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里的军人》 1.第一章 深秋,傍晚。 俞在思在村外打水,侥幸躲过一场无差别轰-炸。 一枚k413手-雷滚到了距离她不到40米远的地方,她猛地趴下,抱紧了头,不到半秒,飞溅的钢珠和碎片将她落在远处的水桶给打成了筛子。 硝烟弥漫…… 她抬头望去,眼前就是自己落脚的村寨,然而现在战火纷飞,哀嚎遍野,随着一声声轰然巨响,她看到村口囤放面粉的仓库被引着了火,面粉易燃易爆,火势很快蔓延,在思亲眼目睹,许多逃命的村民并不是被炸-弹炸死,而是被大火活活烧死…… 她没车,跑不远。 缅甸少数民族武装军很快赶到,那些士兵们个个端着一把新式步-枪,面目狰狞,检查村寨附近是否还有活口存在。 尸横遍野…… 在思忍不住流泪,她紧捂住嘴巴不敢吭声。忽地,一把冰冷的钢枪顶到了在思的后脑勺。 “这儿还有一个。” “……” 在思霎时怔住。 那是一句狠厉清晰的缅甸语。她观战就等同于参战,这些士兵不会留活口。 “不过长得还挺漂亮。” 伴随着一道猥琐的笑意,那士兵忽地收起了钢枪。 他野蛮地扯着在思的手腕,一路往来时的军用车上拖,在思拼命地挣扎,两条光滑的小腿被路边的野草与碎石划出一道道伤痕。 白骨露野的地方,难得遇见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这些士兵都是缅甸当地少数民族武装军。缅甸常年内战,自1960年开始,战事便未停过。缅甸当地贫穷、落后,民族武装军内部鱼龙混杂,他们大多对政府颁布的法令条文一向不屑一顾,对于交战区里出现女人的看法就是——补给军需的公共物资。 …… 趁着士兵没留神,在思一口咬住了对方的手背。 “艹!活腻了?!” 那士兵猛地揪起了她的长发,一巴掌扇过去,在思猛地摔在地上,眼前一白,脑子也晕了一下。 “……” 她被扔进了军用车的后座,十几个士兵都围了过来,那些男人摩拳擦掌,舔着嘴唇,眼睛里都在冒着诡异的绿光。 在思忍不住掉泪,战争地区,人命贱如蝼蚁,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拽她过来的那名士兵扔掉枪解开了裤腰带,骑在她身上,双手用力一绞,粗暴地剥开了她的外套。 面对着一车全副武装的男人,在思泣不成声。 “等等!” 背后忽地有人扯住了那士兵的手臂。 那士兵像没听见,继续解裤腰带。背后那人一脸严肃,连忙扯开同伴,见他还要硬上,情急之下,无奈挥了一拳。 “你冷静点!看清楚,她好像是个中国人,还是个中国医生!” “……” 被打的士兵倒在地上,嘴角流血,懵了一下。其余的十几个士兵看见有人坏事,铁拳也举了起来。“滚!瞎tm扯什么?中国医生会在缅甸交战区?你小子是不是存心搅事!” “我搅事?你们自己睁大眼睛看看!她穿着白大褂!身上有中国国旗!” 有肉谁不想吃…… 打人的士兵脸色沉沉,拧开一瓶水,咕咚咕咚地喝了。 “……” 车里光线不好,几个人拿手电筒照亮,动作迅速地翻了翻从在思身上撕下来的半截袖管——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正绣在袖子的侧面。很显然,这是一身只有从中国远道而来的战地医生才会穿着的衣服。 一车人都安静了下来。 车厢里悄无声息,出于某种原因,士兵们看向在思的眼神,慢慢地收敛了起来。 “这女人不能动,先把人带回去,给长官看看。” “嗯。” 士兵们意见一致。连忙靠着座椅坐好,没有再碰在思。有人找出一块白布条,堵住了在思的嘴巴,其余的人又从角落里翻出了一个黑布袋,动作利落,罩在了在思的头上。 . 缅甸境内多山,军用车里一路颠簸。俞在思原本寄住的村寨在雷临镇附近,那里属于几方势力的边界争议地区,近几个月,缅甸政府军与南掸(shàn)邦军、勃欧边防军等各方势力都在争夺这一块争议区域的实际控制权。 约莫两小时后,黑布忽地被掀开,她又被人扔进了一间竹棚。四周环境脏乱破旧、晦暗不明,只有一盏幽幽的烛火勾勒着门外的黑色身影。 门外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眼生,个子稍矮一些,腰里揣着一把布满泥垢的军用刀,脸盘圆,鼻子微塌。另一个身材高瘦一些,眼球突出像金鱼一样,是之前险些侮辱了在思的那个士兵。 烛火明灭,高个子的士兵一条腿踩在土门槛上,眯缝着眼睛,嘴巴朝在思的方向努了努。 “苗伦哥,这女医生到底有没有用?” 圆脸个矮的士兵沉默了一下,他从腰里掏出一把军用刀,用短粗的手指捏着,往另一边的手掌里拍了拍。 在思偷偷地觑了一眼。 他们说的都是缅甸语,偶尔还夹杂着一些少数民族的语言,在思学过一点,她会听不会讲,只能大概听懂个七八分。 看起来,这个苗伦应该就是他们的长官。可是他肩膀上只有两道折杠一条横,中士的级别,似乎也做不了主…… ——在思猜得没错。 ……苗伦确实第一次遇见中国医生,觉得稀奇,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杀了?没必要,一个会治病的女人而已,给她一把ak,她估计都不知道该怎么上膛开火。 可留着,对他们的武装部队有好处吗?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长腿细腰,千娇百媚,一抬眼,骨子里全是风骚,送给谁,恐怕都不地道…… 苗伦三十出头,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全靠他老丈人的能耐,他深知这军区里的门道,事关前途,他不敢玩火……否则,这女人他自己留着倒也不错。 猛然间,脑子里倒忽地想起一个人。 哎,对了。 “周团长呢?” “好像出任务还没回来。”士兵微怔,记忆也不大真切。转身就摸兜掏出了手机。“要不,我现在就打一通问问?” “慢着……” 苗伦笑了,用刀尖敲了敲士兵的手腕。 有关于周觉山的事情,部队内一向谨小慎微。 这位空降而来的长官,现年三十不满,军龄整十一年,因其身份特殊,越级为上校级别,享受正团职待遇。这个人在南掸邦军区里呆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一直行踪神秘,常常独来独往,很少与外人接触。 据传言,他不是缅甸人,但他长着一张亚裔面孔,精通六国语言,手段狠厉,行事果决,连南掸邦的首席部长都要给他三分薄面,军区里的人没人不服他怕他,偶尔对视一眼,也都不禁觉得后背阴涔涔的。 “长官的电话那是你能打的?你小子……等周团长回来当面验过人再说!急什么?真是……” 苗伦话里有话。 他搓下巴奸笑。 这里是南掸邦军区,整座军区里面,谁还不知道周觉山身边缺个女人? 缅甸这个国家盛行一夫多妻制,女人就是男人的私有财产,男人到了适婚的年纪,就应该早早地娶妻接着结婚生子。 可周觉山显然跟他们不同,从这个人的生活作风来看,他也不像个缅甸人。但这是男人就总该有个基本需求,这不,以前他们送他缅甸的女人他都看不上眼,那这回,他们要是把这个外国女人送给他…… 士兵懂了,跟着坏笑。“哥,那万一……周团长他还是看不上怎么办?” 苗伦嗤笑,扫了士兵一眼。 再之后还有副团、连长……“那也轮不到你!” . 夜阑更深,周觉山刚从前线回来,今天掸邦外围又多了几处无差别轰-炸的地点,他穿着一双漆黑的军靴,从吉普车上跳下来,腰里别着一把精钢制作的92g手-枪,直奔苗伦的家门。 紧闭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周觉山目眦欲裂,居高临下,霎时掏出手-枪,抵上苗伦的太阳穴。 “说!谁tm让你轰-炸雷临镇的争议地区的!!” ……整整一屋子的士兵都吓傻了。 苗伦额头哗哗冒汗,脸色惨白,眼珠子飞速地来回打转儿。“周、周团长,这这这,这不关我的事儿啊……全是胡一德将军的意思!我们也都是听命办事啊!!” 没有上级命令,遇到这种军事行动,就是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啊。 周觉山眯着眼睛,收起了那把泛着寒光的92g。 他拨通了胡一德的号码,电话通了却一直未接,男人双腿修长,大步流星地走回到自己的吉普车旁,不期然地抬眼,撞上了一双清澈如泓的眼眸。 周觉山瞳孔皱缩,一把拉起了正躺在他车后座里被堵住嘴、绑了手脚的在思。 “哪儿来的?” 他问的是身后的苗伦。 苗伦擦了一把脑门的汗水,紧张地答话。“她,在争议地区里捡回来的。是个志愿者医生,兄弟们不知道有没有用,看到她身上的中国国旗,就把人带回来了。” 少数民族独立军虽然并不在乎缅甸政府的法律,但一向敬畏中国政府,在交战区内,不杀中国人,不杀医生,这是比较普遍的共识。 周觉山沉默。 抿唇,松开了在思。 “放了就是了,扔我这儿干嘛?” 周觉山常年驻扎在战场,已经多少年没见过女人了,缅甸内战几十年,南掸邦的军区就是第二战场,女人……绝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苗伦讪笑,点头哈腰地一顿解释,“别介啊,团长,你看她又白又嫩,脸蛋又漂亮,放了……多可惜啊……” “而且这女人身上现在什么证件都没有,只要咱们不放人,没人能知道她其实还活着。更何况……她还目睹了我们轰-炸村寨的全过程,把她放出去,多半会泄密的……” 不杀她,就已经算是仁慈。 早在来时的路上,士兵们也已经仔细地搜过俞在思的身。一个没钱没证件没通讯设备的女人,即便真把她放了,远在这深山老林里面,她一个人也活不下去。 女人嘛,多多益善……苗伦想着与其将这女人喂狼喂虎,还不如留在这军区里面,偶尔舔一口摸一把的好。 他闷头小声嘀咕道,“您要是真不要,那我就用她招待手下的兄弟们了……” 周觉山微顿了一瞬。 他看着躺在车里的在思,小女人正哭的梨花带雨,他一条手臂撑在车门上,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个川字。 在思不想跟苗伦走,她不想,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起码还有点理智,而如果放在那些士兵手里,她的下场绝对还不如直接被炸死。 她吃力地坐了起来,两只手探出窗外,十指紧紧地捏住了周觉山的军装。 她嘴巴被白布塞住,没办法说话,只能哽着喉咙,用鼻腔发出“唔唔”的声音…… 周觉山薄唇紧闭,心烦意乱。 在思死死地揪着他不放。 「求求你……」 「救救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危险愈渐逼近…… 苗伦上前拿人。 蓦然,周觉山微沉了一口气,他重力地拍了一下挡风玻璃,长臂一展,挡在了身后的苗伦。 他沉声,字字铿锵有力。 “算了,人先放我这儿。以后跟着我,谁tm都别惦记!” “……” 2.第二章 …… 一句话,落地成钉。 苗伦识相地退后了三步。 既然周觉山已经表态,那他自然不敢再有异议。 静默间,凉风吹拂起一缕轻柔的长发,萦绕在两双尚感陌生的眼眸之间,在思一瞬不瞬地深望着眼前的男人,忽地,周觉山掰开她的手指,用力一推,将在思推倒回车里。 “把人送到我家。” “是。” 他掏出手机,转身走了。 在思一个人躺在汽车的后座,长睫微动,恍惚地出了一会儿神。 静谧的夜晚,没人说话,周遭又恢复了一阵难得的平静。不多时,苗伦清咳一声,找了两个士兵,嘱托他们将在思平安的送到周觉山院里——其中一个士兵,就是最早抓她的那个家伙。 在思看清了来人。 仍旧心有余悸,她抿唇,立即蜷起小腿,将自己紧紧地缩成了一团。 那士兵讪笑,紧挨着在思坐下。“医生小姐,你别怕,刚刚那都是误会。既然团长都看上了你,那我肯定也不敢对你做什么的。” 周觉山可是比士兵大了十几级的长官,按照他们俩的身份,他现在简直是巴结她还来不及呢。 “……” 在思低垂着眼睫,十指紧握着衣摆,她不知道周觉山打算如何处置她,更对这士兵这样凭空的承诺并没有几分相信。 驾驶室里又坐上来个上等兵,他系好安全带,透过后视镜,往后扫了一眼。“嗐,你跟她解释这些干嘛,她一个外国人,又听不懂缅甸语。” “万一她学过呢……” “医生啊,会有那么闲?再说中国跟缅甸挨得这么近,雷临镇那儿又有那么多汉族人,她是吃饱了撑的还要学缅甸语啊?” “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说我看她的眼神,我总觉得她好像是能听得懂呢?” “滚滚滚!人家根本就没看你,你小子还好意思跟我扯什么眼神?” …… 那两个士兵,就有关于中国医生是否有可能会学缅甸语一事认真地争论了好一阵儿。 在思侧躺在角落里的位置,头靠着车门,静静地听着,动也不动。 其实,那名开车的士兵说的有几分道理,一名对缅支援的中国医生确实没必要特意要学缅甸语的……只不过,有一件事他说错了——她根本就不是个医生。 她是记者,一名入职两年的战地记者。 事情说起来,要追溯到半个月前,她临时收到上级的通知,让她跟着一支志愿者医生团队到缅甸当地做一期有关于国际救援的采访。 缅甸当地的主流语言能细分为缅、掸、克钦、汉、英等五种语言,对前三种,她学的粗浅,会听不会说,但国内同时精通这几种语言且能接受此次任务的记者很少,别人都不行,那也就只有她能上了。 9月25日,也就是半个月前,她跟着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医生们来到了缅甸,第一次,切实地体会到这个国家的混乱与贫穷。 缅甸当地贫富差距巨大,城市里豪车遍地,偏远的乡村却能穷到连一张蚊帐都买不起。穷人穷,还不知道讲究节省和卫生,在思曾亲眼目睹,许多当地百姓住的是茅草屋,盖着一床破床单,有钱都花在买饮料和雪糕上面,吃完饭,碗筷就摆成空旷的泥地里,等苍蝇和老鼠来洗。 跟她一行来缅甸的中国医生,有两个。一位年长些的男医生的外公就是缅甸人,他来这儿一是救人二是探亲。另一位年轻的女医生正在读博,她很单纯,没有其他考虑,她说她来到这儿就是为了为国际救援出一份力,好几次,在思看到她奋斗在一线治病救人,都禁不住肃然起敬。 在缅甸生活的这半个月,太辛苦了。哪怕在思她也曾经在叙利亚吃过半个月的沙子,但她依旧觉得,这里太辛苦了。 暴雨、泥石流、瘟疫、疾病、战争……只要身处在争议地区里,每时每刻都危机四伏。 今天,原本是采访应该结束的日子。 国际志愿者团队的医生们难得清闲一天,大家说是要庆祝一下,给在思践行。许多不是本村的当地村民也都过来了,人们欢声笑语,气氛欢快融洽,在思感动又感激,她主动出门打水,谁曾想,她这一走,就再也回不去了…… 整座村寨都被炸毁了。 人都死了。 她身上这件白大褂,是在临出门前,那个正在读博的女医生给她披上的。 她说这附近荒山野岭,她一个女孩子出去恐怕不安全,穿着绣有中国国旗的衣服,小流氓才不敢跟她搭讪…… 然而,谁也都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件看似普通的白大褂,保住了在思的清白,也救下了在思的命…… …… “医生小姐,该下车了。” 棕榈色的吉普车停了,驾驶员跳下车,绕了一圈,动作迅速地帮在思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在思蓦地抬头,她眼泛着泪花,坦荡荡地望向那两个士兵,将手臂抬了起来。 ——她嘴巴被堵着,手脚都被绑着,既然他们想请她下车,那总不该是以这种姿态吧。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 心思暗涌。 忽地,负责开车的士兵翻出一方手帕掩住了在思的口鼻,那手帕上有一股很香的味道,在思死死地挣扎,可是没过多久,她眼前一黑,便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当在思再醒来时,周围的一切又都变得十分陌生,士兵们也不见了。 夜深了,她躺在一间竹屋里,穿戴整齐。在思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好在,并没有被人侵犯过的痕迹。 空旷的竹屋里,她身下是一张竹条编成的大床,左手边摆着几条之前绑她手脚用的麻绳,床对面挂着一颗体积硕大的狮子头。那狮子张着一张血盆大口,黑色的鬃毛蓬松丰盈,正睁着一双铜铃般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 狮子,被当地人视为圣物。 可在思她害怕,她仓皇地后退,后背发凉,心惊胆战,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 一个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女人正老实安分地站在房间的角落,瞧见她醒了,她端起一杯水,递过来。 “小姐,这儿是周长官的住处,我是佣人康嫂,你辛苦了一路,喝口水吧。” “……” 在思摇头,她不敢喝。 康嫂也很聪明,她倒出一点儿,自己先舔了一滴。“喝吧,没毒没药。你现在人在军区里面,反正也已经走不掉了,再一直苦撑着对你可没好处的。” ……在思沉默,思索了一会儿,点头,将水杯接到了手里。 康嫂见状,微笑,站到她身后,拿起一把木制的梳子,轻轻地捋开了她的长发。 “小姐,你放心,阿正和阿刚在送你来的时候就已经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了,南掸邦军区里有纪律,他们是怕你乱跑,所以才给你用了点药。小姐你长得这么漂亮,看着又机灵聪明,等晚点我帮你洗个澡,换一套干净的衣服,简单地打扮一下,长官他肯定会喜欢你的。” “……” 闻言,在思蹙眉,她轻轻地咬唇,捏紧了手里的杯子。 康嫂接着自言自语道。 “小姐,我真高兴,长官能派人把你送到这儿来。你不知道,这军区里啊,一年到头都看不到几个女人,男人们就只知道扛枪打仗,我家那口子前两年死在了边境,就剩我一个人在这军区里呆着,我年纪大了,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闷都闷死了。我还听说你还是个医生,医生好啊,军区里伤兵很多,最紧缺的就是能治病救人的医生了……” 康嫂喜笑颜开,絮絮叨叨地跟在思闲聊着家常,她自顾自高兴地说着,也不在乎眼前的中国人是否能听懂。 另一边,在思心绪纷乱,她眉头紧锁,根本无暇去听康嫂的话。 她想逃,她想走。 如果不是那两个士兵警觉,她现在或许已经找到了出路。 她刚刚向周觉山求助,他救了她,她很感谢,但并不代表她真的愿意留下来当他的女人……这里是缅甸少数民族武装部队的军区,他是个外国军人,今天下午在雷临镇附近发生的一切她还都历历在目,那些寻常百姓的死、志愿者医生的死……虽然可能并非他导致,但也与他多少脱不了干系…… 在思抬头,望向眼前的康嫂,或许这个女人,才是救她的关键…… 康嫂帮在思梳好头发,又出门去搬洗澡用的木桶。缅甸女人洗澡,通常都是蹲在河边直接撩水就洗了,但她知道中国人不习惯,她以前见过来这里旅游的中国人,这些外国人都喜欢躲在小房间里,偷偷地洗。 “小姐,水我给你接好了,你进来吧,不烫的。” 康嫂用指尖试了一下水温,甩了甩水珠,笑着朝在思招手。 在思咬唇,目光一瞬不瞬。 她眼里含泪,忽地,她抓住了康嫂的手腕,掰开手指,往她手心里写下了一串简短的数字。 “康嫂,算我求你,你帮帮我好不好?这是我家人的电话,我想给他们打一通!你帮帮我,只要你能帮我离开这里,等我回到中国之后,我会给你寄好多好多的钱……让你后半辈子都衣食无忧!” 在思的家境很好,只要……只要她能让她离开,赎身、还债……她怎么都可以。 康嫂依旧笑盈盈的,用手背擦了擦头顶的汗,“小姐,你说啥呢?我听不懂。” 她一个四十多岁的缅甸人,从小在掸邦山区里长大,只会说缅甸话和掸族话,俞在思突然叽里咕噜跟她说一堆外语,她怎么可能听得懂呢。 在思急得想哭,同时,门外,一道急刹车声响在耳畔。 在思心惊。 康嫂挑开窗帘去看,大喜。 院外,一道矫健的身躯身着军装,腰里别枪,敏捷地从车里跳了出来。 康嫂笑笑,抓起在思的手腕,一把将她按进了水里。 “小姐,快洗,长官都回来了。” “……” 3.第三章 …… 周觉山没有急着进来,在思被康嫂按进木桶,呛了两口水。 三更半夜,附近连一点杂音都没有,康嫂动作迅速,快速地帮在思擦洗了一遍。 周觉山进门的时候,在思已经被康嫂收拾得差不多了。她长发湿透,穿着来时的衣服,缩着肩膀,光着一双脚,瑟瑟地蜷缩在木桶的后面。 高大的男人没有说话,冷着脸,摘下腰间的枪套,随手拍在了门口的桌上。 康嫂低着脸,心里面明镜似的,拖着装满水的大木桶,使劲儿一抬,吭哧吭哧地就出去了。 …… 宽绰的房间,四下灯火幽幽,缅甸的电压不是很好,房间里也没什么光源,周觉山站在门口将卧室的主灯关掉,也就剩下床头摆着的一盏暖黄色的小台灯影影绰绰。 在思紧张,瑟瑟地抱紧了肩膀,她低着头,一双漆黑锃亮的军靴停在了她的面前。 “名字?” ……是中文。 男人嗓音低沉醇厚,吐字清晰标准。 在思有点意外。她知道缅甸当地的汉族不少,这里的军官也大多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是这里盛行方言,这么标准的汉语普通话……在缅甸她却也真是第一次听见。 她敛眉,惶惶地思索一番,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 “俞在思……” “年纪?” “二十三岁……” “在中国有男人吗?” 周觉山直截了当地问她,他右脚后退半步,前脚掌着地,用标准军姿蹲在了她的面前。 在思缓缓地抬眼,一身仿美式的翻领军装映入了眼帘,对面的男人身材魁梧,宽肩窄腰,蹲着也比她高半截。 原本,在苗伦家时,周觉山一直在暗处,在思始终没有看清他的长相。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救下了她的这个男人外表如此有震慑力…… 缅甸人大多面部扁平、鼻根低,但他五官立体标准,紧锁深眉,麦色的肌肤透着一股刚硬的味道,眼神深郁坚毅,散发着威风凛凛的气场,甚至有点好看。 她咬唇,犹豫了一下。 想了想,摇头。 一个“没”字还没说出口,忽地,她被人打横抱了起来,用力一摔,扔到了床上。 衣服被扒开,在思极力地挣扎,刚穿好的衣裳被扔在了地上,一件粉嫩诱人的内衣暴-露出来,男人粗暴地吻了上来,热烫的吻吞-噬着白皙的锁骨,他双臂紧紧地缠绕着她,使她动弹不得。 在思绝望,泪流成河,几乎快放弃了抵抗。 忽地,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睡觉。” “……” ??? 周觉山将她拉到怀里,从背后抱着她,随手,将床头那盏微亮的小台灯也关上了。 在思一脸茫然,一串晶莹的泪水顺势滑落在枕头上。房间里漆黑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夜幕中,只能感受到男人结实的胸膛和手臂上炙热的温度。 他真的没有再做下一步,就只是抱着她睡觉了。他手掌随意地搭在她的身上,放到哪儿算哪儿,但是大多数时间还是放在在思胸前那两团…… 接连几天,都是这样。 他没有睡她…… 身处在这样一个条件艰苦的环境中,朝不保夕,在思暂时地安全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替自己这个庆幸的想法而感到悲哀。 又过了几天,在思慢慢地发现,周觉山白天很忙,但夜里大多会回来,而且不管时间多晚,他都要把她拉起来,上下地检查一遍…… 她害怕,也畏惧那个男人。 在思有心逃走,更想回到中国……可是她也深知自己从雷临镇一路被蒙眼绑到这里,连汽车都最起码坐了两个小时。 南掸邦军区里山路崎岖,地形又复杂,她身上没有任何证件、钱和通讯设备,就像之前苗伦所说的那样,她就算想逃……真逃了……不要说南掸邦军是否会找她,深山里到处都是飞禽猛兽,缅甸的孟加拉虎又极其出名,一步走错,她很有可能就会沦落成野虎的点心。 逃跑的计划一拖再拖…… 身处在军区重地,日子久了,连以往她听惯了的炮火声都让她感到胆怯。她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的渺小与无力…… 曾经在课本上学习到的知识,都被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炮火声给残忍地炸成了碎片—— “缅甸是一个多宗教的国家,这里人人有信仰,处处有善心……” . 又一日。 距离俞在思被绑到这个军区里面,已经大抵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了。 房子一楼,宽敞的客厅里,一台老旧的电视机正在报道缅甸政府军与地方独立民族军的交战与和谈的进展情况:“上午九点一刻,克钦独立军与政府军再度交战,停战和谈终止,缅甸东北山林一带再度陷入紧张局面。” 大门开着,在思躲在院子外面,拿着一根树枝,悄悄地记下了这场战事的死伤人数。 康嫂正忙着在后院里洗衣服,她捧着一盆新洗好的衣服路过在思,看见她,笑了笑。“俞小姐,你可真有意思,你明明都听不懂缅甸语,怎么还能连男人打仗的新闻都看得这么起劲儿呢。” 这种新闻,连当地的缅甸年轻人都很少看了,战争持续了几十年,让老百姓对打仗这事儿都变得麻木了。 “缅甸现在最火的节目是真人秀综艺,每天演明星们吃吃喝喝的故事,可有意思了。” 康嫂这人总是乐呵呵的。 在思低下头。 掖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没回应,假装完全听不懂似的。 康嫂心大,说过就忘,她瞅瞅四周,灿笑,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巧克力。“瞧,我其实是来给你送这个的。你早饭没吃饱吧?你看你这么瘦,必须得多吃点好吃的东西补补身体才行啊。” 缅甸的饭菜口味单调,辣味浓、油腻大,她知道,很多外国人都吃不惯的。 在思微怔了一下。 她低头,看着眼前这熟悉的紫红色多莫瑞包装纸,犹豫了半晌,没好意思接。 康嫂硬塞到她手里,“吃吧,别客气,这是军区里的战备补给,我牙齿不好,吃不了这么甜的。” 在南掸邦军区里接触的这半个多月,康嫂一直都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照顾,在思知道,眼前的这位有些发福的中年妇女虽然没有什么高等文化和内涵,但对她却是一心一意,挑不出地好。 在思思索一会儿…… 她接过巧克力,拢开一袭乌黑如瀑的长发,将脖子上一直戴着的银制项链摘了下来。 初来时,她的钱包、手机、手表、证件……都被士兵们拿走了,只有这一个小巧贴身的东西,没有被发现。 这是她小时候,她母亲送给她的,也是遗物,项链材质看似普通,但其实是上世纪初一名海外设计师的绝版之作,类似饰品都有价无市。 “这个给你,算是谢礼。” 自从在思的母亲在几年前过世,她身边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这么关心关切了。 康嫂一愣,看着在思伸手递来的项链,吓得连嘴巴都合不上了。在缅甸的穷乡僻壤,很少能看到项链首饰这种东西,她虽然听不懂在思说话,但也看得懂她的意思…… “不不不,小姐,你别这样!我就是个负责洗衣服做饭的佣人。你这东西太贵重了,你快收起来吧!!” 在思莞尔。 目光暖暖的,很温柔。 “康嫂,你别怕,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收着就是了。” 康嫂还是不敢,她使劲儿地摇头,抱着一盆湿衣服跑了。刚走了几步,正对上一道高大的身影,洗衣盆“砰”的一声落地,康嫂趴在了地上,吓得抖成了个筛子。 在思转头,稍晚一步看清。 ……周觉山就站在门口。 他漠然地望着院子里的二人,手臂正交叠在胸前,戴着一副黑手套,腰里别着枪,穿着一身硬挺的漆黑军装,笔直挺拔的身形犹如一棵矗立在断崖山巅的雪松。 在思僵住。 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她知道刚才的场面像极了一场并未成功的贿赂。她很想扭头就走,可是康嫂还趴在地上,她没办法置之不管…… “我、我只是想谢谢她,没别的……” 一把银钢色的枪正严丝合缝地插在男人腰间纯黑的枪套里。 极少在白天时见到他,在思很不适应,她低垂着眼睫,紧握住拳头,昂贵的巧克力被她用力地捏碎成几块。 周觉山没理她,整了整军装的袖口,目光幽沉沉的,领着身后的两个陌生军人,径直走进了屋里。 康嫂还趴在地上。周觉山没说让她起来,她便一直趴着。 在思扶她,她也不肯。 . 一楼客厅里,电视机还开着,门窗都被关严,周觉山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其余两个军人分坐在一左一右。 两个人互相递了个眼色,都很好奇门外的女人是从哪儿来的。 周觉山没给他们机会,沉着脸,从抽屉里扔出一份文件。 “进展。” 思绪被截断,左边的人抿抿嘴巴,先说话了,“政府军违约在先,克钦独立军抽调了两个连的军力,控制住了交界地带的80个普通村民,其中,有两位刚好是属于我们南掸邦地区休假探亲的士官,一位是二级军士长,另外一位没有军衔,是胡一德将军小老婆家的堂三表弟。” 呵。 小老婆家的堂三表弟。 周觉山挑眉,捏起了桌上的茶杯,“这关系倒挺近呐。” 右边的军人眼色极快,端起水壶,客客气气地给他倒水,“团长,人虽然没什么分量,但将军的面子重要。部长也发话了,让咱们带兵去看一看,意思很明白,能带回来就带回来。” 去克钦邦地带找两个从政府地区控制过去的掸邦人,还是胡一德他小老婆家的亲戚…… 周觉山不动声色,眯眼,呷了一口茶水,忽地,五指使劲儿一捏,手里的茶杯顿时粉碎。 “……” 左右的两名军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噤,面面相觑。 他们俩是南掸邦当地的首席部长吴四民新派来给周觉山当副手的,左边的叫李斌,右边的叫邱毅。跟周觉山的关系不算熟,对待周觉山的敬畏程度就像军区里大多数的士官一样,避如蛇蝎,躲还来不及呢…… 至于刚刚提到的胡一德,那是南掸邦军区的一位老将军,十四岁参军,参与过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现年五十多岁了,一直是邦内首席部长的左膀右臂。 这人年轻的时候打仗挺厉害,拿过很多勋章,掸邦地区的百姓也都很敬佩他。只不巧大约七年前,在一次小规模撤离行动中,榴弹不长眼,弄伤了他的命-根子。结果从那以后他就性情大变,日渐消沉……整个人也废了。现在的胡一德是整日沉迷酒肉,夜夜流连于声色场所,看见女人就走不动道,据说上个月新娶的小老婆都能给他当孙女了。 首席部长念旧,考虑他年轻时立功无数,便没有将他提前劝退,而是给他保留了一定的指挥小范围军事行动的权利。半个月前,雷临镇那场错误的轰-炸行动就是胡一德借用周觉山的名义指挥的。 整个军区的人都知道周觉山这人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公事公办,他对胡一德那一套生活作风本来就诸多不满,再加上现在他冒用他的名义指挥轰-炸行动一事整整半个月了还没个说法…… 周觉山摘掉手套,扔进了垃圾桶里,“你们俩跟吴部长回个话,这次救援工作我不参加。” 李斌瞬间站了起来。 “团长,公归公,私归私,不管怎么说,那两个士官也是我们南掸邦的人啊!” 邱毅也跟着起立。“团长,救人要紧,胡一德将军的事情回头我会跟部长进一步反馈,您放心,一定会讨一个说法回来!” 李斌和邱毅虽然是周觉山名义上的手下,但脑袋上顶着的依旧是首席部长的命令,首席部长对他们俩下达的文件清晰无比,务必劝说周觉山上校参加此次的救援工作。 周觉山歪头扫了二人一眼。 “头挺铁啊?” “……”二人默了,不吭声。 周觉山哂笑,起身,阔步走到了竹屋的窗下。 客厅里电视机没关,正赶上军区里面整体电磁信号干扰,电视机的杂音滋滋啦啦。 “想让我去,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二人连连点头。 “团长您说!” 周觉山不急,抱手倚在竹墙边,眼睛斜睨着窗外,一抹纤细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眯眼,用舌尖顶了一下上牙膛。扬了扬下巴,指着在思的背影,道。 “那个女人,不老实。” 光天化日还敢贿赂他们家佣人。 李斌和邱毅了然。 “团长您的意思是说……”二人顿时严肃,同时发出了一个杀人灭口的声音。 周觉山回头,笑了,“艹,我的意思是说,我不打算把她一个人留在军区里面。明天,我要带她一起去克钦。” “……” 4.第四章 周觉山一声令下,李斌和邱毅就怂成了兔子。几分钟,二人带着直属长官的命令先后从竹屋里走出来,坐进车里,一脸的难色。 带个女人去克钦谈判…… 多少会有点不方便…… “我担心军区里的其他长官事后会为这事找我们麻烦。” “不管了,先完成部长交代的任务再说。” 平心而论,邱毅和李斌心知肚明,这次的谈判绝不简单。首先,克钦那边不太配合,停机坪一律也都不开放,只能走陆路开汽车过去。 其次,今明两天不巧正赶上全国范围内的点灯节,全国上下都在参与节庆游-行,公路寸步难行,这一趟单程的耗时大概都会拖到一到两天。 “行吧,不就多带个女人嘛,就当是给团长打发时间用,免得他有空打电话回来教训我们。” 李斌和邱毅对视一眼。 心思暗涌。 忽地轻笑,脑子里缓缓地涌进刚刚在院外瞧见的在思与周觉山说话时的模样…… 邱毅摸摸嘴巴,先转了话题。“其实,那女人长得是真不错啊……” 李斌挑眉。 “身材也好啊。” “是中国人吧?真漂亮,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看得人心痒痒……” “我猜是前不久雷临镇那次给劫回来的。上次任务还没看见呢,再说咱们手底下的人,也就苗伦那小子干得出来给长官送女人的事儿。” 汽车启动,渐行渐远。 …… . 翌日。 拂晓的日光清亮浅淡,山林间飘着缕缕青烟,一群猕猴穿梭在树枝的顶端,嬉戏打闹,很快,树枝被晃动起来,空气中也弥漫出了一层轻纱似的薄雾。 时隔半月,在思终于离开了南掸邦军区,她坐在军用车里,挑着车窗上挂着的绿帆布,眺望着远处山林里的猕猴,心里面满是羡慕。 自由。 原本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现在却成了痴心妄想…… 旁边的男人正在审阅草拟的公函,他身板笔直,手里捏着一支黑色的钢笔。 …… “放下。” 不一会儿,周觉山忽地拢眉看在思,他语气阴沉沉的,金属材质的钢笔尖被一抹刺眼的阳光晃得闪闪发光。 “……” 在思抿唇,怯怯地放下了车窗上的绿帆布。 周觉山收回目光,检查了一遍手里的公函,确认书写无误,将公函塞进了手边的牛皮纸袋里。 在思她虽然听得懂缅甸语,但她不会说也不会写,缅甸的文字她连最基础的人名和数字都不认识,周觉山或许也看得出来,所以他跟军中往来的文件也从不背着她写。 军用车里空间宽绰,正前方,副驾驶的位置上还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周觉山前倾着身子,将牛皮纸袋扔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上。“汤文,你一会儿把这几个意见录到电脑里,传回军部。” “是。” 汤文立刻恭敬地颔首。这人是周觉山在军区里的随行文书,正规军校毕业,文化程度很高,在思几日前在军区里偶然见过他一回,印象中,他对周觉山的命令一向言听计从。 公事办妥,周觉山坐稳。 眼角余光一瞥,发现女人的视线还停留在汤文的身上。 周觉山不怒自威,将黑色的钢笔收回了口袋,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我警告你,克钦地区比掸邦更危险,你最好安分一点别想着逃走,不然,我能好心地救你第一次,却绝不会多管闲事地救你第二次。” “……” 在思缓缓地抬起了脸。 她知道,在周觉山的视角里,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是让她免受□□的活菩萨。 在思虽然刚来缅甸不久,但对克钦地区也早有耳闻…… 这个位于缅甸东北部的克钦邦是缅甸的北大门,古时是中国领土[1],近现代以来,由于地形复杂,山峦峡谷数不胜数,所以陆路交通极不便利,在整整占地近九万平方公里的克钦地区内,最高级的公路还是沥青路面,乡镇间的道路更都是最原始的土路,狭窄、坎坷,雨季寸步难行,干季也只能勉强通行底盘较高的吉普车而已。 汽车,在那里甚至都难以成为一种常用的运输工具……据她了解,近些年,克钦的运输主要还是依靠骡子和马来驮运。 她点头,小声地道。“好,知道了。” 她这次只是跟周觉山一起去夹在克钦邦与掸邦地区之间的一座小镇——位于克钦邦最南端的曼西镇。那里离掸邦的军事控制区域很近,离克钦邦的首府反倒有十万八千里。身处在一座偏远的小镇,陆路交通又极其不便利的情况下,在思可还没傻到打算用骡子和马车去跟周觉山的军用吉普车拼命或赛跑…… 逃跑的机会只有一次,在她没有找到万全的逃离方法之前,她是不会铤而走险的。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 山路颠簸,待到车子绕过一条崎岖的小道之后,阳光透过树叶间的林荫照耀下来,前路稍显开阔。 “团长,前方一公里处有几百名正在欢庆点灯节的山民。” 周觉山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绕路。” ……副驾驶位置上的对讲机滋滋啦啦,后方的运载车辆同时转向,半分钟后,宽敞的车厢重新陷入宁静,十几辆军用车驶入了僻静的林间小路。 在思侧靠在车门上闭目养神,不久,有一道沉重的身躯压住了她的双腿。 周觉山调整姿势,双手抱在胸前,闭眼,沉睡。 “……” 在思被他枕着,喉头发涩,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四小时后…… 晌午时分,车终于停了。 司机回头解释,前方有河,需要过桥。汤文补充,“团长,按目前的时速,我们今晚之前应该很难抵达曼西镇了,对岸路险,要不然我们就在河这边暂时休整一下?” 周觉山迅速坐起,降下车窗,用望远镜观望了一遍附近的地形,目之所及,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座简朴的村寨。 “通知队伍,原地休整,不要进村打扰到当地的村民。” “是。” 十几辆军用吉普车呈一字型排开停在路边。 在思的双腿被男人枕得又酸又麻,她费力地撑着车座,悄悄地离周觉山远了一点儿。周觉山看她一眼,倒也没多做为难,抛下她,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也下了车。 …… 烈日当空,眼前是一条平坦的沥青路面,正值深秋的缅甸,地面滚烫,空气燥热,仿佛随时会起火。不远处,有几个民兵互相招呼着一起去远处树林撒尿。 周觉山倚在车门边吹风,他随手摸兜,点着了一根深灰色的香烟。 秋风强劲,道边的荒草足有一人高,草叶忽然一阵急剧晃动,猩红的碎火星也被山风吹得忽明忽暗。他两指夹着香烟,手指修长有力。 汤文紧随着他出来。 “团长,开火吗?” “嗯。” 一路上途径的村寨都在过点灯节,没人能接纳他们,好在他临出发前还捎带上了几个炊事兵,锅碗瓢盆都有,在野外做饭也不成问题。 汤文点头,便走。 倏尔,周觉山拿军靴绊了他一下。 汤文转头,一头雾水。 周觉山微顿,抿抿嘴,才朝身后的吉普车方向扬了扬下巴,“她。你去问一下车里那女人想吃什么。” 昨天在军区大院,康嫂和俞在思的那番对话周觉山都听到了,她似乎一直吃不惯军区里的东西……那女人曾经目睹过南掸邦军轰-炸村寨的全程,他绝不会放了她,但他也只是想留住她,却没想饿死她。 汤文眨巴了两下眼睛。 表情渐渐由疑惑变成震惊,再由震惊变成窃喜。 几个偶然路过的民兵也跟着愣了一下,木呆呆地杵在原地,完全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匪夷所思的事儿似的。 怎么,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八百年一直都不近女色的周觉山竟然会突然关心起一个女人来了? 当然,好奇归好奇,汤文也没有那个胆量多问周觉山。他迅速地走到车门旁,礼貌性地敲了敲窗,在思降下车窗,紧接着是一番简单的英语对话……汤文悄悄地跟周觉山点了一下头,得到首肯,才往炊事兵的方向去了。 周觉山抽完半根烟,往车后走,打开门,弯腰时险些和她撞到了一起。 在思微窘,仰望着他道,“我想下车,透透气。” 周觉山眯眼,深吸了一口指间的烟蒂,他退后半步,给车里的小女人让出了一点身位。 在思腰酸腿麻,右脚还有点抽筋,一只手扶着车门往车外挪动,动作奇慢无比。 面前的男人满脸写着不耐烦。 他在等她求他。 可她偏不就范。 “瘸了?”他明知故问。 在思闷不吭声,右脚刚刚踮地,便又一阵疼跌坐回车里。 周觉山看在眼里,立即扔掉自己手里的烟头,踩灭。他弯腰,按住了她的右脚,觉得差不多了才又站直身子,堵着车门,双手抄进裤袋里,静望着她。 在思紧张,纳闷他什么意思。 周觉山心道好笑。“你不是想下车看看吗?” “嗯。” 在思点头。 他眼望着远处,居高临下,向她递出了一只手。 宽厚的手掌纹路干净清晰。 “伸手。我带你去。” 5.第五章 …… 在思仰起头看他。 秋日浓烈,山谷里微凉的秋风吹拂在两双深色的眼眸之间,荒草在沙沙作响,此时此刻,如果他和她都能暂时忘掉彼此的身份的话,那么周遭的这一切的景象都将变得很美,很诗意。 在思心里犯嘀咕,没动。 周觉山忍不住将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马上就开饭了,你到底走不走?” 她连忙答应,低着头,伸出了一只素白的小手,轻巧地搭在了他的掌心。 他瞬间握紧,弯腰,从车里翻出了一根绳子,迅速地缠绕,将两只手腕紧绑在了一起。 “……” 在思抬头小心地觑他一眼,“我不会乱跑的。” 这儿附近都是荒草地,能见到的人也都是不会说汉语的民兵和掸族人,她能跑到哪儿去,万一再遇见一些山野流氓,那下场说不定更会比现在还惨。 周觉山不以为然,微拢着眉头,将绳索打了个双扣结,“你想多了,我是南掸邦军区的团长,上校军衔,在外出差随时可能会有人刺杀我,我绑着你,是做最坏的打算,一旦遇到危险,需要有人第一时间帮我挡弹丸和岩石碎片。” “……” 在思呆住,瞪眼,两片柔嫩的唇瓣还悄悄地蠕动了两次。 周觉山扫她一眼。 “你不愿意?” “我……”她好像确实没有这个义务。 “那你当初抓着我不放的时候想什么了。”周觉山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在思低头,没话说了…… 周觉山等了几秒,骤然手腕用劲,将女人用力地从车里拽了出来,猛力地挤在车门上,拿两条结实粗硬的大腿夹住了她,“你不愿意也晚了。” 他低着头,目光深深的,嘴唇就贴在她耳朵旁边说话。 在思的脸有点烫。 她红着脸闪躲,可她跟他手腕被绑在了一起,尽管推搡了几下,依旧没能避开对方的视线。 附近没人,周觉山难得安静地望了她一会儿,认识了半个多月他才发现,眼前的女人皮肤很白,锁骨很深,颈子纤细修长,一旦感觉害羞就容易脸红,从脖子根儿一路烧红到耳朵后面。 很美、又单纯的一个女人。 就她这副模样,被任何一个缅甸男人看见了,九成九都要忍不住肖想两天…… 周觉山眉梢微动,忽地抽身,一脸正经,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山岭。 “就在这儿附近走走,有人住的地方相对安全,远了或许会有蛇,军队里抗蛇毒血清稀缺。” 在思惶惶地点头,背身,用手背贴了一下红透的脸颊。周觉山没有多等她,手牵着她步速很快,她蹙眉,只能一瘸一拐地尽力跟着。 缅甸当地林业资源丰富,随处可见红壤土和阔叶树林,临近河堤,土质松软,空气潮湿,她跟着他穿过树林,迎着河岸的凉风徒步而行,衣服都兜了起来,像是要把人吹飞了一样。 正前方有一块岩石,再往下隐约能看到一艘被帆布遮盖住的小船。 “想划船吗?” 周觉山侧头问她。 “不了,谢谢,我不会。”其实在思是会的,但她水性不好,她怕自己万一在船上惹怒了周觉山,这男人再把她扔进这河水里。 周觉山倏尔轻笑一声,驻足在原地。“原来在你们国家都是女人负责划船的是吗?” “嗯?” 在思仰头望他。 周觉山耸了耸肩,在附近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北掸邦这一带的河岸边风景很好,空气清新,很适合整顿武装,休养生息。 整片河岸朝外凸出呈半圆弧形,周觉山恰好背对着刚才经过的地方坐着,河岸边的凉风拂面而过,大自然的草木味道沁人心脾,他目望着远方,随意地把玩着裤袋里的打火机。 在思就安静地站在他身后。 她眼波微动。 趁机,偷偷地瞥了一眼那条小船,又低头看了看绑在二人手腕上的那条绳索…… 其实,这半个月以来,她从未放弃过逃跑,每一个夜晚,她辗转反侧,想过无数种方法要离开这支军队,只可惜之前在南掸邦军区生活时,她被困在军营里面对那附近的环境一无所知……但是今天的情况不同,今天她跟着周觉山一路北上,时不时地还能听到有士兵报告途经的主要村寨与城镇。 熟记被派遣国的城镇地名,是一名境外记者的基础工作。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刚刚隐约听到有人提到孟贡镇,那么眼前的这条河水就是南渡河,南渡河的下游离中缅边境不远,她可以从这里划船离开,穿越一小段掸邦东北的原始森林,顺利抵达位于中缅边境的瑞丽口岸。 当然,前提是她没有被周觉山发现也没有触礁……而且原始森林那一段路途必然也很凶险。 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没有更好的选择,不管自己能否坚持得住,她说什么都要试一试。 “周团长。” 在思鼓足了勇气,试探性地开口。 周觉山淡淡地睨她一眼。 “我肚子不太舒服……你可不可以让我去上个厕所,不用太久,两分钟就可以。” 周觉山嗤笑一声,将打火机揣进了上衣口袋里。狡猾的女人他见多了,“你不觉得你找的理由有点太烂了吗?” 在思抿唇,暗下决定。时至今日,她可能也不再需要什么尊严和矜持了。 “我、我是真的不太舒服,我来姨妈了……” 周觉山勾起唇角。 在思红着脸,往他跟前又站了站,抬起手腕,用手掌心轻轻地扣住了男人结实的后脖颈,主动将自己的小腹凑了过去。 他常年在前线打仗,应该对铁锈般血腥的味道再熟悉不过。女人的月经血本来就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儿…… “姨妈就是月经……” 周觉山瞬间将头转走。 “你带东西了吗?” 在思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丢人的事儿,她红着眼眶,仰头看着刺眼的天空,“嗯。” “自己去那边处理干净。” 他敛眉,很快地解开手腕上的绳索,松开她,还很利落地将身体背了过去。 在思看准时机,回头看了他一眼,迅速地跑到了靠近河岸边背坡的位置。 小船被绑在一根木桩上面。 河岸有点陡,船面与岸边之间相差大约有三米多的高度,远处倒是有一块平坦的地方可以迂回过来,但周觉山随时会起疑,她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绕路。 在思快速地调整呼吸。 闭眼。 深呼吸。 跳…… “砰!”一发直径5.8mm的子弹同时与她右脚的脚筋擦身而过。 子弹射进了灌木丛里。 在思僵住。 一抹凉风吹过,眼前的河面波光粼粼。她低垂着眼睫,眼望着浅泛着涟漪的河水,眼睁睁地看着身后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不紧不缓地走来,慢慢地靠近,终于,完全地笼罩住自己…… 周觉山微弯着腰,单臂搂住她的肩膀,静静地凝望着河水里二人的倒影。 “好玩吗?” 在思垂眸,话音轻颤,“不好玩……” “那你为什么还要骗我。” 周觉山嗤笑着扯了一下嘴角,格外认真地凝望着小女人清丽的面容。他本以为他先前在车上对她的警告已经够清晰了,没想到,她还是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 在思攥拳,强忍着泪水,“周觉山,我不属于这里,你放了我吧……” 她知道他本质不坏,她不记恨他,她只是想离开这里。从踏入缅甸的那一天起,这一行的所见所闻就早已远远出乎了她的意料,在交战区,她几乎每天都在生死的边缘游走,这里没有人权,她害怕,她受够了,她想逃,这里本就不是她应该存在的地方。 