《摸骨师》 第一章 凶案 这件极其荒诞的事情发生在一个奇妙的日子:2012年12月21日。 这一天,是传说中的世界末日,在此前的相当长一段日子里,它总是被人讨论着,有人在戏谑,有人在惶恐,有人看到了它的商机。而显然,这一切似乎与我无关,作为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我关心的,无非只是吃喝玩乐,而我爸我妈,关心的则是柴米油盐。 我的父亲是个盲人,在这里经营一家盲人按摩店,已经快20个年头了。 我家住在一片繁华的商业区,位于这座城市的中心地段,四周都是商圈,却唯独我们这条街上全是老楼。据说这里早有人盯上,却迟迟不敢拆,因为地价太贵,赔不起,于是一直这么拖着,这给了我家小店一个喘息的机会。 早些年来光顾的大多都是附近的街坊,可是这些年来商业繁华,原本的老街道变成了娱乐和购物的中心,来的人多了,街坊却少了。 而我家门店前,那条宽阔的马路,道路的两边开设了不少都市夜生活的娱乐场所,酒吧,ktv,会所等等,这个城市里时髦的年轻人们,不少晚上都喜欢到这附近来买酒寻欢。 所以我们店这些年来,晚上的生意一直都不错。那些玩嗨了玩累了的红男绿女们,总是会选择到我们这里放松一下筋骨。 而在2012年12月21日的这天,不少附近的酒吧,娱乐会所等,都搞了一个主题名曰“末日派对”的大型party,借着这股子莫名其妙刮来的“末日风”,名正言顺地让那些彼此并不相识的年轻男女相互勾搭。 也正是那天夜里,就好像注定了一般,我的生活却因此改变。 当天夜里大约凌晨三点,我们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那声音节奏很快,且显得粗暴无礼,我和我的父母都因此被吵醒。我原本以为是哪个醉汉在撒野,正想出去打发了,却在开门的时候看到那红色和蓝色的车头灯光,我才意识到,对方是警察。 正在纳闷间,不知道为什么警察会找上我家,毕竟我们家是老字号的盲按院,多年来也奉公守法,此刻一个警察对我行礼说道,这位同志,很抱歉深夜打扰你了,我们是警方办案,正在调查一起案件,需要你配合一下。能不能进屋里去谈谈? 我家都是良民,尽管对这种半夜的打扰不知所措,但是配合警方也是市民的职责,于是我侧身让警察进了屋,心想可能只是简单的询问调查罢了。 跟着这位警察一起进屋的,还有另外一个身穿皮衣的男人,他把脖子缩进了自己的围巾里,一副很冷的样子。 进屋关门后,我打开了灯,想要招呼这两位坐下,可是警察却说不坐了,而是直接把一张照片递给我,然后问我说,请问你对照片上的这个人,可有什么印象吗? 我仔细一看,照片上是一具死尸。 这就好像是一张大头照,背景是沾满了积水的地面,照片中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模样,看上去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眼角有一团很大面积的淤青,闭着但并未合拢的眼皮底下,隐约能够看到黑色的眼仁。 双眼的内眼睑处,渗出一些鲜血,但是是干涸发黑的那种。 整个鼻梁是歪着的,看上去是那种被钝器重重击打之后,造成的明显外伤。 最奇怪的,还是这个男人的嘴,整个呈现右上到左下的歪曲,就好像是一个面瘫的人,嘴巴也跟着歪了似的。 但是从这个男人左侧腮帮子那半截刺穿了皮肤露出来的骨头来看,他的嘴巴之所以歪着,也是因为被人打断了下颌骨。 这其实并不算什么,诡异的是这个男人的嘴唇,竟然不知为何涂抹上了枚红色的口红。 男人的右侧额头上,有一个看上去好像瓜子状的伤口,好像是被类似刀刃一样的东西刺入头颅之内,伤口已经是血疤了。 不难看出,如果说先前那些伤痕都是体表所呈现出来的话,那么这额头上的伤口,应当就是致命的一下了。 这张照片在拍摄的时候,是打开了闪光灯的。 于是尸体表面的血污和淤泥,以及背后地面上的水渍,在闪光灯的映衬之下,出现了一道淡淡的阴影,这不免为原本就有些诡异的照片,更增添了一分毛骨悚然。 这突如其来的一张照片,让我心里害怕,身体自然而然地开始抗拒。 我怕死人,怕的是那种一动不动的安静。 警察告诉我,这具尸体是几个小时之前在我们这片老住宅区的背街一条下水沟里被路过的群众发现的,我们接警之后迅速开始调查,给你看的这张照片,只是相貌的照片。 其实当时尸体尸身的形状更加古怪,死者双手合十,双脚却呈剪刀状交叉,如果是不小心失足摔下去的话,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姿势。 而死者生前就是从这里走到事发地点的,所以才来问问你,你是否对这个死者有印象。 我不愿意多看,于是回答道,没什么印象。 可我也深知对方既然找上门,绝不会无缘无故。果然这时候,那个皮衣男说道,小兄弟,你仔细看看,我们来之前也调取了监控录像,根据这个死者的死亡时间推测,他死之前两至三个小时之内,曾经光顾过你们店。 他这么一说之后,我才留意到照片上的死者,在额头两边发际线以下,会有凸起的两个小包,看上去就好像是长了两个圆圆的肉角一样。 而其中一个小包上,在血迹之中能够看到一粒颜色较深的肉痣。于是我想起来了,这个人今天的确来过,在我们店差不多待了一个半小时,喝了些酒,前半段的时间他一直在胡言乱语,后半段就睡着了。 我把这句话告诉了皮衣男和警察,皮衣男说,那这个死者在你们这里的期间,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我想了想说,没什么特别的啊,这个人并非熟客,今天是第一次到我们店里来,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一个年轻的女人,后来那个女人按摩完了之后就提前走了,我看这男人睡着了,于是就让他多睡了一会儿,醒来也就走了。 皮衣男说道,死者的尸体上没有找到太多的信息,钱包里仅仅有一张刷卡购物的小票,我们是根据卡号信息反查核对,找到了卡主,继而锁定了此人的电话,发现昨晚他在你们店里的这期间,曾经接了一个七分多钟的电话,但是电话是网络号段,查不到拨打人是谁。 这意味着对方也许不希望自己的号码和位置曝光,而此事发生后不久,死者就遇害了,两者看起来互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我们就有理由怀疑,当初打电话的那个人,也许就是嫌疑人。 我不做声,因为我不明白皮衣男告诉我这些的用意何在。皮衣男看我不说话,于是就问我,你是否有印象,当初他这通电话,说了些什么。 这可真是难到了我,我又不是变态,为什么要去偷听别人的电话,但是我却明显从情绪中察觉到当时死者接电话的时候,态度似乎是在和对方争执,因为他丢下了一句“你他妈别吓唬我,我可不是吓大的。”足以证明他极有可能和电话那端的人关系并不算好。 说完这些,我对警官摊手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皮衣男问道,你刚才说同行来的还有个女人,那个女人你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吗?我摇摇头说,没什么特别的,模样还不错,身材挺好。 说完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凡夫俗子,毕竟关注的角度不同。 眼看可能没什么新消息了,皮衣男站起身来,跟我行礼握手说谢谢你的配合,打算转身离开。我客气地说,这是市民的职责,现在受害人已经死了,的确是惨事一件,这个死者本来可以大有作为,飞黄腾达的。 话刚出口,我瞬间就懊悔了。果然当我看向正打算离开的警察的时候,那个皮衣男迟疑地望着我,然后问道,小兄弟,你刚刚说什么? 我支支吾吾地说,我…嗨!别介意,我就随口一说。 说完这句话,我打算把正在和皮衣男握手的右手给缩回来,谁知道这一缩手,竟然发现对方牢牢地抓住了我的手,我甚至抽脱不了。 皮衣男抓着我说道,你是怎么知道他可以大有作为的?他在你面前表露过他的身份吗? 我说当然没有,我这不随口瞎猜的嘛! 很显然,皮衣男不会相信我的这句话。 于是他愣了几秒钟,然后对另外那个警官说道,你先回局里去,通知杨某某,张某某,继续追查线索,早上8点,我们组准时开会。 那位警官点头关门离去,皮衣男却拉着我的手,重新坐下。我心想这可真是自己多嘴,这下好了,今天晚上啊,还睡个鸡毛啊。 皮衣男坐下后审视了我良久,眼神里,隐约有一种怀疑。 果然他片刻后开口问道,小兄弟,现在没别人,你实话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他会飞黄腾达?你是算命的? 我长舒一口气,回答他说,警官,你看我样子像是个算命的吗? 我之所以知道,是我摸出来的。 皮衣男眉头一皱,显然没有理解我说的“摸”是个什么情况,于是追问我是怎么个摸法。 我看拗不过了,于是说道: 这个男人眉低额高,头型上宽下窄,可能因为年龄的关系有些发福,但是稍微按下去一点之后,发现此人颧骨比较大。 颧骨的“颧”字与“权”相通,属于为官之相。而此人下颌骨尾端有尖锐凸起,说明此人心胸不甚宽大,容易记仇,这类人要么就是深藏不露的老狐狸,要么就是树敌无数刚愎自用的人。另外照片上你们想必也看到了,此人额头眉骨上方凸起两个小包,此处名曰“驿马位”,两个都凸起意为“腾腾驿马,宦游四方”之意,加上颧骨处结合起来,可见此人不但是个官,甚至官位还不算小。 而通常驿马处饱满的人,多是善于用脑,思维敏捷的人,这种人很容易就飞黄腾达,大有作为,只要后天的方式用对,基本上不成问题。 噼里啪啦说完这一大段,皮衣男半张着嘴巴,愣了半晌。然后他问道,小兄弟,你到底是干嘛的? 我还能干嘛?我是按摩师啊! 第二章 身世 讲到此处,或许诸位会不解,你一个按摩师,为什么会懂得这些东西。而事实上原本我并不懂,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跟着我父亲学的,值得一提的是,我的父亲其实从未刻意教过我。 我的父亲,叫李长福,出生于50年代。家有姐弟三人,父亲排行老末。 也许是因为解放初期的人们,来自旧社会的思想仍旧非常严重,重男轻女,于是当我的爷爷奶奶在连续生下了我大姑二姑之后,就成天盼着想要个儿子,延续香火。 可是国家才刚刚解放,而爷爷奶奶都是贫农成分,家里本就捉襟见肘,生养孩子这件事对于这样的家庭来说,即便是在那样的年代,也依旧是个现实的问题。 而据说当我父亲出生的时候,奶奶在刚刚分娩后,我的父亲还没来得及哭出第一声,爷爷问的第一句话便是:“生了没有?是小子还是丫头?” 接生婆抱着刚刚出生的父亲,轻轻伸手拍打了几下父亲的光屁股,父亲才有了第一次哭啼声。 伴随着哇哇的哭喊,接生婆用那种特有的腔调对我爷爷说:“生了生了!是个茶壶嘴嘴!” “茶壶嘴嘴”,是我们本地的一种方言。 说的是茶壶出水的那个口子,接生婆用如此犀利生动的比喻,宣告了我父亲的性别。 而爷爷当时已经不年轻了,虽然不算是老来得子的地步,但也算是盼出了岁月的皱纹。 于是当我奶奶在床·上经历分娩之痛后虚弱不堪,爷爷却抱着我哭喊中的我的父亲,跪倒在观音菩萨跟前,谢谢菩萨送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奈何的是,我的父亲在出生后差不多半个月,虽然哭喊声音响亮,也能吃能睡,却就是不睁眼睛。 起初的时候,爷爷奶奶还说小孩子都是这样,睁眼有先有后,睁眼晚的孩子,说明醒事儿晚,那是少爷命,是好兆头。 可遗憾的是这样的封建思想害人不浅,我的父亲却直到满月的时候,也没有睁开眼睛。 农村家庭,没有满月筹客这样的习惯,也支付不起这样的消耗。 可在我父亲满月的当天,还是有一些亲戚前来道喜,其中我奶奶的一个远房表亲,解放前曾经在国军的部队医院里做过护士,多嘴问了一句为什么孩子还没睁开眼睛? 并主动说帮忙检查检查,这一检查,才发现我的父亲不睁眼,是因为眼球发育不完全,翻开眼皮后,眼珠子明显比正常人小一些,黑瞳的部分也少一些。 当下那个人就说,孩子的眼睛有点问题,最好带去医院检查一下。 于是这么一来,爷爷奶奶才有些慌张了。 连夜把我父亲送去了医院,结果一检查,结果是“眼部神经萎缩,先天性弱视”。 不能说完全看不见,但是视力却极差。 举个例子来说,正常人看其他人,有鼻子有眼,有轮有廓,而我父亲看其他人,却只有雾蒙蒙的一团影子,甚至连光亮度,都极大弱于他人。 爷爷抱头痛哭,大喊道:“报应啊!辛辛苦苦生了下来,结果是个睁眼瞎啊!” 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 即便我父亲天生残障,爷爷奶奶虽然伤心,却最终还是认了命。 想着眼睛这东西和其他肢体器官不同,看不清东西,将来的出路比其他残障人士更加窄。 在那个年代,天生眼盲的孩子命苦的会被爹妈遗弃,任其自生自灭,可爷爷奶奶还算是含辛茹苦将父亲带大。 父亲10岁那年,爷爷将父亲拜托给本地一个老瞎子,学习中医推拿。 至于这个老瞎子,也就是我父亲的师父,我对他的了解少之又少,父亲也不怎么跟我说起。 但是我知道,在经历过60年代和70年代的几次浩劫之后,百废待兴,商业重新开始繁荣了起来。 而我父亲算是赶上趟了,由于是残疾人的关系,讨老婆成了个头疼事,所以我的父亲直到40岁左右才结婚生子,而在我出生后没几年,父亲开设了自己的盲人推拿按摩所,自己开始当个体户,做生意。 而我比较幸运,我没有兄弟姐妹,家中独子。 而因为我父亲的弱视并非遗传疾病,所以我自打出生开始,就和其他孩子一样健康。 大概是因为我父亲从小也算是吃过苦,所以他对我的付出,算得上是毫无保留。打从我有记忆开始,家里的盲人按摩所,每到午后,来找父亲按摩的人就渐渐开始多了起来。 大概在我四五岁左右的样子,父亲收了几个学徒,他们大多也都是全盲或者半盲的人,岁数都不大。 吃住都在我家,每天早上天还没亮,这些小伙子都会被我父亲从床·上喊起来,开始练晨功。 那时候年纪小,根本不懂什么是晨功,只是看到那些小伙子盘膝打坐,呼吸吐纳,完事之后还要用两指做俯卧撑,觉得好玩,于是从大概六七岁开始,我也跟着他们一起早早起床,学着他们的样子出晨功。 我算是有天分,父亲对于我跟着学也从不阻拦。 而我比他的那些学徒,有着一种先天优势,那就是我眼睛并不瞎,我能够完整地看,这样一来,我学习父亲的这套手艺,也就进步比别人快得多。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无忧无虑,权当做好玩,以至于几年之后,大概到了我十三四岁,我除了手指的力量不如那些成年人之外,这套手艺的理论知识,在我父亲的这批学徒当中,算得上是顶尖拔萃的。 然而,父亲在传授我推拿手艺的时候,让我记住一个十二字的口诀: “麒狮豹鹿猫熊,鹏鹰雀鲸鱼龟”。 父亲告诉我,这部分内容,都是他早年从老瞎子那里学来的,称之为“摸骨”,简单的说,就是每个人随着年岁的增长,容貌虽然会慢慢发生改变,但是不会改变的,就是自己的骨头。 我记得当时我还问过父亲,难道说一个小孩子长大,体格都完全不同,难道也不会改变骨骼吗?父亲当时回答我说当然不是,但是一些关键部位,却是伴随着我们一生的。 那十二个字,分别代表着十二种骨相,从这类骨相来看,基本上可以大致断出此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作为等等,那是先天的条件,与之相辅的,则是后天的际遇。 父亲说,他是盲人,摸骨这个手艺现如今懂得的人非常之少,而盲人的路子相对明眼人来说,原本就狭窄了很多,是以摸骨的手艺在盲人群体里的师徒相传,就相对系统完整了许多。 父亲对我说,你的天资不错,我的推拿手艺你已经学了大部分,这些内容,我就慢慢开始教你吧。 原本瞎子看不见才靠摸,你能够看见,摸的手法也好,你学起来应当会很快。但是你要记住,摸骨之术,只露三分,剩下的七分,藏在心里,不可道破。 或许是当年岁数小,父亲原本一番严谨的话在我听来却比较吊儿郎当。但是我知道,父亲的其他几个学徒,这门手艺父亲一个也没教,而是私底下传给了我。 我有了推拿、经络、认骨的理论基础,加上眼明能看,将我看到的摸到的对照口诀加以印证,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习惯。 每次给别人按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对比一番,可是我却一次都没有跟人说过,只是默默记在了心里。 而另一方面,家里在我的学业上,也算是下足了成本。 从小学开始,我都是上的我们这片区最好的学校,成绩也一直不错,但是在高中毕业考大学的时候,因为考前一场重感冒,导致我的考试失利。 我心灰意冷,不愿重读,于是选择了一个我并不算很感兴趣的大学专业,打算能学多少学多少,将来出了社会,好歹有个可以糊口的技能。 大学四年的时光过得很快,到了最末一年,学校安排到一些专业对口的单位去实习,当时有两种选择,要么就是听从学校的安排,分到哪儿就去哪儿。 要么就是自己家里去联系对接,自己寻找实习单位。 而我,没有按照学校的安排去实习,心想反正自己家里就是开店的,同样都是积累社会经验,那我就在家积累就行了。 于是这样一来,大四的那一年,我回到了家里,跟父亲沟通了之后,就在自家的盲人按摩院里,当了一名按摩师。 那一年,我22岁。 在这个行业里,许多同龄的盲人师傅,都已经是老师傅的级别水准了,而我只是个新人。 可是我身边的那些朋友,却无一不羡慕我拥有了这样的工作,虽然这份职业在这个年代依旧属于社会的最底层,甚至还容易被人瞧不起。 但是他们所羡慕的,是因为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别人的身体上摸来摸去。 正如我说的那样,我们店开在繁华的商业区,娱乐场所很多,光顾我们店里的客人,其中不少都是来这一带消费娱乐的,年轻美女不少。 她们当中很大一部分人会在晚上在这些场所玩耍尽兴之后,到我们这里来松弛一下身体。除了每年过年的那几天之外,我们店每天晚上的生意,基本上都处于一个比较火爆的状态。 不过朋友们的羡慕,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作为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取向正常,自然也会憧憬幻想着那些美好的身体。 我和其他的盲人按摩师不同,或许我们同样都在给一个美女按摩服务,但是我能看到对方的长相,知道她们长得好不好看。 这就给了原本打算得过且过的我一个更好的说服自己安于现状的理由,就算这份职业没什么好夸耀之处,就算父亲给我打赏的“实习工资”少得可怜,我还算是手上眼上都不吃亏。 而我自认为是个“聪明”的人,于是我懂得找准“机会”。 店里的规矩是,几个按摩师按照轮歇的时间计算,来了客人后,哪个按摩师正好顺位到了这里,就该哪个按摩师为客人服务。 我眼睛不瞎,于是我可以变着花样地选择我的客人,就好像电视里那些相亲节目一样,我也有了选择的机会。 例如店里来了一个彪悍的男人,正好又轮到我,那么我就会借口要拉屎然后遁走,让排我身后的那个按摩师顶替我。 我则偏爱给那些打扮时髦,前凸·后翘的美女顾客服务。 然而事发的那天,相当不凑巧,我只不过因为手机没电而上楼插充电器,再下来的时候,那个跟受害者一道前来的美女就被我前头的那个盲人按摩师抢了过去,堂子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还闲着,于是大喊一声倒霉,也只能轮到我给那个男人按摩服务了。 当然这些内容,我都没有告诉那个皮衣男,在他反复确认我是个“按摩师”,却有别于一般的“按摩师”之后,他问我说:如果我能够给你提供一些其他的信息,你还能够得出什么新的答案吗? 我寻思着反正这家伙今天是不打算离开了,既然如此,那小爷就跟你露两手。 于是我冲着这个皮衣男招招手,让他坐到我的跟前。 对他说道,这位警官,你把你的出生年与日告诉我,再给我随机说一个你心里想着的字,然后我给你摸个骨,此举可断你今日前后十五日的事,倘若我说准了,咱们再接着往下说,倘若说不准,今天您只管回警察局,忘了我的这番话。 我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对这个看上去快四十岁的人说出这些话,外加对方还是个警察,听上去似乎很是荒唐。 我本以为这家伙要拒绝我的要求然后拂袖离去,谁知道他真的坐到了我的跟前,摘下脖子上的围巾,然后对我说道: “我的生日是公历1975年,9月8日。” 第三章 摸骨 我问皮衣男说,那你记不记得你出生的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 皮衣男皱眉想了想说,小时候听他妈妈说过,好像是早上7点多。于是我伸出左手,除去大拇指外的四根手指,分别有三个指节。 总共则是十二个指节,这样方便我按照十二生肖以及十二月份加以对应。 计算了一番之后,我对皮衣男说: 1975年是乙卯年,肖兔,早上7点多当属辰时,五行分属之中,三土两木,金水火各列其一,为土木命。 先天五行虽不齐整,但也算不缺,但由于土多水少,木多水少,土克水,水生木,水代表财运,你的财运估计不算好,而木因缺水而与之相生,应该是属于那种能够稳定赚钱,却总是觉得钱不够用的类型。 说完这句后,我看了看皮衣男的表情,他微微皱眉,似乎是正好被我说得分毫不差。 然而我这部分内容,还仅仅只是皮毛中的皮毛,所谓的先天五行,就好像是一个大范围内的现状,而这个现状,想必在之前的接近四十年时间里,一直是伴随着这个皮衣男的。 我伸出双手,开始在皮衣男的脑袋上从上到下摸了下去,他的眉骨相对比较突出,浓眉且为倒八字形,通常这种眉毛的人沉着冷静,且有着较强的正义感和良知。 我想这也是他成为一名重案刑警的基本条件吧。相对于一般人来说,他的双眼和眉毛之间的距离稍微有些近,这说明此人观察力算是敏锐,符合他的职业特性。 额头骨在百会穴一下有一个锥形的、从两边到中间的一个小小凹槽,他那蓬松厚重的头发里,可以明确地摸到头顶的两侧,分别有一个棱角度稍大的鼓包,按照父亲让我牢记的十二字口诀来加以对照,更为贴切的则是“鹿”字之骨相。 但是却并非完全吻合,按照“鹿骨”的骨相诠释,大致上是在说这个人一生可走南闯北,生性自在。 但是换个角度来理解,却成了劳碌命,而且这种骨相的人,大多由于性情过于直率,从而让自己受到小人干扰。 于是我告诉皮衣男,你头上的两个鼓包,那叫做“巨鳌骨”,这是勇武之人的一种表现,也暗示你常得贵人相助。 可因为整体更偏向于“鹿骨”,不难看出你有能力,有胆识,工作效率高,但是却因此而无意当中让人生嫉,工作中屡屡会遭遇一些不顺心的事情,而这些事大多来自于他人的质疑,造成你的阻碍。 眉骨突出且两侧朝着耳朵方向多有延伸,这种骨相称之为“将军骨”,说明你是将才,此骨主你的个人气魄,我想这大概也是你能够带领你的队员负责重案的原因之一吧。 如果说刚才按照八字给这个皮衣男测算五行,在他这样不懂的外行人听起来的多少有些半蒙半猜的成分在的话,那之后给他摸的大骨相范围,那可就是真功夫了。 不过即便是这部分内容,或多或少在他跟我接触的这段时间里,也能够察觉到,虽然是真功夫,但不算真本事。 可即便如此,从皮衣男那目瞪口呆的样子来看,我所断的内容,几乎分毫不差。 这不免让我有些得意,要知道对方可是一个警察啊,讲证据重理论的人,要他心服我们这套有些宿命的手艺,那可不是容易的事。 趁着他还在惊诧之中,我接着说道,接下来我要说的,可能是你的特点,也可能是你的缺点,你不需要辩解,只需要告诉我说得对不对即可。 于是我说道,你的头顶微有倒三角状的小凹槽,这证明你有充足的思考,但你却会因为自己想得过多,从而孤注一掷。 换句话说,你在做出一个决定的时候,往往理性不够多,更多的是一时对自己的坚信,从而冲动。 这是一种自大自负,却因此敢于去尝试。而你鼻梁挺拔,两侧鼻翼和颧骨之间的凹陷部分相对较深,这说明你是一个特别在意别人怎么看你的人,就是死要面子。 并且这样骨相的人大多固执,所谓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你的某个决定当大多数人都认为是错误的时候,你其实也意识到可能是错误的,但是就是必须得去试一试,让结果来告诉你究竟是对是错。 你的腮下与脖子之间的皮肉紧实,颈骨距离下颌骨距离比较近,证明你可以原谅自己冲动的后果,却不能容忍他人丝毫的犯错,换言之,若非完全说服你,否则你是一定要成为主导力量的。 说完之后,我再次看着皮衣男,这次的眼神里,我估计难免会有得意洋洋的神色。毕竟跟着父亲学了这么些年,不敢说十成都中,中个七八分,那绝对不在话下。 我问皮衣男说,你不用跟我说我说对了什么,你就告诉我说错了什么。 皮衣男望着我片刻,然后摇摇头,对我说道,一句不错。 听到他这句肯定的话之后,我的心仿佛变成了一直小鸟,开心地飞啊飞。 就在这时候,皮衣男突然开口对我说道,手。 我一愣,问他道,什么手?一边问我一边把我的手伸向了他。 他却说,你不是说要我随便给你一个字吗?“手”字,是我想到的第一个字。 我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于是结合当时的年月日时,在左手用“小六壬”开始计算。 这是另外一套手法,主要用于占卜问凶吉,通常情况下完整的摸骨加上小六壬测算的近期情况互相组合,就能够得到一个相对完整的答案。 而算出来的答案,落在了“速喜”,指向为西,这是一个喜卦,简单说就是对于这个皮衣男来说,好事很快就要发生,而方位在此地以西。 他眼下最惆怅的恐怕就是手上的这个案子,最能够让他高兴的就是破了这个案子,那么此卦加以现实状况,就得出一个结论: 调查方向往西,很快便能破案。 我把我的结果告诉了皮衣男,倘若我突然就这么说给他听的话,他肯定是不会相信我的,毕竟刚刚算小六壬的时候,我在手掌上掐指测算,那模样像极了一个骗财的神棍。 然而有了先前断八字五行和摸骨论命的前提,他对我的话,竟然让我感觉他是在深信不疑。 皮衣男站起身来,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方位,然后把手指向了西方。 我补充道,你仔细想一想,你在接手这件案子之后,可有什么线索是在这个方向或即将要出现在这个方向的吗? 如果有的话,你一定要好好调查,因为那可能就会成为这件事的关键。 短短时间之内,我让这个警官同志接受了大量或许他过去都不曾接触过的信息,最难得的是,我也算是说得他心服口服。 要知道像他这般骨相之人,可不是对谁都会服气的。 皮衣男呆坐在沙发上片刻,似乎是还在回想着我刚才说过的一切。 我也并非把我知道的和盘托出,而是谨记了父亲的告诫,说三分,藏七分。毕竟说得太多,也算是多管闲事,为此我们是要承担因果的。 不知不觉间,外头的天已经开始有些蒙蒙亮。门外传来刷刷的声响,那是勤劳的清洁工人在打扫马路。 这时候店里的挂钟突然发出当当当的几声,然后一个女声的电子音传来:“现在时刻,上午五点整。” 因为是盲人按摩店的关系,为了提醒盲人师傅时间,我们的钟是会语音报时的。皮衣男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然后站起身来跟我握手,对我说,小兄弟,借你吉言,希望我此案能够迅速告破,今天晚上你提供的线索很有价值,感谢你对警方的配合。 我点点头,客气地说道,我只是尽到我的市民职责罢了。然后打算缩回手来,却再一次发现皮衣男把我的手抓得有些紧,我竟然再一次挣脱不了。 正不明白他此举何意的时候,皮衣男对我说道,还没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做杨洪军,是本市某区公安分局刑事调查科的科长,小兄弟你怎么称呼? 我?我姓李,我叫李义凯。 第四章 重会 于是那一天,世界末日并没有到来。 杨警官在清晨5点多离开了,原本我以为末日都过去了,也是时候好好苟活下去,不如就从上床睡觉开始吧。 可是当我重新钻进被窝里,无论我如何疲倦,无论我尝试了各种睡姿,却总是无法睡着,满脑子都是那张照片上,那个中年男人可怕的死状。 关于这个死者的身份信息,杨警官并未向我透露太多,毕竟我只是普通市民,他也实在犯不着对我交了老底,我也的确没多大兴趣知道,不是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吗? 知道得越多,就会越危险。 多少次我在电影电视剧里看到杀手杀死一个人的时候,在要了对方性命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大多都是“你知道得太多了”。 不过就在我根据摸骨术说出那个我推测出的死者相关情况,从杨警官的反应来看,似乎是猜中了不少,最起码,这个死者是个有一定职权的官员。 尽管未必是政府官员,也起码是个大型企业的高官之流。 而真正让我睡不着的,却还是此人那涂了枚红色口红的嘴巴,以及警官们告诉我的他那类似邪教祝祷的姿势。 若是活人这么做,可能我并不会觉得奇怪,可偏偏那是一具尸体,而且这具尸体在几个小时之前,就在我面前趴着,享受我给他提供的按摩服务。 所谓“细思极恐”,大概就是指我现在这种情况。 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了早上九点多,我心想再勉强下去只怕是也没结果了,还是起来做点别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从那天开始,我便不断透过各种渠道去打听,世界末日那天的那起凶杀案是否已经告破,可是等了好长时间,也没有新的消息出来。 我原本认为我和杨警官的匆匆会面,从他离开的似乎就算是终结了,今后想要再见面恐怕可能性并不大。于是我继续安然地过我的日子,父母对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也曾经询问过我,我只是粗略一提,并未细说。 这件事过去之后大概一个多月,我从起初的每天都会想起好多次这件事和那个尸体的样子,到后来几天都不曾想过一回,我知道我这是在慢慢走出这份阴影的感觉了。 那段日子,临近春节,许多来我们这座城市务工的人,都纷纷选择了回去老家过年,于是原本热闹的都市,在那段日子突然冷清了许多。 这和我们的营业额算是直接挂钩的,那些天我们接单的客人少了,人也就闲了不少。 可是在其中一天晚上,我正在给一个熟客按背推拿的时候,原本排在我后边的那个盲人师傅来对我说:凯子,外头有个你的客人,指定要你给他按,你手上这位就交给我,你去接待别人吧。 本着服务至上的精神,我没多想就把手上的活儿交给了这位接替我的盲人师傅。走到外头的休息区一看,坐在沙发上等着我的人,正是杨警官。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看到他再次出现在我们店里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是有些高兴的。 也许他是因为破了案,想要来告诉我这个结果? 又或许是因为破案后感到身体酸软,想要来我这里舒筋活骨一下? 于是我笑呵呵地对他说,杨警官你好,今天是什么兴致啊,来光顾我们小店。 杨警官冲着我微微一笑,虽然是笑容,但看上去人却十分疲惫。于是不难想象,这些日子破案缉凶,让他没少花费精力。 我一边招呼他到按摩床·上躺下,一边去给他倒了杯水,把水递给他的时候我问杨警官,怎么样啊你那个案子,抓到凶手了吗? 杨警官还是微微一笑,说着,在这儿,不提这事儿,这次的笑容里,却被我读到了一丝无奈的感觉。 所以我没好意思多问,按照一贯的流程,开始给杨警官推拿。他的骨相我是摸过的,不过上次只摸了头。 而这次全身按摩,当我推拿到他的脖子,后背,还有肩膀一带的时候,发现他的经络里有很多堵塞的淤结,从推拿的角度来说,这属于某一个地方疲劳过度,才会产生这样的情况,大致的表现会是酸软,发胀。 而推拿的目的就在于用手指在搓揉之间,疏通经络。 杨警官是个硬汉,以我这样一个年轻人的手劲,换了旁人早就痛得哇哇大叫了,可他却一声不吭,只是粗重地喘气。 我的推拿是按照从头到脚,从背面到正面的顺序,当我按到他的腰间的时候,我对杨警官说,让他把衣服给撩起来,让我拍一下他的背,看看是不是需要刮痧拔罐之类的。 不过分的说,此时此刻,我是将他当做我的“顾客”来对待的,直到我撩起衣服的时候,从他的腰间皮带上,看到一副亮澄澄的手铐。 我笑着对杨警官说,能不能先把这玩意取下来,免得待会儿按的时候碍事。 杨警官却说,取下来干嘛啊,也许还有用呢。 我一愣,想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说你来按个摩带着手铐来也就罢了,让你取还不给取,怎么着,想利用公务人员的身份,摆明了按霸王摩? 当然我没把这些说出来,而是问道,在这地方,又没有犯罪分子,哪能有什么用? 杨警官翻过身来,慢慢坐起,看着我说,小兄弟,还记得早前咱们那次见面吗? 你当时帮我断了一些事,所有的一切都被你说准了,甚至包括最后的似乎,你说我很快就会破案,调查方向往西。 你说得其实没错,唯一一点没说准的,就是我现在还没能够破案,所以我只能理解为,你说的很快“破案”,理应是很快有新的线索吧。 杨警官此话一出口,我又是一愣,不过这样也能够解释的通,起码有了新的线索,对于案件的侦破,也是有推动作用的。 于是我傻笑着挠挠头,然后说道,嗨!我还是学艺不精…… 可话还没说完,却被杨警官给打断了,他说道,就在上次分别后一个礼拜,我们在此地往西的一间大酒店里,接到了酒店的报案,说有一位客人死在了客房里,怀疑是吸毒过量。 当时这通报警电话并不是我们科在负责侦办,直到到了现场的其他同志传过来一张照片,我立刻就觉得不对劲了。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仿佛刚刚我的下手还是稍微重了点,他露出稍微痛苦的表情,然后对我说,在酒店里发现的那位死者,是一个年轻的女性,死在床·上,全身赤·裸,其姿势为双手合十,双脚呈剪刀状交叉。 听杨警官说到此处,我惊诧得张开了嘴巴,眼望着他。他冲着我点点头,然后说道,是的,就跟之前那个死者的死状一模一样。 杨警官顿了顿又说,奇怪之处在于,这个女人的衣服整整齐齐叠在一旁,似乎是脱了衣服才去了床·上,不过你也知道现在这季节,就算是屋子里有暖气,一丝·不挂还是会着凉的。 女人的嘴唇也涂抹了枚红色的口红,除了身上没有那些鼻青脸肿的伤口,其他的死状,都和先前的那个死者一模一样。 杨警官说道这里的时候,却突然停顿了下来,眼望着我,似乎和上一次一样,他想要在我口中得到一些宿命的推测,这也恰好证明了一点,今天他到我们店里来,其实只是有求于我,这意味着他的调查遇到了瓶颈,不得不借助我这种另类的法子了。 可是我既没有看到照片,也没有见过尸体,单单凭他这么一说,我也根本不知道从何推测。 于是我只能问他道,那既然没有伤口也没有被殴打的迹象,这个女人是怎么死的?难不成真的是吸毒过量? 杨警官摇摇头说,我们看到照片后立刻去了现场,把这件事接管了过来,经过现场的勘察,并未发现有丝毫毒品的迹象。 女人的尸体皮肤比较干爽,房间浴室的浴缸里还有水渍,所以我们当时推测这个女人是在泡澡之后才死去的。 一般因为洗澡而死亡的人,无非有三个可能,要么是失足滑到,撞到要害,但那就是死在浴室当中,浴室里也一定能够找到血迹。 要么就是在浴缸里头溺死,同样也不应该以这样的姿势出现在床·上,而且溺死的人口鼻之中一定会有大量的水,死亡之后这部分水是无法排出体外的,这很容易就可以侦查。 最后一种情况,就是因为空气不流通,一氧化碳中毒而死。以上三种,在没有其他人在的前提下,都是不可能让尸体呈现这样的姿势,并且规规矩矩躺在床·上的。 我插嘴问道,那窗户呢,没有被人进出的痕迹吗? 杨警官说,这是个高层酒店,所有的窗户都是密封的,唯一能够打开的小窗户只能打开一半,连个小孩子的脑袋都钻不出去。 我不说话了,虽然有些好奇,但心里更多还是害怕。尽管小时候曾看过一些福尔摩斯的书,但在这个专业警官的面前,我还是别乱说话为好。 杨警官接着说,女死者的相貌平静,看不出有死前挣扎过的痕迹,因为她全身赤·裸,我们也未曾发现有被性侵的迹象,现场唯一留给我们的线索,这个女人的右脚大拇指指甲盖上,有半枚指纹。 经过指纹的比对,你猜怎么着? 我摇头,我如果猜得到,也不必在这里当按摩师了。 杨警官告诉我,那枚指纹,是来自于之前的那个死者。 下一章,下午六点! 第五章 殓房 此话一出,我惊诧万分。杨警官告诉我的这些内容,让我感觉他似乎是在平静地跟我分享一些案件的进展,但却因此让我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当天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那个男人诡异的死状。 然而重点是,我压根并不想知道。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老百姓,既没有专业知识,也没有刑侦手段,况且杨警官在刚才还亲口说过,不提此事。 所以我开始隐隐觉得,杨警官今天到这里来找我,绝非只是向我倾吐自己的苦恼。 于是我沉默不作回应,害怕自己胡言乱语,又被卷入其中。 但是杨警官看我不吭声,于是笑了笑说,你是不是也觉得,一个一星期前死亡的人,怎么会在死后的别的地方出现指纹? 见他追问,我只能微微点了点头。而且按照杨警官说的内容来看,这半枚指纹是出现在女死者的脚拇指上,距离先前的那个死者死亡已经一个星期,这个女人就算再怎么不爱干净,这一个星期总得洗一次脚,穿一回袜子吧?那指纹是无论如何不会留下的。 想到此处,我心里嘀咕着,这会不会是闹鬼了啊,难道说先前那个死者就是被这个女人给害死的? 这是回来索命来了? 这恰好过了一个星期,一周七天,这是回魂了吗? 但很快我就觉得自己的想法非常荒唐,虽然在民间一直流传着七天回魂之说,意思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死后第七天就是给那些枉死之人解决生前未了之事的机会。 尽管摸骨术依旧属于玄学,但是要我相信鬼神这种事,也是在太荒诞了点。 杨警官接着说道,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我们来找你的时候,曾经向你询问过一些情况,你说当时跟着先前的那个死者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我说我还记得,那个女人看上去岁数不大,但是穿得很时髦,大冬天的也看上去挺性感的。 杨警官说,这就更巧了,因为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正是这次的那个女死者。 如此一来,我便明白了杨警官为什么会如此苦恼,即便是放在我这个没有任何探案基础的人来看,这样的巧合也太不正常,两个相识的人在短短一周之内以同样的方式死去,无论如何都察觉得到,这两起案件背后有着必然的联系。 我心里默默可惜了一番,毕竟那个女人还是很漂亮的,但我实在不愿再参与到其中。于是我傻笑着对杨警官说,警官啊,您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呀? 我又不懂刑事破案,再说了,我就算想要知道点什么,也起码要看到死者本人才行啊,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敢跟您保证我就一定能看出点什么来… 话还没说完,杨警官突然伸出手掌对我摆了几下,那意思是在告诉我,让我别继续说下去了,这些他早就明白了。 于是我闭嘴,杨警官说道,我是亲自领教过你的本事的,实不相瞒,这次来找你,也是要让你给我一个新的线索和方向,你不是会摸骨吗?我这就带你摸去。 我一惊,结结巴巴地问道,摸……上哪儿摸去啊? 因为在我从杨警官的话中,粗略地捋了捋时间线,第一个死者出现的时候是一个多月前,然而第二名死者是在第一个死者之后一个星期出现的,也就是说,剩下的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都是他们警方在进行调查的时间。 虽然是寒冬腊月,可任谁也不会把一具死尸留到今天这么久吧?杨警官告诉我,去我们单位的停尸房,两具尸体现在都还在那里摆着呢。 我很抗拒,不仅仅因为对方是死人,而更多则是这是两个已经摆放了接近一个月的尸体。于是我慌忙摆手说道,杨警官,您还是找别人吧,这事儿我可办不了,我怕死人,不愿意去,你总不能强迫我去吧? 这句话说到最后的时候,我的语气竟然有些着急了,虽然配合警方是百姓的职责,但是起码不能违背我的意愿吧。 谁知道杨警官撩起衣服,指了指自己后腰上别着的那副手铐对我说,小兄弟,你刚才不是问我来按摩为什么要带手铐吗? 其实那就是为了以防你不去,我好铐着你去的。我目瞪口呆,心想这算是什么理由,这么说来你干嘛还来请我,一进屋直接铐了我不就行了吗? 杨警官从腰上把手铐摸了下来,然后对我说道,我虽然没有权利无理由拘留你24个小时,但是我可以把你列为嫌疑人之一,合法带你去调查盘问12小时,我当然不希望这么做,所以还请你配合一下。 我心里有些生气,但我知道此刻我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变成他加重我“嫌疑”的砝码。 于是我站在那儿,朝着杨警官怒目而视。 杨警官穿上自己的外套,然后对我说,小兄弟,人命关天,若非走投无路,我断然不会寻求你们这些手艺人的帮助,所以还希望你看在两条性命的份上,再帮我一把。 我叹气一口,毕竟他并没有给我更多的选择。 但是我心里的那种憋屈和愤怒,还是无以言表。 于是我对杨警官说道,我再帮你最后一次,不管结果是如何,将来这件事都与我无关,你再来找我,恕不接待了。 如果你强行带走我,有本事就关我一辈子,否则我只要出来,就一定会投诉状告你。 我的语气也有些激烈,没办法我的性格就是如此,认为天底下无非一个理字,不能因为你是警察就可以蛮不讲理。 杨警官答应了我,虽然我不清楚他是为了安稳我才这样说的,还是真打算这最后一搏。我也知道这个案子关系重大,既然我知道非去不可,那我还是会尽我所能的。 我没有别的工具,除了这一双手之外。 我告诉父母我得出去一下,会尽快回来后,就跟随杨警官出了门。我终于还是坐上了警车,只不过车顶的警灯并未闪烁。 在通往警局的路上,我和杨警官一直沉默无语。 这是我第一次进警察局,而且其事件还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杨警官停好车后,就带着我去了警局后面的法医鉴定科,在门口跟另外一个身穿白大褂,但是白大褂的里头却是一身警服的人签了个字之后,就带着我走了进去。 我心怀忐忑,因为马上就要看到死人了。 不仅如此,按照杨警官的意思,我恐怕还得给死人摸一次骨。这光是想起来就让我一阵恶心,可是没有办法,谁让我上了贼船。 那个身穿白大褂的警察,我想他是一名法医,在进入冷藏室之前他让我和杨警官穿上防化服,带上口罩和手套,接着按照先前登记的尸体编号,开始寻找尸体。 这是一个挂着许多白色灯管的房间。 没有窗户,墙上和地上都涂了亮面防水的漆。四方形的房间两侧都是一排外表看上去像是不锈钢的大柜子,柜子上有很多抽屉,大多是正方形的。 我以前看过一些国外的电视剧,知道这大概就是用来冷藏尸体的冰柜。法医很快就找到了那具女尸,从墙上的“抽屉”里拉了出来,放到了小推车上。 尽管我心里一直在抗拒,不愿意多看,但是眼睛却情不自禁地无法转移。 尸体是用裹尸袋装好的,拉链拉开后,先露出来的是一双涂了红色指甲的脚,左脚的大拇指上,拴着一个好像是衣服价签似的东西,上头写着尸体的编号,以及死者的姓名。 脚上大拇指的指甲盖面积最大,由于涂抹了红色的指甲油,所以那一团红色的印记在苍白且发青的尸体上,显得格外明显。 随着拉链哗啦啦的声音之后,裹尸袋整个被打开了。呈现在面前的,是一具全身赤·裸的女尸。 由于女尸的双脚可能是在装袋的时候就把脚部的位置调整了一番,所以并未出现杨警官口中形容的那种“互相交叉呈剪刀状”。 但是这具女尸的双手显得就有些奇怪了。 她两只手的腕关节都朝着手背的方向微微曲折,双手的肘关节也有些弯曲,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双手合十的人,一边合十一边睡着了,于是手发生松动垂下来了一般。 我大着胆子仔细看了看这个女人的脸,没错,她正是世界末日那天,和先前那个男死者一起来我们店的那个女人。 然而这个女尸的面容看上去非常平静,若不是那苍白的肤色,闭上但却没能够合拢的眼皮,以及眼睫毛上因为冷冻而结成的霜雾,还有皮肤过度冷冻后,映着光线出现的星星点点的那种冰晶状,这个女人看上去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放在平日里,这种女人是我的菜,我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甚至在按摩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揩个油,这很下流,我知道。 可是如今我的心里,除了这种对死尸的害怕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情绪。 第六章 验尸 我算是个藏不大住心事的人,毕竟还年轻,大学毕业证都还没拿到呢,缺乏社会经验。所以我的这种排斥,很容易就被站在身边的杨警官和那个法医看了出来。法医对我笑了笑说:“小伙子,第一次看到死人吗?” 我虽然很想逞强,但是身体却开始诚实地点头。三个男性围在一具女尸跟前,女尸还是全身光光的。这样的画面看上去是那么古怪,于是杨警官对那位法医说道:“你先给我们一点时间,这是我专门请来调查的,有些内容需要保密的。” 法医点点头,于是让杨警官在名册上签了个字,接着就转身离开,临别的似乎还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虽然没有说话,我也不曾看见他彼时的表情,但是不难猜测,这次拍肩的动作,是在说:小伙子别害怕,死都死硬了。 当然这样的举动并未让我释怀多少,少了个活人站在身边,我反而更加害怕。等到那位法医关门离开之后,整个停尸房里面,就又回到了一片安静之中,耳朵里唯一能够听见的声音,就是头顶的白色灯管上那种镇流器微弱的滋滋声,还有那些冷冻尸体的冷藏柜电机发出的那种嗡嗡的声响。 就这样大概停顿了十几秒钟,杨警官似乎是一直在等着我有下一步的动作,而我却迟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于是杨警官对我说:“小兄弟,你可以开始了。” 于是我伸手撩开了女尸的头发,接着站到她的头顶方向,用一种类似按摩的姿势跟角度,双手同时按到了女尸的额头上。 这是一具已经硬邦邦的尸体,除了人死之后尸体因为血脉不畅及肌肉僵化的硬之外,还有冷藏的原因,以至于这具尸体就好像是一块放在冰箱急冻室里的肉。我难以形容当我的双手摸上去的时候那种触感,尤其是当我手上的手套只是一层薄薄的橡胶,女尸皮肤表面那种因为冷藏了很久而形成的小小冰渣子。 于是我的手指触摸上去的时候,就好像是摸到了一层夹杂着泥沙的冰块一般,所以当我接触到女尸的时候,手指竟然僵在那里,不听使唤地发抖,想要开始下一步动作,却始终提不起勇气。 这时候我的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得我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于是立刻缩手退后了两步,却看到刚才那一下,是杨警官拍的我。我生气地说:“杨警官,你不要吓我行不行,这是个死人啊,你怎么不来摸。” 杨警官看我如此害怕,大概心里也理解,倘若我是一点不怕就直接上手的话,或许我的心理就有问题了。于是杨警官对我说:“小伙子,你先调整下心情,我不强迫你立刻就做,等你准备好了,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个女人的骨相所意味着什么。” 他顿了下,然后强调道:“只要你觉得你摸出来的结果结合眼下这桩案子,但凡有关联的,你都可以告诉我。或者说你现在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你也可以问我,顺便调整调整。” 我的心砰砰乱跳,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死人近在咫尺。虽然我知道杨警官的这番话是为了让我稍微放松一点,但是还是难掩心里的那种畏惧。 由于此刻我对于这个女尸的了解仅限于一个月之前的一面之缘,以及先前在我家里按摩院的时候杨警官跟我说的那部分内容,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于是我问杨警官说:“那你们调查了一个月,查出这个女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吗?” 这其实恰恰是我最不解的一点,虽然不曾死过,但我深信死亡的过程中,都会非常痛苦。那些所谓的“安静的死去”,“死得很安详”等等,我一律认为那都是为了宽慰活人而说的话。 这个女尸虽然面目看上去非常平和,但既然杨警官已经把这件事和先前的那起凶杀案联系到了一起,不用说也猜得到,这依旧是一起凶案,倘若是自杀的话,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最容易被人发现尸体的酒店里呢? 杨警官告诉我,由于尸体没有任何伤痕,死者的医疗记录也查不到什么类似心脏病等会突然死亡的疾病,但是在入殓后差不多一个星期,法医曾经告知,这具女尸很有可能死亡原因是中毒,因为他们在检查遗体的似乎,发现这个女人的左右两侧太阳穴附近的血管,竟然在死后一周,并且在冷冻的情况下,出现了颜色变深且有些凸出。 听杨警官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低头看了看女尸的两侧太阳穴。果然看到两道颜色很深的血管印记,但是血管已经没有凸出皮肤表面,只是看上去颜色很深。而在这些深色部分的上面,我看到有几个针孔状的小黑点。 于是我指了指那个小黑点问杨警官道:“这是什么?难道说当时凶手是用针扎入死者的两侧血管,注入毒药吗?” 杨警官摇了摇头说:“那个针孔是法医发现血管凸出后,扎针进去抽血出来化验的,从血液的取样当中,证实了这个推测,血是黑色的,且充满剧毒。化验报告上写的,这种血液里的毒素,其实是汞。” 我虽然不知道汞的毒性到底有多厉害,但是我知道,那是有剧毒的。杨警官说:“人体对于汞的摄入量是有上限的,超过就会中毒。而这些血液采样里,发现的毒素高出人体承受能力的几百倍,也就是说,在人可能还没能够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甚至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中毒的时候,就已经被毒死了。” 杨警官告诉我,这是他们之后得出的结论,也可能是这个女性死者死亡的时候没有出现过痛苦挣扎的表情,因为她几乎是突然之间无声无息地死去的。在初步确认死者的死因是汞中毒后,又从死者的手腕和脚腕分别抽了一些血样化验,却发现血液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毒性。 这显然是不科学的,我虽然大学还没毕业,但是一些基本的常识我还是知道的。人体的血液是经由心脏作为一个交换中枢,从而循环流动于全身的,那些打针输液,其实就是利用了这样的原理而把治疗病症的药水输送到身体各个部位。 而在我跟着父亲学习推拿的时候,有一种专业的手法就称之为“舒筋活血”,为的就是把那些因为堵塞或者别的原因而造成的血脉不畅,通过按摩推拿的手段让它重新流通起来。那么杨警官说的这种情况,就显得非常奇怪了,怎么可能毒血只存在于头部,甚至都不流通到心脏呢? 杨警官说这就是他们遇到瓶颈的地方,倘若这个女人不是自杀,那么杀死她的这个凶手,手段实在是太高明了,不仅如此,凶手将尸体摆成和先前那个死者一样的姿势,这完全是红果果地在向警方挑衅,这样的犯罪分子如果不及早抓获惩办,任其流落到社会的话,对人民的生命安全,会有极大的隐患。 杨警官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自己的使命感重大了起来。我生长在国家高速发展的阶段,从小到大,虽然感觉到还是有很多不足之处,但相比起我父母的成长环境,我何止好了千倍万倍?所以我的生活是幸福而安稳的,想到这份安稳正在被威胁,我突然之间感到没有那么害怕了,于是长舒一口气,开始给女尸摸骨。 这次下手,我却没有再犹豫了。 女人的额骨很平,发际线比较高,这说明此人头脑聪明,但却不怎么喜欢动脑子,更喜欢走捷径,坐享其成。眉骨比较平整,造成眼窝的凹陷并不深,说明此人懂得观察机会,也比别人更加懂得把握机会。鼻梁很高,鼻根处有一点好似淋巴的东西,所以我断定这个女人曾经有过整容史,起码是做过鼻子的。 但是细摸之下发现她的鼻骨中断,那个隆起的骨节会相对较大,这意味着她若是没做过鼻子的话,原本的鼻子中间,会很明显地看到一块拱起来的部位。 在摸骨术当中,男女性别的不同会造成骨相解读的不同。例如在男性身上若是颧骨较高,就如同第一个死者那样,则代表有官运,而女人若是颧骨高,则多多少少有克夫之意,当然这些都是可以后天调整和弥补的,然而对于男性鼻子上有隆起,通常的解读是“鼻梁如竹节者克子”,但对应到女性的身上,则是狐媚缠人,意思是善于勾引男人。 有了这个发现作为依据,于是我先暂停了摸骨,但是手还是按在女尸的头骨上,转而去看她的嘴唇。她的嘴唇上唇薄而下唇厚,上唇代表情,下唇代表欲,下唇厚则意味着欲大于情,此类人非常理性,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为了达到目的,即便纵欲自己的身体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加以鼻梁骨的作证,这一点,我基本能够断定。 紧接着我又看了看她的唇上,人中处的那道沟。人中沟是一个非常复杂且难记的区域,分为很多种说法和解读。例如上宽下窄,前深后浅,是细长状还是宽厚状,距离鼻子的距离是远是近等,都有一个准确的解读。人中这个穴位是在昏厥或者紧急情况下急救用的,因为按压之下是能够提神醒脑的,意味着此处距离心智是最近的地方。 然而这个女尸的人中,却是一个上右下左的方式,歪斜着的。 明天(周四)晚上8点,欢迎来看我直播哦,我难道会告诉你这是编辑逼着我做的吗?别做梦了。 第七章 穴位 正所谓“鼻端人中正,有德人品真。鼻歪人中歪,无祸便有灾。”摸骨术是瞎子的玄学手艺,虽然不含括在“相术”的范畴之内,但是多少还是有一定共通的部分。恰好的是,人中这个地方在皮肤上体现出的那道小沟,是会随着一些时间相应地发生轻微改变的。 换句话讲,这个女人人中沟呈现一种歪斜的状态,绝非是长期性如此,而是在一段时间内改变成这样的,而这个时间跨度,据我分析,估计也就是三个月到半年之间的长度。看到此处,发现这个女人的骨相几乎比较准确地印证了她的此番遭遇,但凡是都有因有果,如果不是自己做过些什么得不到他人饶恕的事情,也绝不会被人用这样的方式杀害。 考虑到女人体内的毒血都在头颅上,虽然已经一个多月,血液早已凝固甚至是干涸,可我还是比较小心。我开始将双手合拢,摸到了女人的下巴。在下巴和延后之间,是下颌骨的部分,这是一整块骨头,整体呈u字形,两端有关节和头骨相连,以达到控制嘴巴开合咀嚼的作用。 然而从下巴开始朝着脖子的方向顺着摸下去,其实是一块只有肉和舌根的部分,这部分是非常软的。也许是因为尸体早已冻硬了的关系,我摸上去会发现女人的这部分下巴肉,就好像是从口腔里鼓气吹圆了一般,在体表外部,有一个明显的好像是皮球一般的鼓胀感。 通常出现这种情况的人,大多是因为肥胖或者皮肉松弛,但是这个女人显然不属于这样的情况,于是我转过身子,走到了女人的胸口处,低头朝着她下巴底下张望了一番,发现下先前鼓胀的那个区域,凸面的最高点,有许多密密麻麻,如同蜘蛛网般的青色小血管冒了出来,和太阳穴的血管一样,都只有较深的颜色,摸上去却非常平整,就好像在皮下不远的地方一样。 我暗暗记下了这个情况,因为我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一种相关的解读,但是当时我却没能够很快回忆起来。紧接着我还是回到了头顶方向的位置站好,然后将双手拇指朝上对准我自己的方向,接着两只手顺着女人的腮帮子,朝着耳朵边上慢慢用力地按了过来。 更加古怪的是,女人耳垂后方,就在下颌骨和颈骨之间的那个小夹缝里,按上去却是软乎乎的。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而这个位置若非刻意去检查的话,其实是很容易被忽略掉的一个地方。于是我赶紧对杨警官说:“警官你快过来看看,这个位置为什么还是软的?” 我们都知道,人死之后会在一定时间内就发生僵硬,此时的僵硬在于骨骼之间失去了活动性,但是皮肉却还是相对松软的,但是经过长达一个月时间的冷冻之后,无论如何这个位置都不应该是软的。杨警官走到我身边后,伸出手指在我说的那个位置戳了几下,每戳一次,那个位置就朝着头颅里陷入一次。 这个地方,在头部穴位里称之为“完骨穴”,在经络推拿里,属于足少阳胆经,通常通过针灸这个穴位,可以达到缓解偏头疼,口齿麻痹,腮腺炎,扁桃炎等症状,而日常来我们店里盲人按摩的客人,有些会因为工作习惯等原因造成颈椎的僵直,而按摩刺激这个穴道,也可以有效地缓解脖子上的僵直现象。 我告诉杨警官,尸体的头颅上唯独这个位置还是软的,这说明造成它“软”是有一定的原因的,从表面无法看出来,则说明在这个穴位深处,可能有东西使得它无法僵硬起来。杨警官点点头说:“既然我们判定了这个女人是中毒而死,是不是说明在这个穴位深处的某种东西,就有可能是这种毒素?而这个东西不但造成了这个女人的死亡,还造成了这个位置无法僵硬起来?” 我点点头,因为在杨警官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不免联想起这个穴位的一个特性来。这个穴位底下有一条静脉血管,而学管的周围有无数细小的神经,这根血管是往上便是太阳穴两侧的那根较粗的血管,往下则是下巴底下那些密密麻麻的血管脉络。假如真的是毒物在这里的话,的确是很有可能造成这两处位置出现血管颜色较深的情况的。 杨警官问我:“那现在你需要怎么去证实?毕竟我们刑侦是讲究证据的,可以合理的怀疑,但是没有证据的话一切都是空谈。”说罢他指了指是女尸的耳后,也就是刚刚按下去的完骨穴,接着问我道:“需要我把刚你刚才那位法医叫过来,在这个地方用注射器抽取一下样本出来吗?” 我说不用了,这个穴位和耳朵仅仅只有薄薄的一层肉,如果这个地方有毒的话,那耳朵里的肉肯定是有毒的。但是耳朵内部早已冻僵,需要快速将其软化才行。可我和杨警官都清楚,等待一具在冷藏室的尸体软化,那谈何容易?一旦软化,估计也就是腐坏的开始。于是杨警官让我在这里稍等片刻,他去找那个法医问一问。 在他离开之后,整个屋子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当然面前还有这具赤.裸的女尸,于是好不容易才稍微放松的心情,此刻竟然又紧张了起来。所以在杨警官离开之后,我双手合十朝着尸体连连作揖,心里大念阿弥陀佛,说我不是恶意来触动你的尸身,我是来帮助调查的,就是为了还你一个公道之类的废话。 很快杨警官带着那名法医回来了,法医的手上,还拿着一把电吹风。是最常见的那种吹头发的吹风机。他走到我的跟前,取了一张白纸,将白纸旋转着折出来一个一头细一头粗的圆锥状,接着把稍粗的那一头套在了吹风机的出风口,并用橡皮筋扎紧。 我在边上默默地看着,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只见法医同志通电打开吹风机,伸手在细细的出风口试了试温度,将其调节到一个合适的温度,然后慢慢地把细小的那一头,放到了女人的耳洞边上。 我这才明白,他是为了用吹风机的热风来加速尸体的软化,然而并不需要软化整具尸体,而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区域罢了。于是我和杨警官站在一边看着他弄,就这么左右耳朵来回吹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我看到女人的耳朵已经开始有些发软,而皮肤表面那种因为结霜而形成的冰晶状,也慢慢变成一颗颗水珠,这说明尸体已经开始软化了。 法医停下了吹风的动作,然后对我说:“小伙子,现在应该可以了,你打算怎么弄?”我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了尸体的头顶方向,站在我起初摸骨的时候站立的位置,双手大拇指按在了完骨穴上,剩下的八个手指都作为支撑借力的点,顶在了女尸的脖子两侧,接着我手上使劲,匀速且用力地将我的两根大拇指深深地在完骨穴上按了下去。 这就好像是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不被挤压的时候,表面看上去干爽无比。可稍微有外力的作用之下,海绵里的水就会从软软的地方渗透出来。因为对方是死尸,所以我也不必担心会让她疼痛的问题,这一下按压穴位,几乎用上了我早年童子功的手劲。 按到深处,我开始用大拇指的第一个直接轻微地按压着,伴随着我按压的动作,女尸的两只耳朵就好像两个小小的喇叭一样,发出那种“滋滋”的声响。这种声音就好像是在挤吸管,而吸管里有非常少量的水,发出那种水被挤压的声音。 于是我对那名法医说:“麻烦你现在找个什么东西,把耳朵里的东西给取出来。” 于是法医取来一根棉签,伸进了女尸的耳朵里,随后抽出,我们这才发现,棉签上除了有一些红得发黑,看上去像是血液的东西之外,还有一些银白色,圆珠颗粒状的东西,沾在了棉签上。 法医见状后,迅速取来一个化验用的玻璃器皿,将整根棉签都放入其中,然后密封好。接着有些欣喜地对我说:“小伙子不错啊,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毒源,你这一来就找到了。” 语气很是兴奋,说完他指了指玻璃器皿里的那根棉签对我说道:“你看到那上面的银白色小珠子了吗?那就是汞,俗称水银。我们在尸体的表面一直没能够找到下毒的伤口,喉咙里也没有毒素,这说明女人虽然因毒而死,但却非口服毒药。现在看来,下毒的口子,就是她的耳朵。有人在她的耳朵里注入了水银,导致她中毒死亡。” 杨警官问道,可是如果有人在自己的耳朵里下毒,难道死者就不会挣扎吗?尸体上看来丝毫没有挣扎的痕迹。而且耳朵里面有耳膜作为阻挡,怎么会这么快就毒发身亡?这个提问之后,杨警官并没有看向那名法医,而是望着我,似乎是希望我给他一个答案。 于是我说道:“可能是因为耳朵通道很深,并且最深处离大脑很近吧。只要凶手有办法在受害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毒放进去,那么受害人的死亡,会非常迅速,因为首先是脑死亡,随后才是心脏。 ” 第八章 凶卦 那名法医听到我这么一说,猛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转头对杨警官说道:“你们当时现场勘查的所带回来的那些证物,现在都还在你那里吧?” 杨警官说是的,当时就根据法医的要求,对死者的头发,皮肤,以及脚趾上的半个指纹和死者的内衣裤等都进行过化验,其余的东西,例如酒店房间里找到的垃圾,马桶和浴缸里的水质水样,还有死者的身份证钱包等等,都还存放在证物处。 法医说:“那这部分证物都还没有经过化验对吧?”杨警官点头说是,他表示这部分东西都跟死者的死亡没有直接联系,就一直存着,他问道:“怎么,你需要这部分证物吗?” 法医说如今找到了毒素,也找到了毒素进入死者体内的方式,一切先前的推证现在都有了更加明确的方向,我们需要更多的证物来佐证这个推论,你现在就打电话让证物处吧这些东西给我送过来。 法医两眼发光,看上去比较兴奋,似乎是我刚才的发现给了他莫大的惊喜一般,给了他一个更加精准的方向。这样的感觉大概就好像是一个人苦苦寻求一道极难的算术题的答案,很长时间都算不出来,但是边上有人指点了一番,让他找到了新的突破口一样。 由于我并不懂警方内部的规章制度,但是听上去似乎还是觉得法医的这个方式此刻看来还是极其有必要的,果然杨警官仅仅犹豫了一秒钟左右,就立刻摸出电话打给他的下属,让他们尽快将证物送到停尸房来。 接下来的大约十分钟时间里,在场的三人看似各自思索着自己的事情,基本上都没怎么说话,而这当中最为尴尬的人当然是我,因为我虽然有心帮忙,但是此刻却无比的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具女人的尸体,停尸房本就安安静静,这下子大家都不说话了,这样的安静更加让我觉得浑身上下都不是个滋味。 杨警官的下属带着几个写着编号的证物袋来到了停尸房,他看上去似乎也比较抗拒面对尸体,在交给杨警官之后,便迅速离开了。杨警官将证物袋交给了法医,法医拿在手里端详了一阵,我也凑在一边看了看,发现袋子里除了有死者的一个钱包,数张银行卡,一个身份证,一条绑头发用的橡皮筋,一支某国际大牌的口红,还有几根棉签,一包卫生纸,以及一根用来给指甲抛光的抛光条。 这些东西,看上去似乎没什么稀奇,但是我虽然是外行,但是也明白法医的此举,是为了想要在这些证物上,寻找到和我们先前从死者耳朵里掏出来的一样的毒素。在排除了死者是自杀的可能性之外,法医开始对这些东西开始逐个化验。 这个过程就比较冗长了,以至于让我在那里有些坐立不安。大约一个小时以后,法医欣喜地对我们说道,找到了,在这个棉签上,表面看似寻常,但是棉花的里面,有含量和浓度比较大的汞毒素,和我们从尸体里找到的毒素,是同样的一种。 我听了也很高兴,甚至有些得意,虽然化验的结果不是我发现的,但起码这个线索是我发现的。 杨警官拿起一根镊子从法医手上把面前接过来,观察了一阵后说:“这个女人的随身包里面,并没有携带棉签这样的东西,而且就算是自己携带的,也不可能只带这么几根而已。所以这棉签应该是酒店洗漱用品中所提供给客人的东西。” 杨警官说:“如此一来,则说明是凶手提前在棉签上下毒,并且制造了棉签没有被使用过的假象,当死者洗完澡之后,用这些酒店提供的棉签掏耳朵的时候,因为耳内通道的压力的关系,棉签里原本吸入的毒素在擦拭过程中就被挤了出来,留在了死者的耳朵当中。而当再把面前取出耳朵的时候,依旧是因为压力的关系,棉花将原本挤出来的毒素重新吸入了里面。” 杨警官问法医说:“以你的经验判断,这样的可能性高不高?”法医说道:“相当之高,如此说来,凶手是在死者进入酒店房间之前,就提前进入过这个房间做好了准备,并且凶手是知道这个死者是有洗澡后用棉签擦耳朵的习惯的,否则这个巧合性也太不可思议了。” 案件的推理得到了进一步的突破,杨警官看上去很是兴奋。于是他从证物袋里取出了女人的身份证,然后递给我说:“这上面有她的身份信息,出生年月,你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透过这些线索再发现点什么。” 他的语气很是激动,可是他的要求似乎有点太过于想当然。要知道虽然我要得知这个死者的一些信息,有了身份信息的佐证会更加精准,范围也会缩小很多,但是那必须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对方的身份信息是真实的,在当年人口普查还没有特别有力举措的时候,许多人的生日都是来自于父母的告知,而这当中有没有搞错,就真的很难说。 我不是在刻意推脱,而是这样的情况真实存在,我的母亲就是一个例子,她的出生日期据说是身份证上一个日期,我外公说一个日期,而我母亲的舅舅却又记得是另外一个日子,以至于她有三个日子都能够作为生日。为此我父亲还常常取笑我的母亲,说她是观音菩萨下凡,一年有三个生日。 杨警官见我无动于衷,于是诧异地对我说道:“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你就像那天我来你们家按摩店的时候,你给我做的那样啊,现在生日也有了,人也摆在那儿,你还在等什么呢?” 我跟杨警官解释了一番,但是他显然听不进去,此时此刻,任何一点对案件有推动作用的手段,对他而言显得都那么重要。于是我叹了口气对他说,那我就按照现有的条件来摸骨,但是如果对方的生辰信息不准确的话,我也难以保证结果就是完全正确的。 说完我走到了尸体的头部跟前,不过这次不再是站在头顶的方向,而是正面面对着女尸。看了看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这个女人是生于1986年6月17日,时辰未知,按照子午相对的法则,男取午,女取子,所以我的时辰得按照子时计算,也就是晚上11点至凌晨1点之间。 稍微在手指节上一算,对应的年份应当为丙寅年五月十一日,八字信息为丙寅、甲午、壬辰、甲子。五行缺金,三木两火两水,土弱。所谓金表子孙,土表父母,土弱而缺金,结合对方已经死亡的现状不免佐证出父母不能享她之福,子女也不能。虽缺金不可生水,但土弱也压不住水,水则表财,说明这个女人即便五行不齐,但却是不缺钱花的主儿。这一点,从她入住高级酒店,用名牌挎包,还有那证物袋中价值不菲的大牌口红,也得到了相应的佐证。 木生火,火克金,木代表性格稳重程度,而火则代表积极程度。火旺之人大多身体健壮,态度积极。所以不难由此猜测出,这个女人是有木的稳重,又有火的作风,这样性格相结合的人,按照时下的话来说,就属于有城府和韬略,看似老实,但却心如明镜。大概就是所谓的“大智若愚”的那种。 由于女人已经死亡一个月之久,自然无法让她亲口告诉我一个字,以方便我排个小六壬的局,否则那可就真是诈了尸了。而这个字却必须要与死者的信息相关才行,也就意味着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字能够代表这个女人的。于是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我只能问杨警官,这个女人的死亡日期以及鉴定的死亡时间,只要在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之内的误差范围,基本上结果是相同的。杨警官将女人的这部分信息告诉了我,我以年、月、日、时为依据,在手上测了个小六壬的局。 然而卦落,却停在了“留连”加“空亡”之上。 小六壬之所以称为“六”,那是因为总共只分为六卦,通常一个字一卦,像我这种根据年月日时来测的,则取最后两卦。六卦之中,大安、速喜、小吉列为吉卦,上一次给杨警官测的时候,得出的速喜,则意味着事情很快会有好的转机,并且方向都给你指明了。然而剩下的三个:空亡、赤口、留连,则为凶卦,其中留连则是程度稍轻的一种。 关于留连单独的释义是:“留连事难成,求谋日未明,官事凡宜缓,去者未回程,失物南方见,急讨方心称,更须防口舌,人口且平平。”意思大概是说进展缓慢,阻力重重,并非没有机会,而是机会相对渺茫。转机的方向,则在南方,若单单是这留连一卦,我想我大概会告诉杨警官,让他以死者的常住地址,或者死亡地址往南方开始调查,若与先前那个死者有重叠之处,那线索就应该更为明朗才对。 然而“留连”加上了“空亡”,那可不是什么好讯号,因为这两卦凑到一起后,解读就变为了“留连加空亡,病人准死亡。失物不见面,婚姻两分张。”那意思大概是在说,所求之事极有可能会失败,而要寻找的东西或者线索多半都找不到,不仅如此,原先的“困难重重”甚至会变成“危难重重”之意。于是这也意味着,倘若杨警官继续下去,找不到结果反而是好结果,还有可能遭遇到更大的危险。 这下我犯难了,到底要不要将结果如实告诉杨警官? 第九章 开导 也许是因为我从杨警官的脸上看到了莫大的期许,也许是因为我那短暂的踌躇不语,几秒钟之间,我和杨警官似乎都从对方的表情中读到了一丝不必交代的信息。果然几秒钟之后,杨警官开口问我:“怎么了,你摸出来的结果是不好的吗?” 我点点头说是的,不仅不好,甚至还会有凶险。 杨警官皱眉说道:“有没有可能是摸错了,或者解读的方向不同?”我摇头说道:“我的这门手艺虽然用于你们性侦破案还是头几次,但只要信息是无误的,我的准确度我还是与把握的,否则这门手艺也不可能几千年间都流传了下来。” 杨警官看上去很困惑,数分钟后他对我说:“小兄弟,你把你当下摸到的情况都告诉我吧,尽可能详细一些,我知道你大概不愿意参合其中,所以我也打算只让你帮我这一次。” 我苦笑着说:“杨警官,事情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个卦象的结果是在告诉我们,如果继续追查下去,参与者都会存在不小的危险。能不能破案那是你的事,我看到的仅仅只是过程。”我顿了顿说:“换句话讲,什么叫做参与者?如今你走到现在的这一步,所掌握的信息大部分都是我给你提供的,那么我也是参与者。” 说完我不说了,因为我知道如果接着说下去,他可能会不高兴。可杨警官却冷冷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接着追查下去的话,不但我会遇到危险,连你也难以全身而退,是这个意思吗?”我点头,既然他明明白白地说了,我也犯不着遮遮掩掩。 杨警官说:“案子自然是要接着查下去的,你如果担心你自身的安危,你大可不必把你摸到的结果告诉我,但是我必须告诉你,社会的安宁不仅仅是警察的职责,还是每一个公民共同维护的责任。倘若我们无法破案,无法抓获凶手,那就意味着也许还会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每一个被害人的身后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你也是有家庭的人,你可以换位思考一下,至于你要不要告诉我,那就随便你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杨警官停顿了几秒钟,然后望着我说:“如果你不帮助我,那么我顶多多花一点时间去调查罢了。” 说完杨警官转过身去,不再跟我说话,而是叫那名法医,把尸体重新装进裹尸袋,然后放回到冷藏柜里。我楞在那里,尽管刚才杨警官说的话算是大道理,而这些道理也是我从小就知道的,却始终给了我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你说我莫名其妙被卷入其中也就罢了,还要我来承担风险,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于是我对杨警官说,那既然如此,麻烦你带我出去吧。 杨警官没有再挽留,但却有些冷淡地给我打开门,带着我往警察局的门口走去。从停尸房到大门口,大约路程只有几分钟,但是这几分钟对我来说,却非常煎熬。并非我讨厌这里的气氛,而是我自己心里在挣扎。我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多事,人家可是杀人凶手,我这样的小百姓是完全无力对抗的,另一方面我也在告诉自己,也许这个案件最困难的地方就在于此处,假若能够度过这个难关,或许接下来就一帆风顺了。 短短的百来步,我心里却反复纠结了不下百次。我并非是一个有事喜欢躲起来的人,只是这次事关重大,我实在不敢胡言乱语,一个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且手无寸铁的小小按摩师,匡扶社会正义,显然我还不够格,既然谈不了“大我”,那“小我”才是我该考虑的,例如我的家庭,还有我未来的人生。 走到警察局门口的时候,杨警官问我,你是要自己打车回去,还是我让人开车送你?我说我自己打车就好。杨警官点点头,态度依旧冷漠,这不免让我有些生气,还真是有事的似乎求人没事的时候就打发人呢。他帮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在我钻进车门之后,正打算跟他道别,却发现他已经转身朝着警局方向离开了。 回到家以后,整天我都心不在焉。我们家有个习惯,就是在每天晚饭的时候,我和母亲会把这一天我们的见闻告诉父亲,因为父亲是盲人,他的世界是黑暗而模糊的,所有的信息,都来自于身边人的告知。换了以往,我或许是话最多的一个,可是那天我却几乎没怎么说话。 所谓知子莫若父,父亲虽盲,但心还是明亮的。我这些轻微的举动很快引起了父亲的注意,于是他在吃完饭后对我说:“凯子,先不忙去洗碗,你告诉我,今天你到底怎么了。” 起初我还打算狡辩一番,说没什么就是精神不好之类的。可话还没出口,我就明白我无法逃脱父亲的心如明镜。所以当父亲这么问我的时候,起初我竟然沉默无语。父亲用那看上去都萎缩了的眼睛对着我的方向,我知道他一直在等待着我回答。可是我并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而是反问他说,假如你知道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会帮助到别人,可是会因此把自己弄得位置特别尴尬,那你还会告诉对方吗? 这或许是我少有的几次和父亲谈论这些问题,因为以我的岁数来说,或许还没有到该做出什么选择的时候,于是这样的选择,对于我而言就是迷茫而困难的。父亲听后,想了想告诉我说:“那要看这件事究竟有多重要,如果只是可有可无的,那么不说也好,明哲保身。但如果事关重大,还是要说,只不过得慎重的说。” 我问父亲,慎重地说?那是怎样的一种说法?事情的结果只是有或没有的区别,哪有什么慎不慎重?父亲笑了笑说:“孩子,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跟着我学摸骨的时候,我曾经告诉过你,凡事只露三分山水,剩下的七分藏在心里吗?” 我当然记得,当年年幼,觉得这是在装神弄鬼,故意搞得自己神神秘秘的感觉,可如今我也长大了,渐渐开始明白这当中的因果关系,因为摸骨虽然不是什么神叨叨的玄术,但终究是源自于玄学,而玄学和科学的根本区别就在于一个是用证据去论证事实,一个却用因果来作为依据,用结果来证明这个依据。换句话讲,一个是理性的,一个却是非理性的。但并非非理性的东西有什么不好,只是难以解释清楚“为什么”,于是就给了他人一种,即便你有理有据,但仍旧是在装神弄鬼的感觉。 我叹气对父亲说道,我当然记得,但是问题就在于,您所谓的那“三分”,其实已经足以让别人孤注一掷了,这样下去的结果无法预料是好是坏,更加重要的是,也许我们自己也会被牵连其中,这几乎就是在赌博,赌的内容就是当我告诉对方这三分内容后,我们的结局是好是坏。 父亲听后沉默,大概他也意识到我目前如鲠在喉的为难之处,却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于是父亲问我道,你今天说的这些,是不是和前阵子警察找上门来的那件事有关?我说是的,那件事不但到现在还没有破案,反而多了一个受害者。现在我手里是有些线索,但是我不确定将这些通报了警方之后,我们家会不会受牵连。 接下来的几分钟时间里,我尽可能避重就轻地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包括期间我摸到的一些内容,还有那个不祥的小六壬卦象。父亲一向比较乐观的人,听后竟然皱起了眉头。 思索片刻之后,父亲却告诉我说,就好像你跟那个警官说的那样,这件事进展到此处,无论你说与不说,都是已经身在其中。如果你接下来的内容不告诉对方的话,无疑会让他的进展缓慢甚至倒退,这样一来,你的危险其实更深一分。而如果你告诉了他,危险或许还是存在,但是你却推进了结束这份危险的速度,既然躲不掉,不如就面对吧。 父亲说得有些轻描淡写,这出乎我的预料。于是我问他说,您的意思是,让我把实情…不,那三分内容,告诉给那位警官吗? 父亲不置可否,只是告诉我,如果换了他,他就会这么做。 随后父亲没有继续说什么,很显然,他身为父亲的身份,自然会担心我和家庭的安危,但是他却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告诉了我这当中的对比关系,不论我做不做,结果都摆在那里,无非只是来的早晚问题,如果来得晚,我或许还有准备的时间。 于是当天晚上,我再一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虽然依旧纠结,但此刻却因为父亲晚饭后的一番话,有了明确的方向。第二天一早,我没有在家吃早饭,而是告诉父母今天我可能要出去忙点自己的事,店里估计是顾不上了。 随后我打车出门,直奔警察局而去。 *******今晚8点,yy直播房间号,1342221950,我们随便聊聊******* 第十章 夜袭 原本如果我提前记录了杨警官的电话的话,实则犯不着跑这一趟。于是在我一夜没有睡好后,一大早就到了警察局,而这个时候,杨警官却还没有来。 我在等待的时候,遇到了昨天的那个法医,他看到我的出现似乎是有点诧异,于是问我是不是来找杨警官,我说是的,说几句话就走。法医说那你别等了,他今天在外头调查,估计是不会来了,我给你打个电话,你有什么话就电话里告诉他好了。 我心想这样也行,于是就答应了。法医给我拨通电话后,我告诉杨警官昨天小六壬的凶卦,并且告诉他从发现这个女死者的南方开始着手调查,剩下的我按照父亲的吩咐,尽量提醒,但是却有所保留。 谁知道在我说往南方调查的时候,杨警官却在电话的那一端微微楞了一下,然后对我说,发现女死者的地点是在酒店,但是酒店的南方有两个符合的线索,一个是起初的第一个死者家的方向,一个是在第一个死者死亡的那天,他曾经在一个娱乐场所消费,而那个娱乐场所,恰好也是在南方。杨警官接着说,而第二个女死者当天也是在那个娱乐场所和第一个死者一起出去的,这些情况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也早就调查过了,这两名死者,曾保持了比较短的一段时间情人关系,所以我们初步判定这有情杀的可能性,那么嫌疑人就应当是这个男人的原配或者女人的丈夫。 我哦了一声,其实对于这些我丝毫不想知道,今天到这里来,其实也是在帮助杨警官最后一把。于是我对他说道,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懂,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只是提醒你要小心一些,卦象很凶,并非只是困难而是危险,所以你自己当心一些,很显然这两个人的死基本能够确定是同一个人所为,所以他知道你在调查,也许会伤害到你…或者你的家人。 最后这句话,我是停顿了一下才说出口,因为我相信杨警官选择了从事这份工作,自然有些危险是避免不了的,而我们每个人都有放不下的人,这句话,就算是我善意的提醒吧。 杨警官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好,我知道了,随后如果我再有问题,会去按摩店拜访你的。”我赶紧说道,您如果来按摩我们欢迎,但是查案子这种事您就别来了,我一个小老百姓,不想知道太多,就这样吧。 没等对方回答,我就先挂上了电话,把电话还给了那名法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警察局。 我天真的以为,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我也尽到了我的责任,甚至是超出我责任的部分。人言道,祸从口出,在杨警官看来我或许是跟他一起在推进调查,但是在那个幕后的凶手看来,我却是一块绊脚石。于是当天出了警局之后,我就打车回了家,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打算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把这件事全都忘掉,可是那一晚,我依旧睡得不好。 最重要的是,我一直处于一种浅睡眠的状态,由于父亲是推拿专家,而我们常常遇到一些身体关节僵硬尤其是颈椎的顾客,大多都是因为休眠不好造成的,而休眠不好的理由,却是压力过大。 而很显然此刻的我就身处压力之中。就在那天夜里大概临近早上五点多的时候,半梦半醒之间忽感口干舌燥,一般来讲一个人口渴的过程是循序渐进的,而我那天的感觉却是猛然之间传来的,这让原本就没有深度入睡的我,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而我睁开眼正打算去拿我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却在我以往放水杯的位置并未找到。心急火燎之中,我就拉开了床头灯,一个人的眼睛从黑暗到明亮的是应该从应当是慢慢而来,所以当灯打开的似乎,我顿时觉得非常刺眼。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而是我开灯之后,看到我的床头边上,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此人身穿黑色带兜帽的大袍子,也许是袍子比较宽松的原因我根本看不见他的手,然而此人的五官也被一个黑色的笑脸面具完全遮蔽,很像我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叫什么什么仇杀队里的那个人,他就这么站在我的床边,而他的出现让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个人,反而认为他是一个鬼。 正打算大声尖叫出来的时候,那个人影非常快速地扑到了我身边,一下子从袍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来,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对方的手上戴着手套,但似乎并不是那种很厚实的手套,掐我的力道也很大,我一瞬间就感觉到呼吸不畅。 我虽然怯懦,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家伙。于是我双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双脚开始玩命的乱蹬,心想说什么也要发出点动静来,我父亲是盲人,听力极好,他如果听到了这些声响,自然会让母亲上来查看,就算我全家加在一起都不是这家伙的对手,可我们附近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惊动那么一个两个,这家伙也别想就这么脱身。 而事实证明,我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就在我开始蹬腿的同时,却从那黑色的面具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别费劲了,你爹娘都睡死了,醒不来的。” 这种声音我从未听到过,很像是有人在嘴巴上蒙了一层厚纸板后发出来的声音,但可以辨认的是,这是个男人。 而他的简短而又冷漠的一句话,无疑给我传递了两个信息,第一他在进入我房间之前,早就把我家转了个遍,不仅如此,还用了某种方法让我父母无法因为我搞出来的动静而惊醒。第二,他早料到我会挣扎,而他在我的床边站了这么久却没有动手伤害我,则说明他希望我听一下他接下来说的话,并且他早就料到我会挣扎反抗。 甚而至于,刚才我那短瞬之间的口干舌燥,就是这家伙用了某种方法造成的,为的是让我尽快醒来,醒来的目的则是为了让我看见他的存在,否则他大可以好好藏起来。 我还算脑子聪明,于是我基本上确定了几点,此人绝不是贼,贼只谋财,不会害命,更加不会让人看到自己。而此人也不会害命,而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否则大可不必还专门把我弄醒,而我脑子里察觉到最可怕的一点则是,尽管还没有证明,但我觉得九成九,都跟我卷入的这起凶杀案有关。 这就应了我先前的那个卦象,看样子遇到危险的果真不止杨警官,还有我,搞不好我还是先遇到的那个。 只听那家伙哑着嗓子低沉地对我说,小娃娃,有些事不该你多嘴,你就不要说话,有些人你惹不起,就不要乱惹。我脖子被掐住,于是无法开口,听他这么说,我只能慌乱地点头。 可是此人并没有松手的意思,而是接着冷冷地丢下一句,人要识时务,今天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警告你,如果你再接着与我作对,我负责任的告诉你,你一定会死的。 我发不出声音,喉咙里难受得要命,明明一直在告诉自己要冷静,却还是在耳膜中听到了自己加速狂跳的心脏声音。 我心里非常害怕,这种害怕有别于先前看到的两具诡异的尸体,因为那种害怕只是视觉上的惊吓和心里的恐惧,而此刻,我却前所未有地察觉到我距离死亡、距离那两个尸体竟然如此之近,鼻子微微一酸,差一点就要哭出来。 也许是我的样子太没出息,那个家伙透过那面具的眼睛看着我,却忽然冷笑了一声,然后轻轻松开了掐住我脖子的手,但是手却依旧停留在我的脖子上,他笑着说道,既然你害怕,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我和你无冤无仇,我不来伤害你,你也别来挡我的道儿。人为财死,你得明白。 当我正想要再点头,好让他察觉到我的屈服,从而放了我的时候,他却抬起另外一只手来,速度非常之快,我只看到他的手上握着一个有点反光,且是圆形的东西,就好像是一个棒球棍的座子一般,然后朝着我挥手,接着我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而当我再度醒来,天已经蒙蒙亮,算了算时间,我大概昏迷了一个多小时,而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脑涨,先前发生的一幕却无比清楚地记在了我的脑子里。 我的房间里和我起初昏倒的时候没有改版,区别只在于那个黑袍子的男人已经离开,不但离开了,他还贴心地把水杯放到了床头柜,也就是我一贯放水杯的位置,而且还替我关上了灯。 我虽然晕乎乎的,但是心里的害怕和恐惧此刻却有增无减,很显然我受到了生命的威胁,这个威胁是让我感到无比害怕的,天刚刚开始亮,我能够听到窗外马路上清洁工扫地的声音,除此之外,一切都安安静静,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抱着膝盖忍不住哭了起来。 那一刻,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如此弱小。 第十一章 求助 我在自己的床上呆坐到天完全亮起来,期间我思考了许多事。而母亲来敲门叫我起床,听她的口吻,似乎和之前的日子并无变化,换句话说,她果真就好像昨晚的那个黑袍子男说的那样,昨晚他不晓得用了什么方法,让我父母进入沉睡,无法查知我的动静。于是我隔着门告诉我妈说我起来了,很快就出来。 早饭期间,我问我父母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怪声,他们说并没有,然后问我为什么会这么问,我赶紧找了个借口搪了过去,心里却翻来覆去不是滋味。母亲却问我为什么头上有一块淤青,我骗她说是我睡迷糊了从床上摔了下来,丝毫不敢让母亲察觉到我的异样。 当天整整一个上午,我几乎都没有离开过我的房间,我告诉家里人说我有些不舒服,想要休息一下,而实际上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在反复思考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受到如此切身实际的威胁,这种威胁却不仅仅来自于我个人,还包括我的家人,这让我非常恐惧,那个黑袍子男人既然能够毫无声息地靠近我,如果我继续开罪他的话,想要我的小命,只怕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是转念一想,这样的威胁之所以存在,那正是因为这个家伙还没有被抓获,倘若那位杨警官再给力一点,说不定此刻已经将这家伙绳之以法,这样的威胁自然也就不存在了。那么如此看来,如今摆在我面前的,无非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从此装了孙子,不再多事,这样一来或许能够换来暂时的安全,但是也一样会让我晚上不敢入睡,而且只要杨警官一天没能抓住这家伙,我就难以保证自己和家人是安全的。 而另外一条路,则是我尽可能地去协助帮助杨警官,给他更多的消息跟线索,好帮助他尽快侦破案件,同时我也可以跟他坦言我昨晚上遇到的事情,这已经危及到我的生命安全,我本来是无辜路人,就是因为帮助了杨警官才会遇到这样的威胁,所以于情于理,杨警官都应该对我家进行一个保护才对。这个罪犯如此张狂,说明他丝毫不把警方放在眼里,那么如果有人在保护我们家,起码对方想要进来,想必也是非常困难的。 在心里反复把这两个选择翻来覆去地想,最后我还是决定跟杨警官先说一下这件事。可是也许此刻我出门的话,就会被那个凶手盯梢,毕竟昨天晚上才刚刚警告过我。于是我决定还是要打电话告诉对方,即便我相信这个犯罪分子手段高超,但是监听电话这种事,他想必还是没有那个能耐。 思索清楚后,我走到了楼下,跟平日里和我关系较好的一个盲人师傅说,我的电话坏了,你能不能把你的电话借给我,我打个电话。这位师傅想也没想就把自己电话摸出来递给了我。由于我和他们共事了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所以我知道盲人师傅们的眼睛都几乎半盲或者全盲,那种高科技的智能手机对于他们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他们使用的移动电话,大多都是那种声音特别大的老人机,就连按个电话号码,也会大声报数的那种,这是为了防止他们看不见的情况下按错。 于是我带着电话回到了楼上,关上我的房门,然后钻到被子里,将自己厚厚地盖了起来,这样或许才不会让楼下的盲人师傅听见那极其刺耳的“妖妖灵”。而之所以要打110,则是因为昨天我去警察局的时候,曾打定了主意不再插手这件事,所以我依旧没有记录杨警官的电话号码。 电话接通之后,一个女性接线员问我是否需要报警,我说我想要找某区分局刑事调查科的科长杨洪军。接线员告诉我说他们这里只接受报案处理,如果要找人还需要打分局的电话。于是我压低了嗓门告诉这个接线员说,我是杨警官的线人,我现在情况很危险,没有时间去查电话,请你帮我转接,或者通知杨警官尽快给我回复电话。 这些套路,都是我从那些香港警匪片里学来的,也算是学以致用吧,至少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对方接线员楞了片刻说,好的请问您怎么称呼?我说我们这行都不敢用真名,你告诉杨洪军,我叫做凯子。 凯子是我的外号,尽管听上去不那么厉害,但好在比较容易上口。我说不敢用真名,一样是从电影里学来的,因为电影里的那些当线人的小混混,基本上都有外号,所以我说什么也得有才行。 在挂上电话之前,我特别跟这位接线员小姐强调道,我现在情况非常危急,请你一定要立刻帮我通知。随后的大约十分钟时间里,我一直待在床上,手里抓着电话,焦急地等待着。十分钟之后,电话终于响起,接通电话之后我确认对方就是杨警官,于是我尽可能简短扼要地告诉了他昨天晚上我家里遇到的情况,虽然看不到脸,但是从杨警官的的反应来看,他对于这一切依然非常错愕,而这恰恰也印证了我先前给他的小六壬两个凶卦的结果。 等我说完,迫切的想要听听他的意见,此刻的我并不是他的什么线人,而是一个无能为力却要寻求帮助的弱者。杨警官告诉我说,你别着急,告诉你爸妈,今天哪里也不要去,我现在立刻就派一组人过来保护你们。我对杨警官说,你这样大张旗鼓地来,会不会让盯梢的犯罪分子产生怀疑,要是横起来,对方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我的语气有些焦急,或许是因为我终于找到了杨警官——一个可能现在的情况下唯一能够帮助到我的人,我本是他的救命稻草,而此刻他却变成了我的。杨警官宽慰我说,你放心,我们的警察同志都是训练有素的人,没有经验的人是不可能进入刑侦科的。他们会在大约半个小时后赶到,你做好准备就行。 我慌张地问道,准备?什么准备?杨警官却稍显沉默,迟疑了几秒之后,他对我说道,一切你都听从我们的警察同志吩咐安排就行。 说完他挂上了电话,先前那几秒钟的迟疑,却让我感到非常不安。虽然得知自己及家人将要被保护,而我心脏依旧忍不住砰砰乱跳,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始终无从说起。 看了看时间,虽然已经临近中午,但是大家都还没有吃饭。我们店一般上午都比较闲,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下午临近傍晚,到深夜的时间段,会非常忙碌,毕竟不会有人一大早就累得够呛而来我们这里舒筋活骨。想到等一下警察就会赶到,此刻有些话只怕是也藏不住了。于是我离开房间走下了楼,将电话还给了那位盲人师傅,然后把我父母拉到了一边,打算跟他们坦诚昨晚整个经过。 母亲听后非常焦急,也感到害怕,这让我很内疚。因为母亲这些年含辛茹苦,为这个家庭付出了太多。父亲也是愁眉苦脸,但是都说眼盲的人心是清澈的,而事实上昨天去警察局通风报信,也正是父亲的授意之下才这么做的。父亲默默地抽着烟,一言不发。在我说完昨晚发生的一切之后,母亲已经吓得在一边坐着神色不宁,父亲却在许久之后,问了我一句: “昨天晚上那个袭击你的人,你看清楚他的模样了吗?” 我没有料到父亲会这么问,微微有些吃惊。于是我告诉他我没有看到,此人全身都罩在黑色袍子之下,脸上也戴了面具,手上也戴了手套,就是不希望别人发现他的任何一点信息。父亲又问我,那你们之间的对话当中,可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循? 我仔细想了想,然后说这人说话的口音似乎并不是我们本地的,而有些像临近省份或者区县的口音…说到这儿的时候,我突然回想起那个黑袍子男人昨晚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别费劲挣扎,我的爹娘都醒不过来。 爹娘?在如今的这个社会下,这样的称谓恐怕并不常用。此人的口音并非本地人,而能够用爹娘称呼父母的,要么就是岁数比较大,要么就是出身在非常闭塞的乡下。而对方的声音是非常低沉的那种,这当中自然有面具遮蔽所引起的原因,但即便是没有面具,也能够区分出这人的音调似乎比一般人要低了不少。 我把我的这些信息告诉了父亲,父亲又问我对方的体型大概是多高,脚码大概有多大。我其实并不明白父亲此刻问我这些有何用意,但是既然他问了,我就努力回想道,身高大约在175公分左右,脚码多大我实在不知,但是如果待会我们上去地板上找找脚印,也许会有答案。 父亲皱眉点头,然后对我勾了勾手指说道,孩子,把你的左手给我。我望了母亲一眼后就把手伸给父亲,父亲用食指和拇指在我手指和手掌之间的那个大关节处摸着捏着,最后把手指停留在我小拇指的指根处,捏着不放,就好像那些中医把脉一般,似乎在感觉着什么。 我不敢吭声,却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第十二章 名字 沉默片刻之后,父亲松开了我的手,然后叹气一口对我说,你的左手尾指关节处轻按之下能够感觉到明显的热气,还有些微脉搏之状。但其跳动规律混乱,说明你此刻心神不宁,且是真的大敌当前。 父亲说完这句话,我的心立马就悬了起来。父亲的摸骨术虽然我学了不少,但是并没有像父亲这样长年累月地积累练习,所以手艺虽然是有,但是深浅却不值一提。父亲的这种摸骨,我却并没有见过,而这些年以来,他也不曾在我面前展示过这一招。只是当下的情况似乎不适合刨根问底,于是我也就默默收起我的好奇心,不去发问。 父亲接着说,你的指关节处从掌心方向传处来的热气,所谓冷热阴阳,热气是阳气的一种展现,你阳气旺盛,但此刻却在不断外泄,人体是一个平衡的阴阳,阳气少了,阴气自然也就上升。这并不是说你的身体有什么问题,而是你的情绪。你的状态被你此刻的心境所左右,你越是害怕,这种害怕就越是挥之不去,反而给了那些让你害怕的原因一个可乘之机。 父亲的话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是我还是有些不明之处,尤其是我并不懂此刻父亲跟我说这些阴阳之说是何用意。父亲接着说道,阳气外泄相应的阴气增加,原本就凶险的地方,会更因此增加一些可变之数。尾指指骨指机巧、应变之策,而你此刻心神不宁,有些事情做不得准,我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父亲顿了顿问我说,孩子,你告诉我一个名字,任何人的,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两个字或者三个字,是真实存在的人或者你压根就杜撰了一个名字,想到的第一个名字告诉我。他这么问我,我就知道,父亲是要在先前给我摸尾指骨的基础上,再用小六壬确认一次了。小六壬也是父亲的一大本事,小时候常常在电视里看到那些街边摆摊的神棍,其中大多数都是瞎子或者装成瞎子的样子,而他们掐指一算,就能够断天机。 当然那些影视剧里描绘的此类形象,大多带着强烈的讽刺和戏谑,但事实上那“掐指一算”,却正是小六壬和奇门八卦的一种算法,看上去虽然高深莫测,但实际上只是运用了一种古法来加以计算,这个计算的结果则是概率,在计算的过程中,否定了一些明显不可能的现象罢了。只是由于懂得的人并不在多数,于是长久以来,这种古人传下的数术之法,却一直被当做封建迷信在对待。 于是我也随着性子,告诉了父亲一个三个字的名字。这三个字毫无规律,甚至也许不存在这样的姓氏,因为父亲所测算的主体是我,就如同有人走在一条巷子里,到了尽头处发现几条岔路口,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条路才是正确的,但此刻却必须要选择一条路来走。而我脱口而出随心想出的一个名字,其实就是在做这样的决定,这当中存在一个很宿命的几率问题,却不知为何,这种宿命几千年的流传之间,准确率却惊人的高。 父亲根据我提供的三个字,第一字卦落大安,意思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一切都是吉兆;第二个字卦落赤口,说明要起争端,而此处的争端对应到我遭遇的这件事的严重程度来说,恐怕这样的争端就是生死之斗了。然而这场争斗意味着不可避免,因为在没斗起来之前,是谁也无法预料输赢的,即便双方的悬殊非常巨大。最末一个字,卦落无名指的第三指节,父亲虽然看不到,但是我却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卦称之为“小吉”,这大概就是这件事的一个结果,虽然不是皆大欢喜,但起码是个好的结局。但是这里的小吉却并非无惊无险的那种,而是在经历过一些问题之后才能得到的结果,换句话说,就算结果最终是好的,但这当中也许会折损一些别的方面的东西。 就好像在我们浴血奋战的抗战时期,尽管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可是过程却经历了许多牺牲,这种牺牲对于最终的结果来讲是微不足道的,但是放到小我的层面,却依旧是一桩惨事。 三个字得出三个卦,前两个卦是过程,最后才是结果。父亲算出这个结果的时候,紧缩的眉头才算是稍微舒展开来。他舒出一口气说,孩子你别担心,这件事一定会好起来的,至少对于你和咱家来说会是如此。 而我的想法却和父亲不太一样,就如同刚刚我说的那样,即便结果是个小吉,但是也许会因此失去一些别的东西。例如人家只是要我的命,如果我命保住了,算是一件好事,但是却因为保命,而损伤了其他我珍爱的人,这对于我来说依旧是一件不幸。于是我对父亲提出了我的疑问,毕竟此时此刻,我将会是这件事最直接受到影响的人。父亲却说,你还记得小时候你跟我学小六壬的时候,我总是教你测算一个字,对吗? 我说是啊,一般来说一个字的比划,含义,说出口或者出现在脑子里的时间,这个时间想要测算的大致范围,这些都会因为这诸多方面找到一个共同交集点,而使得这个交集点的范围不再是四个,也缩小了许多,那么在这个范围当中找寻答案,比盲目地寻找要容易很多。父亲点点头,然后说,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要你说三个字吗?这三个字,每递进一个字,其实都是更加精确地缩小了一层范围,到最后一层的时候,范围几乎已经可以一目了然。父亲再度点上一根烟,然后跟我说道,你也许会觉得,小吉并非大安,甚至并非速喜,凭什么我会这么确定,对吗?我说是的。父亲说,你回想一下,刚才我要你给我这三个字的时候,我没有让你随便说三个字——虽然事实上你也是随便说的三个字,而我是提前告诉你,要你告诉我一个名字对吗? 我没回答,琢磨着父亲的话。父亲却也似乎没打算让我真的回答,而是接着说道,正因为我告诉你我要的是一个“名字”,所以你在这三个字出口之前,脑子里首先就把它定义为一个“名字”,在你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你会情不自禁地刻意把后面两个字结合第一个字听起来更加像一个名字。这个过程是不需要思考的,换句话说,这三个字从你嘴巴里说出来,其实是全凭你的第一感觉。 我恍然大悟,父亲是说如果之前的种种诱导都是理性的话,那么此刻我随心说出的三个字,却是不理性的。而这种非理性的东西,就好像现在流行说的第六感一样,是人对自己本身的一种预知,恰恰有了这样的预知作为六壬的基础,那结果就八九不离十。 父亲接着说道,记住这三个字,这三个字是你的心告诉你的三个字,而这三个字直到这件事完全了解,一定会再次出现在你的脑子里的。 父亲丢下这句话,正打算把手中的烟蒂丢掉,这时候却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我断定那是杨警官派来保护我们家的警察,因为我在接完他的电话之后,就关上了店门。如果是一般的客人,看到没开门也就自己走了,不会专门来敲门。而如果是那个盯梢的凶手的话,也大可不必用敲门这么低端的手段,他完全可以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混到我们近身之侧。 所以此刻敲门的,一定是警察。于是我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看见一个大约三十岁的女人,生面孔,第一句话就问道,小伙子,你们可以按摩吧?我点点头侧身让她进屋,进屋后她就压低声音给我说,你别担心,我的同事会分批次进来的,我们都是杨警官派来的。 我看这女人虽然一身便装,但看上去非常干练。于是我招呼她在沙发上坐下,接下来的十多分钟时间里,陆陆续续来了四五个人,有男有女,但进屋后表明身份,都是警察。 有这么多警察在我家里保护,我自然就放心了不少。此刻就算是被对方发现了我告诉了警察,只怕是要再混进来也挺困难了,至少他脱身会很困难。母亲由于担忧我的处境,也深知这些警察留在家里的重要性,于是她显得特别殷勤,不断给这些便衣警察倒水倒茶,搞得我心里怪难受的。 我问其中一个警察说,杨警官为什么没来,有些情况我需要跟他当面说才行。这个警察却告诉我,杨警官此刻和你一样,也是被人盯上的对象,但是你放心,他会找机会过来的,只需要等着就行。 我苦笑着说,这一切还真都是拜你们杨警官所赐,要不是他的话,我怎么会莫名其妙卷入到你们这件事当中去。那位警察却没有回答我,只是微微一笑。 于是在等待杨洪军到店里来的这段时间,我记不清具体有多少个小时,但是那每一秒钟,都让我觉得特别难熬。 第十三章 角逐 杨警官来到我家的时候,已经是临近傍晚,这个时段恰好是我们每天第一波客人最多的时候,而他也正是混在一些前来按摩的客人当中,才进入的我家。 由于先前那位警官的吩咐,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在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正常开门营业,毕竟那些盲人师傅们不需要知道太多,更加不必晓得他们卷入了什么麻烦。于是当有客人上门,其他师傅还是照常工作。 杨警官到了以后,先把他的那些手下叫到一边,给他们分派工作,随后才拉着我和我父亲母亲到里屋坐下,然后让我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再详细地跟他说一遍。我乖乖照做,其中包括我对那个黑袍子男人的口音分析等,虽然父亲的态度乐观,但在我看来仍旧是非常棘手的一件事。可没料到的是,杨警官听到最后的时候,竟然脸上面带微笑。 他的笑容让我不解,于是我问他为什么会发笑。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凯子,你可真是帮了大忙了。我正一头雾水,杨警官接着跟我说道,你昨天给我提供的信息实在是太准确了。你说寻找的方向为南方,有危难出现。而我们往南判断的一个是先前死者共同出现过的地方,一个则是第一名死者发现的地方。而第一名死者是在距离你家不远的地方发现的,也就是说,这里的南方,还包括了你家的方位。 我沉默不语,我没有料到他的理解竟然比我深了一层。杨警官接着说道,于是我们调取了事发当天,这一个地段所有的监控录像,花了很长时间来对比分析,其中出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他们在不同的时间段重复出现在画面当中,这部分人就暂且被列为嫌疑人之一。 杨警官接着说道,于是我们在对这些人的身份进行排查的时候,进一步缩小了范围,其中有几个人是之前从未到过这里的人。他停顿了一下对我说,就好像你察觉到的那样,不是本地人,在先前从未到过这片区域。 我点点头,可能是看了太多警匪片的关系,我不由自主地把这些剧情和我生活的现实联系到了一起。杨警官说,这进一步的排查又将嫌疑人的范围缩小了不少,而我们对这部分人的调查后发现,其中唯一的一个人,引起了我们的强烈怀疑。 说完杨警官从身上取出一个文件袋,从里头拿出了一张照片,这是一张一个中年男人的全身照,带着墨镜和鸭舌帽,身穿羽绒背心和牛仔裤,和身边的参照物对比之下,他看上去还算是比较高大。杨警官说,这个人虽然没有直接和这一男一女的死者有过电话、邮件等沟通方式,而最早你在店里听见那个男人打电话,虽然极有可能也是此人所打,但是我们没有切实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不过我们发现,这个嫌疑人和两名死者虽无直接关联,但是他和这个男性死者认识共同的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这个男性死者的顶头上司。 我插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男人得罪了自己的上司,于是上司就买凶杀人对吗?杨警官点点头说,逻辑上是这样,不过这当中有一个关键的原因,就是那个女人。我微微楞了一下,但是大概能够明白杨警官的意思。但是我父亲这时候却说,什么女人?杨警官问我道,怎么你没有告诉你爸爸那天你去停尸房帮我摸骨的事吗? 我当然没有告诉他,如果我说了,我父亲肯定会吓坏的。可杨警官这么口直心快地说了出来,我也只能一边对我父亲说,那天我是帮助杨警官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边对杨警官使了个眼色,要他别再继续说下去了。 于是杨警官说道,那个死于耳内毒杀的女死者,她其实不仅仅是这个男性死者的情人,和那个男死者的上司,更是情妇包养的关系。他说完这些其实我大致上猜测得到,于是我脱口而出,这个案子说穿了就是一个情杀。杨警官却摇摇头说,不仅仅是这么简单,如果单单只是男女关系纠缠不清的话,那其实不至于到杀死对方的地步,更别说用这种手段杀人。况且这两个死者的死亡状态,都并不正常,双手合十的动作让我们非常不解,如果这个杀手不是什么邪教分子的话,那么这种独特的癖好,只能说明他的变态了。 杨警官接着说道,而我之所以称赞你太厉害,是因为你的判断力和观察力,我们本身对于事情的结果虽然找到了一定的关联,但是你刚才提到这个人的口音和说话方式,这无疑就更进一步佐证了我们的猜测。 我点点头,虽然得到了夸赞,但是我并不开心,因为我的危险还依旧存在,换句话说,即便杨警官掌握了更大量的线索,在没抓到凶手之前,我的小命始终是不保险的。于是我情不自禁联想到凶手悄无声息地潜入我家,也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当初他在酒店给这个女人下毒的手段。 咦,好像有点不对劲?我记得杨警官说过,当初发现这个女死者的尸体的时候,就曾经调查过,发现是没有人进出过房间,而死者登记入住,却是不能掌控自己到底住到哪一间屋子的,那凶手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把我的疑问提了出来,杨警官笑了笑说,这件事我们也有调查结果,对比了女人入住前后的酒店监控,发现女人在进入房间之后,曾经叫过一次客房服务,送来了一瓶红酒。也就是说,从她住进来到死亡,期间进出过房间的,只有那个酒店服务生。我们追踪这个酒店服务生,发现当时他推着服务车进入房间的时候,车子底下似乎有一个人藏匿其中。 我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当服务生把车子推进房间的时候,他就趁人不注意迅速溜进了卫生间内,换上下了毒的棉签,然后从再快速回到服务车底下,跟着服务员一起退出房间,对吗?杨警官说是的,因为他们在酒店楼道的监控中发现,当酒店服务员推着车子走到紧急出口的时候,车子底下的白色布幔晃动了一下,将速度放慢,画面放大后查看,看到的确有一个人在那个时候快速地从车底下钻出,服务员完全没有察觉。而我们再调取各个楼道里的监控后发现,正好就是我们锁定的犯罪嫌疑人。 我张大嘴巴,惊叹于现在警力和科技结合后的发达,但不明白为什么既然如此,还没能够抓获凶手。杨警官告诉我们说,当下我跟你们说话的时候,另外一队警力已经在部署了,就在距离你家不远的一处高层楼房内,嫌疑人现在就在那儿!因为既然对方得知了你给过我一些关键的线报,那么必然要监视你的行为。这里附近虽然繁华,高楼众多,但是能够完整看到你们家的楼房,却仅此一栋。杨警官看了看手上的手表说,刚才我进入这里的时候,虽然很隐蔽,但是却不敢保证会不会被那个嫌疑人看到,如果看到的话,他会监视我在这里呆了多久,判断下一步是否应该对你下杀手。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自作聪明监视咱们的时候,他藏身的地方,已经被重重包围了。 杨警官说道,还有十五分钟,就是行动开始的时候! 接下来的时间,杨警官几乎不说话了。此刻他跟我一样,焦急地等待着抓捕的结果。而他这么执意要抓获嫌疑人,很显然的是,他在这当中,还有众多疑团没有能够理清,因为就算是抓到了行凶者,但是却不知道他受雇于何人。即便现在有一个明确的怀疑对象,却没有实际的证据。他需要这样的证据,才能够将真正的幕后黑手绳之以法,这件事才算是真相大白。 就这么等了十几分钟,大家都沉默不语,等待着最后的结果。这样的沉默所带来的安静,让原本心悬一线的我,更加惴惴不安。短短时间内,我试想过许多种结果,假如抓住了,那么皆大欢喜,剩下的就是顺藤摸瓜,那是杨警官的事了,我也算是得以脱身。如果没抓住,那么我和杨警官,势必会遭到疯狂的报复,以此人的手段来看,恐怕不是什么难事。 房间里的安静,让我耳朵里嗡嗡作响。除了能够听见门外那些盲人师傅们给客人按摩的时候,发出的指关节的响动声,还有杨警官手表上,那滴答滴答秒针的声音。我如坐针毡,几度都想站起身来好舒缓一下,却在这个时候,杨警官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手上的电话中,我更是在电话铃响起的一瞬间,心跳迅猛的加速,导致我的脑子甚至有一种缺氧的感觉。 杨警官按了一下接听键,然后把电话凑到了耳边。 几秒钟之后,他舒展眉头,欣喜地说道:“抓住了?” 第十四章 邀请 又过了几秒钟,杨警官挂上了电话,他的脸上和手都在微微颤抖,看上去非常激动。尽管我料到事情的结果,但是在杨警官没有亲口说出来之前,我悬着的心始终是无法放下。于是我闭着气,用眼神望着杨警官。 杨警官站起身来,把手机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眼角的鼻梁,然后转头对我说,凯子,放心吧,凶手已经抓住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杨警官平静而又肯定的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如释重负,这样的松懈让我情不自禁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的危险终于得到了解除,这怎能不让我觉得幸运? 杨警官把我扶了起来,拍着我的肩膀满脸喜悦地说,这次多亏了你的帮忙,虽然过程在我们这个行业里还算是有些含糊不清,但是我们相信经过审问,是可以得到结论的!我点点头,虽然此刻事情得以圆满解决,但整个过程却让我在这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提心吊胆。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不仅仅是我和杨警官,我相信跟进这个案件的所有办案人员,都曾有过原地打转苦恼不前,而当我摸完女死者后到今天,仅仅三天时间,就抓获了嫌疑人。 杨警官对我说,危险解除了,我们现在要先回警局突审一下嫌疑人,等有结果了,我会通知你。我赶紧摆手说道,不必通知我了,能帮上警察的忙我很荣幸,我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小老百姓吧。 杨警官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就离开了房间,带着他的一众警员离开了按摩店,只留下那个女警察,留在我们店里待命。 女警官是当天晚上才离开的,在接到了杨警官的电话之后。看样子他们的突击盘问,应当是得到了一些关键的消息。在临睡前,父母都没有因为这件事和我多聊点什么,想必他们也知道,此刻我需要的不是告诉他们这中间的种种过程,而是需要好好放松休息一下。 此后接近半个月的时间,我每天都在关注本地的新闻和报纸,试图在上面找到一些和这个案件相关的信息,可是却始终没有发现。心里想着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直到半个月之后的一天下午,杨警官再度拜访我们店,只不过这次他没有遮遮掩掩的来,而是开着警车过来的,进屋的时候,也是一脸意气风发。不难看出,这起案件的破获,让杨警官收获了不少好评,我原本以为他是来告诉我案件进展的,谁知道他却笑嘻嘻地跟我说,凯子,走,跟我去警察局,我给你看点东西。 我不明所以,于是问他去看什么东西。杨警官一脸神秘兮兮,却满含笑意地说,看了你就知道了。于是我跟着去了,到了警察局,他把我带进了他自己的办公室。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他的办公室,和我想象的其实差不多,除了办公桌上没有插上中国的国旗,以及那厚厚的一摞卷宗材料之外。从这些东西不难看出,他平日里的工作有多复杂。他带着我坐下,然后把笔记本电脑端到了我的跟前,给我播放了一段录像。 这是审讯的录像,镜头的角度分为几个,一个是45度的侧面,一个则是审讯室屋顶的监控。而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所谓的“嫌疑人”。一个看上去浓眉大眼,皮肤黝黑,国字脸,身材强壮的男人正铐着手铐坐在那里。不知道是否有心理暗示的作用,我竟然很轻易地就把眼前这个第一次见到真容的人和那天晚上在我床边的黑袍子男人直接联系到了一起。 整段视频是经过剪辑的,剪辑出来的部分都是一些能够给我这样的市民观看的关键信息。杨警官自己亲自参与了审讯,我花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观看了这部视频,才把前前后后的诸多疑点得到了答案。 和起初我们预料的一样,这两起凶杀案,的确起因是情杀。根据罪犯的交代,他受雇的人也正是我们最早猜测的,第一个男性死者的顶头上司。此人是本地一个大企业的总裁,和第二名女死者长期保持着一个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如果仅仅是情杀的话,那么不太可能有第二个受害人的出现。杀害第一个男性死者一方面因为女人,另一方面则是这位上司认为死者因为这个女人而掌握到自己的一些把柄。这个女人因为是情妇的关系,多少得知了一些这位上司的内幕消息,而这部分消息,就和这个杀手有直接的关系了。 杀手本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许多年前自己争气考入了城里的大学,但由于天生的孤僻和自卑,让他多年来始终无法找到存在感。加上自身不善言辞的个性,在社会上屡屡受挫,以至于心理扭曲,仇视社会。正当他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被人游说,加入了一个由大量他这类人组成的小团体,这个团体在本地有多达十多个分部,全国各地更是多达上百个,每个分部只有寥寥十人左右,且分部与分部之间互相没有沟通,但却共同隶属于一个片区总部,全国的几个片区总部,又共同隶属于一个最大的幕后投资人。说起来,就是一个金字塔似的关系,却谁也没有见过自己的上级。而那个雇凶杀人的上司,自身也是这个组织的一员,但却和凶手不在同一个分部里,互相搭上线,是因为上司跟自己的组织说了一些担忧和自身的情况,由组织里的人传话到上面,再由上面寻求合适的人选来替他解决,最后就找到了这个凶手。 凶手精通化学,懂得用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来提炼出混合毒素,例如在女死者耳朵里发现的汞,就是用温度计里的液态汞经过提升浓度的淬炼而得到的,其毒性远胜于一般的水银,才能够让女死者在短短时间内,且完全没有反应的情况之下死去。不过凶手却坚称自己不清楚为什么女死者会在死亡的时间里保持那种类似双手合十的姿势,也许只是一个巧合。而那个双手合十的姿势,正是这个神秘组织的手势。 在接下来的盘问当中,凶手也把他所知道这个组织的情况进行了交代,从他口中的描述来看,这个组织正是利用了许多人郁郁不欢的心理,从而将这部分人集中起来,互相影响以加大这些人对自己不公的叹惋,以及对那些活得比自己好的人的仇恨心理,这些人在经过一番教唆洗脑之后,变得更加极端,甚至于是非不分。 从凶手认罪的口气当中来看,他虽然坦白了事情的经过,但却并未因此感到后悔。言辞当中甚至感受得到,此人对于杀害两名无辜的人的行为,自认为是一种惩恶扬善。而之所以把细节交代得如此清楚,就好像是一个沉默多年的画家,渴望自己的画作被他人欣赏一般。他把他的这两次杀人,当做一个艺术品,向警方炫耀。 看完录像之后,我哑口无言,其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此时此刻,我似乎没有说话的余地。如果说这个杀手冷漠无情,他的确是饶了我的小命一次,可见即便是非不分,却也不会滥杀无辜。杀掉的人,是他认为“有罪”之人,而这份“罪责”,则是他人在添油加醋之后灌输给他的。无奈而且可悲。 杨警官合上电脑的盖子,然后对我说,这半个月时间以来,我们一直在根据这个罪犯的交代而追查那个背后的神秘组织,这个组织从性质上来定义,说是恐怖主义组织有些过头,但绝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邪教组织,只不过他们控制他人的手段目前还不能得知是否利用了宗教性质,但所作所为,却跟邪教毫无二致。 我问杨警官,那现在不是应该多一个嫌疑人吗?就是那第一个男性死者的上司。杨警官说,他的确是关键的嫌疑人,可是在我们打算控制对方的时候,发现这个人已经消失无踪了,家里人也都没有办法得知下落,我们目前还在追踪。 我点点头,可依旧不明白,杨警官让我来看这些录像是什么意思。果然杨警官开口对我说道,这次的破案,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们可能会多花很久的时间。可是在这次之后,你的本领让我意识到,原来换个角度去思考,或许就海阔天空了。所以我今天请你过来,一方面给你看看我们案件的进展和我们掌握的消息,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借助今天这个机会,对你发出一个非正式的、单线联系的邀请。 邀请?是邀请我去参加这个罪犯的审判大会吗?想到这里我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发笑,因为即便是避之不及的人,也犯不着这样去落井下石。 杨警官说道,凯子,你觉得如果让你有机会成为一名人民警察,除暴安良,惩恶扬善,你愿意吗? 我一听,愣了。 第十五章 挣扎 原本我以为这件事了结了之后,是去掉了我的一个心腹大患,从此我也可以继续安然自得地过日子。却没想到,杨洪军竟然在这个时候,对我发出了这样的邀请。 但是就像我说的那样,我上过大学,是读书人,虽然社会阅历并不丰富,但是杨洪军心里想着的那些小主意,我还是一下子就猜透了。无非有两个方面,第一自然是因为我懂得摸骨术,能够从一个全新的角度给他提供线索以助案件侦破。第二则是这次的案件似乎还留下了许多疑团,他有预感,将来还会因此而找我。 联想到上次他亮出手铐来,逼我跟着他一起去警察局,我就知道,即便是我不答应,他日如果杨洪军遇到了什么难题,照样会逼着我做的。 于是我告诉杨洪军,这件事我需要多思考一下,一时半会儿,我难以给你答案。杨洪军点点头,他也知道我之前的这段日子因此而困扰了多久,于是倒也没在这个时候逼我。只是告诉我,如果我答应的话,将来能够在他的推荐之下,经过系统学习和考试,成为一名正式警察。 不过杨洪军也强调说,现在我们司法系统对于你们这个门类的手艺只能打打擦边球,然后仅做参考,所以你的手艺提供的并不是证据,而是一个方向。 杨洪军似乎在经过此役之后,也算是把我当成了自己人,于是他对我说道:“在给你一个正式的身份之前,你可能更多是在替我做事,秘密地做事。当然,我会支付给你报酬的,虽然不见得很多,但是,肯定比你现在赚的多。” 我没说话,杨洪军却接着说道:“如果你答应帮助我,那么我也会顾全你和你家里人的安全,我的职业就是抓捕坏人,所以危险自然是免不了,但是你却不同,只要你肯帮我,我也会帮你照料好家人。” 言下之意,似乎是一场交换。想必杨洪军也知道,此刻的我也意识到虽然这个案件已经抓捕了行凶之人,但中间空白的疑点依旧很多,最重要的是,幕后的元凶和那个看似邪教的组织,依旧还在逍遥法外,倘若此人心胸狭窄,免不了要生出复仇之意。如此一来,我自然也无法置身事外。 所以杨洪军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委婉地告诉我,我的担忧并未完全解除,只是目前暂缓了许多。而此刻的我,是需要他的帮助的。 于是我没有再明确回答他,只是告诉他我会考虑看看,给我点时间。 杨洪军依旧没有亲自开车送我回家,还是和先前一样,在警察局门口替我打了台车。不过这次我们互相留下了当下正在使用的电话号码,因为我在这件事之后,就换了个手机号码,以备安全。杨洪军在临别前告诉我,任何时候我想明白了,都打电话告诉他一声,无论我答不答应。 我父母因为知道今天是杨洪军把我带去了警察局,想必也知道和先前的那个案件有关,于是当我回到家的时候,发现他们俩早就在屋子里坐着等我了。母亲拉着我问长问短,言语有些焦急,似乎是在担心又出了什么新的岔子。女性嘛,经历了这件事之后,不免会有些悲观主义,于是我宽慰她说没什么事,只是去看了看监控录像,然后听杨警官给我分析了一番而已。 可是父亲却似乎从我的语气中听出了我的心事,只是他并没有立刻说出口,而是等到当天生意结束之后,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才来敲我的门。进屋后关上门,我扶着他在床沿上坐下,他才开口对我说:“孩子,我听你今天的语气心神不宁,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你没有告诉我们的啊?” 都说盲人以耳代目,何止如此,父亲更是心如明镜。只言片语间,就察觉到了我语气中的闪烁。于是我把今天在警察局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了父亲。 其实我只是想要倾诉,并未想过父亲会给我什么建议。父亲的文化程度不高,多年来给我的印象始终是庄重沉稳,不苟言笑。为人老实,做事实诚是周围街坊这么多年来对我父亲的综合评价。 可是对于我来说,尤其是前阵子经历了这个案件之后,我渐渐开始觉得父亲虽盲,心里却装着大智慧,以至于我这个明眼人有时候在看着他那有些萎缩而凹陷的眼皮的时候,竟然觉得那空荡荡的眼窝里,藏着一颗可以看穿别人的锐目。 父亲听我说完这一天的经历和杨洪军的邀请之后,站起身来拍拍我的肩膀,然后对我说:“孩子,有些事决定的是方向,有些事决定的却是人生。我虽然是你父亲,能够教你一些我所会的东西,但我不能替你决定你的人生。” 父亲叹了口气接着说:“几个月之前,咱们都不曾想过这些事件会发生在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身上,而倘若当初你没有在这个杨警官面前显摆你的手艺,后边的种种事,也都不见得会发生。” 他用了“显摆”这个词,这意味着虽然父亲口中没有明说,但是内心对于我那个夜晚故意显山露水给杨洪军摸骨的事,还是颇有微词。至少父亲是觉得我不应该这么做的,如果当初我没有这样做,杨洪军就不会察觉到我们这门与众不同的手艺,更加不会把我当成救命稻草一样,软硬兼施,让我不得不从。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有些懊恼。 父亲接着说道:“我们虽然干得是给人舒筋活血的力气活,可毕竟摸骨是一门古法,懂的人少,会的人更少,我年轻的时候遭人轻贱,也曾想过用这独门手艺来换取他人的尊重,无论如何,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说那些‘如果’毫无意义,一切都当做是命中注定吧。” 父亲是个信命的人,我想打从他意识到自己是个盲人这件事的时候,他就已经信了命。而我并不信命,我信的是现世报,也相信无论什么样的人,在遇到某个特定的机遇的时候,所面临的选择只有抓住或者抓不住而已,两者会导致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所以我知道,命中注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不愿意去改变命运。 父亲说得对,他是长辈,并不意味着他能够左右我的人生。我所纠结的,正是我无从抉择的。杨洪军说将来我也许可以发挥所长,在他的保荐之下加入警队,这的确是一个美好的许诺,但如今看来似乎有些缥缈,我必须决定是要追逐这样的缥缈,让它变得清晰可靠,还是默守陈规,老老实实过父亲口中,那我早已“注定”的日子。 这样的情绪持续烦扰了我接近一个星期,每当我以为我就快决定的时候,天性的多疑和怯懦,却让我再一次把自己的想法推翻,如此这般,周而复始,就好像是一条正在追逐着想要咬住自己尾巴的狗,不停地在原地打转。 直到一周后的一天,店里来了一个奇怪的人。 那天下午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客人是不需要排队等候的,可是这个男人进来之后,就一直说自己累坏了,休息一下再开始按摩,于是就坐在候客区喝水,期间却一直在用手机打字,发出那种虚拟键盘啪啪的声响。 这个男人看上去三十多岁,中等身材,有些秃顶的前兆。在他坐在那儿休息的期间,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位客人,他都让别人先按摩了,直到我手上的这个客人按完结账,他才站起身来,然后对我母亲说:“大姐,我休息够了,找个师傅帮我按按吧。” 我刚洗完手上的按摩油,母亲就将这个男人领到了我跟前说:“来,凯子,别休息,先招呼客人。” 这个男人在我面前脱了上衣后在按摩床趴下。我们的按摩床大约一个单人床的大小,专门做了个开孔好让客人在趴着按背的时候,能够不扭头地顺畅呼吸。看着那一身有些发福的肥肉,我也省去了以往有客人的时候,有意无意瞎掰扯几句的习惯。计了钟,就开始给他按背。 此人肥肉虽多,但肉却比较松。所以我还是很轻易找到了他背上的经络跟穴位,看得出来此人平日里很少按摩,因为我即便轻轻下手,他也疼得大叫了起来。尤其是在我帮他拨弄脊柱两侧的时候。他问我为什么这里会痛,我告诉他,这里的经络称之为“足太阳膀胱经”,痛则不通,不通则有邪,摁散了,也就算是通了经络。 此人一边忍住痛,一边呻吟着说道:“原来如此,看样子按摩也有门道啊,听说有些能人异士,只是摸一摸对方的骨骼,就能够断这个人的情况,你们这儿又这样的人才没有啊?” 他这句话一出口,我立刻意识到不对。原来他刚才进店之后一直没按,并不是真的因为自己累坏了,而是一直在等我。既然一直在等我,那就意味着此人知道我的一些事,却并不开门见山地告诉我,而是用了一种接近于猜哑谜的方式告诉我。 这人到底是谁?是那个邪教组织的人来复仇了吗?想到这里,我的背心一阵冷汗,恐惧在心里猛然地蹿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本能地用左手一把抓住了此人的双手手腕,朝着背心往上的方向掰去,然后我整个人跨坐在他的腰上,双脚压住他的双手,接着我右手直指关节压拢,死死地抵住了他脊柱右侧的“心俞穴”。 然后我大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第十六章 怪人 心俞穴,其位置位于人体后背右侧,肩胛骨与脊柱之间的夹缝处,大约在肩胛骨从上往下两寸左右的位置。指尖轻触会有热气的感觉传出,是人体经络当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穴位。对此穴位的按摩,拨筋,针灸等,会有效的缓解和减轻心脑供血不足的问题。 例如一个人感到恶心,头晕目眩,按摩一下,会舒缓很多。又例如一个人心悸、心率过速、心绞痛等,通过刺激这个穴位,也能够有一定的治疗和缓解作用。 可正所谓,物极必反,虽然是一个舒筋活血的穴位,但在重压之下,所造成的效果则会相反,并且非常明显。我从小就跟随父亲学习推拿按摩,童子功在身,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练习指功。 简而言之,就是我们按摩师的指力要比一般人更大,这样才能在反反复复的按摩当中,能够把力道使得恰到好处,轻了或者重了,能够拿捏得当。为此常常有客人会问我,那些皮糙肉厚的人,也能够把对方按痛吗?这是自然,以我目前的指力大小,别说是人了,就是一头猪,我也能把它给按叫唤。 所以当我狠狠按住此人的心俞穴的时候,所造成的结果会是他会感觉到从背心正中央为中心,放射状地疼痛蔓延到整个背部,并且同时会伴有眼前发黑、心脏负载过大、呼吸短促等状况。我其实完全无心做这样的事,毕竟父亲多年来一直告诉我做人要仁义,但是此人刚才的一番话,说得太让我警惕,我害怕这是来寻仇的人,就算最后反抗不过,我也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 可是对方的反应却大出我的意料之外,此人竟然毫不顾忌场合,杀猪般地大吼大叫了起来,一边叫喊,还一边用非常快的语速说:“疼疼疼疼疼!凯爷饶命!” 我就纳闷了,如果是来寻仇的,不该这么怂才对啊?可如果不是来寻仇的人,那么他为什么会问我那些话,还一副有意无意试探的样子? 于是我微微松开了手指上的力气,但是身体还是依旧压在对方的背上,以防他突然翻身逃脱。见我力道松下来一些后,这人声音也没那么吃力了,他说道:“凯爷饶命,我不是坏人,我是自己人!” 自己人?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这家伙,怎么突然说是自己人?如果真的是自己人的话,那么一开始进屋的时候不明说,非得要吃点苦头才肯说,这不是在犯贱吗?于是我问他道:“什么自己人,我都不认识你,你到底是谁?下一句话如果不是实话的话,我就比刚才重十倍按下去,你马上就得吐血你信不信?” 我的嗓门也大,尤其是当我觉得有危险的时候。先前的一番动静,导致店里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我和那个中年男人身上,尤其是我此刻正以一种非常不雅的姿势骑在他的身上。 父亲和母亲都闻声而来,其余那些正在给客人按摩的盲人按摩师们,也都齐刷刷不约而同地把头转到了面朝我的方向,那样子,像极了向日葵。母亲很是着急,她在愣了片刻之后,手足无措地走到了我身边,声音颤抖地问我道:“凯子,出什么事了?” 我摇摇头示意我也不知道,但随后又点点头,意思是我能搞得定。 就在这个时候,被我控制住的这个中年男人开口说道:“凯爷,这里人多,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行吗,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把我反手绑了再说。”说完此人侧着脸对着我,然后朝着那些正在望着我们俩的人努了努下巴。 我犹豫了一下,一直把这家伙压在身子底下,似乎也不现实。既然他说要谈,那就谈吧,于是我顺手抽下了腰间的皮带,将此人反手绑了,然后才从他的身上坐起来,然后将其拉起,朝着里屋押了过去。 进屋之前,我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说:“您别担心,我没事。”然后对其他那些按摩师和客人说道:“对不起大家了,一点小恩怨,大家不用管我。”说罢我也钻进了屋子,然后关上了门。 我冷眼怒目地看着被我反绑的中年男人,这时候我才算第一次认真看清了此人的容貌。他看上去大概跟我猜测的年龄差不多,除了有些秃顶之外,额头还比较低矮,即便是开始谢顶,发际线也并未因此显得有多高,这说明大概五年之前,此人的发际线距离眉毛,差不多只有一寸半的距离。 而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即将秃顶的原因,为了掩饰,此人将头发剃成了寸头。但是就在这一眼之间,我也发现他的两侧太阳穴有一条小小的且非常直的凹槽,鼻梁第一骨节的两侧也分别有一道月牙状的小凹槽。或许那并不是凹槽,而是颜色和周围的皮肤不同。 由此我能够断定,他日常是有佩戴眼镜的习惯的,那些凹槽,是眼镜框留下的印记。 他的眉毛比较淡,从眉头到眉尾逐渐变稀,整体呈现倒八字形,这意味着此人的眉骨下眼眶的弯曲幅度是较大的,加之他眉心有一粒不算明显的黑痣,通常这样眉骨之相的人称之为“小人得志”。 此处的小人得志,其实并不是一个贬义词,而是在说也许一个人能力有限,但是懂得抓住机会,外加运气比较好。所以同样的条件之下,他或许比别人更加容易到达某种高度,并且还会心安理得。 换句话说,也勉强能算作是傻人有傻福的意思。 他的颧骨虽不算大,但是却微微朝着脸颊两侧外凸,以至于正面看上去,是一个类似于橄榄核状的头型。而上唇厚,下唇薄,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意味着这个人多多少少,还算是情大于欲。 也许你要问了,你不是摸骨吗?为什么却能够在一瞥之间,就察觉到这些信息。我大概会这么告诉你,这就是我和我父亲的不同之处,父亲眼盲,只能靠摸,此时摸就成了他唯一的佐证。但我不同的是,除了摸,我还能看。 换句话讲,如果我和我父亲同时给一个人摸,摸的结果也都一样的话,那么加上我眼睛看到的内容,我的精准度甚至比我父亲还高。当然,这里的前提是,我的手艺也和父亲一样精深才行。 仅仅靠着看到的这部分骨相,我初步能够判断出此人至少不算是特别精明之人,起码是算计不过我的那种。于是我问他说:“你不是要换个地方说话吗?现在地方也换了,还不说等什么呢?” 对方比我年长不少,但此刻我的口气却并不好。在没有完全确定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之下,我还是不要跟人太客气的好。 谁知道这家伙竟然裂开嘴笑了笑,那样子说不出是得意还是犯痞,他说道:“凯爷,实不相瞒,您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却认识你有那么一段日子了。大概能有一个多月吧。” 我算了算日子,一个多月之前,正好是我卷入那场凶杀案的时间。我心里不免一紧,看样子此人今天来找我,至少是跟那场凶杀案有关了。于是我沉默不语,冷眼望着这个人。 只听他接着说道:“凯爷,想必您还记得上个月找过您的那位杨警官吧?”我继续沉默,只是看着他。他继续说:“当初杨警官是在找了你之后,才来找到的我。期间的原因他并未明说,但是从他找我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来听,他把你告诉他的那些推测和情况,当做是非常重要的依据。” 我更加不解了,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怎么杨洪军又找我又找他的,难道说他也是一个警察吗?此人说道:“正所谓,门有门道,行有行规。我们这行可管不了那么多除暴安良,只要不违反公序良俗,只要对方给得起钱,我就能够为其服务。所以杨警官找我的时候,其实是没钱的,但是他承诺我这个案子结案之后,会申请给我一笔费用,这不都结案快小半个月了,我还没见着钱影子。” 他接着说道:“于是我就去找杨警官,打算商商量量把这事给办了,总不能让我那么些日子都白忙活吧,虽然我的调查很大程度上也是基于你先前的预测,但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可我找到杨警官的时候,你猜怎么着?” 没等我回答,他自问自答道:“杨警官撞车了,就几天前的事,现下里啊,就跟医院躺着呢。我这时候再去问他要钱,似乎有点不合适,这要不成钱就不说了,我还花钱买果篮鲜花得去意思意思才对,可我见到他的时候,感觉此人都魔怔啦,说话也不清不楚的!” 我心想我一周之前才见过杨洪军,当时还好好的啊,不但没魔怔,反而沉浸在破案的喜悦当中,怎么这家伙开口闭口就没句好话呢?于是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开口问这家伙:“你先打住,杨警官撞车了?这是什么情况,还有,你刚才叽里呱啦念叨了这么半天,你究竟是什么人啊?杨警官找你干什么?” 这家伙又一次歪着嘴笑道:“嗨,对不住了凯爷,您瞧我这胆儿啊,一吓唬就语无伦次,都忘了跟您正式认识一下。”顿了顿说:“我叫马天才,我是一名私人侦探。” 第十七章 车祸 这人也真是古怪,起个什么名不好,偏偏起个名叫“天才”。这和先前我从此人骨相中浅显看到的内容,完全不符。难道说他爸妈当年也懂摸骨之术?知道这家伙将来难成大器,于是给起个犀利的名字,好去撞撞路子? 想到此处,我心中暗暗好笑,心想连我这么个小小按摩师都能够轻易识破你,还真是白瞎了你起这么大的一个名儿了。 只听马天才接着说道:“在下不才,年岁已经三张出头,老家在北方,但是在本地摸爬滚打,只怕是也有快二十个年头啦。文化不高,又天生胆小,明面儿上的事我不拿手,查查背后的脉络,还有那么点路子。孤身一人在本地打拼,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么些年也没混出个什么熊样来,但认识的人多,也杂,什么样的调查我都接。” 马天才笑了笑,然后说道:“这社会就是一所好大学啊,虽然没能够光宗耀祖出人头地,但蹉跎中还是练就了一身生存的本领。这不,警察解决不了的事,到了我手里,总能够摸到点什么门道,这点门道在我们行内那可真不算什么,但对于这些犯难的人,可就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啊!” 说到此处,马天才脸上满是得意。虽然他此番絮絮叨叨,未必句句是真,但既然杨洪军肯在他面前反复提起我,说明对此人还是相当信任的,否则杨洪军既然先前言下之意要我协助他侦破案件,让我做秘密的线人,什么叫秘密啊?就是不对外人说起,既然给马天才说了,也相应地证明,马天才的话真实的成分还当真不少。 于是我问马天才:“你的意思,前阵子杨警官侦破案子,你功劳还挺大的是吧?”我语气略微带着一点嘲讽,也许是我太嫩,装也装不像,听我这么一问,马天才挑起他那本来就稀稀拉拉的眉毛说道:“那可不是吗?要不是我暗中调查,杨警官能这么快就查到对方背后的大黑手是谁?能牵扯出那个奇怪的神秘组织?若不是我的调查,他能那么顺利就查到凶手的身世背景?这些可都是我告诉杨警官的!” 马天才得意洋洋,不过刚才抬眉的过程中,额头上却满是抬头纹。此状则传递给我另外一个信息,此人常常焦灼难安,心绪扰头,这秃顶,估计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才三十出头的人就老成这样,这家伙长得可真是够着急的。 不过这也的确解答了我先前的一个疑问,要说警察的断案能力那绝非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先前让杨洪军这么头疼的案子,不得不另寻捷径,于是这样才先找到了我,后找到了马天才,明的暗的一起上,让杨洪军先有了答案再反过去寻找证据,果真也是一大妙招。 想到先前马天才说杨洪军此刻撞车住院,虽然萍水之交,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于是我问马天才说:“你刚刚说杨警官撞车,究竟是怎么回事?” 马天才站起身来,将反绑住的双手朝着我侧了一下,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要我放了他。坦率的说我此刻也的确对他放下了大部分戒心,他先前说的内容,我也信了大半,于是我就解开了他手上的皮带。 松绑之后的马天才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然后再度在板凳上坐了下来。只不过这一屁股下去,就和先前是两个态度了。先前因为被我绑了,多少受制于我,此刻却是趾高气扬,他也知道,我现在内心大部分还是相信他的。 马天才说道:“凯爷,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杨警官是什么人啊?罪恶的克星啊!这斩草,也得除了根不是?我都告诉他了背后有个大组织,规模也许比我调查到的还要大,而且一团神秘,所有的资金账目,都是国外开户,咱能力有限,查不了那么远,但不难想象,这就是要搞坏事的节奏,否则为什么不坦坦荡荡诚实报税啊?其组织名下的那么多各种公司,也许就是一空壳,干的多半也都是见不得人的事。” 马天才一边说一边压低了嗓音,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此人说话一副文绉绉迂腐的感觉,但语气当中,却透着一股子市侩痞气,挺像那种老电影里,二流子说话的语气。 只听马天才接着说道:“这背后的势力太大,又很多查不明白,很显然就不是什么善类。换了别的警官,知道这件事凭一己之力是无法办妥的,自然得请求援手,一起来办,可这杨警官却偏不,就得一个人干。这下子行凶之人是抓住了没错,但却也因此把这背后的一大帮子人给撩了一下。” 马天才斜眼望着我,眼神里都是狡黠的意味,但却难掩他发际线低矮的愚蠢之相,他开口说道:“换了是我,别管我是好是坏,有人抓了我的人,坏了我的事儿,我不管不问那是认怂,如何服众?我群起攻之小惩大诫才是立威之道。所以你抓了人,我就得对你做点什么,否则传了出去,我这帮子人也都统统别混了。” 马天才虽然语气吊儿郎当,但我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的确是这个道理。他接着告诉我说:“杨警官出事的那天,接了一个电话,说是他有一个匿名包裹,可能是线报。所以寄到的地址就是一个比较偏僻的老社区,杨警官赶了过去之后,就一辆遮了牌照的车撞了过来。好死不死的,那一段完全没有监控,人家撞了人就跑了,谁也没见到车长什么样,也没人找到那辆车。但是你猜怎么着?” 为了配合马天才那精湛的演技,于是我也一副惊讶状问道:“怎么着?”马天才说:“杨警官亲口告诉我的,那辆车撞过来的时候,势头很猛,如果撞上必死无疑,但是对方却偏偏减速了一下,这才没撞死自己。但是凯爷,您是聪明人,您也知道,这是为什么吧?” 坦白说,我不太知道。我只知道杀人要杀死,擒贼先擒王。马天才说:“这就是对方给杨警官传递的意思,让你别他妈再坏我的事,否则下次弄死你可就是分分钟的事了。” 我点点头,同时我也察觉到,倘若撞伤杨洪军的那台车真是这个组织派来的话,却故意留下活口,那其实也是对司法正义的一种公然挑衅,若非对自己的实力那么自信,大可不必如此。我不禁心寒:什么时候开始,罪犯变得如此猖狂了? 但我依旧不明白,这马天才来找我,究竟是什么用意,难不成是因为找杨洪军要钱不成,来找我跟他一起去要?于是我问道:“杨警官受伤,我自然会去看望他,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马天才停顿了数秒钟后,才开口对我说道:“凯爷,您还没弄明白吗?咱们得帮杨警官,一起把这个团伙连根拔起。”我哼了一声说道:“搞了半天你是杨洪军派来跟我耍苦肉计的啊,我都跟他说了我会仔细考虑,但是不能催着我考虑吧,得给我时间才行啊!你想清楚了你自己跟着他干不就完了,硬拉上我干嘛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察觉到马天才的表情,从先前的吊儿郎当,变得有些焦虑。那抬头纹又出来了,看上去跟wifi信号似的。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这次抓获凶手,破案立功的自然是杨洪军和他的组员,可提供关键线索推动案件进展的人,却是我跟眼前的这个马天才。 换句话说,如果对方有能力这样去公然挑衅一个在职的警探,让你死就死让你活就活,那我和马天才,更是不在话下,想除掉我们,不过也就是方寸之间的事。这下我明白了,马天才这番来,是因为他比我先想明白了这件事,为求自保,只有协助杨洪军在对方除掉我们之前,先除掉对方。而此刻他和杨洪军都需要战友一起抱团合作,而我就是另外一个关键的“战友”。 大概是我的表情出卖了我,马天才看出我已经明白了他此番前来的用意,于是叹息一口说道:“凯爷啊,您想想,这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呢?你跟我不一样,我是为财才把自己给套了进来,你本可脱身,可现在……说这些没用了,今天我来呢,只是告诉你这些,你要不要加入,这都随了您自己的心吧。” 说完马天才站起身来,伸出右手,直接抓住了我的右手,作势摇摆了几下,然后对我说道:“凯爷啊,人生苦短本该及时行乐,就算是行不了乐,也别提心吊胆的好啊!”说完他拍拍我的肩膀,那意思似乎是在说让我好好再想想。然后说道:“今日我来,杨警官并不知道,我就先告辞了。你倘若要去探望,某医院住院部1414号病房。” 马天才说完就自行开门离开,留下正在惊恐之余的我站在里屋里望着墙壁发呆。1414号病房,哪个天杀的选了这么个不吉利的病房号,这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了接下来的一切,就要风风雨雨? 第十八章 探望 就这么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直到父亲推门进来,虽然他看不见我,但是能够根据我的声音判断我的位置。于是当我转头看着父亲的时候,他的脸上虽然平静,但是却隐约透露着一种担忧之情。 作为儿子,我当然知道父亲在担忧什么。于是我告诉他没事,刚才只是一场误会,那个人是杨警官的朋友而已。 我却没敢告诉父亲马天才口中所谓“倾巢之下,安有完卵”的事,因为事实上看起来,我似乎没有多余的选择。除非我愿意舍弃一切,带着我的父母从此改名换姓,重新生活。 而那天晚上,我依旧想了不少,难得有那么一周的空闲时间可以只去思考到底要不要加入杨洪军的队伍,而不必去担忧自己还会有危险,如今我最最担心的事,却偏偏发生了。只不过我没有亲见,而是从马天才口中得知。所以我觉得,我还是得去跟杨洪军当面谈谈。 于是第二天我一早出了门,按照马天才告诉我的医院找了过去。那是一所我们市内还算有名的医院,医院是数字编号开头的,意味着那是部队直属的,这样的医院通常医疗条件比较先进,当然,价格也更贵。 在医院门口买了点水果,毕竟空手去还是有些不合适。可是在走到1414号病房门口的时候,我却有些犹豫了。我这么贸然地前来,好像是有点唐突。于是我在门口晃悠了好一阵子,甚至在门上的小窗户那里垫着脚朝内张望,却久久提不起勇气进去问候。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在我左边肩膀的衣服上抓了一把,还带着一个拽扯的动作。耳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喂!你是谁?想干嘛!” 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我一大跳,以至于我出现了一个很怂的弹射动作。我迅猛地转过身子,那飘逸的中分在转头的瞬间飞扬着。却看见眼前有一个身高大约一米六,体型较瘦,身穿浅蓝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孩站在我的面前。 女孩的头发似乎也是中分,只不过被护士帽压住了,我只能看到很少的一部分。她眉毛细长,看上去应该是修剪过,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鼻梁挺挺的,看上去五官清秀,算得上是美女。和以往我接触到的那些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女客人相比,她少了一分性感,多了一种内秀。 我慌张地挠头说道:“啊,护士小姐,我是来看病人的。”说罢我无辜地傻笑着,因为我也意识到在门外偷偷摸摸地张望,这举动看上去还真是挺变态的。 护士小姐说:“你看病人怎么不进病房里面去,而是在外面晃来晃去的,一看就不像个好人,你到底是谁?” 诶?你说我毫无天理花钱买水果来探望也就罢了,不就是还没进病房吗?怎么我就不是个好人了?再说了,你一个小小护士,你的职责是照顾病人,不是来调查我身份的好吗?难道说部队医院护士就有这么大权力,可以这么凶巴巴地盘问探视者吗?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也有点生气了,于是对那个护士说道:“护士小姐,你可不要张口胡说啊,我只不过是还没进去而已,多晃悠一下你怎么就看出我不是好人了?我看你还歪瓜裂枣的呢!” 也许是语气有些激烈,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和这个护士都互相怒目而视,而从我们身边经过的其他护士或医生或病人,都不由得把目光集中在我们身上。 我察觉到刚才我那一句回敬似乎也把对方堵得够呛,她气得从脸蛋红到了耳根子,却找不出话来反驳我。我寻思着也不能让人家觉得我欺负女孩子,于是配了个笑脸说道:“我真是来瞧病人的,病人叫杨洪军,我只不过是确认一下这屋里住着的是不是他罢了。” 但是很显然,我的这一番给她台阶下,好像也没能讨个好。她白了我一眼,径直从我身边走过,路过我身边的时候,还非常不礼貌地用她的肩膀故意撞了我一下。本来都没啥事了她这一撩我可又来气了。正打算转身质问她的时候,却发现她在越过我之后,就推开了1414的病房门,推门的动作看上去很用力,似乎也是在气头上。 咦?她钻到这病房里去干什么?难道说她就是杨洪军的主管护士吗? 门已经打开了,我站在门外能够看到小护士正在对病床上的杨洪军说着什么,说了几句之后转头朝着门外的我一指。杨洪军在病床上看着有些虚弱,但是顺着小护士指着我的手指,他也一下子看到了我。 这下子,也算是给了我一个进去的理由吧。于是我笑了笑,提着水果就走进了病房,正打算开口问好,却听见那小护士正在对着杨洪军喋喋不休道:“就是这个人,鬼鬼祟祟的,在门外都晃悠好一阵子了。” 奇怪了,这姑娘怎么还告状啊?你要告状你也找对人啊,跟杨洪军告能有啥用啊,他都是捡回一条命的人。只见杨洪军宽慰着小护士说道:“你误会了,这是我的小兄弟,绝不是什么坏人,还是个大大的好人呢!” 这么一来我就更奇怪了,杨洪军为什么还专门跟这小护士解释一番啊。我是谁跟他是什么关系,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轮不到这小护士来指手画脚吧?在我还没想明白为什么的时候,却只见那小护士转身看着我,眼神里除了有先前的生气,还有一种怀疑的神色。我正纳闷呢,她却又白了我一眼,然后想要再次越过我走出病房。 鉴于先前她故意撞了我一下,于是这次在她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下意识地让了让,岂料到她见我让开,竟然也不撞我了,而是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装作不小心似的踩了我一脚。把我那雪白的阿迪达斯踩出一个锥子型的脚印来。 正当我打算厉声控诉的时候,她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顺便还帮我关上了门。我骂人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也就只能作罢,心里寻思这姑娘是不是心里不健康或者刚刚被男朋友甩啊,莫名其妙就对着我这么个陌生人发火,邪了门了。 转过头再看病床上的杨洪军的时候,他却开口说道:“凯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个小女孩脾气,可能是刚才看你在外头不进来,于是有点怀疑罢了。”杨洪军说完就冲着我笑了起来,虽然身上有伤,但是他看上去精神不差,只是有点虚脱无力。脖子上做了固定支架,左手和左脚都打上了石膏,左脚还被一根挂绳给挂了起来。 他的脸上有伤,看上去是那种和地面摩擦后产生的擦伤,眼角也有点发紫发肿,这场车祸让他捡回一条命,但伤得也确实不算轻,这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至少这两三个月里,他是别想再接着蹦跶了。 看得出来,虽然我的到来出乎杨洪军的意料之外,但是他还是很高兴的。只是我不太明白他跟我说的那句话,语气之中,似乎不但认识这个小护士,还跟她挺熟的。难道是这些日子杨洪军装可怜博取同情而泡到的护士妹妹吗? 这显然不可能,因为杨洪军在我看来,除了无止境地破案,好像没什么别的时间去泡妞。 于是我问杨洪军:“你认识刚才那护士吧,怎么就这么看我不顺眼啊?”杨洪军笑着说:“她呀,从小就是这个脾气,比较急,比较冲。可能是因为我这次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所以她有些反应过度了吧,看你不肯进来,就怀疑你了。” 我追问道:“那这姑娘到底是谁啊?”杨洪军说:“她是我侄女,我大哥的女儿。在这里工作,知道我受伤了,就主动调请过来照顾我。” 哦,原来如此,难怪我就多望了几眼就那么不友善,原来是担心我是和那些害她叔叔的人一伙的。虽然情有可原,但这妹子似乎性格也太陡了点,可惜了,这么好看一姑娘,却是个一点就着的炸药包啊! 我默默地感叹,却不敢说出口。把手里的水果放下之后,我开始跟杨洪军有一句每一句地闲聊着,事实上我刚才迟迟不敢进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我不知道在面对杨洪军的时候,该说点什么。 就这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之后,杨洪军问我:“我的事,是马天才告诉你的吧?”我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杨洪军又说道:“他除了告诉你我受伤的事情之外,还跟你说了什么吗?”我本来想告诉杨洪军昨天把马天才收拾得杀猪般大叫的事,但那也没什么光彩的,也就索性不提,而是回答杨洪军,嗯,他跟我讲了一个倾巢之下安有完卵的故事。 杨洪军叹气说道:“这件事如果放在咱们都是老百姓的层面,的确我算是连累了你。不过我是一个警察,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只是没想到对方背后的势力竟然大到我们查不到太多消息,我的事是一场报复,这样的报复是可以停止的,前提是我不再追查。” 杨洪军用还能活动的那只手有些吃力地撑着床沿,想要稍微把身子坐起来一点。我看他的样子挺费劲于是就帮着扶了他一把,他坐好之后接着说道:“可我如果不追查的话,因为这个组织而起的案子,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凶,越来越离奇。我们以为抓住了凶手就算了结了这件事,可我太天真了。” 说罢杨洪军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摸出来一个牛皮纸信封,然后递给了我。 第十九章 信封 杨洪军的语气当中透露着焦虑不安,还有踌躇跟无奈。即便是他没有递给我这个信封,光是听他的这一番话,我也会觉得他目前遇到了大难题。于是当我接过信封来的时候,竟然也没多想,就打开原本就已经撕开的信封口,发现里边有一些好似纸片的东西,于是就伸手进去将它们拿了出来。 里边是一张白纸,和一张照片。照片是对折的,底面朝外,也就是说,如果我不刻意去将照片展开的话,我是看不到里边的内容的。但是白纸却是摊开的,却见上面写着八个字: “替天行道,罪恶剋星。” 说是写的八个字,却也不尽然。因为这八个字没有一个是用手写的,都是用大小差不多,从报纸上或者杂志上剪下来的字,贴在白纸上而形成的。于是除了大小之外,字体和颜色,多多少少各不相同。 而让我注意到的是那个“罪恶剋星”的“剋”字。一般来讲,我们会用“克星”而非“剋星”,虽然两者字面上的含义一模一样,但偏偏这个字采用了繁体字的写法。也就是说,这个字来源的报纸或杂志,应当不是境内读物。 而在这八个字的下面,则有一枚印章式的小图案,图案整体是个圆形,下半部分是一朵左右对称盛开的莲花,上半部分却是一双手,这双手以一个正在合十的姿势呈现。不过只有指尖和掌肚是互相紧贴的,中间手掌的部分却明显看到有微微的隆起,也就是说,没有贴合在一起。 看到这个印章一般的图案,连我这样的外行人,也立刻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和来头。因为先前第一次接触到这个案件当中,那一男一女两个死者,都是以这样的手姿死去的,于是这个印章出现在这里,或多或少在给我传递着一个信息:把这封信交给杨洪军的,应当正是这个组织的人。 除此之外,那张白纸上没有别的东西,但是有一种非常古怪的味道,说不出来但却好像曾经在哪里闻到过。 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索性也就不想了。我就把白纸放到一边,伸手去展开那张对折的照片。 这一打开不要紧,却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照片上是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人,长得肥头大耳,鼻子有些塌陷,腮帮子或许是因为肥胖的关系,而显得往外凸出,以至于整个头型看上去上窄下宽,很像是一只梨。但是这个男人面对着镜头,露出一副非常凶悍的表情,扬着眉毛,撇着嘴,因为嘴角下坠的关系,导致嘴唇没有合拢,露出了里头的牙。而因为这个“愤怒”的表情,此人的鼻梁上端横向被挤出了三道褶,双眉之间则竖向被挤出了三道褶。 而我之所以差一点被吓死,则并非是因为此人那凶悍的表情,而是因为此人那粗肥的脖子上,喉结位置,被切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这道伤口从脖子横穿而过,两头窄中间宽,看上去像是一片长长的柳叶,区别只在于,这是一片红色的“柳叶”。 这道伤口意味着,照片上的人是死人,是尸体。因为我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带着这样的伤口继续活下去。 而脖子以下的部分到达锁骨的位置,就没有被拍到了。这张照片就好像是一个人的正面登记照,区别只在于他已经是死尸了而已。 从锁骨的部位来看,皮肤上光溜溜的,看上去好像是没穿衣服一般。伤口早已经干涸,透过伤口还能够看到里头那深红色被血液凝固后的肉。我实在不相信有人会以这样的表情死去,因为我虽然没死过,但我知道那是一件痛苦的事。就算是再怎么稀里糊涂,也绝不至于在死亡的时候,还流露出一副愤怒至极的样子。 然而让我有些吃惊的是这个人脸上有很多痣,有暗红色的,也有黑色的,有凸起来的,也有皮层下的。除此之外,更加让我吃惊的是此人额头上,也有一个印章式的印记,就如同那张白纸上的一样,分毫不差。 这就说明,制作这章八个字的白纸的人,和杀死这个男人的人,肯定是同一个组织,甚至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并且这个可能性相当巨大。 仅仅一眼,这个死人可怕的样子就难以在脑子里被抹去。由于心里害怕,我就将目光从照片上迅速地移开,转而看着杨洪军。而此刻杨洪军也在看着我,和早前几次找我求助的时候不同,之前他渴望着我给他一些信息,所以眼神里充满了期待,而这一次,他的眼神当中,也有不解和恐惧。 我俩就这么对视了半晌,谁也没说话。直到我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杨警官,你说我好好地来探望你,你给我看这东西是什么意思,也不提前说一下里头是死人,存心吓唬我对吗?我可还没答应你要跟着你一起做事呢。” 我有些生气,觉得自己好像又被耍了。杨洪军摇摇头说道:“凯子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拿出来给你看看罢了。”他顿了顿说:“当天我撞了车,伤的比较重,倒地后支撑了几秒钟,也就失去了意识。