闻言,周觉山沉下脸,慢慢地挺直了腰背。“哦?你好像有点儿健忘。” 半个月前,她目睹了南掸邦军屠村,她是被他手下的人带回来的。“当初是你选择了我。你现在想走,可以,但代价你未必承担得起!” 说完,他瞬间提起枪口对准在思的太阳穴,上膛,枪口的余温让周遭的氛围陷入一片死寂。 “……” 在思不怕死。 但她不能死。 她的命是那个中国医生换给她的,她身上背负着的不止是她一个人的未来,她根本没有资格去死。 在思哽着嗓子。 “好,我明白了。”她认清现实,她以后都不会再乱跑了。 周觉山眯眼,推开她,收起了枪。 在思腿软,瘫在了地上。 荒野里树木茂盛,她也没有留心,忽地,只感觉手掌一阵剧痛,她仓皇低头去看,一根8厘米长的长钉扎进了她的手掌……白皙的肌肤里瞬间涌出一股鲜红的血液,她忍痛拔出钉子,立即含住伤口,但血流不止…… “找块布包扎一下。” 周觉山站在河岸边居高临下,他双手抄兜,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在思点头,可是她疼得厉害,她眼里蓄泪,用力地扯着自己的上衣袖口,然而半天过去,她连一丁点布料都拽不下来。 鲜红的血红色越来越亮,滚烫的血液滴到了满是长绒的嫩绿色草叶上…… 无奈。 周觉山蹲到她身边,捏起她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一下,“卖完心计又开始卖惨?” 在思摇头,脸色愈来愈苍白。 周觉山于心不忍,反手摸了一下左肩,从军装的口袋里翻出来一袋还没有拆封的纱布和一瓶缅甸军方专用的止血药。 这药是从国外进口的,附有杀菌消毒效果,南掸邦军内部并没有配备,唯一的几瓶是从政府军手里夺来的。 他看她一眼,用拇指撬开药瓶,用力地将她的手掌拉了出来,倒了点白色的粉末上去,转头又用牙齿咬开纱布的包装袋,找到布头,快速地往在思的手心缠绕了几圈。 “还疼吗。” 他用手背温柔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 在思脸红,惶惶地将脸别开一点儿。 周觉山岿然不动,安稳地蹲在她面前,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回答我。” 在思垂眸,略略地点头。“好点儿……” 周觉山得寸进尺,又往前凑了凑。 “连句谢谢都不会说?” 他好歹又救了她半条命。 在思微怔,抬头,两个人视线交汇,目光恰巧撞在了一起。 他和她近在咫尺,她眨眼,渐渐地发现,他眼睛深深的,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很沉静,可看久了又会让人心慌。 她想了想,咬唇,迅速地将手收了回来,小声地说道。 “谢谢……” 周觉山嗤笑一声,心想,就她这点儿本事和温柔的性格竟然还想着要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 目光随意地朝前方一瞥。 蓦然,他瞳孔皱缩,一把将在思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抱紧我!” “为……” 在思话音未落,四面八方,骤然传来了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巨响。 河里的小船紧接着爆-炸。 无数的沙尘、碎石和树叶向岸边的两人呼啸袭来,河岸陡然坍塌,伴随着最后一声轰鸣的巨响,两个人同时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南渡河中…… 6.第六章 时间静止。 冰冷的河水一路向北流淌。 烈日当头,河风送爽,金色的河水不断地冲刷着岸边的细白沙子,距离事发地点不到两百米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扛着一道柔软的身躯,费力地徒步在一片浅灰色的滩涂湿地里。 “嘶……” “滋……” 左臂上的无线电对讲机绰约地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 “西岸北15半公里。” 周觉山按了一下无线电的按钮,接收到对方返回的安全信号,才将肩上的女人放到一块还算平整柔软的河滩上。 在思闭着眼睛,软软地躺在地上,没有知觉。 耀眼的日光照射在她白皙无暇的肌肤上,因为溺水,她全身湿透沾满了沙子,长发随意地铺满在滩涂上的砂石。 周觉山坐到她旁边,看她一眼,无奈地摇头,俯下身,将人托进了怀里,解开了她紧裹着胸部的浅色内衣。 在思缓缓地睁眼…… 恰好迎上一双深郁的眼眸。 他鼻梁英挺,鼻尖正抵着她的鼻尖,薄唇停留在与她的唇瓣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两个人姿势尴尬,她衣服被他撩开着,胸前露着大片的白,男人温热的手掌正好捂在她的胸口,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虎口、食指位置长着一层薄茧,是常年持枪留下的。 在思仓皇地爬了起来。 周觉山眉梢微动,哂笑,“我还以为你要等到我给你做人工呼吸才能醒。” 她红着脸,低头,惶惶地将自己的内衣穿好。 周觉山不以为意,扶膝站了起来。眼前的小女人浑身又湿又脏,手上的绷带都被河水给泡了开,染血的绷带一直垂落到脏兮兮的沙子堆里,冰冷的浪花拍岸,她又冷得打了个哆嗦,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右手上的伤口倒是暂时止血了。 附近就只有他们两个。 他又看看她,捏捏眉心,脱下了自己身上已经被阳光晒得差不多干的军装外套,扔到她的面前,“我的人马上就到,坚持一会儿,今天就在这附近的村寨落脚。” 周觉山掏出打火机,孤身往远处走去,在思回头看他,空旷的滩涂四周一望无际,他一个人漫步在沙滩上,就好像一只在离群的狮子在巡睃陌生的领地。 她皱眉,抓起地上的外套,“不走吗?” “走?” “我们刚刚才被人埋伏。”眼见着周觉山越走越远,在思也跟着起身,她扶着河边的礁石咳嗽两声,刚刚溺水,她嗓子还是不太舒服。 大约十分钟前,在河岸另一端,她跟他才经历了一场重火力的无差别袭击,周觉山是军人,应该比她更清楚,那么密集而准确的炸-弹布排,绝对不会是一场简单的意外而已。 “既然没有人员伤亡,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职业的本能告诉她,她们应该第一时间撤离到最近的武装支援地点。 “汤文快死了。” “……” 简练的五个字,让站在河边的在思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微凉的河风吹过,周遭是一片戚戚的凉意,在思哽着喉咙,嘴巴微微地张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抱歉,我无心……” 周觉山耸了耸肩膀,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迎着日光,随意地用拇指将手里的打火机滑开又熄灭。 “来时的路也被炸了,立刻原路返回也不安全,我刚刚安排了随行的医生给汤文做手术,等他过了危险期再说,大部队都留在了对岸的村寨,你跟我现在也过去。” 说完,他转身朝树林最深处走去。 …… 约莫十分钟后,七八辆军用吉普车穿越森林,呼啸而来,一字排开,停在了滩涂最外侧的边缘。 “人呢?一群废物!” 一道肥头大耳的身影从车上跳下来,掏出手-枪,上膛,二话不说,一枪打中了最先给他通风报信的那个士兵。 士兵哀嚎,极其痛苦地捂着右腿,满地打滚,鲜艳的血液染红了大片的白石沙子。 探路的信号兵来报。“将军,东北方向有脚印,是往北树林的方向走的!” “追!” “是!” 数十名士兵又重新跳上车,为首的人一声令下,七八辆吉普车又呜呜嗡嗡地朝树林深处追去。 在思和周觉山一起躲在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透过风蚀的圆洞往外偷看,悄不做声。 说起来,她刚才跟周觉山二人确实是走进了树林,但是没走多远,周觉山就让她脱掉了鞋子,两个人迂回返程,躲在了河边一块较为隐蔽的礁石后面。 周觉山现在捏着她的小命,在没有摸清具体形势之前,她跟他暂时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刚刚……那个开枪的人是谁?”在思小声地问他,她好像还有点眼熟。 “胡一德。” 周觉山直起腰,一跃翻过了两米高的礁石。 在思微讶,吃惊于他竟然都不怕那些人回头抓人,她看看四周,绕了个圈子,才从礁石后面爬了出来,“我听说过他,他是南掸邦军的将军,周团长,你这次去克钦不就是去帮他救人吗,那你为什么要躲着他,你们不都是隶属于南掸邦军的长官吗?” 周觉山回头睨她一眼。 在思忽地停住,想到了一点…… 或许…… 根本就没有什么被扣留在克钦邦的亲戚,也根本不存在什么突如其来的外派支援。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胡一德一个人而已。假如,他只是想故意设计害周觉山呢?他完全可以操控局面。他可以利用将军之职与克钦邦暗中勾结,也可以利用自己与南掸邦首席部长的亲近关系逼着周觉山不得不接受这次任务,周觉山一旦离开军区,胡一德就可以借势在暗中动手…… 毕竟他是南掸邦地区的将军,他可以清楚地知道周觉山在行动过程中的所有动向,而这也刚好就能解释清楚,为什么攻击他们的那一伙人能那么准确地知道周觉山临时决定休整的具体地点与详细方位。 “胡一德跟你不和?你们军区内部有矛盾?你其实早就已经猜到了,刚才那起袭击事件的主谋就是胡一德,对不对?” 在思紧张地望着周觉山,黛眉紧蹙,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日后回到军区的生活应该也是凶险万分…… 周觉山挑了一下眉毛,倒是一派云淡风轻,他转了个身,背对着风,倒退着走,双手抄兜。 “你好奇心很重。” 这种党派划分的东西,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在思莞尔,低头,目光微微闪烁,“没有,我只是瞎猜的,你如果不想回答,也可以不回答的……” 周觉山略略地点头,不以为意,他缓缓地停住了脚步,“我突然也很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是从哪儿听说的胡一德?谁告诉你的,你又怎么记得住?”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片宽阔的滩涂,他收起打火机,微微地眯了一下眼睛,半是认真地看着她。 俞在思……一个中国医生,竟然会知道一个早已丧失实权的缅甸少数民族政权的挂名将军。 他刚刚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 缅甸是全亚洲最穷的国家,缅甸的内战问题对中国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他不相信这女人会在中国听说过胡一德这个人并且记住了他的身份、名字、所属军区。但如果说她是到了缅甸之后才了解到了胡一德,那事情就变得更有意思了,她是怎么听得懂的?通过哪种途径?什么时候知道的?她不是不会说缅甸话听不懂缅甸语的吗? 还是说…… 周觉山深看了在思一眼,他勾了勾手指,让她离他近点儿。 “……” 在思瞠目,惶惶地捏紧了手里面的外套,她下意识地看向周觉山别在腰间的92g,寒光戚戚,更让她紧张地咽了一小口吐沫。 她是战地记者的事情,她还不能暴-露,周觉山会对她怎么样她不知道,但是类似的历史事件她也见过一些,周觉山身边的士官基本上都不是善类,如果一旦被那些人知道,那她多半会被交到军事法庭,当做境外间-谍处置,到时候那事情可就不是她一条命就能够解决的了。 “我、抱歉……” “我不想听谎话,你也没有必要骗我。” 周觉山依旧很平静,他信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抄兜,弯下腰,用平视的角度看着她。 在思频频点头,她明白…… 周觉山大致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他又扫她一眼,拿回他先前脱给她的军衣外套,翻出来一个细长型的纯黑色物品。 红色的指示灯忽明忽暗…… 在思怔住。 他随手按了两下,录音结束。 带在身边半个月,她真以为他是直到今天才识破了她吗? “你跟我,现在都有秘密了。” “……” 7.第七章 …… 河边,凉风带着一股腥咸的湿味。约莫五分钟后,周觉山的司机驱车匆匆赶到。 两个人先后上车,一路上相对沉默,沿途,青山绿水不再,半山腰的良木被炸成了一根根黑炭,清水被染红,河面上还飘着四五具尸体。 下车时,村寨外停着一排吉普车,村寨里哀嚎遍野。 “……” 在思瞠目。 上百名士兵都聚集在这里,死伤过半,汤文正躺在村内竹棚里的一张破木板上,他浑身血淋淋的,右侧大腿血肉模糊,一名男医生正拿着镊子、端着个放大镜,满头大汗地挑被炸-弹炸进他皮肉底层的石子碎片与沙粒。 伤员太多,麻醉药短缺,汤文疼得浑身颤栗,汗如雨下,他用牙齿狠狠地咬着一块黑色的木头,身边还站着两个正值壮年的士兵,那两个人齐心协力都难以控制住一个疼得发狂的汤文…… 在思于心不忍,别过头。 周觉山一脸肃穆,招手叫来了一个女护士,交代她先找个地方给在思处理左手掌的伤口。 “等等。” 在思下意识地抓住了周觉山的衣角,“我伤得不严重,先救他们吧。” 村寨门口的通铺上还躺着一排急需被救治的士兵……浑身是血。 “伤的轻治的快。”周觉山干脆利落,一把将眼前的小女人推了过去。 在思又望他一眼,欲言又止,周觉山朝她肯定地点了一下头,她咬唇,随后便被听命前来的护士小姐给拽走了。 女护士英语不错,dy,are you allergic to tetanus vine?” (小姐,你对破伤风疫苗过敏吗?) 在战场中,污染率极高,任何的一个小伤口都可能通过携带有害病毒进入人体内部从而成为致命伤的。安全起见,女护士打算先帮她消毒,随后再给她打一个破伤风疫苗,以防被破伤风污染。 “不会。” 在思喃喃地回答。 女护士把她领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竹棚底下,又从角落里搬出来一对还算干净的小马扎,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在思小心翼翼地将手递了过去,女护士打开医疗箱,拿出一副细镊子,轻轻地挑开了她手上那一条早已浸满海水和沙子的脏纱布…… “军用止血药。周团长给你用的?” “嗯。” 在思点头,微微地将双膝并拢。 女护士笑了一下,“周团长这个人呀,心倒是好心,只不过这种止血药的疼度一般女人都忍受不了。”她弯腰,若无其事地从医疗箱里翻出一瓶消毒水,拧开,“他给你涂药的时候你很疼吧?” “还好,也没有……啊……”在思皱眉,瞬间抽回了自己受伤的手。 女护士笑笑,将消毒水的瓶子重新拧上,又快速地拆开一片纱布按进在思的手里,“我的药更疼是吗?” “嗯。” 一层层细小而密集的透明气泡不断地从她的手掌心里涌出,滋滋地响……在思眼眶泛红,用力地点头,她疼得说不出话,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消毒过后,女护士又拿出一瓶碘酒和棉签,熟练地涂抹在伤口的边缘,女人的手法肯定比男人要轻,但在思还是感觉一阵抽痛,护士翻了翻医疗箱,又打算给她缝针,被在思一口拒绝。 女护士点点头,她明白的,缝针会留疤,哪个女人不爱美。“你怕周团长会介意?” 在思摇头,强忍着痛意,“你误会了,我不是因为他的原因……” “周团长对你不好?” 在思强调,“你误会了。” 女护士恍若未闻,倏尔微笑,“小姐,其实你能碰到周团长是你的福气。” 这里是缅甸,不是中国。 “缅甸跟你们的国家不同,这里的男人只有一条出路,就是成为强者。女人也只有一条出路,就是依靠强者。”贫穷与落后让这里没有公平可言,权势和财富就是最高的法律。 “我是个护士,我丈夫是个乡村医生,他每个月的工资大约是120000缅币,约合人民币600元钱,而在南掸邦军内部,上校级别的军官一个月的工资就够我我们两个人生活十年不止。周团长这个人以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来到南掸邦地区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吞掉了胡一德将军的大半军权,旅长、师长、军长,就连南掸邦的首席部长没有一个人敢明着面动他。” 南掸邦军内部最近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据说周觉山会在两个月之内除掉胡一德,整顿南掸邦军部,掌控军内一级的指挥作战权利…… “小姐,空穴来风,你说这消息可靠吗?” 在思敛眉,转头看向远处,“我是个中国人,对缅甸的政治、军事并不清楚。” “嗐,我就是随便跟你闲聊天嘛,你每天跟在周团长身边,肯定能接触到很多机密文件和资料的啊……”女护士边说边拆开了消毒纱布的口袋。 在思先她一步取出纱布,往自己手掌心快速地缠绕了两圈。 “抱歉,我身体不太舒服,想休息了。” 在思走了,女护士耸耸肩,不远处,有一个年轻的士官跟她对视一眼。 女护士摇头。 ——难得,倒是个嘴巴严实的,什么都没问出来。 其实,她没有恶意,只是想替他在职的表哥探一探军区未来的职权变化。倒是在思的反应真的让她有点猝不及防…… 一个被困在缅甸的中国女人,还需要有什么品性和原则?她始终不说,难道是怕自己无意泄密,从而给周觉山招惹上什么麻烦和危险? 但是周觉山的麻烦和危险,又与她这个中国女人又有什么关系?就凭在思的长相和条件,放在缅甸这地方,喜欢她的男人大有人在,没有了周觉山,也会有下一个男人鞍前马后地保护她,她何必那么紧张……担心个什么劲儿呢? . 当晚,夜阑更深。 浅色的云雾遮蔽了月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闷热燥人的湿气。村寨偏北的一栋二层竹屋里,在思一个人坐在床边,微垂着眼睫,悬着一双纤细的小腿,任凭浅色的鞋子在半空中轻轻地晃动,若有所思…… 其实…… 她也在纳闷。 她怎么了,那个护士只是在向她询问周觉山的事情而已。的确,周觉山今天确实是捏住了她的把柄,作为交换条件,她也有义务为他对胡一德这件事三缄其口,但是除此之外,其他的诸如文件机密之类应该不关她事…… 那她为什么紧张,怎么会突然担心害怕自己会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呢…… 周觉山的成败进退,跟她又没有关系…… 这段时间,她常劝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是不是她最近的生活过得有些太-安逸了?所以渐渐地麻木,才会差点忘了当初雷临镇的那场轰-炸与周觉山这个家伙尚且还存在着联系…… 在思摇头,起身,缓缓地走到窗下的位置,她抬手,拨开竹帘,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夜景。 穷乡僻壤,缺水短电,只要一过晚上八点钟,普通的村寨就会变成一片黑漆漆的。之前在雷临镇附近的生活使得她对此深有体会,其实这个村寨也差不多,只不过周觉山的军队带了小型的发电机,能够支撑住几个房间的持续用电。 现在是晚上十点,除了她这里,就只有街对面的一栋瓦房还亮着灯。 瓦房里灯火通明,四周安插了重兵把守,十几名中级军官围坐在一张旧色残破的办公桌前,沉默不语,神情严肃。 忽地,周觉山随意地将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扔。 “明早八点汇报进展。” “是。” 时间不早,十几名军官目送着周觉山下楼。 一楼缓台,有几个年轻的小兵正在站岗,眼见着首长路过,登时立正敬礼。 周觉山走路带风,步速很快。街对面竹屋一楼,由两个年轻的士兵负责把守,二人察觉到周觉山迎面走来,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团长。” “说。” “村长说,村子里有几个姑娘,长得还不错……” 周觉山霎时停住脚步,挺直了脊梁,他目光冷冽,慢慢地将头转了过去…… 士兵顿时立正脱帽,扇了自己一嘴巴。 “俞小姐还在楼上等您。” 周觉山眯眼,没急着上去,他举步,在士兵面前站定,一把扯掉了代表对方军衔的肩章和袖章。 竹屋的二楼,在思无意地一瞥,恰好目睹了这一幕。 “……” 在思微微怔住。 是啊,她好像忘了,周觉山是南掸邦军的团长,是可以让整个南掸邦军闻风丧胆的人,正如那个女护士所言,在缅甸这个地方,权势和地位就是最高的法律…… 他可以改变一个士兵的前途,也可以决定几万人的生死,就连她自己的小命都还被捏在他手里……她与其去担心他,那还不如来担心担心自己…… 她仰头,长睫微微地霎动,有些感慨地走到了床边,熄灯,钻进了被里。 不多时,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渐渐地从门外响起。 门板开了又阖,男人摘下纯黑的枪套,摆在桌上。 “睡了?” 在思回头,周觉山正要喝水。 他没穿军装外套,黑色的衬衫也松松垮垮,整个人安静地立在窗下,单手抄在裤袋里。他微扬着头,垂眼望着窗外的哨兵,手指骨节清晰,白色的瓷质茶杯捏在他手里显得渺小。 深暗的竹屋里,几道清冷的月光越过窗棂照在他的脸上,配合着英挺的鼻梁和微薄的嘴唇。寡淡、锐利。 喝水时,喉结剧烈地滚动。 恰恰是最男人的味道…… “……” 在思抿唇,轻轻地嗯了一声。 趁着周觉山还没有发现,她收回视线,翻了个身。她面朝着墙面侧躺下,不多时,忽地又想是想起了什么,一转身,背后的床垫陷进去一块,唇瓣不经意碰到了男人的嘴唇。 周觉山还没脱鞋,深弓着腰,单手撑在她身后,两个人近在咫尺,闪动的视线绞合在一起,半晌过去,难舍难分。 “嗯?” 他挑眉,先笑了一下。 在思抓着被角赧然地后退,他眼疾手快,向前,一把将她连人带被地给搂了回来。 “……” 认识了半个多月,他跟她也早已算是有点熟悉了彼此,孤男寡女同床共枕,似乎总是该发生点什么,但除了第一夜,他几乎就没再碰过她。 “困吗?” 他深望着她,粗粝的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红润的嘴唇,一抹热烫的情愫甚嚣尘上。 在思赧然地移开一点脸。 垂眸,轻轻地点头。 他沉默,将她放回了床上,随手帮她掖了掖滑落的被子…… 两个人彼此安静,没什么话。 忽然。 他欺身,吻上了她的嘴唇。 …… 8.第八章 一个极浅的亲吻。 简短而轻柔,其实只是轻轻地压住了一下唇瓣,犹如蜻蜓点水。 在思眨眨眼睛,后知后觉,抬手,拿身上的被子挡在了二人中间。 周觉山看在眼里,轻笑一声。相距不到两秒,他把被子抄起,扔到了远处。 其实,夜里的这种感觉不算陌生。 自从她来到他身边之后,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她。 没有化妆,脸蛋干干净净,身体软软的,穿着一条长长的睡裙,一袭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枕头和床单上,清澈的大眼睛几乎时刻提防着他,红润的嘴唇却总是像在诱惑着他咬上一口…… 他是一个欲望很浅的人。 他早说过,这样的女人不能留。 周觉山俯身,低头…… 将手掌插-入了她柔软的长发底下,扣着她的后脑勺,慢慢地,探出了一点舌尖,摩擦几下,撬开了她紧闭的贝齿…… 夜深人静,两道身躯紧紧地缠绕在一起,竹床被扭动的身体挤压得吱呀作响。 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 他肆意地吸允着她,意乱情迷之际,情-欲的激情本能地搅动起二人所有的神经。 在思慌了。 “嗯……不要……” “我不动你别的地方。” 他一把搂住她的腰,托起她的身体再度热吻上去,两个人被紧紧地圈在了一起,在思推不开他,慢慢也没了力气…… 良久,月光渐暗,窗外传来了哨兵换岗的声音。 周觉山坐在床边,用臂弯托着在思的头,将她轻轻地放到了柔软的枕头上。 怀里的小女人极度缺氧…… 在思虚弱地看着他,不停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起伏伏。 “睡吧。” 他捡回被子,脱掉衬衫。 月光下,宽肩窄腰的身材霎时一览无余。 在思还没反应过来,大脑一片空白,直愣愣地看着摆在眼前的八块腹肌。 他哂笑一声,弯腰,吻上了她的眼睛。 “闭眼,睡觉。” ……她缓缓地闭眼。 他将她拥进怀里,盖被,安稳地睡了过去。 . 翌日。 天蒙蒙亮,周觉山穿好衣服,拿起了摆在桌上的那把92g。床上的女人还在熟睡,他没有回头,径直朝楼下走去。 “团长,山头对面有新动向,有士兵汇报说看到了胡一德将军,不知道真假。” 见他推门出来,一位一直站在门外等候的冯姓连长立即原地立正敬礼,替他关门,又忙不迭地跟着他下楼。 周觉山微敛着眉头,随手整理着军装袖口,快步地走下楼梯,“不会吧,你应该认错人了,胡将军的家属不是被克钦军抓了吗,他不老老实实地呆在军区等我们救援的消息,怎么会突然跑到这种穷乡僻壤?” 说着,他恍若无意,侧头深看了身后的冯连长一眼。 冯连长抓抓脑袋,“是,是挺奇怪的。” 他本来也想着,胡将军那种作威作福的性格,皮鞋沾上一点儿灰都受不了,又怎么可能会跑到这破地方来…… “但是就在河对岸的那片树林里面,我手下的好几个人都看见了他的车,还见到了几个眼熟的士兵。”胡一德在军区里一向嚣张,他依仗着与首席部长的关系,处处搞特殊,连平时坐的车子那都是军队特配的,车牌独一份儿,金光闪闪的。 “我还拍到了几张照片,照片里面有个人长得特别像他,应该是胡将军本人没错。” 说着,冯连长掏出了相机。 军用相机一般都要求必须达到轻便防摔防水防尘,所以尽管经过了一场轰-炸,但在废墟里抛出来的相机那还依旧算是完好无损。 周觉山接过相机,快速地翻看了几张。 照片里的人没穿军装,角度也不好,可以说是胡一德本人,也可以说是任何一个年过半百的发福老头儿。 他皱眉,在图库选择键里找到了全选,同时按下彻底删除。 “哎哎哎……团……团……” 冯连长撕心裂肺喊了半天,也没抵上周觉山的手速。 完…… 他辛苦了一早上,又是爬树又是翻墙,派了两个侦察兵组,废了老半天的劲儿,结果被他老人家这么一按就全都tmd打水漂儿了…… 周觉山面无表情,将相机拍回到冯连长的怀里,“不要这些,我要准确的证据。” “团长您的意思是说……” 周觉山睨他一眼。“人证、口供、录音。” “啊……是是是!” 冯连长使劲儿地一拍脑门儿,连忙敬礼,乐颠颠地,派人找证据去了。 清晨的凉风吹过竹屋的扶梯,掠过周觉山的军装衣角,他站在二楼往下的拐角处,扶着楼梯的扶手,眺望着远处的山岭,不免有些感慨…… 有一个愚蠢的下属,难免是会添点儿麻烦,但也未必全是坏事。 不远处,有一道清瘦的身影拄着拐杖,面朝着低斜的日光,穿过村里的土路,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 周觉山挺直了脊背,居高临下,扬声道,“陈医生说你需要好好休息。” 楼下的人加紧了步伐。 “没事儿了,团长,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汤文站在一楼的缓台处,撑着一条腿,仰头看他。 他知道,这一次跟他随行来的军官不多,像他们这种少数民族独立军内部的军官,质量参差不齐,有些或许是初中毕业,有些可能连小学都没读完。 周觉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汤文很清楚,这几个月下来,他知道眼前的这个长官跟胡一德那些人不一样……他有实力、有魄力、有原则,自从接触到周觉山之后,汤文由衷地钦佩他,他把他当成一个英雄一样,是真心地想为他效命。 “团长,我虽然只是个文书,工作经验少,但是你开会发文件总需要有个人负责帮你传达影印记录吧,军区里的长官很多都不识字的,我可以帮忙翻译和整理,也可以替你传达一些你不方便直说的话。” 当兵就不能怕吃苦,怕吃苦还当什么兵。 周觉山嗤笑一声,俯视着汤文,扬了扬下巴。 “抬腿看看。” “……” 汤文低头,瞬间为难。 他咬牙,尝试,又尝试…… “报告团长,抬不了。” 昨天爆-炸,他大难不死,但是腿里被炸进了弹片和弹珠,陈医生说,怎么也要再休养一两个多月,这才第二天……这腿根本就使不上劲儿。 周觉山了然,不置可否,他走下去,掏出烟盒,给汤文递了一支烟。 “好好休息,别想别的。” “团长……” “以后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 汤文点头,但烟不敢接。 周觉山笑了,他将烟扔掉,抬起一只手,重重地扣在了汤文瘦弱的肩膀上。在这个部队里面,忠心于他的人不多…… 血债血偿。 “小子,你这条腿,不会白受伤的。” 9.第九章 随后,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各种录音、口供、物证……不停地汇集到周觉山这里。 所有的证据加在一起,已经足够确认来人是胡一德没错。 他擅离军区。 蓄意谋杀军中高级将领。 私下勾结克钦独立军,引发内乱,谎报军情,混淆视听,误导大众…… 以上样样罪名都够他吃一碗牢饭,甚至当场枪决也不为过。 但是事情的关键在于…… 要如何证明胡一德本人与这起突如其来的爆-炸事件存在着最直接的指挥作战联系。 不管怎么说,胡一德毕竟是少将军衔,如果找不到关键性证据,仅凭周觉山一家之言恐怕难以服众。况且周觉山心知肚明,自己的出现其实早已破坏了南掸邦军内原有的阶级秩序……一些幕后势力推手都在费尽心思地控制他,以免他权势愈做愈大。 再加上南掸邦首席部长吴四民那人对胡一德一向是信任有加,如果只凭擅离军区一条,吴四民未必会肯同意办了胡一德,或者顶多关他两天再找个借口放出来…… ——而这些都不是周觉山真正想看见的。 …… 赶尽就要杀绝。 …… 斩草就要除根。 既然胡一德敢先动了手,那他就必须要让这个家伙再绝无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傍晚时分,岚雾缥缈。周觉山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指交叠在一起,拇指尖轻轻地划过自己一侧的眉骨,渐渐地陷入深思…… …… 五分钟后,倏尔。 “哎,你说,你是不是偷摘了我们家的菜!” 一道陌生且清亮的声音传入耳中,嗓音稚嫩,用的是朴素的掸族方言,前鼻音很重。 “no~~~” 这个声音倒是有几分熟悉。 思绪被打断…… 周觉山捏捏眉心,起身,他拨开后窗的竹帘,沉眸望向窗外,不远处,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影正沿着屋后的车道线一前一后地走着。 在思步伐轻盈,她穿着一条浅色的碎花长裙,迎着风,扎着一个清爽俏皮的马尾辫,手里捏着一小束白色的鲜花。 她身后,跟着一个又瘦又小的小女孩。女孩子年纪不大,但脾气不小,她双手叉腰,仰头瞪着在思,一脸的傲气。 “哎,中国人,我学过英语的,你别想糊弄我。你看你手里面拿的明明就是我们家辣椒结的花!” 整个村子里就只有她们家才种辣椒,白色花很漂亮的,这两天军队进驻,全村戒严不能外出,她敢肯定,这女人手里的小白花,就是她们家辣椒结下的。 “……” 在思耸肩,不以为然。 这个小女孩儿从村口一路跟过来,不依不饶,起码有五分钟了…… 她看看四周,确认没人。 她转身,弯腰,摸了摸身后小女孩的脑袋,“it’s the white jas-mine,bigger than capsicum flower,can u find the difference between them?i swear,i didn’t steal anything。” (这是白茉莉,比辣椒花大一点。你能看出来这二者的区别吗?我发誓,我没有偷过任何东西。) “啊……妈……救命……这个女人竟然摸我的头!!” “……” 小女孩突然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像疯了似的跑远。 在思怔住,眨眼。 半晌过去,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悬在半空的手掌,有些不好意思。 她一时忘了,摸头是缅甸人的禁忌。心想着道歉,可那小女孩实在是跑得太快,一溜烟儿的工夫,就已经没影儿了。 可这花真的不是她偷的…… 她站直,用手指捋了捋花瓣和骨朵,数了数个数,转头,无意间撞上了一双深郁的眼眸。 “……”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 周觉山身体倚在墙边,双手端在胸前,岿然不动,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良久,他低头,从兜里摸出来一包香烟和一枚打火机。 他手指修长,骨节清晰分明,动作干脆,随意地从盒里抽出一根夹在两指之间,右手拇指用力地摩擦了两下打火机的滑轮,点燃,眯眼,深吸了一口。 火光下,棱角分明的侧脸更显得有些刚硬英气,一缕浅白色的烟雾慢慢地飘散开来…… 在思掖了一下耳朵边的碎发,低头,静静地从他身边走过。 周觉山斜眼瞥她一眼,“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她立即回道。 “我没偷,花是我在村里的枯井旁边摘来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 在思怔然地停下脚步,回头,一道高大的身形忽然从背后袭来。周觉山搂住她的腰,低头,用鼻尖缓缓地滑过她白皙纤细的脖颈。 “你今天一天都跑哪儿去了。” 除了起床时的一瞥,他今天一整天都再没有见过她的影子。 “……” 在思霎时脸红,用手臂推了他两下,没推开。“我,我就在村子里面转转。” “不是又要逃跑?” “不是。” 她长记性了,她答应过他自己短期内不会再乱跑,那就是承诺,她不会再违背了。 再说军队也在这里,全村戒严,连普通村民出入都很困难,她又能跑到哪儿去。而且她手上的伤还没好,河对面又有敌人虎视眈眈,她就是再傻,也不会挑这个时机离开他吧…… “那这衣服又是从哪儿来的?” 周觉山吻住她的脖颈,示意她往下看看。从他这个角度俯视下去,一览无余,她这条裙子简直是暴-露得不能再暴-露了。 在思才不想看,她别过脸,将茉莉花挡在了胸口。周觉山轻笑一声,捏住了她的下巴。 “说。” 他有权利知道她的一切动向。 在思不吭声,他作势要吻。 “我从村长的老婆那里借的。”她捂着嘴,心有余悸地望着他。 今天一早,她闲着没事儿,就在附近逛逛,偶遇到村长的老婆在晒被子,那女人进过城,会说一点汉语,在思就跟她简单地闲聊了几句。谁曾想,她知道她是周觉山带来的人之后,就拼命地要给她送首饰和衣服,在思哪敢要啊,几番拒绝,最后只收下了一块浅色的碎花布料…… “这原本不是个裙子,是块布,我管你们医疗队的护士要了几条橡皮筋,拿针线缝了几圈,就变成波西米亚长裙了。” “……” 周觉山忍俊不禁,嗤笑一声。也没有管她到底会不会有借有还,“人才……我发现你在这村子里面生活的还挺不错啊。” 不到两天的时间,人脉、资源,就全都摸透了。 再给她一段时间,她是不是就能搞一个演讲,竞选村长了? 在思眨眼,也甜甜地浅笑了一下,她心忖道,自己好歹也是个记者啊,出门在外,靠的就是脸皮和独立生存能力。 “我,艰苦奋斗啊……” 不在困境中重生,就在困境中灭亡……不管怎么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周觉山轻轻地点头,表示由衷地赞同,“你这么聪明,不如帮我个忙?” “什么?” 在思侧头看他,周觉山眯眼歪头看窗外,暗示她隔墙有耳。 在思眼波微动,大概明白过来,她轻轻地碰了碰周觉山的手背,他松开她,她走到屋里的水缸旁,舀出了一盆清水。 屋里有一个常年废置的灶台,她将水添进去,点火,水一点点地沸腾,水声与火声交织在一起,杂音不断,渐渐地能掩盖住一些正常人说话的声音。 她转身看他。 周觉山走到她面前,一把抱起,将她放到了自己办公的桌案上。 两个人近在咫尺,他将薄唇贴在她耳畔,两条手臂撑在她身侧,低声道,“有关于胡一德这个人……国外的战地记者,有什么幕后资料能跟我分享一下?” “……” 10.第十章 …… 桌角放着一个烟灰缸。 他随手按灭香烟,嘴角噙着笑意,一如既往地跟她说话。 在思望而生畏。 她瞠目,嘴唇蠕动,没说话,手扶着桌边,稍微往后退了一点儿。 周觉山面不改色,上前半步,抓住了她纤细的小腿。 在思失去平衡,没能坐稳,他逼近,拿手臂托着她的后背。两个人毫无距离,他用英挺的鼻梁抵着她脸颊,眼睫低垂,须臾间,连两个人的呼吸声都交织在了一起。 “我……我……不是……” “你是。” 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他深望着她,片刻后,他垂眸,吻住了她粉嫩的脸颊。 空气里是一片冗长的安静,慢慢地,他吻住了她的眼睛,一股淡淡的烟草味萦绕在彼此之间,他停顿了几秒,又朝她嘴角滑去。 什么人会出现在缅甸战场? 什么人能听得懂缅甸语? 什么人又会对军事新闻那么感兴趣,还能同时做到对处理伤口一无所知? 周觉山心知肚明,他只是看破没说破,如果她一定要让他拿出准确的证据才肯承认,他也可以立即派手下的人去查。 没有人可以一辈子都活在谎言里面。尤其是现代社会,身份信息简直是一文不值……五分钟之内,她的所有个人资料,诸如工作、恋爱对象、家庭、毕业院校、住址……甚至于她在什么时候坐了哪一班飞机,在哪一家商场买过哪一件衣服他都可以给她查的一清二楚。 在思心脏狂跳,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低下头,拿白皙的手指挡住了周觉山热烫的嘴唇。 周觉山也并没想一定要对她怎样,他两手撑开,俯视着她,能看出一些她的紧张和忧虑。 他别开脸,瞥了一眼窗外的山岭,绵延的山坡起伏不断,用十分笃定地语气说道。 “我现在只需要胡一德这个人的资料,作为交换条件,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帮你伪造一个中国医生的身份。其他的事情我不多做为难,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 军队里有军队的规矩。 任何一个独立军区,都不会容忍一个外国战地记者的存在。 事到如今,她的命就捏在他的手里,整个南掸邦军区上下几十万人,除了他之外,绝对没有第二个人敢再承诺能保得住她。“我希望你能明白到事情的严重性。” “……” 在思慌张地抬起头,眼眶泛红,她思忖了片刻,无奈地点头,已然是承认。 她明白。 经过了昨天的事后,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周觉山城府太深,她斗不过他,更也瞒不住他。 没错,她是一名战地记者,可是即便她是个记者,那也并不意味着她就可以了解一些连他们内部的军官都接触不到的内幕消息。 “我来缅甸的工作,是做国际医疗救援主题……”她抿唇,渐渐地将一切娓娓道来……“我知道胡一德这个人,只是因为我在来缅甸之前了解过一些有关于他的新闻报道,但是我敢保证,你想要的那种资料我并不清楚。” 她才工作两年,资历太浅,上级是不会交给她这种任务的。 第一次,她在他面前揭开了一点伪装的面具…… 周觉山眉梢微动。 “实话?” 在思闷闷地点头。 “实话。” 周觉山歪了一下头,不以为然,他用食指挑起她下巴,让她直视着自己,两个人四目相对,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在一起,电光火石之间,仿佛在互相试探,谁也不肯再多做出一丝让步。 片刻后,周觉山垂目,率先抽离。 “你说谎。” “我没有……” 他沉着脸,径直绕过她,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军装外套,迅速地穿在身上。 “我去看一眼伤员,晚上你先睡,不用等我。” “……” 在思咬紧了嘴唇,望着他的背影,几度欲言又止。 她知道,她知道他已经对她做出了很大的让步,可是每个人的立场不同……“好,我承认,我确实不是这样认识胡一德的。但是你想要的资料我真的不知道。” 周觉山骤然驻足,停在了门口。 一片落日余晖之下,微凉的日光斜映在他漆黑锃亮的军靴上,折射出一道冷然的光亮。 他扯起嘴角,两手抄兜,微微地侧过了一点头,“这回又是不是实话?” “……” 在思沉默,犹豫。 周觉山笑了,“算了,我说过我不想听谎话,这件事我不会再问,等什么时候你想主动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 解决胡一德这件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来日方长,周觉山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去对付他。扳倒一个将军谈何容易,他也更不可能真要靠她一个女人来帮他。他今天问她,只是试探,看一看她有没有这份儿心,谁曾想……这结果倒真是挺让他“神清气爽”的。 “走了。”周觉山迈开皮鞋,推门走了。 灶台上的火也熄了。 只留下一锅开水与在思作伴,四下里空荡荡的。 …… 在思倚着书桌,思索了一会儿,半晌,上了二楼,贴着床边,躺下。 其实,她真的没有骗他什么……她知道胡一德,是因为她家里人的缘故,跟军事无关,跟这场战争也无关。 陈年往事,大约是一些世仇恩怨。记忆中,她父亲生前当过中缅边境的缉毒警察,中队队长,也算年轻有为,她母亲常说,她父亲是因公殉职,是胡一德害死了他…… 她那个时候还小,六岁?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什么是因公殉职,只知道从那之后,她的生活里就多了一个胡一德这样的陌生名字,说不上有多恨,只是很好奇,好奇她父亲为什么会死,好奇胡一德是谁,好奇缅甸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她自学了缅甸语,就是因为这个。 她还当上了战地记者,也是因为这个。 缅甸的游客之行,去的都是光明、善良的地方,想要切实地感受到这里的残忍与黑暗,那么就唯有做出一些牺牲与让步…… 她也怕战场,她也怕战火,但她还是来了,她把这当做是一项人生中的小目标,她想着有生之年,总该还是应该来看一看的,就当是了却心愿也好。 在思临睡觉之前,给周觉山留了一张小纸条。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懂中文,我被绑到军区里的那一天,随身带着一个日记本。那个日记本里就是我对胡一德所有的了解了,如果你能找到,希望能帮得到你。” 夜深时分。 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拿起桌面上的白色纸条,转头,又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女人。 周觉山倚到了窗边,拨通了一个电话。 “苗伦。” “……” “是,团长。” 这次出访克钦邦的行动,苗伦恰好也跟了过来。他立马从床上翻起来,捞起一件衣服,急匆匆地出了门。 一到晚上,这破村子里压根儿没电,他跑到一辆幸免于难的吉普车后面,翻翻找找,用手机当手电筒。 光线差到离谱……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旧色的线装笔记本,翻出来一看,好嘛,一个字他都不认识。没错了…… “就是这本!” 苗伦咧嘴一笑,从车里跳了出来,呼哧呼哧地又往周觉山落脚的竹屋跑去。 路上碰见了冯连长,他条件反射,立正敬礼。 抬手时,日记本险些掉在了地上,他连忙接稳,免得闯祸。冯连长朝他摆摆手,让他赶紧去给团长交差。 苗伦笑笑,忙不迭地点头,继续上路。 两个人谁都没注意,有一张小小的一寸免冠照片从日记本的缝隙里滑落出来,掉在地上,被风吹远了…… 11.第十一章 深夜,大地沉睡,树木正召唤新生,流水潺潺在山巅的尽头,月明星稀,悠悠的长夜垂落在屋顶和树梢上,搅动着极不安分的秋风,几度摇摇欲坠。 苗伦吭哧吭哧地跑上楼。 “团长,是这个吗?” 苗伦的身材本就偏胖,再加上缅甸常年气候炎热,夜里也不凉快,没跑两步路就把他给累得满头大汗,呼哧带喘。 周觉山伫立在门边,随手翻了两页。 他一动不动,拢着眉,就好像半垛城墙一样竖在那里。 “2003年3月4日上午10点左右,南掸邦军2000地面部队在多架战斗机和武装直升机及105、120等重炮的火力掩护下,突然向邦瓦战区的克钦独立军第18营据点发动猛攻。总指挥胡一德……” “2004年4月22日晚上5点左右,南掸邦军突然出动三个营的兵力,进攻拉扎外围南山央的克钦阵地,双方激烈交火。总指挥胡一德……” “2005年6月7日上午8点左右,南掸邦军第63团在罗普地区突袭克钦独立军第26营的部队,当天,至少有五个步兵营同时参与了此番的攻势。总指挥胡一德……” 苗伦不懂汉语,探头看看。 “团长,对不对呀?” “嗯。” 周觉山敛眉,霍地将日记本阖上,他支开苗伦,关门,转身往二楼的房间走去。 没曾想,这日记本比他想象中的有用。 虽然从稚嫩的笔迹里能感受得到记录这本日记的人当时年纪还很小,没有辨别是非真假的基本能力,但是好在记录基本全面,一些战争事件复述得也还算准确详实。 思及此,他不禁要联想到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国家存在的一个很让人困扰的问题——其实缅甸的落后不仅体现在经济发展方面,文化、制度与管理更是如此。这里不重视文字记录,不重视历史,不重视法律,更不懂得什么键入信息或者资料存档与调取。 他想在军库里找一份胡一德的历史档案都如同大海捞针,而现在有了眼前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日记本,倒是恰恰帮了他一个大忙。 楼上,四下里悄无声息。 床上的女人还在熟睡。 周觉山走过去,跨坐到床边,背对着她。他两只手肘抵在膝盖上方,身体微微地前倾,用指尖随意地拨弄着旧色的纸页。 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这日记本有年头了,旧成这样,说明她没有撒谎。 思忖间,他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 晚风吹拂,他安稳地坐着,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细长的香烟,单手挑开打火机的盖子,将香烟凑了过去,须臾间,猩红的火光照亮了他大半边脸,夜里光影摇曳,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了一口轻白的烟圈。 “对不起。” 不出意料,回答他的是一片索然无味的寂静。 在思一动不动,睡得很沉,她好像身心俱疲,睡觉时,眉头还紧紧地蹙在一起。 周觉山回头,有些不忍地望了她一眼。在这样的条件下生活,朝不保夕,这一夜似乎已经是最平静的状态。 他想了想,拿起日记本,将诺大的卧室留给了在思一个人。 ……军靴声缓缓地踱步而下,惊醒了一路昏睡的哨兵。 “团长……” “睡你们的。” 他步速很快,大步流星地走下楼梯,面前是通往村口的马路,他沿路走着,街边原本漆黑一片的小屋很快便一个两个地亮了起来。 手电筒的光亮就是路灯,他点了点手里的香烟,烟灰沿着街边掉了一路,不多时,上百只高伏的手电筒顺着窗缝照了出来,周觉山不以为意,很快便拐进了一个破旧的竹棚里面。 竹棚里全都是伤兵,一群人看见他都惊了。 周觉山视若无睹,扔掉烟,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 枕着自己的手臂。 闭眼,睡了。 . 翌日,清晨苏醒。 乡野里空气清新,山谷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在思在迷蒙中睁眼,隐约看到了一道很是熟悉的身影。 