而我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自己依旧躺在原地,身上的血迹很新鲜,疼痛感也非常剧烈,这表明我中途失去意识的时间,可能只有短短十几秒,最多也就几分钟。” 杨洪军接着说道:“但是当我醒过来的时候,衣服里就出现了这封信,并且这封信是藏在我衣服里面,扎在我的皮带上的。这就表明开车撞我的那个人是看到我昏厥之后,专程下车来,把这东西塞到我衣服里的。”他苦笑道说:“这大概就是那通电话里提到要我去取的那个“包裹”吧。” 我对杨洪军说道:“可是昨天马天才跟我说,你之所以被车撞伤,一方面是对方本身是在对先前那个案子的报复,一方面是故意留下你这个活口,还给了你这信封里的东西,可那八个字用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呢?还有这张照片。” 我抬起手来扬了扬手上的照片,然后说道:“这难道是在向你示威?表明要在你眼皮子底下杀人犯法?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除暴安良”显然和对方的行为毫无关系,更不要提什么“罪恶剋星”了!” 这是我此刻最为不解之处,因为这八个字,两个词,都是在对英雄的歌颂。可照片上的内容却截然相反。然而两个看似完全相反的东西,却有一枚共同的印章,表面它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必然的联系。 杨洪军摇摇头说他也想不透这一点,不过他却对我说:“凯子,你能不能按照你此刻的想法,告诉我这个人你觉得会是什么人?”说完他用还能动换的左手指了指我手上的相片。 此事事关重大,杨洪军认真的表情已经在说明这一点了,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于是我再次忍住心中的恐惧,重新看了一下那张照片。 结合先前我看到的那些这个死者的种种特征,对照摸骨术里的一些说法,于是我告诉杨洪军:“此人头型头顶圆弧比较小,骨相当中,称之为“笋头”,因为看上去好像是刚刚冒芽的竹笋。一般拥有这种头型的人,若非智力非常低下,那就是善于察言观色,把握时机的人,换句话说,是典型的投机主义者。” 我接着说道:“此人虽然表情凶悍,在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的似乎,双眼的内眼睑是朝鼻梁的方向下坠的,此刻的双眼是一个倒八字状。内眼睑的部分,骨相里称之为“泪堂”,本身没有什么太多值得考究的地方,不过当泪堂和别的骨相结合起来,就能够产生含义,这个地方,就是他的鼻梁。” “他的鼻梁很低陷,你察觉到了吗?”我问杨洪军道。杨洪军点点头,我接着说道:“鼻梁顶端,也就是两眼之间的这个区域,称之为“山根”。这一个区域通常是在反应一个人的内脏健康和心情情绪等,本身也很少单独列入考虑,不过当山根和泪堂在一起,以此人为例,是典型的“山根低、泪堂深,总有六亲不相认。”那意思吧,大概是说此人虽然能够成功,赢得很多人的尊重,但是却在六亲之中,并不是被人喜欢的那个。” 我接着说:“然而他眉心之间的这三道褶,这就有说头了,此处叫做“川字纹”,而所在区域,正是我们常说的“印堂”。” 一般来说,形容一个人“印堂发红”,就是说这人要走好运,相反如果是“印堂发黑”,则有灾祸发生。当川字纹出现在印堂处,骨相上也有一种解读,叫做“斩子剑”。顾名思义,就是杀死儿子的剑,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杀,说明心肠很硬,下得去手,这样的人大多没什么子孙缘,且多为心胸狭隘,易生嫉恨报复之心的人。 我告诉杨洪军:“加上此人耳垂很大,腮帮有肉,这是营养过剩,说明条件不错,能吃能喝能玩乐,懂得把握机会,又是铁石心肠,所以我认为此人必定为官。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个死者,应该就是前阵子第一个男性死者的那位上司,对吗?” 杨洪军看着我,眼神闪烁不定,除了还是有些踌躇,此刻却多了一分欣喜,一分骄傲。 第二十章 吵架 杨洪军说道:“凯子,我果然没看错人,你的某些方面能力,的确是其他人无可取代的。你说得没错,这个人就是第一个死者的上司,也就是那个买凶杀人的幕后黑手。”杨洪军顿了顿说:“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送来这封信的人,才会写下这八个字吧。” “除暴安良,罪恶剋星”。我不禁再次看了看那八个字,经过杨洪军这么一说,这八个字显得那么的讽刺。 杨洪军说:“照片上的这个人,自从第二个死者出现的时候开始,我们根据分析几个死者之间的关系网,就曾经怀疑过他,但是正打算监控他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潜逃了。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在第一个死者死亡之前,他就已经逃走了。”杨洪军接着说道:“之后案件发生,我们根据一些线报找到了凶手,事情就算是败露了,于是对方组织可能认为这名上司的行为对组织造成了危险,于是就杀人灭口,并借机向我们扬威。” 杨洪军指了指我手上的那张照片说道:“凯子,你看看这张照片上的拍摄日期。”于是我再次看了看照片右下角,有一个淡黄色的相机编码,上面写着“2013.2.11”。现在这年头,人人都有手机,手机也都具备非常不错的拍摄功能,相片也大多从纸质的过度为数码相片。这种带数码信息的照片一般都是几年前的老设备拍摄的,而且想要专程冲洗出来,只怕是也不太容易找到冲印店。 杨洪军说:“相片上的日期是2月11日,而我撞车的时间,就是2月12日。两个日子相隔一天,根据我的经验,说明对方在杀死这名死者,摆出这样的表情,专程拍下这章照片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要把照片给我了,否则大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人便是。而时间相隔仅仅一天,这说明死者在死亡当天,其实应当还在本地,否则对方怎么能这么迅速?” 我暗暗点头,心想杨洪军果真是专业刑侦出来的,这些分析虽然不能直接证明个什么,却把有些必要信息的范围大大缩小了。杨洪军接着说道:“关于这个印章上的图案,在我撞车后被送到医院,就一直拜托我们组员对此展开调查,但是关于这个符号的信息可谓少之又少,即便找到的,也仅仅是与其相似,并不完全相同。此处的莲花和双手合十,都是代表着一种宗教,利用宗教控制他人为非作歹,这是典型的邪教作风,只不过目前关于这个组织,我们能够查到的消息实在太少,少到完全不能作为证据。” 我继续不吭声,毕竟我看到照片和那八个字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想法。可我并非专业刑侦人员,仅仅凭借眼下的这些线索,我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外加我直到此刻,依旧在犹豫要不要答应杨洪军,做他的助手和线人,所以此时此刻,还是尽量别说话的好。 杨洪军大概是明白我的意思,于是叹气说道:“凯子,我是个单身汉,这么些年几乎所有的时间都交给了警队,我并不为我的职业感到骄傲,可是正因为有我这样的人存在,老百姓的才有太平日子可过。但是现在的我,感到害怕和担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我又不是你肚皮里的蛔虫,我哪里知道是为什么。杨洪军说道:“因为我害怕,将来有一天,这照片上出现的人,会变成我在乎的人,或者我认识的人。” 杨洪军这句话一出口,我突然觉得身体一震,尽管他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这个他“认识的人”,想必也是包括我在内了。这一回杨洪军虽然没有再逼我,但却给了我前所未有莫大的压力,我当然不希望变成这照片上的人,而昨天马天才的话和今天杨洪军说的种种一切,似乎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倘若我得过且过,命运将不再掌握在我自己手里,我像是在刀尖上行走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摔下,变成破碎的尸体。 我胆子不算大,毕竟岁数还小。这一个多月以来经历的事情,曾经离我的人生那么遥远,此刻却突然汹涌而至,让我毫无准备。就在我心乱如麻的时候,突然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了,打开的方式依旧那么粗暴,走进门里的,还是刚才那个对我非常不友善的小护士,也就是杨洪军的侄女。 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边有例如纱布绷带一类的医疗用品,看样子是到时间该给杨洪军换药了。从她进屋直到走到杨洪军床前,她都是瞪着眼睛看着我,就好像我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为了防止她再撞我一下或者踩我一脚,在她向我靠近的时候,我刻意地朝着边上挪动了两步。 小护士一边给杨洪军换药,一边还时不时地怒瞪我一下。我只能无辜的笑笑,她毕竟是杨洪军的侄女,我还是不要当面跟她互怼比较好。杨洪军看到小护士对我那么不待见,于是打个哈哈说道:“可可,这位是我的好朋友,你可得有礼貌,人家凯子可帮了叔叔的大忙。” 谁知道小护士哼了一声说道:“这是什么怪名字,好好一个男子汉,起个名字叫凯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傻是吧?”杨洪军看她不依不挠,估计也是怕她惹我生气,于是赶紧说道:“可可!你可不要胡说!叔叔这次能不能化险为夷,可全仰仗这位小兄弟帮忙呢!赶紧给人家赔不是!” 他虽然口气很凶,但语气当中却满是对侄女的怜爱。杨洪军是个单身汉,自己没有孩子,于是才会对家里的晚辈这么疼爱吧。我赶紧摆手说不用了,没关系,我不在意。只听那小护士说道:“幺爸,怎么,他就是你前几天说的那个,会点奇术的人吗?”杨洪军说话看起来有些吃力,于是只点了点头。小护士接着说道:“就他?这幅德行还让你心心念念的啊?有真本事吗?你该不会是被人给骗了吧?” 这个叫“可可”的女孩,大概跟我八字犯冲,句句都针对我。于是我说道:“姑娘,怎么能以貌取人呢?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职业,职业上的专精这不算什么,就好像你精通护理,而你叔叔精通刑侦,我精通一点点摸骨术而已。领域不同,不懂没关系,但别瞎评论,这样会显得你很无知,然后很没家教的。” 我也是有些忍不住了,才脱口而出,没有顾虑杨洪军的感受。杨洪军却也帮着我说道:“没错可可,这位凯子哥将来也许会加入幺爸的队伍,和我一起参与抓捕坏人,你应该要尊重人家才行。” “可可”一脸不以为然,看样子似乎是打从心底跟我怼上了。她嘲讽般地对杨洪军说:“幺爸啊,你自己也说了,只是也许,这件事我听你念叨了几百次了,可他却今天才来探望你,并且还是没答应你吧?这种人我见多了,有事求人没事就跑,当你想要拜托他个什么事的时候,能躲一天算一天,要是他真有诚意加入你的队伍,早就答应你了,你就别痴心妄想了,老老实实养病养伤吧。” 这姑娘嘴可真厉害,长得一副秀色可餐,却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家伙。幸好可能将来没什么机会见面,否则见一次吵一次,那多没劲。而且她跟杨洪军说话的方式也是大大咧咧,就好像一贯都是这样的语气一般,杨洪军倒也不生气,对她的包容也可见一斑。 可是他们都没有料到,我虽然胆小,但却不算是个怂人。而且我从小到大,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别人用这样的方式来挤兑我,就好像我真的没什么用似的。不过我相信杨洪军也没有把先前的案子特别仔细地说给这个姑娘听,正所谓隔行如隔山,知道的越少,对她反而越安全。可是我受不了这样的言语刺激,我心想这初次见面彼此没个好印象也就算了,你话语之间三句两句不说我怎么行,光说我怎么不行,那还真不行,我不接受。 于是我嬉皮笑脸地对小护士说道:“小妹妹,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也别觉得我是骗子,今日与你匆匆一会,互相没什么好感,我想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我不怪你。不过你柳叶八字眉,虽修剪过但看得出眉毛很长,这本是善人之相,可发际线下麟骨边有两道锐角和头发形成夹角之势,这说明你心性不稳,容易冲动,要知道,这冲动可是魔鬼啊。鼻梁虽挺但中有骨节凸起,说明你固执执着,性子很直,但容易与人争吵,甚至是家里人,想必你和家人关系也常常时好时坏吧。鼻尖比较尖锐,如果你不是整容怪的话,那么一定是个斤斤计较之人,或许正因如此你才会对我这样的陌生人咄咄相逼。你下眼睑发黑,有小人之相,这古怪脾气应该得罪过不少人,想必为此不喜欢你疏远你的人,不在少数吧?” 我故意这样炫技一番,仅仅是我眼睛看到的部分。其实如果她肯让我摸骨的话,我能给她断个八九分。但即便如此,她在听到我说的这些之后,还是惊诧得目瞪口呆。 她的表情告诉我,我刚才这一番话,其实大部分都是准确的,她也深知自己的问题。这让我不免有点得意。她有点怀疑地问我:“这…都是看相看出来的?”我摇摇头说:“纠正一下,这不是看相,这叫摸骨,就你这副尊容,俗人之相,不用摸,一眼就看得出。” 我顿了顿说:“你放心,我有没有本事,不必向你证明,你幺爸杨洪军的事,我会帮助他的,毕竟我不想变成一张照片,他也不想你变成一张照片,你说对吧,杨安可小姐?” 这下她更加惊诧了:“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这也是…摸出来的?” 第二十一章 表情 我摇摇头跟杨安可说:“那倒不是,不用摸,看都看得到。”说罢我朝着杨洪军病床的床头一指,上边的住院卡上赫然写着“主管护士:杨安可”的字样。 实际上起初我也不知道这“杨安可”是不是她的名字,不过既然她是杨洪军大哥的女儿,自然也姓杨。加上杨洪军口中称呼她为“可可”,前后加在一起,应当就是她本人无疑。 我这一番长篇大论,算是在这小妞面前扬眉吐气了,但就如我说的那样,我受不得别人激我,这样一来,我也算是答应了杨洪军拉我入伙的邀请。实际上我也知道我没有别的选择,每个人都有想要保护的人,在这一点上,我和杨洪军并没有什么差别。 杨洪军听我这么说,显得非常高兴。他挣扎着想要从床上下来,却仿佛忘记自己也是个伤员一般。我赶紧阻拦他说:“杨警官,您就好好歇着,我和马天才不一样,他有人脉,有路子,但是我除了会摸骨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我不指望自己能帮上你多大的忙,但是从现在开始,你有任何觉得我可以帮的都可以来找我,或者给我电话也行。我尽力而为。” 接着我又说道:“不过我希望你能够记得你的承诺,假如这件事咱们齐心合力能够解决的话,你需要给我一个身份。如果我没有这样的身份,我也无法保护我自己和我的家人。”其实这也是我这些天一直在犹豫的一个方面,杨洪军承诺过我会让我加入警队,这也让我明白,想要保护好自己在乎的人,那就必须自己足够强大。一个小小的按摩师自然是不强大的,我需要这样验明正身的机会。 话已出口,就无从反悔。杨洪军喜悦之情难以言表,我也知道,此刻任何一个对他有帮助的人,都是珍贵的。只听杨洪军对杨安可说道:“可可,你换完了没有,换完了先出去,我跟凯子有些事要聊。” 很显然刚才我的一番炫技,是震惊到了杨安可。她大概在我没把这些话说出口前,都认为我只是一个小瘪三,甚至不理解杨洪军为什么会这么信任我。她狐疑中带着惊讶地给杨洪军换好纱布,然后离开了病房。这次她没再粗暴地对待我,而是轻轻关上了门。 杨洪军对我说:“我这伤,可能十天半月是好不起来。警队里我的组员已经在开始调查,他们每天都会跟我电话汇报调查结果,可是他们并不知道你和马天才的存在,也更加不知道你们是我的助手。所以这件事不能让他们知道,尤其是你的事,毕竟是属于玄学,我担心他们会不相信。” 我点点头说:“这些我都没问题,一切听你安排就是。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杨洪军说:“不瞒你说,我现在就需要你的手艺,你看看照片上的死者,我相信凶手刻意让死者出现这样的神态表情绝非随机行为,而是有某种含义。而死者死亡时间和我撞车的时间相隔一天,这说明死者的尸体如今若是没被彻底销毁的话,应该是在我们本地某处,很有可能是他逃亡期间的藏身处。而凶手很明显是知道这个藏身处所在位置的,所以如果我们能够找到死者,哪怕只是尸体,或许我们就能够顺藤摸瓜,找到凶手的一些线索。” 我说那我应该怎么帮你?杨洪军说:“用你的摸骨术,根据这章照片,你还能够看出一些什么?如果你需要别的关于这个死者的信息,那么我也可以马上提供给你,先前在调查他的时候,有些信息我们是掌握了的。” 于是我再次拿起那张照片,更加仔细地查看了起来。假如真的如杨洪军说的,照片上的这个日期就是死者遇害的日期的话,那么这个日子作为小六壬起局的时间线索,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无论最终的死法是怎样,在死亡的一瞬间,是绝不可能自行摆出这样的神态表情的。所以毫无疑问,这个怒目而视的表情,是凶手在割喉杀人之后,用了某种手段让死者的脸出现这样的表情。 我是学习推拿的,推拿的首要任务就是熟悉人体的各个经络、穴位等。而这些经络和穴位,都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神经,连接着不同的肌肉腱,人的关节可以活动,懂得行走,能够开口说话,可以做出各种表情,都是因为神经接受大脑命令,然后牵动肌肉而造成的。换个角度想,如果我是凶手,我想要在先杀死对方的前提下还让死者的脸部出现我所想要的一种表情,那么我必然也要从神经和肌肉下手。 如此一来,我不免在这张照片死者的脸上多多观察了一番,这才发现原来死者脸上起初我看到有很多痣,有突出的也有在表皮底下的,但那毕竟是照片,是平面的而非立体的,如果说这脸上的痣有一部分并非是痣,而是被外力刺入形成的小伤口的话,那么我也可以让这个死者出现这怒目而视的表情。 这就是中医的针灸。 针灸是传统医学的辅助手段,一些病症无需汤药,只要扎针就能够缓解甚至根治。例如面瘫,其根源就是因为神经和大脑不协调,或是长时间保持同样一种状态,导致神经末梢的退化迟钝,无法控制面部表情。而通常对面瘫的治疗,大多都使用按摩和针灸。 说白了,就是利用扎针对神经末梢和肌肉腱形成一种刺激,这样的刺激会带动条件反射,就好像我们敲击膝盖的时候会不受控制地弹腿一样的道理,只要神经和肌肉活络了,病症也就治好了一大半。 例如在颧骨外侧下边缘处,有一块用于控制嘴巴张合的肌肉,如果以针灸的方式去刺激这块肌肉的某个穴位的话,是可以让人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但这个穴位张开嘴巴的方式却是嘴角上扬,好像咧嘴大笑的表情。照片上的死者却是嘴角下垂的,所以在扎下第一针的似乎,需要在两腮的位置,斜向扎针进入下颌骨与大牙之间的咬合肌肉,就能够让嘴角从上扬的状态,变成下垂。 为了证实我的推测,我刻意查看了死者的这两处穴位,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两个地都有一个细细的红色斑点,乍一看好像是脸上的痣,但其实是已经止血结痂的针孔! 这个发现让我非常兴奋,但我嘴上并没有说出来,而是接着观察。果然按照这样的逻辑,我在死者的鼻梁两侧、眉骨上方的小凹槽处,以及死者眼下颧骨上方外侧的位置,均找到了左右对称的暗红色小圆点,这些统统都是针孔。在这些地方以不同的深浅和角度扎针的话,即便是换成毫无针灸技艺的我来弄,估计也能做到这一点。 这时候我才把我的发现告诉了杨洪军,并且我对他说道:“这个发现其实是佐证了你先前的推测,人的肉体在死亡后几个小时就会僵硬,一旦发生僵硬,就很难再通过这样的手段来进行改变。这说明凶手在杀死对方后不久,尸体僵硬之前,就已经下手扎针了。这就不难察觉,凶手是一个有一定针灸基础或者熟悉人体神经肌肉的人,他刻意把死者的表情弄成这幅样子,我只是猜测,应该是在对看到这张照片的人,也就是你,表达他此刻的愤怒。” 杨洪军听后沉默不语,表情凝重。 我接着告诉他:“由于不像上次那样,你们找到了尸体,所以摸骨术的施展其实是有很大限制的,我先前已经把我能够观察到的内容都说给你知道了,倘若需要进一步知道这个死者的其他信息,我恐怕要实实在在在尸体的头上摸一下才行,就好像那次在你们单位的停尸房里面一样。” 杨洪军摇摇头说:“我也知道,可这目前看起来就是最困难的一步。我们知道此人已死,但却没办法找到尸体,各个片区也没有接到发现尸体的报警电话,所以也许此刻尸体还在凶手的手里,或许已经烧了,或许已经埋了。” 我对杨洪军说:“那其实未必,刚才我第一次看这张照片的时候,我觉得这上边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但是一直想不起了曾经在哪里闻到过。最初我还以为是在暗房用药水冲洗照片的时候那药水的味道,后来直到你侄女再次进屋来的时候,我才回想起来,这不是什么冲印药水,而是一种防腐剂,叫做福尔马林。” 福尔马林是用来浸泡尸体的一种防腐药水,我在上大学的时候曾经有一次跟着别的院系的同学在标本室里面看到过,闻到过那种呛人的味道。假如凶手杀了对方拍了照片之后就要毁尸灭迹的话,那何必要用到福尔马林?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要保存尸体,却又不能让尸体随着时间腐坏。 我把我的推测告诉了杨洪军,他兴奋地说:“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调查的方向没错的话,我们是很有可能找到尸体的?”我点点头:“可能性极大。” 他问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我说既然有死者的正面照片,你也掌握了死者的姓名和身份信息,加上这照片上还有对方的死亡时间,这三者加在一起,足够起局了。 说罢我就在左手布局,用以上信息,测了一局小六壬。 第二十二章 莲花 在起局的时候,我曾有些犹豫不决,因为我不知道该以什么事或方向来作为“所问”去求这个卦。例如求事件顺利,或是求结果好坏。在起卦的时候,如果没有目的性,那卦就未必会准确。 如果说求破案,我自问现在还为时过早,凶手既然敢如此嚣张,自然也做了万全的准备。然而杨洪军此刻苦于没有更多线索,就好像是一个关在黑屋子里的人,只有当门外的人愿意打开门给你东西,你才能够有所获得。此刻的他是盲目的,根本摸不清方向,而唯一能够摸清方向的方式,无非只有两个,要么就是凶手主动给你线索,例如自己投案自首,眼下来看,这个可能性几乎是个负数。要么就是借助身边的帮手,去寻找更多的线索。 毫无疑问,这个关键的帮手此刻就是我了。而我若需要找线索,首先需要有和线索相关的东西,例如凶手的照片,或者凶手的身份信息等,这些看起来目前也是非常困难的,起码是现有条件杨洪军加上我都无法办到的一件事。而相对容易的,就是寻找死者,如果找到尸体,杨洪军可以根据自己的刑侦技巧顺藤摸瓜,我也可以借由尸体的骨相得到更进一步的信息。 那么我在起局的时候,就是以“寻找尸体”这个理由为我所问。但尸体毕竟是死物,我只能以“寻走失”的理由去问,此刻尸体不见其踪,就好像是一个走失的人。根据死者的相关信息查问之后,第一卦卦落“大安”,这出乎我的意料,第二卦,则卦落“空亡”。 这是两个截然相反的卦,一个为吉中之吉,一个为凶中之凶。不过就此卦的解读来看,也要一分为二,前者是过程,意味着会很顺利,能够寻找到我们要的结果——也就是那具尸体。而后者则是结果,意味着即便是找到了,也未必能够有所突破,甚至难关重重,搞不好还有把自己卷入其中的危险。 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小六壬作为一项简单的预测手段,需要做到的就是尊重结果,一事一问。也就是说,同样的事情不能问两次,第二次测算的结果也许会大有不同,但也相差很大。一事多问,选择最佳的结果的话,那是作弊的一种,根本不会有结果。 我把我得到的卦象告诉了杨洪军,他让我跟他解释一下个中含义。我告诉他,此处之“大安”,按寻人寻物来算的话,意在东北方,人平安,但暂不能回,需等候。我强调道,这里的人平安是按照活人的方式来算的,大概意思就是说,现在尸体在东北方向的某处,完好无损,并未被烧或者被损毁,但暂时可能不会显山露水,需要一点时间才会出现端倪。 我告诉杨洪军,这里的需要时间,结合大安这个卦象本身是吉卦来看,应该不会太久,短则三五日,长约一两月。而后面的空亡,则代表我们前面若是找到尸体甚至找到线索,意味着我们距离真相稍微进了一步,对手的藏匿被我们挖浅了一分,同时我们的危机也更大了一分。这个结果是很危险的,若不提前预防,很有可能全盘皆输,把小命搭进去,也是相当有可能的。 我尽可能用比较通俗的语言解释给杨洪军听,因为他本身不懂,解释得再细他仍旧不会明白,还不如直接告诉他答案得了。杨洪军听后问我:“东北方向可是个大方向啊,我们应该以什么地方为起点朝东北方向寻找呢?”我告诉他:“这个局起局的地点在这里,时间是此刻的时间,所以是以此处为起点。你可以尽快吩咐你的手下,多多注意一下此地东北方向的一些异常动静,因为既然卦象是这样显示的,那么在较短的时间之内,一定会有些蛛丝马迹出现的。” 杨洪军点点头,立刻打了一通电话。从他在电话这边的语气口吻和所说内容来看,是在吩咐他手下的其他警员以这个医院为圆心,扇形方向往东北寻找线索,一切有可能和死者相关的案件,都要及时通报。可是在挂上电话之前,杨洪军在电话里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只需要好好调查就行了。 说完他挂上了电话。 不难听出,就像他说的那样,我的身份是不能曝光的,即便是他手下的那些警员。我相信这是对我的一种保护手段,很有可能马天才也是如此,我们默默地藏在阴影里为杨洪军提供线索,也默默地被他保护着。 到了临别的时候,杨洪军让我平日里多多注意,如果发现家的周围出现任何可疑的现象,都立刻联系他,他也会安排人暗中对我进行保护。 出了病房门,我就看见杨安可在不远处站着,一直望着杨洪军病房的方向。在看到我出门的时候,表情突然又变得有些凶巴巴了起来。我就纳闷了我是欠你钱还是怎么着,凭啥我无缘无故要被你翻白眼呢?想到这里的时候,嘴贱的毛病又犯了,于是我嬉皮笑脸地对杨安可说:“呦,您还在这儿盯梢呢?别盯了,快进去吧,我就不在这儿碍您的眼了。咱俩估计也没机会再见面了,临走之前,我给你一个迷人的微笑,记住我的好吧。” 说完我裂开嘴非常做作的朝着杨安可笑了起来,那样子有些像个变态。杨安可被我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撩,看得出她非常不爽,就在她打算开口骂我的时候,我转过身去,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这报复,爽! 我按照杨洪军的吩咐,这些日子以来,小心翼翼地过,平日里每天都会跟杨洪军每天发一条信息,互报平安。但是这件事我始终没有告诉我的父母,父亲也许还会理解,但是我母亲可能会因为我的决定而着急,甚至责备我。我并不害怕这种责备,而是害怕这种责备之后,我会怀疑我这个决定的正确性。 大约过了半个多月,依旧没有杨洪军那边传来进展的消息,我开始有点着急,按理说大安的卦象之下,不该等这么长时间才对,我告诉杨洪军时间长的话大约得一两个月,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么长,只是我为了确保我的准确度而刻意把时间说得比较久而已。以我自己内心的判断,十五日前后,应当就有消息传来才是。 就在那一天,晚上和父母一起吃饭的时候,因为父亲眼盲无法看新闻,所以多年来一直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晚上吃饭的时候,要听收音机里的广播,了解下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父亲不会太关注国家的大事,因为他的世界注定了就是这一片小小的天地,所以日常出了听戏剧之外,就是听听本地的广播台。 而那天晚上,广播里播放了一条新闻,却引发了我的注意。 这个电台每天同一时段,都会播放一些本地市民家长里短,老百姓的身边事。同时段的收听关注度是相当高的,在广播人群里,有着不菲的听众量。那天的新闻,却说了这么一件奇怪的事: 在本地城郊一处被村民承包的鱼塘里,就在这段时间里,鱼塘里的鱼开始莫名其妙地陆续死亡,更加古怪的是,从未栽种什么水生植物的鱼塘,竟然在短短时间内,水面中央长起来一株粉红色的莲花。 新闻里说,经过品种观察,这株莲花有十八瓣花瓣,花朵较大,通体粉红透白,是难得一见的古莲品种。而这种莲花并非本地有的品种,鱼塘也不适宜这种莲花的生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待专家进一步考证。 新闻的末尾,播报员说道:“某某台记者,在某某地发来报道。” 这里提到的某某地,在我听见之后迅速在脑子里找了找在地图上的方向,正好位于杨洪军住院的地方东北方向,而那株奇怪的莲花,会不会跟那个有着莲花标记的组织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些离奇死亡的鱼,如果是水质的原因,为什么鱼死了,莲花却绽放了?而且莲花的生长绝非朝夕之功,我们都知道莲花的根是埋在淤泥里的莲藕,如果是鱼塘主自己栽种的后来却忘记了,那他为什么就独独栽种这一棵呢? 杨洪军说过,有什么不解之处,立刻给他打电话。于是我吃完饭后就给他发去了信息,强烈地表达了我对这个鱼塘的怀疑,我怀疑的理由多少有点乱枪打鸟的意思,但就算我的猜测是错误的,也无非是一个失败的调查罢了,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突破,不差我这一次。 杨洪军听了我的分析后,立刻告诉我让我放心,他明天就回派人去调查这个鱼塘。而第二天到了差不多傍晚的时候,我接到杨洪军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告诉我,林业局对鱼塘里鱼类死亡的化验结果,是死于高浓度甲醛。初步怀疑是有人投毒,但是在放干鱼塘的水准备重新蓄水的时候,却发现鱼塘的底部,有一个密封的玻璃缸,缸里有一具被不明液体浸泡的尸体。 我问杨洪军:“是我们要找的那具尸体吗?” 杨洪军说:“正是这具。” 第二十三章 尸体 诚如我说的那样,我上过大学,我是读书人。所以前些日子在医院里探望杨洪军的时候,我曾断言照片上那股子奇怪的味道,就是用来当防腐剂使用的福尔马林。于是后来等待消息的这些日子,我也曾经对这种化学品有过一些了解,于是我猜测,那口玻璃缸里用来浸泡尸体的不明液体,应当正是福尔马林。 这其实不难猜测,因为鱼塘里的鱼死于高浓度甲醛,而福尔马林正是甲醛高浓度液态的表现。只不过能够装满整整一缸,这恐怕是需要不少福尔马林才行。于是我在电话里告诉杨洪军:“你先想办法把场面控制住,暂时不要外传,先把尸体弄到手再说。” 杨洪军可是一只老鸟,虽然眼下受伤,行动不便,他还是有发号施令的权利。只是我和他心里都清楚,我们的下一步线索,一定是从这尸体上去寻找,凶手杀人后装了玻璃缸,其密度大于水的密度,于是就沉入了鱼塘底下。只是这鱼塘水面上那朵莲花,凶手若是想要掩人耳目,大可不必专程放上独独的那么一朵,这一切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具有仪式感的东西,似乎凶手丝毫不害怕尸体被我们找到,反而生怕我们找不到一样。 对于警察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一场挑衅。而我却知道,这个挑衅却是针对杨洪军的。杨洪军在挂上电话之后,很快就派了车子来接我,但是车行驶的方向却并不是警察局,而是直奔东北面,路上我猜测,这估计是要到案发现场去了。 但是这却让我不免有些担心,不是说好了我只是秘密工作,不抛头露面吗?这如果让我去现场勘查,岂不是摆明了跟那个凶手说,我也全力在参与此事?可是由于来接我的那位警察一路上并未跟我说什么,我也不方便先开口询问,心想着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兴许杨洪军此举,有他自己的安排。 车一路开到了城郊,却并未朝着案发现场的方向而去。只是在靠近那个地方的时候,转而去了一处公墓。我正寻思着难道这短短时间内,就已经给死者买好了墓地,然后匆匆下葬了吗?这是要我开坟掘墓,到坟里摸尸体吗? 这是一座民政公墓,除了贩卖墓地安葬逝者之外,这里还有告别厅,火化炉,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公墓的运营单位还是很有服务意识的,知道现在城里办丧事也不方便,索性提供便利,让老百姓一站式解决。这人生的最后一程走到了这儿,也算是安得其所了。 可是开车的警官在停好车以后,却把我直接带到了从接待处往墓地走中间的一栋小楼里面。我在进楼之前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牌子,上边写着“某某区公安分局,指定法医解剖室”。于是我才恍然大悟,想必是杨洪军知道这种浸泡后的尸体长途运输不便,也容易招人耳目,于是就近联系了一处有条件存放尸体的地方,然后把我给接了过来。 进屋之后,一个满身市侩气的中年微秃男人凑了过来,满脸含笑与我握手,嬉皮笑脸地说道:“呦,凯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过来了呢!” 此人正是马天才,想必是在我和杨洪军电话通话结束之后,他就立刻联系了马天才,因为他自己本人身体有伤,无法前来,办案的警员多多不便参与我和马天才调查的事,于是就让我们俩碰个头,好先行了解一下情况。 我看马天才一脸笑容,低声对他说道:“马大哥,你没搞错吧?这是什么地方,你笑这么撒欢干嘛?注意注意场合,注意注意形象,你是一个侦探,不是瘪三二混子!” 马天才年长我许多,却被我这么训斥了一番。他可能也觉得是有点不妥,于是挠挠头干笑两声,把我给拉到了一边,低声说道:“凯爷,您既然来了,想必是跟我一样入伙了,从现在开始咱俩可就是同事了,您多多关照!多多关照啊!”我心想这厮哪来那么多客套,于是略去了那些无聊的客气,直接问他道:“你比我先到,在我来之前,你可知道些什么情况吗?见到尸体了吗?” 马天才纠结着脸,啜着牙花子说道:“哎呦,可不是看见了么?那模样可真不好看,这尸体上血色全无,都发胀了!”马天才说得有点真切,这让我情不自禁联想起尸体的样子,由于我小时候在江边游泳曾经见到过一具溺水死亡的尸体,你被水泡胀后,亮澄澄的皮肤,感觉一丁点外力下,就会皮开肉绽,迸出好些尸体里的浓水来。待会要看的这具尸体,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想到此处,顿觉一阵胸口发闷,就想要干呕出来。 带我来的那位警官对我和马天才说道:“两位,我就在门外等候你们,杨警官交代了,一切以你们为主,有什么事,只管叫我一声就行。”说完他就转身出去,反手替我们关上了门。 我问马天才,现在就咱们俩吗?马天才说道:“不知咱俩,那屋里还有一个法医,现在正在那儿摆弄尸体呢,我觉得恶心,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出来候着了。”说完马天才朝着不远处一个防盗门指了指,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上边赫然写着三个字“解剖室”。 如果说先前那次去警察局停尸房摸尸体,已经算是我的极限的话,此刻的我也预料到,今天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绝不会比那天更好过,我只求待会尸体不会一按之下就尸浆乱喷,好让我顺顺当当摸完就好。 于是我呼出一口气,对马天才说道:“那别愣着了,咱俩都进去吧。” 我俩敲门进入,开门的正是先前我见过的那名法医同志。一看是我来了,他即便是戴了口罩,我也能察觉到他眉目间的喜悦之情。他伸出手跟我握手,我条件反射似的抓住了他伸过来的手,却敢接湿漉漉,黏糊糊的。低头一看,这名法医跟我握手的时候,手上竟然还带着一副白色的橡胶手套。 那些湿漉漉的感觉,难不成就是他刚刚才摸了那具被泡胀的尸体,就直接跟我握手了吧? 也许是见我面露踌躇,法医低头一看,笑着对我说:“小兄弟,别担心,这些不是福尔马林,而是刚才我消毒的时候沾上的消毒水而已。”我这才放心下来,而法医的这句话,也基本上证实了我的猜测:那些浸泡尸体的液体,正是福尔马林。 进入解剖室,这里并没有太多的布置。于是我很容易就把视线的焦点,集中在不远处一个不锈钢床板上,那个肥胖而发白的死人。鼓足了勇气走了过去,发现这具尸体身上没穿衣物,只是在下身的位置,被盖上了一张薄薄的白色床单。尸体躺在一张铺在不锈钢床板上的类似于吸水垫的垫子上面,上边有不少被尸体上流出的水分而浸湿的痕迹。 虽然这具尸体我早在半个月之前已经在照片上见过,但是真切地看见,感觉还是有些不同。首先尸体的确如马天才说的那样,处于一个长时间浸泡,有些发胀的状态,但却较之我小时候看到的那具浮尸,却又情况好得多。这不免让我稍微有点释怀。 尸体的皮肤非常白,这种白甚至有别于死亡后血红素流失,从而造成的那种白法,很像是夏天游泳时间太长,皮肤被浸泡之后的那种白。而当我绕到尸体的头部的时候,却发现尸体面部的表情,却跟我在照片上看到的完全一样。 他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怒目圆睁,嘴角下瞥,脸上那些因为扎针而留下的针孔,随着浸泡时间过长,尸体发胀之后,已经看不见了。但是他眼睛里眼仁黑色的部分,也因为浸泡的关系,有些发灰,变得雾蒙蒙起来。额头上那枚蓝色莲花佛手的印章,依旧清晰可见,就好像平日里去菜市场买猪肉,那猪皮上的合格章一般。 尸体虽然浸泡多时,却也僵硬无比。皮肤上还有弹性,但那种弹性却难以言表。我围绕着尸体走了一圈,只因先前看到的只有头部和锁骨部分的照片,此刻看了看全身,却觉得诡异万分。因为尸体依旧双手合十,但却并非以一种指尖朝上的姿势,而是双手合拢在肚子的位置,指尖朝下,双脚微微交叉,呈现剪刀状。这样的姿势我自然忘不了,和先前那两名死者,基本上完全一致。 马天才看上去很是抗拒,站得远远的,眉眼之间全是嫌弃的感觉,他甚至摸出了一张手绢来捂住自己的鼻子。我心想你一个大男人身上带什么手绢啊,突然才察觉到,原来从我进入这间解剖室开始,鼻子里就充斥着一股子刺鼻难闻的气味,有别于以往我闻到过的福尔马林,这里的气味,除了药水本身之外,还有一种尸体的味道。 那种味道,怎么形容,有些像是白水煮生肉,那种蒸汽里腾发的味道一般。 第二十四章 眼珠 我感到一阵恶心,脸上情不自禁地表现了出来。法医见状,知道我没怎么见过这样的场面,不像他一样,职业就是和死人打交道。于是他拿出口罩和手套,分别递给了我和马天才。 我赶紧戴上,说来奇怪,当我越是抗拒这样的臭味,那臭味却越发清晰地透过我的鼻腔,传递给我的大脑。短短地戴上口罩的几秒钟里,我几度想要作呕。想到待会儿自己还得给这具发胀的尸体摸骨,不由得悲从中来。 摸骨术,重点在于骨。所以对方的表情即便和日常状态不同,只要手指按进皮肤后能够摸到底下的骨骼,所得之结果,其实是完全一致的。既然来到了这里,就算再恶心,也不能不做了。正当我穿好手套,走到尸体头顶的方向,伸手打算从尸体下颌骨的方向往头顶摸的时候,却因为没有搞对位置,一下子就把手指陷入了尸体脖子上的那道伤口里。 这本来没什么,心里尽量不去想就行了,可偏偏马天才那厮,在我手指摸到伤口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哎呀!”的怪叫,解剖室里摆放的东西并不多,意味着比较空旷,马天才的这声叫唤,立刻在密闭的空间里形成了一层层回音。吓得我一下子松手,朝着马天才怒目而视。 马天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对我说道:“对不住了凯爷,我胆儿小,一下子没忍住…”我被马天才刚才那一吓唬,手一下子缩了回来,此刻再想放上去,心里的抗拒又更多了一分。于是我对着马天才骂道:“你既然害怕,那你来干什么来了?来看表演的吗?” 我语气有些不耐烦,其实我也知道自己的怯懦,我只是用骂马天才的方式,来让自己提提气罢了。只听马天才回答我道:“凯爷瞧您说的,这怎么能是看表演呢?我本来也不知道我来干嘛,但是直到您来了,我才明白,杨警官是要我根据你摸骨出来的线索,展开一些相关的追踪调查…所以这一切啊,还得等您摸出个道道儿来才行。” 一时语塞,也不知道再怎么说好。于是不耐烦地瞪了马天才一眼之后,我重新把双手一左一右分别放在了尸体的下颌骨上,这次可是看准了才放下的,尽管刚才接触到那伤口时的触感,还无比清晰停留在我的指尖上。 下颌骨两侧没什么更多发现,基本上和我先前看到照片时候的判断一样,只是往中间摸去的时候,发现此人的下巴上,有一处明显的平坦处,平坦处的中央,则有一道小小的沟壑。一般情况下来说,这种下巴骨的人,是有两个并排的双下巴的,也会因此让脸型呈现一个国字脸的样子。 双下巴的人大多憨厚实诚,但这人随着时间的改变,免不了涂上种种颜色,身在官场洁身自好尚且不易,不行差踏错,只怕是不容易做到。所以下巴处的骨相,仅做参考。 继续往上摸去,下颌骨是和上颌骨关节相连的,而上颌骨的边上不远处,就是颧骨。先前说过,颧骨在男性的骨相当中,往往代表着权位,此处讲的是一个较大概率的情况。而事实上能否获得权位或者权利,则取决于先天条件和后天的机遇,从这名死者的颧骨摸上去来看,两头外侧较为狭小,正中央虽然大但却并非十分凸出。整体形状,就好像是切了一半的鸡蛋一样。 这说明他生前所得到的权位,更多来源于各种机遇,此处又跟此人完整的头型互相吻合,作为一个投机主义者,应该会非常敏锐地察觉到身边的诸多机遇,不管见不见得光,总归是让他给抓住了。 继续顺着颧骨往鼻梁的方向摸,发现此人山根处虽然因为这愤怒的表情而叠起,但却很容易摸到里头的鼻骨。这说明他的鼻骨距离鼻梁外侧其实很浅,摸到此处,我基本上确定了此人下半张脸的骨相更加贴近于十二字骨相口诀后半句“鹏鹰雀鲸鱼龟”中的“雀骨”。 于是正当我打算将此人下半脸的骨相与雀骨之说法相互印证,以推断出我前半段的结论的时候,却因为手指按在鼻梁两侧——眼下的位置的时候,用力稍稍微大了一些,只听见“嗤——”地一声,就好像是在拧干一条沾了水的毛巾一般,尸体的眼珠子随着这一声古怪的声响,竟然眼仁朝上,正好把目光对准了正站在尸体头顶方向的我! 我想我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场面,这个满脸怒容的死者,在我给他摸骨的时候,原本就因为手指的按压,而造成面部表情有过一些轻微的改变,但是当我挪开手指的时候,却又迅速恢复原状。我站在尸体头顶的方向,以我的角度往下俯视着尸体,他的整张面容其实是和我的视线上下颠倒的。本来就诡异得很,此刻眼珠子突然转动,然后死死盯着我,吓得我浑身发毛,一瞬之间,连屁股沟都狠狠地夹拢了一下。 我连忙撒手,狼狈后退。却在我踉踉跄跄之间,看到死人的眼珠子,竟然又缓缓地恢复到先前的模样。我感到一阵胸闷难受,心脏狂跳如同快穿胸而出一般,即便我站在原地不动,也能够非常明显地听到从我耳膜深处传来的“咚咚咚”的心跳声。 我错愕地看着身旁两侧站着的法医和马天才,他们也都是一副吓坏了的样子,只不过法医的眼神依旧注视着床板上的尸体,而马天才却注视着我。想必马天才之所以被吓到,是因为我刚才那突如其来地一个后退,他不明所以,于是才被吓到了。这样也好,先前他怪叫吓唬我一次,现在我也回敬了他一次,这就是现世报。 而法医眼神看着尸体,却面露惊吓的神色,这说明刚刚我看到尸体眼珠子转动,绝非是我的幻觉,因为法医也正是被这一幕给吓坏了,和我的区别只在于他受过专业训练,也常年接触尸体,比我淡定得多罢了。 我想要开口问他,却不知从何问起,因为刚才那一幕太真实,却又太荒诞,一个死了快一个月的人,不但在死后被人扎针,还被福尔马林浸泡了半个多月,怎么可能突然转动眼珠子?难道说是他冤魂不散,看到我在他的尸身上按来按去,于是重新回魂,好用眼神吓唬我一番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让我不能接受鬼怪的存在,起码我认为鬼怪都是自己吓唬自己,人死如灯灭,哪来什么死后回魂?于是在我反复矛盾却不知道怎么问出口的时候,法医却率先说道:“小兄弟,刚才眼睛动了,你看见了吧。” 我张开嘴想要回答,却发现自己因为惊吓过度,而发不出声音来,于是只能张着嘴巴向法医点点头。法医疑惑地问道,你刚刚是按什么的地方的时候眼珠子开始转动的?我将双手食指伸出,指着我自己脸上颧骨和鼻梁骨和下眼睑之间那个凹陷的部分,但是我的手指却没有接触到我的皮肤,因为我害怕沾上这具尸体的尸气。 法医看似鼓起勇气走到了尸体的侧面,此刻尸体的表情和最迟一样,于是他深处两只手的手指,分别轻轻按在了我说的那个位置然后问我是不是这里,我点点头。法医开始匀速用力,慢慢地将手指按了下去。 随着他按压的动作,尸体的眼珠子竟然再一次转动了起来,我因为先前看到过,虽然这次依旧吃惊,但却没有刚刚那么大的动静了,反倒是站在一边的马天才,因为目睹了这一切,竟然吓得声音发颤,连连后退。 法医按下去之后,尸体的眼珠子还是朝着我的方向瞪了过来。而法医微微松手,眼珠子则微微恢复了一点,再度按压,眼珠子又再度盯着我看。随后法医松开手对我说道:“嗨!虚惊一场,我还以为是诈尸了呢,看样子是因为按压这个部位会牵动连接眼球的肌肉,造成眼球的移动罢了。” 我这才呼出一口气,心里不停给自己鼓劲,然后重新走到尸体的头顶方向,继续摸了起来。 尸体的耳骨较之常人相对稍微有些靠后,而且耳朵贴着脑袋,加上此人本身肥胖,于是正面看去,几乎是看不到耳廓的。通常来说,耳朵贴脑,意味着此人思绪缜密,计谋深藏。加之脸盘子较大,则代表着官运亨通,这不免和先前颧骨的骨相又相互吻合。两个眼窝靠近耳朵这一侧的切角处,较之常人稍显狭窄,夹角比较小,这种骨相会导致眼睛的宽窄会比较窄一些,或许眼睛并不小,但显得很小。眼大之人代表着聪慧,眼小之人,则更多了一分狡猾。 摸完整张脸,得到一些新的信息,虽然不多,但也有所帮助,起码我确定了此人是雀骨骨相无疑。于是我站到一边,取下手套丢在垃圾桶里,嘴里默念道: “雀喙虽小能得食,衣食丰隆人不及,做事量小不君子,从来自扫门前雪。” 第二十五章 奇门 这句话,是十二字骨相口诀里对于“雀骨”的骨相描绘。实际上这是一个大范围,是一种大概率,其间个中偏差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但是这次现场摸了这具尸体,让我确信了杨洪军和马天才先前对此人的一些了解,和我摸骨的结果,是能够互相印证上的。 我退到房间的一侧,给杨洪军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铃只想了一声就被接起,想必这杨洪军也迫切地想要得知我这边传来的消息。我把我的结论告诉了杨洪军,思考片刻,叫我让马天才来接电话。 杨洪军在电话里吩咐马天才,立刻根据这名死者为线索,追查他背后的一切,包括他商业上的种种不当行为,道德上的,还有他和那个目前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神秘组织,种种丝丝线线的关系。 随后马天才把电话还给了我,杨洪军对我说道:“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了尸体,你能否根据尸体上查到的东西,顺藤摸瓜,找到他被杀害的地点?”我心想这可有难度,估计不是摸骨和小六壬能够解决的事,于是我对杨洪军说道:“我不敢给你打包票,但是我试试看吧。” 在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思考了一番,究竟从和下手。俗话说,有了起因和结果,过程就不再那么重要了。可是这句话对于我这门手艺,却似乎不怎么说得通。我是帮助杨洪军查案缉凶的,过程就显得尤为重要。 于是在挂上电话之前,我告诉杨洪军,把找到尸体周围一切能够调取的监控录像都审查一遍,凶手既然选择了杀人抛尸,且用了这么一种近乎于艺术作品的方式,自然是希望尸体被找到,所以他可能在此之前也做过一些万全的准备,例如抛尸的地点肯定是预先就踩点过,大概他知道这附近的监控力度不够,有机可乘。另外一方面,制作这么一大个玻璃缸子可不算容易,室内还有这种技术的工厂不算很多,细细排查,在案发前后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哪个厂子做过这样的东西,如果有,调取当时的录像或者交易凭证。 最后我告诉杨洪军,这满缸子的福尔马林,不是小数量。福尔马林大多用于化学防腐和净化漂白,但其数量上是有一定限制的。以这口玻璃缸子的容积来算,短时间内想要买到这么多,应该不是容易的事。所以除了调查附近监控,玻璃工艺厂,还得查查这些药用机构。看看有没有哪家一次性在案发时段内,曾经出货过较大量的福尔马林。 挂上电话后,我心里想着,此刻线索已经掌握了绝大部分,但都并非关键线索。杨洪军要我找到死者的被害地点,从先前我在杨洪军那里看到的死者照片来看,尸体背后的背景是瓷砖,这意味着当初拍下这张照片的地方,应当是在室内。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凶手在杀死对方后,利用扎针的手段改变了死者脸上的表情。 也就是说,凶手在下针的时候,尸体是并未完全僵硬的,那就说明死亡时间距离拍照和扎针的时间并不长。那么我要寻找的这个“受害地点”,其实应当就是拍摄这张照片的屋子。这个屋子有可能是死者自己藏身用的,也有可能是凶手的屋子,但是如果是后者的话,就说明死者是自己去了这个地方。 以死者的骨相来看,不是愚笨之人,既然起初就敢买凶杀人,那就证明他对这个组织有比较多的了解,所以当这时候组织内的另外一个人要约谈自己的时候,换了我肯定会害怕而不敢赴约,由此我基本上能够断定,受害地点就是死者藏身的地方,而凶手是自己找上门去的! 起小六壬的局,估计还不够查,要反查地点,恐怕得用到一门更复杂的手艺——奇门八卦。可奈何的是,我并不懂得奇门八卦术,好在我认识懂这门手艺的人,那就是我的父亲。看样子我是没办法继续隐瞒这件事了,只能硬着头皮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父亲我现在需要您帮我起个局,反方向逆推,找到死者此前的第一次重大改变,也就是生变死的地点范围和时间范围。 想到尸体已经被福尔马林浸泡了这么长时间,让法医确定死亡时间估计也是比较困难的。好在我自己心里知道一个时间,就是那张照片下的拍摄日期。对这个时间我还是相当有信心的,因为如果这个时间是被人作假的话,当初我起的那个小六壬局就不会准确,既然不准确,也就不会在我预测的时间范围内,在东北方向找到这具尸体了。 父亲问我要起这个局做什么用,我含含糊糊地说了一下,没有说的特别明白,害怕他老人家担心,于是我在说这件事的时候,还刻意装出一副语气非常轻松的样子,殊不知就在距离我不到五米远的位置,就躺着一具恶性凶杀案的尸体。 父亲会奇门遁甲这件事我一直都知道,据说是早前他跟随一个老瞎子学推拿摸骨的时候,老瞎子教他的。但是这么些年以来,却并未见过几次父亲用到这门手艺。只是偶尔高兴了,玩上那么几把。 父亲曾说过,奇门遁甲有很多种起局的方式,分为取时,定时,定符头等诸多步骤,和小六壬的大致逻辑看似相同,却又精深许多。同样是在讲究一个时段之内的概率问题,通过层层确定而一步步缩小范围,最终得到一个相对精确的结果。 看样子,我还得抽时间跟我父亲学习一下这门手艺才行。 父亲也没有多问,但语气中很明显对我现在正在遭遇的事情还是有些担忧。但是他自来性子深沉,只是告诉我稍微等一会,他这就去给我起局。等待的时间大约有半个小时,如果这半个小时都是在测算的话,那么的确比小六壬要复杂得多。而在这半个小时里,马天才一直在打着电话,好像是不断在拜托他人帮他查询信息一样,具体我没听清,估计也听不懂。而法医则开始按照一贯的方式检验尸体,看样子他起初一直没动,就是在等我来摸骨之后,再开始自己的工作。 半个小时后父亲给我回了电话,电话里他说了一些我压根就听不懂的东西,例如什么生伤死门,什么休景杜门之类的,听得我糊里糊涂。这些词汇并非没有接触过,而是我没有仔细去研究过。最后父亲告诉我,本卦显示局部艰难,需要容忍静候时机,寻找方向为西北,有利方向则在西南。 我亲父亲跟我说得通俗一点,父亲跟我解释道:“想要达成这个结果,结果的所在方向是在西北面。但是此处之局部,不确定具体指的是哪个局部,是寻找结果这部分,还是过程突破的这部分。而无非只有两个路子可走,一是赌博选一条路去巡查,二是静候容忍。所查之事在通往结果的时候会遇到瓶颈阻碍,有利的解决方向则在西南。也就是说方向旋转若是没错,西南出线索,西北出结果。” 父亲说完之后,关切地问我一句,我会不会因此而有危险。我宽慰他说不会,杨警官会保护我的。我仍旧不敢告诉父亲,其实如果杨洪军是杀手黑名单上的一员的话,那么我应该也是身在其中。只是我不知道这个杀手对于我的了解究竟有多少,先前那个犯罪嫌疑人是突然被抓获的,所以关于我的一些信息,应当是还没有扩散出去才对。杨洪军大概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才会派车子来秘密接我。 随后我又给杨洪军打去了电话,把我父亲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了一次,那大概意思就是要他多多以此刻起局的时间和尸体所在的地点为起点,在西北和西南方向多下工夫。 在完成了这一切之后,门外的那名警察就送我回了家。不难看出杨洪军是刻意不让他知道太多事,这也是保护我的手段之一吧。 之后等待的几天时间里,我和马天才通过几次电话,后头的几次,他似乎是查到一点眉目。死者虽然明面上是一个企业高官,但暗地里还真做过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例如欺行霸市,例如涉黑,早几年还曾经有过寻衅滋事的刑事纪录。但是却没有直接的证据说明他背后的势力就是那个神秘组织。 大约一个星期之后,杨洪军打来电话说,他们查到一些新的线索。而就和我父亲当初给出的卦一样,是在西南面找到的突破。我赶紧问他是什么样的线索,杨洪军却说,电话里说不清楚,你抽个时间到我家里来吧,我们当面谈。 于是我得知杨洪军已经出院,但是还需要静养一段日子才能继续蹦跶,所以单位上班是不用去了,就在家里养病。我答应了杨洪军,约好当天晚上我就去拜访。 可在我挂上电话准备去告诉我父母晚上我不在家吃饭要出去的时候,父亲却突然拦住了我。 第二十六章 监控 那应该是我印象当中父亲少有的几次对着我发火。父亲从小就眼盲,虽然我没有和他一起经历过他的童年岁月,但是按照人性的角度来看,想必父亲在成长途中,因为自身残疾的缘故,没少被人奚落嘲讽。 也正是因此,父亲的忍耐能力,远非一般人所能及。自打我有记忆以来,父亲就是一种非常沉稳的形象出现在我的心里,或许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完整,才比别人更加努力。同样都是残障人士,我的父亲勤劳踏实,的确比别人过得更好一些。 所以当这个在我心里温文尔雅,不善言辞的父亲,突然之间朝着我勃然大怒的时候,我当真是吃了一惊。父亲发火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前些日子我请他帮我起了一局奇门八卦用以定位,可是在当天回家后直到此刻,我却没有再跟他继续讨论过这个问题。父亲或许也是一直在忍耐着,等着我自己亲口跟他说明情况,但我却迟迟未说。 我不说的原因也很简单,这说到底,也算得上是我的私事和我的决定。我本身也已经身在危险之中,说给父亲知道,只不过是多一个人替我担惊受怕而已。于是我一边宽慰父亲息怒,一边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完整地告诉了父亲。 父亲听后久久没有说话,但是脸上那担忧的表情,却让我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我的一句无心的话,当初若是不显摆那一下,哪来后面这么多事。想到此处,我不免懊悔,可如今我也没有退路,这也是一条我不曾预料过的路,就像是在漆黑的巷子深处,我只知道尽头的地方有一道门,可我却猜不出门后面到底是五彩世界,还是万丈深渊。 当父亲得知我今晚要出去,是去见杨洪军的时候,他一开始是不准我去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怕我在途中遇到什么危险。于是我再三保证我自己会万分小心,直接打车去打车回,并且告诉他如果今晚杨洪军掌握的线索可以一举抓获犯罪分子的话,那我们也安全了不是吗? 父亲这才答应,但是我没有告诉他,其实抓住了这一个,在凶手的背后,还会有更多个这样的人。 这对于我而言,是一场看似毫无胜算的争斗,但我还是必须得这么做,就如同我的父母会担心我一样,我也会担心他们,尤其是担心因为我而连累到他们。 按照杨洪军给我的地址,我大约在傍晚的时候出了门,连晚饭都没吃。打算就在杨洪军家的附近溜达一下,找个面馆随便解决了便是。 杨洪军的家,住在一片比较老旧的居民区,房子都是大约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的老房子,没有电梯,楼层也并不高。一个小小的社区大门内,有七八栋大小形状都差不多的楼房。每栋楼只有一个出入的楼梯口,但每层楼却又多达七八户人。 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所以我能够在朦朦胧胧中看清这房子的样子,心想着这当个警察也真是挺不容易的,都位及区级科室科长了,却还住这么寒酸的房子,看样子这警察同志说起来跟公务员一个待遇,似乎也不见得啊。 楼下的院子里,稀稀拉拉凑了一些附近的街坊,大概是都吃过了晚饭,正在外头闲聊。而杨洪军的家住在三楼,当我爬楼梯上去的时候,每通过一层楼的楼道,都能够听到住户们屋里传出来的说话,喝酒,以及电视的声音。 可能是我从小就住在按摩店,我对于这种集体生活似的社区并没有多大概念,反倒是我的出现引起了这些街坊们的注意,因为我是生面孔,而周围都是住了几十年的老邻居,我的出现,反而让他们觉得诧异。 按照门牌号,我开始敲门。我本以为杨洪军既然出了院,说明除了静养之外,身体并无大碍。可是谁知道当门打开的时候,我却忍不住心塞了一下。因为开门的正是先前在医院里跟我一个钉子一个眼的小护士,杨安可。 这场面还是有点尴尬,毕竟那天在医院里,我可是说了一大堆讥讽的话,并且说了将来估计不会再见面。这会儿毫无准备地重逢,我只好无奈地傻笑,然后挠头问道:“诶,杨姑娘好,我来找你幺爸,他在家不?” 杨安可依旧对我没什么好脸色,但是看得出来,她是知道今天晚上我会来的。估计在我来之前,杨洪军早就做过一番思想建设了,于是她也没有在言语上跟我顶撞什么,只是臭着一张脸,跟我欠了她钱似的,翻个白眼,侧身一让,连话都没说一句,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进来吧。 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每天都过得这么阴郁,那可不怎么健康。眼见今天这阵势我多说一句只怕是还得碰个钉子,于是闭嘴不语,趁着她侧身的空隙,就钻进了屋子里。 这是一间两居室的屋子,也是我能够想象到的那种老式居民楼的普遍构造。进屋左手就是厕所和浴室,面前就是客厅,尽头处的墙壁上左右各开了一道门,想必那就是卧室跟书房。而其中一间是亮着灯的,我想杨洪军此刻应该就在里头。 但是这毕竟是别人家里,如果就这么贸然进去,还是唐突了点。于是我站在门外打算找个招呼,却还没开口就听见杨洪军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是凯子吗?快进来。”于是我进了卧室,发现杨洪军手脚上的石膏依旧没拆,他坐在小沙发上,把受伤绑了石膏的脚放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凳子上搁着,手里拿着一些牛皮纸信封的袋子,看上去似乎是在阅读什么机密文件。 我也不跟他啰嗦,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不是说查到一点什么新东西吗?查到什么了?”杨洪军把自己的屁股朝边上挪了挪,然后拍了拍沙发,示意让我坐在他身边,然后他朝着屋外的杨安可大声说道:“可可,快帮凯子倒杯水。” 我赶紧摆手,这姑娘跟吃了鞭炮炸药似的,倒水这种粗活,我怎敢劳她大驾啊?但是客气归客气,上门毕竟是客,我想这杨安可小姐,还是不至于如此失礼才对。果然隔了一会儿她给我端了一杯水,但是在递给我的时候,她却故意稍微用力,被子磕在我的手上,不小心洒了一点出来。 我当然知道这是这小妹妹故意找茬,但是好在水并不烫,我虽然不爽,也只是微微笑笑,然后不跟她计较。随后我坐到了杨洪军的身边,他从一个信封袋里抽出一些白纸来,纸上是打印出来的或彩色或黑白的照片。从照片的角度上看,应该是监控录像的截图。 这里大约有十多二十张打印出来的录像截图,每一张的背景几乎都不一样,这说明不是同一个探头拍到的,而在照片当中,都出现了同样的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中等身材,看上去大约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中等身材,带着深色的鸭舌帽,眼睛上带着一副大墨镜,看上去有些像我父亲的那种墨镜,嘴上罩着一个大口罩,身上也穿着那种深色的夹克,看上去和帽子差不多的颜色,整个人看上去,除了耳朵和鼻子,就没有一寸露在外头。 也许是心里有先入为主的情绪,我当然知道杨洪军给我看的这个人,应该就是他们查到的嫌疑人,也就是那个杀人抛尸,挑衅警方的凶手。换了平时,如果我在路上遇到这样子穿着打扮的人,估计最多也就是多看两眼,心想这人是不是被毁容或是有皮肤病,才会把自己遮得这么严严实实。又或许联想此人估计是在躲人耳目,不希望被认出来,反正谁也不会上前去揭他的帽子摘他的口罩墨镜,充其量就是打扮怪异的人。我却断然不会想到,此人会是一个杀手。 我也相信但凡初见之下就这么寻思的人,心里估计也没什么阳光可言。 而很显然,这照片上的人,之所以这么打扮,是因为害怕被人看到拍到自己的真容,这样一来则说明,当他有选择性地出现在这些地点的时候,他其实是知道,这附近是有监控摄像头的。 杨洪军一张一张地指着照片跟我说,这是某某路的某某段,这地方又是哪哪哪,还有这儿,这些地方就是这人进去买药水的去处… 于是我定睛一看,果真画面以一个斜下角45度的方式,出现了药柜和导购员的身影。如此说来,看来我当初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多福尔马林,应该不可能是一家店里供货出来的。果真在好几家药店背景的监控截图中,我都看到了这个神秘嫌疑人的身影。 杨洪军说,这里的这些药店,大多位于本市一处医药品销售比较集中的区域,而恰好这片区域就在西南面。于是我问杨洪军道:“那那口玻璃缸子呢?找到制作它的厂家了吗?”杨洪军摇摇头说:“目前还在查找,但是查找途中我们顺着其中一个出现这名男子的监控画面,按照他走动的方向调取其他探头的画面,我们就跟踪到了这里。” 说罢杨洪军指了指另外一张照片,这张照片里,嫌疑人的身影非常细小,且在远处。看来是稍远一点的探头拍到,而碰巧被杨洪军他们排查到了而已。 杨洪军说:“这人在这里上了楼,按照你先前给我提供的消息,结果在西北面,此处正是发现尸体的西北处。”他顿了顿说:“咱们说话这会儿,此地周围已经开始布控,准备搜查了。” 我问杨洪军:“如果这个地方只是受害人起初藏身的地方,而不是这个嫌疑人的住所怎么办?”杨洪军微微一笑说:“就在你来之前一个小时,局里打了电话来,说是在监控里又见到了这个人的身影。” 杨洪军的脸上充满喜悦:“除非这小子插上了翅膀,否则绝对逃不了。” 第二十七章 抓捕 眼见杨洪军说得兴奋,我也忍不住开始热血沸腾了起来。可杨洪军刚刚说这句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是生怕被谁听见了一般。 我一寻思,这屋里除了我和杨洪军之外,就是杨洪军的侄女杨安可了,虽然我跟着姑娘不对路子,说到底,也算都是自己人,那么杨洪军这么压低了嗓门,所谓何意啊?可我没问出口来,一来是场合不对,二来有挑拨离间之嫌。 我也面露喜色,问杨洪军道:“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那咱们现在做点什么好?”杨洪军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地说道:“等着,等前方传来抓获的捷报。” 杨洪军说得信心十足,这样的情绪明显感染到我,抓起刚才杨安可递给我的水杯一饮而尽,那姿势极其豪迈,大有壮士落座,不醉不归之感。 这时候杨安可敲了敲杨洪军房间的门,然后倚在门口说道:“幺爸,消炎药给你放到水壶边上了,你待会儿记得自己要吃。还有你这只脚能不动则不动,骨头没长牢实之前,任何外力触碰都有可能造成二次骨折,你要是不听的话,将来变个死瘸子,看谁照顾你去!” 我心想这姑娘嘴怎么这么毒啊?这还是自己的亲幺爸吗?哪有咒自己幺爸变死瘸子的,这特么什么人啊? 我不算是个尊老爱幼的人,只不过是因为当下的我,尚且无幼可爱,只剩下了尊老。中国人的传统当中,可以不分尊卑,但是要有长幼。我长这么大也就只有十六七岁的时候曾经跟我父母有一段时间关系比较僵,但那是因为我叛逆期的关系,即便如此,我也从未对父母或者长辈说过这种在我看来大逆不道的话语。 于是我正打算开口斥责杨安可几句,不应该这么跟自己的长辈说话的时候,却听见杨洪军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说:“好好好,我会听的,护士大小姐!”我正纳闷呢,这杨洪军怎么不生气啊?平日里看着还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杨洪军接着说道:“你是要回家了是吧?赶紧走吧,再晚可就不好坐车了。” 杨安可说道:“那我走了啊,你早点睡,明天再来看你。”我这才明白,原来这大概就是杨洪军和杨安可一贯的相处方式吧。杨洪军据我所知是没有成家的,自然也没有孩子,估计也是吧杨安可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了,才会纵容她说出这种没大没小的话来。 谁知道杨安可走出几步后,竟然把包往地上一放,就转身钻进了屋子里,拿起桌上的一支笔来,在杨洪军那打了石膏的脚上,石膏面上划下了一笔。而我这才注意到,杨洪军的石膏腿上,竟然密密麻麻写上了一些诸如“祝愿康复”、“早日归队”、“正义卫士”之类的句子。字迹各不相同,想必是杨洪军的那些同事来探望他的时候,在他这条伤腿上留下的祝福。 而杨安可写的,只是简单的一笔,却让我看到在这一笔之前,已经有好几个“正”字。 中国人计数,喜欢以五为单位,一五一十,十五二十,这样不会记混,还能凑个整数。而汉字“正”恰好是五笔。极其简单方正的一个字,却包含着中国人的智慧。杨安可的这个举动让我联想到,也许她是每天都会在上面写上一笔,算作是又过了一天,距离杨洪军康复起来,也就更近了一天。 杨安乐塞好了笔盖,然后再度对杨洪军说道:“好了,这下真的走了,你好好的吧。”说罢转身离开,在转过身子的同时,依旧没有忘记用她那看上去很讨厌的死鱼眼蹬我一下。这常言怎么道来着,三番五次,也就成了习惯,于是我也没吭声,自动躲开了她的目光。随着咣当一声关门,杨安可那高跟鞋噔噔噔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看来这下是真的走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我和杨洪军就这么等着。我并非浮躁之人,也深知此刻自己无法在多帮上点什么,所以我的等待是安静的。反观这杨洪军,就显得有些焦躁难耐,坐立不安。要不是这腿脚不便,我估计他可能得站起来走来走去,晃花我的眼。 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消息传来。有句话说得好,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但那只适合安于现状之人。杨洪军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几度抓起电话想要给前线的同事们打过去,却在按下绿色拨出键的时候,放弃了这个念头。我见他急得抓心挠肝,这岁数也不小的人了,待会儿要是中个风什么的,我还得给他推拿按摩一次。更不要说杨安可那吃了土炸药的疯婆子会来找我麻烦,这小妞,起了一个文静的名,长了一副娇小的容颜,却是个朝天椒的性格,若非实在无感,倒还真是挺过瘾。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杨洪军手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我安静了这么久的小心脏,才第一次在这个时候有那么点紧张,更多的却是期待。杨洪军抓起电话接听,就和抓捕第一个罪犯的时候一样,杨洪军也问了一句:“抓到了?” 可是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半张开的嘴角也开始微微抽动,这样的抽动带动着他下眼睑的皮肉。我开始觉得不妙,这天罗地网之下,莫不是让那恶徒给跑了?难道说,他还真是长了一双翅膀么? 我不敢作声,甚至刻意地不敢粗重地呼吸,杨洪军就这么抓着电话,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和表情,大约有十多秒钟,这十几秒时间里,整个屋子里安安静静,只有那墙壁上挂钟秒针的滴答声,还有那我听不清、从电话那头传来夹杂着电流感的说话声。 十余秒之后,杨洪军的嘴巴闭上了,然后伸出另外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尽头,山根的位置。然后默不作声地挂上了电话,接着就是一阵沉默。 尽管他一句话没说,但那沮丧的表情,其实已经告诉了我一切。我心里叹息一口,想着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这是个高智商的杀人凶手,又不是寻常路边的毛贼,怎么会这么容易被人抓到?我正想着要不要宽慰杨洪军几句,但我也知道,这种巨大落差的挫败感之下,我的宽慰,也许就变成了在伤口上撒盐。 于是我也不说话,又过了一会儿,杨洪军拿起电话打了过去,应该还是打给他的同事。只听他说道:“把你们今天找到的东西,做两份拷贝,一份存档入证,一份明天上班就给我送过来。记得把录音机也给我带过来。”说完他再度挂上了电话,甚至没等对方答应。 录音机?这年头,还有人用这东西吗?哪个人身上不揣着个智能手机啊?就我这样的小小按摩师,社会最底层的人,都还有一部a手机,一部i手机呢!当然这i手机是后来才买的,想当初我用a手机的时候,总觉得那些用i手机的人都是在装逼,直到我自己用了i手机,才发现那些用a手机的人才是在装逼。 正因为杨洪军提到了录音机,于是我断定那个他要求做两份拷贝的东西,应当是一盘录音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些围捕的警员们,在破门而入没有抓到凶手,却搜查现场的似乎搜出来的东西。 果然杨洪军把先前他在电话里得知的情况告诉了我,说是当前线的同事们撞开门冲进去准备实施抓捕的时候,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地上有一张沾满了鲜血的塑料布,塑料布上有一个用盒子包装成礼物模样的东西。犯罪嫌疑人早已不见了踪影,窗户和门都是从内关上的,屋子里并没有别的出入口,谁也不知道嫌疑人是怎么突然消失不见的。 而由于地上那礼物盒子里大家都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害怕是凶徒故意留下的炸弹,于是请了专家来小心翼翼地扫描后打开,才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打开一看,发现是一盘磁带,磁带上写着“除暴安良,罪恶剋星”八个字,和先前那张照片一样。 很显然,凶手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抓捕,用了某种我们目前还不得志的方式提前逃走了,甚至提前准备好了留给警方的东西,放在案发现场,就怕警察不来呢。 杨洪军沮丧地说:“现在现场还在勘察搜索,据前线的同事们说,基本上能够确定那个屋子就是杀害受害人的地方,因为地面的血迹,墙上桌子上的指纹,还有那些生活用品等等,都能够跟死者的信息吻合。可是关于凶手的东西,除了那盘磁带,什么都没有。” 直到这时候,我才拍了拍杨洪军的肩膀说道:“杨警官,你别灰心,咱们这次抓不到,下次再抓就是了呀。欲速则不达,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对方早有准备,那八个字摆明了是冲着你来的,你可要多加小心才是,赶紧从队上抽调点人,来这里保护你吧。” 杨洪军揉着眼角,垂头丧气,看这样子,今晚他只怕是睡不安稳了。我原本打算等他叫点人手来家里保护自己,等人到了我再离开,可杨洪军却对我说: “凯子,今儿耽误你这么长时间,老大哥对不住了,这儿没什么事了,你呀,就先回吧。” 第二十八章 夜路 以我对杨洪军的了解,他算是一身正气,刚正不阿,此番受此挫败,估计是要大受打击。看样子我若是继续待在这里,不但宽慰不了他,反而会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于是我站起身来对他说:“杨警官,时候也确实不早了,你这一段是老社区,不好打车,那我就先走。您也别灰心,这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麻雀飞过都还有个影儿,别担心,抓住这家伙,也就是个早晚的事。” 说罢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杨洪军沮丧之余,对我点点头,我想应该这番话能够换回他的一点自信心。接着我就转身想要离开,杨洪军腿脚不便,也就不用送了。可走到客厅的时候,却在房间门口的地面上,看到了一个女式的挎包。这是杨安可的包,我这才发现原来刚才她离开的时候,突然掉头回来,在杨洪军的伤腿上画正字,当时把包放下后,估计是忘记了拿走。 心想这姑娘心也够大的,这都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了,还没察觉自己的包给拿掉了,也不回来取,但转念一想,反正她每天都要来照顾杨洪军,于是到也无妨。接着我转身出门下楼,由于时候已经不早了,早前凑在楼下聊天的街坊们,此刻也都纷纷散去,那些原本打开的房门,也都因为时间的关系,关了起来。 老社区楼下昏暗的灯光里,似乎周围只有我和那些大树的影子。我并不害怕走夜路,但在陌生的环境下,周围又如此安静,不免让我心里有些发慌。从杨洪军所在的老社区走到外面的大马路,大约有一段接近一百米长的小路,周围是一些矮小的平房,傍晚我来的时候,还曾经在这些平房改建开设的小卖门店里,买过一条口香糖。可当下时间已经很晚,这条街上白天还都开着门的小门面,此刻也都统统关上了,只从那用来拦门的缝隙里透出丝丝光线,代表着屋里还有人。 这些矮小平房之间,几乎每两三栋就有一条更小的小巷子,通往平房区的深处,没有半点灯光,看上去黑漆漆的挺吓人。原本我也没在意什么,心里一直琢磨着先前杨洪军告诉我,那个凶手在密闭的室内,突然凭空消失了的怪异事件,就在这时候,我听到我身侧传来一声轻轻地声音。 这种声音很奇怪,很像是在呻吟,但却极为短促。即便是非常轻微,但是在这安静的环境之下,我还是能听得分明。那是一个女声,好像是带着哭腔。我本能地循着声音转头望了过去,在其中一条小巷子的深处,似乎是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人影并不高,看上去像是背对着我,肩膀还微微抽动,每抽动一次,就传来一声类似在低声哭泣的呻吟。我不算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看了看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这一带也是老社区,治安管理较之繁华地段大有不及,我看那女的好像在哭,于是就停下了脚步,但并没有马上走过去。 但是很快,那个女人又发出一声好像是吃痛般低声惊呼,声音依旧很短促,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一样,随着这个声音,她的身影踉踉跄跄朝着边上一倒,撞在了巷子其中一侧的墙壁上,接着就不知道是蹲下还是坐下,噗通一声,就歪倒在了地面。 我一看,这还了得?这摆明了有人在欺负女人啊,那我可不能不管,如果是人家两口子打架,关着门打多好,干嘛拖到户外来?难道是抢劫犯?见到姑娘走夜里,于是起了歹心,想要劫财顺便劫个色? 刹那间,我内心原本并不多的正义感,此刻却突然膨胀了起来。我迅速摸出我的手机,打开了手机后面的摄影灯当作电筒,朝着女人的方向照射过去,一边照射,我一边慢慢朝着女人靠拢。 可是周围是在太暗,即便那耀眼的灯光在夜间闪耀,却也照射不了太远。所以我一边靠近一边装出一副凶巴巴的声音喊道:“是谁在哪里?干什么呢?欺负女人啊!”我刻意压低了嗓门,好让我的声音更加浑厚一点,以便达到欺敌的效果。可这一招似乎不怎么管用,对方如果是抢劫犯的话,估计听到我这声音也就顺着巷子落荒而逃,胆儿大一点的,也许会用更凶的声音吼我两句,好让我知难而退。 但是这家伙却没有,他一声不吭,我甚至看不到他到底在不在那黑暗之中。而奇怪的是这个女人,如果是被打劫,我这么一嗓子她也应该做出点反应,例如叫个救命之类的,至少也应该回头看我一眼吧,可她也歪歪斜斜坐在那里,并不回头。 我又往前挪了两步,地上出现了一双绿色亮面皮质地的高跟鞋,横七竖八地扔在地上。心里一惊,难道说不是抢劫犯?而是强奸犯?于是我迅速把手机灯光对准了女人,此刻隔得更近一些,我也能看清楚这女人的身影了,可照射之下我却有些纳闷,这女人身影怎么这么眼熟啊! 很快我就察觉到,这背对着我的女人身上穿的衣服,正是今天杨安可身上穿的那套,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就是杨安可! 这一下让我很是吃惊,尤其是当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难道说她是发现自己的包没拿,回来拿包的时候在这里碰到了坏人吗?我跟着小妞虽然有点不对路子,但那些都是小小摩擦,大可以一笑了之的事,即便是没有好感,看到她被人欺负,我也说什么都不能袖手旁观。 于是我脚下加快速度朝着杨安可靠近,右手捏紧了拳头,心想如果待会过去发现那贼人还在的话,不由分说先暴揍一顿再说。我小时候因为别人讥讽我的父亲是残疾人,没少为这理由跟附近的小流氓打架,当下冲过去的时候,也没顾虑到对方手里是不是有凶器之类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是抓不住那贼人,也要把杨安可先救出来再说。 所以当我冲过去的时候,并没有立刻蹲下身子去照料杨安可,而是多冲了几步,想要找到那贼人的身影,可当我从杨安可身边经过,却发现四周围空空荡荡,除了那些摆放在平房屋子外的扫把簸箕之类的,空无一人。 我又四下里查看了一番,发现的确是没有别人,这才转身把手电光照射到杨安可的脸上。杨安可头发凌乱,双手被麻绳捆住合拢在腹部,她的嘴被厚厚的胶带给封住了,不仅封住了,还在脖子上绕了几圈,所以杨安可能够发声的部位,就只有鼻子了,难怪刚才听上去那么细声细气的。 杨安可也许是因为手电灯光的照射,并没有发现其实来救她的人是我,只是惊恐地看着我的方向,我察觉到她刚才肯定是大哭过一场,脸上的妆已经花了,眼睛下面一些黑色的眼泪状的古怪水水流了下来,我在电影里看到过,这是睫毛膏被眼泪冲花了的样子。 我也有些惊魂未定,毕竟我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事情,于是我蹲下身子想要给她解开嘴上的封条和手里的绳子,她却在我蹲下来的时候开始拼命蹬腿,八成是给吓糊涂了,认为我也是贼人吧。于是我赶紧把手机扔到一边,双手一起抓住她的两只脚腕,大声告诉她:“杨姑娘,你别怕,是我,我是凯子!” 直到我说完,她才稍微安静了一点,看起来她虽然受到惊吓,但却没有丧失理智。只不过我在黑暗中抓着一个封了嘴绑了手的年轻姑娘的双腿,那模样看上去我比较像个强奸犯。好在我看杨安可身上的衣服没有被撕破,我抓住她的脚的时候发现腿上的丝袜也都依旧还在,看来她只是被抓了,对方还没对她做什么。 杨安可确认是我之后,开始放肆地大哭起来,但是嘴被堵住了,于是她的哭喊更像是一种终于被营救的放松,感慨地哭。只是那原本大大的眼睛因为大哭眯成了一个下弦月的样子,看上去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我开始给她解开手上的绳子,却怎么都找不到解开的办法,要知道我小时候可是玩绳花的高手,什么样的结我没解过?但却面对杨安可手上的绳结无可奈何。就在这个时候,杨安可的双手突然挣脱举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嘴里唔唔唔地叫唤着,然后手朝着我身后指去。 通常在这样的场合下对方做出这样的举动,毫无疑问,我背后站了个人,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我在看到杨安可这个动作的时候就明白,但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近乎于本能地转身想要去看看我身后到底是谁,却在头只转到一半的时候,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突然从背后用手肘内侧锁住了我的脖子,接着此人的另外一只手一下子捂住了我的嘴巴。 他捂住我嘴巴的手上,感觉好像是有一张毛巾或者棉布,上面有一种剧烈冲鼻子的刺激性气味,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味道,可正当我在这转瞬之间想要想起那味道是什么的时候,意识却开始渐渐模糊,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发软,失去了重心,接下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过,我到是在跌倒之前,想起了那个味道,那是福尔…马…林… 第二十九章 地狱 黑暗之中,我做了很多很奇怪的梦,之所以说是很多,则是因为这些梦似乎互相有着强烈的关联性,但是却一个接着一个,片段式地存在着。梦中的我站在一个奇怪的角度,而我面前站着一个俊朗的小伙子,那也是我。 我以第三人称的视角,看见我自己在一个相对昏暗,但整体呈现暗红色的环境里疯狂的奔跑。这个地方我从未见过,好像是在一个直径极其巨大的烟囱里面,烟囱的内侧有螺旋状一圈一圈通往顶部烟囱口的路,而“我”就奔跑在这条崎岖的路上,似乎是在躲避着什么,就如同身后又什么凶猛的野兽,正在追赶一般。 这条通往烟囱顶部的路,总共绕了十八圈。每一圈里面,都看到很多鲜血淋漓,皮开肉绽,正在受苦受难的人。他们有的或在“我”的面前被巨大而生锈的铡刀拦腰斩断,血肉和肠子流了一地;他们有的或正在被一些长相奇怪的人强行按入道一口大锅之中,而这锅里,却是滚滚沸腾的油。 “我”疯狂地跑着,就如同我也是那即将受难的人,想要逃离一样。而在“我”越过身边那些受苦受难的人的时候,他们纷纷对着“我”伸出手,张大着嘴,想要“我”救他们一把,可“我”没有停留,任由那些撕心裂肺的惨叫,在我的耳边传来。 最后“我”还是被抓住了,抓住“我”的人,相貌非常模糊,就好像隔着浓浓黑烟,我只能看见那里有个手拿绳索和尖刀的人影。他将“我”五花大绑,朝着一个诺大的池子拖了过去,任凭“我”如何挣扎,却始终未能停下他拖拽的脚步。走到池子边上,我才看清,那满池子都是鲜红的水,不,那是血。 那个人将“我”拽至池塘边,不由分说,就把我的头,按到那腥红的血池之中。说来奇怪,在一边旁观这一切的另一个我,却在头没入血水之中的时候,闻到了满嘴的血腥味。渐渐地,我开始呛,开始咳嗽,再看一眼四周的惨状,血流成河,耳边的凄厉叫喊,不绝于耳,在意识渐渐模糊之际,我终于意识到,这里是地狱,传说中十八层的地狱。 梦中的窒息,让我在现实里醒转了过来,但眼前依旧一片漆黑,无论我怎么张开我的眼睛,都看不见半点光亮。此刻我意识到原来我的眼睛被什么东西给蒙住了,于是想要伸手去揭开眼前的遮蔽物,却发现,我的手正被反绑住,就好像梦中的那个“我”一样,无法动弹。 刚刚醒过来的我,还需要一点短暂的时间去适应。我的记忆迅速恢复,我也立刻回想起,我是被人袭击了。早前在黑暗巷子里,那张捂住我嘴巴的毛巾,上边应当沾满了乙醚,一种可以令人迅速昏迷的药水。 此刻的我,只觉得头晕脑胀,耳朵里嗡嗡作响。而我的脸上、脖子、胸膛,都感觉到湿漉漉的,冰冷的水透过衣服渗透到我的衣服上,浸湿了我性感的寥寥数根胸毛。甚至连蒙住我眼睛的那张布,也是沾满了水。我的鼻孔里,还有那种呛水之后留下的微微痛楚,嘴里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血腥之气。 我微微用舌头在嘴里检查了一下,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果真在我两侧大牙边的皮肉伤,找到了几个被我自己咬伤的伤口。想必是先前那个梦做得太逼真,情急之下我不小心咬到了自己,这种神经不协调的现象,看来我是应该补充点维生素了。 此刻我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醒了啊?睡得舒服吗?”短短一句话,冷漠中带着调侃,说话之人,应当就是把我捂晕的人,而那夹杂着乙醚气味的福尔马林,让我立刻察觉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这次我们想要抓捕,却被他逃脱的那个杀人凶手。 顿时,心凉了一大半。这个杀人犯连警察都敢公开戏弄,此刻抓住了我并绑了我,想要我小命,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吗? 情急之下,我开始慌乱挣扎,挣扎之中,我开始口不择言:“你…你想干什么!快…快放了我!” 这两句惊慌地问话,其实我是都知道答案的,第一对方抓了我肯定是要伤害我。第二既然抓了我,就自然不会放了我。我胡乱蹬踏的双脚,也被牢牢地绑住了,从姿势上感觉,我应该是被绑在了一个有靠背的椅子上,双脚离地,没有了借力点,我的挣扎也是徒劳的,我甚至连这张椅子都弄不翻。 这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卡住了我的脖子,没有用力,看上去就好像是搭在我的脖子上一样。那个冷冷的声音再次说道:“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噢对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地狱?难道刚才那一幕并不是梦?我真去了地狱吗?显然是不可能的,我想我是晕了太长时间,脑子有些糊涂了。只听那人继续说道:“你说你看到巷子里的女人,充什么英雄好汉?自己扭头走了不就是了吗?你还偏偏冲进来,这下可好,顺便让我知道,原来你是认识这小妹娃子的,抓了你,也算是没白抓。”对方顿了顿说道:“凯子?这是你的名字吧?” 我心里害怕,身上微微发抖,听此人的语气,似乎对我的情况并不了解,至少在我跟杨安可说我是凯子的时候,他应该只当我是一个碰巧路过的人。于是他问我的时候,我不敢回答,生怕那句话说得不对,免不了遭受皮肉之苦。尽管他可能还不知道我是谁,我帮助杨洪军做了些什么,但是我可是知道,此刻在距离我咫尺之间的这个冷漠声音的男人,是个杀人手段高明,甚至有点变态的杀手。 见我不答,那人卡住我脖子的手稍稍微用力,将我的头开始往上提,我瞬间就感受到一阵呼吸困难,因为虽然他没有用力锁喉,但是两个手指却分别卡住了我下颌骨下、喉结上方两侧的肌肉。用力掐这个部位,会迅速让一个人产生缺氧窒息,于是趁着我还能够忍住,我说道:“是的,我叫凯子,好…好汉饶命!” 最后一句话,实则是在认怂了。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冒出这么一句,大概是因为害怕吧,这要是传出去,可不是让那些貌美如花的少女们少了个暗恋的对象吗? 对方并未因为我的回答而松手,而是追问我道:“你认识这小妹娃子,想必你也认识她的亲叔叔吧?”我微微点头,因为此刻说不认识,那明显是在撒谎,对方一怒之下,保不齐也把我弄到福尔马林的缸子里,当个腌菜给泡了。我说道:“我认识,脚杨洪军。” 他又问道:“那你和杨洪军是什么关系?”我心生绝望,我知道如果我实话实说的话,肯定必死无疑。都说当人在危难当头,或是绝境之中的时候,会迸发出一些平日里未曾开发的潜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突然脑子里灵关一闪,脱口而出:“我是杨洪军的按摩师!他撞车受伤了,我是帮他舒筋活血的按摩师!” 我的心狂跳不止,但还是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个赞。我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从小到大,都很少撒谎,但此时此刻,我竟然装得比什么都真。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在分辨我这句话的真假,还是早已识破,起了杀机,于是我连忙补充道:“我是学盲人按摩的,你要是不信的话,随便你考我,我如果说不对,任凭你处置。” 真是可笑,说得我好像还有选择,不是任凭对方处置一样。 对方依旧不做声,只是在片刻之后,松开了卡住我脖子的手,然后脚步声传来,他从我的身边经过,绕到了我的脑后。而这时候,却听见他说:“这臭小子说的,是真的吗?”听这口气,似乎不是在问我,这里原来还有别人。只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是真的。” 那是杨安可的声音,她也和我一样被抓了来,估计此刻也跟我差不多,被绑了个结实。她既然还能回答,说明思维清晰,尽管语气有点虚弱,但那估计是哭过的缘故,身体应该没有大碍。 那人的声音接着说道:“你们俩可能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抓你们来。这一切,都因为你们是杨洪军认识的人,一个是侄女,一个是按摩师。这杨洪军跟我之间,本无私仇,可他屡屡挡道,坏我们的事。真以为当了个破警察,就是想抓谁就抓谁吗?这些蠢猪还以为我一点不知道,他们准备抓我的时候,我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了。” 他对杨安可说道:“小妹娃子,算你倒霉,本来我是想直接去找杨洪军的,没料到看见你从他屋里出来,计划有变,就先抓了你问问。现在看来也不必问你了,我直接问他。呵呵呵呵。” 此人说话声音很冷漠,但是笑声的语速却很快,就是我能想象得到的,那种变态杀人魔的笑法。 这时候,我耳边传来一个手机滑动解锁的轻微声响,那个响声我再熟悉不过,正是我的手机,语速我用力感受了一下我平时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却发现早已经被摸走了。我心里砰砰乱跳,因为我的上一通电话,就是打给杨洪军的。果真听见他按了电话,那声音就是重拨的声音。 很快,感觉杨洪军已经接起了电话来,只听这个变态用一种含笑的声音,拖长了音调说道: “喂?你好啊,杨警官……” 孔夫子曾经曰(yue)过...... 嗯,聊几句,说说我对这本书的一点看法。 坦率地说,这本书的出现,其实是在计划之外。因为我在决定写下它之前,从来不曾想过这个题材的故事。 早在几个月之前,我和我的编辑曾经讨论过几次新书的命题,选来选去,都不很满意,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一个朋友的邀请,开车去了趟成都。 路上无聊,又是全程高速,我害怕我开车打瞌睡,于是就打开手机听书的app,听了一下一个男主播制播的,我之前作品的有声小说。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之前有过不少人播读我的小说,和先前青雪老师播讲我的故事不同,这名主播选择了一部分还未出版的故事,这个故事收录在独立番外里,名字叫做《师姐》。 故事的开头,讲述了一个少年因过度叛逆和家人格格不入,选择了离家出走,身上的钱只够买最远到昆明的火车票,于是盲目地跳上了那趟火车。却在火车上偶遇了一个瞎子,这个瞎子是一位摸骨的高人,三言两语间,就把这个少年看了个透彻。 瞎子问少年,你为何逃离。 少年嘴硬,谁说我是逃离的,我是去昆明上班,老板需要我。 瞎子却说,从你买的泡面数量来说,你压根不知道去昆明有多远。 于是少年沉默,在瞎子面前被完全看穿。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产生了以摸骨术为题材,写一本故事的想法。 而鉴于政策,我希望这本书能够以不同的形式出现,于是我放弃了我擅长的灵异和玄学,选择了如今各位看到的题材,将现代刑侦结合传统手艺,去破解那些迷案悬案,这也许能够让很多至今未破的案子沉冤昭雪,这也许能呼吁起大家对于祖宗文化的正视和正解。 当然,这都是我的愿望。 所以为了创作这本书,我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顶着反胃和作呕,去研究了不少真实存在的案件,对其中的一些我能够找到方向的部分加以扩编、戏说、改写,希望这些内容,能够让读者有耳目一新的感觉,能够重新认识一下李诣凡。 原本我想说一些自己创作多么多么不易,生活多么多么苦闷,给你们讲故事多么多么快乐之类的话,可是很抱歉,我实在编不出来。 今天这本书即将上架,进入收费阅读的阶段。 这是不可逆的事,我也无从去说些别的话,来让你们买单。因为我希望各位读者的买单,是对这个新故事的喜爱,是对我的认可。 本来心里一直有句mmp想讲,可我今天不讲。也许这本书的充值费用,真的只值几包烟,或者几摊烤串,但是no,no,no,我丝毫不怀疑,我的故事比这些东西值钱。 这是我在火星的第一本书,也是我和以往的一个转型作品。这里大多数人不知道李诣凡是谁,今天让我告诉你们,李诣凡是一个说故事的人。 2017.4.70:20 ----------------------------------------------------------------- 以下为复制来的。 手机站充值:在手机站充值需要您先登陆,登陆方式比较简单,分为qq、微信、微博、手机号注册登陆。登陆成功以后您就可以选择想要充值的金额,分别是30、50和100.确定想要充值的金额以后,选择支付方式,支付方式可以用微信和支付宝这两种快捷支付方式。 电脑端充值:同样是需要登录账号,然后选择微信或者支付宝充值。 安卓手机app充值:如果您使用的是安卓手机,下载“火星小说”app以后登录使用充值。充值的话是在“我的”这个模板页面中,页面靠上的地方有一个红色的充值按钮,点击充值按钮进入充值页面。在这里充值最低可以选择充值10元(1元等于100火星币),也可以选择充值20元、30元、50元、100元这几个数额。 苹果手机充值:如果您使用的是苹果手机,充值需要您先在苹果账户也就是你的appstore里面先进行充值,在appstore里面充值一次至少是五十元,充值以后可以回到“火星小说”app购买火星币。这时候您可以选择购买12元、25元、30元、50元、98元、618元不等金额的火星币。苹果手机目前还不能使用微信、支付宝等其他第三方充值方式,如果您使用苹果手机充值实在感觉操作不便,可以找个安卓手机登陆自己的账号充值,或者直接访问手机站、电脑站,登录自己账号。充值成功以后再返回到苹果手机登陆相同的账号使用。(火星小说所有需要登陆的平台,账号都是通用的) 另外遇到充值问题或者是看书问题,可以添加火星小说客服官方微信号进行咨询,微信号:huoxingkufu(是ku不是ke)。qq:3416319270,电话:010-59002324-621。 祝您阅读愉快,宝宝会卖力更新,保证一个精彩的故事给您的! 第三十章 通话 当下的我,可谓是心乱如麻。极其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提前设置好一个解锁密码,但转念一想,此番受制于人,就算有密码,估计也无济于事。 虽然蒙住了眼睛我看不见,但是从此人说话的声音来判断距离,此刻他站立的位置,应当距离我差不多只有几步之遥。这家伙故意把电话按了免提,其目的想必很简单,就是希望我和杨安可也能够听见他和杨洪军的对话。 只听见杨洪军在电话另外一头错愕几秒钟,然后问道:“你是谁呀?怎么会用凯子的电话打给我?”此人冷笑了一声说:“我是谁?你不是一直想要找我吗?现在我来找你了,你反而不知道我是谁了。” 杨洪军沉默,似乎还是没察觉到这事有什么不对劲。 短短的几句话之间,我的脑子里迅速地分析着。虽然我眼前蒙上了布,眼前一片漆黑,但我在这几秒钟内却快速思索了很多,首先我所身处的地方,稍微大声一点说话的话,会产生回音。这意味着这个地方也许是一个比较空旷且空间较大的地方。而杨洪军家的附近其实并没有这样的场所,除了老社区之外,就是一些矮小的居民楼,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而凶手一个人把我和杨安可两人弄到这里来,就算他力大无穷,也不可能一手扛一个还不被人发现。于是我断定,此人是有车的。 既然有车,那么范围就相对而言比较大了,因为他可能把我们带到任何一个地方。而我们这座城市是一座工业化城市,在解放前就有不少兵工厂,建国之后,和平年代也就转为了民用。可是由于环境治理,大多数的这类拥有大厂房的工厂都迁到了城郊或者新区,城里的确有一片区域,还留存着大量的废弃厂房,而且已经被纳入规划之中,却还没有拆迁。这同样意味着,如果把我和杨安可带到这样的地方的话,是不容被人察觉和寻找的。 其次,杨洪军在接起电话之后,先是迟疑了几秒钟时间。这代表这通电话是凶手给杨洪军打的第一个电话,才会让杨洪军不知道对方是谁。而杨安可的包是遗落在了杨洪军家里,我在离开的时候以为杨安可可能第二天就会去拿包,如果她没去的话,杨洪军肯定会找人,在漫无目的的情况之下,以杨洪军的尿性,他若是要寻人,找的第一个人自然是我。 于是我由此断定,自打我被捂晕了之后,到现在为止,时间不超过大半天。否则杨洪军早就电话打爆,四处找人了。 再次,我本身是傍晚的时候出门去找杨洪军的,而我在出门之前告诉了父母,晚上可能会稍微晚点,但是不会太晚回家。父亲眼盲耳聪,多年来一直有轻微失眠的症状。假如我回家的时间很晚,开门的声音也逃不过父亲的耳朵。如果我迟迟未归,作为家人,自然也会担心我的安全,父亲一定会要母亲给我打电话,问我在什么位置。可刚才那个凶手拿起我的电话解锁拨打一气呵成,这说明我的通话记录第一条,依旧是我出门前给杨洪军打的那通电话,这证明此时此刻,距离我被捂晕的时候,并不算太久,外面的时间还没有晚到父母需要打电话确定我在哪儿的地步,也就是说,还没有隔夜。 算了算时间,我脑子里迅速得出了一个结论,我从杨洪军家里离开的似乎大约是在晚上8点,距离午夜十二点仅仅四个小时,也就是说,将我和杨安可弄到车上,开到某处,再把我俩绑在凳子上,然后用泼水的方式来弄醒我,这个过程也绝对没有四个小时这么久,有可能会更短。 所以现在是在晚上,但还没有到深夜,凶手带着我们来的地方,是一个属于管理的废弃区域,否则他绝不可能带着这么两个大活人,顺顺利利到达这里。 想到了这些,却似乎没什么用。只听那凶手在电话里对杨洪军说道:“杨警官,你以为就凭你那点小手段,就可以抓住我吗?你已经吃了一次亏,没撞死你,没想到你不长记性,执迷不悟,你不把你自己的命当回事,旁人的命,你也不当回事吗?” 语气之中,满是威胁。并且此人说话的感觉,阴阳怪气,也许是先入为主,也许是因为自己也受害人,我总觉得此人应当属于严重的心理不健全,除此之外,还嚣张跋扈,认为自己可以横行天地,谁也抓不住他。 杨洪军听到对方这么说,大概又看到是我的来电显示,于是立刻联想到了一些什么。于是他对此人说道:“你们这帮罪犯,捉拿你们是我的职责所在!你既然觉得我才是你的绊脚石,有种就冲着我来,抓了我的人,你以为你就能逃得掉吗?” 此人哈哈大笑,就如同听到了什么极为荒唐可笑的笑话一般,也不知道他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的就压根没把杨洪军和警方放在眼里。不过此人能在重重包围之下逃脱,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但很显然他早在警方布控的时候,就早已察觉。此人反侦察能力极强,不仅如此,他还故意诱导警方前去抓捕,然后让警察扑空,调虎离山,转头直接来找杨洪军。这样高智商有手段之人,偏偏是个心里不健康的罪犯,可惜之余,我也为我未卜的前途堪忧,所谓制敌在于掌握先机,这先机非但没掌握住,反而让对方抓了自己的人,这可真是讽刺,耳光打得啪啪啪的。 只听此人对杨洪军说道:“抓了你的人?这么说来这小子可没说实话啊,原来他是你的人啊!”我心里一毛,想着这下完蛋了,刚才我对此人撒的谎,这下子要被拆穿了,最可悲的是,拆穿我的竟然是自己人。 此人嬉皮笑脸阴阳怪气地说:“你要我不伤害你的人,这也行,不过你得先告诉我,这个凯子,是你的什么人,如果你说的和他说的对不上号的话…”话到此处,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凶神恶煞起来:“我就杀了他,扒了他的皮,一片一片地寄给你,给你当拼图!”话音刚落,他又发出一阵变态的大笑。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因为这句话听上去近在咫尺,是那么的真切。我也深知此人若是真要动手,我恐怕真得变成一片一片的了。悲愤之余,我大声叫喊道:“不!!我不想当拼图!!”我之所以叫喊出声,是为了让杨洪军确信此刻我真的就在凶手的身边,而非凶手用某种方式得到了我的手机。二来也是要提醒杨洪军,接下来你要说的话,直接关系到我的生命安全,你可不能想都不想就说了! 杨洪军听见了我的叫喊,在电话里说道:“凯子,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喂!你这个杀人犯,我希望你言而有信,如果我说对了,你要说到做到!”凶手说道:“你放心,如果你说的和这小子说的互相吻合得上,我绝不会动他一根汗毛,出来混江湖的人,最重要就是说话算话,说了不杀人,那就不杀人,说了要谁死,那谁就得死。” 杨洪军说道:“这个叫凯子的小兄弟,他是一个按摩师。我手上恢复期,是他在帮我做按摩理疗。”听到杨洪军这么说,我差点没咬着嘴唇哭出声来,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就是不知道这家伙会不会说话算话。我没料到杨洪军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我很快想到,他先前宽慰我的那一番话,其实一边在说,一边就在思考对策。既然对方言语中透露出对我身份的怀疑,那一定是杨洪军先前那句“抓了我的人”引起了对方的警觉。 杨洪军是老干警,应该是很快想到了,于是就趁着跟罪犯周旋的时候,为自己和为我争取时间。当然他也不能胡乱编撰一个我的职业,这样一来我就必死无疑,于是他大概换在我的位置思考了一番,心想我应该不可能直说我是帮着杨洪军摸骨缉凶的,这样一来我仍旧是死路一条,我岁数虽小,但不至于傻到这样的程度。而除此之外,杨洪军对我的了解,也一样只是个小小的按摩师而已。 凶手听到之后,沉默片刻,然后哼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这小子的命暂且留下,不过我告诉你杨洪军,你是上了追杀令的人,并不是因为你先前抓了我们办事的人,而是因为我们在事后调查过你,别以为你穿上警察那身皮就光明正义,你就真没做过什么错事吗?你心里最清楚,这次找上你,是偶然也是必然,偶然的是我们必须出这一口气,否则你们就会缠住我们不放,必然则是因为你早年做的那些混蛋事,足以让我们有理由除掉你了!你放心,这是一场较量,日子还长着呢!” 嘿我说你这混蛋还真是不把国家法律放在眼里啊,你这种家伙只怕是下次只要出现在警方视野里,抓都懒得抓直接给一枪爆头了吧!况且你既然说了放我一条小命,这你到底是啥时候放啊? 当然我不敢问出来,杨洪军被刚才对方的一番话说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杨洪军冷冷的说道:“别废话,你到底什么时候放人?” 对方呵呵笑道:“放,不过你是要我放几人啊?一个还是两个啊?我看这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杀了也怪可惜的!” 这时候我身后的杨安可再也忍不住了,她大声哭喊道: “幺爸!救我!” 第三十一章 求生 要说这杨安可也真是的,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叫,又在我后脑勺的地方叫喊出来,还当真是吓了我一大跳。而杨洪军在听到杨安可的声音之后,在电话那头勃然大怒,他大声说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为什么抓我侄女!我如果犯了错,自然有组织上惩罚我,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种下九流的货色来审判我?” 杨洪军气急败坏,如果说我和他是合作关系,那么保护我是他保护合作伙伴的一种手段,甚至是一个顺便的举动,但杨安可是他的亲人,杨洪军孤身一人对这个侄女视同己出,不得不说凶手抓了杨安可,才是真正制住了杨洪军的命门,而我只不过是一个送上门的蠢货罢了。 只听凶手说道:“呦呦呦,还着急了呢。你放心,我不杀不相干的人,当天让你撞车,为的是给你一个教训,可你没有吸取教训,反而变本加厉,行,那就陪你玩到底。这小妹娃子今天我抓了来,本来也是只是为了给你一个警告,我可以不伤她,但如果你再追着我们不放的话,事不过三,下次可没这么容易了。” 他顿了顿说:“要对付你,很容易,别把自己当个宝似的,杀你和杀鸡一样,只需要一刀。”杨洪军没搭理他,而是说道:“你快说,有什么条件,怎样才肯放人!”凶手说道:“我现在就放,不过你可得抓紧点时间来找,晚了…嘿嘿!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他这句话说完,我听见咔嚓一声,那是我手机掉在地上的声音。这声音我非常熟悉,因为这部手机我已经不小心摔了不下十次。正在心疼我那镭射贴膜有没有被擦花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我的头发被人一把拽住,隐隐生疼。我的脑袋因为这样的拽扯而微微抬起,那人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臭小子,电话我用完了,还给你,谢谢啊!你最好在电话没电,或者花费还足够之前,告诉杨洪军你的位置,否则可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说完他松开了我的手,然后好像在我的脚边放了个什么东西,我仔细一听,滴答滴答的,就好像那种电子时钟秒针发出的声音。我靠!这不会是炸弹吧?我承认我是看过不少不良港片,今天被抓来我甚至想过我的各种死法,可做梦都没想到,是会被炸弹炸死啊!那都成了肉渣子,多污染环境啊!于是我惊慌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你不松开我,我怎么知道我在什么位置?” 此人哈哈笑道:“这就看你的本事了,怪就怪你认识了杨洪军这样的人,认倒霉吧。” 说完这句,听声音他似乎是在地上捡起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哗的一声,踢翻了一个可能是水桶或者水盆的东西,感觉像是塑料的,那应该就是先前用来浇水把我弄醒的东西吧。接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好像离开了,一边走,还一边哼着小曲,这曲儿我听过,经典剧目——《空城计》。 不得不说此人品味有着严重的问题。而这家伙在把我电话丢到地上的时候,却也故意没有挂断电话,想必是为了让杨洪军知道他已经离开,并且让电话那头的杨洪军听见那滴答滴答的声音。杨洪军不断在电话里喂喂喂的,我却直到那家伙的脚步声走远,才敢轻声朝着我电话的方向,伸长了脖子说道:“杨警官,你赶紧来救我们,这里好像是有个炸弹。” 凶手离开后,可能憋了很久的杨安可,开始在我背后呜呜地哭着,那咿咿吖吖的声音显然是影响了我的思考。我对杨洪军说:“你们警方不是有高科技吗?只要接通电话就能够通过卫星定位找到电话的位置吗?你赶紧让你的同事帮忙找找啊,这特么会死人的!” 说道后面,我有些急了,竟然说了脏话,成了小朋友的坏榜样。 杨洪军说道:“凯子你别着急,我这就安排,你手机的定位功能打开了吗?”我一听,万念俱灰,想起早些日子的时候,因为网络流量超标,害我白白损失了五十大洋,一怒之下我关闭了所有可能偷跑流量的按钮,其中就包括gps定位。 我带着侥幸问杨洪军道:“如果我说我关了定位,你还能找着我吗?”杨洪军说:“也能找到,只不过会多花费一些时间,可问题是现在我不知道你那里是不是有一枚定时炸弹,如果是的话,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时间,这个谁敢赌啊!”杨洪军说得着急,我心想的确也是,赌博的原则就是输赢各半,但当赌注是我的小命的时候,我就得三思而行了。 杨洪军问我道:“可可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杨安可呜呜的说道:“幺爸我没受伤,但是我被蒙了眼睛绑了手,我看不见。”我这才知道原来杨安可的待遇和我一样,不是我一个人被这么对待,这充分体现了社会主义男女平等的优良政策。 在得知杨安可安全后,杨洪军又问我道:“凯子,你脑子灵活,你跟我形容一下,你现在周围的环境。”我心里大骂一句,我特么又看不见,我拿屁股跟你形容吗?可是想了一下后,把我先前对于这个环境的推断告诉了杨洪军,说我现在可能在某区现在遗留下来的那片老厂房区,具体是哪里我也不清楚。不过这里很安静,听不见汽车的声音,应该是距离马路比较远。 杨洪军说道:“本市有好几处这样的厂房区,不只你说的那一处啊,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吗?”我告诉杨洪军,此刻我的处境跟你侄女一样,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是在没别的线索了。杨洪军问我:“你们俩现在谁能够动一下,去帮助对方想法子解开眼罩啊!”看样子杨洪军想得还是太过于乐观,如果能这么做的话,我早就这么做了。奈何的是我双脚离地,被绑了这么久估计都要水肿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上学的时候,物理老师曾经做过一个实验。那实验的内容大概是当一只小老鼠被垂直悬挂,四周围没有着力点。在距离小老鼠身边不远处有一块木板,实验想要论证的是,小老鼠能不能通过某种方式,攀上那块木板。 而老鼠先是一阵挣扎,但无论怎么挣扎,身体都始终在垂直的地方左右摆动。可老鼠还真是个聪明的动物,它很快掌握了规律,开始以一种荡秋千的方式,匀速而又节奏地晃动身体,带动绳子的晃动,接着它很快就抓到了木板上。 于是我大声对杨洪军说道:“我试试看!”说罢我就以我的屁股为着力点,微微倾斜身子,将重心集中在我左边的屁股上,然后晃回来到右边,就这么来回数次,我本身的力量加上椅子的晃动,凳子很快就翘了起来,我在预感到我即将因为倾斜而摔倒的时候,用尽全力将我的背部朝下,这个动作几乎耗尽了我身上的每一丝力气,连因为情急而蹦出的那个屁都放得有气无力的。 蒙着眼,天旋地转之中,我似乎从一个台阶的高度上刷下,后背着地,因为摔下的关系,木质的椅子被我摔断了一条脚。于是绑住我脚的绳子松了开来,我一阵挣扎,总算是让我的脚松了绑。 我试着站起身来,掌握好平衡之后,我问杨安可在哪个方向,以便我顺着声音找寻过去。此刻我没办法自己揭开眼前的布,唯一能够帮我的人,就是杨安可。杨安可估计是因为我刚才摔坏凳子的动静,猜到了我的目的,于是对我说道:“我在这里。” 我慢慢挪动着脚步朝她靠拢,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也不断在让她发出声音,这样我才不会走偏。这感觉很像是小时候参加游园,那种带着大头娃娃的头套去敲锣的游戏,区别只在于此刻我双手被捆绑,屁股上还挂着个坏掉的板凳,幸亏杨安可此刻也看不见我,否则我这难看的模样,应该只会加大她对我固有的厌恶。 渐渐地我已经靠到了杨安可的身边,可我却突然犯难了,要知道杨安可的处境跟我一样,她也没有手可以替我解开眼睛上的布。于是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是我脱下鞋袜,用脚去揭开她眼睛上的布,好让她告诉杨洪军我们此刻所处的环境。要么就是我把脑袋凑到她的嘴巴,让她用牙齿咬住,帮我揭开,但这样一来,我有可能会被咬伤,尤其是在她本身就挺讨厌我的前提之下。 我寻思让我用脚,她肯定不愿意。既然如此,那就痛快点,我做出点牺牲得了。于是我告诉杨安可,我现在要慢慢凑到你嘴边,你嘴巴要一直发出点声音好让我判断位置。但感觉好像这杨安可似乎犹豫了一下。 我忍不住脸上一红,这样做,其实也怪难为情的。可当下危急关头,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于是我告诉杨安可,别耽搁时间,江湖儿女,哪来那么多婆婆妈妈。 于是杨安可才轻轻“嗯”了一声,才算是勉强答应。于是我顺着她嘴巴发出的声音,轻轻地朝着她凑了过去,但毕竟目不视物,我还是稍微用力过头了点,于是我的脸就和杨安可的脸,莫名其妙地贴在了一起。 不知道是我在发烫,还是她在发烫,总觉得这脸上…热辣辣的。 第三十二章 接触 因家庭结构的特殊性,我从小就比较懂得如何去保护我自己。相对于同龄人而言,我会比他们更早熟一点。我的童年和青春期之间的界线,是从上中学的时候,一堂别开生面的生理卫生教育课开始的。 从那以后,我对于“男女有别”有了清晰的概念。随后的多少年里,也曾经有过喜欢的女孩,特曾经和别的女同学谈过恋爱,可我总归不是主动的那一方。或许是因为自己在这方面比较不自信,不懂得表达,在想要接近一个女生的时候,我的殷勤却变成了一种高傲,让人望而止步。 然而我本意却并非如此,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或者说我知道该说什么,却始终不敢开口。因为害怕的并非是开口这件事,而是害怕开口后会被拒绝。所以直到我上完大学,当别的同学都已经女朋友数量上双的时候,我也仅仅只谈过一次正式的恋爱,且持续时间也只有一个月而已。 所以当我和杨安可脸贴脸的时候,那种异样的感觉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再度出现。我感到很诧异,因为我和杨安可并不熟悉,甚至互相没有好感,认识她也不过就是最近这段日子的事。于是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刻意地将我脸稍微挪开了一些,不再紧贴着,而是随着我的紧张而颤抖,微微触碰着她的脸。 我对杨安可说:“嗯…那个…你动手吧,不…你动嘴吧。”杨安可不知道会不会也有跟我一样的感觉,只听见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就微微转头,把嘴唇凑到了我的脸颊上,然后慢慢移动,寻找那条遮住我眼睛的布。 在她嘴唇接触到我的时候,我的身体一阵酥麻,从耳朵根子到尾椎骨之间,就好像是触电一般,感觉脸皮肤都紧绷了起来。那样的感觉说起来非常奇妙,就好像是你在游乐场坐过山车,当车子快速转圈的时候,你因为害怕而闭上了眼,但这个动作却并未减轻你的恐惧,你的身体还是能够感觉到那种明显的速度感。而此时此刻,我的感觉就是如此。 她的嘴唇非常软,在凑近我的时候,我鼻子里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也许是她用了化妆品的味道。此刻我察觉到,我自己的脸一阵滚烫,这样的触觉显得杨安可的嘴唇就冰凉了许多。怪异、激动、不安、胡思乱想,种种感觉在那一瞬间一齐冲撞着我的大脑,我只希望她快一点找到遮掩布,好让我结束这种难忍的感觉。 也许只有短短的几秒钟,杨安可就找到了遮住我眼睛的布,而这个过程对于我而言,却好像是过了许久一般,关键在于,我难以形容这样的感觉,说不上不好,但也说不上好。当她咬住布,开始轻轻朝下拽扯的时候,我也跟着反方向用力,试了几次,眼罩从我的眼前脱落,我终于可以睁开眼睛,但心里却莫名地有些失落感。 我也知道,当下情况紧急,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我去思考这些。于是在揭开眼罩的时候,我就迅速远离了杨安可,甩了甩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些,开始睁开眼睛,可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看样子我所料不错,此刻还没隔天,依旧是当天晚上。努力让自己的眼睛适应了一番,我开始隐隐约约看见周围物件的轮廓,发现我的确身在一个诺大而废弃的不知道是厂房还是仓库的地方。 我的电话依旧在地上发着微弱的光亮,在电话的边上,那个一直在滴答滴答响的东西,我仔细一看,应该不是个炸弹,而只是个寻常的发条闹钟。当然不排除凶手把炸弹做成了闹钟的样子,但是我想那可能性应该是不大的,毕竟除了那圆圆的铁皮,我没有见到任何炸药模样的东西。 于是我走过去蹲下身子对杨洪军说道:“我现在眼睛能看见了,但是我还是不能确定我的具体方位,你再等等我。还有,那个东西应该不是炸弹,只是一个闹钟。”杨洪军听上去有些喜出望外,催促我赶紧找到自己的位置。于是我朝着这个废弃仓库或是工厂的其中一侧尽头处走了过去,那个地方我远远看到有一扇窗户。 而走到窗户边,我才发现窗户外面依旧是许多黑漆漆没有灯光的仓库,极目远眺,视线会被遮挡,但能够区分出那边就是繁华的市区,因为城市的灯光在映射在天空的云朵上,发出微微光亮。这时候,我看到了一个钟楼,这个钟楼是我们本市一个大型购物区的标志性建筑,修建在一个国内知名的电影院的楼顶,仿欧式,每到早晚的十二点钟,都会敲钟报时。 我喜出望外,以这个钟楼为参照物,我很快就知道了自己所在的方向和大致位置。于是快速跑回到电话边,告诉杨洪军:“我们现在在钟楼西南面大约直线距离三公里的位置,你看看那附近如果有条件符合的废弃厂房或者仓库的话,就赶紧派人来救我们。”杨洪军说好,让我和杨安可原地不动,他很快就会派人来救援,说完他挂上了电话,大概是联系他的那些同事前来营救了。 我回到杨安可的身边,原本想要替她揭开眼罩,但考虑到我双手反绑,身上还挂了半截摔坏的凳子,手自然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如果我像她那样用嘴去给她揭开,不免还得再难为情一次,而且就算是揭开了,这里黑灯瞎火的,她也看不清个什么。但是出于礼貌,我问杨安可,要不要我帮你揭开眼罩? 杨安可黑暗中的影子看似沉默了片刻,然后对我说不用了,就这样吧。于是我也不再追问,安静地坐在一边。 等待的途中,最初阶段我和杨安可一句话也没有说,气氛出奇地尴尬。由于我知道此刻凶手已经走远,而地上那个也并非炸弹,心算是放松了不少,但却感到非常后怕。如果说上一次在家里被人第一个犯罪嫌疑人挟持的时候算是一种口头的警告跟恐吓的话,今天的遭遇,只怕是一种接近死亡的威胁了。这意味着将来我如果再跟这个凶手面对面,他就一定会猜到我和杨洪军都是在骗他,而到时候自然会取了我的小命。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害怕,我开始试着跟杨安可说话,我问她当时是怎么被那个家伙给抓住的,杨安可告诉我,她离开杨洪军家以后,没走多远就察觉到自己的挎包和手机都还落下了,于是就倒头回来拿,在经过那些小巷子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于是她就停下脚步问是谁,对方却不回答,只是叫喊道:“杨安可,快过来。”而杨安可也算是个胆大的姑娘,同时也单纯得有些愚蠢,她还真就过去了,一过去就被对方给制住了,对方盘问了一番情况,想要知道此刻杨洪军家里有什么人,当杨安可告诉对方,现在家里还有别人的时候,却没有告诉对方那个人是我。 我听到这里的时候有点诧异,但很快想通,其实杨安可对我的情况也并不算了解,而且如果当时她就实话实说的话,那就是害了她自己的亲幺爸,即便如此,自己也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账目,稍微一算就清楚了,杨安可只要不是智商为负,就断然不会这么做。 就这么盘问了半个小时,对方还希望得到更多的消息,于是开始吓她,甚至是打她,而我却碰巧在这个时候经过,看到了这一切,才有了后面的事。 说完之后,四下里又恢复到一片安静之中。我再度感到一阵尴尬,这种一言不发的安静,让我有些坐立不安。于是我再次没话找话地说道:“你真的不要我帮你揭开眼罩吗?”杨安可没有出声,而是轻轻地摇头,一边摇头,一边还微微地把脑袋低了下去。 我虽然在男女的事情方面没多少经验,但我也绝不是傻瓜。只是这样的感觉太过奇怪,一个明明你自己不喜欢,也不喜欢你的人,在某种突发状况下和你有了一种亲密的举动——必须强调的是,这是情势所迫,但凡双方有更多的选择,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当这个举动出现的时候,心里却又翻腾不已,难以平静。此刻我的感觉如此,想必杨安可也是如此。 又过了大约十来分钟,我看到窗户外出现了一阵手电筒光柱在胡乱挥舞的现象,想必是有人来了,这光柱的舞动显得急促而杂乱,这意味着那些拿着手电筒的人,此刻正在比较快速地奔跑。如果所料不错,应该是来营救我们的人。 凶手的目标是杨洪军,而杨洪军身上有伤无法亲自前来,所以凶手应当不会在这里设下埋伏,而是另寻他法了。于是我跑到窗户边,疯狂地对着来人的方向大声喊道:“在这里!在这里!” 太过用力,才发现我的声音已经嘶哑。而当我确定那些人听见了我的呼喊,正朝着我的方向过来的时候,不知为何,我有种虚脱之感,竟然鼻子一酸,想要落泪。 第三十三章 营救 我们获救的时间,是当天晚上11点50分左右。当警察赶到的时候,立刻给我和杨安可松开了身上的绳索。杨安可在警察到来的时候激动得哭了出来,想必她跟我一样,一生当中可能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惧感。 当警察在我和杨安可的肩膀上搭上了一条毛巾,开始让医务人员检查我们身体有没有什么大伤的时候,我披着毛巾从杨安可身边经过,就在此时,那钟楼的敲钟声响了起来,十二点,意味着此刻开始,就是新的一天。 她虽然停不住地哭泣,却还是在我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对着她微微一笑,意思是别怕了,安全了。 可是真的安全了吗?而我们心里都知道,在凶手没有抓获之前,永远没有安全。 当晚我们被连夜送去了警察局,这是我第几次来这地方,我具体不记得了,但却是第一次以受害者和被保护人的方式过来。到了警察局,发现杨洪军拖着伤腿已经在那里等候了,杨安可一见到杨洪军,就立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到他怀里就开始嚎啕大哭。杨洪军则一边安慰着杨安可,一边对她连连道歉,说着对不起。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似乎格外内疚,因为自己职业的关系,而导致连累了家人。 杨洪军走到我身边,盯着我半晌,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轻轻地说了句:“凯子兄弟,谢谢你,让你受苦了。”我相信这后半句是他有感而发,毕竟我是真的受苦了。而前头的那句道谢,我不知道他是在说我帮助了杨安可,还是说我替他挡下了一劫。 这种带有杀人动机的绑架,已经不是小事了。所以我自然无法瞒住我的家人,毕竟因为我的关系,此刻他们也身处危险之中。母亲在午夜的时候给我打了电话,我鼓起勇气,吞吞吐吐地告诉了她发生了什么事,我现在身在何处,也许今晚回家会很晚了。母亲挂上电话后,在我到达警察局大约40分钟,她也赶了过来。 然而我以为我会被痛骂一顿,但是母亲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蹲在我身边,捧着我的脸翻来覆去地查看,似乎是在看我有没有受伤,我告诉她我很好,就是咬破了嘴巴,估计是缺乏维生素。但她仍旧不放心,一定要自己检查才行。 母亲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也许心里有很多话,但是她却不知道怎么说才是最妥帖合适的。从我又记忆以来,她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我和我爸,还有这间小门店上。她是个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女人,但也是个伟大的女人,这默默的爱,此刻变成了对我的一种苛责,因为我逞一时之快,而把让这个家在短短时间里,多生出这么多变故来。 警察局的调查笔录一直持续到清晨五点多,按照我和杨洪军的约定,我并未告诉警察我其实是杨洪军暗中的帮手。对于为什么会在这个特殊时期出现在杨洪军家里,我将错就错,就说是去帮杨洪军按摩腿脚的。鉴于杨洪军在警察队伍中的德高望重,这份笔录不算困难就办妥了。 早上六点多,杨洪军叫来了他的大嫂,也就是杨安可的妈妈,将杨安可接回了家,出了这档子事之后,我的家和杨安可的家在抓获犯人之前,都会被警方密切保护,换句话说,只要那个凶手不拿着重武器来强攻,我们待在家里反而是比较安全的。原本我也打算要离开,可是母亲却在这时候跟我说:“孩子,你是不是心里还有事啊?”我嘴硬道,我能有什么事啊,我大学都没毕业,一个小小按摩师… 可母亲对我说:“别装了,有事的话,你就跟杨警官说说清楚,不要把这秘密带回家里来,我们家不喜欢这种秘密。”母亲的语气很温和,但却如同尖刀一般扎进了我的心里。她的意思很明确,若是说心疼我,那是自然的,毕竟我是她的独子,是这个家庭的希望。但若是说责怪我,母亲心里想必也是有的,否则也绝不会说出不把秘密带回家这样的话。 而且母亲早在第一次出现凶杀案的时候,那个罪犯潜入我家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和杨洪军之间的那番对话开始的。她说让我跟杨警官说清楚,其实是因为母亲心里也明白,想要消除这份危险,杨洪军却是唯一能够帮上忙的人,而帮忙的结果,就是我们一起破案,抓获凶手。 于是我没有否认,对母亲点点头,让她先回家。杨洪军专门安排了警车送了我母亲离开,然后让我扶着他,去了他的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杨洪军看起来很内疚,不知道怎么跟我开口好。于是我率先打破了沉默,对他说道:“既然现在咱们都在危险之中,就不要婆婆妈妈的,抓紧时间搜集线索抓住罪犯,这样大家睡觉才能够踏实。”我顿了顿说:“我虽然从头到尾都没能够看清这个罪犯的模样,但是他说话的口音,语气,以及这整个案件中,他所采用的一些手段,我能够有一些猜测。” 我把我的猜测告诉了杨洪军,其中包括先前和这人说话的时候,我能够察觉到对方语气之中,似乎对于我的存在并不了解,我只是碰巧闯入的倒霉鬼罢了。这说明先前在抓捕第一个凶手的时候,尽管对方知道我是一个在暗中帮助杨洪军的人,但是他却在还没来得及把我的情况跟他所谓的“组织”上汇报的时候,就被杨洪军布控一举抓获。 如此说来,我的存在对于这个神秘组织来说,几乎是不知道的。而昨天晚上杨洪军的抓捕扑了个空,而后凶手又控制了我跟杨安可,我也不知道这些巧合会不会引发他的怀疑,所以在他掌握确切证据证明我和杨洪军之间是合作关系之前,我们必须要将他抓获才行。 我一边说,杨洪军一边拿出纸笔出来记,幸好他伤的是左手,否则连写字都没办法。可当杨洪军写完之后,他将笔往桌子上一扔,然后对我说道:“凯子,谢谢你提供给我这些信息,但是现在看来,这些还远远不够啊!” 我们都是一夜未睡,也同样都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我此刻能够这么理智地跟他说我的分析,实话说,在我这个年纪来说,我也觉得是非常难得的。我在危难之余能够这么冷静地分析出这些情况来,并且在得救后还没从惊魂未定走出来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告诉他,我认为我已经尽力了。想到此处,我心里不免有点发火,于是我对杨洪军说道:“那没办法,我能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你不能老是指望着我,你是警察啊大哥,调查取证难道不是你本职工作和最擅长的事吗?” 也许是我的语气有点不好,杨洪军看上去也有些生气了,他说道:“我知道你辛苦,也知道你现在担心害怕,可是事实就是这样,你提供的这些消息,我们在事后对比电话录音,就已经能够调查清楚了。我需要的是新线索!新线索!新线索!!” 杨洪军加重了语气,把“新线索”三个字强调了三遍,他这样的态度让我特别不爽,我算是个脾气比较好的人,此刻也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我一下子伸脚在他的办工作侧面狠狠提了一下,震得桌上的笔筒子翻了下来,里边插着的一些笔散了一地,那面鲜红的小小的五星红旗,在这一脚怒踢之下,也开始飘扬了起来。 我大声说道:“杨洪军,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百度吗?你一问我我就得知道是不是?你是那个凶手的目标,我莫名其妙跟着你赶这趟浑水也就罢了,现在反倒是变成我的责任了对吧?那你现在就从这破凳子上下来,让给我坐!” 我也是说的气话,因为我知道我这次被抓,说到底是因为自己多管闲事,和杨洪军实际上没有很大的关联。我虽然生气,但如果因此而责怪他,还是有点失态了。杨洪军显然对我的突然暴怒也毫无准备,他气得瞪着我,咬紧了牙关,双眼因为没有休息而充满了血丝,腮帮子上的皮肉因为咬牙的关系,而微微发抖。 但他没有继续跟我争吵,而是瞪了我片刻之后,就叹气一口,低下了头。此刻我也冷静了一点,沉默了一会儿,我开口对杨洪军说道:“你把先前你们查到的监控录像,再放出来给我看看。” 杨洪军一愣,似乎不明白我再看能起什么作用,因为抓捕已经失败了,罪犯是绝不可能再回那个房子里去的。我告诉杨洪军:“因为我昨天被抓的全程,都没有看到过凶手的长相,但是听他说话的声音,似乎正是因为蒙住了我们的眼睛,所以他才摘下了口罩,于是没有那种有东西遮挡在嘴巴上的声音。” 我接着说:“我记得昨晚你给我看的那些照片里,凶手的整张脸基本上是遮完了的,但是只有一个地方他没有遮住。” 杨洪军眼睛发光,问道:“哪里?” 我说:“耳朵。” 第三十四章 观耳 耳朵,五官中占其一,七窍中列其二。主要功能是用来听声音,倘若失去了声音,我们的世界将不会是立体的。耳廓的作用就好像是一个收音器,半弧状可以有效地收集声音,继而汇集之后,传入我们的耳道,通过耳鼓膜的震动,将声音信息传递给大脑。 以上,大概是绝大多数人对于耳朵的了解。除此之外,当然还有盛产耳屎以及戴耳环等作用。然而很多人并不知道的是,耳朵的骨骼是一生之中只会同比放大,但却不会发生其他改变的骨骼。也就是说,一个人出生的时候耳朵是什么样,到了成年后,耳朵依旧还是什么样,只不过是变大了而已。和相貌不同,耳朵估计是人一生中变化最最轻微的骨骼了。 值得一提的是,耳骨跟鼻骨一样,其主体都是软骨构成。而且用以支撑耳廓的,是一整片软骨。摸骨术在耳骨的范围内,相对而言比较复杂,也能够传递出许多信息来。这也是当初我跟着父亲学习的时候,遇到最大的几个难点之一。 耳朵的形状和我们内脏的肾脏一样,所以耳朵上传递的信息,许多都会折射到肾脏功能。相传若是看人的耳朵,甚至可以得知此人性?功能是否强大,时间是长是短,其身体结构是粗是细,是深是浅等。 古时候的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人,但并未人人都能够如了皇上的意愿,于是每个皇上的身边,一定有一个懂得观耳之术的人,结合皇帝本身的情况,来判断新招进来的佳丽是否可以和皇上彼此互补,达到最高境界。皇帝可以很好的借由房事的翻云覆雨而取阴补阳,以达到延年益寿的目的。而通常此时,这些佳丽们不能完全算作是皇上的后妃,而是一种修炼的药饵,或是药渣。 这就是道教禁术之一——房中术的一部分。 而我要杨洪军再给我看一下那些监控画面,其实就是为了再观察一下凶手的耳朵,看看是否能够得到一些新的消息。要知道耳朵的作用远非用来给皇上挑女人,从耳朵的形状、高低,是招风耳还是贴脑耳,耳内骨骼是平顺还是杂乱,是朝内凹陷还是朝外凸出,这都是有一定说法的。 当然这些我犯不着跟杨洪军细说,只怕是说了他也不懂。既然他要的只是结果和线索,那我就只给他这些即可。 杨洪军很快让自己的组员拿来了先前那些监控的原始资料,这是最一手,也是最清楚的资料了。我开始在这些监控资料中寻找角度比较正的、关于这个凶手的画面,眼下在看见这个遮蔽了全身的人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就将他跟昨晚那个变态联系在了一起。 不难看出,此人非常冷血,而且极度自信,才会这么不把警方放在眼里,甚至敢绑架警官的亲人,说明他本身早已置生死于度外,是个亡命之徒。从他的言语中却也可以察觉到,他的心理有明显缺陷,活在自己扭曲的价值观当中,并且认为别人都是错的。再次,他先前用割喉这样残暴野蛮的方式杀害死者,却刻意保存尸体,种上莲花,然后沉尸水塘,这一系列动作说明他渴望只的犯罪是一种艺术品,说得好听的,是一个有情怀的人。然而他却故意留下线索让警方找到尸体,则证实了先前的那一点,既然是艺术品,怎么能没有欣赏赞叹的人,所以不得不说,直到此刻,虽然是我们在追,对方在躲,但我们追得盲目,对方却躲得悠然自得,大有猫玩耗子的意思。 监控画面因为探头远近的不同,造成画质上多少有些改变。而安检器材对于摄像头的精度是有一个最低标准的,意味着我必须尽可能找那种拍摄角度很近的画面。由于素材有限,且大部分不能采用,于是我可选择的范围就缩小了很多,最终对比了一番,找到了几个画面,好在分别体现了凶手的左耳和右耳,都是在这个凶手奔波于各大药品商店,购买福尔马林时候的画面。 我尽可能地将画面放大,虽然让画质变得有些模糊,但还是依稀能够看出个八九分。此人耳朵不大,相对于一般人来说,要小于平均值。对应到耳朵的骨相来说,这称之为“小耳多贫寒”,当然此处不一定是说此人幼年的时候过得多凄苦,也许是说他此时此刻,估计是没什么经济来源,至少正当的没有。 而此人的耳朵还有点招风耳,且耳廓上边缘处低于他的眉毛。骨相上对耳朵低于眉毛的说法则是,自由刻苦独立,生活较为操劳,有心奋斗却干劲平常,具有惰性。这部分依旧无法说明什么,如果一定要联系,只能说此人小时候或许因为家庭原因造成他必须早早独立,也就是说可能会吃过一些苦头,年幼时期不好的记忆和挫败,有可能造成他仇视社会的情绪。然而这一点我无从证明,只是猜测,且这样的猜测,很大程度上基于昨天晚上和他面对面,言语中我的一种感觉,毕竟大多数心理变态之人,多少都是年幼或世界观价值观成型阶段的青年时期,有过重大变故。 而招风耳这一点,就有说法了。通常有招风耳尤其是小耳朵的人,大多个性倔强,器量狭小,凡事喜欢据理力争,刨根问底,心思敏锐,却又生性多疑。这就和此人在我心里的印象印证到了一起。然而小耳朵的人一般内心很脆弱细腻,容易受到伤害,冲动而又感性。加上此人耳廓内卷的部分并不平整,有不少细小波纹,这代表着命运多舛,而且中耳廓处有一个明显的不知道是胎记还是痣的东西,这个印记恰好又在一个波浪状的凸起部分,这个区域代表着10岁至30岁之间,说明在这个期间,此人有过一次极其重大,重大到足以影响人生的挫折。 耳骨最忌讳的,就是忌翻、忌卷、忌小、忌薄、忌裂、忌暗,翻多劳碌,卷多低贱,小多贫寒,薄多病弱,裂多败落,暗多愚鲁。此人耳骨经过一番观察之后,有翻,有卷,而且小,加之招风耳之说,综合起来,算是一种不折不扣的“凶耳”。 还有昨晚我对此人岁数的判断,大约在40岁以内。于是我告诉杨洪军,此人的口音是本地口音,但是有些个别措辞却和本地人不太一样,是我们父母辈常用的词汇,例如我们喊小女孩一般是称其为小姑娘,妹妹等,而他称呼杨安可的时候,却用到了“小妹娃子”这么个词。 即便是在城里的老人,也比较少用到这样的词,所以我让杨洪军调查一下,这个词在本市的各个区县里,在那几个区县会使用度比较高,加上此人岁数不超过40岁,大约10至15年前曾经有过一次重大挫败,这种挫败会导致他对警察的仇视,换句话理解,很有可能他就是在警察身上吃了亏。我们相信警察都是依法办事,所以此人极有可能留有案底。那么把范围缩小到某个区县某个年龄段曾经有过案底的人,虽然依旧是大范围,但调查起来会容易许多。 说完这些,我左手起局,随手丢了一个小六壬的局。由于缺少关键信息,我只能换个角度和方向去求证。所以此局是以我自己本身为主,因为我是这个事件的受害者,也是对方暂时还不知道的参与者,我当然无法置身事外。我以我昨晚被绑的时间,加上此时此刻的时间,丢了一个六个数字组成的局,范围较之先前更缩小一倍,却也难度增加了一倍。最终我得到的卦象是“速喜”和“大安”。 这是两个吉卦,意味着一帆风顺,甚至不会有阻力。但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医者不自医”,讲得是一个妙手回春的大夫,想要治自己的病,却总是治不好,即便只是一些小毛病。对应到摸骨这个行业里,我不清楚是否同样适用,只是现在没有别的线索,也就聊胜于无了。 而这个卦,速喜所指的方向为东南,但我不清楚是说此人的调查结果会是东南方向的某个区县,还是线索会出现在东南面。而大安的方向则为南,是讲最终的结果,既然是大安,我姑且乐观地估计,这个方向会是抓获对方的方向。既然是南方,而南方在此之前并未在这个案件的任何一个过程中出现,那么无非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在“速喜”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追凶,而最终抓获的方向则在南方。另一个则是此人在南面有个某处地方用于藏身,这就很有可能是他的下一个作案会发生在南方,或者说在昨晚第一次抓捕失败之后,他选择了南面继续藏匿,伺机而动。 这些信息,从一对小小的耳朵上加以分析后读出。这是我们仅有的线索,即便现在还不知对错,我们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杨洪军的脸上的表情喜忧各半,很明显,今天观耳而得到的讯息对案件的推动是有实际作用的,不过感觉之下,难度依旧比较大。尤其是当我们面对的凶手,不再是那些无脑犯罪的人,而是一个高智商的对手的时候。 杨洪军沉默片刻,然后拿起桌上的电话,通知警队的司机送我回家。 第三十五章 许某 于是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等司机准备好了,也就离开了警察局。杨洪军的破案心切,我并非不能理解,只是觉得应该有人情味一些,哪怕只是装一下,也会让我好受得多。搞得现在我就好像是犯贱似的,自己卷入其中不说,还没讨句好话。 回到家以后,由于还没过中午,按摩店本身是没有营业的,但是进屋之后却发现父母一直坐在沙发上等我,而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我知道他是一名警察。所以当我进屋的时候,他就告诉我说,这段日子会轮流有警察在我们家里保护我们,周围也有他们的同事蹲守,只要我们不单独行动,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凶手是没有机会接近的。 我看着父母那焦虑的神情,尤其是我的父亲。心里很是内疚,虽然遭到绑架的人是我,但如果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备受折磨的人依旧是他们二老。这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在头一晚我出门去找杨洪军的时候,父亲会突然之间大发雷霆,想要阻拦我。瞎子的五感缺一,却因此有种新的预感吧。 于是那天我没有再隐瞒什么,把我这段日子遭遇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给了他们知道。因为如果此刻再隐瞒,算起来就是我对家人的不负责了。我也坦诚了我现在正在帮着杨洪军做事的这件事,一方面是为了自保,一方面他将来会为我谋求一个职位,尽量大地发挥我的作用,也算是回报社会了。我宽慰父母,我会抓紧时间协助警方抓获凶手,在此期间,希望家人也理解体谅我的不得已之处,在警方的保护下,我们是安全的。 其实内容并不多,但我却花了足足三个小时来跟父母解释这件事。父亲眼睛虽盲,但心却很清楚,也有是非观,但是母亲则更多是一种老百姓的心态,能不能抓获犯人伸张正义,对于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三个小时之后,已经过了中午饭的时间,我已经累了一夜饿了一夜,满心的内疚之情,此刻更是让我觉得难受至极。 最终说服了父母,我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至少将来追查凶手,在父母面前我也犯不着遮遮掩掩了。 如此这般地过了大约一个礼拜,每天都有轮换的警察来我们家,家里的生意照样在做,我也在帮着给客人按摩服务,但由于各自心里都有心事,这些天的生意的确是较之从前差了不少。就连我母亲出门买个菜,都会有警察陪同,甚至还帮我母亲跟菜贩子讨价还价,我心里很感激这些默默保护我们的人,也只有在看得到他们的情况下,我才会觉得有安全感。 一周后的一天中午,马天才给我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依旧一副市侩气地说道:“凯爷啊,您可知道,这回您可是立了大功啊,您猜怎么着?”我听着他那副拖声吊气的口吻就浑身上下一阵不爽,于是不耐烦地说:“马爷,您有话就直说,猜什么猜啊,非常6+1吗?”言语之中,我也学着马天才的口气,好让他明白这种语气听上去有多让人讨厌。 马天才说道:“嗨!瞧您这话说得,就跟我故意难为您似的。不瞒您说,您前阵子跟杨警官说得那番话,虽然杨警官明面儿上没查到个什么,但是他却转述给我知道了,我路子多,人脉广,查了一番之后,还就真查到些道道儿来!” 还没等我回答,马天才又抢着说道:“不!还真不是点道道儿,没有确凿的说法,我也不会跟您打这个电话。您不是说线索在东南吗?果然如您所说,在咱们是市东南面有个县城,早年规划的时候差点划给了别的城市,距离咱城区大约五个小时的车程,那地方民风朴实,口音则夹杂了本市和另外一个城市。我对比了一下那天晚上凶手跟杨警官对话的录音,发现正是这县城的口音无疑。” 马天才顿了顿说:“既然锁定了地区,我再接着按您说的,那个年龄段有过案底的人,还真找到了那么几个条件符合的。其中有几个犯了事之后就认罪伏法了,关了几年给放出去,也没接着伤天害理,几乎都销声匿迹了。前前后后能有二三十个人,这可不是小工作量,您猜怎么着?” 嘿这马天才是不是抽大烟了说个话阴阳怪气的,我猜你妹啊猜!于是我回敬了他一句:“对啊,我猜怎么着呢?”加重了语气,意思是告诉马天才,别特么再吞吞吐吐的,有屁就快放,别把屁股翘得老高,却不发出声音来。 马天才说道:“这二三十个人,逐个排查,那范围可就广了,可我老马是有路子的人,找了个警察同志,表明身份,让杨警官电话知会了一下,请他们协助调查,把当初这些犯案的人落案时候的照片逐个找了出来,我挨着比对。” 说到此处,我大概就想明白了,于是我问马天才说:“你这么兴高采烈的,是不是在这群人当中找到了侧面耳朵和当初监控里那个凶手耳朵相似的人了?”马天才说道:“还是凯爷高明,不过此话也不尽然,何止是相似啊,简直是一模一样。就这么着,咱们基本上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剩下的工作,就是想法子抓住他了。” 马天才说道:“您现在身份敏感,出来见我或是我去找您,都多有不便,我就电话里跟您说了吧,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里,马天才一直在那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他掌握的犯罪分子的情况。我也才得知,此人姓许,年龄38岁,未婚未育,性格比较暴躁,而且相对有些孤僻。高中念完后因为考试失利,就没去上大学,跟着一个中医馆的老郎中做了学徒,想必那针灸之术,就是在那期间学到的。但是二十多岁的时候因为跟人发生了言语上的冲突,心里怀恨,就趁着晚上放火烧了这家人的院子,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报案被抓后,认罪态度好,对方也同意私了,于是家里赔钱了事,受害人也没对这件事起诉他,给了他一个悔过的机会。 可出了这种事,让家庭蒙受了一笔不菲的损失,中医馆的老郎中觉得此人心性不足,如果将来行医,恐怕要惹出大祸,于是找了个借口,给了他一点钱,就将他打发了回去。 马天才告诉我,就跟我推测的性格情况一样,此人器量狭隘,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家里因为赔偿已经捉襟见肘,自己离开医馆也失去了收入来源,于是他成天就待在家里哪也不去。久而久之,家里也嫌弃他年纪轻轻却在家混吃等死,这也引起他矛盾,在他原本就不满的心里,又加上了一笔。 在家里呆了大半年,心情非常郁闷,也不想出去做事,总觉得外头的人都会欺负自己。而自己如今落得如此田地,都是因为当初那家人撩惹了自己,才会导致后头这么多的后果。于是越想越气,开始密谋报复。他精心策划了很久,觉得万无一失,想要绑架那家人的小孩,借此换点钱财,算是弥补这些年的损失了。而时隔很久,对方应该不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 可毛主席说过: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很显然的是,许某这看似万无一失的计划,却依旧停留在理论阶段,不够成熟,于是他虽然按照计划顺利地诱骗了对方的孩子,但是在关押孩子的途中,因为孩子的哭喊而引发了邻居的注意,就报警告发了他。 在我们国家,绑架可是大罪。就算是量刑轻的,也都是十年以上。可这许某也算是幸运的人,因为他虽然是以绑架为目的带走了对方的小孩,却在还没来得及索要赎金的时候就被抓获了,于是绑架的证据不足,只能以“非法拘禁”论处。 虽然同样是判刑,但就轻了许多,最终因为他是二犯,原本只判三年的他,被判了五年。接下来的五年,就一直在劳改服刑。服刑期间父亲焦虑过度而去世,母亲对他失望透顶,没等他出狱,就独自一人远走他乡,此生都不再相见。所以直到许某出狱后看到空荡荡的屋子,母亲也联系不上,亲戚们谁都不愿和他这样的人再有瓜葛,他才知道自己已经被所有人抛弃了。 马天才说,这种刚刚出狱的犯人,司法上是有管制的,不让离开本地,每个月按时回警局找教员汇报思想。可他在这个时候偏偏不信邪,认为全世界都在与他作对,不让他好过,于是贱卖了母亲留给他唯一的家产,也就是那套房子,带着钱趁夜就离开了这个县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怎么离开的也没人知道,从那时候开始,就以在逃犯的身份,消失了接近十年的时间。 期间完全查不到这个人的任何信息,现在来看,应当是此人在某种契机之下加入了这个莲花符号的组织,从一个小流氓,变成了一个冷血杀手,说不定这个组织还花了精力把他培养成这样。 马天才说,之前他的犯罪都被扼杀掉了,也许正因如此他才仇视警方,仇视社会,这些年期间肯定也杀过人,逃脱了罪责,所以这才才有这种艺术品般的犯罪手段,这哪里是在示威啊,这简直是在炫耀。 我默默听着,听完之后,也觉得可悲可叹。我还是相信每个人出生的时候人格都是完整的,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造成了许多人的行差踏错。而这些客观原因的形成,说到底,还是我们本身都不够宽容。 当然我并非同情这个许某的遭遇,毕竟杀人偿命,自来如此。于是我接着问马天才说,那接下来呢?怎么才能抓到人? 第三十六章 计谋 马天才嘴上啧啧了一声说:“这个嘛,杨警官倒是也提过,他认为既然调查果真在东南面有了突破,那就意味着后边那个南方应该也不会错。如今他们已经开始了暗中调查,车站,旅馆等都有大量人手在盯梢,这罪犯稍微露出一点马脚,立刻就会被查到。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是一切风平浪静,没有消息。” 马天才接着说道:“但是因为我帮着杨警官查到了凶手的真实身份,起码往后会有一些进展,总比他们先前那种无头苍蝇地乱撞强。这件事要是没了咱俩,估计这杨洪军不一定查到什么时候呢!”马天才补充道:“当然,还是凯爷您的功劳大,杨警官说了,您只这么轻轻掐指一算,就洞晓了天机,可谓是天官显报,诸葛下凡啊…” 我听这家伙越说越油,越来越恶心,于是赶紧打住他,然后问道:“今天你给我打电话是杨洪军的意思,还是你自己打的?”我心里一直装着这个疑问,马天才和我都算是单线跟杨洪军对接,我们互相之间因为行业跨度太大,实则没有多少可交谈的,而且我也很讨厌他那说话的语气,所以虽然很早就互相留了电话,但是今天却是第一次通话。 马天才说道:“瞧您这话说得,这怎么能是杨洪军让我打的呢?我是觉得您先前指的路给了我一个明确的方向,让我的调查少走了很多弯路,这不专程打电话来亲自跟您道谢嘛!” 虽然马天才嘴上这么说,可我还是有些不信,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不要说马天才这样的老油条了。虽然不敢肯定,但是一多半都是杨洪军借马天才的嘴跟我说这些。我想是因为一个礼拜前我们发生了一点不愉快,所以彼此也尴尬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顺着杨洪军的意思来就行了。决定暂且不和杨洪军联系,既然你借了马天才的嘴,那我也借他的嘴就是了呀。于是几句话打发了马天才,我一个人回到卧室里躺下,开始思考。 既然如今罪犯的身份已经得到了确认,我也有足够的自信他在近期内会出现在南面的某处。所以不管他潜伏在南面是为了藏匿,还是伺机作案,都不可能一点不现身。他是人,是人就得吃饭,就算他能吃苦,顿顿都靠着泡面果腹,那泡面至少也得出去买才是。所以只要在南面仔细盘查那些小商店,超市,或者餐馆面馆,应该是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最重要的是,此刻嫌疑人的身份得到了确定,马天才也从东南面的那个小县城里调取了此人的相貌特征,也就是说,这个凶手先前刻意遮住自己的大部分面容,其目的就是不让人知道他的真实相貌。而今再以口罩鸭舌帽的造型出现的话,或许很容易就引起察觉,立刻被抓捕归案,我想着如果我是他的话,可能不再会做这一身打扮,甚至不再刻意掩饰自己的面容,或许就以真面目出现,反而不容易引起察觉。 我也相信罪犯此刻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天被他欺凌绑架的我,竟然懂得摸骨术,并且从他的耳朵继而锁定了他的容貌,倘若真是如此的话,那抓到他应该是有比较大机会的。杨洪军采取的方式是暗中观察等待对方自己现身,而我则在此刻突然冒出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有些冒险,但值得一试。 此刻需要做的几个步骤,第一是稳住罪犯,尽量不要引发他的警觉,例如让他察觉到自己正在这片区域被追踪,相反应该让他卸下防备,认为我们依旧还在盯着原来的线索苦苦追查。第二是大面积布控,主要就在这片区域里。对方第一次逃脱抓捕的时候,是租用的民房,第二次抓到我和杨安可的时候,选择了废弃的厂房,这两次下来,自己有车,不用在车站被检查身份,不住酒店,也就不用身份登记。这样说来,应该可以判断出此人肯定是有假身份,但是会很容易被查到是假的,才会这么谨慎。 前思后想了很长时间,当天晚上,我给马天才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我告诉他,你在本市的耳目多,找人放话出去,就把前阵子池塘里的那具尸体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说一番,尽量说得神乎其神,但却不要说出真实的情况。另一方面,你得通知杨洪军,让他联系本地的电视台和报纸媒体,一方面出面辟谣你放话的这些谣言,一方面把真实的案情公之于众,接着要杨洪军透过电视发出通缉令,但是这通缉令上只能是那戴了鸭舌帽和口罩的照片,请市民留意相似的人,如有发现立刻举报。 马天才在电话那头嗯嗯嗯的,但是听起来还是没明白我的这个计划是什么意思。我也懒得跟他废话解释,只是继续交代他,与此同时,你要让杨洪军分派警力把控好这个区域的各个交通口,因为凶手是有车的,对过往的可疑车辆仔细排查。 说到这里的时候,马天才恍然大悟道:“噢!凯爷,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的意思是,咱们玩儿命放烟雾弹,让对方以为我们现有的线索仍旧是他出现在监控里的样子,好让这家伙放心大胆以本面目出来活动对吗?” 我说是的,让你放话出去的目的是引起他的注意,既然对方把杀人当成一种艺术,那就需要观众和口口相传的人,当他听见自己做的这个案子能够被坊间传闻,他会得意的。正所谓得意忘形,在这个时候官方的辟谣并阐述实情,看似把那些看起来完美的犯罪手段贬低了一番,但实则传递给罪犯的信息是:我们目前其实没有什么进展。 我告诉马天才,在这两方面一起出现的情况下,除非这罪犯天生低调,也对自己做下的案子全然不在意,否则他一定会放松警惕的。而他放松警惕的时候,最大的可能就是留在本地,但大摇大摆地出来活动了。 只听马天才在电话那头传来“啪”的一声,不知道是拍了桌子还是拍了自己的大腿,他语气有些激动地说道:“凯爷啊凯爷,我今儿才总算是明白了,这杨警官死活非得要拉着你一起参与,想必正是看中了您这灵光的大脑和非凡的手艺呀,这法子搁在我老马的脑子里,只怕是想成了光头,也见不着个道道儿呀!我算是服了,就按您说的办,我这就打电话安排去,要是没了您呐,我可就半点劲儿也使不上了,就特么跟个废人似的,您将来可得多多提携提携我,让我也跟着沾沾您的……” 没等他把最后这几个字说完,我啪的一声挂上了电话,这马天才拍起马屁起来没完没了的,快恶心死我了,早晚我要着急换串啜杨洪军揍你一顿。 我虽然不了解马天才的真实为人,但我相信他在我面前表现出的种种,例如阿谀奉承,乱拍马屁,说话还透着一股子北方人说话的味儿,都是他用来掩饰和保护自己的手段。这家伙虽然在这个行当没混出个什么名堂来,但这么些年都生存下来了,必然有他的生存之道,或许有些人就爱听他这样的腔调也说不定,只是不知道他跟杨洪军说话的时候,是不是也这幅德行。但是我心里能够肯定的是,现在我如果再给马天才打电话,电话一定会处于忙音的状态,因为他肯定会立刻把我刚才的计划告诉给杨洪军,说不定还不会说这是我的主意,而变成了他马天才的主意。 又过了几天,相安无事。我开始在网上搜寻着关于这个案件的一些信息,果真搜到了一些诸如杂谈啊传闻之类的民间帖子,发帖的时间就是这几天,每一篇的点击率还真是不低。有些地方网站甚至还以新闻方式登出了这样的传闻。因为我是从小在街坊当中长大的,这些闲来无事的人,每天最喜欢的就是凑到一起扒拉人家的家长里短,说三道四,而那些内容却根本就不管他们的事。 所以我知道如果马天才找人放话出去的话,就算是一个传一个,也会很快添油加醋地不像话,甚至会有人说得眉飞色舞如同自己亲眼见到一般。这样的传闻,永远都查不到第一个说出来的人是谁,也就是说,此刻马天才是安全的。两三天后,本地的一些网站,社交媒体,还有门户网站纷纷登载了辟谣的消息,并以警方的口吻强调道,说案子的确是有,为了不引发社会恐慌和嫌疑人的警觉一直没有公开案件,但内容和坊间传闻大有出入。在新闻的末尾,刊登了嫌疑人的照片,也就是先前我在杨洪军家里看到的那种,头戴鸭舌帽,嘴上哟大口罩的那种照片。 于是我暗暗高兴,既然杨洪军听了马天才的话,决定了这么做,想必也是分析了风险。这样一来,我的计划算是成功了一半,此刻杨洪军和他的警员们,应该正在大面积布控,等嫌疑人一现身,立刻就会被抓捕。 第三十七章 结案 我能做的不多,眼下看来,只能等待。然而等待却是煎熬的,凶手在没有归案前,我可真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但等待也是必须的,我害怕去知道结果,甚至不敢用小六壬预测一下,担心假如所得卦象是好的也就罢了,若是不好的,岂不是浪费了这么多警力和资源,说不定办案民警们,还会遇到一些不可测的危险。 接下来的接近一个星期时间里,我每天都在密切地关注着这个事情的进展,自打新闻曝出之后,引发了非常大量的社会关注,人们三五个凑到一堆聊天,很容易就把话题带到了这个案件上,尽管有了个官方的“辟谣”,但老百姓还是更喜欢马天才传出来的那个版本,甚至有人开始说,警察不肯公开细节,是为了掩盖某种真相之类的阴谋论。 然而没有人知道,这一切都在我的计谋之中。我一个年轻小伙,能够造成这样的话题影响力,心里还是得意的。倘若将来杨洪军出尔反尔不把我特招进警察队伍里,也许我还能在营销炒作上开拓我的一番事业。 连续好多天的胡思乱想,虽然达到了目前阶段我要的效果,但关键问题在于凶手还是没有被抓获。而且每多过一天,我就越发的紧张,想的最多的,就是会不会计划失败这样的问题。 这个情绪的终结,在新闻播出后一个多礼拜,一个下雨的早晨。我是有出晨功习惯的人,除非是休息很糟糕,或是当天实在惰性犯了,我才会晚起。而连日来的思虑重重,让我的精神状态比较糟糕,于是头一天夜里很晚才入睡,早上也就专门爬起来出晨功。 那天早上,我接到马天才打来的电话。在看到来电的时候我的瞌睡一个激灵全醒了,但却在电话响了好多声之后,迟迟不敢按下接听键,因为我期待着这个结果,却也害怕着这个结果。而当我终于鼓起勇气按下接听键,马天才在电话那头哭了出来。 至少他是用一种哭腔在跟我说话。 我心里一惊,难道说计划失败,让罪犯给跑了,否则这家伙大早上哭什么哭啊?只听马天才哭道:“凯爷啊凯爷!我…我…我该说点什么好呢!”他这第一句话更说得我心里发毛,我心脏狂跳,问他道:“出什么岔子了吗?你几十岁的人了哭个鸡毛啊!”马天才说道:“托您的福!抓到了!” 抓到了。这短短三个字,在马天才那哭喊着但又肯定的语气中,在我已经准备接受失败的低落里,突然听到这三个字,宛如一道闪电在天空劈过,隆隆之声不绝于耳。 我想此刻若是马天才在我面前,我或许会抱住他在他那谢顶的脑瓜子上狠狠地亲一口。我庆幸我在这等待的期间没有用小六壬测上一卦,否则我此刻的惊喜,绝对没有如此剧烈,也没有这么难忘。我也后悔没有在这期间侧上一卦,让我这些日子里天天都提心吊胆。 我高兴地对马天才说道:“这是好事啊,这么值得高兴,你哭个什么鬼啊!”马天才依旧抽噎着说:“我…我激动啊!咱们为这事都担惊受怕了这么久,现在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盼来了这一天啊。” 嘿!这家伙竟然还会用成语。不过我深知他说的并不尽然,因为几遍是此番抓获了凶手,也仅仅是一个开头。我和马天才算是暂时解除了危险,但杨洪军依旧是那个组织要对付甚至是暗杀的目标。在那个组织彻底曝光垮台之前,都没有绝对安全。 我问马天才是怎么抓住的,马天才告诉我,一切都如我所料,在几番烟雾弹的攻势之下,这个凶手试探性地放松了警惕,实际上在他出现的第一天,警方就已经察觉到他的踪迹了。只不过那个时候对方警惕性还是很高,于是没有贸然下手,这才多等了这么些日子。这家伙出门果然没有再遮住自己的相貌,这些年除了岁数变大了之外,模样倒是没怎么发生改变。 直到这个凶手认为自己已经非常安全了,才放心大胆地出门闲逛,还去茶馆专门打听他自己先前犯下的案子,看来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非常得意。就在他最松懈的时候,咱们的民警一拥而上,一举制服。 马天才对我说:“起初的时候对方顽抗,拒不承认自己就是那个杀手。因为他根本不曾想过他的容貌已经被我们完全掌握了,而多天的蹲守观察,发现他并没有同伙,在这期间也没有和人接触,大部分的时间,他都躲藏在自己的小面包车里,吃住都在里面。” 我问马天才,那对方最后是怎么承认的?马天才嗨了一声说道:“哪需要他亲口承认啊,这本身就是事实啊。所以当咱们的民警喊出他真实的名字许某的时候,这家伙才一下子愣住了,但依旧嘴硬,不肯承认,直到最后民警把他以往的身世和做过的坏事统统重复了出来,这家伙的心理防线,才算是彻底崩溃了。承认了他就是许某。眼下啊,正审着呢!” 马天才告诉我,抓捕是在昨天晚上开展的,他自己也是今天早晨才接到消息,立马就打电话给我了。杨洪军等人已经审了一个晚上,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新进展,最重要的就是关于那个神秘组织的一切。他还说,是杨洪军托他转告我,凶手已归案,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原本我很想去警察局看看这绑了我的人到底长什么样,但是我也知道,此刻我和马天才越少出现在杨洪军身边,我们的处境就越是安全。将来若是这个组织再来寻仇,也不会怀疑到我和马天才的头上,我们就可以暗中协助,还能保得自身安全。 危险算是得到了解除,于是那一天我非常高兴,让父母不要开门营业了,今天咱们一家人好好出去玩一天,减减压。 据说突审这个罪犯许某,是一件相当耗时的事情。顺连查出他在此之前,手上还有两桩命案,一桩因为线索不足而迟迟未破,另外一桩则是没有目击者,死者也是寡人一个,于是等同于白死。大概是许某自知自己死路一条,就算是有天大的本领越狱而出,那个神秘组织也绝不会轻易让他活下去。于是他把他知道的关于这个组织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然而这些内容虽然不算是没用,但也没有多大的作用。许某在这个组织中,只是比较下层的人物,这个组织听上去就好像是一个有着雄厚财力,涉足各大行业领域,却又是以黑帮组织结构存在的。像许某和先前抓获的那个杀手这样的人,就是黑帮里的小马仔,是负责做脏活的,例如敲诈,谋杀,制造意外等。和他们联络的,有一个中间人,这个中间人往往是不清楚上下两方各自是谁的人,只起到一个传话筒的作用,例如上头要做什么事,标的是谁,做成是多少钱等等。下边的人去执行,和直接发号施令的人,压根无法碰面。 不过许某倒是交代出,这个组织内人不算少,但互相认识的并不多。而且他们私底下都称呼这个组织为“莲花堂”。 这是一个非常诗意,却充满江湖味的名字,不知道的人,大概以为是新开发的某个景区呢。当然这接下来的调查就不是我能力范围能办到的事了,马天才虽然窝囊,但有着极好的人缘,现在有了组织的名字,想要调查也有了明确的方向。而深入了解这个组织,本身就是杨洪军的职责所在,就轮不到我操心了。 凶手供述完成,顺利结案,据说许某只有一个要求,只求速死。这个决定交给人民法官,后续我也就无从得知了。 从我跟杨洪军吵架,直到完全结案,已经差不多一个多月。我们中途没有联系,也没有见面。一切的内容,我都是从马天才口中和新闻媒体上得知的。我本来觉得尴尬,却也觉得这是好事,他既然没有找我,也许是因为我的利用价值到此为止,将来说不定就派不上用场了,我也就不必做着成为人民警察的美梦,老老实实做我的按摩师吧。 可是一个多月后,杨洪军给我发来信息,提到因为自己抓获了凶手,还顺便破获了此人之前的几桩命案,在警队内得到了很大的提升,这些都是我和马天才的辅助才能办到,于是他做东,想请我们吃饭。 杨洪军得到升迁,我是替他高兴的。而且既然人家都来约了,不去的话,也有些不礼貌。于是我还是按照时间准时到达了酒楼。 进门之后,却发现我是最后一个到的。马天才大概是为了吹嘘或者邀功,提前就赶到了酒楼,而除了杨洪军和马天才之外,在场的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杨安可,另外一个,却是个穿着唐装,一脸福相,胖乎乎看上去七十岁左右的白发老人。 第三十八章 老者 这个老者我从未见过,以我对杨洪军的了解和他的谨慎程度来说,若单单只是杨洪军的同事或者朋友的话,这种把我和马天才都邀约到了一起的场合,是断然不会带一个我们不认识的人出现的。 于是我断定,这名老者的出现,必然是和我跟马天才有关联的。 杨洪军见我到来,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虽然依旧有那么点一瘸一拐,但看得出他的伤势已经复原了一大半,这一个多月不见,他的恢复还是挺不错的。于是我礼貌地笑着对他说:“伤好了啊,又能接着蹦跶闯祸了是吧?”杨洪军哈哈大笑道:“凯子你别笑话你哥,这不高兴嘛,一高兴,腿也就不疼了!” 他依旧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看得出精神和情绪的确不错。而先前我俩争吵,一个多月没有说过话,如今再见面,也在他这哈哈一笑之中,冰释前嫌。 杨洪军伸手搭着我的肩膀,把我带到了那位老者的跟前,然后跟我介绍说道:“来来来,凯子,认识一下,这位是赵老,是我们区分局退休的老领导,在本地警界内,可是一传奇人物。栽倒在他手里的犯罪分子数不胜数,改制前的老公安系统里,也是一个英雄啊,破的大案悬案说起来得花个十天半个月,他也是我的恩师,我当年刚刚加入警队的时候,赵老正面临退休,为了将我们这帮小民警带起来,赵老硬是把退休年龄延后了几年呢!” 杨洪军说到此处,唏嘘不已,眼神之中,似乎在回想他自己当年刚刚加入警队时候的一切。而我则看着赵老,年岁的关系,提醒比较肥胖,但以这样岁数的老者来说,稍微胖一点,反倒是身体没有毛病的表现。他的唇上有胡子,胡子是花白的,不像同龄的老大爷一样,几乎全白的胡子,那眉毛也是花白的,眉角还垂下来几缕,红光满面,笑容可亲,看上去活像一尊长了头发的弥勒佛,福气而富态。 趁着杨洪军回忆当初的时候,我赶紧谦逊地微微弯下身子,伸出双手握住了赵老伸过来的手。以一个七旬老人的年岁来讲,赵老这一次握手显得那么有力而铿锵,只听赵老发出爽朗的笑声说道:“哈哈哈,你好啊凯子,终于见面了,我可是常听洪军提起你来,真是久仰啊!” 在场的人当中,估计也就杨安可岁数比我小,所以当赵老这样的老干部跟我说这么客气的话的时候,我心里还有些慌张,赶紧说道:“赵老您笑话我了,我就是一个小朋友,活得也不太正经,今天能见到您,那才是我的荣幸呢!” 中国人就是这样,到哪儿都客气。 赵老一边呵呵大笑,一边抓着我的手不放,将我拉到他身边坐下,我见他身边还空着一个位置,想必是专门留给我的。而赵老的身旁另外一侧,则坐着马天才。他也正一脸含笑,望着我和赵老,似乎是对赵老接下来要跟我说的话,显示出极大的兴趣。 见我落座,杨洪军也跟着坐下,他坐在了杨安可的身边,赵老的对面。杨洪军对我和马天才说道:“赵老的威望在警务系统里可谓是顶尖的人物,这样的老前辈能够给我们许多帮助,他的经验可以让咱们少走很多弯路。” 杨洪军接着说:“现在这屋里,都不是外人。咱们在经手前阵子那莲花堂的杀人案的时候,我就曾经多次拜访赵老,希望他提供给我们一些思路和建议,期间我也向赵老提到过你们二位。”说完杨洪军伸手指了指我和马天才,接着说道:“赵老对于咱们这样的组合破案方式很感兴趣,当然有些东西并不算是光明正大,甚至是没有被科学证实的手段,但咱们做警察的,要的就是最后的结果,过程我们可以反过头来再去求证。” 赵老也开口说道:“我干了一辈子公安,警察,经手过许多恶性案件,虽然累积的经验能够帮助我在比较高的效率下锁定犯罪分子甚至是抓获他们,可是这个论证对方有犯罪事实的过程却是很艰苦的,因为有一部分罪犯并非是无意识犯罪杀人,而是预谋杀人,在预谋的同时,他其实就已经想好了对策,我们需要有足够的论据去推翻他的对策,然后还要有大量的证据来支撑我们的推断,这个过程就相当繁杂,更不要说对方可能在没有结论之前就提前请来了辩护律师,一旦律师出动,许多事情就会困难很多,当然这也是我们国家司法体系逐渐完整的表现,就算对方是罪犯,在没有最终宣判之前,他个人的权利,我们还是要保留的。” 赵老叹息说道:“可是这么几十年来,的确也有一些犯罪分子因为律师的帮助,钻了我们法律的空子,被减少量刑,甚至逃脱了法律的制裁,这对于受害者的家人来说,是不公平的,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国家的法律有一些不完善的地方,正是需要这样的案例来逐步完善解决。可是这人心都是肉长的,看到这样逍遥法外的情况,作为咱们经办的民警,怎么能不心痛呢。” 杨洪军在一边默默点头,马天才也跟着点头。赵老接着说道:“当去年年底本市出了这起案子之后,我也一直在关注,知道这件事的经手警察就是洪军,在我看来一个线索缺乏且没有实际证据的案子,很有可能连嫌疑人都找不到,但是我却没想到洪军能够这么迅速锁定并抓获罪犯。后来我问他,这小子才肯跟我说,原来他算是另辟蹊径,没按套路出牌,这当中,就是寻求了你们二位的帮助。” 赵老转身对马天才说:“这位马同志,我们这些做警察的,其实某种程度来说是很讨厌你们这样的私家侦探的。因为你们这行以收取钱财用来调查采证,目的却是为了扳倒利益双方的另外一方,这叫不仁;以挖掘他人隐私然后有偿出售,这叫不义。虽然话不能这么讲,你们生活在法律的边缘,灰色的地带,却恰好是这样的机会,才让你如鱼得水,洪军找了你来,说白了,是因为有些调查如果警察去做,虽然名正言顺,但很容易造成负面影响,但是你来做,就好办多了。” 马天才嘿嘿嘿地咧嘴笑道:“赵老,您说的这可是大实话呀,您说我们干这个也不容易,也得吃饭不是?我们虽说是有挖掘他人私密之嫌,可我们也都是为了正义能够得到伸张啊,杨警官这样的官阶,若要大张旗鼓地调查,那阵仗可不一般,容易打草惊蛇,我马某人是小人物,不惹人注意,办事儿方便。” 我心里也是觉得好笑,赵老一番话听起来是在夸他办事得力,但语气之中却还是在涮他,这马天才也不傻,不可能没听出来,只是这言语之快,他不去争论罢了,这是马天才比我强的地方,能隐忍,能装傻,我得向他学习才是。 赵老转过身子看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我自打退休之后,闲来无事,就研究些祖宗文化,什么易经啊,梅花易数啊,紫微斗数啊,凡是这种前人留下的东西,我都多少看几眼,可那天杨洪军来找我的时候,跟我提到了,你是会摸骨?这可就有意思了。在警察看来,死者的骨骼是用来确定死者身份的,但那需要经过复原和技术手段才能证明,而你这手艺倒好,直接一摸,不但能够确定此人是谁,还能说出这人的一些情况来。” 我傻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挠挠头。赵老说道:“而且我听杨洪军说,你摸得还挺准确,三言两语之间,就能将此人断个大致,剩下的多加观察,也能准个八九分,这可算是了不起,要知道咱们以前缉凶,就怕找到最后只找到一具尸骨,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也就当不了我们的证据,现在有了你这门手艺,死人不但会说话,还说得清清楚楚呢!” 说完他爽朗地大笑起来,我只能谦虚地说:“这些都是家父教给我的,我学到的只是一点皮毛,本来无意卷入其中,既然杨警官拜托了,我也就尽力而为了。摸出来的情况,如果能帮助破案,那也算是功德一件,我就当是给自己积攒福报了。” 原本我也是谦逊地一说,可赵老却说:“不,你摸的不是骨,你摸的是人心,是人性,只有人性的贪婪和欲望,才会让人走上犯罪道路。” 赵老这句话说得很是有力,一下子就把我给震住了。我突然想起这段日子以来,我摸过的看过的种种骨相,对啊,我是在当死者的嘴巴,传递出他们的故事和信息。而这些恶性杀人案的背后,无一不是人的欲望和贪念所造成的结构,若说每个死者都是受害者,这其实是个伪命题,因为这些死去的人,并非个个都清清白白,有的在死前,甚至是买凶杀人的人。正所谓“菜虫吃菜菜下死,杀手杀人被人杀”,这是一场因果,是一排正在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身在队列中的人,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我不是在摸骨,我是在摸他们的人心。赵老的这句话,深深震撼着我。 第三十九章 敬酒 当我还在思索着这句话的时候,杨洪军突然说道:“凯子,你还不明白吗?这次的案子能够这么顺利地告破,这完全离不开你和老马的帮忙,而我调查的范围有限,是你们给了我最最关键的一环,我们才能抓住凶手。” 我对杨洪军说:“话不能这么说,只能说是大家齐心协力吧,你们肯相信我的判断,这已经让我觉得很荣幸,也很难得了。”我接着说道,不过对于这个案件,我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不知道你们是否已经查明了。 我说:“第一次抓捕这个许某的时候,你们扑了个空,而当天晚上我和这位杨安可小姐遭到绑架,绑架的时间距离你们开始实施抓捕不到一个小时。而抓捕地点我事后也研究了一下,如果开车的话距离你家附近也就是我们被绑架的地点,差不多有半个小时车程。这就是说对方逃脱的时间其实和你们开始抓捕的时间是吻合的。但是抓捕地点被四处包围,办案民警进屋后却没有发现许某,房间也是一个密封的状态,他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杨洪军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把那次抓捕失败还被对方耍了一把,当成自己的一次奇耻大辱,如今被我这么当众提出来,他看上去有些难为情。于是杨洪军对我说:“这件事就是赵老的功劳了,我们在事后曾经把现场采集回来的一些证据和照片都给赵老看过,是他一语道破了天机。” 赵老接过杨洪军的话说:“那次抓捕之后首要任务就是对你们两个人的营救,随后现场的情况我也看了一下,初步怀疑这个许某是早就察觉到自己被盯上了,但出于过度自信,故意把警察引到民房那里。这种老房子有一个同时期的建筑结构,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垃圾口子,从顶楼贯穿到底楼的垃圾站。许某在回到屋子以后立刻锁上了门窗,接着就钻进垃圾口逃走了。” 我问道:“难道说当时搜索的时候就没发现这么个垃圾口吗?”赵老回答道:“垃圾口的位置在厨房外面,连接着卫生间,边上还放了个大扫帚,谁能想到这家伙会从这个口子逃走?不过这件事后来洪军他们在突审的时候,也得到了证实,警方二次勘察的时候,也在垃圾口内侧,找到了这许某留在内壁上的脚印。跟屋子里的脚印大小纹路都相吻合。” 我点了点头,心想着这亡命之徒,还真是什么都敢做啊,万一那不是垃圾口,而是个大粪坑,估计他也顾不了这么多,照样钻了进去。 杨洪军对我和马天才说道:“虽然这个案子已经结案,凶手许某也交代了很多事实,剩下的就是宣判了,这人作恶多端,难逃一死,不过却不能说他是滥杀无辜,因为在我们调查中发现,之前他手上的几桩命案,其所杀的人,也都并非是什么干净的好人。”杨洪军叹息道:“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给了他足够的理由吧,既然是人,怎能毫无良知,他大概在杀害对方的时候想到对方本身是一个该死的人,所以罪恶感也不会那么浓烈吧,久而久之,还是栽在了自己这扭曲的价值观上。而这就是我们办案民警需要思考的问题,尤其是在这个案件上,那些被杀害的人,或多或少都跟这个叫莲花堂的组织有所瓜葛,只不过这中间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而被杀害,连凶手许某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所以我们更加无从得知了。” 话到此处,似乎气氛又严肃了不少,于是大家也都没有说话,直到赵老对杨洪军说:“洪军啊,这我可要批评你了,今天是庆功的日子,既庆祝你立功升职,也庆祝这两位年轻人破了一桩大案,你老说这些干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莲花堂你要是追查,估计难之又难,与其主动出击,不如适当监控,别当无头苍蝇,盲目乱查才对。” 赵老一番话说得杨洪军连连称是,于是吩咐门外的服务员开始上菜,推杯换盏间,就数马天才话最多,声音最大,一会儿又说自己怎么怎么不被人理解,一会儿又开始感叹自己这些年多么多么不易,虽然我不喜欢马天才说话的方式,但是他这种狗腿子般的语气,却引起赵老和杨洪军的阵阵大笑,我插不上话,也就在一边坐着听他们聊。 就在这时候,杨安可端着酒杯走到了我身边。 看她这副动作,我觉得她是要敬我的酒。俗话说,敬酒不吃吃罚酒,杨安可这姑娘的罚酒,我是不敢吃的,甚至想都不敢想,于是我也端起酒杯,站起身来。 杨安可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奇怪,虽然是在向我敬酒,她的眼睛却没有看着我的眼睛,嘴角也没有露出笑容,那模样除了看上去有点尴尬之外,还有些让人觉得不好意思。她举起杯子对我说道:“咱们俩先前有一些误会,也许是我太过分了,在这里跟你道歉,说声对不起。”我正打算说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江湖儿女谁还没点脾气之类的,可话还没出口,杨安可就端着杯子撞了我的酒杯一下,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于是我只能把这些话混合着酒杯里的酒,吞下了肚子里。喝完之后我正打算坐下接着吃菜,却斜眼看见杨安可似乎没有离开回座的意思,正有些纳闷,于是蹲到一半的屁股就停了下来。只见杨安可从桌上抓起我的酒瓶子,先给自己慢慢倒上一杯,然后又给我倒了一杯。 我心想这是要再来一杯的意思啊,于是我端着酒杯站起身来,这次轮到我主动,伸出杯子去跟她碰杯,而杨安可却将杯子微微躲闪,然后对我说:“这第二杯酒,还是敬你,谢谢你那天晚上在路边看见我的时候,肯不计前嫌,过来救我。” 杨安可的语气依旧有些冷漠,我宁可相信那是她可能很少跟人这么正式地道谢,所以有些不知所措。于是我告诉她,这更加不必提了,这都是一个良好市民应当具备的基本素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只不过我没有告诉杨安可,当天出手相救的时候,我一开始根本就没看清那是她,我还以为是被小流氓欺负的女孩子。杨安可却摇摇头,那意思是我不必多说,爽快点,一口闷了便是。 若非之前有过嫌隙,我可真欣赏杨安可这种过瘾的性子。于是我点点头,和她碰杯,再度一饮而尽。 这杯酒喝完,我却没有再坐下,打算等到杨安可离开后再坐。却见她再度斟满了一杯,端起来对着我。我寻思这什么意思啊,是要跟我拼酒吗?我小酌还行,这种豪放的喝法,我可从来没试过,加上先前已经连续喝了两杯,此刻肚子里胀鼓鼓的,打嗝会很没礼貌于是我也一直忍着,别提多难受了。 于是我笑着问杨安可:“差不多行了吧,咱俩的事儿就算过去了,将来如果再见,和平相处便是。”杨安可轻轻摇头,于是我无法,只能再一次端起了杯子。只听杨安可说道:“这第三杯酒,是敬咱们俩的,都说共患难的是战友,咱们俩也算是共患难过了,那天晚上多亏了你心思机敏,才能够这么快就让营救我们的人找到我们。” 她这么一说我更不好意思了,因为那天我被捂晕了醒过来的时候,我一开始并不知道杨安可也在,跟那个凶手许某对话途中,表现得可怂了。于是我笑着说:“我只是碰巧比较会观察环境而已,再说了,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办到的,也得多亏了你,要不是你的话,我哪能解开眼前的罩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天晚上那一幕亲密接触,突然又浮现在眼前。当时环境很黑,我没能看清杨安可给我解开眼罩后的样子,可现在明灯晃晃的,她脸上涌现的一阵绯红,却让我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难为情了起来。 不过我觉得,杨安可此刻的感觉应当是和我一样,要不然怎么会满脸红晕,这女疯子喝起酒来一杯接着一杯的,区区三杯酒,她岂能放在眼里? 于是我们俩端着酒杯面对面,却谁也没有说话,而这时候马天才那厮却不合时宜地对杨洪军说道:“呦,杨警官,您瞧您这闺女,脸都喝红了,人面桃花似的。我说凯爷您也真是的,干嘛跟一小姑娘过不去?少喝点吧,待会儿要喝醉了,您可得送人家姑娘回家啊!” 马天才后面半段话却是对我说的,他不明白情况,估计以为我在灌杨安可酒呢。我懒得跟他解释,于是对杨安可说道:“既然是共患难,那这杯酒咱们就不喝了,快坐下歇歇吧…”话还没说完,杨安可一仰头,又来了个杯子见底。 无奈之下,我也就舍命陪女子了,跟着干了一杯。杨安可在这杯酒之后,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直到散席,也没再跟我说一句话。 不过我却从那个时候开始,情不自禁地是不是瞟她两眼,她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但又不是生气的那种不好。几度我在偷瞄她的时候,她正好转头和我目光相接额,于是我俩都迅速转头,装出一副不是在偷看的样子。 那个时候,我心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正在滋长。 第四十章 失踪 这种若有似无地眉来眼去,显然也被在场的其他人给发现了,尤其是杨洪军。因为我好几次不经意转头的时候,都发现杨洪军将目光停留在我和杨安可的身上。 赵老在席间说起,这次因为杨洪军破案立功,按照现在内部制度的安排,不出意外的话,会针对这个案件进行周边省市甚至中央警力部门的巡回演说报告。而由于这次的案件和犯罪分子的交代,已经牵扯出那个背后的神秘组织,也就是说,以往它们藏匿在阴暗处,现在却被当做一个问题摆到警察内部明面上来进行讨论了。后续关于这个组织的调查,杨洪军必然是首当其冲的负责人之一。 而因为这个神秘组织就目前了解到的皮毛状况来看,所涉及的面积实在太广,不仅仅在国内有数量众多的分部分堂口,在全世界范围内,也有相关的存在方式。因上下级之间对接沟通采取单线联系的方式,所以抓住这么几个犯罪分子,也无法确认这个组织的实际规模究竟有多大,涉及到多少人,这部分人里是不是都是罪犯,还是有比较合法化的公司、企业,而借由这些保护伞之下,从事违法犯罪的活动,这些种种,都可以提前预估,但却无从证实。 不过赵老当着大伙的面提醒杨洪军,由于他自己是老干警退下来的,在职期间也破获了不少大案,根据经验,杨洪军接下来的调查工作绝非只是这个神秘组织这么简单了,也许本市甚至周围省市的一些未破案件,都会受命重新侦办,要杨洪军提前做好思想准备。 杨洪军点点头说:“这些情况在自己接到升职通知的时候,领导就已经提过了,我早有准备,只要能够对社会正义有贡献,只要我的能力能够达到,我还是愿意为老百姓做这些事的。”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正气凛然,也让我肃然起敬。 散席之后,杨洪军请杨安可先叫车送赵老回家休息,而杨洪军却把我和马天才暂留了一会儿,他告诉我们说,虽然现在案子算是告一段落,但是有许多善后的工作还要做,在此之前,还希望我们俩都尽可能低调行事,在他这边有新的需求的时候,会联系我们。并且杨洪军还说,现在自己被盯梢,而我和马天才都还比较安全,所以杨洪军和我们的沟通不能仅仅在电话里了,他会尽快找一个地方,这个地方会比较隐秘,专供我们三人商议对策使用。 说完之后,杨洪军从衣服里拿出两个牛皮纸的小信封,分别递给了我和马天才。我接过信封之后捏了捏,感觉得出里头是人民币。如果按照面额100元来算,这样的厚度,大概能有5000左右。心里也忍不住苦笑,想着我之前承担了那么大的风险,没想到只值这么点钱。 也许是心里的埋怨有些在脸上表现了出来,杨洪军对我说道:“凯子,你也要理解哥哥,办案资源的经费有限,而你们俩也是在秘密替我工作,这部分钱,警队是不会列入的,因为是我私下里给你们二位的。我知道这可能不多,但是你们相信我,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全力去替你们争取,我们现在是合作,我还期待有朝一日,咱们能够真正成为同事呢。” 说完他笑了笑,我也笑了笑,心里释怀了不少,杨洪军也不容易,我也实在不必为这点小钱去斤斤计较。可马天才就有些不乐意了,他愁眉苦脸地对杨洪军说:“杨警官,这不是我说啊,这点钱,却是有些少了,咱不说这次从我这儿耗费的资源,这电话费差旅费都得好几千呢!更别提你要人家给你线索,你总得表示表示吧,那些红包啊人情啊,扣除这些,您这信封里头的东西,可没剩下几页了…再说了,先前第一个案子抓获罪犯我也算是有功劳啊,您那笔账都还没跟我算清呢…我知道你们警察办事是为了人民,可也不能为了人民就欺负老实人啊!” 虽然满嘴怨怼,但马天才语气还是那种小心翼翼的。我本以为杨洪军要发火,臭骂马天才一顿,那可就有好戏看了,谁知道杨洪军却哈哈大笑着说:“老马啊,你放心,我跟你保证,先前的钱一分不少会给你,但不是现在,你要相信我。还有,今后别跟我提什么欺负老实人,你呀,绝不算是老实人。” 最终马天才还是唯唯诺诺答应了,在各自分别的时候,杨洪军要我们互加了微信,并建立一个聊天小群,群的名字就一个字,叫做“正”。 此后这个群安静了许多天,除了马天才偶尔会在群里发一些各种朋友圈的黄段子之外。从杨洪军平日里在朋友圈分享的工作和生活状态来看,他也算是因为这件事的立功而在警队声名大噪,混得风生水起。而杨安可在那天之后我们就没再见了,鉴于我和马天才的身份必须保密,我们也不会贸然去拜访杨洪军,对于我来说,其实也算是几乎没有再跟杨安可碰面的可能性。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是几个月。2013年的春天来得很晚,但是夏天却来得出奇的早。四月末的天气,已经到达了不穿短袖就会热的程度了。 那天下午听说市里有一位国家领导来检查工作,其中一个视察区域就在我们家不远的那片商业集中区域,这是这座城市里最富饶的地方,也是我们市里未来将要重点打造的区域,曾听母亲说,咱们住的那片老房子,多多少少存在着影响现代化市容的问题,听说隔不了多久就会拆迁了。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很是高兴,因为我们这段地价很贵,如果真要拆迁,这安置费和赔偿款,应该是一笔非常不菲,非常可观的数目。 所以那天从中午开始,我们这片区域就进行了交通管制,毕竟有当官的来检查,有些面子工程是无法避免的。虽然我个人对于这种官僚主义没什么好感,但这样也好,少了些闲杂人等,没什么人上门按摩,那我也正好偷闲,在家里听听音乐,放松一下。 可是我躺在床上翘着腿听歌的时候,突然手机“叮咚”了一下,那是微信有新消息的声音。我正想着谁特么那么不识趣打扰我听歌啊,难道不知道我正在陶冶情操吗?八成又是那马天才在群里发什么荤段子吧,这回我可得骂骂他了。 拿起手机一看,的确消息的来源是我们那个名为“正”的群聊,但是发出这条消息的并不是马天才,而是杨洪军。 消息的内容是来自于另外一个手机程序的分享,标题写着《情侣住酒店离奇失踪,已与家人失联一个月》。 这样的新闻我每天都能看到不少,大多都是一些媒体为了吸引关注度而做的标题党文章。通常情况之下,除非是我非常感兴趣的内容,否则我是绝不会点进去看的。可是这次却是杨洪军发到群里的,这说明他认为这里头有道道儿,于是这引起了我的兴趣。 我点进去一看,这个新闻所涉地点是在我们市东面一个相邻省份的省会城市出现的,新闻的内容大概是在说一对小情侣趁着清明假期从外地回这个城市看望男方父母,离开的那天没在家里住,就去外面酒店住了一晚,可是第二天到了退房时间打房间电话没有人接,清洁人员打扫的时候发现这对小情侣的行李都还放在房间里,但是人却不见了踪影。 酒店一直在等这对小情侣,可连续等了很多天都没有出现。而与此同时男方父母因为儿子离开后没有打电话回家报平安,于是连续打电话,起初电话是打通了没人接,后来直接就打不通了,联系小情侣各自的工作单位也都找不到人,这下才慌张了,慌忙报警,酒店才被警方通知人在酒店里失踪了,目前正在调查。 从这篇新闻的口吻上来看,很有可能是酒店或者失踪者家属委托媒体发布的,因为在文末还附上了这对小情侣的照片,希望有看到此二人的市民提供线索,必有重金酬谢什么的。 这是一个比较寻常的失踪案件,可能在每个城市每天都会发生,为什么杨洪军这么几个月来在群里几乎一言不发,说话也都大多只是一个表情符号,怎么会单单发了这么条新闻分享呢? 于是我也没说话,想等等看杨洪军是不是接下来要说什么。马天才却率先在群里发言说道:“此二人八成是临时兴起,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彻底地放飞了自我,舍下了俗世里的纷纷扰扰,双宿双飞了吧!” 这家伙,不说话就连打字看上去都那么让人讨厌。不过马天才的言语之中满是调侃,可能他也觉得很荒唐吧。而这时候杨洪军却发言说道: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口失踪案,背后另有隐情,我们见面再说。” 第四十一章 酒吧 见面再谈?上哪儿见面去啊?这杨洪军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几个月之前说好了找一个碰头的地方,这都多长时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于是我在群里问杨洪军,这件事和咱们的事情又关系吗?为什么咱们还得专门为这件事碰个面,这都不是发生在我们本市的事,操得了那心吗? 杨洪军很快回话,接着在群里发给了我们一个地址,让我们今晚8点在这个地方二楼小包房里碰面。杨洪军告诉我们,他手里有些材料,是关于这个案件的,觉得很蹊跷,群里就不方便细说了,一切当面再聊。 杨洪军约的地方是一家夜店,距离马天才住的地方倒是不算远,可我则需要打车前往。而当天交通管制要到晚上9点才能结束,所以我吃过晚饭后,只能选择地铁这样的方式过去。路上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在车厢里闲来无事,我也就用手机上网,查询了一下这个失踪案的相关新闻。 这一查,却发现了一些新东西。 鉴于我当下对这个案子的案情毫不了解,而且现在的人大多很冷漠,失踪案关乎的是失踪者的家庭,大多数人采取的态度,则是看看则罢了,就算是新闻的末尾有失踪者的照片,估计也很少有人会真的去记住这两张脸。不过当我键入关键字搜寻的时候,除了大部分和先前我阅读的那篇内容差不多一致的新闻网页之外,还有失踪者家属或朋友在各种社交平台上发起的寻人启事,其中一个国内某知名论坛这则新闻下的跟帖,则引发了我的注意。 其中一个跟帖人表示,这起失踪案件事发地的那所酒店就在他们学校附近不远处,这座酒店在本地传闻当中,也是相当风云了。落成于九十年代中期,其前身是改革开放初期政府报批的一块地,本来是用来修建大型运动场,可是后来种种原因却没修成,政府职能把这块地拆分转卖,据说当初卖地的时候,跟买过来的价格相差比较大,换句话说,政府的这次转卖,甚至还亏了不少钱。 其原因是当初在征这块地的时候,开挖地基,挖到了许多人骨,被认为是早年战争时期留下的万人坑或者乱葬岗,尸骨已经无从查证,也没有任何人来认领,于是当时政府就统一收集了,烧成灰集中处理了。可老百姓之间却一直觉得这块地埋了这么多死人,似乎有些邪性,即便政府转卖,也没人肯出高价去买。于是政府只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低价,最后才以拆分的方式,把这块地的遗留问题给处理掉了。 这位跟帖的网友还说,那片区域在开挖建设之前,有一个据说是民国初年修建而成的碑,此碑高达二十多米,整体呈现一个长方体的形状,只是在碑顶将一个面变成了四个面,于是碑顶就成了一个尖锐的形状。在距离地面差不多几米高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被缠绕了几圈大铁环,碑上没有刻文字,也没有任何说明,据本地老一辈的人说,这是民国时期这个城市到任的一位市长,专门请人修建的,具体作用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所以老百姓都一直管这个叫做“尖尖塔”。 然而这位网友又说了,这座“尖尖塔”在当年挖地挖到人骨后,就被人广泛传闻,说这么多年来没人知道这碑是做什么用的,这回可算是掘地三尺才知道了,原来是用来镇邪的,这底下这么多死人,上边的尖尖塔又做成了一柄指天长剑的形状,就是为了要让底下的冤魂不要闹事,起一个镇压的作用。 那个年代的人迷信,这不算什么,就连我妈没事还烧香拜佛呢,我能够理解。本想着这可能是一个荒唐的回帖的时候,接下来的内容,却看出了趣味。也许是受到这位网友的影响,底下的好几个跟帖的人都纷纷说道,记得他小时候还去这个尖尖塔玩过,不伦不类地就竖立在道路的中央,影响交通,早就该拆了。还有人甚至开始追忆自己的童年岁月,说自己小时候就是在那附近长大的,对这尖尖塔又感情之类的。 其中一条回复很有意思,他似乎对这个跟帖人提到的“死人骨”和“镇邪”表示了赞同,他说道,这个地方地段不算偏僻,位于几大商圈互相接壤的地段,但是直到今天这么多年也人气不旺,堂堂省会城市,就独独那一片区域搞得好像三级小县城似的,商业开发了多少年,始终都没办法做活起来,一到晚上周围安安静静的,跟闹鬼似的。 一说到闹鬼,底下的人更热闹了,纷纷说道,这附近除了有几个学校之外,就是一些丧葬行业比较集中的地方,听说早几年这里发生过抢劫杀人,就连这次出现失踪案的那个酒店,前几年还跳楼摔死几个呢! 跟帖的楼层被顶得很高,好像这种荒诞的说法大家反而更感兴趣,于是就忘记了这个帖子的本意是希望大家寻找失踪者的。最终大家的结论就是,这是一个未解之谜,也许是这一段的风水不好,老是发生这种死伤或者人口丢失的案子。 剩余的那些跟帖,就越说越玄了,也就没有参考必要。再接着搜寻了一番,也没发现更多有价值的消息,目前我对于这个案子的理解,除了杨洪军发来的那条新闻里提到的内容之外,我还得知这事发酒店附近有学校,而且这一带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多年发展却依旧迟滞。 到了那家夜店,我就径直上了二楼。说是夜店也不全是,这是一间以轻音乐为主调的音乐酒吧,和我想象中的那种劲歌热舞的情况不同,这里的人大多安安静静地坐着喝酒,低声聊天。舞台上有一个歌手自弹自唱,唱的都是一些脍炙人口的歌曲,但节奏都比较舒缓,没有那种嘈杂的感觉。 到了二楼,在其中一个包房里找到了杨洪军和马天才,他们看上去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会儿了,马天才面前杯子里的饮料已经被消灭了一半。于是我一边坐下一边对他们说道:“抱歉啊,有点来迟了。这附近我不常来,找路花了点时间。” 杨洪军说:“没关系,你先坐下歇会儿,点个什么东西来喝,这里的老板是我的一位好朋友,我跟他说过我的工作情况,他说将来如果我们有需要见面聊事情的话,就可以来这里碰头。” 我挺喜欢这间酒吧的调性,于是就按铃点了杯西瓜汁,没别的原因,只是单纯的因为我比较喜欢喝西瓜汁而已。在等我的果汁来的途中,马天才问杨洪军说:“杨警官,您这把我们俩约出来,所为何事啊?难不成这起邻省的小情侣失踪案,和咱们先前参与调查的莲花堂有关?” 马天才一边问,一边露出那种极其不解,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其实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倘若有关,那么这次就果真如杨洪军说的那样,绝非寻常的人口失踪案,毕竟以我们早前经历的一切,即便这两人是因为这个莲花堂而失踪,那此刻恐怕是凶多吉少,新闻之所以还在发,则说明没找到尸体,也就无法确认当事人的死亡。可如果说没有关系,那杨洪军叫上我们俩干嘛来了?即便是他杨洪军被要求协同调查,也轮不到我和马天才来干预这件事吧? 难道说杨洪军知道我和马天才都有一定能耐,从此之后不管大小案件,都得拉上我们俩一块儿?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一个头发微长扎着小辫儿的男人走进了包房,他手里有个托盘,上边装着我点的西瓜汁,一边放在桌子上递给我,一边低声对杨洪军说道:“杨大哥,人都到齐了吧?”杨洪军点点头说都在这儿了。这个男人说道:“那这地方还算安静吗?如果太吵的话,我就让下边的歌手先停一下。” 语气之中不难看出,这个扎小辫儿的男人是这家酒吧的老板,他是宽扁额头和单眼皮,显得眉毛和眼睛之间距离比较短,耳朵不大但耳型比较好,不难看出此人估计以前干过些什么阴暗的工作,才发家致富的吧。杨洪军对他说道:“不必了,这样挺好,你下头不唱歌了,我们说话反而更小声了。” 酒吧老板收了收手里的托盘,然后对我们笑着说道:“那行,你们聊,我给你们把门儿关上。”说罢转身离开,顺道关上了包房的门。 环境一下子变得更加安静了起来,杨洪军见状,就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台平板电脑。指指点点之后,打开了一段视频,再把平板电脑递给我和马天才。马天才本就跟我坐在同一侧,于是我们俩不明所以,就点开了播放键。 这段视频的内容长度大约五分钟,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第四十二章 视频 这段视频是从两个不同角度拍摄的,并且合并在一起,以便查看。也就是说,画面被一分为二,两个角度分别录制的视频,在同样的时间一起播放。 从那右下角的数字显示来看,这依旧是调取的监控画面。左侧的画面看上去很像是一个楼道,摄像头的位置,则位于楼道的尽头处。右侧的画面,则是电梯内部的监控,一个斜下45度的方式拍摄电梯轿厢内的情况。 视频开始播放后十几秒钟,左侧的画面里,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当就是那对失踪的小情侣。而电梯那一侧的画面却是一片漆黑。只见这对小情侣一前一后地朝着电梯的方向走了过去,两人都目视前方,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从楼道这一侧的监控来看,这条楼道是比较长的,而电梯的位置则位于楼道的中央。小情侣从出现在电梯画面里开始走到电梯口,中途大约需要十多二十秒的时间。这两人步履正常,但是并未交流。走到电梯口之后,其中的那个女生伸手按了电梯键,但由于太远,看不清是按的上还是下。两个人站在电梯口看上去是在等电梯,中途的时间依旧没有说一句话。 很快电梯来了,右侧监控画面里电梯里的灯亮了起来,于是我这才明白,原来先前一直是一片漆黑,是因为如果没有人搭乘电梯,且电梯门处于关闭状态的话,那么轿厢内的灯光会自动熄灭。但是几遍是没有光亮,监控摄像头还是依然在继续工作。 当电梯灯光亮起,女人就走进了电梯,但是男人却站在电梯外没有动,只是望着电梯门的方向,看上去就好像是这个女的要去买什么东西,而男的专程送她去搭乘电梯一样。值得一提的是,此刻我注意到,这个女人是穿着一双暗红色的皮鞋,而男人却穿着酒店里提供的一次性拖鞋。 这一点看上去有些奇怪了,毕竟我是知道这二人是情侣关系,既然是回老家见父母,那么必然也快到了嫁娶的地步,这女人出来坐个电梯,为什么男人还要专程送一段?倘若真是这么如胶似漆,依依不舍的话,那为什么这短短十几秒的路程,两人却沉默无语,一言不发? 而接下来的一幕就更加奇怪了。 只见女人进入电梯之后,并没有去按任何楼层,而是直接凑到了电梯的最内侧,面朝着最内侧的轿厢内壁,以一个立正的姿势矗立了十多秒的时间。站着一动不动,就好像是在仔细阅读轿厢内挂的广告牌一样,只是那姿势看上去太过严谨,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也不应当是这样的姿势,最奇怪的还在于正常人坐电梯,一般都是面朝着电梯门的方向,而此刻电梯里就只有这个女人一个人,她却偏偏背对着电梯门。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电梯外的那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开始翩翩起舞。 是的,我必须用翩翩起舞这个词,才能够形容他那时候婀娜的身段。虽然看上去很是僵硬,应该不是一个平常会跳舞的人,而这样的舞蹈我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套路,就感觉此人身上没有骨头,整个身体就是一个空皮囊,正在随风飞舞一样。 很像是我在那种商场门口,看到打折促销为了吸引路人的鼓风机充气人。 但是从电梯里的监控透过电梯门看出去,却能够清楚地看到此刻这个男人的表情,和女人的表情几乎一致,绷着脸,面无表情。 男人在那里忘我地舞动着,而十几秒之后,女人却突然转身,走到电梯门口,面朝着正在胡乱跳舞的男人,但由于女人所站的位置,恰好在电梯门的地方,并且伸出一只手扶着电梯门,通常这样的状态之下,电梯门因为有阻碍物的感应,会无法关闭上。紧接着那个女人开始出现有些慌张的表情,她开始左顾右盼,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朝着电梯口追了过来,让她非常害怕一般,接着她将头伸出电梯门,快速地左右看了一下,接着将脑袋缩了回来,躲在电梯轿厢之内。 我总觉得这一幕似乎有点眼熟,却一时之间没能够想起,曾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一幕。 紧接着,女人的动作开始变得更加古怪,她就好像是在跟电梯外跳舞的男人争执着什么一样,双手不断地做动作,好像是在说这个也不行,那个也没办法之内的话,而让我吃惊的是,这个女人的双脚,在此刻变成了脚尖对脚尖的姿势,她正在好似讲道理般挥舞着的手,也呈现出鸡爪状。 于是我终于想起来了,这一幕我的确见过,并且就是在不久之前。 一个华裔女孩在美国住酒店,就被酒店的监控拍摄到了她在电梯口的古怪举动,她也是手这样挥舞着,脚也扭曲着,并且非常警觉,就好像在躲避着什么。而在这一段监控之后,女孩就失踪了。 我开始有点害怕,一方面是因为当时我看到那段华裔女孩的视频的时候,这件事已经在全世界范围内被广泛议论了,理智一点的人说她可能是磕了药,导致神志不清产生了幻觉。不理智的人则说她是遇上了妖魔鬼怪,被迷了心智,或者是被什么恶鬼给附了身,才会让身体出现这样不合常理地扭曲。 另一方面则比较简单了,就是当我回想起当初看到的那个视频画面之后,迅速对应到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上,我这才惊觉,这两人的动作,几乎是一模一样。 顿时,我一阵鸡皮疙瘩冒了满身,转头看马天才的时候,他也是一脸不敢相信状,而杨洪军则满脸严肃,甚至还有点焦虑。 我没敢胡说,继续看那段视频。只见那女人在不断挥舞着手的时候,电梯门外的那个男人依旧在扭动着身子。紧接着,女人停止了这些动作,径直走出了电梯门,然后朝左拐去,接着电梯门关闭,又变成了一片漆黑。画面漆黑的同时,我就开始观察走廊里那个监控拍到的画面。只见女人出了电梯门先左拐了一次,几步后再左拐了一次,就看不见人了,好像是进了应急楼梯或是别的地方。 而男人在女人离开后继续舞动了十秒钟左右,最后一个结束的动作,是他侧身半躺在地面上,双脚剪刀状交叉,好像一个女人一般,双手手掌打开,掌心合拢,高举过头顶,然后打开手掌和手指,做了一个好像是“开花”的动作。 这个动作停顿了数秒钟,男人好像没事一样站起身来,转身朝着最早出现在监控里的那个方向走了过来,看上去似乎是要回房间,很快就消失在了监控画面中。 我注意到当他回头朝着房间走的时候,表情木讷,眼神涣散,这期间甚至都没有眨过一次眼睛。一个正常人的眨眼是无需下意识去做的,每隔几秒钟甚至更短,就会眨眼一次,这个动作是神经自主控制的,根本不会进入我们的记忆当中。所以我们每个人都会眨眼,却更多的时候,忘记了我们会眨眼的这件事。 看到画面里没有人了,马天才正打算把平板电脑递还给杨洪军,杨洪军却说道:“你们俩别着急,接着看下去。”我心想难道还有什么更古怪的事吗?于是继续看。大约三十多秒之后,男人的脑袋瓜子又一次出现在监控里,他仍旧和先前一般,朝着电梯的方向走了过去,只不过这一次他身上除了一条裤衩之外,什么都没穿,反而是脚上穿着一双男士皮鞋,却没穿袜子。他就这么痴痴地走到电梯口附近,当我正打算把视线转移到电梯监控这一侧的时候,却发现这个男人没有去按电梯按钮,而是一个转身,也钻进了那个不知道是应急出口还是什么地方的空间里。 又过了几秒,视频结束了,播放器自动退出。 这下可以把平板电脑还给杨洪军了,但是我和马天才却谁都没动,手里还拿着那个已经完成播放使命的平板电脑。马天才半张着嘴,满脸全都是诧异,还有惊吓与不解,他怔了好半天才开口问杨洪军说:“杨警官,这…这怎么回事儿啊?我怎么觉得看上去跟鬼打墙似的?” 鬼打墙,是指那种突然之间迷失方向,同时也迷失自我的现象,最常见的表现就是一个走了千百回的路,突然不认识了。医学上对于这种现象的解释,是指人在某种意识状态之下,行走的速度并不是日常的速度,没有形成习惯,于是会造成一个双脚的误差,这种误差可能会导致脑子产生一种模糊混沌的状态,以至于原地打转。由于我从未亲自遇到过,倒是没什么体会。 不过这女人跟男人同时遇到“鬼打墙”,这不太现实吧?再说了,我看他们俩动作连贯,好像练习过很多次一般,什么样的鬼打墙能把人打成这样? 难不成还真是两个瘾君子,在房间里兴奋了磕了药,于是产生了强烈的幻觉? 第四十三章 推测 我刚打算把我猜测说出来,但立刻忍住了,因为我也觉得有些荒唐。即便是二人磕了药,男的我尚且可以勉强关联上,但那个女人呢?她为什么会出现和那个失踪的华裔女孩几乎一样的神情跟动作?难不成两人正在过足瘾的时候,一时兴起,聊起了这个华裔女孩的诡异事件,于是在脑子里形成了潜意识,产生了模仿行为吗? 不是没有可能,但这个可能性极其渺茫。 杨洪军从我们手上接过平板电脑,放在桌上,然后端起啤酒喝了一口问道:“你们二位,除了鬼打墙这样的说法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看法吗?这一幕难道没让你们联想起什么吗?”杨洪军此话说完,眼神却看着我的方向。 于是我说道:“杨警官,我相信你肯定是想到了,这视频里尤其是女人的表现,和早前那个华裔女孩的视频非常相似…”我话还没说完,杨洪军立马接过我的话说道:“不是非常相似,是几乎一模一样。” 他顿了顿说:“当这段录像传到我这里来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察觉了这个现象,于是到网上去搜索了一下那个华裔女孩案件的前后详细经过,不过仍旧没有结论,感觉这样的巧合应当是人为的,带着强烈的目的性去做下的。” 杨洪军说道:“网络上对于华裔女孩的这件事关注度非常高,而当中大多都是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这些猜测当中,甚至有很多更偏向于灵异现象。” 作为一个警察,应该是不允许相信灵异现象这样的事情存在的。于是我微微有些疑惑,难道说这杨洪军当了二十几年警察,觉悟反而越来越低了?他既然这么说,那则说明他至少曾经朝着这个方向去思考和论证过。以一个警察的身份去思考这些,好像还是有些对不起国家和警队的培养啊。 果然杨洪军说:“既然是调查,我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即便是看上去很荒唐的理由。于是我专门询问了我的一个朋友。”一边说,他一边按下了桌面上的服务铃,然后接着说道:“这家酒吧的老板,就是对这些内容比较了解的一个人。” 果然我刚刚在那个老板给我端来西瓜汁的时候,我的观察还是比较准确的,此人属于看上去虽然算是比较旺财的样子,但那贼眉鼠眼的样子,一看在之前就是从事那种见不得光的职业的,起初我还在猜他会不会是曾经犯罪被杨洪军给抓了,劳改几年之后改邪归正,于是出来重新做人,顺便和杨洪军做起了朋友。 很快那个老板就又来了我们的包房,打开门就问道:“怎么了杨警官,还是下面的歌手太吵了吗?”看样子杨洪军在我来之前跟这个老板打过招呼,我们包房按铃的话不要派服务员来,要他亲自来,如此说来此人和杨洪军之间,应当算是有比较深的交情。 杨洪军摇摇头说:“不是的老弟,叫你上来,是希望你把先前你私下里跟我说的那些话,再给我这两位弟兄说一次。”那老板一愣,然后低声凑到杨洪军耳边说:“你说的是早前你给我看的那段视频的事儿吗?”杨洪军说:“那不然还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你的看法就行,今天我不是在执行公务,不会为难你的!” 那老板望了我和马天才一眼,大概看上去我们俩都一脸懵逼状,他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口。于是杨洪军说道:“让你说你就说,这两位弟兄都是我信得过的自己人。你要是不说的话,从明天开始,逢一三五我让消防来查你,逢二六就让环保来查你,让你生意都做不清净!” 尽管杨洪军是在威胁这位老板,但语气还是很轻松的,听上去像是朋友之间的玩笑。而马天才却在此刻不识趣地问道:“那礼拜六礼拜天咋办?”我白了他一眼说:“事业单位,周末不上班…” 那老板在杨洪军身边坐下,然后对我们说道:“那就…献丑了。”说完他就滔滔不绝起来,例举了很多例子出来,其中大多听上去很是玄乎,我不太懂,但又觉得他说得似乎又有道理。不难看出,此人是一个有着独特信仰的人,起码他是不相信马列主义唯物论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其中倒是有些内容引发了我的兴趣。 他首先说道的就是酒店这样的环境,和我们的家庭不同,酒店是提供给那些短期停留的旅人的,这些人大多家不在本地,或者出差到了这里,所以酒店里虽然设备比较齐全,但若非那种高级酒店,一般是不会安放灶台的。 他说,如果没有灶台,那就意味着没有灶王爷。而这灶王爷,恰恰是一屋之主神,主神没有了,旅客又不懂得跟副神打打照面,也就让这间屋子在他居住的这段日子里,成了一个没有被“神仙”庇护的场所。 再者,酒店这种地方人来人往,何止是人,就连那些“孤魂野鬼”也会时不时往里钻。大多数时候稍作停留就会离开,但的确有极个别的,觉得这床不错,这马桶挺带劲的之类,于是就在那屋子里留了下来。在下一个住客进入之前,它就会觉得这里是它自己的地盘,旅客住进来,反倒是客了。而很多人没有那种第一次进入酒店房间先在门外敲门以示众生的行为,于是当他进入之后,就会对那些“鬼魂”,造成一个“我是客人你是主人”的意思,喧宾夺主,后果也就不难想象了。 第三,酒店每层楼有那么多房间,可一般来讲有几个房间是绝非这位老板的选择范围,一是正对电梯口楼梯口,二就是在走廊通道的头或者尾。这位老板认为,这样的房间,很容易被那些乱转的家伙一不留神就进入了,因为顺道嘛,而头尾则是因为万一那些“鬼怪”飘飘荡荡,走到尽头发现没路,想要转弯却没注意就直接拐尽头的房间里去了。 说到此处的时候,这位酒吧老板神神秘秘地说道:“你们二位不知道察觉了没有,这视频里两个出事的当事人,首先肯定是住在通道末端的房间,开始出现异常表现,就是在电梯口。如果他们连末房都住了,自然也不会进屋前先敲门,更不会进屋后拜拜神了。” 说罢他双手一摊,表示就这么简单。我虽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也思路清晰,但听他的意思,似乎是摆明了就认为这视频上的古怪现象,就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因“鬼怪”而引起的事件一般。 坦率地说,我并不相信鬼。但必须承认的是,我又非常害怕“鬼”。我至始至终都没想明白,我堂堂七尺男儿,人高马大还有胸毛,为什么会害怕一个我压根不相信存在过的东西。鉴于对这位老板过往职业的尊重,我也没有多质疑什么,毕竟非亲非故,他实在犯不着请了我们喝饮料还专门来忽悠我们一番。 这位老板说完,翘着二郎腿坐着,似乎是在等着我和马天才的反应。而我和马天才都没有说话,马天才是怎么想的我无从得知,就我个人而言,倒并非完全不能接受这位老板的推测,可是要我就这么接受,我还是难以做到。最离谱的是,这位老板竟然还跟我们说,这件事警察是解决不了的,就算是找到了失踪者,也找不出此二人失踪的真实原因,他甚至当着我和马天才的面,建议杨洪军到当地去找一个懂玄术的师父,用驱邪抓鬼的方式,来帮助解决。 杨洪军笑了笑,指着我说道:“这位小兄弟,就是一个懂得玄术的人,但是他不是你们这种玄术,人家是摸骨的。”杨洪军这么一说,这位老板突然肃然起敬,站起身来与我握手,嘴里一直说道:“哎呀,真是失敬失敬,我一向敬重懂得摸骨的人,想当年我年纪小,在火车上就遇到过一个摸骨的老瞎子,刚一遇到我就想摸我,我还以为他耍流氓呢哈哈哈…” 杨洪军在一边打断了他说道:“行了行了,你那点事我都听了一千八百四十九遍了,你先忙去吧,给我们把门儿关上。” 那老板笑着说:“那行,你们聊,有事叫我,饮料不够了只管点,今天全部免单!”说完他就离开了。杨洪军在门关上之后问我们:“刚才这老板说的那几种情况,你们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吗?” 于是我摇摇头,马天才却一直在点头。我没等马天才开口说话,抢先说道:“杨警官,刚才那位老板说的,不是没道理,咱们国家也一直有这行人的存在,只是我觉得现在考虑这种方式,还为时尚早,等到理性的路子咱们走不通,再来寻找一种非理性的手段作为辅助,这才应当是正确的顺序。” 见我抢先说出了口,马天才或许也有自己的看法,不过大概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于是也跟着点了点头。 杨洪军说道:“那好,咱们就从理性出发,我先说吧,如果这件事并非什么妖魔鬼怪的话,那就肯定是一场有其他人参与的犯罪了。”我疑惑,不明白此话怎讲。 杨洪军大概早就猜到了我们会疑惑,于是告诉我们说:“因为视频中这一男一女两个人已经死了,不仅死了,而且尸体也找到了。” 第四十四章 协查 我暗暗一惊,因为我在来这里的路上曾手机上网查阅,并未看到和这条新闻相关的跟进报道,也就是说,现在媒体还没有报出失踪者已经找到并确认死亡的事件。 也就意味着杨洪军此刻所掌握的信息,并非是公众信息,而是他警方内部的消息来源,至少目前对外是封锁保密的。 杨洪军说:“刚才凯子也说了,这个案子当中两名死者的举动都非常古怪,其中这个女人更是几乎完全和早前那个华裔女孩如出一辙。既然并非什么妖魔鬼怪,那么我们姑且可以先假定出一个犯罪嫌疑人,以这样的方式导致受害者死亡,在刑侦学上,其手段称之为:模仿犯罪。” 这个词我倒是听说过,大概就是说犯罪嫌疑人以已经存在过的犯罪手段为基础,模拟重复一次。此处模仿的,可能不完全是犯罪手段,也许是一些看似稀奇古怪并能够引发他人关注的事实,例如那个华裔女孩的事件就是如此。据说在那事后警方曾经多方面调查,最终在其失踪的酒店顶楼水塔之内,找到了华裔女孩没穿衣服的尸体。而警方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华裔女孩有比较明显的自闭、抑郁、狂躁等心理病症,所以排除他杀,定性为自杀案件。 但由于这件事在全世界的范围内广泛流传,大家也众说纷纭,其怪异的死法和耐人寻味的失踪过程,被想象力丰富的吃瓜群众们无限地夸大与戏说。这样一来,一些心理变态的杀人犯,的确是有可能模仿这样的方式,伪造成自杀,其实是他杀。 杨洪军说:“如果这个凶手用了某种手段让两名受害者死亡,而我们除此之外根本不知道凶手的任何信息,这就属于高智商犯罪,他犯罪的目的难以确定,很有可能是随机作案,并且他杀害对方,或许是为了满足自己心理上对于先前案件的一种所谓致敬的方式吧。” 马天才对杨洪军说:“可是杨警官,这件事怎么会落到你手上来?这看上去不关咱们的事吧?又不是我们这里发生的案件,我们参与其中,趟什么浑水啊?”我点点头,其实这也是我最不解的地方之一,如果说杨洪军因为先前破案目前正在春风得意,也不至于去干预其他省市的一个无关案件吧,想立功挣表现,可以有很多选择才是。 杨洪军摇摇头说:“这个案子前几天只是在警察内部流传这视频文件,当地警方也向全国发出了协查通知,是我主动去招揽过来的,因为我觉得有可能…只是有可能跟咱们接触的那个神秘组织有关。” 我问杨洪军此话怎讲,杨洪军再次打开视频,一路快进到那个女人从电梯里走出,转身进了一个看不见的区域的时段,让我们注意看这个男人的举动。就好像先前说过的那样,那人一个侧躺,接着双手高举过头,做出了一个开花的动作。这个动作在舞蹈当中是极为常见的,就连我小时候参加学校的小小艺术团,我还跳过类似动作的舞蹈呢。 杨洪军说:“首先以犯罪分子的角度分析,如果他选择了让这对男女出现在视频的这个位置,他是不可能不知道此处又监控录像的。一般来说犯罪都会偷偷摸摸,寻找监控的盲区,但此人偏不,堂而皇之地在监控之下表演。这说明他的表演是希望被人看到的,也就是希望被传出来,让我们警方,甚至是社会大众看到他的这个杰作。” 杨洪军接着说:“你再看这个男人的姿势,想必你们也猜到了,这看上去很像是在开花,开的是什么花?这种花瓣朝上的,会不会就是莲花?” 他此话一出,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杨洪军主动去揽下这个案子,是因为这开花的动作他怀疑和那个莲花堂的组织有关。但我有些不认同,认为这个理由看上去似乎太过于勉强,也许是杨洪军太想要查出这个莲花堂的背后脉络,以至于有些不理智了。正打算劝说他一下,他却对我伸出手掌,那意思是让我先别说话,听他说。 于是我闭嘴,只听杨洪军说道:“从咱们先前经手过的两个案件来看,第一个案件凶手虽然没有在现场留下什么关于这个莲花堂的信息,但是却在两名死者的死状上,做了些文章。两个死者的死亡方式,都是以一个双手合十,两脚呈交叉状死去的,这会不会是被我们忽略掉的,第一个凶手故意留下的犯罪迹象呢?而第二个凶手就更加明目张胆,直接留下了标记进行挑衅,这两者之间,难道不是有一个共通点,就是这个组织的犯罪分子,总是会在犯罪完成之后,留下组织的印记,以宣誓始作俑者吗?” 马天才一拍桌子说道:“没错,就跟那些恐怖袭击一样,炸死了人杀死了人,总会有什么组织站出来宣称对这个事件负责一样。”杨洪军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而本案中这个男人的开花举动,双脚互相交叉侧躺,其实某种程度来说是和我们先前了解到的犯罪手法多少有些贴近的,尽管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去证实,但这正是我们要去求证的内容。” 杨洪军把头往前凑了凑,然后对我说道:“凯子你想啊,倘若真是有关联的话,咱们如果能够破获这个案子,会不会就距离查明这个组织的幕后真相更进一步了呢?就算是咱们的误判,这根本就是一场单独作案的犯罪,那我们抓住凶手,算不算也是还了死者一个公道,替社会伸张了正义呢?” 放在以往,伸张正义这种听上去很伟大的事,和我毫不沾边。而如今杨洪军这么说起,无疑就是把我架在一个道德的高度上,让我无法拒绝,否则就下不来。于是我思考了片刻,然后点头说道:“好,我和老马都听你安排,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开始调查?” 杨洪军一听大喜,于是说道:“目前两名死者的尸体并不是在酒店顶楼的水塔里发现的,因为这栋酒店采用的供水系统是集体供水,没有水塔。不过却是在酒店的排污系统里找到的尸体,尸体也都是脱得精光,而且两名死者的手上都握着一把尖刀,脖子上都有一个被刺入的伤口,那是致命的伤口。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好像是互相约好了一样,在排污管道里一人拿着一把刀,然后同时刺向对方的咽喉,达到杀死对方,也让对方杀死自己的目的。” 我一听更奇怪了,这不太可能啊,就算是邪教组织,那想要杀死自己的方式也很多啊,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一种方式?简直太残暴了。杨洪军说起初找到尸体的时候大家也怀疑过会不会是什么邪教洗脑,造成集体自杀的案件,但后来经过分析,发现可能性不大,因为此二人头一天还高高兴兴地回家看望父母,没理由第二天就相约死去。 杨洪军告诉我们,所以这当中,八成的可能是有一个犯罪嫌疑人,他用了某种我们目前还无从得知的手段来达到杀人的目的,同时还不脏了自己的手。而且这二人究竟是不是互相杀死对方,还是被犯罪分子分别杀害后伪造成一个耐人寻味的现场,这都还有待考证。 杨洪军还说,由于这件事是跨省调查,所以必须严格保密,除了参与本案的一些相关人员,其他人一概不能得知。而我们三个必须得去一趟事发当地,跟本地经办的警察同志碰头详细了解一下,然后再暗中调查。咱们在那个城市是生面孔,没人认识咱们,查起来会比较安全。 安全?这隐含的意思,就是说还是有可能遇到危险?当然我没好问出口,尤其是在马天才的面前,我不能让他觉得我某些时候其实比他还怂。 马天才说道:“杨警官,这事儿我跟着去还有意义吗?我在那边又没什么关系网,我去了能顶什么用啊,再说了,咱们亲兄弟得明算账啊,我跟凯爷平白无故掺和这事儿,师出无名的,这算什么呀?” 我本来以为杨洪军要发飙吓唬一下马天才,谁知道他却笑着说:“你放心吧,这次是对方省份下拨经费,不会少了你们的。不过你们记住,了解到的任何情况,除了我之外,不能跟任何人提起,即便是你们有什么疑问需要寻求当地警方帮助的,也不要亲自去找,一切都通过我来,从你们答应这件事开始,我就是你们的直属上司,单线联络人。” 见状,我和马天才都答应了杨洪军。马天才的家庭情况我是不清楚,但是我接下来得回去跟父母好好说明一下这件事。于是我们跟杨洪军约好,两天后的下午就在火车站碰面,我们除了乘车买票的证件和生活用品之外,别的都不用带,当地警方会全部安排的。 这期间的两天时间,不知道为何,我竟然还有点期待。 第四十五章 笔录 直到我们三人踏上去往这座城市的火车,我也想方设法安顿好了家人。在经过第一个案子的时候,因为害怕他们受到牵连,我一直没敢明说和杨洪军合作的事。但是这次不同,因为我们是暗中调查,以我的预料基本上是不会有什么危险存在的,也就跟家里坦言了这一切。 母亲的担心是自然的,父亲的叮嘱也是必须的,但是他们却谁也没有阻止我前往,但却也没有明确地赞同。 我们是当天晚上的火车,现如今交通发达,城市与城市之间的往来时间被缩短了很多,但杨洪军在选择班次的时候,依旧选择了一趟夜班车,甚至还不是快车,是以前的那种老式绿皮车。当马天才对杨洪军的决定表达不解的时候,杨洪军告诉我们,这样一来,咱们能够踏踏实实在车上休息一晚,明天到达后,直接就投入工作。 于是我们在火车站附近吃过了晚饭后,就各玩各的。马天才似乎是有打不完的电话,我真怀疑他究竟是个商人还是一个侦探,不过若真要说他是个侦探,就这幅尊容,还实在是难以联系到一起。 在距离上车大约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杨洪军说他到外头抽根烟,我说我也去外面透透气,这里头人太多,都憋坏了。于是我俩走出候车大厅,杨洪军点燃一根烟后,突然冷不丁地问了我一句:“凯子,你跟我们家可可,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杨洪军此话一出,我不免大吃一惊,但我却不明白我自己为什么要吃惊,因为我和杨安可之间什么也没有,既没有互相留下电话号码,也没有加个微信什么的,但是杨洪军这么一问,我却不知道为何突然紧张了起来。 于是我告诉他,我能跟杨安可有什么事,都不算熟,也没继续来往过了。杨洪军点点头,似乎也愿意相信我,不过他却告诉我,最近这段日子,他总感觉杨安可每天心不在焉的,以前挺泼的一个小辣椒,现在突然变得温顺了不少,每天都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看起来好像是谈恋爱了。 我赶紧解释道:“那可真是与我无关啊,如果她能够有喜欢和保护她的人,你下次见到她,替我祝福一句就行了。”我话说得很是轻松,但是从杨洪军嘴里得知杨安可的近况,好像是谈恋爱了,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我却不晓得为什么,始终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有点心头发苦。 我迅速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因为我知道,我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我其实对杨安可还是有一些好感的,甚至我内心深处是希望能够更进一步的。但我在这方面是个怯懦的人,即便是心存好感,但那只是我单方面的,也没有那么地浓烈,与其去追寻一个很可能会失败的结果,我宁可憋在心里谁也不说。 只听杨洪军说道:“上次咱们约赵老出来聚餐那回,席间我看你跟可可眉来眼去的,还以为你们俩是不是因为经历了共患难,从而见了真情呢!”说完杨洪军有些淘气地笑了起来,认识他已经快半年了,见他笑的次数少之又少。他接着说道:“你们俩第一次见面好像是在我的病房里面是吧?” 我也笑了,然后点头说是。杨洪军说:“我还记得那时候你们俩一个钉子一个眼的,谁也看谁不顺眼对吧?”我说是啊,谁知道你侄女是不是家族遗传,有什么古怪脾气。 杨洪军哈哈大笑说:“是啊,她的脾气从小就这样,好多男孩子都不如她呢。这次也是因为我的关系,才让她卷入危险当中,我很内疚啊,就你们被绑架那天,获救后你都不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跟我大嫂解释这件事。也许是因为大家都太疼爱这个孩子了吧,她有些骄纵,经历过那次之后,脾气似乎也收敛了不少,看来还是吓坏了。” 我望着杨洪军,问他说:“既然杨安可是你大哥的女儿,怎么我从来都没听你提起过你这个大哥呢?”杨洪军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似乎有些无措,不过他看上去又好像有些不愿多谈,只是闪烁其词,只是告诉我说他大哥是他一声最崇拜和敬重的人,自己加入警察的行列,完全是基于对大哥的崇拜,除此之外,他便告诉我,这些说来话长,还是以后再谈吧。 于是我开始意识到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也猜测得出,杨洪军的大哥、杨安可的父亲,应该也是一位警察,应该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不再追问,好像渐渐开始懂得为什么杨洪军对破案如此执着,杨安可为什么会性格如此乖张,这一切,只怕也和他的大哥有关系。 在一夜车轮与铁轨的轰隆声之后,第二天早上我们到达了目的地。车刚到站杨洪军就开始打电话,好像是打给本地的警方的,得知已经有车在车站口等候,说了车牌号,我们出了站台,很快就找到了那辆车。 来接我们的是两个便衣警察,也没开警车,毕竟是保密合作嘛。而上车后那两位便衣警察就问杨洪军,接到的通知是只有杨警官一个人来,不知道我和马天才是谁。按照杨洪军的吩咐,我们一切都听他的指挥,于是杨洪军搪塞了过去,说这是他秘密带来的助手,并非警队编内人员,保密工作,还希望对方理解。 不难看出,这应该是跨省合作办案的一些潜规则吧,没理由去怀疑一个大老远跑来帮助自己的人。车行一阵后,就进入了一片看上去像是政府大楼的地方,这规模可比杨洪军那破派出所气派多了,进门的时候我才发现牌匾上写着“某省某市公安局”的字样,这个行政级别可比杨洪军高,人家毕竟是市局,而杨洪军只是区局的办案民警。 公安局的领导和政委都来接待了我们,一番客气之后,杨洪军也简单介绍了一下我和马天才,说我们是助手,所了解的情况有限,也是保密工作所以不能提供我们的真实信息,主要职责是协助杨洪军的暗中调查。对方领导看杨洪军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说住处早就给我们安排好了,午饭后就带我们过去。不过在那之前,我们需要先了解一下案情。 除了那段杨洪军早前给我们看的录像,当地警方还给了我们几分笔录。笔录的对象则是一些酒店的工作人员,除了负责人之外,更多的则是当天值班的前台人员,保洁人员,安保人员等。 从笔录上来看,几乎没有什么重要信息,而酒店大堂的监控却没有看到这一男一女出现怪异举动后,任何画面也没有。当地警方告诉我们,女人和男人前后进入的那个盲区的空间,的确是酒店的紧急出口,那道门是防火门,所以平日里多数时间处于关闭的状态,并且是从楼道内上锁的,也就是说,男人和女人如果想要从走道里进入这个紧急出口,在防火门关闭的情况下,其实是无法打开这道门的。 杨洪军插嘴问道:“这紧急出口的防火门关闭了,那如果发生火灾或者地震的时候,酒店里的人应该如何逃生呢?”对方警察说道,这个他们也曾经问过,酒店方面的解释是,这个通道可以直接通往酒店大堂底下一层的地下车库和配电机室。配电室在负三楼,负一楼负二楼都是车库。车库通往这个紧急出口的门也是锁死了的,这是为了确保酒店内部的安全,以防有非酒店住客从地下车库顺着楼道进入酒店,造成盗窃案件。因为这个楼道里是没有任何监控设备的。 不过在走廊的其余两侧,都还分别有一个紧急出口,如果发生火灾或者地震,人们是可以从两侧的楼梯逃生的。当地警察说,这一点在后来他们实地搜查的时候,也得到了证实。 杨洪军接着看笔录,从其中一份当中找到了一点可疑之处。当天酒店值班的电工在案发同时无法证明自己的行为,因为没有别的同事和他一起,他值班一般都是在负三楼的配电室里。而且在案发同时,他坦言自己坐在配电室里的监控室打了一会儿瞌睡,可是并没有人证。值得一提的是,能够打开每层楼防火门的钥匙,电工组是配了一整套的,以防酒店电梯出现故障,就需要从楼梯进入故障楼层。 然而当天这个电工一个人在负三楼打瞌睡,钥匙也在他的保管之下,同时那两个死者就在那一时段里失踪,尽管没有在楼道里找到这个电工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来打开了防火门,他的交代也看起来含糊不清,于是被列为嫌疑人之一,目前正被控制起来,看守所里关着呢。 照这样子来看,此人的嫌疑的确很大,不过我们都清楚,我们此行来的目的除了找出凶手之外,还要查明白凶手为什么会用这样的手段杀人。 毕竟我们甚至还不知道他杀人的手法究竟是什么。 第四十六章 嫌疑 诚如我说的那样,我是一个看了不少港片的人,尤其是对那种警匪片感兴趣,那种斗智斗勇心机算尽的感觉,光是作为一个观众,都觉得万分过瘾。可现如今,我自己成了参与其中的一员,虽然没有正式的名分,但好歹也算是接触到了这个案件最核心的内容了,想到这里的时候,除了有些得意,还有些骄傲。几个月前我曾苦恼父亲教会了我这门密不外传的摸骨手法,现在看来,却是我“独步江湖”的生存技能了。 杨洪军问对方警察道:“你们在羁押这个嫌疑人的时候,除了这份笔录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突审记录?”对方说是有的,但是里边的价值几乎没有,之所以说此人说话含糊不清,无非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对方精于撒谎,利用自己的职务制造了一个没有人证的现场,因为他的工作就是待在负三层,想要去证明他当时的不在案发现场,其实是一个消极过程,取证是极其困难的。要么就是如嫌疑人交代的那样,他真的什么的都不知道,但是我们在没有彻底排查嫌疑,或是有更重大的嫌疑对象出现的时候,也不敢随随便便就这么放掉他。 杨洪军点点头,然后又问道:“那么在这个案子发生之后,你们市内是否还有过别的恶性程度相当,或者犯罪手法相似的案件出现?”几个警察互望了一眼说道,小偷小摸斗殴打架倒是时有发生,不过这种类似的,还真是没有。 马天才这时候插嘴说道:“这位犯罪嫌疑人你们彻查了吗?例如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家酒店里工作,家庭背景,有没有犯罪记录,最重要的是他或者他的亲属和这两个受害者之间有没有什么稍微近一点的关系之类的?” 听马天才这么说,杨洪军微微点头,看得出马天才的这个提问,还算是问到了点子上边。毕竟我们是来协查的,有些必要的细节还是需要精确掌握才行。对方警察说道,背景方面的调查工作,在列为嫌疑人之初就已经做过了,不过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点,这位电工和受害人之间八竿子都打不着,就算是勉强透过几个人能有那么一两个共同认识的人,但都极为牵强,完全不足以列为证据。 对方警察还说,现在对这个人的控制羁押,早就超过了时间,本来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是可以社会监管的,就是说,能够放了此人出来,但是必须在社区民警的监督之下生活。但是这件事太过于诡异,于是迟迟没放,人家家属都来看守所跪地喊冤好多天了。 说到此处,对方的几位警察显得一脸无奈,他们也的确在职责范围内尽力了,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线索,但因此却给警民之间制造了一些矛盾,看起来似乎是无法避免,但如果那位电工真的不是凶手的话,那警方的公平公正,可就有话柄在老百姓手上了。 于是我轻轻碰了碰杨洪军的手臂,问他说道:“要不然这样,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嫌疑人。常言道,相由心生,一个人若是起了歹心肠,虽然不太容易从天生的骨相里去判断,但是倘若预想这样的一个方向,我再仔细观察,应该是可以确定此人是不是有这方面的可能性。” 杨洪军点点头,于是对另外几位警官提出了这个要求。对方可能正处在一筹莫展的状态之下,听我们要见嫌疑犯跟进调查,很是愿意,于是让我们就在市公安局的办公室里放下了行李,然后就开车带着我们去了看守所。 看守所位于城郊,车程还比较久,附近视野开阔,有个专门的哨楼,远远能看到里边有持枪的武警。在路上的时候,给我们介绍情况的那位民警同志告诉我们,找到尸体的日子距离二人失踪的日子已经有些日子了,所以当时找到的时候,已经开始腐坏变质了,虽然还没有烂,但已经发臭了。这个季节春夏交替,正是细菌疯狂滋生的时候,现在尸体已经消毒,暂时存放在殓房当中。 我问那位警察为什么这件事社会上没有更新的报道?依旧还在对这二人处在一个寻找阶段?那位警察说,除了少数经办的内部人员之外,这件事就连市公安局里知道的人都很少,一方面不能走漏消息说找到了尸体,如果那位电工不是凶手,那真正的凶手就会提高警惕,想要抓捕就困难了。为了这件事,甚至连死者家属都没有通知,虽然这有些不合规矩,但是特事特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但同时隐约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也许这回又得摸尸体了。 回想起认识杨洪军这短短大半年时间,我对于看到死人基本上已经有点免疫了,摸过一具冰冻的女尸,摸过一具泡得发胀还湿腻腻的男尸,这回估计那两个开始腐烂加冰冻的尸体,我是躲不过了。于是在车开进看守所大门的时候,在我踏上这个城市土地还不到三个小时的时候,我第一次有了后悔跟着来的感觉。 看守所有别于监狱,用来羁押有犯罪事实,但还没经过诉讼和宣判的罪犯。严格来说,在没有正式宣判之前,这里的人都只能算是嫌疑人,不能怪算作是真正的罪犯。也有一些因为他人的陷害,而导致被抓了进来,后来经过法院的裁定,又无罪释放的。但监狱性质就完全不同,它是用来关押教育那种已经判刑的罪犯的,一个是用来限制自由,等待结果,一个这是用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 看守所里也有提审室,和我看过的那种警匪片差不多,犯罪嫌疑人一般会在这里私密的和律师商榷情况等,我本来一直以为我们会在那里跟嫌疑人见面,但是经过这位警官的通报之后,我们却去了另外一个房间。这样的房间我同样在电影里见过,是用来指认罪犯的,有一面巨大的单面玻璃,从里往外看就好像镜子一样,但是从外往里看,却清清楚楚。 我们在指认室外面等着,很快看守民警就将嫌疑人从侧门带了进去,坐在屋子中央。杨洪军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凯子,看你的了啊,这可是我专门为你安排的,万一对方是凶手,如果当面谈,以这样的高智商,只怕咱们都不是对手,所以我特别让他们先带到这里来,让你看看再说。” 在看守所里摸骨,顺带还掐指一算,感觉多多少少会有些讽刺的意味。虽然事出权宜,但我还是得低调行事,于是我在测小六壬的时候,基本上是藏着掖着,没被别人发现。不过这个人的骨相看上去却给了我非常明确的信息。 此人的发际线很低,太阳穴和眉毛之间的部分甚至都被浓密的头发所覆盖,虽说浓密,但却有些花白,年龄看上去似乎已经不年轻了。皮肤比较黑,脸上有不少皱纹,尤其是眼角的皱纹尤其明显,这说明两点,第一次此人平日里比较劳累,以至于肝气上脸,形成皮肤干枯得有点发亮,第二则是此人可能平日里喜欢笑,眼角纹才会这么重。 他是塌鼻梁,而且鼻头跟唇线之间并非垂直或者锐角的关系,意味着此人不但鼻子塌,还有点朝天鼻的意思。鼻孔很大,有鼻毛从鼻孔里伸出,说明此人平日里不太会注重外形,属于有些随便甚至是邋遢的人。络腮胡子,但是可能最近一两天才刚刚刮过,脸上冒出浓密地胡茬子。 刺耳耳朵圆润,但是却非常小,左耳的耳屏外侧,有一个凸起的小小肉疙瘩,我们称之为“子耳”,是一种无关紧要的畸形现象,通常耳朵是这样的人,性格大多专注且较真,说好听点是执着,说难听点,就是死脑筋。 他是一副非常标准的国字脸,颧骨微大但朝着鼻子的方向有一个倒梯形的收缩,这造成他的脸颊因为骨骼的关系,而略微地朝着口腔凹陷,加上脸上有纹,所以我断定他若是笑起来,一定是有一个比较深的酒窝。有酒窝的人一般心绪比较豁达,相对乐观,但也偶有极端之徒,空长了这么一副无害的面容。 除此之外,浓眉大眼,鼻翼有肉痣,脸上的其他暗痣更是大小不一,多不胜数。宽平的双下巴,但下巴无肉,头盖骨的两侧和下颌骨的两侧分别有较为明显的棱角,造成整张脸看上去都是四四方方的。他眼神呆滞,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无奈感,就那么呆呆地坐在玻璃背后,就好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将自己带到这里来一样。而左顾右盼的表情之中,看得出他虽然被羁押看守,但这个房间估计还真是第一次来。 小六壬对此人姓名和出生年月的推测,连续两个“留连”,意味着多有不顺,却并非无路可走。换个角度理解,也许他并非调查的方向,方向错了,也就自然“留连”了。 于是我把杨洪军拉到一边小声对他说:“杨警官,恕我直言,我虽然无法洗脱此人的犯罪嫌疑,但就目前我看到的内容来说,我个人觉得凶手并非此人。” 我强调是我“个人”认为,毕竟我只是来看骨相的,并非专业刑侦人员。而看只能看个表象,如果直接上手摸的话,也许会得到更多的信息。不过此人骨相明显,就算是摸,基本上也差不太多。 于是杨洪军问我此话怎讲,我告诉他,此人骨相应了“龟骨”中的大部分,而对龟骨的诠释,则是“此格生来清静心,与人无争自在身,一朝时来又运转,旁人方知是龟精。” ---------------------------------- 对不起大家,今天和明天因家中生意需要张罗,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写书,所以今天和明天只有一更,还望谅解。 第四十七章 瓶颈 我告诉杨洪军,此人发际线低,头发浓密,加上龟骨本身的解释其实是平顺自在安于现状,发际线较低的人大多敦厚,头发浓密的人大多比较老实,不算特别聪明。加上此人的口供,他虽然拿不出不在场证明,但缺少的也只是人证,想要证明其当时在场,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而且掌管钥匙本身是他的职责所在,不能因为一个人的职责范围而重点怀疑。 其实我看得出杨洪军心里也并不认为这个电工就是嫌疑人,只是他没有证据,人也并不是他亲自抓的,有些话不好开口罢了。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他走,万一我们的推测有误,那可就是放虎归山。而听完我这番话,有了我对骨相的定义和解释,杨洪军轻轻点头,同时皱眉说道:“那好,我去告诉对方民警,在我们破案之前还是暂时先控制嫌疑人,但是要友善对待,尽量满足要求。” 杨洪军的皱眉,我明白他是在为接下来的调查暗暗担心。既然我们都不认为对方就是真正的凶手,那么真正的凶手此刻正在逍遥法外。说不定正在为警方控制了一个无辜的人而幸灾乐祸。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也算是一件好事,只有当真正的凶手放松警惕,才会再度作案,露出马脚。 实际上我们几个都知道,对方的警察其实也不怎么相信这个电工就是罪犯,但苦于没有证据,所以也相当无奈。在回去市局的路上,对方警察告诉我们,现在时候已经接近午饭时间了,单位的领导说了要我们好好招待,你们几位的行李我们都已经送去了住处,咱们这就直接去饭店吃饭。 对方的款待很是热情,牵头的领导上午我们到市局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据介绍说是市公安局的一位高级干部。席间他们和杨洪军互相吹捧,就差没歌功颂德了。我很少出席这样的场合,因为这些人距离我的身份太过遥远,若不是有求于我,我也绝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宴席之上。个人来说是非常反感这种互拍马屁领导腔调十足的官僚主义作风的,但我也知道这没办法,整个中国估计这就是现状吧。 午饭后当天没有什么安排,接待的警察同志就把我们送到了住处,并将关于这个案件的许多卷宗,还有影像资料,周边地图等,都送来了我们住的地方。我们住在一个比较大的套间里,有三个单独的房间和一个客厅,看这格局应当是住宅楼改建的。对方这种接待水平对于公安局这样的单位来说可不算低,于是也不难看出,对方对这个案件的重视程度,以及对杨洪军此番带着我们来协查结果的期待。 下午的时候,杨洪军把那些必要的资料都打印了出来,统统贴在了墙上,就好像我曾经看到过的那些破案大片似的,让我莫名兴奋。紧接着他就把我和马天才约到一块,一起分析案情,并且他有意无意地在教我和马天才,遇到怎么样的情况的时候,应当从什么角度去考虑分析。在面对哪种定性的案件的时候,重点排查的人应当是哪种类别等等。 这些都是他从警多年的经验,现在教给我们,一方面是让我们更好的发挥作用协助他,一方面也是在慢慢兑现他的承诺,倘若将来有一天我和马天才真的能够进入警队里,这些技术手段也是必须具备的。 马天才还是经常说到一半就去打电话,透过他的朋友的n多个朋友,想要找到本地熟悉情况且吃得开的人物,这样的人土生土长,对本地的情况也了解得不少,所以或许能够提供帮助。 我们就这么一直阅读市局里送过来的卷宗资料,整整分析了两天时间。先前对于这个案件的迷雾重重,脉络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了,但由于凶手完全没有任何蛛丝马迹露出,我们虽然熟悉了案情,但却也常常在死胡同里找不到突破口。尝试了很多办法,进展非常迟缓。我们都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拖得越久,市公安局对我们的信任程度就越低,跟受害者家属的答复也就越容易引发矛盾,总不能一直把两具尸体存放着,不给人家属吧? 我们到达后第三天的下午,杨洪军看上去有些烦躁,我也识趣地不去招惹他,默默在一边阅读材料,学着寻找线索。马天才在一边无所事事,晃悠了一阵后就对我和杨洪军说,他要出去一趟,让我们晚上不必等他吃饭,他自己解决就行了。 我和杨洪军都认为马天才可能是觉得自己帮不上忙,然后就打算出去闲逛,来了这里几天了,我们都没怎么出过这栋大楼。杨洪军虽然心里不愿意,但明面上也不好阻拦马天才,于是不置可否,就让马天才离开了。 当天下午我和杨洪军依旧一无所获,心情可谓是烦闷到了极点,于是晚饭后杨洪军提议咱们今天思绪都打结了,再硬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干脆咱俩出去走走,就当散散步了。于是我答应了,跟这杨洪军漫无目的地闲逛。 一边走杨洪军一边对我说,如果我们还在文字图片等资料里查不到重要线索的话,可能我就得准备从那两具尸体上下手了。虽然我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杨洪军这么提出的时候我仍旧不免紧张了一把。我也告诉杨洪军,即便是给死人摸骨,所得到的信息大多也是关于死者个人的,对于追踪凶手,估计起不了太大的辅助作用,但是既然来都来了,该做的还是得做。 那天晚上我们闲逛了接近一个多小时,聊的内容也大多和我们目前的案子有关。杨洪军告诉我,这两名死者都算是历史清白,没有案底,也没有吸毒史,酒店房间的搜查里也没有发现任何可能致幻的精神类药物。而且过往也都身体健康,没有精神病史。但由于有些疾病是突发性的,没有任何前兆,但即便是其中一个人突然发病,没理由另外一个人也同时跟着发病才对。 其实这也是我最为疑惑的地方,难不成真像那个酒吧老板说的那样,两人是属于中了什么邪,导致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吗? 回去住处的路上我给家里打了电话,一方面是报个平安,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向我父亲请教一下。因为父亲虽然从未跟我明确说过自己相信鬼神之说,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多多少少是信一点的,而且他小时候跟着瞎子学习摸骨,那瞎子应当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玄门中人,这类人大多心里装着鬼神,问问父亲,或许他能给我点建议。 父亲告诉我说,的确是有这样的可能性,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其实一点忙都帮不上,毕竟我们学摸骨的人,又不懂得驱邪抓鬼,可能真的要请来一个玄门师父帮着处理了。 一些怀疑无法得到论证,我很是沮丧。跟着杨洪军慢吞吞地回到住处楼下,之间马天才一个人坐在花台边玩着手机。我远远地叫了他一声,他才抬头看到了我和杨洪军。马天才凑到我们跟前嬉皮笑脸地说道:“我说杨警官,凯爷,你们出去玩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可是在这儿等了你们大半个小时时间了,早说你们俩不在家,我再溜达半个小时才回来。” 我这才想起来我和马天才都没有屋子的钥匙。本来心情有些烦躁,看到马天才这嬉皮笑脸的样子,我就觉得不爽,于是问他说:“你一个下午都跑哪儿去了,外头花花世界好玩是吧,那你接着玩儿啊,回来干嘛?知道咱们这次来干嘛的吗?” 马天才仍旧不改那一脸笑意,也不知道是此人毫无自尊心还是脸皮足够厚,他一边跟着我们进入电梯,一边对我和杨洪军说道:“凯爷,您还真是误会我了,我可不是出去玩儿的,我是出去做调查的。” 我哼了一声表示不信,质疑地问他道:“就你?那你倒是说说,查到些什么了?”马天才哈哈大笑说:“不急不急,等我先回屋喝口水再说,这都渴了我一个下午了。” 进屋后马天才跟个温水瓶似的猛烈灌水,随后冲着我和杨洪军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然后才跟我们说道,他这一下午什么事都没干,就在不同的地方打出租车,漫无目的乱走,跟出租车司机闲聊。 我一听觉得还有点意思,这马天才看起来还真是不傻。只听他得意洋洋地说道:“凯爷呀凯爷,您想一想,咱们初来乍到的,对这里的情况了解有限,所得到的信息也都是市公安局那边递交过来的,人家又不比咱们笨,这堆材料都不知道翻看过多少回了,但凡有突破,早就抓到人了,还用得着咱们来帮忙吗?” 虽然他的话不好听,但说的确实是事实。只听他接着说道:“要说这调查呀,遇害的既然是老百姓,就得从老百姓当中去询问,但咱不能盲目地去问呀,得找了解这个城市的人。敢问这什么人最了解这个城市?当然是常年开出租,穿梭在大街小巷的出租车司机啦!” 马天才接着说:“我今天调查的信息,还不能确定有用没用,全都是从这些出租车司机里打听来的。” ---------------------------------- 对不起大家,昨天和今天因家中生意需要张罗,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写书,所以昨天和今天只有一更,还望谅解。明天起恢复两更状态,我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特别忙碌,实在是惭愧了。 第四十八章 套话 这可真是个不错的办法,因为出租车司机工作性质比较单调,对于本地一些一时之间热议的事情,他们或许从自己的出租车司机群体里,或者跟打车的客人交谈中,能够得到一些片段式的信息。所以说他们是最了解这个城市的人,丝毫不过分。 杨洪军也来了兴趣,于是端了凳子坐下,让马天才好好说说。也许马天才很少有这么被人重视的情况的,得意洋洋地说道:“我从出门打车开始,就找机会跟司机搭话,三言两语之间,就能把话题给绕到这件案子上面。因为这个案子发生了已经有比较久的时间,家属的寻人启事也在这个地方闹得风风雨雨,所以坊间有关于这个酒店不少的传闻。” 我对马天才说:“这部分内容我也曾经侧面了解过,据说是这个地方风水有问题,早年建设的时候挖到了很多人骨,没有妥善处理。所以这酒店一带都不怎么繁华,经济始终上不去,而这个酒店在这起失踪案发生之前,也曾经发生过一些人伤人死的事件,打架斗殴抓奸都不算稀罕,几年前一个跟酒店没什么关系的民工讨薪不成,也是从楼上跳下来摔死的。” 马天才点点头说:“没错,这些都是能查到的一些关于这个酒店的传闻,年常日久的,也难以证实,不过今天有一个司机跟我说了这么一个事,这个酒店虽然是老酒店,但是设施还是比较好的,在市内也算是中高档酒店之一,不仅如此,还是许多企事业单位用来做接待的合作酒店。”马天才顿了顿说:“凯爷您可能不知道,这合作酒店啊,是一种方式。例如挂牌价一个晚上是580,也许政府、机关等单位因为要接待外地来的客人,次次都按照这个价格执行就有些不合适,于是就跟酒店协议,这些合作单位来订房的话,有一个比较高的折扣价,或许这580,就变成了380,甚至是更低。” 我嗯了一声,只听马天才接着说道:“其中一个出租车司机告诉我,坊间有传闻,说这俩人的失踪并不是真的走丢了,而是被当局给控制住了,因为事发当天,正好这酒店接待了一位省里的要员,据说是某某局的副局长,来这里调研工作来了,在酒店里有招嫖的行为,却被这一对小情侣给撞见了,也许是小情侣当中的一人工作单位和这个领导管辖的单位是互相挂钩的,领导担心东窗事发,于是就找来警察把人给抓了。而且那司机还说,听说这两人早就放出来了,只是没敢出声,所以那寻人启事还没有撤销罢了。” 我们当然知道这司机说的不是事实,因为尸体都找到了,而且从录像上来看,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于是我开始有点不懂马天才这打听到的算是什么线索,这简直就是谣言啊。只听马天才接着说道:“后来我又捏着这个谣传,分别向好几位出租车司机套话,发现虽然大家说法各有不同,但却证实了两点,第一则是这个酒店的确长期有一些不良的信息,因为和政府机构挂钩,所以小毛病都躲过了。第二是事发当天,这个酒店里的确住了一位高官,这件事本地的新闻里都播报过。” 当我正在把这些信息互相关联的时候,杨洪军说道:“这么说来,这件事现在社会舆论这么大,而当天那位高官又住在这里,这样的巧合不免让这位官员躺枪。是这个意思吗?”马天才竖起大拇指对杨洪军说道:“我的杨警官,您可真是一点就透啊,这智慧非凡,犹如诸葛…”话没说完就被杨洪军不耐烦地打断了,看来杨洪军也挺讨厌马天才阿谀奉承这一套。杨洪军对马天才说:“行了别说没有的屁话,你的意思是不是在怀疑有人故意在这个官员住店期间,制造一起恶性事件,好让这官员被牵连影响?就算本身跟这个官员无关,他当天也没在酒店里招嫖,这种重大案件调查起来,这位官员估计也难以完全撇开调查?” 马天才说他就是这个意思,并且提议让我们申请酒店方面提供一下当天住在酒店里的所有住客的信息,这种当官的住酒店通常不会用自己的身份信息登记,往往都是秘书或者助理等,但是只要查一下,就肯定能够知道这背后有没有什么猫腻,至少能够从你们公安系统内部查询到这个官员目前是否正在接受调查。 马天才说道:“现如今这当官的,没几个清清白白,如果真是要查的话,必然能查出点问题来。假如那个凶手是知晓这个情况,于是制造了一起看似不针对这位高官的恶性命案,真实意图却在将这位高官卷入调查,这岂不是棋高一着,不露痕迹吗?” 马天才能想到这一层,也算是不容易,尽管他提出的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既然凶手都能够这么巧妙地杀人了,直接杀了那位高官不就完了吗?何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很快我又想到,高官肯定是有人在保护的,想要靠近只怕也不那么容易,而且若是真的按照马天才的推测,以国家调查的方式介入,这位官员也真的不那么清白的话,那这个罪责可就比杀了他更重了。 杨洪军思考了一番,觉得虽然马天才得到的信息不完整也不准确,以他自己一个外省市刑侦科科长的身份去过问本省的官员,好像也是师出无名。不过他看上去不愿意放过这条线索,尤其是在我们遇到瓶颈的时候,任何一个看似关联不大的可能性,也许恰好就是我们要去突破的方向。 于是杨洪军给本地警方负责对接这个案件的警察打去了电话,请求对方协助,尽快把当天酒店住客的详细信息发来一份,并且需要从警方的内网对这些住客进行一个身份信息的排查审核,看看是否有可疑之处,并且杨洪军跟对方强调道,不管是不是以自己的身份证入住的,实际住客的信息,不管是谁,都一并找来。 对方答应了,很快就传来了一份邮件,随后在电话里跟杨洪军口头核实,的确当天如坊间传说那样,有一位省里的官员住在这里,而这位官员事发当时却并不在酒店里,而是在政府开会,所以看上去,似乎是没受到影响。 马天才听到之后,有些沮丧,我们的调查似乎再一次陷入了僵局。而此刻我却对杨洪军说:“假如刚才马天才假设凶手的犯罪动机大致方向没有错误的话,那么等于是凶手制造了这起杀人案,但却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对吗?”杨洪军点点头。我接着说道:“换句话说,虽然发生了这个案件,但由于现在还在保密阶段,那位官员也没有什么涉案嫌疑,他理应现在对于这个事情还不知情对吧?” 杨洪军说按道理是这样的,而今事发多日,这个官员可能早就已经去了别的地方,想要求证,恐怕很困难了。我对杨洪军说:“那也未必,如果说凶手真的是针对这位官员,那么如果让他知道这位官员又来这里入住的话,说不定能够诱使对方再度作案。” 杨洪军一愣,然后问我说:“你的意思是,咱们传点假消息出去,让对方觉得这位官员又来了?你疯了是不是?这件事要是传到人家当事者的耳朵里怎么办?咱们算老几就敢去造人家高官的谣?” 我摇摇头,算了算时间,此刻距离案发当天虽然已经有十多天的时间,但如果真的能够无阻力地做这件事的话,时间应该是来得及的。再晚的话,或许凶手会潜逃,到时候就真的难查了。 我花了很长时间去说服杨洪军,最终他还是同意了。我能够理解他的谨小慎微,毕竟他还要在这个圈子里生存,无缘无故去得罪一个官员,这对他的影响其实是会很大的。杨洪军答应我,第二天就跟本地警方阐明这件事,对方如果愿意这么做,咱们才敢做。 本地警方在听了杨洪军的阐述之后,一开始是拒绝提供协助的。甚至有些激动的市局警官开始质疑我们三人此行的目的,究竟是来解决问题,还是来制造麻烦。杨洪军的苦苦劝说,并强调这可能是现如今我们唯一的调查方向后,市局的一位领导才决定帮我们这个忙。 这是一个疯狂的举动,因为我们要撒下一个弥天大谎,这个谎言是对老百姓和社会人员而散布的,不能传到省里其他官员的耳朵里,万一人家这个官员是个好官,那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是一个疯狂的举动,散布消息的行动由马天才配合警方去实施,而我则会跟杨洪军一起,入住那个被我们散布消息的假房间里。如果凶手的目的是针对这名官员,那我们在高度戒备下,应该是会察觉到一点迹象才对。 几天后,我和杨洪军在警方的接应下,进入了那个房间里,静静等候。 第四十九章 电话 当地警方冒着风险协助杨洪军的工作,甚至以市政府的名义给酒店下发了接待通知,酒店也在大堂醒目的位置摆放了一个展架,上面写着欢迎省某局某领导班子入住下榻的标语,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让除开我们内部人员之外的所有人都相信,这个官员是真的来了。 为了制造这个效果,本地警方提前了三天在酒店秘密布置。而我和杨洪军秘密进入预先安排好的房间,其实是在第一天就入住了。到达酒店后我们没有做什么战术布置,先前那些需要掌握的材料,统统都用手机拍摄了下来,以便随时翻找查看。而大多数时间我们都待在酒店房间里,和场外监视的便衣警察里应外合。倘若真正的凶手此刻也正在关注这件事的话,那么他能够顺利查询到的消息,就是那位“官员”所住的房间,就是7001号房。 而实际上7001里,此刻住的是我和杨洪军。7001的房间格局和先前那两个死者的房间格局一模一样,只是楼层不同,我们特意选择了这一间,也是为了能够更好的掌握房间内部的情况,例如是否有可能被凶手从远处的高楼用望远镜观察等,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一个监控的死角,我们可以很顺利地从7001穿过走廊进入对面的7002,而监控的角度是拍不到的。 前面三天的布控和等待途中,除了偶尔会下楼去买一些生活用品之外,我们几乎没有出门。我是个年轻人,看上去也不像个警察,所以跑腿这种事一般都是我在做,而我几次上上下下,也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个酒店。 酒店的大堂正对面就是一条宽直的马路,但就如同网上那些传闻一样,这里虽然路很好,附近却没什么商业,所以我们的生活所需,就只能够在酒店不远处的一家家庭作坊式的小卖部里解决。酒店大堂比较宽敞,装修也很豪华,服务台里每次都坐着三到四个接待员,门口有一个戴着白手套的门童。大堂正对着前台的有一片小小的休息区,三三两两地坐着人,但我知道,这些人里混入了我们的便衣警察。 上楼去到各个楼层一共有两部电梯,不分高区低区,进入电梯需要刷房卡后才能够按楼层,不难看出,酒店的安保措施做得还算比较完备的。如先前那些警察的调查一样,电梯边上那个应急通道的门是被锁死的,除非有钥匙从内侧打开,否则根本无法进入。 我不敢在外面呆太长时间,害怕引起谁的警觉,因为如果这个凶手相信了那位官员会来入住的话,那么他也一定会仔细观察调查,所以每次出门买东西,我都尽可能买多一点,还得装作没什么事发生,我只是一个寻常住客一般。但来来回回几次之后,对酒店的结构和基本布局,也算是了然于胸了。 到了第三天的下午,也就是我们预先放话说那位官员会入住的时候,我和杨洪军的正式工作就算是拉开了序幕。当天下午无任何异常,我和杨洪军饿着肚子等着外头的便衣民警跟我们通气消息,而对方传回来的依旧是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进出酒店,一切正常。 这种等待是非常被动的,尤其是当我们无法预判结果的时候。此刻的我们孤注一掷地在赌博,我们甚至没有确切的消息去证明凶手是否真的潜伏在附近,是否真的得知了这一消息,又是否真的相信了我们散布的消息,是否已经上钩。 这一切我们都不知道,可谓是一场豪赌,但我们也并非全无优势,因为凶手也不会知道这次的协办人是一个外省的警察,更加不太可能察觉到,我们对他的怀疑点,集中在凶手和那个官员的身上。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第二天中午,一切太平。我饿得实在受不了了,而这一晚我和杨洪军轮流睡觉以防万一,以至于我也没能休息好。在饥困交迫之下,我提出要不然我先前买点东西回来吃,凶手如果真的在附近的话,晚上都没什么动静,白天只怕可能性更低。 而实际上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是认为这个计划已然失败了的。我有些沮丧,大概杨洪军也猜到了我的想法,经过一个晚上的蹲守,他也察觉到这个计划虽然周密,但是在考虑上我们有过多乐观和想当然的估计。于是他点点头说,不必你一个人去了,咱们俩一块吧,出去后,就告诉外面的便衣警察,咱们还是换个方向进行调查吧。 他的言下之意,实际上也是在告诉我,他也觉得没戏了。杨洪军让我等他几分钟,他上个厕所咱们就出门,于是我瘫倒在床上,稍作休息。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的电话响了起来。 按照过去几天的经验,此刻的时间差不多是中午,应该是酒店前台的服务员打电话来询问是否需要续住或者是否需要安排打扫卫生之类的,因为之前的几天每天都打过类似的电话。我想也没想就把电话接了起来,可是电话那头并没有传来前台小妹那温柔好听的声音,而是传来一阵嘈杂的杂音,接着好像是一个什么东西的按钮被按下了,那个声音我很熟悉,似乎曾经在哪里听到过,但突然之间却没能够一下子回想起来。 当我正感到有些纳闷,打算直接开口说我们不需要打扫房间,电话里却传来一阵舒缓的音乐声。 这是一种类似以钢琴曲的纯音乐,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段曲子,如果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听一下,应该能够很快就入眠。于是我当时心想会不会是酒店的接线员给我们房间打这个电话的时候跳了线,进入了什么语音系统之类的,就好像是我们平常打电话会听到的彩铃一般。 于是我正打算挂掉电话,一个非常好听,非常温柔,听上去岁数很年轻的女人的声音传来:“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打扫房间卫生吗?” 她的语速很慢,并且伴随着一阵非常明显的回音。我顺口答道,不需要打扫…可是在这个“扫”字还没有说出口的时候,对方似乎是故意不等我说完,然后用完全有别于先前那种慢吞吞温柔的语速,转而用一种声音不大,但语速很快吐词清楚的方式在电话里说道,如果你不需要打扫房间,请你现在就走出房门,走到电梯口,旁边有一道门,顺着门内一直下楼,直到无路可走为止。在我数到三的时候,你就会挂上电话出门。 怎么说呢,在一开始的时候我实际上诧异了一下,心想这打扫卫生哪来那么多废话呢?可到后面我却把她说的所有话都记在了心里,并且觉得这么做才是应该的。 我必须强调一点是,如果正常人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或许会觉得不可理解,甚至骂一句神经病就挂上了电话,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耳朵里听着那种舒缓的音乐,在这个女人一前一后两种完全不同的语态之下,我竟然发自内心地觉得她的话说得很有道理。然而这种所谓的“有道理”却是那种顺耳自然的,完全不加考虑的方式。 就好像是我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老师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老师让我吃饭我就吃饭,让我睡午觉我就睡午觉,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而是这样的想法在老师面前就不再重要,于是索性不想了只管照做就是。 这个女人在电话里把那句快语速的话再度重复了一边,然后突然又放慢了速度,缓缓地说道:“一…二…三…”。 “三”字话音刚落,她好像在电话那头打了一个响指。于是我身体开始不由自主,且没有觉得任何不对劲地,就挂上了电话,转身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这是一种我从来没经历过的,非常奇妙的感觉。我的神志非常清楚,但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就好像灵魂和肉体在那个时候突然分离,然而我却没觉得这种分离有什么不对劲,反而觉得挺舒服的。这样的感觉跟喝醉酒不同,喝醉酒是神志糊涂的,而我却能够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画面我的每一个动作,只不过这些动作并非我脑子对身体下达的命令,而是身体自己控制着自己一样。 在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杨洪军恰好从厕所里出来,他一边提着裤子,一边问我上哪儿去?我很想回答他,我现在要打开门走到电梯口顺着楼梯一直往下走,可是却无法出声,径直朝着门边走去。杨洪军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警察,一下子就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于是他伸手拉我,我虽然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但在他拉拽我的时候,我却没有伸手去反抗。于是他就好像是在拉着一头想要挣脱的牛,但牛却没有回身去顶他一样。 虽然我是年轻人,但我却不如杨洪军那么强壮,他很轻易就制服了我的身体,但却无法控制我的神志。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的,一下子把我扑倒在地,接着顺着我的衣领朝背后的方向扯下了我的衣服,一下子把我的手用衣服给束缚住了,接着就将我朝着厕所里拉,然后不由分说,就将我的脸朝着马桶里的水按了下去。 我正搞不懂为什么要把我按到马桶里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杨洪军好像刚刚才在马桶上拉了泡屎… 想到此处,我顿时好像是开窍了一样,手脚都开始玩命挣扎,但还是在马桶里呛了几口水。 第五十章 催眠 手脚的挣扎牵动了我全身绝大部分的神经,嘴里和鼻孔里猛烈灌入的水一边呛着我的喉咙,一边刺激着我的鼻腔,虽然我心里宁可相信马桶里的水是干净水,但还是有股子杨洪军刚刚拉完屎的臭味,这让我无比恶心。只不过反倒是因为这一次猛烈地挣扎,让我的意识一下子恢复了正常。 杨洪军当然不是想要把我溺死,而只是为了让我清醒过来。或许先前我打算出门的时候,那种魂不守舍的状态已经引发了杨洪军的警觉,又或许杨洪军在这几天时间里,思考过无数次这个凶手的犯罪手段,是怎样才能让先前的两个死者莫名其妙突然好像丢了魂似的,做出那些耐人寻味的动作。 是的,此刻清醒过来的我,好像也渐渐明白了。我刚才莫名其妙的听话,以及先前那两名死者的行为,统统都是因为刚才那一通古怪客房电话——我们是被“脑控”了。 这是我新学不久的一个词儿,感觉还是很高大上的。在网上有很多关于“脑控”的说法,那种感觉有点像是被洗脑,别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甚至不会有任何反抗或者反抗的想法。当然这是网民间对于这种手段的一个称谓,在医学上,它有一个更加专业的名词:催眠。 我当时在一阵呛水后就立刻清醒了过来,浑身上下都感觉到一阵不可思议,可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一切的时候,杨洪军似乎也只是摸索对了方向,而不明白我究竟为何会做出这个举动,一边按着我的肩膀,一边拍打着我的脸颊,嘴里还喊着:“凯子!凯子!你清醒了吗?” 我特么当然清醒了,否则你来呛几口大便水试试?当时的情况来不及跟杨洪军就此事撕逼,因为朝着卧房的方向指了指对杨洪军说道:“你现在打电话到前台,语气严肃一点,告诉他们某领导正在睡午觉,接到一个骚扰电话,打扰了领导的休息,要他们核查!杨警官你记住!一定要打前台的电话!不要打总台的!” 说完我咳嗽起来,毕竟呛水的滋味实在难受。杨洪军听到我这么说,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首先这通回电是为了告诉酒店前台我们接到一个骚扰电话,虽然还无法确定告诉从酒店内部打出的,但是这样一来就能够明确的告诉对方,我们认为这是一次骚扰事件,并且我们的人并未因此受到影响。 之所以要杨洪军打前台而非总台,是因为以这几天的观察来看,即便是晚上前台也会保持着至少两个前台人员,此刻是中午,通常是四个人左右。假如刚才打电话来催眠我的那个人是前台的工作人员的话,她应该很难做到用这种奇特的语速催眠我,而不被周围的其他人发现。所以杨洪军这个电话打出去,前台接到消息后,就会传开,这样一传开,这个真正打电话的人就会知道她的这次催眠是失败了的。 第三,要对方核查来电,是为了锁定拨打电话的位置。这虽然是个老酒店,但是经过改建后也引进了一些新的设备和系统。酒店的电话系统通常是内线转外线,而内部通话只需要拨打房间号或者短号码即可,说不定还不产生通话费。而外线打进来的话,肯定是需要先经过总台或者总机再转房间号,才有可能打到这部电话上来。如此一来,想要追查打来电话的号码,应该是难度不大的。 杨洪军刚走到床边准备打电话,我突然想到点什么,于是赶紧让杨洪军停下,我自己来打这个电话,反正都是冒充领导,我自己来说不定还更像一点。而我让杨洪军立刻通知市公安局的人查一下当初那两个受害人出现异常举动的时间里,打到那个房间里的所有电话号码,看看是否和今天这个号码能够重叠上,如果是这样的话,基本上我们就能够确定,这个靠催眠杀人的凶手,此刻就在酒店之内。 正所谓,一通百通。我们原地打转了很长时间而没有头绪,就如同在一个气球里不断地吹气,已经让气球鼓胀到即将爆炸的临界值。而这个时候,任意一点轻微的外界刺激,都有可能造成这个气球的爆裂。爆裂的时候,长时间积累在气球内的气体,就会争先恐后,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裂口迸发而去。 此刻我们就处在这样的阶段,当我和杨洪军认定这次杀人的手段是用了催眠之后,短短时间里,先前我们遇到的种种瓶颈,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首先我们住的这个房间对外宣称是某官员领导在住,那就是说凶手的目标此刻看来应该就是那位官员。而经过早前马天才的打听,这个官员似乎作风并不正派,甚至是有过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或者侵犯了他人利益的事,才会导致杀身之祸。相对而言,马天才当初的推测是非常准确的,即便是细节上可能有出入,这就需要抓到对方后调查才能够得知。 其次,最早那两个受害人的尸体是在酒店地底排污管道里发现的,经过警方调查这个排污管道,想要进入到这里只有两个途径,一是从酒店外部某处的其中一个窑井盖里进入,但那看上去不太现实,因为如果从这里进入的话,需要先进入化粪池,再从化粪池顺着管道往上爬,才能进入这排污管道里。除非是有专业的工具,否则根本不可能。而另外一个则简单多了。这种九十年代的老楼使用的地下管网系统都是老旧的一套。地下管网除了排污的功能之外,还兼备着泄洪的功能。所以平日里这个排污管道是不会使用的,而进入这个排污管道,可以从酒店内部,负三楼配电室的地下室进入其中。 于是这就证明了这样一个问题,先前控制起来的那个有杀人嫌疑的电工,在供词当中提到,自己曾在办公室里打了一会儿瞌睡。而这个“打瞌睡”的时间,应当就是两个受害者从他身边经过而进入排污管道的时间。很显然的是,电工当时并不是在“打瞌睡”,而是被人催眠了。 我想到此处,虽然嗓子里鼻孔里都还在难受,但心里还有些兴奋,觉得对方这样的犯罪手段,简直就是太绝了! 于是我在心里描绘了一个剧情:凶手当初打电话到受害者的房间,进行电话催眠。受害者是两名,可是电话只能有一个人接听,那就是说对方先催眠了第一个受害人,让这个人按下了免提,接着催眠了第二个人,也就意味着凶手在打这通电话的时候,其实是知道房间里住了两个人的。然而刚才打到我们房间里的那个电话内容并未有提到让我按免提或者转而对他人进行催眠的手段,这就是说凶手是真的相信现在这个房间里住着的只有那位“官员”一个人,而不知道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能够得到这样准确的消息的,一定是酒店内部的人,只有他们才能知道房间里到底有多少人。而我让杨洪军停下,自己来打这个电话的原因也正是如此,如果杨洪军冒充这位“官员”的助理或秘书的话,是很容易就穿帮的。就算是没有穿帮,也会引发凶手的警觉,继而去核查到底住了几个人,所以还不如我自己打,顺便让对方知道,这次催眠是失败的。 压着嗓子打完电话后,我把我的分析迅速告诉了杨洪军,杨洪军说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并且他分析,当初那两个受害人受到控制后出门在电梯口做出种种奇怪的举动,应该是在为凶手争取犯罪时间。因为凶手在打完那通电话之后,需要先去到配电室对那名电工进行一次催眠,这样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杨洪军赞叹道:“此人心机之深令人恐惧,而且这是一起多重犯罪,是用了一些看似无关的犯罪手段,而混淆警察办案的时候,对凶手真实犯罪意图的曲解。这次可真是多亏了老马,他当初给出的推测,歪打正着,把我们带到了正确的调查方向上。”我点点头,如果说这些日子以来我对马天才的厌恶感大过喜欢的话,此刻我可真是太喜欢他了。 很快场外的警察给杨洪军回了电话,告诉杨洪军先前案件里打到受害人房间里的电话号码是酒店的一个内部号码,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这个号码所在的电话机在哪个地方,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号码和刚刚打到我们房间里的那个号码,是同一个。 这又是一个重大的发现,若是说先前只是有强烈的怀疑的话,那么此刻几乎就完全确定,凶手就是酒店内部的人员,至少对方此刻就在酒店之内! 杨洪军告诉对方警察,让埋伏在周围的警力资源一起出动,立刻封锁这栋酒店大楼,不要让任何人进出! 第五十一章 排查 杨洪军刚刚一部署完,我立刻趴到窗口去看。我们的房间窗户望出去,酒店大堂外的弧顶恰好在我们斜下方45度角的位置,之间停在不远处的几辆车上下来了七八个人,都是身着便衣打扮,一窝蜂似的快速朝着酒店走了过来。我知道,这些都是市公安局的协办民警。而杨洪军的吩咐下,车库入口,酒店后厨的门,甚至包括那个连接化粪池的下水道窑井盖,都有人把守。 这个凶手除非插上了翅膀或者跳楼,否则根本不可能从酒店里逃走。 尽管杨洪军曾经也胸有成竹地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但我不是杨洪军,且此刻身在现场,所以我有足够的把握。 在杨洪军挂上电话之后,我告诉他:“那个凶手在电话里对我说,让我出门就直接朝着电梯口边上的那个紧急出口进去,一直下楼到走不动为止,杨警官,这说明什么了?” 杨洪军楞了一下说道:“这说明凶手在挂上电话之后,就在紧急出口楼梯的底楼等着你!”我说那咱们还愣着干什么,对方既然这么吩咐,自然现在楼道里的那道门是打开着的,咱们赶紧堵门去啊! 于是我和杨洪军立刻打开门朝着电梯口跑了过去,杨洪军为了执行这次任务,特别从市公安局申请领来了一把手枪,此刻也拔了出来,拉开枪栓,看样子他也知道,对方是个催眠高手,如果等下和我们正面遭遇,见机不对,先开枪示警。 我没有经过专业训练,身手不如杨洪军好,于是杨洪军冲在我前面,我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杨洪军一边快速下楼,一边在电话里指挥正在大堂里蹲守的警察,现在可以亮明身份,让服务人员开门到楼梯底层抓人去!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看样子还真是真理。不光是下山难,下个楼梯也不怎么容易。在只有一盏应急照明的昏暗灯光下,我和杨洪军快速地朝下,我几度都因为看不清梯坎而差点摔倒。从七楼到一楼,也就用了两分钟的时间吧,但是我们知道,目标此刻在负三楼或者负二楼,那里没有人,这就是对方选择的作案地点。 然而在下到负一楼和负二楼之间的时候,楼梯转角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吓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嘴上忍不住叫喊出声来。杨洪军也是吓了一跳,立刻举起了手上的手枪对准对方,仔细一看,才发现此人是杨洪军刚才通知去底层抓人的那位便衣警察。 见到杨洪军举起了枪,便衣警察赶紧说道:“杨警官!你看仔细了!是我!”杨洪军这才放下了枪,一把将对方抓到跟前问道:“不是让你去底下抓人吗?你怎么反而往上面跑?你抓的人呢?” 那位便衣警察虽然警衔不如杨洪军高,但他毕竟是这个地方市公安局的办案民警,于情于理,都不受杨洪军的指挥。于是他一下子拽开正被杨洪军抓住衣服的手,对杨洪军说道:“杨警官,这人是你说抓到就抓到啊?我在接到你电话后第一时间就冲了进去,一个人都没有,我都找了一阵后,害怕嫌疑人顺着楼梯往上逃走,这才追上来的!” 我一听奇怪了,我跟杨洪军可是从七楼风尘仆仆地追下来的,这个楼道平日里是封闭的,我们下来的途中连半个人都没看到过,难道说我判断错误了?我们一厢情愿地以为凶手在地下室,难道说对方压根就不在那儿?那凶手催眠我要去那儿干什么? 等等,催眠? 想到此处我立刻问那位便衣警察说:“你确定你刚才一个人也没看见,还是你看见了然后又忘记了?”情急之下,我的声音有点大,在狭窄的楼梯里形成了阵阵回音。那位便衣警察一愣,错愕地望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接触到“催眠”这个学问,虽然我不知道被催眠的人在醒过来之后会不会下意识地把这段记忆遗忘,或者说凶手刚才和这位警察已经有过一次正面遭遇,但是由于便衣警察并不知道对方是催眠高手,很可能几下就被对方指挥上了楼,然后忘记遇到过自己的这件事了。 杨洪军大概跟我想到了一处,他把枪放下来说道:“这位同志,我们这次追踪的凶手是一个懂得催眠术的人,你一定要好好回忆一下,从你进入这个楼道起,除了我们之外,还有没有遇到过其他人?哪怕是一点点印象也好!” 那位警察看到我和杨洪军都这么问,于是开始卖力地回忆了起来,想了想觉得似乎没有遇到过,但是从他的表情来看,却又不那么确定,不知道是被我和杨洪军一下子给问懵了,还是真的就如同我们猜测的那样,这位警察不按照杨洪军的命令开始顺着楼道往上走,根本也就是那个凶手对其施展的催眠术。 杨洪军见对方想得都快要怀疑人生了,于是转头对我看了一眼,然后微微摇头。我明白他的意思,就算是如我们猜测的那样,凶手是催眠了这位警察,那么此刻我和杨洪军即便是追到了最底层,估计也没办法找出那个凶手来,更糟糕的情况,我们甚至还有可能再被催眠一次。 于是杨洪军摸出电话来,打给在酒店大堂的其他办案民警,让他们一方面控制所有人的进出,包括在酒店里入住的客人,一律不准外出。另一方面,他还让那位民警把现在酒店正在当班的所有工作人员全部集中起来,等他去问话。 此时此刻,我们也算是给那位凶手亮了牌了。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遮遮掩掩,将这些人集中起来也好,人这么多,对方再是高手,也不至于全体催眠,总能有人制止对方的。于是打完电话之后,杨洪军对这位便衣警察说道,七楼的楼道门现在是打开的,你就到那个地方去守着,注意任何经过的人,发现可疑现象,立刻抓了再说! 而我则跟着杨洪军从一楼的出口,进入了酒店大堂内。 大堂内门童和保安还有前台的那些服务员,都已经被警察叫到了休息区,一个个脸上充满错愕的表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个女孩子还哭了起来,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身穿警服,大概她认为我们这些都是抢劫犯,要打劫吧。 杨洪军走到这些人身边,问其中一个民警说道:“工作人员都来齐了吗?”那位民警说:“还差几个保洁人员和巡楼的服务员,已经通知了,应该等一下就到。”杨洪军点头说:“那好,我们等着。”说罢就一屁股坐在这些工作人员对面的小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抱着翘起了的那条腿的膝盖,双目来回在这些工作人员的脸上游走观察着。 我听说在他们警队里有一种专门的侦查手段,主要就在于观察嫌疑人的表情神态,捕捉一些细微的神情。虽然我不知道这具体是那种方式,但是我却清楚地看到,这些工作人员被杨洪军那双有着犀利目光的眼睛看得有些发毛,好几个都忍不住躲开了他的视线,不敢与他四目相对,但这并不能说明对方心虚,也许是这番阵仗吓坏了她们。 几分钟过后,又来了几名工作人员,这时候领班的工作人员翻着今日上岗表,然后对警察说道,这下人都到齐了。杨洪军从她手上接过上岗表,脸色铁青,他平日里本来就不苟言笑,现在垮着一张脸,看上去更是让这些小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 只听杨洪军对领班的那个工作人员说道:“你们今天当班的这部分人,互相都认识吧?”领班点点头,不明白杨洪军这话什么意思,于是补充道:“有些因为工作岗位不同,可能不是很熟悉对方,但是人肯定是都认识的。” 杨洪军说道:“那好,这位同志,麻烦你带个头,配合我们的调查。”他顿了顿说:“现在请各位在我们面前站成一排。” 这些工作人员于是就齐刷刷站在了杨洪军跟前,就好像领导要训话一般。 杨洪军指着站在左侧靠头的那个工作人员说道:“从你开始,你告诉我你左手边的这位同事是什么时候来酒店工作的?然后她的左手侧的人,则来回答你说得对不对,一个挨着一个来。” 杨洪军这招可算是够狠,想必以前对付那种团伙犯罪,他也常常用这招吧,一来是当面对质,不留给对方过多的考虑时间,二来是如果前后说法不一致,就很容易找出漏洞来,三来,还不让对方有串供的任何机会。 只听第一个小姑娘说道:“我右边这个叫王芳芳,是去年下半年的时候来的。”王芳芳左手面的那个姑娘说道:“是这样的没错。”紧接着该王芳芳说,以此类推,每个人只说两句话,一句对方是什么时候入职,一句对或不对。 就这样,这种别开生面的“审讯”持续了十几分钟,其中当然有入职时间比较晚,而不了解身边这个同事情况的,杨洪军也只是暗暗记下来,没有表态。 其中有一个小女孩,看上去挺镇定的,他的到职日期,引起了杨洪军的注意,同时也让我心生怀疑。因为她来这个酒店工作的时间,也正是不久之前,那对小情侣遇害的那段日子。 第五十二章 发现 杨洪军问这个小女孩说:“你是最近才到这个单位里来上班的对吧?你对于前阵子发生在你们酒店的一起失踪案——最后定性为杀人案的事情有多少了解?”这小女孩听杨洪军这么一问,有些错愕,她表示她的确是前不久才入职,来了没几天就发生了那个案子,大家都很害怕,除了警方公布的内容之外,别的她也不清楚。 这时候领班凑过来说:“警察同志,事情的确是这样的,这个小女孩是我们前阵子新招聘的一批员工里的其中一个,除了她之外,我们这位门童,还有这位楼层经理都是同一时期招聘的。”说完他指了指其中那个门童和另外一个比较年轻的女性。 杨洪军问道:“你们当时是怎么发出社会招聘的?这几位员工在此之前的工作都是做什么的?”领班说道:“不是做的社会招聘,因为空缺的职位并不多,于是就在附近的校园里联合学生会做了一次校园招聘,主要针对需要实习机会即将毕业的大学生。” 于是我朝着领班说道这三个人看了看,除了那个门童看上去没刮胡子有点出老之外,另外两个女孩子都看上去很年轻,若不是这身看上去好像西装一样的制服,还真是大学生的模样。而且在刚才杨洪军开始盘问这个女孩子的时候,原本有些淡定的她竟然开始慌张了起来,大概是不明白杨洪军为什么会单单只问了她,更加不明白为什么会提到当初那次失踪杀人案。 她可能是觉得杨洪军已经在怀疑自己和这起案件有关系了,她才有些慌张吧。 杨洪军说:“那既然过去没有工作经验,那你们在学校里都学什么专业出身的?”三个人的回答分别是体育、文学、酒店管理。看上去这些专业都跟“催眠”扯不上什么关系。从时间节点上来看,这三人的确是在场的员工当中嫌疑最大的,不过门童因为是男性,而给我打电话催眠的那个却是个女人,听声音也的确比较年轻且声音很好听,但是在电话里听见的人声和现实里听见的其实会是两个概念。所以此处首先排除嫌疑的,就是那个门童。剩下的两个年轻女孩,一个是前台工作人员,一个是楼层经理。前台这位应该没有太大的作案可能性,因为此刻是白天,她若是要瞒着身边的其他工作人员给我打催眠电话,想来是不容易的。于是我问她说,大概在二十分钟之前,你的位置是在哪里? 她回答我说就在前台例行接待,外头那些警察一拥而入的时候,自己就在收银台后面。她的话得到了其他几名前台人员的证实,如果她没有特殊的办法瞒着他人给我打那通电话的话,那么此刻她的嫌疑也应该被暂时排除掉。 剩下的就是那个楼层经理了。我询问了一下,发现楼层经理的办公地点通常在酒店的管理办公室,主要负责酒店的一些促销活动,或者联系餐饮以及人员调度上。工作区域是相对独立的,如果一定要说有没有作案时间的话,她比较符合这个条件。 但是动机呢?人家是一个还没毕业的在校大学生,出来实习工作,加上所学专业也和心理学及医学没有关联,如果凶手是她的话,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时之间,杨洪军和我都没有了头绪。杨洪军想了想对领班说道,他需要一份酒店现目前所有就职员工的入职申请,姓名、身份证号码,他需要逐个排查,在此之前希望大家都配合调查工作,暂时不要离开酒店。 杨洪军的态度就是,既然锁定了罪犯就在这些人当中,那么宁可先把大家都控制起来,也不要让任何人有趁机溜走的机会。这突如其来的调查看上去让在场的每个酒店员工都感到惊讶,我能够理解她们的心情,莫名其妙就被卷入这么一起事件当中,的确有些冤枉。而同时我也提醒杨洪军,不光是要调查这些工作人员,目前在酒店里入住的住客们,也要逐个调查。 因为我觉得既然对方的目标是那个官员,而且下了这种杀手,就肯定是有不共戴天之仇。那么的确也有可能真正的凶手在得到这位官员要来入住的时候,提前住了进来,伺机而动。对住客进行调查,看看其过往的经历当中是否有涉及到这位官员的工作范围,毕竟当百姓想要杀死一个当官的,必然也是有冤屈可言,细细调查,也应该能察觉到蛛丝马迹。我之前之所以第一怀疑的是这些工作人员,是因为杨洪军调查到的前次案件和今天打给我的这个电话,都是同一个号码,是从酒店的同一个房间里打出来的。 而杨洪军在盘查这些工作人员的时候,却发现打出电话的那个房间里,其实是并没有住人的,前后两次都处于空置状态。住店客人如果没有房卡的话,是无法进入其余房间的,也就意味着能够打开这道房门的人,只能是酒店内部的工作人员。 杨洪军下令酒店大门暂时关闭,各个出入口都留下警察把守,剩下的人一律带到三楼会议室,咱们今天就要把真正的凶手给揪出来。杨洪军对我说,让先回房间去把那些案情材料都拿下来,待会儿我们询问的时候需要用到。他也让我给马天才打个电话,说让他也尽快赶过来,一起分析案子。 我答应了,在大家都被带到三楼去的时候,我则搭乘电梯回到七楼。其实我的心里仍旧有些沮丧,尽管现在控制了包括凶手在内的所有人,但还是没能有足够的证据直接确认凶手的身份,看来待会儿杨洪军一边询问,我还得在一边摸骨观察。 想到此处,我把身子朝着电梯内侧的内壁上靠了靠,却在电梯到达七楼的时候,我挪动身子,发现衣服背心的部分,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粘住了一样,出现了一点请问的拽扯感。 这样的感觉很像是脚上踩到了透明胶带或者口香糖,明显的有一种黏黏的不畅的感觉。于是我伸手去摸我的衣服,同时转头看了看电梯的内壁上是不是粘了什么东西,就在此刻,我却看见如同镜子一般光滑的内壁上,有横竖各两道,好像贴过双面胶却又没是撕干净的痕迹。 目前我搭乘的这部电梯,就是那对小情侣出现诡异举动时,那个女人钻进来过的电梯,而酒店电梯内部出了挂着一些广告信息之外,没有其他需要悬挂或是粘贴的东西。而更加奇怪的是,那个胶带痕迹的位置,恰好在我的背心处,即便是要贴广告牌,也不应当在这样的高度才对,而且什么东西会这么轻,直接用胶带就可以粘住? 猛然之间,我突然想到那先前杨洪军给我看的那段电梯监控画面里,女人在走进电梯后,并不是直接开始手舞足蹈,出现那种雷同于那个华裔女孩的动作,而是先面朝着内壁的方向痴痴地站定了一阵子。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一下子伸手挡住了电梯门,朝后退了两步,把身子停留在电梯门将要关闭的缝隙处。抬头看了看顶上的监控摄像头位置,然后又对比了一下当初视频画面中那个女人站立的位置,突然发现,电梯内壁的区域,是一个监控盲区。 换句话说,当初那个女人站立在这里若然不是在发呆的话,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在看着什么东西。如果这个东西当时是用胶带粘贴而固定在电梯内壁上的话,那么它的存在很有可能是为了给这个已经被催眠的女人下一个指令——这个指令如今看来,极大地可能性就是模仿那个华裔女孩的动作。然而我也看过那个华裔女孩的视频,她那些古怪的动作如果要用具体的语言来描述的话,恐怕不那么容易表达清楚,即便是表达清楚了,也绝非这短短时间内可以搞定的。于是我猜测,如果当初那个女人站在这里不动是在接受下一条指令,且执行起来如此流畅而神似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当时贴在这内壁上的东西,应该也是一个画面指示性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华裔女孩当初那段诡异的录像。 与此同时,我也回想起当初在杨洪军给我们看的视频当中,这部电梯在没有乘客的时候,是会自动熄灯节约用电的,凶手如果用刚刚我猜测的手法催眠受害者作案的话,那此人对这电梯的结构和情况有充足的了解,并且在那个女受害人进出电梯的前后某一段时间,凶手一定会来刻意地安放这个工具,事后还会来取走这个工具。为了避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那么此人应该在案发前后不算很久的时间内,进出过这部电梯! 想到此处,我兴奋不已,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调取查看了案发前后的监控录像,就能够准确锁定犯罪嫌疑人的身份! 回到房间,匆匆拿上杨洪军要的那些案情材料,兴奋得连电话也忘记了给马天才打,就立刻赶去了会议室。 第五十三章 眼神 虽然我的猜测未必完全正确,但是我一路匆匆赶到会议室的时候,还是激动地心砰砰直跳。我把材料都递给了杨洪军,他见我一脸兴奋状,问我出什么事了?我说没事,你按照你的法子来审,我就在边上看着就行。 于是杨洪军开始对这些人展开询问,我丝毫没有去听杨洪军到底在说些什么,而是反复在众人的脸上开始观察。我优先排除了男性的人选,因为此刻我确定对方是个女人,并且岁数不大。而且此人没有从犯,是单独作案。 而这些女性嫌疑人里,我则首先排除了那种上了岁数的保洁员阿姨,我就算再怎么无知,也能够听出中老年女性和年轻女孩子声音的区别。那几个新招聘来的小女孩,尤其是那个担任楼层经理职务的,此刻看来嫌疑是最重的。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小女孩,她比较瘦,个头也比较高挑,看上去会是那种在大学校园里比较容易引人注目的女孩子。头发往上梳扎了个马尾,头发是挑染的酒红色,双眉的眉骨末端有一个好像勺子状的小凹陷部分,正因为这个小小的凹陷,显得她的眉骨比较突出,从而承托出额头的圆润平整。她看上去似乎修过眉毛,但即便是修剪过形状,从其毛发的浓密度来看,眉梢比较浓,眉心则比较淡。这种眉毛的人尤其是女人,往往是心存抱负的,俗话说“是龙就会上天”,大概就是说这种人,她所追逐的目标跟理想,远非一个小小平台可以满足,而她自己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她的脸型是瓜子脸,下巴渐渐的,而且颧骨以下比较平顺,没有因为咬合下颌骨而在腮帮子凸起一块来,这种骨相放在女人身上大多意味着智慧和稳重,也就是说,也许此刻她正表情慌张地在被杨洪军审讯,但其实她心里早就知道自己没有大碍,总能说得过去,甚至于杨洪军要问什么她也许都能提前想到答案。这样的女人会是商场和官场上的一把好手,因为她知道怎么说话才能够保护自己,怎么回答才能够让对方满意。 于是这也不难看出,为什么同样是一个校园招聘来的大学生,基础都一样,偏偏她做了楼层经理,而剩下的两个一个当了门童,一个当了前台。 她的鼻梁很挺,而且从鼻翼部分开始算起的话,她的鼻子是属于比较窄的那种,因为窄从而显得有些长,却又长得不奇怪,鼻翼在呼吸的时候圆润地鼓起来,鼻孔四周的肉没有厚薄不一的情况,且人中链接嘴唇的地方几乎是一个垂直状态,说明此人虽然不算是福气富贵,但也是一帆风顺,此处的一帆风顺则可以从多个角度来加以理解,说得近一些,也许这次的调查在她身上无从得到任何有突破性的线索或证据,她照样会因此顺利度过这次审讯。 上唇厚,下唇薄,情感大于欲望,嘴巴不宽,属于小嘴型,这种人口风严,不会胡乱开口,说出口的话一般都会经过缜密思考。这有可能是先天性格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在某一个事件上曾吃过信口开河的亏,从而导致了当下看来说话很谨慎的原因。 下唇正下方有一颗小小的棕色暗痣,一般来说痣更多的参考在于面相上,和骨相是有一定差别的,尽管都同属玄学,但是我也知道这颗痣的位置在脸部十二宫里,要么意味着“臣”,要么意味着“奴”,如果是“臣”还稍微好一点,至少是仆从之意,但如果是“奴”的话,就有压迫的意思在了。 我对于面相的了解极其浅薄,但结合我所观察到的骨相和这颗痣的位置来看,即便这个女人将来能够步步高升,最终依旧无法到达顶端,但起码会是个二把手似的人物。 再看她的颧骨,下边缘有明显的阴影线,有可能是本身化了妆的缘故,导致她的脸看上去似乎颧骨没有那么突出,但细看之下发现颧骨依旧不小,这印证了我此前的推测,她会有比较好的发展前途。然而耳朵则不怎么样,内耳外翻,且耳廓不甚平整,说明她在此前或多或少有过一些生活上的变故,耳垂比较大,但她整个人看上去却偏瘦,这说明她在将来应当是个有福的人。 至于耳朵上能够观察出的这个女人性方面的东西,我就没有细看了,毕竟和本案无关,免得我看了以后心猿意马,影响接下来的判断。 总体而言,这个姑娘的骨相约有七成到八成的情况和十二字骨相口诀中的“麒”比较吻合,在十二种大体的骨相当中,算得上是最好的一种,许多达官贵人,不少都具备和她相似的骨相。麒骨在骨相中的释义则是“生就麒骨为人贵,呼风唤雨有神威,一生富贵声名远,不在官场也发财。” 这样的释义,也恰好印证了我对单一骨相的推测。如此一来,倘若这小姑娘真的是本案的凶手的话,我还真是挺替她感到惋惜的,因为她甚至不需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就应当能够奔个比较光明的未来。 我正想要转头去看别的嫌疑人的时候,突然一个冷峻凌厉的眼神在我的视线里一闪而过,虽然这只是一个极短的瞬间,短到甚至我还没反应过来这个眼神究竟来自何人的时候,再定睛一看,发现一直在帮着自己员工说话的那位领班,正快速将自己的眼神转移开,不再看我。 我之所以这么确定,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人天生的那种对自身的保护和警戒感吧,坦白说自打住进这个酒店开始,我时时刻刻都预防着危险的发生,直到我被电话催眠后,更加觉得胆战心惊。因为我意识到对方的催眠手段是很高明的,稍加不注意,也许就被控制了。显然杨洪军也想到了这一点,否则他断然不会让这么多人齐聚一堂,若是单对单地询问,那么凶手就极有可能故技重施,逃脱罪责。 而刚才这个领班那可怕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心生戒备之下,我忍不住开始观察起这个领班来。她看上去大约有三十岁的样子,穿着打扮和其他工作人员没有差别,或许是因为在这个行业里时间更久,于是此刻看起来显得更加干练。她的眼睛比较大,眼睛不知道是涂了眼线还是纹了眼线,以至于原本就不小的眼睛此刻看上去更加大,但是我突然注意到一点,她的眼仁颜色,似乎和别人有点不同。 中国人正常的眼仁颜色,要么是深棕色,要么是琥珀色,但这个女人的眼仁却看上去比琥珀色更加淡了一点。即便是我和她之间现在还隔着一个宽大的会议桌,我依然能够察觉到她的瞳孔在眼仁中的明显之处。对于眼睛的学问我也了解得不多,但是曾经听我父亲说过,如果一个人眼睛开始变淡,有可能是白内障的前兆,但是如果并不是白内障那种雾蒙蒙的感觉的话,则有可能是心性产生改变的开始。 父亲说,相由心生,但眼睛却是心灵的窗口。这句话看上好像是一句浪漫主义的话,但却是真理之所在。一个人的眼神是由内心决定的,而内心除了控制眼睛的观察角度之外,还能够影响眼睛周围如眼皮,眼眶,眉毛,山根等处的微表情。这种微表情加以组合,就可以得出此人在此刻做出这个眼神或者表情的内心状态。 刚刚的那个眼神,我很确信并非怀着好意,但说是有恶意却显得没有理由,毕竟我和这个领班完全没有交集,她没理由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我,除非她也一样在戒备着我,或许是因为刚才我观察其他人的时候,我的表情也被她看在了眼里,让她产生了怀疑。然而此刻我觉得更大的可能性则是,她害怕、憎恨我会从别人的表情中看出一点什么内容,这就是说,她也有可能是凶手。 父亲还说过,人在经历过一些绝望,然后想开了继续活下去的时候,也会出现眼仁变淡的情况,这常言不是说“吃咸点,看淡点”吗?意思是看淡了,无所谓了。所以如果这个领班如果不是天生眼仁的颜色就有别于他人的话,那么她应该是曾经经历过某个特别绝望的事件,但又走了出来。 既然有怀疑,那我就要求证。眼下这会议室里这么多人,想来就算对方是凶手,层层包围之下,也没办法对我做什么。但我没有立刻做什么,而是安静地等待着,等着杨洪军询问完那个小女孩的时候,我凑到杨洪军耳边说道:“杨警官,你多问问这个领班一些相关情况。然后让本地民警把当初第一次案发时,那个女人进入电梯前后一个小时时间范围内的监控都调取过来。” 杨洪军一愣,问我说怎么了,这个领班不是刚刚一开始就排除嫌疑了吗?我说未必,她究竟清不清白,看了录像就知道了。 第五十四章 证据 杨洪军之所以这次带上我和马天才,就是基于对我们俩的信任。我自负地以为,他更加信任的是我的这门独门摸骨的手法。所以当我这么跟杨洪军说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疑虑,就转头吩咐其中一个现场的民警,让他尽快去将监控录像调取来。而与此同时,杨洪军开始对那位领班问话。 刚才我和杨洪军的一阵窃窃私语,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我用余光打量着那个领班的表情,她看上去似乎是有些警觉,并且对我产生了强烈的戒备。这不免让我更加起疑心,于是在当她跟杨洪军闪烁其词的时候,我故意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走到这位领班跟前对她说道:“这位姐姐,你能不能端坐一下,让我摸一下你的头?” 此话一出,现场所有人都很诧异,这早就在我预料之中。因为知道我会摸骨的,在场的只有杨洪军一个人,其他人包括那些警察,恐怕都只知道我是杨洪军的助手,说不定以为我是个小民警呢。 那位领班看上去不太愿意,她白了我一眼问道:“这是要做什么?这跟你们调查本案有什么关系吗?”我说:“当然有关系了,我们有自己的技术手段,希望你能够配合一下。”我心中深信这位领班是不知道我会摸骨的,甚至很可能都没听说过摸骨这个词语,她此刻的抗拒,只是一种纯粹的抗拒。这充分表明了她的不安,她虽然不明白我要做什么,但是她害怕我这么做了之后,会发现点什么。 杨洪军对她说道:“这位同志,我们是调查案子,而刚刚我这位小兄弟说的也是我们调查的其中一部分,请你配合一下。” 这位领班眼看拗不过,而杨洪军的语气当中虽然客气,但却带着一种命令,言下之意,今天你愿意也得摸不愿意也得摸,我想这就是警察的专权吧。而杨洪军说完这番话后,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那个领班身上,她看上去比先前更加慌乱,但还在刻意掩藏,就连我都看出来她的闪躲,杨洪军此刻恐怕也早就察觉到了,这样一来,她的嫌疑就大大增加了。 领班噗通一下子坐在凳子上,挺直了身子,满脸不爽,不爽中带着害怕。我对她说道:“姐姐,还麻烦你把你的发夹子给取下来。”领班有些不情愿地把手放到头顶,一下子就把橡皮筋和发夹子都扒拉了下来,一时间,她的头发披散着,看上去狼狈不堪。在边上的其他酒店工作人员见状,纷纷对我投射过来鄙视的眼光,似乎是觉得我这样子做,太欺负人了。 其实我心里也非常忐忑,尽管我又足够的把握,但是这里的足够,却没到百分之百。万一我要是判断错误了,可得好好跟这个姐姐赔罪才行。于是我轻轻跟她说了一句:“对不住了姐姐。”说完就双手呈爪状,大拇指按在她的头盖骨上面,双手的食指到小指头,分别按在了她的额头、眼下,颧下,腮帮上。 这个动作,只为了确认一部分先前我观察到的内容,但是有些人随着年岁的增加,皮肤和肌肉会有一些相应的细微改动,例如皮肤会塌陷,眼角会松弛等,这会造成观察起来不够完整,所以为了确实我的推测,还是要亲自上手一摸才算万无一失。第一摸的时候我认可了先前的推测,但是由于这个领班姐姐一直是正面对着我们,她脑袋的后面我却看不到,即便是看到了,她绑着头发我也看不清。于是第二摸的时候,我就把双手的大拇指一起朝着它的后脑勺伸了过去,双指渐渐合拢,两指之间,能够明显摸到在她的后脑心的中央位置,有一块凸起的,还有一定角度的小骨头。 这块骨头,医学上称之为“枕骨”,而在摸骨里面,则俗称为“反骨”。反骨通常意味着两件事,一是此人是否是那种拥有大智慧的人,原则上来说,反骨越大的人,天资越好,脑子越灵活。二是此人是否有那种反叛颠覆的勇气。在中国古代,大多数敢于奋起反抗颠覆王朝的人,如什么陈胜吴广,什么刘备宋江,什么朱元璋徐寿辉,什么李自成洪秀全等,也都是反骨奇大的人,就连我们新中国的开国领袖们,也都是如此。要不然为什么称其为“反”骨呢? 但是反骨奇大的人,除了有颠覆的勇气之外,同时也大多心胸不够宽广。当然,这说的是在某一种格局之上,如果真像朱元璋这种直接改朝换代,那么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也仍旧是清除异己。所以反骨大的人,报复心也随之而变得很强。 这是我新获取的线索,假设这个领班真的就是凶手的话,那强烈的报复心和有限的格局下,是很容易把一个人逼上犯罪道路的。 接着往下摸,就摸到了她的脖子后面。大多数都市人都有一个常见的毛病,就是颈椎比较僵硬,这样的僵硬会导致颈椎周围的肌肉也不够活络,我是摸骨师,但首先我是一个按摩师,这一点上,我无比专业和确定。可是这位姐姐的脖子却很软和,即便是我重按之下,她也没有流露出那种受痛的感觉。这传递给我这样一个信息:此人要么就是具备极其良好的生活习惯,要么就是懂得如何让自己放松,肌肉和骨节都能够彻底得到放松。 例如——催眠。 我想我在给这个领班姐姐摸骨的时候,或多或少有一点先入为主的心理,这虽然不够客观,但也不得不被考虑在内。摸到此处,我松开了手,对这个领班说道:“姐姐,可以了,谢谢你的配合,你可以把头发重新扎起来了。” 她哼了一声说道:“怎么,你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对我上下其手,你找到什么你要的东西了吗?”我脸一红,然后说道:“不用找,我心里知道。”这句话或多或少有点嘴硬的成分,我只不过是听她这么说,于是就这么答罢了。 就在我退到杨洪军身边后的时候,刚才杨洪军让去找监控录像的那个民警回来了,他手里端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递给了杨洪军。我和杨洪军都坐在那群工作人员的对面,所以以他们的角度是看不见我们电脑里的画面的。杨洪军关闭了声音,然后按下了播放键。接着一阵快进快退。 这段录像整体的时常有接近半个小时,杨洪军这么一段一段地跳着播放,很快我们就找到了在那个女受害者出现在电梯里之前差不多十分钟,眼前的这位领班曾在四楼上了电梯,从画面中她按下的楼层来看,她是回到了一楼。十分钟之后,电梯上行,出现在案发的楼层,以及我早前看到的那一幕。接着女受害人离开,电梯关闭。又过了十分钟左右,那位领班又打开了电梯门,但是楼层显示是一楼,也就是说,在电梯门关闭之后,这位领班在一楼按下了电梯,从一楼再度上到了四楼,离开电梯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其实在她出现在这案发前后的时候,我就已经确定,这个领班就是真正的凶手,但是这点证据还不足以支撑全部论据。而且据我了解到的情况,案发的楼层并非是四楼,而那两通奇怪的催眠点哈打来的房间,也并不在四楼。但这个我相信很容易解释得清,因为这个领班必然有足够的时间和条件,去拿到钥匙,所以她极有可能是故意在四楼下电梯,然后打开紧急通道的门,或者直接从另外的紧急通道上楼去到打出电话的那个楼层。 在我第一眼在视频当中看到这个领班的时候,因为经验的欠缺,我忍不住偷偷瞄了她一眼。却看到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还有那种呼之欲出的倔强,就好像是一个人正在死命坚持着什么,或是要撒一个弥天大谎,就在这个谎言将要被戳破的时候,她的那种慌张和惊恐。 看完这段录像,我有些不甘心。因为我不相信一个人可以悄无声息地在电梯里放下一些东西而不被人发现,关键是她怎么放上去的,此刻我们也不得而知。于是我一阵快退,重新把她第一次进入电梯,也就是案发十分钟之前的那段,重新看了一次。 再看之下,我总算全明白了,没错了,凶手就是此人!因为她在四楼上电梯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些好像文件夹一样的东西,当中很明显有一台平板电脑!而在一楼下电梯的时候,手里却只有文件夹,那台平板电脑已经不翼而飞。所以不难推测,她在进入电梯后,就把平板电脑贴在了合适的高度,甚至还按下了循环播放的按钮,以确保受害人能够清楚的看到,甚至于她随后给受害人打电话的时候,很可能刻意告诉了这位女受害人,电梯里有一段视频,催眠她一定要看。 此刻杨洪军也发现了端倪,正打算开口的时候,我按了按他的肩膀,让他再等等,接着把视频一路快进,到了案发之后的十分钟,领班从一楼上电梯,手里除了一部手机之外,没有拿任何东西,可是到四楼下电梯的时候,她手上却拿着一台平板电脑。 毫无疑问,证据确凿了。我想,是时候跟对方摊牌了。 第五十五章 指认 于是我松开了按在杨洪军肩膀上的手,示意他可以指认凶手了,此刻我百分之百地确定,她就是作案之人。 于是杨洪军对领班说道:“这位女士,我现在以司法的名义逮捕你,因为你涉嫌杀害二人,以及杀人未遂。”杨洪军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示意身边的其他警察可以抓人了。当杨洪军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尤其是那些酒店的工作人员。大家那惊讶的表情看出,他们压根就不相信这个领班会是凶手,甚至直到此刻才察觉到,原来刚才我的一番摸来摸去,是为了证明对方是凶手。 其中一个小女孩站了起来,我认识她,就是先前那个新招聘进来到了楼层经理,她看上去似乎有些激动,大声指着杨洪军说道:“你们是不是疯了!凭什么说我们杨姐是杀人凶手,你们有证据吗?太欺负人了吧?是不是你们破不了案,上头又在催,所以随便找个人栽赃了事?你们还是执法者是人民的卫士吗?” 说道最后,她开始哽咽,然后哭了起来。我很理解她的心情,这个姑娘的骨相我刚才已经了解过,假以时日,步步走对的话,应当能够堪称大才。而刚才当她自己被怀疑的时候,这个领班杨姐一直在帮着她们说话,开脱,现在杨姐有难,她估计不会坐视不管。我心里不免有些叹息,知恩图报,那是美德,但是杀人偿命,那是规矩。 我知道有些解释工作杨洪军可能还做不了,于是当这个姑娘这么问的时候,我就对她说道:“我们绝不是在乱抓人,而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她就是凶手,并且这个证据此刻就在我们手上,杨警官下令逮捕她,其实是为了保全她的颜面,有什么事,怎么交代,她回去会说的。” 谁知道那群工作人员纷纷激动了起来,一个个三言两语地吵闹着,有人说今天你们如果不说清楚就说什么也不让你们带走人。有人说谁知道你们待会警察局会不会屈打成招,强行认供。还有人甚至说出了自己可以给杨姐当人证,证明她没有犯罪理由等等。 一时之间,整个会议室闹成一团,哭声、叫喊声、谩骂声此起彼伏。我相信在今天之前,这群人各自在各自的岗位上,从未有现如今这么团结过。而群情激奋的时候,反倒是那个杨姐,显得镇定了许多。 杨洪军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一点,在场的人才渐渐降低了声音。杨洪军问那个杨姐说道:“姓名?”“杨慧兰”对方答道。杨洪军接着说:“杨慧兰,你的这些同事不肯让我们逮捕你,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是需要我们改逮捕为抓捕,然后告他们一个妨碍执行公务吗?”杨洪军的语气严厉了起来,他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这点我是清楚的。 此刻,相对而言更加冷静的反倒变成了杨慧兰。她哼了一声说:“你要抓我,我没有意见,但是你得有个理由,既然你说我是凶手,那你的证据在哪里?不用说什么为了保全我的颜面不在这里说,这些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同事,互相知根知底,没什么见不得人,也就犯不着遮遮掩掩。” 杨慧兰的语气也有些强硬,这让我不免有点生气,怎么会有人做了坏事还如此理直气壮的?于是没等杨洪军开口,我就对她说道:“你要证据是吧?我给你。”说完我把那台原本关闭了盖子的笔记本电脑重新打开,面朝着杨慧兰和酒店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完整地看这段录像。看完之后,众人面面相觑,杨慧兰更是哼了一声说道:“这段录像能够说明什么?说明我是凶手?这女人发疯的时候,画面里有我的身影吗?真是太可笑了。” 我早知道她会这么说,于是告诉她:“可不可笑,你很快就知道了。虽然这段视频里案发当时没有你的身影,但是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两次进出电梯,手上的平板电脑怎么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的?”杨慧兰大概没有想到我会观察得这么细致,正打算开口狡辩的时候,我抢先说道:“因为你在第一次进入电梯的时候,就把平板电脑贴在了电梯的内壁上,你在此刻就已经知道,不会有人搭乘这部电梯,这个平板电脑,就是为那个受害者准备的,为的是催眠对方!” 杨慧兰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小伙子,你是不是看电影看多了?我要是会催眠,我何必要来这酒店里工作,催眠师的工资可比我现在高得多啊。哈哈哈!”说完她一阵大笑,显得我的推断多么荒谬一般。我对杨慧兰说道:“你如果不承认也没关系,我相信让我身后的这些民警随便打个电话,就能够透过公安内部系统查到你的一些相关信息,例如你上学的时候所学的专业,或者家族有没有从事这方面工作的人,这并不困难。” 我接着说道:“在第一次案发之前,你早已计划好选择这两个人作为受害人,你先是在电梯里贴上了平板,那个位置恰好位于电梯监控的死角盲区,根本拍摄不到。而且你是酒店里的老员工,你非常清楚这部电梯在没有乘客的时候,灯光会自动熄灭,在忽明忽暗之间,电梯监控的技术,根本就无法察觉到这台平板电脑的存在。” 既然开了口,我也就不吐不快了,毕竟我也不算能事不关己,她第二次催眠的人可终究是我。于是我接着说道:“你在布置好了电梯之后,用了某种办法让其他人不会进入这部电梯,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电工。你通过对电工的催眠,修改了电梯的启动制式,接着你带着钥匙顺着楼梯到达打电话出去的那层楼,然后打电话对对方进行催眠,你这次催眠的是两个人,说明你一早就知道,这里的住客是两个人。随后趁着这两人在电梯跟前表演的空隙,离开房间,顺着楼梯来到案发的楼层,打开门,以方便这两人进入。随后在将他们带到地下室的排污通道,让这两个人手持尖刀同时互刺,造成一个没有凶手的罪案现场!” 我说完这句,之间杨慧兰双眼冷冷地看着我,其他所有人都被我这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包括杨洪军和那些办案民警在内。杨慧兰淡淡地说:“好,就算你的这些假设都是真的,那我的目的是什么呢?这两个受害人是随机选择了住在我们酒店,我为什么就那么巧合地选择了他们二人来杀害?而且偏偏挑选了这么一个时间来作案,这样做对我有任何好处吗?” 杨慧兰此话一出,酒店的那些工作人员纷纷说道:“对啊,这对她有什么好处?”我也跟着冷笑了一声说道:“杨姐姐,今天我们还有个同伴没能赶来,这个同伴经过事先的调查,我们发现这次作案的时间段,你们酒店恰好有个官员入住,你这么做的目的或许和这二人无冤无仇,他们只不过成了完成你某种目的的棋子罢了。也许你知道在这个官员入住期间发生恶性命案,那么这个官员自然也成了调查对象,假如对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行为,也会一并被调查,你借官方来惩治对方,说明你心里清楚对方不是好人,并且在完成这件事之后,你甚至还能够完全置身事外!” 我接着说:“可你没有料到的是,当初你犯案的时候,却让这位官员幸运地逃脱了审查,于是你不甘心,继续伺机而动。而你也知道你们酒店是省内指定的接待酒店,所以如果那位官员再来这座城市,下榻的肯定依旧是这里,我们就布了一个局,让你们相信这位官员真的来了,只不过这次住在我们外传的指定房间的,却是我和这位杨警官。” 说完我朝着杨洪军一指,然后说道:“你失手过一次,知道这次再失手的话,或许将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于是你铤而走险,不再找枉死的替罪羊,而是打算直接对这名官员下手,如此一来,你亲自给这个房间打来了催眠电话,可你不知道和我在一起的还有一位同伴,这才失了手!从而暴露了你一切的计谋!” 从杨慧兰的表情来看,我基本上说对了绝大部分,她的眼神闪烁,出现了那种难以掩饰的慌张。她试图着争辩,想要说我们的推测太过荒唐,简直是无稽之谈之类的话,我却提高了音量对她说道:“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狡辩了,你信不信如果我们此刻调查前后两通催眠电话打来的时间,一定能够从那层楼的监控里找到你的身影?如果我们此刻搜查你的个人物品的话,一定会找到一个按键式的老式卡带播放机!!” 其实我大声并非因为激动,而是学着电影里那种破案桥段,通常这样一来,凶手的心理防线就会被彻底击垮。 果然在我一番大吼大叫后,杨慧兰低下头,长叹一口气,然后笑了,笑着笑着,却哭了。 第五十六章 真相 在我看来,她的哭泣就是在认罪了。因为我说过如果调取案发当时的监控,拨出电话的楼层应该是可以找到她的身影的,再加上我先前接到那通催眠电话的时候,很明显听到了一个按键的声音,随后才是那种舒缓的音乐。可是在电话里听到的音乐声,更多则像是那种老式唱机里发出的声音,夹杂着一种比较明显的电流感。 我当初并非没有怀疑,只是因为第一感觉使然,让我始终认为那是一台类似于早年间那种随身听的机器,只能播放卡带的那种。即便是此刻我猜错了这个东西,那么如果搜查杨慧兰的个人物品,应当是能够找到一样和这功能相同的东西的。 现场一片安静,只有杨慧兰的哭声。谁也没有说话,就连杨洪军也没在这个时候咄咄逼人,而是让她就这么放肆地哭。几分钟之后,杨慧兰抹了抹眼泪,然后说道:“我不后悔这么做,但我后悔即便如此,也依旧没能除掉那个畜生。” 她的这句话,其实就是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毕竟在没听到她亲口说出来之前,我的猜测还仅仅只是猜测罢了。不过我依旧想要听她接着说下去。只听杨慧兰说道:“你们说得没错,我的确懂得催眠术。我的父亲就是一名催眠医生,我在大学期间攻读的也是心理学和行为学,加上平日里耳濡目染,也跟着父亲系统地学习了几年,所以我熟悉每个人在某种环境之下的状态。”杨洪军问道:“既然你有这本事?那为什么从事了这样一份工作?” 杨慧兰说道:“人生总会有一些不如意的事,我和家里因为就业方向的问题产生了很大的分歧,加上当时一个还在酒店工作的朋友力荐,于是我就来了这边工作。起初的日子的确是得过且过,但是渐渐我却在这份工作中找到了趣味。” 她说道:“这里每天都人来人往的,除了工作人员之外,绝大多数人在我们这里,都是匆匆的过客,虽然停留的时间短暂,但是我却喜欢站在后面看着他们,想象着他们身后的嬉笑怒骂,爱恨情仇。这里虽然是一个酒店,但在我看来,却是一个小小的社会缩影。我是学心理学和行为学的,这些人的情绪,神态,语言方式,外形特征,都能够为我构筑出一个完整的人格图来。我是在这里工作,但也是在这里练习,将来如果离开酒店行业,凭借着这些年对于来来往往的人的观察,我也能迅速融入催眠医疗系统里去。” 看她的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左右,如果说大学毕业就参加工作的话,她在这里已经七八年了吧,肯定算是老员工了。而且老员工多少都能够拿到些酒店的股份,经济上来说也是有保障的。 杨慧兰接着说道:“去年夏天,我的妹妹大学也毕业了,她是学酒店管理的,跟这位小姑娘一样。从学校回到了本地后,面临着找工作的问题。于是我就经过介绍,将她安排在了我们酒店,打算从头做起,但也不是最基层的前台接待,就让她做了一个楼层经理,负责协调客房里的一些问题。为了避嫌,所以并未跟人说起我们是亲姐妹,我妹妹也是个纯真的女孩,工作一直很勤奋,很快就得到了酒店管理层的赏识,打算在入职年满一年的时候,就转为酒店正式员工,待遇各方面都好得多,并且职务也由楼层经理上升一层。” 她的表情看上去露出喜悦,似乎是有点陷入回忆的样子,大概是想到自己的妹妹,心中欣慰。但是很快这样温柔的表情就从杨慧兰的脸上消失了。她接着说道:“就在今年年初,春节假期之后,你刚才提到的那位官员入住我们酒店,那天碰巧是我妹妹值夜班,这个官员却因为喝醉了酒,在酒店房间里发酒疯,刁难我们的服务员。我妹妹作为楼层经理,就出面协调处理,考虑到对方毕竟是个官员,我妹妹也是非常客气在与对方沟通。” 杨慧兰咬着牙说道:“谁知道这个畜生…竟然趁着其他人各自回去,房间里就剩下他跟我妹妹的时候,起了歹心肠,先是一阵言语调戏,之后就动手动脚,我妹妹想要逃跑,被他好几次拦住。她力气不如对方大,挣扎不过,哭喊也没人来救,于是就被这个畜生…” 她说到此处,再度呜咽了起来。我的感觉就更加奇怪了,我明明是抓获了杀人凶手,但是听到这里的时候,却说什么也没有那种高兴的感觉。杨慧兰抽泣了一阵之后说:“当天我没有值班,这件事除了我妹妹和那个官员之外,没人知道。对方威胁我妹妹不要告发,否则会整死我们全家,我妹妹身子受辱,又遭到了恐吓,当天晚上离开酒店后就回了家,第二天,就走了绝路了。” 杨洪军皱着眉头听完杨慧兰的陈述,语气温和地问道:“既然你妹妹没有跟你亲口说过,那这些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只见杨慧兰伸手到了衣服包里,取出一个钱包,再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看上去有点旧,而又皱巴巴的纸,丢到我和杨洪军的面前说道:“这是我妹妹的遗书,这封遗书是写给我的,特别交代不能告诉父母,对方官大我们惹不起,但是我们姐妹俩从小就亲,她只愿意告诉我。” 杨洪军从桌上拿起那封遗书展开来看,我也凑了过去阅读起来。信中的内容,尤其是对于这个强*奸事件的陈述,几乎和杨慧兰刚刚的口述完全一致。信上还有许多杨慧兰妹妹说自己绝望,迈不过这个砍之类的消极的话,不难看出她在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其实是死意已决,但却死得非常不甘心。因为她们这样的家庭,如果跟一位省里的高官追责这件事,除非有完整的证据,否则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信纸上,还有一些好像被水滴到了字迹上,晕染开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妹妹在写这封遗书的时候在一边哭一边写,还是杨慧兰在收到这封遗书的时候一边哭一边看,总之,年初距离现在也就几个月的时间,这章信纸却旧旧脏脏的,上面全都是泪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痕迹。 读完之后杨洪军和我对望一眼,我们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一丝不忍和怜悯,我甚至还感到一阵恶心,但我说不上来是为什么,特别不舒服。杨洪军折叠好信纸,递给杨慧兰,杨慧兰却摇摇头说道:“你们留着吧,这是证据。我留着也没用了。” 于是杨洪军让民警找来证物袋,仔细封存。只听杨慧兰接着说道:“我的妹妹虽然年轻没什么社会经验,但她知道我们这样的家庭是经不起折腾的,如果我告诉父母事情的真相,那么父母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去为小女儿讨回公道,这样一来,我们家庭的名誉受损,还毫无胜算。我花了一个星期时间来帮着家里处理妹妹的丧事,这么如花年纪的孩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而真正的杀人凶手,还在大吃大喝逍遥法外,将来照样还会残害其他女孩子。” 她的一番供述让所有人吃惊,尤其是她的那些酒店同事,其中一个结结巴巴地说:“杨姐,我记得那段时间你好像有一个多星期没来上班,说是出去旅游去了,是不是就是处理这件事去了?”杨慧兰点点头说:“是的,酒店和同事都不知道我们是姐妹关系,如果知道了,事情就很有可能闹大,会对我的家庭有伤害的。”她顿了顿说:“可是我从那天开始,每次偷偷读起妹妹的遗书,我心里的仇恨就难以抑制,最后我决定,既然法律无法给予我们家,我的妹妹一个应有的公道,那这个公道,我就自己来拿!” 说到这里,杨慧兰显得咬牙切齿,然后慢慢松弛下来,叹息一口说道:“后来发生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细节上有些出入,但大致上是差不多的。”我想了想问道:“那你当时催眠第一对受害人的时候,为什么要让对方摆出一些诡异的姿势,那个男的在楼道内跳舞,女的直接模仿那个华裔女孩的动作神态,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杨慧兰说道:“那个华裔女孩的事,已经闹得全球都沸沸扬扬,讨论不休。同样也是发生在酒店里,所以我决定制造一个诡异的现象,并且我选择的楼道内和电梯口,都是有监控覆盖的,这样一来案发之后,你们警方肯定会找到这段录像,并且把这段录像和那个国外事件联系在一起。如此一来,我既能摆脱我自己的嫌疑,也能让这件事发酵的程度更大更猛,如果这段视频公布到网上后,网友一定会热烈讨论,到时候那个入住的官员自然也免不了调查,我还能置身事外。” 她叹息道:“可惜啊,可能是老天爷不让我报这个仇吧,阴差阳错的,却让那个畜生给躲开了。”说完她背靠着椅子,闭上眼,扬起了头。在灯光照射下,我看到她的眼角又流淌出一道泪水。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心里难受死了。 第五十七章 善后 杨慧兰的这行泪水,是一种功亏一篑后的不甘愿。老话常常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可如果换成我是杨慧兰,我想我也会报仇吧,或许不会用她这般激烈的方式,但我也会处心积虑地计划,让对方付出代价吧。 想到此处,我一阵无言。原本在早前计划好的那一番激昂壮阔指认凶手的台词,此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通常人们面对杀人凶手,更多的是避而远之或者强烈声讨,但此刻在场的所有人,心里却唏嘘不已。尤其是酒店的那一帮员工,更是好几个都落下泪来。 我想了一会儿问道:“杨姐,假如今天你打给我们的那通催眠电话,如果我真的是那位官员的话,你会怎么做?”杨慧兰微微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沉思了一会儿后,幽然说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一切都结束了。接下来等着我的不再是复仇,而是赎罪了。” 我沉默不再说话,杨洪军说道:“虽然你和你家里的遭遇,我们都非常同情,但是我们是法治社会,一个人所犯下的罪行,任何人都不能用脱离法律的手段加以惩治。你说那位官员害死了你的妹妹,可你也因此害死了两个无辜的人。”杨洪军叹了口气说道:“你反映的情况,我们在场这么多见证人,一定会针对这个官员的违法犯罪行为加以追究的,如果真的就和你说的一样的话,会还给你们家,你的妹妹一个公道的。” 杨洪军说:“可是今天,你无视国家法律法规,以伤害他人生命的方式来施展自己的报复,你同样罪不可恕,既然你现在已经认罪,就请你接受法律的审判吧。” 杨慧兰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微笑着用眼神看着这群酒店的员工。大家泣不成声,不难看出,虽然杨慧兰犯下了这样的恶性凶案,但在平日里她还是深得员工们的敬重的,从此刻大家的反应来看,平时杨慧兰和他们关系比较亲密,也非常关心他们,才会在刚才杨洪军审讯的时候,不断地帮着自己的员工说话。 她犯下的这件案子,没有想过要栽赃给任何一个酒店内的员工,或许也是因为先前那个电工被抓捕控制,造成她二度犯案的时候格外小心,格外谨慎吧。在她的眼神挨个移动到那几个新来的员工的时候,几个女孩子站起身来,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相拥而泣。随后杨慧兰转过身面朝着杨洪军,双手并拢伸了出来。她的意思很明确,是表示她已经认罪,现在可以上铐子了。 杨洪军掏出手铐,走到杨慧兰跟前,给她戴上了手铐,然后杨洪军说道:“你要相信公安机关,相信我们人民警察,我们不会放任罪恶置之不理的。今天带你回公安局,我会让你当面跟领导报告情况,你所说的一切都将另案处理。请你放心。” 杨慧兰脸上微微一笑,对着杨洪军点点头。此刻她的笑容,有一种突然之间如释重负的感觉。我想自打她心里第一次对那个官员起了杀心的时候开始,此刻手上戴着冰冷的手铐,却是她最为释怀的时候吧。 民警们带走了杨慧兰,接下来的工作就并不是我所能参与的了,都是一些警方内部的善后工作,例如录口供,提供人证等。杨洪军离开后,我在民警的保护下回到酒店房间收拾东西,然后一路随着警车回到了我们起初住的那个警方指定的住处。一进屋,就发现横七竖八地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当下的时间还只是下午,这家伙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呼呼大睡,正打算叫醒他的时候,发现他一只手抓着电话,另一只手抓这一张看上去好像是本地地图的东西,上面用红色的笔到处画着圈,标注着这一区域已经完成,另一区域已经完成等。 于是我才明白,马天才并非懒惰而睡着,而是太辛苦了。这几天我和杨洪军在酒店卧底埋伏,马天才没有人敦促他,却也依旧这么卖力,这很难得。于是我摸出手机,把他的睡相找了一个最丑的角度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悄悄把他的手机从手上拿下来,把音量调到了最大,然后偷偷放到了他的耳朵边。 马天才半张着嘴,打着呼噜,那声音听上去特别可笑。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沙发的背后,接着蹲下身子,以确保沙发的靠背此刻能够遮蔽我全部的身子,接着我拨通了马天才耳朵边的那部电话… “是例假!把它吃掉把它吃掉!是例假!把它吃掉把它吃掉!” 铿锵有力还富有节奏感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这个铃声在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不断诟病。谁也不知道这厮为什么会偏偏选了这么个广告歌曲当做铃声,马天才曾告诉我和杨洪军,因为这铃声听上去带劲,而且声音也大,就算是睡着也能被吵醒,不会漏接任何一个电话。 