短发,身形微胖…… “康嫂?” “哎呀!在思小姐!你醒了!我听说你的手受伤了,怎么样,严不严重?” 一桌子的饭菜刚刚摆好,康嫂见她醒了,立刻喜笑颜开地凑了过来,她端起了一盆清水和药片过来,二话不说就要拆在思手上的纱布。 在思怔住,睫毛霎动,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 门外,一道清瘦的身影拄着一根拐杖,背对着二人,低着头,帮在思和康嫂之间做起了翻译。 “she arrived this morning。” (她是今早来的。) 在思望去,眼前一亮,竟然是汤文…… “why?” (康嫂怎么会来?) 在思心想,她们不是再等两天就回南掸邦军区了吗?让康嫂现在过来……那一来一回多麻烦啊。 汤文抿唇,耸了下肩膀,“这你得问我们团长。” “是周觉山让她来的?” “嗯,康嫂是军区的首席部长安排给团长的,在南掸邦军区,除了部长和团长本人,没人能指使得动她。”汤文虽然顶着一个军人身份,但在私下里都得对康嫂客气两分。 “……” 在思点头,若有所思……她又瞥了一眼眼前的中年女人,对方轻手轻脚,正在小心翼翼地帮她拆开手心上的纱布。 她莞尔,“康嫂……” “嗯?”认识了一段时间,康嫂已经能听懂在思叫她的名字。 康嫂低着头,一门心思地拆纱布。 在思想了想,碰了碰她的肩膀,比手画脚,努力地尝试着用自己直接跟康嫂沟通,“周觉山叫你过来,为了什么事儿啊?” 康嫂没懂,回头看汤文。 紧接着,那二人便用缅甸语对话了一番…… 在思听懂了,但她不能表现出来,为了演戏逼真,她还是得假装不懂,直到汤文替她全翻译完,再伪造出一番恍然大悟。 “你,你……” 康嫂一脸认真,一个人劲儿地比划,用手指指着在思。 “这里条件艰苦,我们团长叫她过来照顾你。” 汤文用英语翻译给在思时,还刻意强调,是“周团长今天凌晨临时下达的决定”。 “嗯……这样啊……” 在思眼波微动。 汤文继续说道,“我也是被团长叫来的,团长怕你们俩互相听不懂,没法聊天,所以才让我来做个翻译。” “嗯。” 在思点头。 她稍稍地抿了一下嘴唇,莫名地,她有点儿想笑。 脑海里还隐约地能浮现出周觉山昨天她跟对峙得互不相让的场景,他昨晚一晚没回来,她还以为他气还没消,这样看来……他应该是看到了她的字条也拿到了日记,所以都消气了吧…… 派一个佣人来照顾她,又派一个同龄人负责来跟她聊天,这待遇是不是突然转换得有点太好了…… “那,你们周团长人呢?” 她是不是该谢谢他…… “他去克钦了。” “他去克钦了?!!” 在思紧张地一下子从床上站了起来,头撞到了房梁,疼得不行,可她也没来得及吭声,仓促地穿了鞋,跑到汤文的面前。 “怎么回事?你说的是真的?他怎么会去克钦?” 什么时候决定的?怎么会下这种决定?周觉山不是心知有诈吗……他不是说等到伤兵都好得差不多了就直接回南掸邦军区不去克钦了吗……换做是胡一德的立场,第一次没有成功除掉他,那现在岂不是更巴不得让他在路上归西?在思不懂……他为什么还要去克钦?万一路上再遇到危险怎么办,难道他就真的那么自信自负,坚信自己一定不会出事吗? 汤文腿脚不方便,倚着门板站着,倒是一派镇定,“完成任务而已,这是团长的工作。” 他是伤兵,不能去,不然他肯定也会跟去的。 “……” 在思怅然,缓缓地点头,转而又快速地摇头,“那……那他为什么都不提前说一声?” 这么大的一件事,好歹要知会一声,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说不清原因的,她为什么会这么担心他,她为什么好怕他这一去就回不来了呢…… 汤文笑了,“他说了,通知了啊,整个村寨的人都知道啊。” “你们都知道?”在思转头看康嫂。 汤文从中帮忙翻译了一下,康嫂频频地点头,“嗯,我知道的。”凌晨的时候就知道了。 “……” 在思咬唇,有点不甘心地坐在了门边的木椅子上。 汤文一脸傻气,笑着补充,“连隔壁村的小孩子都知道呢!” “……” 12.第十二章 接下来的整整五天。 周觉山始终未归,音讯全无。 根据任务需要,他往克钦这一行带走了大部分的精锐力量和年轻士兵,再加上这座宁静的小村庄里常住的村民本就不多,男人大多也都被当地的少数民族势力给征兵征走带去打仗了,整个村寨,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伤员残兵,远远望去,便是满目的萧条寂寥…… 村长家的电视机也坏了。 小锅盖信号差到离谱。 这里的村民也并不是人人都有手机,公共使用的座机还是前两年安装的,村子里的生活朴实无华,平静单调,一到晚上,挨家挨户便早早地熄灯睡觉,没多久,连部队带来的小型发电机也都被白白的闲置放在了一旁。 ……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掘井而饮,耕田做食。 …… 在思每天闲得发慌,而且她又不会说缅甸语,整个村子里也只有汤文和村长的老婆能勉强地跟她交流几句,但他们最近似乎都忙,她又没什么事做,末了,她只能整日守在竹屋的门口,托腮发呆,日复一日,守着头顶的一小片天空生活。 她在这个村里的生活就基本相当于一个哑巴。 听得懂,但不能说。 没有了正常人间的沟通和交流,而且还必须要把所有的想法都埋在心里。 要不要学习一下怎么说缅甸语呢,可是从头学一门语言又谈何容易…… . “是,团长。是,村里没什么事,你放心吧。” 傍晚,汤文刚坐到餐桌上,一通电话拨来,他看看四周,立刻拄着拐杖离开座位,躲到了墙外一个很隐蔽的胡同里接听。 电话那边的男人不置可否,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正坐在公共区域,背景音略显嘈杂,不远处,上百名全副武装的陆地士兵正从他身边齐步走过,脚步声整齐划一。负责接待的女兵递了一杯咖啡过来,周觉山随手接过,放下,没喝。 “那女人呢?有没有又想着逃跑?” 上周,他陪她到河边散步那回,俞在思撒谎骗他要上厕所的种种事情还历历在目,认识了快一个月,周觉山看透了她,他对她的信任已经所剩无几,对她承诺给他的话更是可信度不高。 汤文想想,“没有,俞小姐最近都挺安分的,安静,很少说话,也不乱跑,除了三餐和睡觉,大多数时候就坐在院子里发呆。” 汤文知道,周觉山留下他的目的很明确,一是养伤,二是盯梢。 村寨里留下的虽然大多是伤兵,但大家也都知道在思的身份,再加上村子里的村民暗地里通风报信,几百双眼睛一起盯着她,她就算想跑也跑不到哪里去的。 周觉山点点头,沉默了一瞬,捏起咖啡杯,没有说话。 恰好,有一道轻盈的脚步正在朝汤文走来。 在思是好心,今天炊事班做了鲫鱼汤,村子里那些伤兵一个个狼吞虎咽,吃个饭像打仗了一样,眼看着鱼汤就快被喝没了。 “汤文,it''s time for dinner!” (该吃晚饭了。) 中国有句老话,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他腿伤还没好,年纪又不大,正是应该趁机多吃点儿,好好补补身体才行。 “挂了。”熟悉的嗓音传入了手机的听筒。周觉山沉声,眸色骤深,放下咖啡杯。 汤文立即听命,按下结束按钮,转身,匆匆忙忙地将手机揣回了裤兜里面。 在思出现在胡同尽头时,大约就只比汤文收手机的动作晚了0.1秒。她没看见汤文的手机,但是看到了他从裤兜附近抬手的动作,宽松的裤兜侧面微微地凸起了两个小小的尖角,距离不远…… 漆黑的眼珠在眼底一旋。 “你在打电话?” “没有啊。” “你在给周觉山打电话?” “没有啊。” 汤文接连否认。暗地里悄悄地咬紧牙根儿,tmd,这女人怎么这么聪明?他明明演的天衣无缝。 “……”在思莞尔,浅浅地笑了一下。她就猜到了,周觉山并没有失联,只是像他走时一样,他通知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通知她,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也有可能会联系所有人,但也不会联系她…… 不告诉她,或许也有利有弊吧,毕竟她是个战地记者的身份,这种两邦之间的军事行动不管是出于什么角度考虑,她自然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在思抿唇,眼波微动,耸了下肩膀,继续说道,“周觉山一走几天,你是他的文书,如果他真的没有联系过你,你怎么可能坐得住。” 周觉山去克钦这一路凶多吉少,依照汤文对周觉山的忠心程度,他势必会定时地询问周觉山的动向,为他铺一条后路,以备不时之需。 更何况,周觉山不在的这些日子,村寨里的那些伤兵、炊事兵、医疗兵,一个个依旧认真工作,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缅甸的少数民族独立武装部队基本上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水平和素质,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人松散惯了,如果没有人在幕后下达了准确的命令和要求,他们是绝对做不到现在这样的。 在思最近几天确实是闲到发呆,但发呆并不等于犯傻。 “他说了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吗?” 她语气肯定,侧头看汤文。 她的日记本被周觉山给带到克钦去了,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她想找个机会再把东西从他手里再拿回来…… 汤文摸摸脖子,有点尴尬。 “你不说那我问别人也一样。”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伤兵可没有汤文嘴严,在思回头随便找个东西贿赂一下,她就不信没有人告诉她。 “the day after tomorrow!” (后天。) 眼见着在思要走,汤文连忙拦住了她。他皱着眉,有点紧张地道。 “你别跟团长说漏了。” 这其实都算军事机密,他发过誓不告诉她的。 在思笑着点头,没再多问。 汤文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吃饭的地方。 当晚,夜深人静,山里散发着温暖的潮气,整个村寨笼罩在氤氲的纱幕里,树上的蝉鸣声不断,月上枝头,在思一个人坐在竹屋的书桌前,把玩着周觉山用过的纸笔,若有所思。 周觉山后天回来…… 明天是缅甸一年一度的光明节…… 光明节又叫“献袈裟节”,是缅甸人十分重视的节日,每年到这个时候,月圆之夜,信男善女都要向僧侣敬献袈裟,点灯迎神,举办各种娱乐活动。 到那个时候,人一定会很多,场面也会很混乱,她要不要趁着这个时机,离开这里…… 逃跑的想法再度浮现出来,在思想了又想,虽然这一次的想法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紧急又迫切,但她多少还是想走,毕竟周觉山对她并不信任,她又何必安静本分地留在他身边。 先计划了再说,到时走与不走,视具体情况而定。 思及此,在思打开周觉山的钢笔,快速地在桌上的白纸上书写了起来。 她画了一张地图,又将重点的环节标记了出来。 其实还是很简单,主要是因为周觉山不在的几天,她观察入微,每天看似是坐在门口无聊发呆,但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在计算从门前路过的哨兵巡逻与换岗时间。在战场上呆了两年,她深知一点,不管是多么精准地布排,只要涉及到人为,就一定还是会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和漏洞。 她可以抓住明晚七点二十五分的那次吃饭与换岗之间的巡逻漏洞,伪装一番,混在村民之中,跟着他们一路赶到距离这里最近的寺庙去。 至于剩下逃离的计划,就如同上一次她在河边的计划一样。缅甸的寺庙一般都临河而建,那附近肯定有船或者其他的交通设施,只要她能脱离军队的视线,再沿着南渡河一路北上,她就可以赶到瑞丽口岸,回到国内。 就算不跑,她也决心要出去转转。 在思如此想着……放下笔,起身。 明亮的卧室里,有人拉上了窗帘,在思确认了一遍四周的窗户,清新的画面骤然变得香艳起来,床边,女人脱掉裙子,摘掉了胸罩,撩开乌黑的长发,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窈窕曼妙的身姿春光旖旎,撩人到极致。 周觉山瞬间将笔记本阖上。 抱歉,他无意偷看。 画面里的人毫无察觉,自然地熄灯,睡觉。 周觉山一只手掌按压着笔记本盖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桌面,脑子里不停地浮现出刚才电脑中的画面……他仓促地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打开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估算好时间,才又把笔记本重新打开。 实时的监控画面已经变黑,房间里悄无声息,说明刚刚的女人已经睡了,他将时间后退到5分钟之前,双击左键,放大了在思画下的那张草图。 晚上七点二十五…… 寺庙…… 坐船…… “tmd。”出尔反尔,他就知道这女人安分不了几天。 13.第十三章 一夜的各怀鬼胎。 翌日,清晨,光明节如约而至,整座村寨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屋子和院落也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街道上一尘不染,手巧的老人们编着竹灯笼,穿戴朴素整齐,村里的女人和小孩集体到村口的河边沐浴,洗净身上的尘土,再穿上新做的笼基。 印象中,东南亚人的生活基本都是如此,缓慢而宁静,不论贫穷或富有,脸上总是能挂着笑容,享受着生活中的一点一滴。 在思照旧坐在门口。 她托着腮,坐在高高的门槛上,静静地望着远处的街道,不一会儿,再低头抱紧膝盖,认真地观察着有没有落单的蚂蚁从自己身边路过。 …… “小姐,我给你新做了一身特敏,你穿上看看,肯定很漂亮!”晌午时分,康嫂从屋里走来,笑盈盈地盯着她看。 康嫂口中的“特敏”在缅甸也叫笼基,在东南亚其他国家又称纱笼,是流行于南亚、东南亚等地区的一种传统服饰。 在思微怔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康嫂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在思,将她拽到了楼梯口,又一路推到了二楼的卧室。 床上铺着一件乳白色的斜襟短上衣,一整块做工精细的同色蚕丝布料悬挂在一旁的晾衣架上,蚕丝质地轻盈,平滑的表面还绣着一层淡白的水波纹理。 难得的刺绣工艺,完美精湛,贵而不露,故意隐藏的白色绣纹没有半点瑕疵,表面大面积运用的施针和戳纱针法,像极了国内的湘绣。布料边角与边缘都用细针勾勒着小叶龙船花,典雅、热情,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缅甸的国花…… 在思微讶着转头,“康嫂,这是你做的吗?” 在当地生活了一个多月,在思很清楚,缅甸当地的普通女性常穿的特敏基本上都是一块纯棉的色布或花布,布料还时常掉色,绝对没有这样的衣服。 而且……这么一道道精细繁复的工艺,考究又精致,康嫂为人又一向大喇喇的,糊里糊涂,莫名地,在思总觉得,不像是出自康嫂之手。 可康嫂又不懂中文,她哪听得懂这个,她只将衣服摘下来,抖了抖便塞进了在思的怀里,“你穿吧,你穿肯定好看。” “……” 在思抿唇,犹豫,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康嫂看看她,也不管那么多,把人硬按在椅子上便开始捯饬起来。更衣、梳头……约莫十分钟后,她将长至脚背的特敏紧紧裹到在思的腰上…… 霎时间,楚楚动人。 镜子里的人,一袭乌黑的长发微微挽起,碎落的发丝点缀在莹白的耳侧,短上衣露出了她一截纤长的脖颈,身姿苗条婀娜,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如果周长官在就好了!” 康嫂细心地帮在思把她的银色项链摆正。自顾自地开心地道。 “……”在思移开视线,垂了垂眼睫,没有吭声。 心想道,他这辈子应该是都看不见了。 康嫂抱起了从在思身上换下来的衣服,打算去洗,临走前还用手势提醒她——“今天是光明节,按照缅甸的风俗,当地女人们就是必须要穿特敏才行。” 亏得她提醒,在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打算用来伪装成当地人的衣服还没有准备。 她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大致有了思量,这倒也好,等到晚上,她就穿这个用来逃跑吧。 晚上七点多钟,天已经黑了,村民们摩肩擦踵站在村口,手捧着烛灯,排成一队,连成了一条灯火游龙的壮观景象。 村口有士兵站岗,挨个检查。 在思披着一个暗色的头巾,又用自己先前找好的披肩挡住自己身上那件纯白特敏的独有花纹,缅甸女人骨架偏大,她藏在人群中也不起眼,队伍越来越短,天黑光线不好,她祈祷站岗的士兵认不出她,也看不出衣服的细节…… “你!” 在思刚走到村口,一个士兵忽地厉声叫她,在思闷头快走了两步想假装没有听到,那士兵立刻鸣枪示警,枪声响彻夜空。 “……”在思怔在原地。 她眼底一片震荡,低着头,惶惶不安。 士兵快步地跑了过来,收起枪,趾高气昂地挑了挑眉毛,“光明节,怎么都不拿个烛灯呢?” 说着,他打开了腰上的大布口袋,接连拿出了几张长方形的油纸、一支蜡烛和一枚打火机,在思眨眨眼睛,都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对方已经将油纸折成了一盏荷花灯,插了一根蜡烛进去,用打火机点燃。 “走吧走吧。” 士兵甩了甩胳膊,扯着嗓子,催促着队伍继续前行。 ……在思有些难以置信,直到她真的跟着队伍离开了村寨,离开了军队的管辖区域,面对着一方空山净土,她才真的相信,她是真的可以离开这里回到中国去了。 她懵懵地捧着河灯,一路缓缓地走着。 约莫半小时后,再前面不远处就是在当地较为出名的卧佛寺了,寺庙四周由龙船花锦簇围绕,灯火通明,亮若白昼,今夜,整个缅甸似乎都成为了一座“不夜之城”,紧张的内战纷纷叫停,佛塔内正在举行大规模的布施斋饭,通往寺庙的台阶两侧还有各式商贩和表演队伍,万家灯火,好不热闹。 队伍里乱了起来,谈话声窸窸窣窣,正前方,有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吵嚷着要看话剧表演,在思把握住时机,扔掉手里的河灯,拉紧了身上的头巾与披肩,快速地奔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辆摩托车附近。 在东南亚国家,摩托车市场强大,因为更便于出行,所以摩托车远比汽车更常见。一些懂得赚钱的村民常常会利用摩托车到人多的地方蹲点、守活,按路段收费,类似于国内出租车一样的存在。 一个男人正戴着头盔站在车边,他浑身通体漆黑,皮鞋锃亮,一尘不染。 在思没想那么多,“师傅,去中缅边境的瑞丽口岸多少钱,现在就走,我给你双倍!” 生意人一般都会说点外语,她猜想对方应该能听得懂…… 男人歪头看她一眼。 “双倍?” “对。” 在思低头翻口袋,刚摸到钱,忽地,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猛地抬头去看,纤细的手腕却被一把钳住,对方用力地攥紧了她,将她反手拖到了摩托车一侧。 一回生二回熟。 夜深人静,双方对峙了一会儿,在思瞪大了眼睛,彼此间心照不宣。 随即,周觉山单手解开了头盔上的带子,将黑色的头盔摘下扔在一边。 他轻笑,随手抓了抓被头盔压塌的短发,单腿跨到车踏板处,手肘抵着膝盖的位置,挑了挑眉毛,倾身道。 难怪她总想着逃跑的事儿…… “原来你身上还有钱。” “……” 14.第十四章 “……” 周觉山静静地望着在思,在思心道不好。 她抿唇,眼底里一片震动,倏尔,像条件反射似的,立刻将口袋里的钱掏出来藏好。 周觉山缓缓地向前一步,在思后退。 他再度向前,她再度后退。 她腰肢被卡进了摩托车车座的位置,摩托车前后车胎紧卡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在思惶惶地回头去看,已然是退无可退。 周觉山低头,跨开双腿,用两条结实的手臂撑在她腰侧一左一右,欺身,将她挤在了原地。 “逼我动手?” 这四周都有路灯,摩托车的反光镜把她手上的动作反射得一览无余,他眼睁睁地看见,她把钱藏在了内衣的排扣里面,虽然说地方确实是私密了一点儿,但他也不介意。 “……” 男人的视线灼灼地投射过来。 在思赧然,双手背在身后,用指尖紧按着自己的那点儿“血汗钱”。钱虽然不多,但好歹也都是她一分一角地攒下来的。 “周团长,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你也不缺这点钱,就放我这一回吧……” 她发誓她不会再跑,也绝对不会再把这笔钱当做跑路的路费了。吃一堑长一智,她承认她斗不过他。 或许命中注定,他就是命里的克星,毕竟她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做了那么精细的计划,好不容易脱离了军队的控制,又跑到了这么远的地方,竟然都能刚好撞见他,在思认栽,她输了,她以后都会乖乖听话的。 周觉山仰头,哂笑一声。 有了再一再二,就会有再三再四。他以前确实是一个愿意信守承诺的人,但自从他认识了俞在思,他很快就练就了一种把对方的承诺当做耳旁风一样看待的本领。 周觉山忽地伸臂,抽出了在思藏在背后的钱。 40000缅币,数目不对。 “还有呢?” 男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在思想了想,眨眨眼,又摇摇头,故意装傻。 周觉山拢眉,不以为意,掏出手电筒,看看四周,右脚后退半步,弯腰,把她刻意扔在地上的另一半钱捡了起来。 一共60000缅币,约合人民币300元钱。 他将右手肘搭在膝盖上,蹲在地上,朝她勾了勾手指,“来,你告诉我,你这些钱到底都是从哪儿赚的。” 他tm临走前那晚特意在屋里安了监控,又每天派了那么多人前后盯着她,这女人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竟然还能赚到300元钱? “我今早才发现你装的监控……” 周觉山:“……” “也没想到还挺值钱。” 周觉山:“……” 一阵诡异的安静飘过,凉风拂面,月上枝头。不远处,卧佛寺的石阶前面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嬉笑声阵阵传来,反倒这片冗长的静谧映衬得更为违和。 私下里,双方的立场似乎隐约地有些改变。 周觉山扶膝站了起来,抿唇,清咳一声。 “我只是怕你乱跑。” 在思低头,轻轻地应声,“哦。” 须臾间,她耸了耸肩膀,别扭地移开视线,双颊也慢慢地晕红…… 人心叵测,谁知道他这些天在监控里面究竟都看见了什么。那个监控器,一直藏在花瓶里面,如果不是康嫂今早无意间倒了出来,在思可能还没发现。 她望望四周,静静地观赏着种植在寺庙两侧的龙船花,一眼望去,这山坡四下里佛塔林立,烟雾袅袅,龙船花红火华丽的颜色反倒让庄重古朴的寺庙平添了几分生机与雅致。 周觉山大步走过来,拔掉摩托车上的钥匙,牵起了她的手。 “……” 在思一脸茫然,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她微讶,低头看了看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他一路牵着她走到了寺庙的台阶附近。 前面人愈来愈多。 “去哪儿?” “把这钱花了。”周觉山随手将车钥匙抛起半米,又利落地抓回手里。 不义之财。 留在他这里他良心不安。 “……” 在思低头抿嘴,忍俊不禁。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周觉山步伐沉稳,牵着她在人群中穿梭。 贫穷不意味着衰败,乱世也未必没有繁荣。 石阶之上,一座座美轮美奂的佛塔映入眼帘,眼前的卧佛寺香火鼎盛,白墙立柱,描金的墙饰,回廊贯通,一望无边,高耸层叠。 从下面仰视过去,正中央的塔基上,寺里的大和尚正在举行点灯仪式,小和尚捧着经书诵读,沿街有贩卖商品的小贩,还有不少表演杂技、话剧、木偶戏的艺人,吸引着行人的视线。 “喜欢什么?” 他站在一家雨伞摊前,回头问她。 “我?” 在思微怔。 周觉山笑了,他不置可否,将两只手抄进了裤袋里。 在思觉得别扭,没吱声,但似乎又盛情难却,她掀开头巾,看了看四周的摊位…… 总的来说,好像也跟国内的东西也都差不多,一些富有民族特色的东西,她又不是很懂,佛教国家讲究多,她很担心自己会再像那天在村子里无意间摸了那个小女孩的头一样,触犯了人家的禁忌,招惹非议,得不偿失。 周觉山耐心地等着她,并不着急,这60000缅币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附近都是些小商小贩的聚集地方就别打算买奢饰品了,当然,这地方也不兴这个。 他借着身高优势,替她四处看看,有几个小摊位的生意还是挺红火的。只不过都是些便宜的布料、碗筷、米面粮油,集市上最常见的东西,她应该也没什么兴趣。 “买鞋吗?” 夜色低沉,行人摩肩擦踵,他靠在了一根立柱上面,鞋跟抵着墙角,无意间,倒是一眼扫到了在思脚上的那双布鞋。 坏的,侧边裂了一个口子,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坏的。 当然,在战场上,常年风吹雨打炮火连绵,什么都能坏,周觉山并不稀奇。 在思顺着他视线看去,后知后觉,刚刚发现,还没等她开口,周觉山已经把她拽到了距离最近的一家卖女鞋的摊位那里。 老板的生意冷清,试鞋的座位都空着,他把她按到座位上,随手便扔了两双麻布的鞋子到她脚边。 在思赧然,小声地开口,“在中国,送鞋子不吉利的。” “这儿又不是中国。” 周觉山右脚后退半步,前脚掌着地,用标准军姿蹲在了她的面前。 他拿起一只鞋子,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研究明白了穿法,解开绊带,握住在思的脚踝,帮她穿了进去。 颜色有点鲜艳,大小倒是刚刚合适,“喜欢吗?就这双?” “……” 在思收起脚,低头看看,嫩绿色底面的布鞋,一大朵鲜红的玫瑰花正绣在上面,她没能忍住,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嗯?”周觉山不明所以。 “直男审美。” 在思捂着嘴,忍不住笑。 不对,这个锅直男都不背。 周觉山没有听懂,但是看在思的反应,应该也不是在夸他的样子,他眼波微动,“嘲笑我?” “没有没有。” 在思忙不迭地摇头。周团长一贯在部队里叱咤风云,在思她只是一个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小跟班,她又哪儿敢啊。 “……” 周觉山又横眼看看她,没说什么,“你自己挑吧。” 他不懂这些。 夜又深了些,他烟瘾犯了,可在寺庙附近不能抽烟,他起身,离在思远点儿,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捏在手里,来回地开启闭合,竖耳听着清脆的声响。 鞋子就摆在右手边的位置,在思探头看看,也没看中什么特别喜欢的样子。 基本上都是大红配大绿,她欣赏不来,鞋摊的老板又从口袋里翻出几款新款出来,模样稍好一点,他问在思穿多大的鞋码,在思欲言又止…… “周团长!” “嗯?”周觉山侧过头来。 “麻烦你……老板刚刚问我穿多大的尺码。”他先前拿的那个就是对的,可在思不会说缅语,沟通不了。 周觉山略略地点头,帮她翻译了一下,老板连忙点头,又去翻深藏在底下的袋子。 大了,大了,还是大了…… 这位置偏僻,光线不佳,摊位前有个长桌子挡着,附近又没有路灯,男老板眯着眼翻了半天,才从袋子最底下抽出了一双最是秀气的女鞋。 他热得满头大汗,拿起一把扇子快速地扇风。 “先生,你看这双鞋你太太能不能穿。” 男老板把鞋先递给了周觉山。 在思张嘴,摇头,心说我不是他太太。 周觉山背对着她,破天荒般的竟然没有否认。 他随意一瞥,又看了一眼在思的脚,语气淡淡,“大了,再换一双。” “……” 15.第十五章 …… “哎哎哎,好的好的,先生太太再稍等一下,我再仔细找找。” 想卖出一双鞋子并不容易,但鞋摊的老板并不计较,他猫着腰,继续趴在地上忙忙碌碌。 不远处,过节的行人结伴而行,来来回回,有说有笑,半晌过去,男老板抽起毛巾擦干一脑门的汗,好不容易又翻出最后一双鞋,周觉山接过鞋子,利落端正地蹲在了在思的面前。 反观在思,她长睫微微地低垂,两只手抱着膝盖,正缩着两只脚坐在换鞋的椅子上。 女人脚趾圆润,白皙的脚背泛着盈盈的粉嫩。周觉山托起一只鞋底,将鞋子递到了她的脚边。 米色的素布小鞋干干净净,只有一条白色的细纹绑带横在中间,中规中矩,麻布的面料也算清透,好在款式秀气,在思皮肤又白皙,一双看似普通的小布鞋穿在她的脚上倒也挺好看的。 周觉山半弓起腰,稍微退后半步,示意她把脚放在地上试试。 在思踩了踩地面,大小合适,还算舒服。 “就这双?” “谁是你太太……” 两个人不约而同。 “嗯?”周觉山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她。 在思赧然,话刚出口,她就后悔说了。她微微地脸红,又摇了摇头,低头,自己很快就动作利落地将另一只鞋子穿好。 “就这双吧。” 矬子里面拔大个,就这双还算挺好看的。 “嗯。” 周觉山低笑一声,不置可否,他蹲在她面前,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着眉骨,细想着她刚刚问他的话,嘴角不禁慢慢地勾起了一点笑意。 背后,忽然有一道急促沉重的钟声响起,震耳欲聋,人群骚动,附近的小商贩那里也跟着开始变得不再安宁。 二人转头去看。 山顶。 是卧佛寺的主塔撞钟。 在思不禁凝眉,思索,隐隐约约才想起来,按照缅甸的风俗传统,似乎每年在光明节当晚,缅甸境内的每座寺庙都要在九点一刻准时撞钟一百零八下,为众生祈福,为亡灵超度。 周觉山迅速地掏出手表,敛眉。 ——九点十分。但是今年的撞钟却整整提前了五分钟。 “走。” 他瞳孔一缩,立即牵起在思,将买鞋的钱也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面。卖鞋的老板正在埋头收拾刚刚拿出来的那些码数偏大的鞋子。 两个人走远了一些,男老板后知后觉。 “哎,先生,你给多了!”他抬头,挥了挥手里的钱。 周觉山置若罔闻。 在思忍不住想回头,一阵枪声突然响在了背后。山顶上的一颗佛头滚了下来,钟声断了,几十个小和尚从寺庙里逃了出来,一名黑衣男青年戴着口罩和帽子站在山头朝那群小和尚开枪,一群大和尚抄起木根朝对方冲去,忽地,又有人端枪从反方向远点射击,枪枪爆头,在思亲眼目睹,那些英勇冲锋陷阵的大和尚又纷纷倒在了血泊里面。 “……” 寺庙里的游客开始像疯了似的往山下狂奔,人们尖叫、哀嚎,六百多级的台阶,有人不幸在半路崴脚滚了下去,后来的人就用力地踩着他的身体跑过,疯狂、残忍,这是人在陷入危险时的本能选择。 周觉山还算理智,他迅速地判断,没有跟随人群的走势,抱住在思的头,带着她迅速地穿入了一片茂密的树林,打算再由树林的缓坡下山,暂时地脱离危险,最起码能躲避开踩踏和误伤。 灌木丛的枝丫勾破了在思身上的披肩,周觉山从腰里掏出军刀一把将枝丫斩断,以免给敌人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在思费力地跟着他,仰头看他,“怎么回事?是胡一德的人吗?” 一年一度的光明节,原本是缅甸举国欢庆的日子……在思早就听说缅甸是一个充满信仰的国家,佛教是缅甸的国教,可那群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丧心病狂地出现,屠杀和尚,还毁了寺庙的佛像? “不是部队的人,开枪的姿势和武器型号都不对,有可能是附近山上的土匪或者是信仰其他教派的极端教徒。” 周觉山松开在思,一路在前方用军刀劈着茂密的树枝,替二人开路。 这里毕竟是掸邦地区,寺里面到处都是普通百姓,胡一德好歹是南掸邦军的将军,他顶着这个身份,就算是再无赖再混也不可能为了解决周觉山就向这里的普通民众动手。 再者说,他前几天去往克钦谈判的事情已经基本告一段落,“和谈期间,之前被扣在克钦的那两个士官已经被平安遣回了南掸邦军区,胡一德擅离军区的事情也已经被吴部长发现,他虽然还没回去,但现在身上顶着压力,一时半会儿应该还不会再敢向我们发起主动进攻。” 周觉山现在就是缺乏绝对证据,证明当初攻击他们的那一伙人就是胡一德。否则最近眼看着伤员恢复得也差不多,其实他也完全可以带着在思回到南掸邦军区,毕竟那里相对安全。 但是既然证据不足,没办法将对方连根拔起,那他一时半会儿也还不想离开。毕竟敌不动我不动,只要胡一德不走,那他就可以打定心思跟他耗。 “你留在这里别动,我先去前面看看。” 周觉山让在思蹲在一丛灌木后,又捡起几根树枝,挡在了她的四周。 今天的这伙人无组织、无纪律,人数不多,武器落后,应该还不足为惧。 在思有点担心地看他,“你小心点。” 周觉山点头,“放心。” 他把刀留给了她,快步离开,消失在黑暗之中,在思低头看了看自己所处的位置。地方隐蔽,但又有点太隐蔽了,也不知道他回头还能不能找得到她。 四下里漆黑一片,同时又是一段冗长的安静,在思怅然了叹了一口气,又颠了颠手里的军刀,沉甸甸的,她抿唇,后知后觉,微讶于他怎么就敢把自己身上的武器给了她。 他去的地方不是更凶险吗? 他就不怕她回头翻脸用这把刀对付他? 刀尖轻轻地划过一片细长的草叶,透明的汁液便迅速地顺着平滑的叶面流淌出来……很快、很锋利的一把刀,如果用得好应该能一刀致命。 不远处,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渐渐地传来,在思竖耳,打起了精神。 “贴金的佛头,这一票干的不亏。” “哥,咱这钱是不是够去仰光玩几天了?” 两道男人的声音接连响起,一粗一细。先说话的男人再度开口。“仰光?去那破地方干嘛!我前两天听说中国的云南省很有钱的,地方大,妞又漂亮,等过一阵再干一票大的,然后我就找个熟人,领兄弟们偷渡过去。”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前后交叠,在思细数了一下,大概有七八个人。看来周觉山说的没错,这些人与胡一德无关,既然只是图钱害命,那八成就是土匪。 像这种畜生,简直就是人渣败类,在思提起刀,她一想起刚刚那些才七八岁的小和尚,就很想狠狠地往这些人身上扎上两刀。 一只大手忽地按住了她。 在思回头,惊讶。周觉山镇静自若,蹲在她旁边,跟她比了一个嘘。 在思睫毛霎动,“你是怎么回来的?”她将嘴唇贴在他耳边,音量压到最小。他这么大个人,走路都没声吗,而且还这么快就绕了一大圈? 周觉山哂笑一声。 “别说话,看戏。” 他挑眉,用手掌捏住了在思的脸颊。 他捏着她的脸,让她转过头去,在思皱眉,她被他用手捏成了一只花栗鼠,脸颊的婴儿肥都堆在了一起,嘴唇微微地撅着。 “看什么。” “烟花。” 在思不明所以,拍掉了周觉山的手掌,她揉了揉脸,正前方忽地传来一道轰然的爆-炸声。 她连忙仰头去看,尘土、树枝和落叶迎风飞起,她低头,呛得眼泪直流,好在没看见人的胳膊和腿…… 周觉山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起身,一脸的云淡风轻,“走吧。” “去哪儿。” “中国有句古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周觉山低头,在思仰头看他。 “嗯?” “做好事,不留名。” 在思:…… 在思撇嘴,笑出来,又有些匪夷所思,心说恐怕他这句话用的时间、地点都不太对吧。 周觉山摊手,不以为意,弯腰将她从地上拉起,“我刚刚报了警,警察大概还有十分钟到。”这附近不是他们军队的直系管辖区,他们必须得赶在警察到来之前离开这里。 “……” 在思匆匆地起身,跟着他一路下山,期间还避开了几个巡山的士兵。 她心里犯嘀咕,又忍不住笑着偷偷地看了周觉山一眼。 逃跑、逃命……还怕警察…… 这男人真的是军人没错吗……她怎么感觉他每天像做贼一样。 16.第十六章 当晚,两个人乘着摩托车,安全地返回了落脚的村寨。 自从那晚之后,周觉山便决定加强布防,深入了解孟贡镇四周的势力划分,他教导士兵制作简易炸-弹,埋在村寨四周,用特定的方式留好导火装置,既能防御附近的土匪和军队入侵,又可以保证村里村民的日常生活不受过多的影响。 在思整日在旁边偷偷看着,一知半解,倒也忍不住往深了想…… 周觉山竟然会做炸-弹…… 他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如果说他是搞科研、搞技术出身的那她也就不奇怪了,但他不是专业部队出身吗?而且最主要的是他所使用的制作炸-弹的材料与工具都并不是平常军队所使用的专业物品,而是玻璃瓶、口红、面粉、铁丝等等日常生活中非常常见的东西…… 缅甸的军校会教这些东西?这种旁门左道的武器制作,怎么也不像是在军队里学的。 她知道正规的军队连一颗子弹都要报备在案,更别说能造成大规模杀伤的防御炸-弹了……在思当了整整两年的战地记者,也多少目睹过一些正面战场和战役,而亲手制作炸-弹的案例,她这么久了也就只见过一回而已…… ——那人是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出身,年近四十,在叙利亚做了将近一年的国际志愿兵。 而她身边的周觉山难道也会是类似于那样的身份吗? 在思经过一番细细地思索,转念又觉得,应该不会…… 毕竟据她所知,因为亚洲人种差异以及为了确保国家安全及武器信息,欧美国家很少会接纳亚洲人参军。而且通常来说,在海外参军的经历是绝对会影响到回国入伍服役的。 “汤文。” “嗯?”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的一天,伤兵房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士兵。清瘦的男人正坐在凉席上,一圈一圈地解开腿上的纱布。 在思帮他把拐杖摆好,自己搬了一把小马扎端端正正地坐到他面前。 “我问你啊,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就行。你们团长是缅甸军事技术学院出身的吗?” 汤文转身,将腿往远处收了收,“你别问我,我不能说。” 上回他跟她透露了团长从克钦回来的具体时间,俞在思转头第二天就跑了。周团长虽然念在他腿上有伤没说他什么,但汤文却心里门清儿——错都在他,他就不该心软告诉她。 他当时也是傻了,鬼迷心窍。这整个村寨里的士兵明明就只有他和团长能听懂这女人说话,团长又不在,他怎么就会信了她那句“我问别人也一样呢”。 那根本就不一样,不一样。那些士兵根本就听不懂她说话。 所以从今往后,汤文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有关于军队的事、团长的事,他是一个字都不会跟俞在思提的。 在思挑眉,眼波微动。 她忽然托腮,眨眨眼睛,距离汤文很近很近。 论中国古代兵家的三十六计,博大精深,而她就只记得一招美人计而已。 女人漂亮的长睫毛忽闪忽闪,黑亮,绒嘟嘟的,像是两把整齐的小扇子一样,性感、迷人。 汤文才不理她。他抱着大腿,弓着腰,闷头上药。 “你小心,要是被团长看见你离我这么近,我为了自证清白和忠心,我肯定会第一时间毙了你。” “……” 在思恨铁不成钢,气闷地收起马扎,跺着脚走了。 愚忠,愚忠。 “你记着,你以后最好也别有事求我。” 她看看四周,发现自己正走到村寨的边缘,两边都种着茂密的大树,墙边堆着一些废弃的木材和板砖。 她走过去,坐在树后的一摞板砖上面,从腰后悄悄地掏出一卷白布,她再看看四周,确认这里没人也离刚走出来的伤兵房够远,这才掀开白布,将周觉山上一次留在她这里的军刀抽了出来。 阳光刺眼,刀尖上一道白光一闪而过,她细细地打量着这把刀——锋利、坚韧,灰黑色的刀柄有些磨痕,刀体部分的血槽也不太干净。 这不是把新刀,也不知道周觉山以前有没有用它杀过人。 她心说要不要把这刀卖了,或者拿它当交换条件,问问别人知不知道周觉山以前的事情。 阳光慢慢地倾泻下来,照亮了刀面和刀柄…… 在思恍惚间眨眼。 奇怪,这把刀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俞小姐,周长官叫你回去一趟。” 明媚的下午,村寨里一片安静祥和,康嫂出来找人,在思收起了军刀。 她应声,跟着康嫂快步地赶了回去,守在院外的士兵替她开门,她道谢,跑进屋里匆匆地转了一圈。一楼干净宽敞,不过却并没有看见周觉山的人影儿。 “是不是在二楼?”康嫂指了指通往楼上的楼梯。 “……”在思抬头,停住,犹豫了一下,二楼只有卧室。 最近,自从周觉山从克钦回来,他对她的态度就越来越奇怪,以前他是抱着她睡觉,最近是翻来覆去地不肯睡觉。 她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但有一种直觉作祟,她隐约地觉得,是不是他之前在卧室里安装监控的时候,在监控里看到了什么。 可是他该看的不是早就看过了吗……毕竟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被他脱光了衣服,在思赧然,心忖,那男人连亲都亲过了,那还有什么没见过的…… 康嫂不停地催她。在思点头,她拎起裙子,步伐缓慢,心情略显沉重地上了楼。 竹屋二楼,房门半掩着,周觉山确实正坐在床边等她。 临近傍晚,房间里的光线如同细密的金缕洒在他脚边,他双腿跨开,身体微微地前倾,腿边放着一个棕红色的牛皮本子。 他见她上来,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用牙齿轻轻地咬着香烟的末端。 在思推开房门,慢慢地走了进去。 两个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时间如白驹过隙,有些虚无的漫度。 末了,还是周觉山率先移开了视线,他夹出烟,清咳一声,在思有些不自在地走到窗下的桌边,她提起茶壶,倒出一杯茶水,轻呷了一口,小心地往自己身后瞥了一眼。 “你找我……” “嗯。” 周觉山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香烟。他最近一看到她就感觉躁得慌。 “还你。” 他拿起床上的牛皮本,随手递了过去。 在思放下茶,缓步过去,将本子接到了手里,她捧在手里细细地翻了一遍,原来是自己的那个日记本,只不过原本的那个封皮似乎是坏了,周觉山又替她重新包了一层。 “……” 她看看他,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周觉山低头抽了一口烟。 她又看看他身边的位置,小心地走过去,坐下,“觉得挺神奇的。” “哪儿?” “你竟然真的看得懂中文,而且貌似还非常精通。” 她以为他一个外国人,能把中文说清楚,能看得懂她一笔一划留下来的小纸条,就已经很厉害了。 可是这个日记本里,现在满是备注和标记,她小时候写字歪歪扭扭,有些话她读起来都很别扭,但看她日记本的这个人显然是都看懂了,而且留下的笔迹还竟然清晰流畅。 “这个是你写的对不对?” 她指着日记本边缘某一行用钢笔留下的字道,她见过他写缅甸文的样子,就是这样的笔锋,遒劲、锋利。 周觉山略略地点头,低笑一声。 “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你很不简单,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你猜猜看。” “我猜不到。” 她如果猜得到,她或许就可以坐上他那个位置了。 在思静静地看着他,一瞬不瞬,手里的日记本也被她一双白净的小手紧紧地攥着。 “我就是个当兵的。”周觉山望着窗外,“你安心跟着我,其他的最好少好奇少过问。” 他知道她是记者,好奇心重,但是很多事并不是知道的越多越好。 “……” 在思悻然地垂了垂眼睫。安心……她也想安心,可是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每天都活在生死边缘,他要她怎么安心。 楼下哨兵换岗,周觉山看了一眼时间,起身下楼。 “哎。” 在思抓住他袖口。 “还有事?” 她松开他,指了指自己的日记本,“我这里的照片呢?” 那一张一寸照片,她留了好多年的,他该不会给她扔了吧? 周觉山皱着眉转身,将烟叼在嘴里,双手抄兜。 照片? “什么照片?” “……” 17.第十七章 周觉山叼烟站在原地。 在思仰头望他。 两个人对视一会儿,他表情一如往常,无波无澜,他始终背光站着,微醺的阳光穿过竹帘和小窗,笼罩着他宽厚的肩膀,勾勒着他两条结实的手臂。 他又看看她,轻轻挑眉。 全然是一脸素未听过见过的样子。 在思又想想,缓缓地将视线滑下来一点,语气略带怅然与惋惜,“算了,没事了……” 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照片很小,一点都不起眼,也怪她没有好好保存,兴许是早在当初被绑来的路上就被她自己不小心给弄丢了吧,又或许是被别人丢在了什么地方。 周觉山俯视着她。 小女人低下头,不说话了。她一只手捧着日记本的边缘,另一只手的食指指腹细细地摩挲着日记本内页某一片暗黄色的纸张,凹凸不平的粗糙页面带着些旧时流行的款式与模样,她手指停留的地方,刚好有一块微微陷进去的压痕,一寸大小,颜色也比别的地方稍白一些,看起来,正是常年夹着一张照片所留下来的痕迹。 周觉山掐掉香烟,快步上前,将两手撑在了她腿侧的一左一右。他低头,皱着眉看她。 “前男友?未婚夫?” 在思笑而不语。 周觉山难得好奇。“你父亲?” 在思莞尔,摇头。耐心地解释。 “只是一个熟悉的朋友。小时候认识,但已经很多年没见面了,我那时也小,不懂要留一个联系方式,只留下了这一张照片当纪念。” 周觉山了然,点头,难免会思索她口中这所谓的“朋友”的定义。 “男的?” 他猜想女生之间大概不会存在着这样的一种牵挂和惦记。 在思咬唇,下意识地掖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小心地看他一眼,“嗯。” “男人大多喜新厌旧,不会像你一样捧着一张照片日夜惦记。忘了吧。你如果喜欢看照片,我这儿也有,你可以裁成合适的大小,夹在这里。” 说着,他走到窗下的桌前,翻出一个灰色的登记表,撕下一张照片,递到了在思眼前。 她低头看看。 ——是周觉山自己的全身照片。他黑发极短,身穿着军装,曲着一条腿,没有看镜头,随意自然地坐在一辆军绿色的坦克上面。 “……” 在思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仰头看他,温暖的笑意也渐渐地从眼底溢了出来。 “你是我什么人,我干嘛要看你……” 倏尔,男人不由分说,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 在思怔然一瞬,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地霎动,她惶惶地往后退去,周觉山没有停顿,他将她腿上的日记本扔到床头的一边,欺身,将人压在了床上。 他俯身,用舌头撬开她的贝齿,热吻着她,一条结实的手臂搂住她的腰肢,手掌探进了她的衣底。 在思有些慌了,用力地推他的胸膛。 “你别……” “你说我是你什么人?嗯?” 周觉山抽离开一点,用高挺的鼻梁抵着她脸颊,他目光幽幽,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女人。 一句话,既是在问她,也是在问自己。 最近他一看见她就心烦,他时常在想,他是不是对她太纵容了,缅甸当地的外国女人也不少,军营里的先例也有,那些人什么损招贱招都有,对于一个没有底线的男人来说,想要制服一个女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最差的,他可以先上了她让她怀孕,有了孩子,一般女人就不会乱跑。