果然这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吓得马天才一个蹦跶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看样子是吓坏了,他一边骂骂咧咧地一边不耐烦地抓起电话。在还没接听之前,大概是先看了看来电显示,然后嘴里自言自语道:“呦,是凯爷…”接着“哔”的一声按下了接听键:“喂~凯爷啊~您老人家在哪儿呢?” 我忍住笑,没出声。马天才听我不说话,又喂喂了几声,我才突然一下子从沙发后面一下子站起来,大声说道:“我在这儿呢!!”说完之后,我一下子破功,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下估计快把马天才的魂都吓掉了,只见他惊恐无比地转身,那本来因为岁月蹉跎而又不少褶子的脸随着受惊之下睁大双眼张开大嘴的动作,无比舒坦地伸展了开来,半点皱纹都看不见。 惊吓之余他见我哈哈大笑,一边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边皮笑肉不笑地对我说:“哎呀我说凯爷…您…您这可把我老马的小命都吓没了…”马天才说这番话的时候满脸通红,看样子真是吓得不轻。 我没搭理他,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休息。马天才凑过来问道:“怎么着,看您今天心情还不错,想必是案子有进展了对吧?”我对他说:“不是有进展,是已经破案。剩下的就是调查经过,全部梳理完成后就送检察机关起诉了,这种大案一般都会审讯比较久的时间,但是现在人抓到了,等的就是结案了。” 马天才看上去也很高兴,他笑着说:“哎哟那可真好,这犯罪分子再狡猾,怎么可能逃得过咱杨警官的法眼呢…不…我的意思是,当然还有您的。”换了从前,我是极其讨厌马天才这副文绉绉的奴才嘴脸的,但现在他这么说起来,我却听着有点开心。于是也就没言语上跟他冲撞什么,就对他说:“这次啊,不止是我们的功劳,你老马呢,应该说是当记首功。要不是你当天不吭声不出气地偷偷跑了出去,帮我们打探回来这么可靠的消息,咱们这案子可真是遥遥无期地拖下去了。” 马天才傻咧咧地笑着,一边笑,一边挠着头,嘴上还着“凯爷您过奖了,我哪儿担得起”之类的话。我见他高兴,也就继续对他说:“我当初听说你自称是个不入流的私家侦探,现在看来,你的觉悟和职业素养可是大大超过你说的那样啊,你何止是入流,简直是一流啊!”说完我冲着他一竖大拇指,学着他平日里说话的那种口吻,毫无廉耻观地吹捧着他。 马天才乐开了花,看来还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啊。接下来我就把我们这些天的经历,还有破案调查的过程,添油加醋地跟马天才说了。马天才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双手托着下巴就好像是个小学生一样。就这么聊了一个下午,杨洪军在其他几个警察的陪同下,回来了这里。 本来我还想问问后续情况怎么样,但是看杨洪军一脸有些郁闷的样子走进屋,我硬生生把那句问话给吞了回去,然后对马天才偷偷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让他去问,马天才会意,就问杨洪军怎么样,后边办得顺不顺利。 杨洪军伸出一只手揉捏着自己的双眉,隔了片刻后说道:“凶手会被绳之以法,但有些法律之外的东西,真的是我们能够干预的吗?”我这才忍不住了,于是问他说:“怎么了,是不是这杨慧兰告发的情况,公安局不管?”杨洪军摇摇头说,不是不管,而是不能明目张胆地管。不过对方局长今天已经当着我和杨慧兰的面做了承诺,这件事一定会彻查,如果情况属实,会申请高级机关对那位领导进行调查批捕。 破案了,我的高兴却比较短暂。杨洪军更是自打回来以后,就再也没露出过笑容,他这一直绷着脸,搞得大家心情都挺郁闷的。剩下的两三天时间,我跟马天才在这座城市好好玩了几天,杨洪军则一直在公安局做案件交接工作,随后我们就如同来时一样,跳上了一趟夜间开动的列车,返回我们的城市。 回家后隔了大约一周,杨洪军再次给我打来了电话。 第五十八章 阿姨 杨洪军在电话那头听上去语气有些沮丧,这让我感到一丝不安。于是我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杨洪军说,临省的那个催眠杀人案已经审讯完成,由于他带着我和马天才参与了这个案子的侦破,所以对方办案民警还是把案情如实跟杨洪军通报了一下。 杨洪军说他已经看过完整的审讯材料和询问录像,也对这个叫杨慧兰的罪犯查明了正身,祖上三代都历史清白,没有参加什么奇怪的组织,杨慧兰本人更是除了这次的犯罪之外,没有别的任何可疑之处。 杨洪军告诉我说:“看样子起初的时候我还是猜错了,一开始我固执地认为那个男性受害者跳舞的动作,有些像一朵开放的莲花,还以为是跟着莲花堂有一定关联。”他在电话那头叹息道:“也许是我太想破案了吧,冲动了。” 不过杨洪军也转而告诉我:“凯子,这次的破案你是首功,虽然我目前还无法给你在正式身份上加以确认,但是你相信我,我的承诺是一直有效的。这些功绩我都会给你一一记录,并给你证明的。将来你加入警队,这些都是可以追加的立功表现。” 我心里得意,但是嘴上还是得谦虚。于是我告诉杨洪军,这是大家的功劳,特别需要感谢和嘉奖的应该是马天才,是他把咱们带到了一条正确的路径上。 从那天开始,杨洪军建立的那个微信群就渐渐比以前热闹了起来,马天才经过这次实际参与破案,加上我前阵子那毫无羞耻观的马屁吹捧,似乎对于破案这件事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时不时还在群里分享一些各地发生的经典破案案例,还有一些非常巧妙的侦查手法,当然这里指的是侦探类的调查。起初我还看看,随着他发的越来越多,我也就不看了。有一天这厮连续刷屏了几十条信息,直到我在群里发出那张他那销魂的睡相之后,他才停止了刷屏这种无耻的行为。 不过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杨洪军曾好几次有意无意地在微信或者电话里跟我聊起杨安可,那种感觉很是刻意,就好像是故意漏话让我知道她的近况一般。我感到很纳闷,因为我和杨安可之间虽然我单方面心存好感,但也仅止于好感而已,我自身并没有要更进一步的打算,可当我问杨洪军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的时候,他却慌慌张张地说只是随便聊聊,让我别放在心上。 天气很快就变得炎热了起来,这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并非是因为我喜欢夏天,而是因为夏天的时候,姑娘们大多穿得比较少,妖娆婀娜的身姿,难免让青春年少的我有些心生冲动。那段日子我坚持每天都上足了钟点,因为晚上到我们这里来按摩的女孩,大多也都长得好看身材也比较好,最重要的是,穿得少,可以过足眼瘾。加上我会使诈,算不上是欺负那些盲人师傅们,但我往往会在客人到访的时候,故意借口去上个厕所打个电话之类的,好让我能够顺利地轮到那些漂亮姑娘。 这很卑鄙,我是知道的,还有更卑鄙的。我有时候还会装眼瞎,那些姑娘一见我翻着白眼,就真的相信我看不见东西,所以宽衣解带,也算是终不悔了。于是那段日子,我觉得我的血压一定偏高,在杨洪军没有找我的时候,我也只能用这样的日子来填充生活,更主要的,则是打发时间。 也许是我的一种错觉,在经过几次惊险地破案之后,我开始觉得按摩师这份工作,除了能使诈揩油之外,比起破案抓坏人来说,可真是没劲多了。白天的时候店里客人少,父亲就会一点一点地教我学会奇门问事。奇门遁甲入门并不难,尤其是当我有一些基础的时候,但是有时候测算的范围却比小六壬要精确了许多。例如小六壬只能给我一些卦象,卦象所泛指的吉凶,实际上是需要我去加以推测的。而奇门则会比较具体地在这个阶段就告诉你一个范围,例如是关于金钱的,例如是关于女人的,例如是关于口舌的,当有了这个范围作为理论支撑,查事问事,也就具象了许多。 父亲的传授大多是口述,因为父亲虽然不算没有文化,但是从小眼盲,不会写字。好在多年下来跟着父亲学习我已经掌握了方式方法,学起来倒也没遇到太大的困难。奇门遁甲的查事方式,需要有大量实际案例来作练习,每次联系后问到的结果逐渐接近的时候,就意味着我的学习已经略窥门道了。 就在杨慧兰催眠杀人案结案后半个月,已经进入了一年当中最炎热的时段。由于下午的时候客人少,也就成了我最闲的时候。可是那天下午,店里却来了一个客人,指名点姓地要我为她按摩。 这是一位女性顾客,通常来说这样的要求我是不会拒绝的,除非对方长得特别具体。然而点名要我的这位顾客,看上去已经有四十多岁了,中年妇女,体型微微有些发福,但是穿着打扮,还是非常知性的感觉,像是个有文化或者有社会地位的人。我正在沮丧为什么不是个年轻美女的时候,这位顾客却笑着对我说,今天她是专程过来找我的。 我看着这位阿姨,总觉得有点眼熟,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我是确定此前和她从未见过面。阿姨趴下后我开始按照惯例进行按摩。由于对方的年纪摆在那儿,所以我也全程都是规规矩矩的,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就连平日里跟客人闲聊的那工夫都省了。 按摩过半,阿姨突然对我说:“小伙子,别人是不是都称呼你为凯子啊?”我随口回答道是啊,名字里有这么个字,叠声词不好听,所以大家就叫我凯子了。阿姨说道:“今天来找你,的确是有些唐突了。凯子,你可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我一愣,然后问道:“难道不是熟客介绍来的?”阿姨微笑着说:“说是熟客也算,但不是介绍来的,只是告诉了我你的名字和地址。”她这么一说我就好奇了,于是问道:“那是谁告诉您的呀阿姨?”阿姨淡淡地说道:“是某区公安分局刑侦科科长,杨洪军。” 这个素不相识的阿姨突然道出杨洪军的名字,还真是让我有些诧异。但我很快想到,估计是杨洪军这家伙这段日子以来都没约我们联合办案,可能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于是给我介绍了生意来。搞不好这会儿还给马天才介绍了一个什么婚情调查的业务呢。 于是我嗨了一声说道:“是杨警官啊,他对我可真好,自己没来按摩几次,倒还给咱们店揽生意。我只求他下次来的时候,别再跟我晃他那副铐子就好。”言语之中,满是调侃。毕竟他有一次来我们店,属于赶鸭子上架,用拘留我来威胁我。 阿姨笑着说道:“杨洪军就是这样,无论做什么事总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为了破案,他是可以去尝试一切办法的。”阿姨顿了顿说道:“不过我今天来,倒不是因为杨洪军,而是因为我的女儿。” 你女儿?我连你都不认识怎么会认识你的女儿?但很快我就恍然大悟,这个阿姨不是别人,就是杨洪军的大嫂,杨安可的妈妈。难怪我说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是和杨安可眉目间有不少相似之处。 于是我赶紧变得礼貌起来,对阿姨说道:“阿姨您女儿是杨安可吧?我说怎么看上去挺亲切的,原来是母女,你们都长得一样好看啊…”刚说完顿觉自己的狗腿,于是赶紧吞了一口口水岔开话题说道:“阿姨您要不然先歇会儿,我给您倒杯茶。” 其实我真是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会这么殷勤,甚至于有些小心翼翼,这种感觉是自然出现的,我却不明白为什么。阿姨摆摆手说不必了,今天来这里贸然拜访,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不过也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不得已才来请你帮忙。 她这么一说我反而紧张了,难道说是杨安可出了什么事吗?我能帮上什么忙?阿姨说道:“你还记得前段时间,我们家安可曾经遇到过坏人,被刺激了一下,回来之后虽然人没受伤没吃亏,但是总觉得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挺活泼的一个孩子,从那以后就突然变得很忧郁了,总觉得她有心事,问她也不说,每天都是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就好像是那次刺激对她的打击很大,估计也是吓坏了吧。” 自打我和杨安可几个月前在那次宴席上匆匆一聚,灌了几杯酒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也没联系过。可是那次聚会的时候我的确察觉到她好像有些变化,最明显的就对我的态度,以前那可是各种不对路子,见面就吵,但那天却出奇地平静。 我一度以为,那是因为经过了那次绑架事件后,她有所收敛,可今天听这阿姨这么说,似乎没这么简单了。 于是我问阿姨道:“阿姨您别着急,杨安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我能帮就一定会帮的。” 第五十九章 逃离 阿姨面露难色,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但她随后还是跟我说:“凯子,是这样的,这些天杨洪军应该也跟你有过联系,可能或多或少和你提到一些安可现在的情况是吗?”我回答道:“是联系过,也提到过杨安可,但是他没跟我说是什么事,我还觉得奇怪呢。” 阿姨叹气说道:“刚刚我也跟你说过了,我们家安可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就一直有点不正常,这做妈妈的,肯定是担心,但是又不敢多问,怕刺激到她。可不问又没有其他办法,前段日子我跟安可在家吃饭的时候,我就无意间关心了一下,她就一下子突然激动了,然后从那天开始,每天都很早出门,很晚才回家。” 阿姨说道:“起初的几天我以为是她在赌气,也没多问她什么,算是示弱了,可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到今天为止,她已经有三天没回家了,电话也关机,我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人。给她们单位打电话,单位却说杨安可已经在一个月之前就辞去了工作,没在医院上班了。”说到这里的时候,阿姨有些难过,鼻头一下子红了,眼睛也开始泛着泪光。 我有些心软,于是问她说:“杨洪军怎么没帮着找啊,他可是警察,找人这种事可是他最拿手的。”阿姨说道:“凯子你有所不知,安可的爸爸去世得早,我又一直没有重新安家,所以安可的童年岁月,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缺父爱的。杨洪军是我的小叔子,这么些年以来,他到是对我们家安可关爱倍至,他自己也没老婆孩子,就把我们家安可当成自己的孩子疼。我工作忙,安可小时候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跟在杨洪军身后进进出出,杨洪军又是个老警察,所以安可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她如果下意识地藏起来,就肯定知道我会托杨洪军去找她,而她也会确保杨洪军找不到她的。” 真是没看出来,这杨安可嘴巴虽然厉害,但行为上还是那么弱不禁风,没想到还有一手反侦察的能力。我猜得到这阿姨的意思大概是想让我支支招,于是我有些歉意地对她说:“阿姨您的意思是让我帮着你留意下杨安可的动静对吧?我是很想帮您这个忙,但是有些情况您大概不太了解,你们家的这位千金呢,除了跟我一起倒霉被绑之外,在那之前还跟我有过一段恩怨呢。我们俩一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一见面就吵架,所以我真是算不上杨安可的朋友,她心里不记恨我,我就阿弥陀佛了。就算她要藏到哪儿去,跟谁说都不可能跟我说的。” 我不是在拒绝阿姨,而是实话实说。谁知道阿姨却说:“杨洪军跟我说过,你跟我们家安可好像是有点怼,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也知道她肯定不会来找你,而我今天来找你,却是也是你猜的那样,想请你帮我寻找她。”我不解,问她我该怎么找?我连她的电话微信qq一概没有,上哪儿找去。阿姨却说道:“可是你知道她的名字,我还能够给你说她的准确出生年月日呢!” 于是我这下才明白了,原来杨洪军早在几天前给我打电话说这件事的时候,其实就是希望我帮忙寻找,但他自己说得不明不白,我也没他想的那么聪明。于是今天才让自己的大嫂亲自来找我,这种事估计他自己来说也不太好意思开口,而之所以找我,则是因为我在先前的几宗案件里,都运用了小六壬的技巧来判定方位,缩小范围。 我告诉阿姨我明白了,您这就把她的相关信息告诉我,剩下的我尽力来办。阿姨一听大喜,赶紧从包里取出纸笔来,把杨安可的出生年月日时都写了下来,那高兴的样子,感觉都快哭出来了。我也很替这位阿姨焦心,女儿不见了,当妈妈的怎能不着急,而在这样着急的情况下,今天还特意穿得这么知性得体来找我,看得出是希望给我留下一个好印象,也可见对我的信任。 当着阿姨的面小六壬起局,第一卦卦落大安,指向正北。我理解和解读的意思为,杨安可没有任何危险,一切平安,而且北方为首要考虑方向。第二卦,卦落留连,指向也是正北。我很少遇到这种两卦都是同一个方向的结果,不是说不可能,只是不太常见,因为阿姨一直在跟我强调说杨安可是刻意躲起来,既然如此刻意,以她的个性和跟着杨洪军学到的那些本领来说,大有可能会故意放出一些烟雾弹,让杨洪军寻找错误的方向。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杨安可压根没有想过要真的躲藏起来,她很可能只是找了一个地方暂时安顿,一个人静一静罢了。 但若是如此,那么这一卦留连,就不难理解了,应该这么说,如果往此处正北方向调查,应该是能够找到杨安可本人的,这种连卦指方向,基本上只有这么一种解释。杨安可没有危险非常安全,这留连大概是在说找到她需要有些波折,花不少时间,或者是找到之后,她不听劝说,不肯回家的意思。 留连是一个阻力,但并非不可解决的。所以整体来看,这个小六壬的落卦还是结果不算差。但现在有一个非常具体的问题则是,既然是正北,那北到什么程度呢?这个范围是我们这座城市还是国家,就无法得知了,在先前协助杨洪军的那两个案件当中,我们之所以可以迅速锁定方位及范围,是因为我们本身就知道罪犯此刻就在城里,而杨安可是三天前就开始不回家了,三天的时间,以现在交通发达的程度,只怕是都快到北极了吧。 我没敢把这个结果和猜测告诉阿姨,毫无疑问这只会增添她的担心。想到近期我一直在练习奇门遁甲,于是我灵机一动,寻思这不如就这个卦象的结果,再测一盘奇门。 奇门的复杂程度比小六壬高出不少,但依旧是以手心排九宫为顺序,起卦之前掌握的信息越多,结果就越准确。奇门的流派有很多,起局的方式方法各有侧重点的不同和所问方向的不同。甚至有一部分流派采用的八卦顺序,是后天八卦而非先天八卦,这在某些场合下使用会事半功倍,但对于我这样的初学者来说,还是要掌握先天八卦的好。所以我起局依旧是按照先天八卦的顺序,大多数情况,都是用先天测“定数”,后天来“布局”。 过程繁琐,不加细说,杨安可的具体方位,是为“定数”,结果尽管依旧落在了正北方向,但范围却因此大大缩小,此刻我可以确定杨安可就在本市内,而卦象所指,则是男欢女爱,风花雪月。 本想着用奇门锁定结果后,能够给阿姨吃下一颗定心丸,如今这个结果,可叫我怎么好意思说出口,而同时看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我自己心里也莫名地失落了一把。男欢女爱,风花雪月,也许是在说杨安可因为过度郁闷,想要找个人来陪伴,于是坠入爱河,成天谈情说爱疗伤去了。如果这只是风花雪月,那男欢女爱,就更加不必明说了。 稳了稳情绪,我告诉阿姨,我得到的结果是杨安可非常安全,此刻也可能正被幸福…嗯,幸福所包围着。她不是不回家,大概还没到回家的时候,咱们去找,可能收效不会很大,甚至于受阻。即便是最后真的把她领回了家,估计也是不情不愿,难保将来不会再一次逃走。杨安可也不是小孩子了,您还能成天把她关在家里吗? 我已经尽可能说得轻松一点了,可阿姨还是非常着急,直接就哭了出来,她说道:“我已经是这把岁数的人了,除了自己努力工作不给安可负担之外,我实在没有更多的东西可给她了,她是我唯一的孩子,也是我唯一最亲的人,如果她真是这么不管自己的妈妈的话,我也无话可说,我只想找到她告诉她累了就要回家就好,这一天看不见她,我心都快疼裂了。她一个年轻女孩子,社会经验也不充足,外面坏人不少,万一要是遇到个什么恶霸欺负她,那我可真是没法活下去了。” 阿姨这句话,一下子把我带回到先前杨慧兰的那个案子当中。杨慧兰之所以犯案,是因为妹妹的死。而妹妹的死,则是因为被一个官员强暴。虽然杨洪军早前在电话里告诉过我那个官员已经立案侦查,算是给杨慧兰的妹妹讨回一个公道,但人毕竟死了,这样的公道,还能有多大的意义?而同时我也察觉到,先前小六壬里的“留连”,的确也有可能是杨安可被人欺骗蒙蔽,毕竟我这个卦象是看不出人的好坏的。 以杨安可现如今的脆弱程度,对方是个好人也就罢了,倘若是个坏人的话,那岂不是在伤口上撒盐,在断肠上补刀吗? 所以阿姨说的没错,必须要找到杨安可。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英雄气概,我不计后果地拍着胸口对阿姨说道:“阿姨您放心,我会帮你把她找回来的。” 然而说完之后,收获了阿姨欣慰的感谢,我却开始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以及不自量力。 第六十章 变化 在跟阿姨做出这样有点不负责任的保证之后,又跟阿姨聊了一阵,询问了一些关于杨安可的其他信息,例如她比较好的朋友,或是生活中跟她关系很好的人等。阿姨说这些人她都已经找过,都没有什么进展。 我说我明白了,我会想想办法的。随后阿姨离开,留下我一个人在按摩室里发呆。我的母亲走过来对我说,刚刚你和那位女士的对话我听到了一些,这是人家小姑娘的妈妈对吧?我说是啊,她就是那个常来找我的警察杨洪军的大嫂,上次您来警察局接我回家那天,我就是和她的女儿一起被坏人给抓了。 谁料想我妈竟然神秘兮兮地问我:“这小姑娘是不是长得挺好看的?你有没有把人家怎么样?”我说妈你想到哪儿去了,人家是小女孩叛逆,走丢了,现在着急来请我帮着找人的…不过她长得还算挺好看的,就是脾气吧,有点糟糕。 跟我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我关注的点在于怎么寻找杨安可,但是我妈却在关注我和杨安可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尽管我百般解释我们只是泛泛之交,连朋友都算不上,但我妈却始终不信。她大概认为,如果只是素味平生的人,我应该不会这么主动要求帮忙寻找的。 大概到了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我在心里默默将寻找杨安可的方式做了一个梳理。在有小六壬的卦象为基础下,算是确定了一个较大的范围。加上奇门八卦的进一步定位方向和所指事件,其实算是在这个较大的范围内,把范围缩小了不少。可我们这是个大城市,我的目标又是一个单一的人,即便是有了缩小后的范围,对于我而言,却依旧大的可怕。 于是我给杨洪军打去了电话,请他帮我找一找距离我家按摩店正北方,是否有以杨安可的身份证号码登记的酒店。因为我想杨安可再怎么不理智,总不至于露宿街头,而要风花雪月男欢女爱,也起码是得有个住处,那么酒店应该是最优先选择的住处。但是杨洪军告诉我他早就查过了,完全没有什么开房记录,有可能是藏在别人家里。 我想了想又告诉他,那就查一下杨安可名下的银行卡,看看是否有消费记录,如果杨安可出门在外,就算是住在别人家里,那总不至于完全不花钱吧。现在这信息社会,大家出门身上现金都带得少,而女人心情烦闷的时候,无非就喜欢买买买,吃吃吃,身上那点现金很容易就会花光,那么接下来就要用银行卡或是信用卡了。 杨洪军说这他倒是还没想到,让我等他消息,他这就去查。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已经临近傍晚时分,我们家吃晚饭的时间通常也就是这个时候,因为再晚一点店里客人就要多起来了。而杨洪军就在这个时候来了电话,他告诉我透过银行的系统并未有杨安可名下银行卡或者信用卡的消费记录,但是在一天之前,杨安可名下的一张银行卡曾经有过一次在自助银行取款的记录。 看来还真如阿姨说的那样,杨安可知道自己如果刷卡消费的话,很容易就会被查到,索性就直接取现金了。杨洪军还告诉我,这次取款的金额比较大,基本上账面上就没有余额了。我告诉杨洪军:“估计她是察觉到你会想法子追踪,就一次性取个够。而她取这么多钱无非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她遇到什么事需要花一大笔钱,这个可能性比较低,因为我查到的卦象是大安,她是没有什么安全隐患的。要么就是她打算近期都不再回家了,但是生活需要花钱,于是就多取点,说明她在取钱的时候,就已经对自己回不回家这件事做出了决定。” 杨洪军赞同我的说法,并告诉我现在他正在请银行调取当初取钱的监控录像,看看是杨安可亲自来取的,还是别人来取的。如果是别人或者她身边跟着别人的话,那么线索就多了一条,咱们可以通过技术手段调查另外的人。 当晚8点多,由于我的心里头记挂着杨安可这件事,于是给客人按摩的时候多少有点心不在焉,即便趴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前凸后翘的美女。真是不明白这大晚上的这些姑娘穿那么好看给谁看啊,黑漆漆的看个鬼啊。随着“叮咚”一声手机铃声,我抓起来一看,发现是杨洪军给我发来了一条视频。 正在被我服务的那个美女见我停了下来,于是转头看着我,发现我正盯着手机看,于是问我说:“哟,小哥,你刚才不是说你是盲人吗?这会儿怎么又开始看手机了?”虽然言语调侃,但语气听上去还是挺开心的。不难猜出,她对于我独特的按摩技巧,还是相当满意的。 我笑哈哈地说,我是弱视,弱视。一边说,一边尽可能地把电话凑得离我更近,装出一副我看不清的样子。 视频有好几分钟,于是我告诉正在候班的那个盲人师傅说,你帮我接着按吧,我这里有点急事需要去处理一下。然后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这可是个大美女,便宜你小子了。 随后我回到楼上,开始观看视频。这段银行的监控录像中显示,取款人的确就是杨安可本人,但是她看上却和我以往的印象有些不同。此前第一次见面她穿着护士的工作服,第二次见面是在杨洪军家里,虽然她的打扮比较时尚,但还算是正常的那种。可视频画面中的杨安可,涂着烟熏妆,脸上还贴着一个看不清是桃心还是五角星的闪闪发亮的东西,戴着一对大大的耳环,头发也好像是烫过或者带了假发。身上的衣服尽管也是时尚,但却显得非常性感,比较暴露。 那模样,很像是我偶尔在街边会看到的那种不良女青年。而在银行自动柜员机的门外,站着一个提着女式手包的男人,男人很高很瘦,穿着紧身的衬衫和笔挺的休闲裤,正在门外抽烟。男人的模样看上去就好像是那种黑社会的小马仔,混不上去的那种。杨安可取完钱之后就转身回到了男人身边,两人挽着手离开了监控画面的范围。 我看了看监控右下角的银行地址,显示是某某路的某某支行,这个地方我大致清楚,距离我们此处不算远,就在我家正北面最热闹的那条酒吧街上。那条街到处都是夜店和各种大型的娱乐会所,和那天跟杨洪军去谈事的那个小酒吧不同,这里的夜店,都非常高端,非常豪华。 我给杨洪军打去了电话,告诉他杨安可的这身打扮看上去就是要去逛夜店,如果她这段日子一直都在这附近的话,那么极有可能她每天晚上都会光顾夜店。那个男人应该是给他消费的金主,你们核实一下身份,看看能不能找来问问话。 杨洪军告诉我:“视频中这个男人的身份我们已经核实了,来头不小,是我们本地一家制药企业的老总的独子,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岁数比安可大一些,没结婚,在集团占股份,是董事会成员之一。此人是这条夜店街的常客,女伴很多,出手也阔绰。真没想到安可会跟这样的花花公子混在一起。” 杨洪军最后一句话,语气之中有着强烈的责备跟失望。其实我也挺失望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喜欢在外面玩,这我理解,并且不排斥,可是如果带着一种目的去玩的话,那人格可就低贱了。作为长期服务这些从夜店玩累了在我们这里按摩的姑娘的服务人员来说,偶尔我也会偷听她们之间的对话。其中不乏有那种两个女孩一起来按摩,互相聊天,然后交换心得,例如今天我又遇到个什么身份的男人,听说有家。又例如其中一个告诉另一个今天酒吧里钓到的那个男人,答应下礼拜给她买个古奇的包包之类的话。 这些人只是客人,所以我无从去评判对方。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原本也与我无关。但是这次的事如果真的发生在杨安可的身上的话,那我还真是有些失望。不过我宽慰杨洪军说:“你放心,杨安可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如果是图财的话,那她干嘛还自己取钱啊,对方是个这么有钱的家伙,本身就是个钱包了。” 所以我觉得杨安可还是有底线的,只不过我不知道她是否已经越线了。 杨洪军告诉我,视频中的这个富二代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光顾好几家夜店,基本上都是他自己买单,我们这里透过银行的消费记录来看,基本上能够锁定他最常光顾的夜店。如果杨安可目前和这个人保持着暧昧关系的话,那么今天晚上她应该也会和这个男的一起出现吧。 杨洪军说:“凯子,我把这些店的名字都发给你,你今天晚上帮我去调查一下,可以吗?”我问杨洪军:“既然你都查到了,你直接带人去找人不就完了吗?干嘛还要我去啊?” 杨洪军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是警察,我不能干这种事。” 第六十一章 夜店 言下之意,我李义凯不是警察,所以我才能干这种事。杨洪军这样一句话,让我多少有些受伤。我无缘无故卷入杨家的家庭纷争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我去找人,就算是找到了,我怎么跟人家说?对方是富二代,当然不可能让我就这么随随便便就把人给带走,而且这些纨绔子弟,大多个性张扬跋扈,我去帮你杨家找人,凭什么要我去承担一些风险? 可我在电话里没把这些想法告诉杨洪军,因为我知道,自打杨洪军早前有意无意地开始跟我聊起杨安可的事的时候,他就知道在杨安可的问题上,他无法承担主要角色的功能。于是我告诉杨洪军,我会想办法,但是如果我真的找到了她,现场发生一些争执的话,你可要来为我出头。 杨洪军答应了。晚饭的时候我把这些情况告诉了父母,我的父母虽然从未见过杨安可,但听说与我共同患难过,也就同意了我去,只是叮嘱我要千万小心,不要逞强。 那条夜店街如果纯粹步行的话,大概要走二十分钟的样子。我们这里是城市的中心地带,基本上有点不夜城的意思,相反在很多特定的时间里,晚上甚至比白天还要热闹繁华。我很少会去光顾夜店,所以晚饭后我刻意找了一套穿着看上去比较时尚的衣服,毕竟去这样的场合,还是不能就一件t恤一条短裤就去了。 夜店大多都是晚上7点到凌晨时段营业,我在杨洪军给我的几家夜店里寻找,到了差不多晚上10点的时候,我才在其中一家夜店看到了视频中那个男人的身影。他正要去上厕所,和我在进门处擦身而过。我一眼就把他给认了出来,换了一身衣服,但是风格还和先前视频中的那人一样。看上去喝得有点微醺,于是我也装作上厕所的样子,一路跟着他。 随后,看到他钻进了一个卡座区域。于是我就到吧台坐下,点了一杯最寻常的扎啤,一边喝酒,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个卡座里的人。 那里头熙熙攘攘坐了差不多七八个人,有男有女,男的差不多都是这个富二代模样的人,看来也是家里有钱有势的孩子,都比较年轻。每个男的身边都有一个女伴,而这个富二代身边则坐着两个女孩,一个穿着露肩的粉色连衣裙,裙子还挺短的,正在跟这个富二代说说笑笑猜拳喝酒,而他的另外一边,则坐着一个看上去有些爆炸头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杨安可。 我很庆幸这么轻易就找到了人,但我此刻还是不敢轻举妄动。杨安可歪倒在沙发的靠背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默默地喝着酒,和身边的这些人似乎没什么交流。她那一身哥特式的朋克打扮,加上深色的烟熏妆,给人一种不好接近且冷艳的感觉。而杨安可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她双眼有些无神,好像有心事一般,在那里默默地坐着。 此刻我如果去找她的话,铁定是带不走人的,说不定她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搞不好还会撺掇卡座里的其他人揍我一顿。要知道在酒精的作用下,这条夜店街可是每天都有打架斗殴的事件发生。 我清楚我来这里的目的,绝不是来喝酒的,更加不是来惹事的。这夜店有非常猛烈的音乐,舞池里有数不清地男女正在忘我地随着节奏狂舞,都市人压力大,这的确是一种降压的方式,但我心里也清楚,这些场子里一半以上的人,都不是纯粹来消遣为目的的,无论男女,大多都是来猎艳寻欢的。 杨安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我是知道她的酒量的,但即便是这样,也很快就招架不住。她从先前的冷漠开始变得有些目光迷离,酒精上头之后,人人都有可能变成另外一个自己。她也开始跟那个富二代划拳喝酒,两人之间显得很亲密,富二代更是伸出手来搂住了杨安可的腰。隔了没一会儿另外几个男人都来跟杨安可敬酒,杨安可也来者不拒,一饮而尽。 随后她好像是想要去上厕所,从卡座里站了起来,我才发现她也穿着一身短裙,比较紧身的那种。这样打扮的女人如果是我们店里的客人的话,我会想方设法变成我的服务对象。看见杨安可的确是朝着厕所的方向而去,于是我也放下酒杯,跟着她走了过去,打算在她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拦住她跟她好好谈谈,最好的办法就是能把她带到外面去,没有旁人干扰,我也能更好地做思想工作。 可是在我尾随她的时候,路过了起初她坐着的那个卡座。先前向杨安可敬酒的两个男人对那个富二代窃窃私语着什么,富二代不怀好意地笑着,然后从衣服里摸出一粒看上去好像是药丸子的东西,丢到了杨安可的杯子里。我仔细看了下,当药丸子泡进酒杯后,迅速散发着气泡,很快就变小继而消失不见了。 我心里大骂,这群家伙竟然还要给杨安可下药,简直太无耻了,待会儿我可得把这件事告诉杨安可。当下没有发作,而是继续跟着杨安可走去厕所。我在厕所外头等着,几分钟之后,杨安可走了出来,先是在洗手池洗手,然后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也不知道那是假发还是她刻意去烫的发型,总之是挺非主流的,然后她就转身从厕所里出来。 即便是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杨安可也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原来我的存在感是如此之地,面对面都认不出来了。于是我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杨安可,你好啊。” 也许是因为她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个地方碰上认识自己的人,我甚至觉得她刻意打扮成这幅模样,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不希望被人给认出来。于是她转头看向我的时候,脸上满是诧异。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讶地问,顺便把身体朝后面挪了两步。我告诉她:“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今天是专程来找你的。”她转头朝着卡座的方向回望了一眼,然后问我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笑了笑说:“如果想要找到一个人,只要花点时间去调查,其实都是可以找到的。” 杨安可听我这么说,于是斜着身子靠在墙上,摸出一根烟点燃,呼出一口冷漠地对我说道:“现在你找到了,你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我说:“你妈妈今天下午来找我了,透过你幺爸来找的我,说你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她很担心,希望你懂事一点,赶紧回家,别在外头晃悠,你看你现在过的什么样的生活。” 杨安可继续默默地抽烟,然后丢给我一句:“还有吗,你一次性说完。”我接着说道:“你妈今天下午在我那儿都哭了,她说你可能内心有些心结,这种时候你需要的是跟家人一起度过难关。要知道当天被绑,我也是受害人之一,那我怎么没像你这样自暴自弃?你自己看看你这幅容貌,你像个什么样?”说完我用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原本我是想着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这些,就当是给她妈妈和杨洪军带话了,可看到她这副模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生气。 杨安可看上去一下子生气了,她露出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种剑拔弩张的感觉对我说道:“我说你是不是管事管的太宽了?我是你什么人啊你需要这么关注我,再说了,我家里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妈来找你之前我相信已经找过了我所有的别的好朋友,人家都没来干预我自己的事情,你凭什么来管我?” 我早料到她会有这么一说,但是突然被抢白,我还是有点措手不及。于是我脾气也上来了,冲杨安可说道:“谁稀罕来管你,要不是你妈在我家哭得那么伤心,我心里不忍,我干嘛要来找你?”听到我再次强调杨安可妈妈哭的样子,她看上去微微有些动容,语气稍微和缓了一点问我道:“我妈还说了别的吗?” 我叹气说道:“没别的了,我也是一时心软,就答应了你妈妈帮着找你,这下倒好,人是找到了,我怎么跟你妈妈交代,说你在这里花天酒地,风花雪月?还是说你打扮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接着说:“你受了刺激,家里人会理解你,身边的人也都会劝慰开导你,你作践糟蹋自己,只会让关心你的人失望罢了。我相信你变成这样肯定是有原因,可你不要憋在心里自己难受呀,你看我跟你本身也不算熟我都愿意搭把手帮你,你怎么就不愿意自己走出来?” 杨安可嘴里咬着烟蒂,烟蒂微微发抖,不知道是这里的音响太过大声给震的,还是她真的有所感触。我也缓和了语气对她说:“杨安可,你要是觉得我李义凯不是坏人,你现在就回去你那卡座拿上你的东西跟我走,今天我舍命陪女子,你要喝酒我被你喝,你要聊天我陪你聊,希望在这之后你能够振作起来,回到家里去。” 杨安可想了想,然后回答我说:“你还是走吧,我玩累了,自然就会回家的。别在这儿站着了,待会儿让人看见了不好。”说这番话的时候,杨安可流下了眼泪。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男人从我们身边经过,想要去上厕所,这个男人我乍一看却是先前杨安可他们卡座里的其中一个男人。他望着我,再看看杨安可,然后看到杨安可眼里的泪水,又看我这一身不入流的夜场打扮,没有说话,连厕所也不去了,就转身朝着卡座走去。 第六十二章 斗殴 对方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是要回去卡座上通知其他人,说杨安可现在正在被另外的人纠缠,还哭了。也就是说,再过不了几秒钟,也许对方就会气势汹汹地带人过来给杨安可讨个公道了。 杨安可自然也明白这层意思,于是她转头对我说道:“你还是先走吧,不然待会儿说不清。”我早已说过,我是来解决问题的,并非来制造麻烦。所以我对杨安可说:“我走可以,这里也太吵,你跟我一起走吧,咱们外面去说。”杨安可苦笑着摇头,今天和她虽然没说多少话,但是我很明显感觉到她内心的苦闷,就好像挤压很久的能量,一直在找一个机会去爆发,也许目前这种完全有别于以往的她的状态,就是她自我选择爆发的一种方式吧。 杨安可迟迟不肯跟我走,而我如果现在离开的话,那等同于今晚白来了,权衡之下,我还是决定留下来继续劝说,毕竟我也没对杨安可做什么,对方那群富二代如果真找上来,还是得讲理不是? 然而事实证明,我想得有点太天真。或许是因为我从小到大身边的朋友都几乎是和我社会层级差不多的人,成长环境的不同造成我们这样的人群或许想法更加单纯,也更能够面对压力跟挫败,可这群富二代或许从小就是在百依百顺的环境下成长的,至少眼前气势汹汹冲过来的这三人是这样,尤其是那个视频中的男子,杨安可就算不是他的女朋友,应当也是他的女伴,自己的女伴哭了,可能以为我欺负了她吧。 所以当这三人走过来的时候,我伸出双手跟对方说:“兄弟,别误会,我是她朋友,我们只是在聊…” 话还没有说完,带头的那人就直接一拳打中了我的脸。这一拳下手可真不算轻,加上我正在说话,这突如其来的一拳让我一下子咬到了口腔内壁的肉,我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一下子撞到了卫生间入口处的一个花盆。疼痛之余,嘴里因为刚才咬到的关系,瞬间满嘴都是那种流血的腥味。 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三个人一拥而上,对着我一阵拳打脚踢,一边打我只听到有个人在咬牙切齿地说道:“臭小子,也不看看你欺负的是谁的女人!”等之类的话。我小时候也曾因为一些调皮捣蛋被其他几个小孩子群殴过,但下手没这么狠,至少没这么不讲道理。似乎他们的原则就是打了再说。 于是在挨打的时候我立刻双手抱住头,由于已经被打倒在地,所以我顺势蜷缩起身体来,好让我身上的几处关键部位所受到的伤害相对更小一些。可对方的拳打脚踢如雨点一般密集,我还是吃了好几口老拳。于是我有点发火了,心想你们这群混蛋不由分说上来就打也就罢了,下手还这么重,搞得我好像跟你有深仇大恨似的,而且这地方在卫生间门口,人来人往的,杨安可在一边大叫着别打了别打了你们还这么下手,旁观的人肯定会觉得我是那种来找女朋友被人给抓包了一样,我特么凭什么要受这种气? 人就是这样,在有些蒙圈的时候突然之间的想法,也许就会成为你突然爆发的理由,而这个时候,通常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的。我就是如此,在想到这的时候,心想我不能平白无故就挨打,立刻双脚一阵乱蹬,双手乱舞格挡,缝隙间我找到了那个带头的人的影子,也就是杨安可的那个富二代男伴。认准了一个人之后,我迅速爬起身来,恰好这家伙也一脚朝着我的肚子蹬了过来。我顺势双手一抓,就抓住了他的脚踝。 我是盲人按摩师出身,指力何其之大,尤其是在这种来不及思考的时候,于是我双手抓住了十指狠狠用力在他的脚踝上猛力地按了下去。脚踝附近有很多穴位,主要用于控制脚掌部分的动作和连结大腿的肌肉。只听我这一抓之下,这个富二代哇地一声痛叫,脚下一软,我就顺势抓住他的脚朝着我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拉,这富二代在一拉之下做出了类似劈叉的姿势,就侧身倒地。 我心里有怒火,此刻就再也管不了那么多,见他倒地,于是就顺势下压,借用我身体的重量,将我手肘顶起来一下子撞击到他大腿正面中心的位置,这个部位有一根粗大的筋,猛击之下会让人这只脚顿时酸麻,不但使不上劲还会疼痛好一阵子。这一击得逞之后,我不顾身旁还有两个人朝着我劈头盖脸地打,一下子跨坐在这富二代的肚子上,对准了他的头部,疯狂地乱揍起来。 原本这一架是不必打的,但前提是对方不要下这种狠手,我性子比较温和,一般很难才会动怒,可此刻动怒,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平白无故挨揍,一方面我也觉得在杨安可面前丢了面子。所以我殴打对方的时候,手下也没个轻重,我手上的力气比大多数人要大不少,被我这么一阵乱打,富二代早就吃不消了,他哇哇大叫着,嘴里也不知道在喊些什么,此人应该是这三个人当中的老大,所谓擒贼先擒王,我照准了一个打是肯定没错的。可边上那两个人不知道是谁从哪儿找来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一下子就敲打在了我的头顶。 头顶是身体经络的一个大回路,有许多重要的穴位在。其最重要的就是“百会穴”,位于头顶的正中央,人在出生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是天灵盖没有合缝的,也就是说,轻轻按压之下,是可以按到一个明显的缺陷。这个穴位在猛击之下,极易造成脑震荡,重者则昏迷甚至死亡,所以当那一下打在我头顶的时候,我瞬间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平衡再也无法控制,我也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感觉有一股子热腾腾地液体从头顶疼痛的部位流淌而出,我猜到这是因为刚才那一下让我头顶出现了伤口,血流了下来。而我倒在地上后,发现地面上有许多碎掉的玻璃渣子,于是很明显,刚才敲在我头顶的那个硬邦邦的东西,应当是一个酒瓶子。 这种晕天转地的感觉只持续了几秒钟,杨安可在边上因为惊吓而大喊大叫着,夜店里的安保人员也在这个时候拉住了另外两个还想继续对我施暴的人,其中一个安保也将我从地上扶起来。晕晕乎乎之间,我耳朵里就好像是灌了一些水似的,听见有人喊道:“快报警!叫救护车!”我想报警是针对这次莫名其妙地打架事件,而救护车也许是因为我受伤流血,让夜店的人认为我可能伤得很重。 瞥眼一看,刚才被我一顿爆揍的那个富二代正躺在地上,一只手挡在自己的面前,身体微微地抽搐着,估计刚才对着他头的一阵猛打,他的情况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记忆一直有些浑浑噩噩的,就好像是喝醉了酒一样,甚至还有那种想要作呕的感觉。等我稍微清醒一些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里了,医生说伤口需要缝针,而杨洪军也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杨安可是一直都守在我身边的,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余几个接警后,来将我带走的警察。 我也被打得不轻,除了头顶的伤口之外,脸上也因为挨打的关系浮肿了起来,于是我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杨洪军来了之后,我也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我劝说杨安可回家不成,反而是因为这一次打架,才让杨洪军再一次见到了杨安可。 看样子当初的卦落留连,大概是说的这种。 杨洪军愁眉苦脸地对我说:“凯子,不是说好了一切小心吗?怎么还动手了!”他听上去有些对我的行为不解,毕竟在此之前我给他的印象,一直是比较温和的,他大概没想到我也会冲上去跟人干架吧。我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转头用我那浮肿的脸冲着在一边的杨安可一努嘴说道:“你问你侄女吧,她全程都看到了。” 杨安可一见到杨洪军,眼眶马上就红了,很显然今天的事情她也始料未及,在短短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多事,任谁都有可能变得脆弱。杨洪军也没责备她,只是几度望着杨安可欲言又止的感觉,最后硬生生从嘴巴里憋出一句:“安可啊,你没事就好。” 杨安可这下就没绷住了,哇地一声就扑在杨洪军身上哭了起来。我心想你们俩别在这儿跟老子演戏行不行,挨揍的人是我啊!你怎么不抱着我哭啊! 杨洪军对我说:“刚才办案民警给我看了你们打架的监控录像,是对方先动手,你的行为符合自卫条件,但是后面有些过激了,你知道那小子现在什么样吗?”我反呛道:“你看我现在像是知道的样子吗?”杨洪军说:“情况比你还糟,你只是受了外伤,人家可是脑震荡。” 我哼了一声说:“那是他活该,谁让他先动手的。还三个打我一个,当我是叶问吗?”杨洪军叹气道:“哎,你可别忘了对方可是有背景有势力的,跟人家斗狠,你有胜算吗?” 第六十三章 冰释 杨洪军对我说:“虽然对方先动手,属于理亏,可人家是制药集团老总的少公子,现在你把人家给打成了这样,就算法律上人家制裁不了你,随随便便找个什么理由,都能让你们家的生意就此垮台,你动手之前怎么不把这些想想清楚?” 杨洪军这么一说,我就有些担心了。我个人荣辱,那是小事,但是家里的按摩店,却是我的父母赖以生存的生意。于是我开始懊恼自己的冲动,图了一时之快,却有可能因此而惹出大麻烦来。于是我问杨洪军说:“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找你的侄女。”杨洪军叹息道:“还能怎么办?我会帮你透过一些关系去周旋的,但是前提是你不能就对方动手打人的行为提起告诉,也不能因此而索要赔偿。你要个十万八万的,人家眼睛都不眨就给你了,你打了人家的独子,换成是你,你肯善罢甘休吗?” 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我也不希望由此来敲诈对方钱财,眼下看来,也只能让杨洪军出面,以警察调查的方式去斡旋,看看能不能把这件事最小影响地处理掉。 很快我的母亲和杨安可的妈妈也赶了过来,母亲看着我肿成猪头的脸,一下子就捂着嘴哭了起来,我宽慰她说没事,就是点皮外伤。杨安可的妈妈则在见到杨安可的时候,满脸都是那种夹杂着失望的怜爱,最终母女两也没多说什么,而是抱着对方哭泣。 我妈抓住杨洪军的手说道:“杨警官,我知道你是警察,你必须给我好好处理这件事,我家凯子为了帮你和人打架,被打成了这样,你必须要给我们家一个交代,否则我一定揪住你不放。”我的性格大多数像我母亲,比较闷,比较温和,我印象当中母亲很少有这样暴怒的时候。杨洪军也宽慰我妈妈说:“大姐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的,尽量会让结果大家都满意。” 杨安可的妈妈也跟着宽慰我的母亲,说这都是她们家安可惹出的麻烦等等,还说会帮助照顾我直到痊愈。杨安可则在她们这些认争论不休的时候,蹲到我的床边看着我说:“凯子,我真不值得你这么做,我也就是心里过不去,所以想要换种活法尝试一下,没想到给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真是对不起。” 我哼了一声说道:“对不起?你是挺对不起的我,当初让你跟我走,你走了不久什么事也没有了吗?现在倒好,我人吃亏是小事,我家里可能都会因此受到牵连。你说你好好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跟这样的人厮混在一起,你们去银行取钱的录像我看了,那家伙和你这么亲密,看样子你们风花雪月,男欢女爱,还真是其乐融融啊。” 杨安可听我这么一说,蹲在病床边上突然脸上一红,我虽然眼皮肿的只剩下一条线,但是她这个细微的表情还是被我捕捉到了。回想一下这句话多多少少还有着一种不甘心的醋意。我不愿意让杨安可看穿我的心事,于是转过头去,不去看她。 杨安可对我说:“我本来是想随便找个人解解闷就算了,还没到你说的那一步…”我也没有追问,不知道她说的“那一步”究竟是哪一步。不过就这次她的处理方式来看,我还真是觉得有些失望,于是我背对着杨安可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当时从卡座上起来去上厕所的时候,那几个小混蛋在你的酒杯里下药了。我如果当时不拦着你让你回去喝酒了,你就等着给人当下酒菜吧。我救了你两次了杨安可,不用谢。” 杨安可没有说话,我也没回头。过了片刻后,她伸出手抓了抓我放在病床一边的手,在抓住我手的时候,稍微捏了捏我,然后轻轻地对我说道:“总之,谢谢你。”说完之后,她便放开了手,然后没再跟我说话。 我在医院只住了三天,这三天时间杨安可一直都在帮着照料我,但是我们俩之间的话却很少。杨洪军帮着我跟当时接警的警察做了工作,也分析了事发经过,他一直在强调这是年轻人酒后的一场误会。而被我暴揍的那家伙,家里起初是不依不挠的,但杨洪军亲自出面和人谈判,说我不会提告,也不会索赔,就当是一场误会。这富二代的老爹也算是个讲理的人,加上杨洪军以刑侦科科长的身份去谈,人家多多少少还是会给点面子,最后丢给杨洪军一句狠话让他管教好自己的侄女,这件事也就不再追究了。 我的伤不算重,第二天就已经消肿,三天后就出院了,只是需要一个礼拜后回来拆线而已。回到家以后,杨安可看上去还是会比较自责,毕竟是因为她的关系我才会受伤,所以我在家静养的那几天,她也每天都来我家照顾我。她本身就是护士,照顾起人来还真是有一套。我妈起初的时候觉得杨安可就是个害人的小妖精,可一个礼拜下来,我妈对她的态度也出现了改观,从一开始的不搭理,变成后面的还要留她吃晚饭。 拆线那天也是杨安可陪着我一起去的,从医院里出来后,我跟她说我已经没有大碍了,不用每天都来照顾我,我能够自己照顾自己,只不过因为缝针的关系我的头发被剪去了一大块,从今往后直到头发恢复到足够梳中分的程度,我只怕是要戴着帽子渡过了。 我心里知道杨安可照顾我是不愿意欠我这个人情账,更多则是在于内疚而已。于是看她犹豫,我就对她说,你把你的微信和电话告诉我吧,如果我再有什么不舒服或者后遗症,我再让你过来。 这招很老套,我知道。所以我在说完之后,感觉到脸上一阵热辣辣的。 杨安可算是个小美女,平日里绝对是不乏追求者的,所以这样搭讪要电话微信的套路,我想她早已身经百战。但她还是微微一笑,把电话和微信都输在了我的手机里面。我也跟着微笑了一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子笑,我们俩的恩恩怨怨,早前那几杯酒没能彻底了解,这一笑,也算是画个句号吧。 我告诉杨安可,今后别动不动就离家出走,下次也许就没这么走运,有人出来替你挨打了。她也答应了我,说犯过一次傻,将来不会再这样了。总之,从那天起,我和杨安可会时不时在微信上互动一下,从她分享的内容来看,是真的意识到这次自己的离家出走是在犯傻,渐渐也走了出来。她也从那时候开始,对我的态度好转了许多,虽然也没到交情很好的地步,但不会横眉瞪眼了。 然而我和杨安可的关系,却总是止步于好感。不过我也觉得这样挺好,少了许多尴尬,多了一些了解对方的时间。 那年6月份的一天下午,我正躲在屋里吹空调听音乐,杨安可突然发来一条消息,内容写的是:“我幺爸来找过你吗?”我当时很奇怪,杨洪军要找我的话,一个电话或者信息就可以搞定了,为什么杨安可会这么问我?不过她的言下之意,是说杨洪军即便现在没找,很快也会找我的意思。 于是我回答她没有,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顺便称赞了一下她昨晚发在朋友圈里的那条大白腿还真是不错。杨安可回复信息说道:“我幺爸现在失联了。” 我一愣心想你们姓杨的一家还真是奇怪啊,轮番玩失踪是吧,怎么了,他也受刺激了,想要换种活法?于是我宽慰她说你别担心,杨洪军都多大的人了,可能只是有什么事给牵绊住了而已,或者手机没电忘记充电罢了。 可杨安可告诉我,由于打电话是关机,打去办公室也没人接,所以她昨天晚上就去了杨洪军家里,因为她有钥匙,但是进屋之后发现有很多脏兮兮的脚印在地上,而且杨洪军的手机和充电器都丢在了沙发上,人就这么不见了。 杨安可说,杨洪军为人谨慎,凡是都很小心,绝不会出门连手机也不带,而且基本上杨洪军随身都要带着充电器以防电话没电,他的电话实在太多了。这次的现状是肯定不正常的,加上那地面上乱七八糟的脚印,她担心杨洪军会不会是被什么人报复给抓走了。 听她这么说,我也有些担心了。但是谁能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去抓一个公安局的刑侦科科长?难道说是那些以前被他抓进监狱的人现在放出来了,打算复仇?于是我告诉杨安可别着急,我马上找人问问。 接着我就给马天才打了电话,从他那吵杂的环境中我不难听出,这家伙正在打麻将。他依旧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对我说:“哟,凯爷,今儿刮什么风啊,您怎么给我来电话了?”我说你省省吧,好像有点不对劲。 马天才说:“哪儿不对劲啊,今儿最不对劲的就是您主动给我打电话了…”我说你别闹,杨洪军不见了。 马天才一下正经了,问我出什么事了,我把杨安可告诉我的内容说给了马天才听,然后让马天才多路打听一下,杨洪军去了哪里。 堂堂一个警察,总不能就这么人间蒸发了吧? 第六十四章 七天 杨洪军的突然失踪,对于我和马天才来说都是一个问题。毕竟杨洪军对我们俩是有承诺的,加上杨安可的描绘里,认为杨洪军的失踪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撇开那些承诺不谈,我和马天才还是会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于是我一边安抚杨安可的焦急情绪,一边等待着马天才的回话。大约一个小时之后,马天才给我回了电话,说他已经打听到了,杨洪军现在人就在公安局里,在接受调查。我一听放心了不少,但是不懂的是为什么他会接受调查,难道说杨洪军有过什么违反警队规章制度的情况存在吗? 这时候我猛然想起早前我和杨安可被那个变态许某绑架的时候,许某曾用我的电话跟杨洪军有过一次通话,当时此人曾明确地提到杨洪军早年间曾对那个莲花堂组织做下过“混蛋事”,而当时杨洪军没有正面回答,事后我也不曾问过他,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一个一本正经的警察,若是说一定做过什么混蛋事的话,会不会就是他这次被紧急调查的原因。 不过好歹知道他是安全的,不是被人报复就好。于是我把结果告诉了杨安可,让她别担心,可能只是警察部门的例行调查。杨安可说她知道了,等一下就会去公安局找人去。我心想这女疯子还真是胆大包天啊,竟然敢去公安局要人,也懒得劝她了,只是告诉她找到人之后给我来个电话。 可是这一等就是一天,直到第二天中我才接到杨安可的电话。但是电话那头说话的人却是杨洪军。我问他有没有怎么样,他说没事,就是早年间办了个案子,许某被抓后曾经提到过这件事,组织上经过研究觉得要调查一下罢了,被记过一次,观察留用。 我虽然无知,但是也知道这所谓的“观察留用”,对警察这个职业来说也是一件很大的罪责了。意味着先前杨洪军犯下的事情足以让他扫地出门,只不过念在功过相抵,于是再给他一次机会的意思。杨洪军没有多说,我也不便多问,正打算说了拜拜就挂电话,杨洪军却说道:“凯子,你约一下马天才,咱们今天晚上老时间酒吧里见。”我问他什么事,杨洪军说:“有新案子。” 自打之前几次的顺利破案,让我对侦查学有了浓厚的兴趣。这几个月我在家没事干,还特别去买了几本柯南道尔的小说来看,书中主角运用所谓的“基本演绎法”从一些看似不起眼的细节上寻找破案线索,每每都能令我大声称赞。所谓学以致用,我尽管没学到点什么,只不过几个月以来杨洪军也没带来什么新案件,我也实在是有些闷了。 当天晚上我们如约去了酒吧,还是早前的那个小包房里,不过这一回杨安可竟然也跟着来了,我和马天才都不明白这小女孩跟着一起来干什么,难道说杨洪军也承诺她,要带她进入警察系统吗?杨洪军从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中抽出一叠材料来,发给我和马天才一人一份,让我们回去后仔细读一下,不过现在不用读,听他说就是。 他提到,大约在一个月之前,本市东区一个高档住在社区发生了一起火灾,造成一个中年女性的死亡,当时警方给出的结论是用电不慎引发的短路失火,现场只找到一具尸体,当天晚上这个女人的丈夫带着孩子出去看电影去了,女人一个人在家被烧死的。调查后找到了短路的地方,断定那是一次非人为的火灾事故。 杨洪军说,在这场火灾发生后一个星期,同样是东区,警方接到报案在一栋公寓楼里找到了一具男性尸体,男人是死在自家的浴缸里的,整个人浸泡在浴缸当中只留下了脑袋在外面呼吸,可是奇怪的是这个男性死者的身体表面皮肤有一定程度的烫伤,所以当时法医给出的结论是这个男人可能平日里有泡烫水澡的习惯,有可能是因为太过劳累泡进去之后就睡着了,然后蒸汽冒起来,造成的缺氧死亡。浴缸周围没有过多的水渍,也就是说死者死前没有挣扎的迹象,是安安静静地死去的。 这几个案子,前段日子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我曾经在父亲的收音机里听到过,当时还觉得有可能是夏天到了天气热了,于是火患增加了。还跟父亲讨论过这件事,没想到今天却被杨洪军突然提起,他既然提出来,那就说明当初警方的调查是方向错误的,或者在这之后,警方又有了新发现。 果然杨洪军说道,又过了一个礼拜,依然是东区,在某建筑工地发生了安全事故,该工地的一位高级监理在晚上下班准备回家的时候,路过工地里停放的一辆渣土车的时候,渣土车后盖板突然松动,渣土倾泻而下,就把此人给活埋了,当场死亡。经过警方事后调查,是因为渣土车驾驶员在下班的时候操作不当,没有拉紧后盖的栓子,恰好那名监理经过的时候松动了,造成了死亡。控制了那个司机之后他也承认没有仔细做好检查,其余的他也记不清了。 杨洪军接着说道,然后又过了一个礼拜,还是在东区…说到这里的时候马天才忍不住说道:“这东区怎么这么倒霉啊,每次都出事。”杨洪军没有回答马天才,而是微微皱眉说道:“这件事就发生在上周三,也就是五天之前,死者死亡的地点是在自己家的厨房里,整个人的脑袋都没入了锅内,而锅内全都是油。发现尸体的时候,油已经冷却了下来,但是死者整个头已经被炸得嘎嘣脆了。法医抽取的油样化验,也的确混合了死者的dna成分,也就基本上确定了死者的死因是被油给活活炸死的。” 我和马天才瞠目结舌,心想这怎么可能,平日里炒菜做饭,一丁点油星子都能烫得我上蹿下跳的,这人就算是被打晕了然后丢进油锅,只怕是烫也烫醒了吧。如果没有人在边上的话,这样的情况看上去似乎是不可能发生的。杨洪军说道:“而这就是奇怪之处,在死者身体除了头部之外,没有找到其余的外伤,而且发现尸体的时候,烧油的锅子已经关了天然气,总不能有人一边把自己放到锅里炸,一边还顺手自己关天然气吧?”杨洪军说:“现场也没有其他人进出的痕迹,而警方也调取了死者死亡前后的小区监控,发现没有人从单元楼出入过。” 马天才问道:“那就更加不可能了,现在的社区基本上公共区域除了楼道内之外,都安放了安监设备。如果死者并非不小心死亡而是死于他杀的话,凶手总应该有个路子离开才对。”杨洪军说道:“问题就出在这里,死者被发现的死亡地点只是他名下房产中的其中一套而已,社区设备相对而言稍微老旧,但监控还是能够拍摄到单元的出入口,那是进出这栋楼唯一的通道。死者家住在十层,如果凶手作案后从窗户逃走,看上去不太现实。” 我想了想问道,那死者家属怎么说的?杨洪军说:“死者是独居,几年前离了婚,孩子是判给女方的,父母双亡,跟家里的亲属也并不亲密,死者被发现是因为隔壁栋的邻居炒菜做饭的时候从自家的窗户上看到了死者把头给扎在锅里,叫了几声没答应,这才打电话报的警。所以死亡后只是通知了他的一位远方表舅,对方表示会尽快来善后处理尸体。”说到此处,杨洪军望着我。我一愣后明白了,五天前发生的案件,接到通知的亲属应该此刻还没来认领尸体,换句话讲,此刻尸体应该是在东区的公安局停尸房里摆着的。 这就是说,我又要摸死人了。我摸骨主要是摸头,而这名死者在杨洪军的表达中,整个头部已经被炸得好像薯条一样了,这可让我怎么摸?想到此处,我一阵恶心,差点就要呕吐出来。杨安可坐在我的对面,也是一脸难以接受状,她做过护士,对于那些血淋淋的伤者,或者死相可怕的死者应当是常常会见到,连她都这么抗拒,更别说我和马天才这种原本就没怎么接触过死人的人了。 杨洪军接着说道:“从单一的案件来看,这四个死者都有意外死亡的可能性,而就目前调查到的讯息来看,也没有第二人在场的证明,所以找不到他杀的论据。但是难道你们没有注意到,死亡案件的发生频率,恰好是每隔七天发生一次,地点也都在东区,如果单纯说都是意外的话,那这每隔七天死个人的规律,是不是太过于巧合了一点?” 马天才掰着手指算到:“杨警官,如果您的意思是每隔七天就死一个人,上一个死者死亡的时间是上周三,今天是礼拜一,是不是说在后天,就有可能新发生一起死亡案件?” 杨洪军没有说话,表情严肃,只微微点头。 第六十五章 东区 马天才继续说:“那意思就是,您现在想要阻止下一次凶案的发生,在目前咱们除了案件本身之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要咱们两天内就破案并抓住凶手?”杨洪军再度点点头,表情凝重。我还是没说话,因为我心里明白,杨洪军如果真想在两天时间里破案,这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果然马天才把双手往桌上一摊,脸上做不可思议状,然后对杨洪军说:“杨警官,我敬重您是国家公职人员,可你不能这样子耍我们小老百姓吧?两天时间?我老马就算不吃不喝不睡,外加上三头六臂,恐怕也很难在两天时间里有所进展啊,你难道忘了之前的几次,我光是调查都花了好多天时间!”说道后来,马天才竟然急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嬉皮笑脸的人着急。 于是我也对杨洪军说:“对啊,咱们现在掌握的案件虽然有四宗,但是唯一的关联性就只有每隔七天死个人而已,而且这四个人彼此之间又不认识,案发现场又没有除了受害者的其他人,我们就算想查,能从何查起?” 杨洪军敲着桌子说道:“所以才要抓紧时间去查才行,老马你现在就动用你所有的关系去调查这几个人之间互相有没有什么关联性,以及这些死者的身份背景等,明天晚上这个时候咱们还在这里碰头,你必须给我查出个有实际意义的结果来!”杨洪军的话带着一种命令的口气,马天才现在要么听话,要么出局,如果出局了,杨洪军也就失去了保护他不被莲花堂伤害的理由了。 这招对马天才实在是管用,他几度欲言又止,可能在心里酝酿了不少脏话,但是还是不敢说出口来,只那么傻傻的望着杨洪军,连脸都快憋红了。杨洪军看马天才不说话了,转头看着我,我没等他开口就说道:“你别说了,就直接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就行了,没见过你这样的警察,又要求人,还不给人时间。不过我把丑话可说在前头,我和老马既然要插手这件事,咱们就一定会尽力而为,可是这人的能力有大小,如果我们没能够如约在两天时间里给你满意的答案,你可不能责怪我们,毕竟破案可是你的本职,我们是来帮助你的。” 我这么说,既让马天才和我有了台阶下,也让杨洪军不好意思继续强迫我们。杨洪军叹气说道:“原本这件事时间会更加充足,可谁知道我之前想联系你们的时候,就已经被领导传唤调查了,白白耽误了几天时间,你以为我不着急吗?我可比你们都着急,这件事是东区公安分局给全市各分局发出的协查命令,我们单位就只有我有权限经办此事,你们记住,这件事的一切结果,都只跟我一个人汇报,我们的其他警察同志也会参与,但他们不知道你们也参与其中。” 马天才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每次都让你把话给说完了,你真当我和凯爷是那种默默无闻的幕后大英雄啊?我跟你说杨洪军,也就是咱们现在没身份,等你兑现了你的诺言,不给咱们记几个大功的话,你看我不层层上报告死你这家伙。”说罢马天才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杨洪军喝止她道:“你干嘛去啊?”马天才一边转身一边摸出电话来冲着杨洪军扬了扬说:“我打电话查线索去啊,还能去干嘛,这地方臭死了,我去外头透透气。” 说完转身离开了包厢。杨洪军对杨安可说道:“安可啊,今天可是你自己要求跟着来的,现在情况你也知道了,你觉得你能帮上什么忙?”我这才察觉原来今天的讨论本来是没有杨安可是她自己硬要来的,于是杨洪军的语气中充满了那种对杨安可的不理解。杨安可说道:“我就是来看看,万一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呢?我又不想当警察,给你们打免费的工行了吧,任何需要后勤保障的事情都可以跟我说。”杨洪军怒道:“真是小孩脾气,这里说的是连环杀人犯,你胡闹什么?” 连环杀人犯。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我忍不住背心一紧,微微有些害怕。倒不是因为之前我们经历过的那些凶手不可怕,而是连环杀人犯听上去更加吓人而已。我始终相信人的本性是慈悲的,杀人犯之所以能够下得去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已经把慈悲丢到了一边,冷漠占据了内心。那么连环杀人,听上去除了冷漠之外,还有变态和凶残。 杨洪军对我说:“凯子,你跟家里打个电话,说今晚回家稍微晚一点,现在你就跟我走。”我一愣问道去哪儿啊?杨洪军说:“还能去哪儿,咱们去东区公安局,去看看前三名死者的生前照片,还有最后一名死者的尸体。” 我结结巴巴地说:“你的意思是…要我这大晚上的去摸尸体?”杨洪军横眉望着我说:“怎么,你害怕啊?”我不吭声了,心里骂了好多句脏话,自打认识杨洪军之后,我可真是做了好多我一辈子都没做过的疯狂事。无奈之下我只能站起身来跟着杨洪军走出酒吧,杨安可对那个被炸成薯片的尸体好像接受不了,于是就借口说不去了,回家去等我们的消息,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就行。 我心想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片子能帮上什么忙,别跟着捣蛋添乱就谢天谢地了。接着我坐上杨洪军的车,直奔东区公安局而去。路上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要稍微晚点回家,让家里人别担心,我现在跟杨洪军在一块儿。我妈说就是你跟他一块儿我才担心呢,这杨警官每次来找你,准没好事。一番责备之后,我妈还是叮嘱我小心一点。 东区是我们这座城市最近十年来一直在重点建设的新区,因为城市发展的缘故,许多位于老城区里的那些历史悠久的大学在政府的扶持下纷纷在这个区开设新校区,以前的老校区都留给了那些研究生和博士生以及成人教育的学生们,其他大学生就都去了新校区上学。所以整个东区林立着各种大学,有着浓重的书卷气息和青春的感觉。我是一个刚刚从大学里走出来没多久的人,对于那份感觉还是很怀念的,即便现在已经是晚上,但是还是有许多大学生在路边吃着烤串,或者三五成群地逛街谈恋爱,街上还是比较热闹的。 东区除了是新校区的集中地之外,还有很多因为新区开发而蜂拥而至的地产商在这里修建的各种名盘,第一个死者死亡的地点就是一处知名开发商修建的高档住宅小区。而当然也有那种十多年前修建的相对老旧的小区,例如最后一个死者就死在那里。 到达公安局已经是接近晚上10点钟,值班民警早就得到了我们要来调查的消息,早早就在候着我们了。东区民警问起杨洪军我是谁,杨洪军支支吾吾地说,我是他的助手,是搞技术侦查工作的,具体身份保密。由于警队内部有比较严明的保密制度,所以对方也就不多问了,既然有了杨洪军的担保,那么我究竟真实身份是谁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除了先前杨洪军丢给我和马天才的两叠案件材料之外,东区民警能够提供给我们的新材料,仅仅就只有死者的生前照片了,他说前面三位死者因为定性为意外死亡,家属也从未想过会有谋杀的可能性,除了第三名死者被渣土撕成了碎片之外,另外两名死者在死亡当天就被家属接走了尸体,办理完丧事也就迅速火化了。第三名死者比较麻烦,缝合尸体花了不少时间,但是此刻也已经火化了。 民警递给我的照片,都是一些类似于登记照的那种,但又有别于身份证上的照片,这些比较写实一些,不像身份证那样把人照得人模鬼样的。现有死者三男一女,从照片上来看,我基本上能够得出一些基本的骨相,然而结合这些骨相,我则能大致推断出死者生前的性格,加上死者身份信息的辅佐,我用小六壬和奇门遁甲进行缩小范围,很快就把这四位死者在仅仅只有照片和生日的情况下,认识了七八成之多。 既然杨洪军说死者之间并无关联,那么我也只能从各自的性格当中去找寻一些相似相通之处,因为我觉得如果性格上的某个部分若有接近的地方,那么在遇到同样情况的时候,或许做决定的方式和态度这些死者会比较接近才对。对比了很久,我察觉到这些死者普遍具备一个特征,就是他们或许都是内心敏感,将自己保护得非常严实的人。 尤其是第一个女死者,她双眉眉尾下坠,眉毛也生得比较平,虽然整体外观看上去是个比较时尚的中年女性,但因为眉形的关系,造成她的脸看上去有一种忧郁、甚至是沮丧的神色。 也许是心理作用作祟吧,在我明知道对方已经死亡的情况下,我再看这些照片,仿佛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种将要“死去”的样子。 第六十六章 死者 我告诉杨洪军,第一个死者发际线高而且平整无幅度,额心正中央有一个尖角凸起,造成整个脸的上半部分看上去好像是一个桃子的形状。且这个女人是瓜子脸,颧骨平整,下巴在下颌骨那突出的骨节衬托之下,显得格外的尖。人中有痣,这通常来说是一种不太好的表现,尤其是当这一点放在女人身上的时候。通常女人若是人中带痣的话,则意味着性格开放甚至豪放,不管男女,都是感情丰富的象征。在中国古时候,这里有痣的女人往往被当做是有红杏出墙可能性的人。 这一点从女人的嘴巴上可以加以证明,因为她的上唇薄下唇厚,且上唇薄得有些过头,足以证明她情感丰富甚至滥情,但同时却非常凉薄。厚下唇意味着她的欲望远远大过于情感,这就足以证明她是一个开放豪放之人,这样的女人加上懂得打扮,长得也不难看的话,出轨偷腥的可能性相当之高。 不过也并非全无是处,因为这个位置有痣,也多少会有旺夫催财的含义,或许古人认为一个女人若是旺夫让丈夫变得很有钱,那么丈夫对自己妻子的关注也就少了许多,红杏出墙大概也只是时间早晚的事。这种女人可能会由于比较空虚或者瘾大,导致常常会有不安全感,这样的感觉会让她变得敏感,从而对自己的保护有些过头。由于照片是正面的,我无法看到女人的耳朵,如果耳朵耳沟细长,耳屏有波浪状的话,那几乎就能够断定我的猜测是绝无偏差的。 第二个死在自己浴缸里的男人,从照片上来看感觉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杂乱的胡茬子,精瘦的面容,牙齿有点龅,两颗上门牙微微露出了嘴唇。他的嘴唇上下都比较厚,还因为龅牙的关系微微有些外翻,鹰钩鼻,鼻翼的部分比鼻尖的位置高出不少,以至于让两个鼻孔从正面的角度看是有点朝颧骨方向歪斜的。颧骨则不算大,但靠近鼻梁这一侧稍微有点突出。短眉而且眉毛很淡,眼睛是细长状,左眼皮上有一块不算明显的胎记。两只眼睛外侧的眼角微微朝上,整张脸看上去会有一种明显的此人是个心机深重的笑面虎的感觉。 当然我们不能以貌取人,单单从这个死者的骨相上来说,他应当有一定的权位,这个地位可能来自于他多年的勤勉奋斗,但是他的短眉意味着志短,换句话说就是能力有限,也许渴望得到更多,但是实力却不够的感觉,歪鼻孔的人大多性格比较内向甚至阴郁,做事不动声色,有厚积薄发之功,然而上下唇都厚而且上排牙外凸的状况来看,则是嘴上凶悍不饶人的表现。于是我觉得这个人可能因为自己长相有些奇怪的原因成长过程中常常被人取笑,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所以不善于与人交流沟通,同时比他人更加努力,不过由于缺乏交流技巧,常常会言语中得罪人,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按照他的情况来看,应该是经济上不成问题,但身边是没有贴心人的。 同样的道理,这样的人,也会比常人敏感,习惯于自我保护。 而第三个死者的状况则更加明显,他正面的头型有些像一个梭子,因为头顶的部分有点尖锐,当然这不排除是他的发型导致的,但是就我看到的来说的话,这样头型的人加上招风耳,断浓眉和双下巴,就足以说明此人自尊心极强,强到不容许他人有任何对他的微词,也许常人觉得人无完人,谁都有缺点别人指出了认识改正就是了,但是他有可能是那种明知道自己错了,也会自己纠正悔改,但是嘴上却要坚持己见,一副甚至是对方错之极也的模样。 加上此人是剑眉,双目之间的距离较近,说明他的格局也不算高,是一个只顾眼前的实用主义者,这样的人自尊自负,不轻易接受意见,会给人一种油盐不进的感觉。当别人对他的感觉被他所察觉到的时候,他非但不会及时调整,反而会变本加厉地用行动告诉你,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拿我没办法。 他同样也是敏感之人,敏感来自于太过在意他人的眼光,以及过度的骄傲自负。 结合此人的职业,是一名工程监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职位,往上都是能压住他的领导,往下就是他能压得住的民工,这样的性格或许无法讨好上级,但压制那些老实巴交的民工,还是绰绰有余。 第四个死者一脸富态,而这种富态则是后天的。单从骨相分析,此人是一个投机分子。懂得审时度势,也有较好的把控风险的本领。鉴于他名下房产不少,却还住在一个相对老旧的社区,说明他平日里为人低调,在人前隐藏得比较深。按照我市的地价房价,普通老百姓在这个区域能有一套独立产权的房屋已经算是不易了,而他的房产却分部在市内好几处位置,从东区民警给过来的资料显示,他最远的一栋房产甚至还是在外省,在我国南方的一个海边城市。这些房屋的总产值加起来,此人起码也是身家千万。然而他的职业却是一名国企高管,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有权钱交易的可能性了。 此人的骨相也体现出他的敏感和自我保护,除此之外,还有多疑跟谨慎。或许这些都来自于他不愿意让别人发现自己的真实实力,所以在隐藏自身的时候,把自己层层包裹了起来。考虑到他和亲戚之间的关系冷漠,想必此人也有些六亲不认。 当我把这些情况都告诉了杨洪军,尤其是最后一名死者,我说得格外仔细,为的就是既然已经能够看出来,那么就不必真的上手摸了。但是杨洪军却不肯,他一直觉得看只是其中一方面,还是要亲手摸了才足够准确。在他的坚持之下,我只能忍着泪水跟着他走去了停尸房。 公安局的停尸房看上去都差不多,有种非常古怪的味道。当尸体被取出来的时候,还因为冰冻的关系散发着阵阵白色寒气。而我看到这人的脑袋的时候,恶心得我差一点吐杨洪军一身,以为这家伙的脑袋就好像我们小时候吃过的炸汤圆,炸得金黄金黄的,眼睛也没有合拢,整个眼珠子已经变成了白色中透着一点油炸的金色,嘴唇上的皮肤已经飞了起来,好像是我随便对着他吹上一口气,就能吹出一地的油渣子来似的。 戴上手套,我就站在尸体的头顶开始摸,头发已经全都因为油炸的关系和头皮黏在了一起,而我触碰到他的时候,那种感觉有点像是家里煮饭由于水加少了,于是在米饭底下形成了一层厚厚的锅巴一样,硬邦邦的没有弹性,而我也不敢用力按,生怕一个用力过猛,直接在他嘎嘣脆的脑袋上按出一个洞来。尽管我无比小心,却还是在按此人耳朵后面的时候,因为需要把手指伸进去,所以不得不把耳朵微微朝着鼻子的方向顶一顶,我还以为这一顶会让耳朵整个好像薯片一样脆掉,但是却更像是在拧毛巾,随着耳根子的弯折,从耳朵上冒出一些颗粒状的油星子来。 我虚着眼睛尽量不去看不去想,赶紧摸完就了事吧。也越是着急,我就越紧张,最后耳朵后面也没能摸个太仔细,我就迅速撒手,对杨洪军谎称道我基本上确定了,他的骨相跟我先前说的一样。 而说完这句话,我就真的没能够再忍住,一阵胸闷作呕,哇地一声把刚刚在酒吧里喝的西瓜汁伴随着我的胃酸,吐了一地。那血红血红的西瓜汁,看上去很像是在吐血。 这一次呕吐,算是把我之前挤压的种种恶心感一次性爆发了出来,吐得我的腹股沟的隐隐作痛了起来,眼泪也止不住地流。杨洪军一边扶着我一边拍着我的背说道:“凯子,哎!真是难为你了,可是没办法,你可是我寄予厚望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吐得有些虚脱了,我真想把我嘴里呕出来的一粒西瓜籽喷到杨洪军的脸上去。休息了一阵之后,我告诉杨洪军,这几个死者如果放到芸芸大众当中,或许很容易就会被忽略掉,因为并无太多与众不同的地方。但是正所谓相由心生,骨相依旧也是如此。今天看到的内容当中,大部分都是这些人不好的地方,或者是比较明显的缺点,其实这是因为他们也许一副外表无害的样子,可是放到摸骨师手上,其劣根性,就会一览无余。 我告诉杨洪军,单单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还根本不能说明这些死者是死于谋杀,如果你一定要说那七天死一个人的规律是一个“犯罪”的规律的话,此刻看来,巧合的可能性会更大。但是咱们也赌不起,如果后天真的再死一个人,咱们由此来推翻理论的话,很明显,至少咱们白白牺牲了一条人命。 杨洪军问我,那是不是你现在已经调查不出更多的线索来了?我说是的,目前我能够做的也只有这些,除非马天才能够带回来一些有价值的消息。 第六十七章 教会 杨洪军听我说完后,就拿出电话打给了马天才。此刻距离马天才在酒吧里跟我们分别已经过了差不多三个小时,可杨洪军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连续打了好几次,都始终是忙音的状态。马天才的电话一直比较多这我是知道的,可见此刻他虽然嘴上跟杨洪军怼着,但还是在忙着做调查。 停尸房这样的地方我可是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待,于是杨洪军见电话打不通,也就带着我到了东区民警的办公室。值夜班的同志和杨洪军说着话,我则坐在一边尽量平复我的情绪。刚才摸到的那具尸体,甚至让我感觉比早前那具泡得发胀的尸体更加恶心。我想我今晚是很难入睡了,因为我很可能只要一闭上眼睛,那种硬邦邦的触感,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又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此刻的时间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平日里这个时候我已经在床上准备睡觉了,但是今天却说什么也没有丝毫睡意。这时候,马天才给杨洪军打电话了,杨洪军接起电话之后嗯嗯啊啊了许久,马天才在那头说了不少话,看样子今晚这几个小时加急的调查,有可能还真让他查到一点什么东西。 挂上电话后杨洪军就对我说:“凯子,走,我送你回家。”我正纳闷怎么这就算是调查结束了吗?杨洪军则一脸神秘地告诉我:“车上咱们再聊一会儿。” 回家的路上杨洪军告诉了我马天才打电话说的内容,辛苦调查没白费,还是查到了这些死者之间的一个关联。马天才先找人查到了这几个死者的相关信息,和我所推测的相差不大,马天才继而去寻找这些人在社交媒体上发布过的照片,其中有几张照片引起了马天才的注意。 马天才告诉杨洪军,这几个人的照片当中,都有一些在自己家里的自拍,而通过对自拍照片环境的分析,马天才看到四个人的照片里,或墙壁上挂着,或柜子上摆着,或沙发靠椅上放着,都有一个十字架。马天才说,因为这个发现,他觉得这几个死者还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同为教徒。 于是他顺藤摸瓜地查,甚至还动用了自己在本市民宗局的关系,从而发现了这几个死者都会定期参加教会举办的活动,至于有没有彼此在活动上认识对方,这个实在是查不到,不过从会员名录来看,他们参加活动的竟然是同一个教会。 马天才的发现很有价值,起码把我们的范围大大缩小了。以我的想法来看,如果这真的是一起连环杀人案的话,那么根据马天才的调查发现,那么凶手就很有可能是他们一起参加教会活动的人其中一个。但问题偏偏就出在这里,这个教会是东区规模最大的一个教会,会员数量不少,逐一排查的话,估计怎么也得花上一两个月的时间。恰好时间却是我们当前最输不起的资源。马天才告诉杨洪军,这个教会的活动基本上是每周都搞,但是每次参与的都是分批的会员,也就是说,这几个死者参加教会活动的时间,应该不在同一个时段内,所以他们互相认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对于教堂、教会等西洋玩意了解不多,我只知道道观和佛庙,我甚至在此前很长一段日子都认为教堂只是那些人举办婚礼的地方而已,所以多年以来,也从未踏入过教堂一步。如今马天才给我们的消息虽然大大缩小了范围,但却是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领域,所以我仍旧非常犯难。 杨洪军在车上跟我说:“凯子啊,我打算等下送你回家之后,就赶回局里去,连夜排查这些会员,是否有跟死者任何一个有私人矛盾,你今天晚上就好好休息,希望今晚我能够有所收获,这样子明天你拿着这些新线索,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新发现呢。” 杨洪军在此前已经被隔离调查了好几天,本身就没怎么休息好,现在还要去熬通宵,这身体可怎么吃得消。我心想反正我今晚也犯恶心,肯定是睡不好了。既然都是睡不好,那睡在哪儿都一样,我就跟你一块儿回局里吧,咱俩一起调查,轮番休息,也不至于累成狗。 杨洪军看我这么仗义,感觉还挺感动的。于是他让我最好跟家里说一声,所以在他车子转弯朝着局里开去的时候,我给我母亲发了一条信息,内容大概就是说我今晚在公安局,一切安全。没打电话是因为此刻我知道他们都已经睡了,就不吵醒她了。 到了局里之后,马天才也把他查到的那些有十字架的照片发到了我们的微信群里,杨洪军跟他说了声辛苦了,让他今晚别忙活了,早些休息。顺便告诉了马天才此刻我正跟杨洪军一起在局里准备通宵奋战。马天才一听,赶紧在群里说道:“那怎么能让您二位在这样炎热的夜晚里孤军奋战呢?我老马也过来。” 在等马天才的时间里,我和杨洪军已经开始了调查。从中我发现了一个可疑之处。在马天才发来的那些照片里,的确都能够找到十字架的身影,但是唯独第一个死者也就是那个女人照片里的十字架,是一个纯粹的十字架,而其余三名死者照片中的十字架,上面却有着耶稣受难的模样。 杨洪军跟我解释说,我市的宗教环境比较宽容,正当的宗教活动我们警方不但不会干预,还会抽调警力去保护。东区的这家教堂他曾经是去过的,但是当时只是近期参观,没有办案。那是一个天主教的教堂,这十字架上有耶稣受难的,就是天主教的十字架,而没有耶稣的,则并非天主教,而是基督教。 我蒙圈了,因为我一直以来对这两个教派区分不开,甚至从未觉得它们是两个不同的教派。杨洪军告诉我,虽然形式上大同小异,也都是以《圣经》为根基,但是观念上还是有比较多的不同之处。例如基督教是敬奉三位一体的神明,即圣父、圣子、圣灵,天主教则在这个基础之上,还多了一个圣母。教会活动方面,基督教称之为“做礼拜”,而天主教则是“望弥撒”,然后两个派别教堂里的神职人员,基督教是允许婚嫁的,而天主教则不允许。 我一拍大腿说道,这就好像是佛教里的出家弟子和俗家弟子,学的都是差不多东西,但是生活形式上有所不同。杨洪军点头说道,这么理解也对,只不过这两个派别互相不认可的地方太多,也都是细节之处,所以不少人尤其是我们国家的人会对它们区分不开。 于是我问道:“那这个女人的十字架是基督教的,但是她却参加天主教的教会活动,难道说她可以接受两个不同派别且有些互相抵触的教派思想吗?”杨洪军摇摇头说:“那也未必,一个纯正的教徒应当不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的,除非她根本就不是教徒,起码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否则怎么会分不清十字架的种类呢?” 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个新发现,尽管这个发现没能够推动案情的进展,但我相信那只是暂时的。在马天才赶来之后,我跟他分享了这个新发现,他竖着大拇指对我们说道:“您二位可真是绝了,这么短短时间内就能有所收获,可比我老马强多了。”我也奉承他道:“哪里哪里,这完全是马爷您给我们打好的基础啊…” 经过一夜的分析,我们未能收获太多更多线索,但是却把四个看似单一的案件纳入为一个大案,有了明确的时间节点和发生位置,每个人的信息和相关的可疑之处也都系统地排列了出来,眼看天快要亮了,于是我们三个就随便小睡了一阵,打算等到天完全亮起来之后,咱们就去这个涉案的教堂里看看。 次日大概上午10点,我们匆匆洗漱了一番,就朝着教堂进发。杨洪军特意没有开警察局的车,因为他说咱们今天去只是摸底调查,切勿引起别人的注意,绝对不能让人家察觉到我们的身份。一切都要低调行事。 于是我在去教堂的路上,还专门在网上查了一下进天主教堂的一些礼节,以免自己什么都不懂,失礼倒也罢了,在神明面前却也算是丢人了。 教堂的房子非常好看,有大大的窗户,却有着彩色的马赛克玻璃。玻璃上用不同的色块描绘出一些关于这个宗教的图案,我想大概就跟我们的道观里常常会绘制一些例如八仙过海这样的宗教故事,那么这些窗户上的图案,估计都是《圣经》里面的故事吧。 进入教堂后,我们按照临时学来的套路,在圣水池子沾了点水,然后面朝着教堂里的十字架在自己的身上划了个十字。不过我却因为第一次做而微微有些不适应,以至于连划十字的方向都错了。我想宽容的耶稣基督应该是不会怪罪我的。 教堂的空间很高,呈尖顶状,有许多排木凳子,稀稀拉拉坐着一些信徒,他们都非常安静,好像各自想着心事。而在十字架下,有一个身着黑色袍子,额头处绑着一个白色头戴的女人。 这个女人我知道,从服饰上看,她是修女。 第六十八章 任务 我曾经看过一些欧美的电影,里面也常常会有关于教堂的片段出现,似乎西方世界的人会有上教堂的习惯。但是我和杨洪军进入教堂之后,感觉却跟电影里有些不同。例如在电影里,人们都会双手十指交叉合拢,面朝着十字架的方向,低头轻声呢喃,但是我们看到的这些稀稀拉拉坐在教堂里的人,却一个个目光呆滞,并没有那种虔诚的感觉,而更像是盯着十字架,默默地想着心事一般。 修女一直站在十字架附近的一个讲台边,好像正在低头阅读圣经。而就在圣水池边上不远的墙上,贴着一张活动时间安排表。我起初的时候就稍微留意了一些,他们的活动基本上都是在星期天举办,而且先前的四个死者都是在死前最近的一次参加过教会的活动的。也就是说,这些人在参加完活动后第三天,就各自离奇死去。 我必须承认的是,在这件事当中我有着不小的主观性,因为倘若单一地看,我或许只是会觉得这些案件比较古怪而已,毕竟没用足够的证据来说明有凶手的存在。可在杨洪军的坚持之下,当几个案子串联在一起后,的确有些令人生疑。杨洪军招呼我找个地方坐下,于是我学着那些信徒一般,傻愣愣地坐在座位上,但眼睛还是贼溜溜地四处观察。进入教堂之后,一向有些聒噪的马天才,看上去也安静了许多。可能思维方式的不同决定了我们这两个“编外人员”对于观察到的东西有着不同角度的理解,而马天才则算是一个福将,看起来庸俗,心思却非常细密。 过了一会儿,我们大家都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观察。随后马天才凑到我耳边说道:“凯爷,那个黑色的木箱子是干什么用的?”说完他朝着讲台边上的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木头箱子努了努嘴。我轻声告诉他:“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用来装什么东西的吧。”马天才说:“装东西的容器干嘛还在外面雕花啊,你看那还有门呢!有门就说明有人会从这里进出,难道说这教堂的宿舍有些吃紧,修女就住这木箱子里?” 明知道他是在闹着玩,所以我也没搭理他。可我们的对话也被坐在我们前面一排的杨洪军听见了,从他的后脑勺转动的方向来看,他也因为我们的对话注意到了这个木箱子。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教堂里的人又陆陆续续多了几个,大家都保持着尽可能的安静,这样的安静伴随着教堂小喇叭里放出的那种很有神圣感的圣歌,显得非常庄严。这让我回想起小时候有一年除夕夜里,母亲带着我去了我们本地一个很大的寺庙听午夜的平安钟,在钟声响起之前,所有人也是如现在一般安安静静地等待着,而当方丈带领着弟子们敲响铜钟的时候,母亲则跟其他人一样,带着我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朝着供奉的佛像恭恭敬敬地磕头。 很快,我看到修女放下了手上的圣经,然后走到那个木箱子边上,朝着其中一侧的窗户里张望了一眼,然后就走到讲台前对台下坐着的所有人说道:“在座的诸位兄弟姐妹,我们汇聚于此自是主的奇妙安排,神父已经准备好了,各位可以按座位顺序开始告解,以马利内,主与我们同在。” 修女看上去比较年轻,应该不到三十岁,声音也很好听,尤其是当她本身就很温柔平和的声音伴随在圣歌的吟唱中,让我莫名地感觉到一阵内心平静。但是她说的很多东西我都不太懂,例如告解,什么叫做告解?例如以马利内,那又是什么意思? 在信息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任何人都没有理由成为无知之辈。或许多年前当我们不明白一些事情的时候,需要去查阅图书,或者向有经验的长辈请教,从而获取新的知识。可现如今只要有任何不懂的内容,只需要打开手机在网上一搜,就有无数详细的解答出来。生活在这样的时代是一种幸运跟幸福,所以我拿出手机来,开始搜索。 之后我才发现,所谓的“告解”,是信徒用一种倾诉的方式将自己的困扰或者罪孽告诉给“主”。而主则在人间有一些“使者”,这些使者就是教堂的神职人员,通常情况下,指的是“神父”。所以当这些生活或者精神遇到困扰的人们,会把自己的困扰通过告知神父的方式,从而转达给“主”。而刚才马天才好奇的那个黑色的木箱子,则称之为“告解室”,那扇门是专门让这些信徒进入的,神父则从另外一侧我们看不见的一面上的门进入,箱子内部一分为二,神父和信徒各在一侧,中间有布帘子遮挡,以保护隐私。信徒可以在这里倾吐自己的困惑和罪孽,而神父则不会加以批判,也不会知道对方是谁,只做开导和训诫。 而那个“以马利内”,则是一种音译,在天主教的词汇当中,这个词的含义就是“主与我们同在”的意思。 不难看出,这个教堂每天都会有较长时间的告解活动。杨洪军转过头来对我和马天才说:“早知道是这样的话,我们真该坐前面一点,这可得等多久才行啊。”马天才轻声说:“怎么着杨警官,您也有罪孽要倾诉吗?”杨洪军摇摇头说并不是这样,而是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杨洪军低声说道:“假设先前的那四个死者,都是因为来参加了告解活动,从而在不同的时间将自己做过的一些事情告诉了神父,而神父虽然不知道倾诉者是谁,但是对他们说的内容肯定是有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判断的。神父虽然是所谓上帝的孩子,但究竟也是凡人啊,如果听到了什么罪不可恕的事,那他会不会想要代替主来惩戒这些人呢?” 杨洪军这么一说我突然恍然大悟,结合先前摸骨的时候察觉到的这些死者的一些性格缺陷,尽管没到那种要杀之而后快的地步,但谁又可以保证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呢?再说我们国家的宗教环境其实并不算健康,门槛低了,许多三教九流之人都能够混入其中,有些甚至可以混到神父这样的级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杨洪军的意思,假如这个神父也是一个有心理缺陷或者人格缺陷的人的话,那么听到一些他不能宽恕的罪行的时候,会不会心生杀意。 于是我对杨洪军说:“所以你才觉得我们有必要去跟这个神父隔着帘子交流一下,试探一下对方到底是不是这种有缺陷的人。意思是,现在你怀疑这个神父是杀人凶手是吗?”杨洪军说:“怀疑是有的,但是没有证据,而且目前来看,最容易接近这些人秘密的人,就只有这个神父了。我无法确认这当中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我只是觉得如果不亲自调查一下这个神父的话,总是放过了一条线索。” 我同意他说的话,毕竟虽然神父有条件知道对方的秘密,但如果他就是凶手的话,杀人应该是要有动机的才对,况且就算是随机杀人,也不该总挑自己教会的人下手吧,难道说就一点也不怕被人怀疑吗?我接触的神职人员很少,神父更加是第一次,心里的敬意是始终存在的,但总是无法亲近,觉得他们和我的生活相隔很遥远,根本就是两个世界。 于是杨洪军对马天才说道:“老马啊,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排队还需要很久的时间,这期间咱们也不好到处走动,万一凶手真的在这教堂之内的话,我们的行为是很容易打草惊蛇的。你就趁着现在先去外头等我们,一边等一边跟你的人脉联系一下,查一查这个神父的底细,既然你有民宗局的关系,这些神职人员都是会在民宗局备案的,并且受到国家的监控跟保护,所以要查到他的底细应当是不困难的。” 马天才点点头,低声对杨洪军说道:“这好办,我保证给你查个清清楚楚,等下我这边有回信了,我就直接把这神父的信息发到我们的群里。你们记得把手机调成静音,别让人察觉到了。”杨洪军答应了,让马天才去了外面尽量找个人多安全的地方,因为现在我们毕竟在怀疑有涉案的现场,人身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于是马天才站起身来离开,在临走的时候,还装模作样对着十字架比划了一个十字。 马天才走后,杨洪军将位置换到了我身边,然后对我说:“凯子,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让老马先离开吗?”我一愣问道:“难道不是你说的那样,让他先去调查一下这个神父吗?”杨洪军点点头说:“这当然是其中之一,但是你也知道老马这个人虽然心思缜密,但嘴巴有点藏不住话,如果等一下他进入告解室跟神父说话,有可能三言两语就被人把话给套走了。”我点点头,然后问他说:“那你怎么就知道咱们俩不会被人套话,我无论年纪还是社会阅历都不如你跟老马,如果按照你的逻辑的话,该走的是我才对啊。” 杨洪军说:“这就是咱们接下来的时间要思考的问题了,我是警察,应付这种套话的伎俩我是有办法的,而你则不同,我对你有任务要求。” 任…任务要求? 第六十九章 告解 杨洪军说道:“是,你现在开始就在心里琢磨一个故事,或者你曾经遇到过的某个人的故事,最好是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我一脸茫然,没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杨洪军又跟我补充道:“比如说咱们先前抓的那些犯人,你觉得哪个让你记忆深刻,你把他的犯罪过程加油添醋地说了,但是把自己假想成是罪犯,演得像一点。” 我吃了一惊,然后问他这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杨洪军说:“咱们不是说好了要试探一下这个神父吗?我会给他编一个特别悲惨的故事,例如我人生怎么怎么艰难,听听他会怎么开导我,而你则要当一个坏人,犯罪分子。咱们俩肯定是一前一后进入告解室,所以让他在这两种情绪迅速转换当中,或许就能够流露出一些真性情来。这事还只能咱俩办,老马是做不下来的。” 我一瞪眼差点就发飙了,我压低了嗓子对杨洪军说:“我说杨洪军你这人也太缺德了吧,哦,你就悲惨得跟个杨白劳似的,我就要当杀人凶手,那如果这个神父真的就是杀人犯的话,那我岂不是很危险?你作为一个经历过那么多案件的警察,你的犯罪手段可比我高明得多啊,那你这么不来当杀人凶手?” 杨洪军说:“我说凯子,我们警察办案的方式是讲逻辑和证据的,如果我这么做的话,对方假如真的是凶手,很容易就跟我产生共鸣,那我岂不是就有暴露的危险?而你不一样啊,你本身帮我破案的手法就基于玄学,一些有些因果宿命的东西,这神父也是有信仰的人,你跟他说,或许频道还更贴近呢。” 我正想要争辩,杨洪军却打断我的话说道:“好了好了,你也别推脱了,就算是你真的因此而引起对方的杀意,那不也是正好吗?这都是在咱们的计划之中,你被警察保护着,难道还真的杀得掉你?”我心里想着你杨洪军办事有时候还当真是挺不靠谱,不过说道保护人,那还是没什么问题。况且现在认为神父是凶手只是一个推测出来的可能性,并没有证实,假如对方不是,那这些也都是瞎操心。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就轮到了杨洪军,我坐在一边静候着。杨洪军进入告解室之后呆了足足有二十多分钟才出来,看样子他编了一个挺长的故事告诉神父。走出门以后他冲着我微微地点了点头,那意思是他已经搞定了,现在轮到了我。这是我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来,但为了显得我没有那么生疏,我故意装出一副比较老成的模样。但心里怀着紧张和忐忑,钻进了告解室里。 这是一个非常狭小且很矮的空间,以我的身高来说,如果站直了身子头顶会撞到告解室的顶部。不过这个告解室的内部结构,却跟我先前在网上查到的有些不同。我所在的这一侧是没有灯光的,但是可以从镂空的门上钻进来一些微弱的光线,好让我不至于撞到东西。而当我坐下之后,面前又一块黑色的布帘子,有些像窗帘的布料那种,没有很厚,有些透光。而这种透光则是因为在另外一侧、神父所在的那个区域里,有一盏灯光也没有那么明亮的吊灯,所以我能够透过这层黑布隐约看到神父的轮廓,他头顶的灯光照射下来,让我在暗处观看到他的模样,充满了一种神秘感,就好像是真的在跟神说话一样。 而相反,就环境而言,我相信他是看不到我的,因为我这边没有光线,这个道理就好像是晚上在家关上玻璃窗,打开灯,你从屋里是看不见外面的,但是外面却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你一样。 隔着黑布看到的神父,是一个比较朦胧的样子,因为有光而显得神圣,但是我却没办法分清楚他的五官,无法第一时间用摸骨术做出判断。不过我想那都不算问题,既然马天才有把握打听到这个神父的相关信息,想必照片也是不在话下,而且神父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告解室里吧,总归是要出来的。 可能是我一直在想这些问题,坐下后却迟迟没有开口说话,只听见一个听上去很儒雅的声音对我说道:“主的孩子,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在这里是你和主的对话,不必怀有任何的自责、猜测,要知道主会宽宥你,宽宥你的一切的。” 神父的声音很轻缓,有一种让人平静的感觉。而他说话的腔调,像极了我上学的时候,学校话剧社团里那些表演,用一种比较刻意在模仿西方人的说话方式的那种口吻,还是会让我有些出戏。我迅速稳定好自己的小心思,先深邃而悠长地哀叹了一口说道:“神父啊,主啊,我有罪,我有大罪。这种罪责天天缠绕着我,让我心神不宁,寝食难安,我认为我已经不配为人,说是败类都算是抬举了我,像我这样罪孽深重的人,主还会愿意救我吗?” 我也刻意学着这样的腔调,而这些都是大学时期看他们话剧社团表演的时候学来的,那时候社团里的学生表演的大多都是一些经典的剧,例如莎士比亚的那种。我记得那段日子搞得我每次回到宿舍,都必须先大喊一声:“噢~我亲爱的朋友们…” 神父对我说:“主是宽容的,会宽容你的一切。每个人生而有罪,我们的一生都是在不断赎罪的过程,区别只在于罪恶的大小而已。当你正视罪恶,它就不再可怕,不再是你的敌人,能变成温和、忠诚、驯良的仆人。”听神父这么说,感觉有点象是在跟一个深谙禅理的老和尚说话一般,只不过他的腔调不是老和尚那种拖长了音调,晦涩难懂罢了。 我接着对他说道:“可是我罪大恶极,不敢胡乱开口,害怕隔墙有耳,把我的秘密听了去,然后告发我。”神父依旧一副平淡的语气,宽慰我道:“孩子,你直说就是了,你与神之间的告解,是不会有人传出去的。今天就算你是个杀人犯,你告诉了我,我也不会向任何人告发你,这是我们教廷的规矩。你没什么好担心的,你总不会是个杀人犯吧?” 我说:“神父,您还真是说对了,我就是一个杀人犯。时至今日,我已经杀了三个人…” 接下来的时间,我把我经历过的第一种和第二种杀人案中,罪犯那令人发指的杀人手段和我们事后的调查结果,尽量挑坏的告诉了神父。尤其是在我说道第二个杀人凶手许某用福尔马林浸泡尸体,并将尸体沉入池塘这一段,更是加油添醋,把我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我自己都会害怕的人。 我越说越带劲,越说越入戏,以至于精彩之处我刻意把自己说得一副早已心理变态至极的样子,甚至还有那么短短几秒钟,我还真把自己当成那个杀人凶手了。看样子我果真是天赋异禀,当初上学的时候没有去参加学校的话剧社团,绝对是全校的一个巨大损失。 最后当我说完了这个如天书般的故事,由于太过戏谑,我实际上很担心神父会不相信我,觉得我是个撒谎的人。但是按照神父和信徒之间的约定,在告解室里面互相是要坦诚的,神父自然无从得知我坦不坦诚,但我相信如果他的职业素养足够高的话,即便觉得荒唐,还是会相信我的话的。 果真,我说完后隔着黑布观察着神父,他看上去有些无所适从,甚至有种微微的紧张感。看来我先前那些可怕的故事,已经吓坏他了,而他正在努力试图找回他心里的那份平静。我心里其实也挺愧疚的,如果这个神父并非犯罪嫌疑人,我用这样的谎言耽误他的时间,这也太缺德了。我这样的人将来若是真的要信教,估计主也不会愿意收下我了。 隔了十多秒钟,神父悠悠地说道:“主的孩子,主谢谢你的坦诚相告,你所犯下的罪孽太深,已经不是我能够做出开解的了。但是盼你能够迷途知返,尽早正视自己的罪行,并为此赎罪,否则将来等待你的不是地狱,而是炼狱。” 炼狱我倒是听说过,具体难以形容,简单说,就是地狱中的地狱。看样子先前那一番胡编乱造,这罪恶已经重到连地狱都无法容下我了。于是我问神父说,主啊,我还能有救赎的机会吗?神父说道:“只有太阳的烈焰才能融化内心的恶念,只有极地的冰水才能洗净心中的罪恶,重新做人很难,但决定重新做人更难。主的孩子,这就去吧,找一条路去赎你的罪,主在这里等着你涅槃重生。” 说完咔嚓一声,神父就关闭了他那一侧的吊灯,于是我再也看不见他的轮廓。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已经结束了与我的对话,让我不必再说下去了。估计这当中多少有些个人情绪,他应该也是不愿意在跟我继续交谈了。 于是我说了身谢谢神父,谢谢主,就打开门走出了告解室。 教堂里还有剩下排队要告解的人,我一看,并未发现杨洪军的身影。于是摸出手机来看,发现他给我发了信息,让我告解完成后就去教堂外面找他。于是我学着马天才的样子,面朝十字架比划了一番,然后走出了教堂。 第七十章 履历 出了教堂以后,老远就看到马天才在朝着我挥手,杨洪军已经回到了车上,而马天才看上去有些高兴,似乎是刚刚的那一番调查,被他查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于是我钻上了车,杨洪军开车朝着公安局的方向而去。没走多远杨洪军就对马天才说道:“老马,你把你刚刚查到的内容发到群里,让凯子看一下。”随着手机一响我拿起电话就开始查看,马天才或许别样本事没多大,说起打探消息,那可真心算是一把好手。他发过来的内容除了有这名神父的照片和姓名,还有社会履历,家庭背景等。因为在我们国家神职人员入职之前都必须经过比较严格的政治审核,以免有不法分子利用宗教的名义煽动颠覆我们的国家政权。 这些信息都是纸质档案翻拍传过来的照片,从格式上来看,应当是这位神父入职的时候在国家民宗局的备案档案。神父姓周,本地人,生于七十年代初期,农村家庭出来的孩子。十岁的时候父母相继病亡,在他的上面有一个精神失常的姐姐,下面有一个比他小五岁的弟弟。父母去世后三个孩子都被接管救济,姐姐因为本身精神残障的关系一直被关押式治疗,现在已经查不到踪迹了。周神父在十三岁那年拒绝了政府的救助,带着年幼的弟弟回到农村老家,自己当爹当妈地把弟弟抚养长大。他自己没有去上学,几年下来种地的钱全都让弟弟去上学去了。弟弟也是有出息的人,如今已经成家,在我国南方一个经济特区从事金融工作。周神父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偶然接触到天主教会,从而找到了归属,多年来一直服务于教会工作,分别从事过执事,修士等工作,勤勉诚恳,任劳任怨,因为受到众人的尊重,虽然小学都没有毕业,但多年来读书识字也进修了不少,被教区的主教破格提拔为神父候选人,后来转为正职神父。 这份简历看上去还是挺沉甸的,实在难以将这样经历的人跟杀人凶手联系在一起——我的意思是,如果他真的就是凶手的话。 而我看了看神父的照片,照片上的这个看人看上去憨态可掬,微笑着,眉目间传递着一种慈爱的感觉。他的额头相对比较宽,但发际线比较低,只是头颅两侧的头发显得有些稀,额头上有不少皱纹,皮肤也看上去稍微有些黝黑。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他小时候吃过不少年头的苦的缘故。眉心很正,两侧眉毛比较浓密而且很粗,这样的人大多性格比较憨厚,不太懂得变通。而眉尾下半边缘恰好沿着眉骨形成眼窝的形状。这如果放在我们国家的宗教里,叫做有“仙人骨”,意思是这类人秉性比较好,加以修炼是可以成仙成佛的。周神父的整个脸看上去上宽下窄,脸颊虽然在微笑,但显得有些朝内微微凹陷,以至于他下颌骨靠近腮帮子的那个拐角处就特别明显。鼻头较大,但山根往鼻尖方向的鼻梁微微有些朝着左面歪,鼻子两侧和颧骨之间有一个较深的夹角,笑起来的似乎更是会出现一条缝。这样的人常常被堪称心思细腻,细腻到有些敏感。这和先前那几位死者的共通特性几乎如出一辙,由于是在微笑,扯动了嘴唇的肌肉,所以我无法区分上下唇的厚薄关系,但是他的下唇正下方、下巴的正上方,有较之常人更深的一个小小凹槽,凹槽里有稀稀拉拉的一些胡子。 这样骨相的人,往往有着大智若愚之征,或许表面上看不出来,内心深处还是很有韬略。说得通俗且难听一点的话,就是说这样的人很有可能是个两面派,在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而能够走进他背后的人,大多也都是和他差不多或是他能够信任的人。 双下巴,下巴上有不少刚刚刮过胡子,但又在表皮底下若隐若现的青色。下巴外凸且有两个明显的肉球,这是有福的人,我想这一点已经从教会信徒对他的敬重中得到了体现,而不管是中国还是西方,当一个人受到对方的尊敬甚至是崇拜的话,那说明这个人积累了比起常人更多的所谓“福报”,否则的话,是消耗不起的。 整体而言,周神父的骨相还算是中规中矩,比较正常,若是硬要把他跟着几个按键关联在一起的话,实则在我看来还是有些稍显勉强。大不了就是有点心口不一,两面派,但现如今我们遇到的所有人,包括我自己在内,有谁又不是这样?我们在人前客气人后骂娘,无非就是一种隐藏自己和保护自己的方式罢了,就算是有的人更加极端,也不至于要到去杀死对方的地步吧?那无论怎么说,都显得有些过头了。 看过之后,杨洪军问我觉得有什么新思路没有。我摇摇头说不能说没有,只能说价值不大。接着我告诉了他和马天才我刚才在告解室里演的那出戏。逗得马天才在车上哈哈大笑,让我也忍不住有点好笑。我告诉杨洪军和马天才:“我说道最后的时候,我都差点一度认为我真是那个杀人凶手了,而且虽然隔着布帘子,但我感觉那位周神父还是被我的这一番话给吓着了,到后来都没怎么给我开导意见,直接就让我找一种方式去赎罪了。” 杨洪军也笑着说:“是啊,你说的内容来看,估计也不是主能救得了的人了,主都没办法,这神父更加是没辙。这周神父也算是很坦诚了,不过我说凯子,从现在开始你可得多多留神了。假如你的那些所谓的罪行已经触怒了这个神父,而恰好这个神父又是真正的凶手的话,没准现在就已经盯上你了。” 我哼了一声说那能有什么办法,还不都是你让我这么做的,你自己捅的篓子,自己想办法把我保护好。杨洪军告诉我,肯定是要保护的,但是你难道没察觉到一件事吗?我问他察觉到什么。 杨洪军说:“我们虽然进入告解室的时间很晚,但是我们并不是最后一个进入的,在我们之后,至少还来了好几个人,都是排队等着进去告解的。而神父只有一个,你在告解室里面只是说了你的罪行,并没有跟对方透露你的姓名和信息,也就是说,这个神父在光听完这些内容的时候,是无法知道你是谁的。” 我点点头说是啊,这有什么好特意去察觉的,这不明摆着的事吗?杨洪军接着说:“倘若周神父真是凶手,而你也触怒了他,让他动了对你的杀心的话,在不明你身份的情况之下,你觉得对方会怎么做?”我一愣,这才想起来,如果我是周神父的话,我或许会在我离开告解室之后,偷偷跟着出来,起码先把我的样子记住才行。而我当时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回头去看,这一点我还真是忽略了。 杨洪军说:“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神父的职权是有限的,看一眼也许就是留个印象,估计此刻对方断定你还会再回去找他,到了那个时候,搞不好就要套取你的一些信息了,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么毫无疑问,他的嫌疑人身份就算是坐实了一大半。” 我问杨洪军万一人家只是出于关心才这么问的呢?杨洪军摇摇头说:“就好像咱们刚才说的那样,你说的那个故事虽然听上去荒唐,但是都是咱们实实在在经历过的事件,正因为有真实性作为基础,所以你在转达给他的时候,他才会相信。我认定此刻他是买了账的。告解室存在的意义就是在于保护事主的隐私和秘密,天主教廷也有明确的规定,即便你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足够枪毙一百回的那种,在告解室里对神父坦诚罪行,神父即便是知道你罪大恶极,也不能够去告发你的。” 杨洪军顿了顿说道:“如果这个神父真的如履历上说的那样,是个严格遵守神旨的人的话,这个硬规定他是万万不肯去触犯的,所以他肯定不会追问你的信息以确凿你的身份,如果他这么问了,那必然坐实凶手身份!” 果然专业的刑侦警官就是不一样,句句专业,逻辑清晰。不像我一样,只能顺藤摸瓜,还不知道摸到的是好瓜还是烂瓜。我问杨洪军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杨洪军说:“等下回到局里,我就会让我们组里的人秘密盯住这个周神父。倘若他就是凶手的话,那么出来犯案不可能隐形吧,到时候就见机行事,察觉到他有任何不轨举动,我们立刻就会抓了他的。” 虽然杨洪军说得信心十足的模样,但是我还是隐隐感到一阵不安。要知道我可是十几分钟前才给这个神父留下了极为恶劣的印象,两天后如果他真要杀人的话,我想他此刻最想杀死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 于是我开始后悔了,妈蛋我又着了杨洪军的套儿。 ---------------------------------------------------- 祝大家五一劳动节快乐! 第七十一章 胖子 警察局里尤其是杨洪军这一组的人马当中,不少人都是跟我和马天才打过照面的,知道我们和杨洪军出于一种合作方式,但是并不知道是怎样在开始合作。因为警队内部有比较严格的保密制度,所以互相即便是看到了,也不会多问什么。大概这么久以来,都认为我和马天才只是杨洪军的其中一个线人吧。 杨洪军跟其余同事交代了任务,让他们分成两部分人马,一队去盯住周神父,一队则和以前一样保护我和我的家人。马天才因为全程都几乎置身事外,所以他是我们三个人当中最安全的一个。算了算时间,到明天的这个时候就恰好距离东区上一次死亡案件一个礼拜的时间,我们初步怀疑的对象则是周神父,至于怀疑的理由其实多少有些牵强,但是在大量缺乏其余佐证的前提之下,我们能够找到这点线索,也算是不容易了。 当晚回家后父母也问长问短,我告诉他们我现在很安全,但是却暂时什么也不能告诉你们,反而是这两天时间大家一定要留意一下进出我们店的那些客人,尤其是没来过的生客,多加留心。 那天夜里,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并没有什么心神不安的情绪,却总是无法睡踏实。翻来覆去在床上折腾到凌晨,才浅浅入睡,醒来后却依旧有那种非常疲惫的感觉。我在微信群里问杨洪军,现在有没有什么情况?杨洪军说干警们都盯着呢,昨天晚上周神父自打回了宿舍之后就没再出来过,就在十几分钟前菜看到他从宿舍里出来,直接去了教堂里。看上去是没什么异样。我心想那是不是就证明这个周神父不是凶手?或者说先前的四个死者只是一种偶然的巧合,恰好是一个礼拜罢了。要知道我们国家是世界第一人口大国,每天都有很多人因为各种原因死去,东区也范围也不小,每天都有人是,会不会是大家错误地判断了方向,恰好把这个时间节点的死亡案联系到了一起? 我深知想得再多,此刻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当然我尽可能乐观一些,因为我知道凶手如果要作案,除非他不按套路出牌,否则今天之内就会有消息。然而前面四个死者之间有着一种必然密切的联系,假如我是这个凶手,我也不会轻易去打破它。 当天傍晚,母亲已经开始要准备晚饭,杨洪军却在没打电话的情况下,突然拜访我们按摩店。我原本煎熬地等着时间熬过今夜,在杨洪军出现在门内的一刹那就全部幻灭了。因为他面容憔悴,甚至有些焦急。愁眉苦脸的样子一看就没遇到什么好事。在此之前我一直抱有希望,而此刻从杨洪军的表情中我明白,还是出事了。 于是我反而镇定了下来,给杨洪军倒了杯水递给他,正打算开口说话,杨洪军却说道:“凯子,上楼去你房间,咱俩聊聊。”于是我带着杨洪军去了我的房间,杨洪军走在我身后,进屋后关上了房门,转过身来,一手叉在腰上,一手捂着自己的额头把头发往上捋,然后对我说:“凯子,死人了。” 我说我知道,你那副臭脸一进来我就猜到了。 杨洪军接着说:“我的人一直都盯着那位周神父,他除了昨天晚上回家和今天早上去教堂之外,没有去过任何一个地方。现在基本上可以排除他是凶手的可能性,而凶手是另有其人。”我一屁股在我的床上坐下,让杨洪军别焦虑,慢慢说,反正都死了,你再着急也救不活。杨洪军说道:“就在大约一个小时之前,东区那边才给我们汇报了情况,说是接到了报案,报案人是一名环卫工人,在清理这一代的垃圾的时候,在垃圾站的几大包黑色垃圾袋下找到尸体,当时就报警了。” 杨洪军接着说:“起初接警的时候,还以为是某个醉汉喝醉了,倒地促使,但现场勘查一看,发现现场和尸体都特别诡异。”说完杨洪军摸出手机来,翻出一张照片然后把手机递给我。坦率地说,我不用看都知道那照片上是一具尸体,并且是一看就死得不正常的那种,我内心是有些抗拒的,但是没有办法,我必须硬着头皮去看。一看之下,不免浑身汗毛倒竖。 照片中的死者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性,体型比较肥胖,他的眉毛高耸,顶起了自己额头的皮肤,形成了很多抬头纹一样的皱纹,双眼睁得大大的,但是却眼仁朝上,被眼皮遮住了一大半黑眼球,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睁着眼睛突然晕厥的人。但是两只眼睛的四个眼角,都有血迹流出,眼白的部分也因为过度充血而布满了血丝。其中靠近内眼睑这一侧的血则顺着鼻梁边缘流到了法令线的附近。他的嘴巴长得很大,那种样子就好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剧烈的惊吓一般张大了嘴,但是嘴里却塞了很多东西,红色的黑色的,看上去糊成了一团,根本分辨不出来是什么。而此人嘴巴因为张得过大,嘴角都被撕开了一道大约一公分长的口子,血肉模糊。牙齿也因为最里面含着那一大堆东西而被顶得朝外有点凸出了。门牙上有些黑漆漆的东西,好像是血干涸后的颜色,也好像是某种类似鱼鳞的东西。 继续往下看,此人下巴上还挂着血水混合着口水,还有一种看起来脏兮兮的不晓得是什么东西的液体,因为嘴巴张开的程度太大,所以我断定他此刻下颌骨必然是呈断裂状态的。就是咱们常说的“掉了下巴”的那种。 脖子上有很多水渍,也许是倒在了垃圾堆里的关系,水渍上看上去好像是沾了不少脏脏的东西。而他的胸腔以下,肚子鼓得大大的,我认为那是此人太过肥胖的关系。不过他的肚子鼓起来把衣服都撑得快破掉了一般,所以我认为,他不仅仅是胖,而且死亡的时候,肚子里还吃撑了。 我把照片还给杨洪军,然后问道:“怎么,这人是吃东西噎死的?”我知道当然不是,但我故意这么说,毕竟再度死人,我还是挺沮丧的。杨洪军说道:“尸体是一个小时之前被发现的,拍照后第一时间现场的民警就发给我了,现在应该正在送往东区公安局的途中。我今天来这里找你,就是要让你跟我一起再去一趟东区,现场看看尸体。” 我摇头苦笑,我就知道这杨洪军来找我,铁定没什么好事。不过我也理解,作为一个警察,遇到案子躲躲闪闪的话,这警察也保护不了人民。于是我抄起床上的衣服换上,就跟着杨洪军一起出了门。 路上我想了许多,首先这次死第五个人足以排除周神父的嫌疑,同时也证明了这些看起来单一的死亡案其实并非意外死亡,而的确是有预谋而且有目标的谋杀。尽管现在杨洪军还没有证实,我敢打赌这次新死去的这个人,一定也是周神父他们教会里的信徒,并且也在前不久才参加过教堂的活动。 如此一来,案情反而因此有了一个比较明显的线索,凶手是和这个天主教会有一定交集的人,或许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曾经跟几个死者分别结怨,此人有极强的反侦察和隐踪能力,作案则强制按照每七天一个间隔,或许是一个有强迫症的人,或许七天对于此人来说,有某种深远的意义。另外,这个凶手还善于伪造现场。此前的死者警方的调查结果都是意外死亡,看起来是死者本身比较倒霉,实际上却是凶手精心布置的结果,这么说来,这个凶手几乎是把杀人的手法当成是一种类似于艺术作品般的东西了。 现在第五个死者已经遇害,实际上意味着我和杨洪军这一局算是输了,最起码我们搭进去一条人命。我断定这个凶手在七天之内应当是不会再度作案,所以这七天时间,是我们避免出现下一个死者及抓获凶手的仅剩时长。 到达东区公安局的时候,杨洪军得知尸体已经送去了法医鉴定室,死者的身份也查明了,其人本身是个无业的宅男,十七八岁的时候曾得过暴食症,最近一次工作记录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之后这五年根据社区居委会反映,都没出去工作,平日里不是在家上网,就是去外头茶馆打牌。其他的信息现在了解不多,可能需要家属提供说明,但是现在家属还没敢通知,怕引发纠纷,所以先带回来做个验尸再说。 杨洪军带着我在法医室门口取来了手套和口罩,然后带着我钻了进去。 虽然此人的死状先前已经在杨洪军的照片里看到过了,但是此刻这么立体地亲眼见到,还是让我吓了一大跳。因为刚才那照片里有些模糊没能拍清楚的东西,现在却那么分明而具体地在我面前展现着。 第七十二章 蛇鼠 法医看见我和杨洪军进来了,只是抬头看了我们一眼,想必他是认识杨洪军的,于是还跟杨洪军打了个招呼。可是他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而是在打过招呼之后继续埋头干着自己的事。 只见他小心地用一只手托着死者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比较大的镊子,伸到死者的嘴巴里面,好像是在想法子把嘴里的东西给夹出来。而他所夹出来的大多都是一些碎渣,接着丢到一边的一个玻璃器皿里面。 杨洪军带着我走到尸体的边上,靠近之后,尽管我带着口罩,但是鼻子里还是能够闻到一股子臭臭的味道,那种味道是一种垃圾站那种有点发霉发臭的感觉。而直到靠近之后我才看到法医从死者嘴里夹出来放在玻璃器皿里的东西,竟然是一些好像是碎肉,但却是黑色的、皮毛连着肉的那种东西。 似乎是生肉,我心里感到一阵恶心,心想怎么会有人往嘴里塞生肉?杨洪军问法医道:“吴法医,查明白了吗?死者嘴里塞的是什么东西。”吴法医说道:“基本上查明了,不止一样东西,这种大块的碎肉,是老鼠。而那种黑色带鳞片的,则是蛇。” 我大惊,恶心之余还没来得及惨叫出声的时候,吴法医接着说道:“正因为这嘴巴里面的东西,我们第一时间就排除了自杀的可能性,这是一起凶杀案。”我心里非常难受,倒并不是因为同情死者的遭遇,而是对凶手这种杀人的手段感到一阵变态。吴法医接着说道:“从死者的死状来看,他在被塞这些东西到嘴里的时候,其实还活着。他之所以嘴巴被撑破,七孔流血,是因为被这些东西强行塞到肚子里,被撑死的。” 说罢吴法医用手里的镊子轻轻在死者鼓起来的肚子上敲击了几下说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此人肚子里现在已经被填充了很多老鼠和蛇的尸体。动物的尸肉感觉比较新鲜,但是由于此刻还没有进行解剖,所以我们还无法得知,被强行灌食的时候,这蛇和老鼠是死的还是活的。” 杨洪军对吴法医说道:“这样杀人的手法实在是太残忍了。那得有多大的仇恨才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杨洪军有些咬牙切齿,很显然,对于眼前看到的这一幕,他也是无法接受的。吴法医说道:“是啊,我从警这么多年,见过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死人,但是这种杀人的方法还真是第一次遇见。”杨洪军对他说,让他把嘴里的东西清理出来以后,先不忙进行解剖,让我这小兄弟辨认一下再说。 吴法医答应了,于是接下来的十几分钟时间里,我和杨洪军都安安静静站在一边,尽量不去打扰他的工作。而我在这期间心里也想过,既然死者曾经患过暴食症,所以在比较年轻的时候身材就已经非常臃肿肥胖了。他找工作屡屡受挫,以至于到后来宁可在家里宅着也不愿意出去面对社会。这说明此人内心深处是极为自卑的,这样的自卑或许很大程度来自于其他人对他的讥笑和嘲讽,于是乎这名死者跟先前的死者又产生了一个共同性:因为这样的人大多会敏感,而且对自己有一种过度的保护。所以现在若是有人来跟我说,先前的四个死者都是死于意外的话,或许我也不可能再相信了。 吴法医把死者嘴里的东西清理干净,于是招呼我和杨洪军走过去。吴法医的一只手还是托着死者的下巴,对我们说道:“你们检查的时候最好是用手把这人的下巴给扶着,否则就掉下来了。在没有解剖之前,掉下来可就接不回去了,回头死者家属找来,我们可没办法交差啊。” 杨洪军答应了,于是对我说道:“凯子,来我帮你扶着下巴,你按照你的方式做吧。”吴法医是进行尸检鉴定的,杨洪军是负责刑事侦查的,所以并非在同一个专业系统内。于是吴法医在杨洪军伸手扶住了下巴之后,就转身走到了屋子的一侧,自己坐下,不再朝着我们的方向看,意思很明确,保密制度。我顶住心里的一阵恶心,按照惯例站在了尸体的头顶。尸体的五官和我呈现一个倒立的状态,而且本身由于死不瞑目,双眼睁得大大的,眼仁还是朝着上面在看,于是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就好像是在瞪着我一样。 我从小到大遇到过很多胖子,但没有任何一个胖子让我觉得有此刻这般害怕的感觉。我开始伸手摸骨。由于照片我先前已经看过,心里早已有一个大致的推断,所以在摸起来的时候,倒也没遇到什么阻力。只是在摸到尸体耳朵后面的时候,发现他的耳朵耳根子附近似乎比我们正常人与头皮之间粘连的部分更多一些,于是这人的耳朵基本上就是贴着脑袋的。通常情况下来说这种贴脑耳的人命应当比较好才对,眼前这位,大概就是比较倒霉的那个吧。 而此人虽然肥胖,但是太阳穴有明显的凸起。我伸手稍微用力按了一下,发现凸起的部分内部实际上是那种类似淋巴块的软组织,大多数情况之下,人体的穴位在轻按的时候会感觉到一阵韧性,更有甚者在穴位的部分还后有一个轻微的凹陷,要不然怎么会称之为“穴”呢。但太阳穴凸出的人,在“十二字骨相口诀”当中,所对应的仍旧是麒骨,本是骨相中最好的一类,但单一而论的话其实并没有参考价值,只能够说明这个人智商算是很高,甚至是心思敏捷。此外他的两侧颧骨下边缘与脸颊接缝的位置,不像绝大多数人那样是有一个圆弧形的弧度,而是一个相对平整,好像是正方形磨了圆角一般。而这样骨相的人则意味着胆子比较大,或者说是敢于去做一些别人不敢做的事,甚至是铤而走险。 不得不说,我摸到的这个骨相让我实在难以把这样的性格跟眼前这个死人联系到一起,若是说铤而走险,难道说是因为他本身做过一些什么事伤害到别人,从而招致报复?于是我立刻对杨洪军说道:“你现在就给马天才打电话,让他立刻调查一下这个死者的一些通讯往来,最重要的是落实一下他是否也是那个天主教会的。” 杨洪军点点头就开始打电话,在松开死人下巴之前,他的动作非常迟缓,生怕缩手太着急,而导致尸体损坏。但是此刻的尸体已经僵硬了,只不过因为下颌骨发生了断裂,所以还是得小心一点才行。杨洪军撒手后我继续朝下摸,由于尸体本身是张大了嘴巴,加上现在杨洪军松手后他的下半边嘴巴更是歪歪斜斜地张大着,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显得极为诡异。我忍住害怕的情绪摸到了死者的人中部位,轻轻按压之下,发现上排牙的牙龈是有些松动的,我想那是因为被强行灌食顶松动的缘故。而他人中的沟比较平,不仔细摸的话还挺容易摸不出来的,通常这样浅人中的人大多性格懒散,不求上进,办事拖沓成性,难以有较大的作为,于是也不难看出此人为什么会宅在家里了。 大致上都摸完了,于是我站到一边取下了手套。想要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最好是能够忘记这死者诡异的样子,但我也深知那根本不可能。十几分钟后马天才回了电话,说已经查明此人的确是教会成员之一,但是其他的信息暂时还没有反馈回来,等到有消息了会再跟我们联系。杨洪军问我是否还需要其他的信息,我让他把这人身份证上的生日告诉了我。 这也是我的一个习惯,尤其是当我认识了杨洪军以后。现在关于案件的线索少得可怜,发现死者的那个垃圾堆附近也有相当一段距离是没有监控录像的。若非凶手早就提前知道这一点的话,那么即便凶手是个彪形大汉,也很难把这个大胖子杀死后抬到垃圾堆上。所以我断定,凶手应该是给死者打过电话,约好了见面的地点,也就是那个垃圾站附近。这就是我让马天才去调查通讯记录的原因。 很快马天才再次回了电话,说死者最后一通电话是今天早上8点多钟,这个号码并非他经常通话的号码,以前没有这个号码的来电显示,而调查这个号码却是一个没有登记身份信息的号。 那一年,国内的通讯市场还不够非常完善,任何人只要花50块钱就能够买到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这个漏洞的确给不少不法分子可趁之机。根据法医提供的死亡时间推测,恰好也是在8点之后不久,这就给了我一个新的信息,死者是在接到电话之后赶到赴约地点的,这说明在打这通电话的时候,凶手早已经在垃圾站里埋伏等候了。而死者能够这么准确地找到垃圾站的位置,意味着他对于这一带的环境是熟悉的,看了看身份证上的地址,的确家也住在这里不远。而换做正常人来说,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并约自己见面的话,那么一般来讲是有警觉性的,起码会多少有些疑虑才对,但是这个人却偏偏不顾自己的肥胖和费劲赶了过去,这说明凶手在电话里提出见面的理由是死者曾经经历过的,才会没有怀疑。 我用死者的生日,在手心起局。第一卦,卦落小吉,但第二卦,却落在了“赤口”。 我呢喃道:“官非切要防。失物急去寻,行人有惊慌。鸡犬多作怪,病者出西方。更须防咀咒,恐怕染瘟殃。” 第七十三章 侦探 “小吉”大概是在说事情的进展会相对比较顺利,遇到的阻力会很小。结合当下的情况来看,意味着我们此刻的调查方向是正确的,并且很快就会有一个较大的进展,但是“赤口”的释义却是,要提防一些口舌之争,我想那应该是说在这期间我和杨洪军或者杨洪军和东区警方之间,在对待案件的分析上回产生一定的分歧。当然这只是多数情况中的一种,只是需要注意一下。行人有惊慌,此处应当是在说七天之后下一个将要遇害的人也许会提前感觉到危险的存在,毕竟一个教会里连续死了五个人,这无论如何都容易让人警觉。鸡犬多作怪则是说我们有可能会被迷惑或者误导,以至于不得安宁。病者出西方,此处的“病者”如果没有猜错,应当是在说“凶手”,这种连续杀人,且杀人不眨眼的手段,不得不说是一种极端的病态。 而“更须防咀咒,恐怕染瘟殃”则比较容易理解,大概是在说我们的调查也许会引发凶手的注意,而凶手有可能为了自保,或许会对我和杨洪军下手,以绝后患。所谓的“染瘟殃”,就是说我跟杨洪军也许会陷入其中,被当做杀害报复的对象之一。 我迅速对比了一下方位,眼前这个死者无论是死亡地点还是他所住的地点,此去往西,恰好就是我们之前去的那个天主教堂的方位。这么一来我就基本上能够确定,凶手一定是跟这个教会有某种密切联系的人。 当我和杨洪军正准备从法医室离开的时候,马天才再次打电话给了杨洪军。这是他今天打的第三个电话了,每次都能够给我们一些新的消息,在这一点上我还是非常佩服他的。马天才告诉杨洪军,这个死者的底细现在已经也基本上查清楚了,他可不算什么好人。 根据马天才的消息称,死者虽然赋闲在家许久,但也并非全然在啃老。他的父母都是教会的信徒,如今儿子死了老两口也是悲痛欲绝,要求警方彻查。马天才之所以说他不算是好人,则是因为他调查到这个死者生前曾和不少人有过私下买卖个人信息的行为。 马天才说,这人此前的工作都集中在一些市场工作上,例如房地产和汽车销售等,手里又不少客户的信息资料。而众所周知,能够买得起车买得起房的人,大多数都属于那种具备一定消费能力的人,也就是中端客户人群。这些客户信息对于销售行业来说,可是一笔宝贵的资源。所以死者在赋闲在家期间,每每到了缺钱花的时候,就会主动上网去练习一些买卖消息渠道的生意,正所谓有市场才有销售,死者手上多达几千份的客户信息资料,每次买卖都能够抵得上他好几个月工作的收入。而且他从来不挑选同一家或者互相有关联的企业贩卖信息,也算是比较小心,同时也将同样一份客户资料,反复买了好几年。 马天才说,这并不难查到,他透过自己的人脉反查了死者的电话号码,然后再把这个号码放到网上搜查,就能够搜出不少相关信息来,大多数都集中在信息求购或者买卖上面。 我对杨洪军说,有可能凶手正是知道了对方是干这种地下买卖的人,所以用了一张一次性电话卡,冒充想要购买客户信息的购买人,把死者约出来谈价格或者当面交易,这样子死者才没有产生怀疑吧。 杨洪军说:“的确是有这样的可能,但是死者虽然肥胖,但并不是说撂倒就撂倒的,就算是一个精壮的男性,估计要把这么一个胖子按倒在地上强行灌食,只怕是也不容易吧?”我点点头说:“所以在灌食之前,凶手一定是做过些什么让这个死者变得虚弱或者是昏倒。例如下药?不不不,他应该没有这个时间。那么就是他用钝器敲昏对方?可是尸体头部也没有别的击打的伤痕啊。” 杨洪军站定脚步,面色严肃,我正打算问他怎么不走了的时候,杨洪军突然开口跟我说:“凯子,刚才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尸体的衣服还是穿着的吧?”我说是啊,我们赶到的时候尸体也刚送来没多久,法医应该还没来得及进行尸检吧。杨洪军又说:“那就是说尸体身上有没有其他伤痕,暂时还不能得知是吧。”我说是的,可是身上的伤又怎么能让一个人虚弱或者昏倒呢?从衣服的完好程度来看,也没有明显的外伤啊。 杨洪军摇摇头说那不一定,你跟我来。 说完就带着我重新折返回到了法医室里面。吴法医正在针对尸体的一些情况做着记录,看我们回去了还有些诧异。杨洪军没等他开口就对他说道:“老吴,帮个忙,你现在立刻帮我检查一下尸体被衣服遮住的部分,有没有什么比较严重的外伤?” 吴法医应声开始检查,最后在死者的右侧肋下靠近腰部的位置,找到了大约拳头大小的一块发肿的红斑。 杨洪军凑近一看,转头对我说道:“凯子,找到了,这就是让死者短暂昏迷甚至休克的伤口。” 我正在不明其意,杨洪军说道:“这个伤是灼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用电击棒烧伤的。”电击棒我是知道的,许多电影里面都有,大多数都是用来给那些一个人回家的女性准备的被法律允许的防身武器,能够通过瞬时电压的突然爆发,造成犯罪分子的短时间麻痹,失去战斗能力却又不会死人。既然死者身上有这样的伤痕,那就基本上算是侧面佐证了我们的猜测。 杨洪军约了马天才,咱们晚上还是老地方见面谈论一下这件事,于是我跟杨洪军出了冬去警察局匆匆吃了点东西,就开车直奔那酒吧而去。可是马天才却在约定的时间迟到了半小时才出现。他来的时候依旧一副嬉皮笑脸,但是手里却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叠好像被打印出来的纸。 没等杨洪军开口训斥他,他就抢先说道:“哎呦实在是抱歉,路上耽搁了一下,去准备了一点材料。”说完就把那叠纸翻开,上面都是加上今天在内的之前五个死者一些官方所查不到的信息。 侦探圈子有侦探圈子的消息渠道,某些时候来说,甚至比警察的渠道更加广泛。我仔细阅读了起来。这都是一些比较私人的信息,例如第三名被渣土车淹没的那个死者,在此前的工作当中有过二十多次的被投诉记录,投诉的原因大多都是因为态度不好,对民工有歧视等;第四名死者就是被油锅炸死的那个,曾经多次被群众写举报信告发,说他有贪赃枉法的行为,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不了了之。第一个被火烧死的女死者,则有记录显示她的丈夫曾经雇佣了私家侦探,对她进行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婚情调查。而第二个死在自家浴缸里的人,则曾经有过在网上购买舆论的行为,所购买的舆论导向是去攻击另一个人,而这个被攻击的人,说来很巧,就是此人的直属上司和同事。 看完之后我有些不解,于是问马天才说,这些事情你告诉我们干什么,对案件有什么帮助吗?还是说你觉得那凶手是在替天行道,这些人都该死?马天才摇摇头笑着说:“瞧您说的,当然不是,这人该不该死得法律说了算,就拿这第三个死者说吧,他态度不好歧视民工,说到底也只是工作作风的问题吧,不至于说我今天歧视了你,就要招来杀身之祸才对呀。又例如说这第一个女死者,有过被丈夫的婚情调查史,也只能说明他们夫妻关系互相存在一定程度的不信任,就算是真的在外头沾花惹草,大不了也就是离婚分财产嘛,怎么会惹上杀身之祸?” 一边说,马天才一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调出了一段监控录像。他告诉我们,这是他透过公安系统的朋友…当然不是杨洪军,调来的录像。拍摄录像的位置是在今天最后一名死者发现尸体的地方较远处的一个路口。虽然距离案发地点有一点远,但是如果要走到案发地,这里可是必经之路。你们仔细看看。 说完马天才按下了播放键,时间是早上6点多,天才刚刚亮的时候,街上的行人比较少。这时候马天才提醒我们注意了,有个人要走过来了,只见在马天才的提示之下,画面远处转角的巷子口里,钻出来一个身穿看不出什么颜色兜帽长衫的人,此人从巷子口探出头来左右张望了一下,就朝着监控画面的下半部分走了过来。手上提着两个黑色的垃圾口袋。可当我想要看清楚此人相貌的时候,发现对方早就知道这个地方有个监控探头,兜帽衫的帽檐拉得很低,脸上还戴了一个医用口罩。在经过监控探头下面的时候,此人刻意伸出手做了一下揉眼睛的姿势,却因为这个姿势,恰好把眼睛部分也完全遮挡了。 播放结束,我和杨洪军互望一眼,我们彼此都觉得,此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凶手。 第七十四章 突破 马天才对于自己的调查能力看上去还是相当满意的,见我和杨洪军看完录像后有点面面相觑,于是他很是得意。打开了一个专门的文件夹对我们说道:“二位请看看,这里头一共有六段录像资料,分别都是我这几天不断收集的之前的几个死者死亡前后距离最近的监控画面。这个凶手尽管行踪隐秘,但我们之前也都曾经猜测过,再隐秘的人,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溜走,一时之间没被监控发现,很有可能是此人提前进入了凶案现场,或者延迟很久才从现场离开。所以我调来的饰品资料,基本上都是稍微靠前或者是靠后的。” 马天才把脑袋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道:“你们猜,我找到什么了?”我顺口回答道:“是不是找到刚刚那段录像里面,那个兜帽长衫的人?”马天才一拍巴掌说道:“瞧瞧,就还只有咱凯爷冰雪聪明,一点就透,这智慧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 “打住!打住!”没等马天才说完,杨洪军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看样子杨洪军也早就受不了马天才这副阿谀奉承的嘴脸了,他对马天才说道:“你把这些录像都调出来给我们看看。” 马天才开始寻找录像给我们播放,他按照顺序从最早的那次,也就是那个被烧死的女死者开始。一遍播放一遍给我们解释说道:“二位,你们可要知道,既然第一次案件当中凶手刻意使用了火灾的方式,那说明他是在下意识地去营造一个意外失火的现场。所以他应当是不可能在火烧起来之后才离开现场,所以我当时推测,此人肯定是在被人发现火情之前,就早已经离开。于是我调取了火灾发生前一个小时内的监控画面,你们看,就这里。” 说罢马天才朝着视频画面中一指,只见从监控画面的左下角,在那一刻突然有半个人影一闪而过。马天才又倒退了几秒钟,然后等到此人再度穿过画面的时候,他迅速按下了暂停键。我和杨洪军仔细观察,这个人好像的确是穿着一件兜帽衫,但是由于这个画面只拍到了一个角,也实在不能就这么确定这个人真的就是凶手,谁规定只有凶手才能穿兜帽衫呢? 尽管马天才非常确信,但这区区一个镜头实际上还是难以说服我和杨洪军的。于是他又播放了下一段录像,这次是第三名被渣土车埋死的那位死者,画面的角度是建筑工地的大门不远处。马天才按下播放之后,画面里出现了很多民工从大门口熙熙攘攘地出来的画面,很快马天才也按下了暂停键,他指着画面中的一个人告诉我们:“你们看这个人,此人从一开始就一直用手遮住自己的脸,看上去好像是在抠眉毛什么的,但是恰好就是这个动作,让监控完全拍不到他的容貌。这就是说,此人在进入这个工地之前,就已经知道这里有个监控,早就做好了隐藏自己身份的准备。” 我和杨洪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的确是有一个人遮住了脸,穿着一身兜帽长衫,和我们先前看到的第一段录像里的穿着基本上一样,起码风格是一样的。而此人周围的其他民工有好几个都在看着这个人,这说明这些民工似乎是不认识这个人,如果都是熟悉的工友的话,干嘛偏偏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我和杨洪军都不说话了,因为马天才的这个发现的确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这还不够,我们只能确定此人是重大的行凶嫌疑人,但是却无法查明对方的身份,没办法抓捕破案也就无从谈起了。 杨洪军问马天才道:“还有没有其他角度的监控画面,看看这家伙是朝着哪个方向走的?”马天才且摇摇头说:“这就是困难的地方,说来很奇怪,这个罪犯反侦察能力非常之强,这工地附近还有别的监控,但他偏偏找到一个死角,然后从这个死角处消失了。所以其他画面里都没有这个人,我也就没有吧这些录像留存下来。” 我们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在下一个死者出现之前就必须抓获凶手,虽然我们现在有了凶手的影像画面,但是基本上遮住了全部身体,根本无从判断身份。时间已经相当紧迫,杨洪军对我们说:“现在已经是夏季,这身打扮显然不符合季节,我现在基本上确定了此人就是凶手,否则断然不可能那么巧合地出现在每个凶案现场的附近。我觉得我们应该要去打听一下,明天就去。” 我问杨洪军打听什么?上哪儿去打听?杨洪军指了指第二段监控画面里的那些正在朝着这个嫌疑人疑惑张望的民工说道:“咱们明天就去这个工地,向这些工友打听一下,咱们把录像带上,这短短十几秒内起码有七八个人张望了此人一眼,总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印象吧。” 我点点头,眼下看来,这似乎是唯一的调查方向。而我起初测得的第一个卦象是“小吉”,如此看来,还真的只是“小”吉而已,给了我们一个重大突破,同时也带给我们一个极大的瓶颈。 当天夜里我回到家已经有些晚了,父母睡得早,也就省去了拉着我问长问短。跟杨洪军约好了第二天早上他来接我,而马天才住的地方距离东区的工地相对比较近,他就直接赶过去跟我们会合。 到了工地后,杨洪军直接向负责人表明了身份,因为他觉得此刻也无需隐藏了,毕竟最后一个死者的死法太过惨烈,凶手自己也一定知道,这次警方不会在把这个死者的死当成是一起意外事故了。工地负责人得知杨洪军是来调查自己单位那个死去监理的事件的时候,非常配合,迅速按照杨洪军提供的监控画面,找来了那七八个工友。 为了以防互相的说辞影响对方的判断,杨洪军对这七八个人单独问话,问的内容基本上都是“你当时为什么要看这个人”、“这个人你曾经见到过没有”、“描述一下这个人的外貌特征”之类的。 大多数工友的回答都是当时看这个人是因为好奇,因为从来没在工地上见过此人。这里的民工身上都比较大的灰尘,而且一番劳动之后,许多人甚至热得打着光膀子,但这个人却穿得比较厚实,所以就多看了几眼。 不过几个民工的供词当中,我们惊喜地发现了一个共同点,在我们问起此人相貌特征的时候,工友们纷纷都说,身材比较瘦弱,感觉好像是个女的。 于是我不难想象,在这样一个绝大多数都男性,即便有女性也只是比较糙的那种女人的工地上,这群民工一个个也都会有些饥渴,看到女人的时候,自然忍不住会多望几眼,这才会这么深刻地区分出对方的性别是女人。即便说得模棱两可,但我们三个依旧觉得这个消息太有价值了,至少把凶手身份的范围缩小了一半,我们调查嫌疑人的时候,会直接就从女性当中重点寻找了。 但此刻依旧有个严峻的问题,我们还是没能够找出这些案件当中的必然关联,以及这些人到底为什么会招来杀身之祸,还有为什么作案的时间,偏偏是七天为一次间隔期。 当天从工地回来之后,我们三人就直接去了酒吧,一直待到深夜,不断讨论,不断推翻我们的构思。而马天才也一刻不停地打着电话,询问更多的消息,看得出他想要破案的心情也是非常急切的,马天才这人虽然庸俗,虽然市侩,但还算是个有正义感和良知的人。 到了夜里十一点多,我们仍旧没有新的突破,大家也都饿了,心情也不怎么好。于是杨洪军提议咱们去外头吃点东西继续奋战,马天才却立马一副累坏的的样子摊在包房的椅子上说:“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也去报名参加个什么教会组织算了,这几天我心里装了太多的罪孽了,我要倾诉,我要告解。”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逗乐了,于是我笑着说:“马爷,你如果去告解,恐怕得找个大一点的教堂才行。”马天才问我为什么,我嬉笑着告诉他:“因为你的罪孽太多,这教堂小了个装不下啊哈哈哈。”马天才摇摇头苦笑着,然后双手十指交叉互握,装模作样地一副虔诚祷告状:“啊~我的主啊~请你宽恕我老马那滔天的罪行吧~” 苦中作乐,我和马天才都哈哈大笑起来,而这时候杨洪军却突然绷着脸对马天才说道:“老马,你刚才说什么?”马天才一愣说:“没说什么啊,就跟凯爷闹着玩的。”杨洪军摆摆手说:“你刚刚在祷告什么?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马天才错愕地望了我一眼,然后战战兢兢结结巴巴地说道:“我说...让主宽恕我…滔天的罪行?” 第七十五章 原罪 杨洪军好像想到一点什么,皱着眉问马天才:“求主宽恕…?为什么要宽恕?”马天才嘴巴微微张开,正准备回答的时候,杨洪军又接着自问自答地说:“宽恕,是因为有罪行。宽恕,是为了避免惩戒!” 说到最后,杨洪军的双眼放射出光芒,仿佛是想到点什么。我没敢说话,生怕打扰了杨洪军的思路。隔了一小会儿,杨洪军问我:“凯子,对于宗教你了解多少?”我说并不多,从小到大接触得多一点的,就是佛教,讲究因果有报。我补充道:“很多情况下,我都觉得宗教是用来禁锢和束缚人们思想的一种工具,但同时也是用来提醒人们有一个正确的道德标准的东西。” 杨洪军点点头说:“也不尽然,宗教是存在于个人信仰当中,信仰则是自己寻找一些教条来对己身加以约束,所以宗教更多时候是用来让这些人自我反省,自我修正行为的。毕竟,一个没有信念,没有约束的人是可以什么都不畏惧的,当一个人无所畏惧的时候,那其实这个人是很可怕的,因为他敢于去做一切事情,甚至包括伤害他人。” 杨洪军这番话好像是在对我和马天才说,但同时听上去也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刚才马天才和我一番好像在自嘲般开玩笑的话,却在杨洪军耳中听来,有了新的思路。 很快他就从档案袋里找出了这五个人的照片,按照死亡顺序依次排列,对我和马天才说道:“第一个人死于火灾,假如此人有罪,那么她的惩罚就是火刑。”说完这句,他在第一个死者的照片上用指尖敲打了几下。接着说道:“第二个人死在自己的浴缸里,假如此人有罪的话,那么他的惩罚应当是溺亡。”马天才打断杨洪军说道:“不对啊,这个死者被发现的时候头部是没有在浴缸当中的,你们警方当时的判断不也是死于缺氧和一氧化碳中毒吗?怎么又变成溺亡了。”杨洪军说:“我们看到的也许只是表象,既然是连环杀人,那么我相信对方这样做是有足够理由的,虽然看似不是溺亡,但是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也许凶手想溺毙死者,再伪造现场。” 我点点头,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杨洪军这样理解其实也是没什么问题的。他接着说道:“这第三个人死于渣土车,假如此人有罪,那他的惩罚就是活埋。而第四个人是整个头都埋入了油锅当中,相当于死于下油锅…” 听杨洪军说到此处,我似乎也想起来一点什么,但是却说不出来,总觉得曾经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种类似的连环杀人案,如果不是在小说里,就应该是在电影里。只听杨洪军接着说道:“第五个人是被强行灌食活活撑死的,如果他是有罪的话,应当惩罚则是胀死。” 杨洪军喃喃自语说:“死亡时间间隔七天,死者都是天主教徒,七天…七…?” 我终于想起来了,但还不敢确定,当杨洪军反复强调着“七”这个数字的时候,我终于仿佛有了一点眉目。“七”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数字,构成我们彩色世界的,是七种色彩,我们的音乐,有七个元音,人死之后,要讲究头七尾七,我们的一个星期也是七天,一个星期也称之为一个礼拜,而礼拜则是以七作为一个循环在宗教当中使用的概念。 “是七宗罪吗?”我脱口而出。这是我小时候曾经看到过的一部美国电影,但具体实在是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影片当中的杀手,好像罗列了他人的七种罪行,这是不可饶恕和容忍的罪行。 杨洪军一拍巴掌说道:“没错!就是七宗罪!你们等我一下!”杨洪军看上去很激动,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只见他立刻拿起手机开始查询,很快就把手机屏幕对准了我和马天才,上面写着“七宗罪”以及七种罪行的惩处方式。 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就彻底明白了。把这些惩罚方式跟这现有的五个死者分别对应,除了第二个死者之外,我都能够找到相应的罪行和惩罚。 第一个女死者,死于烈火焚烧,其原罪是“淫*欲”。根据马天才提供的信息来看,死者生前曾经在不知情的状态下被自己的丈夫做过婚情调查,为什么要调查婚情,想必是因为丈夫怀疑其有出轨行为,至于查没查到我是不知道,但是根据我摸到的骨相来看,此女也的确是欲望大于情感,并且是有红杏出墙的骨相的,假设这些都成立,那她就应当被处以这种刑罚。 第二个死者我还没想明白,暂且跳到第三个。第三个死者生前歧视民工,骄傲无力,其原罪则是“傲慢”,惩罚的方式就是“负重而亡”,所谓负重,大概就是指身上压制着远远超过己身承受能力的重量而死,那么被渣土车的几吨渣土掩埋,某种角度来说,也的确是负重而死。 第四个死者生前多次被举报权钱交易,名下房产不少,和其职位大不相符,所以极有可能是一名贪官,而他死于油炸,那么其原罪对应的就是“贪婪”,惩罚的方式则是“在滚烫的油中煎熬”。 第五个死者也就是最近的这个,他曾经非法买卖他人信息,但他本身最大的特征就是肥胖,肥胖则是因为早年曾经暴食,所触犯的原罪则是“贪食”,对应的惩罚方式则是“强行灌食蛇与鼠”。 妥了,基本不会错了! 除了第二个死者的死法我们没有头绪之外,其他的都对应上了。想要知道第二个死者的原罪和惩罚方式,恐怕只有当我们抓获凶手后,才有可能得知。 这是一个极其重大的突破,就好像一群困在死路里的蚂蚁,当好不容易找到一条逃生的路的时候,就会争先恐后地朝着这条路前进,从而会发现路的尽头有另外一个陌生而全新的广大空间,范围变大了,但是可能性却减少了,精确度也就随之而高了。 马天才在听到我和杨洪军的分析之后,好像还有点不明白我们在兴奋什么,毕竟他今天只是让我们看了看录像而已。杨洪军对我说:“凯子你还记得吗,白天我们问的那些民工兄弟,不少人都说看到的那个兜帽衫的人好像是个女人。”我点头,杨洪军接着说:“然后我们起初最早怀疑的犯罪嫌疑人,是那个周神父对吗?因为只有他才有机会知道这些死者的龌龊秘密。”我说是的,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那么简单,这个神父肯定没有遵守主的规矩,他在某个时候把这些人的秘密告诉了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有可能是那个女性凶手。 杨洪军满脸笑意地问我:“那你觉得,这个女性凶手会是谁?”我也有些高兴地说:“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很有可能是咱们那天去教堂,一直在讲台上阅读圣经的那个修女。” 我可不是瞎猜的,之前警方对周神父的蹲点调查里,发现教堂的神职人员都是住在教会安排的宿舍里的,既然周神父都住在那里,想必那位修女也是。倘若这位周神父把信徒的秘密告诉了这位修女,那就意味着这两个人必然是不一般的关系。 甚至说,不正常的关系。 天主教的神职人员是不允许结婚的,可既然生而为人,哪能没有七情六欲。神父对外一副道貌岸然,未必就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杨洪军点点头,看起来他跟我想的完全一致。只听杨洪军对马天才说道:“老马,动用你的关系,现在立刻把教堂附近的监控给我调过来,能不能破案,就看着一次了。” 马天才这才明白了我们在说什么,于是立刻打电话找人把当时的录像给传了过来。视频很多很长,我们一直排查到了深夜,这才在其中一段监控画面中,找到了一个穿着兜帽长衫的人。而这一次,此人并没有遮住自己的五官,好似不经意地,把整个脸都暴露在了监控画面之下。 没错,就是那个修女,我之所以记得住她,是因为我第一次在教堂里见到她的时候,还觉得她长得挺好看,当修女可惜了。现在基本上算是证据确凿了,这个修女也正是从教堂宿舍的楼里走了出来,而视频右下角的时间,恰好是最后一个死者接到最后一通电话之前的三个小时,天还没亮的时候。 杨洪军长舒一口气,默默地抓起电话,打给了他的那些警察同事。只听他在电话里说道:“你通知教堂外监控的各个部门人员,准备收网,犯罪分子已经锁定身份。现在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都等我的命令。” 杨洪军挂上电话后,我问他为什么不现在就抓捕?杨洪军摇摇头说,现在如果要抓,简直是轻而易举,不过我们再等几个小时,明天早上当这个修女出现在教堂的时候,我们再抓她。咱们先休息一下,明天天一亮,就去教堂。 杨洪军咬着牙却笑着说:“明天就撕掉她那伪善的嘴脸。” -------------------------------------------------------- 因拙荆认为鄙人是一个冒牌知识分子(注:已过气的那种),质疑本书没有读者。我不服,且不信,所以请在看这本书的小伙伴,看到这里麻烦你们留个言给我,好让我用事实说话,粉碎她无知的质疑。谢谢。 第七十六章 对质 天亮之后,杨洪军先和负责盯梢教堂的警察同事联系了一下,要他们各就各位,但是不要暴露身份,以免打草惊蛇。而与此同时,杨洪军则带着我们一起直奔教堂而去。 到达教堂外面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上午9点,这个时候教堂的门已经打开了,但是神父和修女都还没有到,不过里面陆陆续续坐了好几个前来祈祷的信徒。于是我们在车上关着窗户等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那个修女才慢慢走近了教堂里。 说来很奇怪,看到这个修女的时候,我不再觉得她长得好看,而是感到一阵惧怕,因为我知道这个披着神职人员外衣的女人,其实是一个杀人不眨眼近乎于变态的凶手。在修女进入教堂后大约五分钟,杨洪军打电话告诉布控的警察,说现在犯罪嫌疑人已经进入教堂里面,要他们在外头部署好,看住每一个出入口,包括窗户。 然后杨洪军对我跟马天才说,走吧,咱哥仨进去了。 我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这样的心情又是期待,又有些紧张。于是我们跳下车,走进了教堂。我和马天才都跟在杨洪军的身后,因为我们俩的工作说到底只是在辅助,真正落实到抓捕,那就是一个直接对抗的过程,这就并不是我跟马天才拿手的了。考虑到这个女的虽然看上去文弱娇小,但能够犯下这么几个恶性程度很高的案子,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害怕。 进入教堂之后,出乎意料地,杨洪军并未直接走上讲台去将那修女绳之以法,而是如同一般教徒一样,进门之后先在深水池沾了点圣水在自己身上,还朝着十字架比划了一下,接着他带着我们坐在教堂椅子靠后的区域。这个区域后面不远就是左右的出口,我们也算是看看门了。 杨洪军坐下之后,似乎还在等待,于是我和马天才也只能这样呆坐着。修女站在讲台上,翻看着圣经,就如同第一次我们来这里的时候看到她的样子一样,她甚至好像没有注意到我们已经进入了教堂里面。而教堂内稀稀拉拉坐着的人,大概仍旧是那些在等待着神父的到来,从而进入告解室告解的人们。 马天才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杨警官,咱们这是在等什么呢?”杨洪军说:“等另一个罪人到来。”我一惊:“怎么还有第二个凶手吗?”杨洪军说:“他不是凶手,但他是罪人。昨晚我想了很长时间,也许正是因为此人的关系,才导致了这些凶杀案的发生。他没有实际动手杀人,但是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因为他而死,现在讲台上这个真正的凶手,或许也是受到他的教唆影响,才会犯下这样的恶行。”杨洪军顿了顿说:“他比凶手还更加可恶,如果法律上对他无法进行的制裁的话,那我决不让他逃脱道德的审判。” 我们都知道,杨洪军说的这个“罪人”,就是那个周神父。不管他是否和这个修女保持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但起码这些受害者的秘密绝对是从他的嘴里泄露出去的。单单是这一点,就已经触犯了教会的规矩。修女丝毫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而是一直在台上默默地看着书,教堂里除了那庄严肃穆的圣歌音乐之外,就只能听见我们身后不远圣水池里的涓涓水流声。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周神父走进了教堂,接着直接就钻进了告解室内。修女见神父进入了,于是就对大家说道:“神父已经来了,大家可以依照座位顺序入内告解了,以马利内,愿主与我们同在。” 杨洪军这时候才站起身来对我们说:“好了,开始行动。”马天才结结巴巴地问:“行动…怎么行动啊,你还没交代呢!”杨洪军没有回答,只是对着马天才微微一笑,这一笑让我安心了不少,因为看得出杨洪军是胸有成竹的。 只见他并未遵照排队的顺序,而是径直朝着告解室的方向走去。这时候正有一个信徒打算进去告解,杨洪军在门口拦下了他,对方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大爷。杨洪军笑呵呵地对老大爷说道:“老人家,您能不能暂且等我几分钟,我找这位周神父有些重要的问话。”大爷不解,茫然错愕地望着杨洪军。杨洪军从身上掏出自己的警官证,刻意提高音量大声说道:“老人家,我是警察,我现在在办案子呢!您能不能先把时间让给我一下。”他的声音很大,在教堂空旷的环境当中,发出阵阵回响,这他这么一嗓子,教堂内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包括那位修女在内。 于是杨洪军转头看着修女说道:“大爷啊,这件案子关乎这个教会成员的生命安全,如果我耽误了,也许又有人会被杀害,所以麻烦您了老人家!” 这句话杨洪军虽然是说给那位老大爷听的,但是眼睛却一直望着那名修女。修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就连我这个还算不上警察的小跟班,都能够很轻易地察觉到她的心虚。只见她左顾右盼,好像是想要溜走。然而杨洪军早就防住了这一手,他继续对那个老大爷大声说道:“老人家,您先回座位坐着,免得耽误了我们办案,这个教堂已经被我们警方包围了,任何人都逃不出去的!” 这句话则是在告诉修女:如果你想逃跑,门儿都没有。 身在告解室里的周神父听到外面的动静,也一脸错愕地走了出来,望着杨洪军。老大爷一听杨洪军是警察办案,立刻体现了一个良好市民的素养,乖乖走到了座位上等着,他大概认为等下杨洪军忙活完了,他还能继续进行他的告解吧。杨洪军对周神父笑了笑说:“周神父,您还记得我吗?前几天我曾经来找你告解过,我说我是一个苦命人。” 周神父说道:“实在对不起,我不记得了,我们这里每天都有很多苦命人,我都按照主的旨意对他们进行宽慰劝诫,这是主的威严赐予我的荣光。”杨洪军笑了笑然后指着我说:“您不记得我没关系,那您记不记得我的这位小兄弟?”杨洪军此刻就好像是一个恶作剧的小孩,他神神秘秘地对周神父说道:“您不该忘吧,我这位小兄弟,可是一个连环杀人犯哦…” 杨洪军故意压低了嗓子说出这番话,我明白他的意思,毕竟我那天编的那个故事无论跟什么人说,我相信都不会轻易忘记。只不过杨洪军这幅神态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看上去他比较像一个变态。 周神父望着我,很显然,他记得当天我给他说的那个故事。只听杨洪军继续说道:“我相信我这位小兄弟的故事,这位修女也应该知道吧?”修女慌乱的挥舞着手说道:“我…我怎么会知道,告解是事主和神父之间的对话,我只是修女,我怎么会知道这些?” 杨洪军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不知道?你敢对着你的主发誓吗?”修女一愣,感觉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用无辜的眼神看向周神父求救。周神父这时候凑过来解围说道:“这位警察同志,麻烦你给我看一下你的警官证。”杨洪军顺手就把证件递给了他,周神父仔细辨认了一番,嘴里还呢喃着:“某某区…公安分局,刑侦科科长…”杨洪军一把从他手里把证件夺了回来,对周神父说道:“周神父,我希望你们都能够配合一点,省得咱们大家绕弯子。我问你,你是否还记得你曾经有个女事主,她告诉过了一些关于自己婚内不忠的事实?你又是否还记得有一个傲慢无礼的人,曾经跟你告解他欺负民工的事?你又是否记得曾有一个官员,贪赃枉法,在你这里寻求心理安慰?还有那个私下贩卖客户信息的大胖子?” 周神父一惊,半张开嘴巴没有说话。杨洪军抢先说道:“这些人都已经死了,他们的死虽然说到底是因为自己所谓的罪行,但他们的秘密却是你泄露出去的!”周神父不说话了,但很快他的表情变得镇定下来,他有点耍无赖般地问杨洪军说:“这位警官,你空口白牙就这样指责我的罪行,且不说你有没有证据,你先告诉我,就算这些人死了,我是从犯吗?我有任何动机杀死他们吗?” “你没有,而她有。”这句话是我说的,我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边上站着的修女。我接着说道:“周神父,你把这一切告诉了这位修女,而修女为此而履行了你们教义当中对于这些罪责的惩罚,代替你,代替你们的主,杀害了这些人。” 修女这时候脚下一软,噗通一声就瘫倒在地上。我们众人都站在讲台上,而底下还坐着一些等待祷告的信徒,这一幕,就好像是观众们在看着舞台上的表演一样,当我这句话说出口,台下一片哗然。 第七十七章 认罪 事情得往回说到我上大学的时候。 我是一个没太多业余爱好的人,学校有大大小小各种课后活动的社团,我仅仅只参加了美术社团。其实并非因为我有天赋,或者喜欢画画,而是因为美术社团的社长是我大学入学时来接待我的一位师姐。她长得很好看,入学第一天我就瞄上了她,但是她总是有些冷漠,给我的感觉是那种不太好接近的人。可是每次当我在学校里遇到她,她总是会给我一个淡淡的微笑,却很长一段日子里,我们没有说话,更加没有交集。 在大学一年级的中段,学校的社团开始招收新生当社员,由于我此前已经打听到了这位师姐是在美术社,于是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加入。尽管在那个时候的我毫无绘画功底,就连画个太阳,都会画成长了毛的鸡蛋。 进入社团后,由于我的基本功比起其他人来说要差了很多,而我本身也没多大的兴趣,就是想稍微离这个师姐近一点,兴许慢慢熟悉起来,我还能有点机会。有一天晚上下大雨,社团有活动,这个活动是要送去市内参加比赛的,而这位师姐是主要牵头人之一。所以那天晚上当其他的社员都已经陆续离开后,师姐还在画室里忙活着,我也随便找了些理由磨蹭时间,就跟她待在一块儿。 由于画室里只有两个人,所以我们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互相聊天的对象。师姐的性格跟我想象的差不太多,都比较冷漠,但那种冷漠却并非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而更像是性格比较内秀,同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那种。可是那天我们聊了挺多,也让我第一次有些靠近地去了解了这个女生。 她虽然是美术社团的骨干精英,但是她却非常喜欢看戏剧。而她所非常欣赏的一位师哥,恰好就是我们学校话剧团的。当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内心其实有些落寞的,但是同时我也知道,她对于这位师哥的情感也仅仅是在暗恋的阶段,人家师哥也许都不知道她这么个小粉丝的存在。于是我当时一冲动,顺口就说道:“师姐啊,将来你如果想看话剧表演,叫上我一起去啊,我…我也喜欢看戏。” 从那天开始,我和师姐成了朋友,至少是会多聊几句的那种。我也在那期间一直把对师姐的这种不同于友情的情感深埋在心里,直到有一天我们宿舍里几个大老爷们突然性情了,在屋里煮火锅,喝酒,大家都喝了不少,于是我就跟宿舍里一个我特别好的哥们儿,把我这点小秘密给说了。那哥们儿是牛人,传说是多年精于游走于花丛之中,从高中到大学,他征服的女友数量,据说如果按照名字的字母首音来排的话,估计没差几个字母就齐了。 大学四年以来,我从来都觉得他并不是人,而是神。而我,就是那个离神最近的男子。他搭着我的肩膀告诉我,凯子啊凯子,你如果真的喜欢一个女人,你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就不计后果地把她征服下来,让她成为你的女人。要么就去完成她的心愿,让她知道你为她的付出,即便最后你俩还是不能走到一起,起码你也是个很优秀的备胎人选。 话是很有道理没错,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思索了很久,我发现我没有勇气去征服她,因为她对于我来说更像是一个憧憬,我害怕如果我明明白白地追求,会让我们从此就失去对方。正如我说的那样,我不是害怕开口,而是害怕开口后被拒绝,这是我可悲的个性,而我却在短时间内无法改变的个性。最后我决定做一件事,这件事也许会让我自己心里难受,但却能够让她幸福。 所以我透过种种方式,辗转联系上了师姐暗恋的那位师哥,并希望师哥能够帮忙,让师姐有一次登台表演的机会。这当然是我耍的一点小计谋,其实师姐可能并没有登台的愿望,但是这样一来的话,起码我算是让师姐和师哥互相在众目睽睽之下认识了,将来师姐如果要和这个师哥进一步发展的话,也比陌生人来得强。 师哥很爽快地答应了,他把这个计谋,当成是给师姐的一个小惊喜。于是在一次莎士比亚经典剧目《哈姆雷特》的表演中,我被邀请客串,演出一个名叫克劳迪斯的人,那是哈姆雷特的叔父,也是杀害哈姆雷特父亲的人。而我的台词在这一场戏里少得可怜,我所需要做的,仅仅只是在哈姆雷特刺杀我的时候,用一个尽可能悲壮的姿势死去而已。 那一台戏,师哥让我邀请师姐坐在最前排,就在我壮烈惨死的时候,师哥突然开口对台下的许多观众说道,今天的表演有一位特别的观众,今天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请她到台上来,在所有师兄弟师姐妹的面前,接受我的告白。 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师哥早就知道了师姐的存在,并且也早已经对师姐心生好感。他跟师姐一样,可能觉得没到合适的时候,羞于开口。而今既然我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也知道师姐对他自己的感觉,索性就让全体观众做个见证,同时被祝福。 师姐被请上了台,起初的时候她看上去有些慌乱,但很快在舒缓的音乐中,师哥一番不知道准备了多久的告白说得师姐一阵感动,两人在台上并未有什么亲昵的表现,只是互相都红着脸,羞怯地看着对方,活像两个巨大的番茄。而当告白结束,台下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的时候,我站在聚光灯下,也只能跟着微笑着鼓掌。 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也达到了我要的效果,我是替师哥师姐高兴的,但心里难免还有一丝苦涩的意味。我认为我的牺牲跟退让是伟大的,但是这种伟大可能世界上仅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站在舞台中央,身穿着克劳迪斯的戏服,衣服上还有因为刺杀而留下的假的血迹,聚光灯之下,我卖力鼓掌,在我的角度看来,台下的观众目光是朝着我的方向,可在观众的角度看来,他们的焦点却是师哥师姐。 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只是当我再一次站到台上,被许多人所注目的时候,不免一下子让我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此时此刻的我们,就好像在演出一台戏,戏的主角是连环杀人的凶手,一身正气的警探,煽风点火的教唆者,不明真相的侦探,而我,却成了那个明明是个小角色,却不断在抢戏的小丑。 修女瘫倒在地上,脸色吓得惨白,身体微微发抖。她的这个举动让我丝毫看不出来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甚至觉得这一切表情,都是她刻意装出来的。周神父对我的这一番指证看上去不以为然,他冷冷地说道:“主的光芒下,你我都是兄弟姐妹,十诫之一即为不可欺骗。这位小哥,你说我们文修女是杀人凶手,这是你的主观猜测,还是你有确凿证据?”我说我们已经调取了几次命案现场发生前后的监控录像,也走访过一些证人,种种迹象都表明她就是凶手,我们甚至还拍到了清晰的五官照片。 说罢我对马天才说:“老马,把证据给周神父看看。”马天才迅速取出已经打印出来的材料,翻到那些视频截图,一张一张给周神父看。在证据面前,周神父也无法在袒护文修女。之间他面朝着十字架,双手十指互握凡在胸前,然后跪倒在十字架的耶稣之下,嘴里呢喃着请求主原谅之类的话。 马天才对他说:“我说神父,事到如今,你的主是救不了这位修女的,你也不用跪在这儿作揖了,还有大半年到春节呢。”周神父站起身来,非常愤怒地朝着瘫倒在地的文修女大声怒喝:“你看你都干了什么!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让你要宽宥一切的罪恶,让罪恶自食恶果或改过自新,主对我们的训导,你全都已经忘记了是吗?” 周神父越骂越起劲,言语之中,充斥着对文修女的失望和痛心,文修女一言不发,只是坐在地上掩面痛哭,她的不回答,其实也就是间接承认了自己就是凶手的事实。 周神父愤怒至极,几度都想要冲到文修女身边踹她几脚,但是却被杨洪军给拉住了。杨洪军是练家子,这神父岂是他的对手。只听杨洪军冷冷的说道:“文修女犯下的罪案,自然由我们国家的刑罚来惩处和约束,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你也给我放老实点。要知道,若不是你把这些死者的秘密告诉给她,她也不会动念杀人。”说道此处,杨洪军转头望着修女,接着说道:“或许这当中另有别情,文修女,事到如今,你想说的都可以说出来,现在不说的话,等下会了局里,你说起来可就有立场的不同了。” 文修女抽泣了一阵后,擤了擤鼻子,然后说道:“没错,我杀了这些人。是为了惩处,也为了报复。” “报复?你要报复谁啊?”杨洪军问道。 “就是这个道貌岸然的混蛋!”文修女面露怒色,颤抖着伸出手,咬牙切齿地指着周神父。 第七十八章 修女 这话刚一说出口,大家都有些惊讶,包括我和杨洪军以及马天才在内。因为我们虽然知道修女的杀人是因为神父的泄密,打从一开始就觉得那更多在于修女自身对于这些所谓的“罪行”反应太过于极端,实际上这些人就算是罪责更重十倍,那也不至于要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而修女口中的“报复”,则有着明确的所指,她要报复的就是周神父。 周神父也和我们一样,感觉到很诧异。隔了几秒钟之后才问道:“报复我…?你为什么要报复我?”文修女恶狠狠地说道:“你对我做过什么事你自己知道,何必还要在这个时候继续装作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 文修女的欲言又止,让我感觉她似乎是心里有一些我们还不知道的事实,却又不愿意当众讲出来一样。于是我凑到杨洪军耳边对他说:“要不然你让外面的干警先进来,把这些无关的人先请出去,让这修女交代一下。当着这些人她恐怕是羞于启齿。”杨洪军点点头,就打电话通知了正在门外把守的警察。 那些无关的信徒被一一带走,这些人没有犯事,所以警方也不会为难他们,不过离开教堂之后,我想他们当中不少人会把这里发生的事传出去,估计要不了几天时间,这件事就会传得风风雨雨。 警察清场之后,只在教堂里留下了我们三个人和神父与修女。我走到文修女的身边蹲了下来,尽可能用温和的语气跟她说:“现在已经没有其他人在场了,你有什么心里话都可以说出来,虽然这不能减轻你的罪孽,但是事到如今,隐瞒下去对你自己没有任何好处。”杨洪军也走过来说道:“如果你的供述能够提供一些新的佐证,例如检举揭发他人,或者能够说明你这么做是事出有因,那么这也会是你立功的一个机会。” 文修女擦了擦眼泪,稍微把身子坐正了一些。从她此刻的表情神态来看,她已经有些释然了。因为她清楚自己的罪责难逃一死,也就索性不再抵抗挣扎。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滔滔不绝地跟我们讲述起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的原因。 文修女是来自于另外一个教区的修女,这在教区之间的人事流动上是非常常见的,当她从其他教区来到我们这里的时候,是差不多七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还是个少不经事的小女孩。文修女告诉我们,她自己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只知道自己的老家是在北方,当年父母也许是因为自己是女孩的缘故,就在出生后没多长时间,就在某天夜里把襁褓中熟睡的她放到了北方某个城市的教堂门口。 她是被教堂的修女捡了去的孩子,由于修女和神父是不能结婚的,而且内心也充满了慈爱,对于“主”所送来的孩子,他们就视为是一个落入人间的“天使”。因为职业的关系,神父和修女都不符合领养这个孩子的条件,索性的是这家教会的名下,还有一个以天主福音为主基调的社会福利院,里面的孩子大多都是一些被遗弃或者身患残疾的孩子,于是透过一些情理上的疏通,政府最终同意了文修女就寄养在这家福利院当中。 天主教的福利机构,其核心还是带着极为强烈的宗教氛围的。于是这个福利院里出来的孩子,但凡身体健全的,大多也都是从小就树立了天主教的信仰。文修女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是在“主”的感化下,她渐渐也放下了心里的怨恨,并开始接受命运的安排。由于从小就比较聪明好学,在正规的上学之余,还会帮着参加教会的一些活动,例如帮着教会的修女去给其他孩子进行洗礼,帮着教会给那些相对贫困的信徒进行布施等。 基本上可以说,直到文修女成年,她都一直保持着一种感恩而平和的心态,因为进步快,对于教义的理解也非常深刻,加上自己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将来要以神职人员为职业,于是在不满二十岁的时候,就做起了修女。 我听到这里的时候,和马天才互望了一眼,只见马天才微微摇头,他这么一个吊儿郎当的人都觉得有些惋惜。其实我的感觉也是一样,毕竟文修女的模样长得还算是很好看的那种,虽然岁数比我大几岁,但是多年来保持着相对于其他人更加纯洁的内心,我相信她的实际年龄应该比看上去要大了不少。这么年轻美貌的女人就这么义无反顾地做了修女,这在我看来也算是一件憾事。 文修女接着告诉我们,在北方某城市做了短短两三年,就因为教区的职务对调,她被派来了我们这个教区。她认为这也是一个交流学习的机会,没有任何不舍就来了我们这里。她到了这里的时候,周神父已经在这里工作了有几年了。所以按理来说,文修女接触天主教的时间比周神父要早了很多,俩人的工作年限,算起来也差不了几年。 但两个人不同的是,文修女从小都是在一种特定的氛围里成长起来的,对于人情世故和外人的防范之心要差很多,而周神父是从小就吃苦的,虽然最后入了教会,但是童年的那些不好的回忆也足以影响他一生。所以当文修女来到我们这个教区之后,工作一直很勤勉认真,并且每天都保持着一颗感恩的心,生活很是充实。 周神父起初也非常本分,可是随着时间久了,文修女长得又好看,尽管是个神父但首先他是个男人,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能心中丝毫不起波浪。文修女的述说虽然带着一种比较强烈的主观色彩,但是在我们旁人听起来,周神父自从有了一丝那样的想法之后,其实就真的很难控制住不继续想下去。 这就好像我小时候曾经看过的一部金庸老先生的作品改编的电视剧,里边有一个修道之人,本来心静如水,但是自从看到了小龙女之后,从此就再也难以克制。即便自己多次说服自己有些事情不可为之,但情感这东西是很难控制的,最终他还是用了一种非常低劣的手段,霸占玷污了小龙女,害得小龙女吐了好几次血后,成了一名真正的驯龙高手。 所以从情感上来说,我是理解的,但是道德上来说,却是不被允许的。这原本就是个矛盾的事实,但是却没人能说得清这当中的对与错。倘若是两个人互相爱慕,情投意合,那还有话可说,但是文修女却告诉我们,在自己工作了差不多一年多的时候,有一天夜里自己都已经休息了,周神父突然来敲开了自己的房门,说他接到了神的旨意,神觉得文修女有罪恶没有洗净,特别派遣周神父来给她洗净罪恶。 文修女说,由于自己是虔诚的信徒,神父又是个神圣的职业,当时竟然毫无理由地相信了神父,那一夜她说自己就此失去了贞洁,但她当时并不懊悔,甚至还有些感恩,认为自己得救了。 我有点目瞪口呆,但凡有点常识的人,也会察觉到这是个奸计好吗?这就跟那些号称大师的人,口口声声说姑娘你有灾,让老衲来替你开光消灾有什么区别?我是真没想到,这文修女当年竟然单纯无知到了这样的地步。 文修女说到此处,又开始流眼泪。很显然她现在已经完全想明白了,自己的失身并不是什么神的旨意,而是一个龌龊之人的无耻计谋。 文修女告诉我们,那天之后,周神父总是会隔山差五地对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起初的时候自己还是会配合,但是渐渐也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了。我哼哼冷笑了一声说道:“呵呵,这才开始察觉,你这智商估计也只看得懂动画片了吧。”但话刚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了,虽然文修女是杀人凶手,但毕竟在此之前,她也是一个受害者。 文修女似乎对我的嘲讽没有理会,而是继续告诉我们说,当自己渐渐察觉到不对劲之后,也对周神父的行为提出过质疑。周神父看上去似乎也胆子不大,于是就此收敛了一段日子,但这东西就好像是吸毒的人犯了毒瘾,随着时间一长,就开始心痒难耐。他想方设法地接近文修女,甚至还开始从这时候起跟文修女分享一些自己在告解室里听来的秘密。 文修女当然知道这是不对的行为,也曾告诉周神父不可泄密,但周神父却声泪俱下地说自己心里装着这些秘密太过痛苦,自己也需要告解,需要分享,但是苦于无人,只能跟文修女说。文修女一时心软,也就放任了这样的行为。 就这样,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文修女知道的秘密就越来越多,有些人的罪恶已经超过了她所能忍耐的范围,加上周神父隔山差五就来说要给自己净化心灵和身子,久而久之,她感到迷茫了,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怎么做才是错。而每当她意识到周神父很可能只是想要找个借口用自己的身体来泄欲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也成了一个真正的“罪人”。 第七十九章 报复 她开始悔恨,开始流泪,却没敢当面顶撞神父。因为自己就是个有罪的人,而神父就是为了这些罪人而存在的。慢慢地她迷失了方向,那本读了无数遍的圣经成为她不断寻找答案唯一的钥匙。 可人总是这样,越是在想不明白的时候,就越希望更快地寻找到答案,越是这么急于求成的时候,就越容易钻牛角尖。这钻了牛角尖的人,情绪就很容易变得极端,也因为自己长期都身处一个自以为没有欺骗和罪恶的环境,她所能了解到的那些“罪恶”,都是从神父口中添油加醋而得到的。 杨洪军听到这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在我们三个人当中算是最沉稳的一个,而此刻却忍不住惋惜。文修女原本是个无害的人,甚至是一个有着高尚理想的人,但却因为其他人那龌龊的私欲,导致了她对自己的信仰和人生都产生了怀疑。 文修女接着说,再到后来,她就渐渐变得无法忍耐那些“罪恶”的存在,她心想既然我自己都是个罪人,那我赎罪的最好方式,就是去惩处其他的罪人。而这些罪人的名单当中,除了有先前已经死去的五个人之外,还有另外两个人,这两个人她早已经锁定了目标,只不过在动手之前就被我们抓获了而已。 我蹲下问她:“你是打算按照七宗罪的责罚,把这些人惩罚完了就算了吗?那你的罪责又该谁来承担责任?”文修女说道:“除了有七罪之外,我们还有十诫。在这七罪完结之后,我计划着还要按照十诫中的戒律,再杀两人。”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充满了那种绝望的神色,她用一种有点可怜巴巴的语气,说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杀人计划:七罪的惩罚完成,下一个要杀的人,就是周神父,理由是十诫之“不可奸*淫”。最后一个要杀的人,就是她自己,理由是“不可杀人”。 她淡淡地说完,说完之后侧着双腿坐在地上,双手十指互握,低下头,将手捧在了自己的鼻尖和脑门之间。这个姿势仿佛就是我所见到过的那种最虔诚的祷告姿势,然而此刻看来,却是那么的无稽,还有悲哀。 周神父在文修女说完这些之后,早已吓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尤其是当他听到自己会成为文修女接下来的杀害对象的时候,更是脚下一软,就直接跌倒在地上。出乎我预料的是,马天才把手里的一叠打印出来的材料裹成了一个小纸筒,走到了周神父跟前说道:“真没看出来啊,你这位上帝的代言人,竟然是个骗人家小姑娘贞洁的人渣,现在你还觉得这些人的死跟你没关系吗?”说完马天才就狠狠用手里的纸筒朝着神父头上的那个圆圆的小帽子打了过去。啪的一声,帽子就被马天才这一下子给打掉在了地上,神父头顶是秃的,有那么几缕头发在头皮上若隐若现。马天才又用小纸筒敲打着神父的秃顶说道:“就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存在,谁还敢来信奉宗教,明明是洗涤心灵寻求慰藉的所在,被你这人渣全毁了,你对不对得起你的主,对不对得起你们教区对你的信任?最重要的是,你对不对得起文修女?” 马天才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按道理说,我们虽然不是警察,但这也不是办案的态度,因为那样一来,就不够客观。再加上认识马天才这么长时间了,这家伙给我的感觉虽然有些狗腿子,但总的来说脾气却是我们三个人当中最好的,此刻他都这么忿忿不平,更别提我和杨洪军心里有多不舒服了。只见马天才每说一句,就在周神父的头顶上敲打一下,纸筒是空心的,每次敲打都能发出比较大的声音,加上空旷的教堂里面,那啪啪声更是悦耳,但因为是纸的关系,打在身上并不会痛。 只见周神父一边躲躲闪闪,一边颤抖着用结结巴巴的语气说道:“她…她撒谎!她骗人!我…我没有做过这些事!”杨洪军蹲下一把拧起周神父的衣服,把他拉着站了起来,大声对他说道:“你还想不认账是吗?那你到是说说,如果你自己没有亲口告诉文修女,这些秘密她怎么可能知道?” 周神父眼珠子溜溜打转,是那种极度慌张却又想不出办法的那种,加上杨洪军刚刚一声怒喝,以及我们在边上都直勾勾地盯着周神父,很快,他崩溃了。他跪倒在地,用一种近乎于拜佛的姿势,对着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连连磕头,嘴里却喃喃自语着说:“求主宽恕我…求主宽恕我…” 我问杨洪军,这神父的行为,除了诱*奸妇女之外,能不能构成教唆罪?杨洪军说:“如果修女说的内容能够被证实的话,是可以构成罪行的。就算这个罪责不会很重,我相信他们教会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么一个败类。” 听到此处,周神父伏倒在地,哭了起来。 杨洪军问我,还有没有别的问题需要问的?如果没有的话,就马上叫人进来把神父和修女都带回局里再问话。我让他等等,再次回到文修女的身边。虽然我们现在掌握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对于案件中的一些细节,我还是有不解之处,因为如果我不去深刻了解这些内容的话,我就不能算作是真的看穿了这个文修女。 我蹲下来问她道:“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你分别用什么样的方式去杀死这五个人的?你把犯罪现场伪造得好像是意外事故一般,这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做到的,事已至此,你愿意说说吗?” 也许是我一开始就没有对这修女有什么偏见,所以她听我这么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她告诉我们,这几个死者她都是以各种名义分别约见,在动手之前,她都会提前踩点,找到那些监控摄像头的所在位置,然后寻找一个最安全的角落,例如盲区。同时她还会准备那种一次性电话卡,打给对方后,因为是陌生号码的关系,她会开门见山的告诉对方自己是某某教会的文修女,这样一来即便这个号码对方不认识,但是也知道了她的身份。 因为在教会制度中,修女和神父就好像信徒们的老师跟辅导员一样,是有那种走访家庭的情况的,所以第一个女死者和第二个死在浴缸里的人以及第四个被油锅炸死的人,都分别被文修女这样约见,直到对方同意修女的到来。 文修女在进入这些人的家里的时候,都会预先计划好进入和离开的路线,找一条最不容易被发现的路子去走。第一个女死者在家里跟文修女聊了一阵之后,文修女就会借口还要去拜访下一家,就提前离开,但是偷偷趁着女人不注意的时候在墙壁插头上插入一个可以控制家里发生短路的设备,并且还有含有硫磺的粉末暗藏其中,这样一来,即便是对方发现了火情第一时间只要不是选择逃跑而是选择去灭火的话,就非常有可能吸入硫磺烟雾的气体,这很容易就会造成人的窒息。第一个女人就是这么被烧死的。 第二个死在浴缸里的人,按照原罪的惩罚,是要死于冰火之水,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死者身上有那种灼伤的感觉。文修女说,自己会找机会勒住对方的脖子造成昏迷,然后扒光衣服放进浴缸里,浴缸当中灌入稍微有些温度的热水,让皮肤发红之后放掉温水,接着倒入大量冰块。这种一冷一热之间,皮肤会难以适应。而当时警方在现场找到的浴缸里的水,其实并非此人的洗澡水,而是冰块融化之后的冰水罢了。 第三个死者则是她预先偷偷拔掉了渣土车后的栓子,然后在人都走完了之后,远远地给这位死者打电话,让他去渣土车后面帮自己找一样东西,在诱导的作用下,她会唆使对方拍打或者敲击渣土车的后盖,这样一点轻微的触动也会造成车上的渣土倾泻而出。 第四个死者约见的名义依旧是家访,只不过专门挑了一个饭点去,并不断暗示对方自己还没有吃饭。等到对方主动要求留修女在家吃饭做菜的时候,文修女就会用从后面将对方打晕,然后把头放在油锅里,为了防止对方因为烫而醒过来,她还要用手摁住对方直到对方死亡。 说到这里,文修女取下了手上的手套,我们看到她的手背上,有不少黑色的斑点,她告诉我们,这就是当时被油锅里面的油星子溅到的伤。 她告诉我们,确认对方死亡后,她就会立刻丢掉那张手机卡,开始为下一个受害目标所准备。我问她,你为什么要刻意在几次犯罪的时候都穿着同样的一身衣服?而且这身衣服很明显不符合现下的季节,这不是很容易让人起疑吗?文修女回答我,她其实故意是要让人起疑,这样一来,如果我在没完成犯罪的时候就被抓获,那么这也是我自己的一种救赎,只不过我没有办法对这个混蛋报复了。 听她说完,教堂里一片安静。我对杨洪军点点头,我想是时候把这两个人交给法律来制裁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凶手的归案,我却半点都没有开心的感觉。 第八十章 约会 那一天,警察带走了文修女和周神父,杨洪军也跟着回了局里,让我跟马天才先回家去。然而我和马天才离开教堂之后,大上午的却去找了一家可以喝酒喝饮料,还可以打台球玩的地方。我们言语之间说是要庆祝一下成功破案,却丝毫没有庆祝的气氛,就连打个台球也是捅了几杆子,就立刻索然无味。 上午的台球厅没有什么人,我和马天才除了心不在焉地打球,基本上没说多少话。我甚至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庆祝,抓获凶手的确是一大快事,毕竟那些死者被剥夺了生命,抓获这样的杀人犯,是为百姓安宁除去了一大祸患,可想到文修女的遭遇,却感到一阵唏嘘。一个原本比我们所有人都更为纯真的女人,却因为他人的缘故而迷失自己的方向,最终走向一条没有回头的路。 马天才突然扔下球杆说不打了,没心情。实际上我的感觉也是如此,于是就跟马天才在一边坐着发呆。马天才问我:“凯爷,您说这杀了5个人,并且还有其他杀人计划的女人,法律上会怎么判?”我哼了一声说道:“还能怎么判,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自古都是如此,而且这文修女是主观杀人,而不是过失杀人,她的结果好不了,难逃一死,估计连缓刑的机会都没有。” 马天才忿忿不平地说道:“可是毕竟事出有因啊,您想想,这从小在教会氛围下长大的女人,本身内心是很善良很慈悲的,完全是因为他人的唆使和诱导才走上这条道的,法律上难道就不会根据实际情况,来适当给予宽容吗?” 我告诉马天才,即便今天我是一个法官,我拥有此人的生杀大权,我也依旧会判她死刑的。马天才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他,只有这样才能够对那些枉死之人的家属有个交代,毕竟给这些人虽然有“罪”,但那是道德上的,任何人都不能因个人的借口凌驾于国家法律之上,代为惩处。 马天才沉默了,只是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说道:“可惜了…可惜了…”我心里也觉得很是惋惜,但我却没有说出口。老话常常说,相由心生,一个人五官的骨骼往往能够折射一个人最真实的本性。可是在我看到周神父和文修女的时候,这一点却好像并不管用。因为在我用摸骨术读到的这两人的骨相当中,却无法和结果相互印证起来。只是因为杨洪军发现了其中的关联,继而才加快了破案的速度而已。所以那一天,我非常惭愧,甚至第一次对于我自己的摸骨手艺,产生了一种比较严重的怀疑。 每次案子完结之后,杨洪军总是会有几天时间不会来找我和马天才,因为他必须要配合当局完成审讯和调查,最终才能够给案子定性结案。而那几天等待的时间里,我和马天才却在群里面聊得火热。我从一开始对马天才的唯唯诺诺深感厌恶,到现在甚至觉得他比好多人真诚可靠得多,人虽然卑微市侩,但还是非常实诚,心地也并不坏。于是我们俩的对话从最早的他在吹牛拍马而我在冷嘲热讽,变成了互相开开玩笑,好像朋友那样。 忘了是在事后第几天,杨洪军终于在群里说话了,他告诉我和马天才,案子的审理已经结束了,周神父和文修女互相的证词上得出了结论,首先文修女故意杀人罪毫无疑问,很快就会根据司法程序提起诉讼并宣判执行,而周神父则是一直死不承认,但是种种证据,包括和文修女之间的信息对话,以及文修女的日记中显示他其实是有诱*奸妇女的事实存在的,加上有泄密、教唆他人实施犯罪的情况存在,目前已经被警方控制。教区也对周神父的神职职务进行了除名,接下来他即将面临的就是对犯罪事实的惩处,当然他的惩罚肯定是远远不如文修女这般严重了。 马天才在群里说:“我们国家的法律是用来保护弱者的,但却给了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可乘之机,这实在是一件让人觉得有些悲哀的事。”杨洪军则安慰马天才说,正因为有罪恶的存在,才有了我们存在的必要,法律的不完善造成了一些不公的现象,这些也正需要我们这样的人来不断地给出实际案情,敦促国家完善法制。 我一直没有说话,并非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而是因为我认为我的不站队,是在我自己心里,对这个让人有些遗憾的案件划上一个句号。至于文修女究竟是什么时候宣判并枪决,周神父是否能够经过一些手段尽量逃避罪责,这些我都不愿再知道了。 自此之后,太平了一段时间。约莫过了一个月,杨洪军来到按摩店,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他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我知道,那是他给我们申请下来的协助办案的费用。坦白说这里的钱虽然比我在家里按摩店打工挣得多,但是危险性也大了无数倍。杨洪军说最近这段日子还比较太平,没什么特别可疑的案子,让我这段日子就当是给自己放假了。 这段日子,杨安可算是跟我走得比较近,我们时常会在微信里聊聊天,但是那一天,杨安可却突然约我,说要请我吃饭看电影。 原本此刻我跟杨安可之间的关系,虽然在那次帮她打架之后,算是缓和了不少,平日里聊天说话,互相也会开开玩笑,但是却没有一次正式约出来玩过。我认为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似乎比朋友要多一些,因为和她聊天的时候,我会感觉比较自然和舒服,但是这种自然却有别于朋友间的那种。我甚至会有点自作多情地以为,她对我的感觉应该也是一样的。 所以那天她约我吃饭看电影的时候,我反而犹豫了。 作为男生本来应该我约的,此刻她约了也就罢了,如果我再给她一种我在迟疑的感觉的话,那么就太失礼了。于是我答应了晚上跟她一起吃饭,随后我们去看电影。就连场次她都提前选好了,电影的名字叫《僵尸世界大战》。 这大概是我这几年来第一次稍微有些正式的约会了,当我告诉父母我今晚不在家吃饭,约了杨安可的时候,我妈看上去还有些高兴。临出门之前,还专门问我身上的钱够不够之类的。可是在吃饭的时候,气氛却有些尴尬,因为我好像更适合和她在微信里聊天,这么突然面对面了,却显得有些拘束了。 反倒是杨安可主动一点,她不断地找话题跟我聊,并在晚饭结束之前,借口去上卫生间,然后买了单。之后的电影票也是她花钱买的,我们选了一个比较靠后的位置,据说这样的话位置会比较高,不会被前面的人遮挡。 毫无疑问,作为一个好几年都不上电影院看电影的人来说,这部电影让我印象非常深刻。因为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那些所谓的“僵尸”,要么就是行动慢吞吞的,要么就是脑门上贴着一张符咒,穿着清朝的官服,蹦蹦跳跳的。可电影中的僵尸,不但速度奇快,攻击性极强,还不怕刀不怕枪。男主角是号称万人迷的布拉德皮特,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逃难到了一艘船上,但作为交换,他必须要去寻找治愈这种造成僵尸病毒的解药。 美国的恐怖片就喜欢这样,会在观众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吓人的画面来,杨安可在观影途中好几次因为这样的惊吓而抓住我的手臂。夏季我穿着短袖,杨安可这突如其来的一抓令我的手臂隐隐作痛,我抓着爆米花的手也因为她这么一抓而将爆米花撒了一地。 即便如此,我还是会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可惜的是,这场电影并没有看完,就被一个电话给打断了。 这通电话是杨洪军打来的,因为我在看电影的时候调了静音,所以当我看到他的电话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了。我对杨安可说:“你幺爸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说这话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以杨洪军的个性来说的话,如果没事的话,他不可能一个接一个电话地打。 杨安可虽然任性,虽然她肯定也知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约会,但是听我这么说,还是建议我回一个电话过去。于是我离开座位走到观影通道里给杨洪军回了电话,电话那头的杨洪军听上去比较焦急,但是却故作镇定地问我在忙什么,我结结巴巴地说我在看电影,他对我说道,那你看完电影之后,就直接来酒吧见面吧,我和老马都在那儿等你。 肯定是出事了,我心里这么想着。于是我问杨洪军,发生什么事了。杨洪军说:“我们市辖区南部的一个旅游区县上报协查案件,有人连续作案了。”我心里一惊,即便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事情。我接着问杨洪军到:“是什么样子的案件?” 杨洪军说:“强*奸*杀人案。” 第八十一章 女尸 我记得我在上中学的时候,由于那个时候互联网不如现在这么发达,人们还没有大面积养成去电影院看电影的习惯,所以当时很多人对于新鲜影片的接受,都来自于各种各样的录影带和dvd碟片。 而那期间我恰逢正好是青春期,青春的懵懂让我对一些看似儿童不宜的内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生理书上那些简笔画构成的身体,早已经无法满足我的渴望知识的学习欲望,所以我开始流连忘返于各种各样的“影碟出租店”,去寻找一种在封面上有着一个罗马数字“3”字样的碟片,因为我知道,这些片子的内容,往往都有点刺激。 而那个时候大多数的影片,都以港片为主。在那个时期,正好也是香港电影井喷式出现,并蓬勃发展的时期。除了有那些标榜义气之上的黑帮电影之外,还有不少文艺片和鬼片,其中我最爱的,还是那些犯罪题材的。 有两部片子我印象非常深刻,第一部是某影帝出演的一个有着严重性变态的出租车司机,他会跟踪那些晚上单独打车回家的女性,用暴力手段强*奸对方,然后杀死对方。或者顺序颠倒一下,先杀死对方,然后再侮辱尸体。最变态的部分,他还会给死人化妆,然后给自己的这种变态行为录像,甚至于还会割下受害者身体的某些器官,泡在瓶瓶罐罐当中当做纪念品珍藏。 影片中除了那些香艳的镜头之外,大部分给我的感觉还是很压抑的,尤其是当影帝那精湛的演技让我在某一个时刻甚至觉得自己就置身于电影之中的时候。虽然最后变态杀人狂被抓捕,算是大快人心,但看完之后,心里还是会觉得特别不舒服。 而另一部依旧也是港片,讲述的是一个外表看起来相貌堂堂的牙科医生,却有着严重的心理缺陷。他屡屡在利用给病患麻醉失去意识的时候,对病人做一些不可描述之事。受害者当中还有未成年的高中生。这部电影看上去没有先前那部那么压抑的感觉,我想那是因为影片中的几个女演员都很漂亮的缘故。而这个牙医也会趁夜作案,在侮辱完女性之后,还会杀死对方。 所以当杨洪军在电话里告诉我这是一起“强*奸*杀人案”的时候,我脑子里立刻就蹦出了当年看过的那两部电影。 自从跟着杨洪军一起办案以来,我也会时不时地刻意去了解一下我们国家的法律构成。在我们国家的刑法当中,“强*奸”、“杀人”可都是重罪,杀人者自不必说,但凡抓住都会从重处罚,而强*奸则最低也是三年起。所以当这两种罪行合二为一的时候,就不难想象这案子的恶性程度。 本来我还想继续追问一下细节,但是杨洪军却说电话里讲不清楚,要我看完电影就赶过去,见面再谈。 挂上电话之后,此刻电影也已经演了大半,被剧情吸引的我基本上是一种意犹未尽的状态,可是从那一刻开始,我便再也无心观影了。杨安可问我是什么事,我告诉她杨洪军出了个案子,需要我们和马天才去协查,等下电影散场我就过去。杨安可却跟我说,既然杨洪军都找到你了,这就证明这个案子是他一己之力难以侦破的,既然如此,咱们还看什么电影啊,这就过去吧。 我本来还想推脱,说看完再走吧,也不急这几十分钟了。况且杨洪军也没有要我现在就立刻赶过去啊。但是杨安可不同意,说还是大局为重,电影什么时候都可以看,还是办正事要紧。 我很庆幸她的这句话意思是在说,将来咱们还有很多一起看电影的机会,甚至于更进一步。于是我才站起身来和她一起提前离开了电影院。杨安可知道我们要谈正事,也就没跟着一起去捣乱,上次那具尸体的模样已经让她有些吃不消了,还是不要自己去找虐的好。于是我就在电影院外把杨安可送上了车,自己又另外打了个车,直奔酒吧而去。 到了包间之后,从桌上摆着的几个空杯子和空酒瓶来看,似乎杨洪军和马天才已经等了我有一段时间了。我连连道歉说不好意思来晚了,杨洪军还没开口呢,马天才却抢先奚落我道:“凯爷啊,您这是干什么去了,电话也不接,要不是杨警官跟我说你是在看电影,我都差点报案你失踪,让警察找你了。” 杨洪军对马天才说道:“行了吧老马,快打住,你俩还没到那交情上呢。”我因为自己迟到,所以也没跟马天才斗嘴,只是无辜的挠挠头坐下,杨洪军让马天才把手里的材料递给我,让我先看看。 按照以往的惯例,前面几页应该是报案人的口供和警方梳理的案件情况,可当我翻开之后,赫然入目的,却是一张尸体的照片。 这是一具女性尸体。尸体是看不见容貌的,因为她面朝下趴在地上。她的双手被好像是丝袜的东西反绑在身后,下半身一丝*不挂,双脚呈圆规状分开,一只脚上还挂着枚红色的高跟鞋,另一只脚已经没穿鞋了,而那只脱落的高跟鞋,就在她脚边不远的位置。 女尸的头发凌乱,看得出是长发,而且是烫过大波浪的那种,头发从发梢开始有大约三分之二的部分染成了棕黄色,死者的上半身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短袖t恤,衣服从腰部开始往上被撩起,内衣的扣子已经被解开,淡粉色的衣服上有不少血迹,地上也有血迹。而死者背心中央,总共有六道柳叶状的细长伤口,伤口的周围有干涸的血迹,伤口的长度,大约只有一寸。 地上除了有血迹和高跟鞋之外,还有一条脏兮兮的长版牛仔裤,牛仔裤虽然没有支离破碎,但看得出已经被人撕烂了,裤子上也沾了不少血迹,而在死者的脑袋附近的地面上,有一根黄色的女式皮带。 地面的环境看上去好像是木地板,所以案发现场应该是在室内,而且很有可能是在住宅的室内。尸体周围地面的血迹上,被摆放了一些编了号码的小牌子,这是用来标记证物的。 这张照片出现在第一页,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还真是让我吃了一惊,我情不自禁地开始心跳加速,毕竟就算毫不知情的人看到这张照片,也会立刻察觉到这是一个死人,一具尸体。 第二页依旧是一张尸体的照片,从衣服的颜色来看,和第一张照片上的女人是同一人。只不过这一张却是将尸体翻了个身,拍摄的正面。一丝*不挂的下半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女人的两个膝盖处都有明显的淤伤之外。上半身却有些吓人了。女人的整个内衣被由下到上的掀起,左侧的胸部被人用刀好像切西瓜一样从上到下切了一刀,但是肉并没有掉下来,而是悬挂在胸前。另一侧的胸部上,却被人用口红写上了“贱人”二字。 字迹粗糙潦草,字也非常难看。最让我感觉到变态的,是在这“贱人”二字之下,凶手竟然用口红画了一个“笑脸”。 通常情况下我们画笑脸,是先在上面画两个上弧形的线,在下面画一个较大的下弧形的线,从而组成一个正在眯着眼微笑的表情。但是尸体上的这个笑脸却有点不同,因为是横向的,而且是我们在很多年以前,网络聊天里常常会用到的“字符表情”。一个冒号,加上一个右括弧,形成了一个笑脸的形状。 女人的胸膛上全都是血迹,我想那应该是胸部被割下一半之后大量流出的血迹。在被掀起来的内衣上,还有一根项链,项链上有一个海豚的吊坠。海豚上也满是血迹,单单从照片上看,分辨不出是什么材质。 而女尸的表情看上去就非常狰狞了,她眼睛并未合拢,眼仁平视,长大了嘴巴,嘴里和鼻孔里都是鲜红一片,如此看来,她应该是吐过血,否则嘴巴里怎么会有鲜血呢?她的脖子上有一道非常明显的勒痕,从宽度来看,应该是刚刚地上的那条女士皮带。勒痕很深,不难想象当时凶手用皮带勒死对方用力有多猛。 女人的左侧颧骨上有红肿的一片,有可能是曾经被殴打过的痕迹。耳朵的上半部分也有红肿和细小的抓痕,耳朵上的金耳环已经被扯松了,活口处挂了一半在耳朵上面。从容貌来看,女人大概有二十多岁,应该比我稍微大一点。 接着翻开第三页,依旧是一张照片,而照片上的内容就更加血腥残忍了。画面中间有一根断裂的舌头,舌头断口的部位,被人用一些带血的牙齿,拼凑成了一朵盛放的莲花状。 我大吃一惊,张大了嘴巴望着杨洪军。杨洪军面色凝重对我点点头,迟疑了片刻后跟我说:“没错,凯子,莲花堂又作乱了。” 第八十二章 示威 小半年时间过去了,这个神秘组织虽然谈不上让人闻风丧胆,但吓唬吓唬我的小心脏,还是绰绰有余的。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冬天的深夜里,我床边站着一个高大人影的事,那是我这小半年来每每噩梦的时候必然出现的一个画面,给我留下的阴影实在太深了。还有就是那个被浸泡在福尔马林玻璃缸里的尸体,那种手指按压之下还会喷水的感觉,我实在难忘。 我此刻终于明白了杨洪军那一脸愁容究竟是为什么,如果单单只是一个凶杀案的话,或许我们齐心协力也就能够侦破,但涉及到了莲花堂——这个我们必须除掉,但又畏惧的组织,我们在迎战之前,还必须先克服内心的恐惧才行。 杨洪军看我愣了,于是提醒我说:“凯子,后面还有一张照片,还有案情分析,你不看看吗?”于是我开始继续翻阅,第四页上仍旧是一张照片。这一张照片传递的信息就更加明显了。照片拍摄的是一面贴了墙纸的墙壁,上边用和死者身上的口红颜色同样的字迹密密麻麻大小不一写了很多个“死”字,而在这么多“死”字的包围之下,赫然从上到下竖写着三个大字:杨洪军。 杨洪军的“杨”是繁体的“楊”,而“军”却是简写的军字。回想起先前那宗关于莲花堂的案件中,凶手撞伤了杨洪军,留下的剪贴字,也是这种繁简混用的方式,尽管不明白这当中是个人书写习惯的问题还是别有深意,但他传递的意思就相当明确了,就是要杨洪军死。 不过看到这里的时候,我也察觉到,对方作为这样一个组织,先前曾经和杨洪军与我们有过两次交手,这两次都以对方的失败而告终,所以现在这个组织上应该是只知道杨洪军经办了这个案件,毕竟这些消息在网上轻而易举就能够查到,但对方好像并不知道我和马天才的存在,否则的话,凶手大应该把我和马天才的名字也加上去才对。 看起来杨洪军说对我们的保护,还算是说到做到了。 后面几页都是案情分析,我仔细阅读了一下,其中有几个关键信息是我需要掌握的,第一是发现尸体的时间。尸体是在今天早上被发现的,而法医现场鉴定的死亡时间,推测则是昨天晚上,也就是说,死者在身亡之后仅仅几个小时,就已经被警方找到了。而警方的记录当中提到,是有人去敲死者家的门发现没人答应,打电话也没人接,于是透过窗户往里看,才发现了地上的尸体,这才报了警。 第二个就是死亡的原因。法医的鉴定结果表明,死者身上有几处都属于致命伤,以是悲伤那六道柳叶状的细长伤口,很明显是被类似匕首这样的锐利凶器直接刺杀造成的伤口。伤口深度接近十公分,别说这是个女人了,就算是个精壮的男人,只怕也会死了不下一次了。其次则是死者脖子上的淤痕,如果不是特别用力的话,是断然不会出现这么严重的淤痕的,而这种力道之下,任何人都会被勒死。第三是死者的左侧胸部,被人生生用刀割下来一半之多,虽然大部分都是肉,但是女性胸部的内部是有许多腺体的,这样割掉不但会造成极为大量的出血,光是疼痛估计都能疼死人。最后则是地上的半截舌头和被拔下来的牙齿,我们常常说自杀的其中一个方式就是“咬舌自尽”,虽然割断舌头未必就真的能够让人立刻死亡,但是舌头根部存在一根大血管和无数神经,因为这些神经是用来控制舌头这么一块软趴趴的肉做出各种不同动作的,所以整个将舌头割下,死亡的可能性还是相当之高的。 还有那些牙齿,我不由得再度翻回到第三张照片上查看,发现那些牙齿并非是好像乳牙那样,直接有个切面的断裂,而是成年人的恒牙,连接牙髓的那种。几乎是被连根拔起,牙根上,模糊的血肉清晰可见。 我数了数发现牙齿有30颗,正常人的恒牙大约是28到32颗之间,我想这凶手肯定是将这个女人的牙齿全都生拔了出来,因为他实在是没有理由刻意留下几颗在嘴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那张女尸的正面照片里,女人的嘴里满口都是鲜血。 那么问题就来了,既然有尖锐的刀具完全足以刺杀杀死对方,那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再勒死对方一次呢?或者说顺序颠倒一下,先勒死或者勒晕对方,然后再补刀?似乎也没这个必要,况且还是六刀。同样都是用来杀人的工具,皮带和刀似乎此刻看起来,没有共存在这里的必要,况且现场并没有发现口刃相符的刀具,也就是说,这把刀原本就是凶手携带在身上的,既然是以杀死对方为目的的话,那更加没有必要再用皮带勒对方的脖子一次了。 倘若说凶手用牙齿和舌头拼成一个盛放的莲花是在表明立场,墙上的“杨洪军”三字是为了宣告下一个目标,那他在女人身上写“贱人”画笑脸,还割下女人一半胸部,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说纯粹是为了满足他自身变态的欲望吗? 我合上材料,内心无法平静。杨洪军告诉我说:“刚才你没来的时候,这些我都已经给老马看过了,既然写了我的名字,留下了莲花印记,那就肯定是冲着我来的了。区县分局把这些材料之所以发出协查,还专门特地把这东西转给我,就是因为人家指名点姓要我死了。” 杨洪军两手一摊,苦笑着说:“今天上午接到这个通知的时候,我们局里就提出让我把案子交给他们去办,我自己躲躲风头,不要让对方找到。但是我一想,我本来就无牵无挂,孤家寡人,但是如果我躲起来了,我总不能让我身边所有我在乎的人都躲起来吧?”杨洪军顿了顿说:“既然是冲着我来的,还用杀害了一个女死者的方式来向我扬威,说明什么了?说明此人这次就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根本就没把我们警方放在眼里,让局里保护这很容易,可是对方如果找不到我的话,会去找我的家人的。我的大嫂,我的侄女,都会置身于危险之中,更不要说此人不光杀人,还是个强*奸犯,我家里的这两个女性,叫我怎么可能放心出去躲?” 杨洪军说得没错,尤其是当他提到了杨安可。尽管我和杨安可今天才第一次约会,甚至都还没有明确彼此的关系,有些事根本就谈不上,但我还是会担心。杨洪军是肯定不会躲躲藏藏的,因为那样一来,就是他在躲,而凶手在追,杨洪军永远都是被动方。如果他主动迎击的话,不但可以占据主动,还能够比较好地保护杨安可母女的安全。我和马天才则更加简单了,对方甚至都不一定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就是杨洪军的两把暗器,有用的暗器。 于是我告诉杨洪军,这件事我会帮你,给不给钱我都帮,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开始查? 马天才跟着我的话说道:“没错杨警官,这件事虽然只是针对你,但是关乎我们大家,所以我老马也不可能置之不理的。关于这个组织我老马能帮你查的几个月前就已经查过了,有用的信息真心不多,敌在暗我在明,就算你想要主动出击,你总得有个路子才行啊。” 马天才的话虽然有点消极,但的确也是事实。这个被奸*杀的女人也许曾经跟这个凶手有过一段私人恩怨,否则他为什么会在死者身上写下“贱人”二字?但倘若我的这个猜测是错误的,那么凶手可谓是丧尽天良,穷凶极恶,这个死者就是碰巧不幸被凶手盯上,不但被人侮辱,还被杀害,而这一切都只成了这个凶手传递信息给杨洪军的工具。 杨洪军问我和马天才说:“调查方向不是没有,但是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实在少得可怜。你们二位都暂时不是警队的人,也各有各的调查方式,所以今天请你们来,就是想让你们用自己的方式分析一下,除了正常的调查之外,我们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可寻吗?” 杨洪军强调道:“这是一个跟罪犯争分夺秒的时候,我们必须迅速做出判断,并且这个判断还错不起。在我市历史上,的确也曾经发生过一些奸*杀案,但没有任何一起恶性程度有这个案子这么严重,也没有任何犯罪分子是借用犯罪事实来向一个警方特定的人挑衅示威的。”他接着说:“弟兄们,咱们的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必须在这家伙没有犯下下一个案子之前抓住他。” 杨洪军的这句话仿佛就是一道军令,军令是下给我和马天才的。至于马天才我是不清楚他的想法,但对于我来说,我明白这个案件能否破获,几乎直接关系到杨安可的安危。 我必须救她。 第八十三章 推理 我告诉杨洪军,就目前我看到的这些材料内容,我基本上可以确定几件事。第一,凶手既然明明白白地叫嚣要杨洪军死,那么现场的其他状况,实际上是无需刻意伪装的,因为那样做是没有意义的。他在死者身上留下的“贱人”二字,很可能并非是因为私下认识死者,也许只是为了表明态度,他所认为对方是“贱人”,那么对方也许就有一些行为让凶手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所以第一步,咱们需要彻查死者的身份。 我强调说,咱们不能仅仅从受害人的角度去考虑,就好像上一次那个文修女制造了几起命案,我们率先的立场就是受害人是可悲且无辜的,而事实上这些人并不无辜,只不过他们的罪责被放大了而已,所以在本案当中,我觉得咱们也不能轻易排除这个情况,这件事老马需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死者的尽可能详细的讯息。 马天才点点头,查人私事这种事他比较拿手,也就是几个电话几封邮件就能够解决的问题。 我接着说,其次凶手很有可能是不缺钱花的,也就是说,他挑选这个受害人的时候,仅仅只是为了犯罪,仅仅只是为了给杨洪军传递消息。选择这个受害人并且留下“贱人”两个字,很有可能带着一定的私愤的成分,你们难道没注意到吗?死者虽然衣衫不整,伤残严重,但是她脖子上的海豚项链,还有她耳朵上的金耳环,这些财物都没有丢失,如果罪犯是一个生活状况很糟糕的人的话,没理由留下这些东西在现场,肯定在逃跑的时候就顺走了。 我提出,请杨洪军动用警察部门的资源,查一下女人身上的其他财物,例如手机、钱包、银行卡等,尤其是手机,如果还能够找到的话,就根据近期的通话记录,还有gps定位等信息,查一查她生前最后一段日子的活动轨迹等。 杨洪军认真地记了下来,然后我说道,除了这些之外,现场留下的脚印、指纹、皮屑毛发体*液等,都要透过警察这边的专业人员进行比对,尽可能缩小范围。这个凶手的犯罪手段如此残忍,想来不会是初犯,应该是曾经有过类似的犯罪行为,当然那些不一定都跟莲花堂有关系,但是如果能够从一些有案底的人员当中排查的话,也会缩小一部分范围,即便是查不到,至少也说明此人之前没有留过案底。 杨洪军记录之后问我:“那你刚才说的,尸体身上的几处致命伤,到底哪个在先哪个在后?毕竟没人会专门用好几种手段来杀死一个人吧,死都死了,补刀有何意义呢?”我摇摇头说,这也是刚才我很疑惑的地方,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是咱们自己将这个问题想得有点复杂了。 我告诉杨洪军,在咱们得到这些案情线索的时候,第一时间的判断是凶手有可能为了掩盖真相,或者给我们一些错误的线索去浪费时间,但是就这个案子的最终目的来说,好像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我接着说道,如果我这个想法是成立的话,那么凶手在跟着受害人或者约见受害人的时候,就早已经决定要杀死对方了。而他此刻应该打算的就是先强*奸,后杀害。所以才会先用女人的丝袜绑住了女人的手,让她失去一半的挣扎能力。 我将照片翻到第一张,也就是那个女人趴在地上的那张照片说道,你们仔细看看,这女人被撕烂的裤子是一条牛仔裤,脚上也穿着高跟鞋,你们见过哪一个女人会在穿牛仔裤的时候同时穿丝袜的? 杨洪军和马天才对望一眼,好像先前都没有想到过这一点。我接着说道,所以这丝袜如果不是死者自己的东西,那就是凶手带在身上用于作案的工具。不过看起来应该是第一种可能性比较大,同时这也说明,假如凶手能够随手就拿到丝袜的话,那证明这个女人的屋子里肯定有很多类似可以用来捆绑的东西。 我问杨洪军,你刚刚说过,发现尸体的报案人员是上门去找死者才发现的对吧?杨洪军点头说是。我接着说道,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凶手作案留下的字迹就是为了让杨洪军知道这件事,假如很久都没人发现尸体怎么办?他的这个计划岂不是被打乱了?所以我觉得应该要查一下这个报案人,因为他的突然出现似乎太过于巧合,不排除就是凶手作案后冒充目击者报案的可能性。 杨洪军打断我说道:“凯子,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不过这一点我们已经查过了。报案人就是一个附近小餐馆送外卖的小哥,这也不是第一次给死者送外卖了。正因为外卖和快递不一样,快递是可以直接放到收发室里,但外卖必须客人当面收才行。正因为这样,这个快递小哥才会凑到窗户去看,才发现了死者。” 原来还有这一茬。于是我想了想问杨洪军道,既然死者的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那么今天早上的外卖,她是如何自己定的呢?难不成是闹鬼了?杨洪军摇摇头说:“那当然不是,肯定是凶手用死者的手机打电话定了外卖,并且在外卖送达的间隙离开了现场啊。” 我不置可否,只是说道,也许如此吧,这也正是要彻查的地方。假如真的如你说的那样,那么凶手肯定是熟知死者的生活习惯,知道她曾经长期光顾这家店的外卖生意,这些内容,都要彻查一下。 杨洪军点点头,看样子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句话,还真是个真理。 我接着说道,最后我还有一个要求。给我找来一张这个女人生前的正常的照片,最好是登记照一类的,时间距离现在越近越好,如果能够从照片上分析出死者的一些信息的话,那么也省得我再大老远跑去区县摸死人了。 马天才笑了笑说道:“嗨,这事好办,就交给我了凯爷。可也真是难为你了,每次只要找到尸体,你就得去摸一次,这将来如果结婚了,你媳妇儿可会有意见啊,哈哈哈。”马天才说完笑了起来。 我很欣赏他的乐观,不过在这个时候,他更像是在讽刺我。 我也没功夫在这个当口跟这家伙斗嘴,于是我告诉马天才,找到照片之后迅速发到咱们群里,各自分工,我这里除了看照片摸骨之外,得到的任何消息都会及时跟大家通报的。 当天晚上聊完,已经是接近十一点钟。由于我们三个人不顺路,于是也就各自打车回去。杨洪军告诉我最近这段日子他不会回家去,而是待在警察局里面。警察局里有招待所,刚才等我来的时候已经让人去把杨安可母女接去招待所暂住了。这段日子大家都要小心一点,尤其是你们俩,咱们是兄弟,失去你们任何一个,我都会难过的。 这特么不是废话吗,谁无缘无故死掉会是件高兴事啊。不过杨洪军这句话却让我多了些想法,既然他说不愿意失去我们,难道说是他暗暗在觉得有失去我们的可能性吗? 可我没好问出口,因为杨洪军是个老练的人,既然他自己都没明说,我多问也是徒劳的。而从他口中得知杨安可母女也会暂时住在警察局的招待所,相对而言,是非常安全的。杨洪军还并不知道晚上和我一起看电影的人就是杨安可,既然如此,我还是暂且不要告诉他好了。 当晚回家后,杨洪军在群里告诉我们他已经到了警察局,目前一切安全,杨安可母女已经安顿好了。于是我偷偷给杨安可发去消息,问她现在还好不好,她说还好,但是杨洪军不肯告诉她是遇到了什么事。我说既然他不肯说,你也就别问了,你只需要知道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们母女好,怕你们有危险。 杨安可问我,是很危险的案子吗? 我说,很危险。 杨安可说,那你一定要抓住她。 她的语气肯定,这让我有些感动。我告诉她,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完成的工作,还有马天才,还有杨洪军其他那些正式警员的同事们,大家精诚合作才可能破案。于是我跟杨安可说晚安,她却跟我说了句保重。 大约在12点多,马天才在群里发来了几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看上去打扮时髦,但总觉得还是有股子土味的女人。从面目上辨认,她正是那名死者。她的模样算不上很好看的那种,但是还是算比较耐看的类型。身材不错,个头也足够高,最主要的是她那双大长腿很是养眼。 只不过她穿着牛仔裤而非短裤或是短裙,这不免令我有些遗憾。照片上的她开心地在微笑,两只手高高举起,摆出了一个剪刀手的只是。也许她有穿紧身衣的习惯,高举的双手扯动了衣服的下摆,露出肚脐和纤细的腰,而胸部也因为挺胸的关系而有点呼之欲出,让人喷血。 等等…这条牛仔裤,不就是案发现场的那条吗? 第八十四章 狮骨 我仔细辨认了一番,确认照片上女人穿着的这条牛仔裤,正是案发现场留下的那条被扯烂的裤子。而从女人的腰身来看,她的腰部非常瘦,裤子的腰围部分恰恰好符合她的身形,她并没有穿皮带。 我立刻回想了一下杨洪军给我看到的女尸的照片,尸体的腰部虽然也并不粗,但是相比现在照片上的这个女人来说,还是要整整大了一圈。换句话讲,如果案发现场的那条牛仔裤是直接从死者身上扒下来的话,同样一条裤子,没理由在瘦的时候不栓皮带,反而在胖的时候栓吧? 当然这当做或许还有尸体死后出现浮肿等现象,但即便如此,以我的判断来看,遗落在案发现场的那条皮带,也应该并不是死者当时穿在身上的。也许就好像那条捆住手的丝袜一样,是被凶手从屋子里其他地方取来的。 倘若是这样的话,凶手怎么就那么巧既从屋子里顺手拿来了丝袜,又顺手找到了皮带呢?难道说死者会把一件平时都不怎么常用的东西摆放在外面,用来方便凶手作案伤害自己吗? 这个问题让我有些困扰,脑子里突然变得很乱。于是我立刻从床上起身,拿出纸笔,把这件事写了下来,以防睡一觉我就会忘记。既然刑侦是杨洪军的专业,不如明天天亮之后,再把这件事跟他好好讨论一下,或许在我看来是个线索的问题,对于他们警方来说,却没有价值也说不定。 这名女死者的头部整体是一个瓜子脸的形状,平眉,眼睛也不算大,在眉毛上方大约一寸的位置就是发际线,相对较矮,这意味着这个女人也许本身并没有特别聪明,通常发际线的高低决定了一个人的先天智慧的高低。而发迹象往上,不到半寸的位置就已经是头顶,我仔细观察过照片拍摄的角度,按理说这个女人是正面对准了镜头,所以头顶的位置应该不止半寸才对,这说明这女人不但不聪明,而且还不善于动脑子。而作为女人来讲,有点招风耳是比较不好看的,可这女人将两侧的头发都捋到了耳朵的上面,虽然耳朵看起来还是有点招风,可是已经顺眼了不少。 不难看出这个女人虽然不怎么聪明,但是还算是会打扮,可打扮总是透着一股子土味,却也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劲。女人的颧骨比较大,脸上微微有一点雀斑。通常情况下颧骨大的女人是有点克夫的,当然这并非绝对,只是存在一个如此较大的可能性。不过我注意到女人的整个鼻梁相对较短,也就造成了鼻翼的两侧较之一般的女性来说会更加宽厚一点。鼻子上的肉饱满了,鼻梁也就不算挺拔,从而造成人中线比较长,嘴唇和鼻子之间的距离相对较开。 在骨相当中,女人这种长相或多或少都有好高骛远之心,换句话讲,也许就是那种不安于现状,但却不愿为之付出更多努力的个性。腮帮子上咬合肌有点突出,这样的突出即便是她张嘴微笑的时候也能够看到,这就说明如果她没有笑,只是一个正常的表情的话,腮帮子上的肉会比现在看起来更加明显。如果她并非天生如此的话,那么就肯定是张口闭口的动作比起一般人来说要更多一些,造成这里的肌肉更加发达。 而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女人因为颧骨比较大的关系,以至于从眼睛两侧看下去,会在颧骨的位置明显凸起,所以即便女人是个瓜子脸的脸型,因为头发和颧骨的缘故也看上去上半张脸比起下半张脸要稍微小了那么一圈。 十二字骨相口诀里,想要找到完全对应得上的,却好像不那么容易,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偏差,于是相比之下,我觉得如果要按照十二字的关系将这个女人的骨相进行划分,那么她应当是属于“狮骨”的一类。 而对于“狮骨”的详细口诀则是“此骨生来不靠祖,成家立业全自主,坐等天财也会来,晚年衣禄更难数。”这样的骨相算是比较好的,起码对于钱财这方面来说,她应该是不缺的,而且也算是有福之人,这一点在女人的耳垂上可以看出来,虽然戴着金耳环,耳垂一定程度上因为金属的重量而被拉长了一点,但即便如此,女人的耳垂也算是大的。 总而言之,就外貌和骨相综合判断,女人是在城里租住的房子,且并非一个比较高档的社区,加上她日常的穿衣打扮虽然看上去不难看,但总归有种说不出的不入流的感觉,总让我觉得这样的一身打扮时尚性感,却也庸脂俗粉得很。如果没有猜错,她的出身应该并不算好,很大可能老家是在乡下。我甚至觉得很可能是因为这个女人童年时期不一定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至于原因我无法用言语描述,但这样的感觉却始终非常强烈。 一般到晚上我是不会测算小六壬的,因为晚上临睡前是一个人一天当中最疲劳的时候,这个时候再来加以消耗,答案未必就有白天那么准确了。眼看我把手里现有的材料都分析得差不多了,于是也就重新回到床上睡觉。尽管也是翻腾了很久才入睡,但断断续续的,还是熬到了天亮。 出晨功的时候,我的手机再度响了起来,还是马天才在群里发来的关于这个女人的其他信息。时间还这么早,马天才就已经拿到了消息,这证明他昨天晚上大概跟我差不多,也是一直在分析案情寻找线索。 马天才给过来的消息显示,女人是外省人,的确就跟我猜测的那样,是出自农村的。能够查到的学历资料,也仅仅是初中毕业而已,多年前她们老家有过一次人口普查,那次普查当中关于她的记录是户籍未变,但是人已经不在本地了。 算了算年纪,人口普查的那一年她才刚刚十七岁,也就是说,在那一年甚至更早,她就已经离开老家去了外地。至于是不是来了我们本地我是不清楚,但是起码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个女人就开始在外面独立生活了。 坦白说并非我愿意把一个人想得那么坏,但从过去那些年我常常耳濡目染到的一些传闻来看,许多文化程度低,长相算得上好的农村姑娘,来到城里以后如果没有被人正确的引导或是本身就很要强勤奋的话,那么有一小部分人会慢慢走偏,走到歪路子上去。而案发的那个区县,又恰好是我们本市一个比较臭名远扬的、红灯区较为集中的区域。 国家自来都对性工作者持打击态度,可如今社会高速发达,人人都在想方设法给自己的生活寻求刺激。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就算国家时常在打击取缔,却也难免有死灰复燃的现象。且不说这样距离市区较远的区县,就连在我们主城区里,都还留存着一些美其名曰“录像馆”的场所,有专门的人卖门票,有专门的马仔在看场子,而里面放的录像,几乎都是一些带着某种暗示的影片。 而游走在录像厅里听说就有不少这样的失足女孩,为了那一次少得可怜的钱出卖着自己的身体。 果然,在马天才给我们的治疗后半段,就提到过这个女人曾经在前几年因为涉嫌卖*淫被拘留过。我心里有点惋惜,因为这姑娘看上去跟我岁数差不太多,可因为我们出身的不同,而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或许是因为我是男性的关系,对于这样家庭出来的女孩有种无法理解的角度,但我并不算在道德评判对方,我始终认为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或许这就是这个女人的选择,她用自己认为对的方式,来赢得金钱和尊重。 那么看到这里,我就有了一个新的猜测:这个女人倘若在几年前那次治安处罚后并没有继续吸取教训,继续当性工作者的话,那么这个凶手会不会是她的其中一位嫖客?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性啊,女人的骨相显示出她是有着比较强烈不劳而获思想的人,那么反正每天都得睡觉,那她很有可能选择一边睡一边赚钱啊。 于是我在群里对杨洪军和马天才说了我的看法,如果这个女人依旧还是坐台小姐的身份的话,那么她应该上面有个老鸨或者鸡头一类的人,看看能不能调查到这些相关信息,然后顺藤摸瓜,把女人近期服务过的地点都调查一下,尤其是那附近的监控录像,找找看是否有凶手的踪迹。 杨洪军大概还没有起床,于是很久都没回我的信息。马天才大概也是发完那条消息后就继续睡觉去了,所以我等了一会儿后,群里依旧是安安静静的。出完晨功,我母亲叫我下楼吃饭,我却说等会再吃,于是回到房间里关上门,用小六壬起头,小六壬的结果结合天干地支,再测算了一局奇门八卦。 所测算的内容,不再如以往一般定位寻方向什么的,因为目前我们的消息太少,这样做范围就太大了,会很花时间,我所测算的是我先前的这些推测尤其是这个凶手是嫖客之一的这个想法,究竟有几成的正确率。 第八十五章 流莺 奇门的结果最终停留在生门加天冲,按照父亲教我的诠释为:塞翁失马,安知非福。是个吉卦。 塞翁失马的故事我想每个人都听过,大概就是在说一些看似不好的现状,也许反而会导致一种相对较好的结局。而此处的“塞翁”想必就是我自己,因为我是用我自己的想法对错为论据来提问测算的,那么“失马”毫无疑问则代表着我会因此而失去某些关键的东西,或者是走很多的弯路造成我对自身产生怀疑。 那么后面的“安知非福”,则是在要求我顺其自然,不要过度去在意对错,飘忽不定只会造成过程的改变而非结局。 我的奇门功夫还谈不上入流,但是对于这种基本的测算,我想我的把握还是能够有八成以上。况且生门加天冲为吉卦,这就是说按照我的方式去寻找答案的话,结局会是好的,区别只在于时间早晚的问题。 看到此处,我微微放心,但也因此开始对自己起初的猜测有些质疑。 紧接着我又重新测了一局,这一局的测算则是从我现有的结果为依据,跳过小六壬,直接问奇门。问题是关于这起凶案,因为我知道此刻计算方位言之过早,不如先来问问结果,以便我们提前准备,可当卦落之后,却留在了伤门加天芮,卦象小凶,诠释为:七窍生烟,九世之仇。 我一个人饿着肚子在房间里,看到这个卦象不禁皱眉。这七窍生烟通常是用来形容一个人极度生气,或者焦头烂额,这也许就会是我们在侦办这个案件时候常常会遇到的一种状态。而九世之仇,则是在说原因。从凶手留在罪案现场的字和死者身上的“贱人”来看,凶手有着强烈的仇视社会的情绪。这种戾气虽然未必真的累积了有“九世”这么久,但肯定也是时间不短。 其指名点姓地提到杨洪军,且幕后主使是莲花堂,会不会因为这个凶手之所以被莲花堂派来犯案,是因为这个组织知道他本身跟杨洪军之间有比较深重的私仇呢?对于杨洪军的过去我们都了解得不多,我们所知道的都是他愿意告诉我们的内容,剩下的一无所知。鉴于他警察的身份,而且是一线警察,在过去那么多年里抓过的坏人未必人人都是重刑死刑,难免有对他恨之入骨的人。也许经过许多年的监狱生涯后放了出来,被这个组织发现于是给了他一个寻仇的机会也说不定。 想到最后,越来越胡思乱想,眼看无法得到更多的突破,我也索性不去想了。当天中午杨洪军才在群里回话,说我提到的那些内容他会继续彻查,不过在那之前,今天晚上咱们还是老地方见面,他那里经过这一夜的侦查又有了一些新发现,属于保密内容不能发在群里,而这时候如果让我和马天才去警察局的话,万一有凶手或者凶手的同伙在警察局外面盯梢的话,我们可就算是暴露了。 杨洪军说今晚就稍微早一点,直接在酒吧解决晚饭问题,咱们多碰碰头,一起商议。 那天下午我料理完手上的客人后就出了门。刚出门不久就在离我家不远处的转角位置发现了一辆民间牌照的车,这台车我认识,是警察局的车。车上坐着的便衣警察也是曾经来过我家的,看样子是因为昨天接到这个案件之后,虽然没有明确的消息说明我和马天才也在暗杀名单上,但杨洪军还说安排了人手暗中在保护着我们。 到了酒吧已经是接近六点,由于我们家吃饭的时间比较早,六点钟我也早已经饿了。没等杨洪军和马天才赶到,我就自己率先让帅气的酒吧老板给我做了个鸡蛋炒饭。狼吞虎咽刚吃完没几分钟,马天才也赶到了。见我满嘴都是饭粒,他笑呵呵地打趣道:“呦,凯爷,您这是干嘛呢?刚从深山老林里回归人间吗,这吃得好像没了下一顿似的,快喝口水,别噎着。” 如果不是我满嘴都是饭的话,估计我一定会跟马天才吵起来。好不容易把饭吞进了肚子,我就开始跟马天才胡侃。马天才说今天一整个白天,的确按照我提供的方法又查到一些新的线索。这个女人现目前的职业的确是一个性工作者,不过没有固定的场子,而是在自己家里接客。她并不直接面对客人,她所有的生意都是有一个专介绍生意的小子给介绍来的,那小子每次拉客都提成五分之一。 我说那就是拉皮条的呗,这女人做这行应该不少年头了吧?马天才说:“目前调查到的消息来看,除了刚刚离开老家那几年查不到之外,之后的那些年应该都是在从事这个职业。”我问他那个拉皮条的家伙查了没有,马天才说还真查了,就是个小流氓混混,以前有过黑帮经验,后来他跟的那个大哥进去蹲了,他没了靠山也就换了行。平日里这小子在一家足浴城当经理,去洗浴中心这种地方的人,有些客人会问他店里是否提供一些“特殊服务”,他就会联络例如女死者这样的人去给客人服务。 马天才说这家伙之前有过一些案底记录,算是惯犯了。不过这个人很精,重大犯罪的事情他不会做,一般都是小打小闹,拉皮条来钱快,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是他并不是组织者,所以即便是被抓住,也顶多就是罚款加治安拘留,很快就放了出来继续干这些勾当。 马天才说:“这家伙每天电话特别多,一个小时都能接十几个电话,比我电话还多呢。而且有很多都是招嫖的人打来的,逐一排查这难度不小,估计也不是三天两天就能办到的事。而且这家伙做事比较小心,跟谁都唯唯诺诺的,从不轻易得罪人,长期在派出所报道,都跟所里的警察混熟了。” 我问马天才,现在这个拉皮条的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死了吗?马天才对我竖起大拇指:“凯爷,要不我怎么说您天赋异禀呢!这一点我先前调查这个人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马上就通知了杨警官,让他务必不要让这个家伙知道已经死人的事。”马天才顿了顿说:“现在死者的手机警方已经在调查了,电话里最后一通电话是拨出去打给小餐馆送外卖的,而倒数第二通是外头打进来的,那个号码就是这个拉皮条的家伙的电话。” 既然如此,那这个拉皮条的打电话进来的时间应该是查得到的吧,和电话公司的通讯记录能够吻合上吗?我问马天才说。 马天才说:“当然吻合得上,要不然我们顺着你在微信里给的信息查询,怎么会有结果,你推测的没错,拉皮条的这家伙联系死者就是要死者接客,而那个招嫖的客人,此刻看来应该就是凶手了。”马天才还说道:“当查到这个来电的时间的时候,他们也反查了这个拉皮条的家伙在那个时间段前后接打的所有电话,目前已经有接近十个号码可列为嫌疑人的电话,正在逐一排查,尽管还有十个之多,但相比其大范围的查找,这个范围已经缩小了很多了。” 马天才还告诉我,排查结果估计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够出来,所以咱们着急也没用。就这么聊了一阵,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大半个小时。此刻早已经过了杨洪军和我们约定的时间,杨洪军却迟迟未来。 马天才说:“这杨警官怎么回事啊,让我们早点来,自己却磨磨蹭蹭的,这都几点了,饿死人了还怎么查案子啊?”我笑着对马天才说:“你要饿了就先点个什么东西吃吧,只不过这酒吧主营还是酒类,吃的东西就少了点,可以尝尝他们的蛋炒饭,味道还不错。”说完这句话,我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我们和杨洪军约的是晚饭时间,我稍微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达,而马天才则是准时到达的,很快就超过我们约定时间一个小时了,杨洪军却还没有出现,如果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起码也在群里跟我们说一声啊。 不过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我就越想越不对劲。以我对杨洪军的了解,他绝非这么不谨慎的人,而且我们三个人当中,他的时间观念应当是最强的。今天是怎么回事,这不像是杨洪军的做法。 又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此刻杨洪军已经迟到了一个半小时左右了,马天才的蛋炒饭也吃完了,他仍旧没来。就连马天才也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他对我说道:“凯爷,这杨警官该不会是遇到什么事了吧?”我皱着眉头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今天他这样子有点反常了,老马,咱们要不然给他去个电话? 马天才点点头,摸出自己的电话就打给了杨洪军。从马天才的表情来看,似乎电话铃响了很久也没人接听。挂断再打,仍旧不接。马天才对我说要不然你打打试试看,我哼了一声说你的都没接莫非还能接我的?说不定是静音模式,没听见吧。 话虽然这样说,我还是摸出电话打了过去。不过奇怪的是,仅仅两三声响铃之后,那一头就接起了电话。 “喂…?” 声音非常低沉,有点像是磁带没电的时候那种声音。不过仅仅这一个字,我听出接电话的人满含着笑意,并且此人不是杨洪军! 第八十六章 失联 尽管我确信接电话的人并不是杨洪军,并开始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但我还是战战兢兢地问道:“你是谁?” 电话那头,这人哈哈笑道说:“总算是上钩了,我就知道不接电话,你们还会换个号码打过来的,这下子我可算是知道这两位神仙究竟是谁了。”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那是在很早之前杨洪军跟我说过的他的其中一个习惯,作为一个警察,他的底下有不少线人。而警察尤其是刑侦警察本身是一个高危职业,所以为了保护自己的线人和家人,杨洪军会把这些人的电话号码单独用别的方式记录下来,并不会存在电话通讯录里面。 这是上次我和杨安可被绑架后,他告诉我的一件事。而从刚才这家伙的口吻中来听,他似乎是用某种方式控制住了杨洪军,并得到了杨洪军的手机。很可能已经发现了我们的那个微信群,但是并不知道群里的另外两个人——也就是我和马天才分别是谁,从我们的聊天对话记录来看,应该能猜到我和马天才都是协助杨洪军办案的人,并且最近的一些记录还会显示出,我们正在研讨的,正是当前的这个案件。 更有可能,他看到了这些对话记录,知道我们今天晚上有约,而我和马天才早已经在约会地点等着他。杨洪军迟迟未到,我们肯定会打电话找人,既然是两个人,于是他故意不接马天才的电话,好让我换自己的号码打过去,如此一来,他就算是掌握了我们俩人的手机号码。 在那一年,虽然还没有全面普及电话卡实名制,但即便如此,也能够透过一些方式查询到不少的消息了。我和马天才都算是奉公守法的公民,所以响应国家号召,我们的电话卡都是实名制的。这家伙如果想要知道我俩的姓名,只需要随便找个营业厅,给我们两的号码充个话费就可以得知,而掌握了我们的真实姓名后,要查询我们其他的信息,那可就轻而易举了。 想到此处,我不禁一阵寒毛耸立。对方仅仅说了这么一句话,却让我感觉如此可怕,并且我能够轻易地察觉到,对方是一副奸计得逞的感觉,肯定是不怀好意。 我故作镇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颤,我装出一副态度很好的样子说道:“老师您好,您的快递已经到了,我给您放在门卫室了,就不给您发信息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为什么会突然心生此计,只是因为我觉得既然我想到了对方的计谋,那不如我也耍耍计谋罢了,反正他这一时半会也无从查证,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对方拿着我的手机号码去查,查到了我和马天才的真实身份信息,也无法确认我们就是群里的那两个人。 果然对方稍微愣了一下说道:“怎么,你是送快递的?”我赶紧回答道:“对啊,刚刚给您打电话没人接,我以为是我的手机坏了,才换了个号码打,可能是老师您没听见吧。”我故意跳过刚才他那一番什么故意不接我电话之类的话,伪造出我就是真正的快递员的样子。我相信在那个瞬间,我曾经一度相信我自己真的就是个快递员了。因为我的这套口吻,其实就跟平日里给我们送包裹的那个快递员学的。 在对方回答我之前,我抢先说道:“那老师我就给您放到门卫室了,今后您如果要寄快递,记得给我打电话哟~”说完我就咔嚓挂上了电话。 我将手机放在桌上,心脏狂跳不止,半张着嘴巴望着马天才,想说话却说不出口,或者说,我根本不知道从何开口。 马天才在我打电话的期间全程都在我边上坐着,对于刚刚我在电话里说的那一切,他都全部听到了。但凡马天才是个稍微有点智商的人,也会猜到我刚刚冒充快递员的那一幕,肯定是事出有因。马天才是一个职业侦探,虽然有点不入流,但多年蹉跎的积累,让他依旧具备了敏锐的洞察力。从最开始的时候我有些瞧不上他,到后来我对他的一些侦查手段钦佩不已,他在我心里早已经不是个笨蛋了。 大概是看我久久不说话,于是马天才问我道:“杨洪军是不是出事了?”我点头,但没说话。马天才接着问:“会不会是来这里的路上遇到了危险?”我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马天才挠了挠头,看上去有些焦急。几秒钟后他又问我,那现在对方知道我们的存在了是吧?我说我不知道,我装快递员骗他,但是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上当,可能心里还是会比较怀疑吧。 马天才说:“那不行,我得想想法子,别整得咱俩帮忙没讨个好处也就罢了,还把自己给整进去了。”想了一会儿,马天才说:“这样,我在咱们的群里发个消息,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催催杨洪军怎么还不来?”我一拍巴掌说这个主意好,既然这家伙已经拿到了杨洪军的手机,说明杨洪军现在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对方刚才听我冒充快递呀,保险起见,如果我是他的话,我还是会调查这两个来电电话的。 我对着马天才竖起大拇指说,你就这么办,就在群里说我们俩都饿了,就不等他先点东西吃了。马天才迅速用自己的手机在微信里用一贯的口吻这么发着信息。我在几秒钟之后也跟着回复了一条,还拍了下我们桌上放着的饮料杯子,意思是我们都已经等了老半天了杨洪军你还不来。 搞完这一切,马天才问我说:“你说杨洪军会不会把咱俩给供出来,待会那杀手可别到这儿来杀咱们了。”我说那应该还是不会,杨洪军是个训练有素的警察,他知道保护好我们他自己才有获救的机会,只要凶手现在还没杀死杨洪军,那他肯定不会把咱俩说出去的。马天才焦急地说:“可是咱们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你说我们如果去报案让警察调查,咱俩的身份也同样是暴露了不是吗?” 我皱着眉,心想这可真是不好办。慌乱之下我没有别的办法,于是我决定以杨洪军的手机号末尾5位数作为依据,测一局小六壬,所测方向,就是杨洪军此刻的方位以及他是否安全。 在我最早学习小六壬的时候,联系的方式大多都是一些电话号码,因为一个号码代表着一个使用者,不管是手机号还是车牌号,都能够根据电话打来的时间或者拨打出去的时间,结合天干地支等相关信息,测算出这个号码是否适合这个主人,或者这个主人此刻的一些相关情况来。奇门遁甲里,也有用这样的方式来练习的,准确率可谓惊人的高,当然,这依旧是一个大范围当中寻找一个小范围,但即便如此,一个小范围也足以让我们破解谜题的速度大大增加了。 小六壬起局之后,第一卦,卦落赤口,指向西北。第二卦,卦落空亡,指向东南。两个卦象没有一个是吉卦,赤口也就罢了,空亡可是小六壬里最凶的一卦。我不免开始为杨洪军的安危担忧,但好在我觉得还是有机会的,因为第一卦是讲的过程,所谓赤口,就是争端不断,大概是在说我们困难重重的意思。而空亡则是结果,也是最坏的一种结果,也许是死伤了人但还没能解决问题,因为如果解决了,也不能算是空亡之卦了。 空亡的卦象,并不是在说杨洪军此刻已经挂了,而是说如果我们无法克服前面赤口的重重困难,那么杨洪军就很有可能挂掉。过程是用来决定结果的,既然结果的大范围所指是“空亡”,这就意味着对杨洪军的营救,几乎是刻不容缓。 第一卦指向西北,意在过程,而此处的过程则取决于我和马天才,那么就是应当以我们目前所在的位置往西北方向寻找。第二卦指向东南,是以杨洪军的结果为出发点,那么就是说,如果他要挂,是在他目前所在位置的东南面。然而东南和西北恰好能够连接成一条直线,我迅速把手机地图打开,定位我和马天才当下的位置,发现西北面除了有杨洪军的家之外,还有杨洪军所在的公安分局。 这家伙会不会是在家里控制了杨洪军?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首先杨洪军应当是直接从公安局到我们这来,应该是没回家的。而杨洪军家附近早已被警察布控,凶手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至于连这一点都想不到,主动凑上去送死。所以杨洪军的家肯定可以排除,警察局凶手更加没胆子去了,又不是拍电影,怎么会有人胆敢跑到警察局里面去行凶抓人?示意我断定,杨洪军是按照时间出门了,路程不算近,他多半会打车过来。杨洪军是个守时的人,既然准时出门了,那么肯定就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变故导致他被控制,而显然对方收拾杨洪军花了一些时间,一直到我们打电话期间这一个小时左右内就摆平了杨洪军,并且一直在等着我们的电话。 那就是说,从警察局到酒吧这里的路线上,都有可能是犯罪分子的作案场所。 这下玩大发了,范围虽然缩小了,但这条路不算短,想要查明准确位置,谈何容易? ----------------------------------- 实在抱歉,在我写下这篇的日子,恰好是母亲60岁生日,我得里外忙活,所以请原谅今天只有一更。谢谢理解! 第八十七章 求助 此刻我跟马天才都意识到,这件事已经超过了我们俩的能力范围之外,单单凭我们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救出杨洪军,最关键的在于,我们连他目前遇到了什么事都还不清楚。 我问马天才,要不然还是向警方求助吧,毕竟人多力量大。马天才思考了一会儿告诉我:“凯爷,我觉得这样不妥,您想啊,如果咱们告诉警察,警察肯定会全范围布控的,这样一来,虽然找到杨洪军的机会可能更大,但是也很有可能因此惊动凶手。不如这样,我给赵老打个电话,请他帮忙出出主意?” 我一愣心想原来那天聚餐你小子还偷偷记了赵老的电话。赵老虽然已经退休了,但说到底还是同一个警察班子出来的人,你告诉他的话,岂不是和我们直接报警一样吗?马天才却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赵老虽然已经退休了,但是在警察系统里,还是拥有很高的声望。他出面虽然也是动作不小,但绝对比咱俩直接报案强得多。” 我心想的确也是,眼下看来,这大概是唯一的办法了。于是我对马天才点点头让他现在就打,时候已经不算早了,赵老如果睡觉了,咱们可就真没辙了。 马天才给赵老打去了电话,简明扼要地告诉了赵老目前我们所遇到的情况,他特别强调现在杨洪军下落不明,杨洪军的手机拨打过去不是本人接的,而此人口气相当可疑,九成九就是凶手。马天才在电话里把这一段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好引起赵老的重视。 赵老听完马天才的一番述说之后,让他打开免提,放出来跟我一起听。赵老问我刚才测算的小六壬有几成准确率,我说最少八成。赵老说那已经足够了。以他对杨洪军的了解,特殊时期,他既然是要跟我们两个人秘密见面,那么交通方式必然不会选择开自己的车或者警车,也应该不会找专门的司机来送,毕竟杨洪军藏到警察局里,这件事不光是我们知道,那个真正的凶手如果要查,也会非常轻易地查到。 赵老说:“既然杨洪军约了你们见面,那他肯定是出门打车,既然是打车,那杨洪军就没理由中途上哪儿去兜个圈子,肯定会直奔你们的目的地而去。现在他在来的路上失踪了,你们就不觉得有什么蹊跷的地方吗?” 我和马天才对望一眼,有些不明白赵老所谓的蹊跷之处到底在哪里。赵老大概是看我们很长时间没有回答,知道我们没能猜出来,于是对我们说道:“这说明这个出租车司机也许就是凶手假扮的,他才有机会直接把杨洪军载到别的地方去。” 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那可是公安分局的门口,跟派出所不一样,派出所就一大门,公安分局门口可是有巡逻的警察的,这凶手如果这样做的话,会不会太过于胆大包天了点?当然我没提出质疑,而赵老也强调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可这种可能性是不容许被忽视的,他甚至提醒我和马天才,对方是奔着杨洪军来的,往往看似最危险的举动,在这样特定的环境下,反而是最安全的。 马天才果然没能忍住,他问赵老道:“可就算是如此,凶手是怎么得知杨洪军在这个时候会出来呢?而且如果他假扮出租车司机的话,怎么能够如此巧合地就接到了杨洪军呢?”这其实也是我的一个疑问,因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凶手必然在事先就经过了缜密的计划,才有可能一下子就把杨洪军装进了自己的车里。 赵老说:“在许多年前我曾经查办过一个案子,对方是个杀手,为了盯住目标人物,他可以保持同样的姿势整整一天都不移动。你们千万不要觉得这不可能,人一旦有了准确的目的,就会不断去想一些办法,这些办法虽然未必样样都行得通,但兵出奇招,只要目标一出现马上就执行计划的话,成功率看似很低,但实际上却比其他的办法成功率大了很多。”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赵老的意思,他是在说越是出人意表,越是容易得逞,假设这凶手拦截杨洪军的计划失败了,杨洪军未必能够察觉自己身处危险之中,他大不了就是花更多的时间再算计杨洪军一回。但如果这一下子成功了,就算是牢牢制住了杨洪军,因为杨洪军丝毫没有准备。 于是我对赵老说,这可能就是我们需要你出面帮忙的地方,现在知道杨洪军下落不明的人,就只有咱们三个,警察局里杨洪军的那些同事可能最多也就知道他出去办事了,肯定不知道他目前遭遇了危险。既然赵老说的情况会是一个较大的可能性的话,那么请赵老出面,联络一下警察局里的人,一方面不要声张,一方面查查公安局门口的监控录像,看看杨洪军究竟是不是搭乘了出租车。如果是的话,咱们再跟踪这辆车即可。 赵老答应了,说他这就联系以前的老同事。让我和马天才原地等待,并让马天才给了他一个电子邮箱,说待会儿有了调查结果,立刻会发去邮箱里面。 有了警界泰斗的帮助,我和马天才心才算是稍稍微落了一点下来,但现在这样的等待,也照样让人备受煎熬。这就好像是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犯人,他早已知道结果,即便求生的欲望再怎么强烈,在执行枪决之前的每一秒钟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等待的时间过得非常慢,期间我和马天才也没办法有更多的动作。我只是偷偷给杨安可发了条消息,随便闲聊了几句。毕竟她的安危我还是会担心的,直到她给我回复了信息,我才算安心,至少她还是安全的。我叮嘱她我们这几天可能会有些大动静,让她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自己的母亲,待在公安招待所里面不要出来,外头乱着呢。 杨安可叮嘱我自己小心,她会注意安全的。我们也就没有再继续聊下去,因为我也知道杨安可的脾气,如果她知道了杨洪军此刻下落不明的话,肯定会吵闹着来帮忙的,那哪儿是帮忙啊,完全是添乱。 一个小时左右,马天才的电话响了起来,是赵老打过来的。马天才按了免提把电话放在桌子上,只听赵老说道:“现在情况基本上已经证实了,杨洪军从公安局里出来直接就上了一辆出租车,应该是直奔你们那儿去的。我们根据号码牌跟踪了这台出租车,在经过人民路公园附近,出租车就右拐进了一条老街的小巷子,巷子里没有监控,但是就没再见到这台车出来了。” 赵老的言下之意,杨洪军此刻应该就在那条巷子里某个室内。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赵老从警界退役多年,竟然还能够保持这么强的侦查能力和执行力,实在是非常难得。赵老接着说道:“主要的监控画面已经传去了小马的邮箱里了,你们看看就行,但是就不必去现场了,你们去也帮不上忙,而且凶手既然这么有恃无恐,可能手上有武器。”赵老说:“现在我们的警察已经秘密前往,准备包围这条巷子,然后进行搜查。” 听到对方可能有武器,那我肯定也不会去了,毕竟我还很年轻,我算是咱们三个人里最不能死的一个。赵老在挂上电话之前跟我们说:“有新的进展,会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马天才的。”说完他挂上了电话。 马天才从邮件里下载了那些监控照片,只见画面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五点一刻的时候杨洪军就从警局出来打了台出租车,本市的出租车一共只有两个车型,照片上的这个,是最近这一批才全部换代的新车型。车牌号的尾数是107。接连的几张照片,都是不同角度,不同的监控摄像头拍摄下来的这台尾数107的出租车的行走方向,果真在十几张照片之后,画面中出现了路面拥堵的情况,于是这台车就拐进了公园附近的一条小巷子。这条小巷子我无数次从口子边上路过,知道那是一条捷径,但是路很窄,两台车并行的话就很容易发生车挂。所以一般不是特别赶时间的人,是不会从这里走的。 而107进入巷子之后,跟着又进去了几台车,看样子是纷纷效仿抄近路了。 下一张照片就是巷子的出口,而在这里却没有看到那台车出来,别的出租车倒是有,却偏偏没有107。 马天才问我:“凯爷您说会不会是那台车进了巷子后,就去了地下停车库了?要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就消失了?而且那后面的车都出来了。”我摇摇头说这条巷子虽然我没有进去过,但我知道那是一条改革开放时期修建的老巷子,别看不宽敞,在当年听说都算是挺热闹的一条街了。而且这公园的地段也算是繁华区,这周围的老房子还没来得及拆,要说车库,你见过这样的老楼底下能有车库吗? 马天才说那倒也是,可不该就这么突然蒸发消失了吧。我说我怎么知道,既然赵老让我们等消息,那咱们就等吧。只要警察赶到找到了那台车,也就离找到杨洪军不远了。 第八十八章 车牌 时间已经不早了,不过这个时候对于酒吧来说,恰好是客流量最大的时候。干等的过程中,那个扎着小辫的老板曾经来过包房几次,都是问我们要不要续水一类的,也没多聊,只是他问起杨洪军今天怎么没来,被我含含糊糊地应付过去了。 闲的有些无聊,在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之前,我和马天才也都觉得最好还是在这里继续等待。我用那个尾数为107的车牌测了一局小六壬,一局奇门。所得到的结果,大多有点牛头不对马嘴,虽然卦象大多为吉,但总是难以找到合理的论据来支撑这个吉卦。 例如我在小六壬测算的时候一个是速喜一个是大安,正常的理解大概是在说很快就能够有新的突破而这个突破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可是所指向的方向却在正南。目前我们所处位置的正南面恰好就是那起奸*杀案发生的区县,换做以往,我也许会觉得最终抓获凶手的位置会在哪里,但是今天却总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这些卦象的显示和我们掌握到的消息一加对比,显然是吻合不上的。 而奇门的卦象则更加离谱,所得为“休门加天任”,为“大吉”,可释义则不伦不类的是“因材施教,青出于蓝”。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要我硬生生跟当下的案件结合起来,我还真是没有丝毫逻辑。 于是我心里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倘若卦象偏差得太离谱,会不会导致结果相差也会很遥远?此刻赵老暗中布置的警力想必已经把那条小巷子层层布控,除非凶手拼个同归于尽,否则是绝对难以逃脱的,这一点我对我们的警察同志还是甚有信心。可卦象如此显示,给了我一种强烈的不安。我说不上这种不安究竟来自于哪里,就好像小时候学做数学题,我明明就知道一个大概的结果,想要用一条条等式来加以证明,却察觉到总是差了关键的一环。 “赵老他们也许会扑空。”想着想着,我冷不丁地把这句话说了出口。 “啊?你说啥?”马天才有些疑惑地问我。我说我不知道,总有这种感觉,刚刚我起卦的卦象有些不太对,似乎没有咱们起初预料的那么简单啊。马天才依旧不解地问我:“可是你刚才不是测算出准确的方位了吗?而且赵老他们跟踪监控,发现也的确在你说的那个地方啊!”我摇摇头说,那是从杨洪军的角度来测算的,他本身就被动,所以才会比较准确。但这次我却是根据那台车的尾数来测算的,如果凶手冒充出租车司机,那想必这台车肯定是他用某种手段得来的,其主人并不是凶手。 我看马天才不太明白,于是解释道,这就好像你明明是个男人,但你用极为高超的化妆技术,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女人,以至于很多人都没认出来,这就是欺骗了对方。而此刻我们作为凶手的对手方,他从一开始接到杨洪军的时候就是一种欺骗杨洪军的行为,出发点发生了偏差,那结果自然也就未必准确了。 马天才说:“你只是说未必,也就是说,这也并不一定,还是有可能抓获对方的对吧?”我点点头说理论上如此,但是这个很难说,坦白地讲,我不怀疑警方的实力,但这一回,我不太乐观。 我们都没再继续说话了,因为我说在多马天才估计也听不懂,于是只能默不作声地继续等待。当天夜里12点多,马天才再度接到赵老的电话。也是辛苦这位老人家了,一把岁数的人,居然为了我们的事熬夜到了现在。 不过赵老给了我们一个让人沮丧的消息:巷子里没有那台尾数为107的出租车,巷子是笔直通畅的,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藏的下这台车而不被人发现。而且经过警方的地毯式排查,这条巷子里住着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没有发现任何杨洪军和凶手的踪迹。 倘若说我起初的两个卦象都是错误的,那么赵老他们绝不可能给查到这台出租车出现的位置,既然查到了就说明我的推测是准确的。可是那台车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无论是科学还是玄学,都是毫无理由的。 想到这里,我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对赵老说道:“赵老,您辛苦了,能不能麻烦你跟你们局里的同志们说一声,我和马天才这会儿就立刻赶过去,路途上的时间请他们帮我们把所有的监控资料准备一下。”赵老说好啊,这个没有问题,不过你来看又能看出什么呢?我对赵老说:“您只管帮我准备就行,还有就是,我跟马天才是民间调查机构的人,如果你们局里问起来的话,您帮我含糊过去吧。” 赵老说他会立刻安排,于是挂上电话之后,我跟马天才就出门,打了个车直奔警察局而去。 路上我给母亲发信息说我太晚回不去了,而事实上这个时候母亲早已经睡了,也不知道我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会不会给我招来一顿臭骂。马天才问我说:“我说凯爷,起初不是您坚决反对咱们到警察局去吗?说是会暴露目标,怎么这会儿又去了?”我说那是因为现在凶手盯住的人是杨洪军而不是咱们,咱们此刻去,反而安全。只是不知道赵老能有多大的面子,说咱俩是民间调查机构的,局里能有多少人信。 马天才说:“我老马到是无所谓,在认识您之前,警察局已经来来回回进出好多次了,我在那之前本身就是杨洪军的线人,局里的人都算脸熟,但杨洪军也从不跟人说我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我说我也去了好多次了,每次去都是摸尸体,总之咱就别想这么多了,这会儿还谈论什么暴不暴露,如果杨洪军真的不幸壮烈了,你当咱俩还能逃得掉不成。 说话间就到了公安局,赵老安排的人早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们了,那人我见过,只是没打过交道罢了。他很是精干,一副跟我们废话少说的感觉,直接就把我们带到了监控室里。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警察局的监控室,这位警官告诉我,这里几乎可以调取所有公共设备的监控录像,不过会自动覆盖,时间比那些企业银行稍微久一些,能达到差不多一个月才会自动覆盖。我说好,麻烦你把那台107尾号的车进入巷子之前的录像调取给我看看。 由于之前从马天才手机里看到的是监控画面的截图,并不是动态影像,我所能够得到的信息比较片面。而此刻画面动起来,看起来就更加立体了。我先是反复观看了好几次107进入巷子后然后差不多时间其他车子从巷子里钻出来的画面,反反复复地播放,渐渐地我发现了端倪。 107在进入巷子的时候,在它前面是一台红色是轿车,车牌号是941,后面是一台和107一样的出租车,车牌号是033。可是当941钻出巷子的时候,后面跟着的那台出租车直接就变成了033,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在那狭窄的巷子里,这台033的出租车,对107有一个超车的行为。而在033出了巷子之后,陆陆续续又鱼贯而出了一些汽车,本来就行驶比较缓慢,所以我能够看得很清楚。 之后差不多有十多台车陆续出来,什么样的车都有,但就是不见107的影子。于是我再把巷子头尾的监控画面都分别快进了一会儿,因为如果这些车子不存在超车行为的话,那么进入巷子里的顺序应当和出来的顺序是一致的才对。差不多快进了三四分钟,我突然发现,有两台出租车前后挨着相继进入了巷子,而出巷子的时候,却变成了前后三台出租车。而多出来的那台车,我从头到尾都没看见它进入过巷子,它的车牌也并不是107,而是433。 这引发了我的怀疑,假设有这么一种情况,凶手在决定把杨洪军接上车的时候,其实早就料到了我们会在随后调取公安局门口的监控画面,自然也会追踪到车牌号码。这个城市高度发达,没有监控覆盖的地方可谓屈指可数,作为一个存心犯罪的凶手来说,这一点想必也不应该想不到才对。那会不会打从一开始接杨洪军的那个107的车牌号,本身就是一个假号牌呢?会不会是当107进入巷子之后,知道这条巷子没有监控覆盖,于是稍微找了个宽敞的地方靠边停下,一方面等待其他车辆出入,一方面趁此机会把号牌偷偷换掉?然后找个出租车进入的时候,也跟着这台出租车出去? 这样一来,警方自然在巷子里找不到车子,因为车子还是被开走了,只是没有引起察觉罢了。 想到这的时候,我对那位协助我们的警官说:“警官请您帮我做两件事,第一件事就跟踪这台433尾号的出租车,顺着监控看一下它去了什么地方。第二就是帮我调查一下这台车本身的驾驶员是谁,如果查到人,立刻想法找到人,然后控制起来。” 我心里明白,如果真像我想的那样,那么这台车的原本车主,很有可能现在已经遇害了。 第八十九章 追踪 我把我的推测理由告诉了这位警官,他听过之后眉头紧锁,很是焦急,但事不宜迟,他还是迅速给我调取了当时的跟踪录像,然后教我怎么操作监控仪器,随后他就赶紧通知手下的人联络出租车公司,调查这台车的原本车主。 我一边追踪着那台尾号是433的出租车,一边对照手机里的地图查看这台车究竟是朝着哪个方向在开。马天才在一边跟我一起看着监控录像,然后一边对我说道:“凯爷,我觉得你的估计可能不够准确,也许还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一愣,转头问他,这话是怎么说的,如果更加复杂的话,那咱们可就真的爱莫能助了,趁早回家收拾细软逃命去吧。 马天才说:“一看您平时出门打车,就不怎么爱跟司机聊天,好多情况你可能都不了解呢。”我说我坐车干嘛一定要跟司机聊天啊,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这么多话。马天才说道:“这您可就有所不知了凯爷,在咱们这个市里,出租车公司有大大小小好几十家呢,现在的出租车运营模式,都是出租车公司拿到购车指标,然后一个或者几个合伙人一起买一台具备营运资格的车,请两到三个司机轮流开,你让刚才那警官去查车主是谁,你查到的无非就是车老板,未必就是司机。” 马天才说的这情况我还真是不知道,我一直以为出租车都是公司的,然后聘请了驾驶员而已。马天才接着跟我说:“而且咱们市的出租车,大多都不是烧汽油的,而是烧天然气。天然气站有固定的上下班和交班时间,所以一般来说出租车司机就会根据这个时间来合理安排班次。比如早上4点钟是一个交班时间,下午4点钟又是一个交班时间。您想想,杨洪军出门的时间是5点多,也就是说,当时凶手劫车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夜班车司机在工作了。再说了,这台车究竟被凶手控制了多长时间咱们谁都不知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凶手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控制了其中一个司机,到了交班的时候又控制了另外一个司机,两个司机都抓住了,自然没人跟车老板说工作的事情,车老板对于车子和驾驶员的去向,自然也就一无所知,否则早就报警了,要知道这一台出租车,车虽然不值钱,这营运指标可是车价的好几倍呢。” 我心里暗暗一凉,马天才说的这种情况,我的确是没有考虑到,而且并不是没有可能,甚至说可能性还真不算低。于是我让马天才继续追踪那台433尾号的出租车,我自己则离开监控室走到门外,对那个正在打电话的警官说,我不光要查驾驶员,连车老板和请的所有驾驶员都帮我查一下,尤其是查查两个司机现在到底在什么位置。 等我回到监控室打算继续追踪的时候,马天才跟我说:“刚才这车子从解放西路的一个岔道口转了进去,里边的监控显示,车子直接进了一个地下车库。”我问马天才,那车库的其他出入口有这台车进出的踪迹吗?马天才说目前还没有发现,我都快进了一个小时了,想来应该是躲在那里了。 算了算时间,此刻的时间已经距离杨洪军失踪有差不多7个小时,而这台车进入车库是大约5个小时之前的事,我跟马天才在酒吧里给杨洪军打电话的时间,差不多是4个小时之前的事。也就是说,在凶手停车后一个小时内,他就已经接到了我的电话。从他那得意洋洋的口气中来看,杨洪军应该是没有反抗能力了,而我也没在电话接通的时候听见杨洪军那种被塞住嘴嗯嗯啊啊的声音,如此看来,杨洪军就算没被杀掉,估计也是人事不省了。 我赶紧问马天才,这停车库所在的大楼是做什么用的,商用还是民用?马天才说,刚才了解了一下,这栋楼是好几年前就修到现在这样的程度了,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投入使用,主要用途是写字楼,商务办公用。不过地产商内部出了问题,在大楼修建到百分之六十的进度的时候,其中一个管账的就携款潜逃了,当时还上了新闻。于是这栋楼没有东家来接手,工人的工资也发不出来,政府的拍卖也一直纠扯不清,直到现在都还烂尾呢。 烂尾楼,如果是这样说的话,那的确是个偷偷摸摸干坏事的好地方。不过既然是烂尾楼那政府应该封闭了才对啊,怎么会有个停车场还开放着呢。马天才说:“这就是您平日里不接近咱们劳动人民的结果了,这栋楼的车库出入口一共有四个,两进两出,但目前就只有一个入口开放了,进出都在这儿,原本也封闭了,但后来因为这附近停车场比较吃紧,于是也就把场地租给了一个私人开设了停车场,底下连电都没通,进出都是这入口的老头负责收费。” 说完马天才朝着画面中停车场入口的岗亭一指,我发现那儿的确有个老人坐在这里抄写车辆进入的时间,如果有车离开,直接人工收费。我问马天才这地方你去过没有,他说他也没有去过,不过既然那台车是停在里面的,监控里过了这么久也没有杨洪军的身影出现,尽管无法确认凶手会不会早就预先在这停车场里停了另外一台车,停好433后,就换车逃跑了。 我很是苦恼,但却没有别的办法。在马天才和那位警官给我回馈来更多信息之前,这个停车场估计是我们唯一的追踪线索。 这次的观察基本上能够证明我先前的推测:那台接走杨洪军的107,其实就是433的套牌车。 我让马天才继续观察出口处的监控,我则再一次离开监控室去找那位警官,此刻他已经打完了电话,也正打算回到监控室里。我站在门口把我们的发现告诉了他,并且强调也许现在是时候派人去那停车场找找那台尾号433的车子了。如果那台车子在的话,再看看车子上能不能找到一些相关的信息,因为杨洪军肯定是不会在车上了,凶手应该是跟杨洪军在一起的,所以应该也没在停车场里面。 从这位警官的肩章上来看,他虽然岁数比杨洪军小,但这样的警衔也算是爬升很快的了。应该是杨洪军手下比较得力的干警,并且有一定的执行能力。听过我的分析之后,他基本上赞同了我的想法,不过他提出一个新的想法,就是他会派出一名警员,找一台民间牌照的车开到这个停车场去,我也需要跟着一起去。警察停好车后就会装作没事一样离开停车场,而我则需要在车上先藏一阵子后,等到四周围都确定没人再去寻找那台出租车。 起初我是有点抗拒的,因为这样一来我无疑就算是被推倒了最前线,而那正是我避之不及的一件事。但是这位警官的说法也并非没有道理,如果警察去的话,一些职业毛病也会很容易就暴露身份。加上这名警察也许对事件的了解程度不如我和马天才这么深,再次转达的话,也许会造成一些误差,反正凶手此刻也不认识我,还不如就我自己去。只需要找到车就行了剩下的还是要交给警察来办。 那位警官说,我们这位开车的同志离开停车场后就会在场外安排,只要有疑凶从这里进出,让他插翅难逃。我原本想接嘴一句,这句话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的时候,还是硬生生忍住了。跟着杨洪军以来,我学会的最宝贵的一个经验就是,任何事情在猜测阶段都是狗屁,最终还是要眼见为实才能够说服我。我相信我的感觉,但我更相信我的眼睛,因为我的感觉只能给我一个方向,并不能直接告诉我一个答案。而在经历过前面几次破案之后,我常常也会觉得有些困惑,尽管杀人是千错万错,但这些人杀人似乎都有一种足够说服他们自己的理由,即便在我们看来非常荒唐,而当他们落网的时候,心里却不禁感到叹息。 此时此刻的我,还是决定要相信警方的判断。于是我答应了这个警官,眼下已经接近午夜一点半,这个时间段除了那夜店街还有些热闹之外,别的区域大多都已经相当安静了。警官在我裤子的内侧别上了一个小小的好像纽扣电池一样的东西,他告诉我,那是追踪器,同时还具备收音的功能,让我不要害怕,即便是那么倒霉遭遇了凶手,也尽量拖延时间,争取等到救援。 警官强调说,也不能说等待救援,因为我们如果赶来,肯定是会将对方一网打尽的。我点点头,但心里还是有些慌神,为什么在我听来,这警官还挺期待我遭遇罪犯,好省得他们绕弯子到处找似的。 午夜2点,怀着忐忑的心情,我坐上一位警察开的车,直奔那个停车场而去。 第九十章 车库 停车场的位置,位于人民路那个公园和小辫男老板酒吧的位置之间,整体方向正确,是警察局的东南面,酒吧的西北面。距离警察局车程大约在半个小时,但由于现在时间已经是午夜,路上的车辆很少,大多数也都是夜班出租车。比较通畅,我们也就只花了二十分钟左右就赶到了停车场。 我和开车的那位便衣警察几乎全程没有对话,只是在车子即将拐进解放路的那个停车场的时候,他跟我说了一句快到了,让我先横躺在后排座位上,藏好别被发现。我心情紧张,搞得好像在做贼一般。于是在进入停车场之前我就先躺了下来,所以我根本不清楚停车场的结构和大小,只是在车辆进入后,感觉到先是下了一段缓坡,那应该是入口处那个十来米长的小缓坡,接着车子连续转了几个弯,又下了一个稍长而且有弯度的缓坡,接着又绕了几圈,才慢慢停下来。 于是我断定,我们此刻是在停车场的地下二层。 这时候车子已经基本上停稳了,那个便衣警察没有回头,轻声跟我说道:“小兄弟,我就先离开了,在外面等你的消息,车钥匙我没拔,如果你在这里没找到你要的东西,你就在一个小时之后把车开出来就行了。” 我轻声回答道好的,虽然我上学的时候就学了驾照,因为学生学驾驶比较优惠。但自打拿证到现在还一次都没有开过车,也不知道待会能不能顺利开走。便衣警察松开安全带对我说道:“这里是负二楼,我进来到现在就只看到入口处有个收费的老大爷,其他人都没见着,这里看上去也是没有人看守的,你自己小心一点,如果遇到危险情况,你尽量把看到的经历的用某种方式说出口来,你身上有监听器,我们是可以听见的。” 我再次轻轻嗯了一声,这位便衣警察同志就开门下车,然后脚步越来越远。 我的姿势是侧身横躺在后排座位上的,由于我的身长已经超过了车子横向的长度,这导致我不得不微微缩头或者弯腿,以这样的姿势保持不动,时间长了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我尽可能地放缓我的呼吸,因为在四下安静的环境下,许多平日里难以察觉的响动会在此刻变得分明而具体。车窗外有非常微弱的灯光,这种微弱仅仅只能照着路面,好让人不会摔跤罢了,但如果想要借助这点光亮看清楚一些东西,恐怕还是非常困难的。马天才起初说这里面甚至都没有通电,看样子还是他不太了解情况,这地方既然出租出去给人当停车场,基本的通电还是具备的。 我维持这这样的姿势差不多有十几分钟。这期间我一直在侧耳倾听,除了我自己那慢吞吞的呼吸声和我心脏的跳动声之外,我听不见任何声音。我想那也有可能是因为关闭了车门窗的关系,会有些隔音的效果。可是从先前那个便衣警察离开的时候,我能够听到他稍远一点的脚步声来看,如果这车库里有什么动静的话,最多也就是听不太清,绝不至于听不见。 想到这里,我基本上确定现在车库负二楼应该就只有我一个人。于是我慢慢撑起身子,尽可能不发出什么响动。刚才脖子弯了挺长时间,我试着稍微活动了一下,好让自己舒服一点。我慢吞吞地把身子凑到窗户边上朝外望去,窗户是有那种颜色稍深的贴膜的,加上外头的光线实在很微弱,我就算把脸贴在玻璃上,也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外面车子的轮廓,除此之外看不见别的东西。 换了一侧窗户依旧如此。于是我把耳朵轻轻贴在车窗玻璃上,想要再次确认外头没有其他人,十几秒钟之后,我才稍微放心了下来。我摸索着伸手把车内的开门灯关闭,好让我一会儿打开车门的时候,车内的照明灯不会亮起来。接着我就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慢吞吞地溜下了车。 这种感觉说真的,很像是在做贼,都说贼不走空,无论穷富都得顺点东西,然而我这个“贼”却不知道偷什么东西好。关上车门后,我半蹲在地上,佝偻着身子从车的尾部绕了出来。即便我知道这里没人,但我还是不敢发出什么响动来,甚至我的小心脏还在狂跳不已,看来我这差劲的心理素质,是该好好磨练磨练了。 我慢慢站起身子,脚下没动,开始环顾四周。在黑暗的环境当中呆得久了,眼睛也就慢慢地适应了周围的弱光。我走到车库的一头,开始沿着一侧走到另外一头,一边走一边寻找那个尾数为433的出租车。我们市的出租车是那种骚黄色,一般家用车很少会有这样的颜色,而且黄色是亮色,即便在黑暗当中,也算是比较醒目的那种。所以我相信寻找起来应该不会很困难才对。 可是来回走了一圈,这层车库总共停放了八排车,因为是负二层的关系,车辆应当比负一层要少一些,所以很快我就找完了,却没发现那台出租车。 我心想难道是停在负一层的吗?如果我此刻上去,会不会引起那个收费老大爷的注意,我这贼兮兮的样子,老大爷可能会觉得我是个鬼。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顺着下负二层的缓坡上去的时候,我看到在这层楼的缓坡边上,还有另外一个缓坡,是通往负三楼的。 我心想好家伙,这停车场可不小啊,把烂尾楼拿来合理利用,还真是咱们劳动人民的智慧啊。既然发现了这个,我就立刻决定,先检查负三楼,如果还是找不到,再回去负一楼看看。 我慢吞吞地顺着坡往下走,很快就到了负三楼。格局和大小跟负二楼几乎一致,区别只在于这里的停的车更少,少到我几乎可以一目了然。那稀稀拉拉横七竖八摆放着的车辆总共可能只有十多台,就算是在弱光的环境下,就算是我还没有走到跟前,我也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远处的一台黄色轿车,车顶有个小灯箱,这个灯箱宣告了它出租车的身份。而这台车停在最远端的角落里。 即便我觉得这就是我要找的那台车,但为了确定一点,我还是决定走进仔细看看车牌。我仍旧放轻了脚步,慢慢走了过去,随着距离的靠近,我在相隔七八米之外就看清了车牌,正是那台尾号433的出租车。 走到车跟前,我探着脑袋朝车内张望,发现汽车的副驾驶上有一些杂物,例如塑料袋和纸盒子什么的,后排座上却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确信车里没人,我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于是我先走到车头,蹲下身子去摸车牌号,发现牌照上面有那种比较沾手的感觉,想必是先前套牌贴假牌照的时候留下的胶印。这就证实了我的推测,眼前的这台车,正是接走杨洪军的那台车,并且杨洪军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在这车上乖乖地束手就擒了。 我摸出手机,打开手机的电筒照射进车内,发现后排座的地面上,有两块长条形的东西,其中一块面朝上露出了一截,上面的字迹显示,那就是用泡沫板做的假车牌。而有了手机灯光的辅佐,我将后排座看得更加清楚了一些。座位的座垫虽然称不上整整齐齐,却也一点也不杂乱。从警察局看到的监控画面来看,杨洪军当时上车的时候是坐在后排座的,倘若他在这期间因为某种原因失去抵抗能力,这一直在开的车,是怎么做到一边开车一边收拾杨洪军这么个老练的警察的?而且一般人如果遇到别人企图制服自己,再怎么窝囊也得挣扎一番吧,奇怪的是,车内丝毫没有被挣扎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杨洪军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对方收拾了。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在地下车库这样安静的环境当中,发出一阵较大声的回响。我本来就精力高度集中,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我差点把手机给摔在地上。电话是马天才打来的,我赶紧蹲下身子接通电话,压着嗓门冲马天才说:“我说老马你可真会挑时候,早不打晚不打,你特么吓死我了!”马天才感觉完全不为他这样的行为感到羞愧,而是大声对我说:“凯爷!咱们这边查到了!”我说你查到什么了? 马天才说:“那辆尾号433的出租车,的确是隶属于我们市里某某出租车公司的,但是这台车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申请了报废处理,现在咱们追查的这台车,只是取下了那台报废车的车牌,照样是个套牌车!” 我听到这里反而稍微宽心了点,因为这样一来,就说明这台车的驾驶员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也许只是凶手花钱非法回收了一台报废的出租车,然后想法子找了一个报废的号牌罢了。马天才接着说:“刚才那位协查的警官也告诉我,市内二级公路这边也有监控调了出来,这台车是昨天上午从省道进入我们市区的,来时的方向就是发生案件的那个区县。”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这台车无疑就是作案车辆,开车的人正是那个凶手。于是我对马天才说,你接着调查,我已经找到这台车了,等一下见面再说! 没等他回答我就挂了电话,并迅速调成了静音。就在我准备再度打开手电筒看看车内的时候,刚刚点亮电筒,凑到玻璃边,却从灯光映射下车窗玻璃的倒影中,看到我身后站着一个人。 一个悄无声息站到我背后的人! 第九十一章 受制 不自夸地说,我算是一个非常警觉的人。在反复多次确认车库里没人的情况下,我依旧会小心谨慎,轻手轻脚。可这一茬,我却完全始料未及。我想那是因为马天才这个突然打来的电话,导致我乱了步调,在接听电话的时候太过专注于马天才说的内容,从而忽略了周围的环境,连有人靠近我,我都没有发现。 不过我也立刻意识到,此人既然这么悄无声息地杵在我的身后而我全然不觉,说明他也是刻意放缓了自己脚步的声音,故意不让我察觉到他的存在,换句话来说,他就是冲着我来的。 我眼前是这台作案用的出租车,也确信杨洪军就是在这台车里失去了反抗,而今这个人出现在我身后,我自然而然地就无比确信,站在我的身后的这家伙,就是凶手。 如果不是这么突然,或者说我对于背后有人这件事有充足的准备的话,那么我也许会装作没发现他一样,然后趁他不注意突然反击他,如果这样的话,这个举动对于我来说就基本上是在搏命了,赢了我就能逃,输了我就完蛋。可当时这家伙出现的时间太突然,突然得好像是一个鬼魂一般,以至于我在车窗玻璃的反射中看到他的时候,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吓得颤抖了一下,然后迅速转身。 我必须强调的是,我并不想转身,这次的转身完全是情不自禁,我的大脑还没把指令传递出来的时候,身体就已经本能地先斩后奏了。可正当我转过身去,就发现在我小腹的位置上,突然闪起一阵白色有点泛蓝的光,耳朵里听见一阵微弱的噼里啪啦的声音。那团奇怪的光朝着我的肋骨处快速逼近,我来不及躲闪,顿时就感到一阵从头顶到脚心的剧烈麻痹感。 刹那之间,我头晕眼花,舌头打结,就如同站在一个正在以极高的频率震动的地毯上,就算再微弱,也牵动着我全身每一根头发,每一条神经。于是我这才反应过来,那团奇怪的光不是别的,而是电击枪。 小时候调皮,弄坏了妈妈床头的那个台灯,无论换多少个灯泡都不好使,我妈当时虽然没骂我但看得出很生气。因为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许多东西都要爱惜保护。作为一个男子汉,我觉得我应该主动承担责任,于是当天我把那个台灯的插头给拆了下来,换了两根铁丝,以为这样就可以把台灯给修好。可当我把两根铁丝插进插座里的时候,一股子牵动全身的酥麻感贯彻了我的身躯。 这酸爽,简直不敢相信。 家用电电压不高,所以我免去了经脉寸断的危险,只是那天余下的时间里,我说话都舌头发麻,脑袋里晕乎乎的,就好像喝醉了酒。从那以后我用电的时候就非常小心了,十多年下来,就再也没有出现触电的情况。 可是当那种从我肋骨为起点传遍全身的电流感,在短短一瞬间让我回想起小时候的场景来。同时我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出租车里面没有杨洪军打斗挣扎的痕迹,估计这强大的电流,再强壮的人也会在触电的时候立刻失去反抗能力。 这种被电击的感觉我总认为过了很久,但实际上可能只有一两秒钟。当这个高大的男人缩回电击枪的时候,我浑身乏力,歪歪斜斜就摔倒在地上。由于身体已经没有力气,那股子抽搐的麻痹感还笼罩着我的全身,在倒地的时候也没有选择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只是,我只听见铛的一声闷响,我右侧眉骨上方,就重重撞到了地面上。 全身的麻痹感丝毫没有退减的意思,尤其是在我身体的各个关节处,有那种放射状的刺痛感,并不是特别痛的那种,有些像是手脚被压了太久然后麻了,逐渐恢复的时候,那种伴随着无数颗粒状的刺痛。 接下来的一切,我全程都处于一个混沌的状态,记得一些片段,却总是断断续续,并不连贯。由于身体脱力,我毫无挣扎还手的可能性。在那些零碎的片段里,我只记得在我倒地之后,那个人伸手在我身上上下搜索了一番,并且找到了我的手机跟藏在我裤腿内部的那个监听器。我不是很确定我在被电击枪击中的时候有没有发出惨叫声,还是说我直接一声不吭就倒了下来。监听器被搜走,不知去向,而随后这家伙抓住我两只脚的脚踝,把我朝着一边拖了过去,我背上的皮肤因为在地面上不断摩擦的关系,开始隐隐作痛。 我只记得他拖动我的方向大致是朝下,期间我的脑袋又被磕撞了几次,我想那应该是有楼梯的关系,随后进了一个门里,模模糊糊中,我看到这个门里堆放着各种各样的杂物,狭窄而拥挤,再后来,我被这人架了起来,并且被一个类似麻袋的东西罩住了脑袋,然后绑住双手,并且双手被我头顶的什么东西给高高地吊了起来。 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从我触电开始到现在,估计能有七八分钟,但是在这期间我全身无力,只能任人摆布。渐渐地我的意识逐渐恢复,身上的麻痹感相对减弱了不少,而我肋骨中招的位置,也发出那种好像被烧伤的剧痛感。 眼睛看不见东西,这让我有些慌张,我总算是体会到父亲作为一个盲人的感觉了。就在我惊惶无措的时候,我的胸腔下面胃部的位置,被人狠狠地、重重地击打了一下。刹那之间,我又一种被强迫闭气的感觉,胃部那种近似于痉挛的疼痛,让我忍不住想要弯下腰来,但是我的双手被高高吊起,脚下虽然还踩着地面,但无论如何都弯不下腰来。这样矛盾的感觉让我难受至极,一股子剧烈的恶心直接冲到了喉头,在那种内部力量的压迫之下,我终于忍不住干呕了一声,满嘴都是那种胃酸的腥味,尽管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但我还是感觉到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我踹不过气,说不出话,这种憋着无法释放的感觉,几度都让我快要尿出来,好大半天都没缓过来,我心想这下算是完蛋了,落在此人手里,只怕是我也难逃一死了。只求他给我个痛快,千万不要男女不分,先奸后杀。 这时候,我耳朵里嗡嗡作响,却听到一个声音:“臭小子,可以啊,这都让你找到了,身上还戴了监听器,外头是不是有警察啊?”此人说话声音极为低沉,但还是没有我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么低。他好像是用一张厚厚的纸板蒙住了嘴巴在说话一样,这应该是他自我保护的手段,不想让我听到他真实的声音,不过一个人的口音是很难改变的,他说的是普通话,但有着浓重的乡音,这种乡音我不可能听错,因为我大学的嘶吼同寝室的室友就是来自这个地方,他们说话的口音,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有着北方口音的人继续说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的吗?不妨告诉你吧,那台出租车里面,有一个对准后排座客人的监控摄像头,被我改动了一下,直连手机观看,对准的方向却是车外。你刚才在车门边上鬼鬼祟祟地晃悠,早就被拍得一清二楚了。” 我这才回想起来,起初我凑到车窗边上朝里张望的时候,在车子仪表台上面,好像是看到一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东西,我还以为是车门锁的灯光,现在看来那就是一个摄像头,男闪烁的微弱红光,其实是专门为夜视条件所准备的。 我心里大骂自己大意了,竟然没发现这一茬,凶手怎么会这么大咧咧地把作案工具不作任何防备就留了下来?不过这也被我捕捉到一个信息:此人懂得一定的电路科技原理,还能把车载的监控串联自己的手机,透过网络直接查看。 只听见那人说道:“看起来你们速度还真是挺快的,你是来找这家伙的吧?你也是警察吗?”说完这句,这个人在我屁股上踹了一脚。这一脚虽然不算用力,但这个动作多少是很侮辱人的。他说我是来找“这家伙”,而不是“那家伙”,这说明现在屋子里除了我和他之外,还有另外的人,这个人就很有可能就是杨洪军。不过刚刚我被拖进来,还被揍了一拳,以我对杨洪军的了解,即便他和我一样被蒙住了脑袋,耳朵里也应该能听到这些动静才对,如果他意识清醒的话断然不会一言不发的,因为他但凡发出一点声音来,就能告诉我他的存在。 我不知道杨洪军为什么不说话,难道说被打晕了?或者是被杀害了?但这又有悖于我先前的卦象。于是我狡辩道:“什么警察,你在说什么?我只不过是来开车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竟然发现自己舌头发麻,原来刚才那一下电击,劲儿还没缓过来。 只听那人冷冷的笑了几声,然后对我说道:“臭小子,别耍花样,就算你是警察,我多杀你一个也不多!” 多杀我一个?难道说这厮已经杀了一个了吗? 第九十二章 逼供 我的心突然之间狂跳不已,因为此人说我是来找“这”家伙,这说明现在杨洪军是跟我在同一间屋子里的,而他又说“多杀一个”,这是不是在告诉我,此刻杨洪军被杀害的尸体,就在我脚边不远的地方? 刹那之间,先前看到那个被奸*杀的女人的照片好像幻灯片似的浮现在我的脑子里,这人作案的手段如此残忍,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阶段,而且他指名点姓要杀杨洪军,那杨洪军的下场难道不是比那女人更惨烈吗? 我很惭愧,因为我真的害怕了。而我的害怕却并非是因为杨洪军现在可能已经身首异处惨不忍睹,而是因为我知道接下来我将会成为下一个被杀的人。我心里懊恼不已,悔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答应那个协查的警官,前来这地下亭车库搜寻作案车辆。 不过我突然想起开车带我来的那个警察说过,我们约好是在一个小时后就在车库外面碰头,算上我躲在车里静候的时间,两层楼车库搜查的时间,还有我被电击打倒后带到这屋子里来的时间,前前后后加到一起,估计怎么也得半个多小时了吧?如果我超过一个小时没出去和他会合,他应该就会产生怀疑,怀疑的结果就是进入车库来寻找。 如果寻找一番仍旧找不到我,他就肯定会跟警察局汇报情况,这里将会被全面搜查,毕竟唯一的出入口就是车库入口。再算上警察们赶到的时间,估计也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那也就是说,如果我能够跟这家伙拖延时间,拖延到半个小时甚至更久的话,也许警察就会搜到这里,破门而入,把我解救出去。 我知道,我的想法有些乐观,实际上可能时间远非这么点,但我此刻必须乐观,在认识杨洪军以后,这已经是我第三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了,而且这次应当是最近的一次。和前面几次不同的是,那些凶手没有杀害我的动机,而眼前这位可不同,他对一个风尘女子都能够狠下杀手,那么对我这样差一点就撞破了他的人,更加不会手下留情。 于是我赶紧回答道:“大哥,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怎么还杀人了呢?我就是一个小小的老百姓,你高抬贵手放了我,我出去之后保证什么也不会说!” “哎呦!”我痛叫了一声,因为在我刚刚说完这番话的时候,我的小腹上就被人重重地踹了一脚。这个位置差不多是我膀胱的地方,在往下两三寸,那蛋可就得碎一地了。只听他说道:“你还想不承认?刚刚你身上那个监听器是怎么回事,你一个小小老百姓戴个监听器在身上干什么?” 这可是致命伤,我知道我无论编一个再怎么完美的谎言,此刻这家伙也绝不可能相信我。但那并不代表我就要招供承认,于是我继续强辩道:“什么监听器?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哦我明白了,你是说我身上有窃听器对吧?大哥啊,我跟我媳妇闹别扭呢,这疯女人老是怀疑我在外面包养二奶,肯定是她偷偷放在我身上的!” 那人冷笑道:“编,你接着编。”我慌张道:“大哥我可真是没胡编乱造啊,你也知道这女人怀疑人是不讲道理的,我是包了二奶这没错,但那还不是因为我们夫妻俩感情早已经破裂了的关系嘛!要不然你看我为什么会半夜才出门会情人啊,这都几点钟了!” 我被我自己精湛的演技所打动,假以时日,拿下俄罗斯影帝的头衔,想必也是指日可待了。 但显然这家伙并不买账,他开始用一个大概手指粗细,硬邦邦的,好像是什么金属一样的钝器在我的小肚子上戳了几下,然后说道:“臭小子,你是不是当我是傻瓜呀?你以为你这些鬼话我会相信吗?你再不跟我老实说的话,你信不信我一钢钎从你这儿捅进去,让你肠子流一地!” 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这家伙手上用力,戳得我一阵剧痛。我脚是踩在地面上的,所以腰身还能够小范围挪动,本能之下我就朝着边上一躲,他最后那一下就戳空了。只听他气急败坏地说道:“哟呵你还敢躲是吧?那老子今天不给你挂点彩,看来你是当我跟你闹着玩了。” 说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抄起手上的钢钎,在我身上一阵乱抽。劲儿还真不小,我都能够听见他挥舞钢钎的时候,扯动空气发出的呼呼声。 虽然身上猛烈疼痛,每一下都重重地打到我的腋下,悲伤,胸口,我觉得我的骨头都快被打断了,不过因为他可以活动开手脚,这就意味着这个屋子应该还是不算很小,至少有比较充足的活动范围。在挨了十几下抽打之后,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赶紧大叫道说:“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 对方停下抽打我的动作,喘着粗气对我说道:“说!”我缓了缓劲儿,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然后对他说道:“我好口渴,你能不能让我喝口水再说?”我这明显的拖延时间再一次激怒了对方,他冲着我怒骂道:“你这小子是找死是吧?挨打还没挨够是吧?你特么还喝水,喝你自己的血吧!” 我害怕又挨打,于是没等他继续打我,我就说道:“行行行!我先说总行了吧,我说完之后你可要给我喝口水!”我的语气带着一种哀求,希望他明白我是真的害怕了。那人说道:“小王八蛋你给我听着,下一句话如果从你嘴巴里冒出来的不是在交代事情,而是在跟老子绕弯弯的话,我先割下你两只耳朵,塞到你嘴里。” 这家伙的语气听上去已经不耐烦至极,恶狠狠的让我明白我这样装腔作势,只能是自讨苦吃。于是我吞了一口口水,然后稳定语气,把嗓门压低了装出一副很沉稳的样子跟他说:“其实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一个警察。我是某区公安局安插在贩卖人口团伙组织里的卧底,我们接到线报,这里有一台车的后备箱装了几个被拐卖的儿童,所以我秘密来调查来了。” 我知道这样说,他肯定也不会相信。而且当我这么说完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会被我再次激怒,可我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人狂躁到什么地步,还真怕他一钢钎捅进我的肚子,把我肠子给拉一地。 只听见这家伙沉默了几秒,然后长舒了一口气,那感觉就好像是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一样。他把钢钎往地上敲了几下,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我想我能够体会这种极度想要收拾对方的感觉,在我完全看不见的情况下,他的任何一个冲动,都有可能让我小命就此跟这个世界说拜拜。 我觉得这是一种赌博,因为如果我拖不到警察赶来救援,或者警方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来的话,我还是会被这家伙给弄死。左右是个死,区别只在于时间早晚罢了。我这么说虽然冒险,但却也是相对安全的。因为我给了他一个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的理由,此时此刻听起来,显得那么荒诞,也正是因为这前后两个极端的荒诞,会然这人有种“你到底那句话才是真话”的感觉。 果然,这家伙对我说道:“小王八蛋,看样子你是真不怕死,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你还是不听,那就真别怪我不客气了。”我赶紧接嘴说道:“大哥啊,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问我是不是警察,我说我不是我只是个小老百姓你不相信我,然后我说我是警察,你还是不相信我,你到底要怎么着啊!” 我用慌乱的口吻跟他说道,这份慌乱却并不是装出来的。对方说道:“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撒谎这很容易,你把你手机的解锁密码告诉我,我看看你的电话就知道了!” 这是我最害怕的一件事,因为我手机里有很多秘密,关于杨洪军和莲花堂的。而且一旦他解锁了我的手机,我的家人,马天才,杨安可,还有我微信的那个群,统统都会暴露。而我很庆幸在上次被绑架之后,我意识到手机加设密码是多么重要一件事,我的手机也并不是那种高级的可以指纹解锁的手机,所以只要我咬紧牙不说,他就无法知道我电话里的一切内容,说不定我还可以借此拖延时间,并保护我自己不被杀害。 我大声说道:“你刚才把我都给电糊涂了,而且拖我到这里来的时候,我脑袋都撞了好几下地面,现在我头晕脑胀什么都想不起来,让你给我一点水喝你也不给,法西斯也不带这样折磨人的!你现在要密码是吧?我还就不说了,你有本事自己猜去啊。”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我的这番话都是一种找死的行为。这也是我的第二趟豪赌。话音刚落,那家伙凑到了我的跟前,伸手一下子捏住了我的两侧腮帮子,恶狠狠地说:“妈的,你到底说不说!” 我咬着嘴巴,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候,突然另一个声音响起,口音和这个粗鲁的男人是一样的:“当心点,有人到车库里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原来还有另外一个人! ------------------ 纪念汶川大地震9周年。 第九十三章 自救 自从接到这个案件的调查以来,种种迹象都在告诉我,这是一起独立作案,没有共犯。直到我来到地下车库,直到我被抓进来虐待殴打,我都不曾想过还有第二个人的存在。所以当这个人的声音出现的时候,我大吃一惊,不仅仅如此,我还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此人的声音相较于前者要小声一点,而且比较沉稳。这样的声音让我觉得此人是一个非常有心机的人。一时之间,我不敢再说话,心脏狂跳,因为这人说外头有人来了,倘若来的人是警察的话,那么他们如果想保命不被抓获的话,必然会选择在警察找到这里来之前就逃走。假如真是警察的话,换位思考,他们一定会认为是我把警察给引过来的。 也就是说,他们极有可能在逃走之前杀死我。 想到这里,我鼻子里仿佛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而这味道是我自己的血发出来的。双手被捆,眼睛被遮住,让我无法脱身,就好像是待宰的羔羊,我从未觉得自己有这般无助。 只听见先前殴打我的那个人问道:“来的人是不是警察?”另一人冷哼了一声说:“我怎么会知道,你以为警察来抓人,还会穿着警服吗?不信你自己看。” 我虽然看不见,但想象得出在这句话之后,那个声音阴沉的男人是把手里的手机监视器递给了先前殴打我的那个家伙。他好像接过来看了看然后说道:“呦呵,这人还不少呢?大半夜的到这地下三层来,不是警察才怪了。”声音阴沉的男人说道:“那咱们把东西留下,这就走吧。” 殴打我的那家伙说道:“这就走?不送送这小王八蛋吗?”小王八蛋,估计应该是在说我。我赶紧说道:“送啥送啊,别那么客气,你们走吧,不用送。”那男人大笑道说:“嘿嘿,小兔崽子,你当是送你出门啊,是送你上西天!” 我特么当然知道是送我上西天,我赶紧说道:“别别别,我第一没看见你们的长相,第二又挣脱不开,第三我又不是唐三藏,为什么要去西天?你们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估计等下也就逃不掉了,如果你害怕我大吼大叫,你可以塞住我的嘴啊!” 我也算是没出息,情急之下,竟然帮着对方来想法子对付我自己。只听那个声音阴沉的男人说道:“这小子说的没错,再不走恐怕来不及了。你杀他干什么呀,浪费时间,别磨蹭了,留下东西,赶紧走!”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命令,感觉的出来这两个人当中,声音阴沉的这位估计是老大。这时候一直大手隔着我脑袋上的麻袋,在我脸上重重的拍打了几下,然后对我说道:“小王八蛋,今天算你走运,爷爷放你一马,下次如果再见到你,你必死无疑。” 这话是那个先前殴打我的家伙说的,语气恶狠狠,而且距离我很近,让我感到一阵害怕。我本想应付几句,但是却发现有些说不出话来,于是只能猛点头,算作我的示弱。他接着说道:“把嘴给我张开。” 我想他是要在我嘴巴里塞上什么东西,以防我高声呼救。受制于人之下,不得不从。于是我张开嘴巴,这家伙撩起我脸上的麻袋,但是并没有完全揭开,而是只露出了我的下半张脸来,眼睛依旧是遮蔽住的。那家伙往我嘴里死死地塞了一些报纸揉成的纸团,撑得我整个嘴巴都胀鼓鼓的相当不舒服,甚至想要作呕。 正当我还在努力适应这种填充感的时候,我的胃部——也就是先前被殴打的那个地方,再次被狠狠地打了一拳。刹那之间,我耳朵里嗡——地一声长鸣,五脏六腑那种剧烈翻腾的难受感瞬间蔓延了我的全身。在黑暗中我瞪大了双眼,我打赌这种突然脑充血的状态下,我的眼睛里一定布满了血丝。不仅如此,我原本就已经呼吸困难了,这一拳打了下来,我更加好像快要窒息了一般。嘴里塞满了报纸,想张更大已经到了我极限,想闭拢却又被撑住了,舌头上压着报纸,满嘴都是我的胃酸混合着报纸上铅印字那种油墨的味道,竟然连我的舌头在这一刻也开始抽筋了。 耳朵里虽然耳鸣了,但还能够依稀听见两人离开时候的对话。打我的那个人问道:“这家伙带不带走?”声音阴沉的人反问道:“带走?你怎么带?这快两百斤的人你现在还有时间带走吗?”打我那人又问道:“可这次咱们放了他下次要抓了他就难了。”阴沉的男人说道:“会有机会的,东西留下,咱们的目的达到了,来日方长,他的命早晚都是我们的。” 紧接着我听见一阵窗户被打开的声音,我很纳闷为毛这地下三层还会有窗户,难道说只是为了透透气吗?接下来,一阵窸窸窣窣,好像是这二人爬出窗户逃走了,然后就是一片安静。 小命得保,我激动得快要哭出声来。刚才那两人临走之前的对话,似乎和我料想的一致,杨洪军现在就在我边上不远的位置,并且还没被杀死,还活着。出于某种原因在我被虐待了这么久发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也没说一句话,估计多半是被打晕了。这两个凶徒连我都这么下狠手,更不要提本身就是目标的杨洪军的了。而同时我也察觉到,他们当中那个声音低沉的男人说了一句“东西留下,目的达到了”,也就是说杀死杨洪军只不过是一个机动选择,而他们的真实目的其实并不是一定要杨洪军死。 目的?什么目的?奸*杀妇女,绑架警察,这么歹毒的事情都做了,还能有什么更多的目的? 我知道此刻也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知道自己现在安全,被警察找到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赶紧想法子让自己脱身。手上被栓得很紧,而且是悬空吊了起来,我自认为还没本事徒手就挣脱,否则我干嘛要等到现在?思考了一下,我觉得当务之急首先是要让我眼睛能够看见东西,这样我才好制定下一步计划。由于我的双脚是踩在地面的,并且没有被捆绑,能够自由活动,于是我左右脚互相蹬,脱下了我的两只鞋子。 由于是夏季,我并没有穿袜子,我的双脚虽然远远不如双手这么灵活,但是想要抓个什么东西——我指的是那种类似于打火机铅笔一类的小东西,还是不成问题的。但问题是,我没有练过软骨功,无法就这样来个一字马,把脚抬到我的脑袋上。 琢磨了一下,我决定来个悬挂倒翻,只要拴住我双手的那个东西足够结实,能够支撑起我的体重的话。想到这里,我稍微下压身子,同时手上使劲,看看借助绳子的拽扯,能不能把拴绳子的东西扯下来。连续试了好多下,都发现那玩意非常结实,纹丝不动。 我反而放心了,顶住手腕上因为捆绑很紧加上我体重的下压勒得手都快断了的疼痛,双脚腾空,肚子卷曲,把我的身体好像是体操吊环一样的动作头下脚上地颠倒了过来。 我出晨功的时候是练过倒立的,所以短时间的头下脚上我并不会大脑缺氧。在保持了平衡之后,我的左脚迅速寻找到拴住我手的那根绳子,然后脚在绳子上绞了几圈,这样我身体的借力点就又多了一个。而这时候我再度把肚子弯曲,让我的头尽可能地朝上,与此同时另外一只脚反方向朝着我的脑袋凑。 试了几次后,掌握了诀窍,两者一起用力,我的右脚终于抓住了头上的麻袋。随后我用力一扯,脑袋反方向挣脱,就把这个罩了我很久的麻袋从头上给扯了下来。 突然袭来的光亮让我的眼睛一时之间难以适应,虽然仔细查看下,这屋子里的灯光也并没有很晃眼,只不过因为我在黑暗里关了太久,才会觉得有些刺眼罢了。努力适应了几秒钟,我维持着一个高难度的体操姿势,腰上腿上手腕上还有我的脖子都无比酸痛。我开始四处张望,发现在距离我左手面大约不到两米的位置,地上睡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双手和双脚在背后互相捆绑在一起,他闭着眼,满脸都是鲜血,不是别人,正是杨洪军。 从他那微微起伏隆起的肚子来看,杨洪军还有呼吸,但是已经有些微弱了。这个姿势下的人血液是不能顺畅流通的,而血液却是供给给心脏和大脑最重要的一环。杨洪军的鞋子已经不见去向,黑色的裤子上到处都是脚印,不难想象他曾经遭遇过一种怎样的毒打。而他的腿上放着一个蓝色塑料的文件袋,这应该就是刚才那个男人说的“留下的东西”。 我来不及想那么多,稍微歇息了几秒钟,再一次把头凑向我还能够活动的右脚,试了几次,忍住我的脚臭,我终于用脚把嘴里的报纸抓住,这次没有用力扯,而是轻轻地往外拉,生怕把报纸扯坏了我还得再来一次。 这个过程持续了十几秒,我已经感觉自己快要断气了,终于在舌头的推动和脚趾的抓扯下,报纸被我给扯了出来。 第九十四章 束缚 报纸毕竟是纸,放在嘴里塞得满满的,这么长时间早已把我嘴里的唾液全部都吸走了,以至于我扯出报纸之后,嘴里全是那种干燥而涩涩的感觉。我赶紧呸了几口,想把嘴里的报纸渣给喷出去,却发现伴随着我吐出的一丁点口水,竟然还有血液。想必是先前那一顿毒打,以至于让我体内有一点出血。 说来也很奇怪,不知何故,刚刚被毒打了一顿后我竟然没有觉得身上哪个地方疼得受不了,反而是被恐惧跟害怕占据了我思想里的绝大部分。好不容易吐出了嘴里的残渣,我冲着地上的杨洪军喊道:“杨洪军!杨洪军!” 他丝毫不动,我也没报什么希望,如果他要醒来的话,刚才那么大的动静早就醒了。现在的我,除了两只脚的脚趾头和嘴巴之外,没有其他可用活动的地方。于是我抬头看了看屋子的顶部,发现捆住我手的绳子大约有小指头粗细,是那种精编的麻绳,非常结实。而身子的地方,是一根铁质的、大大的u形落水管,难怪我怎么扯都扯不掉。 警察还没来,但我也不能就这么干等,我得想法子脱身才行,最起码这么吊着也是非常不舒服的。于是我开始仔细观察拴住我手腕的麻绳,这是一个死结,是两个结头并联在一起的,真正能发挥作用的是第二个十字结,如果我能够解开这一层的话,那么第二层就可以非常轻易地解开。奈何我当下姿势受限,用脚去解开我自问还没这层本领,唯一能够派上用场的,就只有我的牙齿。 我算是一个牙好的人,这归功于我从小养成的早晚刷牙的良好习惯,并且这么多年来,始终坚持贝式刷牙法刷满三分钟。我能够像广告片里的那样,生嚼一个冰块也面不改色,但我却从来没有试过用牙齿来代替工具,尤其是解开绳子这种事。 麻绳不算细,虽然我能有把握将它咬住,但我难以确定到底栓得有多紧。可人就是这样,越是想要摆脱某种状况的时候,这种状况带给你的感觉就在这个时候越发的真切而具体。我知道我必须解开绳子,只不过区别在于究竟我的牙齿够不够强悍罢了,而这时我手腕上被绳子勒住的皮肤已经开始出现了发紫的现象,我知道那是皮下组织受到剧烈压迫后的自我保护,恐怕再过个十分钟,我的手就会失去知觉,变得麻木。 来不及顾虑那么多了,我将我剩下的一只脚也绞在了绳子上,我的整个身体都倒挂了起来,那样子估计有点像一只巨型蜘蛛。双脚使劲,让身体的大部分重量由脚缠住的部分来承受,这样我可以相对比较轻松地就把嘴巴凑到我捆住的双手手腕上。 事实证明,我还是想得稍微简单了一点。用牙齿解开绳子我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没想到换成我自己实际操作的时候,却比电视上困难了许多倍。试了好几次,好不容易终于用牙齿咬住了我预先找好的可以扯出来的一根麻绳头,就开始反方向用力,试图将这个十字结扯得松动一点。可这家伙把我绑得太紧,我连续试了好多次,才微微将其扯松了一点,然后我脖子脱力,一下子将身体再度倒挂起来,呼呼喘气。 这样的动作实在太累人,估计会有减肥的功效。歇息片刻后,我再次故技重施,因为我知道当松动一点后,后面的只会越来越容易,所以我第一次把绳子扯松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我一定能解开绳索。 如此反复努力了数次,我总算才解开了第一道十字结。这时候已经距离我第一次咬到绳子,足足过去了十分钟之久。而我也因此而早已累得筋疲力尽。奋力再度起身,准备解开第二道,这次就容易了许多,我顶住腰酸背痛的难受,拼了老命用力一拽,第二层十字结应声而解,我的牙齿已经有点隐隐作痛,当第二道十字结解开后,剩下的缠绕在手腕上的绳子就好像散架的弹簧一般,一下子松开,我准备不及,背心朝下,直接从半空中跌落到了地面上。背部也重重地撞在了地板上面。 人的背部有许多穴位,还有气门。当这些部位受到一种不加准备的撞击时,人是很容易出现头晕眼花,呼吸不畅的感觉的。而当时我就是如此,不过这样的感觉好过于胃部被人重拳击打,躺在地上摆了个大字,喘气良久之后,我才撑着身子站起来,这才发现手脚都是一阵酸胀的疼痛。我跌跌撞撞走到杨洪军身边,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按压在他脖子上的动脉血管位置,发现虽然还在跳动,但已经有些微弱了。杨洪军正值壮年,脉搏本应该非常强健。我知道造成这样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杨洪军这不利于血脉流畅的姿势。 于是我蹲下身子,解开了杨洪军手足上的绳索,并帮着杨洪军躺平,伸展四肢。杨洪军的手已经乌青了,这也是血脉不流畅造成的结果,通常在恢复正常的姿势之后大约一分钟内就会因为血液恢复而出现发麻的症状,这种发麻是贯穿整只手臂或者大腿的。想到这里,我必须要用点法子来加速杨洪军体内血液的恢复了。于是我跨坐在他的肚子上,双膝跪地以便借力,接着我将双手拇指翘起,按压在杨洪军的肩胛肌和胸肌这两块大肌肉相邻、靠近腋下三人之一的位置。 这个地方有一个名为“辄筋”的穴位,由于靠近腋下,所以一般情况下是不轻易被触碰到的,这种不常常碰到的地方,往往都会比较敏感,传导的力量会更加分明。刺激这个穴位,会有行气平喘的功效。同时这个位置在重按之下也会让人感到剧烈的疼痛,我指的是,睡着了都能疼醒的那种。 作为一个盲人按摩师,指力的训练是第一要素。而我的十指之中,力道最大的就是拇指,因为拇指短,而且粗,在杠杆原理当中,越短越粗的,就越容易发力,越不容易断裂。于是我双手除了拇指之外的另外八根手指,都呈爪状伸进了杨洪军的腋下,顶在了他的肩胛上面,双手拇指则对准了这个穴位,匀速地加力往下按压。 我一边按,一边注视着杨洪军的表情,之间他虽然依旧闭着眼,但在我按到三分之二处,就开始张大了嘴巴,就好像是要惨叫出声一般,随后他一下子睁开眼睛,而我发现他的左眼眼珠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造成整个眼珠子都是红色的错觉。 我长舒一口气,只要人的意识恢复了,那就没有大碍了,于是我松开手退到一边,任由杨洪军在地上打滚,抵抗着刚才那种钻心的剧痛。直到他稍微平静了一点,我才伸手到他脖子上摸了一下,发现脉搏虽然还不能算正常,但已经比先前要强了不少。 我注意到杨洪军刚刚疼痛地想要惨叫,却只在喉咙里发出那种好像塞了面粉般异常沙哑的声音,而且嘴唇上早已干起了皮,算了算时间,现在已经接近凌晨四点,距离杨洪军被绑到这里来,足足过去了十一个小时,这俩混蛋应该也没给过他一口水喝。 眼看杨洪军渐渐缓过劲来,我就扶着他坐了起来。他依旧很虚弱,眼睛看着我,眼神里却满是恐慌和茫然。他伸手抓住我的衣服,几度都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总是闷着嗓子发不出什么声音来。我宽慰他说,你别说话,现在没事了,那俩家伙已经走了,你好好坐着,我去给你找点水。 站起身来发现屋子里一片狼藉,从这里堆放的东西来看,应当是当时修建地下车库的时候,用来堆放杂物的地方。因为里面除了有一些墙面涂料之外,还有一些用来粉刷墙壁后留下的塑料桶。地上摆放着一个自动饮水机的大水桶,水还剩下四分之三的样子。从其新旧程度和水桶内侧下降的水位线来看,这应该是两个凶徒带来的水。 我的出现是突然出现的,对方应该也是始料未及,所以也就不存在故意在水里下毒害死我的可能性,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用力把水桶拉到了杨洪军顺便,让他一次少点地喝点水,杨洪军显然是口渴极了,伸出双手捧着水往自己嘴里灌,衣服都被打湿了他也不在意,十几口水喝下去之后,他才虚弱地看着我,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但仍旧说不出话来,只是对我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在我的肩膀上抓了几下。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在谢谢我,顺便夸了我一番。可惜他刚才没能看到我怎么跟两个歹徒周旋的,否则他可能会跪在地上给我磕头。 再看了看现场,发现我的手机已经被这俩歹徒给顺走了,地面上除了因为积了灰尘而留下的杂乱脚印,还有此前凶手吃的食品包装,以及一些饮料瓶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和凶手有关的东西。 就在此刻,我身后传来哐当一声,门被踢开,几个身穿便衣但手持手枪的大汉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直接把我按到在地上,将我手反扣在我的身后。 第九十五章 逃走 说起来很奇怪,当我被制服的时候,我竟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安全感。因为我请出,眼前这些手里拿枪的人其实是警察,按住我只不过是因为不认识我罢了。杨洪军虚弱地说道:“同志们,快放了我这小兄弟,嫌疑犯已经逃走了。” 于是我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先前差不多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不管是我跟那两个凶手拖延时间还是后来想法子救醒杨洪军,我的神经都一直处于一个高度紧绷的状态之下,而现在当我知道自己终于获救,反而却脚下一软,连站都站不稳。 我被歪歪斜斜地扶到了一边靠墙坐着,其中一个认识杨洪军的便衣警察蹲下身子开始查看杨洪军的伤情,另一个警察则问我道:“那个嫌疑犯是从什么地方逃走的?”我摇摇头说:“不是一个,而是两个。”接着我补充道:“起码我知道的是两个,或许还有第三人,或许没有。” 这其实也是我担心的,毕竟我什么都没看到,光从声音听到有两个人,或许真的有第三人,而第三人只不过没有出声罢了。 于是我又告诉了这位警察一些我所能知道的情况,例如嫌疑人的口音我觉得有可能是我国北方某省的人之类的。当警察问我还知道一些什么的时候,我告诉他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全程都被罩上了头。 不过我提醒他,对方拿走了我和杨洪军的手机,我身上原本有一个监听器但是被发现了,不知道是被扔了还是弄坏了。房间里的这些脚印都是犯罪分子留下来的,他们是从窗户翻越逃走的,具体方式我不得而知,但我听见开窗户的声音了。 几分钟之后,一个拿着照相机的警察走了进来,在现场拍照存证。杨洪军对那个警察说道:“你们一定要好好检查一下这间屋子,这里有一部分东西是嫌疑人自己带到这里来的,先前我晕倒了一段时间,但是在被殴打期间我发现对方是没有戴手套的,所以有可能会留下比较清晰的指纹。这两个嫌疑人一个高大强壮,一个矮小瘦弱,样子都是大众长相,不过如果你们找到了指纹,就查一下此人的身份信息和照片,如果看到了照片,我还是能够认出来的。” 那个警察答应了,于是就扶着我和杨洪军朝着屋子外面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看到黑暗的停车库里有红色和蓝色的闪光,那是警车的顶灯发出来的光线。我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屋子的位置,负三楼有一道侧门,侧门其实就是应急通道,上下都有楼梯,只不过往下的楼梯只有五六阶,随后就是这个屋子的大门。如果防火门掩蔽着,实在是很难发现这里还有个屋子。防火门大多也具备隔音的功效,所以无论我和杨洪军怎么挨打,怎么惨叫,在地下车库里还是难以被听见的。 在朝着警车踉踉跄跄地走去的时候,杨洪军问我:“你说你的电话也被搜走了,你设置了密码了吗?对方打得开吗?”我说如果想打开还是能打开的,不过得专门请破解系统的人来弄,估计会有点花时间,所以目前暂时还打不开。杨洪军说:“那就好,这样你的家人也暂时不会被发现。” 听杨洪军这么说,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在上次被绑架之后,我曾打开了我的手机定位,并且设置了密码,由于平日里我比较喜欢捣腾数码产品,所以我按照网上的教程,对我的手机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破解,取得了更多权限后,也就能够使用更多的功能。 其中一个功能就是当手机失窃,对方连续输入多少次密码都不正确后,我手机的前置摄像头会自动静音拍照,并把照片上传到我的云相册里面。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立刻对杨洪军说道,杨警官,如果那两个罪犯试图破解我的密码的话,有可能会被拍下照片,你想想办法,帮我找一个同样牌子的手机,然后我们可以对我那台手机进行监控! 说道后面的时候我甚至有点激动,这一激动就牵扯了我原本就在刚才因为用力过度而疼痛不已的伤处。杨洪军也眼露兴奋的光芒,点头说等下上了警车他就立刻吩咐去办。我补充道,让他待会给马天才打个电话,要他别再往我的手机上打电话了,以免暴露,先前就是因为他给我打电话,我才会暴露的。 言语之中,我还挺责怪马天才的,不是怪他不该打电话,而是打电话的这个时间确实不对。不过我们也算是因祸得福,起码我们都没有什么大碍,人还活着。 上了警车之后,杨洪军问其他警察借了电话打给马天才,他是习惯性记住我们几个人的号码的,所以不用电话本也能行。可是杨洪军在打过去之后却告诉我,马天才已经关机了。 以我们对马天才的了解,电话是他最重要的工具,他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不拉屎,但绝不能容忍电话没电。所以因为没电而关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绝不至于这么巧合偏偏在这个时间里,他的手机恰好坏掉了。所以我们觉得,应该是在那两个嫌疑犯逃走之后,马天才又给我的电话打了过来,他根本不知道我当时已经被控制住,而且手机还被抢走了! 杨洪军的想法和我一样,他也非常着急,于是问我说:“现在马天才人在哪里?”我说在你们分局呢,人应当还是安全的,只要他别到处乱跑。杨洪军摇摇头说:“没想到咱们俩吃了皮肉之苦,而最安全的人反而却暴露了。”他的语气当中,颇有一番命运弄人的感觉,相反此刻的我反而比较担心,虽然我觉得这两个凶徒可能一时半会儿破解不了我的手机,但他能够看到我锁屏界面上的照片。 那是杨安可的照片,是我从她的朋友圈里偷偷存下来的一张,仅仅因为觉得拍得很好看,就当做墙纸了。 这很屌丝,我知道,所以我才不敢告诉杨洪军,怕我这么说了,他就猜到我对杨安可那种与众不同的情感。不过好在她们母女现在也在公安局的招待所里,有专人保护,这俩歹徒除非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否则也无法接近她们。 在回分局的路上我问杨洪军昨天你出门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杨洪军说他出门看到远处停了一台出租车,于是没有怀疑就直接招手上了车,告诉了对方自己要去哪里哪里,车就直接开走了。但是到了人民路附近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下班的晚高峰,主干道上车很多,很塞车。于是那司机主动提出抄小路过去,也就进了公园边的那条老巷子。 我告诉杨洪军那条路不仅仅是早晚高峰会堵车,就连平时也都常常会拥堵,其原因应该是红绿灯的时间分配不合理,红灯长绿灯短,明明可以畅通无阻,却多此一举搞成了堵车。我接着说道,这也说明嫌疑人早就预先找好了路线,走到这个位置的时候,一定都会跟你提出要抄小路。 杨洪军点点头表示认可,他接着说道,进了小巷子大约走到了中段,开车的人突然说好像机油没了,于是就靠边停了下来,让杨洪军在车上稍等片刻。当时杨洪军并没有起疑,因为他自己也是开车的人,知道机油没了硬要接着开的话,肯定会有安全隐患的,于是只是催促对方快点就好。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出租车的后门突然被打开,冲上来一个大个子的人,动作非常迅速,在杨洪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用电击枪击中了杨洪军的脖子。说罢杨洪军颤巍巍地伸出手拉开衣领,在他脖子上有一个明显的被灼烧过的痕迹,不用说,我肋骨上中了电击枪的那个位置,想必也是一样的伤痕。 杨洪军接着说:“接下来我就失去了意识,脑袋被罩上了麻袋,手脚也被捆住了,再度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在刚才那个屋子里了。”他顿了顿说:“中途我还被补了几下电击枪,估计是害怕我醒过来反抗吧,而我到了这屋里就直接被双手绑住吊了起来,他们对我拳打脚踢,反复折磨我,却无论我问他们什么,他们都不回答我。” 我问杨洪军,这两个人你之前认识吗?会不会是你曾经抓过的罪犯,现在放出来,来复仇了?杨洪军摇头说:“完全不认识,你听两人的口音就知道不是我们南方人,我也从来没去北方办过案。”我对杨洪军说,可是在我听起来,这俩人好像是认识你的样子啊,而且你知道吗?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还说把什么东西留下,我救你的时候就发现他们在你身上丢了一个文件袋,但是因为要把你放平,也就把那袋子丢到一边了,后来我也就忘了。 杨洪军一惊问我道:“文件袋?里面装的什么!你看到了没有!” 我对杨洪军突然的激动感到有点诧异,愣愣的回答道,我没看啊,估计现在还在现场,被那些警察当做证物收集了吧。 杨洪军很是沮丧,也很焦虑。不难猜出,那文件袋里的东西他知道是什么,并且和杨洪军就很大的关联。 第九十六章 争执 随后杨洪军更是不再说话,索性把头往后一仰,闭上了眼睛。 我不算是个好奇的宝宝,从小到大,许多事情我始终觉得到了一定的阶段,自然就会被知晓,所以我也没再追问杨洪军,那个文件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因为我也知道,就算我追问,杨洪军肯定也不会说的。 二十多分钟之后,车子回到了分局里面。我被打得没有杨洪军这么严重,于是我搀扶着他进了监控室里,找到了马天才。进屋的时候,只见到马天才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看上去很是焦急的感觉。我正打算开口问马天才发生什么事了,马天才却一下子走过来跟我一起搀扶起杨洪军坐下,然后他才开口对我说道:“凯爷啊凯爷,您说您遇到事儿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老马愣是傻乎乎地再给你打了个电话,结果接电话的人还是咱们昨天打杨洪军电话时候的那个人。吓得我老马赶紧挂了电话关了机,哪儿也不敢去,你说要是你们俩回不来,我是不是要在这警察局里躲一辈子?” 他语气怨怼,一看就是个不明真相的群众。我对马天才说,你还说呢,要不是你在紧要关头给我打电话,我也不至于被发现,然后被人欺负了。你看看我跟杨洪军,我们都被揍成什么样了。 我心里倒也没有责怪马天才,不过他既然提起了,我也就顺着他怼一下,而实际上此刻我的心情却一片平静,因为我确定我们三个人都安全了。于是我把这期间我遇到的事情,包括杨洪军在车上告诉我的他遇到的事情都转述给了马天才,马天才在一边惊呼不已,仿佛这一切惊险刺激的东西,都是他亲身经历了一般。 