再者,他也可以扒光了她给她拍裸-照,威胁她只要她敢离开一步就把所有的照片都发到外国官网上,正常人家的女孩都受不了这种侮辱,也绝不会再敢越雷池一步。 可是他不想,他也没那么做,他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精心耐心地照顾着。 只不过这样的照顾……反倒把他自己给憋坏了。 男人的身体很烫,很硬。 他喘着粗气,呼吸用力地喷在他脸上,目光灼灼,热烫的视线恨不得将她穿出一个洞来。 在思感觉到了。 一种欲望的意味。 她惶惶地觑他一眼,拽起堆在一旁的被子,尽量地挡在了二人中间。 “你别那样对我好不好,我知道我离不开这里,我在这里又只相信你,我不想事到最后,变得连你都一样让我无法相信。” 她会害怕,会很无助。 她知道周觉山虽然一直困着她不让她走,但她觉得她在他身边的时候最起码过的还是正常人所能得到的生活,她有时会不自觉地依赖他,但她尚且还分不清那是喜欢还是身处在绝境中的一种人的本能。 他对来说就是一个绝对的强者,是救命稻草,所以她在害怕时会选择抓紧他。 可是同样的事,换做任何一个人来经历,或许不论男女,都有可能会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产生好感。 “我tm说我要干什么了吗?” 周觉山不以为然,他俯身,吻住她莹白的耳珠,探出湿润的舌尖,细细地厮磨着她。 在思脸红到不行,她缩了缩脖子,赧然地躲避,“你没说,但是我又不傻。” 他两腿中间的那顶又高又硬的小帐篷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我看你是有点傻的。” 周觉山笑了,俯身,又朝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起身,脱掉随身的外套,利落地朝门外走去。 很快,楼下传来了倒水的声音,缅甸这样的地方都是没有淋浴的,只能找个木桶泡澡,或者干脆到河边就近冲洗,对于当地人来说这也都是很常见的。 康嫂提着一个大桶跑来跑去,里面装着满满的凉水,她哗啦啦地倒水,又跑出去,反复了几次,楼下的水声断了,二人用缅甸语交流了一番,康嫂便将门窗关好,迅速离开了。 二楼,诺大的卧室里,就只剩下在思一个人。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抓起被子,悻悻地蜷缩在角落里面。 男人洗澡的声音很大,一道道响亮的水光声响起,他似乎在用水桶冲背,窗外,恰好又有一群小孩子在街道上嬉戏,玩闹声掺杂着冲凉水的声音,四周渐渐变得嘈杂起来。 在思无事可做,她又不能下楼去看周觉山洗澡。 她无意间一瞥。 周觉山的衣服就脱在地板中央,他外套内侧口袋里面有一个夹层,但不知道是不是前些天在树林里的时候被无意间割破了,现在,隔层敞开了一片,某种由钢化玻璃制成的黑色长方形小东西露出了一个圆滑的边角。 一种异样的想法涌上心头。 在思挪到床边,往楼下探探头,耐心地观察了一会儿。 意识到确实没人,周觉山也没有察觉,她慢慢地下床,蹑手蹑脚地朝他的外套走去。 脚步轻、再轻…… 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她提着裙摆,蹲到了周觉山的外套旁边,细心地观察着他口袋里那个类似于手机的东西。 “嗡——” 震动声响起。竟然真的是手机,或许这是她唯一一次能对外求救的机会,在思没有时间考虑,她下意识地打算接起,对方却先她一步将电话挂断。 未接来电:赵骏。 “赵骏……” 在思蹲在地上,手捧着手机,心里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无数尘封的记忆袭来。 想不清她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个名字…… 赵骏。 这是她父亲的名字啊。 18.第十八章 临近傍晚。 晚霞飘散, 须臾间, 黄昏在夜幕来临前保持沉寂、幽幽地注视着缅北这片难以平静的土地。 南渡河畔,封闭的村寨遗世独立, 任凭谁登高放眼望去,墙头、屋脊、树顶和街口都被头顶那一片银灰色的暮霭渐染上了一抹孤清的白。 …… 周觉山在一楼冲了个凉水澡, 他赤-裸着上半身,简单地擦拭了两下, 弯腰,抽起一条毛巾上楼。 鞋面的褶皱跟随着他沉稳的脚步一顿一紧。 在思回头。 周觉山停住。 两道视线恰好撞在了一起。 “……” 周觉山瞳孔骤缩。 在思蓦然站起, 后退,她惶惶地靠到了墙上, 把手机藏在了背后。几秒钟内, 她脑海里有无数种想法交织在一起, 让她无法轻易地判断, 她现在脑子很乱。 周觉山暗骂了一句, 重力地踹了一脚门框。他快步上前, 语气还算平静。 “给我。” 他将两臂撑在了她的耳侧。 在思害怕地摇头。 “别逼我动手。” 他要他的手机。 在思紧抓着不放, 用尽全身地力气抵住他。“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认识赵骏?” 赵是在思原本的姓,她父亲过世之后她母亲后来有改嫁。俞是她养父的姓。但是她生父的名字是刻在烈士碑上的,哪怕她那时候还小,那她也记得清清楚楚。 周觉山掰开她手腕,拿回手机, 冷冷地看她一眼。“你说的那人是谁?我没听说过, 我也不认识。” 他转身就要走, 在思连忙抓住他手腕,他将她甩到床上,在思从床上爬起,快速地越到他面前,伸开手臂,堵住了门口。 周觉山扶额,恼火,他反手用手臂扣住了在思瘦弱的肩膀,将她重力地压在了一旁的衣柜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你tm想干嘛?” 在思咬唇回望着他。 “我要知道真相。” 他以前瞒她可以,骗她也可以。这都无所谓,毕竟立场不同、身份不同,她也没有资格和地位一定要逼他去说些什么。可是现在不同,她想不通他怎么会在衣服的内夹层里藏一个手机,他又怎么会认识她父亲,这一通电话又是怎么回事,她父亲不是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吗。 “你知不知道我生父叫赵骏?” 说话间,她眼眶湿了,眼睛也红红的。 她还记得,早在周觉山发现她是战地记者的时候,他就曾经说过——他说他如果想查一个人简直再简单不过,五分钟之内,她这一生所有的资料都会瞬间呈现在他面前。 那好,假设他已经查过她,那他应该知道,她生父叫赵骏,是中缅边境的缉毒警察,在她六岁的时候因公殉职,这些东西在她的档案和履历里写的清清楚楚…… 周觉山不以为然。 他一把捏住在思的下巴,十分漠然地直视着她。“这位小姐,同名同姓的人有很多,好,我承认,我认识赵骏,但是我手机里的这个人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周觉山推开她。 在思被摔坐在了地上。 她望着他的背影,没有再追他,周觉山推开房门,临走前,眼角无意地一瞥,一抹银白色的亮光闪进了他的眼底。 在思流着泪,正坐在角落里,她手里捏着他前些天留给她防身用的那把军刀,她手有些抖,刀尖锋利,刀刃紧紧地抵着自己纤细的脖颈。 周觉山顿住。 忍不住又嗤笑一声。 他干脆不走了,关上门,背靠着门板,从裤袋里随手掏出来一根细长的香烟,手里的打火机打开了两次,不太好使,他又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抽出两根陈旧的火柴,随手划开,用手心挡着风,将一丛幽亮的火光挪到了自己的面前。 须臾间,猩红的火光忽明忽暗,一丝淡淡的烟味飘散开来。 他夹着烟,坐在桌子的边缘,随手扑落了两下还未干透的短发,眼睛望着窗外,一瞬不瞬地看着楼下那群还在嬉戏的孩童,淡淡地开口道。 “你tm有什么资格威胁我。” 她的人是他的,命也是他的,自从他和她认识以来,他前后救了她多少回。退一万步讲,他可以不计较这些,那她也只不过是一个跟他认识了一个多月的女人而已,连床都没上过,还整天千方百计地想着要离开他,她为他做过什么?又能在他心里有多少分量? 在思垂眸,将刀握得更紧,她知道她这样拿性命威胁人是很卑鄙,但是她别无选择,这也都是他逼她的。 她很冷静,极度地冷静。 她捏着刀,手还在抖,但她并不害怕,她经历过的痛苦和折磨远比这让她更加煎熬,死亡有时并不比活着可怕。 她将刀尖扎进了自己的皮肤里面,一滴鲜血顺着刀尖缓缓地滴落出来…… “我只想知道那是不是我父亲……” “我早就说过,你好奇心不要太重。我的事你没必要知道,除非你死了我倒是能考虑考虑。” 他心烦,将烟也扔在一旁,侧头瞥她一眼。 空气凝滞。 房间里也静默了一瞬。 她举起刀,刺下,却被他跳下桌先一步拦住。 “你是傻吗。” 他有些紧张地盯了她一会儿。转念,掰开她手心,将刀踢到了远处,“你要是真死了,那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意义?” 在思望着他,浅浅地微笑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两个人距离很近,气息也交织在一起,她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片刻后,她闭眼,软软地靠进了他的怀里。 男人的怀抱很温暖、很结实,她虽然一直都很怕他,但是有他在的时候她还是会莫名地安心。 如果换做是以往,她从来不会对他这样主动靠近,周觉山察觉出不对,他蹙眉,低头看她。 “你怎么了?” 他语气温柔了一些。 在思摇头不语,她睫毛霎动,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嘴唇却越来越白,呼吸也越来越弱…… 周觉山瞬间反应过来。 他掀开她上衣,一把十厘米长的拆信刀正扎在她的腹部,一股鲜红的血液从她身体里流淌了出来…… 他瞠目,怒火直烧,抱起她就往楼下狂奔,不禁破口大骂。 “你tm疯了是不是?!” 在思安逸地闭着眼睛,将头靠在了他的颈窝里,“我……如果没死……你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好不好……” 她没扎在致命的部位,只是留一点血,应该不会死的。 周觉山顾不上那么多,“你给我闭嘴,活下来再说!” 他用脸贴了一下她的额头,疾步跑下楼,急速闪过的身影惊动了一整条街的哨兵和巡逻兵,沿街的士兵纷纷探头看过来,村民们也在纳闷是怎么一回事,鲜红的血液滴落在途径的楼梯和街头巷口,村里的小孩子被他吓得大哭小叫。 陈医生正在村口的竹棚里检查伤员的情况,他刚打开医疗箱,听诊器还没有拿出来,身后,周觉山突然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跑了进来。 他赤-裸着上半身,头发还湿着,浑身是汗,腹部和裤子上沾满了新鲜的血痕,连鞋子在路上都跑掉了一只。 …… 谁也没见过周觉山这么狼狈的样子。 冯连长正巧也在,他拿起板凳凑过来看看。 “团长,这……” “救人!瞎吗!都tm给我让开!这女人今天要是死了,我就让你们挨个去地雷区给我走一遭!” “……” 整个竹棚的人霎时间四散奔逃,连瘸了腿的汤文都跑得一溜烟儿的快。医务组的人留在原地,一个个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周觉山把人平放在了最近的凉席上面,陈医生连忙交代几个护士准备麻醉药和手术刀。 在思面无血色,周觉山转身要退出去,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叫住他,有气无力。 “等等,你……” 刚刚的事情,他还没答应她呢。 周觉山回过头看她,她衣服上现在全都是血,眼角流着泪水,脸色苍白如纸,一袭乌黑的长发掺杂着汗水和血水凌乱地散落在旧色的凉席上面。 女护士们很快地动作起来,迅速操作,在竹棚附近挂上了一圈医院专用的隔断帘,周觉山眉头紧锁,在思还定定地望着他。 陈医生要准备消毒了,他想了想,婉转地提醒周觉山道,“周团长,你留下也帮不到她的。” 周觉山点头,他明白。 骤然,他走到在思身边,用力地捏紧了她的手。 “好。” 他说。 他会告诉她的。 …… 手术开始。 周觉山并没有走远,他双腿跨开,手肘搭在两条大腿上,身体前倾,就坐在竹棚旁边的大树下等她。 整整两小时过去,这段时间异常漫长且煎熬。 正值傍晚时分,村子里都开饭了,炊烟袅袅,香气扑鼻。部队里的炊事兵一直绕着周觉山转,眼见着团长不动声色,他们想了又想,没敢开火,最后一人发了一块压缩饼干和一份单兵自热食品当做晚餐——凑合吃吧,团长都不吃饭,他们还哪有脸吃什么好的。 天都快黑了,竹棚里开始架灯,汤文从村民的家里端了一碗鱼汤过来。 “团长,多少喝点。” 周觉山沉默,没有反应。 汤文看不下去,他虽然学历不低,但骨子里仍旧是缅甸男人的封建思想,“团长,那不就是个女人,有什么大不了。我们对她仁至义尽,这都是她自找的,她就算真死了那也跟我们没有关系……” 竹棚里,陈医生恰好出来。 周觉山猛地起身,将面前的汤文推开,大步走过去。 “怎么样,严重吗?” 陈医生摇头,摘下口罩,“她运气很好,伤口虽然有点深,但没伤到内脏和肠胃。我给她做了修复,输了点血,术后多注意休息,过两天就没事了。” 竹棚里,护士们慢慢地撩开了隔断帘,床上的女人麻醉药效还没过,她戴着呼吸面罩,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睡得还算安稳。 心电监护仪上的数据显示一切正常,周觉山沉下一口气,他刚刚收到通知,前线还有任务要处理。 他叫来康嫂来替他照顾,带着几个军官走了。 术后的第十五分钟,在思被医生唤醒,她感觉不到疼,似乎是麻醉的药效还没有消退,几个年轻的士兵将她抬回了竹屋的二楼,她依旧很困,很快,她又睡了过去,康嫂守着她,寸步不离。 一整夜,晕晕沉沉。 在思嗜睡得不行,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十一点钟,她才再度睁眼,真正地醒来。 窗外,天阴沉沉的,细密的雨线连成一片,雨声簌簌地不停,房檐下,淅淅沥沥的雨滴汇聚在一起,滴落进泛着暗红色的土壤里。 下雨天,气温偏低,空气中透着一股清新的泥土味道,窗外,一股凉风吹过,她身上只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她有些冷,手脚冰凉。 在思轻轻地动了动手指,想要去抓手边远处的被子,她碰到了,刚用力抓了一下,便感觉腹下一阵疼痛,像针扎闪电一样的刺痛,火辣辣的。 “……” 周觉山刚好上楼,他瞳孔骤缩,快步过来,关掉了正对着风口的几个窗子,又看看她,将床尾的被子抻开盖在了她的身上,“还疼吗?” 在思咬唇,轻轻地点头。 他脱掉鞋子,坐在她的身边,将人轻轻地挪到了自己的怀里。 “医生说半卧的姿势能好一点。” 术后,麻醉会抑制呼吸,引发呼吸梗阻。这里到底不是医院,没有能折叠并调整角度的病床,周觉山用自己当枕头,让在思靠在了他的身上。 疼痛感渐渐消去,在思舒服了很多,她侧头看看他,男人一动不动,正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他看起来脸色有些差,眼底泛着一圈淡淡的青色,粗硬的胡茬也冒出来了一点。 “我以为你是去休息了,才让康嫂来照顾我。” 在思昨天被医生叫醒那次,没看到他在身边,本来还有点失落来着,这样看来,他一脸憔悴,更像是一夜没睡,半点没有睡过的痕迹。 周觉山捏了捏眉心,枕着一条胳膊,“前线出了点状况,跟政府军谈了个通宵。” 他虽然是个正团职的长官,名义上只需要负责指挥作战即可,但实际上自从他来到这里,南掸邦军内部根本就没有可靠的能够负责谈判交涉的专业外交官,整个内部乱得跟一锅粥一样,打得过就硬上,打不过就乱跑,再不济就被人抓着谈判签各种不平等的协议。 在缅甸,这似乎是每一个少数民族独立武装部队都会面临到的一个问题,缅北的军事力量太多,南掸邦军近两年又急着扩张,野心跟不上实力,骨子里全是问题。 在思蹙眉,若有所思。 周觉山忽然低头看她一眼,“你饿吗?”才想起来,她已经快二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在思轻轻地摇头。 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也多少吃点。” 他抽起两个枕头垫在在思的腰后,翻身起来,快步往楼下走去。 康嫂正好上来,两个人撞了个正着,她手里端着一小锅黑鱼汤,厨房刚熬好的,有助于伤口愈合,热气腾腾,还是烫的。 周觉山让康嫂把汤拿了上去,又分了两个小碗,他坐到床边,用汤勺一点一点地舀给在思,耐心地喂了她几口。 在思吃饱,再度轻轻地摇头。 周觉山饿坏了,他跟她一样快一整天没吃过东西,随即捧着鱼汤,快速地咕咚了两下。 在思静静地望着他,莞尔,等到他差不多快吃完的时候,才琢磨着如何开口。 “周觉山?” “嗯?”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跟我说。”昨天他答应过她的,不能食言,他说了他会跟她解释清楚有关于她父亲的事情。 手里的汤碗悬在半空。 周觉山微顿了一下,回头看她一眼。 难得她这次没有躲闪,也定定地回望着他,两个人认真地对视了好久好久。 如果一个人的心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揣着,那最起码他的眼睛是不会欺骗人的。 周觉山低头,又看看手里还没喝完的鱼汤,将汤碗放到了一旁的角桌上面,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他站在窗边,观察了一分钟街道的情况,走回来,戴上手套,一丝不苟地把屋子里所有的家具和角落都检查了一遍。 在思半靠着枕头,注视着他,安静地一动不动。 他坐回来,摘掉手套,将碗筷重新捧回手里,压低了嗓音,将一切娓娓道来。 “赵骏救过我,在我十二岁的时候。” …… 那一年夏天的暑假,缅甸暴雨,境内发生了四十年一遇的洪灾,整个缅北被洪水淹没,佛塔都沉入了河底,不到48小时之内,受灾人数足足有数十万人。 周觉山的家庭在缅甸也算有些背景,他听从家里人的嘱托,前往中国避难,却因为在边境遭遇山体滑坡,与原定在中国的亲人失联,醒来时,他浑身都裹着纱布,人就躺在赵骏的家里。 他当时伤了右脑、右腿,脚上打了石膏,右侧肋骨也断了。整个人动也不能动,每天半瘫在床上。 他在他家里养了足足有小半年。一直到基本完全康复,才又联系上家人,被赵骏派人给送回了缅甸。 “我回到缅甸之后,有私下里派人留意过赵骏的动向,打算报他这份恩情。然而没多久,就听说他因公殉职,尸体没了,连骨灰都找不到。” 在缅甸,有很多毒枭和武器军火商,这些人杀人不眨眼,为了钱、权、地位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周觉山那时虽然还小,但他对这方面的认知却不差,他问过亲人,亲人怀疑是不是赵骏触碰到了缅甸内部哪一方的利益被人从暗中下手,随后帮他买通了几个在道上混得开的流氓,派人私下打听过是谁动手害了赵骏,然而百般求索,却依旧毫无头绪。 后来,周觉山长大了一点,他另辟蹊径,开始抱着一丝希望找活人…… “终于,让我在三年后的一个傍晚,在掸邦首府东枝的一家酒店后门,看到了一个长得跟赵骏极为相似的男人。” 那个人就是赵骏。 他根本就没死。 最初,赵骏还假装不认识周觉山,他更不肯跟他承认自己的身份,直到他被周觉山要挟着要去当地警局报警,他才走投无路地对他松了口。 “他跟我说他犯了错,在最后一次缉毒行动中失手打死了一个中队的同事,任务失败,他更没有颜面回到中国,愧对家人和同事,所以才选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留在了缅甸。” 周觉山那时还小,信了他的邪。他也是直到很多年后才知道——赵骏那只老鬼一直留在缅甸其实tmd分明就是当个卧底。 当然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他端起汤碗,随意地喝了一口,“我该告诉你的我都说了。你父亲没死,我暂时还没办法安排让你见他,我跟他一直都是处于单线联系的状态,这里的电话也不安全。你如果想见他就乖乖地留在我身边等着下一次机会,不要总想着逃命、自杀,给彼此找不痛快。” 话糙理不糙。 在思轻轻地点头,她稍稍地理解了一些,听明白了。 不过就她父亲与周觉山的这段接触过程来说,其实如果真的细究起来,这里面还是存在着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比如…… “那……既然我父亲原本对你避之不及,那他现在为什么又会主动联系你呢?你们两个的联系是不是见不得光?你为什么要藏着这个手机?我跟你的谈话你为什么会害怕被别人听到?你不是南掸邦军的团长吗,你这样暗地里联系一个外国人,难道就不怕会违反南掸邦内部的军规军纪吗?” 所有的问题,犀利、刁钻,直戳他脊梁骨,一针见血。 周觉山哂笑一声。 转头,冷冷地盯着她看。 “你别得意忘形,我不是士兵甲乙丙丁,别拿你战地记者的那套来盘问我。” “……” 在思挑眉,机灵地转了转眼睛,她也就是问问,他可说可不说的,她倒也没指望真的能盘问出什么来。 总之,现在呢,她急需要知道的事情周觉山都已经基本告诉她了。她父亲竟然没死,竟然活得好好的,这真的是一件她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她暂时不会再奢求太多,毕竟她身上还有伤,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一切都可以等到她伤好之后再从长计议。 “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 周觉山转过头去,继续吃饭,他跟她聊了太久,碗里的汤都有些凉了。 他坐在床边,拿起汤勺,从锅里重新盛出来一碗。 在思悄悄地瞥他一眼,忍着疼,抬手,慢慢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周觉山没有察觉,闷头吃饭,她红着脸,轻轻地晃了一晃。 “你……你在赵骏家养伤的时候,除了赵骏之外,还记不记得有什么别人存在啊……” 周觉山咬了一口滚烫的鱼肉,“什么别人?” 就比如…… “一个女生。” 周觉山停顿了一下。 在思望着他的背影,赧然地低头,她慢慢地收回了白皙的小手,害羞到连耳根都烧红了。 看样子他还没忘了她…… 那就够了。 一些尘封的记忆缓缓地涌现出来…… 从模糊不堪变得逐渐清晰。 …… “爸爸,这个哥哥怎么了?他为什么不会动呀?” 干净整齐的病房里,六岁的小在思捏着父亲宽厚的大手,躲在父亲的身后,悄悄地打量着一个满身是纱布的小小少年。 赵骏温柔地回答她,“哥哥受伤了,需要有人照顾。” “照顾?” 在思懵懵地咬唇,听不太懂。 赵骏弯腰摸了摸女儿的头顶。“照顾就是……陪他说说话,聊聊天就可以。爸爸妈妈工作忙,在思可以照顾哥哥吗?” 一双漂亮的黑眼珠滴溜溜地一转。小在思精明着呢。 “那在思想要奖励。” “他就是你的奖励呀。” 赵骏一家三口常年在中缅边境生活,这里偏僻、闭塞,并没有多少孩子和玩伴。“只要在思照顾他,在思就会有朋友了。哥哥会替爸爸陪着你,每天都陪在你身边,你说好不好?” 在思眼前一亮。 仰头,粲然地笑开,“好呀。” 在思也有朋友了。 . 周觉山醒来的第一天,床边就站着一个半大的孩子。 小丫头竖着两个马尾辫,穿着一身漂亮的粉裙子站在他面前,她见他醒了,双手托腮,立即趴到他床头。 “哥哥,我叫在思。” 周觉山冷着脸翻了个身。 小丫头颠颠地转了半圈,跑到床的对面。双手托腮,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 “哥哥,你叫什么呀。” 周觉山懒得理她,盖被,睡觉。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半个月之久。 新朋友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她——小在思坚持了半个月,终于有些气馁,她心灰意冷,打算放弃这个朋友。 爸爸下班来开导她。 “在思,哥哥只是不会说中文,你教他,他会愿意跟你说话的。” 六岁的孩子正好刚上小学,在思瞬间满血复活,抱着一年级课本颠颠地跑进了周觉山的房间。 “一。” 她指着语文书的一条横杠。 周觉山正坐在床上拆腿上的纱布,他闷着头,眼皮都懒得抬,像没听见似的。 在思爬上床,脱掉鞋,跪坐在周觉山的面前,用两只白嫩嫩的小手掰扯开了他的嘴巴。 重复,“一。” 周觉山不耐烦,抬头看她一眼。 在思嘻嘻地笑着,又用小手轻轻地摸了摸他受伤的脸颊。 “还疼吗?” 周觉山抿唇,他被她摸得又细又痒,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门外,赵骏小心地探头看过来,他立即拍掉她的手,继续缠纱布。 “一。” 在思追过来,锲而不舍。 周觉山没辙,语气不耐地道,“一。” “二。” 她笑了笑指着书本上的两道横杠。 “饿。” “不对不对,是……二。”在思又将嘴巴张大了一点。 “二?” “对对对,三。”小老师教的很快。 周觉山敷衍地回道,“三。” “四。” “四。” ……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周觉山就已经学会了中文的一些日常用语,虽然说话还不算流畅,发音也不标准,但起码已经能与在思一家人进行最基本的交流。 “爸爸,我很厉害对不对?” 吃晚饭的时候,在思咬着一根青菜,急着求夸奖。 赵骏笑了,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你厉害,但最主要还是哥哥聪明。” 一个六岁的孩子,自己说话都不清不楚能教出来什么东西,赵骏忍不住多看了对面的男孩一眼——这小子自己倒是个有天赋的。 周觉山放下碗筷。 “你们慢用,我先回房了。” 在思妈妈让他再喝一碗汤,他拄着拐杖,摇头,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桌上摆着两个临摹用的字帖,他坐下,拿起钢笔,一笔一划地学着如何书写汉字。 在思悄咪咪地尾随进来,两手背在身后,似乎是偷藏了什么东西。“哎。” 她踮脚碰了碰他的肩膀。 周觉山纳闷转头。 她迅速按下快门,给他照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头上还缠着两圈纱布,脸上的伤痕也没好,他当时皮肤黝黑,嘴角也歪着,一点都看不出现在的五官和模样。 窗外的小雨如烟如雾,愈下愈大,风呼呼地刮着,街道上连一个路人都没有,站岗的士兵也躲在了院子里的雨搭下面,细密的雨线犹如千万条银丝,织出了一片迷蒙氤氲的雨幕。 在思望着眼前的男人,莞尔,缓缓地低垂下眼眸。 “当初那张照片,我一直都有留着,我把它夹在了日记本里,可是现在却找不到了。” 周觉山回头看她一会儿。 他轻笑一声,将手里的汤碗放到桌上。 有些记忆,实在是被他压制了太久。 “所以我昨天不是又给你补了一张吗。以前那张太丑,丢了就丢了吧。” 19.第十九章 随后的几天, 周觉山清闲了一些, 南掸邦军区那边还是会不定时召集几场线上会议,但好在事务都不紧急, 他简单处理一下,便可以分派到下属的手里进一步实行。 南渡河畔, 细密的秋雨一直没停,雨势不大, 但聚少成多,清凉的雨水已经足够滋润村后山头上的那一片略显干涸的土地。 村寨里那些村民的土地就位于村后的那一片荒山脚下, 正值秋收时节,对岸的那伙人也最近十分安静, 村长带着几个村民找到了冯连长那里, 希望能出村到田里去收割玉米。冯连长转而又向周觉山请示, 周觉山首肯, 又分调了两个排的士兵, 让闲散的士兵帮着当地的老人和小孩一起到田间干活。 晌午时分, 淡青色的雨幕下, 人们穿着雨衣,头戴斗笠,脚踩着湿润泥泞的土地,穿梭在一片茂密的玉米地里。 在思闭目养神,安心养伤。 她躺在二楼的床上, 还可以听到从村后传来的村民们在劳动中的一阵阵欢歌笑语。 民风淳朴的地方, 朴实无华, 乐善好施,即便是条件艰苦了一点,但却知足、坦荡,并没有活出一种穷人的样子。 不多时,从楼梯口处,传来了一道敦实急促的脚步声。 “小姐,你的卷粉做好啦。” 卧室的房门关得严,康嫂端着一个红木纹的托盘上楼,她走到门口,停住,用脚尖撬开一点房门,又拿结实的手臂顶开了房门的缝隙。 一碗清凉的卷粉,新鲜出炉,托盘上还摆着一杯热烫的豆浆,刚磨好的。须臾间,一缕袅袅的浅白热气萦绕回旋,氤氤氲氲,香气扑鼻而来。 在思急着坐起,康嫂心头一颤。 “哎,躺下躺下,我给你拿过来,你别着急。” 康嫂跟在思言语不通,周觉山虽然一直都派康嫂来照顾在思的起居饮食,但说到底她和她还是两个国家的人,其实康嫂始终都不知道自己照顾得是否得当。 康嫂心善,是个热心肠,她丈夫在战场上死了,身边没有别人,她就把在思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只可惜,自从这女孩来到她身边之后,她就眼看着她日渐消瘦,她总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没照顾好人家,心里面百般自责。 今天上午,她收拾屋子,正研究着中午应该给她做点什么吃的,破天荒的,在思叫住了她,她让她拿来纸笔,画了一样她想吃的东西,又画了一些具体做饭的步骤,康嫂不认字,但图还是看得懂的。 康嫂扶起在思,给她垫了两个枕头,又将卷粉和豆浆端到了在思的面前。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她眼里满是期待地看着她。 在思笑着,频频点头,“没错。”就是这个。 康嫂点头,长舒了一口气,“那你快吃吧,粉坨了就不好吃了。” 卷粉这种东西,在缅甸还挺常见的。她以前总觉得在思是个中国人,那里的人有钱有势,应该会喜欢吃一些大鱼大肉,缅甸又盛产鱼虾,她就常给她做一些值钱的玩意,但谁想到她竟然会喜欢吃卷粉呢,便宜又方便,磨面擀皮蒸一遍就行,对于她们这种常年做饭的山里女人来说,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屋里面没有能架在床上的小桌,康嫂就地取材,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泡沫箱子。她将中间挖空,留下四角,随后将泡沫箱放到在思的腿上,再接着把托盘里的食物放上去,隔热又轻巧,高度跟桌子一样,正好合适。 在思莞尔,举起一个大拇指,给康嫂点了个赞,她低头又看看面前的卷粉和豆浆。 离家太久,就会想念一些街边巷口的小吃。 她翻出一个皮筋套,将长发扎了起来。卷粉上的辣油、花椒油、蒜泥、葱花和姜茉…… 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她连忙拿起筷子,夹起了一片白到透明的粉皮。 …… 一道皮鞋声响起。 绵薄精细的卷粉瞬间掉回了碗里。 在思怔然地抬头,周觉山单手拿着一沓文件推门进来,文件袋是防水的,但他出门时没穿雨衣,雨伞不太好用,一身浅色系的军装都被雨水淋湿了一点。 他随手将文件扔到桌上,转身,脱掉外套。 “陈医生说你术后十天内都不能吃辛辣的食物。” 他站得笔直,背对着她,面朝着墙壁,一粒粒地解开了衬衫上的扣子。 在思一脸悻然,抿抿唇,迅速地拿起筷子,将卷粉上的辣椒油、花椒油等等藏到了碗底。 康嫂看看气氛,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在思偷偷地喝了一口热豆浆,擦擦嘴巴,镇定自若地又夹起了一根卷粉。 周觉山侧头,眉梢微挑,他摸出腰侧的92g,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塞进一颗子弹,动作极其迅速地给手-枪上膛。 “……” 在思满腹委屈,乖乖地放下,“吃一点儿没事儿的……” 周觉山不以为然,卸下弹夹,将子弹退了出来。他放下枪,走到她面前,坐下,夺过筷子,将碗底的辣酱油一粒一粒地挑了出来。 “哪个医生跟你说的?” “……”在思气馁。 他明知她对外一直宣称自己不会说缅甸语,哪个医生又会傻到跟她说话。 四下里一片寂静,相顾无言,经过冗长的静默过后,周觉山又发现了藏在卷粉里的姜茉和葱花。他干脆把整个碗都端出来,拿到桌上,自己吃了。 十二点半整,病号餐如约而至——又是鱼汤和面糊,在思深深地绝望,但是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周觉山坐在窗下瞥她一眼,她没辙,拿起勺子,照旧舀起一勺汤放进了嘴里。 卧室里安静得出奇,两个人各吃各的。 在思低垂着眼睫,百无聊赖地搅动着手里的鱼汤。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周觉山喝了一口豆浆,“再等一个星期。如果胡一德还没动静,那就等雨停了、路干了我们就启程回军区。” 来时的公路坏了,下雨天,能走的土路都被雨水泡成了小片的沼泽,泥泞不堪,吉普车很难同行。 在思点头,她深感自己最近这一阶段的生活过得太过安逸、平静,“哥哥,你说我学一下缅甸语好不好?” 周觉山微顿了一瞬。 “反正我父亲在缅甸,我暂时也不会离开,学一门外语傍身总是能用得到的吧,远的不说,最起码,能让我跟康嫂之间达到正常的交流。” 在思抬头看他,她自知自己没有周觉山那样的语言天赋,能够在她小时候那种乱七八糟的教学下还能把一门外语说的那么流利和标准。但是就只学一些简单的日常用语,应该也不是难事,当然写字可能会更难一些,那她可以不学,或者稍晚些时候再打算,一步一步来嘛。 周觉山放下杯子,清咳了一声。 他抓抓头发,眼望着窗外,心里面有点别扭——不是因为在思说她想学缅甸语,而是她开口叫他“哥哥”,这关系tmd是不是不太对啊…… “你,你要学,你打算从哪儿开始学啊。” 在思抿唇,认真地想了想,“就从发音开始呗,或者直接教一些简单地字、词也可以,但是不能像我小时候教你那样一通乱来。” 他是学的会,但她可学不会…… 周觉山点头,嗯了一声,“那我明天让汤文来教你。” “你没空吗?” “我这两天有空,但是过一阵子还是要忙。汤文是语言专业毕业的,他教你应该没问题的。” “……” 在思低头。 轻轻地哦了一声。 她手里搅着还没吃完的鱼汤,有些心不在焉地咬唇。她明明是想让他教她的,怎么一转眼就又被推到了汤文的身上。 周觉山反应迟钝,瞥她一眼,看她一直用汤勺搅碗里的鱼汤,以为她是吃饱了不想再吃的情况。他起身,走到她身边端起托盘,在思再三思索,骤然,抓住了他的袖子。 两个人近在咫尺,眼望着眼,目光交织闪烁,谁都没说话。 半晌过去,她才低下头,红着脸,赧然地开口道。 “我不喜欢汤文……” 周觉山上前一步,将她拥进了怀里,他强忍着笑意,点头。 “嗯,我知道。” 周觉山心想,就是因为他知道她不喜欢汤文,所以他才放心让汤文教的。 他又低头看看她,语气温柔了一点。“他如果对你不好你就告诉我。” “嗯。” 在思微笑,用力地点头。 “但是对你太好也不行。” 在思:??? 周觉山仔细地想想,先立下规矩,“最好……不能动手也不能动脚,不能端茶不能递水,不能教你写字也不能教你握笔,上课的时候距离你两米以上,你但凡有不懂的地方回头问我。” 在思眨眼,一知半解。 “哦……” 20.第二十章 翌日, 雨过天晴。 汤文还真的来了。 他丢弃了足足拄了半个多月的拐杖, 戴着一副细边的银丝眼镜,穿着一件洗得半旧的短袖t恤, 斜挎着个军绿色的小背包,一瘸一拐地上了楼。 在思掀开被子, 起身迎他。 “哎哎哎,你就别动了, 陈医生说你伤口还没好,需要静养, 你就躺着吧。”汤文后退,惊得连连摆手。 在思看看他, 停住。 汤文长舒一口气, 低头, 翻了翻军绿色的小背包。 笔、纸, 他都带齐了。这竹屋原本是村里的小会议室, 墙上有黑板, 掸邦当地都用一种石子当粉笔, 马路边到处都是,上课想写字也不必犯愁。 说来说去,今天最重要的东西,是这个——汤文踮脚,长长地伸直了胳膊, 从背包里翻出来了一把散花的软皮尺。 50cm、100cm、150cm…… 他弯腰趴在地上。反复地测量距离, 掏出口袋里的碎石子, 在距离在思的床恰好两米那里标了一个清晰的圆点。 然后又从不同角度,遵照同样的方式,标点,连线,把在思圈在了一个白色的椭圆里面。 …… 在思止不住地笑着,她用双手捂着腹部的伤口,生怕伤口裂开。 “周觉山让你画的?” 她笑得眼泪都快掉地上了。不知道缅甸人看不看《西游记》的,这怎么突然让她想起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那集——孙悟空给唐僧画了一个圈,以防他被吃人的白骨精给抓了去。 汤文蹲在地上,画好最后一个弧度。 “不是。团长哪能下这种命令。” 团长只是交代他让他离她远点。但是汤文算过,这屋子的宽度一共也就四米左右,再除掉床的宽度,哪怕再远半米,那他就真的只能站在楼下马路上踩着消防用的云梯教她上课了。 “两米够远了吧……” 他低头自言自语道。 转而,起身,又从小背包里翻出了从村子里小孩那里借的语文书,书翻到第一课时,从33个字母讲起。 其实,缅甸语是表音文字[1],规律性也强,只要能记好元音、辅音和元音符号,很快就可以流畅地读出一篇完全由缅甸文书写而成的文章之类。但是能读出来并不等于能读的懂,而且缅甸语隶属汉藏语系,词汇量非常之大。汤文教了在思整整一天,他离开时,在思也只是记住了33个字母和个别常用的语句。 …… “min gar ma ne khin pa,早上好。” “您身体好吗?ne kaung yet。” “sa pyi pyi……是……吃了没。” 傍晚,晚餐时间,窗外月上枝头,蝉鸣声响起,房间里光线都暗了。在思借着一点点残缺的月光,还一门心思地捧着书本复习。 康嫂看着她,笑笑,帮她把书桌上的台灯挪了过来。 饭菜就摆在在思的面前,但在思也始终没有动筷。康嫂坐到床边,看她一会儿,“sa pyi pyi。” (吃过了。) “no ‘sa pyi pyi’。you ‘sa pyi pyi’,i didnt ‘sa pyi pyi’。” 在思放下书,一脸认真,用简单的英语加蹩脚的缅甸语跟康嫂回道。康嫂又笑了,她听懂了,她拍拍在思的手背,把她手里的书拿出来,放到远一点的书桌上。 “sa,sa。” 饭都快凉了,她催着她赶快吃饭,在思听话地点头,捧起了桌上的碗筷,康嫂最近的厨艺有进步,已经越来越合她这个外国人的口味了。 楼下,对街,几个穿军装的男人先后从红色砖瓦房的二楼会议室慢步走出来。 部队的饭也早做好了,为了犒劳伤员和村里提供支援的百姓,炊事兵准备了整整两天,今晚做了椰汁鸡、捞面和咖喱牛腩薄饼。在这破村子里呆了半个多月,军官们与士兵同吃同住,整天素食、速食,对付来对付去,也算是难得能吃上一回美食。 周觉山领着一批军官入座,他挽起袖子,从竹筒里抽出了一双筷子,低头刚吃了两口。 霍地,他起身,收拾了一下餐盘,端起来往竹棚外走去。 冯连长和汤文对视一眼,两脸蒙圈。 “鸡肉坏了?” “没有啊。” “你小子tmd是不是又偷吃团长盘子里的肉了?” 冯连长先泼脏水,汤文也不是软柿子,两个人站起身,叉着腰互骂,你一句我一句,差点动手打起来。 竹棚后身的炊事长也正靠着灶台吃饭,他嘴里叼着个鸡大腿,悠哉悠哉,忽地一眼瞥见周觉山,鸡大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周觉山越过他,径直朝灶台走去。 “捡起来洗洗,别浪费。” “是是是,不能不能。” 炊事长弯腰将地上的鸡大腿捡起来,吹一吹,又宝贝兮兮地摸了摸,洗都没洗,捏在手里,直接咬下一大口,又狼吞虎咽地扒了扒饭。 周觉山拿了一个饭盒,将自己的饭菜倒了进去,又拿了一个新的饭盒,到锅里盛了一些新鲜的饭菜。 人很快就又走了。 炊事长鼓着两个腮帮子,放下鸡大腿,伸长了脖子悄悄地看他,确认这人是往他每天睡觉的二楼去了。 街边的小竹屋,康嫂在后院干活,在思在闷头吃饭。为了养伤,她每天都喝黑鱼汤,眼看着鱼汤已经见底,不经意间一瞥,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正站在门口。 …… 比每天回来的早了一些。 在思心忖,慢慢地将视线移远一点,心情莫名地有点不错。 周觉山走过来,坐到她床边,他拿起她的筷子,翻了翻她吃剩的东西。 在思微笑,有点得意地看他。“我今天什么都没偷吃。” 没有辣椒,也没有生冷的东西,她想通了,还是养伤要紧,最近胡一德那边迟迟没动静,周觉山说不定哪天就会离开这里,她要抓紧时间恢复身体,可不能拖大部队的后腿。 再说她父亲那边,她还没联系上,她得等身体好了才能继续跟周觉山斗智斗勇,不然凭这家伙的心计,她觉得她近一个季度都很有可能会联系不上。 “想不想换个口味。” 周觉山眉梢微动,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在思偷偷地觑他一眼,没懂他什么意思。 他哂笑一声,望着窗外,从身后拿出了两个饭盒,新的那个给她,打开,最上面那层是一份捞面。 “……” 在思怔然,低头,心里面暖融融的。犹记得,她小时候在云南,父亲经常做捞面给她。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还记得我喜欢吃捞面……” “鸡肉和牛腩不喜欢吗?” 他将饭盒依次打开。 在思笑了笑,点头,喜欢,“可是我吃饱了呀……” “多少吃点,炊事兵做的,很健康。你的鱼汤吃腻了,偶尔换下口味也可以。”周觉山一边说着,一边把在思的托盘给端远了。 美食当前,食欲也涌了出来,在思看看眼前的饭菜,她拿起筷子,犹豫一下,先夹了一块椰汁鸡。 清汤爽口,椰子的香味浓郁悠长。 她又夹了一块,快速地咀嚼。 “好吃吗?” “比鱼汤好吃。” “以后把鱼汤给你换成这个?” “……”在思咬着筷子头,脸色骤然变差了一点。实话说,不管是多好吃的东西,如果像黑鱼汤一样连着吃一个星期那也不好吃了啊。 “我、我能不能……” 周觉山看懂了,轻笑,点点头。 “行,换着吃吧,再坚持两天。” 在思缓缓地点头,行,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也总比再连着吃两天鱼汤强吧。 周觉山走到衣柜前,拿出了第二个没用的泡沫箱,他将中间掏空,留着四角,摆到在思的旁边,将她床上的小桌加长。 两个人面对面地吃饭,很安静,其实他私下里话也不是很多,只不过在思性格更安静,所以两个人聊天时,往往还是他更主动一些。 周觉山夹起一块牛腩薄饼,“今天跟汤文都学了些什么?” “min gar ma ne khin pa。”(早上好。) “还有呢?” “ne kaung yet。”(您身体好吗?) “还有吗?” “sa pyi pyi。”(吃了没。) “其他的呢?” 在思停住,想了想,“33个字母发音和默写,再多的我就不记得了。” 周觉山点头,“ngarsai sainthoet htain。” “什么意思?” “我想你了。” “……” 空气里静默了一瞬,在思眨眨眼,莫名地,脸红,耳根子也发烫,她悄悄地低下了脸。 “s ngya s nyya a kyahanyaupya ko lo hk ngyaya par nae?” 在思抬头,怔然地望着他。 周觉山漫不经心地给她夹了一块椰汁鸡,翻译过来,“你想我吗?” “……” 21.第二十一章 筷子落下, 滑嫩的鸡肉静静地趴在了碗底。 周觉山收回筷子, 深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在思,他目光灼灼,将人看得心慌意乱。 在思害羞, 她低头, 用勺子剜起碗里的鸡肉,眼望着桌面……不一会儿,点头。 又摇头。 周觉山不以为然。单手挑起她下巴, “没学会?” 她答, “学会了。” “那你是不想我?” “也不是……” 在思赧然,微垂下眼睫, 嘴角蕴含着一点甜甜的微笑。实话说, 她想了,只不过最近总是并非本意地想起——记得他对她的好与坏,往事一幕幕,让她偶尔会畅想也不禁好奇起她与他的未来, 又或者她和他之间究竟会不会真的存在着一种未来。 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嘴唇近在咫尺,小女人浓密纤长的眼睫毛好似夏日里的两把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 纯真、诱惑。 一片冗长的安静过后。 周觉山喉头微动, 松开她下巴, 他垂眸, 缓缓地将头低下, 配合着她接吻的高度,渐渐地将嘴唇凑了过去。 “ngarsai sainthoet htain。” (我想你了。) 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温柔、复古,像是十八世纪的留声机。 桌边的台灯昏黄幽暗,他脱掉外套,慢慢地将挡在二人之间的东西挪开。 在思破天荒地没躲。 她低垂着眼睫,眼看着周觉山一点一点儿地靠近过来……她很紧张,嘴唇像两片柳叶那样微微地颤动着,心脏砰砰地跳动,桌子下,白皙的小手也忍不住抓紧了柔软的床单。 柔嫩的唇瓣缓缓地贴在了一起…… “团长,部长那边来电话……” 两个人瞬间分离,在思蒙着被,躺在了床上。周觉山转身坐回来,他双腿跨开,低头,扯了扯军装上的领带。 冯连长来的不巧。 他手里捏着一张传单,看看屋里的情况,胆怵地退后一步,“团长,我、我刚刚看这门没关,所以我这一着急就……要不我等会再来?” 周觉山瞪他一眼。 “快tm说!” 在思脸都快烧红了,她藏在被子里,将自己缩得更小。 冯连长紧张地吞了一下口水,走到跟前,瑟瑟地将传单递了过去。“团长,部长交代,如果这一批伤员恢复得差不多了,那就需要我们尽快回到军区,补充装备,接受新的任务。” 上一周,11月5号,就在床上的女人出事的那一晚,缅甸政府军249营一支部队与南掸邦军在东枝市以北20英里处的万岗邦哈村和万凯村之间爆发遭遇战,双方持续交火约80分钟。 当晚,周觉山一夜都没合眼,他当时接到的指令是和谈,部长的命令亲自下发到他身上,他只能选择服从,那一夜跟政府军协商了十数个小时,最后以互相发布暂时停火的公告为终。 “指令有变?” 周觉山沉眸,强压下火,将拿反了的传真摆正回来。 传真原本没什么稀奇,黑白两色,只是一张普通的南掸邦地区的法定行政区域地图。 冯连长上前一步,歪头看看传真,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红油笔,循着记忆,在万岗邦哈村和万凯村一带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周觉山瞳孔骤缩。 冯连长还算平静地说道,“那次冲突之后,我们的军队当时为了积极应对政府军,没有及时地对这一带加强控制。东侧南佤的人趁乱占领了万岗邦哈村和万凯村一带,那里有一座矿山,属于班毕矿场,部长特意强调,命令我们一定要‘不择手段’地拿回当地的实际控制权。” 在缅甸,森林资源和矿产资源就相当于一个行政单位的经济命脉。南掸邦内部山岭众多,森林资源遍地,但是矿产资源还亟待开发,目前已经开发出来的且能出产优质矿产的矿山几乎用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班毕矿场盛产铁矿和鎷,据传闻有人最近在那里发现了黄金,但这也只是流言传说,并没有切实的证据。 周觉山紧拢着眉头——部长的话,他听得懂。 不择手段…… 就相当于要清剿屠村。 “我知道了,你出去通知全体士兵,明早四点准时在村口集合。” “是!” 冯连长不敢怠慢,利落地立正敬礼,快步下楼。 竹屋外,原本是黑漆漆的几条街道,随着冯连长俞走俞远,一栋栋不起眼的小房子逐渐被点亮。士兵们连夜收拾行囊,一丝不苟,整装待发。 夜深了,在思探头看看,她从被子里钻出来,轻轻地拽了拽周觉山的衣角。 “明早就走?” “对。” “南掸邦部长的命令,你也要无条件执行?” 她听冯连长的语气,“不择手段”……听起来有点吓人。 重逢的这段时间,周觉山身上藏着很多秘密,虽然他嘴上不承认,但在思心里清楚。尽管这里算是半个蛮荒之地,但他仍心存正义、刚正不阿,然而依她对缅甸的了解,那两个村子位于矿场附近,村子里常住的居民应该都是当地的矿工以及其亲朋好友,“不择手段”……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无差别轰-炸,那这些无辜的百姓大抵也是要没命活了。 周觉山会为了完成任务而屠杀平民吗? 在思心头一紧,想起来自己在一个多月前经历过的那一场轰-炸。战争,是完全没有人性可言的。 “哥,你不可以把这个任务推给别人吗?” “给谁?” 周觉山转头看她。 “给李斌?邱毅?还是胡一德?” 跟他同属于同一军团,且有能力指挥这一级别作战的军官,前前后后数过来,也就只有这么几个。李斌和邱毅就是吴四民部长手底下的两条狗,趋炎附势,部长说什么就是什么。至于胡一德,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不会愿意把指挥权交到他手里让他大杀四方,他会比部长的命令做得更狠,到时候不要说那两个村子,就是一座矿山估计都留不住了。 在思沉默,咬唇,她刚刚也是心急,没有想清楚。 说到底,这注定是一件要流血、杀人的事……即便周觉山放弃任务不去,换一个人,惨痛的结局依旧无可避免。 周觉山心烦,没有再说话,他收起传单,起身,站在窗下,收拾着书桌上需要带走的那一堆文件和资料。 在思望着他,有些于心不忍。“那你能带我去吗……” 她虽然不懂打仗,但最起码可以陪他说话,帮他分担一点心理负担。 “你不能去。” “为什么?” “你说呢?”周觉山背对着她,手里忙活着,始终没回头。 在思抿抿唇,她心里明镜儿似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腹下的伤。拆信刀扎的,伤口不长,但挺深。她近两天勉强倒是可以下地,但是一遇到疾走、跑步,还是费劲儿,应付不了。 “我没关系的。” “那里是战场!” 周觉山霍然拔高了两级音量,怒目看她。 他心烦意乱,摩挲两下头发,想了想,丢下手里的东西,有些抱歉地做回了在思的身边。 他不是故意跟她发脾气的。 她平时可以调皮、可以任性,他都依她,但唯独这件事不行。 “我可以去,你不可以。你好歹是一个战地记者,你应该很清楚,在战场上,最危险的永远都不是子弹和炮火。” 细菌、病毒,这些才是最无孔不入无法防范的东西。她身上有伤,极易被传染、感染。更何况那里还是真正的前线,南佤人已经控制了那里。政府军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一旦真的别无选择,发生了正面冲突,三方交战,他根本就顾不上她。 “别跟我去,在思。明天回军区整顿装备,你就康嫂就留在那里。我答应你,我会尽快回来的。” 周觉山尽力地用自己最温柔的语调,潜心地劝她。 自从他跟她重逢以来,她已经受过了很多次伤,他会替她不值,他更不想再让她受苦了。 留在军区,康嫂会替他照顾好她,而且他这一次准备充足,他发誓他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的。 在思眉头微拢,轻轻地点了点头。其实她也看得出来,此时此刻,不管她说什么周觉山都不会听得进去的。 “好,我不跟你一起去。” 她也不想让他担心,或者给他添麻烦的。 周觉山长舒一口气,他起身,大步走到窗下,从兜里摸出来一盒烟,快速地点燃。 男人嘴里叼着烟,双臂撑在书桌上,背对着在思,一动不动。 在思静悄悄地打量着他的背影,眼波微动,心思暗涌。 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 的确,她不会跟他一起去。 但她可也不会乖乖留在军区里的…… 22.第二十二章 翌日,万籁俱寂, 太阳照常升起, 天色堪堪地露出一点鱼肚的白。 军队在清晨启程。 赶在晌午之前回到了南掸邦军区。 这里还是一副老样子。诺大的军区隐藏在一片隐蔽的山谷之中, 周围是婉蜒无尽的翠绿的原始森林,一条南北走向的长河将军区内部一分为二,进可攻、退可守, 地理位置绝佳。 棕榈色的吉普车停进了车库。周觉山下车,命令全体伤员留守在军区, 一批精锐士兵及时补上。随后,他带着几个军官前去与吴四民部长接洽,给了余下的人不到四十分钟的整顿与休息时间。 在思缓缓地下车,康嫂过来扶她。 “没关系的。” 她好的差不多了。 康嫂佯装生气。在思刚刚说的是缅甸语, 虽然她发音不太标准,但只要仔细听还是能听得懂的。“小姐, 还是多注意点儿吧。医生们也要跟着周长官一起去万岗邦哈村和万凯村那里,等军队一走, 你的伤口万一再严重了,我除了能给你找点消炎药吃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能帮你了。” 在思莞尔, 她明白。 康嫂领着在思回家,在思坐不住也躺不下, 她想了想, 起身, 打开衣柜, 给周觉山收拾了几套能够换洗的衣服。 克钦一行,原本只是计划三天,结果却突发意外,前后历时将近二十天之久……战场上变数太多,谁也说不准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周觉山这一趟,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能回来…… 既然他执意要走,她拦不住。 既然他说什么也不肯带她一起过去,那她也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思忖间,周觉山推门进来。 男人摘掉枪套,脱掉身上的旧衣服,抄起在思刚准备好的一套新衣服和一条毛巾,随手搭在肩上,转身走进里屋去换。 周觉山向来警觉,他只有在睡觉和换衣服洗澡的时候才会摘枪…… 在思往桌上瞄了一眼。 其实,她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他没说——早在当初她卖掉他那个针孔摄像头的时候,买家不仅给了她几万缅币,还免费赠送了她一个已经坏掉了的微型定位追踪器。 深山里的村民,并不懂得东西的贵贱,否则,那一个微型定位追踪器价值几十万缅币,如果那个买家知道,定然也不会随手白送给她。而好巧不巧,在思又刚好做过记者有过操作经验,追踪器、摄像头、监听器……诸如此类的东西她熟门熟路,拿到手里,三下五下就把坏了的追踪器给修理好了。 如果…… 如果她能在周觉山的枪套上做点手脚……把微型定位追踪器安装上去,然后自己再找个机会离开军区,那么她是不是就能循着周觉山的足迹,偷偷地前往班毕矿场一带,顺利地与他汇合? 不行。 在思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其一,周觉山对这支枪太过熟悉了,容易露馅。 其二,枪支是最重要的贴身武器,事关重大,万一周觉山真的万不得已到了要用枪的地步而又刚好因为她动了手脚而影响了开火或射击准度,一旦出现意外,那在思承担不起这个后果,她大概会后悔一辈子的。 其三,她身上的伤还没好,追踪器的电池最多只能用七天,她并不认为自己能在七天之内完全康复并且逃离这里。 其四,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军区里各项管控犹如天罗地网,没有熟人帮助,仅凭她一个人的能力,她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 很快,在思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托腮,黛眉轻蹙,一个人坐在窗下,认真地思索着其余的对策。 周觉山很快便换好衣服出来,他利落地整理着衬衫袖口上的纽扣,走到在思面前,拿起桌上的枪套,仔细里外地检查一番,才又将枪套挂在腰上,套上军装外套。 “我走了。” “我送你。” 小女人急匆匆地追到跟前,周觉山瞥她一眼。无奈、摇头。 “别了,你身上伤还没好,好好养伤。” 在思抿唇,心情难免失落,但她也没时间纠结,毕竟战争当前,他能分给她的时间着实不多。 “那你把这个带着。” 她望了望空荡荡的屋子,思索了两秒,低头,翻出自己的日记本,递了过去。 周觉山笑了。“睹物思人?” 在思害羞,轻声地说道,“随便你怎么想都行……” 周觉山点点头,翻开日记内页,抽出自己那张坐在坦克上的照片,还到在思的面前。“那你把这个留着,记得想我。” 在思微笑,收下。 低沉的军号声适时响起,她跟他轻声地说了一句再见,正值临别之际,周觉山骤然低头,单臂搂着她的腰,吻住了她。 带她去,他舍不得。 不带她去,他也舍不得…… 如果可以在一起,谁想分离?在思的腰被他紧紧地箍着,男人的吻猛烈地袭来,灼热的舌滑入她口中,纠缠不清,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 小女人红润的唇瓣被人吻得又肿又疼,她脚软,忍不住推他,周觉山霎时抽离。 “我走了。” “嗯。” 她语气带哭腔。没松开他,趴在他怀里,仰头望着他,大口地喘着粗气。 周觉山微笑,俯视着她,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拢了一下散落在她耳边的碎发,“有什么问题可以让康嫂打电话给我。” “好。” 她已经在学缅甸语,跟康嫂的交流不成问题。她父亲的事儿还没有解决,她跟他又已经相认,一时半会儿是肯定不会再想着要跟他脱离开关系的。 军号再一次响起,时间要来不及了,周觉山放开她,一把推开房门,院外,有几个同行的士兵已经把他专用的吉普车开到了大门口的位置。 士兵们立正敬礼,周觉山略略地点头,他朝院外走去,在思最后一次拉住了他。 “我可以用你的电脑吗?” 他沉目看她。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只是用来打发时间。” 她不需要什么高端的设备,就用他上一次偷看监控录像的那一个笔记本就行。那台电脑里什么资料都没有,可以上网,但是军区的内网都是有管制的,她联系不到国外的服务网,她也不会去中国驻缅甸的大使馆求助,她会等他回来,她这一次说的真的是真的。 军号第三次响起。 刻不容缓。 周觉山打开车门,上车,他一只脚踏入车厢,回头,“我最后再信你一次。” 在思用力地点头。 “一路顺风。” …… 人走了,整只军队都走了。 身后的房屋没了主人,四周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一个月前一样,没有去克钦,也没有周觉山,小小的院落里只有她和康嫂,面面相觑,相依为命。 不变的环境,变化的人心。 面对战争,每一个人都只是一种极为渺小的存在。 军区外战火喧天,轰-炸声不绝于耳。在思怅然地坐在院门口的土门槛上。她之前一度害怕过这些东西,但现如今反倒有些习惯,甚至渐渐地对此而感到坦然。 毕竟,连周觉山都肩负着诸多的身不由己,那她又何必对此心存畏惧。她只是缅甸几十年内战中的一粒尘埃,微不足道,不足一提,哪怕战火烧身,也不过是一命抵死。而真正要对战争感到害怕的,是周觉山那样的角色,他手里捏着千万人的性命,牵一发而动全身,几乎他每做一个决定,都会有人为此而丧命,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救人与杀人。 康嫂从屋里走出来,给在思撑起了一把阳伞。 “多晒啊,进屋吧。” 在思点头,扶着门板起来。她走进二楼,看看周觉山留下的行囊,弯腰,从里面翻出来一个金属色的笔记本。 没有密码,因为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康嫂不懂电脑是啥,她探头看看,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她收起阳伞,下楼做饭去了。 屋里只剩下在思一个人。 遵照前车之鉴,在思没急着休息,她将卧室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屋里没有监控,这才脱掉裙子,从内衣的夹层里翻出来一个小黑盒子。 这个就是那个被她修好了的微型定位追踪器了。 她身上的只是其中一半,另一半较小的部分被她藏在了她的日记本厚封皮里,还有一个起芯片作用的小零件,在和周觉山告别时,被她贴在了他的后衣领上。 电脑联网,在思将手里的小黑盒子拔开,将有usb端口的那一端插入了电脑的接口。 周觉山手边的日记本背面闪烁了一道亮光。 电脑显示:追踪定位监听成功。 在思轻哼了一声,掀起被子,安逸地躺到了床上。 “不带我去?” 那她就天天偷听他说话。 23.第二十三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她没车, 跑不远。 缅甸少数民族武装军很快赶到, 那些士兵们个个端着一把新式步-枪,面目狰狞,检查村寨附近是否还有活口存在。 尸横遍野…… 在思忍不住流泪,她紧捂住嘴巴不敢吭声。忽地, 一把冰冷的钢枪顶到了在思的后脑勺。 “这儿还有一个。” “……” 在思霎时怔住。 那是一句狠厉清晰的缅甸语。她观战就等同于参战,这些士兵不会留活口。 “不过长得还挺漂亮。” 伴随着一道猥琐的笑意,那士兵忽地收起了钢枪。 他野蛮地扯着在思的手腕, 一路往来时的军用车上拖, 在思拼命地挣扎,两条光滑的小腿被路边的野草与碎石划出一道道伤痕。 白骨露野的地方,难得遇见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这些士兵都是缅甸当地少数民族武装军。缅甸常年内战, 自1960年开始, 战事便未停过。缅甸当地贫穷、落后,民族武装军内部鱼龙混杂, 他们大多对政府颁布的法令条文一向不屑一顾, 对于交战区里出现女人的看法就是——补给军需的公共物资。 …… 趁着士兵没留神,在思一口咬住了对方的手背。 “艹!活腻了?!” 那士兵猛地揪起了她的长发,一巴掌扇过去, 在思猛地摔在地上, 眼前一白, 脑子也晕了一下。 “……” 她被扔进了军用车的后座, 十几个士兵都围了过来,那些男人摩拳擦掌,舔着嘴唇,眼睛里都在冒着诡异的绿光。 在思忍不住掉泪,战争地区,人命贱如蝼蚁,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拽她过来的那名士兵扔掉枪解开了裤腰带,骑在她身上,双手用力一绞,粗暴地剥开了她的外套。 面对着一车全副武装的男人,在思泣不成声。 “等等!” 背后忽地有人扯住了那士兵的手臂。 那士兵像没听见,继续解裤腰带。背后那人一脸严肃,连忙扯开同伴,见他还要硬上,情急之下,无奈挥了一拳。 “你冷静点!看清楚,她好像是个中国人,还是个中国医生!” “……” 被打的士兵倒在地上,嘴角流血,懵了一下。其余的十几个士兵看见有人坏事,铁拳也举了起来。“滚!瞎tm扯什么?中国医生会在缅甸交战区?你小子是不是存心搅事!” “我搅事?你们自己睁大眼睛看看!她穿着白大褂!身上有中国国旗!” 有肉谁不想吃…… 打人的士兵脸色沉沉,拧开一瓶水,咕咚咕咚地喝了。 “……” 车里光线不好,几个人拿手电筒照亮,动作迅速地翻了翻从在思身上撕下来的半截袖管——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正绣在袖子的侧面。很显然,这是一身只有从中国远道而来的战地医生才会穿着的衣服。 一车人都安静了下来。 车厢里悄无声息,出于某种原因,士兵们看向在思的眼神,慢慢地收敛了起来。 “这女人不能动,先把人带回去,给长官看看。” “嗯。” 士兵们意见一致。连忙靠着座椅坐好,没有再碰在思。有人找出一块白布条,堵住了在思的嘴巴,其余的人又从角落里翻出了一个黑布袋,动作利落,罩在了在思的头上。 . 缅甸境内多山,军用车里一路颠簸。俞在思原本寄住的村寨在雷临镇附近,那里属于几方势力的边界争议地区,近几个月,缅甸政府军与南掸(shàn)邦军、勃欧边防军等各方势力都在争夺这一块争议区域的实际控制权。 约莫两小时后,黑布忽地被掀开,她又被人扔进了一间竹棚。四周环境脏乱破旧、晦暗不明,只有一盏幽幽的烛火勾勒着门外的黑色身影。 门外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眼生,个子稍矮一些,腰里揣着一把布满泥垢的军用刀,脸盘圆,鼻子微塌。另一个身材高瘦一些,眼球突出像金鱼一样,是之前险些侮辱了在思的那个士兵。 烛火明灭,高个子的士兵一条腿踩在土门槛上,眯缝着眼睛,嘴巴朝在思的方向努了努。 “苗伦哥,这女医生到底有没有用?” 圆脸个矮的士兵沉默了一下,他从腰里掏出一把军用刀,用短粗的手指捏着,往另一边的手掌里拍了拍。 在思偷偷地觑了一眼。 他们说的都是缅甸语,偶尔还夹杂着一些少数民族的语言,在思学过一点,她会听不会讲,只能大概听懂个七八分。 看起来,这个苗伦应该就是他们的长官。可是他肩膀上只有两道折杠一条横,中士的级别,似乎也做不了主…… ——在思猜得没错。 ……苗伦确实第一次遇见中国医生,觉得稀奇,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杀了?没必要,一个会治病的女人而已,给她一把ak,她估计都不知道该怎么上膛开火。 可留着,对他们的武装部队有好处吗?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长腿细腰,千娇百媚,一抬眼,骨子里全是风骚,送给谁,恐怕都不地道…… 苗伦三十出头,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全靠他老丈人的能耐,他深知这军区里的门道,事关前途,他不敢玩火……否则,这女人他自己留着倒也不错。 猛然间,脑子里倒忽地想起一个人。 哎,对了。 “周团长呢?” “好像出任务还没回来。”士兵微怔,记忆也不大真切。转身就摸兜掏出了手机。“要不,我现在就打一通问问?” “慢着……” 苗伦笑了,用刀尖敲了敲士兵的手腕。 有关于周觉山的事情,部队内一向谨小慎微。 这位空降而来的长官,现年三十不满,军龄整十一年,因其身份特殊,越级为上校级别,享受正团职待遇。这个人在南掸邦军区里呆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一直行踪神秘,常常独来独往,很少与外人接触。 据传言,他不是缅甸人,但他长着一张亚裔面孔,精通六国语言,手段狠厉,行事果决,连南掸邦的首席部长都要给他三分薄面,军区里的人没人不服他怕他,偶尔对视一眼,也都不禁觉得后背阴涔涔的。 “长官的电话那是你能打的?你小子……等周团长回来当面验过人再说!急什么?真是……” 苗伦话里有话。 他搓下巴奸笑。 这里是南掸邦军区,整座军区里面,谁还不知道周觉山身边缺个女人? 缅甸这个国家盛行一夫多妻制,女人就是男人的私有财产,男人到了适婚的年纪,就应该早早地娶妻接着结婚生子。 可周觉山显然跟他们不同,从这个人的生活作风来看,他也不像个缅甸人。但这是男人就总该有个基本需求,这不,以前他们送他缅甸的女人他都看不上眼,那这回,他们要是把这个外国女人送给他…… 士兵懂了,跟着坏笑。“哥,那万一……周团长他还是看不上怎么办?” 苗伦嗤笑,扫了士兵一眼。 再之后还有副团、连长……“那也轮不到你!” . 夜阑更深,周觉山刚从前线回来,今天掸邦外围又多了几处无差别轰-炸的地点,他穿着一双漆黑的军靴,从吉普车上跳下来,腰里别着一把精钢制作的92g手-枪,直奔苗伦的家门。 紧闭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周觉山目眦欲裂,居高临下,霎时掏出手-枪,抵上苗伦的太阳穴。 “说!谁tm让你轰-炸雷临镇的争议地区的!!” ……整整一屋子的士兵都吓傻了。 苗伦额头哗哗冒汗,脸色惨白,眼珠子飞速地来回打转儿。“周、周团长,这这这,这不关我的事儿啊……全是胡一德将军的意思!我们也都是听命办事啊!!” 没有上级命令,遇到这种军事行动,就是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啊。 周觉山眯着眼睛,收起了那把泛着寒光的92g。 他拨通了胡一德的号码,电话通了却一直未接,男人双腿修长,大步流星地走回到自己的吉普车旁,不期然地抬眼,撞上了一双清澈如泓的眼眸。 周觉山瞳孔皱缩,一把拉起了正躺在他车后座里被堵住嘴、绑了手脚的在思。 “哪儿来的?” 他问的是身后的苗伦。 苗伦擦了一把脑门的汗水,紧张地答话。“她,在争议地区里捡回来的。是个志愿者医生,兄弟们不知道有没有用,看到她身上的中国国旗,就把人带回来了。” 少数民族独立军虽然并不在乎缅甸政府的法律,但一向敬畏中国政府,在交战区内,不杀中国人,不杀医生,这是比较普遍的共识。 24.第二十四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俞在思在村外打水, 侥幸躲过一场无差别轰-炸。 一枚k413手-雷滚到了距离她不到40米远的地方,她猛地趴下,抱紧了头, 不到半秒,飞溅的钢珠和碎片将她落在远处的水桶给打成了筛子。 硝烟弥漫…… 她抬头望去,眼前就是自己落脚的村寨, 然而现在战火纷飞, 哀嚎遍野, 随着一声声轰然巨响, 她看到村口囤放面粉的仓库被引着了火,面粉易燃易爆, 火势很快蔓延,在思亲眼目睹,许多逃命的村民并不是被炸-弹炸死, 而是被大火活活烧死…… 她没车, 跑不远。 缅甸少数民族武装军很快赶到, 那些士兵们个个端着一把新式步-枪,面目狰狞,检查村寨附近是否还有活口存在。 尸横遍野…… 在思忍不住流泪,她紧捂住嘴巴不敢吭声。忽地, 一把冰冷的钢枪顶到了在思的后脑勺。 “这儿还有一个。” “……” 在思霎时怔住。 那是一句狠厉清晰的缅甸语。她观战就等同于参战, 这些士兵不会留活口。 “不过长得还挺漂亮。” 伴随着一道猥琐的笑意, 那士兵忽地收起了钢枪。 他野蛮地扯着在思的手腕, 一路往来时的军用车上拖,在思拼命地挣扎,两条光滑的小腿被路边的野草与碎石划出一道道伤痕。 白骨露野的地方,难得遇见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这些士兵都是缅甸当地少数民族武装军。缅甸常年内战,自1960年开始,战事便未停过。缅甸当地贫穷、落后,民族武装军内部鱼龙混杂,他们大多对政府颁布的法令条文一向不屑一顾,对于交战区里出现女人的看法就是——补给军需的公共物资。 …… 趁着士兵没留神,在思一口咬住了对方的手背。 “艹!活腻了?!” 那士兵猛地揪起了她的长发,一巴掌扇过去,在思猛地摔在地上,眼前一白,脑子也晕了一下。 “……” 她被扔进了军用车的后座,十几个士兵都围了过来,那些男人摩拳擦掌,舔着嘴唇,眼睛里都在冒着诡异的绿光。 在思忍不住掉泪,战争地区,人命贱如蝼蚁,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拽她过来的那名士兵扔掉枪解开了裤腰带,骑在她身上,双手用力一绞,粗暴地剥开了她的外套。 面对着一车全副武装的男人,在思泣不成声。 “等等!” 背后忽地有人扯住了那士兵的手臂。 那士兵像没听见,继续解裤腰带。背后那人一脸严肃,连忙扯开同伴,见他还要硬上,情急之下,无奈挥了一拳。 “你冷静点!看清楚,她好像是个中国人,还是个中国医生!” “……” 被打的士兵倒在地上,嘴角流血,懵了一下。其余的十几个士兵看见有人坏事,铁拳也举了起来。“滚!瞎tm扯什么?中国医生会在缅甸交战区?你小子是不是存心搅事!” “我搅事?你们自己睁大眼睛看看!她穿着白大褂!身上有中国国旗!” 有肉谁不想吃…… 打人的士兵脸色沉沉,拧开一瓶水,咕咚咕咚地喝了。 “……” 车里光线不好,几个人拿手电筒照亮,动作迅速地翻了翻从在思身上撕下来的半截袖管——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正绣在袖子的侧面。很显然,这是一身只有从中国远道而来的战地医生才会穿着的衣服。 一车人都安静了下来。 车厢里悄无声息,出于某种原因,士兵们看向在思的眼神,慢慢地收敛了起来。 “这女人不能动,先把人带回去,给长官看看。” “嗯。” 士兵们意见一致。连忙靠着座椅坐好,没有再碰在思。有人找出一块白布条,堵住了在思的嘴巴,其余的人又从角落里翻出了一个黑布袋,动作利落,罩在了在思的头上。 . 缅甸境内多山,军用车里一路颠簸。俞在思原本寄住的村寨在雷临镇附近,那里属于几方势力的边界争议地区,近几个月,缅甸政府军与南掸(shàn)邦军、勃欧边防军等各方势力都在争夺这一块争议区域的实际控制权。 约莫两小时后,黑布忽地被掀开,她又被人扔进了一间竹棚。四周环境脏乱破旧、晦暗不明,只有一盏幽幽的烛火勾勒着门外的黑色身影。 门外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眼生,个子稍矮一些,腰里揣着一把布满泥垢的军用刀,脸盘圆,鼻子微塌。另一个身材高瘦一些,眼球突出像金鱼一样,是之前险些侮辱了在思的那个士兵。 烛火明灭,高个子的士兵一条腿踩在土门槛上,眯缝着眼睛,嘴巴朝在思的方向努了努。 “苗伦哥,这女医生到底有没有用?” 圆脸个矮的士兵沉默了一下,他从腰里掏出一把军用刀,用短粗的手指捏着,往另一边的手掌里拍了拍。 在思偷偷地觑了一眼。 他们说的都是缅甸语,偶尔还夹杂着一些少数民族的语言,在思学过一点,她会听不会讲,只能大概听懂个七八分。 看起来,这个苗伦应该就是他们的长官。可是他肩膀上只有两道折杠一条横,中士的级别,似乎也做不了主…… ——在思猜得没错。 ……苗伦确实第一次遇见中国医生,觉得稀奇,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杀了?没必要,一个会治病的女人而已,给她一把ak,她估计都不知道该怎么上膛开火。 可留着,对他们的武装部队有好处吗?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长腿细腰,千娇百媚,一抬眼,骨子里全是风骚,送给谁,恐怕都不地道…… 苗伦三十出头,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全靠他老丈人的能耐,他深知这军区里的门道,事关前途,他不敢玩火……否则,这女人他自己留着倒也不错。 猛然间,脑子里倒忽地想起一个人。 哎,对了。 “周团长呢?” “好像出任务还没回来。”士兵微怔,记忆也不大真切。转身就摸兜掏出了手机。“要不,我现在就打一通问问?” “慢着……” 苗伦笑了,用刀尖敲了敲士兵的手腕。 有关于周觉山的事情,部队内一向谨小慎微。 这位空降而来的长官,现年三十不满,军龄整十一年,因其身份特殊,越级为上校级别,享受正团职待遇。这个人在南掸邦军区里呆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一直行踪神秘,常常独来独往,很少与外人接触。 据传言,他不是缅甸人,但他长着一张亚裔面孔,精通六国语言,手段狠厉,行事果决,连南掸邦的首席部长都要给他三分薄面,军区里的人没人不服他怕他,偶尔对视一眼,也都不禁觉得后背阴涔涔的。 “长官的电话那是你能打的?你小子……等周团长回来当面验过人再说!急什么?真是……” 苗伦话里有话。 他搓下巴奸笑。 这里是南掸邦军区,整座军区里面,谁还不知道周觉山身边缺个女人? 缅甸这个国家盛行一夫多妻制,女人就是男人的私有财产,男人到了适婚的年纪,就应该早早地娶妻接着结婚生子。 可周觉山显然跟他们不同,从这个人的生活作风来看,他也不像个缅甸人。但这是男人就总该有个基本需求,这不,以前他们送他缅甸的女人他都看不上眼,那这回,他们要是把这个外国女人送给他…… 士兵懂了,跟着坏笑。“哥,那万一……周团长他还是看不上怎么办?” 苗伦嗤笑,扫了士兵一眼。 再之后还有副团、连长……“那也轮不到你!” . 夜阑更深,周觉山刚从前线回来,今天掸邦外围又多了几处无差别轰-炸的地点,他穿着一双漆黑的军靴,从吉普车上跳下来,腰里别着一把精钢制作的92g手-枪,直奔苗伦的家门。 紧闭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周觉山目眦欲裂,居高临下,霎时掏出手-枪,抵上苗伦的太阳穴。 “说!谁tm让你轰-炸雷临镇的争议地区的!!” ……整整一屋子的士兵都吓傻了。 苗伦额头哗哗冒汗,脸色惨白,眼珠子飞速地来回打转儿。“周、周团长,这这这,这不关我的事儿啊……全是胡一德将军的意思!我们也都是听命办事啊!!” 没有上级命令,遇到这种军事行动,就是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啊。 周觉山眯着眼睛,收起了那把泛着寒光的92g。 他拨通了胡一德的号码,电话通了却一直未接,男人双腿修长,大步流星地走回到自己的吉普车旁,不期然地抬眼,撞上了一双清澈如泓的眼眸。 周觉山瞳孔皱缩,一把拉起了正躺在他车后座里被堵住嘴、绑了手脚的在思。 “哪儿来的?” 他问的是身后的苗伦。 苗伦擦了一把脑门的汗水,紧张地答话。“她,在争议地区里捡回来的。是个志愿者医生,兄弟们不知道有没有用,看到她身上的中国国旗,就把人带回来了。” 少数民族独立军虽然并不在乎缅甸政府的法律,但一向敬畏中国政府,在交战区内,不杀中国人,不杀医生,这是比较普遍的共识。 周觉山沉默。 抿唇,松开了在思。 “放了就是了,扔我这儿干嘛?” 周觉山常年驻扎在战场,已经多少年没见过女人了,缅甸内战几十年,南掸邦的军区就是第二战场,女人……绝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苗伦讪笑,点头哈腰地一顿解释,“别介啊,团长,你看她又白又嫩,脸蛋又漂亮,放了……多可惜啊……” “而且这女人身上现在什么证件都没有,只要咱们不放人,没人能知道她其实还活着。更何况……她还目睹了我们轰-炸村寨的全过程,把她放出去,多半会泄密的……” 不杀她,就已经算是仁慈。 早在来时的路上,士兵们也已经仔细地搜过俞在思的身。一个没钱没证件没通讯设备的女人,即便真把她放了,远在这深山老林里面,她一个人也活不下去。 女人嘛,多多益善……苗伦想着与其将这女人喂狼喂虎,还不如留在这军区里面,偶尔舔一口摸一把的好。 他闷头小声嘀咕道,“您要是真不要,那我就用她招待手下的兄弟们了……” 周觉山微顿了一瞬。 他看着躺在车里的在思,小女人正哭的梨花带雨,他一条手臂撑在车门上,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个川字。 在思不想跟苗伦走,她不想,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起码还有点理智,而如果放在那些士兵手里,她的下场绝对还不如直接被炸死。 她吃力地坐了起来,两只手探出窗外,十指紧紧地捏住了周觉山的军装。 她嘴巴被白布塞住,没办法说话,只能哽着喉咙,用鼻腔发出“唔唔”的声音…… 周觉山薄唇紧闭,心烦意乱。 在思死死地揪着他不放。 「求求你……」 「救救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危险愈渐逼近…… 苗伦上前拿人。 蓦然,周觉山微沉了一口气,他重力地拍了一下挡风玻璃,长臂一展,挡在了身后的苗伦。 他沉声,字字铿锵有力。 “算了,人先放我这儿。以后跟着我,谁tm都别惦记!” “……” 深秋,傍晚。 俞在思在村外打水,侥幸躲过一场无差别轰-炸。 一枚k413手-雷滚到了距离她不到40米远的地方,她猛地趴下,抱紧了头,不到半秒,飞溅的钢珠和碎片将她落在远处的水桶给打成了筛子。 硝烟弥漫…… 她抬头望去,眼前就是自己落脚的村寨,然而现在战火纷飞,哀嚎遍野,随着一声声轰然巨响,她看到村口囤放面粉的仓库被引着了火,面粉易燃易爆,火势很快蔓延,在思亲眼目睹,许多逃命的村民并不是被炸-弹炸死,而是被大火活活烧死…… 她没车,跑不远。 缅甸少数民族武装军很快赶到,那些士兵们个个端着一把新式步-枪,面目狰狞,检查村寨附近是否还有活口存在。 尸横遍野…… 在思忍不住流泪,她紧捂住嘴巴不敢吭声。忽地,一把冰冷的钢枪顶到了在思的后脑勺。 “这儿还有一个。” “……” 在思霎时怔住。 那是一句狠厉清晰的缅甸语。她观战就等同于参战,这些士兵不会留活口。 “不过长得还挺漂亮。” 伴随着一道猥琐的笑意,那士兵忽地收起了钢枪。 他野蛮地扯着在思的手腕,一路往来时的军用车上拖,在思拼命地挣扎,两条光滑的小腿被路边的野草与碎石划出一道道伤痕。 白骨露野的地方,难得遇见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这些士兵都是缅甸当地少数民族武装军。缅甸常年内战,自1960年开始,战事便未停过。缅甸当地贫穷、落后,民族武装军内部鱼龙混杂,他们大多对政府颁布的法令条文一向不屑一顾,对于交战区里出现女人的看法就是——补给军需的公共物资。 25.第二十五章 v章购买不足,以下为防盗章节~  不远处, 过节的行人结伴而行, 来来回回, 有说有笑,半晌过去,男老板抽起毛巾擦干一脑门的汗,好不容易又翻出最后一双鞋,周觉山接过鞋子, 利落端正地蹲在了在思的面前。 反观在思, 她长睫微微地低垂,两只手抱着膝盖, 正缩着两只脚坐在换鞋的椅子上。 女人脚趾圆润, 白皙的脚背泛着盈盈的粉嫩。周觉山托起一只鞋底, 将鞋子递到了她的脚边。 米色的素布小鞋干干净净,只有一条白色的细纹绑带横在中间, 中规中矩, 麻布的面料也算清透,好在款式秀气, 在思皮肤又白皙,一双看似普通的小布鞋穿在她的脚上倒也挺好看的。 周觉山半弓起腰, 稍微退后半步, 示意她把脚放在地上试试。 在思踩了踩地面, 大小合适, 还算舒服。 “就这双?” “谁是你太太……” 两个人不约而同。 “嗯?”周觉山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她。 在思赧然,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说了。她微微地脸红,又摇了摇头,低头,自己很快就动作利落地将另一只鞋子穿好。 “就这双吧。” 矬子里面拔大个,就这双还算挺好看的。 “嗯。” 周觉山低笑一声,不置可否,他蹲在她面前,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着眉骨,细想着她刚刚问他的话,嘴角不禁慢慢地勾起了一点笑意。 背后,忽然有一道急促沉重的钟声响起,震耳欲聋,人群骚动,附近的小商贩那里也跟着开始变得不再安宁。 二人转头去看。 山顶。 是卧佛寺的主塔撞钟。 在思不禁凝眉,思索,隐隐约约才想起来,按照缅甸的风俗传统,似乎每年在光明节当晚,缅甸境内的每座寺庙都要在九点一刻准时撞钟一百零八下,为众生祈福,为亡灵超度。 周觉山迅速地掏出手表,敛眉。 ——九点十分。但是今年的撞钟却整整提前了五分钟。 “走。” 他瞳孔一缩,立即牵起在思,将买鞋的钱也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面。卖鞋的老板正在埋头收拾刚刚拿出来的那些码数偏大的鞋子。 两个人走远了一些,男老板后知后觉。 “哎,先生,你给多了!”他抬头,挥了挥手里的钱。 周觉山置若罔闻。 在思忍不住想回头,一阵枪声突然响在了背后。山顶上的一颗佛头滚了下来,钟声断了,几十个小和尚从寺庙里逃了出来,一名黑衣男青年戴着口罩和帽子站在山头朝那群小和尚开枪,一群大和尚抄起木根朝对方冲去,忽地,又有人端枪从反方向远点射击,枪枪爆头,在思亲眼目睹,那些英勇冲锋陷阵的大和尚又纷纷倒在了血泊里面。 “……” 寺庙里的游客开始像疯了似的往山下狂奔,人们尖叫、哀嚎,六百多级的台阶,有人不幸在半路崴脚滚了下去,后来的人就用力地踩着他的身体跑过,疯狂、残忍,这是人在陷入危险时的本能选择。 周觉山还算理智,他迅速地判断,没有跟随人群的走势,抱住在思的头,带着她迅速地穿入了一片茂密的树林,打算再由树林的缓坡下山,暂时地脱离危险,最起码能躲避开踩踏和误伤。 灌木丛的枝丫勾破了在思身上的披肩,周觉山从腰里掏出军刀一把将枝丫斩断,以免给敌人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在思费力地跟着他,仰头看他,“怎么回事?是胡一德的人吗?” 一年一度的光明节,原本是缅甸举国欢庆的日子……在思早就听说缅甸是一个充满信仰的国家,佛教是缅甸的国教,可那群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丧心病狂地出现,屠杀和尚,还毁了寺庙的佛像? “不是部队的人,开枪的姿势和武器型号都不对,有可能是附近山上的土匪或者是信仰其他教派的极端教徒。” 周觉山松开在思,一路在前方用军刀劈着茂密的树枝,替二人开路。 这里毕竟是掸邦地区,寺里面到处都是普通百姓,胡一德好歹是南掸邦军的将军,他顶着这个身份,就算是再无赖再混也不可能为了解决周觉山就向这里的普通民众动手。 再者说,他前几天去往克钦谈判的事情已经基本告一段落,“和谈期间,之前被扣在克钦的那两个士官已经被平安遣回了南掸邦军区,胡一德擅离军区的事情也已经被吴部长发现,他虽然还没回去,但现在身上顶着压力,一时半会儿应该还不会再敢向我们发起主动进攻。” 周觉山现在就是缺乏绝对证据,证明当初攻击他们的那一伙人就是胡一德。否则最近眼看着伤员恢复得也差不多,其实他也完全可以带着在思回到南掸邦军区,毕竟那里相对安全。 但是既然证据不足,没办法将对方连根拔起,那他一时半会儿也还不想离开。毕竟敌不动我不动,只要胡一德不走,那他就可以打定心思跟他耗。 “你留在这里别动,我先去前面看看。” 周觉山让在思蹲在一丛灌木后,又捡起几根树枝,挡在了她的四周。 今天的这伙人无组织、无纪律,人数不多,武器落后,应该还不足为惧。 在思有点担心地看他,“你小心点。” 周觉山点头,“放心。” 他把刀留给了她,快步离开,消失在黑暗之中,在思低头看了看自己所处的位置。地方隐蔽,但又有点太隐蔽了,也不知道他回头还能不能找得到她。 四下里漆黑一片,同时又是一段冗长的安静,在思怅然了叹了一口气,又颠了颠手里的军刀,沉甸甸的,她抿唇,后知后觉,微讶于他怎么就敢把自己身上的武器给了她。 他去的地方不是更凶险吗? 他就不怕她回头翻脸用这把刀对付他? 刀尖轻轻地划过一片细长的草叶,透明的汁液便迅速地顺着平滑的叶面流淌出来……很快、很锋利的一把刀,如果用得好应该能一刀致命。 不远处,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渐渐地传来,在思竖耳,打起了精神。 “贴金的佛头,这一票干的不亏。” “哥,咱这钱是不是够去仰光玩几天了?” 两道男人的声音接连响起,一粗一细。先说话的男人再度开口。“仰光?去那破地方干嘛!我前两天听说中国的云南省很有钱的,地方大,妞又漂亮,等过一阵再干一票大的,然后我就找个熟人,领兄弟们偷渡过去。”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前后交叠,在思细数了一下,大概有七八个人。看来周觉山说的没错,这些人与胡一德无关,既然只是图钱害命,那八成就是土匪。 像这种畜生,简直就是人渣败类,在思提起刀,她一想起刚刚那些才七八岁的小和尚,就很想狠狠地往这些人身上扎上两刀。 一只大手忽地按住了她。 在思回头,惊讶。周觉山镇静自若,蹲在她旁边,跟她比了一个嘘。 在思睫毛霎动,“你是怎么回来的?”她将嘴唇贴在他耳边,音量压到最小。他这么大个人,走路都没声吗,而且还这么快就绕了一大圈? 周觉山哂笑一声。 “别说话,看戏。” 他挑眉,用手掌捏住了在思的脸颊。 他捏着她的脸,让她转过头去,在思皱眉,她被他用手捏成了一只花栗鼠,脸颊的婴儿肥都堆在了一起,嘴唇微微地撅着。 “看什么。” “烟花。” 在思不明所以,拍掉了周觉山的手掌,她揉了揉脸,正前方忽地传来一道轰然的爆-炸声。 她连忙仰头去看,尘土、树枝和落叶迎风飞起,她低头,呛得眼泪直流,好在没看见人的胳膊和腿…… 周觉山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起身,一脸的云淡风轻,“走吧。” “去哪儿。” “中国有句古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周觉山低头,在思仰头看他。 “嗯?” “做好事,不留名。” 在思:…… 在思撇嘴,笑出来,又有些匪夷所思,心说恐怕他这句话用的时间、地点都不太对吧。 周觉山摊手,不以为意,弯腰将她从地上拉起,“我刚刚报了警,警察大概还有十分钟到。”这附近不是他们军队的直系管辖区,他们必须得赶在警察到来之前离开这里。 “……” 在思匆匆地起身,跟着他一路下山,期间还避开了几个巡山的士兵。 她心里犯嘀咕,又忍不住笑着偷偷地看了周觉山一眼。 逃跑、逃命……还怕警察…… 这男人真的是军人没错吗……她怎么感觉他每天像做贼一样。 “把人送到我家。” “是。” 他掏出手机,转身走了。 在思一个人躺在汽车的后座,长睫微动,恍惚地出了一会儿神。 静谧的夜晚,没人说话,周遭又恢复了一阵难得的平静。不多时,苗伦清咳一声,找了两个士兵,嘱托他们将在思平安的送到周觉山院里——其中一个士兵,就是最早抓她的那个家伙。 26.第二十六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周觉山没有急着进来, 在思被康嫂按进木桶, 呛了两口水。 三更半夜, 附近连一点杂音都没有,康嫂动作迅速, 快速地帮在思擦洗了一遍。 周觉山进门的时候, 在思已经被康嫂收拾得差不多了。她长发湿透, 穿着来时的衣服, 缩着肩膀, 光着一双脚,瑟瑟地蜷缩在木桶的后面。 高大的男人没有说话, 冷着脸, 摘下腰间的枪套,随手拍在了门口的桌上。 康嫂低着脸, 心里面明镜似的,拖着装满水的大木桶, 使劲儿一抬,吭哧吭哧地就出去了。 …… 宽绰的房间, 四下灯火幽幽, 缅甸的电压不是很好,房间里也没什么光源, 周觉山站在门口将卧室的主灯关掉, 也就剩下床头摆着的一盏暖黄色的小台灯影影绰绰。 在思紧张, 瑟瑟地抱紧了肩膀, 她低着头,一双漆黑锃亮的军靴停在了她的面前。 “名字?” ……是中文。 男人嗓音低沉醇厚,吐字清晰标准。 在思有点意外。她知道缅甸当地的汉族不少,这里的军官也大多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是这里盛行方言,这么标准的汉语普通话……在缅甸她却也真是第一次听见。 她敛眉,惶惶地思索一番,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 “俞在思……” “年纪?” “二十三岁……” “在中国有男人吗?” 周觉山直截了当地问她,他右脚后退半步,前脚掌着地,用标准军姿蹲在了她的面前。 在思缓缓地抬眼,一身仿美式的翻领军装映入了眼帘,对面的男人身材魁梧,宽肩窄腰,蹲着也比她高半截。 原本,在苗伦家时,周觉山一直在暗处,在思始终没有看清他的长相。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救下了她的这个男人外表如此有震慑力…… 缅甸人大多面部扁平、鼻根低,但他五官立体标准,紧锁深眉,麦色的肌肤透着一股刚硬的味道,眼神深郁坚毅,散发着威风凛凛的气场,甚至有点好看。 她咬唇,犹豫了一下。 想了想,摇头。 一个“没”字还没说出口,忽地,她被人打横抱了起来,用力一摔,扔到了床上。 衣服被扒开,在思极力地挣扎,刚穿好的衣裳被扔在了地上,一件粉嫩诱人的内衣暴-露出来,男人粗暴地吻了上来,热烫的吻吞-噬着白皙的锁骨,他双臂紧紧地缠绕着她,使她动弹不得。 在思绝望,泪流成河,几乎快放弃了抵抗。 忽地,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睡觉。” “……” ??? 周觉山将她拉到怀里,从背后抱着她,随手,将床头那盏微亮的小台灯也关上了。 在思一脸茫然,一串晶莹的泪水顺势滑落在枕头上。房间里漆黑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夜幕中,只能感受到男人结实的胸膛和手臂上炙热的温度。 他真的没有再做下一步,就只是抱着她睡觉了。他手掌随意地搭在她的身上,放到哪儿算哪儿,但是大多数时间还是放在在思胸前那两团…… 接连几天,都是这样。 他没有睡她…… 身处在这样一个条件艰苦的环境中,朝不保夕,在思暂时地安全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替自己这个庆幸的想法而感到悲哀。 又过了几天,在思慢慢地发现,周觉山白天很忙,但夜里大多会回来,而且不管时间多晚,他都要把她拉起来,上下地检查一遍…… 她害怕,也畏惧那个男人。 在思有心逃走,更想回到中国……可是她也深知自己从雷临镇一路被蒙眼绑到这里,连汽车都最起码坐了两个小时。 南掸邦军区里山路崎岖,地形又复杂,她身上没有任何证件、钱和通讯设备,就像之前苗伦所说的那样,她就算想逃……真逃了……不要说南掸邦军是否会找她,深山里到处都是飞禽猛兽,缅甸的孟加拉虎又极其出名,一步走错,她很有可能就会沦落成野虎的点心。 逃跑的计划一拖再拖…… 身处在军区重地,日子久了,连以往她听惯了的炮火声都让她感到胆怯。她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的渺小与无力…… 曾经在课本上学习到的知识,都被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炮火声给残忍地炸成了碎片—— “缅甸是一个多宗教的国家,这里人人有信仰,处处有善心……” . 又一日。 距离俞在思被绑到这个军区里面,已经大抵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了。 房子一楼,宽敞的客厅里,一台老旧的电视机正在报道缅甸政府军与地方独立民族军的交战与和谈的进展情况:“上午九点一刻,克钦独立军与政府军再度交战,停战和谈终止,缅甸东北山林一带再度陷入紧张局面。” 大门开着,在思躲在院子外面,拿着一根树枝,悄悄地记下了这场战事的死伤人数。 康嫂正忙着在后院里洗衣服,她捧着一盆新洗好的衣服路过在思,看见她,笑了笑。“俞小姐,你可真有意思,你明明都听不懂缅甸语,怎么还能连男人打仗的新闻都看得这么起劲儿呢。” 这种新闻,连当地的缅甸年轻人都很少看了,战争持续了几十年,让老百姓对打仗这事儿都变得麻木了。 “缅甸现在最火的节目是真人秀综艺,每天演明星们吃吃喝喝的故事,可有意思了。” 康嫂这人总是乐呵呵的。 在思低下头。 掖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没回应,假装完全听不懂似的。 康嫂心大,说过就忘,她瞅瞅四周,灿笑,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巧克力。“瞧,我其实是来给你送这个的。你早饭没吃饱吧?你看你这么瘦,必须得多吃点好吃的东西补补身体才行啊。” 缅甸的饭菜口味单调,辣味浓、油腻大,她知道,很多外国人都吃不惯的。 在思微怔了一下。 她低头,看着眼前这熟悉的紫红色多莫瑞包装纸,犹豫了半晌,没好意思接。 康嫂硬塞到她手里,“吃吧,别客气,这是军区里的战备补给,我牙齿不好,吃不了这么甜的。” 在南掸邦军区里接触的这半个多月,康嫂一直都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照顾,在思知道,眼前的这位有些发福的中年妇女虽然没有什么高等文化和内涵,但对她却是一心一意,挑不出地好。 在思思索一会儿…… 她接过巧克力,拢开一袭乌黑如瀑的长发,将脖子上一直戴着的银制项链摘了下来。 初来时,她的钱包、手机、手表、证件……都被士兵们拿走了,只有这一个小巧贴身的东西,没有被发现。 这是她小时候,她母亲送给她的,也是遗物,项链材质看似普通,但其实是上世纪初一名海外设计师的绝版之作,类似饰品都有价无市。 “这个给你,算是谢礼。” 自从在思的母亲在几年前过世,她身边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这么关心关切了。 康嫂一愣,看着在思伸手递来的项链,吓得连嘴巴都合不上了。在缅甸的穷乡僻壤,很少能看到项链首饰这种东西,她虽然听不懂在思说话,但也看得懂她的意思…… “不不不,小姐,你别这样!我就是个负责洗衣服做饭的佣人。你这东西太贵重了,你快收起来吧!!” 在思莞尔。 目光暖暖的,很温柔。 “康嫂,你别怕,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收着就是了。” 康嫂还是不敢,她使劲儿地摇头,抱着一盆湿衣服跑了。刚走了几步,正对上一道高大的身影,洗衣盆“砰”的一声落地,康嫂趴在了地上,吓得抖成了个筛子。 