过了一会儿,监控室里来了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他们都是警队从附近医院里找来的,是来帮着我和杨洪军处理伤口。杨洪军在这期间始终一言不发,眼神涣散,好像一直在思考着什么心事,他的这个表情,就连马天才也注意到了。几度马天才都偷偷碰一下我,然后朝着杨洪军努了努下巴,那意思是在问杨洪军到底怎么了,我也对马天才摇摇头,皱皱眉,告诉他我也不知道,但你最好别问。 等医生处理完毕,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我却直到这个时候,才察觉到身体的疲倦,阵阵睡意袭来。而在天快亮起来的时候,警局的人给我送来了一台电话,和我那台丢掉的一样的打电话。我赶紧开机设置好我自己的信息和密码,然后打开相册查看,想看看有没有拍到那贼人的脸。 可是相册里没有照片,这说明他们可能还没开始处理我的手机,估计此刻也正在东躲西藏,和满城围捕的警察周旋。 杨洪军吩咐了警察去盯住我家,暗中保护,我则在天亮后给母亲打去了电话,告诉她我现在正好有事,别担心我在警察局里面。随后我靠在凳子上小睡了一两个小时,却被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吵醒。 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发现争执的双方一边是杨洪军,另一边则是一个身穿警服的胖警察。这个胖警察看上去岁数比杨洪军大一些,从肩章上的警衔来看,他的职务级别,要高过于杨洪军,如果没猜错的话,此人应该是杨洪军的领导。而胖警察站在监控室的门内,在门外还并列站着两个稍微年轻一点的警察。只见那个胖警察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朝着杨洪军指指点点,声音洪亮,嘴里叽里呱啦说着一通我听不懂的事。 因为我一眼就认出他手上那个文件袋,正是我救杨洪军的时候,放在他身上的那个文件袋,是两个犯罪分子故意留在现场的。这里面装着的东西肯定是一些关于杨洪军的内容,而杨洪军在回警局的路上之所以那么紧张,我想是因为他不希望这袋子里的内容被其他人知道。 我是理解的,因为谁都有秘密,有些事情放在心里或许并不是因为它不光彩,而是因为说出来没有意义或是伤害他人。而胖警察冲着杨洪军发火,一大早把那胖乎乎的脖子都给憋红了,不难猜测,他已经看了文件袋里的东西,并因此而大发雷霆。 马天才在一边愣神,半张着嘴巴,好像对于他听到的内容深感不信,杨洪军则一副颓态,翻来覆去就跟那胖警察重复说着一句话:“这件事我会解释清楚,但你先让我办完这个案子行不行?” 只听那胖警察气呼呼地说道:“杨洪军你给我听着,国家把枪交给我们,是让我们来维护公序良俗,社会正义,不是为了让你宣泄私愤,就你现在这种精神状态,你还查什么案?我们警队是有制度的,你有过立功表现,就能够掩盖你知法犯法的事实吗?” 我又愣了,什么叫知法犯法啊,这死胖子说话也太不客气了吧?但毕竟对方是警察,级别还比杨洪军高,况且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即便想替杨洪军出头,也不敢在此刻开口。于是我慢慢走到一边的马天才身边,凑到他耳边问道:“老马,这是出什么事了?” 马天才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他把嘴巴凑到我耳边用非常轻的声音说道:“凯爷您有所不知,这胖乎乎的家伙是杨洪军的直属上司,手里头那个文件袋,好像是杨洪军的一些黑材料。刚刚我听了一会儿,好像是在说多少年前,杨洪军曾经在没经过警队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击毙了一个团伙头目。” 我更加不解了,什么叫团伙呀,以犯罪为目的而聚集的社会不良分子,那就叫团伙,这样的人本身就有害于社会的健康发展,如果对方是个穷凶极恶的罪犯,给杨洪军造成了生命威胁,那凭什么不能开枪射击,枪配给他难道是摆摆样子吗? 马天才接着说:“可杨洪军没有直接击毙对方,而是抓了对方,折磨了整整一个星期,最后在对方本来就马上要死的情况下,他才开枪打死了对方。” 哇靠,这可有点极端,有点变态啊。杨洪军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折磨一个礼拜把人给弄死了,这得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我问马天才后来呢,他说他也不知道,就听到这些,那胖警察想要把杨洪军带走审查,但杨洪军不配合,就这些。 于是我又望了望门口候着的两个警察,估计就是本来想要来带走杨洪军的。前一阵子杨安可跟我说杨洪军一度失联,后来被证实就是被领导带去隔离审查了,估计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吧。只不过他自己一直没说,我和马天才也不好意思去问,没想到今天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得知。 杨洪军还是坐在凳子上,重复着一句话,说他愿意配合调查,但是要等手上这个案子完结之后再调查。杨洪军毕竟是警察局的功臣,而且多年来大概也都是非常敬业的优秀警官,那胖警察见来硬的不行,也没辙了,于是叹了口气说道:“行,杨洪军,既然这样,你现在就交出你的枪来。案子我让你接着查,但是你不能离开警察局,只能在这地方待着。你要什么人手,我给你配置,在查完这件案子后,你立刻跟我认真汇报,交代事实,直到你解释清楚了,你才能够从这里离开!” 最后那句话依然是凶巴巴的,看样子这胖警察的确因为杨洪军的行为非常生气。说完之后他转身朝着门外走,对门口的两个警察说道,你们俩,在这期间负责把这人给我盯紧了,别让他离开警察局半步! 说罢,扬长而去。 我挺不喜欢这死胖子的,没有歧视胖子的意思,单纯地是不喜欢这个胖警察而已。心想就算是要调查问题,怎么也要分个轻重缓急吧,这时候想要审查一个正在办要案的警官,那案子拖延下去,再有受害人出现该怎么办?于是在那胖子走出去之后我也走到了杨洪军的身后,拍了拍的肩膀说道:“没事,有咱们呢。有什么吩咐你直接说就行了,我们来办!” 这句话是说给门口那俩警察听的,我对他们俩没有什么,只是我知道我的这句话一定会带到那个胖警察的耳朵里。 杨洪军微微点点头,继续沉默不语。于是我和马天才也只能坐下,却不知道该干什么。到了上午10点钟左右,一个警察抱着一堆卷宗走了进来,把这些材料都递给了杨洪军,然后说道:“杨哥,昨天晚上的现场我们都已经勘察仔细了,现场的确发现了不少指纹,从指纹的排查对比后发现,这些指纹是两个人的,都曾经有过案底,是北方人,这里有一些此二人之前留下案底的笔录资料,我们已经请当初批捕他们的警察局把资料传了过来,你先看看,有什么需要你再跟我说。” 杨洪军笑着说了谢谢,接着就翻开那一叠卷宗,仔细查看了起来。 第九十七章 恶人 从这堆卷宗的数量来看,显然不可能是短短几个小时时间里整理出来的,这里头肯定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调取的档案资料,这就说明这两个犯罪嫌疑人,以前曾经还犯过不少事,否则不应该这么多才对。 杨洪军始终一副颓废的样子,昨天晚上应该算是他遇到的最大一个挫败,要不是我歪打正着地被抓了进去,此刻杨洪军估计已经死掉了。不过那两个嫌疑人说的话却让我感觉很蹊跷。他们在逃跑的时候专门留下了一些关于杨洪军的黑材料,其目的很显然,就是要曝光杨洪军的一些行为。而这些材料是他们很早就准备好的,等的其实就是这个机会。 我甚至觉得杀死杨洪军并非这两个人的真实目的,搞臭搞垮了他才是,要不然那个声音阴沉的人为什么会说目的已经达到了,而假如哪一天杨洪军真的因为这些事而遭到撤职或者开除的话,那么此二人下手的机会岂不是更多?而且那个时候的杨洪军,甚至还没有什么人在保护他, 过了一阵之后,杨洪军将看完的一部分卷宗递给了我和马天才,让我们也跟着看看,现在已经算是查明了对方身份,剩下的就是想法子抓获凶手即可。我接过来以后,跳过前面的一些内容,直接翻到了两个犯罪分子的批捕照片上。 此刻才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两个人的真实相貌。单单从外貌上来看,我就能够很轻易的分辨出那两个人到底谁是谁。其中一个看上去结实强壮,留着一个寸头,左边额头上面头发当中有一道疤,导致那个伤口的位置无法长出头发来。此人眉毛上也有一个好像疤痕的刀伤,脸上全是横肉,闭着嘴巴的时候,腮帮子上鼓起来两道肌肉,说明这家伙平日里有锻炼身体的习惯,因为从他的样子上看,若是疏于锻炼的话,这些肉虽然也有可能存在,但绝不是肌肉,而是肥肉了。他应该就是用电击枪击打我,然后殴打我的那个男人。 而另一个则留着一个三七分的发型,头发的长度约莫有一寸,头发是往上竖起来的,说明此人发质比较坚硬,但不算浓密,而且他的头发是有点黄褐色的那种,却也能够看出并非是染色的头发。因为染色的头发会从发根的地方有明显的区分色。拥有这样发质的人,往好了说,意志力坚忍不拔,做事果决果断,具备很好的领袖潜质。但是往坏了说,却有可能阴险残暴,有极强的征服欲。 在看到两个人的照片的时候,我迅速把这两个人和南边区县发生的那起奸*杀案对上了号,由于被害人已死,我们现在也没能抓住凶手,所以很多当时的情况只能靠猜测。单单从外貌上来说,我觉得这二人都有可能犯下强*奸案,但事后那种残暴地割下受害人的身体,生生拔牙断舌,在我目测的判断中,反而是这个小个子的人更加有可能。 于是我再翻到了那个高大的嫌疑人的照片上,对其仔细观察了起来。此人生了一副浓眉大眼,但是眼睛和眉毛之间的距离非常近,加上眉毛是倒八字状,眉尾粗,杂毛少,棱角分明。眉头和山根处大约有一指半的宽度,加上那对大眼睛炯炯有神,单单从眉眼来看,此人算得上是面带凶相,有些恶人的样子。他的颧骨平整,但由于脸比较方正的关系,以至于颧骨的下半段看上去和脸颊的肌肉连成一气,似乎没有明确的分界线。嘴比较大,嘴角的位置大约对齐了颧骨边缘三分之一处。从而眼睛的两侧外侧眼角如果垂直下连的话,基本上就齐平了他的嘴角。 正所谓“男儿嘴大吃四方”,本身嘴大并不是什么问题,可关键在于此人的嘴角是明显好往下坠的。这种犯人的登记照片,是不允许你做出什么带着情绪的表情的,所以这张正面照,理应是此人日常最真实的状态才对。而嘴角向下撇,那就有说法了,通常情况下来说,这样嘴型的人,属于态度强硬,作风霸道,不会轻易妥协,骄傲之中带有偏执,却也是耿直不爱绕弯的人。 这样性格的人在社会上与人相处,尤其是现在的社会环境,应当是很容易就树敌的,当有矛盾产生,此人应该不会是那种主动让步的人,这也许会导致矛盾的越来越严重,而最后当他终于因此而吃亏,却不会想法子去改变自己的个性,而会更加带着抵触情绪,我行我素下去。 再翻了翻此人的作案前科,发现他的案底还真不算少,打架斗殴,寻衅滋事都是最早阶段的了,到后来还有过入室盗窃,拦路抢劫,敲诈,黑社会性质犯罪等案底纪录。年龄三十多岁,已经是监狱和看守所的常客了,最近一次作案是因为伤害罪,被判了两年的牢狱,释放的时间是2008年,在那之后,就没有此人的案底纪录了。 如果说这种恶行累累的人在2008年出狱之后就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话,我实在是不相信,但我不清楚为什么在之后的几年时间里,此人的记录竟然会一片空白。 想了一阵也想不透,索性也就不想了,把我手里的卷宗递给了马天才看,我则接下来看另外一个嫌疑人。 这个人的骨相相对于先前那个,其实更加不容易引起别人的察觉,因为他的五官轮廓实在太过平凡,属于丢到人堆里就会瞬间消失的那种。而我注意到此人的瘦并不是那种因为厌食或者饥饿造成的瘦,而更像是体质本身就偏瘦一般,给人看上去一种尖嘴猴腮之感。 他的眉毛和先前那个完全不同,不但稀稀拉拉比较淡,而且两眉之间的距离相隔较远,同时眉毛和眼睛之间的距离也比较远,加上他又是个单眼皮,小眼睛,以至于会给人一种错觉——他眉毛底下有很宽大的眼皮,让人一眼看去,属于那种“没睡醒的贼迷鼠眼”的感觉。 大多数情况下,眉间距、眉眼距以及鼻梁山根处的组合方式例如鼻梁是缓缓变窄的还是相对比较直,两只眼睛的内外眼角究竟是朝下还是朝上,十多种组合之下,总会有一个能够与之对应的骨相。而偏生此人又是个塌鼻梁,从侧面的照片来看,他的眉骨到鼻尖之间,有一个非常明显且并不常见的大凹陷部分,就好像是一个泥人被人在鼻子上打了一拳,造成鼻梁上半部分整个塌陷了进去一般。 而且鼻头比较大,鼻孔也有些朝着正面翻起,这模样很像是一些东南亚国家的那种常见长相。这样的骨相尤其是鼻子,可以断言此人除了阴险残暴之外,还刚愎自用,对他人的意见接受度非常差。 他有着较深的法令纹,那是因为他凸起的颧骨比较高,而嘴巴部分却又低陷平整的缘故。上下唇厚薄程度差不多,但并不整齐。一般我们合上嘴巴之后,嘴型应该是一个相对左右对称的样子,他的下唇明显朝着左边微微歪着。而歪嘴之人,一般来讲算是性格独立,不求他人,同时也心口不一,强词夺理。 尖下巴,下巴的正中心上有一粒黑色的大痣,从其大小和形状来看,应该是凸起于皮肤表面的。这颗肉痣的位置恰好在下巴拐角处往喉咙的方向大约半公分左右,如果此人留了胡须的话,应该是可以完全遮蔽住从而看不到的。这颗痣长在体外而且对齐了人中,人中和痣之间的嘴巴是个歪的,那么这颗痣就从一颗福痣变成了灾痣,多主淫*邪过度,六亲不和,妻离子散。 这人的岁数和先前那位差不多,说妻离子散或许有点过了,因为从他的案底材料来看,此人生命中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在监狱里渡过的,这种过往的人,想要娶妻生子,想必是不容易的。而他犯案的方式则没有前面那位这么五花八门,他主要就是几种,除了猥亵罪和强*奸罪之外,他还有多次因买*春嫖*娼被抓获,然后治安拘留过。 而奇怪的是,这个人的案底在2009年开始,也突然开始干干净净了。 我转头对马天才说道,你用你的渠道查一查这两个人,看看在他们出狱后到现在这期间,可曾以自己的身份从事过一些社会活动或者进入过什么单位工作过没有。马天才点点头,这种事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简单。随后我把卷宗还给了杨洪军,从杨洪军的表情中,似乎希望我说点什么。于是我告诉了他我单单从相片上结合摸骨师得到的一些粗浅的性格分析,并对这两个人在08和09年后突然历史清白感到不解,因为这两个人是惯犯,要这么多年一丁点坏事都不做的话,这必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概率偏低,而这两个低概率的人突然凑到一起,搞出了这么一个天大的恶性案件,这概率简直低到足以忽略不计了。 只听杨洪军在这时候对我说:“凯子,能不能用你的方法,给这两人定个位?” 第九十八章 起卦 我有些犹豫,并非是因为不行,而是觉得杨洪军似乎把这门手艺看得有点相对简单了。小六壬和奇门遁甲的确在一些场合下对所寻的答案加以定位,但说到底终究是一个概率大小的问题,小六壬和奇门遁甲在其间所充当的角色,都并非是最终的结果,而是距离结果很近且被从一个大概率中划分出来的小概率而已。那只是一种基于玄学的数学方式罢了。 于是我告诉杨洪军,现在测不是不可以,但是有可能结果不尽准确,毕竟当下的情形对方一定会四处躲藏,我就算此刻预测,也仅仅只能得知当下其所在的位置,也许等我们的警力到达的时候,对方就已经转移了。 我对杨洪军强调道,倘若对方每更换一次藏身位置我们就测算一次的话,结果很有可能越来越不准,毕竟这算是一事多问,而非一事一问了。马天才好像对我的说法有点不解,他问我道:“可是凯爷,就算对方不是在东躲西藏,就算对方是良人君子,也不可能长期待在一个地方不动啊,那照您这样说,岂不是次次都不会准?” 我告诉马天才不是这样,一般来说我们测算小六壬和奇门,是基于己身为出发点,咱们自己的目的和诉求,我问的是一个对方在没有准备前提之下的结果。而现在情况却有所不同,我们在追捕凶手,凶手也明确地知道我们正在追捕他,于是会在这期间产生一种抗性,这种抗性会带给测算的结果极大的不稳定性。 “你知道诸葛亮吧?”我对马天才说道。马天才嬉皮笑脸地说:“哟凯爷,瞧您这话说得,诸葛亮我都不知道了,我老马这几十年大白米,岂不是浪费了粮食?”我告诉马天才,诸葛亮行军打仗,对一些事出谋划策,甚至是向天“借”东风,都会在此之前测算一次小六壬,因此小六壬,也称之为“马前课”。可是诸葛亮风云了一生,也不可能次次都打胜仗,甚至于很多旗鼓相当的战斗,也未必就一定会赢,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马天才摇头,那样子很像是拨浪鼓。 我说道,那就是因为对手的准备更强烈,对诸葛亮的计谋有了提前量的估计。而那些打赢的胜仗,也并非对方没有准备,只不过诸葛亮更加技高一筹,懂得运筹帷幄而已。马天才说:“这么说来,诸葛亮懂得这门玄术,那还真是帮了草鞋刘的大忙了?”我打断马天才的话说道,纠正一下,这不是玄术,这是我们华夏始祖传下来的祖宗文化。要知道我们中国的文化构成,主要是炎黄文化,所以我们称之为炎黄子孙。而相传诸葛亮的夫人黄月英,其父黄老丈相传就是黄帝的嫡系后代,而诸葛亮娶了黄月英,因此而学会了奇门遁甲,如此一来,才能够通天晓地,神通广大。 马天才大概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内容,而我也是从我父亲那里听来的。尽管是传说未经考证,但是中国自古以来的种种传统手艺流传下来,必然是经过千百年前辈的论证的,所以我在学习它们之前,对它们的作用和能力,从未怀疑。 杨洪军听了之后,也赞同了我的说法,现在测算意义不大,还是等有更加确切的消息的时候再来一卦比较好。 杨洪军受到控制,不能离开警察局,门口的那两个警察虽然没有进来一直盯着杨洪军,但是却一直守在门口没有离开。中途我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注意到这两个警察的表情,很显然他们对于在这里看守杨洪军显得很不情愿,并不是因为觉得辛苦,而是觉得杨洪军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待遇。 作为编外人员,他们自然不会跟我说他们知道的情况,而且直至现在警察局里的人也始终把我当做跟马天才一样的私家侦探或是杨洪军的线人。我回屋之后,杨洪军跟我说,刚才你那个新手机响了一下,真是奇怪了,你不是还没装卡吗?怎么收到消息的。 我抓起手机一看,这一下兴奋得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我高兴地对杨洪军说,那两个凶手在想法子破解我的手机了,应该是试了几次输入密码没有成功,被我的手机自动拍照并上传照片了! 我赶紧打开我的云相册,找到最新的一张照片,但是照片上的人却并不是那两个嫌疑犯,因为两个嫌疑犯的相貌我此刻都已经掌握了。照片中是一个留着稀稀拉拉胡茬子的精瘦男人,嘴里叼着一根烟,眼睛以一个俯视的角度看着我手机。 我的手机前置摄像头并不出色,加上是这样的角度拍摄,并且拍摄的时候是比较突然的,所以虽然把人给拍了下来,但背景部分多少还是有点模糊。即便如此,还是能够透过照片上的人,看到背后背景上有着“营业部?手机维修”几个字。“营业部”之前的字没有被拍下来,但是从广告牌的颜色来看,应当是三大家里唯一使用这种色彩当背景的那家通讯公司。 杨洪军突然灵机一动,问我道:“凯子,你说我们现在调查这个通讯公司营业部的话,能不能找到?”我想了想说有机会了,因为营业部不同于那种直销网点,营业部通常一个片区只有几家,现在我可以根据刚刚拍照的时间,结合我的诉求,来给出一个以此地为起点的方向定位了。然后你再调查一下,这个方位的范围内,那个地方是有这样营业部的,然后调出附近的监控看看环境是否相同,如果是的话,那么就应该能够找到两个嫌疑人的踪迹了。 这无疑是一个意外之喜,同时也是一个重大的突破。我知道时间非常紧迫,对方破解我的手机,估计也就是半个多小时的事情,我必须在这半个小时之内锁定凶手。片刻不敢耽搁,我迅速在手心起卦,为求万无一失,我仍旧是先小六壬测算结果,再拿着这个结果用奇门加以肯定。 小六壬的卦象为速喜加大安。大安是尾卦,速喜则说明我们现在的调查方式和方向会很快收到结果,结果则是大安。就我的经验来判断,此处的大安应该指的是我们可以很准确地找到那个方位的大范围。于是我带着这样的结果立刻起局奇门,所得结果令我喜出望外。 奇门的结果是休门加天辅。休门本是八门中的一道吉门,而这个结果的释义则为:“云消雾散,重见光明”,所显示的吉凶,则为大吉,方位所指为正东。 按理说,三卦都是吉卦,理应是没有多大问题,但我却还是有点不放心。虽然休门是吉门,但休门却有一层含义,叫做“不可扬兵”。 换句话讲,即便此刻杨洪军迅速锁定了涉案现场,并且立刻通知那个范围内的警力迅速支援,这都算作是“扬兵”的举动。必须是在“不扬兵”的前提之下,才有可能“云消雾散,重见光明”。 而这八个字也相当有意思,它意味着一个两两组合而得到的结果,所谓云消雾散,那起码得先有云先有雾才行,这里的“云雾”理应指的是一定的阻力,而这个阻力,则应当来自于我们不“扬兵”。 解卦是一件相当费脑子的事情,尤其是当你面对的人是杨洪军和马天才这种基本上完全没有玄学理论知识的人。我花了很多时间来跟他们解释,绕来绕去的,差点把我自己都给绕晕了,最后我也失去了耐性,考虑到时间紧迫,我丢给杨洪军一句话,现在第一件事应当是查一查此地正东方的一些这个通讯公司的营业部,调取附近的录像和照片上看到的环境加以比对,找到这个地方,咱们就能够立刻找到这两个人,但是不能派人去抓捕,至少目前还不能,得等时机。 杨洪军问我这样的时机什么时候才会来,我说我也不知道,但眼下最好还是跟踪,等掌握了这两个凶手的具体藏身处再说。 对于抓捕杨洪军比我更加在行,但是对于玄学,他显然就不是我的对手了。即便我已经尽可能通俗地把我了解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他,可从他那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上,却仍旧流露出那种不确切的感觉,这也难怪,毕竟在他警察的角度看来,此刻也许是最佳的抓捕时机,但我却认为即便此刻出警抓住了犯人,所得到的结果未必就是理想的,倘若犯人在逃跑途中身亡,那这案件背后有价值的消息,就无从继续挖掘了,那么这个结果,自然也并非大吉。 剩下办案的种种,我是外行,也就唯杨洪军马首是瞻。他思考了一阵之后,开始找来技术人员调查监控,最终很快在东面的一家营业部的门口,找到了一模一样的参照物,并且在实时监控画面中,还找到了这两个犯罪嫌疑人的身影。 来帮我们调取监控的警察问杨洪军现在抓不抓?杨洪军盯着监控画面,却一句话也没说。 第九十九章 伺机 对于我来说,假如我是杨洪军,此刻我是一定不会动手的,因为考虑到在这之后可能会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以我的角度,我更情愿保险一点,安全一点。但是杨洪军的角度显然是不同的,错失了这次良机,也许就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 杨洪军在没有作答的时候,下意识地望向了我,我也躲避开了他的眼神,因为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做决定,看杨洪军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经验,还是无条件地相信我。 几秒钟之后,可能正当杨洪军要开口,这时候马天才却突然说道:“杨警官,我建议还是等等,既然找到了人,不必担心再会跟丢,你可以派点人暗中盯梢啊。”杨洪军没说话。马天才接着说:“先前我从你们的遭遇中听出,这两个犯罪分子除了你们两位之外,没有遇见过别的警察部门的人员,而且就连你们俩,也只有你看到了他们的容貌,对方留下的那个文件袋明显就是为了摆你一道,这么说起来,对方现在比我们更加有恃无恐才对。” 杨洪军想了想,也没正面回应,而是让马天才接着说下去。马天才见到自己的建议似乎是有点被考虑的意思了,有些高兴,于是继续说道:“假如我是那两个罪犯的话,我会料到一些情况,比如当你获救的时候,自然文件袋里的内容也会因此曝光。从刚才那位胖警察的样子来看,这文件袋里的东西,非但只关系到你的职业前途,甚至还有可能让你面临法律问题,如果我是他们的话,现在的你反而是被我制约住了,我才敢放心大胆地走到街上,此刻只要我不来主动找警察的麻烦,警察应该没那么容易找到我才对。” 杨洪军冷冷的说:“老马啊,你可别忘了,现场可全都是这俩家伙的指纹呢。”马天才一拍大腿说道:“那又怎么样呢?这俩货从案底来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分别在好几年前开始就变得历史清白了。他们当然知道自己的指纹会留在现场,而警察也会对自己进行抓捕,可是从什么地方抓起?” 马天才顿了顿说:“您想啊,警方采集到指纹之后,必然会立刻锁定他们两人的身份,这些他们都是知道的。可是警方能够查到的仅仅是一些案底和档案资料,这两人分别在2008年和2009年后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而且在地下车库逃走的时候也没有被任何除了你之外的人发现踪迹,再怎么神通广大,恐怕要在短短时间内找到这两人,应该还是挺难的吧?” 杨洪军点点头说:“没错,即便是查到了身份,我们也无法锁定位置,这是我们的痛点所在,不过两个罪犯也是没有想到,拿走了凯子的手机,而凯子的手机有自动拍照预警,一张不怎么清晰的照片,就暴露了他们的位置。”马天才摆了摆手指说:“还不光是这样,如果凯爷没这定位寻人的本领,咱们就算有照片,调查起来也肯定比直接查正东方向要困难得多呀。” 马天才难得正经一次,一番话说得杨洪军连连点头。他接着说道:“所以此时此刻,按照常理来说,是警方调查这个案件最焦头烂额寻找线索的时候,而对于这俩犯人来说,却是最安全的时候了。” 杨洪军一拍巴掌说道:“行,那咱们先不动手抓,我这就安排人暗盯住。”说完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少数几个人就行了,人多了,也是在扬兵了,对吧凯子?”听杨洪军问我,我点点头说是的,一边派人实地盯梢,一边追踪监控,感谢这个高科技的时代吧,监控录像的存在虽然侵犯了少数人的个人隐私,但却让我们的安全感和破案率大大增加了。如此这般双管齐下,你还怕抓不住人吗? 马天才补充道:“没错,就等他们现在放松戒备的时候,咱们暗中行动。明面儿上咱们故技重施,放烟雾弹,放假消息!”杨洪军一愣问道:“什么烟雾弹和假消息?”马天才笑嘻嘻地说道:“杨警官您忘了,就跟之前那次一样啊!”他这么一提醒,我和杨洪军也都想了起来,虽然这个方法很是过时,但不得不说,的确是麻痹敌人的一个妙招。可我和杨洪军也都不知道这假消息应该怎样散布出去。 马天才对杨洪军说:“你看啊,他们不是挖你的黑材料,想让你下课嘛,你就联系一下本地的报纸,找个显眼的地方登一条,就说我市某区分局一杨姓警察因严重违纪革职查办。”他接着说道:“至于内容嘛,我们也都不知道,你就看着办编一些就行了,说得含糊点,假如你认为这真的对你的前途有影响的话。” 毫无疑问,马天才跟我一样,对于杨洪军过去曾经做过的“那件事”,非常好奇。我们并非不想知道,只是觉得不好意思开口问而已,毕竟那是人家的私事,而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们互相都还不认识对方。所以这般挖掘,算得上有些八卦了。 我附和道,这是个不错的办法,罪犯既然是在逃亡,那么必然会很关注一些电视或者报纸的本地新闻,尤其是当他们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他们的身份信息和照片的时候,很有可能会联动电视台和报纸发起通缉,悬赏举报什么的。在他们没看到这些消息之前,估计还是会招摇过市,但是如果看到了,那么他们就会想法子藏起来了。藏起来的时候,就是咱们动手抓人的时候。 杨洪军看起来有点为难,但他刚才在与那个胖警官的争执中,唯一的要求就是查完这件案子,可见他对于破案的欲望有多强烈。于是他思考了一番后,答应了马天才的提议。 杨洪军受了伤,虽然只是一些外伤,但依旧行动不便。所以联系报纸电视台的事,杨洪军就开了介绍信,委托马天才去办了。杨洪军不能离开警局,算是另外一种形式的软禁和控制吧。此刻我反而成了最没事的一个人,家里有警察保护着,那两个凶手必然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我断定他们也不敢贸然来我家对我家里人做什么。即便如此,还是有些担心,想着反正我也无法帮上更多的忙,就请杨洪军安排了一个司机,送了我回家。 母亲看我身上有伤,着急地询问。我大致上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至于我挨打的那一段,则故作轻松地说了一通,并叮嘱她近期最好少出门,出门也别走太远,不认识的电话千万别接之类的。我的刻意反而让母亲更加担心,这让我感到很内疚,可没有办法,这件事我必须参与,我参与的原因,也是为了让我和我的家人得以安全。 微信的好处在于它具有独有性。也就是说,当你在另外一台设备登录之后,以前的设备上就无法看到内容了。所以我在拿到新手机的第一时间就办停了电话卡,重新登录了微信。由于那两个犯罪分子在开始破解我手机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这一切,所以我们微信里的内容他们是全然不知的。 所以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我那电话簿上的联系人,那个可无法隐藏,其中就有杨安可。 想到这里我给杨安可去了条信息,假装关心询问,实则是在确认她是否安全,以及有没有遇到什么古怪的事。 由于一整夜加半天都没有睡觉,我在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母亲知道我没吃饭,于是给我煮了一大碗面,吃完之后我连衣服都没脱,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混天黑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两三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发现在我沉睡期间,杨洪军和马天才的工作各自都有了进展,马天才是昨天连夜找报社加发了新闻,杨洪军派去盯梢的人也暗中跟上了那两个嫌疑人。 眼下看来,似乎一切都已经具备了条件,就等那俩人看到我们发出的假新闻和通缉令,躲在屋里不肯出来的时候,我们再来一个瓮中捉鳖。 等待是漫长的,即便时间实际上并没有过去多久。就这样又过了一天,第三天的傍晚,杨洪军发来消息说,罪犯已经产生了警觉,盯梢的回报,他们现在藏身于我市正东方向的一处废品收购站内,有两个出口,已经关在集装箱里面,一整天都没有出来过了。 杨洪军在群里问道:“凯子,你觉得我们现在动手合不合适?”消息发来的时间距离我看到这条消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我的两个战友正在奋战,我却在睡觉。想到这里,有些惭愧,没有急着回复,而是迅速以杨洪军发来消息的时间和当下的时间数字起局,快速测了一局小六壬。 大安、大安。 妥了,我抓起手机,在群里回复道:“可以抓了!” 第一百章 围猎 发完这句话,我深深为我之前耽误的两个小时而感到愧疚,因为我知道杨洪军既然在问我了,那么肯定是征求我的意见之后再动手,否则他早在两天之前就可以派人出动了。 几分钟之后,杨洪军没有回复文字,也没有发来语音,而只是发出了一个简单的表情符号。那个符号是竖起三根手指的“ok”的样子。 不知为何,当我知道抓捕已经开始的时候,竟然再也坐不住了。我在家里来来回回地走着,心里焦急万分。十几分钟之后,我仍旧没在群里看到杨洪军回馈过来的抓捕结果,马天才也一言不发。我无法忍受了,迅速穿衣下楼,直接打车去了警察局。 警察局的人有相当一部分在这次事件之后就认识了我,知道我是替杨洪军做事的,也就没有阻拦我,况且警察局本身也是给群众服务的,我到了内部办公区的时候,找了一个认识的警察,请他告诉杨洪军一声我来了,让他给局里的人说一下,放我进去。因为在没有人带领的情况下,我只有这样才能进入监控室内,而我知道,此刻杨洪军一定是在监控室内督战。 随后这个我认识的警察把我带进了监控室里,只见杨洪军坐在茶几跟前,茶几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脑,而在他身边,围着七八个人,或站着,或蹲着,或坐着,都看着电脑。 那模样,很像是一个网瘾少年正在打游戏,而一群网瘾很大但没钱的屌丝围着在看一样。 杨洪军看我来了,面露高兴的神色对我招手道:“凯子你来得正好,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气喘吁吁地走到他的身边,成了围观的网瘾少年中的一员。 笔记本电脑的画面是执法记录仪回传的影像画面,在这个画面中,我好像置身于那个携带执法记录仪的警察,以第一视角的方式,参与到抓捕行动当中。画面当中,七八个警察握着手枪,正埋伏在一个破旧的大铁门的两侧,铁门上有一道小门,小门是开着的,透过门可以看到里边堆积的废弃物件,那是一个比较大型的废品回收站,其规模在我们市内都算是数一数二的,在我很小的时候,这个回收站就已经在这里了。 画面中其中一个埋伏在门边的警察试探着伸出半个脑袋朝门内张望,很快他朝着门内远处的方向做了一个“ok”的手势,那样子好像是在说这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发动进攻一般。于是不难想象,这道门看往远处,或许是我此刻看到的一个被遮蔽的角度里,是能够看到回收站的另一扇门的。而这两道门,就是进出这里唯一的出入口。 我倒是不担心罪犯会翻墙逃跑,因为那墙实在是有点高。小时候就已经修得很高了,据说是老板害怕有闲人进出,顺走一些废铁废铜,然后再转手卖给他。 先前那个比“ok”的警察转头对着这边的七八个警察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画面就开始移动,戴着执法记录仪的那个警察也一阵小碎步埋伏到了门边,画面对准了刚才那个警察,看得出他是带队的人。只见他用手势比了三二一,接着这七八个人就一齐快速鱼贯钻进了铁门内。 画面晃动中,我看到远处也有七八个警察正朝着相反的方向移动了过来,从那手的姿势来看,应该也是拿着手枪的。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儿传来警笛大作之声。当警笛响起来,这些警察的移动速度又变得快了一些,画面的颤动更加猛烈,加上实时传输信号并不稳定,所以画面比较卡顿,令人头晕。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断断续续看到这群警察分成两拨由不同的方向朝着回收站中间靠近废品堆的一个绿皮集装箱奔跑了过去。大约目测距离集装箱还有十来米的时候,集装箱侧面的闸门突然打开,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朝着不同方向跑了出来。 很明显,当警笛声响起的时候,那俩货就知道自己已经被包围了,但是要他们这样的惯犯做到束手就擒,他们还是抗拒的。于是在短短几秒钟内商量好了出门各自往哪里跑,这样至少可以分散一部分警察,逃走的机会比俩人一起跑更大。 然而这两个小贼,严重低估了人民警察的战斗能力,画面中只见前后两拨警察非常默契地兵分两路,分别追赶。而我在画面中看到的,是在追逐那个个头高大的一位,也就是那天晚上把我揍得死去活来的家伙。 接下来的十来秒,就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了。罪犯已成了亡命徒,仓皇逃窜。期间追捕的警察几次警告,并有对天鸣枪的规范做法,可是这家伙根本不会停下,估计他们知道自己犯下的事情有多严重,被抓住了肯定也是死路一条。同样都是死,还不如拼命逃走,逃脱了就是万幸中的万幸,即便被击毙,也算是来了个痛快。 然而现实世界里,哪来那么多的万幸?回收站里地形复杂,阻碍物比较多,不仅对追捕的警察是这样,对这两个坏蛋也照样如此。身戴执法记录仪的这个警察距离高大罪犯也就只有七八米,死死跟着。而高大罪犯在前面不远处正打算转弯朝着另一侧的门跑去的时候,一个身影从侧面飞扑而出,拦腰抱住了大个子,将他扑到在地上。 这位后面追赶的警车争取了时间,可这家伙身强体壮,打定了主意顽抗到底,他很快就从地上挣脱,然后继续逃窜,而因为先前争取到的时间,此刻追赶的民警距离他大概也只有三米左右。 眼看这个大个子就要朝着堵在另一侧出口的警车跑去,那边虽然有车堵门,有警察持枪警戒,但如果他亡命冲过去的话,也许还是会有人受伤,即便是迎面的警察开枪击毙他,此人虽死不足惜但也少了一个调查盘问的机会。 就在这时,追赶的警察停下脚步,画面上以第一视角的方式双手举起了手枪,毫不犹豫呯!就是一枪。我本来就跟随镜头紧张万分,就如同我自己在亲自抓捕一般,当这一枪打出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将头转了开去。因为害怕看到一个血肉横飞的场景,也许这一枪就是爆了他的头,下一个画面或许就是倒在地上的一具尸体,脑袋被打碎了一般,脑浆红白相间好像融化的草莓牛奶,洒了一地。 视线转开后,耳朵里却听到一个人痛苦的惨叫声,那声音听上去相当凄惨,撕心裂肺。听到叫声我才知道人没有死,于是再次转头来看,发现画面中那个高大男人正抱着自己的大腿在地上打滚,大腿上鲜血直流,迅速就溅得地上到处都是。 原来那一枪只是打中了大腿,让他失去逃走的能力。大个子虽然惨叫打滚,但转瞬之间就被围拢而来的警察制服在地上,起初那个带头的警察一下子将大个子的手一掰绕到背后,接着一只脚的膝盖就直接压在了大个子的腮帮子上,让他动弹不得。 只听此人大声叫道:“我没有杀人!我是从犯!我是从犯!”一边叫喊一边挣扎,但寡不敌众,几秒钟之内,就被手铐反铐得死死的。 监控室里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鼓掌的人当中也有我一个。并不是为了附和,而是让我感觉到那种惊心动魄后,坏人终于被绳之以法的痛快。 此刻画面中传来较小的一阵声音:“抓到了!”是从远处传来的,虽然没有看到,但很明显,另外一拨警察追赶那个小个子也成功了。如此一来,抓捕行动就圆满完成了。 从我开始看直到两个人都被抓住,还加上警察在门外等待的时间,前后不过才几分钟,却让我如同看了一场好莱坞大片一般过瘾,快意恩仇之下还觉得意犹未尽。很快画面中出现了另一个家伙被警察制服在地上的画面,手铐也已经铐上了,杨洪军成功了。 监控室里再次传来一阵雀跃的欢呼声,那些围观的警察包括我在内都激动得互相击掌,我却在兴奋之余看到杨洪军呆坐着,背靠着椅子,将头仰起,却闭着眼睛,嘴上带着那种会心的笑意。 我没有打扰他,我知道这一刻,杨洪军在享受着他的成功。 十几秒钟之后,只见杨洪军摸出自己的电话,这是一台比较高级的电话,看来自打他的电话被搜走之后,他也换了个新的。他拨通电话凑到耳边,几秒后,电话接通,杨洪军开门见山地说道:“我都看到了,你们辛苦了,今晚我给同志们庆功,你们留下一队人搜查藏身处的东西,尽可能多,尽可能细。另一队人,现在就把人给我带回来。”杨洪军顿了顿补充道:“开车小心,提防对方有同伙劫人!”说完挂了电话。 杨洪军看着我,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这三天多的时间,他应该基本上没怎么睡觉。但即使如此,杨洪军的眼神里也满是激动和欣慰。他笑着对我说:“兄弟,待会跟我一起,审罪犯!” “好!”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第一百零一章 往事 众人的欢呼中,大家都跟杨洪军握手致意。杨洪军虽然身上有伤,还是站起身来一一回礼,嘴里不断重复着“这是大家的功劳”,“多亏了有你们”,“谢谢你的配合支持”等一类的话。我站到一边,微笑着看着。 过了一会儿,那些警察陆续离开了监控室,剩下我和杨洪军两人,还有门口那两个负责看守杨洪军的民警。我问杨洪军道,等一下就直接在这里开审吗?他说当然不是,有专门的审讯室。我说那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这些天除了上厕所,你离开过这个屋子吗? 杨洪军苦笑着说:“我只是不能离开警察局,在局里我可以任意走动的。只不过这些天一直在攻坚奋战,基本上没离开过罢了。” 我沉默,杨洪军说完这句话之后也沉默了下来。隔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问道:“凯子,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要问?”我望了他一眼,笑着说哪有的事,我能有什么话好问你的。杨洪军也笑着说:“我拿你当成我自己兄弟,你不想问我没意见,但你别骗我,你从几天前就能看出来,你很想知道那文件袋里,到底写了些什么黑材料对吧?” 于是我只能点点头对杨洪军说,事情的大概我听老马说了一点,但是没有细节,我只知道你曾经折磨一个人很长时间后,然后开枪打死了他。其余的并不知道。杨洪军问我道:“那你想知道吗?”我说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当然愿意听。一个人过去的故事不管好坏,都是另一个人去了解他的依据,这不是我想不想知道的事,而是你愿不愿意让我了解你。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认识杨洪军到现在已经接近一年的时间了,虽然真正凑到一块的时间前后加起来也就几十天左右,但这几十天里面,我们却屡屡共同经历磨难和生死考验。按道理说,我们的“革命情谊”,理应比那些每天都在一起的人要身后得多才对。 可是杨洪军于我的感觉,却更像是仅仅存在于一种合作方式。说得难听一点,我总有种他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感觉,找我参与和帮忙,无非是想要借用我的手艺而已。除了办案的工作之外,我们几乎没有正儿八经地分享过自己的生活,除了那次在火车站我们站在门外闲聊了一番,况且那次聊天,聊的主要内容还是杨安可。 所以我算是了解杨洪军的人,但又并不很了解他。他在我们三个人当中岁数最大,阅历最丰富,个性最沉稳,是毫无疑问的领军者,但他除开工作之外,却绝少与我们联系。私下里吃吃喝喝聚会什么的,更是基本没有,很多时候我觉得杨洪军是自私的,甚至是冷漠的,比如前几天我说了要等待时机的时候,倘若真是信任我的话,一开始就不会犹豫,更加不会再三考量。 想到此处,难免心中有点不平衡,他口口声声当我是“兄弟”,可却不肯与我肝胆相照,但我和马天才却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们做到了最基本的坦诚,我甚至还冒着自己的危险,屡次营救。于是我接着跟杨洪军补充道:“如果你不愿意说,那就永远也别说,至于你是不是把我和老马当成兄弟,这无所谓,别当成买卖就行。”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多少是有点情绪在的,杨洪军又不傻,显然是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他愣了几秒钟后对我说道:“也许你和老马觉得,我跟你们不够推心置腹,是这样吧?”我不语,把头转向别处。杨洪军接着说:“可是你想过吗凯子,我的不远不近,恰好是对你们最好的保护。如果事事都让你们身处其中的话,你觉得你们的日子还过得安稳吗?” 这我倒是没有想到,仔细一琢磨,好像还真是这样。我们一起经手的绝大部分案子,我和马天才在抓到人之后,就退到了幕后,不再出来,而审讯等工作都是杨洪军自己一力完成,直到今天他才是第一次主动提出要让我跟着一起审讯。 杨洪军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要问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以前的事吗?”我摇摇头。他说道:“因为我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也许我警察的职业生涯,到此就要到头了。可我依然会尽量去兑现我对你们俩的承诺,想法子让你们加入警队,你都各有本领,就算哪一天我不再是一位办案人员,你们的技能也能够给我们警队带来很大的突破进展。” 杨洪军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倘若真是不能够再一起合作的话,那也没什么,我们这里也算是人才济济,大多数人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警察的入职是需要经过正规考试的,但是如果个别技能极为突出,加上有保荐人的话,还是有这样的先例的。” 杨洪军叹气说:“不知道我会遭遇什么样的结果,假如无法继续带领你和老马,那么现在让你们参与一下审讯,你们也能熟悉熟悉。”他这话说得很是消极,作为一个老警察,他深知警队的制度,甚至是知道自己做过的一些事会得到怎样的处置方式,如今有所预见,却知道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将来或许没办法带着我跟老马走远,才在此刻选择了敞开心扉。 我心里其实也没多责怪他,因为毕竟他也没做错什么。于是我对他说道:“你以前到底做过些什么?”杨洪军重新坐下,背靠着椅子,手里拿着一支笔,在手上来回戳着,眼睛望着自己的手,好像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说道:“凯子,我从来没跟人说过我当年为什么加入警队,那是因为我的大哥,也就是我家安可的父亲。我大哥曾经是一名缉毒干警,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在我国境内境外连续破获了很多有组织的大型贩毒犯罪活动,屡立奇功。我在青年时期,就以我的大哥为榜样跟偶像,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进入警队,成为一个大哥那样的优秀警察,就是我的梦想。” 他接着说:“最终我通过努力,真的做了一名警察,当时带我的警官,就是咱们的赵老。我大哥由于每次都是跨省和其他省份的公安合作,贩毒集团彼此之间大多有些丝线联系,久而久之,我大哥的名字,就直接上了贩毒集团的黑名单。为了安全着想,赵老也考虑到大哥那个时候刚刚有了妻女,于是就不让他参与一线工作,转而做背后的技术侦查。” 杨洪军眼神里充满了那种对自己大哥的敬重,接着说道:“那个时候我刚刚加入警队没多长时间,大哥又是我的偶像,看到大哥退居二线,我认为那是我的一个机会,于是主动申请去参与一些危险的罪案调查,甚至包括潜入犯罪集团当卧底。可我当时太年轻了,沉淀不下来,做事情急功近利,没有耐性。在一次暗中配合好警方的抓捕行动中,情况突然有了变化,原本接头的两拨犯罪分子其中一方有个关键人物没有出现,而这次抓捕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抓住此人。可是当时外头已经部署好了,我觉得如果不行动的话,有可能连一个人都抓不到,我在场内和外界暗中联系,没有告诉外头的同事目标没有出现的事实,还是通知他们实施了抓捕行动。” 杨洪军说:“那次抓捕,算是捣毁了大半个犯罪集团,可几个头目却逍遥法外。我认为抓获他们无非也就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甚至为自己抓了这么多人感到得意。谁知道逃走的头目是一个非常有势力的人,在多方面的打听之下,查到了我是警察的身份。” “当时我是被派去了云南参与这次卧底行动的,对方知道了我是警察,却也没有张扬,孙而查到了我大哥也是警察这件事。巧就巧在这个犯罪集团的其中一个头目早年有个很重要的合作人曾被我大哥抓过,让此人损失相当严重,一方面牵扯到利益,一方面本身也要向我寻仇,他们就暗中把目标定成了我退居二线的大哥。”杨洪军说道,表情渐渐开始沉重了起来。 “凯子你岁数还小,可能没有印象。但你父母肯定知道,十几年前本市曾经发生了一起汽车爆炸事件,当时车上被炸死的警察,就是我大哥。”杨洪军低下头接着说:“身为警察,原本就比别的职业风险更高,在接受这份职业的时候,我们也都接受了这份使命,可使命之外,那是我的血亲大哥。我开始责怪自己,认为是当初自己的不谨慎,仓促地安排了抓捕,以至于头目逃走后,才有机会调查,才有机会对我报复。”杨洪军接着说:“这样的报复是针对我的,但却害死了我哥。某种程度来说,我哥的死,我是要负责的。” 我默默地听着,虽然对他口中那个爆炸案完全没有记忆,但对于他当年遭遇的那些事,还是感到唏嘘不已。 杨洪军抬起头来,表情变得有些咬牙切齿,他恨恨地说道:“于是我想尽了一切办法,找过我当卧底的时候抓过的那些人,不断打听逼问,在一年之后,我找到了那个头目的下落。” 第一百零二章 囚禁 接下来发生的情况,虽然杨洪军还没有说出来,但我能够猜到个大概。无非就跟这次被诟病的理由一样,他为泄私愤,做了一些不该以警察身份去做的事。 果真杨洪军接着说道:“找到那个头目的时候,他正在给自己的母亲庆祝高寿,当时我假扮宾客,化了妆混进了宴会会场里。提前在卫生间的抽水箱里面藏好了工具,远远地坐在其中一席,暗中等待机会。”杨洪军说:“这个头目的一些习惯我是知道的,他非常嗜酒,且酒量极好。但凡有这种众人齐聚的场合,他一定是不断喝酒,直到喝翻任何一个胆敢跟他喝酒的人为止。喝酒这种事你也知道,一旦尿路打通,上厕所也就是比较频繁的事情了。所以我提前在卫生间的水箱内藏了麻醉枪,还有手铐跟扎带。” 我问杨洪军,你为什么要藏这些东西啊,直接带在身上不行吗?杨洪军说道:“你有所不知,这家伙在行里活跃了这么多年,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非常谨慎。进场的宾客都是要被检查随身携带品的。而卫生间不在宴会大厅,而是需要走出来。”我又问道,这种私人聚会,你没有邀请卡,门口的那些马仔是怎么放你进去的? 我看过不少香港的警匪片,所以我知道一般这样的犯罪团伙老大,身边都有一些马仔啊打手什么的,保护老大的安全。杨洪军笑了笑说道:“那还不容易,我之所以能查到这家伙的行踪,就是因为他的其中一个生意伙伴,此人早年在我当卧底的时候就曾经跟我打过交道。因为他的级别还不够跟这种头目直接做生意,所以对接的人,只能是我这种级别的。我知道他是会被邀请的,所以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一半劝说,一半强迫,才拿了他的名额进去了。” 我说那些看门的马仔都没把你给认出来吗?杨洪军说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个圈子的人和我们正常人不太一样,他们算是一个江湖社会,我去参加的时候,说的是原本的受邀者因为临时有事没能参加,特别委托我来朝贺一番。而且我进场的时候,专挑人多的时候去,这样一来如果不放我进去的话,就会影响后边的进场速度,门口的马仔因为我化了妆也没认出来,加上我手里明明白白有邀请卡,例行公事检查了随身物品后,也就放了我进去。” 没想到这杨洪军有一天竟然也会跟我分享一些江湖上的事情,这跟他警察的身份相当不搭啊,尤其是当他现在还鼻青脸肿的样子,说出这些话来,更是让我觉得一种莫名的滑稽感。于是我也没接着追问,静静地等着杨洪军继续说下去。 于是杨洪军接着说道:“酒过三巡后,那家伙终于开始找厕所了,但我当时没有直接跟着去,而是再多等一会时间,这样他进进出出,周围的人看得多了,也就不会在意他去了多少次,每次去了多久。他半个小时左右撒了五泡尿,到第六次去厕所的时候,我算了算时间,就跟了过去。” 我忍不住插嘴道,所以你就在厕所里把那家伙给收拾了对吗?杨洪军摇摇头说:“打从我决定赴会的时候起,我就想过了,不允许失败的情况出现,因为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我失手了,今后永远都没有机会再接近他。所以当我走进厕所的时候,这家伙正好在小便池撒尿,我先是没做声,直接钻进了格子间里,迅速找出了麻醉枪,在那家伙背对着我的时候,直接朝着他的背心上打了过去。” 杨洪军说:“麻醉枪跟电击枪不同,电击枪只会让人暂时失去反抗能力,戒备心强的人虽然身体受制,但神志还是会清醒的。”我点点头,我想这一点我还算有点体会,前几天不就刚遭遇了一次吗?想到这里,我肋骨上的电击伤疤开始隐隐作痛。杨洪军接着说道:“可麻醉枪的枪头其实就是一个注射器,麻醉剂被快速注入后,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会晕倒在地上。” 杨洪军道:“麻醉枪起了作用之后,我用预先藏好的绳索把这人绑了,手铐把人给铐了,然后从窗户塞了出去,我的车就停在厕所外没几步的地方,厕所的窗户因为隐私的关系比较隐秘,所以当我把他拖出厕所带回车上,没有人发现。” 杨洪军叹息道:“当时我以为,我的计谋彻底得逞了,剩下的就是我报仇的时间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完全在我自己的计划当中。我早在谋划这件事的时候,就在那个城市城郊的一个铁路桥边上,租下了一个老旧的农家屋子。屋主人在村里盖了新房子,老房子就闲置了下来。车子可以直接开到屋子门口,这些也都是我一早就安排计划好的,为的就是把这家伙带到这里来,谁也找不到。” 我问杨洪军,你去参加别人的宴席,绑了人家主人,你就不怕他的马仔到处找你?既然你说那家伙势力这么大,要查起来还不弄个满城风雨的?杨洪军笑着说:“这家伙失踪了,肯定会在行里成为一个传闻,也肯定会调查,但是凯子你相信我,这些家伙本来就是在阴影中生存的人,他们没有技术手段,加上我谁也没告诉,就算是他们找到了那个给我邀请函的人,也不知道我把人带去了哪里。” 杨洪军说:“我把那家伙拖进了屋子里,蒙了眼,反绑在中梁柱子上,我没叫醒他,而是等他自己醒过来,我要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害怕。”杨洪军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凶狠,咬牙切齿,仿佛跟我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把他的记忆重新带回到当初的情形之下。他接着说道:“之后他醒了过来,手脚不能动,眼睛被蒙着,嘴里塞着布条,意识到自己被抓了之后,他开始惊慌,开始挣扎,而我却什么也没说,一直坐在他的面前,就这么看着他。” 我说道,你不是要报仇吗?你看着人家算什么报仇,你难道还是那少林寺的扫地僧,光是看人一眼就能伤了人的五脏六腑?这句话当然是在开玩笑,我只是在这一刻开始觉得,杨洪军这么一个理性的人,竟然会采取这样的方式来报复,看似平和,实际上却有点…变态。这个玩笑是为了掩饰我的另眼相看,同时也掩饰一下我有些波动的情绪,因为在这一刻开始,我竟然觉得有些害怕眼前这个我熟悉万分的杨洪军了。 杨洪军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我这个玩笑。而是说道:“我一直看着他挣扎,其实我的内心也一直在挣扎。当时的我可以有一万种方式来惩罚对方,我甚至想用任何极端的方式来对付他,在抓住他之前,我幻想过很多,例如给他喂毒药,把他的手指脚趾一根根徒手掰断,把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剔下来,我甚至为此提前准备了不少工具,可真正到了那一刻,我反而什么都忘了做。” 杨洪军的眼神开始变得有点怔怔的,似乎直到今日,他依旧未能想明白,当初的自己为什么会只选择了静静地看着这个恐惧万分,也非常绝望的人。杨洪军接着说:“我就这么坐了一个多小时,连姿势都没有发生过改变,期间好几度,这家伙都以为在他身边没有人,我是不存在的。而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轻轻发出一点动静,故意让他听到,但又不确切具体。渐渐地我发现,这样的折磨胜过于千刀万剐,这人对社会和我个人做下的恶事,千刀万剐那是便宜了他。” 杨洪军说:“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差不多两天,我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一丁点伤害他的行为也没有做过,只是让他一直感觉到身边有人,却又什么也看不见,人在黑暗中和看不见的情况下,恐惧才会得到最大程度的释放。我不给他吃东西,也不给他喝水,他塞在嘴里的布条,每次只要一干了,我就会往上面淋一些麻油,我要让他嘴里没有一点水分,全都是油,难受至极,却又死不了。喝点油能够造成腹泻,他会饿得很快,但油也能一定程度补充体力,想逃逃不掉,想死死不成,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我继续无言,心里开始有些抗拒,即便我知道如果我是杨洪军的话,估计我也会希望杀害我哥哥的凶手能够被千万倍地惩处。可我心里有些害怕,当年的那个杨洪军,除了有现在的老练沉稳之外,还有一股冷血无情,甚至是病态。 大概是察觉到我的心绪,杨洪军对我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方式有些可怕,或者我这个人有些可怕?”我默默点头,因为杨洪军刚才说了,可以不说,但不要骗他。杨洪军笑了笑接着说道:“是啊,可是凯子,你知道这个家伙,除了杀害我哥,还做过些什么吗?” 第一百零三章 报复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换位思考,假若我是杨洪军,单单是杀害我哥哥这件事,就足以我用尽一切手段去报复了。杨洪军告诉我:“这家伙曾是以前云南在改革开放时期最叱咤风云的毒贩之一,已经被抓过好几次,但每次都因为其背后的势力太强,加上直接证明他参与贩毒的证据并不充分,所以关不了多久就给放了出来,然后沉寂一段日子,继续作恶。” 杨洪军说:“在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直到我擅作主张把这家伙绑了为止,此人往我国境内输送了难以计数的各类型毒品,从中*牟取暴利,以扩大自己的实力,在我被派去做卧底之前,因为此人的毒品网络已经造成了无数家庭支离破碎,期间更有不少偷袭、暗杀等事件,最可恶的是,这家伙好色,而且尤其喜欢那种生过小孩的已婚妇女。一旦被他盯上,想尽办法都要把这女人弄到手。他张扬跋扈,目无法制,还屡屡逃脱罪责。有些欠了他钱的人,被逼得自杀都死了好多个,人一死,他就会立刻霸占对方的遗孀。” 我暗暗摇头,心想此人的人品也着实算得上是够低劣的,拿到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眼里,都是属于该死的人。于是我问杨洪军,那你最后是怎么处置他的?我就知道最终你还是对着他开枪了是吧? 杨洪军沉默了一小会儿,语气慢吞吞地说:“让他不吃不喝两天之后,他已经非常虚弱了,这个时候,我解开了他眼睛上的眼罩,但没取出他嘴上的布条。我要让他看见我,知道是谁惩罚了他,打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没打算给这家伙留活路。于是我在他面前吃喝,故意让他看见,但我不会回应他的任何一个举动,就如同此人并不存在一般,如此又过了两天,他基本上已经是半昏迷状态了。” 杨洪军道:“基本上醒个十几分钟,就会昏睡一两个小时,脸色变得焦黄,我知道他的身体因为连续几天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并且没有进食,早就已经处于脱水的状态了,于是我在这个时候取出了他塞在嘴里的布条,因为我知道他已经没有力气叫喊了。取下布条之后,他的喉咙里只能发出那种极度沙哑而有气无力的声音,此刻他需要的不是食物,而是水。于是我就每隔半天,往他的头顶淋下一瓢冷水,一方面冷水提神,二方面他会将够得着的水舔食得一干二净。” “哎!”杨洪军说到这里的时候,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他接着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第六天的时候,我竟然开始有点觉得他很可怜,看得出来,他也算是认命了,知道这次自己难逃一死,反而显得置之度外了。他被绑住的手早已经乌青,脚也因为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肿得好像大象的腿一般。即便是虚弱不堪,他还是会朝着我做出那种鄙夷的神色。我没有生气,任由他去。一直到了第六天的晚上。” 杨洪军说:“那天晚上我喝了点酒,有些感性,翻开钱包里面我大哥的照片,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这一哭,压抑了许多天的怒气就无法抑制了。先前的这些天,我一直在用最冷酷的方式去折磨对方,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得到释怀和解气,但到了那一刻,我发现我并没有这样的感觉,或者说,当时的那种感觉,只是我自以为是的一种错觉罢了。我其实根本就不高兴,即便我把这人再折磨十天半月,可我的大哥还是惨死了,这是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就如同我知道眼前这家伙的结局一样,都已经是事实了。” “想到这里,我拔出枪来,顶住了这家伙的脑门心子。”杨洪军黯然说道。“可是这家伙看见我的枪口后,非但没有害怕,反而露出那种期待已久的表情。他已经撑了这么多天,这份顽强,还是很少有人能够做到的。他不但不躲闪我的枪口,反而把脑门子微微往前用力,死死顶在枪口之上,微弱地只对我说了三个字。” 我问道,是哪三个字,难道是那种来自戈壁的神兽吗?杨洪军摇摇头说:“求速死。” 于是我也沉默了,但很快我也体会到,那种被人抓住后先是挣扎,然后认命,然后到绝望,最后直接坦然面对的过程。此时此刻,或许对于这个毒贩头子来说,速死才是唯一解脱的方式。 “于是我开枪了。”杨洪军说“开枪的那一刻,我没有觉得是我杀了人,反而觉得是我解救了他。我当然知道这样想是错误的,没错,我用这样的方式夺走了他的生命。我从警这么多年,在我手上死去的坏人也不少,几乎都是罪有应得,或者暴力抗法,但这个人,却是我主观杀死的唯一一个。” 我并不熟悉法律,除了基本的是非对错之外,我对于法律上对于犯罪的界定,几乎就是个白痴。可即便是我这样浅薄的法律程度,听到杨洪军说到这里的时候,也知道杨洪军的确是犯法了,并且是知法犯法。那个胖警察先前说得没错,就算杨洪军是一个执法者,也没有资格凌驾于法律之上。 于是我对杨洪军说,我能够理解你心里的仇恨,但是你没有权利去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就算这个人害死了你大哥,他有罪,但应该由法律来惩处他,而不是你。你带着强烈的私人恩怨,这可不是一个警察该做的事情。 杨洪军一脸无奈说道:“是的,我也知道这个道理。我并没有打算逃脱我的罪责,枪械是单位配发的,每一颗子弹都要写报告的,我枪杀此人之后,知道当尸体被发现,我就会被调查。相反的,我不但没想要逃脱责任,反而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杨洪军说:“事后我就留下尸体在现场,然后回来了。尸体是在我回到本地一周之后才被发现的,找到尸体的人就是当初把房子租给我的那个农户。当时这件事在云南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很快贩毒集团也知道了死者就是自己的老大,但是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是怎么从自己母亲的寿宴上来到这荒郊野外的,更没有人知道,杀死他的人就是我。” 我说那不对啊,既然这件事没人知道细节,那这次咱们抓住的那俩家伙是怎么知道的?还专程为了这件事准备了一个文件袋的材料,而且你说的那个年代,应该监控设备还不怎么发达吧,即便是有监控,覆盖范围也绝不至于到城郊这么远,更不要说你把这家伙拖进屋子里以后就没再出来过了。 杨洪军说:“这就是我感到奇怪的一点。因为这件事我回来之后,曾经跟结果信得过的人分别提起过,事情的内容大致上差不多,但细节上我当时故意隐瞒了一些。例如我大大弱化了我折磨对方的方式,而当时知道这件事的人,其中一个人就是赵老。”我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你该不会认为你的这些事都是被赵老传出去的吧? 杨洪军摇摇头说那倒不是,因为那文件袋里面提到的内容,和我当初跟赵老说的那些内容,并不完全一样。而当时知道这件事的几个人当中,只有一个人知道的内容和那文件里面的内容基本一样。 我问杨洪军,那就是说,当时你告诉了这人你的秘密,却被他泄露了出去?然后这些事又透过某种方式,被莲花堂的人知道了?杨洪军点点头说:“大致上是这样吧,你还记得前一段日子,我被内部调查那件事吗?”我说我当然记得,当时杨安可非常着急还来找我了。杨洪军点点头说道:“其实当时调查的内容基本上就和这件事有关,我当时就有些怀疑,不知道这件事是什么时候传出去与的。” 接着杨洪军又问我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和我家安可被绑架那次,当时罪犯用你的手机给我打了个电话,电话中他若有似无地提到一句,别忘了我当年做过的事,还记得吗?”我点点头说还记得,我怎么能忘记那几个小时的事情,那可是我这辈子最灰暗的几段记忆之一了。并且我告诉杨洪军,当时我还纳闷,只是不太好问罢了。 杨洪军点点头说:“既然如此,那就意味着至少早在那个时候,我的这件事就已经被人泄露了出去。”杨洪军神神秘秘地说:“你想啊凯子,当时那个绑架你们的人,就是莲花堂的人,而今天抓获的两个人,也是莲花堂的人。最早的那个并没有跟组织通风报信的机会,所以他的被抓,是一件很突然的事,可时隔多日,这件事还是被同一个组织的其他人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 我说,这意味着估计整个莲花堂里面,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个秘密。 杨洪军说:“正是如此,我大致上能够猜到这消息是谁走漏出去的,那是不是说,我们有机会从此人身上为线索,进行反查,查查这莲花堂的名堂呢?” 第一百零四章 泄密 若然是我,我想我会和杨洪军有相同的想法,但是话说回来,既然我们能够想到这一点,难道说泄露消息的那个人就想不到这一点吗?况且他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泄露了出去,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假如是无心的,只是碰巧被和莲花堂相关的人听了去,继而深挖发掘,才找到了更多的内容,这样一来的话,杨洪军的反查,其实是意义不大的。 于是我点点头,表示我赞同他的想法,但我也告诉杨洪军,这么做会不会太过于乐观,甚至是孤注一掷,倘若是条死路,那你的调查岂不是又耽误了时间,又耗费了精力,还打了草,惊了蛇吗? 杨洪军苦笑道说:“凯子,现在到了这样的时候,还有什么好不打草惊蛇的,我如果此刻都不查,我还能有机会去查吗?”他顿了顿说:“当年我犯下了这个罪行,本来想着静候组织的调查,甚至是革职,甚至是判刑,我都认,因为我做这件事的出发点不再是为了百姓和社会安定,而是几乎完全出于我个人的情感。但这件事我在不同的时间告诉了不同的人之后,是赵老想方设法把这件事给压制了下来,他这么做并非是让我逃脱法律的制裁,而是尽可能的保护我罢了。” 他接着说道:“事后我曾经问过赵老,当初为什么要保住我。你猜赵老是怎么跟我说的。”没等我回答,杨洪军又说道:“赵老告诉我,不可否认我是做了错事,但我并不是在做坏事。法律上我是犯法了,但是非上我却是惩办了罪人,只不过因此自己也成为了一个罪人。在当时的那个年代,我们的法制还有很多漏洞,法律的惩办也是以从严为原则,赵老说这件事他之所以压下来,也并非是在纵容我的罪行,而是要我在那之后用更多的贡献和立功,来抵消我的罪恶。” 我沉默不语,赵老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他带着强烈的私心,可能是出于对杨洪军大哥的愧疚,或者是对杨洪军的怜惜,才冒着风险这么做,而他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让杨洪军在警界活跃了这么多年,屡立奇功,总的来说,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于是我问杨洪军,你说那份你的黑材料里面提到的内容和你当年告知过这件事的人当中一个内容大致相同,这个人现在在干什么,你对他有多少了解?我之所以这么问,因为此刻如果杨洪军想要继续调查,就必须清楚此人在整件事情当中所扮演的角色才行,毕竟时代在发展,人心早已不像当年那么单纯,咱不刻意去将别人想得太坏,可也不能全往好的想。 杨洪军告诉我,那个人当年是跟他一个侦查组的人,都是赵老下面的办案警察。杨洪军当时资历尚浅,进组的时候就是这个警察在负责带他,就好像师父和徒弟的关系一样。我问杨洪军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这个人人品怎么样?杨洪军说人还不错,挺随和的一个人,侦查业务也非常强。赵老退休之后,本来他应该升职做带头人,可是却在此刻选择了辞职离开警队,趁着还能蹦跶十多年,也恰好赶上了当年那一波下海创业的浪潮,做起了生意。 杨洪军说此人生意经过这些年的打磨,已经不算是小企业了,常年都在忙于生意,一年到头只有春节的时候才会回来本地,不过每次回来,都一定会做东,请以前的那些老同事一起吃饭聚会,联络感情。杨洪军说:“由于是老战友,早年间对我的帮助非常大,合作的时候也亲密无间,所以这些年以来,只要他通知,我就一定会去。” 我问杨洪军,那你们期间有没有因为什么事而交恶从而导致他有可能将你的这段往事给传出去?杨洪军摇摇头说:“如果是他故意说出去的,坦白说我真是不信。毕竟这么多年的关系,无缘无故地,他不可能对我这么做。在说了他现在在商界,我在警界,互相之间根本没有利益关系,他实在没有害我的理由。更不要说如今的我早已今非昔比,他是商人,懂得权衡,倘若真是要暗中害我,他应该知道,我不可能察觉不到的,他可不是这么傻的人。” 杨洪军接着说:“所以我觉得他可能是在某个时间说漏了嘴,而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也许旁边的人当中,就有人是这莲花堂或是跟莲花堂有关的人,甚至或者是当初那个被端掉的贩毒集团的人都有可能,否则换了一般的人,对于他人的这些传闻,何必要特意记在心里,还专程传播出去?” 我心想也是,一个没疯没傻的人,做事总得有动机才对,换位思考,这样损人不利己,谁会刻意去做?我问杨洪军你打算怎么查起?杨洪军说分两个方面,一方面我会找机会跟他直接打电话明说,如果他要害我,一定是不承认说过这些话。如果是担心我,他一定会帮我回忆当初跟谁说过这些话,那么我会根据这个线索,去调查另外的人。 我问他那第二个方面是怎么搞?杨洪军说,让老马帮忙,看看最近几年和这个人有过生意往来的人,然后顺藤摸瓜,看看能不能找到和莲花堂或者贩毒集团有交集的人。杨洪军强调道:“如果是贩毒集团的人,那就好办,必然是此人把消息透露给了莲花堂,或者此人本身就身在莲花堂内。” 他说的有道理,可如今他要面临的指控,恐怕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来理清楚这件事,倘若杨洪军因此而下课,那么莲花堂的追踪就成了一起悬案,我和马天才的安危,就再度没有了保障。 所以我还必须得帮他,哪怕是为了我自己。 就在这时候,杨洪军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喂了一声,然后说了句“押回来了?行,先拍照归档,然后送到审讯室,我大概十分钟之后过来。哦对了,我要带个人一起来,和我一样是受害者,旁听指认一下,你通知小吴,带上录音笔和电脑,准备记录。”顿了顿又说“先审那个个子小的。” 挂上电话之后,杨洪军有点吃力地站起身来,然后对我故作轻松地说:“凯子,我的事先不谈了,你知道个大概,咱们也算是在此刻肝胆相照了。先忙完手里的事再说吧,至于我的处理,听天由命吧。赵老说得对,我是做错事,而不是做坏事,可这个错的弥补,或许永远都没有办法完成,我能活多久,罪恶感就会跟随我多久吧。” 说完他指了指监控室的门,那意思是让我跟着他一起过去。于是我伸手去扶着他,出了门,在两个看守民警跟在身后的情况下,朝着审讯室的方向而去。 我其实没有告诉杨洪军,我其实无法完全懂得他的心事,我也做过不少错事坏事,但相对于他的这件事来说,根本就是小儿科。所以我无法懂得这种所谓的“罪恶感”,或许这些年以来,杨洪军一直在小心地保护着这个秘密,生怕被他人察觉看穿,而今突然变成一个丑闻放在众目睽睽之下曝光,他反而泰然了。这就好像一个逃亡多年的人,终日提心吊胆,等终于被抓获的时候,反而释怀了。 杨洪军领着我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审讯室。这审讯室我是第一次来,但跟我想象中有点不同。进屋后面前又一个长条形的桌子,有几个凳子摆在一边。桌子的前面则是一个好像笼子一样的东西,铁栏杆上,挂着一把大得不科学的锁。审讯室里已经有一个女民警待在那儿了,我想她应该是杨洪军刚刚电话里提到的那个“小吴”。可是犯人还没有被带过来,我就扶着杨洪军先坐下,几分钟之后,这个屋子的对角上一道门被开锁继而打开,接着一个手脚都被铐上,衣服被拉起来罩住了脑袋的瘦小男人,被押着走了进来。 接着他被按在了笼子里的铁凳子上,双手被一个类似于枷锁的东西扣住,除非他像杨过那样断了手,否则是没有逃脱的可能的。我心想我要一直做个奉公守法的良好公民,余生的日子里,千万不要坐到这个位置上去。 我见犯人落座,于是也把凳子端到杨洪军的身后坐着。杨洪军则跟那个小吴并排坐在桌子跟前。杨洪军看我也坐下了,对我比了个“嘘”的手势,意思大概是我不是警察,审讯我就不要参与了,在一边看着就行。我点点头,若真是要我问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问什么。 杨洪军对押解的警察点点头,示意可以放下罩住脑袋的衣服了。当这个小个子男人被揭开衣服的时候,先是眯着眼睛适应了一番,很快他发现对面坐着我们三个人,而他迅速就把目光聚焦在了杨洪军的身上。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表情并不讶异,盯住杨洪军两秒钟后,嘴角竟微微歪了一下,露出一个非常古怪,但令人害怕的微笑。 第一百零五章 突审 这是我见过最为诡异的笑容之一,我想那当中很大程度有这个场合的原因在。当罪犯被抓捕后,大多会选择悔不当初,至少会懊悔自己被抓住这件事。又或者是明知道难逃一死,于是索性释然了,轻松愉快地交代,只求一个心安。 然而这个笑容,却让我感觉到一阵深深的敌意。虽然他眼睛是望着杨洪军的,但我却觉得,他的这份敌意并非是只针对杨洪军一个人,而是所有在此人对立面的人,包括我在内。 坐在杨洪军身侧的那个小吴,显然也是被这个奇怪的表情吓得不轻。眼前的这个男人肯定是知道杨洪军的长相的,但是我的长相,我不太确定他一定知道,因为虽然我当时被电击,但意识并没有完全丧失。我记得我是被拖进屋子后,很快就被人在脑袋上罩了个麻袋。而这期间我的视力也是时断时续的,起码在这个过程里,我是没有见到过这个男人,但那并不代表他也没有见过我。 也正因为这样的不确定,才让我倍感害怕。仅仅一个表情就能把我吓成这样,我也算是没出息。毕竟他的这个诡异笑容,是一种非常直接的不屑和挑衅了。 杨洪军很冷静,他问道:“你好啊,咱们又见面了,不会这么健忘,这么点时间就认不出我了吧?”杨洪军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调侃的感觉,并且这句话是一句彻底的废话,倘若这么容易就忘了,他干嘛还朝着杨洪军怪笑呢。 只听这个瘦小男人说道:“忘不了忘不了,成天都想着你呢。杨洪军,真是没想到你还大费周章用计谋啊,我和老杜这回,算是被你给算计了,你说吧,想知道点什么?” 他口中的这个“老杜”,就是指另外那个身材高大的罪犯。我在卷宗材料里看到过他们的名字。瘦小男人的语气很是轻松,仿佛这就是一次寻常的坐下聊天,而并不是审讯一般。此人若非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那就必然是个蠢蛋,但如果不顾生死的话,那当初围捕的时候,干嘛还要逃走呢。 杨洪军说道:“你们两个已然是罪责难逃,就算今天你们什么也不招,也别想不戴铐子从这里离开了,知道你们犯下的罪行,将会得到什么吗?”瘦小男人冷笑着说:“行了,杨洪军,别来这套,你接下来要说的,不就是说我们要遭到法律的严惩吗?陈词滥调,早听腻了。我跟老杜既然做了这件事,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非但不退,你要知道什么,我一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因为就算今天你制裁了我和老杜,我们还有无穷尽的人,会接踵而至地来找你。” 果真如杨洪军猜测的那样,他的那些“秘密”,对于莲花堂来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估计知道的人还不少,而且接连几次莲花堂的出现都是奔着杨洪军而去的,这说明对方是不把杨洪军搞得彻底熄火,是决不罢休了。杨洪军纵然是个铁血神将,也经不起这一次次的车轮战呀。更不要说这次的黑材料对杨洪军的影响非常之大,倘若退一万步讲,警队念在杨洪军功大于过,私下再一次把这件事给按了下来,那杨洪军在警队的职业生涯,也必然是要结束了。回到社会上就是个寻常的老百姓,没有枪械防身,没有同伴支援,他怎么可能是这个神秘组织的对手,就算再加上十个我和十个马天才,估计也抗衡不了。 可杨洪军似乎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也并未因此而害怕。于是他对瘦小男人说道:“来找我的,我照单全收,但今天我不跟你谈这件事,你就说说看,当时你在我市南面制造的那起命案,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仅仅是为了直接逼我出来吗?” 瘦小男人说:“呵呵,本来一开始我跟老杜商量,说搞点事情,让人家知道我们要找的人是你就行了,可是你也知道,一开始也没想过要杀人,但如果不杀人的话,事情就不够轰动,没准无法传到你杨大警官的耳朵里,那我们不是白杀人了吗?” 我听得一阵心寒,此人把杀人作为一种手段也就罢了,可他那句“白杀了”,意味着他压根就没把要被他杀死的那个人当做是人,或许只是一种必须用以实施计谋的工具,连个牲口都算不上。 只听他接着说道:“我们没有直接来市区,而是在区县城市伺机而动,出门在外,难免无聊,就想要找点乐子,打听之下才发现,这地方玩乐的去处还真是不少,索性就玩女人得了。” 杨洪军问道:“既然你只是想要玩女人,或者说你就是想要杀人制造事端,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么残忍的方式去杀害一个女人?”瘦小男人说道:“一开始没想过杀她,是这女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谈好的价格临时私下给我涨了。”他接着道:“本来玩乐嘛,钱都是小问题,可这就没诚意了,几句话谈崩了,也就没能玩成。” 杨洪军楞了一下,或许他跟我一样,难以相信一个人的心眼会小到这样的程度。片刻后杨洪军问道:“所以你就杀了她?告诉我细节,你说过什么都会如实交代的。” 瘦小男人丝毫没有否认自己杀死妓*女的事实,甚至没有想过让那个大个子来跟他一起承担责任。只听他说道:“我们来这里,本来在那个时候就想好了要杀个人,但是没想好该杀谁而已。既然这女人这么不识趣,把老子当猴耍,还让我莫名其妙憋了一个晚上的火,那干脆杀她得了。我跟老杜商量了一下,由于我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她白天一般都是在家里接客,晚上就要出去到处钓鱼,所以傍晚之后的有一段时间,她是不在家的。” 瘦小男人说道:“这贱女人出门之后,我跟老杜就翻窗进了她的屋子,东翻西找,发现好几样东西都可以用来杀人,索性全都拿了出来。之后这贱女人回来了,一开门就被老杜给扑到了,我用找到的一根皮带把她给勒晕了,然后就把她给那啥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的,好像这件事就跟出门吃个饭,出去买包烟一样简单。此人的冷血和病态,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杨洪军问道:“也就是说,你当时强*奸这个女人的时候,她只是昏厥过去了,还没死对吗?”瘦小男人笑着说:“那当然了,虽然我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个坏人,但我还没有坏到连死人都不放过吧,那也太离谱了,你想什么呢杨洪军。” 说完他嘿嘿地笑起来,倘若说之前的那些被抓获的莲花堂成员只是不把警察放在眼里的话,那眼前的这位,简直就是无法无天。此刻我终于相信,这人是完全不怕死的,因为他自己知道,被抓住了就等于死路一条,于是这个时候也算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杨洪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那既然如此,后来是用怎样的方式杀死她的?是你动的手还是你的同伙动的手。”瘦小男人也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说道:“老杜这个人,优点是不好色,缺点也是不好色,所以我办事的时候,这家伙就一直在边上看着。直到我完事,这贱货还是没醒过来,于是我就趁她还没恢复意识,用老虎钳生拔了她的牙齿。”他阴邪地笑着,被锁住的两只手,右手呈钳子状,在左手的指甲上一个一个好像拔牙一样往外拉,如同在模拟当时的情景一般。 “结果刚拔完一颗牙,她就痛得醒了过来,开始叫喊挣扎,我伸手去捂她的嘴,还被这贱人给咬了一口。”说完他眼睛朝着自己的左手手背望了一眼,我注意到他的手背上有一排细小的伤痕,仔细一看,果真是被人咬过的痕迹,只不过过了这么些天,也已经消肿了,只留下了印记还没能散去。 瘦小男人说道:“老杜这人吧,莽撞,但是胆儿小,害怕女人大叫起来,引起周围的老百姓注意,我们既然是来作案的,本来也不怕事情闹大,但如果有了目击者或者被抓了个现行,那就没劲了。”他依旧轻描淡写地说:“所以老杜往这女人悲伤砍了几刀,每砍一刀,她的动静就更小,人就更虚弱,到了最末一刀的时候,直接不吭声了,也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死掉了。” 他补充道说:“眼见这贱人又不动弹了,我就拔下了她所有的牙齿,然后割掉了舌头,拼成一个图案,算是给你留个信息。割舌头的时候,这贱人还是一动不动,那时候我们才知道,老杜的那几刀是把她给杀死了。” 瘦小男人继续说:“等到我拼好了图案,却又害怕你们当做一个普通的刑事案件处理,于是我就在墙上写了字,写了你的名字,这样是确保这件事会传到你耳朵里。也许别人不知道背后的缘故,可如果你知道了,你一定猜得到我们是谁。” “莲花堂,对吧?”我再也没能忍住,抢在杨洪军前面,脱口而出。 ------------------------------------------------- 亲爱的本书读者,因写下本章的当日是小儿的生日,加上孩子最近发烧人不舒服,我需要花点时间照顾。而明天又恰逢是我家生意每月最忙碌的两天,所以恳请诸位,原谅我在发表日(5.19-5.21)三天时间每天只能坚持一篇更新。很惭愧,还望体谅理解。谢谢大家! 第一百零六章 案情 直到我突然说出这句话,瘦小男人才把目光从杨洪军的身上,转移到了我的身上。他显然是对我说出“莲花堂”三个字感到有些诧异,不过那种诧异的感觉却转瞬即逝,他坏笑着说道:“哟,这小伙儿,知道不少事呢!”接着转头又对着杨洪军说:“你倒是什么事都肯跟人说啊!” “莲花堂”这个名字,其实是最早杨洪军查到这个组织的时候,顺便查到的一些关于这个组织的称呼。其正式的称谓并不是这三个字,我们只是为了加以区分,就一直用莲花堂称呼这个团伙罢了。 然而很明显,这三个字眼前的这个瘦小男人也是听到过的,他身为这个组织的一员,组织的真实名字他肯定是知道的。我突然在此刻说出这三个字,其实也是想要试探一下他的反应,一方面或许可以想法子逃出组织的真实名称,一方面也借机打探一下,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并不知道我是谁,而且言语间让我感觉他好像觉得我是杨洪军身边的办案民警,而非几日前被他们抓住毒打的那个倒霉蛋。于是我确信他没有见过我,这样一来,很多话也比较容易问出来了。 于是我轻轻用我的腿碰了下杨洪军的腿,这个看起来有点挑逗的动作杨洪军立刻明白了,不动声色,就把我的话茬给接了过去,他问道:“你们莲花堂的情况,我们掌握了不少,最近这一年来活动很频繁嘛,你们这么绞尽脑汁地对付我,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瘦小男人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在去年年底,曾经被你办掉的我们的一个成员?”杨洪军说:“我办进去的人可多了,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瘦小男人说:“就是那个在酒店里毒杀女人的那个。当时我们组织的一些情况被一个不该知道这些事的人所知道了,没有办法,必须灭口。好在是在杀死对方之后才被你们抓住的,否则这些秘密恐怕也会被你们所掌握。”杨洪军笑了笑说:“喔?这么说来,你们秘密可真是不少啊,你刚刚说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实话?如果我问你这些秘密的事,你会说吗?” 瘦小男人道:“当然算话,不过这些秘密具体是什么,我们办事的人也都不会知道内情,我们只需要知道对方是谁,什么时候动手,以及有多少酬劳。其他的细节,我们既不会问,问了别人也不可能说,这是为了保证如果失手被抓,消息也不会走漏,往上是查不到人的。” 他顿了顿说:“毕竟你们这些正义之士,总是把自己放在一个道德的制高点上,觉得他人做的一切都是阴谋,都是错误的,这对于一些不同意见的人来说就叫压迫,你难道没听过这样一句话吗?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大致上算是明白了。“莲花堂”近期屡屡作案,在他看来,是一种反抗的行为。这样的行为未必是需要达到一个什么确切的结果,而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就是要反抗。如此一来,莲花堂的存在就是跟社会正义存在于对立面的,换句话讲,我们认为对的,对方未必会赞同,我们认为错的,对方就一定会变本加厉而为之。 这件事的起因仍旧是去年“世界末日”那天,杨洪军突然造访的那个案件,在抓住人之后的盘问中,凶手也承认了和死者之间并无私人恩怨,只是一个受雇于人的行为,和一般的买凶杀人不同的是,他自己本身是在这个团体当中,而非独立的杀手。 眼前这个瘦小男人也是如此,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够猜测出这个组织的一个大致结构,首先他们对于不同立场的人处置方式是非常直接而简单的,就是让他永远闭嘴,永远消失。瘦小男人的口述中告诉我们,他们杀人是有报酬的,所以这个组织本身绝对是财力雄厚。其次他们上下层之间不会直接联系,也就是说瘦小男人受雇来做这件事的时候,雇他的人并不是具体到某个人,而是这个组织的一些有决策权的人,他也并不知道此人是谁,就好像是一个永不露面的大boss,以金钱和宗教洗脑式的方式,把那些曾经遭受过所谓的“压迫”,而导致对警方对社会正义产生了强烈仇恨的人聚集到一起,加以煽动后,成为自己行凶的工具。 于是我再次看向这个瘦小男人,他的脸上找不到丝毫的悔意,回想起先前几起关于莲花堂的案子,凶手几乎都会坦然面对自己的罪行,他们没有认为自己的做法是对的,但却也从不觉得自己在伤天害理。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这个莲花堂在杨洪军的定义当中,是一个以宗教方式控制他人进行极端行为的组织,可见当一个人自认为有了信仰,却是一个扭曲信仰的时候,那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把嘴凑到了杨洪军耳边,一只手捂着嘴,轻声对他说道:“问问他一开始是怎么接到这个雇佣的。”杨洪军点点头,然后问道:“从最开始的时候,是什么人以什么样的方式让你们来杀我的?你把过程说一遍。”瘦小男人说:“我们这些办事的人,互相之间很多都并不认识,我们日常里还是像一般人一样生活,组织有任务交代通常都是指明了让谁去做,例如这次,就点名让我和老杜来做这件事。我们分别在此前就收到过委托邮件,上面有一个联系电话,我们会电话联系,对方的要求会在电话里说明,从那以后,这个号码就会失效。” 杨洪军又问道:“你刚才不是说还有酬劳吗?电话失效了,你们也找不到人了,钱你们怎么拿?”瘦小男人说道:“我们双方联系后,我就会得到第一笔定金跟目标的详细资料,在完成之后我会收到剩下的钱,就算是我失手了,我的家人也会收到剩下的钱的。”杨洪军冷哼了一声道:“你还有家人?我们可是看了你的个人过往,不得不说,很是劣迹斑斑啊,你确定你的家人还认你吗?”瘦小男人也笑了,他说道:“认或不认,事实就摆在那里。如果我被抓,必然也是死路一条,这点钱算是报答了。” 他说得很淡定,甚至有点悲壮,很难会有一个人把自己扭曲的行为当做一种英勇就义,若非此人已经被深度洗脑,正常人是断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 只听杨洪军继续问道:“那这些目标的材料,还有第一笔钱,对方会怎样交给你呢?”瘦小男人说道:“资料是通过邮件发给我们,你的那一袋子文件,就是对方整理给我们的。而第一笔钱是直接转账到银行卡,这张卡并非我本人名义持有,而是组织上直接办卡,然后寄给我们。户头不是自己的名字,我们只有卡和密码,如果任务完成,剩下的款项也会转入,随后我们就会取出,接着就销毁这张卡。” 杨洪军点点头说:“还真是做得滴水不漏啊,这样我们如果要查卡或者转账人的话,是不是未必查得到真实的身份?比如转账的户头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户头,而是借用某人或者某企业来办置的?”瘦小男人摇了摇头说:“这个我就确实不清楚了,反正我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些,以前也是这么操作的,所以基本流程是清楚的。” 杨洪军问道:“以前也是这么操作的?你的意思是,你已经透过这样的方式杀过人了对吗?”瘦小男人道:“那当然得做过,否则人家怎么会找上我,这就好像你本身是一个士兵,你必须不断累积战功才会得到晋升,否则谁知道你能够做什么事?”他接着说:“我们每个人都隶属于不同的分会,每个分会都会挑选出色的人参与别的分会或者总会的任务,一步步爬升。” 杨洪军问道:“那那个受害者,你既然已经发现她死亡了,牙也拔了舌头也割了,那之后还割下这个女人的胸部,又是为什么?”瘦小男人冷笑着说:“理由都是一样的,为了让这件事的恶性程度更高,越是重口变态,你们就越会重视,难道不是吗?”他接着说:“不过这女人也挺奇怪的,起初看上去都死了,割她胸部的时候,她竟然把眼睛睁开了,当时可把我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诈尸了。老杜那家伙你别看他人高马大,胆儿却贼小,一见死人睁眼了,差点给吓尿了。” 说完他自己开始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对人命的麻木程度令人咋舌。只听他笑了一阵后接着说道,好像在发表总结词一样:“总之呢,这女人是我强*奸的,没办法,好这口。可她并不是被我杀死的,杀死她的人,是老杜。” 杨洪军冷冷地看着他说道:“急什么,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5.20快乐,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单身狗也别灰心,你们还可以抱紧自己。 第一百零七章 恶徒 记录员小吴一直在噼里啪啦地打着字,身为一个警务人员,即便是对这些罪恶还没有司空见惯,也不应当是毫无准备才对。可是这个年轻的姑娘显然低估了眼前这个罪犯,她仔细地听着对方对于杀害、侮辱另一个女性的详细过程,还必须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电脑里面,这对于她的心理承受力,显然是个考验。 果真当我偷偷瞄了她一眼的时候,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紧紧皱着眉,嘴唇还在微微发抖。那模样看上去很是可怜,却又不得不继续忍受下去。 杨洪军问瘦小男人:“你杀人,能够得到多少佣金?”瘦小男人说道:“不一定,但即便是最低的,也是六位数起,得看目标是谁。”说完他瞄了杨洪军一眼说道:“比如说你,就是一般人的几倍之多,这些钱足够让任何一个人来犯罪了。”杨洪军一声冷哼:“那还真是对不住了,让您失望了,没能挣到钱。或者说,你也没机会花了。” 直到这个时候,瘦小男人的脸上才微微闪过一丝有点失望的神色,他叹了口气说道:“没办法,这就是命啊,我因为不认命才反抗,可到头来,还是得从命。杨洪军,既然我什么都告诉了你,你能不能也跟我说一句实话?”杨洪军一愣,然后问道:“你想知道什么?”瘦小男人说:“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藏身处的?我们当时离开地下车库的路线是早就预设好的线路,烂尾楼的周围监控很少,那车库杂物间的窗户外面就是电梯井,有个放火楼梯,出去就是电缆井,你们没可能找得到我们的踪迹才对。” 杨洪军笑了笑说:“你在疑惑这个啊?这么说吧,如果想要找你,无非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若要寻找,肯定是能够找到的。不过我们有我们的特殊手段,这些细节,我不会跟你说,你也不必知道了。你只需要记住,邪永远不能胜正,你们公然挑战社会公序,逃得过今天,也逃不过明天的,天道循环,自来如此。” 本来杨洪军一句非常正气凛然的话,在瘦小男人耳里听起来,却似乎成了一个笑话,他哈哈大笑着说:“说得没错,杨洪军…不,杨警官,同样是这句话,我也想送给你。看来还是你有办法,你早年干过的事,和我们做的差不了多少,你既然能够压制下来,说明你们警察内部依旧存在着包庇和制度漏洞,但你也要记住,逃得过今天,你逃不过明天的!” 听他的口气,似乎是觉得杨洪军此刻还在对面审着他,是因为杨洪军用某种手段把事情隐瞒了下来。殊不知在杨洪军获救的当下,那个文件袋里的东西就已经掌握在警察局的手里了。既然我都听出来了,那杨洪军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只听杨洪军对他说道:“接下来的时间,你需要不断面对我们的审讯,具体询问内容,我们的经办民警会梳理并向你提问,在审讯室内,你要做的事情就是交代事实。不过作为一个还没有被宣判的嫌疑人来说,你依然有请律师的权利。如果你没有办法请律师的话,可以向政府申请,会给你指派一名社会律师。” 瘦小男人说:“律师是一定要有的,但是我也知道可能没用。你们警察一贯办案都是如此,你们想要定一个人的罪,总是有办法做到的。” 杨洪军没再回答,而是开门让看押警察进来,带走了瘦小男人,门关上之后,审讯室里就剩下了我们三个人。记录员小吴如释重负,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看得出她光是听完这些,就已经觉得很害怕了。杨洪军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小吴啊,你先回办公室休息一下,刚才的记录备份一份打印出来,放到我的办公室去。我们休息半个小时,然后接着审另外一个罪犯。”小吴听后立刻点头并合上了电脑,然后匆匆离开了审讯室,仿佛一秒钟都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下去。 我和杨洪军都没有走,杨洪军转头问我:“刚才的内容你都听见了吧,现在对于先前我们的疑惑,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我说没有了,审讯本来就是你们警察的事,我只是跟着长长见识罢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把我对刚才听到的一切和我发现的有可能的情况都告诉了杨洪军,例如这个瘦小男人并不知道我就是当天被抓住殴打的那个人,还有就是他认为那份材料还在你自己的手里。 杨洪军说他也察觉到了,但是此人虽然表面上说知无不言,但很多细节还是表达得非常含糊。杨洪军强调说:“现在我们要查到联络这两人的邮件,还有给他们俩转账的账户,如果有这些信息的话,那么反查这个莲花堂,也不是没有机会。”我两手一摊说道:“可对方不会说的,你没察觉到,刚刚他提到这个账户的时候,刻意告诉我们他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吗?其实我们压根都没问过他这件事,他这么急于澄清,反而显得可疑。” 杨洪军伸手搓着下巴说道:“没错,这两个罪犯很明显瘦小的这个智商更高,而另一个更加勇武,等一下审讯他的时候,可以想想办法,寻找突破口。” 半个小时后,另外那个罪犯被押了进来,他因为腿上中枪,是被人放在轮椅上推进来的,腿上的枪伤已经经过了医疗处理,他的身上看上去没有其他伤,想来精神不会出现异常,符合审讯的条件。 这个叫“老杜”的罪犯刚被警察把罩在头上的衣服给撂下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朝着我们三人望来。他跟先前那个瘦小男人的区别在于,瘦小男人第一眼盯着看的人是杨洪军,而老杜却把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身上。并且他没有露出那种不可一世又古怪的笑容,而是满脸愤怒,脸憋得通红,好像随时都会挣脱手铐,扑过来直接把我生吞了一般。 我心里明知他是不可能伤害到我的,可即便是这样,我看到他的这个表情的时候,还是心里感到一阵害怕。情不自禁地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看向了别处。 “臭小子!你他妈看着我!!”老杜怒吼道。他嘴里的“臭小子”,显然就是我。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吼,我不由自主又把目光聚拢在了他那种青筋暴起涨得通红的脸,这一回想要再躲闪开,却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样。 老杜怒不可遏地大骂道:“小王八蛋,你不是说你不是警察吗!那你在这里干什么!”我故作镇定地说道:“你嘴里给我放干净点啊,我本来也不是警察,我又没有骗你,是你自己不信而已。”老杜大骂道:“你不是警察你在这里干什么!老子只给警察审!不给你这小王八蛋审!” 我大概能知道他暴怒的原因,无非就是觉得被我耍了而已。想到这里我故意笑呵呵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审你,我只是在这里看着你而已。我是知情人,又是受害人,我凭什么不能在这儿,我警告你,你耽误警察的时间越久,你的罪责就越重,你最好还是如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交代个屁!老子要杀了你!”老杜情绪激动,挣扎着想要从凳子上站起来。他身强力壮,站起身来的时候,手脚上的铐子和桌子椅子发生碰撞,在狭窄的空间里,发出那种响亮而清脆的撞击声。很明显他是没机会离开椅子的,因为那椅子是直接焊在地面上的。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被吓得站起身来,朝后退了两步,同样被吓得站起来的,还有记录员小吴。 我觉得有点丢人,于是干咳了两声,重新坐下。杨洪军依旧一副冷眼看着老杜,几秒钟之后,他对老杜说道:“这里是警察局的审讯室,你给我规矩点!”他的声音中气十足,且带着一种不可违抗的威严,而那老杜好像不吃这一套,虽然重新坐在了凳子上,但嘴里仍旧用方言骂骂咧咧,情绪依然非常激动。 见状如此,杨洪军凑到耳边对我说:“凯子,要不然这样,你先去外面等我。这人认识你,审讯起来可能个人情绪会失去理智,出现困难就不好了。”尽管有点失望,毕竟我还挺想知道老杜嘴里的这起犯罪是怎么个前因后果,但杨洪军既然这么说了,我还是点点头,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在离开前我轻声告诉杨洪军:记住咱俩刚才讨论的方向,想办法套话出来。杨洪军轻轻点头,随后我就离开就审讯室。 我在审讯室对面的一排椅子上坐着,静等杨洪军的审讯。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期间那个小吴一度走出了审讯室,站在门外,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胸,好像有些恶心,有些喘不过气。不难想象,里头对老杜的审讯内容,达到了让一个刑警记录员恶心的地步。这也意味着杨洪军还真是审出了些内容。 一个多小时之后,老杜在轮椅上被推了出来,他离开的通道是有铁网的,虽然远远看见了我,嘴里开始破口大骂,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随后杨洪军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在门口跟小吴说了一阵话,看起来好像是在宽慰这个姑娘一般,然后,朝着我走了过来。 明日起恢复两更。 第一百零八章 律师 还没等我开口问话,杨洪军就率先说道:“凯子,幸好你没在场听,令人胆寒啊!”我问怎么了,这家伙都交代清楚了吗?杨洪军说:“他倒是滔滔不绝说了不少,大部分内容还是能够跟先前那个瘦小个子的人说的能够吻合得上,可能是互相所处的立场点不同吧,理解上多少有些误差。不过问题不大,基本上能够证实这两个人的罪行了。”我说那就好,那你还等什么,赶紧准备提告啊!杨洪军道:“哪有这么容易,这才是初审,还有数次复审才会有提告,而且这两个家伙好像是商量好了一般,都跟我提出,要请律师辩护。” 我冷笑了一声说:“这事实都交代了,也亲口承认了,这时候还请律师,有这个必要吗?”可杨洪军的表情却很是担忧,仿佛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反而成了个问题。 于是我问他怎么了,难道说现在的状况律师还能够翻盘不成?杨洪军叹气道:“你有所不知啊,律师的存在是为了帮助我们国家完善法律,虽然他们的工作是在找寻法律上的漏洞和可乘之机,但如此一来,的确也正面敦促了法制的改良和完善。在我们国家也算是有个潜规则,许多恶性案件,罪犯虽然有聘请律师的权利,但是一般会受到不小的阻挠,大多数情况下,也就是一个过场行为,意义不大的。”说罢他朝着我眨巴了一下眼睛,那意思是仿佛是在说:你懂的。 我当然懂,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明白杨洪军的担忧和那一声叹息究竟是为什么。杨洪军告诉我:“这两个家伙可谓是恶贯满盈,杀十次都不为过,你还记得这两人分别在08年和09年之后就销声匿迹的事情吗?”我点点头,杨洪军接着说:“早前那个瘦小男人倒是没细说,可是他提到了在这个案子之前,他曾经有过杀害他人的行为,你还记得吧?但是在他过往的犯罪记录里,却是没有主观致使他人死亡的前科,所以这就说,他在之前杀害人命的犯罪行为,就是在档案空缺的那一段日子。” 我点点头,问杨洪军道,你的意思是说,在那之后他曾经成为莲花堂的杀手作案,但是却没有被抓到对吧?杨洪军说:“正是如此,如果我们现在再来逼问他当初的犯罪行为的话,那么他肯定是不会交代的,毕竟这样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而我们也逼问不出什么来,你想啊,如果不是他自己说漏了嘴,我们压根都不知道他还有杀害其他人的事实。” 此话说得我也皱了皱眉,不过我觉得那倒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当下的这个案件,就我这样浅薄的法律水平都能够料想到,必然是死刑。虽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可命只有一条啊,枪毙了也算是给了以前那些我们不知道的死者一个公道吧。 杨洪军说:“这姓杜的犯罪分子,倒是对我们不知道的那部分罪行绝口不提,而且刚才你离开之后,他反反复复要求我们对他进行精神鉴定,他既然这么说,那就意味着他可能真的有精神疾病,或者早就想好了应对的办法。而且你我都看出来了,在这个案子当中,虽然这姓杜的是致他人死亡的主要负责人,可是所有事情做决定的,都是那个瘦小个子。” 我说我也感觉出来了,当天我被这俩家伙抓住毒打,那时候你都在边上晕死过去了,听这两个人谈话的口气,应该是有个上下级之分的。但是姓杜的这个似乎还是有些不服那个瘦小个子,但他没办法,还得乖乖听话。从这些对谈中我能够明确地察觉到,此人非但没有精神疾病,反而逻辑清楚得很,这种花招难道说不是很容易就被识破? 杨洪军摇头说:“凯子你有所不知,一个人过于极端,过于暴躁,这其实也是精神疾病的一种,只要界定的水平线达到了,就能够鉴定精神问题,无非就是个严重高低的程度罢了。这恰恰也是我最担心的一点,因为他们提到要请律师,任何案子有了律师的介入,就会变得更加复杂起来,律师就算不能洗脱或是减轻这二人的罪行,但起码能够给他们争取到一部分时间,倘若在这个时间内,我的撤职通知下来了,那这件事我就没办法具体经办负责,之后发生什么事,这谁说得准?” 我这才听明白,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在我们这个国家,人情社会已经持续了几千年,每个人都不知不觉地卷入了各种裙带关系当中。就连他杨洪军,当初若是没有自己的大哥在警队身居要职,我相信他进入警队应该要困难一些,而如果他没有深得赵老的信任的话,当年他杀人犯罪的事情早就被披露了出来,哪里还会容忍他到今天? 想到这里,暗暗地感到一阵可悲。不过我仍旧充满信心,毕竟国家还是以法制为基础的,这两人事实确凿,根本不可能有翻盘的机会,就算到了那天杨洪军已经不在这个岗位上了,我相信没人敢这么胆大妄为,私下饶了这两个重刑犯。 于是我对杨洪军说,既然如此,那你更应该好好利用你当下还保住的职位,告诉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不管是哪个律师,都要想办法做工作。律师替犯人辩护固然无可厚非,但起码的良知应当具备吧,若然连这个都没有,当初是怎么通过司法考试拿到资格的? 杨洪军苦笑着说:“你说到关键之处了,这个律师,还真是没多少良知,就是个拿钱办事,唯利是图的家伙。”我一愣,没说话。杨洪军接着说:“姓杜的提到的这个律师,早些年我们曾经有过几次交道,当时我也是办案民警,他是替罪犯辩护的人,不过当初我遇到的案子恶性程度可没有这些案子这么高,大多是一些寻衅滋事,打架斗殴,以及那些吸毒藏毒,黑社会团伙等,虽然也危险,但比起这次咱们经手的莲花堂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而那个律师,说来奇怪,专替重刑犯辩护,他的法学常识非常渊博,主攻方向也是刑罚,犯人大多数在想到请律师之前,其实很多情况都交代得差不多了,因为这些犯人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法律常识,要不然怎么会犯罪,犯罪还被抓到呢?但只要这个律师一介入,我们就真别想问出个什么了。” 杨洪军接着说:“在第二次审讯之前,这两个罪犯就会按照法律规定,跟指定聘请的律师见面面谈,他会教这俩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哪些地方要含糊点,哪些地方要直接翻供。而且听那姓杜的意思,他们极有可能会以自己精神有问题为由,一方面拖延时间寻找或者制造有力证据,一方面以精神问题为托辞,免去这个范围内,两人的罪行。” 我有些吃惊,因为我一直都认为律师不应该这样,起码在面对重刑犯的时候不该如此。法律的存在是为了保护弱者的,倘若连这一点都无法做到,那法律还有什么意义?犯了法,找个无良的律师就什么都解决了。于是我对杨洪军说,你不是可以无条件拘留别人多少小时吗?你想想办法啊,你们警局里那么多人,轮流拘留了这个律师,他不也就没办法出来干坏事了吗?在说了杨洪军,你是警察啊,你是我们体制内的警察,你连这个人都搞不定,你还搞定什么罪恶分子啊? 我说这话的时候有点着急了,我们都挨打了,并且生命也遭受了威胁,提心吊胆地过了这么许久,如果却被这个王八蛋给钻了空子,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杨洪军却也没生气,而是愁眉苦脸地说:“你说得到是简单,如果能这么干,我早就这么干了。这不也正是咱们法律的漏洞所在吗?我们全警察局包括公检法在内的所有警察系统人员,都对这个律师嗤之以鼻,可人家偏偏是国家认为的栋梁之才。国家并非不知道他专为重刑犯辩护这件事,而是觉得这么做是有利于我们修改法律条款,大方向上还是在正面推动我国的法制建设的。” 我一屁股颓然地坐在起初我坐着的那个凳子上,双眼怔怔的望着对面审讯室关闭的绿色铁门,那墙上挂着红色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此刻在我眼里看起来,显得那么的讽刺。我承认我是一个庸俗的人,对于警察系统,法律系统了解得还很肤浅,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杨洪军也在我身边坐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凯子,现在你知道警察不是那么好当了吧?社会上这些年为什么会频频发生一些老百姓不理解警察的行为,不是因为我们胡乱执法,当然还是有些耗子屎在,也并不是我们调查能力不够,而是因为这中间你面对的都是活生生的人,每个脑袋里的想法都会不同,有了一些外力的掺和,好多事请,也就变得身不由己了。” 我双手捂脸,片刻之后才开口问道:“难道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第一百零九章 伎俩 杨洪军说:“办法一定是有的,只不过并不是什么绝佳的办法就是了。眼下我的预测,五天之内他们会通过法警要求会见律师,安排会见等流畅办理下来,应当是两天之后,也就是说,下个礼拜的今天,很有可能他们就能够见到律师了。如此一来,在那之后我们问到的每一句话,也许都是经过律师安排后得到的答案,似真似伪,没有多大的价值。而到了那个时候,律师很可能会提起对此二人进行精神鉴定。” 他顿了顿说:“这就是拖延时间的办法了,由于我们虽然能够给案件定性,记录在案的也有相当一部分可以证明他们有罪的供词,但如果这些都建立在此二人有精神病的基础之上的话…”杨洪军在说“精神病”三个字的时候,将双手分别竖起两根手指在耳边虚空挠了一下,那意思是“引号”,这杨洪军看来还挺懂年轻人的玩意。“...那么一切的供词都会被打上问号,若是此二人到最后审讯的时候把今天交代的这些统统翻供的话,那么咱们虽然还不能怪排除嫌疑,要重新调查取证,去证明一些他们口中所不存在的事实,这是一个消极求证的过程,在法律上是得不到太大支持的。” “我甚至开始有些怀疑,今天这两个人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早已经打算好了到后面来翻供不认账,才会跟我们说这么多,毕竟这也不存在什么让不让我知道,他们俩做这件案子的根本目的,不就是要让我知道吗?”杨洪军接着说道。 我问杨洪军,也就是说,你想要扭转这个局面,有所突破的话,现在看来只有最多一个礼拜的时间是吗?杨洪军点点头,表情沉重地说道:“这还是最乐观的估计,假如这一个礼拜咱们能够有更多更新的突破,那么其实依旧阻挡不了一个礼拜后律师正式介入的事实。所以我在想,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说,如果要继续发掘寻找,其实找到的更多是用来辅助我们的观点成立的部分,说到底都不能算作是直接证据。所以咱们必须换个方向去寻找,具体的大方向我是有的,但是执行起来,估计会有些困难,但并不是没有机会。” 我对杨洪军说道,既然如此,这也是唯一的路子的话,那甭管多难,都得孤注一掷地去尝试啊。杨洪军点点头说:“你记不记得早前咱们审第一个瘦小个子的时候,他曾比较详细地提起了和他们的‘上线’沟通的过程?”我说记得啊,是邮件给任务和材料,然后拿到第一笔定金后就开始办事,办完拿剩下的。杨洪军说:“没错,此人也交代了,他会收到一张并非其本人开户的银行卡,佣金都是从这卡上进出的。所以我在想,如果反查这个户头的所有人,咱们找到的那个人估计不是真实身份,甚至有可能是死亡后未销户的人。不过咱们只要查到了这一层,那么应该也能够查到转账人的身份,顺藤摸瓜,的确是有可能扒出一堆消息来的。” 我说对啊,你先前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吗?可是你也知道,现在对方第一没有交代那张卡到底在哪儿,如果你要找到这张卡,我相信这一个礼拜是不够的,更不要说还要顺藤摸瓜一路反查。第二就算你查到了,人家到时候给你来个死不认账,你也无可奈何,毕竟转账人和开户人都不是他们,你凭什么证明这卡就是他们的杀人佣金呢? 我到不是想要故意泼冷水,只是这么浅显的道理连我这个盲人按摩师都察觉到了,我不相信杨洪军没有意识到,他太想要破案了,我开始觉得他已经在钻牛角尖了。 谁知道杨洪军话锋一转,对我说道:“这些我都知道,既然他没说,咱们就诈他。你想想看,就目前咱们观察到的情况来说,你认为这两个罪犯,相比之下谁的智商会更高?”我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先前瘦小个子的那个人了。而另外那个也并不蠢,只是两个人相比之下,第一个要聪明一些。”杨洪军这才微笑着说:“这就对了,你记不记得刚才那家伙怎么说的,这事儿成不成那笔钱都会如数到账,如果他们被抓了,那钱也会给到他们的家人手里的。现在这二人的真实身份信息我们都已经有了,家里出了这么个败类,估计家里人也都是没什么往来,而他们既然选择就算是被抓被杀,也要留下一笔钱给家里,这意味着什么?” 杨洪军的话仿佛是在提醒着我,我差一点忽略了最最关键的一环——他们再怎么无情变态,终究还是平常人,既然选择了留下一笔钱给家里,那就说明他们对家是有感情的。杨洪军说道:“假如我们诈那个姓杜的人,说我们已经找到了他的银行卡,再给他点假好处,会不会套出点什么话来呢?毕竟他并不知道先前那个瘦小个子跟我们说了银行卡和交易方式的话,他们也是突然被抓的,在他看来,莲花堂未必会在这个时候知道他们二人被抓的事情,也就没可能会来想法子营救。他们既然是要请律师,那么必然就会透过律师把自己被抓的消息传出去,律师往哪儿传?咱们盯住这个律师,有没有可能找到背后真正安排这一切的人?那个莲花堂?” 杨洪军焦虑的脸上,眼睛却在此刻有点闪闪发光,尽管我依然觉得他有点固执,但不得不说,这大概是此刻他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了,更不要说我了。于是我点点头说,我觉得这件事可以。不过那个姓杜的对我有很强的敌意,不知道他肯不肯好好听我说话。 杨洪军拍了一下我的背然后说道:“既然这样,你就不要出面了,咱们换个人去诈他。”我问,换老马吗?杨洪军点头:“非他莫属。” “非他莫属”四个字也算是我从杨洪军口中听到过的对马天才最大的赞许了。马天才的存在更大程度上让我觉得他是一名“福将”,办事虽然效率奇高,但总是会跌跌撞撞,在此期间却误打误撞就找到了关键所在。杨洪军一直把他安排在我们当中,看重他的能力自然是一方面,我甚至还隐约觉得有点迷信的成分在,就如同中医大夫和病患之间一样,病患如果信任这个医生,那么医生就会事半功倍,反之则有可能适得其反,没人解释的了这是为什么,但这个不成因果的逻辑关系,却在中国存在了几千年。 于是我说好,并问杨洪军打算什么时候诈?杨洪军说:“时间紧迫,就今天晚上吧。等一下我就会跟老马好好勾兑一下这个事情,而凯子你可能还得先出出面,替我刺激刺激那家伙。”我立刻明白了杨洪军的意思,他是要我在他们开始诈取消息之前,让我先想办法激怒那个姓杜的家伙。俗话说乱了敌人的心智就胜利了五成,别的事情我帮不上忙,气死人这件事,我还真有点办法。 就这样,我和杨洪军说好,分工合作。杨洪军让我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才能够让这家伙达到最大程度的愤怒。这我比较在行,因为我算是一个比较细心的人,三言两语之间,我未必能找到一个人喜欢什么东西,但不喜欢什么,多多少少是不在话下的。 转瞬之间我心里已经有了几套气死他的办法,正寻思着用哪个比较好,突然兴起,打算尽可能多用,这种混蛋不好好让他怄怄气怎么行,怄死了又不用我来埋,谁让他那天又是电击枪又是拳头的,揍了我一顿,我就算过过嘴瘾,还吃亏了呢。 按部就班之后,在杨洪军的安排之下,这场突然的审讯就定在了晚上十点半,这个时段大多人还没有睡,天黑了也已经好几个小时,正是人渐渐开始习惯也厌恶夜晚的时刻,加上杨洪军说羁押室是大约晚上六点多就提供羁押人员晚饭,所以这个时候,估计也开始饿了。当那个姓杜的罪犯被推倒了审讯室之后,杨洪军就带着我先走了进去。 起初我是没说话,就这么似笑非笑地隔着铁笼子看着那家伙,他也从刚看见我的时候就开始骂骂咧咧地,但我就是不生气,我越不生气,他就越生气。就这么叨叨地骂了我快半个小时,这家伙早就口干舌燥,外加词穷了。就在这个时候,我对他说道,你想不想知道那天我被你们俩混蛋给抓住,最后你还没来得及弄死我,就被警察包围了,是为什么吗? 他一愣,可能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会突然提前那天晚上的事情。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就笑呵呵地说道,怎么,你就真不想知道吗?你以为这一切都是你运气不好,碰巧那时候警察来的对吧?姓杜的我告诉你,你被我耍了,哈哈哈,耍你这种蠢猪简直是太过瘾了,你就真不想知道? 姓杜的怒目圆睁,如果眼神能够杀人,此刻我估计已经死了两百次。他咬牙切齿地问:“你是怎么耍老子的!” 我张嘴闭嘴,再张嘴闭嘴,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然后非常下流地丢给他一句:“想知道啊?那我还偏不告诉你了。” 第一百一十章 激怒 隔着铁笼子,姓杜的家伙脸胀大得通红,在夜晚并不那么明亮的灯光下,显得颜色更加深沉。此人本就身材高大,就连脸上大家肌肉也非常结实,如今咬牙切齿,腮帮子上因为牙齿咬合太过用力,已经出现了两个小鼓包。 我敢打赌,如果他此刻不是手脚被铐的话,他一定会疯了一般朝着我冲过来,直接生吞了我。 眼见我的气人计谋开始奏效,心里开始有些暗喜。于是我接着说道,姓杜的,不逗你了,不瞒你说,你当时在我身上搜到了一个监听设备对吧?其实监听器材的另外一头,就是埋伏在车库外面的办案民警。我们约好了半个小时之后就会合,可偏偏让你给偷袭成功了。所以我才故意跟你东拉西扯,拖延时间,到了约定的时间我没有出去,那么外面的警察就立刻知道我是遭遇了危险,必然会来营救我。 我顿了顿说,你也知道当时的环境,地下车库遮挡物并不多,基本上可以一目了然,就算每层楼挨着找,也会很容易就找到你们俩当时藏身的那个杂物间。所以你没能杀死我,并不是因为你不中用,而是因为你太蠢了。 说完我哈哈大笑起来,用我的笑声来嘲讽对方。杨洪军在边上一言不发,那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好像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一样。姓杜的那家伙早已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我知道我的计谋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于是我接着说,你别冲着我瞪眼睛,事实就是如此,你就是个输家。我劝你还是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争取法律的宽大处理,否则你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在脑子里想到我的样子和我的脸,哪怕我不在你跟前,你也照样甩不掉我,我就这么缠着你,直到你死的那天为止。 我刻意把语气加重,然而我也知道这并没有什么卵用,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亡命徒,若真是怕死的话,也不会干下这样的事了。我的这句话其实只是为了提醒他,余生的每一天都会想起我的样子,知道自己是从那个地方栽了跟头。 我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铁笼子边上,笑嘻嘻地说,你们老杜家也真是报应,几代人出了你这么个蠢蛋,你说你蠢就蠢吧,还偏偏要出来犯事儿,让祖宗蒙羞,让爹妈丢人啊,你说你干这些事,将来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你老父老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啦…等你伏法之后,老家肯定要因为社会除暴安良放鞭炮庆祝,你爹妈恐怕是连死的心都有了吧,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报应子孙,当初还生养你干嘛呢?浪费粮食。 “咔嚓!咔嚓!”铁笼子里传来一阵金属碰撞下的响动,吓得我赶紧转头望了过去,发现姓杜的其中一只手试图朝着我伸过来,想要来抓我,手腕已经被手铐勒出了深深的一道淤痕,但他竟然好像完全不知道疼一般,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鼻头山根处因为眉毛和鼻子同时一起用力,显得皱皱巴巴,凶神恶煞,这一回他嘴里倒什么也没骂,反而是咬紧了牙齿,双眼死死瞪着我,嘴角微微上扬,竟然是一种怒极而笑的表情。 这样的情况我只在那些电影里看到过,想不到自己今天还真就遇到了。好在我知道他无法挣脱,否则我此刻的行为,无异于在找死。转过头去看杨洪军,他朝着我微微点头,那意思我明白,大概是在说差不多可以了。于是我才呼出一口气,然后故作镇定地朝着门外走了过去,至始至终没有再回头去看姓杜的那家伙一眼。 出门后看见马天才站在不远处,他也是一脸焦虑的模样,想必此刻他也非常紧张。见我出了门,马天才赶紧把我拉到了一边问我道:“怎么样了,那家伙现在情绪如何?”我说非常激动,几乎是失去理智了。我告诉马天才,你不用担心,手脚都是锁上的,还有个大铁笼子,出不了事的。不过你还是得装出一副你并不害怕的样子,否则如果你都被吓住了,他的气焰可就会变得更嚣张。 我和马天才在一边坐下,马天才不断在看着自己的手表,他先前和杨洪军约定了时间才进去,估计此刻杨洪军正在里头还在继续不断地刺激姓杜的那家伙。我问马天才有没有想好怎么说?马天才说已经想好了,这人的家庭信息我们都查清楚了,放心吧,现在此人的精神状况,肯定会上钩的。 连马天才都说的这么胸有成竹,我自然也算是放心了下来。隔了一会儿马天才进入了审讯室内,打开门的时候我听见姓杜的那家伙传来一阵咆哮,看样子杨洪军的刺激策略也算是奏效了。希望他别就这么被气死了,否则我们可就白忙活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估计今天晚上我还是得在警察局里过夜了。由于先前我遭遇危险并且挨揍负伤,母亲虽然没怎么多说,但对于我正在参与的事她其实是打从心底不赞成的,只是没有对我加以阻拦罢了。于是我也没给她打电话,就这么默默地在外面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随后马天才和杨洪军一起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马天才连连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不难猜测,刚刚他肯定也是被吓坏了,但杨洪军拍着他的肩膀,那意思应该是在说我们的计谋最终还是得逞了,否则杨洪军的脸上肯定是充满了失望而不是现在这种淡定的样子。 于是我凑上前去,想要跟他们俩聊聊情况,杨洪军告诉我,老马表现的不错啊,几句话功夫就把这家伙从起初的暴怒状态变成了担忧。我们骗他银行卡已经被我们冻结了,由于你在失手之后父母还是会得到这笔钱,所以我们已经让你们老家派出所的同志把你父母接到公安局接受调查去了。总之把姓杜的父母说得那叫一个惨字。马天才甚至还详细地跟他说了他父母将会遇到的一些情况,例如被刑讯逼供,屈打成招之类的。毕竟这些现象也的确存在过。 总之最终马天才诈出了那个邮箱地址和银行卡的开户信息,他打算明天天一亮就拜托银行系统的朋友以办案的名义进行调查,虽然不见得有很大的突破,但一定会收获一些新的线索的。 杨洪军不能离开警察局,所以他请了个同事分别送我和马天才回家去。路上我和马天才都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一向疯疯癫癫的马天才却在那一段路程当中出奇地安静,最后竟然是我受不了了,于是开口问他,老马你怕不怕?马天才点点头说怕,这件事现在搞得很复杂了,这有可能会是我们面临的最大一个危险。咱们俩现在估计对方还是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但是我觉得藏不了多久了。 言语之中,满是担忧。 调查取证这些都并非我的长项,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基本上就只有干着急的份。马天才和杨洪军的调查分头进展,却似乎困难重重。马天才透过银行系统的确是查到了这个户头和背后的转账人,但是那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而那个转账的人并非是个人,而是一个国际经贸信息公司的户头转过来的。马天才在群里说,此刻正在查询这个公司是否还有其他的大金额转款业务,如果还有比较多笔的话,那么查查这个企业,估计能够顺藤摸瓜出一些关于莲花堂的信息来,因为这样基本上就证明了这家国际信息公司,就是莲花堂旗下的其中一个单位。 我的小六壬和奇门在此刻基本上就帮不了忙了,所以每天我就只能在群里跟杨洪军和马天才加油打气,而一向话多的马天才也不怎么说话了,看样子这次调查查询,还真是耗费了他不少精力。一个礼拜的时间转瞬即逝,但对于我而言,这一个礼拜却无比难熬,这期间我想了很多,我分别预想了我们几个的立场跟处境。我和马天才的插手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保护我们自身,算不上多么光明伟岸,但杨洪军却不仅仅要这两个犯人绳之以法,更大的目的,则是揪出背后的真凶主使。而我心里清楚,这件事是他急不来的,他需要的不是一下子就破案,而是更多的办案时间。 于是那天晚上,杨洪军在群里说道,对方已经正式通知了律师,估计明天下午律师就会到我们这里来分别面见两个犯人。我问他现在你的领导有没有给你做出什么处分决定?他说还没有,但估计也就是这段日子的事了。一旦律师介入,我等于就没办法接着调查,那时候闲着也不是办法,肯定就会有人来处理我的。 正因为如此,那天晚上我问马天才要来了赵老的电话,并故意等到赵老大概已经睡觉的时间,给他打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见面 赵老岁数已经不小了,他这个年纪的人,一般来说早在这通电话之前两个小时就已经上床睡觉了。我突然的去电,本身是一种特别不礼貌的行为,但是我故意等到这么晚才打,并非没有理由,而是为了告诉赵老,眼下的事情已经非常紧急,急到我不得不这么晚给您打电话了。 电话在响了七八声之后才被接通,从赵老的声音判断,他的确是已经入睡了,我吵醒了他,他的声音感觉挺没有精神的。我告诉赵老我们目前遇到的情况,尤其是杨洪军的那件事。现在警察内部准备要调查革职杨洪军,可他一旦下课,我和马天才就有可能遇到危险了。 赵老告诉我,早在几天前杨洪军就亲自给他打过电话说了这件事,由于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许多年,这期间公安局的领导人事换了好几波,本以为不会再有人提起,可这世上还真是没有不漏风的墙啊。赵老说,杨洪军口中那个另外一个知情的警察,现在已经下海经商的那位他也认识,这些天自己也在想办法寻找对方回忆一下当初说这件事的时候,在场都有哪些人。得到的回馈是那是几年之前一次宴请北方某个集团老总的时候,喝多了酒就把这件事给说了出去,只不过当时杨洪军的这名知情人也并没有指名点姓说那个人就是杨洪军,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有些事情在如今信息高速发达的时代,是很容易就查得到一些线索的。可现在却不能因此去判断这个北方集团的高管就是跟这莲花堂有瓜葛的人。 我告诉赵老,我们现在抓获的两个犯罪分子背后有一个比较奇怪的国际信息公司在负责转账等事宜,请赵老记下了这个公司的名字,看看这家公司是否跟那个所谓的北方集团有一定联系,倘若是有的话,基本上就事实清楚了,接下来就是要证明的问题了。 赵老在挂上电话之前跟我说,让我放心,顺其自然就是了,他这边会想法子和现任的分局领导商讨一下,并非是要掩盖杨洪军早年犯下的错误,而是对给杨洪军一些时间,不要这么快就急着把他给办下去。赵老还说,杨洪军前几天电话里也说了,只需要把莲花堂的问题查清楚,他会主动辞职,并为当年自己的犯罪承担责任。 赵老在电话里的语气就我能够想象到的那种老人的语气,大听起来还是会有些担心。毕竟已经退休这么长时间了,就算人家肯卖面子,但也不会置国法于不顾,听赵老的口气,延长杨洪军的在岗时间并非是不可能,而是比较难办而已。 眼下看来,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我的这通电话也突然变得意义不大了。 第二天中午,杨洪军在群里问我和马天才是否要来警察局一趟,今天下午那律师就要来,你们可以看看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货色。我率先答应了,马天才随后也说要来。自从几天前杨洪军在审讯室外面跟我说了一些这个律师的基本情况之后,我便对此人在没见面的情况下有了一种强烈的厌恶感。我虽然无法对他做些什么,但是如果能够让我亲眼见一见这家伙,根据我掌握的摸骨术,我能够把此人断个七八分。倘若有机会的话,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弱点,然后让杨洪军想法子对其施压。 这有点卑鄙,我当然知道,可事已至此,我们也没办法君子下去了。 于是我午饭也没在家吃,就直奔了公安局而去。到了杨洪军的办公室,他正在翻阅着先前对那两个犯人的审讯记录,他告诉我这些内容等一下是都要让律师过目的,所以自己要先看一看,如果这个律师寻找漏洞对我们发难的话,我们要提前想好怎么应对才是。 我问杨洪军,这个律师真的就有那么厉害,厉害到你们诺大的司法系统都对他没办法吗?杨洪军听我这么问,于是合上了手里的卷宗,接着对我说道:“这个律师岁数比我大了差不多一轮,现在已经五十岁左右了,曾经是中国七十年代教育制度的牺牲者。国家在经过一系列变革之后,重新恢复了高考,他是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批大学生,也是我国在改革开放之后拿到律师资格证的第一批律师。专业知识非常渊博,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找不到的,即便是明面上的证词和证据不具备,此人还会想方设法在法律许可的条件下,去制造一些旁证出来,这些旁证虽然单一并不能够说明什么,但如果数量多了起来,就可以推翻原有的论据,所以他是个很大的绊脚石,却无法除掉。” 我问杨洪军,这人一贯以来都是如此吗?他保护犯罪分子逃脱法律制裁,同行们就没什么说法吗?杨洪军说:“我早年就跟他有过正面交道,此人的感觉怎么说呢,比较冷血无情吧。受害人的家属无论哭得再凶,再动之以情,他也不会受到影响,所以我才说他是个拿钱办事的小人。至于律师行业里的其他同行,自然是非常看不惯此人,但也没有办法,既然大家都不愿意替那种明摆着要输的重刑犯辩护,那他偏偏不信这个邪,专挑这种有难度的案子来打,久而久之,反倒是这一块市场,被此人给几乎垄断了。” 杨洪军还告诉我,这个律师姓白,名叫白德平。主要的活动范围还是在北方,不过近年来由于有些恶名昭彰,很多坏人犯了案,但凡拿得起钱的,都想要请他来帮忙辩护,包括我们市内,十几年下来,从他手上救走或者轻判的重刑犯,已经不下十人了。以至于到后来每次这个白律师到了警察局来,大家连话都不愿意多跟他说几句,生怕那句话就被抓住了把柄,从而变成给罪犯翻盘的机会。 过了一会儿马天才也赶到了,我们三人就到会客厅去等待这位“白律师”大驾光临。等候了大约一个小时,一个身穿黑色西装,没扣扣子,里头打着一根深棕色领带,穿着白衬衫,身高大约一米八左右的男人提着手提包就走了进来。这外形,和我想象当中那种律师的形象差不太多,所以即便对方还没有自报家门,我就猜到,这就是那位白律师。 进来之后,他先是很礼貌地和我们一一握手,但脸上基本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握手之后就对杨洪军说,杨警官,多年不见,今儿可算是又重逢了。语气客气,但比较生硬,说是客套都有些勉强。杨洪军也绷着脸说:“白律师,我们这里可真是不太愿意你的光临啊,你的口碑在业内也都摆在那儿了,不过你这次来要辩护的当事人,人家可是摆明了冲着我来的,还为此杀害了一名无辜的女人,此前有没有别的杀人行为我们还在调查,然后绑架了我,差点把我打死,为这样的人,你也要辩护吗?” 白律师几乎没有抬头看杨洪军一眼,而是不断翻找着自己的手提袋,一边翻一边说道:“杨警官,至于杀没杀人,我需要看看你们的审讯笔录,还有当事人是否在精神状态良好的情况下做出的供述,这个要按照国家的法办条件来,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而至于是不是杀你,这就更加难说了,你现在不也好好地坐在这里吗?咱们依法办事,要讲证据的。” 短短几句话,让我对此人有些刮目相看。且不说我们立场不同,单单是他的这份沉稳冷静,就让我感到绝对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不由得仔细观察起此人来。他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发际线可能是因为年龄的缘故有些偏高,而在发际线的两侧,呈u字形朝着头顶延伸了出去,这样的人顶门没有秃,发际线却奇高,这样的人可谓是聪明之极。而他的眉毛比较细长,而且比较偏淡,眼睛也很小,就这样的小眼睛还隔着一副我看上去度数并不算很高的眼睛,营造了一种非常有知识分子气息,且内心满是韬略,完全看不懂此人心事的感觉。 鹰钩鼻,眼睛因为比较小的缘故显得脸蛋的部分会很长。嘴巴也小,并非大吃四方之相,却也是不经思考不出口的象征。左侧的鼻翼上有一粒大约绿豆大小的凸起肉痣,颜色只比周围的皮肤稍微深一点点,看上去更像是因为内分泌失调而出现的痘痘,而并非是痣。通常来说,鼻翼上的痣自古以来都被认为是一种漏财的现象,这一点是有过万万千千例子的。但对方身为一个律师,而且杨洪军说他也是拿钱办事的那种,多年来专门为重刑犯辩护,想必是应该不缺钱才对,那么这个骨相看起来,让我产生了怀疑。 他的耳垂很大,但左右耳朵的耳廓中段有一个明显的凹陷,以至于我们的耳朵大多都是c字状,而他的耳朵却更像是一个“3”。这是一种骨相上比较典型的“棋子耳”,是为“白手起家,中年富贵”之意。 就在我打算进一步观察他的耳朵天地人三轮以便推测他的过往的时候,他仿佛突然察觉到我在看他,于是小眼睛一下子就准确无误地盯住了我。 这个眼色其实并不可怕,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竟微微一惊。 第一百一十二章 对弈 白律师望着我的一瞬间,我竟然无从把我的眼神从他的脸上转开。他这个眼神让我感觉有些不同,虽然眼睛不大,但有一股子锐气。这样的锐气有别于那种带着攻击性的,而是一种“我什么都知道”的感觉。 他不可能知道,我的身份除了杨洪军马天才和赵老之外,没有人知道。所有看见过我和杨洪军厮混在一起的其他警察,也都当我是杨洪军在民间安插的助手线人什么的。但是白律师的这个眼神让我产生了一种慌张感,那一瞬间,我并不想继续盯着他,想要把我的眼光转移开,但却不受控制,死死地看着他。 白律师放下手里正在翻找的东西,然后合上手提包,将双手互握压在了包上,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问道:“小伙子,你在看什么?”这语气虽然平静,但却有种没事找事的感觉,于是我赶紧回答道,我没看什么啊,你在说话我就只看着你而已啊。 我自认为我这句辩白毫无破绽,甚至连我的表情也相当到位,可是这白律师却微微一笑说道:“不对,小伙子,我是问你,你在看什么?”他将“什么”二字加重了语气,就仿佛知道我对他的观察不仅仅是在看他这个人,而是在看更深层的东西,例如摸骨。 于是这样一来,我就难以掩饰我的慌张了。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没看什么啊,不就是你说话我出于尊重看着你吗?我还能看什么呢?我…我又不会读心术,你这算是什么问题啊。白律师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在法律行业服务了几十年,期间遇到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我敢说我能够应付得了任何一个能够面对面坐下来的人,不管他是我的当事人,还是你们公检法系统的人。可我却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打从我进入这间屋子开始,你就不停地在我身上来回看,这让我很奇怪,你究竟在看什么。” 说完他依旧微笑着,好像这件事仅仅是让他觉得好奇,而本身并不是什么问题一般。可对于我来说,心里的那种慌张感在他这一番话之后就更加剧了许多。因为打从他走进这里开始,除了跟杨洪军打招呼的时候之外,眼睛根本没有朝我看过一眼。他是怎么察觉到我一直在盯着他看的?而且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和我一样是俗人,对于一个刚刚才见到的人,想要去认识跟了解,最原始的方式就是先记住对方的长相,既然如此,应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打量过他,为什么偏偏就我这么看的时候,他会引起察觉呢? 于是我对他说,我什么也没看,只是出于对你的尊重,你说话的时候我也不该东张西望。白律师,我不是你的犯人,你不用把你一些无端的猜测和怀疑放在我的身上,咱们刚见面就这样对立,没有意思的。 我其实是在想法子把话题转开,提醒他不要关注一些我不可能说他也不能明白的事情,该干嘛就干嘛。或许他被我这么一提醒,也就不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了,而是转而继续跟杨洪军商量为犯人辩护的事情。 可白律师似乎是识破了我的小伎俩,他继续嘴角上扬,微微一笑说道:“小伙子,你说得没错,咱们做事要讲个先后顺序,分个轻重缓急。今天我来这里,第一是拿到我的两位当事人在这个警察局被审讯后的调查笔录,第二是要见一见我的两位当事人,听听他们各自的说法。而这第一件事,是需要跟这个案子跟进的警官同志对接的,你们二位不必在现场留下,所以还请你们两位暂时回避一下。” 说罢他摊出手掌,朝着我和马天才比划了一下。所以他口中的“两位”,应当就是我跟马天才了。 这就更加让我觉得奇怪了,因为我们并没有表明过自己的身份,马天才更是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杨洪军和我们一样,都是身穿便服,是什么让这家伙觉得我和马天才就成了“无关人员”了? 错愕之下,我开始不知所措,于是我跟马天才都把眼神望向了杨洪军,此刻我们需要他来住持公道。这里是警察局,警察跟律师一样都是讲法律的人,而且在警察局里面,杨洪军的地盘,想必说起话来,底气也要足一些。 杨洪军显然也对发生的这一切没有预料,虽然我和马天才都看着杨洪军,但杨洪军始终把目光停留在白律师的身上。他的眼神很是专注,我心里知道,这将是一场和这个律师斗智斗勇的时刻。只见杨洪军思考了两三秒钟后开口说道:“他们两个不能离开,这个案子的经办人就是我们三个,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语气坚定,坚定到不允许对方反驳。原本我觉得有杨洪军撑腰的话,这白律师也应该知难而退了,否则大家在这里因为这些事耗费时间,对谁都没有好处。可谁料想,这白律师竟然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就仿佛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一般,他一边笑一边说道:“我说杨警官,你我都是明白人,咱不装蒜行吗?” 说完又朝着我和马天才分别一指说道:“这两位市民,连警察都不是,怎么经办你的案件?你这不是成心跟我们律师过不去吗?你给我增加这些阻碍,难道说对你有任何好处吗?” 我更是吃惊了,这家伙是怎么知道我和马天才不是警察的?我不算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毕竟我才二十多岁,可起码的姿态我还是能够好好把持的。我虽然没有警察的身份,可也从来没在这白律师面前表现出我并不是警察的行为,就因为刚刚我多看了他几眼,于是他就反向观察起我和马天才,猜到我们不是警察吗? 我正不知所措,马天才也开始因为心虚而用手指挠着自己的脸,这时候杨洪军说道:“白律师,谁跟你说他们不是警察的,不是警察能进来这里吗?能参与我们的谈话吗?不是我说你,你们律师就总是这么一板一眼,丝毫不通人情,咱们谈案子就谈案子,你东拉西扯的,耽误的可是你和你当事人的时间,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关系,这两个家伙罪大恶极,关定了。” 白律师依旧用那种不慌不忙的口吻,却句句都跟杨洪军怼上了。他说道:“至于是不是有罪,相信法律有公正的裁决,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而他们究竟有没有罪大恶极,这需要充足的事实依据来支撑,不是你杨警官说了算,当然也不是我白德平说了算。案子自然要谈,但不能丢了规矩,你是警队的人,你们的规章制度明确阐明,无关人员不得参与案件的审理,杨警官若还是一名称职的警务工作者,还麻烦你先把这两位同志请出去。” 这是白律师落座之后,第二次想要赶走我和马天才了。我心里微微有些内疚,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刚才我观察这家伙的时候那眼神用得太猛了让他不舒服所以才察觉到了?如果刚才我能够收敛一些的话,或许就没有后边这么多事了,这可真是一波三折,看来无论遇到什么事,咱们除了做最充分的准备之外,还得做个最坏的打算才行。 正当我想这些的时候,马天才突然说道:“我说这位律师,您是怎么就咬定我们不是警察的?难道说我们做警察的要把那俩字写在脸上不成,那我还说您不是律师呢,您脸上也没写律师这俩字儿啊!” 这话听上去虽然理直气壮,但我知道,那正是马天才心虚过度的表现。果然白律师听到之后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伸手到西装内衬的口袋里摸出一个证件,平放在桌子上,轻轻地优雅地推到了马天才的跟前然后说道:“同志,这是我的律师证。麻烦你们二位,出示一下你们的警官证好吗?”说完他似笑非笑地望着马天才,似乎早已经把马天才识破了。 我们当然拿不出警官证来,于是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几秒钟之后,白律师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将律师证重新收了回去,然后对我和马天才说道:“两位市民同志,请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回避一下吧。另外,身为律师我觉得此刻有必要提醒一下你们二位,冒充警察可是一种犯罪,你们刚才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在我面前冒充了一次警察,念在你们或许是初犯,我不予计较,杨警官,你也别来这套,司法合作,还请你严谨一点。” “别来这套”,算是一句重话了。正所谓高手过招未必就要打个死去活来,眼下的气氛,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剑拔弩张了。只不过方式稍微还比较文明罢了。而在这场对弈当中,杨洪军和我还有马天才三人,明显在这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西装男面前,落了下风。 杨洪军脸色不太好看,却又无话可说。 第一百一十三章 败阵 很显然,杨洪军也知道,继续跟这个白律师纠缠下去,丝毫没有意义,即便他早已预料到这个白律师参与到这个案子当中来,注定了会给我们带来重重困难,可是他没料到,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对方就打乱了自己的步调,把我们攻了个措手不及。 于是杨洪军对我和马天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是那意思我们明白,他是要我们暂且离开,不要多生事端。都说法律是冰冷的,眼前的这位白律师,简直就把这份冰冷,做到了极致。 尽管满心不情愿,但我和马天才都知道耗在这里耍赖皮只会让我们自己脸上更加难堪,于是站起身来,和马天才一道相继走出了会客室。会客室外面是一个小小的中庭,有警队的宣传栏,宣传栏下,则是一排用来给人透气的塑料座位。我跟马天才出门后也无处可去,警察局内我们若是没有杨洪军的带领,也不敢随便走来走去的。于是我们坐下,相对无言,任凭耳里传来那响亮的蝉鸣声,我和马天才在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沮丧。 然而对于我来说,我更加不解的,仍旧是刚才白律师给我的那个“下马威”。就算他说我俩不是警察是运气好猜出来的,但他从一开始在没有观察我的情况之下,就察觉到我在打量他,那这个人的敏锐程度,简直有些让人感到害怕,这样的律师我深信是一个极好的律师,因为他有着超凡的观察能力,不动声色间,就能够从内而外地击垮敌人。这样的人若是我们的对手,那可真是棘手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皱眉。马天才这厮,竟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对我说了一句:“我说凯爷,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皱眉的时候,挺像是一包子的。”我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对他说,没工夫跟你瞎扯,烦着呢,没看到咱俩都让人给赶出来了吗? 马天才虽然也焦虑,但总归是比我更心大,或者说是乐观,此刻见我心烦意乱,反而宽慰其我来,他对我说道:“凯爷呀凯爷,您着急不也没用吗?瞧瞧这位律师大爷的架势,今儿哪是来司法合作的呀,整个一兴师问罪的样子。咱们俩都没有对付这种人的经验,都搞不定的。出来了也好,杨警官在里头周旋,他跟这律师打过交道,起码比咱们会应付。” 话虽如此不错,但我也知道单论唇舌,杨洪军这样的老警察也断然不是这个律师的对手。原本我和马天才的参与,就是希望大家同时在场,对于一些情况我们各自都能够有一个第一时间的判断,现在却好像做错了事一样被人给赶了出来,心里还是有些不忿。前些日子杨洪军第一次跟我提起这个律师的时候,我还只是觉得这人手段比较强硬,但智商未必有如此高,今天一见面,短短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我就发现,咱们根本不是对手。 心里很沮丧,因为我能够料想到这样下去的结果,假如这个律师能够给两个罪犯无罪开脱,那输了这场仗也就算了,我和马天才又会重新回到危险当中。起初我还在想就算是这律师再怎么牛逼,也无法否认这两人已经形成犯罪的事实,即便是判不了死刑,随便判个十年八年的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起码这样我跟马天才还能有些时间铺好后路,多做打算,但现在我却不怎么确定了,我甚至开始觉得这个律师有能力让这两个罪犯在宣判之后,进了监狱瘦瘦身子就放了出来。 当这个想法在心里冒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一种让人胆寒的危险感,我虽然没有亲临此二人杀害那个失足女的现场,但我看了现场相对完整的照片,我也曾经被这两人抓住殴打过,知道他们的手段有多残忍,也知道再度落入他们手里,死是死定了,搞不好还留不下全尸。我还这么年轻,我本应该有一个光明无限的未来,可是在那一刻,我却觉得有些灰暗了。 “这律师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凯爷您刚刚看了这人的骨相,都看出些什么来了?”马天才问我道。我摇了摇头告诉他,看不出太多来。一来是时间比较少,二来是此人藏得很深。相由心生,骨相能够锁定一个较大概率的范围,但却无法精确到某一个具体的事情上,此人和我们以往对付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心里或许盘算着一些事,但他绝不会让人看出来,甚至还会突然跟咱们打个岔,借如此的方式来把自己藏得更深。 马天才问我:“可是你早前不是说过,骨相是无法改变的,也是相对最准确的吗?”我说是啊,但是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个人在别人前后所表现出的自己究竟是不是相对真实的自己,比如今天我们见到这个白律师,倘若日常的状态就是如此的话,那么我刚才对骨相的判断也就会很准确,若他今天在我们面前表露出的并非他的常态,或者说是他想要树立他在我们心中的一个第一印象的话,那骨相的推测只能说准确了一个方向。 我对马天才说,你难道没有察觉到吗?刚才我观察他的时候,迅速就被他打断,这说明他认为我观察他的眼光是一种危险的信号,他在躲闪逃避,而这恰恰也说明我对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说到此处,我突然想到点什么,于是对马天才说道,假如我要你调查这个律师的一些事情,你能不能查得出来? 马天才想了想告诉我:“这律师既然在行业里受到别人的冷眼相待,那起码他的名气还是会比一般律师要大得多的,毕竟这个人存在着很多争议,要查的话肯定是有办法,只不过要花点时间罢了。而且我能打听到的消息,可能多数都是负面消息,这来自于各种人由于不喜欢这个白律师,带着强烈偏见说出来的话,参考的意义不大。” 我说那没关系,这些有偏见的咱们不听也就是了,我要你查的是他的一些私事,比如家庭成员,过往经历等。我相信一个人不至于从一开始就价值观扭曲成这样,身为一个律师,他应该明白把这些重案要犯重新放回社会,对社会的危害有多大。他自己也是社会的一份子,而且以他的岁数来看,应该是有老婆有孩子的,这样的危害也许还会牵扯到他的家人。就算此人再怎么冷血无情,总不至于对自己的家人也是如此,所以你帮我把这些你所有能查到的内容查出来,咱不说一定有用,但肯定不会没用的。 马天才点点头说:“行,那我听你的。等一下我就会安排这件事。” 二十多分钟之后,会客室的门突然打开了,只见白律师从门内走出,站在门口处他看了看手表,然后扣上了西装上的几颗扣子,同时也看到了坐在中庭很是尴尬的我和马天才,他微笑了一下,朝着我们点点头,然后收起笑容,向羁押室的方向走了过去。而杨洪军此刻也走到了门边,斜着肩膀靠在门框上,双手环抱,眼睛望着白律师离开的背影。 从杨洪军脸上的表情来看,很明显,刚才我们不在场的时候,他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应该是每一步都被白律师给压得死死的,仅仅二十多分钟,白律师就拿到了他要的东西,得意洋洋地离开了。 于是我和马天才站起来朝着杨洪军走了过去,我想我知道是什么结局,也就没有说话,马天才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杨洪军:“杨警官,怎么样了,这家伙现在干嘛去?”杨洪军说:“他要去面谈那两个罪犯,这种面谈我们不能在场,他会教给两个罪犯一些应对策略,罪犯也会跟他提出一些要求,比如在外头活动关系,或者说把自己的情况托律师把消息带出去。咱们现在抓了这两个人,肯定是会被莲花堂知道了。” 马天才焦急地问那怎么办啊。杨洪军摇摇头苦笑道,还能怎么办,等吧。待会等这律师走了,咱们再分别提审一下两个犯人,试探一下口风,就大致上能猜得出他们谈话的内容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们三人此刻什么都做不了,只有马天才在按照我的吩咐给他的人脉打着电话。终于白律师从羁押室里出来了,看我们三个还待在中庭没有离开,于是刻意地朝着我们走了过来,这次是直接走到了我的身边,从名片盒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我,然后对我说:“小伙子,你挺厉害的。这是我的名片,现在算是正式认识一下,请问你贵姓?” 他没有给马天才名片,而单单给了我,这个举动让我很是不解。我伸手接过名片,但是却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他刚才那句“你挺厉害的”,我却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看我不作回答,白律师笑了笑说:“你不愿意说,没关系,我会知道的。诸位,再会。” 说完他没等我们反应,就转身离开了警察局。 第一百一十四章 威胁 望着白律师离开的身影,我们谁也没有说话。直到他走远,杨洪军才对我们说道:“走吧弟兄们,吃点东西后,咱们再审审那两个罪犯。” 杨洪军对马天才说:“老马,晚上你就不要参加了,就在外头等着我们就是。”马天才点点头,因为他先前配合杨洪军诈了那个姓杜的话,再出现的话,恐怕对方的反抗情绪会更加严重。于是我们三人就在警察局的伙食团随便吃了点。 吃饭的时候恰好接近下班时间,但是警察局是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的,那些值班的警察也会在这个时候来吃饭。奇怪的是,我总觉得席间有人的眼睛朝着我们看,于是偷偷观察,发现有几个小民警,肩章上的警衔都不算高,可能也就几年警龄的那种,时不时地偷偷回头看着杨洪军,还轻声议论着什么。 于是我告诉杨洪军,好像有人在讨论你。杨洪军微微一笑说道:“这一个多星期以来,我的那件事已经在内部传了出去,好像是打开了一道口子,这下说什么也圆不回来了。由他们去吧,说得多说得少,这件事我迟早都是要面对的。” 杨洪军的语气很平淡,就如同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就做好了面对责任的准备,反而释然了一样。于是我也不再说话,默默地吃饭。晚饭后杨洪军填写了手续,将那两个犯人分别带到了审讯室。先带出来的,仍旧是那个瘦小男人。和先前那次不同,这一次瘦小男人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不停地在我脸上打量着,就好像是拼命想要想起来我是谁一样。 他那尖锐的眼神看得我非常不舒服,但我还必须得装出一副完全不受影响的感觉,对于并不善于隐藏心事的我来说,这是个不小的考验。杨洪军的问话主要还是集中在先前问过的那些问题上,想要以问相同的问题的方式,看看对方的回答和之前的口供能否对应一致,如果有不相同的地方,那么多半就是先前白律师在四下面谈犯人的时候,刻意交代过的内容,杨洪军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判断律师的代理方向。 不过这瘦小男人始终心不在焉的,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内容大多还是和先前一样,只是在几个关键问题,例如能够证明他伤害杀死了对方的口供上,他的回答一律都变成了“我不知道”,“记不太清了”,“这个问题你要问我的律师”等等之类的。 这次突审时间大约只有四十分钟,超过一半的时长里,瘦小男人的眼神始终在我身上停留着。从最早的那种仔细观察,变成了后面一种略带着得意的笑。我知道,早前白律师私下会见他的时候,曾经非常着重地提到过我的存在,比如告诉对方要提防我这个人,因为我可能会进行一些观察什么的。所以他的眼神是有种警觉性的,但又带着轻蔑。 审讯临近结束的时候,瘦小男人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喂,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在场的只有我们三个人,杨洪军他是认识的,所以这句话肯定是冲着我说的。于是我回答道:“这个你没必要知道,管好你自己再说吧,我叫什么名字对于你来说毫无意义。”瘦小男人冷笑了一声说:“听说你有点不一样的本事对吧?你还不是警察,杨洪军找你,是不是就是因为你这个本事啊?” 听到这里,我再度确定了那个白律师一定跟他说过一些我的情况,他可能不知道那所谓的“不一样的本事”是特指摸骨术,但是白律师一定猜到,抓住这两个家伙,肯定跟我的本事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一定在口头上提醒过此二人,要多加提防我。 于是我没有回答他,转头问杨洪军结束了没有,如果结束了就赶紧把他押走得了。见我不回答,瘦小男人也不追问,只是冷笑着跟着法警站起身来,离开审讯室的时候他突然站定了脚步,转头对我说道:“小兄弟,我们会知道你的名字的。哈哈哈。”接着就走了出去。 我心里砰砰乱跳,他这句看似有点莫名其妙的问话,却让我感到强烈的不安。一般来说,当你刻意去打听一个人的相关情况的时候,基本上就是你打算对这个人做点什么的时候。就好像杨洪军先前说的那样,虽然这两个人一时半会儿还没可能从监狱里脱身,但是他们有律师的协助,这白律师看上去也并非善类,很有可能把在警察局里发生的一切甚至是他自己的一些凭空猜测,以放话的形式传播出去,那么我和马天才尤其是我,真的是不安全。毕竟莲花堂的水太深,仅仅是我们目前掌握到的相关情况,也只是这个邪教组织的冰山一角而已,抓了这两个,还会冒出来两个新的,源源不绝,还别说我不是警察,就算今天真是警察,也招架不住这一波接一波的麻烦。 瘦小男人离开后,杨洪军也看到了我的心神不宁。他宽慰我说:“别害怕凯子,这些人大多都会这样,嘴上图个痛快,也就是吓唬吓唬你罢了。”他的这种宽慰实际上起不了任何作用,而我也没有更好的话来进行反驳,于是只能默默点点头,心里的焦虑却并未因此而消减半分。 隔了一会儿之后,那个姓杜的犯人被带了来,之前每次见到我,他都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吃掉我的样子,可是这一次他并未如此,他和那个瘦小男人差不多,都经常会把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整个审讯过程我一言未发,杨洪军问的依旧是早前问过的那些问题。不过姓杜的这家伙每次看我的时候,眼神里都带着一种不怀好意的笑意,令我毛骨悚然。而每次当我察觉到他正在看我,于是我不由得转头去看他的时候,他却一下子又把目光给转移了开去。 就好像是一个人心里正在盘算着什么鬼点子,当另一个人察觉的时候,他却欲盖弥彰地做着别的事情一般。他没有像那个瘦小男人似的在审讯结束后丢给我一句意味深长让我恐慌的话,而只是在离开审讯室的时候,他望着我笑,并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脖子上从左到右地划了一下。 这个动作我曾无数次在电视剧或者电影当中看到,那意味着要被割喉,或许并非真的就是割喉的方式,但其最终目的就是要对方死。他朝着我做出这样的动作,毫无疑问,他是要我死。我相信这姓杜的虽然不算很聪明,但绝不是蠢蛋,他应该知道自己一时半刻是无法从这里出去的,所以他的这个看上去有些虚张声势的威胁动作,在我眼里看起来却成了一个关系到生命的威胁。其理由跟先前瘦小男人的那句话一样,他们就算出不去,也能够想办法让别人来对付我。 而这一次,杨洪军却没再来宽慰我一次,因为他也知道,对付并不是在虚张声势,而是真的会有所动作。 两场审讯的结果,我们基本上猜测出白律师对两个犯人有过什么交代,对于涉及案情之重要的部分,他们一律含糊其辞,并谎称自己不记得曾经说过这些话,一副被栽赃陷害,屈打成招的样子。杨洪军告诉我们,接下来时间白律师应该会对两个犯人提请转移审讯,会想法子把这两个人换一个地方关押,脱离了杨洪军所在分局的管辖,许多事情办起来又会容易一些。而杨洪军也没有别的办法来阻止这一切,直到当天晚上派人送我和马天才回家之前,他几乎都全程黑着脸,看上去十分沮丧。 不仅仅是他,包括马天才在内,都开始产生了明显的担忧。马天才在本地就只有他一个人,所以相对来说我的情况则更加复杂。父母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父亲还是个盲人,如果我们现在舍弃家业开始逃亡的话,这样颠沛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是无法承受的。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心乱如麻。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就好像明明知道自己将要身处危险中,想要抗争,却无力去抗争一样。这种极度无奈的感觉,混杂着焦躁与不安,哭死不得其解,令我大半夜的时候从床上坐起来,发了一阵呆后,竟忍不住默默哭了起来。 我不算个爱哭的人,即便是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可我那一夜真的害怕了。虽然我知道杨洪军肯定会安排人暗中保护,但是他自己现在都有点自身难保的意思,我在警局又没有正式身份,这样的保护又能够持续多久呢?倘若明天天一亮杨洪军的撤职报告就下来了,那我岂不是如掉入黑洞,不但挣脱不了,还越陷越深? 一夜无眠,我就这么一会儿躺一会儿坐地熬到了天亮。疲惫不堪,却完全没有睡意。 第一百一十五章 浑噩 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大概都会有这么奇怪的过程,该睡觉的时候睡不着,该干事的时候却开始瞌睡来袭。那天上午,一夜没睡的我还算是能挺住,在父母面前故作轻松,一闲下来就要不断跟脑子里的各种畏惧感以及疲劳作斗争。当天下午,实在是受不了,倒在床上就不省人事,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忘记哪个哲学家曾经说过,时间的快速流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浪费了时间。尽管睡觉严格说来不算是浪费时间,但起码我那整整一个下午,除了给世界制造了一些废气之外,没有任何贡献。 习惯性地在醒来后第一时间拿起手机来看,我期待着我们那个小群里面会有杨洪军或者马天才传来关于这个案件进展的消息,可是消息的时间依旧停留在两天以前,也就是杨洪军邀约我和马天才去见那个白律师的那几条消息。反倒是杨安可在昨晚我沉睡的时候,给我连续发来了十几条消息。 消息的内容大概是她以家属的身份去了警察局里找杨洪军,但机敏的她却发现杨洪军目前处于一种类似于软禁的状态。逼问之下,她也得知了杨洪军目前正在遭遇的窘境。中间的几条消息是在责怪我,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她。我当然不敢告诉她,首先这说到底是杨洪军早年自己闯的祸,又是他的私事,他做下这件事的根本动机却又跟杨安可的亲生父亲有直接关系,如果我告诉了她,以她那火爆的脾气,还不想方设法去给那两个罪犯泼硫酸啊。 最后几条消息却是在关心我,说这些日子我都好像没有音讯一样,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之类的。我很庆幸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总算是还有个人在想着我,可是也很抱歉,我不能把我现在知道的任何情况告诉给她,先前因为杨安可母女俩都是女性,害怕遭到歹徒的袭击才搬进了警局的招待所,现在人已经抓了,莲花堂应该还不知道她们的存在,相对而言,现在她是安全的,所以我不告诉她,也是为了不把她拉下水,让她再次身陷危险之中。 可是消息都发来了,一句话也不回的话,显得也非常不礼貌。于是我回复她,我目前很好,只是这段日子太忙,没来得及联系,让她不用担心,杨洪军的事情会得到妥善解决的。 我相信她去找杨洪军的时候,杨洪军也是这么告诉她的。 接下来的三四天里,仍旧没有动静。这几天时间我经常性会拿起电话看看,却每次都失望地放下。直到第四天晚上,马天才才在群里面告诉我,他已经查到一些这个白律师的相关情况,不过我可能会失望,因为这个人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曾经有过两段婚姻,都无疾而终,没有子女。最近一次离婚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也就是说,这七年时间里,他一直都孤身一人。 此外马天才还告诉我,这个白律师从他的渠道打听到的消息,还微微有些让人觉得意外,因为他不仅是当初他念书的那个大学的优秀校友,还是一个服务于老年人的社会福利机构的主要负责人,此外还在他们本地坚持做了接近二十年的社区义工。和他有工作往来的人都认为这个人不近人情,冷血骄纵,但是那些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老街坊却对他赞誉倍加,认为这白律师是个难得的好人。 这个消息把一向喜欢潜水的杨洪军也给炸了出来,他似乎比我还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毕竟那天这个白律师的技巧我们三个是深切领教过的,这样一个脑筋转得比马达还快的人我们三个加在一起都不是对手,没想到脱下西装回到社会里,他竟然还扮演着这样一个比较正能量的角色。 马天才说他刚刚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非常惊讶,不过他的这个人脉是非常靠得住的,消息也都是经过侧面证实的,可信度很高。难道说这个家伙竟然是双重性格的人吗?知道自己给坏人辩护坏事做多了怕遭报应,于是就想方设法在别的领域做些好事吗? 这样的想法还是太狭隘,太庸俗了。尽管马天才回馈的消息让我们从另外一个角度肤浅地了解了一下这个白律师,但仍旧不能改变他将会成为我们最大阻力的事实。所以这个消息算是没什么作用。 既然三个人都在群里说话了,我就借此机会问了一下杨洪军最近几天是否有什么情况发生。他告诉我关于案件推进的的确是没有,人已经抓了,能说的交代的也都逼问了,目前没有新的线索,尤其是能够关系到莲花堂的。所以案子一直搁置着,等到正式文件下来就可以提告了。而最近这几天他真正在忙碌的事,则是上级的询问调查。 我一惊,然后问他现在就已经开始对你调查了吗?他说是的,两天前开始的,不过自己也是实话实说,把当初的原委和动机一点不加隐藏地告诉了上级派来纪律调查的领导,而赵老在这几天也不断在帮忙斡旋关系,目前审讯基本上结束了,自己还没有被关押,可能领导也是考虑到自己第一手上还有未完成的案子,第二自己服务警队这么多年,总归是功大于过,虽然所犯的罪还是要依法办理,但人身自由还是有保障的,只是自己仍旧不能出警察局而已。 他说得轻描淡写,还发来了几个看上去很轻松的表情。但我和马天才都知道,既然领导都亲自来调查了,那说明事情的态势其实是更加严重了一分。否则赵老也绝不会偏偏挑这么个时间斡旋其中。杨洪军或许是不想把我们拉下水,或许是不希望我们为此担心,故意说得这么轻松罢了。不过他既然故意在这么说,想必我们继续追问的话他也不会愿意告诉我们了,于是我们都沉默了,我只说了句让他保重,有任何消息只管吩咐即可。此后,群里就安静了下来。 杨洪军的无奈是一种有着直接关系的无奈,而我跟马天才却不同,虽然同样无奈,但我们的无奈却是建立在杨洪军的基础之上的。将领都被囚禁了,士兵自然也就没办法出去打仗。所以我也只能继续做回我的老本行,每天都接待不同的男男女女,替他们松骨活血,但我明显感觉到我的专注力在下降,老是走神,心不在焉的。 那些天里,偶尔跟杨安可说说话,看看她发出的自己的一些照片,就算是我最大的安慰了。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仍旧没有什么消息。期间几度我早上醒来后都忘记了这个案子还没结束的事情,却在某个契机之下猛然想起,再次心脏狂跳不已。浑浑噩噩的,总觉得不踏实。 杨洪军再也没有在群里说话,我给他打过电话,一直都处于不在服务区的状态,而给他发微信,他也从不恢复。这个人在这小半月时间里,就如同突然从我们身边消失了一般,当我试探着问杨安可的时候,她也告诉我她并不知道,她也在着急。 那天下午,我接到一个电话。来电显示被我下载的一个类似黄页电话本的软件自动标记成了快递人员。当我一头懵逼地接起电话来,快递员告诉我有我的快递,让我去签收一下。我很是纳闷,因为我没有在网上买东西的习惯,我们家的快递基本上都是邻居有时候让我们代收的,会是谁给我寄来的?于是我让快递小哥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 快递小哥在门口将快递交给了我,然后就离开了。拿到快递盒子的时候我看到那上面写的收件人是“李长福”,那是我的父亲,但是电话却是我的号码。心想会不会是我妈买了什么东西,用了我爸的名字和我的电话呀,于是就回到屋子里把包裹递给了我妈,问她这是你买的东西吗?我妈告诉我她连刷卡消费都没弄明白,怎么会在网上买东西。 于是我就更奇怪了,我没买,我妈也没买,难道是我爸买的?那不可能啊,我爸这辈子都没见过电脑长什么样,手机也是那种只有按键的盲人机,在说了我爸性格沉稳,如果他真是托人买了什么东西,用了我的电话的话,他不可能不跟我说才对。 怀着一种极其不解的心情,我撕开了快递的盒子。里边有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用报纸包着,看上去挺像是一块砖。于是我拆开报纸,发现啊是一本书,封皮上有一个穿着黄袍子好像道士的人,带着那种刘天华似的墨镜,上面书有几个大字“道家五术之——神奇的摸骨术”。 字是繁体字,底下的出版公司是“香港某某出版公司”。国内这方面的书是不允许刊发的,所以这本书估计也是不容易弄进来的。 我心想难道这真是我父亲买的盲人用书吗?因为父亲能够摸盲文。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打开书,却发现里边是竖体字,明明白白地写着中文。在翻了几页,却在书里看到,加了几张照片。 看见照片内容的一刻,我吓得脚下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逃亡 照片上拍到的人,那是我妈妈。 从照片的角度来看,应该是暗中偷拍。我妈手里挎着个菜篮子,正在菜市场里面买菜,而相机则是在稍远的位置拍摄过去的。 我妈妈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妇女,放到人堆里,都没人会多看她第二眼,可是为什么会有人专程偷拍我妈买菜的照片呢。对于我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顷刻之间,我就立即想到了为什么我会收到这样子的一个包裹。 首先如果要确保我是收件人的话,那么电话自然是要写我目前正在使用的号码。早前我的电话曾经被那两个罪犯给抢走,但是第二天获救之后我就立即锁了手机并补了卡,所以号码依旧还是那个号码,对方抢走了我原来的手机虽然无法使用,但是还是可以透过一些方式查到我的号码是多少的。 其次收件人的名字写着“李长福”也就是我的父亲,对方必然是知道我父亲是一名盲人,盲人是没办法直接阅读书籍的,对方的这个举动是在告诉我,他们不但知道我父亲的名字,更加知道我父亲目不能视,还知道了我父亲的手艺正是道家五术之一的摸骨术。 第三,对方跟拍我的母亲,说明此刻他人是在我们本地的,而且就在我家附近。并且他知道我母亲的准确长相。 所以这个包裹的用意就非常明确了,对方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你全家的情况我都知道,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这是一个强烈的威胁,再看一眼照片上的母亲,她穿的衣服恰好就是几天前的那一身,说明就在几天之前,那家伙还在我家附近蹲守。掌握了我家里的一切动静,而他显然是知道现在暗中有警察在对我家监控保护,所以也从没被人发现,但是他是不是假扮客人来过我家,我就不得而知了,即便是来过,现在让我看他的样子,我也想不起来是谁。 但是有一点我非常确定,前些日子那个白律师问我为什么要盯着他看,这件事显然是引起了他的注意。有可能在这十几天时间里,他对我的这个行为和过去我帮着杨洪军做的那些事当中察觉到了一点端倪,或许这些内容他也曾说给其他人知道,而恰好那个知道的人就猜出我用的是摸骨术。 我强作镇定,装成没事的样子告诉我妈,这是我买的东西,还差点忘了,于是就拿着包裹回到了楼上,开始仔细翻找那本书,看看里面是不是还夹着其他的东西。而除了那几张照片之外,别的并没有什么,只是在书封底内侧的空白区域,有一个大约烟头大小的圆圆的粉红色印章,而印章图案的内容,就是一朵绽放的莲花。 事情再明白不过了,寄来这个包裹的人,就是莲花堂的人。我的事情已经被莲花堂知道了,并且对方还知道我懂得摸骨术。眼下杨洪军不知去向,没有任何人能够帮我,一时之间,我如同陷入了绝境一般,尤其是当这样的威胁不知道藏在何处,才让人感觉到倍加的恐惧。 恐惧的结果就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小心,想方设法说服父母不要出门,只要在家里,应该还是安全的。母亲对我的行为非常不解,但很快她就猜到,可能我又惹上什么事了。眼见撒谎已经没用了,直到那一天,我才把我遇到的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父母。 当他们得知我现在的处境,并且知道唯一可以保护我们的那个警官已经自身难保的时候,一向沉稳的父亲突然提出:我们关闭按摩店,全家离开这个地方。 这是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在面对自己无法解决的危难的时候,能够想到的唯一办法。虽然很落魄,但的确也是最可靠的法子。只不过当父亲提出来的时候,我的心却好像绞肉一般疼痛,这个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两层老楼,有蜘蛛有耗子,有壁虎蟑螂更是不计其数,可这里是我几乎全部人生的回忆,如今却因为我的缘故,真的就要丢弃掉这一切吗? 母亲赞成了父亲的说法,在她看来,没有什么能比全家人的安危更加重要了。父亲说那些按摩师傅都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留在这里一方面为了赚钱,一方面也算是陪伴老师,他们每个人出去都是有能力独当一面的,给点遣散费,大家各自活命吧。 虽然两位长辈都这么说,可是我却没有回应父亲的提议。只是告诉他,我需要再思考一下,今晚我会想办法让你们先离开这里,去比较安全的地方暂住。 我说的这个地方,是前些日子杨安可母女居住的警局招待所,所以当天晚饭之后,我给赵老打去了电话,一方面问问杨洪军的近况,一方面告诉他我目前遭遇的威胁,希望他能够安排人把我父母先接过去,而我还是要留在家里,否则盲人师傅们离开了,我们店等于就垮了。 赵老对于我当前的处境也非常担忧,虽然退休了但在警察系统内仍旧有很高的声望,于是他非常痛快地答应了我,告诉我他安排好以后会有人来接我父母,让我父母先收拾一些日常用品就可以了,千万不要想着逃亡,那只会从此活在恐惧当中。 而找老也告诉我,目前杨洪军已经被带去了市局里面,接受更高层级的领导审问,从他的口气上听起来,还是对杨洪军非常担心,因为他知道杨洪军的性格,不懂得变通和转弯,市局的领导很多和他也没有直属的上下级关系,杨洪军有可能得不到理解和原谅。赵老告诉我,他自己在市局倒是认识几个领导,这些天也在想办法,不过杨洪军这次的事情已经算是闹大了,就算是赵老自己出面,恐怕也帮不上太大的忙了。 这样也好,起码在市局的看守之下,杨洪军的处境至少比我安全。一个多小时之后,赵老派来的人直接进了屋里,把我爸妈接走了,店里当天晚上还在正常接待客人,当班的几个盲人师傅知道我父亲被带走了,一头雾水,我宽慰大家说他们只是出去住几天而已,这里还有我在,才算是打消了他们的疑虑。而送走父母之后,我立刻给马天才打了电话,告诉了他我接到一个奇怪包裹的事,马天才也很是慌张,问我要不要先出去躲一阵子,避避风头再说,我拒绝了,并非我不怕死,而是我知道如果我逃走了,接下来这场猫鼠游戏我就永远是老鼠了。 反而是我告诉马天才,让他悄无声息地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或者暂时离开一段日子,例如出去旅游或者回老家,毕竟现在马天才还相对安全,他并未引起莲花堂的注意,倘若我真的到了不得不求助他人的时候,马天才在暗中接应,也能够给我一些帮助。 马天才在电话中显得很慌乱,也很害怕,于是当我提出要他出去暂避一阵子的时候,他立刻就答应了,还说今晚就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随便坐一趟飞机离开,安顿下来后,我们微信联系,暂时不要打电话了。为了各自的安全着想,这大概也是最好的方法了。 那天晚上打完电话,差不多是十点多。这个时间正好是店里生意最好的时段,于是我还得故作轻松地下楼去打点一切,母亲不在家,安排人手的事情就只能我自己来,好在我不用上手去给客人做按摩,于是就给了我不少独自思考的时间。 夜里十二点,师傅们相继离去,我关上店门,并在门口倒立放上了一个啤酒瓶,这样如果酒瓶子打翻了,那动静可以惊醒我。我回到楼上,锁好房门和窗户,一个人在床上呆坐着,对抗着恐惧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这一夜却什么也没有发生,我正庆幸着自己又躲过了一夜,却在大清早的时候,接到了马天才的电话。 我接起电话就问他,你到机场了吗?不是说了暂时不要电话联系,改发微信吗?马天才在电话那头神秘兮兮地说道:“凯爷,我现在正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现在刚刚在机场路上走了十几分钟,估计还有十分钟左右就能到机场,可是有一台面包车一路都跟着,跟了好长时间了。” 马天才的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是用手捂着嘴巴在说话一样,想必是不想让出租车司机听到他的话。我心里一惊但是还是问马天才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不应该有人会跟踪你才对啊。马天才焦急地说:“不是啊,这台车从我出家门开始就一直跟着,我让司机开快他也跟着快,我让司机开慢他也跟着慢下来,这不是跟踪是什么!” 这下不好了,看起来对方是把我们仨全都盯上了。于是我对马天才说,你现在别急着去机场了,就近找出口离开机场路,然后找最近的警察局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袭击 马天才说他这就转道去找个警察局躲一躲,我让他一切小心一点,到了之后再跟我联系。挂上电话后我心里开始焦急,虽然我觉得马天才可能有点大惊小怪,或许是因为太害怕了,那台车未必就是他下楼出门的时候看见的那台,人在情绪敏感的时候总是会有被害妄想,但如果真的是被人跟踪的话,那肯定也是不怀好意的,此刻去警察局寻找庇护,也是马天才最好的选择。 时间还早,上午盲人师傅们都没有来,店里开门的时间也会更晚一些,于是我寻思着还是先洗漱完毕后,看看能不能再跟马天才取得以下联系,问问他是不是已经安全了。于是我拉开我房间的窗帘,此刻正好是大多数人出门上班的时候,外面熙熙攘攘,人比较多。接着我打开房门准备下楼,却在开门的一瞬间,恍惚间看到一个什么东西正由远而近地快速朝着我的脸上移动过来。 在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这个东西就重重地击打在了我的眉骨和鼻梁之间,哐当一下,除了让我感觉到那是个硬物之外,我还眼前突然一瞬间地眨白,在这一瞬的闪白之后,我的世界突然一片黑暗,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并不知道这次我昏迷了多久,但是当我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侧卧在地上,手脚都被人用绳子给绑了起来。窗外传来的光线比我先前看到的要更加明亮,却没到中午的那种刺眼的程度,所以我断定此刻仍旧还是上午。 我感觉到一阵头疼欲裂,右眼看出去的是想也有点微微发红的感觉,模糊不清,晕头转向,努力眨巴了几下眼睛,每眨一次,就感觉到眼睛里有那种血丝的痕迹。由于我的脸是贴着地面的,此刻我所在的环境仍旧是我的房间,只是模模糊糊之中,我看到不远处我的床边,或踩在地面,或悬在半空,有好几只脚。 仔细数了数,一共六只,那就是三个人。我将视线微微往上移,看到其中一人坐在我的床上,另外两人则靠着床沿和墙壁站着,目光都注视着我。 “强哥,醒过来了。”站着的其中一个高个子说道。我就算再蠢,此刻也知道自己是在开门的时候被眼前的这三个人袭击了。我微微抬起头来,颤抖着问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我心里知道这三人必然是莲花堂的人,可我故意这么问,算是存着一丝侥幸装傻吧。 当我这句话叫喊出声的时候,我才发现问道嗓子又干又痛,就好像是长时间用嘴巴在呼吸却丝毫没有喝水一般的感觉,那种火辣辣的痛楚,呛得我忍不住在说完这句话后咳嗽了两声,然后猛吞了一口口水。 在自己家里被人五花大绑,只怕也只有我才能这么倒霉了。好在父母都被我送去了安全的地方,起码在这方面我是不用担心了,我暗暗觉得这一年来我实在是太衰了,如果这次的危机我还能够安稳度过的话,我一定要去找个大师来给我消消业了。 听我叫喊了这一句之后,另外那个站着的男人朝着我走了过来,他看上去比较胖,但并不是肥胖的那种,而是感觉很结实强壮,个头不高,走过来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穿着一条看上去脏兮兮的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凉鞋。走到我跟前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朝着我的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 我本身就是侧躺着的姿势,所以这一下几乎完美没有任何卸力地挨了个结实。那一瞬间肚子里顿时翻江倒海,忍了几次没忍住,我哇地一声就吐了出来。由于没有吃东西,连水也没喝上一口就被这几个人给制住了,这次呕吐出来的东西带着一股子强烈胃酸的气味,令我的整个喉咙都充斥着一种剧烈的酸臭味。 猛咳了一阵后我不敢再说话,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虽然同样都是被绑起来,但是这一次却比前两次让我感觉可怕得多,其原因竟然是因为我眼睛能够看得见对方,我知道对方的每一个动作,任何一个超出我预料的举动,我都会敏感地觉得那是要结束我的生命一般。 坐在床上的那个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看我不吭声了,他才对边上两个人说:“把他拉起来,给他弄个凳子坐。”另外两个站着的人一人拎着我的衣服把我给拽了起来,另一人则把我房间里的一个小圆凳塞到了我的屁股底下。看样子这家伙才是这三个人当中带头的那个,也许就是先前那个高个子口中的“强哥”。 待我坐下之后,那个“强哥”就站到了地面上,走到距离我差不多一米多的位置,冲着我说道:“你,抬起头来。”语气非常冷漠,就好像我是他的犯人一样。严格来说,此刻的状态,的确也是这样。我只能抬起头来看着他,发现这人竟然瘦得出奇,整个脸颊上的皮肉都凹陷了进去,显得原本并不算大的颧骨看起来极为突出,而他的额头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有缝过针的痕迹,并且从这个痕迹来看,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他的眉毛比较短但非常浓密,眉尾的部分稀稀拉拉,不仔细看还真不好察觉那里有眉毛,也许是因为他站着我坐着的关系,他脸是平视着前方的,但是眼睛却朝下看着我,这让他的上眼皮显得比较宽大。而此人是个八字眼,就是两边眼角有点下坠,这样的人单单从相貌上看上去,会给人一种目前正在带衰的感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他的鼻梁中央有一个竹节状的凸起,这样的鼻子在骨相当中,称之为“曲节”,代表着一个人有着坚忍不拔的个性,却命中注定多小人来犯,同时有克妻的可能性。 他鼻梁两侧法令纹看上去并不深,但是却非常明显,我想那仍旧是因为此人很瘦的原因,法令纹的尾部几乎到了唇角的位置,加上他嘴巴比较窄,上下唇都比较薄,对应到男性的骨相之上,这称之为“腾蛇入口”,为“饿死之相”,是一个非常不好的骨相。而法令纹的深浅一定程度上说明了这个人的决策力的大小。他的耳朵内部从我的角度看不见,只能看见外耳廓的部分,而上段耳波折不断,中耳到耳垂的部分有一个尖角凸起,这意味着他年幼时期曾经有过比较重大的变故,或许他额头上的那道疤痕就是这么来的,但更多可能来自于他的成长环境和家庭情况,而中耳段的尖锐凸起,则是一场他无法逃避的变故,这个变故是巨大的,大到足以改变此人的一生际遇甚至是性格,区别在于面对这个变故的时候,他的选择究竟是妥协还是抗争。 他的黑眼仁并不大,映着窗外的光线,眼仁的颜色也显得有点暗黄,下眼睑上有比较深的皱纹,左眼底下有一个非常小但颜色却很重的痣。这个痣的存在主的是小人跟是非,于是不难想象,此人的前半生,应当过得不算顺利,曾遇到过不少对他形成阻碍的人,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本身性格不算健康,于是看谁都不顺眼,于是谁都成了他的“小人”。 整体来看,此人大约在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进入我家袭击我,身在莲花堂中干的必然也是作奸犯科的事,而他既然毫不避讳地抛头露面,要么就是根本不怕我看到他的样子,要么就是根本没打算让我活着从自己家里走出去。而的整张脸的骨相看上去,是一个具备一定韬略,但长期郁郁不得志,而又不甘于现状努力挣扎,却始终无果的状态。也就是常言道的“命运弄人”的那一类。 就这么一瞥之间,我迅速在脑子里有了这样的印象,正寻思着用什么法子跟这家伙周旋的时候,他突然微微一笑,上扬的嘴角牵动法令纹,继而让颧骨上的肌肉出现一个小幅度的隆起,然后说道:“小伙子,你浓眉大眼算是宅心仁厚,额心有个柳叶状的轻微凹槽说明你理智而懂得察言观色,耳大本是有福的人,但内耳外凸,耳内还开花,败家穷苦,入不敷出。蒜头鼻下鼻尖与耳垂基本平行,说明你爱动脑筋但多是小聪明,学东西快但都是皮毛。人中较宽,嘴唇上厚下薄,算是个重情之人,下巴外凸有沟,在意人言,喜欢炫耀。” 此话一出,我大吃一惊。这套说辞,典型就是摸骨术里的说法,而且他把骨相和诠释一前一后地说出,竟然丝毫不差。而且这些情况也恰好就跟我自己本身对应得上,就在我抬头看他的那短短几秒钟,他也因此把我看了一遍。 当我正惊讶得张大嘴巴却说不出话的时候,这个叫“强哥”的人却蹲下身子,面对着一脸惊讶万分的我说道:“就你这点浅薄的本事,也学人逞英雄抓罪犯?不巧的是,我也会。”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名字 作为一个凡夫俗子来说,当我掌握了一个比较独特的技能,而这个技能却是他人所不具备的时候,除了必要的低调之外,人们还是会希望得到他人的认可,甚至是赞许。我就是一个典型的这样的人。自打跟着杨洪军一起参与办案开始,我每次因为摸骨而提供的信息线索,我总是有意无意地显摆炫耀,当我用最直白的语言,把别人藏在心里或许并不希望说出来的秘密公开的时候,我得到了大家赞许甚至是崇拜的眼神。 然而我是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我父亲学习的摸骨,除了我们父子之外,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使用跟我们一样手艺的人。小时候也曾因为这个问题问过我的父亲,说为什么除了咱们没有人再会摸骨术,是不是这是我们家的独门绝学呀。父亲当时告诉我说,并非没有人会,只是会的人很少。摸骨术比较挑学生,大多数学生都是盲人,丧失了视觉之后,其他的感官尤其是触觉会比明眼人更加敏锐一些,手指的触摸是直通师傅们的心灵的,这就是为什么盲人界总会出很多摸骨大师的原因。 所以像我这样明眼人学摸骨的,可谓是少之又少,连盲人师傅懂摸骨的我都没见过,于是当眼前这家伙突然跟我说起我的骨相的时候,心里的那份惊讶也就不言而喻了。 可能是看我半张着嘴巴久久说不出话,这个精瘦的中年人露出一丝得意的表情,然后对我说道:“小子,很意外对吧,我也会摸骨术,我也和你一样并不是盲人。知道今天找你,是为什么吗?”我沉默不语,因为我想我知道他们为了什么,可是我不能说,害怕说出来正好给了对方一个对付我的理由。 “强哥”说道:“你很是聪明,昨天收到了我寄给你的包裹,当天就让你父母离开了,既然如此,咱们也别绕弯子了。早在组织盯上你的时候开始,你就注定了是死路一条,之所以昨天才以这样的方式正式告诉你,是因为我也接到了要求,尽量留你一名,不过你必须就从此跟了我们走,将来只当你没有这个家,重新生活,作为交换条件,我们可以保证不再为难你的父母。” 强哥半弯下腰,几乎跟我鼻尖对鼻尖地说道:“送去警察局就安全吗?那里和这里一样,只有四面墙和一个屋顶罢了。你好好合作,父母就太平无事,只要你答应跟着我们一起做事,今后虽然见不到父母,但能够知道他们可以安度晚年,我不觉得你有更多的选择,所以你也没有考虑的必要。” 他的话听上去非常霸道,似乎那意思就是代替我已经做了决定一般,这个决定我显然不能接受,且不论他给我的条件即便是比现在好上千万倍,就单单凭借着我对莲花堂的了解,知道这个组织的黑暗之处,我就不可能答应他。但对方的架势,似乎是非如此不可,头晕脑胀之下,我飞速地在脑子里盘算着,试图用点什么方法来化解,既然对方是要我的能力,那么在我没有正式答应或者拒绝之前,应该还不会对我怎么样。 于是我岔开话题地问那个强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拉我入伙,我只是个小小的按摩师而已,我能帮上你们什么忙?这句话一出口,先前那个踹了我肚子一脚的家伙就说道:“你嚷嚷个啥,你说俺们是啥人?你这不明知故问吗。你也别装模作样说你是个按摩师,你的底子,俺们这些天都已经摸得透透的了,你跟你那老不死的爹,不就是打着按摩推拿的幌子,给人摸骨断命,想方设法跟俺们作对的人吗?” 这家伙脾气不太好,一边说,一边伸腿在我的脚肚子上不轻不重地踢着。他似乎连普通话都不会说,嘴里念叨的,全都是一些方言。好在这种方言和普通话大多只是音调上的区别,仔细听还是能基本听懂。于是我抢白道,你们要拉我入伙,起码要告诉我你们是干什么的吧?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入你们的伙啊? 那家伙又踢了我一脚,这次稍微用力一些,令我的脚肚子隐隐生疼,他骂道:“你这鳖孙,跟俺们装蒜不是?书里边那朵红莲花你是瞎了是不是?还问俺们干啥的。”我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状,知道这时候装作不知道这个组织显然是行不通了,搞不好还得挨揍,于是我长长地“噢~”了一声,然后说道,原来你们就是这个组织的人啊,莲花堂嘛!你干嘛不直说啊! 本以为我这种装腔作势能够避免挨揍,可那家伙听到之后,竟然冷笑了一声,然后又一脚踹了过来,这回他的脚锋偏高,并没有侧踢,而是用一种类似于蹬踏的动作,踹到了我右侧的肩膀上。我手脚被绑,本来能够坐直了都挺费劲的,这一下虽然并没有很重,但却让我失去了重心,我歪歪斜斜地朝着左边倒下,嘴里发出惨不忍闻的惨叫声“哎呀~~~!” 其实并不痛,我故意如此,因为我的房间在二楼,我的窗户又是临街的。而此刻的我就坐在窗户底下,周围的街坊都基本上是看着我长大的,随便一转头都能看到好几个熟人,我故意大声叫喊,一方面避免了直接喊救命而给自己带来皮肉之苦,一方面也能够起到提醒周围街坊注意的作用。 当然我并不确定那真的有作用,毕竟现在的时间正是大家热火朝天的时候,手里做着事的人大多听不见这些响动,而且我刚刚才叫了一声,就被另外那个人一下子捂住了嘴巴,抡起拳头作势要打我,但却只是在吓唬我。 踢到我的那个口音娃嘲讽地说道:“你这鳖孙,还棉花糖,俺看你还是个棒棒糖呢!”我回答他说,不是棉花糖,是莲花堂!本来还想补上一句“你是不是耳屎没挖干净”之类的话,但还是不要去找死的好。 那家伙说道:“俺告诉你小兔崽子,别给俺们整这些稀奇古怪的名字中不中?俺们忠义芙蓉会啥时候改叫棉花糖了,俺就说这阵子怎么派一个人抓一个人,肯定是你小子跟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帮着那杨洪军搞事情吧?”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个“强哥”喝止住了,只听强哥大声斥骂道:“你跟他废那么多话干什么,你这嘴漏风是不是,什么都往外说,你是不是想像唐老鸭那样,被人拔了气门?”强哥的语气充满威严,他这么一喝止,那个口音娃立马就不说话了,但是还是在边上气鼓鼓的,好像是对于自己遭受的这一顿斥责感到不服,但又不敢反抗一样。而另外那个就比较有趣了,他至始至终话都很少,既不会主动向我问话或者做点什么,也不会帮着强哥训斥那个口音娃,感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唯那个强哥马首是瞻的人。谨小慎微,害怕做错什么事情。 强哥骂完之后,转过头来瞪着我,那本身就下垂的眼角因为鼓起眼睛看上去显得更加奇怪。他对我说道:“臭小子,我这傻弟兄口无遮拦,一不留神就让你知道我们组织的名称了,不过那也没关系,今天你要么就加入到组织当中来,成为我们的一员,歃血兄弟,要么你就脑子里记着这个名字,带到坟墓里去,负责任地告诉你,倘若你今天不答应,你没办法活着离开。”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遭受到这样生命的威胁,也不是说话最狠的一次,但我隐隐感觉对方可能真的不是在虚张声势。为了保住我的小命,我开始跟这个强哥插科打诨,问他道,好吧,你们刚刚说的这个忠义芙蓉会,需要我来干什么,既然你知道我会摸骨,为什么还要招揽我这么个人来跟你抢生意?你岁数比我大,刚刚听你分析我的骨相,觉得你的功力更是远胜过我,既然这样,把我拉入伙有什么意义? 强哥好像有点不耐烦,但被我恰到好处地拍了个马屁,看上去还是有点暗爽的。他冲着我嚷道:“你哪那么多问题,我刚才已经说了,你觉得你有更多的选择吗?至于为什么拉你入伙我怎么会知道,你当是我想招揽你吗?这都是上头的吩咐,我只需要落实就行了。将来你加入我们,你也会跟我一样,少问,多做。” 做什么?绑人杀人?强拉人入伙?干这种事你叫什么忠义芙蓉会啊,这算是哪门子的忠义?我本身就是想要插科打诨拖延战术,好让我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对策,所以这句话,也算是一下子就脱口而出了。 强哥听我这么说,斜眼轻蔑地看着我,然后说道:“忠义芙蓉会这几个字,你别一次一次给我挂在嘴边,我可告诉你,就算你今天答应了入伙,我们动手宰了你,跟上头说你不答应也就是了。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是替天行道的人!” 强哥这句话大义凛然,颇有种骄傲感,却让我心里摇头,觉得这人性的扭曲实在太严重。 第一百一十九章 扭曲 回想起先前遇到的那些莲花堂…不,此刻应当叫做“忠义芙蓉会”的人,他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犯罪手法有高低,手段也有所不同,但细想起来,却有不少共同之处。 首先这些人都不怕死,或者说不怕事。在决定犯案的时候,就没考虑过自己被抓后的结局,甚至觉得自己被抓是因为运气不好,而并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其次他们都非常冷血,并非为了杀死对方而取乐,都是因为被所谓的“上头”指派命令任务,从而杀人,这些凶手本身跟受害人之间,并无丝毫个人恩怨。再者,他们的人性跟价值观都在某种层面上严重地扭曲,比如眼前的这位强哥,之前忠义芙蓉会犯下了那么多恶性案件,严重影响社会的和谐,在他看起来,竟然是在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倘若杀人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一种必要方式的话,那么杨洪军也不必被隔离审查了。这些人的原则当中,藏匿着一种非常深切的“除恶即是行善”的概念,而这里的善与恶,却并非由他们自己思想当中判断的,而是组织上告诉他们的。 这种以宗教洗脑模式来操控他人,应该算是典型的邪教团体了。早前在调查这个组织的时候,因为没有掌握确切的称谓,加上江湖上对这个组织所知不多,传闻也少,于是我们就一直以“莲花堂”作为代称,如今看来,这“忠义”二字被冠在这个组织的正式名称上,显得多么讽刺。 而更加讽刺的是眼前的这三个人,我突然开始有点同情他们,倘若一个人的价值观并未扭曲的话,但凡有点常识的人,也都会察觉到这当中的不对劲。这就好像许多年前的一个所谓邪教组织,为了示威而在大庭广众之下自焚一样,以伤害他人或自己身体的方式来引发关注,而这些一厢情愿的人们,只不过是被背后少数几个“明白人”无情操控的棋子罢了。 心头闪过一丝怜悯,但我深知这番话决不能说出来。眼前的这几个虽然算得上是这个邪教组织的受害者,但终究也是越过了法律的底线,做着有害社会的事情,即便是要同情,也需要放到他们遭受到法律惩罚之后,只不过对方这么逼迫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命活到那一天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不免心里感觉非常不甘心。于是我反抗地说道,强哥,你说你们是在替天行道,这行的是哪门子道?咱们不说你们这组织除此之外到底做过多少这类事情,单单是我自己,算上今天,已经是第三次被你们组织的人绑了,第二次在自己家被你们组织的人袭击了,如果你们伸张正义的方式就是付诸于这样的暴力的话,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也许从一开始就选错了呢? 强哥大概是没料到我事到如今还敢跟他对立着说话,显得有点诧异。此人单论骨相谈不上好坏,可是从中科院看出,他其实跟我之前接触的每一个忠义芙蓉会的人一样,早期都有非常偏执的人生经历,所以不得不说,这一类人加入这个组织,也的确算得上是物以类聚。 强哥愣了几秒后对我说:“臭小子,本来你还这么年轻,手上又有本事,就这么死了,的确是一件可惜的事。可是你大概不知道,如今虽然科技发达,时代先进,但其根本上,仍旧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当你日子过得好了,你就会忘了那些比你差的人,差很多的人。许多人比一般人明白得早,就会做事情不择手段,多少人前辉煌,背后龌龊的人?” 强哥说得有点激动,那感觉就好像鬼子刚刚扫荡了他们村,他多么义愤填膺地马后炮一样。虽然话还是有些道理,但他忘记了,他们也正是那种做事不择手段的人。 他接着说道:“当一些矛盾得不到解决,暴力就成了唯一的方式。如果你不比他人先采取暴力的话,遭受暴力的人就会是你自己。”他伸出手指,在自己脑门上的那个伤疤处敲了敲说:“我童年的时候,因为手上而导致这里多了一道疤,那时候颜色比现在深得多,看上去也吓人得多,从此以后我在同龄人当中就成了被嘲笑的对象,有时候还会被欺负,被骂丑八怪,说我是怪物之类的。我从小就一直忍,直到有一天我忍不下去了,别人打我的时候,我反抗,跟他对打,我不顾自己挨了多少拳头,反正就是拼命,最后人家害怕了,落荒而逃。” 强哥顿了顿说道:“那场打架我虽然也没讨着便宜,但却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当你比别人更斗狠,你才有机会生存下去,否则你永远都是别人嘴里的肉,今天或许只是欺负你,将来也许就会杀了你。” “太偏激了!太偏激了!”我忍不住大声叫喊起来,我承认我小时候也曾经遇到过和他类似的情况,我也会被比我大的孩子欺负,我也会怀恨在心,并想方设法去报仇,但那仅仅只针对某个人,而不是所有人。不过当我喊出来以后也后悔了,我这又是何必,眼前此人但凡能够听得进别人的劝诫,也绝不至于走到如今的这一步。其实我心里明白,他并非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为错得有多荒唐,只是他已经错已至此,没有退路,索性就一错到底,当这样的思想出现在他的脑子里的时候,就等于是钻进了牛角尖里,前方的路越是狭窄,他就越是要一条路走到黑,走到死。 果然我的突然叫喊,再度遭来了一顿拳打脚踢,不过下手却并没有非常重,打我的人仍旧是那个口音娃。我挨揍之后,那个强哥一把推开他骂道:“我在说话你动什么手?净他妈瞎捣乱,给我滚到楼下看住窗户去!” 口音娃满脸不爽,但不敢发作,只能悻悻地去了。于是从他这句话,我得到了一个信息,这三个家伙是从楼下的窗户翻进来的。我迅速回想了一下一楼的窗户,其中一侧是靠近大街的,天亮之后人来人往的,而且如果窗户被人撬开,街坊们早就冲进我家里抓贼来了,所以必然不是靠大街的这一侧。另一侧则是卫生间和吃饭的房间,这两个地方也都是有窗户的,不过吃饭的房间和厨房是连在一起的,上次我在家被那个穿袍子的男人袭击之后,我妈就专程找人来把窗户加上了一个防盗网,以防止有人从窗户翻进来,这么说来,能够进出我家的,就只有卫生间的窗户了。 卫生间的窗户外面是我们家屋子后面的小坝子,只有区区几个平米的大小,以前还没改天然气的时候,那个地方是用来堆煤的,现在那地方就放了一些我家的泡菜坛子,有个小木门遮挡,但是没有上锁,也就是说,如果有人从小木门进来的话,是可以直接走到我家卫生间的窗户底下的。 但是卫生间的窗户是从里侧上锁的,并且贴了不透光的窗花纸,想到此处,我觉得这里多半就是这三人进入的口子,那窗户虽然上了锁,但毕竟是老窗子,稍微用个什么铁丝一钩,还是能比较容易地撬开。 不过我家背后也是有许多街坊的地方,想要完全不被人发现地潜入,应该不太容易,所以我断定这三人是在天亮之前就偷偷摸进了我家里,那时候外头都还没人。而之所以没有趁着我还没起床就潜入我的房间,想必一来是因为我的房门上了锁,他们想要打开可能不太轻松,二来这个强哥知道我是学摸骨的,想必也知道我是有出晨功的习惯的,如果撬锁的话可能会惊醒我,到时候我喊起来,在夜晚那声音可就能传出去很远了。 正在想这些的时候,强哥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将我的脑袋往上提,让我仰着脸跟他面对面,然后恶狠狠的说:“臭小子,这不是偏激,我们是吃过苦的人,知道世界有多么不公。为了消除这些,就必须有人做出牺牲。我们在加入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牺牲,也许我们前赴后继地去做这件事,早晚有一天,世界会因此而改变的。你现在不懂,我不怪你,但只要你答应跟我们走,慢慢你就会懂了,我们也会拿你当做自己兄弟一般。” 他说完后仍旧没有松开我的头发。这么近距离地跟他四目相对,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真挚的感觉,这种眼神是装不出来的,也就是说当他刚才跟我说这番话的时候,就真的是这么想且这么认为的。 几秒钟后,我呼出一口气对他说,得了吧,你要我答应你,只是你不知道怎么才能以不绑着我的方式把我带走而已。既然你说是你上面要我,你就不可能杀了我,你如果不把我带回去的话,你还交不了差。你的那套狗屁逻辑说给谁听,当我和你一样心理扭曲吗? 此时此刻,我非常确定,他口口声声说我不跟他走就会杀了我,但他并不敢。 第一百二十章 拖延 我所认为他不敢动手杀我,其实并非没有理由。倘若他的目的只是取人性命这么简单的话,大可不必还把我绑起来,更加不必专程等我醒来跟我说那番话。换了从前我们遇到的忠义芙蓉会的人,根本就懒得跟你废话。所以他说的这些内容里,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真的是他们的“上头”的确是有人给过他明确的指示,要把我拉入伙,假的则是那些所谓的正义凛然的说辞,为的不过是让我服软,乖乖跟着走罢了。 正如我说的那样,他们并非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荒唐,而是为时已晚,回不了头,只能一错到底。 于是我也不再害怕,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俩眼直勾勾地盯着强哥。他的眼神一如既往,但是却多了一丝无奈的感觉。他的反应告诉我,我的猜测是正确的,但他嘴上还在逞强,对我恶狠狠地说道:“臭小子,谁给你的这份自信?今天杀不杀你全在我的一念之间,别以为有人器重你的能耐,你就拿到了免死金牌。你的能力我也有,这没什么大不了,你也不是不可替代的人。” 反正都这样了,我也索性痞了起来,于是我把头一缩,头发就从强哥的指缝中挣扎了出来,我干脆一副懒洋洋地背靠在墙壁上,有些轻蔑地盯着强哥说道,既然是这样,你就动手好了,我等着。 这就是所谓的“以退为进”,我想应该是吧,起码在那一刻我是这么以为的。果然,强哥的眼神从先前的那种无奈,变成了一种恼羞成怒。他也没再揪起我的头发,而是站直了身子退后两步,朝着我怒目相视,而另外那个人,则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强哥,似乎没有得到命令的时候,他也不敢做什么。 就这么耗了大约有十来分钟,我们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反倒是那个强哥一直在我的房间里面来回踱步,伸手摸着下巴,好像是在寻思着什么一样,我想他是在找寻对策,此刻我的父母在警察局的招待所里,应该是非常安全的,而感觉天色时间也渐渐接近中午,通常再过一两个小时,那些在我家上班的盲人师傅们就该陆陆续续来了,也到了我家开门做生意的时候。如果到时候门没有打开,自然也会引发别人尤其是那些邻居们的怀疑跟猜测。附近的邻居不少都有我们家的钥匙,如果察觉到不对劲,应该会打开我家的门进来看的。 所以我明白我要做的事,就是尽可能地跟他耗时间。而他此刻在思考对策,此人应当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如果让他想到了对策,我就得花更多的精力来制定新的办法,时间上我虽然占优,但受制于人,现实里我却是吃亏的。 于是我决定打他的岔,不让他能够这么安静地想事情。于是我对他说道,强哥,你能跟我说说,你这摸骨术是怎么学来的吗?强哥一愣,转头看了我一眼,隔了片刻才问我:“你问这个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我说当然没关系,只是闲聊。你我都是学摸骨术的人,所以对方的水深水浅,一试便知,你不也正是因为知道我的手艺不如你,才这么有信心一下子制住我吗?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从警察局都回来小半个月了,你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动手?是因为你知道外头一直有便衣警察在暗中保护吗? 强哥哼了一声,冷笑着说:“你说那个便衣警察,我们来这里蹲点的第二天就已经知道他在什么位置了,之所以等这么多天,一来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毕竟连续十几天都没动静,警察也是人,他也会存在一种侥幸心理。昨天寄给你的那个包裹,本来也是想要试探一下你的反应,本来我们还打算多等几天的,希望你能够忙中出错,我们就有可乘之机,直到昨天晚上看到有警察来把你爸妈接走,然后我们也接到通知说要留下你,说你是个人才,我们才知道不能再等了,你父母逃了,下一个逃的就是你了。所以昨晚趁你睡着,我们就进来了。” “是从卫生间的那个窗户进来的对吧?”我问他道。强哥说:“还能有哪里?盯梢的便衣警察就只有一组两个人,都在正门远处的车内观察,如果从正门进入,必然会引起警觉。如果我们假冒你们店的客人,总不能进来后就不离开,如果引起警察的注意,我们可就被关在这里哪也去不了了。”强哥顿了顿说:“倘若是我一个人倒还好办,我是能够想到法子脱身,但无奈的是跟着我这俩傻兄弟,人多了就不利索。” 说罢他摊了摊手,一脸无计可施状。我接着追问道,这常言道,同行是冤家,今天你我这对冤家也算是打了照面,我钦佩你的手艺,不过对你学习摸骨的事情很感兴趣,你如果觉得那说出来无伤大雅的话,反正现在闲着没事,不如你就跟我说说。假如将来我真的想明白了,入了你们的伙,我总不能对拉我入伙的人丝毫不了解才是吧? 强哥看了边上那人一眼,然后说道:“这说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在年少的时候有一次在街上闲逛,看到路边转角有个先生坐在那儿,摆摊给人算命批八字。这个先生带着一副黑眼镜,起初我也认为那是个装神弄鬼的主儿,于是好奇,就花了几块钱去算命。” 强哥说:“这先生要我告诉了他我的出生年月,在手心一排,然后让我伸出手递给他。我心想如果算得不准的话,我就当场揭穿这个骗子,可是他摸着我的手许久后,说了一些关于我的事,这些事无一不是我心坎里的事,非常之精准。”强哥接着说:“当时我以为他是摸了我的手相才算出来这些,谁知道他跟我说,他的确是因为摸才知道,但不是手相,而是我的骨相。我问他什么叫做骨相,他告诉我就是一个人骨头的形状,不同的形状代表着不同的际遇,每两个加以组合,都可以得到一个不互相重复的结果,这个结果是一个相对小的范围,在这个范围当中,结合八字,就能够知道你过去遭遇过什么事。” 强哥笑了笑说:“当时我很年轻,从来没有接触过这门学问,本身我算命的目的是想要知道我的将来,毕竟在那之前,我就一直是个被人瞧不起的人,我也有自尊心,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却在那一刻被这个先生说服了,非但没继续追问自己的未来,反而对他这门手艺产生了非常大的兴趣。” 强哥一屁股往我的床上一坐,接着说道:“那位先生说我早年坎坷,命运蹉跎,但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找对了方向,一样可以出类拔萃。说我有慧根,有悟性,是个好苗子,但是却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好苗子到底是指的什么。于是我当时就坚定地以为,他说的是我会是个学习玄学法门的好苗子。” “于是那天算完之后,跟这个先生聊了很长时间,即将分别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他是个瞎子,带着这副眼镜不是为了装神弄鬼,而是为了掩饰那深陷的眼窝。当时我心里感慨,他和我一样,同样都是身体有残缺的人,估计曾经也跟我一样,被人白眼,被人欺负。尽管最后当个算命先生不见得是个什么特别好的出路,但终归是乐得其所,有了归属。”强哥说道:“于是第二天我再去街上寻访他,却没见着。此后一个星期,我几乎每天都去找他,但每天都没能够找到人。跟周围一样摆摊的人打听之后才知道,这个瞎子先生每个月只来这里一次,每次只来一天,下次要见到他,估计就是隔月的事情了。” 强哥接着说道:“于是我第二个月的那几天也去寻找,果真在同一个位置找到了那位瞎子先生。这次我没去问好,也没去算命,而是等瞎子摆好摊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就跪倒在了那位先生跟前,开始磕头,请他收我为徒。周围的人看到这个场景,都开始围观,那位先生或许也是在被人围观的压力之下,几经推辞,最后还是收下了我做学生。” 强哥眼神有些遥远,似乎在追忆着当年的事情。他接着说道:“他至始至终都不肯收我为徒,只是让我做他的学生,而让我称呼他为先生而不是师父。他知道我天资不错,也算是倾囊相授,所以我进步非常快,几年时间下来,我的摸骨手艺就已经跟先生差不多一般高了。” 我问他道,那既然你天资这么好,为什么他不肯收下你做正式徒弟?而只做师生关系?既然是师生关系,为什么又要全部都教给你? 强哥摇头,然后说道:“起初我也想不明白,直到他去世的时候,才跟我说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第一百二十一章 浪人 强哥告诉我:“先生没有儿女,一生收过三个人,两个徒弟都已经各自远去,却是我这个不是徒弟而是学生人给他送终。临终前,他对我说,强子,学一技傍身且用于安身立命,玄门之门,入而不穷,出而不富,万般皆是带不走,却有业障长随身。人生在世,面对诸多抉择,是非对错需要自行拿捏,错了无妨,及时纠正,回到正轨,做错了事不要紧,但不要做坏事。” 强哥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悲伤,以他的年纪来说,当初这位老先生去世应该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这么久他还能记得这么清楚,很明显他对于恩师的情分还是非常深厚的。只听他接着说道:“先生咽气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人不学不知义,玉不琢不成器,不求世人皆赞,但求无愧于心。说完就撒手人寰。” 强哥接着道:“先生死了之后,我琢磨了很长时间他说的话,本来想要继承他的职业,云游四方,不在一个地方久留,以帮人摸骨断命维生,这样会得到别人的尊敬,不再会受到欺负。可是在那之后有一次,我去到一个城市,刚坐下来就有生意上门。那个人的骨相非常奇特,我把我摸到的内容统统都告诉了他,这当中有很多听上去不好的信息,说出来只为了让他引发警觉,将来多多改善注意。可谁料想,此人是当地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因为我看准了他在四十五岁有一场大灾,非死即伤,让他多加留心,可他不听,不但不听还把这件事告诉给了自己的家人。” “然后这个人在四十五岁生日当天醉酒,坠桥而死。他的老婆认为是我胡言乱语对他形成了暗示,又或者认为是我咒死了他,于是在我再去那个城市的时候,就被告发抓捕了。在看守所里我受尽了折磨,头上的老伤疤再一次崩开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个,都是重新缝合的。”强哥说罢,用手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疤。 他接着说:“这次的遭遇让我明白了,人永远都会想方设法去看不起别人,仗着自己的强势去欺凌他人,我自问没本事做到好像他们那样身居高位,所以我这样的人,永远都只有被别人踩在脚下的份。我想要做正确的事,可这个世界,这个国家没有给过像样的机会,正当我认为脚踏实地地过,早晚会好起来的时候,一个莫名的打击,就能够让我回到从前,甚至比从前还不如。” 我安安静静地听着,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恻隐。当然,如果他口中说的都是真话的话。和我一道认真聆听的,还有那个一直在边上的小跟班,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他在为强哥的这份遭遇忿忿不平。只听强哥继续说道:“最后我因此被罗织罪名,判了六年,关了五年。这五年的牢狱时光里,我一开始还是会被别的犯人以及狱警暴力对待,可渐渐地,我开始反抗了。而当我开始反抗的时候,别人的欺凌就少了很多,到第三年上下的时候,我在这一批服刑的犯人当中,已经没有人敢指手画脚,我虽然没有搞小团体自己充大哥,但这几年时光,我的心智已经练得非常狠辣了。” 强哥走到那个小跟班身边,伸出手指在他的肩头上指指点点,就好像是在给他传授经验一般地说道:“记住,想不被人踩在脚下,只有自己变得强大。你不当屠夫的话,就只能做羔羊。” 坦率的讲,他的这句话,对我的触动很大。我承认他这句话是非常适用于现在这个现实的社会的,可是他好像是用错了地方,他所谓的自己变强大,是让自己变成一个欺凌别人的人,作为一个曾经被人欺负的人来说,他终于有朝一日变成了他最讨厌的人。 也许是因为我的这个问题,勾起了他长久以来不愿意去回想的事情,以至于说到此处的他,显得有点性情。我深信一个人的本性是不坏的,只不过在某个过程中,偏离了方向。或许今天我真的会被此人杀死,或许将来他会因此再度入狱,我相信他回想起今天这番对话的时候,还是能够找寻到自己内心那点人性。 强哥叹了口气说道:“出狱的时候,爹妈都死了。我连他们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我非常懊恼,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我给那个人摸了骨。在爹妈坟前磕头后,我就开始四处流浪,风餐露宿,码头,桥洞,破庙,都是我的家。我开始拒绝任何试图接近我的人,他们都当我是疯子,远远地拿石头扔我,我不生气,早就习惯了。可是有一个人,在那段日子基本上每天都会来我睡觉的桥洞附近,默默地站着,远远看着我。我不知道他是谁,威胁他不要靠近,还说了很多诅咒他的话。可是后来有一天,实在是饿得不行了,想要出去找点东西吃,他却拦住了我的去路,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了我一个面包。” 他用手比划着,那是面包的大小。然后说道:“这就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面包,连小学生口袋里的钱都买得起。没有人会在意这么一个面包,但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这就是救命的药。于是我吃了他的面包,还装成疯子一样,把他给轰走了,继续会到我的桥洞里睡大觉。但第二天早上起来之后,发现桥洞口有足够我吃一个星期的食物跟水,食物上面放着一个小纸片,纸片上画着一朵莲花。” 听到此处我明白了,那个给他食物的人,就是把他招揽进忠义芙蓉会的人。此人一定是通过某种方式得知了强哥并不是疯子,他只是对社会充满了敌意,并且他还是一个手上有着摸骨本领的人。 强哥说:“从那以后,这个人几次三番地给我送来吃的,也不说什么,每次都是趁我睡着了送来。有一次我装睡,在他放下食物的时候,我一下子冲了过去,抓住他问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吃的。他却告诉我说,因为不想看到我死掉,希望能够把我从这样的状态救回来。他说他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懂得什么本领,不能白白浪费自己的本事,跟着他走,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说到这里强哥眼神看了我一眼,停顿了几秒。这短短几秒钟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是我明白,他如今看我,似乎就是在看当年的他自己。区别只在于当初他是那个被人搭救的人,而如今却是在搭救我。就如我说的那样,一个人的出发点一旦错了,在没有回头纠正之前,就会一直错下去。我理解他的感受,但并不认为我和他有任何相似之处。而与此同时我也察觉到,他口中说的那个要他拉我入伙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当年搭救他的那个人。 如此说来,此人在白律师放出消息之后,在这半个月时间里,曾经对我做了极为大量的调查,甚至包括我的家人。 正想着,强哥突然继续说道:“于是我就这样加入了。这些年没亏待我,知道我不是杀手,只让我做一些摸骨断命的事,所以我可以很容易就解除到组织高层的人,这次之所以派了我来,也正是因为你我都是同一个行业的人,比较容易说通道理,而你也要明白,我跟你说出来的这些话,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整个组织,而并非一两个个人。”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对强哥说道,强哥,我同情你的遭遇,但我并不是你,假如我们遇到同样的事情,或许我会一时之间想不开,但我绝不会变成你这样。因为你太极端了,非黑即白。或者说也许我也会跟你一样沦落到四处流浪的地步,也会受到他人的恩惠,但如果我发现对方的组织是以一种迫害,犯罪的手段去达到目的的组织的话,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选择脱身,而不是越陷越深。 强哥冷漠地看着我,我相信这些道理他自己在心里早已经想过多次,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跟承认罢了。事到如今若是再去面对,恐怕也是晚了。 我继续说,你也许还记得那位传授你摸骨术的老先生在临终前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和动作,你也因此思考过这些话很久,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至始至终都没有收你做徒弟,而只是收做学生?强哥一愣,显然这个问题他想过,但是却没想通。他的错愕只不过是因为我突然在此刻,如此直白地跟他说了出来罢了。 没等他回话,我继续告诉他,因为他在你第一次蹲下身,要他帮你算命的时候,摸了你的手,当时就察觉到了你内心深处的本性。你从小就被人欺负,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对社会有些失望,对人有些防备了,他大可以不告诉你实情,说些好听的话换点算命钱就算了,然而告诉你的目的是要你正视自己,给你刺痛才能让你向前。他早就知道你的心态扭曲,极易误入歧途,因为如此,才不肯收下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包围 我告诉强哥,这位老先生直到咽气的时候都还在不断地告诫你,做事情要做到无愧于心,不可做坏事。你跟了他这么些年,他也算得上是倾囊相授,本来是盼望你通过学习而成才,继而放下心中那个偏激的自己,可是直到他死的时候,也并没有看到你的转变,他很失望,对你很失望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的这番话并不好听,可是我并没有恶意,反而有些唏嘘。不得不说的是,强哥在那样的状态之下遇到这个摸骨的老先生,原本算作是一场际遇,而他坚持寻找了一个月,再度找到了老先生的下落,继而下跪磕头拜师,在我看来,这应当是一场奇遇般的命运的重新开始。可我也知道师徒之间犹如父子,长辈总是会更多关注学生人性的养成。很显然的是,强哥并未让老前辈看到他的转变。或许是因为老前辈自知时日无多,有点急于求成,一方面教他手艺的时候,也期盼着这样的学习能够带来他心性的转变,可最后仍旧是含恨而终。 听我这么说,我相信强哥知道我没有恶意,但他仍旧在愣了几秒在后,有些恼羞成怒了起来。这实际上也是他走到尽头这一步最大的问题,无论别人说什么,他早已形成拒绝接受的习惯。 强哥凶恶地说道:“臭小子,单单听了这么一点内容,就学着别人教育人了?我从师期间,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先生的事,你凭什么说他对我失望?以我的年纪来说,手艺已经能够达到跟他一般高,放到任何一个门里面,都是佼佼者,有老师会对一个佼佼者失望吗?” 见他不肯接受意见,于是我也懒得争辩,毕竟没那交情,现在我还被绑着呢。我微微一笑说道,那就算我多嘴,你认为是怎样就是怎样吧,只要你高兴就好。可强哥却好似被我刚刚的一番话刺激到了一样,开始不依不挠,滔滔不绝起来。具体的内容,无非就是驳斥我的看法,认为我不了解他,更加不了解他的先生,所以我没有立场跟资格来评断这件事的是非,言语之间避重就轻地绕开了他自身存在的问题,这就是他最大的问题,因为在他的眼里,全世界都在对不起他,都在亏欠他,甚至包括我这种好心相劝的人,都是他绝对自我的绊脚石。 于是我一言不发地听他说,也不表态,更加不会再说三道四。他站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讲着,说着自己多么命苦,戾气相当之重,说道后来,竟然还越说越激动,就如果最后的一块遮羞布已经被人无情地揭开,他羞愧难当,却又死不认输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快速而且力道不轻的脚步声,那是从楼下上楼的声音。因为是老楼的关系,总共只有两层,所以上下楼的结构还是用的木头。脚步快速移动的时候会在木料上发出那种非常沉闷的声音,更有木条与木条之间因为挤压摩擦的关系,发出那种吱吱嘎嘎的声响。这个脚步很快,就如同有人用奔跑的方式在快速上楼一样,当我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卧室的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了,那个先前被强哥使唤下楼去把风的那个口音娃急冲冲喘着气说道: “强…强哥,不好了!外头有警察!” 强哥一惊,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立刻侧身走到我身边的窗户边,然后遮遮掩掩地朝着窗外张望去。由于我看不到窗户外面的情况,但是从强哥这副紧张兮兮、躲躲闪闪的样子来看,应该是远远地看见了警察和警车。那个口音娃把守的是卫生间这一侧的窗户,和我目前所在的这一侧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方向,而他既然这么急冲冲地赶上楼来汇报,想必另一侧也有警察盯上了,也就是说,现在我家已经被警察包围了,只不过还没有发起总攻罢了。 强哥有些着急,他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警察是怎么知道的?你!早些时候打晕这臭小子的时候,没有拿走他的电话吗?”只听那个口音娃说道:“俺拿了呀,第一件事就是拿了手机关了机啦,而且咱们是昨天晚上就摸进来了,根本就没人看见呀,这警察是咋知道的咧?” 虽然知道警察包围我家必然是知道我遇到了情况,但是我也一样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回想起来,早上醒来后准备下楼洗漱,我手里是拿着手机的,但是一开门就被打晕了过去。醒来后神志虽然还没清醒,但心智是非常清楚的。当我意识到自己被绑了手脚之后,曾经偷偷摸了下自己裤子屁股的包包,因为我习惯性地会把我的手机放在那里,想要摸到手机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报警求救,可是却没摸到手机,却看见我的手机被丢在我的床上。想必就跟那个口音娃说的一样,第一时间就夺下了我的手机,防止我报警。 既然如此,那这些警察是怎么知道的?是谁报的警?难道说我刚刚那一声故意的叫喊,就那么凑巧被一个正巧路过有刚好认识我家里人的街坊听见了?而他又无比敏锐地意识到我这个叫声是一种危险的讯号,于是就报警了吗?还是说现在时间比我预想的要更晚,已经到了平日里我们开门接客的时候,盲人师傅们到了发现门没有打开,于是察觉到不对,然后报警了吗? 想了很多种情况,却发现没有一种不是我极度乐观的想当然,这几种情况显然都是不可能的。正在不解的时候,那个口音娃焦急地说道:“强哥,这可咋办呀?这屋子总共就两个进出口,现在两边都是警察,俺们这回可真成了瓮中之鳖,等着被人抓啦!”强哥有点不耐烦地骂道:“你别吵,这不还没进来吗!冷静点!”虽然是在骂人的口气,但强哥的声音压得很低,好像生怕大声了以后,被人给听见了。 这三人慌作一团,我抬头看见强哥那贼溜溜的眼珠子一直在转来转去的,好像是在寻找什么法子一样。尽管我认为层层包围之下,他们三个算是插翅也难飞,但我仍旧不愿意给他想到办法的机会,于是又开始跟他说话,故意打岔。 我对强哥说,强哥,事已至此,你们还是不要负隅顽抗了。老老实实束手就擒吧。今天你们虽然打晕了我,也扬言说要杀我和我的全家,可这些毕竟都没有发生,你们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我可以不追究这件事,等下警察进来,你们不要反抗,也许看我没事,对你们的处罚也会轻一些。 我这倒是没说假话,这三个人虽然来势汹汹,但互相说了一阵子话之后,我察觉到他们其实并没有很坏,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倒是真心有心放他们一马。于是我接着对强哥说道,不如你现在把我松绑,让我出去跟警察说,说你们没有伤害我,只是有些私人恩怨,已经说清楚了,或许只是拘留几天,治安罚款一下也就算了。 我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不管是谁通知了警察前来,而且一来来了这么多,显然警方是将这件事当做是一个大案来办的,并且来了这么多人无非两个理由,要么就是要生擒活捉,要么就是人多势众好保障我的安全。 这时候那个一直唯唯诺诺的小跟班对强哥说道:“强哥,就按他说的做吧,咱们要是真的被抓了,这得查出来多少事啊,不如就放了他,咱们就当任务失败了吧。”强哥怒骂道:“你给我闭嘴,今天放不放这小子,结果都是一样,警方既然有的放矢,肯定就是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落在他们手里,就算有这小子做担保,你也一样有多少说多少!” 强哥摇摇头,看上去好像是认了命,想不到法子。但却突然放松了下来,一副英雄壮志的感觉说道:“我进过看守所,我也坐过牢,我知道那里头是什么样的日子。打从我出狱的那天起,我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被人抓进去,我宁可就这么死掉,也不会愿意去遭受那些折磨!” 他这么说,颇有种革命烈士打算宁死不屈的感觉,只不过放置在他这样的人身上,显得有些讽刺罢了。 俗话说,“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是一句非常负能量的话,用来形容夫妻。再刻骨铭心的海誓山盟,真正遇到无法短时间内解决的问题的时候,还是会选择各自逃避。这句话在中国传颂了上千年,算是给那些喜欢煲鸡汤的家伙一个耳光吧,所以当强哥做出负隅顽抗的决定的时候,我一度以为那个小跟班和口音娃会抛弃自己的同伴,选择向警方投降。而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他们两个虽然犹豫了一阵,却都没有这么做。口音娃更是一下子锁上了我的房门,将我拉起来背靠着床头的那面墙,那是这个房间相对安全的区域,看样子他们是打算顽抗到底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卧室窗外不远处传来一阵扩音喇叭的声音:“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弃抵抗,立刻出来投降!” 第一百二十三章 僵持 这套说辞,就跟我看过的那些香港警匪片里的喊话如出一辙。不过电影总是追求极致跟戏剧效果,所以通常当警察包围,喊出这番话的时候,电影里的那些罪犯往往都是一些之置生死于度外。 然而在我看过的好几部这样的电影当中,被悍匪挟持,同时被警方包围的无辜群众,基本上都要死个一两个,才能够凸显出犯罪分子的穷凶极恶。原本我只是被绑,可在警察包围之后,我就变成了对方手上的砝码,成了交换的人质。以我对警察的了解来看,他们不可能因为对方交出人质就放了他们一马,强哥的态度又如此坚决,直到此刻,我才开始暗暗为自己担心了起来。 所谓的鱼死网破,此刻强哥等三人,似乎有了足够的理由这么去做。他们就好像是我在新闻里看到过的那些中东的恐怖分子,既然出来搞事情,就抱着一种有去无回的心。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对强哥说,你让我去跟警察说,不要越陷越深了,就算今天你们真的宰了我,你们也无法逃出去,余生都要背负着罪恶在监狱里渡过,甚至于考虑到你们之前或许有过别的涉案,搞不好直接判了就杀,但现在你们把我安全地交出去,那可就是立功表现了,我们的法律还是赏罚分明的… 话没没说完,强哥就“呸”了一声,这一声还呸出了口水,洒在我那精致的小碎花空调被上。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要我束手就擒,那是不可能的事。今天如果我再次被抓,那是我的命,但我不会认命!”说完这句话,他从裤子里摸出一把折叠刀,刀柄足足有接近两寸长,这样的刀用来削水果明显就是大材小用,并且那一按下按钮就“卡擦”一声弹出来的刀刃,透着一股子寒气,吓得我不轻。 我本想提醒他这是管制刀具,抓住了会罪加一等,但却不敢再开口,因为现在开始我是真的觉得害怕了,如果他们孤注一掷不计后果的话,我的死活就根本没人会在意了,毕竟我不肯走,他们又被抓,注定这辈子跟忠义芙蓉会是没可能再有交集,那么还拉上我这么个细皮嫩肉的来垫背,这无论怎么看都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我心跳加速,那把尖刀不知道是代表了强哥的态度,还是代表了我的结局。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扩音喇叭又传来一阵声音:“我们知道你们现在手里又人质,不要伤害人质,有话好好说。限你们在两分钟内出来!” 这声音虽然是透过扩音喇叭传来的,但我总觉得听上去有些耳熟,却一时之间没能想起来到底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窗户此刻距离我大约有一米多远,我能够透过窗户看见远远的地方,有不少人被阻拦在外,相当于现在我们家这栋楼附近,已经在悄无声息之间,就被警方包围的同时而清场了。 听到这些喊话之后,强哥、口音娃、小跟班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一个劲的喘着粗气,口音娃更是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来,三个人看上去都非常紧张,不过除了强哥手上握着一把刀之外,另外两个人好像都没有携带什么武器。这也说明他们打从一开始就不是来取我性命的,我的猜测完全正确,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要杀死我。不过眼下看来,结果就不好说了,都说兔子急了会咬人,狗急了会跳墙,我真怕待会儿强哥突然兴起,随手一挥就割了我的喉。 两分钟,这在平日里就是片刻间的功夫,可是这等待的两分钟时间,对于我来说却显得无比地长。我几度想要服软,开口求饶,但是我也知道即便我这么做了,现在也肯定没用。两分钟后,楼下传来一阵非常猛烈地踢门声,看样子是警察打算破门而入了。我听到声音的同时,这三个人也一样听见了,由于我的手脚都没有松绑,于是打个声音传来的时候,我们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了我房间的房门上,而与此同时,强哥更是站到我的身后,伸出左手用肘关节从背后锁住了我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握着刀,刀尖对准了我脖子右侧的血管。 虽然刀尖距离我的脖子可能还有一两厘米的距离,但我也能够感觉到那种锐利的含义。而强哥的这个动作让他的胸口跟我的后背紧紧贴在一起。于是我的后背上,明显感觉到他身体里传来的那种“咚咚咚”快速的心跳声。很快我就感觉到底下的门已经被强行打开了,我被刀挟持住,不敢乱动,而强哥等三人,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卧室的房门。 随着一阵上楼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来到了我的房门外。我看到门栓被人拧了几下,发现上锁,于是门外那人用对讲机说道:“找到了,在屋里,谈判专家过来吧。” 谈判专家,看起来我还挺重要的嘛,此时此刻,我猜测估计是赵老安排的这次包围,因为他是老人,起得早,很有可能上午给我打电话说一下我父母的情况。或者是我父母给我打电话发现我电话关机,知道那并非我的常态,于是预料到可能事情不妙,就跟警察局的同志报案了也有可能,如此看来,这个可能性相对来说要大一些。 门外的那个警察在通知了谈判专家后,就敲了敲门,然后大声对着门里说道:“里面的人冷静一点,千万不要伤害人质,否则你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你们有什么条件,都可以跟我们的谈判专家说,合情合理的,我们会考虑满足,但是前提是不要伤害人,否则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警察语气客气,但态度还是很坚决的。简单点说就是在隔着门告诉强哥等人,因为你们几个家伙挟持了人质,所以我还是打算跟你谈谈,但是别过分,咱们先礼后兵,取决于谈判的情况。 我想这可能是强哥有可能把握住的最后一个机会了,也许也是我的最后一个机会。于是我放缓了语气,轻声对他说道,强哥,听他的,你相信我,这样对你们三个最好。强哥缩紧了锁住我脖子的手,让我稍微有点喘不过气,然后他把嘴巴凑到我耳朵边对我说道:“你不要吵吵,信不信老子直接给你捅个窟窿出来。”可是他越这么说我就越紧张害怕,于是我对另外两个人说,你们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你们这样反抗究竟是在图什么呀,本来还有商量的余地但是绑了人这就一切都完蛋了,强哥这么固执,你们俩也跟着这么固执吗?还是说你们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跟他一起,凭着手上这把刀跟外面的警察拼了吗? 强哥吼道:“你别吵!”我没理他,继续说,而且这次声音稍微大了一点,我说就算是你们一刀捅死了我,下场只会比我更惨,警察是有枪的,你们拼得过吗?随便一梭子都能把你们三个打成马蜂窝! “咚”的一声,我右侧屁股上被人用膝盖顶了一下,有些隐隐作痛,好在屁股肉厚,没有大碍。这是强哥打我的一下,估计其目的也是要我闭嘴别再吵吵。而实际上刚才我故意提高音量,是为了达到几个目的。第一个目的是想法子策反小跟班和口音娃,他们俩都比强哥要高大,如果能够听了我的劝,决定放弃抵抗的话,他们也许会帮我夺下强哥手里的刀。而另外的目的则比较隐蔽,我加大音量其实是为了让门外的那个警察听见我说的这番话。 这样一来我就给他传递了几个信息,第一,我此刻正在被刀挟持。第二,挟持我的人手上没有枪。第三,挟持我的人数是三个人。 短短一句话,虽然有点冒险,但是能很准确地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细想起来,我还是算挺牛逼的。不过我不清楚门外的那个警察是否能读取到我传出的讯息,但是起码我认为强哥等三人是察觉不到的,毕竟他们现在自身难保,应该重点不在我说的话上面。况且他们也清楚自己的反抗是实力悬殊的,警察如果硬闯进来,也一样可以发现我说的这些问题。 又等了几分钟,我感觉到那个小跟班和口音娃渐渐有点支撑不住了,这难捱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感觉也是一样的。可这点时间,为什么谈判专家还没有来?难道出警的时候没有带上一起,还得专程回去接吗?终于在这个时候,口音娃再也忍不住了,他转头对强哥说:“咋办啊,要不,咱还是先投降吧,趁着还没做出个啥,将来俺们还有机会。活下去才重要啊!” 他此话刚出口,强哥二话不说就一个侧踢,踢在了口音娃的肚子上,这一脚就跟刚刚口音娃踢我的那招如出一辙,也算是报了我的一箭之仇了。强哥咬牙切齿低声说道:“别傻了,投降也没用,咱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拿这小子当人质,等下谈判专家来了,让他给我们安排车辆,我们想法子撤走!” 看来他还是想到了办法,尽管不一定可行,但确实是唯一的办法。毕竟警察来救我,就不可能拿我的生命开玩笑,而我也知道起码在他们得逞撤退之前,我不会有什么危险。 所以当我们都在盼望着谈判专家快点来的时候,突然“哗啦”一声巨响,我窗户的玻璃整个被什么东西给砸碎了,然后一个好像土豆一样的东西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动着。 第一百二十四章 瓦斯 由于我的房间地板是木质的,所以当这个圆滚滚的东西砸破玻璃窗掉进来的时候,我能够很轻易地根据它在地面滚动发出的响亮而清脆的声音,判断出它位置的所在。于是当我追寻着声音看过去的时候,发现那个圆滚滚的东西掉在地上后,滚动了一两米就停了下来,差不多是个圆柱体的样子,看上很像是那种易拉罐的饮料瓶,不过要稍微小一点。看上去有点眼熟,却一时半会儿没能想得起它是什么。 正当我还在被这突如其来的砸破窗户而没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圆滚滚好像易拉罐一样的玩意,突然发出一阵强烈的“嗤——!”的声响。很像是那种鼓胀到极致的自行车轮,突然被人拧开了加气孔的螺帽一样。 伴随着这股绵长的声音,那个易拉罐一样的东西,突然开始冒出浓烈的滚滚白烟。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催泪瓦斯弹,以前在电影里曾经看过,没想到真家伙居然长这个模样。当我意识到这是催泪瓦斯之后,迅速下意识地深呼吸一口,死死地闭住气。而强哥等三人此刻也察觉到这是催泪瓦斯,强哥挟持着我朝着窗户透风的方向拖动,那个口音娃直接撩起我床上的空调被,想要用它盖住冒烟的瓦斯弹。 可是烟雾太大,短短几秒钟已经迅速充斥了整个屋子,口音娃根本就还没法靠近,就被那呛人的烟雾给逼了回来。我虽然鼻子忍住了呼吸,但是眼睛却还是暴露在烟雾之中,突然我感到一阵猛烈的刺激感从我的双眼传来,那种感觉很像是滴眼药水,不同的是这种眼药水带着一股强烈的刺激性,令我的眼睛说痛不痛说痒不痒,如果煎油辣子的时候被那种带着辣椒味的油烟熏到了一样,却因此让我一阵脑仁发麻,眼泪根本就不受控制地一个劲往外冒。 原本我还憋着气,鼻腔里并没有那种烟雾呛人的感觉,可是当我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的时候,竟然打乱了我的步调,喉咙里突然一阵发痒,毫无准备的咳了出来。这一咳,就算是破了功,先前因为闭气而造成我本身肺里的气量就有所短缺,这一咳更是不可收拾地让我猛吸了几口空气…不,应该说是烟雾。 我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感受一次那样的感觉了,一次也不想了。我比起强哥等另外三个人来说,好在我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这是催泪瓦斯,所以有个下意识的闭气行为,而他们则手脚没有被束缚,在流泪的时候还能用手擦一擦,但我却在破功之后,根本就无力抗争,那感觉让我难受得要死,只怕是死都没这么难受才对。 这时候强哥挟持住我的手仍旧没有松开,但是拿着刀的那只手却开始用衣袖擦拭着眼泪,于是此刻刀子并未在我脖子边上,由于我手脚不能动弹,即便仍然是危险万分,但此刻却是我唯一的绝佳机会。我自然是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两眼一闭好让眼睛没那么难受,咳出一口气后就忍住不吸入烟雾,然后我脚蹬着地面,夹紧屁股,用我那迷人的腰肌绷直了使力,接着垂下脑袋,然后狠狠快速地把脑袋往后面撞了过去。 这一下,我的后脑勺正中强哥的鼻梁骨。后脑勺在身体的背面,人对于背后的东西总是存在着一种不安全感,我想那是因为眼睛看不见的关系,未知的总是危险的。所以背后的区域,也总是相对敏感和缺乏锻炼的。这猛烈的一撞之下,虽然我感觉不算是很疼,但由于靠近大脑,还是会让我有一种脑袋的肿胀感。 伴随着这种肿胀感而来的,还有一种类似于耳鸣,耳朵里突然传来“嘤——”的一声绵长的声音,这种声音出现的时候,周围的声音就瞬间减弱了不少,我甚至能够听见我的耳膜因为压力的关系而发出的声响,还有我吞咽口水,喉咙里那种口水泡泡炸裂的声音。 我知道现在不是感受这种古怪感觉的时刻,在我那一撞之下,强哥在我身后传来吃痛的一声闷哼,紧接着锁住我脖子的手臂也因此而松懈了不少,于是我猛地蹲下身子,好让我的头从强哥的手臂弯处缩了出来,同时我顺便还用屁股在强哥的小腹上狠狠顶了一下,虽然我知道这一下他根本就不痛,但是却因此让我有了一次借力,于是我顺势就朝着千年扑倒在地上,努力忍住快要憋不住的闭气,朝着那催泪瓦斯冒出来的浓浓烟雾蹭着爬了过去。 这样的感觉,很像是小时候去妈妈上班的那个工厂里玩,那些因为机器烧煤而产生的蒸汽从设备边上冒出来的时候,给我一种白茫茫的浓雾感,我喜欢穿梭在其中,认为自己就好像个神仙一样,随烟而来,驾云而去。不过这一回我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感觉,那带着强烈刺激性的瓦斯烟雾不可阻挡地灌入我的眼睛跟鼻孔,加上手脚被束缚,我只能侧着身子一点一点地蹭着往前移动,距离发烟地点越近,我就越觉得头昏脑胀,很快手脚都没有了力气,全身的每一丝力量都用来咳嗽了。 除此之外,强哥等三人也都在一旁剧烈地咳嗽不已,在我挣脱之后,强哥也并没有追过来,我想他也知道这烟雾的厉害之处,加上发烟量很大,我的房间原本就很小,短短十来秒钟的时间,整个屋子都已经白茫茫地一片,好像着火了一般。 正当我失去力气,咳得肺都快要炸裂,几乎快要窒息了的时候,突然哐当一声巨响从我的头顶方向传了过来,接着就是一排密密麻麻快速移动的脚步声。我知道,那是门外的警察已经破门而入。他们之所以敢进来是因为装备精良,起码有防毒面具之类的东西,只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接一声的怒吼,内容大概都是“不许动!”“把手放在背后!”之类的。而很快我也被人抓住了我的腋下,一半抬着一半拖着的方式,被带离了房间。 把我抓出来的是两个防暴警察,他们迅速把我拖下了楼,然后往出口处带。到了出口处,又马上有门外的警察来接手,直接就把我拉到了一边,我刚刚躺下还不到半秒钟,一个身穿护士服的姑娘就开始用湿润的毛巾给我擦脸擦眼睛,然后用一根棉签沾了点闻上去好像是酒精的液体,然后伸到我的鼻子里掏了一阵。 鼻腔本就敏感,这种药水的味道对于我来说也是有别于烟雾的另外一种刺激。于是我本能地打了几个喷嚏,打喷嚏的时候努力把肺里的气体排出,造成我的喉头上传来一阵微微甜,但更多是酸涩的味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丝毫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是获救了,从警察破门到我被抬出来救治,前后不超过一分钟,这效率,足以见得我们的警察同志多么训练有素。 虽然身体难受,但我的神志始终是清醒的,在护士的处理之下,我缓和了不少,只是身体有些没力气,并且肌肉酸软。一个警察同志给我割断了手脚的绳子之后,我竟然还没办法自由活动,因为绑的时间太久,已经有些僵化了,需要缓缓。 我在一边看着,我身后站着持枪的警察在保护,但我始终没有听见我家里传来一声枪响,只听见一些大声呼喝的声音,那想必是警察在制服强哥等三人时发出来的动静,我这才注意到原来我家入口附近已经被警察拉了警戒线并且清场了,距离我们最近的围观人群,都已经站在一百多米之外了,那种能装很多人的警察来了三台,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车辆,闪着警灯,但却没有鸣笛。 我抬头看见自己窗户里冒出来的滚滚白烟,实在难以想象一个易拉罐大小的瓦斯弹,竟然能够冒出这么多烟雾来,所以制服对手未必一定要真刀真枪地干,只需要用这样的手段,让对方丧失抵抗,就容易多了,还能节省子弹。 几分钟之后,一些警察每两个人抓住一个人,把强哥等三人押了出来,他们的手都被反向铐在了背后,脑袋上都罩了一个黑色的口袋,说是押出来其实也并非完全如此,因为这三个人一边踉踉跄跄地一边剧烈咳嗽,基本上也是被两个警察给拖出来的。最后一个警察跨出我家房门的时候,朝着远处的指挥车做了一个“ok”的手势,那意思是在告诉指挥车里的人,已经搞定,人质安全,嫌疑犯也安全。 这时候,指挥车一侧的滑门才打开,一个人从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径直朝着我走了过来。外头光线有些刺眼,我是坐在地上的又只能抬头看他,逆光下我一时看不清此人的容貌,但他开口说道:“凯子,你小子可真是命大啊,居然又一次化险为夷了,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办到的?” 祝所有亲爱的读者,端午安康! 第一百二十五章 获救 这声音,就是刚刚在扩音喇叭里面喊话的那位,我曾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此人的声音,但是并不是杨洪军。努力适应了一下光线,我才察觉到此人身材不高,有点胖。于是我这才想起来,这就是我们区公安分局的那个领导,把杨洪军“绳之以法”的那个胖警察。 胖警官一边说着,一边招呼边上的警察给我拿来了一瓶矿泉水,他亲自拧开了盖子然后把水递给我。此刻我最需要的,也正是喝口水,打从早上醒来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也真是把我给渴坏了。接过矿泉水我就开始猛灌了起来,却因此连续呛了好几口。缓过劲来我并没有直接回答胖警官的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们怎么直接就上催泪瓦斯了,不是说好了派谈判专家来吗?这么突然搞得我好难受! 我言语之中带着一点不爽的意味,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被呛得厉害,一方面原本我也有点看不顺眼这家伙,先前在警察局里的时候,当着我和马天才,一点面子也不给就这么针对杨洪军,而杨洪军如今被隔离调查,很大程度上就是这家伙往上汇报后造成的。尽管这是他的职责所在我理解,可却因此无形当中给我和马天才增加了不少危险,尤其是我,我这不刚从危险当中脱身出来吗。 胖警官说:“凯子,瞧你这话说得,这不多亏了你吗?你当时跟我们门外的警察同志传递的消息我们立刻掌握了,这种歹徒既然已经开始挟持人质,谈判专家的前来多少都是一个形式问题,最终我们还是得破门而入制服对方啊。而且那三个人只有一把刀,我们警方有足够的能力确保你的安全。”他看着我被呛得惨兮兮的脸,估计此刻我眼里因为冒出了太多眼泪而充满了血丝,于是他接着说道:“当然,吃点苦头,人没事就好,否则拖延的时间越长,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啊。” 虽然他说的挺有道理的,但我还是有些不爽。于是开始没事找茬地说道,那我家的门和玻璃,你可得负责给我们修好。胖警官哈哈大笑着说:“这算什么,这都不是事好吗?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了吧?怎么把时间拖延到现在的,要知道我们接警后赶过来,花了不少时间,这期间可是能够发生很多事呢。” 于是我把我故意拖时间,打岔话题,包括跟那个强哥交心畅谈等事情说了一遍,原本我也是存在着一种侥幸心理,因为我觉得对方不会杀害我,我只要尽可能久地拖延,总会有人察觉到不对劲的,只不过就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胖警官听了之后暗暗点头,略微带着赞许的意味说道:“现在我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杨洪军这么器重你们俩,你们可都挺牛的,意识非常好。还有那个马天才也是,今天的这场营救,就是他安排的。” 我一愣,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马天才这家伙平日里不捅娄子让我和杨洪军给他擦屁股我们都要谢天谢地烧香拜佛了,怎么会是他安排的,我还以为是我的计谋奏效,被不相干的人报警营救的呢。加上马天才早上跟我打电话的时候都被人给跟踪了,自身难保,怎么会还有精力来救人,关键在于我挂上电话后发生了什么事,他根本没可能知道啊。 胖警官说具体细节他也并不清楚,还是等待会马天才来了,让我自己问他。他只是接到马天才的报警电话,打到110的服务台,马天才指名点姓要找这胖警官,说要汇报跟违规执法的民警杨洪军有关的事情,这才直接联系上了胖警官。 然而马天才并没有说杨洪军什么事,而是告诉胖警官我此刻遇到了危险,一定要立刻赶过来营救,还说了很多关于一个叫做“莲花堂”组织的事情。胖警官告诉我:“这个组织就是杨洪军正在调查的那个组织,既然马天才说得这么真切,也实在是没理由故意跟我们警方捣乱,加上我也知道你和杨洪军之间联系密切,所以就宁信其有。跟现场盯梢保护你的民警联系之后,他说平日里这个时候你们店里虽然没有正式营业,但一定是开了门的,但是今天却没开门,觉得有些可疑,于是我们就立刻出警了。” 我点点头,没想到竟然是马天才救了我一命。我问胖警官马天才现在在哪里?胖警官说具体位置不清楚,不过现在应该在赶过来的路上,先前他打电话给自己的时候,是在临近机场的某个派出所里面,我们已经通知当地的民警把他送过来了。 胖警官问我,今天抓住的这三个人,都是莲花堂的人对吗?我说是的,不过我今天算是确认了这个组织的正式名称,并非是莲花堂,而叫做“忠义芙蓉会”。是一个面向社会招揽各种有过犯罪前科,对社会存在强烈反抗情绪的人,加以洗脑利用,做一些违反法治的事情。其中除了杀人之外,可能还有很多更可怕的内幕,只不过我们了解得还不多,还需要大量时间慢慢挖掘罢了。 说到这里我白了一眼这胖警官说道,你们这么大的公安局,就只有杨洪军一个人在跟进这条线,并且现在这个组织已经明确的知道是我们三个人在当中搞破坏,今天这种复仇都算是轻的,这些人什么事干不出来,改天给你来个恐怖袭击,直接炸了你公安局也不是没可能的事。你们倒好,因为纪律问题,就把一个可能是唯一有能力侦办这个案件的警察给隔离调查了,你知不知道,浪费我们的时间就等同于给敌人更多的时间,你们可到好,俩手一摊什么也不知道,可我们却实实在在是在危险之中的! 说道后面,我开始有点情绪激动,我的确认为杨洪军的被控制,给我们这次面对忠义芙蓉会的危险性大大增加了不少,换个角度想,倘若杨洪军此刻还好端端的,对方不至于这么胆大到直接上门绑人才对。 胖警官被我一番抢白之后,也没发火,反而微微点点头说:“凯子,你也知道,警队有警队的纪律,不管这个人有多大的功劳,都不能凌驾于几率跟法纪之上。杨洪军是个办案的好手,可是他的一些问题没有解决清楚,我们内部难以服众,向上级也无法交代。”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次对杨洪军的隔离,也是权宜之计,我们还在静观其变。” 我哼了一声说道,变什么?变出个孙悟空来是吗?我说警官同志,你就不要在这儿跟我说官话,我就是一小老百姓,我关心的就只有我的家人跟我的温饱问题,破案抓人那是你们的事,听过一句话吗?不怕神一样的对手… 这句话没说完,胖警官就接嘴过去继续说道:“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是吗?凯子,这个组织的恶性程度从杨洪军的交代当中,我们已经掌握了大部分,不管具体对他们的了解有多少,我们警方都不可能放任这个组织不管不顾的,我刚刚说静观其变,其实也是想看看这群犯罪分子在得知杨洪军真的被抓捕之后,会不会做出更加嚣张的举动来,果不其然,这不上门来找你来了么。”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怒了。于是我把手里的矿泉水往地上一砸,站起身来说道:“哦,所以说你们是拿我们老百姓的脑袋来当试验品是吧,万一今天来的这仨货不是要劝降我的,而就是来杀我全家的怎么办,等你们赶来,我他妈早就血流了一地了!”情急之下,我竟然把强哥三人来劝降的事情说了出来。 胖警官一愣问道:“什么?劝降你?这又是什么情况?”我压住怒火,重新坐在地上,只冷冷地丢给他一句,你别问我,我是杨洪军的线人,这些情况我只会跟他讲。胖警官见我不说话,估计也是拿我没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因为我拒绝告诉他而把我给抓走吧。于是他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凯子,杨洪军会回来的,这一点我跟你保证。不过他的回归只是暂时的,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他会为当年的犯罪事实付出代价的。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和赵老在市局面前做过担保,等这些天的审查结束后,他就会重新开始工作,不过并非在他原有的职务之上了。” 我说上次当着我和马天才的面,你也是这么说的,可结果呢?请原谅我对你们公安机关的不信任,除非杨洪军真的回来了,否则我拒绝再跟你们透露任何消息。 我的态度也很坚决,甚至有些不礼貌。胖警官也不生气,却也没继续说话,只是蹲在我边上,默默地等着。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叫喊:“凯爷!凯爷!” 望过去,马天才正通过警察拉的警戒线,一副久别重逢般朝着我飞奔过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恩人 原本,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尽管我现在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会知道我遭遇了危险,可这种见到恩公的时候,我本来应该很激动,甚至站起身来对他深深鞠躬才对。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马天才朝着我飞奔而来的时候,我竟然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道:“凯爷啊!我的凯爷啊!您可算是得救了没事了啊!”那叫喊的声音带着一种哭腔,却因为不断跑动,每一次顿地的时候,那声音就重重地顿了一下,以至于他的这番叫喊,看上去极其滑稽,甚至非常狗血。 我还是礼貌地站起身来,怎么说我的脱险这家伙也是主要功臣。可由于手脚酸软,站起身来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下盘比较虚。当我站起来的时候,马天才也差不多跑到了我的近处,我才发现这厮竟然一边跑一边眼泪鼻涕一起流,活像是他才是被救的人一样。他跑到我的跟前,我正打算拍拍他的肩膀,甚至给他一个拥抱以表达我的感谢之情,却没料想马天才竟然突然一弯身子,双腿侧地坐在地上,双手一下子紧紧抱住了我左边的大腿,接着就开始呼天抢地地哭喊了起来。 “凯爷啊~~!我可真害怕自己晚了一步~!就害怕从此见不着你了呀~~!可真是急死我老马了,一路赶来我巴不得是飞着过来的~~!我担心警察赶到不及时,让你遭了那贼人的毒手,只怕是将来再看见你,那可就成了一张黑白照片了呀……” 他哭得很是动情,从他的言下之意来听,似乎是这一路赶来把各种糟糕的情况都想了个遍,竟然想到将来见我是一张照片,这可不是一般人的脑洞可以办到的。虽然我很感激他这么担心我,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马天才这一番哭喊,还真是让人挺难为情的。于是我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想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可试了几次这家伙竟然抱得死死的不肯松手。 我对马天才说,老马啊,我都知道,我这不好好的吗?你赶紧起来,别坐在地上了。 可是马天才丝毫不为所动,仍旧抱着我的大腿哭得伤心欲绝,一副我已经撒手人寰的模样。我一瞥眼见看见站在一边的胖警官,那圆乎乎的脸上一对眼珠子在我和马天才身上扫来扫去,嘴巴半张着,仿佛是在想着什么。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再次使劲去拉马天才,这一次我竟然还稍微身体后退,想要一边扶起他,一边顺势把我的大腿从他的臂弯里抽出来。可马天才竟然比刚才抱得还用力,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他一松开手我就会变成照片一样。我还是没有能够脱身,反而因为用力不均的关系,差点摔个狗吃屎。 这时候远处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一些星星点点的哄笑声,我转头看那胖警官的时候,他的脸上也流露出那种似笑非笑怪异的表情,仿佛是他看到眼前的一幕很是可笑,但却为了不让自己不礼貌,于是非常痛苦地忍住不笑一样。 我更加不好意思了,开始不断扭动我的腿,然后在正在哭喊中的马天才手臂上反向用力,不再想要把他扶起来,而是想法子把他合抱的手给掰开,可马天才越哭越大声,这就有点过了。我压着耐性跟他说道,老马,你先撒手,别这样抱着,多难看啊!你…你先松开!我跟你说你再不松开的话,我…我可就揍你了哦! 大概是我跟马天才的这番你侬我侬的纠缠,让在一边的小护士忍不住掩嘴而笑,这一幕太过香艳,胖警官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走到我和马天才身边,帮着我一起把马天才的手给掰开,我才顺利把脚给抽了出来。爬起身来在众人围观之下我开始觉得有点丢脸,但是又不好当众对着马天才发作,于是吁出一口气,压抑自己的情绪,对马天才说道,老马啊,这儿这么多人看着呢,我没事,你别再抱我了。还有啊,刚才这位警官告诉我说,杨洪军过阵子就回来的,你也知道一下,咱们互相做个见证。 马天才从地上爬起,擦了擦鼻涕眼泪,眼皮都肿了起来,看样子刚刚那一番哭喊还算是动了真情。他一边抽噎,一边说道:“杨洪军要回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可不能骗咱们,杨洪军还欠我们一个交代呢,他可不能就这么无缘无故就再也见不着了。”说完这句话,马天才用那红肿的双眼看着胖警官。 胖警官说道:“我们已经做了担保,这次的案子牵扯的脉络太广了,重启调查的话,时间会耽误很多,所以杨洪军虽然犯罪,但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们也是多年的同事跟战友,我之所以担保,也是为了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我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因为我觉得我说什么都没用,毕竟我没有说话的立场。于是我拉着马天才走到一边问道,这个警官说是你报案的,你是怎么知道我遭遇了危险的? 马天才说,先前早上给我打电话,说自己被人跟踪,我让他先转道去机场附近的派出所寻求一下庇护,而当他到了之后,却发现那台一直跟着他的车却不见了踪影,所以当他跟派出所的人说自己被跟踪,由于没有证据,调取监控也看到那台车并没有跟着马天才一起下高速,而事实的真相其实是马天才自己由于近期神经太过紧绷,有些疑神疑鬼,被害妄想了,他下楼时候看到的那台面包车其实根本就不是一路上跟着他的那辆,那辆跟着马天才的面包车人家就是一个寻常的司机要去机场而已,却被马天才认为自己深处危险。 当马天才终于意识到是自己吓唬自己的时候,于是就打电话跟我报平安,可是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却关机了。 我告诉马天才,当时我挂了电话正打算下楼的时候,一开门就被人给砸晕了过去,对方抢了我的手机就关机了,大概是害怕我报警之类的。你说的我关机的时候,应该就是我还在昏迷的时候。 马天才说:“凯爷呀,因为你跟我说过,到了派出所以后一定要跟你打电话告知一下,所以既然你在等我的电话,那就没有理由会关机才对。就算是因为手机没电而关机了,那我还专程等了十来分钟,我想你既然心里记挂着这件事,那总归不至于这么长时间都不检查和打开手机吧,所以当我随后跟你打电话,却一直都是关机状态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你可能遇到点麻烦。” 马天才告诉我:“加上你昨天晚上专门在电话里跟我说了一下杨洪军的事情,还有你收到那个带着强烈威胁性的包裹的事,这让我觉得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既然咱们是一伙人,我就不可能眼看着你遭遇危险而不闻不问,于是我就给杨洪军他们公安局打电话,想要请求他们支援帮助一下。” 于是这下子我才明白了,我之所以得救,很大程度上还归功于马天才的胆小怕死,疑神疑鬼。于是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老马啊,这次真是谢谢你了,今天这几个歹徒到我家里来,其实并不是要杀害我,而是要拉我入伙,刚刚被抓走的几个人,带头的那个人,你猜猜看,他是什么手艺? 马天才一脸疑惑地摇头,我告诉他,这人也是个摸骨师,不过此人手法比我高明了不少,可惜了,没用到正途上。马天才苦笑着说:“怎么着凯爷,难不成直到现在,你还认为你这摸骨术是真的用到了正途上吗?”马天才突然的这么一句话,一下子把我给哽住了。我竟然不知道应当如何作答,他说的没错,我起初用摸骨术参与破案,的确是因为杨洪军当初的一番话感化了我,我觉得我的这门手艺应当能够做更多的事情,起码不仅仅是一个按摩师,成天想着怎么去揩女客人的油。可到后来虽然很多问题因为这门手艺的帮助而迎刃而解,却因此产生了一系列的蝴蝶效应,从起初的好,变成了屡屡让我卷入危险当中,这份危险以我现在的实力来说,是不足以去应对的,换句话说,我正在做一件我认为对,但却超过了我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 那一刻,我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突然之间感觉到非常迷茫,我和马天才都算是走这条路走到一半的人,我们本来有个领路人,可是在我们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失去了踪迹。于是我们跌跌撞撞狼狈地惊险过关,已经不能回头,但前路也异常渺茫。 想到这里,父母的脸突然在我眼前浮现。我开始自责,但我很快压抑了自己这份感觉,就好像我刚刚说的那样,我们没有回头路,某种程度来说,我们的处境竟然跟那个强哥差不多,当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回不去了。 于是我叹了口气,对马天才说道,既然杨洪军还会回来,那咱们还是都暂时住到警察局的招待所去吧,等他回来后再作打算。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回归 于是趁着警察还没有离开,我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打算收拾一些东西以便带走。马天才也不跑了,估计跑出去反而更危险,要知道离开了这里,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的话,基本上是没人能救得了他的。于是他打算跟我一起暂时住在警察局的招待所里。 胖警官给我们安排住宿去了,由于知道我的父母如今也在那里住,于是他提议,等一下他来做东,请大家一起吃个饭,也算是给我压压惊。可当我回到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房间里那股子呛人的气味仍旧没有散去,不过已经淡了很多了,只是闻上去有点不舒服而已,并不会让我流泪咳嗽。 这并不是出去旅游,而是逃难。于是我收拾的东西也大多都是自己的生活必需品和充电器等等,其他的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胖警官安排了人来维修我家里被砸坏的门窗,就这样,我和马天才就上了警车,直奔公安局而去。 我的父母也算是心大,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却是在见到我之后才知道的。他们看上去好像很紧张,不过他们也知道,只要人没事那就比什么都重要。胖警官把我和马天才的房间安排在了我父母住的那间的隔壁,这样一来,互相还能够有个照应。在杨洪军正式回归之前,我们最好哪里也别去。 余下的几天时间里,可谓是百无聊赖,我只能靠着在手机上看一些无聊的电视剧打发时间。马天才则比我业务繁忙了许多,仍旧接不完的电话,每次有人打电话来,他都要唾沫横飞地将我们先前遭遇的这件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一遍,到最后我都快能够背下来他的电话内容了。由于我家里在前几天曾经被警察包围,一时之间,我家按摩店也成了附近街坊邻居口中热议的话题,虽然我们全家都已经没住在那里,但时不时还是会有热心的邻居会给我妈妈打电话,嘘寒问暖,表达关心。 这些天里,偶尔我还是会跟杨安可发信息聊天,但我避开了我自己被绑这个话题,因为她没有必要知道,甚至我觉得她知道得越少,也许对她来说就越安全,如今虽然三个嫌疑犯都已经被抓,但忠义芙蓉会仍旧存在,并且很明显已经盯上了我,这样极端的组织,谁知道会不会再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所以每一天我都在等着杨洪军的回归,虽然这种种的一切,都可以说是因杨洪军而起,可现在如果没有他的话,我们的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在过。 大约住了一个星期左右,一天中午午饭之后,我的电话响起,是一条微信群聊消息,发来消息的人正是杨洪军。他说他现在已经回到分局里了,要继续调查案子,为了安全起见,他也会暂时住到招待所里来,估计稍晚一点就会来,要我和马天才做好准备,咱们休息一晚,明天又要继续开始查案了。 杨洪军对于自己被调查的事情只字未提,我和马天才也谁都没问。我们都知道想要高枕无忧彻底安全,唯一的办法就是扳倒这个组织,而这一切都需要杨洪军的安排才行。不过现在胖警官也介入了这个案件,所以我们得到的支持,会比以往大很多,不再是孤军奋战,或许很多问题能够处理起来容易一点。 当天晚上杨洪军回来了,不过跟着他的,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从那架势来看,虽然没穿警服,但应该是个警察。估计是市局里派来二十四小时跟着杨洪军,进行监督的人。此人我从未见过,跟我们也不苟言笑,所以我也懒得跟他多说什么了,杨洪军倒也并不避讳他的存在,就如同当他不存在一般,跟我们谈论问题。 杨洪军终于在晚上告诉了我们这些日子自己的遭遇,但并未说的很详细,而是微微一提,就说自己的案子目前市局很重视,责任是无法逃避的,但是对比之下,查案子更要紧,加上有胖警官和赵老的担保,除了警察身份暂时被停止了之外,其他的一切照旧。并且他也已经看过强哥等三人的审讯笔录,知道了那个“莲花堂”的真实名称其实是“忠义芙蓉会”,为此也透过自己的关系进行了一些调查。发现这个组织的总部虽然是在国内,但却极为隐秘,没人知道到底在哪,全国各地都基本上分部了大大小小规模的分堂口,在北美和欧洲,也都有华人为主的堂口,在国外的部分则大多从事一些黑社会活动。比如开设赌场,收保护费,偷渡国内的妇女去那边从事不良职业等等,总之在海外名声非常不好,但是放到国内,表面上却又许多正当生意,主要以投资为主,对国内的金融,采矿,服务行业,都有很深涉猎。成员的构成大多都是一些社会闲散人员,但高层的人数只有那么十几个,虽然不知道身份是谁,但能够想象出,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说不定很多还是新闻里的常客,在公众面前是这样的形象,阴暗处,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邪教头子。 杨洪军坦言,很多消息都还在继续调查,不过掌握了组织结构之后,已经有了非常大的突破。现如今这个组织的高层必然早已知道我们掌握了相当一部分他们的信息,只要收集足够的证据,就能够将这个团伙高层一网打尽,接下来就是慢慢清理其在国内部分的党羽罢了,这注定了会是一场相当耗时的战斗,而且别看我们先前经历了这么多,这场战斗此刻才只能算是刚刚开始而已。 这一住,就又住了半个多月。杨洪军每天带着我们不断地查询一些新消息,却基本上对于案件的侦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推进,只不过是佐证了我们对于这个组织的性质的判断,却难以拿出实际的证据来指认某一个具体的人。这恰恰是最困难的地方。这个季节已经入秋有一阵子了,天气忽冷忽热,我和马天才都在那段日子不同程度地患上了感冒,每天非常不舒服还得继续调查,马天才是一个接一个的打电话,拿到消息后就交给杨洪军,杨洪军则通过警察内部的网络,从当地调取一些相关信息,而我的工作则是最简单的,当杨洪军找到是有的有嫌疑的人,给我照片,我会对其进行摸骨,并且结合其本身的八字或者被抓捕的日期或者案发的日期等带有数字信息的东西,测算小六壬和奇门,以进而挖掘出下一个线索。 原本我以为这样的日子要继续日复一日地过的时候,那天晚上杨洪军却对我跟马天才说,咱们明天不查了,去公安局办个交接手续。马天才问是什么样的交接,杨洪军告诉我们,就是先前那个强*奸杀人案的两个被告人,他们的调请通知已经下达了,需要移交到另外一个城市去审理,这些都是那个白律师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结果。 我很是失望,到最终还是栽在了这家伙的手里,一旦这两个嫌疑人离开了本地,可能很多情况就会因此而扭转改变。没准所判的结果就跟我们起初的预想不同,倘若这白律师真的有办法给出两人的精神鉴定报告的话,那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那一晚我很是难受,翻来覆去无法入睡,马天才倒是心大,打鼾一次比一次响亮,心烦意乱之下,我把这样负面的情绪全都归结于那个白律师的身上。其实我这样想也是没错的,如果不是他的通风报信,忠义芙蓉会根本就还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也不会因此而被挟持绑架,更加不可能现在有家都回不来。越想越生气,磨磨蹭蹭到了接近黎明,我才恍恍惚惚地睡着。 白律师是跟杨洪军办理交接,他仍旧有着一种不可一世的样子。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心里存着一种畏惧感,而再度见面,想到我的一切遭遇都是这家伙害的,火就不打一处来。全程我都恶狠狠地盯着他,而我非常确信白律师也知道我在看着他,但他就不望向我,仿佛当我是透明的不存在一般。 于是在办理完交接手续后,白律师就想要到羁押处去提人。在离开杨洪军办公室的时候他突然转身说了一句:“对了,你们前些日子抓捕了三个人,还有印象吧,那三个人也是我的当事人,请你们在我正式代理之前,稍微善待一下。” 此话一出,我就再也忍不住了。先前那两个罪犯被他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带走了已经算是我们的一个大败仗,剩下那三个若是也被他这么领走的话,那我们真是毫无任何胜算了。于是正当他打算要转身出门的时候,我一下子就快步蹭到了门口,堵住杨洪军办公室的门,面朝着白律师,不让他离开。 也许是我的行为让他有些费解,他木讷地问道:“小伙子,请你让让,不要有情绪。”我没情绪才怪呢,这下子我无法克制,挺起肚子朝着他的肚子一顶,然后大声问道:“白律师,你也是法律界的老人了,你怎么能为虎作伥,你代理归代理,为什么要把我的事情说出去,害得我被报复!” 说到此处,我捏紧了拳头,一直在努力忍着,不朝他的脸上挥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逼问 身为一个律师,尤其是一个专门替重刑犯辩护的律师来说,恐怕在今天之前,也常常会遭遇到被害人或者死者家属的恐吓威胁,大多数人的出发点都是一样,不理解这个家伙为什么要替一个罪大恶极之人进行辩护。然而我的出发点却又那么点不同,首先当初白律师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也非常不理解,其想法和大多数人一样,可到后来却察觉到正因为有这样的人存在,才会敦促监督我国法制的更加完善,长远的角度来说,这其实并非是一件坏事。 但是我今天发飙,却并不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是在于他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我眼神的与众不同,而律师的怀疑是非常可怕的,因为他们天生就有从一个微小细节上发现全貌的能力。后来我懂得摸骨术的这件事被他传扬了出去。他的两位代理被告都是忠义芙蓉会的人,那么作为他们的律师来说自然是要把这件事包括对我的怀疑也告诉这个组织的,造成了我身份的泄露,才有了后来我的家人及我自身被威胁,家里被警察包围强攻的事情。 虽然这件事最终的解决还算圆满,我和家人也都安然无恙,可是这口气压在我心里,始终缓不过来,直到此刻我才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昨天一整晚我都无法安睡,并非是因为要再见到这个让我非常讨厌的律师,反而是因为我有些期待见到他,因为我要为难他甚至是威胁他,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出我心里的这口气而已。 白律师见我一脸凶相,咄咄逼人,微微显得有些诧异,毕竟在他看来,我和杨洪军是一边的,虽然知道我跟马天才并非是警察,但是觉得我多多少少是协助了杨洪军的工作,并且此刻的他也已经知道我懂得摸骨术,那么严格算起来,我不算是受害者,只是工作的对立面,角度不同而已。大概他对于我的暴怒有些不理解,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先是朝后退了两步,那意思是在告诉我,他已经在让步了,希望我不要咄咄逼人。其次是往上举起了自己的双手,那个黑色的手提包挂在左手的手腕上,双手掌心朝我,那意思是在说,他不会反抗,更加不会还手,这个时候如果我一时冲动,动起手来理亏的可就是我了。 这个道理我也明白,我本来也没打算要真的动手揍他,毕竟这里是公安局,讲法制的地方,我再怎么不懂事,这点道理还是知道的。但是我的内心是真希望能够一拳头挥过去,不过我知道,这样一来,我付出的代价也许会更大,对方不是一贯对付的那种小流氓或者亡命徒,而是一个精于法律的律师,我当然不会自讨苦吃。 我继续逼问道,既然你那天就看出来我并不是警察,那我是什么人和这个案子对于你来说更加没有关系了,即使如此,你为什么要把我的身份泄露给他人,造成我的危险,假如说我和我的家人真的因此而大难临头,你这算不算是教唆犯罪,你应不应该承担法律责任? 我语气依旧很激动,或者说我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可是当我这么一问,白律师那面瘫般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不解的样子,举起的双手仍旧没有放下,而是开口问我:“你在说什么?什么泄露你的身份?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我一听更加来气了,大声问道,你还装傻是吧,当天在场的就咱们几个人,又只有你是和我们对立面的人,那天见完了你之后,那两个罪犯对待我的态度就立马发生了改变,难道说还不是你在面前说了什么吗?否则前后差距为什么会这么大? 顿了顿之后,我接着说道,那两个罪犯也就罢了,毕竟也没多大机会就这么给放回社会上,你把我的事拿出去跟他们的后台说,这不是变相的要求对方来想法子对付我吗?我以前一直觉得你为重刑犯辩护是为了促进法制建设,如今看来,你还真就是个见钱眼开的小人,奴才,谁给你钱就替谁办事,当年你进入律师行业,所宣誓的那些内容,对你来说统统都是狗屎对吧? 也许是因为情绪激动,我声音越来越大,很快就有一些临近办公室的警察走过来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杨洪军这个时候拉了拉我的衣服,然后拍了拍我的背,低声对我说道:“凯子,冷静点,别上了对方的当。” 我努力压抑只的情绪,但却发现那相当困难。我认为我除了亲口当面对白律师承认我是一个摸骨师之外,基本上我已经说得足够直白了,白律师如果再接着装傻,那简直就是在把我当猴耍了。 白律师在我的一番问话后,并未立刻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个了几秒钟之后才对我说道:“这位先生,那天我的确察觉到你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但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可能仅仅因为这么一点点异状而断定你的身份?不瞒你说,你究竟是什么身份的人,我直到现在也不清楚,当然我也并没有兴趣去知道。至于你说的我那两位当事人,前后对你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关于这一点,我必须承认我在和他们当面谈话的时候,的确是刻意跟我的两位当事人说过,你可能有点不简单,让他们一定多加提防,不要胡乱说话。因为那个时候我认为你可能是那种心理学工作中,能够从一些人的微表情中察觉到新线索的人,也希望你理解,既然代理了别人,就需要对工作负责,即便再多人认为不应该,但这也是我的工作,我需要做到问心无愧。” 他的一番回答,算是说得有理有据,滴水不漏,加上逻辑清晰,谈吐得体,我在听到之后,竟然完全找不到任何破绽,何止是破绽,我连怎么去反驳他这句话都想不到。这大概就是说的隔行如隔山,我用我的方式去要一个我所探求的结果,人家却用自身精通的法律之上,让我的一记重拳犹如打在了棉花上,糊里糊涂地,力道就被全部卸走了。 可是他的话虽然听上去有道理,却让我难以相信。除了他之外,我想不到任何一个人在这个时候会有机会对外泄露我的身份。因为毕竟前阵子那个强哥挟持我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谈论了我的骨相,这说明在他来找我的时候,就知道我的身份。前后时间加以对照,除了这个白律师之外,我实在找不出第二个有可能吧这个秘密说出去的人,总不能是杨洪军自己说的吧,他当时自身难保,也完全没理由这么坑我才对。 于是我哼了一声说道,白律师,你就不要狡辩了。我知道你们律师总是喜欢吹毛求疵,咬文嚼字,你们认为玩弄文字游戏就可以完胜我们小老百姓。是,你说得没错,虽然我确定你就是那个把我卖掉的人,但是我没有证据。可你不要忘了,来日方长,今天我没有,不代表将来我没有,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只要我还没被人给害死,只要我找到了相关的证据,你相信我,我会让你为此付出一百倍的代价! 尽管降低了音量,但我却加重了语气,最后那句话更是咬牙切齿,非常直白地威胁。白律师也不生气,可能是听到我没有动手揍他的意思了,于是就放下了双手,并且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领带,一边整理一边对我说道:“小伙子,我是一个讲事实讲证据的人,无论我代理的人是什么人,都是如此。所以我知道撒谎的可怕,因为当你以欺骗的方式去换取一些东西的时候,将来你会用更大的代价来圆当初的这个谎,你的选择只有承认撒谎和继续撒谎而已。今天我跟你说的这些,都是真话,信与不信,这不是我操心的事情。你如果坚持认为是我出卖了你,那你继续如此好了,我等着你拿着证据来塞住我的嘴。” 说完他作势要走,但是我拦在门口,他停顿了一下,很有礼貌但也很冷漠地说道:“劳驾,让一让。”我本来仍旧不想让的,这算是挑衅,也算是找事,但毕竟我没有动手嘛,不算是犯法,更加不会理亏。可这个时候,杨洪军却伸手拉住了我的手臂,把我朝着边上拉了几步。 外力之下,我只能朝后退,身体刚刚在门口闪出一个可以进出的豁口的时候,白律师毫不犹豫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不得不说,我很佩服此人的心理素质,大概这么些年长期和这些阴暗的人打交道,他需要的是比我们更多的正气凛然吧。 白律师头也不回地朝着羁押室走去,根据先前杨洪军说的,如果办理不受其他事件的拖延的话,那么一个礼拜之后,这两个罪犯就会被转移走,先送去医院做精神鉴定,然后再送到第三方无关的城市里,进行审讯,提告跟宣判。 看着白律师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我们三人都跟木桩子似的杵在那里,各怀心事,却谁也没有说话。 第一百二十九章 消极 许久之后,马天才开口问道:“杨警官,现在怎么办?人被带走了之后,假如我们再查到些什么,如何才能够向这两人求证?”杨洪军摇摇头说道:“没办法了,等人被转移走之后,就是接受地的同事们接着审讯调查了,咱们目前所掌握到的调查结果,或许也要跟对方共享,才能够协查了。”他顿了顿说:“并且对方如果要接着调查,我们也不是牵头人的身份了,而变成了协查。” 听上去,杨洪军很是沮丧,这番话说出来的时候,态度也是消极的。而我却也没说什么,因为我知道事已如此,我们无法改变。要在短短一个星期之内有重大突破的调查,眼下看来也是几乎没有可能的。 当天中午我们大家都无精打采的,情绪非常低落。马天才更是几度都表达出对这件事的消极态度,他认为再接着查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还不如趁着对方现在还没有更进一步的报复行为的时候,大家各自出去躲躲风头,从此换个身份重新开始算了。虽然话不中听,实际上我也觉得这大概是最好的办法了。硬碰硬,杨洪军或许还能够支撑一阵,可我和马天才呢?我们似乎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我们总不可能在这警察招待所里躲一辈子吧?既然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还不如趁早分道扬镳,各安天命吧。 杨洪军在听到马天才的这番话之后,转头问我是怎么想的。我也坦率地说了,如今的现状其实是我们自己一步步挖坑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来的,没什么可抱怨的。不过老马说得没错,现在你严格来说是一个停职状态,我们也是被迫住到这里来的,出去躲藏起来,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杨洪军并未因为我和马天才有了这样的想法而生气,这反而让我觉得,就连长期固执己见的杨洪军,此刻也觉得这大概是我们为数不多的选择之一。于是他在午饭临近尾声的时候对我们说:“我的两位弟弟,我理解你们的想法,绝不埋怨。这件事我有很大的责任,倘若我当年没有做过那件事的话,也就不会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被调查,我们对这个组织的追踪调查也就会顺利很多,虽然未必会有特别大的突破,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处处受制于人。” “所以两位兄弟,你们看这样可以吗?那两个罪犯的正式转移估计会在一周之后,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进度仍旧跟现在一样的话,我会给你们二位一笔钱,带着家人,出去藏一段时间吧,直到这件事彻底解决,咱们再见面。”杨洪军这么说道。 此话一出,饭桌上一片安静。杨洪军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那就是这件事即便没有我和马天才的协助参与,他也会继续调查下去的。而这件事只要杨洪军没有被组织上的杀手彻底杀死,那他是绝对不可能放弃的,调查早晚都会有个结果,只是咱们现在谁也说不清楚这个结果到底是好是坏罢了。 说来惭愧,我也算是一个比较现实的人,虽然在杨洪军跟马天才面前我从未这样表现出来,而实际上在听到杨洪军的这句话之后,我已经暗暗在开始打算要怎么开口跟我父母说这件事,甚至想到了我们去什么地方躲藏,重新开始比较好。 突然之间,心里一阵悲痛。父亲本来就身患残疾,几十年下来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自己的事业,却被我搞得无法继续下去。时下流行的一句话,叫做“坑爹”,大概就是说的我这样的儿子吧。 于是我答应了杨洪军,咱们再按部就班调查一个星期,差也不差这么点时间了。 当天晚上,我趁着父母还没睡觉,去了他们房间把这件事说了一下。让我感到意外的是,父母竟然没有太过在意我们家按摩店的生意,尤其是对于父亲来说,他更在意的是我们全家人的安危。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于是当天晚上,一贯只喝小酒的父亲,竟然跟自己的儿子就着一盘花生米,喝了很多酒。 微醺之间,父亲突然开口跟我说:“孩子,你知不知道,今天这件事即便你不提,我也要跟你提。”我不说话,此刻父亲说什么我觉得都是对的,我最大的错就是太过于自我,常常觉得自己长大后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却忽略了父母蹉跎一生,累积的生存经验。于是我问父亲这话怎么讲,父亲告诉我:“就在半个多月前,也就是我们刚刚搬到这里来住的时候,我瞒着你妈,偷偷以我们家人安全为问题,测了一卦。” 父亲的卦比我准很多,所以他既然在这么说,肯定就是正确的了。父亲说道:“当时测算出来,前后共得两卦,第一卦为伤门加天心,表小凶,说的是飞来横祸,轩然大波。当时我觉得眼下的状况,也算是一种飞来横祸了,所以这一卦算是手相应准了。而第二卦,却让我非常担心。” 我静静地听父亲说着,他接着道:“这第二卦啊,表的是结果,这个结果是我们如果在第一卦的基础上不加改变,延续现状,就可能产生的结果,这结果可不好,是一个大凶啊。”我问他道,得到的卦是什么?父亲说:“是死门加天禽。” “日落西山,旦不保夕。”我顺口就把这个卦象的释义给说了出来。 父亲点点头说道:“日落西山,说明是一件不可逆的事情,英雄垂暮,是否反抗是一回事,反不反得过,却是另外一回事。卦象来看,我们家想要对抗的事,实力太过于悬殊,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价值。倘若不及时撒手,结果自然就是旦不保夕了。” 我问父亲,那既然你十几天前就测得了这个卦象,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父亲摇摇头苦笑道:“因为起初我跟你一样,我也不认命。我相信我的儿子会有好办法去解决这件事,所以我一直在观察,一直在等。这些天以来,我时常会测卦,得到的内容却常常喜忧参半,让我有些恍惚,不知道如何选择。而我觉得选择的关键在于你,因为我和你妈都没有直接参与其中,你不一样,你此刻的决定,其实算是我们全家的决定。”父亲对我说:“孩子,如果今天你不跟我们说要出去逃难的话,或许我还是不会告诉你,之所以这时候才说,是因为我觉得你做出了决定。”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人会比较感性,也容易情绪起伏较大。听到父亲说出这番话,看到他那空荡荡的眼皮里,一种长者的睿智跟牵挂的时候,我竟然忍不住鼻子一酸,想着我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让我们原本平凡的生活起了这么大波澜。我只是小老百姓,为什么要去冒充英雄,就算我是英雄,也正如父亲说的那样,总有垂暮的时候,而此刻我付出的代价,却是牵连了我的全家。 我从小就不怎么爱哭,所以当着父母哭泣,在父母眼里会是一件稀奇的事。然而此刻父亲却耳里听着我的哭声,却不来宽慰我,而是继续一边夹着花生米,一边喝着酒。当天晚上我记不清到底是几点回的自己房间,我只记得回房之后马天才却也还没有睡,而是在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我问他这是要干什么,他也不隐瞒,直接告诉我说,这是提前准备,一个礼拜后,咱们可以提了东西,说走就走。 所以马天才的心里,对一个礼拜能够有新进展,丝毫没有报以希望。我叹了口气,简单洗漱,接着就睡着了。 三天后,我们的调查仍旧毫无进展,包括杨洪军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非常沮丧。那天晚上马天才很早就入睡,我看着床上横躺着打鼾的马天才,心里羡慕此人心是真大,再看了看他摆放在床边几个大大小小的箱子,里头的东西早已经收拾好了,随时都可以关上箱子就走人,于是我心里想到,或许我也应该提前准备了,距离我们跟杨洪军约定的日期,还只剩下四天,算上工作日,也不过只有三天的时间。我还是现实一点,收拾东西吧。 我的东西不多,收拾起来非常容易,却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收拾的时候,我好像是强迫症一样,总觉得这么摆不对,于是换个方向摆放,却也觉得不对劲。来来回回折腾了很久,就已经到了深夜。 好不容易洗完澡准备睡觉,迎接新的无聊而无奈的一天的时候,刚睡下几分钟,还没有入睡,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声音是一个女人传出来的,就在我门外不远,应当是临近的几个房间。我听到叫声之后立刻坐了起来,马天才也吓得坐了起来,连声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也一脸懵逼,就在不得其解的时候,那个声音再次传来:“凯子!凯子!” 我全身如坠冰窖,刚才那声惨叫,是我妈。 祝大家儿童节快乐,希望每个人都有一颗童心,永远年轻童真。不说了我去吃棒棒糖了。 第一百三十章 黑影 本能地,我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就一下子打开门冲了出去。 由于公安局的安排,我们的房间都在同一层楼。这个招待所总共有四层楼,我们就是住在最顶层的。每层楼分了两侧,一侧朝着公安局的方向,一侧朝着大马路的方向,而我和马天才的房间就朝着公安局,打开窗户就能够看到他们的办公大楼。招待所距离公安局的直线距离,也就不过两三百米,中间隔着一排临街的门面,但这个招待所由于长期接待局里的领导,虽然不在公安局的范围之内,但楼里的保安,其实就是退居二线的警察,看守力度和一般的酒店相比,安全程度远胜于其他酒店。 杨洪军的房间在我们这一层楼靠我这一侧的尽头处,因为杨洪军需要铺开场子办公,所以那个房间也是个套间,相对来说是最大的屋子。我跟马天才的房间和杨洪军的房间之间大概隔了四五间客房,这些客房的对面,其中一间就是我父母的房间。 所以当我打开门之后,想也没想就直接斜对着我父母的房间冲了过去。而这时候杨洪军也穿着裤衩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因为刚才我母亲的一声惨叫惊呼,也一样惊醒了他。这层楼目前没有其他住户,只有上楼梯的地方有个保洁员的宿舍,也就是说,事发当时,整层楼里除了保洁员之外,就只有我和我父母,还有杨洪军跟马天才几个人。 心急如焚下,我很快就跑到了父母的房间门口,但却见到大门紧闭,我一边拍门,一边扭动门栓,门却是从内往外锁上的,我试了好几次都拧不开。而隔着房门,我听见母亲惊恐的叫喊声,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摔倒在地上的声音,感觉得出,房间里现在好像正在有一场打斗,而母亲的叫喊声也一会在左一会在右,时远时近,这说明母亲一边叫喊的时候,身体是一边在移动的,这证明她目前虽然遇到了危险,但是人并没有怎么样,还能够自由活动。 我非常着急,开始伸脚踢门,打算学着电影里的样子,把门给踹开。可那毕竟是电影,现实生活当中,想要踹开一扇门,恐怕也没有电影里那么容易。这时候杨洪军拉住了正在踹门的我,让我后退几步,然后我俩一起朝着门冲了过去,一起用肩膀撞门。 因为受力点比较高,高过了房门锁的高度,加上我和杨洪军一起用力,这力量可就比我一个人光着脚丫子踢门来得猛一些。连续撞了三四下,咔嚓一声,门条上被我们撞裂开了,门锁已经露了出来,这时候杨洪军把我推开,然后他猛的一脚,直接踹到了断裂处,哗啦啦一声,门就被彻底踢断了。果然是练家子,跟我们这种野路子的确是不同。可是当时我来不及想那么多,赶紧跑了过去,一把推开了门。 屋子里一片漆黑,父亲是盲人,本来就用不着光线,而现在时间很晚了,母亲也早就睡了,我母亲有比较严重的失眠症,所以只要有一丁点光线,她就有可能翻来覆去睡不着。黑暗之中,映着门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弱的走廊灯光,我看到漆黑的屋子里,母亲正侧着身子倒在距离门口大约两米的位置,而她背对着我,眼睛望着窗户的方向。 窗帘是已经拉上了的,但外面透进来那微弱的灯光还是让我看清了窗户边的一个轮廓。那个轮廓是一个站着的人,他的身前似乎还抓住了一个人,正在使劲勒着那人的脖子。被勒住的那个人在拼命挣扎,但却因为使不上力,看上去很是微弱。 毫无疑问,那个被勒住脖子的人,肯定是我的父亲。而那个人影背后的窗帘微微地飘动着,说明窗户现在是打开的,有风透了进来。我来不及细想,连灯都没时间去开,就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黑色的人影冲了过去,目测距离大概有两米左右的时候,我一个飞身扑跃,朝着人影扑了过去,一下子拦腰抱住了那两个人。 根据我的感觉,我觉得此刻我们三个人就好像一个汉堡包一样,前后分别是我和那个闯入我父母房间的人,而中间的那个就是我的父亲。因为父亲被锁喉,一开始的时候是挣扎不开的,就在我拦腰抱住了两人的时候,对方似乎也没有撒手的意思,好像是非把我父亲掐死不可一样,我心里害怕,但又来不及去害怕,一边脚下使劲,斜着身子往前顶,想要把那人顶到靠墙的地方,这样我的脚下才能够更好地受力,一边横向胡乱挥舞着我的双手,朝着那人腰间肋骨的位置猛打了过去。 我以前说过,我是有童子功的人。手上里力气尤其是手指的指力是非常大的。因为按摩的时候如果手上力道不够,很容易就造成只的手指脱臼手上。我的指力虽然比起我父亲可能还差一点,但也不小,按哭一头牛那根本不在话下。 所以我挥拳的时候,刻意翘起了我的大拇指,拇指的指肚受力面积比拳头要小一些,就好像刀剑一样,相对于拳头来说是更加锐利的,在同样的力道之下,就会让人更疼一些。而肋骨上每两块骨头之间的夹缝处,都有数不清的软组织和肌肉,这部分肌肉是平日里难以锻炼到的,因为没有关节,也就相对敏感跟脆弱。加上这个地方穴位众多,又包裹着肺、肝、胰、脾、肾等重要器官,只要巧劲使对了,会立刻造成对方的呼吸困难,倒地不起。 传说中的“软肋”,就是指的这样的地方。可是在黑灯瞎火的情况下,我的准度也就大失水准。快速出拳的时候因为脚下也在用力,于是力量有点分散,以至于打了七八下,都只打得对方哼哼呻吟,却始终未能倒下。 可是这连续的攻击也会让他有些受不了,他也会分神来对抗我,无奈之下,他只能松开了正锁喉住的那个人,也就是我的父亲,父亲被松开之后,好像是一块石头一样跌落到地面上,好像期间还因为下坠的关系撞到了什么东西一样。我来不及顾那么多,看他放开了我父亲,我和他之间就多出了一个身位的空隙,他想要挣脱,而我显然不可能让这件事发生。于是脚下猛的一蹬,同时身体往下坠,用我的左侧肩膀顶住了对方的肚子,然后双手一下环抱,死死地搂住了对方的腰,同时我肩膀跟脖子都同时用力,身体倾斜,把对方的身体一边朝前推,一边往下压。 这一招是我曾经有一次在电视里学来的,那是一期介绍巴西柔术的节目。这是一种分分钟要人命的武术,可惜我并没有学过,今天用的这招,也只不过是觉得这样子是最快能够将对方制服在地上的方式罢了。 不过为此我付出的代价就是,我的整个后背,就暴露在了对方跟前。所以在我想要把他压下去的时候,我的背上被这家伙连续好几次用力地用自己的手肘击打,打得我整个后背到前胸一股子穿透性地疼痛,太阳穴也因此而一阵阵胀痛。 蛮力之下,我总算是不落下风,在挨了几下之后,我就将他压倒在我身下,靠近墙边的位置。这个时候,杨洪军已经打开了屋子里的等,并且正在朝着我跑过来帮忙。刚才他一直没过来,应该是在帮着我门口的母亲离开房间。 有了杨洪军的帮助,我信心大增,同时也因为开灯的关系,看到了我倒在一边的父亲,他满脸惊慌,嘴边挂着血,眉骨也破开了,似乎为刚刚发生的一切感到惊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一般。看到父亲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的时候,我怒火中烧,什么犯不犯法,什么理不理亏,统统给我见鬼去吧。我转头看那个被我压在身下的人,他也露出狰狞的表情,可当时我根本就无暇顾及这家伙到底长什么样,双手一下子死死卡住了他的脖子,两只手的拇指并拢,玩命朝着他的咽喉上按去。 我的指力非同一般,拇指更是十根指头当中最厉害的,所以被我两个拇指按住喉头的时候,这家伙鼓大了眼睛,露出难受至极的表情死死盯着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难受的样子,我心里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我非常享受他这样痛苦的样子,心里的恨意冲上了脑袋,我再也管不着自己的理智,看到他那鼓大的双眼,突然心里生出一阵厌烦,于是想也没想,就用我的大脑门子,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他的鼻梁和眉骨之间。 “嗡——”的一声长鸣,好像是我太过用力,把我自己给撞得有点晕乎乎的了,而恍惚间看到这家伙的模样,已经微微有点翻白眼,估计此刻他跟我一样晕,原本一直在跟我顶着使劲的脖子这时候也松了下来,他脑袋往边上一偏,左边耳朵就袒露了出来。 毫不犹豫地,不受控制地,未经思考的,我顺势就把嘴巴凑到了他的耳朵上,张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制服 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在上小学吧,有一次学校里组织春游活动,目的地是我们市郊不远的一个山间小溪。那个地方是很多人儿时的回忆,不过因为时代的建设,现在已经改建成了发电站。不过在当时那个年代,许多人周末的时候都会带着家里人去那小溪里玩,水很浅,既满足了孩子们戏水的乐趣,还不会有什么安全隐患。每到春天的时候,还能够在溪流当中摸螃蟹,运气好的话,还能够摸到乌龟。 不过当时学校的要求,为了锻炼孩子们的自理能力,把每四五个孩子分为一组,大家分工任务,有的人带锅碗瓢盆,有的人带柴火,有的人则准备食材,学校要让孩子们自己动手,进行一场溪流边的野炊活动。 而当时我的这一组里,我虽然是带锅碗瓢盆的,但却也是生火做饭的那位。由于家庭的原因,目前在我年幼的时候还没从工厂里离职,父亲是盲人,日常是能够自理的,但是做饭菜却需要家里人帮忙。所以我很小就学会了做饭做菜,只不过味道不见得好吃罢了。 那天我自告奋勇的去生火做饭,可是由于其他小朋友从家里带来的肉切得厚薄不一,于是当下锅煮了之后,就有的生有的熟。我则是运气比较不好的那个,当别人都开始动嘴吃了,我还在继续做菜。而当我做完菜准备品尝一下自己的战斗成果的时候,却发现我钟爱的肉,只剩下一些皮粗肉厚的。 夹生的,咬不动,肉里还有没能够完全煮烂的血,一嘴下去,猪肉里溅射出来那生不生熟不熟的肉质,夹杂着一股子猪血的味道,非常古怪。而猪肉也因为没熟的关系,咬不穿,嚼不烂,好像是咬到了一块橡胶一般。 之所以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形容并回忆一下。因为当时我不假思索地在那个袭击我父母的家伙耳朵上咬下去的时候,入口的第一个感觉,大致上就是如此。 和嚼半生肉有点不一样的感觉是,耳朵上有一层薄薄的脆骨,皮肤的韧性抵不过牙齿的尖利,毕竟我们人类咬合的力量,堪称全身力量之最。所以在那一咬一撕之下,这家伙的耳朵就被我咬下了一半。 伴随着一阵痛苦的惨叫,我嘴里尝到了一种血腥味,人血的血腥味。那是一种微微有点咸的味道,又有些酸涩,当那种湿漉漉的感觉从我的齿缝和唇间往外流淌的时候,我竟然不知为何,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也许是我们人类称霸了地球,但其远古本质中那种嗜血的感觉,依旧还被很深的隐藏着。所谓快意恩仇,听见一个我所痛恨的人在我面前发出凄厉的惨叫,我内心得到一种莫大的快感,这样的感觉刺激着我的神经,神经的快速短路阻碍了我大脑的思考,于是我好像小时候玩水似的,把嘴里的半个耳朵“噗”地一声喷了出来,溅射到我面前的墙壁上,有很多星星点点的红色,很像是落了一地的花瓣,接着我再一次长大了我的嘴巴,低着脑袋又一次朝着他咬了过去。 不过这一次我没有再咬他的耳朵,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但那一刻我是下意识地避开了耳朵,转而咬到了他左脸的颧骨上。 此人的颧骨比较大,也有些凸出。被我咬掉耳朵后因为惨叫的关系,张大了嘴巴造成颧骨上的苹果肌更加隆起,也比较方便我下嘴。不过这一下咬下去,那感觉却跟耳朵有很大不同。如果说咬他耳朵的时候好像是在撕扯一张厚厚的纸的话,那么咬在他颧骨上的那一口,尽管更加用力,用力到我耳朵里都能够隐隐听见我牙齿过度使劲后那种“咯咯咯”的声音,但这坨肉却很紧实,我无论怎么拽扯撕咬,都无法从他的脸上扯下一整块肉来,只是咬破了脸上的皮,牙齿陷入肉里,绵绵的感觉。 随着他的再一次惨叫,这次的叫喊较之刚才更加歇斯底里,以前常常听人说“杀猪般的叫喊”,我想应该就是此刻的状况吧。我感觉到他被我压住的身子开始拼命地蹬腿,身体也开始麻绳状地不断扭动着,他想要伸手去捂住自己受伤的脸跟耳朵,但手却被我压在我的腋下,他抬不起来,于是只能紧紧闭着眼,张着嘴巴呼天抢地地叫喊。嘴里的牙齿缝隙里,有些红红的血迹,我想那可能是刚才我脑门子撞的那一下,让他嘴里也有点出血吧。 看到他表情的时候,我一下子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我嘴里的血腥味,理智也在那一瞬间被拉了回来。我从小跟人打架都一直最鄙夷打不过就咬人的行为,没想到今天情急之下,我竟然变成了一个我自己都会鄙夷的人。 神志的恢复让我身体有些放松,于是把这家伙压得也没有那么用力了。这家伙的挣扎就显得有点难以控制,他扭动的身躯,让我感觉自己有点像是一个在电视里看到过的斗牛士,疯牛在屁股下面拼命蹬腿,而我则需要想尽办法不让自己掉落到牛背下去。 先前的连续两口咬人,显然让正在一边帮忙的杨洪军吓得傻了眼,短短一两秒钟,对方的脸上就变得鲜血模糊。可能是害怕我发起疯来失手打死了对方,将来落得跟杨洪军一样的结局,于是他在愣了几秒钟之后,就一下子从我的身后环抱住我,奋力把我从那家伙的身子上拉了起来。 可在我起身之后,那家伙也并没有站起身来夺路而逃,而是躺在地上,不断翻滚,终于被解放出来的双手,迫不及待地捂住了自己受伤的部位。一边捂住,一边忍不住哀哀呻吟。马天才此刻也赶了过来,他直接就看到了这血肉模糊的一刻,我脸上都是这家伙的血,那样子想必也有些狰狞,马天才可能会认为我吃了对方一块肉吧。不过他还算理智,眼看杨洪军拉住了我,于是他上前来拖住我父亲的脚,把我父亲拖到了另一边。 父亲看上去虽然虚弱,但是似乎没有受什么伤。可能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是他这一生目前为止从未遇到过的状况,有些懵,有些吓坏了吧。母亲也在这个时候跑了过来,扶起了我的父亲,看到家人都安全了,我才算是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这一松懈,却有点脚下发软,要知道我和杨洪军都只穿了个裤衩,而他从背后抱着我,那个画面,光是想一想,我都觉得激情四射。 杨洪军在我身后冲着马天才喊道:“老马!把你的皮带给我!”他的语气急促,有点气喘吁吁,想必把我这么个精壮小伙控制住,也不是件省力的事。于是马天才迅速抽下了自己腰间的皮带,然后丢给了杨洪军,杨洪军这时候才放开了我,不过这一放却伴随着一个把我朝后推的动作,我脚下本来就有点发软,被他这样用力一推,我踉踉跄跄就朝着马天才退了过去。马天才一下子伸手扶住了我,而与此同时,杨洪军迅速一个蹲身,把地上还在呻吟的那家伙的双手抓住,一个拽扯,就好像是烙饼翻面一样,就让这家伙翻了个身,背部朝上。 杨洪军抓住他的手腕,反向一掰,将他的双手合拢在自己尾椎的位置,接着迅速把皮带一阵缠绕,就将此人捆了起来。 我蹲在一边检查父亲是否身上有伤,却见杨洪军绑好这家伙之后,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喘气。几秒钟后,他对马天才说:“老马,带电话了吗?”马天才说带着呢,说完就把电话递给了杨洪军。 杨洪军接过来之后,迅速拨打电话,这并不是110的报警电话,因为案件不止三个数。而杨洪军熟练地按,说明他早已把这个号码烂熟于心,应该是他信得过的人,或者就是公安局里他的同事。他接起电话后说:“小陈,我是杨洪军,我在招待所四楼,有突发情况,我们的受保护对象在房间里面遇袭,现在嫌疑人已经被控制了,其他人员有人受了轻伤,你赶紧带一队人过来抓人。”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来的时候把医务室值班的人也带过来,嫌疑犯受了伤,有出血现象,是外伤,让她带上医疗包,现场处理一下。今天晚上大家谁也别睡了,马上立案侦查,连夜突审。” 杨洪军语气带着一种兴奋,因为他觉得既然有歹徒半夜潜入到四楼来行凶,那就肯定是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理来的,这说明指使他来的人,是给他下达了死命令,否则就算是一个歹徒再怎么穷凶极恶,潜入到警察局的招待所来犯案的可能性,实在是不大。 挂上电话之后,杨洪军转头对我说:“对方来灭口了,说明我们距离真相已经很近了。凯子,你先回去把裤子穿上,顺便把我的裤子也带过来。”我点点头,马天才和我妈妈也说这里有他们,于是我就离开了房间,回房穿好裤子再拿了杨洪军的裤子来。 刚要回去我父母的房间,听见不远处楼梯口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转头一看,杨洪军刚刚打电话的那个小陈,正带着三四个便衣警察,还有一个提着医药箱的女孩子上楼走了过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理由 小陈是认识我的,之前杨洪军还没有出事的时候,就常常辅助杨洪军进行工作,最早那次对我家按摩店的保护,他也是首当其冲地参与,他是个好人,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于是我看到他的时候,就对他挥手,并带着他等一群人进入了我父母的房间。 由于我的父母更多只是受到了惊吓,父亲的脸上和肩膀上都因为目不见物,摔倒的时候撞到了,有一些轻微的伤,情绪安抚下来后,也就没有大碍了,所以那个医务室的小姑娘优先处理的,仍旧是那个被杨洪军反绑在地上的袭击者。 既然有警察来了,那么束缚人的工具就更多了,杨洪军取来一副手铐铐住了袭击者,再解开皮带还给了马天才。 当医务室的小姑娘看到袭击者脸上的伤的时候,感觉还是吓得有点花容失色,尤其是当我的嘴唇四周还沾满鲜血的时候。那袭击者面朝地面,不断地哀声呻吟,那感觉很像是一个烂醉的人,刚刚呕吐过有些翻江倒海,浑身脱力一般,一般人遇到这样的外伤,估计早就痛得哭出声来了,起码我是这样,但是这家伙却只是连连哀声,却没有丝毫要哭泣的意思。这也让我觉得此人心性一定非常硬气,注定了杨洪军等一下的连夜审讯,估计收获不会太大。 回顾此前几次遭遇袭击,无论是我还是杨洪军,袭击者至始至终都不会携带任何有关自己身份的东西在身上,我们之所以能够顺利地审讯,无非是因为我们早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罢了。毫无疑问,眼前这个家伙就是忠义芙蓉会的人,能够这么顺利地进入警察局招待所,必然是已经在附近盯梢,寻找破绽漏洞很长时间,否则决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地混进来。 于是这就让我觉得很奇怪了,我跟我的父母大概已经在这里住了小半个月,我的父母比我还先一天住进这里来。我们进入警察局招待所源自于我收到的那个带着强烈威胁讯息的包裹,我心里害怕,才临时决定这样的,所以说,我们入住这里,带着很强的偶然性。这样一来,就足以证明这个袭击者和他背后的那个指使者,是在我们入住之后才决定要这么做的。 可是动机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做一件未必会百分百成功的事,是什么样的理由让对方非得这样做不可?要知道我们住的楼层可是四楼,这栋楼有两个出入口,一个是只有遇到火灾或者地震的时候才会开启的逃生门,另外一个就是直接从大堂里进来的门。每层楼都有巡逻的安保,还固定住着一个楼层的保洁员。就算是对方冒充住客,那也必须要刷卡才能够操作电梯,对方既然是来犯案的,就不可能在这里办理入住,让自己的身份信息被警方获取。更不要说这个招待所一般是不面向社会的,都是用来工作接待用的。 那么如果他走楼梯呢?我心里暗暗摇头,觉得这更加不可能。因为如果从楼梯上四楼的话,每层楼的转角都是保洁员的宿舍,一个遇不到,那两个三个总不能一个都遇不到吧?况且还有巡逻的安保,眼看一个人不坐电梯走楼梯,再怎么蠢,也会稍微有些怀疑才对。就算是他完全躲开了这一切,那进入大堂的时候,也有前台人员和看门的警察在,他总不能绕了过去吧,再退一步,就算是绕了过去,监控画面也会把他进出招待所的经过完整无误地记录下来。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转头看了看我父母房间的窗户,虽然拉着窗帘,但窗帘被风微微吹动着,我伸手一探,发现背后的窗户是打开的。于是我把窗帘拉开了一个角,把头从窗户伸了出去,往下边看,假如这个家伙不是从正常方式进来的话,那他唯一有可能进入我父母房间的方式,就是爬窗爬墙。 我父母的房间位于这层楼的中段部位,四周围并没有可以攀爬到四楼的水管,最近的一根水管,都在这层楼的外墙尽头处,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房间应该就是杨洪军房间对面的那一间。而每两个相邻的房间之间,窗户和窗户互相有差不多一米来宽的铁栏杆,也就是说,倘若这家伙是从一楼顺着水管攀爬到四楼的话,那么他还横向移动了好几个房间,最终才从我父母的窗户钻了进来。 这就让我更加不懂了。我父母都是寻常老百姓啊,费了这么大周折,就为了谋害两个事不关己的普通人吗?难道说是因为想要借道我父母的房间,从而来谋害我或者杨洪军?那更不应该了啊,如果要害杨洪军的话,为什么不直接爬到四楼后,选择第一个窗户进去,还能够更近一些,还不会被人察觉,若是要害我的话,为什么不直接从我窗外的那个落水管爬上了,而要选择我父母这一侧? 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我打定了主意,等一下杨洪军突审的时候,我也必须要在现场看着,我要把我的这个疑问提出来。 医务室的小姑娘蹲下身子给那家伙处理伤口,由于他非常不配合,每次当小姑娘拿着消毒纱布想要给他包扎的时候,他总是非常倔强地把头扭到另外一侧,难道说他想要让自己的血流个干净,然后失血而死吗?就算是忠义芙蓉会的人,我也觉得不应该这么蠢才对。我本来就对这家伙丝毫没有好感,甚至还觉得自己刚刚动手还没打够。见他这么拧,于是我就走上前去,左腿单膝跪下,压在他的背上,然后右手抓起这家伙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往上提起。接着我左手顺势一抄,就给他来了个锁喉功,这动作基本上就跟刚才这家伙欺负我父亲一样,我也算是替父报仇了。 如此一来,他的脑袋就动不了了,就算是想要转头,却因为我左手的锁喉而没有多大的活动范围,于是他的整个左半边脸,就完全暴露在了小姑娘面前。 杨洪军等人就这么站着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对我行为的赞许,却也没有加以阻止。也许我这样的动作在他们正式警察看来,多少都有点虐待犯人的嫌疑,好在我并不是警察,而现在也情况特殊,我大可以不管这家伙的死活,但我还是得帮着救他,因为他嘴里有些消息,对我们来说无比重要的消息。 我对着那个小姑娘说,妹子你还等什么呢,看他帅啊,快上药啊!估计是因为我满嘴的血迹,又是一个这样的动作,小姑娘大概认为我刚刚才吃过人肉,还是生吃的那种。有点害怕,但还是慌张地点点头,手忙脚乱地给那家伙擦药跟包扎,就这么维持着一个姿势大约五分钟之久,小姑娘才算是弄完,而这五分钟里,这个袭击者没有再发出那种哀声的呻吟,而是变成喘着粗气,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虽然是侧面对着我,但是眼神却一直努力想要转到我的方向,用一种带着极大的仇恨,巴不得拨我的皮的眼神盯着我。 换作从前,这样的眼神我会非常害怕,可是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不但不害怕,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心想反正今天也让你挂了彩,就没想过你将来会原谅我的行为,在者,都被抓了,你还有将来吗?于是我也跟他怒目对视,眼神毫不认输。当小姑娘包扎完毕后,我松开左手,右手顺势用了点力,把他的头铛地一声按倒在地面上。 这是故意的,我承认。 眼看已经包扎好了,下一步就该带到别处突击审讯了。杨洪军对小陈和另外一个便衣警察说道:“你们通知一下司机,把车开到酒店大堂门口,你们俩这就把他押了,马上带上车,咱们这就回局里去,今晚不问出个一二三,谁也不许回家!” 毕竟是领导,天生就带着一种威严。而且让我惊讶的是,在杨洪军的丑闻闹得沸沸扬扬之际,竟然还有这么多警察会不带抵触情绪地继续帮衬着他,这说明杨洪军过去对待自己的组员肯定非常好,再者,大家又不傻,当年杨洪军的犯罪事出有因,杀死的人也是个恶名昭彰的人,严格来说是为社会去除了一个毒瘤,只是方式用得不对。公道自在人心,虽然杨洪军又组织纪律上的错误,却不影响他在同事们心里是个英雄的事实。 小陈和另一个警察一左一右地把那个袭击者架了起来,他的腿脚并未受伤,但此刻竟然好像瘫痪了一样,一直拖地,以不肯走作为对抗,表情也非常麻木,似乎是打算顽抗到底。小陈等两个警察互相点了点头,一起用力,就把这家伙给架了起来,朝着房间门走了过去。 我打算跟在杨洪军身后,先处理好我父母,再去公安局旁观突审,毕竟我弄伤了对方,原则上我也要做调查笔录的。可就在我目送小陈等人朝着房门走过去的时候,突然我身后哗啦啦一声,玻璃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打碎了一般。吓得我赶紧回头去看,却发现地上都是碎渣子,而那个原本遮住窗户的窗帘上,却莫名多出来一个烟头大小的洞。 而随着碎玻璃声响起,那个袭击者一声闷哼,就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与此同时,站在门边不远处的马天才也摔倒在地,他的脑袋撞到门上,发出咚的一声。 当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突然听见杨洪军大声叫喊:“所有人伏地卧倒!有枪手!” 抱歉大家,写下本章的日子,恰逢儿童节。今天幼儿园放假,我需要陪我儿子过节,只能晚上临时写,实在抱歉,请原谅我这一天只有一更。 《摸骨师》大约会在六月内完结。这几个月打扰大家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枪手 还记得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一堂英文课。老师为了提高同学们的听读能力,那堂课就没讲什么语法单词之类,而是让我们看了一部英文电影。 电影的名称我不记得了,但大致上讲的是前苏联卫国战争时期,一个苏军的狙击手跟德军的狙击手互相角力,斗智斗勇的故事。两个绝顶水平的狙击手,趴在废墟里,垃圾堆里,钟楼上整整一天也不动弹,只是为了等待一个最好的机会,一击杀死对方。 战争是血腥而残酷的,且没有对错之分,我一直这么认为。而这部电影除了那精彩的狙杀场面之外,还给我一个特别深刻的印象:一个优秀而沉得住气的狙击手,其战斗能力不亚于一整支武装部队。 所以当杨洪军大喊道“有枪手”的时候,我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拔凉,立刻就伏地趴下。趴到地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在那一瞬间想到了这部电影,突然一种被死亡笼罩的感觉,多少因此有点脚下一软,于是趴下的动作非常连贯而娴熟。而我的心里拔凉,则是因为就在这一枪打过来之前几分钟,我刚刚才开了窗户往外张望。 也就是说,起码我打开窗户往外看,寻找这个袭击者上楼的路径的时候,我的大脑袋整个是暴露在枪手的射击范围内的。 所以那时候无疑对于枪手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杀人机会,因为房间窗户的窗帘是那种半透光的材质,拉上之后屋里是看不见屋外的,但是从屋外看过来,加上本身此刻是深夜,房间里又亮着灯,那么他是可以看到里头人头攒动的景象,只是分不清到底谁是谁罢了。 于是我不禁想到,当时我打开窗户伸头探望的时候,对方肯定是用枪瞄准了我的脑袋,但却没有开枪把我给爆头,这说明他要杀死的目标,并不是我。起码在那一刻并不是。 当所有人都趴下之后,现场乱作一团,医务室小姑娘的尖叫声仿佛是压抑了很久,此刻终于爆发了一样。而我抬头看的时候,发现刚刚那一枪射中了袭击者右侧肩膀跟脖子之间的区域,这颗子弹透过这家伙的锁骨从背后到前胸地射穿,穿透的子弹还击中了马天才的腿。这就是为什么马天才也会歪歪斜斜倒下的原因。 可是当时的情况,大家都顾不上许多,杨洪军喊道:“所有人现在立刻匍匐前进,出门后躲在转角!”姜果然是老的辣,在这种突发的危急情况时,他仍旧是掌控大局,发号施令的人。听到杨洪军号令之后,小陈和另外那个警察侧着身子,头朝着门的方向,一人一边抓住了那个袭击者肩膀上的衣服,脚下用力,很快就把袭击者给拖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袭击者在此期间丝毫没有挣扎,但也并非一动不动,而他自己也是有一种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房间的感觉,可能是因为中枪之后人变得更加虚弱,同时被枪击也感到害怕,于是求生的欲望此刻变得格外强烈了起来。 站在门口的其他几个警察七手八脚就先后把马天才跟我的父母拉出了门外,短短几秒钟时间里,他们训练有素地完成了这一切。这时候,哗啦一声玻璃又碎掉了一块,看样子是那个枪手透过窗帘看到里面的人在开始逃亡,于是又补了一枪,不过这一枪就有失准度,没有任何人手上,只是在门边的墙壁上崩起一阵白色的墙灰,然后在墙上留下了一个弹孔。 此刻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我和杨洪军两人,我的位置还相对更靠近门边一些。杨洪军冲着我低声喊道:“凯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爬出去。”当我正心慌意乱打算往外爬的时候,杨洪军冲着门外喊道:“外面的人谁能动的,站在门外伸手进来把灯关掉!”杨洪军因为革职查办的关系,配枪已经被收缴了,所以他没办法直接一枪打坏屋顶的灯,而让外面的人伸手进来关灯,一方面是因为手的面积比人要小很多,枪手隔着窗帘不好瞄准,其次是因为就算是手上中枪,也不至于是致命伤。 外头的警察听到杨洪军吩咐之后,立刻伸进来一只手,咔嚓一声就关上了灯。屋里瞬间一片黑暗,只有门口透进来的光让我不至于看不见东西。于是我迅速手脚并用往前爬,那感觉好像是正在排雷的士兵,区别只在于我的速度更快,情绪更焦急而已。到了门边的时候,眼看就逃亡在望,却因此觉得身体发软,有点使不上力,更多的还是因为心里害怕,被吓坏了。小陈蹲在门边的转角处,看到我的手刚刚一伸出去,立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好像一个大麻袋似的拖了出来。 躺在走廊里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安全了,但仍旧惊魂未定,连坐起身子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恍恍惚惚之间,看到其中一个警察已经在打电话让局里的其他警察包围射击方向有可能的几栋高楼了,他语气焦急,吩咐封锁附近的主要交通要道。而马天才腿上中枪,背靠着墙壁,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腿,痛苦地哭喊着。 