在思转头,稍晚一步看清。 ……周觉山就站在门口。 他漠然地望着院子里的二人,手臂正交叠在胸前,戴着一副黑手套,腰里别着枪,穿着一身硬挺的漆黑军装,笔直挺拔的身形犹如一棵矗立在断崖山巅的雪松。 在思僵住。 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她知道刚才的场面像极了一场并未成功的贿赂。她很想扭头就走,可是康嫂还趴在地上,她没办法置之不管…… “我、我只是想谢谢她,没别的……” 27.第二十七章 几天后,村口的地雷已经清除完毕。村里的公路修复工作也已经基本步入尾声。 一切工作进行得有条不紊, 只有那个达仁镇的镇长还没有来得及处理, 周觉山跨开两条腿,大喇喇地坐在帐篷前, 思索着对策。 要论打仗、谈判他倒还成。偏偏惩治贪污腐败这种事他并不在行…… 在思正离他不远,她站在远处的空地里,跟一群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们玩踢毽子。想当初, 她原本不会说缅甸语,都能跟南渡河畔的村民混个熟稔, 自从汤文教了她缅语拼音之后, 她缅语说得越来越好,进步飞速,跟万岗邦哈村和万凯村的小姑娘们混在一起, 生活简直是如鱼得水。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接着!” 毽子从高处飞来, 她瞬间反应去救,落到近处, 她用一招绷踢将毽子接住,又用拐踢的方式将毽子踢给了下家。 前些天在这里踢足球的小男孩们都成了今天的观众, 他们围坐成一圈, 看到在思的动作, 忍不住拍手叫好。 “姐姐, 再来一个, 再一个, 再一个!” 这里的小孩子玩法单调, 连毽子的花样都没见过。一起玩毽子的小姑娘们也想学习她的花样,有人将毽子重新踢给了她,她用同样的方式接稳,双手抬平,用脚背托着毽子,又平又稳地转了一个九十度的弯。 脚背绷直,用力,甫一踢高,起跳。 …… 一只大手忽地将毽子抓住。 周觉山站到她面前,沉着一张脸。 正赶上关键时刻被人打断,周围的小孩子们忍不住叽歪,一个胆大的男孩儿冲了出来,“团长叔叔,你干嘛呀……” 他们知道他是团长,可是团长是干什么的,这群孩子并不知道。 周觉山将毽子递给了对方,抱起在思就往帐篷的方向走。在思懵懵地抬头看他一眼,纳闷,“怎么了?” “帮个忙。” 他把她一路带到了帐篷里面,放到椅子上,拿出几张照片。照片里面,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子,正搂着几个年轻的女人,走进一栋大别墅里。 “这个人,是达仁镇的现任镇长卢俊才,去年刚刚上任,负责管控达仁镇内大小工程建设和项目招标,最近,有人匿名举报,卢俊才涉嫌贪污、受贿及挪用巨额公款等五项重大罪名,吴部长已经下令让我处理他,但是像他这样的文职工作我不太懂,要怎么收集罪证,才能将他判刑,将他和他手下的人一网打尽。” 周觉山是职业军人,习惯了打打杀杀,能用拳头说话就懒得多费口舌。想当初他命令冯力他们搜查胡一德的罪证时也不过就是拍到了几张他擅离军区的照片,缺乏关键性证据,而也就是因为这样,胡一德现如今仍旧活得潇潇洒洒。 这一次,情况不同,性质也不同。毕竟胡一德针对的只不过是周觉山一人,而卢俊才坑害的是达仁镇上万百姓。周觉山不能在这里久留,他迟早要回到军区,而临走前,他说什么都要把卢俊才这个人彻底处理干净。 “我已经查过了他的账户,什么都查不出来,他子女又是生意人,公司资金来源复杂。” 他暂时能想到的也就这些,他身边的军官又都多是莽夫,给不出什么有意义的提议。 在思瞄他一眼,存心逗他。她眼波微动,偷笑。 “所以,周团长现在是在诚心求我吗?” 闻言,周觉山嗤笑一声,他两指稍一用劲儿,捏起了她的下巴。这丫头最近很皮。“说了是找你帮忙,你能帮就帮,不能帮就出去玩去。” …… 在思撇嘴,忍不住嘀咕,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开个玩笑而已,“我有说过不帮吗。” “你帮我,会有好处。” “什么?” “送你一样东西。” “……” 在思轻哼了一声,屈屈一个礼物而已,她是那种会为了五斗米而折腰的人吗。她眼珠一转,瞬间笑着点头,“成交!” 在思转身,她推开周觉山的手,将压在底下的照片抽了出来。 ——想当初,在军区里,阿珍跟她说过的那番话,仍旧让她记忆犹新。 散布谣言、欺瞒军队、恶意开采铁矿资源……这个卢镇长为了谋求一己私利,前后害了多少的无辜村民?前几天,要不是周觉山他们运气好些,逃过一劫,南掸邦军第三团的几百孤魂野鬼都能过来找他索命了。 所以说真的,哪怕周觉山今天不主动来找她帮忙,她如果早知道南掸邦军是想解决这个家伙,她应该也早就主动献计了。 在思抿唇,仔细想想,“其实在我看来……卢俊才既然身为镇长,达仁镇的一把手,他在达仁镇的账目一定是谨小慎微,那么你如果在达仁镇查不到他的问题账目倒也不算稀奇。至于深入查账的话,你不如查查看他的境外资产,再查查看他子女的公司有无账务支出上的漏洞。如果这些都查不到,退一万步,暂时对他这个受贿者置之不理,去找他的那些行贿者们,一般行贿的人都不会只对一个人进行行贿,一旦查出一个真实问题,把行贿者抓起来,威逼利诱、软硬兼施。让行贿者供出口供,然后顺藤摸瓜……想必很快就能把卢俊才绳之以法了。” 她眼神锐利,越说越起劲儿。其实在思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有没有用,毕竟她也没做过诸如检察官之类的工作,而她刚刚的那番话都是她从国内的反腐反贪剧里学过来的。 国内的反腐反贪剧一向拍得比较贴近现实,她猜,这可能恰恰也就是中国政府用来反贪的真实方法吧。 周觉山敛眉,若有所思。 不得不说,他想到了胡一德,如果胡一德那家伙也能用这种方法这么简单地解决,那他和整个第三团的日子应该都会好过很多。 在思担心,探头看看他,“你怎么了?怎么一直不说话?这个办法不可行吗?” 他为什么一直皱着眉头。 “不,可行。”周觉山微笑了一下。他低头,用手指摩挲着在思的脸颊,忽地弯腰,狠狠地咬了在思的脸蛋一口。 在思又羞又恼,打他一下,“东西呢?” “晚点儿。” “喂!” 周觉山阔步走远。她是不是又上当了…… . 当晚,在思等了又等。 她坐在帐篷里的一把军用的小马扎上面,脖子伸得老长,都快变成望夫石了。 “周长官不一定几点回来,我看他们又在开会。”康嫂捧着两摞布料进来,新的,叠得整整齐齐,洗的干干净净。 在思看着她,莞尔,“你又打算做新衣服了?每天都这么忙,不累吗?”认识了这么久,依她看,康嫂的手艺是真不错,做饭做得像样,做衣服更是又快又好。 但其实很多活真不用她亲自动手,就比如做衣服吧,康嫂总是热衷的不得了,关键是她做好了自己又都不穿,她嫌自己胖,每逢在思不要,康嫂就会把做好的衣服送给那些穷人家的女孩儿。 “嗐,小姐,你不懂,穷人的日子过惯了,我闲不下,呆两天就生病。而且就说做衣服这事儿吧,再简单不过,你就拿我身上这条特敏打比方,什么复杂的工艺都没有,就是裁一块方形布,简单包个边,扎在一起就算能穿了。” 有钱人家女孩一般还会往特敏上绣个花纹或者图案,康嫂之前也给在思绣过,但绣图案费时费力,康嫂倒好年纪大了,眼睛不好,所以一般遇到送人的衣服,她也不会那么精细地去做。 缅甸人个个都爱穿长裙配人字拖,在思一直穿不惯,但是偶尔看看他们自己穿本民族的服装,确实方便、凉快又省钱。 犹记得,她刚来缅甸的时候,曼德勒的街上满是穿着长裙的青年和少女,看着男人穿裙子,她总感觉特别扭来着,现在回忆起来,倒也没什么,这就是他们的文化,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 “那……周觉山穿过这种长长的笼基吗?”在思指了指康嫂身上的长裙。 在缅甸文化中,笼基和特敏其实指的是同一种东西,都是围在腰间的长裙,只不过男人和女人的穿法不同所以叫法也不同,男款的叫笼基,女款的叫特敏。款式嘛……就很像洗澡后围在腰间的浴巾。 康嫂仔细想想,这……好像还真没见过。 “我认识周长官的时间也不长,四个多月,我印象里,基本上不管到哪儿,他都是一身军装,笔挺又规整。” 在思略略地点头,若有所思…… 记忆中,她好像也从没见过周觉山穿笼基出门。 不如她送他一条裙子? 超级卡哇伊带小兔子的那种? 在思玩心大发,她管康嫂要来一块布,拿起针线盒,有模有样地缝了起来。 “是要这样包边吗?” “再往里一点。” “这样?” “针脚还得缝的再密一点儿。” ……夜深了,康嫂打了个哈欠,她撑不住,回去休息了。 为了防蚊,帐篷的门帘也都拉严实了。在思一个人坐在灯下,一直揪着那块宽大的方布缝来缝去,帐篷里光线不好,不多时,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都出现两道重影儿了。 两道脚步声从帐篷外传来,伴随着谈话的声音,窸窸窣窣。 “团长,这回怎么办,这卢镇长的手里现在可不止捏着巨额赃款,他还涉及人命官司啊。可现在人死了,死无对证,怎么办啊?”冯力急得抓耳挠腮。 今天一天,南掸邦军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周觉山一声令下吩咐几个士官全力去调查近一年来在达仁镇有过行贿案底的人的底细,士兵们联合警方,反复侦查,好不容易查到这其中有一个小工厂的老板与班毕矿场的铁矿开发有关,结果士兵们刚抵达对方的家里,那老板人却不见了。 大家伙一直等到了今天晚上七点半钟,当地警方联系过来说在远郊一带发现了一起车祸事故,冯力马不停蹄地领人过去,但也还是晚了。 脑死亡,没用了。 虽然他们还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把那个小工厂的老板送到了镇里的医院,但医院除了能给他提供一张病床给他供氧之外,再没有别的方法了。脑死亡,就是已经死了,医生们已经通知了家属,让他们做好替本人签字并为他人捐献器官的准备。 夜幕下,有人随手扔掉手里的香烟,踩灭。 “不,不是死无对证,我现在怀疑卢俊才涉嫌蓄意谋杀。” 周觉山眯眼,转头看向身边的冯力,事情反而变得更简单了……“你听着,你现在立即变换思路,联系当地警方,去找卢俊才□□的证据,只要能证明卢俊才涉嫌杀人,他tm插翅也难飞了。” 冯力恍然开朗,频频点头。 两个人分路而行,冯力又跑去找自己手下的士兵。 周觉山径直回到自己的帐篷,拉开门帘,前脚还没进屋,就看见在思正一脸鬼鬼祟祟地往睡袋的底下藏什么东西。 他眉梢微动,背过身,将门帘拉好,“你偷吃东西了?” “没。” “又藏着私房钱了?” 在思摇摇脑袋,“没。” 两个都不是……? 周觉山怎么就这么不信呢。他快步走过去,蹲到在思面前,一把扯开她碍事的手腕。 在思不依,又拿身体挡了挡,“别看了别看了……” “就看一眼。” “我不要。” 小丫头实在没办法,蹭蹭他的颈窝,又跟他撒娇卖萌不听话,周觉山不吃这套,搂着在思的腿弯,一把将她扛在了肩头。 蹲下、起身,全不费劲。 他拿起在思绣的那块布,仔细地打量,远瞅瞅,近瞅瞅,好不容易才分清了正面和反面。 用的是什么针法他姑且不论…… “你这绣的是……汽车尾气?” “是兔砸!” 哦哦哦哦哦…… 28.第二十八章 周觉山又仔细瞅瞅。 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副没眼看的表情,嘴上还说没错没错, “你别说, 你这是第一次动手吧,手艺做得真精, 你看你这兔耳朵绣的活灵活现的。” 说话间,他把肩上的女人放到了地上,手指着那只“兔子”, 递给在思去看。 在思将将站稳,随意地扫了一眼, 周觉山口中的“兔耳朵”明明是她绣的兔子左后腿。 她抿唇, 憋了一肚子气,从周觉山手里抽出自己的那块方布,快速逃跑, 脱掉鞋, 钻进了睡袋里面。 军用的帐篷很宽敞,想容纳10个成年人都不成问题。矿场里的基本供电虽然不成问题, 但是电压也不够稳定,昏黄的小灯泡忽明忽暗的。 床上的小女人背对着周觉山, 将崭新的布料随意地团了一个球, 用力地拍了两下, 当做是一个枕头枕着。 …… 周觉山抓了抓脖子, 他站在地中间, 环顾空荡荡的帐篷, 也看出来在思不高兴了。 没辙, 他说话直来直去,他也知道,可他也不是故意的,在军区里糙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掉。 绵软的被褥凹陷进去一块。 在思回头去看,周觉山坐到了她的身边。 在思负气,肩扛着新绣的“枕头”,就像是扛着个炸-药包似的立即往远处挪动。周觉山失笑,倾身,用手掌压住了她身上的睡袋,就这么大地方,“你能去哪儿?” 她再挪两下就掉地上了。 在思咬唇,像是气不过似的,掀起睡袋将自己的脸蒙了起来。周觉山动作更快,一把扯下她刚盖好的睡袋,因为力气太大,两端的拉链都被他拽开线了。 “你……”她扬手要打他。 “礼物。别气了,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一个银闪闪的小东西坠在了在思的眼前。 在思懵了,眨了眨眼睛。 周觉山深望着她,须臾间,他放下她的手腕,倾身,低头,将银项链带回了在思的脖颈。 “就为了换一个微型的定位追踪器,把你母亲的遗物都给当了,值吗?” 他还记得,第一次重逢时她苦苦哀求他让他不要把她扔给苗伦,那时候,他就认出了她的项链……否则,就算他救了她,他也绝对不会想要把她带在身边。 “…… 在思赧然,抿唇,轻轻地垂了垂眼睫。她用细嫩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系在锁骨上的项链的银坠儿,好怀念,细腻的金属质感的确是久违了的感觉。 实话说,当初典当这个项链,她真的也后悔了好一段时间…… 不过再后来,从换来的定位追踪器发挥作用的那一天起,在她得知周觉山可能面临生命危险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她这条项链并没有白白牺牲。 “你是从哪里找回来的……” 她没再闹脾气,语气温温和和地跟他说话。 早在她当初与那个村民老伯换东西的时候,对方就说他要去投奔他住在城里的儿子……而她是在五天前的晚上才告诉了周觉山她把母亲留给她的项链拿去抵押去了。这期间,村民老伯的住址也可能有变,周觉山又每天都忙得抽不开身,他是怎么抽出时间和精力去找她的项链的? “心诚则灵,这都是那个村民老伯好心自己送回来的。” 周觉山俯下身,一只手臂拥住了在思的腰肢,轻轻地吻住了她的脖颈。 在思不信,撇嘴,用手心捂他的嘴,挑眉还看他一眼。 周觉山停住,嘴角微噙着笑意,“行吧,还花了点儿钱。”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出了惊人的高价购回,还提供线人的奖金,半年的积蓄都用光了,想找回一条项链还算难吗。 ……须臾间,周觉山笑了,在思也笑了,两个人心领神会,都清楚彼此的心思。两张脸近在咫尺,眼睛静静地对望了一会儿,半晌过去,嘴角微噙着的笑意慢慢地演变成了两颗心之间的悸动。 静默里,有一股暧昧的氛围缓缓地涌入。周觉山起身,将帐篷里的灯给关上。四周漆黑一片,帐篷里安静到让人发慌,在思害羞,微微地侧过些脸。 他始终不说话,坐在床边看她。 帐篷里这么黑,在思也不知道他到底能看出些个什么……有一句话,让她几度欲言又止。她贝齿轻咬着唇瓣的边缘,唇瓣凹陷进去一点,娇嫩的地方微微充血。 “谢谢。” 谢谢他还记得她的项链……也谢谢他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更谢谢他竟然还真的肯为了一条小小的项链费心费力…… 道过谢,在思便缓缓地转过身,有些忐忑地背对着周觉山。 夜深了,该睡觉了。 “很晚了,你明早还要负责公路的监工,早点睡吧。” 她闭上眼,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睡袋。不多时,听到身后的男人轻轻地嗯了一声。 在思信以为真,真的准备睡了,忽地,周觉山欺身,凑近,一只手探进了她的衣底。 在思微微地怔住,睁开眼看他,她唇瓣张张合合,轻轻地蠕动了两下。 周觉山眸眼深深的,将脸压低了一些。 两个人靠的好近,她甚至能听到他紊乱的呼吸声,她抬眸看他一眼,他心脏跳得很快,她屏息,睫毛微动,心里也惶惶地不知所措。 周觉山凝望着她。小女人脸颊涨红,几秒后,瞬间闪烁着移开目光。她左观右望,不知道看哪里好。 片刻后,他视若无睹,吻住了她的嘴唇,他用灼热的火舌撬开她的贝齿,不停地纠缠着她的,野蛮地撞击探入,转瞬间便将她攻城略地。 她推拒着他。他睁开眼,用一点点牙齿碾磨着女人的柔嫩舌尖。 “乖,我就只是难受想折腾一会儿,你tm别总撩我……” 不同于往日的清冷,他目光火热,嗓音也低沉沙哑。 言罢,他又含住了她的舌尖,使劲儿地嘬着,让她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着。 在思面红耳赤,能明白他意有所指。她点点头,凝望着他,在心里不停地劝说自己,尽量地不要反抗…… 周觉山看她一眼,她眼睛里湿漉漉的。 他稍微再用力一点,她整个人就会不停地颤抖。 半宿过去,睡袋都被两个人挤压成了薄薄的一层,垫在身下的布料也被拧得乱七八糟,在思迷迷糊糊,周觉山忽地起身穿衣服穿鞋。 “团长?” 有几个巡逻兵恰巧偶遇他从帐篷里出来。周觉山又往身后的帐篷看了一眼,捏捏眉心。 “保护好她,别让闲杂人等离她太近。”其实他心里还想说这个“闲杂人等”也包括他,他真该离她远点儿,他快受不了了。 巡逻兵们立正敬礼。 周觉山裤袋里的手机忽地一阵震动,他掏出来,来电人是冯力。 这么晚了…… “卢俊才的事有进展?” 电话那边,冯力正蹲在一片悬崖边上,他望望底下的枯树,再看看挂在枯树上的那辆破车,“团长,又死一个,这家伙看起来是要疯啊。” 车里的那个死人,是他刚刚查出来的一个与班毕矿场一事有关的长途车司机。按理说这种身份的人顶多是帮卢俊才偷运点货物,搞一搞走私,赚个外快而已,小打小闹的营生,应该也不会掌握着什么关键性的线索。 但谁让他命里有这一劫,一个没必要死的人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死了,时间节点这么的巧,而且死法诡异…… “团长,就刚刚死的这个司机尸体有点奇怪。” “怎么?” “这个人没有内脏。” 据法医说,这个人的内脏是在死之前就被摘除了,除此之外,身上再没有找到别的伤口,也就是说,这应该就是他的关键性死因。 周觉山眉头紧锁,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抿唇,从兜里掏出一盒烟与打火机,微凉的火光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你是不是在之前就已经把调查到的信息通知这里了。” “是,我发了一份传真到平常开会那屋。”冯力原本想着,这都这么晚了,就别打扰周觉山休息了,所以他都没打电话,只是发了一份传真过去等周觉山明早再检查。可谁曾想,从他初步确认那个家伙的信息,到收到警方发来的对方已经死亡的通知,前后都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一小时前…… 有谁会这个时间段出入开会的帐篷…… 周觉山瞳孔骤缩,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霎时撇下打火机,将香烟塞回了烟盒。 “今天上午10点左右,我跟俞在思在里面谈话的时候,有没有任何人靠近过这个帐篷?”他一把抓起了一个巡逻兵的衣领,手臂上肌肉紧绷,另一只手使劲儿地攥着尚未挂断的手机。 三个巡逻兵互相看看…… “有。” “谁?”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周觉山眯眼,点头。 “留意他。” “是!” 周觉山松开了士兵,继续与电话那端的人说了些什么,他大步流星地离开帐篷区,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十几米外,半堵砖墙后面,有一道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对方手指笨拙,慌里慌张地拨通了一个未存的号码。“喂,是我。对。他好像发现我了。” …… 29.第二十九章 第二日,周觉山前往山下的公路监工, 赶上一场暴雨, 当晚没能回来。 第三日,达仁镇当地警方向南掸邦军提供了有关于已故的货车司机的详细尸检报告, 周觉山虽然赶了回来,但来去匆匆,随后又忙着去探望在镇里养伤的村民与矿工, 当晚依旧未归。 …… 几天过去,在思也不知道周觉山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总之她每天都乖乖地呆在矿场里面, 可就是偏偏再也没见过他的人影儿。 她担心…… 他现在是不是在故意躲她。 但他和她最近明明相安无事, 他到底在躲她什么,又因为什么要躲她? 隔日,又是一个阴沉沉的下午, 天边乌云密布, 日光被云层深深地埋藏了起来,不多时, 矿场里刮起了凛冽的大风,风刃锋利, 更犹如一只怒吼的雄狮, 咆哮、发狂, 撕咬着一座座军绿色的涤纶帐篷。 转眼间, 天翻地覆, 气吞山河…… 一切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在思坐在帐篷门口, 快速地帮康嫂收拾她才晾干到一半儿的衣服。帐门外, 有一高一矮的两道熟悉的身影顶着怒号的狂风从远处的山头疾步走来。 不多时,那二人走到了附近,两个人紧张兮兮,行色匆匆,手里面还抱着两个黑色的编织袋。 “快点儿,快点儿。哎呀,你快点儿啊……” “来啦来啦。” 高个子的一直在催促矮个子的,矮个子的连连应声。 编织袋的底部漏了一小块,二人都没发现,大风吹来,矮个子的又瘦又小,几乎快抱不住袋子,只得连忙用膝盖抵着编织袋的底部往上颠颠。一捆被绑成圆柱形的缅币恰巧从那个不起眼的漏洞掉出来,顺着地面的坡度,飞速地滚动,两秒后,撞到了在思的脚边。 …… 两个人同时屏息,吞吞口水,紧张地僵在了原地。 在思将手里的衣服放到膝盖上,弯腰,捡起了脚边的那捆钱。 结结实实的一摞5000面值的缅币,她匆匆一瞥,简单目测一下,少说也有500000缅元。 她抬头,看向面前的二人,恰巧这俩人她都认识。两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儿,模样干干净净,既是万岗邦哈村的村民,又是班毕矿场的矿工。 她轻浅一笑,将钱递了回去,“发工资了?” …… 两个大男孩儿对视一眼,转而,点头。 高个子的上前一步,用裤子擦了擦自己满是汗水的手心,抿唇,打算接回在思手里的那捆钱。 在思静静地看着他,举着手一动不动。 他小心翼翼,慢慢地捏住了一点儿钱捆的边缘…… “发工资会需要用大编织袋装吗?”在思忽地反悔,将钱收了回去。她平静地望着他,拿白皙的手指随意地拨弄了一下捆钱用的橡皮筋。 缅元和人民币的印制与防伪方式十分相似,但凡是真钱,每一张纸币的边缘都会印着冠字号码。多巧合,这摞钱新的不行,连冠字号码都是相连的数字。在国内,通常,只有在银行柜台取大额现金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而且看这两个人的神情,战战兢兢,谨小慎微,明明已经累得满头大汗龇牙咧嘴,却仍旧舍不得放下自己怀里的那两个袋子。 是钱吗? 直觉告诉她,那两个编织袋里正装着满满的现金。 矮个子的怂了,碰碰高个子的。 高个子的犹豫,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说起来,他们跟眼前的中国女人不熟,只是家里的女人跟她熟稔而已,在缅甸的山区,男人绝大多数当兵,剩下一小部分外出务工,女人们基本上都留守在偏远的山区照顾家里的老老小小,有些年纪大的女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不知道什么是跑车,不知道什么是电梯,她们认钱甚至不是通过数字数值,而是依靠每种纸币的不同颜色、图案与大小。 他们认识俞在思,是因为家里的姐妹、长辈、孩子,常常提起她来…… “哥,俞小姐新教了我一种编头发的方法,从发根儿开始分四股。你看,好看吗?” …… “臭小子,别乱动我刚晒好的橘子皮!那橘子皮能防晕车、治咳嗽、解酒、治睡觉磨牙,最厉害的是它还能治便秘……你妈我难受了半辈子了,好不容易能解脱……这都是跟在周长官身边的那个小美女告诉我的。” …… “阿弟阿弟,你快来,你之前从旧货市场上淘来的那块时间不准的手表被俞小姐修好了!她跟我说……说是什么磁场影响,影响什么机械机芯……反正消一下磁就好了,你看,这回时间不慢了!” …… “小叔,你看,这是那个中国小姐姐教我折的大轮船,她说中国沿海有好多好多巨型港口和轮船,还有好多高楼大厦,都可以站在楼顶上摸云彩呢。” …… 凡此之类,数不胜数。两个大男孩儿渐渐地回想起来,须臾间,更是忍不住感慨。 他们不怕辛苦,不怕累,虽然他们年纪不大,但他们依旧是家里那些女人的顶梁柱,他们甘愿用一年的时间去赚别人半个月的工资,只是为了能稍微改善一点儿家里的环境。只不过有些东西能用钱买到,有些东西却是买不到的,俞在思教给他们家里人的东西,就是最容易被他们忽略、遗忘,甚至于这辈子都想不到的…… “俞小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对我们家里人的关照,我们一点一滴都记得的。”今天如果换做是别人,他们俩可能宁愿不要她手里这500000缅币他们也不会说的。不过……“既然是你问了,那我们愿意跟你说实话。” 一高一矮地两个大男孩蹲下,扛起编织袋,顶着狂风走进了在思的帐篷。 他们将帐篷门关上,拉开编织袋的拉链,果然是满满的两袋子现金。 康嫂站在一旁,捂嘴,着实吃了一惊。 两个人站在在思面前,一字不落,将这笔钱的来源原原本本地跟在思复述了一遍。 “……就是这样,我们捡到钱就走了。” 在思点头,若有所思。 实话说,她原本以为这两个家伙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烧杀抢掠的事情,打算把这两个人和这笔钱交给军队处理。可谁想到……“你们竟然是在后山的山脚下捡到了这么多的现金?” “对,就在矿山后面不远的那个隧道里面。” 那个隧道原本也算是达仁镇境内比较有名的一处旅游观光胜地,是一条铁路隧道,修建于英占[1]时期,已有近百年历史。上世纪英军撤离后,政府军几次试图从这个隧道运用铁路入侵南掸,后来,南掸军的领导一声令下,将铁路拆除,隧道倒是还留了下来。 “前一段时间南佤人入侵,搞得整个镇子的人都人心惶惶,以前常有人去那个隧道附近散步、乘凉,最近也没人敢去了。我跟我兄弟胆大,我们俩也就是看快下雨了,天气闷,想去隧道里面凉快凉快。” 万万没想到……他们俩刚走到距离隧道口不远的地方,就看到两个黑色的编织袋,两个人好奇心作祟,便翻出来看看,结果……发现了上百亿的缅币。 “俞小姐,这笔钱这么多,我们也不敢要的。”这两个大男孩儿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也不傻,天上哪有这种掉馅饼的好事,这么多的钱,竟然就明晃晃地摆在那里,捡还是不捡,他们都犹豫了好久…… 另一个矮个子的接着说道,“俞小姐,你看这上面的血都凝住了,不是新的,所以绝对不是我们弄的,我们发誓,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他如果不提,在思还真没注意,她弯腰,拨开袋子,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袋子是干净的,钱上却有血,而且压在下面的钱明显比放在上面的钱沾到的血迹更多,更脏一些…… 这说明有人换过这两个袋子。 “你们去矿山后面的时候,有没有在路上遇见过有哪个人随身携带着类似于这种尺寸的大袋子?” 一高一矮两个男孩儿回忆,皱眉,摇头,“没有,我们在来回的路上都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 在思点头,思索片刻…… 康嫂忽地说起,“小姐,矿场的大门不是安了监控器吗?监控视频可以拍下一切。除非对方先有防备,否则拿着这么大的袋子,肯定是藏不住的。” 在思被康嫂点醒,眼前一亮。“没错!” 她想起来了,自从矿井发生了坍塌事故之后,周觉山便让人在矿场的大门口安装了两个监控。 外面风大雨大,在思顾不上那么多,抄起一把雨伞,快步地跑到了不远处的监控室里。 她手里握着鼠标,飞速地滑动,先将24小时之内的视频调了出来。 画面被一截截筛掉,最终视频显示……凌晨两点,有一个人行踪诡异,胸前鼓鼓囊囊,像是在胸口揣了两个麻布袋子。 个矮,偏胖,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但身上却还穿着一身军装,在思将画面放大,放大,再放大,看到了对方肩膀上的两道折杠一条横…… 这身材她很熟悉…… 这军衔她更熟悉! 康嫂正好进来,在思焦急地问她,“苗伦在哪儿?!” “苗伦?他负责修路的吧,估计现在人在山下呢,跟周长官在一起。” …… 30.第三十章 v章购买不足,以下为防盗章节~ 深秋, 傍晚。 俞在思在村外打水, 侥幸躲过一场无差别轰-炸。 一枚k413手-雷滚到了距离她不到40米远的地方,她猛地趴下, 抱紧了头,不到半秒,飞溅的钢珠和碎片将她落在远处的水桶给打成了筛子。 硝烟弥漫…… 她抬头望去, 眼前就是自己落脚的村寨,然而现在战火纷飞, 哀嚎遍野, 随着一声声轰然巨响,她看到村口囤放面粉的仓库被引着了火,面粉易燃易爆, 火势很快蔓延, 在思亲眼目睹,许多逃命的村民并不是被炸-弹炸死, 而是被大火活活烧死…… 她没车,跑不远。 缅甸少数民族武装军很快赶到, 那些士兵们个个端着一把新式步-枪, 面目狰狞, 检查村寨附近是否还有活口存在。 尸横遍野…… 在思忍不住流泪, 她紧捂住嘴巴不敢吭声。忽地, 一把冰冷的钢枪顶到了在思的后脑勺。 “这儿还有一个。” “……” 在思霎时怔住。 那是一句狠厉清晰的缅甸语。她观战就等同于参战, 这些士兵不会留活口。 “不过长得还挺漂亮。” 伴随着一道猥琐的笑意, 那士兵忽地收起了钢枪。 他野蛮地扯着在思的手腕,一路往来时的军用车上拖,在思拼命地挣扎,两条光滑的小腿被路边的野草与碎石划出一道道伤痕。 白骨露野的地方,难得遇见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这些士兵都是缅甸当地少数民族武装军。缅甸常年内战,自1960年开始,战事便未停过。缅甸当地贫穷、落后,民族武装军内部鱼龙混杂,他们大多对政府颁布的法令条文一向不屑一顾,对于交战区里出现女人的看法就是——补给军需的公共物资。 …… 趁着士兵没留神,在思一口咬住了对方的手背。 “艹!活腻了?!” 那士兵猛地揪起了她的长发,一巴掌扇过去,在思猛地摔在地上,眼前一白,脑子也晕了一下。 “……” 她被扔进了军用车的后座,十几个士兵都围了过来,那些男人摩拳擦掌,舔着嘴唇,眼睛里都在冒着诡异的绿光。 在思忍不住掉泪,战争地区,人命贱如蝼蚁,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拽她过来的那名士兵扔掉枪解开了裤腰带,骑在她身上,双手用力一绞,粗暴地剥开了她的外套。 面对着一车全副武装的男人,在思泣不成声。 “等等!” 背后忽地有人扯住了那士兵的手臂。 那士兵像没听见,继续解裤腰带。背后那人一脸严肃,连忙扯开同伴,见他还要硬上,情急之下,无奈挥了一拳。 “你冷静点!看清楚,她好像是个中国人,还是个中国医生!” “……” 被打的士兵倒在地上,嘴角流血,懵了一下。其余的十几个士兵看见有人坏事,铁拳也举了起来。“滚!瞎tm扯什么?中国医生会在缅甸交战区?你小子是不是存心搅事!” “我搅事?你们自己睁大眼睛看看!她穿着白大褂!身上有中国国旗!” 有肉谁不想吃…… 打人的士兵脸色沉沉,拧开一瓶水,咕咚咕咚地喝了。 “……” 车里光线不好,几个人拿手电筒照亮,动作迅速地翻了翻从在思身上撕下来的半截袖管——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正绣在袖子的侧面。很显然,这是一身只有从中国远道而来的战地医生才会穿着的衣服。 一车人都安静了下来。 车厢里悄无声息,出于某种原因,士兵们看向在思的眼神,慢慢地收敛了起来。 “这女人不能动,先把人带回去,给长官看看。” “嗯。” 士兵们意见一致。连忙靠着座椅坐好,没有再碰在思。有人找出一块白布条,堵住了在思的嘴巴,其余的人又从角落里翻出了一个黑布袋,动作利落,罩在了在思的头上。 . 缅甸境内多山,军用车里一路颠簸。俞在思原本寄住的村寨在雷临镇附近,那里属于几方势力的边界争议地区,近几个月,缅甸政府军与南掸(shàn)邦军、勃欧边防军等各方势力都在争夺这一块争议区域的实际控制权。 约莫两小时后,黑布忽地被掀开,她又被人扔进了一间竹棚。四周环境脏乱破旧、晦暗不明,只有一盏幽幽的烛火勾勒着门外的黑色身影。 门外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眼生,个子稍矮一些,腰里揣着一把布满泥垢的军用刀,脸盘圆,鼻子微塌。另一个身材高瘦一些,眼球突出像金鱼一样,是之前险些侮辱了在思的那个士兵。 烛火明灭,高个子的士兵一条腿踩在土门槛上,眯缝着眼睛,嘴巴朝在思的方向努了努。 “苗伦哥,这女医生到底有没有用?” 圆脸个矮的士兵沉默了一下,他从腰里掏出一把军用刀,用短粗的手指捏着,往另一边的手掌里拍了拍。 在思偷偷地觑了一眼。 他们说的都是缅甸语,偶尔还夹杂着一些少数民族的语言,在思学过一点,她会听不会讲,只能大概听懂个七八分。 看起来,这个苗伦应该就是他们的长官。可是他肩膀上只有两道折杠一条横,中士的级别,似乎也做不了主…… ——在思猜得没错。 ……苗伦确实第一次遇见中国医生,觉得稀奇,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杀了?没必要,一个会治病的女人而已,给她一把ak,她估计都不知道该怎么上膛开火。 可留着,对他们的武装部队有好处吗?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长腿细腰,千娇百媚,一抬眼,骨子里全是风骚,送给谁,恐怕都不地道…… 苗伦三十出头,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全靠他老丈人的能耐,他深知这军区里的门道,事关前途,他不敢玩火……否则,这女人他自己留着倒也不错。 猛然间,脑子里倒忽地想起一个人。 哎,对了。 “周团长呢?” “好像出任务还没回来。”士兵微怔,记忆也不大真切。转身就摸兜掏出了手机。“要不,我现在就打一通问问?” “慢着……” 苗伦笑了,用刀尖敲了敲士兵的手腕。 有关于周觉山的事情,部队内一向谨小慎微。 这位空降而来的长官,现年三十不满,军龄整十一年,因其身份特殊,越级为上校级别,享受正团职待遇。这个人在南掸邦军区里呆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一直行踪神秘,常常独来独往,很少与外人接触。 据传言,他不是缅甸人,但他长着一张亚裔面孔,精通六国语言,手段狠厉,行事果决,连南掸邦的首席部长都要给他三分薄面,军区里的人没人不服他怕他,偶尔对视一眼,也都不禁觉得后背阴涔涔的。 “长官的电话那是你能打的?你小子……等周团长回来当面验过人再说!急什么?真是……” 苗伦话里有话。 他搓下巴奸笑。 这里是南掸邦军区,整座军区里面,谁还不知道周觉山身边缺个女人? 缅甸这个国家盛行一夫多妻制,女人就是男人的私有财产,男人到了适婚的年纪,就应该早早地娶妻接着结婚生子。 可周觉山显然跟他们不同,从这个人的生活作风来看,他也不像个缅甸人。但这是男人就总该有个基本需求,这不,以前他们送他缅甸的女人他都看不上眼,那这回,他们要是把这个外国女人送给他…… 士兵懂了,跟着坏笑。“哥,那万一……周团长他还是看不上怎么办?” 苗伦嗤笑,扫了士兵一眼。 再之后还有副团、连长……“那也轮不到你!” . 夜阑更深,周觉山刚从前线回来,今天掸邦外围又多了几处无差别轰-炸的地点,他穿着一双漆黑的军靴,从吉普车上跳下来,腰里别着一把精钢制作的92g手-枪,直奔苗伦的家门。 紧闭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周觉山目眦欲裂,居高临下,霎时掏出手-枪,抵上苗伦的太阳穴。 “说!谁tm让你轰-炸雷临镇的争议地区的!!” ……整整一屋子的士兵都吓傻了。 苗伦额头哗哗冒汗,脸色惨白,眼珠子飞速地来回打转儿。“周、周团长,这这这,这不关我的事儿啊……全是胡一德将军的意思!我们也都是听命办事啊!!” 31.第三十一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我担心军区里的其他长官事后会为这事找我们麻烦。” “不管了,先完成部长交代的任务再说。” 平心而论,邱毅和李斌心知肚明, 这次的谈判绝不简单。首先, 克钦那边不太配合,停机坪一律也都不开放, 只能走陆路开汽车过去。 其次,今明两天不巧正赶上全国范围内的点灯节, 全国上下都在参与节庆游-行, 公路寸步难行, 这一趟单程的耗时大概都会拖到一到两天。 “行吧, 不就多带个女人嘛,就当是给团长打发时间用, 免得他有空打电话回来教训我们。” 李斌和邱毅对视一眼。 心思暗涌。 忽地轻笑,脑子里缓缓地涌进刚刚在院外瞧见的在思与周觉山说话时的模样…… 邱毅摸摸嘴巴, 先转了话题。“其实, 那女人长得是真不错啊……” 李斌挑眉。 “身材也好啊。” “是中国人吧?真漂亮, 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看得人心痒痒……” “我猜是前不久雷临镇那次给劫回来的。上次任务还没看见呢, 再说咱们手底下的人, 也就苗伦那小子干得出来给长官送女人的事儿。” 汽车启动,渐行渐远。 …… . 翌日。 拂晓的日光清亮浅淡, 山林间飘着缕缕青烟, 一群猕猴穿梭在树枝的顶端, 嬉戏打闹,很快,树枝被晃动起来,空气中也弥漫出了一层轻纱似的薄雾。 时隔半月,在思终于离开了南掸邦军区,她坐在军用车里,挑着车窗上挂着的绿帆布,眺望着远处山林里的猕猴,心里面满是羡慕。 自由。 原本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现在却成了痴心妄想…… 旁边的男人正在审阅草拟的公函,他身板笔直,手里捏着一支黑色的钢笔。 …… “放下。” 不一会儿,周觉山忽地拢眉看在思,他语气阴沉沉的,金属材质的钢笔尖被一抹刺眼的阳光晃得闪闪发光。 “……” 在思抿唇,怯怯地放下了车窗上的绿帆布。 周觉山收回目光,检查了一遍手里的公函,确认书写无误,将公函塞进了手边的牛皮纸袋里。 在思她虽然听得懂缅甸语,但她不会说也不会写,缅甸的文字她连最基础的人名和数字都不认识,周觉山或许也看得出来,所以他跟军中往来的文件也从不背着她写。 军用车里空间宽绰,正前方,副驾驶的位置上还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周觉山前倾着身子,将牛皮纸袋扔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上。“汤文,你一会儿把这几个意见录到电脑里,传回军部。” “是。” 汤文立刻恭敬地颔首。这人是周觉山在军区里的随行文书,正规军校毕业,文化程度很高,在思几日前在军区里偶然见过他一回,印象中,他对周觉山的命令一向言听计从。 公事办妥,周觉山坐稳。 眼角余光一瞥,发现女人的视线还停留在汤文的身上。 周觉山不怒自威,将黑色的钢笔收回了口袋,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我警告你,克钦地区比掸邦更危险,你最好安分一点别想着逃走,不然,我能好心地救你第一次,却绝不会多管闲事地救你第二次。” “……” 在思缓缓地抬起了脸。 她知道,在周觉山的视角里,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是让她免受□□的活菩萨。 在思虽然刚来缅甸不久,但对克钦地区也早有耳闻…… 这个位于缅甸东北部的克钦邦是缅甸的北大门,古时是中国领土[1],近现代以来,由于地形复杂,山峦峡谷数不胜数,所以陆路交通极不便利,在整整占地近九万平方公里的克钦地区内,最高级的公路还是沥青路面,乡镇间的道路更都是最原始的土路,狭窄、坎坷,雨季寸步难行,干季也只能勉强通行底盘较高的吉普车而已。 汽车,在那里甚至都难以成为一种常用的运输工具……据她了解,近些年,克钦的运输主要还是依靠骡子和马来驮运。 她点头,小声地道。“好,知道了。” 她这次只是跟周觉山一起去夹在克钦邦与掸邦地区之间的一座小镇——位于克钦邦最南端的曼西镇。那里离掸邦的军事控制区域很近,离克钦邦的首府反倒有十万八千里。身处在一座偏远的小镇,陆路交通又极其不便利的情况下,在思可还没傻到打算用骡子和马车去跟周觉山的军用吉普车拼命或赛跑…… 逃跑的机会只有一次,在她没有找到万全的逃离方法之前,她是不会铤而走险的。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 山路颠簸,待到车子绕过一条崎岖的小道之后,阳光透过树叶间的林荫照耀下来,前路稍显开阔。 “团长,前方一公里处有几百名正在欢庆点灯节的山民。” 周觉山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绕路。” ……副驾驶位置上的对讲机滋滋啦啦,后方的运载车辆同时转向,半分钟后,宽敞的车厢重新陷入宁静,十几辆军用车驶入了僻静的林间小路。 在思侧靠在车门上闭目养神,不久,有一道沉重的身躯压住了她的双腿。 周觉山调整姿势,双手抱在胸前,闭眼,沉睡。 “……” 在思被他枕着,喉头发涩,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四小时后…… 晌午时分,车终于停了。 司机回头解释,前方有河,需要过桥。汤文补充,“团长,按目前的时速,我们今晚之前应该很难抵达曼西镇了,对岸路险,要不然我们就在河这边暂时休整一下?” 周觉山迅速坐起,降下车窗,用望远镜观望了一遍附近的地形,目之所及,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座简朴的村寨。 “通知队伍,原地休整,不要进村打扰到当地的村民。” “是。” 十几辆军用吉普车呈一字型排开停在路边。 在思的双腿被男人枕得又酸又麻,她费力地撑着车座,悄悄地离周觉山远了一点儿。周觉山看她一眼,倒也没多做为难,抛下她,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也下了车。 …… 烈日当空,眼前是一条平坦的沥青路面,正值深秋的缅甸,地面滚烫,空气燥热,仿佛随时会起火。不远处,有几个民兵互相招呼着一起去远处树林撒尿。 周觉山倚在车门边吹风,他随手摸兜,点着了一根深灰色的香烟。 秋风强劲,道边的荒草足有一人高,草叶忽然一阵急剧晃动,猩红的碎火星也被山风吹得忽明忽暗。他两指夹着香烟,手指修长有力。 汤文紧随着他出来。 “团长,开火吗?” “嗯。” 一路上途径的村寨都在过点灯节,没人能接纳他们,好在他临出发前还捎带上了几个炊事兵,锅碗瓢盆都有,在野外做饭也不成问题。 汤文点头,便走。 倏尔,周觉山拿军靴绊了他一下。 汤文转头,一头雾水。 周觉山微顿,抿抿嘴,才朝身后的吉普车方向扬了扬下巴,“她。你去问一下车里那女人想吃什么。” 昨天在军区大院,康嫂和俞在思的那番对话周觉山都听到了,她似乎一直吃不惯军区里的东西……那女人曾经目睹过南掸邦军轰-炸村寨的全程,他绝不会放了她,但他也只是想留住她,却没想饿死她。 汤文眨巴了两下眼睛。 表情渐渐由疑惑变成震惊,再由震惊变成窃喜。 几个偶然路过的民兵也跟着愣了一下,木呆呆地杵在原地,完全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匪夷所思的事儿似的。 怎么,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八百年一直都不近女色的周觉山竟然会突然关心起一个女人来了? 当然,好奇归好奇,汤文也没有那个胆量多问周觉山。他迅速地走到车门旁,礼貌性地敲了敲窗,在思降下车窗,紧接着是一番简单的英语对话……汤文悄悄地跟周觉山点了一下头,得到首肯,才往炊事兵的方向去了。 周觉山抽完半根烟,往车后走,打开门,弯腰时险些和她撞到了一起。 在思微窘,仰望着他道,“我想下车,透透气。” 周觉山眯眼,深吸了一口指间的烟蒂,他退后半步,给车里的小女人让出了一点身位。 在思腰酸腿麻,右脚还有点抽筋,一只手扶着车门往车外挪动,动作奇慢无比。 面前的男人满脸写着不耐烦。 他在等她求他。 可她偏不就范。 “瘸了?”他明知故问。 在思闷不吭声,右脚刚刚踮地,便又一阵疼跌坐回车里。 周觉山看在眼里,立即扔掉自己手里的烟头,踩灭。他弯腰,按住了她的右脚,觉得差不多了才又站直身子,堵着车门,双手抄进裤袋里,静望着她。 在思紧张,纳闷他什么意思。 周觉山心道好笑。“你不是想下车看看吗?” “嗯。” 在思点头。 他眼望着远处,居高临下,向她递出了一只手。 宽厚的手掌纹路干净清晰。 “伸手。我带你去。” …… 周觉山没有急着进来,在思被康嫂按进木桶,呛了两口水。 三更半夜,附近连一点杂音都没有,康嫂动作迅速,快速地帮在思擦洗了一遍。 周觉山进门的时候,在思已经被康嫂收拾得差不多了。她长发湿透,穿着来时的衣服,缩着肩膀,光着一双脚,瑟瑟地蜷缩在木桶的后面。 高大的男人没有说话,冷着脸,摘下腰间的枪套,随手拍在了门口的桌上。 康嫂低着脸,心里面明镜似的,拖着装满水的大木桶,使劲儿一抬,吭哧吭哧地就出去了。 …… 宽绰的房间,四下灯火幽幽,缅甸的电压不是很好,房间里也没什么光源,周觉山站在门口将卧室的主灯关掉,也就剩下床头摆着的一盏暖黄色的小台灯影影绰绰。 在思紧张,瑟瑟地抱紧了肩膀,她低着头,一双漆黑锃亮的军靴停在了她的面前。 “名字?” ……是中文。 男人嗓音低沉醇厚,吐字清晰标准。 在思有点意外。她知道缅甸当地的汉族不少,这里的军官也大多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是这里盛行方言,这么标准的汉语普通话……在缅甸她却也真是第一次听见。 她敛眉,惶惶地思索一番,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 “俞在思……” “年纪?” “二十三岁……” “在中国有男人吗?” 周觉山直截了当地问她,他右脚后退半步,前脚掌着地,用标准军姿蹲在了她的面前。 在思缓缓地抬眼,一身仿美式的翻领军装映入了眼帘,对面的男人身材魁梧,宽肩窄腰,蹲着也比她高半截。 原本,在苗伦家时,周觉山一直在暗处,在思始终没有看清他的长相。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救下了她的这个男人外表如此有震慑力…… 缅甸人大多面部扁平、鼻根低,但他五官立体标准,紧锁深眉,麦色的肌肤透着一股刚硬的味道,眼神深郁坚毅,散发着威风凛凛的气场,甚至有点好看。 她咬唇,犹豫了一下。 想了想,摇头。 一个“没”字还没说出口,忽地,她被人打横抱了起来,用力一摔,扔到了床上。 衣服被扒开,在思极力地挣扎,刚穿好的衣裳被扔在了地上,一件粉嫩诱人的内衣暴-露出来,男人粗暴地吻了上来,热烫的吻吞-噬着白皙的锁骨,他双臂紧紧地缠绕着她,使她动弹不得。 32.第三十二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根据任务需要, 他往克钦这一行带走了大部分的精锐力量和年轻士兵,再加上这座宁静的小村庄里常住的村民本就不多,男人大多也都被当地的少数民族势力给征兵征走带去打仗了, 整个村寨, 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伤员残兵, 远远望去,便是满目的萧条寂寥…… 村长家的电视机也坏了。 小锅盖信号差到离谱。 这里的村民也并不是人人都有手机,公共使用的座机还是前两年安装的, 村子里的生活朴实无华, 平静单调, 一到晚上, 挨家挨户便早早地熄灯睡觉,没多久,连部队带来的小型发电机也都被白白的闲置放在了一旁。 ……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掘井而饮,耕田做食。 …… 在思每天闲得发慌,而且她又不会说缅甸语, 整个村子里也只有汤文和村长的老婆能勉强地跟她交流几句,但他们最近似乎都忙, 她又没什么事做, 末了, 她只能整日守在竹屋的门口, 托腮发呆, 日复一日,守着头顶的一小片天空生活。 她在这个村里的生活就基本相当于一个哑巴。 听得懂,但不能说。 没有了正常人间的沟通和交流,而且还必须要把所有的想法都埋在心里。 要不要学习一下怎么说缅甸语呢,可是从头学一门语言又谈何容易…… . “是,团长。是,村里没什么事,你放心吧。” 傍晚,汤文刚坐到餐桌上,一通电话拨来,他看看四周,立刻拄着拐杖离开座位,躲到了墙外一个很隐蔽的胡同里接听。 电话那边的男人不置可否,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正坐在公共区域,背景音略显嘈杂,不远处,上百名全副武装的陆地士兵正从他身边齐步走过,脚步声整齐划一。负责接待的女兵递了一杯咖啡过来,周觉山随手接过,放下,没喝。 “那女人呢?有没有又想着逃跑?” 上周,他陪她到河边散步那回,俞在思撒谎骗他要上厕所的种种事情还历历在目,认识了快一个月,周觉山看透了她,他对她的信任已经所剩无几,对她承诺给他的话更是可信度不高。 汤文想想,“没有,俞小姐最近都挺安分的,安静,很少说话,也不乱跑,除了三餐和睡觉,大多数时候就坐在院子里发呆。” 汤文知道,周觉山留下他的目的很明确,一是养伤,二是盯梢。 村寨里留下的虽然大多是伤兵,但大家也都知道在思的身份,再加上村子里的村民暗地里通风报信,几百双眼睛一起盯着她,她就算想跑也跑不到哪里去的。 周觉山点点头,沉默了一瞬,捏起咖啡杯,没有说话。 恰好,有一道轻盈的脚步正在朝汤文走来。 在思是好心,今天炊事班做了鲫鱼汤,村子里那些伤兵一个个狼吞虎咽,吃个饭像打仗了一样,眼看着鱼汤就快被喝没了。 “汤文,it''s time for dinner!” (该吃晚饭了。) 中国有句老话,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他腿伤还没好,年纪又不大,正是应该趁机多吃点儿,好好补补身体才行。 “挂了。”熟悉的嗓音传入了手机的听筒。周觉山沉声,眸色骤深,放下咖啡杯。 汤文立即听命,按下结束按钮,转身,匆匆忙忙地将手机揣回了裤兜里面。 在思出现在胡同尽头时,大约就只比汤文收手机的动作晚了0.1秒。她没看见汤文的手机,但是看到了他从裤兜附近抬手的动作,宽松的裤兜侧面微微地凸起了两个小小的尖角,距离不远…… 漆黑的眼珠在眼底一旋。 “你在打电话?” “没有啊。” “你在给周觉山打电话?” “没有啊。” 汤文接连否认。暗地里悄悄地咬紧牙根儿,tmd,这女人怎么这么聪明?他明明演的天衣无缝。 “……”在思莞尔,浅浅地笑了一下。她就猜到了,周觉山并没有失联,只是像他走时一样,他通知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通知她,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也有可能会联系所有人,但也不会联系她…… 不告诉她,或许也有利有弊吧,毕竟她是个战地记者的身份,这种两邦之间的军事行动不管是出于什么角度考虑,她自然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在思抿唇,眼波微动,耸了下肩膀,继续说道,“周觉山一走几天,你是他的文书,如果他真的没有联系过你,你怎么可能坐得住。” 周觉山去克钦这一路凶多吉少,依照汤文对周觉山的忠心程度,他势必会定时地询问周觉山的动向,为他铺一条后路,以备不时之需。 更何况,周觉山不在的这些日子,村寨里的那些伤兵、炊事兵、医疗兵,一个个依旧认真工作,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缅甸的少数民族独立武装部队基本上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水平和素质,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人松散惯了,如果没有人在幕后下达了准确的命令和要求,他们是绝对做不到现在这样的。 在思最近几天确实是闲到发呆,但发呆并不等于犯傻。 “他说了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吗?” 她语气肯定,侧头看汤文。 她的日记本被周觉山给带到克钦去了,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她想找个机会再把东西从他手里再拿回来…… 汤文摸摸脖子,有点尴尬。 “你不说那我问别人也一样。”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伤兵可没有汤文嘴严,在思回头随便找个东西贿赂一下,她就不信没有人告诉她。 “the day after tomorrow!” (后天。) 眼见着在思要走,汤文连忙拦住了她。他皱着眉,有点紧张地道。 “你别跟团长说漏了。” 这其实都算军事机密,他发过誓不告诉她的。 在思笑着点头,没再多问。 汤文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吃饭的地方。 当晚,夜深人静,山里散发着温暖的潮气,整个村寨笼罩在氤氲的纱幕里,树上的蝉鸣声不断,月上枝头,在思一个人坐在竹屋的书桌前,把玩着周觉山用过的纸笔,若有所思。 周觉山后天回来…… 明天是缅甸一年一度的光明节…… 光明节又叫“献袈裟节”,是缅甸人十分重视的节日,每年到这个时候,月圆之夜,信男善女都要向僧侣敬献袈裟,点灯迎神,举办各种娱乐活动。 到那个时候,人一定会很多,场面也会很混乱,她要不要趁着这个时机,离开这里…… 逃跑的想法再度浮现出来,在思想了又想,虽然这一次的想法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紧急又迫切,但她多少还是想走,毕竟周觉山对她并不信任,她又何必安静本分地留在他身边。 先计划了再说,到时走与不走,视具体情况而定。 思及此,在思打开周觉山的钢笔,快速地在桌上的白纸上书写了起来。 她画了一张地图,又将重点的环节标记了出来。 其实还是很简单,主要是因为周觉山不在的几天,她观察入微,每天看似是坐在门口无聊发呆,但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在计算从门前路过的哨兵巡逻与换岗时间。在战场上呆了两年,她深知一点,不管是多么精准地布排,只要涉及到人为,就一定还是会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和漏洞。 她可以抓住明晚七点二十五分的那次吃饭与换岗之间的巡逻漏洞,伪装一番,混在村民之中,跟着他们一路赶到距离这里最近的寺庙去。 至于剩下逃离的计划,就如同上一次她在河边的计划一样。缅甸的寺庙一般都临河而建,那附近肯定有船或者其他的交通设施,只要她能脱离军队的视线,再沿着南渡河一路北上,她就可以赶到瑞丽口岸,回到国内。 就算不跑,她也决心要出去转转。 在思如此想着……放下笔,起身。 明亮的卧室里,有人拉上了窗帘,在思确认了一遍四周的窗户,清新的画面骤然变得香艳起来,床边,女人脱掉裙子,摘掉了胸罩,撩开乌黑的长发,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窈窕曼妙的身姿春光旖旎,撩人到极致。 周觉山瞬间将笔记本阖上。 抱歉,他无意偷看。 画面里的人毫无察觉,自然地熄灯,睡觉。 周觉山一只手掌按压着笔记本盖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桌面,脑子里不停地浮现出刚才电脑中的画面……他仓促地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打开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估算好时间,才又把笔记本重新打开。 实时的监控画面已经变黑,房间里悄无声息,说明刚刚的女人已经睡了,他将时间后退到5分钟之前,双击左键,放大了在思画下的那张草图。 33.第三十三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嘶……” “滋……” 左臂上的无线电对讲机绰约地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 “西岸北15半公里。” 周觉山按了一下无线电的按钮,接收到对方返回的安全信号, 才将肩上的女人放到一块还算平整柔软的河滩上。 在思闭着眼睛, 软软地躺在地上, 没有知觉。 耀眼的日光照射在她白皙无暇的肌肤上, 因为溺水, 她全身湿透沾满了沙子, 长发随意地铺满在滩涂上的砂石。 周觉山坐到她旁边,看她一眼,无奈地摇头,俯下身, 将人托进了怀里,解开了她紧裹着胸部的浅色内衣。 在思缓缓地睁眼…… 恰好迎上一双深郁的眼眸。 他鼻梁英挺, 鼻尖正抵着她的鼻尖,薄唇停留在与她的唇瓣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两个人姿势尴尬, 她衣服被他撩开着, 胸前露着大片的白, 男人温热的手掌正好捂在她的胸口,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虎口、食指位置长着一层薄茧,是常年持枪留下的。 在思仓皇地爬了起来。 周觉山眉梢微动,哂笑, “我还以为你要等到我给你做人工呼吸才能醒。” 她红着脸, 低头, 惶惶地将自己的内衣穿好。 周觉山不以为意, 扶膝站了起来。眼前的小女人浑身又湿又脏,手上的绷带都被河水给泡了开,染血的绷带一直垂落到脏兮兮的沙子堆里,冰冷的浪花拍岸,她又冷得打了个哆嗦,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右手上的伤口倒是暂时止血了。 附近就只有他们两个。 他又看看她,捏捏眉心,脱下了自己身上已经被阳光晒得差不多干的军装外套,扔到她的面前,“我的人马上就到,坚持一会儿,今天就在这附近的村寨落脚。” 周觉山掏出打火机,孤身往远处走去,在思回头看他,空旷的滩涂四周一望无际,他一个人漫步在沙滩上,就好像一只在离群的狮子在巡睃陌生的领地。 她皱眉,抓起地上的外套,“不走吗?” “走?” “我们刚刚才被人埋伏。”眼见着周觉山越走越远,在思也跟着起身,她扶着河边的礁石咳嗽两声,刚刚溺水,她嗓子还是不太舒服。 大约十分钟前,在河岸另一端,她跟他才经历了一场重火力的无差别袭击,周觉山是军人,应该比她更清楚,那么密集而准确的炸-弹布排,绝对不会是一场简单的意外而已。 “既然没有人员伤亡,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职业的本能告诉她,她们应该第一时间撤离到最近的武装支援地点。 “汤文快死了。” “……” 简练的五个字,让站在河边的在思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微凉的河风吹过,周遭是一片戚戚的凉意,在思哽着喉咙,嘴巴微微地张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抱歉,我无心……” 周觉山耸了耸肩膀,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迎着日光,随意地用拇指将手里的打火机滑开又熄灭。 “来时的路也被炸了,立刻原路返回也不安全,我刚刚安排了随行的医生给汤文做手术,等他过了危险期再说,大部队都留在了对岸的村寨,你跟我现在也过去。” 说完,他转身朝树林最深处走去。 …… 约莫十分钟后,七八辆军用吉普车穿越森林,呼啸而来,一字排开,停在了滩涂最外侧的边缘。 “人呢?一群废物!” 一道肥头大耳的身影从车上跳下来,掏出手-枪,上膛,二话不说,一枪打中了最先给他通风报信的那个士兵。 士兵哀嚎,极其痛苦地捂着右腿,满地打滚,鲜艳的血液染红了大片的白石沙子。 探路的信号兵来报。“将军,东北方向有脚印,是往北树林的方向走的!” “追!” “是!” 数十名士兵又重新跳上车,为首的人一声令下,七八辆吉普车又呜呜嗡嗡地朝树林深处追去。 在思和周觉山一起躲在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透过风蚀的圆洞往外偷看,悄不做声。 说起来,她刚才跟周觉山二人确实是走进了树林,但是没走多远,周觉山就让她脱掉了鞋子,两个人迂回返程,躲在了河边一块较为隐蔽的礁石后面。 周觉山现在捏着她的小命,在没有摸清具体形势之前,她跟他暂时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刚刚……那个开枪的人是谁?”在思小声地问他,她好像还有点眼熟。 “胡一德。” 周觉山直起腰,一跃翻过了两米高的礁石。 在思微讶,吃惊于他竟然都不怕那些人回头抓人,她看看四周,绕了个圈子,才从礁石后面爬了出来,“我听说过他,他是南掸邦军的将军,周团长,你这次去克钦不就是去帮他救人吗,那你为什么要躲着他,你们不都是隶属于南掸邦军的长官吗?” 周觉山回头睨她一眼。 在思忽地停住,想到了一点…… 或许…… 根本就没有什么被扣留在克钦邦的亲戚,也根本不存在什么突如其来的外派支援。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胡一德一个人而已。假如,他只是想故意设计害周觉山呢?他完全可以操控局面。他可以利用将军之职与克钦邦暗中勾结,也可以利用自己与南掸邦首席部长的亲近关系逼着周觉山不得不接受这次任务,周觉山一旦离开军区,胡一德就可以借势在暗中动手…… 毕竟他是南掸邦地区的将军,他可以清楚地知道周觉山在行动过程中的所有动向,而这也刚好就能解释清楚,为什么攻击他们的那一伙人能那么准确地知道周觉山临时决定休整的具体地点与详细方位。 “胡一德跟你不和?你们军区内部有矛盾?你其实早就已经猜到了,刚才那起袭击事件的主谋就是胡一德,对不对?” 在思紧张地望着周觉山,黛眉紧蹙,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日后回到军区的生活应该也是凶险万分…… 周觉山挑了一下眉毛,倒是一派云淡风轻,他转了个身,背对着风,倒退着走,双手抄兜。 “你好奇心很重。” 这种党派划分的东西,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在思莞尔,低头,目光微微闪烁,“没有,我只是瞎猜的,你如果不想回答,也可以不回答的……” 周觉山略略地点头,不以为意,他缓缓地停住了脚步,“我突然也很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是从哪儿听说的胡一德?谁告诉你的,你又怎么记得住?”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片宽阔的滩涂,他收起打火机,微微地眯了一下眼睛,半是认真地看着她。 俞在思……一个中国医生,竟然会知道一个早已丧失实权的缅甸少数民族政权的挂名将军。 他刚刚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 缅甸是全亚洲最穷的国家,缅甸的内战问题对中国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他不相信这女人会在中国听说过胡一德这个人并且记住了他的身份、名字、所属军区。但如果说她是到了缅甸之后才了解到了胡一德,那事情就变得更有意思了,她是怎么听得懂的?通过哪种途径?什么时候知道的?她不是不会说缅甸话听不懂缅甸语的吗? 还是说…… 周觉山深看了在思一眼,他勾了勾手指,让她离他近点儿。 “……” 在思瞠目,惶惶地捏紧了手里面的外套,她下意识地看向周觉山别在腰间的92g,寒光戚戚,更让她紧张地咽了一小口吐沫。 她是战地记者的事情,她还不能暴-露,周觉山会对她怎么样她不知道,但是类似的历史事件她也见过一些,周觉山身边的士官基本上都不是善类,如果一旦被那些人知道,那她多半会被交到军事法庭,当做境外间-谍处置,到时候那事情可就不是她一条命就能够解决的了。 “我、抱歉……” “我不想听谎话,你也没有必要骗我。” 周觉山依旧很平静,他信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抄兜,弯下腰,用平视的角度看着她。 在思频频点头,她明白…… 周觉山大致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他又扫她一眼,拿回他先前脱给她的军衣外套,翻出来一个细长型的纯黑色物品。 红色的指示灯忽明忽暗…… 在思怔住。 他随手按了两下,录音结束。 34.第三十四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周觉山缓缓地向前一步,在思后退。 他再度向前, 她再度后退。 她腰肢被卡进了摩托车车座的位置, 摩托车前后车胎紧卡着凹凸不平的地面, 在思惶惶地回头去看, 已然是退无可退。 周觉山低头,跨开双腿,用两条结实的手臂撑在她腰侧一左一右,欺身, 将她挤在了原地。 “逼我动手?” 这四周都有路灯,摩托车的反光镜把她手上的动作反射得一览无余,他眼睁睁地看见, 她把钱藏在了内衣的排扣里面, 虽然说地方确实是私密了一点儿,但他也不介意。 “……” 男人的视线灼灼地投射过来。 在思赧然, 双手背在身后, 用指尖紧按着自己的那点儿“血汗钱”。钱虽然不多, 但好歹也都是她一分一角地攒下来的。 “周团长,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你也不缺这点钱, 就放我这一回吧……” 她发誓她不会再跑,也绝对不会再把这笔钱当做跑路的路费了。吃一堑长一智, 她承认她斗不过他。 或许命中注定, 他就是命里的克星, 毕竟她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做了那么精细的计划,好不容易脱离了军队的控制,又跑到了这么远的地方,竟然都能刚好撞见他,在思认栽,她输了,她以后都会乖乖听话的。 周觉山仰头,哂笑一声。 有了再一再二,就会有再三再四。他以前确实是一个愿意信守承诺的人,但自从他认识了俞在思,他很快就练就了一种把对方的承诺当做耳旁风一样看待的本领。 周觉山忽地伸臂,抽出了在思藏在背后的钱。 40000缅币,数目不对。 “还有呢?” 男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在思想了想,眨眨眼,又摇摇头,故意装傻。 周觉山拢眉,不以为意,掏出手电筒,看看四周,右脚后退半步,弯腰,把她刻意扔在地上的另一半钱捡了起来。 一共60000缅币,约合人民币300元钱。 他将右手肘搭在膝盖上,蹲在地上,朝她勾了勾手指,“来,你告诉我,你这些钱到底都是从哪儿赚的。” 他tm临走前那晚特意在屋里安了监控,又每天派了那么多人前后盯着她,这女人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竟然还能赚到300元钱? “我今早才发现你装的监控……” 周觉山:“……” “也没想到还挺值钱。” 周觉山:“……” 一阵诡异的安静飘过,凉风拂面,月上枝头。不远处,卧佛寺的石阶前面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嬉笑声阵阵传来,反倒这片冗长的静谧映衬得更为违和。 私下里,双方的立场似乎隐约地有些改变。 周觉山扶膝站了起来,抿唇,清咳一声。 “我只是怕你乱跑。” 在思低头,轻轻地应声,“哦。” 须臾间,她耸了耸肩膀,别扭地移开视线,双颊也慢慢地晕红…… 人心叵测,谁知道他这些天在监控里面究竟都看见了什么。那个监控器,一直藏在花瓶里面,如果不是康嫂今早无意间倒了出来,在思可能还没发现。 她望望四周,静静地观赏着种植在寺庙两侧的龙船花,一眼望去,这山坡四下里佛塔林立,烟雾袅袅,龙船花红火华丽的颜色反倒让庄重古朴的寺庙平添了几分生机与雅致。 周觉山大步走过来,拔掉摩托车上的钥匙,牵起了她的手。 “……” 在思一脸茫然,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她微讶,低头看了看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他一路牵着她走到了寺庙的台阶附近。 前面人愈来愈多。 “去哪儿?” “把这钱花了。”周觉山随手将车钥匙抛起半米,又利落地抓回手里。 不义之财。 留在他这里他良心不安。 “……” 在思低头抿嘴,忍俊不禁。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周觉山步伐沉稳,牵着她在人群中穿梭。 贫穷不意味着衰败,乱世也未必没有繁荣。 石阶之上,一座座美轮美奂的佛塔映入眼帘,眼前的卧佛寺香火鼎盛,白墙立柱,描金的墙饰,回廊贯通,一望无边,高耸层叠。 从下面仰视过去,正中央的塔基上,寺里的大和尚正在举行点灯仪式,小和尚捧着经书诵读,沿街有贩卖商品的小贩,还有不少表演杂技、话剧、木偶戏的艺人,吸引着行人的视线。 “喜欢什么?” 他站在一家雨伞摊前,回头问她。 “我?” 在思微怔。 周觉山笑了,他不置可否,将两只手抄进了裤袋里。 在思觉得别扭,没吱声,但似乎又盛情难却,她掀开头巾,看了看四周的摊位…… 总的来说,好像也跟国内的东西也都差不多,一些富有民族特色的东西,她又不是很懂,佛教国家讲究多,她很担心自己会再像那天在村子里无意间摸了那个小女孩的头一样,触犯了人家的禁忌,招惹非议,得不偿失。 周觉山耐心地等着她,并不着急,这60000缅币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附近都是些小商小贩的聚集地方就别打算买奢饰品了,当然,这地方也不兴这个。 他借着身高优势,替她四处看看,有几个小摊位的生意还是挺红火的。只不过都是些便宜的布料、碗筷、米面粮油,集市上最常见的东西,她应该也没什么兴趣。 “买鞋吗?” 夜色低沉,行人摩肩擦踵,他靠在了一根立柱上面,鞋跟抵着墙角,无意间,倒是一眼扫到了在思脚上的那双布鞋。 坏的,侧边裂了一个口子,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坏的。 当然,在战场上,常年风吹雨打炮火连绵,什么都能坏,周觉山并不稀奇。 在思顺着他视线看去,后知后觉,刚刚发现,还没等她开口,周觉山已经把她拽到了距离最近的一家卖女鞋的摊位那里。 老板的生意冷清,试鞋的座位都空着,他把她按到座位上,随手便扔了两双麻布的鞋子到她脚边。 在思赧然,小声地开口,“在中国,送鞋子不吉利的。” “这儿又不是中国。” 周觉山右脚后退半步,前脚掌着地,用标准军姿蹲在了她的面前。 他拿起一只鞋子,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研究明白了穿法,解开绊带,握住在思的脚踝,帮她穿了进去。 颜色有点鲜艳,大小倒是刚刚合适,“喜欢吗?就这双?” “……” 在思收起脚,低头看看,嫩绿色底面的布鞋,一大朵鲜红的玫瑰花正绣在上面,她没能忍住,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嗯?”周觉山不明所以。 “直男审美。” 在思捂着嘴,忍不住笑。 不对,这个锅直男都不背。 周觉山没有听懂,但是看在思的反应,应该也不是在夸他的样子,他眼波微动,“嘲笑我?” “没有没有。” 在思忙不迭地摇头。周团长一贯在部队里叱咤风云,在思她只是一个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小跟班,她又哪儿敢啊。 “……” 周觉山又横眼看看她,没说什么,“你自己挑吧。” 他不懂这些。 夜又深了些,他烟瘾犯了,可在寺庙附近不能抽烟,他起身,离在思远点儿,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捏在手里,来回地开启闭合,竖耳听着清脆的声响。 鞋子就摆在右手边的位置,在思探头看看,也没看中什么特别喜欢的样子。 基本上都是大红配大绿,她欣赏不来,鞋摊的老板又从口袋里翻出几款新款出来,模样稍好一点,他问在思穿多大的鞋码,在思欲言又止…… “周团长!” “嗯?”周觉山侧过头来。 “麻烦你……老板刚刚问我穿多大的尺码。”他先前拿的那个就是对的,可在思不会说缅语,沟通不了。 周觉山略略地点头,帮她翻译了一下,老板连忙点头,又去翻深藏在底下的袋子。 大了,大了,还是大了…… 这位置偏僻,光线不佳,摊位前有个长桌子挡着,附近又没有路灯,男老板眯着眼翻了半天,才从袋子最底下抽出了一双最是秀气的女鞋。 35.第三十五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在思心里犯嘀咕,没动。 周觉山忍不住将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马上就开饭了, 你到底走不走?” 她连忙答应, 低着头,伸出了一只素白的小手,轻巧地搭在了他的掌心。 他瞬间握紧, 弯腰,从车里翻出了一根绳子, 迅速地缠绕, 将两只手腕紧绑在了一起。 “……” 在思抬头小心地觑他一眼, “我不会乱跑的。” 这儿附近都是荒草地, 能见到的人也都是不会说汉语的民兵和掸族人, 她能跑到哪儿去, 万一再遇见一些山野流氓, 那下场说不定更会比现在还惨。 周觉山不以为然, 微拢着眉头,将绳索打了个双扣结, “你想多了,我是南掸邦军区的团长,上校军衔,在外出差随时可能会有人刺杀我, 我绑着你, 是做最坏的打算, 一旦遇到危险,需要有人第一时间帮我挡弹丸和岩石碎片。” “……” 在思呆住,瞪眼,两片柔嫩的唇瓣还悄悄地蠕动了两次。 周觉山扫她一眼。 “你不愿意?” “我……”她好像确实没有这个义务。 “那你当初抓着我不放的时候想什么了。”周觉山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在思低头,没话说了…… 周觉山等了几秒,骤然手腕用劲,将女人用力地从车里拽了出来,猛力地挤在车门上,拿两条结实粗硬的大腿夹住了她,“你不愿意也晚了。” 他低着头,目光深深的,嘴唇就贴在她耳朵旁边说话。 在思的脸有点烫。 她红着脸闪躲,可她跟他手腕被绑在了一起,尽管推搡了几下,依旧没能避开对方的视线。 附近没人,周觉山难得安静地望了她一会儿,认识了半个多月他才发现,眼前的女人皮肤很白,锁骨很深,颈子纤细修长,一旦感觉害羞就容易脸红,从脖子根儿一路烧红到耳朵后面。 很美、又单纯的一个女人。 就她这副模样,被任何一个缅甸男人看见了,九成九都要忍不住肖想两天…… 周觉山眉梢微动,忽地抽身,一脸正经,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山岭。 “就在这儿附近走走,有人住的地方相对安全,远了或许会有蛇,军队里抗蛇毒血清稀缺。” 在思惶惶地点头,背身,用手背贴了一下红透的脸颊。周觉山没有多等她,手牵着她步速很快,她蹙眉,只能一瘸一拐地尽力跟着。 缅甸当地林业资源丰富,随处可见红壤土和阔叶树林,临近河堤,土质松软,空气潮湿,她跟着他穿过树林,迎着河岸的凉风徒步而行,衣服都兜了起来,像是要把人吹飞了一样。 正前方有一块岩石,再往下隐约能看到一艘被帆布遮盖住的小船。 “想划船吗?” 周觉山侧头问她。 “不了,谢谢,我不会。”其实在思是会的,但她水性不好,她怕自己万一在船上惹怒了周觉山,这男人再把她扔进这河水里。 周觉山倏尔轻笑一声,驻足在原地。“原来在你们国家都是女人负责划船的是吗?” “嗯?” 在思仰头望他。 周觉山耸了耸肩,在附近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北掸邦这一带的河岸边风景很好,空气清新,很适合整顿武装,休养生息。 整片河岸朝外凸出呈半圆弧形,周觉山恰好背对着刚才经过的地方坐着,河岸边的凉风拂面而过,大自然的草木味道沁人心脾,他目望着远方,随意地把玩着裤袋里的打火机。 在思就安静地站在他身后。 她眼波微动。 趁机,偷偷地瞥了一眼那条小船,又低头看了看绑在二人手腕上的那条绳索…… 其实,这半个月以来,她从未放弃过逃跑,每一个夜晚,她辗转反侧,想过无数种方法要离开这支军队,只可惜之前在南掸邦军区生活时,她被困在军营里面对那附近的环境一无所知……但是今天的情况不同,今天她跟着周觉山一路北上,时不时地还能听到有士兵报告途经的主要村寨与城镇。 熟记被派遣国的城镇地名,是一名境外记者的基础工作。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刚刚隐约听到有人提到孟贡镇,那么眼前的这条河水就是南渡河,南渡河的下游离中缅边境不远,她可以从这里划船离开,穿越一小段掸邦东北的原始森林,顺利抵达位于中缅边境的瑞丽口岸。 当然,前提是她没有被周觉山发现也没有触礁……而且原始森林那一段路途必然也很凶险。 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没有更好的选择,不管自己能否坚持得住,她说什么都要试一试。 “周团长。” 在思鼓足了勇气,试探性地开口。 周觉山淡淡地睨她一眼。 “我肚子不太舒服……你可不可以让我去上个厕所,不用太久,两分钟就可以。” 周觉山嗤笑一声,将打火机揣进了上衣口袋里。狡猾的女人他见多了,“你不觉得你找的理由有点太烂了吗?” 在思抿唇,暗下决定。时至今日,她可能也不再需要什么尊严和矜持了。 “我、我是真的不太舒服,我来姨妈了……” 周觉山勾起唇角。 在思红着脸,往他跟前又站了站,抬起手腕,用手掌心轻轻地扣住了男人结实的后脖颈,主动将自己的小腹凑了过去。 他常年在前线打仗,应该对铁锈般血腥的味道再熟悉不过。女人的月经血本来就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儿…… “姨妈就是月经……” 周觉山瞬间将头转走。 “你带东西了吗?” 在思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丢人的事儿,她红着眼眶,仰头看着刺眼的天空,“嗯。” “自己去那边处理干净。” 他敛眉,很快地解开手腕上的绳索,松开她,还很利落地将身体背了过去。 在思看准时机,回头看了他一眼,迅速地跑到了靠近河岸边背坡的位置。 小船被绑在一根木桩上面。 河岸有点陡,船面与岸边之间相差大约有三米多的高度,远处倒是有一块平坦的地方可以迂回过来,但周觉山随时会起疑,她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绕路。 在思快速地调整呼吸。 闭眼。 深呼吸。 跳…… “砰!”一发直径5.8mm的子弹同时与她右脚的脚筋擦身而过。 子弹射进了灌木丛里。 在思僵住。 一抹凉风吹过,眼前的河面波光粼粼。她低垂着眼睫,眼望着浅泛着涟漪的河水,眼睁睁地看着身后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不紧不缓地走来,慢慢地靠近,终于,完全地笼罩住自己…… 周觉山微弯着腰,单臂搂住她的肩膀,静静地凝望着河水里二人的倒影。 “好玩吗?” 在思垂眸,话音轻颤,“不好玩……” “那你为什么还要骗我。” 周觉山嗤笑着扯了一下嘴角,格外认真地凝望着小女人清丽的面容。他本以为他先前在车上对她的警告已经够清晰了,没想到,她还是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 在思攥拳,强忍着泪水,“周觉山,我不属于这里,你放了我吧……” 她知道他本质不坏,她不记恨他,她只是想离开这里。从踏入缅甸的那一天起,这一行的所见所闻就早已远远出乎了她的意料,在交战区,她几乎每天都在生死的边缘游走,这里没有人权,她害怕,她受够了,她想逃,这里本就不是她应该存在的地方。 闻言,周觉山沉下脸,慢慢地挺直了腰背。“哦?你好像有点儿健忘。” 半个月前,她目睹了南掸邦军屠村,她是被他手下的人带回来的。“当初是你选择了我。你现在想走,可以,但代价你未必承担得起!” 说完,他瞬间提起枪口对准在思的太阳穴,上膛,枪口的余温让周遭的氛围陷入一片死寂。 “……” 在思不怕死。 但她不能死。 她的命是那个中国医生换给她的,她身上背负着的不止是她一个人的未来,她根本没有资格去死。 在思哽着嗓子。 “好,我明白了。”她认清现实,她以后都不会再乱跑了。 周觉山眯眼,推开她,收起了枪。 36.第三十六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 桌角放着一个烟灰缸。 他随手按灭香烟,嘴角噙着笑意, 一如既往地跟她说话。 在思望而生畏。 她瞠目,嘴唇蠕动,没说话, 手扶着桌边, 稍微往后退了一点儿。 周觉山面不改色, 上前半步, 抓住了她纤细的小腿。 在思失去平衡,没能坐稳,他逼近,拿手臂托着她的后背。两个人毫无距离, 他用英挺的鼻梁抵着她脸颊, 眼睫低垂, 须臾间, 连两个人的呼吸声都交织在了一起。 “我……我……不是……” “你是。” 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 他深望着她,片刻后, 他垂眸,吻住了她粉嫩的脸颊。 空气里是一片冗长的安静,慢慢地,他吻住了她的眼睛, 一股淡淡的烟草味萦绕在彼此之间, 他停顿了几秒, 又朝她嘴角滑去。 什么人会出现在缅甸战场? 什么人能听得懂缅甸语? 什么人又会对军事新闻那么感兴趣,还能同时做到对处理伤口一无所知? 周觉山心知肚明,他只是看破没说破,如果她一定要让他拿出准确的证据才肯承认,他也可以立即派手下的人去查。 没有人可以一辈子都活在谎言里面。尤其是现代社会,身份信息简直是一文不值……五分钟之内,她的所有个人资料,诸如工作、恋爱对象、家庭、毕业院校、住址……甚至于她在什么时候坐了哪一班飞机,在哪一家商场买过哪一件衣服他都可以给她查的一清二楚。 在思心脏狂跳,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低下头,拿白皙的手指挡住了周觉山热烫的嘴唇。 周觉山也并没想一定要对她怎样,他两手撑开,俯视着她,能看出一些她的紧张和忧虑。 他别开脸,瞥了一眼窗外的山岭,绵延的山坡起伏不断,用十分笃定地语气说道。 “我现在只需要胡一德这个人的资料,作为交换条件,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帮你伪造一个中国医生的身份。其他的事情我不多做为难,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 军队里有军队的规矩。 任何一个独立军区,都不会容忍一个外国战地记者的存在。 事到如今,她的命就捏在他的手里,整个南掸邦军区上下几十万人,除了他之外,绝对没有第二个人敢再承诺能保得住她。“我希望你能明白到事情的严重性。” “……” 在思慌张地抬起头,眼眶泛红,她思忖了片刻,无奈地点头,已然是承认。 她明白。 经过了昨天的事后,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周觉山城府太深,她斗不过他,更也瞒不住他。 没错,她是一名战地记者,可是即便她是个记者,那也并不意味着她就可以了解一些连他们内部的军官都接触不到的内幕消息。 “我来缅甸的工作,是做国际医疗救援主题……”她抿唇,渐渐地将一切娓娓道来……“我知道胡一德这个人,只是因为我在来缅甸之前了解过一些有关于他的新闻报道,但是我敢保证,你想要的那种资料我并不清楚。” 她才工作两年,资历太浅,上级是不会交给她这种任务的。 第一次,她在他面前揭开了一点伪装的面具…… 周觉山眉梢微动。 “实话?” 在思闷闷地点头。 “实话。” 周觉山歪了一下头,不以为然,他用食指挑起她下巴,让她直视着自己,两个人四目相对,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在一起,电光火石之间,仿佛在互相试探,谁也不肯再多做出一丝让步。 片刻后,周觉山垂目,率先抽离。 “你说谎。” “我没有……” 他沉着脸,径直绕过她,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军装外套,迅速地穿在身上。 “我去看一眼伤员,晚上你先睡,不用等我。” “……” 在思咬紧了嘴唇,望着他的背影,几度欲言又止。 她知道,她知道他已经对她做出了很大的让步,可是每个人的立场不同……“好,我承认,我确实不是这样认识胡一德的。但是你想要的资料我真的不知道。” 周觉山骤然驻足,停在了门口。 一片落日余晖之下,微凉的日光斜映在他漆黑锃亮的军靴上,折射出一道冷然的光亮。 他扯起嘴角,两手抄兜,微微地侧过了一点头,“这回又是不是实话?” “……” 在思沉默,犹豫。 周觉山笑了,“算了,我说过我不想听谎话,这件事我不会再问,等什么时候你想主动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 解决胡一德这件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来日方长,周觉山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去对付他。扳倒一个将军谈何容易,他也更不可能真要靠她一个女人来帮他。他今天问她,只是试探,看一看她有没有这份儿心,谁曾想……这结果倒真是挺让他“神清气爽”的。 “走了。”周觉山迈开皮鞋,推门走了。 灶台上的火也熄了。 只留下一锅开水与在思作伴,四下里空荡荡的。 …… 在思倚着书桌,思索了一会儿,半晌,上了二楼,贴着床边,躺下。 其实,她真的没有骗他什么……她知道胡一德,是因为她家里人的缘故,跟军事无关,跟这场战争也无关。 陈年往事,大约是一些世仇恩怨。记忆中,她父亲生前当过中缅边境的缉毒警察,中队队长,也算年轻有为,她母亲常说,她父亲是因公殉职,是胡一德害死了他…… 她那个时候还小,六岁?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什么是因公殉职,只知道从那之后,她的生活里就多了一个胡一德这样的陌生名字,说不上有多恨,只是很好奇,好奇她父亲为什么会死,好奇胡一德是谁,好奇缅甸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她自学了缅甸语,就是因为这个。 她还当上了战地记者,也是因为这个。 缅甸的游客之行,去的都是光明、善良的地方,想要切实地感受到这里的残忍与黑暗,那么就唯有做出一些牺牲与让步…… 她也怕战场,她也怕战火,但她还是来了,她把这当做是一项人生中的小目标,她想着有生之年,总该还是应该来看一看的,就当是了却心愿也好。 在思临睡觉之前,给周觉山留了一张小纸条。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懂中文,我被绑到军区里的那一天,随身带着一个日记本。那个日记本里就是我对胡一德所有的了解了,如果你能找到,希望能帮得到你。” 夜深时分。 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拿起桌面上的白色纸条,转头,又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女人。 周觉山倚到了窗边,拨通了一个电话。 “苗伦。” “……” “是,团长。” 这次出访克钦邦的行动,苗伦恰好也跟了过来。他立马从床上翻起来,捞起一件衣服,急匆匆地出了门。 一到晚上,这破村子里压根儿没电,他跑到一辆幸免于难的吉普车后面,翻翻找找,用手机当手电筒。 光线差到离谱……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旧色的线装笔记本,翻出来一看,好嘛,一个字他都不认识。没错了…… “就是这本!” 苗伦咧嘴一笑,从车里跳了出来,呼哧呼哧地又往周觉山落脚的竹屋跑去。 路上碰见了冯连长,他条件反射,立正敬礼。 抬手时,日记本险些掉在了地上,他连忙接稳,免得闯祸。冯连长朝他摆摆手,让他赶紧去给团长交差。 苗伦笑笑,忙不迭地点头,继续上路。 两个人谁都没注意,有一张小小的一寸免冠照片从日记本的缝隙里滑落出来,掉在地上,被风吹远了…… …… 河边,凉风带着一股腥咸的湿味。约莫五分钟后,周觉山的司机驱车匆匆赶到。 两个人先后上车,一路上相对沉默,沿途,青山绿水不再,半山腰的良木被炸成了一根根黑炭,清水被染红,河面上还飘着四五具尸体。 下车时,村寨外停着一排吉普车,村寨里哀嚎遍野。 “……” 在思瞠目。 上百名士兵都聚集在这里,死伤过半,汤文正躺在村内竹棚里的一张破木板上,他浑身血淋淋的,右侧大腿血肉模糊,一名男医生正拿着镊子、端着个放大镜,满头大汗地挑被炸-弹炸进他皮肉底层的石子碎片与沙粒。 37.第三十七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不远处, 过节的行人结伴而行, 来来回回, 有说有笑,半晌过去,男老板抽起毛巾擦干一脑门的汗, 好不容易又翻出最后一双鞋, 周觉山接过鞋子, 利落端正地蹲在了在思的面前。 反观在思,她长睫微微地低垂,两只手抱着膝盖,正缩着两只脚坐在换鞋的椅子上。 女人脚趾圆润,白皙的脚背泛着盈盈的粉嫩。周觉山托起一只鞋底, 将鞋子递到了她的脚边。 米色的素布小鞋干干净净,只有一条白色的细纹绑带横在中间, 中规中矩,麻布的面料也算清透, 好在款式秀气,在思皮肤又白皙, 一双看似普通的小布鞋穿在她的脚上倒也挺好看的。 周觉山半弓起腰,稍微退后半步, 示意她把脚放在地上试试。 在思踩了踩地面, 大小合适, 还算舒服。 “就这双?” “谁是你太太……” 两个人不约而同。 “嗯?”周觉山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她。 在思赧然,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说了。她微微地脸红,又摇了摇头,低头,自己很快就动作利落地将另一只鞋子穿好。 “就这双吧。” 矬子里面拔大个,就这双还算挺好看的。 “嗯。” 周觉山低笑一声,不置可否,他蹲在她面前,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着眉骨,细想着她刚刚问他的话,嘴角不禁慢慢地勾起了一点笑意。 背后,忽然有一道急促沉重的钟声响起,震耳欲聋,人群骚动,附近的小商贩那里也跟着开始变得不再安宁。 二人转头去看。 山顶。 是卧佛寺的主塔撞钟。 在思不禁凝眉,思索,隐隐约约才想起来,按照缅甸的风俗传统,似乎每年在光明节当晚,缅甸境内的每座寺庙都要在九点一刻准时撞钟一百零八下,为众生祈福,为亡灵超度。 周觉山迅速地掏出手表,敛眉。 ——九点十分。但是今年的撞钟却整整提前了五分钟。 “走。” 他瞳孔一缩,立即牵起在思,将买鞋的钱也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面。卖鞋的老板正在埋头收拾刚刚拿出来的那些码数偏大的鞋子。 两个人走远了一些,男老板后知后觉。 “哎,先生,你给多了!”他抬头,挥了挥手里的钱。 周觉山置若罔闻。 在思忍不住想回头,一阵枪声突然响在了背后。山顶上的一颗佛头滚了下来,钟声断了,几十个小和尚从寺庙里逃了出来,一名黑衣男青年戴着口罩和帽子站在山头朝那群小和尚开枪,一群大和尚抄起木根朝对方冲去,忽地,又有人端枪从反方向远点射击,枪枪爆头,在思亲眼目睹,那些英勇冲锋陷阵的大和尚又纷纷倒在了血泊里面。 “……” 寺庙里的游客开始像疯了似的往山下狂奔,人们尖叫、哀嚎,六百多级的台阶,有人不幸在半路崴脚滚了下去,后来的人就用力地踩着他的身体跑过,疯狂、残忍,这是人在陷入危险时的本能选择。 周觉山还算理智,他迅速地判断,没有跟随人群的走势,抱住在思的头,带着她迅速地穿入了一片茂密的树林,打算再由树林的缓坡下山,暂时地脱离危险,最起码能躲避开踩踏和误伤。 灌木丛的枝丫勾破了在思身上的披肩,周觉山从腰里掏出军刀一把将枝丫斩断,以免给敌人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在思费力地跟着他,仰头看他,“怎么回事?是胡一德的人吗?” 一年一度的光明节,原本是缅甸举国欢庆的日子……在思早就听说缅甸是一个充满信仰的国家,佛教是缅甸的国教,可那群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丧心病狂地出现,屠杀和尚,还毁了寺庙的佛像? “不是部队的人,开枪的姿势和武器型号都不对,有可能是附近山上的土匪或者是信仰其他教派的极端教徒。” 周觉山松开在思,一路在前方用军刀劈着茂密的树枝,替二人开路。 这里毕竟是掸邦地区,寺里面到处都是普通百姓,胡一德好歹是南掸邦军的将军,他顶着这个身份,就算是再无赖再混也不可能为了解决周觉山就向这里的普通民众动手。 再者说,他前几天去往克钦谈判的事情已经基本告一段落,“和谈期间,之前被扣在克钦的那两个士官已经被平安遣回了南掸邦军区,胡一德擅离军区的事情也已经被吴部长发现,他虽然还没回去,但现在身上顶着压力,一时半会儿应该还不会再敢向我们发起主动进攻。” 周觉山现在就是缺乏绝对证据,证明当初攻击他们的那一伙人就是胡一德。否则最近眼看着伤员恢复得也差不多,其实他也完全可以带着在思回到南掸邦军区,毕竟那里相对安全。 但是既然证据不足,没办法将对方连根拔起,那他一时半会儿也还不想离开。毕竟敌不动我不动,只要胡一德不走,那他就可以打定心思跟他耗。 “你留在这里别动,我先去前面看看。” 周觉山让在思蹲在一丛灌木后,又捡起几根树枝,挡在了她的四周。 今天的这伙人无组织、无纪律,人数不多,武器落后,应该还不足为惧。 在思有点担心地看他,“你小心点。” 周觉山点头,“放心。” 他把刀留给了她,快步离开,消失在黑暗之中,在思低头看了看自己所处的位置。地方隐蔽,但又有点太隐蔽了,也不知道他回头还能不能找得到她。 四下里漆黑一片,同时又是一段冗长的安静,在思怅然了叹了一口气,又颠了颠手里的军刀,沉甸甸的,她抿唇,后知后觉,微讶于他怎么就敢把自己身上的武器给了她。 他去的地方不是更凶险吗? 他就不怕她回头翻脸用这把刀对付他? 刀尖轻轻地划过一片细长的草叶,透明的汁液便迅速地顺着平滑的叶面流淌出来……很快、很锋利的一把刀,如果用得好应该能一刀致命。 不远处,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渐渐地传来,在思竖耳,打起了精神。 “贴金的佛头,这一票干的不亏。” “哥,咱这钱是不是够去仰光玩几天了?” 两道男人的声音接连响起,一粗一细。先说话的男人再度开口。“仰光?去那破地方干嘛!我前两天听说中国的云南省很有钱的,地方大,妞又漂亮,等过一阵再干一票大的,然后我就找个熟人,领兄弟们偷渡过去。”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前后交叠,在思细数了一下,大概有七八个人。看来周觉山说的没错,这些人与胡一德无关,既然只是图钱害命,那八成就是土匪。 像这种畜生,简直就是人渣败类,在思提起刀,她一想起刚刚那些才七八岁的小和尚,就很想狠狠地往这些人身上扎上两刀。 一只大手忽地按住了她。 在思回头,惊讶。