很快杨洪军也爬到了门口,小陈如法炮制地一把将他拉了出来,杨洪军安全后立刻起身冲到马天才边上,伸手捂住了他受伤的大腿,那个先前因为受惊过度而尖叫的小姑娘,此刻也手忙脚乱地用固定胶带缠住了马天才伤口上方大约三寸左右的位置,并打了一个非常紧的结。 现场乱作一团,这是杀人灭口啊,这是在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啊,难道说正如杨洪军说的那样,对方既然已经开始不择手段,那是不是说明我们距离真相已经非常近了,然而如今两个人中枪倒地,虽然都没有死,但这终究是一个极度危险的讯号,难道说我和马天才等不到一个礼拜,就必须要提前逃亡,才能保住小命吗? 马天才因为腿部中弹,子弹并没有打穿,而是嵌入了大腿当中,因为这颗子弹是先穿透了袭击者的锁骨才击中马天才的,所以力道上有了很大的缓冲,可即便如此,地上也全都是马天才的鲜血。以我对马天才的了解,这个人很咋呼,遇到事情总是会一惊一乍的,这次中枪一来是吓坏了,二来是看到自己流了这么多血,心里肯定很慌张,只听他一边哭一边叫喊道:“哎呦我的个亲妈啊,这下子我老马可要死了,我的老娘啊我对不住你啊,没让你享福,还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我看我父母没有受伤于是就凑到马天才边上,帮着杨洪军压住受伤的腿,以稍微达到点止血的效果,一边我对马天才说,老马啊,只是小伤,死不了人的,你别慌!话虽如此,可看到从我指缝中不断往外冒的血的时候,我心里还是非常恐慌的。马天才似乎是完全屏蔽了我的这番话,继续狂哭大喊道:“我老马一生蹉跎,本不想为社会服务,为国家捐躯,奈何生活所迫,做了些挖人私隐的勾当,这都是报应啊,今天我命丧于此,不及与亲朋道别,实在是哀哉啊…” 马天才还是这样,就连个哭喊都这么文绉绉的,于是我再一次提醒他,老马!你安静点别说话,没有伤到动脉,你不会死的!我加强我的语气,企图以此安定他的心。这时候马天才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他迷迷糊糊地在我和杨洪军脸上来回望了几眼,我还以为他终于回过神了,或许就不再大喊大叫,谁知道这厮看见我和杨洪军后,更是难以抑制地仰天张嘴大哭,一边哭一边说:“凯爷啊我的凯爷!想不到我老马就要先你一步而去了…黄泉路上无人作陪,要是喝了那孟婆汤,可就忘了你和杨爷的点点滴滴啊!杨警官啊,你答应我,一定要匡扶正义,和邪恶战斗到底,搞好群众关系,还要替我报…仇……!” 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一般重伤的人在说完“替我报仇”几个字后,就会一口气上不了,然后刮掉,套路嘛,大家心照不宣也就是了。而马天才在说完之后,竟然学着电视里那种呼吸不畅地感觉,鼓大了双眼,入戏太深,好像自己真的快死了一样。别了几秒钟发现自己还没死,脸都胀红了,那双贼溜溜的眼珠子开始来回打转,就如同还没抽离他心中的剧情一样。 他当然不会死,除非他自己吓自己吓死了。我和杨洪军都一脸无奈状,对望一眼,我们在彼此的额头发现了三条竖线。眼看马天才那种敬业的表演,杨洪军也实在忍不下去了,于是伸出手来,呼啦啦就给了马天才几个大耳光。 马天才吃痛,一边哎呦哎呦地叫唤,一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眼神才回到了正常,大声问杨洪军:“你…你打我干嘛?”杨洪军翻了翻白眼说:“再不打你,你就真以为自己死了,待会可能还觉得自己变成鬼了呢。” 他顿了顿说:“老马,你没事,一边儿凉快去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分析 安顿好了马天才,已经距离我们逃出这个房间大概三四分钟时间了。即便是身在四楼的走廊上,我也能听到外头马路上一阵警笛大作,应该是接到报警后,公安局的人立刻布控出动。可我们都知道,这种马后炮似的行为,几乎是没可能抓到凶手的,就连定位凶手到底在对面的那栋楼,几层楼,恐怕都并非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的工作,之所以警笛大作,无非就是吓唬吓唬那个枪手,好让他赶紧逃走,慌乱之中或许会留下蛛丝马迹,也因此不再对我们构成威胁罢了。 全部人都躲在四楼的走廊里,有配枪的警察也都纷纷掏出枪上膛时刻戒备着。杨洪军走到那个袭击者跟前,他看上去伤势比马天才要严重很多,脸色发白,嘴唇发青,看上去有那种虚弱至极,马上就会死掉的感觉。而杨洪军显然不会让这家伙死掉,于是捏着袭击者的脸,晃动着,顺便还拍打着他的脸。小姑娘取出针剂给他打了一针,才让他稍微恢复了一点,后来我才知道注射的药物里含有肾上腺素,是一种对身体机能刺激并膨胀的药物。 袭击者慢慢恢复意识,起初还有些恍惚,似乎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印象一般,不过看到这么多警察在自己面前,自己又身上受伤,好像才慢慢回想起发生了什么。这时候前来营救的特警也赶到了四楼,杨洪军跟对方简单说明了情况之后,当即决定,立刻把我们全部人都带回公安局里,现下看来,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忠义芙蓉会即便再怎么胆大妄为,总不至于潜入到公安局里来杀人灭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干脆直接自杀算了,毕竟那也是防不胜防的事。 医务室的小姑娘在层层保护之下心安了不少,她迅速处理好了袭击者的伤口,因为子弹是打穿了他的锁骨,相对于马天才来说,这样的伤反而更好愈合。而马天才因为子弹嵌入皮肉,所以需要待会医务室里取出子弹才行,否则就会引发感染,感染之后,就容易出现更麻烦的情况。 不过当袭击者意识恢复了之后,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种轻蔑的笑意,带着一丝得意的感觉,目光在我和杨洪军身上来回游走,似乎他此刻心里盘算的事情,跟我们俩有关一样。好奇心起,但我又没办法现在就问他,此刻在场有十几个人,而且这也并不是问问题的地方,于是强行忍住,从杨洪军的表情上来看,他好像也察觉到了袭击者的异常,不过他也没说什么,而是请那些来营救我们的特警,把我们安全地带回到公安局里面。 我们大家终于算是安全了,不过父母仍旧惊魂未定,连一向稳重的父亲,在遭遇到袭击者的锁喉之后,还能够保持神智正常,但是在那两次枪击后,却嘴里一直呢喃着“日落西山,旦不保夕”几个字。这八个字是父亲几天前给我说的奇门卦象,预示着结局,而此刻看来,似乎好像刚刚对应得上,所谓的旦不保夕,起码得先有“旦”,我们如今躲过一劫,算是安然度过了这个“旦”,但结局却未能保住“夕”。换句话说,如果今天杨洪军对这个袭击者的审讯不问出个一二三,我们的危险还会进一步出现,也许还会更加严重。 我也意识到了问题的复杂,母亲一直都陪在父亲身边,却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有时间问问他们,在我没冲进屋子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母亲告诉我,当时她也早就入睡了,不过因为失眠的缘故,一直都是处于浅睡眠的状态,就在事发之前几分钟,自己起夜去上了个卫生间,从厕所里出来,先是看到窗户被打开,有风吹了进来,接着就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高大人影站在床边父亲的那一侧。 母亲告诉我,当时他还认为是父亲被自己吵醒了,也要起身上厕所,正问道老头子你起来怎么不叫我一声我扶着你去的时候,却听见父亲叫喊我母亲的名字,让她赶紧跑。 母亲这段日子一来一直都处在一个神经比较紧绷的状态,听到父亲这么说,然后再看看那并不熟悉的高大的影子,立刻想到是有人偷偷进了屋子。可是女人嘛,尤其是上了岁数的女人,遇到这些情况的时候,总是觉得尖叫会比逃命更加重要,于是就大呼小叫了起来,没一会儿我和杨洪军就撞门进了屋里。 我问母亲,难道说这期间那家伙就什么话也没说吗?他只是挟持住父亲就完了吗?母亲说对啊,他从后面把你爸爸的脖子给锁上了,在我发现他之后,他就开始抓起床头柜上的东西,什么水杯药瓶子之类的朝着我丢过来,期间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于是我不再问了,继续追问下去,母亲应该会感到害怕了。不过她作为第一当事人,说的内容让我开始觉得有些搞不懂。于是我扶着父亲的臂弯,又问父亲说,当时那个人锁住你的脖子,他用力了吗?他是想要杀害你吗? 父亲还在恍恍惚惚地呢喃着,不过听到我的问话,就转头对我说,要说用力倒也的确用力,可是却不是那种会让人彻底窒息的,但是锁得有些紧,让我的呼吸比较不畅,但还不至于无法呼吸。 我点点头,宽慰了父母两句,就把他们带到民警值班的宿舍里先休息,折腾了大半个晚上,他们也都累坏了。我反复强调我们现在在公安局里面,没有比这里更加安全的地方,让他们好好休息,随后我就出了房间,去找杨洪军。 杨洪军看到我,于是问我说我父母怎么样了,我说还好,受了点惊吓,不过刚刚我父母跟我说的那些话让我有些迷糊。杨洪军一愣,端来凳子给我坐,然后问我道怎么个迷糊法。 我告诉杨洪军,首先我觉得袭击者从外头的落水管爬进屋子这已经是基本确定的事实了,原本我觉得他突然袭击我的父母,这本身不合常理,袭击他们俩,几乎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就算是真的把两位老人给弄死弄残了,也只能白白耗费他的体力罢了,所以当时我就觉得,这可能并不是他真正的目的。而刚才我在跟父母谈话中也得知,对方当初锁住我父亲的脖子,并没有下杀手,而且我母亲尖叫躲闪,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制服我的母亲,作为一个敢爬四楼来行凶的人来说,手段应该算是比较老辣了,不应该想不到我母亲的叫喊会把其他人引来这件事。 杨洪军点点头,示意我接着说下去。我告诉他,而袭击者进入房间的时间,是趁着我母亲去上厕所的空档,这几分钟的时间里,以他的年纪和力量,是完全可以把我父亲弄晕甚至是弄死,然后趁着我母亲出来的时候再制服她的,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一直挟持我的父亲,并且故意让我父亲提醒母亲逃走,他的目的感觉很简单,他就是要让我母亲尖叫起来,然后把咱们引过来。 杨洪军一拍大腿说道:“凯子,你说得很多,加上外头埋伏了枪手,如果我们破门而入,注意力就会在这个凶徒的身上,加上我们的位置正好能够被外面的枪手瞄准,所以这个袭击者进屋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伤害你的父母,而是把我们引来以后,好让外头的枪手狙杀我们。” 我点点头,此刻听来,这仿佛是最合理的解释。可是既然是要杀我们,劫持的又是我的父母,那为什么在我打开窗户的时候对方没有开枪呢?那就说明,我其实也不是第一目标,第一目标,毫无疑问就是杨洪军。 杨洪军接着说道,但外头的枪手没有料到,虽然打开了窗户,但窗帘还拉着的,这样一来屋子里的人动来动去的,他分不清到底谁是谁,所以才迟迟没有贸然开枪。可最后还是开枪了,这是打算孤注一掷,赌一把的意思吗? 我摇摇头说,可能也不是,如果我是那个枪手的话,我不会这样去赌,我可能会放弃这次狙杀,从而寻找更好的机会,而冒险开枪的理由,就是对方知道不可能有更好的机会,或者这个机会有可能因故而不复存在。 杨洪军眼睛发光,好像是被我这么一说突然恍然大悟一样,他兴奋地说道:“所以他们才开枪,不过打的人却是那个袭击者。因为那个人被我们制服后拉起身来,即便是隔着窗帘也能够认出。他射杀这个袭击者,本意一定是要他死,没想到却失手了而已。” 杨洪军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枪手的目标突然从我或者你身上,转移到这个袭击者——他们的同伙身上,而且是奔着杀人而去的,目的是什么?”没等我回答,杨洪军自问自答道:“因为对方知道,我们活捉了他的同伙,害怕吧他给供出来,所以才要灭口!” 我点点头,补充道,同时也说明,咱们今天抓的那家伙,知道不少事, 第一百三十五章 策反 然而接下来的连夜突审,从一开始就遇到了难处。 那天处理好袭击者的伤口之后,还给他补充了很多葡萄糖,本身也都并不是致命伤,只是人会比较痛而已。起初这家伙那个诡异的笑容,一直让我觉得很是不解,当一切准备就绪,打算开始审讯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半。 马天才就没来参与审讯了,被护送去了医院取出子弹,不用说也知道,在医院里他肯定又是哭爹喊妈地大闹了一场。而那个袭击者,打从我和杨洪军进入审讯室后,就一直非常不配合。开始的时候,是一直装作身体虚弱,闭着眼睛,对我们的提问置若罔闻,随后就开始以种种借口例如身体不适之类的,要求要离开。 此人和之前的那几人一样,都是北方口音,却有别于我知道的那几个省份,很像是那种含糊不清的汉语,大概是来自少数民族地区。身上没有身份信息,经过指纹和容貌比对后,也一时半会没能分析出结果来。还没问几个问题的时候,审讯就陷入了僵局。 杨洪军有些无奈,毕竟不能因为对方不肯开口,就滥用暴力。但若是容忍他继续这么装聋作哑下去,到最后他还是会要求找律师,而极大的可能,他会找那个白律师。事到如今,我们决不能让他有这样的机会。 看到杨洪军不知道怎么办好的时候,我凑到他耳边轻轻问道,杨警官,我能问几个问题吗?杨洪军不解说,你当然可以问,不过这家伙未必会回答。我点点头说我试试。 因为我要问的问题,并不会一开始就直奔主题,问他背后的主使人等信息,而是问他,是从什么样的方式进入我父母的房间,继而袭击我父亲的。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心里是知道的,但是我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打开这场问话。不出所料,他仍旧不理不睬,不过跟杨洪军审问他的时候不同,他这回是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按照常理来说,我咬掉了他半截耳朵,还在他脸上留了个大伤疤,他应该对我恨得咬牙切齿才对,可他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反倒让我又一种难以预测的可怕。但审讯还是要进行下去的,我和杨洪军只需要找到一个方式,打开他的话匣子罢了。 我没有其他的本领,摸骨术是我唯一算的上擅长的,见他不说话,于是我开始现场观察摸骨。一边观察一边对他说道:“你平额头粗眉,眉毛杂乱,眉毛跟发际线距离不均,说明你做派另类,常常不在人的预料之内,你曾经试图进入过别人的圈子但因为自身太过于特立独行而被排斥,甚至被人看扁瞧不起,人家都觉得你这个人脑子不正常,把你当成神经病。你颧骨比较大,下颌骨宽且长,颧骨与腮帮之间有明显的咬肌突出,证明你这个人心狠手辣,下得去手,做事情会不计后果。下巴超前微微凸出,下排牙超过了上排牙,有点地包天,这说明你早年间有可能会因此而被人取笑,你的性格形成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这个时期的自卑,受辱而产生了偏移,在形成途中就走了弯路,成年后更加难以纠正。而你的眼睛眼角呈倒八字状微微朝着眉毛上扬,眉眼之间距离很近,这样的眼睛称之为丹凤眼,说明你虽然性格不怎么样,但其实是很聪明的。这一点能够在你的鼻子跟耳朵得以印证。你是塌鼻梁,鼻尖的高度几乎与耳垂相当,这说明你的人生发展是会受到限制的,本来求个安稳,却距离你的理想总是差了一步。并不是你不够努力或者做得不好,而是你要得太多,且一直觉得自己差点运气。耳朵内是典型蜗状,耳朵的三段看起来也都相对平整,说明你思路清晰,做事情有自己的一套法则,但你的这套法则或许是你理想化的,现实当中,未必实用…”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家伙的表情开始有点不自然了,他铐着手铐坐在我的对面,此刻被我抽丝剥茧,一点一点把我观察到的内容说给他听,换位思考一下,假如我是他的话,我此刻的感觉就好像是衣不遮体,被人指指点点地说着我这里好那里不好等等,一个人如果变得没有秘密可言,那他就完全失去了安全感。 我的此举,其实大可不必跟这家伙说,之所以说出来还尽可能的细致,就是为了让他失去安全感。他起初的那个诡异笑容让我觉得他心里有种有恃无恐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我必须先将其粉碎。 看到他眼神开始闪烁,这代表他内心已经因为我的这一番话而受到影响,于是我指了指他被包扎好的耳朵,补充道,今天对不住了,情急之下咬了你的耳朵,希望你要明白我虽然不是直接受害者,但你袭击的是我的父母,所以我也不会让你有好下场的。说完这句话,我也开始露出那种有点得意,又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好像他刚才的表情一样。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攻击对方的时候,就要选择对方最脆弱的部分。果然在我提到他耳朵的时候,他就明显露出那种愤怒的表情,本来就有点地包天的嘴巴,因为咬合牙齿太用力,导致脸颊两侧的肌肉隆起,那本来就很粗却很杂乱的眉毛,更是因为生气的关系,而微微抖动。 我见起效了,于是赶紧接着说道,你以为你今天什么都不说,你就可以安全,可以逃脱吗?我可以跟你保证,就算警察审不出了一个字来,你也没可能活着出去,知道为什么吗? 我提高音量,坚定语气,一副我早就知道结果的样子。而很显然,这个袭击者虽然知道自己犯下重罪,但他并没有造成他人严重受伤或者死亡,就算他是非法入室并挟持了他人,严格来判的话,量刑也不会特别重。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这么有恃无恐,或许在他心里想着可能最多关一些年头就会被放出去吧,而当我突然说道他没可能活着离开,这是他从未想到过的结果,原本愤怒的脸上,突然出现了极为不解的表情。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我对他说道,你自己看看你肩膀上的伤,你早就知道外头埋伏了枪手,可知道为什么枪手要射击你吗?你真以为是拉上了窗帘,所以看不见吗?袭击者继续不说话,但很明显,此刻他的思路已经被我带着带着,朝着不好的方面去联想了。我稍微大声地说道,因为那一枪就是瞄准了你打过来的,只不过打偏了一点而已,往上或往下再精准一寸,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杨洪军这时候走过来补充道:“没错,一个枪手既然敢于来执行这样的任务,那他的准确度是不会有太大问题的,也许枪手的目标是我或者其他人,但最后开枪的时候,目的就是为了杀死你,因为你知道一些他们的秘密,你被抓了,他们会不安全,所以趁着你被我们的人带走的时候,那短短几秒钟,迅速决定要杀你灭口,懂了吗?” 袭击者的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了愤怒,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惊讶的表情。他对于我们说的这些完全没有想过,直到杨洪军这么直白地告诉他之后,他才察觉到自己原来距离死亡的距离,仅仅只有一寸。 惊讶的表情之后,他开始有点懊恼伤心,不过这样的情绪也仅仅只有几秒钟,就又重新转化为愤怒。不同的是,这次他的愤怒不再是针对我和杨洪军的,而是针对那个要杀死他的人。趁此机会,杨洪军放缓了语气说道:“我们愿意相信你做出这些事,一定是出于一定的理由,不过那并不重要,你这么卖命的替组织背黑锅,结果他们还想直接就把你给杀掉,比起把你抓起来被我们没完没了地逼问,一颗子弹显然就来得简单多了。所以请你配合我们,把这些要杀你的人绳之以法,给自己一个公道,也让我们的工作顺利进行。” 袭击者气得连连喘着粗气,他心里也明白,自己交代或不交代,想要离开这里都很难了。本来自己忠诚于组织,到最后却差点被组织杀死,换了是谁,都会心里想不通。于是他终于开口,对我和杨洪军说道:“好,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我犯了罪,没什么好说的,但我要带上几个人垫背,他们既然想让我死,我也不会让他们好好活!” 杨洪军一拍巴掌说道:“这就对了,而且你的交代如果对我们抓获犯人破获案件有帮助的话,还是你的一个立功表现,将来真的要判你的时候,会因为这个原因而给你减轻责罚的,而那个时候相信我们已经抓住了要杀死你的人,你关几年放出去,重新做人,也就没有危险了。” 袭击者点点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开口对我们说道:“我们这次一共来了三个人,一个是联络人,一个是我,枪手只有一个。” 第一百三十六章 门面 袭击者说道:“我接到这个事情大概是半个多月之前,因为给我发通知的时间非常突然,几乎没有多少准备的空档,我只知道我的任务是要协同枪手暗杀一个人,当时除此之外的情况,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而最后从哪个房间进入,挟持哪个人,都是昨天晚上临时才安排的。” 我问道,那为什么会选择从四楼的那个房间进入,那个枪手的真实目的到底是谁?袭击者下巴朝着杨洪军一努说道:“就是他,还能有谁?原本我提议直接用别的方式诱骗到开阔地上进行狙杀,但是被否决了,因为那样一来,大家就会想到这次的目的直接就是这位警察了。” 杨洪军脸色不太好看,我相信这不是他第一次接受到生命的威胁了,不过在一个策划杀死自己的人跟前,听着对方这么淡定坦然地说这谋杀计划,换成是我的话,估计会吓得腿软,并未自己的侥幸逃脱而大喊幸运吧。 杨洪军愣了一会儿说道:“所以你本来是可以直接进入我对面的那个房间,然后想法子把我引过来,让外面的枪手狙杀,对吗?”袭击者点点头说道:“没错,这本来是最简单的方式,而我观察你们这栋楼的时候,发现虽然底下有警察在巡逻,但是入夜后巡逻的人只在前后半夜分别有一次围绕这栋楼的巡逻,此外都基本上没人。而且这一侧靠近大马路,周围全都是矮小的民房,就算我爬不上去,下来也好逃走。” 他说得一本正经的,就好像从底楼爬上四楼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一样。于是我忍不住问他,你以前爬过这种楼吗?为什么我听上去这个行为对于我们来说难度很大,对你来讲完全不在话下一般?袭击者有点得意的笑了笑说:“就好像你刚刚说的那样,我早年间曾经被很多人排挤,加上自己的性格问题,我知道自己有点不合群,不适合跟其他人一起工作。上学的时候就是学习的机械维修,后来就自己当个体户,给人安装和维修空调。” 于是我明白了,空调机箱一般都是在户外的,所以他在当年工作的时候,常常都会攀爬到外墙上,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工作,估计也正因为如此,这种顺着水管上四楼的事情对我来说难于登天,稍不注意就可能摔下去脑浆横飞,而对于他来说,完全就是小儿科。然而警察局的招待所,估计也很难有人会想到,犯罪分子会把主意打到这栋楼上来。这样一来,他的作案反而显得安全。 袭击者继续说道:“昨晚我爬上四楼,就一直在那老两口的房间外面候着,因为我知道他们都是上了岁数的人,晚上都有起夜的习惯,其中那个女的还有失眠的情况,所以就一直等到其中一个人上厕所,我再钻进去挟持另外一个人,这样一来既给了没被挟持那个人尖叫呼喊的机会,又避免了一个对两个吃亏这样的事情。” 听到此处我算是明白了,昨天晚上这家伙并不是专程选择我父亲来挟持,我母亲也同样有被挟持的可能性。不过我很奇怪,这个招待所一般外来访客都是要登记的,这家伙和他的同伙显然是没有登记的,那他是怎么这么准确地知道我父母房间的位置,以及我和杨洪军房间的位置的?更让我不解的是,他连我父母有起夜的习惯,我母亲有失眠的症状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是早前那个强哥给我家寄包裹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把这些调查清楚了?那也不对啊,强哥在寄给我包裹的第二天就被抓获了,这几个人是十几天之前才刚刚接到挟持枪杀杨洪军的密令,虽然是信息社会,但也不至于消息灵通到这么迅猛的程度吧?再加上强哥本身懂得摸骨术,所以我在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我,而刚才我对这个袭击者分析他的骨相的时候,从他的反应来看,他觉得非常惊讶,意味着他不知道我懂得摸骨术这件事,如果是强哥通风报信,他没理由这么诧异才对。 于是我问他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楼层房间的分布情况,还有我父母的身体情况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袭击者说:“我本来什么都不知道,人家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但通知我们来的那个人,他知道你们家的情况,也知道谁住在哪个房间。”我问他那个人是谁,就是你们三个人当中的那个联络人吗? 袭击者摇摇头说不是,他告诉我那个联络人只是负责把他这个会爬墙翻窗的人和那个枪手召集到一起的人,而他也是听令于别人,这些消息,都是别人告诉他的。袭击者说:“那个人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一切内容都是对方打电话给我们的联络人,再由联络人告诉我们。我只隔着电话听到过那个人的声音。” 杨洪军在板凳上坐下,拿出笔记录了起来,一边写一边问道:“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个人声音是什么样的,是哪种口音,你能够想起来多少,都具体描述一下。”袭击者说:“口音就是一般的普通话,不过带着一点地方方言的那种,并没有很标准。而说话的语调比较拖沓,可是感觉得出很有威严,岁数应该比较大了。” 我和杨洪军对望一眼,这个描述中的人,还真是没什么印象。杨洪军让袭击者接着说,于是他继续说道:“挟持了其中一个之后,我要想办法让另外一个立刻发现我,惊吓之余就会尖叫,这样杨洪军就会听到叫喊声冲过来,当他出现在射击范围内的时候,枪手就会开枪狙杀,不过为了模糊焦点,在杀了杨洪军之后,还会再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随便杀了,只是为了混淆一下,让你们查不到真正的目标是谁。” 杨洪军哼了一声,感觉有点生气,毕竟谁听到别人在算计自己,都也会生气的。他问袭击者道:“那你怎么办?杀了人以后,你怎么脱身?”袭击者说:“这就更容易了,有人被杀死后,现场剩余的人肯定会慌乱,我就立刻从窗户逃走就行了。别看这房间距离水管有一点距离,可是以我的身手,从楼上到楼下,也就两三分钟的事情。” 他有点得意的笑了笑说:“两三分钟,算上你们报案,出警,包围现场,怎么也来不及吧,等你们赶到的时候,我们早就逃得不见踪影了。”杨洪军问道:“所以你当时那种莫名其妙的笑,实际上就是在嘲笑我们对吧,看到我们警车出动,封锁路口,其实你知道枪手在打完第二枪的时候,就已经逃走了,是这样吗?” 袭击者说没错,不过他并没有想到要开第二枪,现在看来,那第二枪是因为知道头一枪察觉到没杀死自己,所以想要补枪罢了。 说完这句,审讯室里一片安静。除了还不知道那个熟知我们情况的人到底是谁之外,其他的一切此刻看来都说得通了。于是我问他道,那个枪手和联络人,你们之前合作过吗?认识吗?袭击者回答我说,跟联络人合作过好几次,但是这次才是第一次当面见到,以前都是邮件和电话联系。而那个枪手在组织里的层级跟自己一样,之前也有过几次交道,但是不熟。杨洪军追问道:“那枪手的枪是哪里来的?这种远程的射击,只有步枪甚至是狙击枪才有可能办到,我国不允许枪械民间持有,他是哪里弄来的?” 袭击者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们刚到这里来的时候,那家伙随身就带了一个背包,大小上看,是装不下一把枪的。而直到我出发开始爬墙,我都始终没见过那把枪。” 那就是说,这把枪是在袭击者出发后,才由别人送过来的,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就需要杨洪军来给我答案了。杨洪军想的大概跟我差不多,于是他立刻拿出电话打给外头办案的警察问道,有没有找到射击的位置,到底是在哪栋楼打过来的。对方说还在调查,不过根据弹道分析,应该很快就会有结论。另外马天才腿里的那颗子弹已经被取出来了,也正在做分析。 杨洪军吩咐继续调查,接着就挂上了电话。转头问袭击者道:“枪手的位置你知道吗?”袭击者说不知道,在那之前大家都在一个正在被闲置的门面里面躲藏,白天基本上都不出来,这个地点也是联络人电话里的那个人提供的。 门面?那应该是比较临街的位置。 这无疑是个重大的突破,杨洪军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说道,如果要你带路,你还能够找到那个门面吗? 袭击者想了想说:“应该是可以的,距离你们之前的那个酒店大约有三四百米,直接看是看不到的,在一个岔路里面,这个门面是一个小区的门面,看上去还挺新的,很多门面都还在招商呢,我们躲藏的就是其中一个。”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小区 杨洪军所在的公安分局我已经来了不少回了,自认为对周围的环境还算了解。分局的大楼是附近比较高的一栋楼,周围的房屋大多都是七层以下的结构。所以这一代整体看上去比较平坦,而由于商业的开发,附近也有一些新建的商品房,在售的应该不多,杨洪军很容易就能够查到。 杨洪军听袭击者这么说之后,于是问道:“你说的那个商业门面,大概是在警察局招待所的那个方向?”袭击者说:“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在正东方向,因为我们大部分时间只会在傍晚后才出来,而那个时候太阳刚刚下山,方向就在警察局招待所的方向,所以应该那是正西才对。” 杨洪军对我说,他大概知道那个小区的地方,那是一个本地著名的开发商修建的商住两用小区,每栋楼底下都有门面在招租。我说既然如此,那赶紧带人过去查查吧,就算是现在人跑了,总不能在这里呆了大半个月,一点痕迹也不留下吧?而且既然是著名开发商建设的楼盘,那么监控设备应当一应俱全才是,直接调取监控不就好了?看看这些天尤其是晚上有没有什么人固定在这个时间段出入,是否有接触什么形迹可疑的人之类的。 杨洪军说他也是这么想的,等会儿审讯结束后就会立刻吩咐去办。不过那片小区范围很大,门面也很多,所以我们亲自去找地方的话,肯定还是要带着这家伙一起去的。 这时候袭击者哈哈大笑着说:“杨警官,你说就我这样的情况,能怎么判?”杨洪军一愣,他似乎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这家伙突然会这么问。于是他回答道:“只要你配合调查,并且检举有功的话,我们会酌情给你减轻量刑的。既然你不希望自己被关押得不明不白,那就把你知道的想到什么就告诉我们什么,在移送司法之前,你都有机会。还有,我劝你找一个律师,但是不要找那个帮助你们的同伙开脱的律师,这个组织一旦垮台,他就算今天救了你,将来也会连累你的。” 看来杨洪军也怕了那个白律师。 接下来问的内容,大多都跟忠义芙蓉会这个组织有关。袭击者在组织里的层级要比强哥及之前的那些杀手要稍微高一点,知道的消息也就跟多。他告诉我们,这个组织据说已经存在了接近三十年的时间,那时候恰逢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国内国外发生了很多事情,中国在那个时候也刚刚从一场文化浩劫中走出来,期间有过许多不公的社会现象,听说是这个现象的井喷式出现,继而催生了这样的一个组织。 这个组织起初是为了给这些被无辜牵连的人一个讨回公道的机会,所以所召集的人,大多都是对当时的社会现状极度不满的人,这样的人稍加煽动,就能够被利用,继而起到颠覆国家的作用。最早的时候据说只有几个发起人,可到后来越做规模越大,许多不合法的生意也渐渐在台面上合法化了,只是暗地里还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经过了十几年的改革之后,社会逐渐变得和谐了起来,于是原本组织里的那些人或多或少都萌生了退意,于是这时候新接手组织的一个重量级人物,就提出要重整旗鼓,重新召集各种人才,这次他的目的就不再是为谁讨回公道,而是组建一个秘密的类似于恐怖集团的组织了。但是随着科技的经办,信息的流畅,人们接受的信息越来越多,也就越来越不容易上当受骗了。于是这个人就提出,以灵修课程为幌子,假借了大乘佛教里的一些经典,加上自己结合现在社会的一些反面的具有煽动性的例子,迅速笼络了一批有反社会人格的闲杂人等,在这些人当中选出一些可以培养的人才作为高层管理,且分了数十层之多,以方便每一层都更扩大一次影响,出了事也不会直接影响到顶层的人,其性质和那些传销组织,有些类似。 袭击者还说,他自己就是十几年前进入组织的那一批,最早的时候也是无所事事,直到时不时有人给他安排任务,还有不菲的佣金可赚,那时候的人大多都不怎么富裕,有钱赚还能欺压别人解恨泄愤,何乐而不为。他强调说,每次他们如果要对付某个人,组织上给的理由就是这个人怎么怎么坏之类的,在没见到此人之前让我们首先就对此人产生了一种厌恶,而且他们很会挑人,例如我以前曾经被人瞧不起,我很自卑,那么组织上就会告诉我这个我要对付的人,就是一个目中无人,欺负弱小的混蛋,这样我们在做起事来的时候,也就更加痛快。 从袭击者的言语中我能感觉出,那种所谓的宗教洗脑,对他而言似乎作用不大,他之所以安于现状地接受,只是因为他信了组织上的那番话,认为自己对付的那个人,本身是个恶人,而自己这种以暴制暴的行为,反而就成了行善。 我有些惋惜,算上今天,之前我们接触过的那些这个组织的人员,大部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曾经被人看不起,被人欺凌过。他们大多都很自卑,于是才形成了这种怪异而又冷漠的个性。强哥是这样,眼前这个袭击者依旧如此。 杨洪军问道:“那你在今天之前,按照组织吩咐做过的事情,可有致他人死亡的事件?”袭击者想了想说,案子做过不少,在他手上亲手杀死的人却一个也没有。他的特长是能够进出一些常人难以进出的地方,这就为后面的其他人行了个方便,不过因为他的帮忙而间接死亡的人,那就非常多了。 袭击者说这话的时候,几乎面不改色,不能说这个组织未能改变他,他仍旧是那么冷漠的人,就连现在跟我们交代事实,也是因为觉得自己被坑了,想要报复罢了。想到此处,我不再同情他的遭遇,默默坐到一边,也没继续发问,剩下的都交给了杨洪军。 杨洪军眼看问得差不多了,许多袭击者口述的内容由于没有亲临现场,所以也只能在脑子里想一想。于是他让法警将袭击者带离开羁押,接着让我跟着一起去了他的办公室,很快就吩咐那些还在局里的组员,要他们彻查一下那个新开发的小区,看看目前门面的租售情况,最好是能够从开发商物管那里拿到原始租赁的联系人,因为我们进入警局招待所是半个月前的临时决定,所以重点调查那段日子的租售情况。 杨洪军还吩咐道,另外,还把那附近能够调取的监控录像,半个月以内的都统统调出来。留下几个人,跟着杨洪军一起逐个排查。 天渐渐亮了,我一夜没睡,又经历了生死,此刻已经累得受不了。杨洪军是个工作狂,马不停蹄地做着自己的事,而此刻我反而变得没事可干了。于是我就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打算闭目休息一下,这一闭眼睛,就立刻秒睡了过去。 我是被杨洪军给喊醒的,睁开眼看到我肚子上盖了一层太空毯,杨洪军正蹲在我的沙发边上,满脸带衰地看着我。本来醒来后看到这样的表情就已经够影响心情了,加上我是被喊醒的而非自然醒,就更让我浑身上下不舒服。我有点不耐烦地问,你干嘛这么看着我跟特么瞻仰遗容似的。杨洪军却说道,该查的都已经查了,由于小区是新建的,周围的监控还没有入网,形同虚设。而从租赁情况来看,他们的租售还没有正式开始,只是发出了要招租的消息,所以那里的门面都是空的,哪一个都有可能。 我心想这可不好办,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临近中午,如果早前派出的警力能抓到人的话,现在应该也抓到了才对,没有消息就只能证明一件事,枪手已经逃走了,或者是藏了起来。也就意味着如果我们不找到他们之前藏身的那个门面的话,我们几乎没有可能跟踪到下一步的线索。 杨洪军皱着眉跟我说:“凯子,看来没办法了,咱们只能让那个袭击者带着咱们去找了。”我明白杨洪军为什么皱眉,因为那个袭击者本身就已经成了暗杀的目标,凶手到底是逃走了还是找了个地方藏起来我们还不得而知,这时候带着袭击者去找他们之前的藏身处,的确是有很大的风险,有可能会被暗中藏起来的枪手再度枪杀,这一次没有什么遮挡,他估计是断然不会失手了。 虽然是有风险,但这好像是唯一的办法。不过我突然想到,假如对方真的是藏了起来,那肯定知道在警方的逼问之下,袭击者一定会带着我们去找藏身地,会不会就藏在先前那些门面的附近呢?如果说枪手要在袭击者指认现场的时候狙杀对方,那至少要找一个能够看到那个门面进出口的位置才行。 换个角度理解,如果他能够看见进出口,那进出口也是能够看见他的。 第一百三十八张 步枪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杨洪军,杨洪军也觉得有可能会这样。于是他提议,先派一个人去那里观察一下,看看附近是否有可供狙击的地点,派去的人肯定不能是被对方认识的人,例如我和杨洪军就不能亲自去,那等同于把一块肉送到敌人的嘴边,只需要一颗子弹,就能让对方完成狙杀任务,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于是杨洪军找来了一个组里的干警,说他是生面孔,不容易被人认出来,不过到那个地方去,也不用表现得非常明显。只需要把执法记录仪偷偷藏在身上某个位置,然后把小区里正在招租的地方里里外外走个遍,拍摄回来的画面再让那个袭击者辨认一下,只要找到了进出口,我们大致就能够计算出能够看到这个进出口,并且具备狙杀条件的位置。 这个计划看起来是万无一失的,并且也是相对安全的。而我和杨洪军其实心里都明白,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因为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而已。中午午饭过后,那个干警就出发去了那个小区,这一逛就接近两个小时。 杨洪军一直在监控室里看着实时传输回来的画面,我则因为无所事事,就多陪陪父母。受到惊吓休息了一晚,他们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了,尤其是父亲。我的陪伴也只是安静地坐着,因为此刻我说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让原本已经有些平复的父母再度情绪波动起来。不过父亲却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了一句: “孩子,无论这件事是什么样的结果,你答应过我们,还剩两天,我们就离开这里,好吗?” 我猛点头,父亲的语气虽然焦虑中带着害怕,但我却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害怕并非是怕自己受到什么危险,而是在担心我和母亲。看到父母落魄的样子,想到这一切的起因其实都是因为我,虽然我并不认为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但这个结局终究是我所不愿意见到的。想到此处,不禁深深自责,在父亲面前我永远都是个孩子,于是忍住不出声,却忍不住泪水流了出来。 两个小时之后,出去探路的那个干警回来了。将拍摄到的画面全部拷贝出来后,杨洪军就带着我走去了羁押室里。这次我们没有再把那个袭击者押到审讯室,而是直接进了关押他的牢房里。此人身上受伤,如果要发难单打独斗有可能连我都打不过,更不提杨洪军了。于是杨洪军放心大胆地把那些录像播放给袭击者看,让他辨认他们之前藏身的那个门面究竟在哪里。 有了具象化的视频资料后,找寻起来就容易很多了。很迅速地,范围就从一整个小区,缩小到了一栋楼上。不过虽然袭击者认出了是那栋楼,但是却告诉我们出入口不在这里,而是在楼道当中。从楼道进入门面的后门,并非是正门。当杨洪军问他楼道入口在哪里的时候,袭击者毫不犹豫地给我们指了出来。 这栋楼的楼道入口在一个l字形的夹角处,从画面中来看,入口处的光线其实并不怎么好,周围都是高楼,唯一能够看到远处的,就只能顺着中庭花园,看过去差不多五十米左右的另外一栋。若是要瞄准楼道入口处,那么那栋楼就是最佳的观察点和狙击点。杨洪军告诉我,除此之外,入口所在的那栋楼也是一个狙击点,不过如果从那里射击的话,就必须把整个人的上半身探出窗户,然后把枪朝下瞄准,对于狙击手这种需要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密切观察的身份来说,显得有些不合理,相信也没人能够坚持多久。 除了刚才说的那两个,还有一个位置,在相邻这栋楼大约四五层高的一个露台上。那个露台是楼下裙楼的顶层,这个位置也算得上是绝佳,不过如果选择在那里的话,需要把整个人都暴露在楼顶,并且很容易就会被观察到,就算是狙击成功,想要逃走也绝不容易,除非是自杀式的行动,否则有点常识的狙击手断然不会选择这个位置。 分析了很长时间,杨洪军告诉我,那栋楼估计是最有可能的了。而就在那个干警出去拍摄这些画面的同时,痕迹科的同事也把警局招待所那两发子弹的弹道痕迹报告分析了出来,结果却有些让人觉得意外,以为现场墙上找到的那颗子弹和从马天才伤腿里取出来的子弹,都并非现役的常规子弹,而是那种早已不继续生产流通的六点五毫米步枪弹。 我不算是个军事迷,只不过会对我们祖国的盛大阅兵式感兴趣,而主要的兴趣点,还集中在那些英气漂亮的女兵身上。这很庸俗,我也明白。除了上大学期间跟室友们玩过一段时间的射击游戏,知道有ak47,有沙漠之鹰,有m16等枪械,所知甚少,更加没去研究过每一把枪到底使用什么制式的子弹。 杨洪军跟我解释说,这种六点五毫米的步枪弹,是一战二战时期在亚太战场被广泛使用的子弹,生产地是在日本,是一种两段式,弹头尖锐的子弹。杀伤力是很大的,能够轻易在目标身上钻出一个和弹头直径相当的孔,并且在钻进目标之后,还有撕裂的效果。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当时第一枪响起后,子弹距离那么远,射破了玻璃,还射穿了袭击者的锁骨后,都还能够嵌入马天才的大腿里。 杨洪军告诉我,现如今的枪械装备里,早已经没有使用这种子弹的枪了,那些还看到的同样制式的子弹,大多都被回收掏空了火药,制作成那种子弹工艺品了。而这种子弹可以装备的枪械,也都是二战期间被广泛使用,但是早已退役的那种老步枪,能够符合这个子弹直径的枪基本上都能够用,现代枪械里已经没有了。 杨洪军接着告诉我,由于没能够找到弹壳,只能从子弹底部火药燃烧的灼烧痕迹来判断,撞针的撞击点和火药燃烧强弱两颗子弹差别不大,所以根据以往的比对资料分析,我们基本上能确定枪手所使用的枪械,是三八式步枪。 虽然对枪械没多少了解,但对于这三八式步枪,我可真是如雷贯耳。曾在不少爱国主义的老电影里看到,当年的侵华日军,使用的基本上都是这种步枪,装弹量五发,开一枪就要拉一下杆子,把下一颗子弹押到枪膛里。在如今半自动及自动化枪械装备各国武装的时候,这样的纯手动枪,基本上很少见到了,只是时不时会在美国电影里,看到那些进山打猎的猎人,会背着一杆这样类似的枪。 杨洪军说,没想到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使用这样的枪。而当年日本人投降之后,这部分留在中国的三八式步枪,很多都装备了当时的解放军,也许当战争结束后,许多人没有继续留在军队里,偷偷带着一杆枪回了故乡,然后一代代把枪当传家宝传了下去也说不定。 现目前我们掌握的消息,枪手初到本地的时候是没有枪的,枪械这种东西也不可能通过邮寄的形式交到他的手上,而联络人曾经在电话里跟一个本地接头的人联系过,那个人听上去声音拖沓,上了岁数。如此说来,这把三八式步枪,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本地接头的人提供给枪手的。 枪械流通在我国是重罪,所以我不怎么相信那个提供步枪的人还有其他同伙,毕竟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他很可能是自己亲自把枪和子弹交给那个联络人,再由联络人转交给枪手。如此一来枪手不知道是谁提供的枪,就算是抓到了那个联络人,他因为没有亲自杀人,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和枪手是互相认识的,也就是说,除非枪手一直失手直到被抓获,否则的话,这三个人都是相对安全的。 我对这个组织的层级关系感到震惊,几乎单线联系造成了信息的不流畅,也最大程度保证了组织的存活率,我和杨洪军在调查的时候无数次都因为线索中断而不得不停止下来,不得不说,这也是这个组织存活到如今还在活跃的一个主要原因。 杨洪军说,能够接触到这种老步枪,无非有三种可能,第一是此人本身有过战争经历或者家族有过,而在战后把这把枪留了下来。第二就是黑市收购,可我们干警察的,跟黑市里那些小瘪三们都是一个耳光一口糖,他们买卖些什么东西我们大致是有数的,而且也知道卖枪只有死路一条,以我对本地黑市的了解,应该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此人是一个喜好收藏的人,这样的人路子多,从藏友手里弄来一把没子弹的老步枪,只要出得起钱,也不是没可能的。 杨洪军顿了顿告诉我,就连咱们之前扎堆的那个酒吧,你还记得吧,那个扎小辫的老板,他就收藏了很多古怪的东西,甚至还有太平洋战争时期的日军刺刀呢。早晚我得找个借口,把他那堆乱七八糟的玩意统统缴了充公!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诱饵 杨洪军说:“那个最有可能是狙击点的单元楼,本身是一栋住宅楼。早前刚刚开盘的时候就已经被抢光了,但是现在还没有交房,如果枪手和联络人藏身其中的话,肯定也是偷偷溜进去的。”我问杨洪军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马上要派人把那栋楼地毯式地搜索一次?杨洪军却摇摇头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毕竟枪手在不在那里咱们只是在猜测而已,如果不在,那就是浪费警力,如果在,咱们没有具体的楼层,这么贸然进去,也容易打草惊蛇。 他想了想,接着说道:“看来没有办法,我还是得亲自去一趟。”我一愣,问他去做什么。杨洪军说:“既然对方此行的真正暗杀目标是我,那我就要去引他们出来。假如枪手在那栋楼里面,看到我的出现他肯定会开枪射杀,而我会提前安排我们的神枪手在那栋楼对面埋伏,枪手一旦出现在窗口,我们的神枪手会先开枪的。如果没在,那也正好,我们就可以进入那个门面内,寻找一些相关线索了。” 我摇摇头说,这样恐怕不好吧,哪有人自己送上门去挨枪子的?既然你都说了,那地方地势开阔没有遮挡,对方又是个训练有素的人,这一枪还不直接爆了你的头?你人都死了就算抓到枪手还有个鸡毛用啊?都没人主持大局继续追查下去了。 杨洪军皱着眉,很显然这个可能性他也是想到的,并且是优先想到的,他当然知道这么做非常危险。不过他对于我说,好在现在已经入秋,大家衣服都穿得比较厚实,我会在身上加上一件防弹衣的。我说那你的头怎么办,你脑袋这么大,很容易就被瞄准的。杨洪军苦笑着说:“好吧,那就只有祈祷那个枪手不会打我的头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的,但却没有要戴头盔的意思。我想有可能是因为杨洪军觉得戴了头盔的话,一来对方不容易分辨出他是杨洪军,也就不会贸然开枪,二来戴着头盔出现,对方也会引起警觉,会猜测杨洪军为什么要戴头盔,难道是发现了我的存在吗? 于是我继续反驳道,你不能这样,如果真的对方开枪,你根本没有躲得掉的机会。杨洪军却说,那可不一定,一般躲不掉的,都是因为不知道有狙击手的存在,然而我知道,这是其一。第二我会不断来回移动,加上风向等原因的影响,他的命中度会更低一些。第三,那栋楼距离楼道口有差不多五六十米远,狙击手是在楼上,和我的角度是一个俯视的角度,所以距离会更远,我早有准备,若是听到类似于枪声的响动,我会立刻倒地侧滚,子弹飞过来需要一点时间,这零点几秒种也许就能躲开,至少不会命中头部。第四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没有这一点的话,我估计不敢这么做。 我问他第四点是什么,他告诉我,三八式步枪是很老的枪械,六点五毫米的子弹也停产了多年,这种枪是五发子弹的容弹量,枪手拿到枪之后不可能直接就上,肯定是开枪试过准度的,加上之前的两枪,也就是说他最多还剩下两发子弹。这个距离的射程,又不排除枪械老化、子弹受潮等原因,那么他只要不是一发子弹正中我的面门,那么我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宁可相信杨洪军的这番话是自己在安慰自己,就算他艺高人胆大,也不至于胆大到这种程度。他这是在赌,赌注则是自己的生命。原本我还想再坚持一下,劝劝他想别的法子,例如我们之前用过几次的那个招数,放出去假消息迷惑敌人等,但是还没开口,杨洪军就说道:“凯子,我知道你担心,但是你也不要再劝我了,这件事我必须这么做,时间不多了,我等不起。” 说完这句话,杨洪军两眼望着我,眼神里满是话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感觉。我知道他想说什么,虽然这一个礼拜以来,我们三人谁也没开口提起,但一星期后我和马天才要各自离开重新生活的事,在这毫无进展的一个星期里,几乎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不提不代表不存在,加上今天父亲那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更是让我坚定了离开的想法。还剩下两天,我在履行我的承诺,起码在这两天时间里,我不会让杨洪军孤军奋战。 想起来,有点傻,我除了那点摸骨术之外,几乎帮不上杨洪军什么忙。而眼下的事实现状,已经远远不是我摸骨术能够起作用的时候了。可我还是决定至少在这两天里,尽全力去协助他。杨洪军这人虽然有时候让我觉得太无情,甚至有些自私,为了破案,可以牺牲很多正常人不愿意去牺牲的东西,可以说他是个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可以用尽一切手段的人,但即便如此,他的动机也是为了我们的社会更加安宁太平。 既然他让我不再劝,我也就不再劝了。只是问他,你这样做,我有没有什么能够帮你的地方?杨洪军想了想说,那你稍微晚点的时候,替我去一趟医院吧,看望一下老马,陪他说说话。他估计两天后是没办法离开了,还得多陪我几天呢。 我说好,那你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老马的吗?他说你就把咱们今天掌握的新消息告诉他,然后让他在方便的情况下,用自己的资源查一查我们本地这种人都有哪些,和黑市有交集,或者善于收藏,或者家里曾经有过战争年代史的,而且有可能还比较熟悉我们警队尤其是我的,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人来。杨洪军说,待会儿我会派车送你过去的,既然你当时开了窗户对方都没爆你的头,现在对方也肯定不在这附近藏着,杀你或杀马天才此刻看来都是没有意义的,所以不会有危险的。 我答应了,只是离开公安局,虽然有人贴身保护,但还是觉得不太放心。于是在转过身的时候,我偷偷以去医院看望马天才为由起了个小六壬,好在两卦的结果都是吉卦,我才算是松了口气。 到了下午五点多,已经是黄昏的时间。这个时段是我们市里最堵车的时候,也是人来人往最多的时候。马天才接受治疗的医院是我们市内一家部队直属的医院,连门口站岗的都是武警,这也最大程度确保了他的安全。杨洪军安排好司机后,我就跟着去了医院,路上我给杨安可打了电话,约她到医院见面,她对于这期间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由于我两天后就要离开,所以此刻我觉得还是告诉她比较好,只不过我说得轻描淡写的,除了马天才大腿上中的一枪无法否认此番的凶险之外,其余的,我都尽可能轻松地跟她说。 杨安可和马天才交集不多,但也算是比较熟。知道马天才跟我一样都是杨洪军的得力助手,所以也非常仗义地去了医院。杨安可本身是护士出身,如果有她在边上帮忙照料,我也比较放心。 到了医院刚进病房,就看到马天才四仰八叉地躺在病床上,受伤的那条腿被悬空吊了起来,包上了纱布,让那条本来就够粗的腿此刻看上去更显浮肿了几分。而他好像是拒绝跟外界沟通一样,用医院里那充满了消毒水气味的枕巾,整个盖住了自己的脸。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脸上还蒙了块白布,那感觉看上去相当庄严,相当肃穆。 杨安可还在路上,于是我凑上前去轻轻踢了一下病床的脚,只听马天才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四肢却仍旧没动。于是我再一次轻轻踢了一下,这次的力道稍微比先前重了一点,随着病床的微微晃动,马天才那半悬在空中的伤腿也跟着摇摆了几下,只听见他仍旧不耐烦地说道:“哎呀,别闹了,要干嘛就干嘛,腿都给你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我暗暗觉得有点好笑,看来马天才是把我当成医生或者护士了。不难想象早前在给他取出子弹的时候,这家伙算是吃了不小的苦头,所以才一脸生无可恋,任人宰割的样子。 于是我用手捂住嘴,然后故意压低了嗓门,以一种近乎于变态狂的音调说道:“嗯,这腿怕是保不住了,要截肢。” “截肢!!?”马天才吓得一下子撩开了脸上的枕巾,惊恐无比地撑起来半个身子,然后错愕地望着在一边似笑非笑的我。一看是我,马天才就知道自己是被耍了,松了一口气才重新倒下,不过这次没盖上枕巾,而是对我说道:“哟,凯爷啊,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你是来看望伤员呢,还是来慰问病患啊,我可没你们好命,你还有两天就可以远走高飞了,我只怕是还得担惊受怕一个星期才能出院呢。” 听马天才的语气,酸溜溜的,就好像是他中枪而我没中枪,心里不平衡一般。 第一百四十章 知己 于是我笑呵呵地对马天才说,老马啊,瞧你这话说得,咱们是亲密的战友,我们没事,你应该高兴才对啊。我也学着马天才那种逢迎拍马的语气,嬉皮笑脸着。然后我接着说道,我这不是专程来看你来了吗? 马天才朝着我身后张望了一番,发现只有一个贴身保护的警察之外没有别人,于是问道:“杨洪军呢?他怎么没来,我这一枪可是替他挨的。”我告诉马天才,杨洪军要接着追查案子,走不开,我帮不上忙,就来看你了。 马天才也是个乐天派,心比我们谁都大。尽管他对各自遭遇不同忿忿不平,但看到我来探望,很快也就释怀了,他跟我说,刚才我说要截肢的时候,他真以为是医生过来了,吓得崩了个屁出来,还说如果你闻到味儿了可真是对不住了,我这人胆小,没办法。 我也乐了,于是问他是不是这期间医生给了你不小的苦头吃,你都吓成这样了。马天才说可不是吗?现在只要一听到医生或者护士到病房里来,立马血压就高了,他还说:“凯爷啊,咱也没几天面好见了,你就别老吓唬我了。” 马天才的话一下子把话题又重新拉回到我两天后要离开的事上,这让我有些尴尬,毕竟说到底,我们算是做了逃兵,事情没有善终的时候,我就不得不离去。可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解释,归根结底,还是我们自己实力不够,而敌人太强,我们拗不过。 于是我岔开话题,没有回答他,而是告诉马天才,昨晚对那个袭击者突审了一番,在击垮对方的心理防线后,交代了不少事,而今天白天的时候也有民警去了之前这家伙藏身的地方探查过,熟悉了一下地形。根据罪犯的交代,至少在外面还有三个他的同伙,其中两个是这个组织的人,另外一个是我们本地的,有一定关系脉络,能够搞到很多我们搞不到的东西的人。 于是我把那个提供枪支的人目前我们所掌握到的讯息告诉了马天才,然后对他说,杨洪军想请你帮忙,看看能不能尽快透过你的路子,查一查这样的人都有些谁,缩小范围后,我们或许可以排查出来。 马天才说这个他倒能帮上忙,他自己在本地已经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黑的白的都有熟人,黑市更是再熟悉不过,那些秘密交易的人手里有些什么货色,基本上都不是秘密,稍微一打听就能够知道。 说完马天才就拿起电话开始打,就如同以往他的常态一样,只不过区别在于如今的他躺在床上,穿着病号服罢了。 马天才打起电话来,可谓是一个接着一个。他的套路一般都是先根据情况找一个最有可能知道内幕的人询问,如果那个人不知道,他就会请对方提供一个新的联系人来打听。马天才说话虽然狗腿,但很多第一次和他打交道的人也都并不会反感他这种唯唯诺诺万分客气的说话方式,他就好像一个老好人一样,跟谁都能迅速混熟。 前后打了七八个电话,每次都能够收获一些新的消息,而我则在一边默默地坐着,一言不发,等着他打电话。等到马天才的电话打完,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左右。这个医院的位置位于市中心,距离杨安可的家其实并不远,算上堵车的时间,估计三十多分钟也就应该到了,但是她却迟迟没来。 都说女人爱迟到,但那得分场合,今天是探望马天才,又不是出去约会,杨安可肯定也没有为了看马天才而刻意梳妆打扮一番,虽然她迟了很长时间,但我还是没打电话或者发信息去催促,一来这样不礼貌,二来我过两天就要走了,也不想留在她手机里的最后一个消息,竟然是在催促她快点来。 马天才挂上电话,然后对我说道:“凯爷,基本上打听到了,目前黑市上的确有枪支,但都是那种自制的土火药枪,或者打钢珠弹的那种气压枪,你说的那种三八大盖,还真是没打听到谁有出过货。” 马天才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且这个也有点不科学,既然咱们是半个月前临时办到那招待所里去的,对方不可能等我们搬过去了,找来枪手暗杀,才在那个时候去购买或者收藏一把枪吧?首先找枪需要时间,运输进来也需要时间,就这么短短半个月,除非这个人本身就认识不少枪火贩子,否则不太可能这么点时间就把枪给搞到手。在说了,现在的枪火贩子,人家手里的那可都是硬货啊,谁还捣腾这三八大盖小日本儿鬼子的装备啊,都落伍多少年了。” 听他这么一说,似乎感觉有些道理,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就是此人本身或者家里的长辈曾经有过战争经历,回到民间后偷偷藏了这么一把枪,如果这样去调查的话,那可就太费劲了。马天才告诉我:“您想啊凯爷,我们国家从解放后就开始不断从各地民间收缴枪支弹药,但凡有点私货的人,也都顺应国家号召上缴枪支了,就算极少数人不肯上缴,那也不能明目张胆让人知道啊,所以这个调查起来,那可真是海底捞针,难于登天了。” 我心里有些沮丧,本来也是我自己将希望寄托得太高了。马天才说:“凯爷,我这里查不到更多的消息了,你待会儿回去警察局,要怎么跟杨洪军说啊?”我两手一摊苦笑着说,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啊。正好也给杨洪军敲敲警钟,现在对方身份不明,让他别急着以身犯险。 于是接下来我又把杨洪军打算自己当诱饵,去引诱枪手暴露位置的计划告诉了马天才,马天才听后也是非常担心,看来我们果真是凡夫俗子,对于杨洪军这样的决定跟行为,都感到非常不解。也许是时间紧迫,杨洪军也实在输不起了,否则换了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这么不择手段。 又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跟马天才能聊的全都聊了,换了从前或许我就要找个借口离开了,但由于我约了杨安可,这时候如果离开的话待会杨安可来了就尴尬了。于是我忍不住掏出电话想要问问杨安可走到哪儿了,谁知道刚刚拿起来,电话就叮当一声。 那是一条信息,正是杨安可发来的。她跟我说她已经到医院了,目前在住院部的停车库地下三层,出门的时候打了个车但是却忘记带钱,要我下楼去帮她支付一下车费。我心想这姑娘也真是的,连个钱都不带,还真打算我请她吃饭呢。于是我站起身来对马天才说,我到车库去接杨安可,等下就回来。那个贴身保护的我警察本打算跟着一起去,我对他说我就电梯直上直下,连户外都不会去,就不必跟着了。 其实我是有私心的,因为时间虽然短暂,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够有跟杨安可一点独处的时间。 马天才的病房就在住院部,电梯直接按负三楼就到了杨安可停车等待的楼层。负一楼负二楼都有不少人离开电梯,因为这两层也都是车库,不过负二楼的人明显就比负一楼少得多,我想那是因为大家都图方便,选择较为靠近地面的楼层停车了。 到了负三楼,虽然也停了不少车,但相对于前面两层来说,已经算是少了很多了。还有不少空余的车位。杨安可在信息里发来了车子的车牌号,但我站在电梯口看了一番之后,却没找到那台车。于是就挨着找了过去,这时候,不远处一台车闪了几下远光灯,就好像是在提醒我一样。于是我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伸手到口袋里打算摸出钱来。 可是走到距离车子大约四五米的距离的时候,我却发现,杨安可在信息里告诉我她是打车过来的,而我市的出租车,基本上都是黄色的车子,而且车牌号,也都是t字头的,可是眼前的这台车,却是一台黑色的两厢轿车,车牌号的确是杨安可发给我的那个号码,但并不是出租车。 难道说她是打了个黑车?身为警察的侄女,这样的行为可真是不应该,而正当我想着这些的时候,我发现车里驾驶室里坐着一个长脸小胡子的男人,正目光炯炯地透过车窗盯着我。这个表情让我有些诧异,因为那是一种带着杀意的眼神,一个普通司机怎么会第一次见到我就露出这样的眼神来,只有一种可能:他并不是普通的司机。 一想到这,我浑身冒出一阵冷汗,既然是杨安可的手机发给我的,那么此刻她必然已经遭遇了危险,这才是为什么她迟迟未到的原因。本能之下,我立刻停下脚步,转身拔腿就跑,可没跑几步,却发现我的面前两台车的夹缝之间站着一个人。 我不敢跑了,举起了双手。因为那个人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很像是在惋惜,又很像是无可奈何,而他的手里,端着一杆长枪对准了我,正是那把三八式步枪! 而端着枪指着我的那个人,却是我认识的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内鬼 我曾经听过这么一个段子。讲的大概是一个精神病人,从医院里逃了出来,抢了一把枪,挟持了一个人。被挟持的那个人非常害怕,高举着双手,但他并不知道对方是精神病人。他说道,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是请你不要伤害我。精神病人冷冷地问道,那你告诉我,一加一等于几。被挟持的人有点战战兢兢地回答:“二?” 然后精神病人枪杀了对方,理由是——“你知道得太多了。” 虽然这是一个笑话,但在那一刻,却是在我心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知道得太多了”,这句话就像是一个魔咒,一场梦魇,把我的生命跟眼前的这杆枪联系在了一起。在差不多一年之前,那时候我还不认识杨洪军,我从来不曾想象过自己将来的死法,而自打认识他之后,遇到了许多危险,很多次都把我逼到了几乎死神的镰刀之下。而每次成功脱险,当我自以为可以安然自得地继续生活的时候,临近死亡的那种抑郁的笼罩感,却时常在提醒着我,活着是多么不易。 所以在这接近一年的时间里,我曾无数次想过或者梦到过自己的种种死法,大多特别怪异,并且十分凄惨,也许是我内心深处的悲观,所以当杨洪军这艘贼船越开越远的时候,我意识到,想要上岸似乎早已不是我说了算的事。 可我没有想过,我有一天会被一枪打死。更没想到过,打死我的人会是他。 “你当初老老实实地离开,不就没事了吗?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来提醒你,敲你的警钟,你怎么就还这么不来事?本不必有今天这一切的,也许你永远都不知道这一切背后的人是谁,可是没办法,你们就快查到我头上了,我必须反击,必须自保了!”那个人恨恨地说出这些话,那坚毅的眼神,告诉我此番他是志在必得。可目光流转中,却仍旧有那种怜惜,甚至是惋惜的感觉。 那一刻我也许是被那种眼神打动了,也或许是我之前对此人太过敬重,以至于当眼前这一幕突如其来地出现的时候,让我内心接受不了,或者说不愿意去接受。是的,我知道得太多了,多到我必须死才能够守住这些秘密。我深信这就是他此刻拿枪指着我的原因,可我虽帮助杨洪军破案,某种程度上也成了对方的绊脚石,但我从未想过此人会是他,我心里很震惊,同时很失望。 所以当我看到他的脸的时候,我一切都明白了。 “凯子,你知道吗?我其实非常欣赏你,你有着同龄人当中难得的缜密跟智慧,如果不是你卷入其中,将来你也不会做按摩师一辈子,你会有大出息的。可事不凑巧,天妒英才,有些人注定了会只在人生中闪亮一次,接着就消亡。你本不该是那个人,可惜了,可惜了。” 他一边摇头一边说,原本我非常敬重的人,此刻在我眼里看来,竟然是那么狰狞,那么猥琐。失望和痛心一齐撞击着我的脑筋,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我竟然胸口一痛,鼻子一酸,眼睛就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但我仍旧没说话,此刻我说什么似乎都没有意义,而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接着说道:“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认识的时候,我曾夸赞你,年轻有为,后生可畏,那是我的真心话,我还说过,你摸的不是骨,你摸的是人心。那也是我的真话,可我没想到,今天我将要这样来面对你,用这种方式,我也很痛心,你摸人心,可你没摸透我,这一局,我终究还是赢了!” 我摸的不是骨,摸的是人心。这句话曾无比深刻地存在我的脑子里,而这被我视为一语道破,视为经典的话,是当初我和杨安可一起被绑,获救后杨洪军做东,我们一起聚餐的时候,赵老跟我说的一句话。 这个拿枪指着我的人,就是赵老。 赵老仍旧站在两台车的夹缝之间没有动,但毕竟这是停车场,虽然这层楼的人比较少,但再继续拖延下去,总会有人过来的,我正在想要不要拖延一下时间,如果被来的人发现赵老手里有枪的话,肯定会逃走并报案的,到时候他可就那里也去不了了。但我所面对的这个人,是一个警界的泰斗,一生抓了无数坏蛋,立了多少大功的人,我的那点小伎俩,在他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既然我都能想到这一点,那么他自然也会想得到,并且会先于我很久想到这件事。刚刚他跟我说那么多话,其实是在他能够把控的时间里说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伸手把弹膛一拉一压,那清脆但有伴随着有点生锈迟钝的声音,在车库这种会产生回音的空间里,变得很是清晰明朗。我知道,下一个动作,或许就是扣动扳机,这个距离下,爆头是必然的。但我觉得他应该不会这么做,因为枪声会惊动很多人,这里是部队的医院,开枪之后他也无法脱身。 于是我退后了两步,赵老超前挪动了两步,对我说道:“上车!坐前排!”我转头看了看那台两厢轿车,那个司机仍旧和刚才一样的眼神盯着我。于是我正打算走过去,赵老突然说道:“手别放下来,抱住你的脑袋!”我只能乖乖照做,心里已经充满了绝望,任人宰割,大概这个成语就是说的我目前的情况。 当我走到车门边上,那个司机从车内替我打开了门,依旧是那种冷漠的、看不出是怒是喜的眼神。我钻进车里坐下,赵老也跟着过来,从他走过来一直到坐上后排座,那杆枪就一直对准了我的头,上车之后,枪口更是直接透过座位的栏杆,顶住了我的后脑勺。 赵老吩咐那个司机,让他开车。所以我猜测这个司机应该就是那个袭击者的两个同伙,并且是那个层级比他高的联络人。袭击者和他的同伙一共三人,只有联络人是负责转移枪支的,应该只有他才见过我们本地那个接头的人。这个接头人,毫无疑问,就是赵老。枪手此刻不在,而杨安可也并不在车上,但是杨安可的手机却被赵老掌握了,也就是说,那个枪手此刻应该在某处看押着杨安可,而赵老则跟这个联络人出来堵我。 而赵老应当就是那个提供枪支的人,在此之前,我一只能够没能想到。赵老全名赵新春,据说他出生的时候恰逢中国的农历新年。出生于抗日战争末期,那天在席桌上聊天的时候,他曾豪言壮语谈论过,自己当年为什么要加入警察队伍,因为他的父亲就是一个抗日老兵,他自己成年后也参加了部队,从部队退伍之后,恰逢了中国最动荡的一段时间,他是那个时候投身警察队伍的。 我相信他当时酒后的话,都是真话,也都是性情中的言语。只不过他为什么会跟忠义芙蓉会有瓜葛,此刻我并不知道。但是我总感觉,先前来我家挟持我的那个强哥,早年落魄被人搭救,那个搭救他的人,应当就是赵老。白律师说自己没有把我的信息传递出去,那么知道我会摸骨术的人仅仅就那么几个而已,竟然排除了杨洪军马天才和杨安可,我的父母更不会出去乱说,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仅仅只有赵老而已。这就是为什么他专程找了强哥这么一个和我手艺相同的人来我家挟持我,而挟持我并非最主要的目的,而是透过这样的方式,告诉我对方早已知道我的身份。 我很懊恼自己当时完全没有猜到,还一直觉得是白律师走漏了风声,差点把人给揍一顿。如今看来,这并不是身份和消息被泄露,而是对方的高层根本就知道我的一切,传说中的“内鬼”,估计就是这种。而与此同时,我又想到,杨洪军的那些黑材料之所以被人所掌握,其实并不是他当年的那个老同事酒后说漏了嘴,而根本就是赵老一手安排的,他知道杨洪军的这段过去,这么多年都一直隐瞒了下来,其实也只是在留一手而已。 选择在这个关头将杨洪军的事情披露出来,无非是因为杨洪军的调查对他来说越来越感到危险,但是他又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粗暴地直接跟杨洪军对峙,于是丢出一些陈年往事,启动市局对杨洪军的职务调查,迫使杨洪军离开这个岗位,调查无法继续下去,他自然也就没有危险了。 而最后胖警官向市局请愿,希望让杨洪军查完案子之后再革职,赵老当时还跟着胖警官一起向市局做了担保,我认为这可能是一个意外,一个连赵老都没有料到的意外,此刻他如果明确的反对,显得公正无私的同时,反而不免让人产生怀疑。 一环扣一环,除了他和这个神秘组织的真实关系究竟是怎样的之外,其他的都说得通了,更别提我和马天才还有杨洪军时不时跟他打电话请教,他就成了除了我们三个人之外,最早知道我们的动态的人。 见了敌人的真面目,我真的还有活着回来的机会吗?当车开出了停车库入口,窗外那灯火辉煌的世界,我将来还能再见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路途 这一路走了很久,途中赵老收掉了我的手机,并且立刻关机。我很难相信这样一个七旬老者,竟然还懂得智能手机是怎样进行开关的。而以赵老的岁数来说,估计公园里很多打太极拳的同龄人都不见得有他这么红光满面,身体健朗。作为一个老警察,端枪的姿势,也是英气勃发。这么说并没有赞许他这种行为的意思,只是单纯陈述一个事实,毕竟在看到他脸的十几分钟之前,我对这个老人,内心是相当敬重的。 司机并不熟悉路,所以赵老一直在边上指挥着他往哪开,怎么走。而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仍旧没忘记用枪口抵住我的后脑勺。难不成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能转身攻击他不成,车在行驶途中,我任何一个激烈的动作,司机都不可能不管不顾,到时候再来个车毁人亡,死相难看,还不如被枪打死呢。 车足足开了大半个小时,直奔郊外而去。在今天之前,我曾经被这个组织的人前后四次被以各种方式限制了行动,其中三次我是晕了过去,这三次当中有一次是被药物迷晕,另外两次则是直接被打晕。剩下那一次虽然没晕,但那滋味更加不好受,我至今仍然记得当那电击枪打在我肋骨上的感觉。 而这一次,我既没被电,也没被打,赵老就任由我坐在前排,明明白白地睁着双眼。我是本地人,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车去了哪里,就算我从来没有来过这儿,也能够说出大致的方位。而赵老任凭我这么看着,似乎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告诉我,其实蒙了我的眼,或是打晕我此刻并没有意义,因为你注定是回不来了。 他没有开枪杀我,无非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市内人多,开枪会引发关注,现在的人大多有不同程度的被害妄想症,难保有人猜出这是枪声,随后报了警,赵老此举也算是功亏一篑。而第二则是我还有一丁点被利用的价值,所以还没到杀我的时候,毕竟杀了我对于赵老来说,似乎并不能脱离被调查的危险,因为杨洪军还在。于是我觉得他可能是要挟持我和杨安可,来和杨洪军谈判。或者说不是谈判,而是引诱杨洪军出现,不惜手段杀了他,尽管案子会闹大,调查会继续,但至少暂时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 此刻的我,更偏向于相信第二种可能性。假若我的猜测没错的话,那么杨安可目前应该至少还活着,否则赵老在我和杨安可之间,没理由选择我来当筹码,毕竟退一万步讲,杨洪军在乎杨安可的程度也比在乎我这个小小按摩师大得多。 可在没有亲眼见到之前,还是难以安心。眼看车已经出了城,转到了省道上,并且朝着一座山上开去,此刻的时间已经入夜,在夜晚的装点之下,窗外山里那星星点点的灯光在说明此刻大部分人是在家里,而非在户外,而且这为数不多的农户,也在告诉我这里相对于一般的郊区要更加偏僻,就算是真的枪响了杀死了人,估计农户们也会以为是谁家熊孩子不小心点了个大鞭炮。 即便是上山的路,车在黑暗中也走了足足二十多分钟。于是我不免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杨安可跟我约定在医院见面的时间,其实她已经迟到了一个半小时我才接到假冒她发来的信息。而算上杨安可从家里出发的时间,算作两个小时可能刚刚好。而此刻距离我被迫上车离开医院,已经差不多一个小时出头的样子,也就是说赵老可能用别的方式挟持了杨安可,先把她送回到了这山上的某处,再来了医院,这样凑起来,时间就差不多刚刚好。可以赵老这么谨慎的人来说,他真的会这样做吗?还是说那个目前还未出现的枪手开了另外一台车,中途两台车有个交换? 我迅速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以我的了解,杨安可这妞可不是省油的灯。半途交换的时候如果大吵大闹起来,肯定能引发不小的动静,赵老但凡有点脑子,就决计不会这么做,可若非如此,时间上却吻合不上,那么杨安可究竟去了哪里? 想不通的时候,我就产生了一些不好的预感。但明知道自己也即将跟这个世界说拜拜,我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于是我这才在见到赵老后第一次开口问道,赵老,请问你把杨洪军的侄女弄到哪去了? 赵老是认识杨安可的,也知道杨安可的名字。可我刻意没有说她的名字,而是以“杨洪军的侄女”来替代,目的是将杨洪军这三个字告诉赵老,或许能够借此引出一个跟杨洪军有关的话题。我本来以为赵老会凶巴巴地回答我,或者直接当我在放屁,不理不睬,谁知道他却在愣了片刻之后跟我说道:“你放心,小姑娘现在没事,的确在我手上。不过等一下会不会有事,就看你们配不配合了。” 他这话一出,果然也算是证实了我的推测,既然他需要我和杨安可的配合,配合什么?自然是诱骗杨洪军的到来。但很明显,假如他真的把杨洪军骗来杀了,我和杨安可仍旧难逃一死。正如我说的那样,一切都因为我们还有那么一丁点价值。 不过得知杨安可目前还安全,我也算是稍微有点放心。我在马天才的病房跟那个跟着我的警察同志说,我只是到车库去接个人,而今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再蠢的警察,估计也猜到不对劲了。他们会第一时间选择打我的电话,不过提示音会变成关机。 估计在起初的几分钟里,他们可能会觉得我是电话没有充电,毕竟杨洪军那一组的人都知道,我们昨晚折腾了一个晚上,没及时充电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但是几分钟之后,看到我仍旧没回来的话,他就一定会到车库里去找我。 遍寻不着后,作为警察的职业习惯,他一定会猜测到我遇到了不可预测的麻烦,他会没有头绪,孤立无援,这时候他会给杨洪军打电话。而杨洪军得知我的失踪后,一定会兵分两路,一路去医院里保护马天才,一路从医院停车库、电梯等地方调取监控录像,看看我去了哪里。由于那个警察并不知道我要去接的人是杨安可,所以杨洪军应该不知道杨安可此刻的遭遇跟我一样。 按照我对杨洪军的了解,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是有能力掌握到许多讯息的。只是我不知道刚才那车库内部是否有视角足够宽广的监控,而显然在我下楼之前,赵老就已经对周围的环境有过细致地了解,否则以他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来说,不可能想不到这些,而他也不会刻意藏在两台车的夹缝之间埋伏我,他这么做只能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不被发现。 所以我觉得,此刻杨洪军应该是没能发现什么线索,至少他不知道那个我们一直在追查的幕后人,竟然就是赵老。但此刻杨洪军肯定正在用尽一切手段来寻找我,然而这一切的结局,假如我是赵老的话,我就会预料到,倘若单独拿我做筹码引诱杨洪军不带一个人就前来救人的话,杨洪军是肯定不会这么做的,起码他是一定会带人来的。但是如果把杨安可——这个杨家后辈中的独苗座位要挟的筹码的话,以杨洪军对他大哥的敬重,对杨安可的视同己出,那就不好说了。 这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完美的计划,但却是目前的局势下,实施起来最容易,最有效的计划。赵老这么做,绝不是狗急跳墙,而是经过缜密的思考,认为这样做才是对他来说最稳妥的,然而对我们来说,就成了最危险的方式。 开车的那个司机感觉脾气比较不好,由于对我们这里的路不熟悉,途中好几次都走错了,每次走错,赵老就会在一边责骂,而他却并不还口,也没有任何反抗,只是非常不爽的拍打着方向盘,嘴里念叨着例如“妈了个巴子的”等带着地方口音的脏话,从语调来听,似乎也是北方人。由此不难看出,他对于赵老这种上了岁数的、拼蛮力一定拼不过自己的老人还是有些畏惧的。忠义芙蓉会无法无天,目中无人,能够对赵老的责骂默默忍着,其实也侧面证明了赵老就是这个组织的人,并且是核心骨干,而且层级高出这个司机许多。 很快车就接近了半山腰,随着公路的修建,转而去了后山的方向。转过弯之后没过多久,车子就减慢了速度,右拐进了一条更小更窄的路,地面坑洼不平,边上有草,看上去好像是早期挖排水渠的时候留下的堡坎。车速很慢,沿着这条路走了差不多十几分钟,车终于停了下来,这时候我才发现,停车的地方不远处有一个单独的小砖房,而面前黑漆漆的一片,看上去不像是农田,也不是荒坡。 赵老用枪在我脑袋上顶了一下,命令道说:“走,下车。”于是我只好乖乖下来,下车后在车灯的照射下我才看清,那团巨大的黑漆漆的东西,是一片大水域,而此刻站立的地方,就是这水域边的小堤坝。 “既然有堤坝,那这里肯定是个水库。”我这么想着。那小砖房里亮着非常微弱的灯光,所以我猜测,这里是水库管理员临时的住处。 赵老又是用枪一顶:“进去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砖房 小砖房里有灯光,或许是在说明那里头现在是有人的。所以当我推开门进入的时候,我本以为我会看到一个前所未见的人,那是那个枪手,跟一个我熟悉的女人杨安可,可进去之后却发现,除了空荡荡的房间,有一个没有铺上床垫的折叠床,还有几个小木凳子,非常矮小的那种,除此之外,只有屋子中间,有一个冬季用来烧火的炭盆,别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见到杨安可,我很是诧异,于是站定脚步不再往前走,转头问赵老说,你不是说杨安可现在没事吗?那人呢?哪儿去了!我口气不太好,有些焦急。赵老听后微微一愣,也没有生气,而是对那个开车的司机努了努嘴说道:“你去把人给放出来吧。” 那人点点头,就走到车子的背后,掀起了后车盖。原来杨安可一直都被关在车子后面,而这是台两厢车,本来后面的空间就很小,所以我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他们竟然会把人塞到那狭小的空间当中。估计也是因为杨安可身材比较娇小,才能够塞进去吧。 只见那人探头进去,从我的角度看,是看不到后备箱里面的状况的。很快他就好像是扛着麻袋一样,把一个女人给扛了出来,这个女人真是杨安可,她的手脚都被胶带死死缠住,嘴巴上也封了一层胶带,而她被扛出来的时候,竟然一动不动,但身体还是软软的,说明她已经昏死过去了。 那个人扛着杨安可进屋,然后把她放到了那个锈迹斑斑的折叠床上。我这时候才看清,杨安可的左脸眼角处,有一个很明显,大约拳头大小的淤青范围,毫无疑问,杨安可之所以昏迷,应该是被人打了一拳才昏过去的。 当杨安可躺在床上之后,赵老吩咐我也坐过去,把杨安可的脑袋枕在我的腿上,他告诉我:“小姑娘脑子受了点伤,我知道你们关系好,我也不是无情的人,你就帮忙别让她睡在硬邦邦的床板上了。”于是我走了过去,轻轻将杨安可的脖子抬起,接着我坐下,将她的头放在我右边的大腿上。赵老见我已经坐下,于是也收起了枪,不再对准我,接着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捆东西丢给那个司机,然后说道,你把他们倆的手捆床上吧,小姑娘的手脚都可以解开了。 丢在地上的那捆东西,是一卷扎带。这东西成本低廉,做工简陋,却能够当手铐用。某种程度来说,比手铐还更结实。于是那个司机先是走到我边上,把我的左手捆在了折叠床一侧的栏杆上,而他割断了杨安可手脚上的胶带,把杨安可的其中一只脚,捆在了另一侧的栏杆上。 如此一来,仅仅两根扎带,造价恐怕还不值一毛钱,就把我们两个大活人固定在床板上,哪儿也不能去。 赵老这才把枪放到一边靠着墙,然后他和那个司机分别在屋子中间的小木凳子上坐了下来。赵老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们,眼神很是奇怪,但看得出来,他的心情此刻是极度不好。隔了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问道:“除了打电话发信息,还有你们的微信之外,你们有其他办法可以联系到杨洪军本人吗?”我说没有了,电话都被你收了去,想联系也联系不了。 赵老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现在的这些电话,一打开之后就能够根据卫星信号查到位置,而你们跟杨洪军走得这么近,不可能没有打开这个功能。”我心想这老家伙还真是个老狐狸,连这个都知道。我的确是在一直盘算着诱骗他打开电话,因为我知道杨洪军此刻已经知道我遇到了危险,所以应该早在一个小时之前,就开始了对我手机位置的定位了。只要一打开电话,杨洪军那边就立刻能知道我此刻的地点。 赵老说道:“那不难,我会想到办法让他知道的,因为我本来也需要他到这里来,所以他早晚都得知道。”赵老接着说:“凯子,你知道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用的吗?”我说,这应该是给水库管理员准备的临时住宿地。赵老赞许地点点头说:“我当初果真没看错,你的观察力是你最大的特长,就这么短短时间,你就能猜对。这个水库已经存在很多年了,附近人少,最近的一家人也在三五里地之外,视野开阔,背靠森林,任何人任何车辆只要到这里来,想要不被发现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你别想着耍花招,这没用的。” 我一听来气了,可能是自己的小算盘被这个老狐狸看破了,于是我有点恼羞成怒。我说道,谁跟你耍花招了,怎么耍呀,我都被你捆上了。赵老却哼了一声说道:“你还不耍花招?鬼点子最多的就是你,几次三番都让你耍小聪明化险为夷,你忘了半个多月前,那个跟你一样的摸骨师吗?他难道不是被你故意通风报信给外面的警察,才被攻了个措手不及吗?” 赵老顿了顿说道:“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当时其实已经给了你一条活路,让你加入组织当中,可你非但不听劝告,还害得我送进去三个人,你自己说说,我还能留你吗?”我也哼了一声说道,那既然如此,昨天晚上在我父母的房间里,我打开窗户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有直接开枪爆头?岂不是错失了机会?赵老回答道:“当时没开枪打死你,只不过是因为你并不是主要目标罢了,可是我也没有料到,我们的那个枪手竟然这么不中用,连开两枪,都没能打死一个人!换了我当年,一枪打死两个也不是没可能!” 我嘲讽他道,那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当枪手,假手于人,那可就没什么保障了。你还不是害怕自己在这个时候被人看到,功亏一篑,这张老脸被人给认了出来,你哪里还有机会算计我跟杨安可,此刻恐怕早就饮弹自杀了吧。 我说话也开始毫不客气,因为这一次我算定了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或者什么也不说不做,赵老都不会放了我跟杨安可活着离开,索性也就不管那么多了。谁料到赵老却说:“没错,原本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我身在其中,而现在我也藏不了了,如果我被调查,会牵扯出很多人来,辐射范围太广,而我已经这把岁数,就想着能够安度余生了,谁料到却在这个当口失了手。” 他叹气道:“没办法,也许注定了我今时今日,会有此遭遇,昨晚我一夜没睡,想了很多,杨洪军若是不死,我就难逃一死。现在你们抓住的那些人里,只有那个会摸骨术的人见过我,但他并不知道我过去的身份,即便是他把我给供了出来,我也不会承认,而且我认为他不会有供出我的机会。” 赵老这句话听上去冷冰冰的,就好像是在说,那个强哥很可能会因为某种原因,在供出赵老这个人之前,就会死去一样。我曾听闻过有些人为了掩盖自己的秘密而不择手段,却没想到赵老的不择手段,竟然冷血无情到这样的地步。 于是我反而释然了,开口对赵老说,这么说来,我和杨安可也是必死无疑了吧,否则你怎么会告诉我这么多。既然如此,你哪来的自信心,我们一定会配合你,帮你把杨洪军骗来?反正左右都是个死,我为了鸡毛要让你这么痛快? 语气虽然强硬,但我心里多少还是存着一丝侥幸。我手中没有任何筹码,这可能是我唯一的办法,不是为了逃离死亡,而是为了给自己跟杨安可多争取一点时间,每多一分钟,我们的希望也就大了一丝一毫。 赵老摇摇头说:“你们配不配合都是一样,只要你们俩在这里,我就有办法。杨洪军算是我的学生,我可能不够了解你们,但是我的这个学生,我是非常了解他的。”说完他的那张老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这个笑容让我感到非常恐惧,于是我也不说话了,盘算着他可能会用什么样的方式通知杨洪军,既然抓了我们来这里,肯定是要让杨洪军知道,既然要让他确信,我们俩就必须在他来这里之前活着。 我问赵老,你是怎么抓到杨安可的,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知道她会到医院来跟我见面?赵老笑了笑说:“这可能就是天意吧,因为我们一开始就打算只抓这小姑娘就行,所以今天白天我们就埋伏在她家门外,却在傍晚的时候看到她匆匆忙忙地出了门,这是天赐良机,当场就把她给抓了。”他顿了顿说:“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看了你们的通话信息,知道她是要去医院找你,于是就干脆跟着来了。” 我明白了,因为如果杨安可迟迟不到的话,我会起疑,会找人,也会把这件事告诉杨洪军。而在那个时候估计赵老的计划还没有完全布置好,杨洪军的突然行动会让他的计划产生很多变数,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连我一块抓了,一能防止消息走漏,二能增加砝码。 很不幸,他还是得逞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对错 当下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山里的夜晚显得格外安静,即便是关着房门,也能够听见外头水库里,那一阵阵青蛙的叫声。赵老在跟我说完这一番话之后,也就不再继续做声,只是微微低着头,有点驼背地做着,眼睛怔怔的望着地上那一盆并未烧起来的木炭。他看上去好像在想着什么,但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事,一辈子刑侦警察的脑筋,此刻都用在了怎么对付我们,怎么逃脱自己的责任身上,想起来还真是可悲,而当他不言不语就这么坐着的时候,看上去其实就是个非常孱弱的老人。 那个司机则把凳子挪到了靠墙的地方,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用手里的匕首削着随手捡来的一根小木条。他的这个行为似乎没有目的性,也不见得要把这小木条做个什么东西,只是好像打发时间一样,每一次刀刃跟木条的接触,就发出那种刷刷的声音,听上去这匕首也是挺锋利的。大家一言不发地这么坐着,本来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间,却好像谁也没有睡意一般。 我低头看了看躺在我腿上的杨安可,她红肿的眼角似乎还挂着泪痕,要说这姑娘也当真是命苦,难怪她性格这么倔强要强,想必从小就比别人经历得更多吧,有杨洪军这么个叔叔,也算是注定了她这辈子命里头会比别的女孩子要接触更多丑恶的东西。 我感觉她呼吸均匀,想来除了受了惊吓和被打晕之外,应该没有大碍。可是这晕过去的时间是不是稍微久了点,不过眼下看来,她就这么安静睡着也挺好,起码不用睁开眼看到眼前这一幕,再被吓得花容失色。 这是从上次我们俩一起被绑之后,又一次我跟他共同遭难。上一次因为想要解开蒙住眼睛的毛巾,我们第一次有了比较近距离的接触,我至今都还记得她那滚烫的脸和柔软的嘴唇,我也是俗人,和杨安可这种若有若无似远似近的感觉,反而让我觉得过瘾,相比起那种能够很顺利地交往,然后亲密的女人来说,她给我的感觉会更好。所以即便当时觉得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但这安静的一幕,我还是感觉到享受,甚至是感动。 当时我心里打定主意,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们这一次再侥幸逃脱一死,我一定不会再浪费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我要跟她明明白白的说出我心里的感觉,绝不再像从前那样遮遮掩掩。 这时候赵老突然说话,却不是对我说的,他对那个正在无聊削木头的家伙说道:“你的手机能不能上网?”那人回答道:“现在还有谁的手机不能上网。”赵老又说:“这样子,你注册一个电子邮箱,账号密码都尽量简单一点,明天天亮之后,我们需要往里头存个照片。” 听到这里我就明白了,这张照片,必然是我跟杨安可目前现状的照片,而那个邮箱,就是要通知杨洪军去查看的。赵老没有选择直接给杨洪军打电话或者发微信,也没有用什么外头的公共电话打公安局的电话,因为这样一来,他知道会引起除了杨洪军之外更多人的注意。但假如只让杨洪军看到这个邮箱里的照片的话,那知道的人就只有杨洪军一个,或许赶来救援,也就只有他一个人。即便是杨洪军没打算这么做,赵老也会让他这么做的。 而在杨洪军赶到之前,赵老就一定会找个地方藏起来,刚才他说这背后就是森林,如果他藏在森林当中远远地用枪瞄准,当杨洪军来了以后,以赵老多年刑警的技能,这个距离下一枪爆头,完全就是基本功。 只要杨洪军敢来,赵老就注定了会开枪。杨洪军一死,他基本上就算是安全了,而那个开车的家伙也会在这个时候开始逃亡,我们对他的信息掌握得极少,要找起来是非常费劲的,等查到线索的时候,估计这家伙早就拿到了赵老支付的一笔钱,逃去了国外。 而在他们开始逃亡之前,还需要做一件事,就是顺便也送了我跟杨安可上西天,去跟杨洪军打斗地主去了。而这还没完,马天才虽然现在一定被层层保护,但肯定也会被赵老暗中下手,如此我们这个铁三角才算是彻底瓦解。我心想这赵老狠毒起来可真是人不可貌相,要不然不出手,要出手,就会让敌人全军覆没。 那个司机点点头答应,然后就摸出手机来。赵老立刻提醒道,让他关闭那什么定位系统,以免被查到。可是这家伙把手机拿在手里晃来晃去了很长时间,好像是因为这个地方的信号很弱,一直没有网络一样。没过一会儿,他就开始不耐烦,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一些方言的句子。赵老也心烦了,于是对他说:“这屋里没信号,你就去外面找信号,外面的天又没遮盖子,难道还找不到吗?” 他的语气仍旧很不客气,可是那家伙也不敢说什么。此刻看来,该来的人都到齐了,只差杨洪军。只不过为什么那个枪手不在这里,我就不得而知了,而且我也没打算开口问赵老,因为我知道,即便是我问他,他也不见得要告诉我。或许事发之后,那个枪手眼见失手,早就逃掉了,这样也好,省得麻烦。 那家伙拿着手机就出了门,到外头寻找信号去了。赵老在那人出去之后,转头对我说:“凯子,你别怪我,我也没办法。真希望我们不是在这样的方式下认识的,如果你没有帮着杨洪军,我真希望你能够来帮我。” 我呸了一声说道:“帮你?帮你干嘛,为非作歹吗?我虽然是个小老百姓,但我也知道你做的事情是伤天害理的,要我李义凯做这种事,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你身为一个老警察,竟然知法犯法,干这些非法的勾当,你也没几年时间好活了,你就等着死后下地狱吧!”赵老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下地狱,地狱在哪儿?我们是共产主义者出身,信奉的是资本论唯物主义,哪来的什么地狱?人早晚都要死,区别只在于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什么好,什么坏,那些都是活着的人才会评断,我为何要为此操心。”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早已看透了一切一般。但我仍旧不相信他当初会无缘无故地进入这么一个邪教组织,于是我问他,你明明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样会害人,可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赵老轻蔑地说:“害人?什么叫做害人?那取决于你的立场。比如现在的你,你心里认同的那一套东西,你觉得是正确的,所以你才会觉得我的做法是在害人,可你换成我的角度想想,我还认为你在害人呢!”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就算是立场不同,但是作为人最起码的是非观总该具备吧?于是我反驳他道,你干了一辈子警察,倒头来却参加了这么一个邪教组织,你还真是愧对国家对你的栽培,当你踏出那一步的时候,你就知道自己已经错了,只不过跟我们先前抓住的那些家伙一样,你知道错的很深,深到没办法去扭转跟改变,所以才一错到底,难道不是吗? 赵老摇摇头说:“凯子,还真不是。我当年加入组织的时候,是义无反顾的,并且那个时候,我还在警察局里,身居高位。或许你觉得,以这样的身份和威望,我完全没必要进入这个组织,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为了贪图另外一种活法,而是在你们所谓的正确世界里,我早就已经看透看淡了。” 他接着说道:“我辛辛苦苦一辈子,为人民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你知道我得到了什么吗?我的父辈因为那十年的动*乱,被妄加罪名,在监狱里迫害致死,而那个监狱,却正是我当年工作的地方。自己的父亲死了,他是因为触犯了所谓的人民而死,可你知道当时的领导跟我怎么说的,他说这才叫死得其所,反动分子不管是不是自己的父亲,都不许我表现出丝毫悲伤,非但如此,还要我高高兴兴地庆祝一个反动分子的死亡!”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情绪明显激动了起来,或许当年的那一段经历,在此刻再一次深深刺激了他。他接着道:“我工作了这么一辈子,本指望着到了职业生涯的末期能够带好这一批新警察,可是我却迟迟没有得到升职,直到退休,我都仍旧是一个小小的科长,威望是有了,人家是怕我上去了,抢了自己的饭碗!这样的环境之下,你还指望什么?所以当时我非常灰心,恰好又认识了这个组织的人,几番游说之下,我就毫不犹豫地加入了。” 赵老叹息说:“这个组织给了我许多,让我得到了我曾经想得而得不到的东西。我也立志要以它为根基,把我认为错的事情纠正过来,把那些你们自以为对的颠覆下去!” 我哑口无言,连叹息都没有了力气。 第一百四十五章 骂战 于是我也不再说话了,只是用失望的眼神看着赵老,赵老一把岁数的人了,怎么会连我这种眼神也看不出?可他非常倔强,他坚持他的想法是对的,并且不容我有质疑的机会。所以他也用那种带着强烈对抗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即便在此时此刻,他也不肯承认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 这就好比是在走夜路,或者敲黑门,你并不知道门后面到底是五彩世界,还是万丈深渊,所以大多数人包括眼前的赵老在内,都会选择坚持自己的想法,即便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已经是错无再错。 看他这么执着,我就把我的眼神转移开去,不再看着他,而是低头看着杨安可。她仍旧还没有醒过来,我也没打算把她叫醒。过了几分钟,那个司机重新回到了屋里,进门后就对赵老说,已经搞定了,问什么时候拍照片? 赵老说现在太晚了,这屋里光线也不好,等明天天亮再说吧。赵老告诉那个司机,咱们俩轮流休息,醒着的那个人一方面要盯着外头的情况,一方面要提防我耍什么花招。我苦笑了一声,却没说话,心想我还能耍什么花招,难道我还能凭借膨胀我肌肉的方式把那扎带给绷断么?我特么又不是施瓦辛格。还是说我能够直接把这床板高举过头,以它当做武器,把这俩货给砸死?我特么也不是绿巨人啊! 赵老随后又转头对我说道:“凯子,你也睡一会儿吧,明天…哎!明天可是漫长的一天啊…”这句看似意味深长的话,其实再明显不过,其实就是宣告了这件事的结果,那就是明天我们就会死。既然如此,我还是不睡了,好好享受在人间的最后一点时光吧,幸好杨安可现在睡在我的腿上,虽然长时间的压迫让我的腿有点发麻,不过这样的画面,也许是我短暂人生中,为数不多美好的回忆吧。 虽说是打定了主意不睡,但人总归是对抗不过疲劳的。于是那一夜,我几乎睡一会醒一会,杨安可大约在凌晨两点左右才醒了过来,她显然花了点时间来习惯眼前的一幕,毕竟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画面,是我正在打瞌睡,并且角度是从下巴往上的一张大脸。 杨安可醒后,由于她的其中一只脚被捆住,所以即便是坐起身来,她也只能斜靠在我的身上才能够保证不摔倒,于是她就这么靠着。这种比较亲密的动作在此刻的场景看起来,像极了一对苦命鸳鸯。为了化解尴尬,也的确没什么好害怕的了,于是我就当着赵老的面,当他不存在一般,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她,杨安可毕竟岁数小,又是个急脾气,当场就把赵老骂了个狗血淋头,任何难听的话语都从她嘴里骂了出来。 很显然她作为杨洪军的侄女,跟赵老的接触要比我多很多,所以这种失望的情绪也就大了许多。更不要说我告诉了她,赵老此举的目的,不光是要我们俩的小命,在那之前,还得先杀了杨洪军。这更加让杨安可怒不可遏,若不是因为手里没什么东西可抓,我想她可能会把我大卸八块,然后当做暗器投向赵老。 赵老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挨骂,脸上的表情在告诉我们,他根本就不在乎。而他跟那个司机显然是低估了杨安可的战斗力及词汇的丰富,一般人在得知自己即将被杀死的时候,如果不是如我一样静静等待,就一定会跪地求饶,却很少有人像杨安可这样,即便手上够不着,嘴里也要让自己好好痛快一番。 这场单方面的骂战,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那司机实在是受不了了,他不是我们本地人,我们本地的方言外地人乍听之下也不太容易听懂,更不要提杨安可骂人的词汇当中,大多都是一些我们本地人才能听懂的俚语。于是他很快就极度不耐烦地站起身来,一边挖着耳朵,一边摇着头逃离了现场。房间里能够挨骂的人就只剩下了赵老,他这么一把岁数的人,被一个年轻小姑娘指着鼻子臭骂,心高气傲的他很快也开始不高兴了,于是他对杨安可说道:“小姑娘,你有一张破嘴你知道吗?死到临头了,你还张狂什么。你信不信明天我当着杨洪军的面先杀了你!” 杨安可毫不示弱,大骂道:“你这臭不要脸的老王八蛋,等我幺爸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这堆老骨头给揍散架了!反正我都要被你杀,但我会记住,我杨安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俩人这般对骂,一边旁观的我觉得精彩万分。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有这么一场撕逼大战,还真是带劲。男人跟女人吵架,本来就没有任何胜算,赵老又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所以他不会动手打杨安可,只是在被骂得无力还口的时候,只能冷笑一声作为回应,不过那微微抽动中、松弛的脸部肌肉已经说明,他早已愤怒至极。 于是他也站起身来,走到了门边,将身子靠在门框上,这样他既能听见屋里杨安可的骂骂咧咧,随时一回头,也能看到我们的动静。 我灵机一动,心想这可是个好机会。转头一看,赵老先前靠在墙边的那杆三八式步枪仍旧还在那里,枪的位置距离赵老大约有两米多,而距离我则差不多有四米。假如我此刻手没有被束缚住,而能够自由活动的话,我是有足够的信心在这个距离下比赵老先抢到枪的。可我手边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弄断手上扎带的工具,唯一有可能变得尖锐一点的,就是我裤子的拉链,但我未必能够掰得下来。 人总是这样,在危难关头,总能够激发一些平日里所不曾被发现的潜能。这时候杨安可还在指着赵老那半个背影破口大骂,当她把手抬起来的时候,我注意到她手上的假指甲。 于是我将脑袋微微一侧,朝向了杨安可的方向。她本来就是斜靠在我身上的,所以我的这个动作,可以距离她的耳朵很近地说话。而我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杨安可!你接着骂,骂大声一点!” 杨安可知道我鬼点子多,迅速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继续滔滔不绝地骂了起来,我在想这姑娘将来要是跟任何人在一起生活,都不要激怒她,否则背都能给你骂肿起来。眼看赵老还没有转过身子,我迅速用能够活动的那只手,把杨安可的手抓了回来,然后轻轻在她的指甲盖上指了指,那意思是,我需要你的假指甲。 杨安可斜着眼睛看着我,嘴里还在继续大骂,她轻轻点点头,因为她的双手是都能够活动的,只不过我并不知道女孩子做假指甲,会不会粘得非常结实,总之杨安可在那儿折腾了好几分钟,才把那假指甲给掰了下来。我看她的表情流露出那种微微吃痛的感觉,想来还是会有点疼。可当下我来不及细想这么多,就偷偷从杨安可的手上接过了假指甲。 我手里拿着这硬邦邦的假指甲,然后把手背到了背后,摸到了床板上一块稍微平整但有点生锈的区域,开始来来回回幅度很小地,磨着那指甲。 是的,也许你已经想到了,通过这样的打磨,可以让指甲的边缘出现类似于刀刃的斜切面,虽然不如刀子那么锋利,但如果快速在人的皮肤上划拉,还是能够很轻易就割出一道划痕来的。我尽可能让它变得锋利一点,才好趁人不注意,把扎带给割断。 当然这是我理想化的想法,实际上操作起来的时候,还是困难重重。因为我一方面要一只手用力把扎带绷紧,另一只手还要成拉锯状在扎带上来回割开一个小口子。绷开的力道加上指甲的割动,尽管速度奇慢,但的确在几分钟后,把扎带割出了一个三分之一的小缺口来。 我喜出望外,因为我知道这个计谋是可行的,只要我不被现场抓住的话。于是我必须非常小心,随时随地都要注意着赵老是否会转身过来。每次只要看到赵老的身子微微一动,我就会跟做贼似的,迅速回到原来的姿势。 杨安可虽猛,词汇量虽然丰富,但那毕竟不是无穷尽的。我偷偷摸摸割扎带的速度非常慢,于是没过多久,她的词语就即将枯竭了。她用胳膊肘轻轻撞着我,那意思似乎是在问我搞好了没有她快顶不住了。我连回应她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又过了几分钟,杨安可实在是没力气继续骂下去了,赵老才突然转头,笑嘻嘻地看着杨安可,那意思仿佛是在说:你骂啊,你怎么不接着骂了。 杨安可果真不骂了,而是改唱歌。她把她会唱的歌不管是通俗的还是儿歌,统统把歌词改成了辱骂赵老的话,听上去别有一番滋味。赵老无奈,怒目以对,几秒钟后,又转过了头去。 好机会,于是我趁着这个当口,开始拼命地加速割起扎带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反击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要知道一根铁杵,可是能磨出不少根针来呢,况且为什么不直接买一根针呢?我曾经一度对这个故事相当不解,可直到我自己开始动手割扎带的时候,我才深切地感受到,用极端简陋的条件去办成一件事的时候,是多么不易。 由于我的左手一直在绷着使劲,这个过程中会有对扎带形成一个拉扯的力,而被磨得有些锋利的假指甲,每一次割下去,都因为那股力量的关系,一次变得比一次更加容易一些。所以其实在割断扎带的过程中,其实后半段要比前半段省力跟快速了不少。 而就在咔嚓一声扎带断掉的时候,我顾不得赵老可能在这个时间转过身来,一下子用手把杨安可的身体推开,我则脚下发力,快速朝着那杆枪冲了过去。 我之所以这么不顾一切,是因为我担心赵老再一次转过身来的时候,就是他进屋的时候,虽然我自认为蛮力上可以完胜如今七旬高龄的赵老,但手里没抓到抢,终究还是不放心,毕竟外头还有一个年轻力壮的家伙,更不要说此外还有个枪手始终没见着人,虽然我觉得他可能是跑了,可谁知道究竟是不是呢。 短短的不到四米距离,我却在冲过去的时候,如同看了一部放慢速度二十倍的慢镜头短片一样,我在冲到差不多两米的时候就顺势伸出了手去,手的方向自然是朝着枪的方向。而就在这个时候,我脚步的动静也引发了赵老的警觉,他迅速转身看到我正冲到了一半,立刻就明白我想要干什么,于是他也转身一声呼喝朝着枪冲了过去。 他在明,我在暗,而且我先动,他并没有准备,加上我年轻体壮,在冲出去之前就已经经过了思考,不像赵老一样,转头看到我的时候还要思考一番我想要干嘛,所以我以绝对优势抢到了那把枪,却因为冲过去的力道过猛,我左侧的肩膀一下子结结实实地撞到了砖房的墙壁上。 顾不得被撞得生疼的肩膀,我一下子端起那把枪,不假思索地把枪口对准了正在跑来的赵老,嘴里却蹦出一句“不许动!” 这是我第二次摸到真枪,第一次是上大学新入学的那一年,军训实弹打靶的时候摸到过,所以我知道这种枪应该怎么拿,也知道那枪身右侧的小拉栓,就是用来上膛的。 赵老被我这么拿枪一指,满脸都是惊讶的表情。并在我喊出不许动之后,他也将自己的双手微微抬起,慢慢举了起来。这番动静惊动了原本在屋外的另外一个人,他也跟着走到了门边,看到我手里抬着枪的时候,他脚下一顿,迅速侧身一闪,就把身体藏在我射击不到的门外。 我心里非常忐忑,毕竟当年军训打把那一次,我以五发脱靶的成绩笑傲了全班,此刻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我仍旧对自己毫无信心。我只是觉得我拿着枪的这个举动,已经足以让这两个人知难而退。 可很快,赵老原本惊恐的表情,就变成了微笑,随后他缓缓把手放下。我拿着枪往前一顶,大声喝道:“把手举起来!谁特么让你放下的!”可赵老根本不加理睬,似乎是根本不相信我会开枪一样。我心想事到如今你还跟我玩心理战,难道你没听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过,枪杆子才是政权吗?还是你认为自己比我老辣,所以不相信我敢开枪打你?想到这里,我觉得有必要进一步吓唬他一下,于是腾出右手,拉动了枪栓。 原本我打算这一拉一合的咔嚓声,能够传递给赵老一个信息,就是我没跟你闹着玩。但在拉动之后,我立刻就明白了赵老为什么微笑着放下手的原因。因为这枪里头,压根就没有子弹。 这很容易区分,因为押弹的时候,那种顿挫感是非常明显的,并且声音也会比较实,不会如现在这般空荡荡的。我这才回想起来,早前赵老把我押进屋子的时候,把我的手束缚住之后,就已经取出了枪里的子弹。估计是因为这把枪太过老旧,担心走火吧。 果然赵老放下的手伸进了裤子口袋里,摸出了那半个被他取出来的弹夹。说是弹夹,也算不上,其实就是三颗并联在一起的子弹,好像是弹壳之间有什么东西粘住了一样。子弹是两段式,子弹头是非常尖锐的那种,弹壳上窄下宽,被这样的子弹击中,估计也是一个对穿肠的下场。 而得知我没有子弹后,门外藏着的那个家伙就放心大胆地走了过来,他指着我的鼻子嘲笑道:“你这白痴,没子弹的枪你当个宝似的,你还能打死人哪?我求求你快给我一枪吧!”言语之中,充满嘲讽,这是为了激怒我,顺便贬低我,我知道。赵老则在一边微笑着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心性并不是那种特别冲动的人,相对于很多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我可能要稍微更加沉稳一些。所以那家伙的挑衅言语,对于我来说其实没有什么作用,反而被我反讽道:“我看你才是个白痴,我有枪还能用枪把打人,你光有子弹有个鸡毛用啊,你打算当暗器丢我吗?”说完我也嘲讽地哈哈大笑起来。 门口那家伙脸上刷的一下子难看了起来,看来他刚才嘲笑我的时候,是真的没想到过这个问题。由此可见,他的智商其实并不怎么样,跟我比起来,应该足以碾压。于是他被我这么一刺激之后,就恼羞成怒,掏出那把看起来很锋利的匕首,嘴里一边恶狠狠地骂着,一边朝着我走了过来,好像是想要用那匕首在我身上捅几个窟窿一样。 严格来说,他手里的刀的确比我手上这把空枪要构成的伤害性更大,所以这才给了他有恃无恐的理由。但这家伙似乎忘记了一件事,就是我手上这把三八式步枪,足足有一米多长,所以当我意识到他想要来捅我几刀的时候,我将枪头反转,枪把对准了他的脑袋,右手顺势一猛用力,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晚上,我过得真是足够郁闷了。压了一肚子的火,正找不到出气筒。这家伙拿着刀子过来,这不是明摆着给我泄愤嘛。这一枪把正中他的眉心,那个地方有眉骨跟鼻骨,可以说除了眼仁之外,此处是整个头部最脆弱的地方。而撞击之下并不会让他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却会因为撞到了鼻梁,会让他脑袋发胀,泪流不止,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流泪,并不是哭泣的流泪,而是一种外力刺激下的生理反应,是控制不了的。这会大大分散他的注意力,这样的剧烈痛感,也会让他把身上大部分力量集中在对抗痛楚上,而不是接着捅我几刀。 被我打中之后,这家伙踉踉跄跄朝后退了两步,双手捂住鼻子,嘴里“嗯嗯”地叫着,我没等他反应过来,冲上前去,伸腿将那家伙的脚反方向一绊,双手分别握住步枪的两端,用中间的部分朝着他的上半身猛烈一推,他就一个倒仰,倒在了地上。 因为这家伙摔倒的地方就在赵老脚边不远,于是赵老也冲了上来帮忙。原本打得有点兴起,我真想连这老狐狸一起打了,但是拳脚无眼,加上我手里又是硬邦邦的木质枪托,只怕只打一下,这赵老就能化作一股青烟驾鹤西去了,回头我没能抓住元凶不说,自己倒落下个过失杀人的罪名。毕竟现在的情形来看,若不是杨洪军或者其他警察亲眼所见,断然是没人肯相信我说赵老就是那个幕后的主使人。 于是看到他冲过来,我本来撞过去的枪托,硬生生地缩了回来。我心想我就算不打你,也要把你推倒地上摔一跤,你这把岁数估计也摔不起了,但不会死人,而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他将来讹我。于是在缩回枪托的时候,将手顺手一挥,就把赵老朝着屋子中间的方向给推了过去。上了岁数的人,毕竟脚下是虚的,我这还没怎么用力呢,赵老就跌跌撞撞地晃了过去,途中还踩翻了那没生火的炭盆,发出哐铛铛清脆的声响。接着就一各屁股墩儿坐到在地上。 于是我也就没再搭理他,一下子跳到那司机的身上,跨坐在他的腰间,裆下使劲,以防止他翻身逃脱,手也没闲着,先是用枪托朝着他的面门上补了一下,由于他的手捂着鼻子,这一下直接打在了他的手背上,手背没什么肉,估计这下击打,让他的指骨都在生疼。我朝着他劈头盖脸地打着,手里始终抓着那杆枪,打了十几下之后,这家伙已经开始发出杀猪般哀哀的叫喊。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我身子后面穿来一声怒吼:“凯子!你给我住手!否则我现在就杀了这小姑娘!” 转头一看,赵老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爬了起来,蹿到了床上,手里抓着刚才被我殴打而掉在地上的那个司机的匕首,一只手手肘锁住杨安可的脖子,另一只手把匕首的刀尖,抵在杨安可耳朵边的皮肤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屈服 杨安可双手都抓着赵老的手臂,但由于她的脚被拴在了床栏杆上,身体本来就有点失去平衡,虽然嘴上骂得凶,但此刻却只能受制于人。 匕首的刀尖距离杨安可的皮肤估计只有几毫米,而且晃动中,还不免轻轻被扎到,杨安可露出惊恐的表情,嘴里再也骂不出来,只是傻傻地看着我,那眼神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很害怕,希望我救她。 我何尝不想救,可现在我任何一个不按常理的动作,都有可能导致赵老直接一刀扎进去。那个地方差不多在耳下的位置,是头骨和下颌骨接缝的地方,本身有一层肌肉,只要角度正确,里边是没有骨头的。那把匕首我目测得有差不多两寸长,这一下子毫无阻力地刺进去,会割断杨安可脑袋里的大动脉跟无数神经,必死无疑,根本没有抢救的可能性。 于是我只能不动,怔怔的望着赵老,嘴里说道,你冷静点啊,我不动!我不动!赵老似乎情绪激动,并且伴随着愤怒,他大声咆哮道:“你把枪给我扔过来!扔到我脚边!快!”我有些犹豫,刚才我能够这么大胆地动手,完全是因为对方手里没有枪只有子弹而已。而我也非常清楚,如果我听了赵老的话,把枪丢过去,那我手里就没有任何足以跟对方抗衡的东西了,唯一仅存的,就是杨安可那半枚假指甲。 见我愣着不动,赵老又大声咆哮了一声:“快点!你再不丢下枪,我就刺进去了!”说罢做出一副就要手上用力给杨安可脑袋上钻个窟窿的样子。杨安可吓得尖叫了起来,但是她却不敢用力挣扎,因为她也害怕自己扭动身子一旦幅度过大,就会自己刺到匕首上去。 我也没办法了,都说狗急了会跳墙,赵老如果真的急起来,恐怕真的下杀手,于是我把枪托往地上一杵,松开了手,枪就倒在了地上,我在踢了一脚,把步枪提到了他跟前。接着我举起双手,向他示弱,表示我不再反抗,让他不要伤害杨安可。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双手从我的背后袭来,一下子穿过我的腋下,然后往我身后一掰,就把我的双手掰到了身后。接着就是一阵哗啦啦拉动扎带的声音,我的手再次被束缚了起来,和先前不同的是,这次两只手都被捆住了,并且是捆在一起,想要故技重施,只怕是也没有办法了。 我当然知道背后这双手是那个刚刚被按在地上狂揍的那家伙,当我被捆上了之后,他一下子踢到了我膝盖的内关节处,我脚下一下子失去平衡,就单膝跪倒在地上。那家伙如同泄愤一般,一只手抓着我的头发,弄乱了我的中分,另一只手开始在我脸上脖子上胸口上,疯狂地殴打着。极度打到了我的眼窝上,让我的眼睛出现了充血和闪白的情况,鼻子上也中了几拳,看来这就是现世报,我也开始流眼泪,然后他把我按在地上,不断用脚踢着我的肚子。我双手都在背后,无法护住自己的小腹,只能用蜷缩起双腿的方式来保护自己。那家伙一边打我,一边嘴里恶狠狠地骂着,具体骂的什么我听不清,也听不懂,只是耳边传来杨安可的哭喊声,她一直在叫着别打了别打了之类的,感觉很是无助,也非常可怜。 被打了多久,我不记得,我只记得当他停止,是因为被赵老喝止了。而那个时候的我,虽然谈不上奄奄一息,但也是翻江倒海,头昏脑涨,难受至极。赵老在我倒地之后,就放开了杨安可,然后捡起了地上的步枪。我耳朵里听着那咔嚓咔嚓的声音,知道那是在装填子弹。于是我心里一阵懊恼,真后悔刚才我没有直接对赵老动手,只是把他推开,现在好了,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赵老装好子弹后,把步枪背在肩上,然后对那个司机说道:“你把他拉到外面去,面朝着来路的方向跪着,脚也顺便捆。这天快亮了,待会可就要给杨洪军发邮件过去了。”那家伙点点头,粗暴地从地上拉起我,以一种拖动的方式,把我往屋外拉去。看来赵老心里也清楚,当下的情形,最好还是让我跟杨安可分开。 当我被拖到屋外,接着又被强行按着跪倒在地上,地上全是绿豆大小的碎石子,虽然已经入秋,但天气还没有很凉,夜里除外,所以我出门的时候,衣服并没有穿很多,被这么粗暴地按着跪在地上,那些小石子磕着我的膝盖,感觉挺疼的,加上夜晚山里的气温要低很多,尽管空气清新,却让我瑟瑟发抖。 在我跪下之后,这家伙有用扎带捆上了我的脚腕,让我的双脚能够分开的幅度非常小,仅仅只能保证我跪在地上可以掌握平衡而已,想要以这样的状态逃走,根本就不可能。显然对方也是知道了这一点,于是在他捆好我以后,从我身后在我的脑袋上用力拍了一巴掌,然后说道:“小畜生,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时光吧,你本来可以舒舒服服在床上,有个美女陪伴,谁让你这么不老实,该!” 这家伙刚才被我揍得很惨,如果不是赵老出言阻止,估计此刻我早就被他打了个半死不活。所以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里透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我此刻跪着的位置距离小砖房的门大约直线距离有四五米远,山里安静,即便我是在户外,还是能比较清楚地听到屋里的动静。只听见当那家伙转身进屋后,似乎对杨安可做了什么,杨安可一边尖叫一边哭喊,我害怕这家伙当着赵老的面对杨安可做出什么荒唐事来,于是大声喊道,有什么冲我来,不要欺负女孩子。 这时候赵老走到门边,斜靠着门,和我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然后对我说道:“凯子,别把我们想得那么龌龊,只是在捆住小姑娘的手而已,没对他做什么。”即便赵老今晚在我心里的形象可谓是彻底颠覆,但他一贯的稳重和威望却还是存在,所以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我竟然相信了。赵老接着说道:“凯子,你刚才是怎么把那扎带给弄断的,本事不小啊。”我哼了一声说,更大的本事还有呢,你想不想看啊?我这是在嘴硬,其实谁都知道,此刻我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从这小碎石子地面上站起来。 赵老笑了笑说:“本事再大又怎么样,老天爷都给了你机会,结果你还是输了,这证明什么了?证明你做的事是错的,而我们是对的。这注定了天亮后杨洪军来,我会得偿所愿,你们就比较倒霉了,只能当垫背的。你也许察觉到了,打从昨晚开始,我就没打算瞒着你什么,并非不怕你知道这些,而是因为我相信你清楚,即便你今天听到了所有内幕,也没有可能活着走出山去。” 我不语,虽然早已想到,但他这么一说,还是如同被宣判了死刑一般。他接着说:“都是命啊,可惜了,可惜了!”说完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转身回了屋里,放心大胆地留下我一个人跪在屋子外面。但他没有关上房门,透过门洞,他仍旧能够非常清楚地看到我的全身。 我跪在地上,心里不知道是悲观还是绝望,想到我远在市区里的父母,心乱如麻。抬头看了看天,山里的空气比城里好太多,这里还能看到满天的星星。我已经记不得上一次这么认真而专注地抬头看星空是什么时候,这一刻,我就如同在等待执行死刑的最后一晚,我要的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美女如云,只需要这黑幕中的星星点点,就能带给我足够的平静。 “不过如此吧!”我心里叹道。眼看着远处的天已经开始有点微微发白,目测此刻的时间,应该是在早上五点多。再有差不多一两个小时,天就会彻底地大亮起来。而屋里杨安可也没有继续哭泣,我转头看过去,赵老跟那个家伙一起,都坐在进门不远的地方。 旁边是水库,在风的吹动下,有一些细微的浪花。浪头拍打在堤坝上,发出那种哗哗的声响,倘若我闭上双眼,再在心里放大这种声音,很有种在海边的感觉。如此舒服的环境,却是我在等死的地方。而这时候,我身后的门边传来一个声音,是那个被我揍的家伙在跟赵老说话,他说道:“怎么回事啊,怎么给冲到这里来了。”赵老一愣说:“什么东西?”那家伙说:“你自己来看。” 于是赵老走到门边,顺着那家伙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他指着我身边不远处的水库,于是我也没忍住,跟着转头过去看,这不看也就罢了,一看到,却觉得大煞风景。 因为距离我不到十米的水边,漂浮着一具尸体。双手反绑,面朝着水下。就这么随着水波飘荡着。 第一百四十八章 等待 这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以来,我也算是渐渐习惯了生死。对待死亡的畏惧感,已经平和了许多。只是在这半昏暗的环境下,突然近距离见到这么一具死尸,还是会有点震惊。 这个死人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姿势跟我一样,这就说明,他是被人谋杀的而非自杀或者失足掉落到水库里。考虑到人在临死的时候会本能地挣扎,所以应该是先被杀死,然后被抛尸到水库当中的。由于死人正面在水下,我看不见其样子,当然我也并不想看。可是从衣着打扮和体型来看,排除掉被水长时间浸泡等原因,我判断出对方是个男性。而他的穿着并不老气,反而还有点时尚,加上反绑在背后的手,手臂上有一个大大的下山虎的纹身,所以我认为这个男性应该不是个上了岁数的人,很可能是在四十岁以下。 既然这个死者岁数不会太大,且身上有着江湖味的纹身,他就不可能是这个地方看管水库的管理员,因为我最早见到尸体的时候,还以为是赵老等人为了占据这个地方,而杀害了原本在这里的管理员。既然如此,那么这个人会是谁,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这里?从那个司机说话的语气来看,他们是知道这水库里有个死人的,只是没想到会浮出水面来。那就意味着,这个人基本上就是他们俩杀害的。 赵老和这家伙杀了人,抛尸水库里,那么这个人必然在某种程度上阻碍了他们俩,我迅速在心里回想了一番,这次来枪杀杨洪军的人一共有三个,加上赵老算是四个,那么袭击者已经被抓住了,现在正在公安局里。而赵老在车库里截住我的时候,手里是拿着枪的,这就意味着在当时开了两枪之后,赵老曾经跟枪手有过一次碰面,拿回了这把枪。赵老和另外那个接头的人都在这里,所以这个死者最有可能就是那个枪手了。 想到这里我基本上能够确定,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会杀了他,但肯定是因为他提出了一些和这两人不同的意见,导致的被杀害。而那个司机嘴里说尸体“浮起来”了,则表明他们最早抛尸的时候,是打算把尸体沉到水底的,也就是说,可能会在尸体的腰间拴上一块大石头,石头的密度大过于人体,所以能够让人沉在水底。想到这里,我不禁往尸体的腰间一看,昏暗的光线之中,的确见到一根细细的绳索,这证明了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果真听到赵老骂道:“你这糊涂东西,不是跟你说了,石头要多绑几块,栓牢实一点吗?”他这话一出,几乎就等于是承认了杀人。只听那家伙辩白道:“我栓了啊,栓了好几块,可能是在水底下晃悠,给晃掉了吧。”赵老说道:“你这蠢货,赶紧给我把尸体捞上来,重新栓石头再沉下去!”那家伙明显有些抗拒,可能是觉得不愿意再去摆弄死人。于是他扭扭捏捏地说道:“这黑灯瞎火的,怎么弄啊,等下天亮后在搞吧。” 赵老骂道:“你怎么想的?天亮后我们要发照片了,哪还有时间啊?你脑子是不是只有花生米那么大啊!”那家伙说:“不会啊,反正你发了照片还要等一两个小时杨洪军才会来,这时间足够了。”赵老没有继续坚持,只是哼了一声说道:“反正在人来之前你给我弄好,否则出了什么岔子,你就自己认了杀人,罪加一等!” 如此说来,这人是这家伙杀的。那么刚才那么暴揍我却没动手杀我,是不是算手下留情了。于是这二人不再管这具死尸,任凭他在我不远处晃荡,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的心情可就不那么平静了,时常会忍不住转头去看那具尸体,但却明明很抗拒,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这时候太阳还没升起来,但是光线已经非常充足了。只听见屋里一阵动静,那家伙好像是要把杨安可也押出来。我在地上跪了很长时间,脚早就又痛又麻,难受得要死,看到屋里的动静,就知道我们距离死亡又更近了一步。只见那家伙带着杨安可出来,按在我的身边,也让她跪下后捆住了脚,接着他跟赵老就退到我们面前约两米多远的位置,用手机把我们俩的照片拍了下来。 赵老吩咐道:“把这照片存到邮箱里。”一阵哔哔哔的按键声后,那家伙说已经传好了。赵老却蹲在我们身前,眼睛在我和杨安可脸上来回扫视,但嘴里却对那家伙说道:“你现在编写一条短信,内容这么写。” “杨警官,你的人在我们手上,现在你一个人到我这里来,你来了我就放了他们,记住,要一个人来。我们这里视野开阔,可以很远就看到来路的方向,不要耍花招,否则刀枪无眼。照片我已经存在邮件里,你可以去查看。等你到上午十点,在此之前你不来,别怪我杀了他们。” 赵老说这番话的时候,全程都是盯着我和杨安可的,我也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那种无情。因为他这条信息,其实也是在撒谎,因为无论杨洪军来不来,我和杨安可其实都必死无疑。说完赵老补充道:“你把昨晚这个邮箱的邮箱名和密码附在最后,一起发过去,电话号码是…” 他直接口述了杨洪军的电话,这个号码他早就记在脑子里了。他这招倒是聪明,用发信息的方式告诉对方,并且直说了这里的地点,省去了杨洪军调查的时间。并且给了杨洪军一个时间限制,那就是十点以前。算了算时候,估计距离现在还有三个小时左右,赵老故意把时间留这么仓促,就是不给杨洪军任何准备和计划的时间。而且信息里话说得非常明白,他如果不出现,我们就会死。 以我对杨洪军的了解,他一定会来。并且这件事牵扯到了杨安可,赵老让他一个人来,他虽然未必就真的一个人来,但是从那条小路拐进来的时候,他也一定是一个人。虽然赵老说会放了我们,但杨洪军一听就知道那并不可能,而且他此刻还不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其实就是他敬重的赵老。 发完信息后,赵老让那家伙打开了网络跟定位,然后把手机摆在了距离我们不远的地面上。接着赵老对那家伙说,你现在赶紧去处理尸体,然后把车开去后山坡上等着,把车稍微停得隐蔽一些。等一下我会在屋后树林里埋伏狙击,人到了这里我就会开枪,然后我就来跟你汇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一切胸有成竹。不得不说,他的这个计谋的确看起来是万无一失,后山通向哪里,我们不得而知,但赵老等人肯定是早就观察过地形,并计划好了逃跑路线。藏在茂密的树林里狙击,远处而来的杨洪军,的确是不太可能看得到他的位置。而赵老这次打算自己亲自狙杀,一来是对自己的枪法有足够的信心,二来他也无法再放心别人了。我知道他还剩下三发子弹,估计是我们三人,一人一颗了。 杨安可听到后,嘤嘤地哭了起来。她折腾了一整个晚上,可谓是心力交瘁,毕竟是女人,比起我来说还是脆弱了许多,于是她哭的时候,我并没有宽慰她,哭吧,痛痛快快的,这世界上放眼看去,估计也没有比这件事更值得让人哭的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们什么都做不了。那家伙在收拾好尸体后,就按照赵老的吩咐把车给开走了。而在距离约定的时间大约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赵老走到我和杨安可身边,分别轻轻地拍了拍我们的肩膀,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一句话也没说,随后就端着枪,朝着屋后的树林走去。 很快,周围就变得一片安静,除了那时常拍打在岸边的波浪之外。杨洪军一定会准时出现,但就在赵老离开后大约十分钟,我看到远处来路边的树林里,突然陆陆续续飞起来许多鸟。叽叽喳喳地叫着。一般来说,只有树林子里有动静的时候,鸟才会被惊动,难道说是杨洪军没走大路,而是从树林里穿过来的吗?我忍不住斜着眼睛望了过去,可树林很密集,我什么也看不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摆在我们面前的那部被遗留在现场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锁屏界面上,有一条信息的字样。可是由于熄灭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看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屏幕就黑了。 于是我心想,这条信息,会不会是杨洪军发来的?难道说他观察到我们跪在这里,而周围没人,在无法联系到我们的情况下,才用这样的方式想要告诉我们点什么吗?毕竟杨洪军是知道这个号码的。 于是我凝神定气,打算等屏幕二次亮起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看清楚。想到这里,我压低嗓门跟杨安可说道:“安可,你跟着我一起,慢慢地往手机挪挪位置,记住,别太快,一定要慢到看不出来!” 杨安可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轻轻嗯了一声。我们俩就在趁着二次铃声响起之前,好像蜗牛蠕动一般,缓缓朝着手机挪动了大约不到半米。 第一百四十九章 密谋 我的视力,还算不错。在这样的距离之下,我基本上能够看清楚屏幕上的字。我下意识地把我的脑袋平视,不直接面朝着手机,因为我知道,如果赵老此刻在树林里已经找好了狙击位置的话,那么这个位置除了能够观察来路之外,肯定是能够看到我们俩的。所以如果我一直盯着屏幕看的话,很可能引起他的警觉。 就在我刚刚掌握好距离的时候,屏幕就又亮了起来。锁屏界面上,果真是一条短信,号码很长,我没来得及细看,但依稀分辨得出那是一个手机号,开头的几位数,就是杨洪军的电话号码。我迅速阅读了信息的内容,上面写道: “我杨,能读唇,说话。” 信息非常短,从内容上看,的确是杨洪军发来的。他知道锁屏状态下,信息如果太长的话,那么就会显示不完整,所以才用了这么言简意赅的句子。表达也很清楚,前一段是在表明身份,说他是杨洪军,第二段是告诉我他能读唇,这就意味着此刻他已经到了这附近,并且找好了藏身处。他所在的位置能够观察到我和杨安可,能读唇的话,则说明他手上是有望远镜或者狙击镜这一类东西的。最后那句就更直接明了,让我动唇不出声,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 此时此刻,我突然有一种重燃希望的感觉,有些兴奋跟激动,于是我缓慢地微微转头,面朝着来路跟那片杨洪军有可能藏身的树林的方向,当我面朝这个方向的时候,赵老就在我身后的树林里,他是看不到我五官的表情的,没准还认为我在张望看杨洪军有没有来呢。 于是我略微有点夸张地开始动唇,我知道,如果说的字太多,就容易造成误读,于是我也尽量把句子缩短,我的唇语是:“两个人,枪手在树林。”我并没有说是赵老,因为杨洪军此刻应该还不知道真相,而“枪手”这个词,则是我们遇袭后常常会提到的,杨洪军应该能比较准确地读出来。果真在十几秒后,手机屏幕再度亮起,上面仍然是一条短信,信息的内容正是“两个人,枪手在树林。” 看到杨洪军能准确读出我的唇语,我很是高兴。于是微微点点头,我点头的幅度很小,赵老手上的步枪没有狙击镜,所以他无法放大,以他的距离来说,应当是不会察觉到我点头的动作。而我却能够确保,这个动作杨洪军是看得到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很久都没有什么动静,或许也并没有那么久,只是因为我心里的焦急,于是觉得漫长罢了。我想此刻杨洪军应该是在思索一个办法,怎么才能保全大家都不受伤,正在思考中。隔了一会儿,手机屏幕再一次亮起,还是一条信息,上面写道: “车来后,钻车底。” 那意思很明确,意味着很快会有一台车开过来,既然要我们钻车底,无非有两个目的,一来可以把车身当做遮挡物,挡住子弹,如果这都还被打中,那也是命该如此了。二来杨洪军打算直接硬闯了,否则按照约定,他是应当从来路方向走过来才对。 那么这样一来,就会出现一个问题。从那条坑坑洼洼的小路到我目前的位置,就算车开得飞起来,也至少需要一两分钟的时间。而这一两分钟里,以赵老这样一个老警察的枪法,估计枪毙我和杨安可十回,都绰绰有余。但很显然,杨洪军既然决定硬闯,则表明他用望远镜或者狙击镜观察树林的时候,并未找到“枪手”的踪迹,他也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引诱枪手出现。 这就是说,杨洪军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而现在那梳理当中,肯定有一个专业的狙击手,正瞄准了赵老藏身的这片区域,当车开进来的时候,赵老也许会开枪,也许会等到杨洪军下车后才开枪,而抢在他开枪之前,狙击手运气好的话就能够发现他的位置,继而一枪毙命。 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举动,这必须承认。不过对于杨洪军来说虽然冒险,但肯定也是最佳的选择。而在我的角度看来,也的确相对比较稳妥。因为赵老大费周章的目的,就是要杀死杨洪军,所以当车子开过来的时候,因为颠簸,因为移动,加上车窗玻璃的反光及阻挡,以赵老的狙击距离,未必就能够一枪击中,况且他手里只有三发子弹,这就意味着他每打偏一枪,我们三个人就能够多活一个人。 相对于当下的条件,这已经是非常值得冒险的一举了。而且赵老此人谨小慎微,老奸巨猾,在没有完全把握之前,他是绝不会开枪的,所以他一定会等到杨洪军从车上下来再开枪,而杨洪军下车有个前提,就是会把车开到我们跟前,给我们足够的掩护。如此一来,只要赵老不在车开过来的这一两分钟里,先击毙了我和杨安可,而我们又能顺利钻到车底,那小命算就是保住了。 于是我压低了嗓门跟杨安可转达了杨洪军的意思,随后朝着来路的方向,也是一次微微点头,代表我赞同这个计划。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赌命。但我抱有希望,因为我觉得赵老应该不会开枪打我们,我们如果死了,也就失去了谈判的意义,杨洪军大可以中途折返不再出现,而后对整座山发起全面进攻,赵老除非能飞天遁地,否则也难以逃走,这么一来,他苦心经营的计划,就算是彻底失败了。到了如今这个关头,他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我焦急但又不得不耐心地等着,我和杨安可此刻唯一的优势在于,赵老并不知道我们和杨洪军用这样的方式达成了一致,所以他可能短时间内,想不到我们的计划,是死是活,就在此一搏了。 几分钟后,远处尘土飞扬,一台越野车正以非常快速的方式从土路上飞驰了过来,车窗是关闭着的,而驾驶室这一侧的玻璃上,还夹着一条白色的布。白色代表投降,驾驶室这一侧又恰好在赵老的观察范围内,所以他的这个举动,应该能延缓赵老开枪的时间。车子来得很快,比我想象的要快,加上路上颠簸,我老远都能听见车子和地面接触后那种哐当哐当的声音。 白色的布也算是起了效果,赵老迟迟没有开枪,我正在为自己即将躲过一劫暗自庆幸的时候,此刻车已经距离我们的位置只有不到二十米,却在此刻,呯的一声,伴随着回音,枪声响了起来。 我吓得一缩脖子,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听见步枪的声音,并且因为在山里,有很大的回响。接着我迅速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了,发现那一枪并非打的我和杨安可,而是直接一枪打爆了越野车的左前轮。 要知道,在高速行驶当中的汽车,前轮爆胎比后轮爆胎要危险不止十倍,因为前轮除了提供动力,还要掌控方向。在这样的惯性下,方向立刻就折弯,车子一沉一歪,就整个侧翻了过来,驾驶室被压在地面,扯着在地面滑动了几米后,停在了距离我和杨安可大约有三四米的地方。 地面上被扬起的尘土,给了我一种正在拍摄阿富汗战争片的感觉,我目测这样的距离我们俩蹦跶几下还是能过去的,于是我对杨安可喊道:“安可!跳!”杨安可立刻起身,我也一个蹬地站了起来,我们俩就好像是兔子一样,费劲而狼狈地,踉跄着朝着侧翻的车子后方跳了过去。 那一刻,我的世界好像是被高速摄像机拍摄一样,一切都变得非常缓慢,耳朵里的声音,也变得沉闷了起来,就好像我身在水底一样,一切的一切都慢了。杨安可虽然在我前面,但她毕竟是女孩子,体力有限,折腾了一个晚上,早就憔悴不堪,所以她的速度很慢,我跟在她身后,在距离安全区域大约还有一米多的时候,我顾不得她手上,也顾不得我的动作有多粗鲁,斜着身子朝着身前的杨安可跳了过去,用我的肩膀撞上了她的背部,这一下推力,令杨安可脚底一下子失去平衡,以一个近乎于狗吃屎的姿势跌倒在了侧翻的车子边上。 即便她是脸着地,但好歹这个地方子弹打不到,她也算是安全了。而我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这一下撞击,让我遭受了阻力,而且我的状况跟她一样,都是手脚被捆,在她失去平衡的时候,我其实也是失去了平衡,可我倒下的地方,完全在射击范围之内,杨安可也没办法来拉我一把,于是我只能好像一条虫子一样,奋力以蠕动的方式朝着安全区域挪着。 就在此刻,我的身体突然感到一阵钻心地疼,这种疼痛非常短暂,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从内部炸裂般的酸软感,然后头皮一阵发麻,喉咙里有股子想要作呕的冲动。顾不得想那么多,我亡命地挪着身子,几乎耗尽我的全身力气,屁都蹦出来不知道多少个,我才爬到了侧翻的车子背后。 我安全了,但我却开心不起来。因为当我背靠着车底盘坐起来的时候,发现我的裆部,一片鲜血。 第一百五十章 翻盘 坦率地讲,我是一个传统的男人。 所以很大程度上来说,男人这个性别角色对于我而言,除了顶天立地之外,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就是传宗接代。我父亲是我爷爷的独子,而我也是我父亲的独子。父亲因为先天性残疾,终身都是缺憾的,所以我可以说是汇集了三代人的希望,我也曾想要将来娶个漂亮老婆,生它两三个小孩,开枝散叶,扩大我们老李家的脉络。 而今,看到这一滩血,我的心唰地一下,凉了个透透的。那一瞬间,我呼吸急促,并非是因为我心跳加速或是血压增高,而是因为我在那一刻突然看到这滩血,内心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努力让自己尽可能地平静下来,用心去感觉,自己的伤口究竟在哪。因为刚才那一阵疼痛和酸楚,很明显,我是中了枪。不过应该不是那种会立刻致命的,否则我也没可能冷静下来思考这一切。 手脚都被绑住导致我没办法用手去寻找伤口,而杨安可虽然此刻也坐起了身来,但我总不能让她来帮我找寻伤口吧,尤其是当位置还这么尴尬的时候。我忍住那种想哭的冲动,下半身整个都是麻木的,我根本就感觉不出伤口的位置。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我左腿大腿内侧靠近根部的位置,裤子上发现了一个烟头粗细的小破洞,周围都是被血染红的区域,而此刻还不断有血液从洞里流出。 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个位置并不是我的要害部位,意味着如果我这次能活下来的话,还是有机会继续传宗接代的,而当我发现真正的伤口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原因,我竟然觉得伤口处越来越痛了起来。 杨安可也被我这个特殊部位的流血吓坏了,她愣了半晌,我问她,你别看了,我没事,还能继续害人,你现在先找个什么尖锐的东西割掉手里扎带,想法子帮我止血吧!说话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有些语气虚弱。 被枪直接命中的伤口,跟被刀箭等射伤完全不同,因为子弹在钻入人体后,它是呈螺旋状旋转地。巨大的压力作用下,会把弹道周围的一切东西都朝边上挤压。也就是说,我腿上这看似只有一个小小的圆孔,但其实被子弹路径走过的区域,已经被挤压得变形或是烂掉了。不管此处有没有大动脉,这种出血都是非常可怕的。所以我必须立刻止血,才能保住小命。如果我自己找东西割断扎带,那么途中会因为来回运动而造成出血的更加严重,所以即便杨安可速度慢一点,我也需要她来帮助我。 从翻车到现在,其实也只有短短十几秒钟,我只是不清楚现在车里的杨洪军到底怎么样了。因为他其实也没有料到,枪手的射击竟然是奔着轮子去的。所以这次翻车也是他所始料未及的,既然如此,很可能他也因为没有准备而受伤。于是我背靠着车子的底盘叫道:“杨洪军!你有没有怎么样!”很快杨洪军传来那种有点痛苦的声音:“我没事,压住腿了,抽不开。” 得知他没有大碍,而且脑子清楚,我就又继续说道:“对方手里还有一颗子弹,你要小心。”我这句话声音压的比较低,但确保杨洪军能够听得见。我仍旧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杨洪军枪手的真实身份其实就是赵老,是害怕他此刻知道了对方是谁后,心里有所波澜。而与此同时,杨安可也开始在车子底盘上一些突起的钢片上,反手磨着自己手上的扎带。 杨洪军说,你们待在这里别动,对面树林里我们有两个狙击手在观察,只要不出去就不会有事的!我说那你怎么办,你现在被压住了,从你的角度看能被射杀到吗?杨洪军说他面前不远处就是那个小砖房,遮挡住了大部分树林的部分,想来除非对方改变狙击位置,否则还是射不到他的,而对方如果动了,立刻会被我们的狙击手发现。 也许是听到我的声音虚弱,杨洪军就问道:“凯子你受伤了吗?刚才第二枪是打中你了吗?”我点点头,但很快我意识到点头他是看不到的,于是就说是的,大腿根部,被射穿了。不过没伤到命根子,否则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杨洪军说他的腿被压得很死,但是可以把椅子往后推而取出来,只是要从车里出来的话,就会暴露在射程之内。而且驾驶员一侧的侧门被死死压在了地上,要想出来,只能从副驾驶的方向,也就是说,当他打开车门,他就位于整个车的制高点,这对于狙击手来说,是一个不可能错过的击杀机会,可除此之外,杨洪军没有别的方法能够出来。 于是杨洪军问我:“凯子,你说对方还有一发子弹,这消息可靠吗?”我刚说了可靠后,顿时就犹豫了,因为我看到的只剩下三发,目前已经打了两发,一枪在车轮一枪在我身上,这么说起来,也算是弹无虚发,至少开枪的目的都是达到了。但是我并不确定赵老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子弹。此刻如果赵老开了第三枪,我就能百分百确定他还有子弹,可他迟迟不开,这就让我有些猜不透了。 背后传来杨洪军想要抽出自己被压住的腿,而发出的咚咚撞击声。很快他就抽出了腿来,而杨安可也努力割断了扎带,她挣扎着凑到我边上,看到我的伤口之后,双手拇指指尖合拢,成一个环抱的姿势,将两只手的拇指死死压住了我伤口上方差不多一寸左右的位置。那个地方有血管,这样的压制能够让血流减缓一些。由于受伤的关系,我只觉得我的伤口非常肿胀,那种痛感反而没那么明显了,而且我根本就感觉不到我伤腿这只脚的脚趾有知觉,想要动,却好像这条腿不是我的一样,根本没反应。我心里有些担心,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可能我会瘫,更严重甚至要截肢。而杨安可是一个有经验的护士,她见我的伤口稍微止血后,立刻哗啦一声撕下了自己衣服的袖子,打了个死结在我的腿上。 而这时,我听见杨洪军车里说道:“目标,小砖房后面的树林,分开连放三枚烟雾榴弹,我要出来了。”这句话应该是对树林里的其他警察说的,只听他刚说完没多久,背后就传来唰唰唰三声,接着好像是受潮的鞭炮一样,发出一身滋滋的闷响,尽管我看不见,但我知道,那是烟雾在冒出来的声音。 杨洪军在这个时候打开了副驾驶一侧的车门。我听见头顶传来他的脚步声,接着就是连续七八声清脆的枪响。这种枪声比较脆,一听就知道是警察制式手枪发出来的声音。看来是杨洪军站起来后,就立刻朝着烟雾笼罩的树林连开了几枪,这是为了掩护自己的做法。而就在他打算从车子上跳下来的时候,三八式步枪的声音再度响起,紧接着就是杨洪军的一声闷哼,随后他就背心朝下,重重地跌落在了我的面前。 看来赵老的枪法果真是厉害,在有烟雾的情况下,还能够准确判断杨洪军的位置,这一枪打中了杨洪军右侧的胸口,在他跌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衣服上并没有什么血迹,所以我知道,这家伙还是穿了防弹衣来的。不免有点心有余悸,要是这一枪瞄准了头,那倒下来的可就只有一个碎成西瓜的脑袋了。 杨洪军好像有点喘不过气,也许是那颗子弹,也许是这重重的一摔,当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向他表达我的亲切慰问的时候,我正面远处也就是杨洪军来处的树林里,一左一右分别闪烁了两下火光,并伴随着啪啪的两声枪响。那应该是两侧的狙击手同时发现了树林里赵老的位置,同时开了枪。 杨洪军忍住痛,拿着对讲机问道:“打…打中了没有?”对讲机传来回话:“打中了,一枪在胯骨,一枪命中小腿。”看样子不要直接击毙,是杨洪军行动之前对两个狙击手的命令。杨洪军说道:“抓捕小组,上!抓活的!山下的小组听命令,拦截任何下山的车辆和人,并逐渐朝我的方向搜索范围收拢!” 听到这里我明白了,其实杨洪军早就在来之前布置好了抓捕计划,他的行为虽然冒险,但却因此收获奇效,这次抓了人破了案,可又是立了一个大功,不知道能不能将功补过,重新恢复警察身份。杨洪军看了看我的伤腿,然后说道:“医疗队赶紧带上药,到翻车这里来,我们有伤员。” 说完这番话,杨洪军好像脱力一样,仰躺在地面上,呼呼喘气。 很快,从树林里奔跑出来十多个全副武装的特警,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毫不停留,直接朝着屋后的小树林而去。医疗队的人也很快赶到,及时给我处理了伤口,说子弹是打穿了的,没有伤到动脉,且最早就有过包扎行为,应该不会有大问题,需要观察。 随后,医疗队的人将我抬上了担架车,打算把我带离现场。而这个时候,我对杨洪军说:“是赵老。”杨洪军一愣:“什么?” 我叹气:“你们开枪打中的那个人,那个对你我射击,幕后策划了对你的暗杀的人,是赵老。” 嗯...每天就是大结局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原点 杨洪军的表情非常震惊,且是绝不相信的那种。但我躺在担架床上的样子,本来就很惨了,大概是我的惨状为我的话增添了说服力,杨洪军盯着我半晌,眼神里开始流露出怀疑,我知道,在这短短半晌时间里,他曾经想过我会不会骗他,我为毛要骗他,我这么骗他,究竟有没有什么目的。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杨洪军找不出任何一点我骗他的理由,而被我这么类似于当头棒喝地一说,他可能开始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下意识地跟赵老联系到了一起,才发现处处都说得通。于是他转头看向杨安可,试图从自己侄女的嘴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杨安可面露哀伤,因为她知道杨洪军对赵老的敬重,只是微微点点头。 这一下,犹如一记重拳,结结实实打在杨洪军的胸口,力道甚至比刚才的子弹威力更大。杨洪军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尽管还没有亲眼见到赵老,但他跪在地上猛烈作呕,双拳捏得几乎都快掐进肉里,他痛苦地咆哮,好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但却没有哭,因为他哭不出来,他多年来的信任此刻如同一只刚刚吃饱了的蚊子,被我们这么用力一拍而死,尸体里流出来的,却是他的鲜血。 担架车慢慢朝着远处推走,杨安可也在松绑之后,一只陪在我边上,毕竟我比较可怜,你看都中弹了。现场一辆侧翻的越野车边上,只剩下杨洪军跪在那里,垂着脑袋,一会儿捂着嘴,一会儿摸出枪,一会儿又把枪放回枪托里,那模样,像极了一个精神失常的人。 再后来,我就没有看见了。警车一路呜呜地狂叫着,如我生命垂危一般,这不是我第一次坐警车,却是我第一次躺着坐。从山里到医院距离不算短,可我却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我想那是因为期间杨安可一直抓着我的手从未放开,而我大难不死突然松懈了下来,觉得这此刻任何一声警笛的鸣叫,都那么动听。 在我离开的那个部队医院,我接受了非常及时的治疗。只是这个过程我的印象非常模糊,我只记得当我到达医院后,母亲搀扶着父亲走了过来,母亲在哭,但父亲却在笑。父亲的笑容带着骄傲,而母亲的哭也并不是悲伤欲绝,反而有种我或者回家后,那种喜极而泣。我只记得医生说我虽然伤口处理及时,但由于是直接中弹,大腿里的肌肉已经有部分开始出现了坏死跟感染,需要马上进行手术,清理淤血缝针什么的。紧接着我被推进了一个有很多灯光的房间,我想那就是传说中手术室的样子,而后有个护士往我鼻子上戴了一个呼吸罩,在接下来,我就完全没有了记忆。 再度醒来的时候,环境有点熟悉。原来在其他警察同志的特意安排下,我的病房跟马天才在同一间。于是当我环顾四周的时候,看到了母亲温暖的笑,父亲鼓励而赞许的笑,杨安可那种说不出别样情绪的笑,而一直守着我的那些警察同志,也都纷纷露出让我觉得可爱的笑容,就连那个因为我的坚持而“失职”的警察,也在一边微笑着,当我们目光相接,他朝着我微微点头。 而马天才的笑却有点古怪,因为那是一种幸灾乐祸的笑。我麻药刚过,舌头还打结,于是我用一种近乎于痴呆症患者的腔调对他说:“老马啊,哥们儿这回玩儿大发了,差点连小命都丢了。”马天才再也绷不住了,哈哈大笑着说:“我说我的凯爷呀,您这是怎么着啊,受个伤都跟我老马学啊,位置都差不多,您可别刻意模仿我,我老马可没你命大,我要千年万年地活下去。”我附和他道:“是是是,你要活八万年,最好成个精,变个白龙马什么的。” 病房里哄堂大笑,马天才也笑得很开心,笑着笑着,他突然对我伸出手来,不知为何,我竟本能地跟他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这是我认识马天才以来,我们第一次握手。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之下。 杨安可的陪伴照顾,一直都很能让我满意,但我们之间的话却少得有些可怜。并非是我不想说话,而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与她绝对能称得上是共患难,却每次都并非我们自己引起,而是被卷入其中。原本我很想知道抓获赵老后,杨洪军到底怎么样了,他为什么不来看我之类的,却每次刚刚酝酿了半天打算说话,杨安可就微笑着看着我,然后微微摇摇头。 所以当我知道后续情况,已经是我手术后的第三天。杨洪军仍旧没有来探望我,取而代之的,是公安局的那个胖警官。他告诉我,赵老和那个司机都已经被活捉,审讯也非常顺利,这两个人的层级都不算低,赵老又极为熟悉警局问询的法则,所以还算配合,这些天以来,问出了许多重要的信息,下一步公安机关将会联合全国警务部门,将这个庞大的组织连根拔起,而那些设点在海外的,也会暗中追查,捣毁根基,让他们接受法律制裁,永远都没有翻身的机会。而杨洪军因为这次立下大功,已经被市局特聘为专案组的领头人,组织协调全国的铺网行动。 胖警官还告诉我,那个专门给重刑犯辩护的白律师,这次也接受了紧急调查,其人本身没有问题,所进行的辩护,也都是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不存在违规行为,但他见大势已去,也主动说出了不少关于他的辩护人的信息,为此公安部还对他进行了褒奖。赵老虽然是内鬼,而且是大鬼,但念在他过往的功劳,依法处理毫不留情,只是不会对外宣布其第二身份,以保住他的名声,而他家里人,局里也会妥善安置。 果真,杨洪军非但没有被撤职,反而复职了。不但复职了,甚至还升官了。就这一点而言,的确是我跟马天才喜闻乐见的一件事,不过我们都非常不解,既然现在事情已经解决并有了突破,为什么他不亲自来看看我们,人家老马在这里都住了这么多天了,杨洪军连个消息也不来一条,是否太过无情。 可我们谁也没问,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种种事件,每次都会有让我和马天才觉得和死神擦肩而过的感觉,可这一次我俩分别中枪,却实实在在是到阎王爷跟前走了一圈。虽然结果都算得上是有惊无险,却让我和马天才都有了一些新的感悟。现如今看来,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比这慢节奏的宁静更让我心安理得了。 而杨洪军的第一次探望,竟然是在马天才出院的那天。因为马天才伤势比较轻,所以提前我好几天出院。可当杨洪军手里提着水果出现在病房门口,我们看到他那严重的黑眼球,不修边幅的胡渣子,仅仅几天没见,一个精壮的人就变得又瘦又憔悴,看来赵老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实在不小,所以我和马天才也都没说什么,只是紧紧握住了杨洪军的手,相视微笑,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的伤复原要慢很多,并且因为伤筋动骨,我为此落下了一点小残疾。左腿会比较无力,而且腿筋因手术的关系,有几厘米的收缩,所以我余生的岁月里,将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平稳地走,会微微有一些跛脚,但我并未因此而懊恼,反而觉得庆幸,毕竟安静的生活,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那一年冬天,大概是圣诞节前后,马天才做东,邀请我们大家一起聚餐,顺便庆祝一下他终于找到了女朋友。据说他的这个女朋友是听了马天才英雄般的光辉事迹和那惊心动魄的斗智斗勇,还有腿上那象征男子汉的枪伤后,决定了跟他在一起。当然,话都是马天才说道,谁都知道他的嘴。而在那天饭后,杨洪军提出,咱们三个再去一趟那个小酒吧,喝点酒,随便聊聊。 我和马天才都去了,对饮了几瓶啤酒后,杨洪军从自己的夹克衫里,摸出来两个信封,分别递给了我和马天才。捏了捏,挺厚,想必仍旧是我们的“线人费”。不过打开一看,还有一张对折了三次的纸,纸是一份红头文件,上面写着我和马天才因意识好,觉悟高,且多次协助警方破获案件,现由市局做主,特聘我们俩为刑侦科的技术警员,实习期一年。在此之前,我们不用经过专门的警务学习,只需要通过文化考试就行。 杨洪军总算是兑现了他的承诺,为我和马天才在警察局谋取了新的职业。这原本是这一年多以来,我和马天才一直为之奋斗的目标,可是在那一刻,我们都安静了。短短的一份红头文件,马天才却拿在手里来来回回看了很长时间,一贯嬉皮笑脸的他,却在几分钟后将这个文件重新折叠了起来,凑到嘴边亲吻了一下,而后点火烧掉。 杨洪军对他的举动非常不解,于是转头看着我,我也微微一笑,跟着烧掉了这份特聘文件。杨洪军不再说话,而是似乎明白了什么,尽管眼神里有惋惜,但却更多是欣慰。 是的,我们为什么还要接受这份工作?我们费尽辛苦,尽管只是为社会做了一丁点小小的贡献,可却让我明白,我们以往看似无聊的生活,竟然这么来之不易,在我们的身后,曾经有多少像杨洪军和曾经的我与马天才一样的人,正在默默地对抗着恶势力,才给了我们这一点无聊的时间? 我不愿意当救世主,我只想安静地过我的生活。我想马天才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我们俩在烧掉聘书后,对望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这一切的一切,都以那天晚上在小酒吧里喝的烂醉如泥而终于结束。 所以直到今日,我仍旧在我家那小小的按摩店里,做着最平凡而不起眼的工作,摸骨的手艺我一点也没荒废,我能够在不问一句话的情况下,摸出我任何一个客人的过去。我没有摸人心,我摸的仍旧是骨,这个技艺给了我一段难得的经历,是时候让它回到最本真的状态了。 而马天才在那次烂醉半年后,终于和那个对他崇拜至极的女朋友结了婚,如此快节奏的进入坟墓,还真是不像我认识的马天才。婚礼上,我和杨洪军分别做了他的主婚人和证婚人,而当新郎新娘丢出捧花,引发一群痴男怨女疯狂争抢的时候,我看到台下主宾席上,杨安可脸上望着我温暖的笑容。 所以我仍旧这么生活着,至于我和杨安可,就留给大家,各自猜测吧。 (全书完) 五分钟后,完本结语见,希望大家都来。 《摸骨师》完本结语 写给我亲爱的读者,先要感谢你们一路陪伴我走到这里。两个半月的时间,我完成了我个人继《花巫语》之后,第二部中篇小说。如果没有你们时不时地给我书评,偶尔吐槽或是鼓励,相信我,我可能无法坚持到现在。 因为这本书的写作的艰辛,超过了我以往写过的任何一本书。 熟悉我的朋友应该知道,我是一个悬疑作者。对于刑侦破案这种烧脑的东西,这是我第一次触碰。这本书的准备大约是在2016年9月,而那个时候,我刚刚开始写《司徒山空传》。说来幸运,我个人有不少身在警务系统里的朋友,他们为这本书提供了大量的专业知识,我甚至在写修女杀人案那个故事的时候,曾经请教过我父亲生前非常好的一位老警察朋友,他是80年代的老公安,痕迹科的老专家,在那个没有互联网,没有高科技仪器的年代,他们硬是靠着纯人力地对比指纹,毛发等,破了许多案子。 所以我对警察这个神圣的职业是敬畏而崇拜的。写这本书的起因,是有一次我去一个奇门遁甲的朋友那里喝茶,她根据门外的车牌号,算出了车主的电话号码,并且在见到这个司机之后,她告诉我这个号码其实并不适合他。对于书中所涉及的小六壬和奇门遁甲,坦白说我只懂得皮毛,却已经能够联想出不少可能不那么容易被人察觉跟发现的讯息。 于是那一天我在想,假如这样的手段,结合摸骨术运用于刑侦破案,会不会收获奇效?尽管这当中有些论据是宿命的,没有证据可言,但结果却是正确的,只是证明不了。如果我们的破案能够拿到结果后再去反查证据,会不会事半功倍? 怀着这样的想法,在2016年的10月份,我拜访了上面提到的那个老公安。我请他跟我说了一个当年的案子,那种不太容易破的案子。他将他的答案写在小纸片上,我把我根据相关信息推算出来的内容也写在纸上,翻开一看,发现他写下的这个结果,包含在我写下的这个小范围之内。 也就是说,当你有一些可能晦涩而不容易解释的手段去将一件事缩小范围的时候,其实你出错的几率已经小了很多了。 那天我信心百倍,决定了将来有一天,我将要写一本玄学加刑侦的书。 而这本书的创作过程中,我也的确遇到了一些瓶颈,例如对刑侦知识的不了解,对警察内部系统的不了解等,多多少少都存在一些看起来很幼稚的bug,我把这一切归结于我自己的知识还不够,也是我将要去提高跟学习的地方。这本书我知道有不少警察系统的朋友也在看,如果您看到了这里,请原谅小李的任性跟不成熟,要相信我已经尽可能的不去信口雌黄了,在此,给您抱歉了! 而书中所涉及的反派组织“莲花堂”,虽然纯属杜撰,但有些事也不好说,它们类似组织的存在,暗中危害我们的社会,这不是不可能的事。只不过在本书当中,总是要有反派,有对撞,才有戏剧的爆发点。 然而对于部分朋友提出的,别人都把主角写很牛逼,为什么你的主角却是个屌丝,经常挨打,还非常狼狈什么的。我必须要承认,这大概是我的劣习吧,我认为任何自带主角光环的,都是不接地气的,书中的“凯子”,从事着可能最没有人关注的边缘职业,他有着比任何人都更加平凡的人生,可这不妨碍他打从心底,想要成为一个好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好人的愿望。 可是没理由好人就不挨打,好人打架就一定要赢是吧? 总之,《摸骨师》这本书,也许是我许多书里,最希望能够以影视作品呈现的小说,毕竟没谈论鬼神,靠近主旋律,也算是身为作者的我,在某种意义上,对于现实的服软吧。君子虽不爱财,可君子也要吃饭不是吗。 《摸骨师》的日常状态,每天早上大约10点睡醒后,在午饭前会写出大纲跟细纲,午饭后到下午接孩子之前,就是跟拉鸡屎一样,一点一点往外挤的时候。值得注意的是,我属鸡。这相当耗时,尤其是对于我这种非职业的作者来说。写完一两千字,不满意全删了重新写,那几乎是常常的事。 所以这本书虽没有让我废寝忘食,夜以继日,但也倾注了我大量的心血。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隔行如隔山”吧,我能够给这本书打七十五分,客观地说。 每年都写一本书,是我跟我的读者的许诺。这样的许诺,将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羁绊了长达五年。所以只要还有人愿意听我讲故事,我就会继续讲下去。因为我不是作者,我只是个说故事的人。 “尸体在说话,摸骨见人心。” 亲爱的读者,愿我们珍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