周觉山镇静自若,蹲在她旁边,跟她比了一个嘘。 在思睫毛霎动,“你是怎么回来的?”她将嘴唇贴在他耳边,音量压到最小。他这么大个人,走路都没声吗,而且还这么快就绕了一大圈? 周觉山哂笑一声。 “别说话,看戏。” 他挑眉,用手掌捏住了在思的脸颊。 他捏着她的脸,让她转过头去,在思皱眉,她被他用手捏成了一只花栗鼠,脸颊的婴儿肥都堆在了一起,嘴唇微微地撅着。 “看什么。” “烟花。” 在思不明所以,拍掉了周觉山的手掌,她揉了揉脸,正前方忽地传来一道轰然的爆-炸声。 她连忙仰头去看,尘土、树枝和落叶迎风飞起,她低头,呛得眼泪直流,好在没看见人的胳膊和腿…… 周觉山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起身,一脸的云淡风轻,“走吧。” “去哪儿。” “中国有句古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周觉山低头,在思仰头看他。 “嗯?” “做好事,不留名。” 在思:…… 在思撇嘴,笑出来,又有些匪夷所思,心说恐怕他这句话用的时间、地点都不太对吧。 周觉山摊手,不以为意,弯腰将她从地上拉起,“我刚刚报了警,警察大概还有十分钟到。”这附近不是他们军队的直系管辖区,他们必须得赶在警察到来之前离开这里。 38.第三十八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周觉山始终未归,音讯全无。 根据任务需要,他往克钦这一行带走了大部分的精锐力量和年轻士兵, 再加上这座宁静的小村庄里常住的村民本就不多,男人大多也都被当地的少数民族势力给征兵征走带去打仗了, 整个村寨,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伤员残兵, 远远望去,便是满目的萧条寂寥…… 村长家的电视机也坏了。 小锅盖信号差到离谱。 这里的村民也并不是人人都有手机, 公共使用的座机还是前两年安装的,村子里的生活朴实无华, 平静单调, 一到晚上,挨家挨户便早早地熄灯睡觉, 没多久,连部队带来的小型发电机也都被白白的闲置放在了一旁。 …… 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 掘井而饮,耕田做食。 …… 在思每天闲得发慌, 而且她又不会说缅甸语, 整个村子里也只有汤文和村长的老婆能勉强地跟她交流几句,但他们最近似乎都忙,她又没什么事做, 末了, 她只能整日守在竹屋的门口, 托腮发呆,日复一日,守着头顶的一小片天空生活。 她在这个村里的生活就基本相当于一个哑巴。 听得懂,但不能说。 没有了正常人间的沟通和交流,而且还必须要把所有的想法都埋在心里。 要不要学习一下怎么说缅甸语呢,可是从头学一门语言又谈何容易…… . “是,团长。是,村里没什么事,你放心吧。” 傍晚,汤文刚坐到餐桌上,一通电话拨来,他看看四周,立刻拄着拐杖离开座位,躲到了墙外一个很隐蔽的胡同里接听。 电话那边的男人不置可否,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正坐在公共区域,背景音略显嘈杂,不远处,上百名全副武装的陆地士兵正从他身边齐步走过,脚步声整齐划一。负责接待的女兵递了一杯咖啡过来,周觉山随手接过,放下,没喝。 “那女人呢?有没有又想着逃跑?” 上周,他陪她到河边散步那回,俞在思撒谎骗他要上厕所的种种事情还历历在目,认识了快一个月,周觉山看透了她,他对她的信任已经所剩无几,对她承诺给他的话更是可信度不高。 汤文想想,“没有,俞小姐最近都挺安分的,安静,很少说话,也不乱跑,除了三餐和睡觉,大多数时候就坐在院子里发呆。” 汤文知道,周觉山留下他的目的很明确,一是养伤,二是盯梢。 村寨里留下的虽然大多是伤兵,但大家也都知道在思的身份,再加上村子里的村民暗地里通风报信,几百双眼睛一起盯着她,她就算想跑也跑不到哪里去的。 周觉山点点头,沉默了一瞬,捏起咖啡杯,没有说话。 恰好,有一道轻盈的脚步正在朝汤文走来。 在思是好心,今天炊事班做了鲫鱼汤,村子里那些伤兵一个个狼吞虎咽,吃个饭像打仗了一样,眼看着鱼汤就快被喝没了。 “汤文,it''s time for dinner!” (该吃晚饭了。) 中国有句老话,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他腿伤还没好,年纪又不大,正是应该趁机多吃点儿,好好补补身体才行。 “挂了。”熟悉的嗓音传入了手机的听筒。周觉山沉声,眸色骤深,放下咖啡杯。 汤文立即听命,按下结束按钮,转身,匆匆忙忙地将手机揣回了裤兜里面。 在思出现在胡同尽头时,大约就只比汤文收手机的动作晚了0.1秒。她没看见汤文的手机,但是看到了他从裤兜附近抬手的动作,宽松的裤兜侧面微微地凸起了两个小小的尖角,距离不远…… 漆黑的眼珠在眼底一旋。 “你在打电话?” “没有啊。” “你在给周觉山打电话?” “没有啊。” 汤文接连否认。暗地里悄悄地咬紧牙根儿,tmd,这女人怎么这么聪明?他明明演的天衣无缝。 “……”在思莞尔,浅浅地笑了一下。她就猜到了,周觉山并没有失联,只是像他走时一样,他通知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通知她,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也有可能会联系所有人,但也不会联系她…… 不告诉她,或许也有利有弊吧,毕竟她是个战地记者的身份,这种两邦之间的军事行动不管是出于什么角度考虑,她自然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在思抿唇,眼波微动,耸了下肩膀,继续说道,“周觉山一走几天,你是他的文书,如果他真的没有联系过你,你怎么可能坐得住。” 周觉山去克钦这一路凶多吉少,依照汤文对周觉山的忠心程度,他势必会定时地询问周觉山的动向,为他铺一条后路,以备不时之需。 更何况,周觉山不在的这些日子,村寨里的那些伤兵、炊事兵、医疗兵,一个个依旧认真工作,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缅甸的少数民族独立武装部队基本上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水平和素质,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人松散惯了,如果没有人在幕后下达了准确的命令和要求,他们是绝对做不到现在这样的。 在思最近几天确实是闲到发呆,但发呆并不等于犯傻。 “他说了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吗?” 她语气肯定,侧头看汤文。 她的日记本被周觉山给带到克钦去了,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她想找个机会再把东西从他手里再拿回来…… 汤文摸摸脖子,有点尴尬。 “你不说那我问别人也一样。”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伤兵可没有汤文嘴严,在思回头随便找个东西贿赂一下,她就不信没有人告诉她。 “the day after tomorrow!” (后天。) 眼见着在思要走,汤文连忙拦住了她。他皱着眉,有点紧张地道。 “你别跟团长说漏了。” 这其实都算军事机密,他发过誓不告诉她的。 在思笑着点头,没再多问。 汤文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吃饭的地方。 当晚,夜深人静,山里散发着温暖的潮气,整个村寨笼罩在氤氲的纱幕里,树上的蝉鸣声不断,月上枝头,在思一个人坐在竹屋的书桌前,把玩着周觉山用过的纸笔,若有所思。 周觉山后天回来…… 明天是缅甸一年一度的光明节…… 光明节又叫“献袈裟节”,是缅甸人十分重视的节日,每年到这个时候,月圆之夜,信男善女都要向僧侣敬献袈裟,点灯迎神,举办各种娱乐活动。 到那个时候,人一定会很多,场面也会很混乱,她要不要趁着这个时机,离开这里…… 逃跑的想法再度浮现出来,在思想了又想,虽然这一次的想法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紧急又迫切,但她多少还是想走,毕竟周觉山对她并不信任,她又何必安静本分地留在他身边。 先计划了再说,到时走与不走,视具体情况而定。 思及此,在思打开周觉山的钢笔,快速地在桌上的白纸上书写了起来。 她画了一张地图,又将重点的环节标记了出来。 其实还是很简单,主要是因为周觉山不在的几天,她观察入微,每天看似是坐在门口无聊发呆,但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在计算从门前路过的哨兵巡逻与换岗时间。在战场上呆了两年,她深知一点,不管是多么精准地布排,只要涉及到人为,就一定还是会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和漏洞。 她可以抓住明晚七点二十五分的那次吃饭与换岗之间的巡逻漏洞,伪装一番,混在村民之中,跟着他们一路赶到距离这里最近的寺庙去。 至于剩下逃离的计划,就如同上一次她在河边的计划一样。缅甸的寺庙一般都临河而建,那附近肯定有船或者其他的交通设施,只要她能脱离军队的视线,再沿着南渡河一路北上,她就可以赶到瑞丽口岸,回到国内。 就算不跑,她也决心要出去转转。 在思如此想着……放下笔,起身。 明亮的卧室里,有人拉上了窗帘,在思确认了一遍四周的窗户,清新的画面骤然变得香艳起来,床边,女人脱掉裙子,摘掉了胸罩,撩开乌黑的长发,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窈窕曼妙的身姿春光旖旎,撩人到极致。 周觉山瞬间将笔记本阖上。 抱歉,他无意偷看。 画面里的人毫无察觉,自然地熄灯,睡觉。 周觉山一只手掌按压着笔记本盖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桌面,脑子里不停地浮现出刚才电脑中的画面……他仓促地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打开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估算好时间,才又把笔记本重新打开。 实时的监控画面已经变黑,房间里悄无声息,说明刚刚的女人已经睡了,他将时间后退到5分钟之前,双击左键,放大了在思画下的那张草图。 39.第三十九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随后,不到一天的时间里, 各种录音、口供、物证……不停地汇集到周觉山这里。 所有的证据加在一起, 已经足够确认来人是胡一德没错。 他擅离军区。 蓄意谋杀军中高级将领。 私下勾结克钦独立军, 引发内乱, 谎报军情, 混淆视听, 误导大众…… 以上样样罪名都够他吃一碗牢饭,甚至当场枪决也不为过。 但是事情的关键在于…… 要如何证明胡一德本人与这起突如其来的爆-炸事件存在着最直接的指挥作战联系。 不管怎么说, 胡一德毕竟是少将军衔, 如果找不到关键性证据,仅凭周觉山一家之言恐怕难以服众。况且周觉山心知肚明,自己的出现其实早已破坏了南掸邦军内原有的阶级秩序……一些幕后势力推手都在费尽心思地控制他, 以免他权势愈做愈大。 再加上南掸邦首席部长吴四民那人对胡一德一向是信任有加, 如果只凭擅离军区一条, 吴四民未必会肯同意办了胡一德, 或者顶多关他两天再找个借口放出来…… ——而这些都不是周觉山真正想看见的。 …… 赶尽就要杀绝。 …… 斩草就要除根。 既然胡一德敢先动了手,那他就必须要让这个家伙再绝无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傍晚时分,岚雾缥缈。周觉山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指交叠在一起, 拇指尖轻轻地划过自己一侧的眉骨,渐渐地陷入深思…… …… 五分钟后, 倏尔。 “哎, 你说, 你是不是偷摘了我们家的菜!” 一道陌生且清亮的声音传入耳中,嗓音稚嫩,用的是朴素的掸族方言,前鼻音很重。 “no~~~” 这个声音倒是有几分熟悉。 思绪被打断…… 周觉山捏捏眉心,起身,他拨开后窗的竹帘,沉眸望向窗外,不远处,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影正沿着屋后的车道线一前一后地走着。 在思步伐轻盈,她穿着一条浅色的碎花长裙,迎着风,扎着一个清爽俏皮的马尾辫,手里捏着一小束白色的鲜花。 她身后,跟着一个又瘦又小的小女孩。女孩子年纪不大,但脾气不小,她双手叉腰,仰头瞪着在思,一脸的傲气。 “哎,中国人,我学过英语的,你别想糊弄我。你看你手里面拿的明明就是我们家辣椒结的花!” 整个村子里就只有她们家才种辣椒,白色花很漂亮的,这两天军队进驻,全村戒严不能外出,她敢肯定,这女人手里的小白花,就是她们家辣椒结下的。 “……” 在思耸肩,不以为然。 这个小女孩儿从村口一路跟过来,不依不饶,起码有五分钟了…… 她看看四周,确认没人。 她转身,弯腰,摸了摸身后小女孩的脑袋,“it’s the white jas-mine,bigger than capsicum flower,can u find the difference between them?i swear,i didn’t steal anything。” (这是白茉莉,比辣椒花大一点。你能看出来这二者的区别吗?我发誓,我没有偷过任何东西。) “啊……妈……救命……这个女人竟然摸我的头!!” “……” 小女孩突然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像疯了似的跑远。 在思怔住,眨眼。 半晌过去,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悬在半空的手掌,有些不好意思。 她一时忘了,摸头是缅甸人的禁忌。心想着道歉,可那小女孩实在是跑得太快,一溜烟儿的工夫,就已经没影儿了。 可这花真的不是她偷的…… 她站直,用手指捋了捋花瓣和骨朵,数了数个数,转头,无意间撞上了一双深郁的眼眸。 “……”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 周觉山身体倚在墙边,双手端在胸前,岿然不动,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良久,他低头,从兜里摸出来一包香烟和一枚打火机。 他手指修长,骨节清晰分明,动作干脆,随意地从盒里抽出一根夹在两指之间,右手拇指用力地摩擦了两下打火机的滑轮,点燃,眯眼,深吸了一口。 火光下,棱角分明的侧脸更显得有些刚硬英气,一缕浅白色的烟雾慢慢地飘散开来…… 在思掖了一下耳朵边的碎发,低头,静静地从他身边走过。 周觉山斜眼瞥她一眼,“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她立即回道。 “我没偷,花是我在村里的枯井旁边摘来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 在思怔然地停下脚步,回头,一道高大的身形忽然从背后袭来。周觉山搂住她的腰,低头,用鼻尖缓缓地滑过她白皙纤细的脖颈。 “你今天一天都跑哪儿去了。” 除了起床时的一瞥,他今天一整天都再没有见过她的影子。 “……” 在思霎时脸红,用手臂推了他两下,没推开。“我,我就在村子里面转转。” “不是又要逃跑?” “不是。” 她长记性了,她答应过他自己短期内不会再乱跑,那就是承诺,她不会再违背了。 再说军队也在这里,全村戒严,连普通村民出入都很困难,她又能跑到哪儿去。而且她手上的伤还没好,河对面又有敌人虎视眈眈,她就是再傻,也不会挑这个时机离开他吧…… “那这衣服又是从哪儿来的?” 周觉山吻住她的脖颈,示意她往下看看。从他这个角度俯视下去,一览无余,她这条裙子简直是暴-露得不能再暴-露了。 在思才不想看,她别过脸,将茉莉花挡在了胸口。周觉山轻笑一声,捏住了她的下巴。 “说。” 他有权利知道她的一切动向。 在思不吭声,他作势要吻。 “我从村长的老婆那里借的。”她捂着嘴,心有余悸地望着他。 今天一早,她闲着没事儿,就在附近逛逛,偶遇到村长的老婆在晒被子,那女人进过城,会说一点汉语,在思就跟她简单地闲聊了几句。谁曾想,她知道她是周觉山带来的人之后,就拼命地要给她送首饰和衣服,在思哪敢要啊,几番拒绝,最后只收下了一块浅色的碎花布料…… “这原本不是个裙子,是块布,我管你们医疗队的护士要了几条橡皮筋,拿针线缝了几圈,就变成波西米亚长裙了。” “……” 周觉山忍俊不禁,嗤笑一声。也没有管她到底会不会有借有还,“人才……我发现你在这村子里面生活的还挺不错啊。” 不到两天的时间,人脉、资源,就全都摸透了。 再给她一段时间,她是不是就能搞一个演讲,竞选村长了? 在思眨眼,也甜甜地浅笑了一下,她心忖道,自己好歹也是个记者啊,出门在外,靠的就是脸皮和独立生存能力。 “我,艰苦奋斗啊……” 不在困境中重生,就在困境中灭亡……不管怎么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周觉山轻轻地点头,表示由衷地赞同,“你这么聪明,不如帮我个忙?” “什么?” 在思侧头看他,周觉山眯眼歪头看窗外,暗示她隔墙有耳。 在思眼波微动,大概明白过来,她轻轻地碰了碰周觉山的手背,他松开她,她走到屋里的水缸旁,舀出了一盆清水。 屋里有一个常年废置的灶台,她将水添进去,点火,水一点点地沸腾,水声与火声交织在一起,杂音不断,渐渐地能掩盖住一些正常人说话的声音。 她转身看他。 周觉山走到她面前,一把抱起,将她放到了自己办公的桌案上。 两个人近在咫尺,他将薄唇贴在她耳畔,两条手臂撑在她身侧,低声道,“有关于胡一德这个人……国外的战地记者,有什么幕后资料能跟我分享一下?” “……” 他一动不动,拢着眉,就好像半垛城墙一样竖在那里。 “2003年3月4日上午10点左右,南掸邦军2000地面部队在多架战斗机和武装直升机及105、120等重炮的火力掩护下,突然向邦瓦战区的克钦独立军第18营据点发动猛攻。总指挥胡一德……” “2004年4月22日晚上5点左右,南掸邦军突然出动三个营的兵力,进攻拉扎外围南山央的克钦阵地,双方激烈交火。总指挥胡一德……” “2005年6月7日上午8点左右,南掸邦军第63团在罗普地区突袭克钦独立军第26营的部队,当天,至少有五个步兵营同时参与了此番的攻势。总指挥胡一德……” 苗伦不懂汉语,探头看看。 “团长,对不对呀?” “嗯。” 周觉山敛眉,霍地将日记本阖上,他支开苗伦,关门,转身往二楼的房间走去。 没曾想,这日记本比他想象中的有用。 虽然从稚嫩的笔迹里能感受得到记录这本日记的人当时年纪还很小,没有辨别是非真假的基本能力,但是好在记录基本全面,一些战争事件复述得也还算准确详实。 思及此,他不禁要联想到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国家存在的一个很让人困扰的问题——其实缅甸的落后不仅体现在经济发展方面,文化、制度与管理更是如此。这里不重视文字记录,不重视历史,不重视法律,更不懂得什么键入信息或者资料存档与调取。 他想在军库里找一份胡一德的历史档案都如同大海捞针,而现在有了眼前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日记本,倒是恰恰帮了他一个大忙。 楼上,四下里悄无声息。 床上的女人还在熟睡。 周觉山走过去,跨坐到床边,背对着她。他两只手肘抵在膝盖上方,身体微微地前倾,用指尖随意地拨弄着旧色的纸页。 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这日记本有年头了,旧成这样,说明她没有撒谎。 思忖间,他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 晚风吹拂,他安稳地坐着,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细长的香烟,单手挑开打火机的盖子,将香烟凑了过去,须臾间,猩红的火光照亮了他大半边脸,夜里光影摇曳,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了一口轻白的烟圈。 “对不起。” 不出意料,回答他的是一片索然无味的寂静。 在思一动不动,睡得很沉,她好像身心俱疲,睡觉时,眉头还紧紧地蹙在一起。 周觉山回头,有些不忍地望了她一眼。在这样的条件下生活,朝不保夕,这一夜似乎已经是最平静的状态。 他想了想,拿起日记本,将诺大的卧室留给了在思一个人。 ……军靴声缓缓地踱步而下,惊醒了一路昏睡的哨兵。 “团长……” “睡你们的。” 他步速很快,大步流星地走下楼梯,面前是通往村口的马路,他沿路走着,街边原本漆黑一片的小屋很快便一个两个地亮了起来。 手电筒的光亮就是路灯,他点了点手里的香烟,烟灰沿着街边掉了一路,不多时,上百只高伏的手电筒顺着窗缝照了出来,周觉山不以为意,很快便拐进了一个破旧的竹棚里面。 竹棚里全都是伤兵,一群人看见他都惊了。 周觉山视若无睹,扔掉烟,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 枕着自己的手臂。 闭眼,睡了。 . 翌日,清晨苏醒。 乡野里空气清新,山谷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在思在迷蒙中睁眼,隐约看到了一道很是熟悉的身影。 短发,身形微胖…… “康嫂?” “哎呀!在思小姐!你醒了!我听说你的手受伤了,怎么样,严不严重?” 一桌子的饭菜刚刚摆好,康嫂见她醒了,立刻喜笑颜开地凑了过来,她端起了一盆清水和药片过来,二话不说就要拆在思手上的纱布。 在思怔住,睫毛霎动,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 门外,一道清瘦的身影拄着一根拐杖,背对着二人,低着头,帮在思和康嫂之间做起了翻译。 “she arrived this morning。” (她是今早来的。) 在思望去,眼前一亮,竟然是汤文…… “why?” (康嫂怎么会来?) 在思心想,她们不是再等两天就回南掸邦军区了吗?让康嫂现在过来……那一来一回多麻烦啊。 汤文抿唇,耸了下肩膀,“这你得问我们团长。” “是周觉山让她来的?” “嗯,康嫂是军区的首席部长安排给团长的,在南掸邦军区,除了部长和团长本人,没人能指使得动她。”汤文虽然顶着一个军人身份,但在私下里都得对康嫂客气两分。 “……” 在思点头,若有所思……她又瞥了一眼眼前的中年女人,对方轻手轻脚,正在小心翼翼地帮她拆开手心上的纱布。 她莞尔,“康嫂……” “嗯?”认识了一段时间,康嫂已经能听懂在思叫她的名字。 康嫂低着头,一门心思地拆纱布。 在思想了想,碰了碰她的肩膀,比手画脚,努力地尝试着用自己直接跟康嫂沟通,“周觉山叫你过来,为了什么事儿啊?” 康嫂没懂,回头看汤文。 紧接着,那二人便用缅甸语对话了一番…… 在思听懂了,但她不能表现出来,为了演戏逼真,她还是得假装不懂,直到汤文替她全翻译完,再伪造出一番恍然大悟。 “你,你……” 康嫂一脸认真,一个人劲儿地比划,用手指指着在思。 “这里条件艰苦,我们团长叫她过来照顾你。” 汤文用英语翻译给在思时,还刻意强调,是“周团长今天凌晨临时下达的决定”。 “嗯……这样啊……” 在思眼波微动。 汤文继续说道,“我也是被团长叫来的,团长怕你们俩互相听不懂,没法聊天,所以才让我来做个翻译。” “嗯。” 在思点头。 她稍稍地抿了一下嘴唇,莫名地,她有点儿想笑。 脑海里还隐约地能浮现出周觉山昨天她跟对峙得互不相让的场景,他昨晚一晚没回来,她还以为他气还没消,这样看来……他应该是看到了她的字条也拿到了日记,所以都消气了吧…… 派一个佣人来照顾她,又派一个同龄人负责来跟她聊天,这待遇是不是突然转换得有点太好了…… “那,你们周团长人呢?” 她是不是该谢谢他…… “他去克钦了。” “他去克钦了?!!” 在思紧张地一下子从床上站了起来,头撞到了房梁,疼得不行,可她也没来得及吭声,仓促地穿了鞋,跑到汤文的面前。 “怎么回事?你说的是真的?他怎么会去克钦?” 什么时候决定的?怎么会下这种决定?周觉山不是心知有诈吗……他不是说等到伤兵都好得差不多了就直接回南掸邦军区不去克钦了吗……换做是胡一德的立场,第一次没有成功除掉他,那现在岂不是更巴不得让他在路上归西?在思不懂……他为什么还要去克钦?万一路上再遇到危险怎么办,难道他就真的那么自信自负,坚信自己一定不会出事吗? 汤文腿脚不方便,倚着门板站着,倒是一派镇定,“完成任务而已,这是团长的工作。” 他是伤兵,不能去,不然他肯定也会跟去的。 “……” 在思怅然,缓缓地点头,转而又快速地摇头,“那……那他为什么都不提前说一声?” 这么大的一件事,好歹要知会一声,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说不清原因的,她为什么会这么担心他,她为什么好怕他这一去就回不来了呢…… 40.第四十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简短而轻柔, 其实只是轻轻地压住了一下唇瓣, 犹如蜻蜓点水。 在思眨眨眼睛,后知后觉, 抬手,拿身上的被子挡在了二人中间。 周觉山看在眼里,轻笑一声。相距不到两秒,他把被子抄起,扔到了远处。 其实, 夜里的这种感觉不算陌生。 自从她来到他身边之后, 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她。 没有化妆, 脸蛋干干净净, 身体软软的, 穿着一条长长的睡裙,一袭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枕头和床单上, 清澈的大眼睛几乎时刻提防着他, 红润的嘴唇却总是像在诱惑着他咬上一口…… 他是一个欲望很浅的人。 他早说过, 这样的女人不能留。 周觉山俯身, 低头…… 将手掌插-入了她柔软的长发底下,扣着她的后脑勺,慢慢地, 探出了一点舌尖, 摩擦几下, 撬开了她紧闭的贝齿…… 夜深人静, 两道身躯紧紧地缠绕在一起,竹床被扭动的身体挤压得吱呀作响。 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 他肆意地吸允着她,意乱情迷之际,情-欲的激情本能地搅动起二人所有的神经。 在思慌了。 “嗯……不要……” “我不动你别的地方。” 他一把搂住她的腰,托起她的身体再度热吻上去,两个人被紧紧地圈在了一起,在思推不开他,慢慢也没了力气…… 良久,月光渐暗,窗外传来了哨兵换岗的声音。 周觉山坐在床边,用臂弯托着在思的头,将她轻轻地放到了柔软的枕头上。 怀里的小女人极度缺氧…… 在思虚弱地看着他,不停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起伏伏。 “睡吧。” 他捡回被子,脱掉衬衫。 月光下,宽肩窄腰的身材霎时一览无余。 在思还没反应过来,大脑一片空白,直愣愣地看着摆在眼前的八块腹肌。 他哂笑一声,弯腰,吻上了她的眼睛。 “闭眼,睡觉。” ……她缓缓地闭眼。 他将她拥进怀里,盖被,安稳地睡了过去。 . 翌日。 天蒙蒙亮,周觉山穿好衣服,拿起了摆在桌上的那把92g。床上的女人还在熟睡,他没有回头,径直朝楼下走去。 “团长,山头对面有新动向,有士兵汇报说看到了胡一德将军,不知道真假。” 见他推门出来,一位一直站在门外等候的冯姓连长立即原地立正敬礼,替他关门,又忙不迭地跟着他下楼。 周觉山微敛着眉头,随手整理着军装袖口,快步地走下楼梯,“不会吧,你应该认错人了,胡将军的家属不是被克钦军抓了吗,他不老老实实地呆在军区等我们救援的消息,怎么会突然跑到这种穷乡僻壤?” 说着,他恍若无意,侧头深看了身后的冯连长一眼。 冯连长抓抓脑袋,“是,是挺奇怪的。” 他本来也想着,胡将军那种作威作福的性格,皮鞋沾上一点儿灰都受不了,又怎么可能会跑到这破地方来…… “但是就在河对岸的那片树林里面,我手下的好几个人都看见了他的车,还见到了几个眼熟的士兵。”胡一德在军区里一向嚣张,他依仗着与首席部长的关系,处处搞特殊,连平时坐的车子那都是军队特配的,车牌独一份儿,金光闪闪的。 “我还拍到了几张照片,照片里面有个人长得特别像他,应该是胡将军本人没错。” 说着,冯连长掏出了相机。 军用相机一般都要求必须达到轻便防摔防水防尘,所以尽管经过了一场轰-炸,但在废墟里抛出来的相机那还依旧算是完好无损。 周觉山接过相机,快速地翻看了几张。 照片里的人没穿军装,角度也不好,可以说是胡一德本人,也可以说是任何一个年过半百的发福老头儿。 他皱眉,在图库选择键里找到了全选,同时按下彻底删除。 “哎哎哎……团……团……” 冯连长撕心裂肺喊了半天,也没抵上周觉山的手速。 完…… 他辛苦了一早上,又是爬树又是翻墙,派了两个侦察兵组,废了老半天的劲儿,结果被他老人家这么一按就全都tmd打水漂儿了…… 周觉山面无表情,将相机拍回到冯连长的怀里,“不要这些,我要准确的证据。” “团长您的意思是说……” 周觉山睨他一眼。“人证、口供、录音。” “啊……是是是!” 冯连长使劲儿地一拍脑门儿,连忙敬礼,乐颠颠地,派人找证据去了。 清晨的凉风吹过竹屋的扶梯,掠过周觉山的军装衣角,他站在二楼往下的拐角处,扶着楼梯的扶手,眺望着远处的山岭,不免有些感慨…… 有一个愚蠢的下属,难免是会添点儿麻烦,但也未必全是坏事。 不远处,有一道清瘦的身影拄着拐杖,面朝着低斜的日光,穿过村里的土路,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 周觉山挺直了脊背,居高临下,扬声道,“陈医生说你需要好好休息。” 楼下的人加紧了步伐。 “没事儿了,团长,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汤文站在一楼的缓台处,撑着一条腿,仰头看他。 他知道,这一次跟他随行来的军官不多,像他们这种少数民族独立军内部的军官,质量参差不齐,有些或许是初中毕业,有些可能连小学都没读完。 周觉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汤文很清楚,这几个月下来,他知道眼前的这个长官跟胡一德那些人不一样……他有实力、有魄力、有原则,自从接触到周觉山之后,汤文由衷地钦佩他,他把他当成一个英雄一样,是真心地想为他效命。 “团长,我虽然只是个文书,工作经验少,但是你开会发文件总需要有个人负责帮你传达影印记录吧,军区里的长官很多都不识字的,我可以帮忙翻译和整理,也可以替你传达一些你不方便直说的话。” 当兵就不能怕吃苦,怕吃苦还当什么兵。 周觉山嗤笑一声,俯视着汤文,扬了扬下巴。 “抬腿看看。” “……” 汤文低头,瞬间为难。 他咬牙,尝试,又尝试…… “报告团长,抬不了。” 昨天爆-炸,他大难不死,但是腿里被炸进了弹片和弹珠,陈医生说,怎么也要再休养一两个多月,这才第二天……这腿根本就使不上劲儿。 周觉山了然,不置可否,他走下去,掏出烟盒,给汤文递了一支烟。 “好好休息,别想别的。” “团长……” “以后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 汤文点头,但烟不敢接。 周觉山笑了,他将烟扔掉,抬起一只手,重重地扣在了汤文瘦弱的肩膀上。在这个部队里面,忠心于他的人不多…… 血债血偿。 “小子,你这条腿,不会白受伤的。” 私下勾结克钦独立军,引发内乱,谎报军情,混淆视听,误导大众…… 以上样样罪名都够他吃一碗牢饭,甚至当场枪决也不为过。 但是事情的关键在于…… 要如何证明胡一德本人与这起突如其来的爆-炸事件存在着最直接的指挥作战联系。 不管怎么说,胡一德毕竟是少将军衔,如果找不到关键性证据,仅凭周觉山一家之言恐怕难以服众。况且周觉山心知肚明,自己的出现其实早已破坏了南掸邦军内原有的阶级秩序……一些幕后势力推手都在费尽心思地控制他,以免他权势愈做愈大。 再加上南掸邦首席部长吴四民那人对胡一德一向是信任有加,如果只凭擅离军区一条,吴四民未必会肯同意办了胡一德,或者顶多关他两天再找个借口放出来…… ——而这些都不是周觉山真正想看见的。 …… 赶尽就要杀绝。 …… 斩草就要除根。 既然胡一德敢先动了手,那他就必须要让这个家伙再绝无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傍晚时分,岚雾缥缈。周觉山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指交叠在一起,拇指尖轻轻地划过自己一侧的眉骨,渐渐地陷入深思…… …… 五分钟后,倏尔。 “哎,你说,你是不是偷摘了我们家的菜!” 一道陌生且清亮的声音传入耳中,嗓音稚嫩,用的是朴素的掸族方言,前鼻音很重。 “no~~~” 这个声音倒是有几分熟悉。 思绪被打断…… 周觉山捏捏眉心,起身,他拨开后窗的竹帘,沉眸望向窗外,不远处,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影正沿着屋后的车道线一前一后地走着。 41.第四十一章 v章购买不足,以下为防盗章节~  三更半夜, 附近连一点杂音都没有, 康嫂动作迅速, 快速地帮在思擦洗了一遍。 周觉山进门的时候, 在思已经被康嫂收拾得差不多了。她长发湿透, 穿着来时的衣服,缩着肩膀,光着一双脚,瑟瑟地蜷缩在木桶的后面。 高大的男人没有说话, 冷着脸, 摘下腰间的枪套, 随手拍在了门口的桌上。 康嫂低着脸,心里面明镜似的, 拖着装满水的大木桶,使劲儿一抬,吭哧吭哧地就出去了。 …… 宽绰的房间,四下灯火幽幽,缅甸的电压不是很好,房间里也没什么光源, 周觉山站在门口将卧室的主灯关掉,也就剩下床头摆着的一盏暖黄色的小台灯影影绰绰。 在思紧张, 瑟瑟地抱紧了肩膀, 她低着头, 一双漆黑锃亮的军靴停在了她的面前。 “名字?” ……是中文。 男人嗓音低沉醇厚, 吐字清晰标准。 在思有点意外。她知道缅甸当地的汉族不少,这里的军官也大多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是这里盛行方言,这么标准的汉语普通话……在缅甸她却也真是第一次听见。 她敛眉,惶惶地思索一番,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 “俞在思……” “年纪?” “二十三岁……” “在中国有男人吗?” 周觉山直截了当地问她,他右脚后退半步,前脚掌着地,用标准军姿蹲在了她的面前。 在思缓缓地抬眼,一身仿美式的翻领军装映入了眼帘,对面的男人身材魁梧,宽肩窄腰,蹲着也比她高半截。 原本,在苗伦家时,周觉山一直在暗处,在思始终没有看清他的长相。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救下了她的这个男人外表如此有震慑力…… 缅甸人大多面部扁平、鼻根低,但他五官立体标准,紧锁深眉,麦色的肌肤透着一股刚硬的味道,眼神深郁坚毅,散发着威风凛凛的气场,甚至有点好看。 她咬唇,犹豫了一下。 想了想,摇头。 一个“没”字还没说出口,忽地,她被人打横抱了起来,用力一摔,扔到了床上。 衣服被扒开,在思极力地挣扎,刚穿好的衣裳被扔在了地上,一件粉嫩诱人的内衣暴-露出来,男人粗暴地吻了上来,热烫的吻吞-噬着白皙的锁骨,他双臂紧紧地缠绕着她,使她动弹不得。 在思绝望,泪流成河,几乎快放弃了抵抗。 忽地,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睡觉。” “……” ??? 周觉山将她拉到怀里,从背后抱着她,随手,将床头那盏微亮的小台灯也关上了。 在思一脸茫然,一串晶莹的泪水顺势滑落在枕头上。房间里漆黑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夜幕中,只能感受到男人结实的胸膛和手臂上炙热的温度。 他真的没有再做下一步,就只是抱着她睡觉了。他手掌随意地搭在她的身上,放到哪儿算哪儿,但是大多数时间还是放在在思胸前那两团…… 接连几天,都是这样。 他没有睡她…… 身处在这样一个条件艰苦的环境中,朝不保夕,在思暂时地安全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替自己这个庆幸的想法而感到悲哀。 又过了几天,在思慢慢地发现,周觉山白天很忙,但夜里大多会回来,而且不管时间多晚,他都要把她拉起来,上下地检查一遍…… 她害怕,也畏惧那个男人。 在思有心逃走,更想回到中国……可是她也深知自己从雷临镇一路被蒙眼绑到这里,连汽车都最起码坐了两个小时。 南掸邦军区里山路崎岖,地形又复杂,她身上没有任何证件、钱和通讯设备,就像之前苗伦所说的那样,她就算想逃……真逃了……不要说南掸邦军是否会找她,深山里到处都是飞禽猛兽,缅甸的孟加拉虎又极其出名,一步走错,她很有可能就会沦落成野虎的点心。 逃跑的计划一拖再拖…… 身处在军区重地,日子久了,连以往她听惯了的炮火声都让她感到胆怯。她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的渺小与无力…… 曾经在课本上学习到的知识,都被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炮火声给残忍地炸成了碎片—— “缅甸是一个多宗教的国家,这里人人有信仰,处处有善心……” . 又一日。 距离俞在思被绑到这个军区里面,已经大抵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了。 房子一楼,宽敞的客厅里,一台老旧的电视机正在报道缅甸政府军与地方独立民族军的交战与和谈的进展情况:“上午九点一刻,克钦独立军与政府军再度交战,停战和谈终止,缅甸东北山林一带再度陷入紧张局面。” 大门开着,在思躲在院子外面,拿着一根树枝,悄悄地记下了这场战事的死伤人数。 康嫂正忙着在后院里洗衣服,她捧着一盆新洗好的衣服路过在思,看见她,笑了笑。“俞小姐,你可真有意思,你明明都听不懂缅甸语,怎么还能连男人打仗的新闻都看得这么起劲儿呢。” 这种新闻,连当地的缅甸年轻人都很少看了,战争持续了几十年,让老百姓对打仗这事儿都变得麻木了。 “缅甸现在最火的节目是真人秀综艺,每天演明星们吃吃喝喝的故事,可有意思了。” 康嫂这人总是乐呵呵的。 在思低下头。 掖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没回应,假装完全听不懂似的。 康嫂心大,说过就忘,她瞅瞅四周,灿笑,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巧克力。“瞧,我其实是来给你送这个的。你早饭没吃饱吧?你看你这么瘦,必须得多吃点好吃的东西补补身体才行啊。” 缅甸的饭菜口味单调,辣味浓、油腻大,她知道,很多外国人都吃不惯的。 在思微怔了一下。 她低头,看着眼前这熟悉的紫红色多莫瑞包装纸,犹豫了半晌,没好意思接。 康嫂硬塞到她手里,“吃吧,别客气,这是军区里的战备补给,我牙齿不好,吃不了这么甜的。” 在南掸邦军区里接触的这半个多月,康嫂一直都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照顾,在思知道,眼前的这位有些发福的中年妇女虽然没有什么高等文化和内涵,但对她却是一心一意,挑不出地好。 在思思索一会儿…… 她接过巧克力,拢开一袭乌黑如瀑的长发,将脖子上一直戴着的银制项链摘了下来。 初来时,她的钱包、手机、手表、证件……都被士兵们拿走了,只有这一个小巧贴身的东西,没有被发现。 这是她小时候,她母亲送给她的,也是遗物,项链材质看似普通,但其实是上世纪初一名海外设计师的绝版之作,类似饰品都有价无市。 “这个给你,算是谢礼。” 自从在思的母亲在几年前过世,她身边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这么关心关切了。 康嫂一愣,看着在思伸手递来的项链,吓得连嘴巴都合不上了。在缅甸的穷乡僻壤,很少能看到项链首饰这种东西,她虽然听不懂在思说话,但也看得懂她的意思…… “不不不,小姐,你别这样!我就是个负责洗衣服做饭的佣人。你这东西太贵重了,你快收起来吧!!” 在思莞尔。 目光暖暖的,很温柔。 “康嫂,你别怕,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收着就是了。” 康嫂还是不敢,她使劲儿地摇头,抱着一盆湿衣服跑了。刚走了几步,正对上一道高大的身影,洗衣盆“砰”的一声落地,康嫂趴在了地上,吓得抖成了个筛子。 在思转头,稍晚一步看清。 ……周觉山就站在门口。 他漠然地望着院子里的二人,手臂正交叠在胸前,戴着一副黑手套,腰里别着枪,穿着一身硬挺的漆黑军装,笔直挺拔的身形犹如一棵矗立在断崖山巅的雪松。 在思僵住。 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她知道刚才的场面像极了一场并未成功的贿赂。她很想扭头就走,可是康嫂还趴在地上,她没办法置之不管…… “我、我只是想谢谢她,没别的……” 一把银钢色的枪正严丝合缝地插在男人腰间纯黑的枪套里。 极少在白天时见到他,在思很不适应,她低垂着眼睫,紧握住拳头,昂贵的巧克力被她用力地捏碎成几块。 周觉山没理她,整了整军装的袖口,目光幽沉沉的,领着身后的两个陌生军人,径直走进了屋里。 康嫂还趴在地上。周觉山没说让她起来,她便一直趴着。 在思扶她,她也不肯。 . 一楼客厅里,电视机还开着,门窗都被关严,周觉山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其余两个军人分坐在一左一右。 42.第四十二章 v章购买不足,以下为防盗章节~ 以上样样罪名都够他吃一碗牢饭, 甚至当场枪决也不为过。 但是事情的关键在于…… 要如何证明胡一德本人与这起突如其来的爆-炸事件存在着最直接的指挥作战联系。 不管怎么说, 胡一德毕竟是少将军衔, 如果找不到关键性证据,仅凭周觉山一家之言恐怕难以服众。况且周觉山心知肚明, 自己的出现其实早已破坏了南掸邦军内原有的阶级秩序……一些幕后势力推手都在费尽心思地控制他, 以免他权势愈做愈大。 再加上南掸邦首席部长吴四民那人对胡一德一向是信任有加, 如果只凭擅离军区一条, 吴四民未必会肯同意办了胡一德,或者顶多关他两天再找个借口放出来…… ——而这些都不是周觉山真正想看见的。 …… 赶尽就要杀绝。 …… 斩草就要除根。 既然胡一德敢先动了手,那他就必须要让这个家伙再绝无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傍晚时分, 岚雾缥缈。周觉山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指交叠在一起, 拇指尖轻轻地划过自己一侧的眉骨, 渐渐地陷入深思…… …… 五分钟后,倏尔。 “哎, 你说, 你是不是偷摘了我们家的菜!” 一道陌生且清亮的声音传入耳中,嗓音稚嫩,用的是朴素的掸族方言,前鼻音很重。 “no~~~” 这个声音倒是有几分熟悉。 思绪被打断…… 周觉山捏捏眉心, 起身, 他拨开后窗的竹帘, 沉眸望向窗外, 不远处,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影正沿着屋后的车道线一前一后地走着。 在思步伐轻盈,她穿着一条浅色的碎花长裙,迎着风,扎着一个清爽俏皮的马尾辫,手里捏着一小束白色的鲜花。 她身后,跟着一个又瘦又小的小女孩。女孩子年纪不大,但脾气不小,她双手叉腰,仰头瞪着在思,一脸的傲气。 “哎,中国人,我学过英语的,你别想糊弄我。你看你手里面拿的明明就是我们家辣椒结的花!” 整个村子里就只有她们家才种辣椒,白色花很漂亮的,这两天军队进驻,全村戒严不能外出,她敢肯定,这女人手里的小白花,就是她们家辣椒结下的。 “……” 在思耸肩,不以为然。 这个小女孩儿从村口一路跟过来,不依不饶,起码有五分钟了…… 她看看四周,确认没人。 她转身,弯腰,摸了摸身后小女孩的脑袋,“it’s the white jas-mine,bigger than capsicum flower,can u find the difference between them?i swear,i didn’t steal anything。” (这是白茉莉,比辣椒花大一点。你能看出来这二者的区别吗?我发誓,我没有偷过任何东西。) “啊……妈……救命……这个女人竟然摸我的头!!” “……” 小女孩突然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像疯了似的跑远。 在思怔住,眨眼。 半晌过去,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悬在半空的手掌,有些不好意思。 她一时忘了,摸头是缅甸人的禁忌。心想着道歉,可那小女孩实在是跑得太快,一溜烟儿的工夫,就已经没影儿了。 可这花真的不是她偷的…… 她站直,用手指捋了捋花瓣和骨朵,数了数个数,转头,无意间撞上了一双深郁的眼眸。 “……”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 周觉山身体倚在墙边,双手端在胸前,岿然不动,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良久,他低头,从兜里摸出来一包香烟和一枚打火机。 他手指修长,骨节清晰分明,动作干脆,随意地从盒里抽出一根夹在两指之间,右手拇指用力地摩擦了两下打火机的滑轮,点燃,眯眼,深吸了一口。 火光下,棱角分明的侧脸更显得有些刚硬英气,一缕浅白色的烟雾慢慢地飘散开来…… 在思掖了一下耳朵边的碎发,低头,静静地从他身边走过。 周觉山斜眼瞥她一眼,“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她立即回道。 “我没偷,花是我在村里的枯井旁边摘来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 在思怔然地停下脚步,回头,一道高大的身形忽然从背后袭来。周觉山搂住她的腰,低头,用鼻尖缓缓地滑过她白皙纤细的脖颈。 “你今天一天都跑哪儿去了。” 除了起床时的一瞥,他今天一整天都再没有见过她的影子。 “……” 在思霎时脸红,用手臂推了他两下,没推开。“我,我就在村子里面转转。” “不是又要逃跑?” “不是。” 她长记性了,她答应过他自己短期内不会再乱跑,那就是承诺,她不会再违背了。 再说军队也在这里,全村戒严,连普通村民出入都很困难,她又能跑到哪儿去。而且她手上的伤还没好,河对面又有敌人虎视眈眈,她就是再傻,也不会挑这个时机离开他吧…… “那这衣服又是从哪儿来的?” 周觉山吻住她的脖颈,示意她往下看看。从他这个角度俯视下去,一览无余,她这条裙子简直是暴-露得不能再暴-露了。 在思才不想看,她别过脸,将茉莉花挡在了胸口。周觉山轻笑一声,捏住了她的下巴。 “说。” 他有权利知道她的一切动向。 在思不吭声,他作势要吻。 “我从村长的老婆那里借的。”她捂着嘴,心有余悸地望着他。 今天一早,她闲着没事儿,就在附近逛逛,偶遇到村长的老婆在晒被子,那女人进过城,会说一点汉语,在思就跟她简单地闲聊了几句。谁曾想,她知道她是周觉山带来的人之后,就拼命地要给她送首饰和衣服,在思哪敢要啊,几番拒绝,最后只收下了一块浅色的碎花布料…… “这原本不是个裙子,是块布,我管你们医疗队的护士要了几条橡皮筋,拿针线缝了几圈,就变成波西米亚长裙了。” “……” 周觉山忍俊不禁,嗤笑一声。也没有管她到底会不会有借有还,“人才……我发现你在这村子里面生活的还挺不错啊。” 不到两天的时间,人脉、资源,就全都摸透了。 再给她一段时间,她是不是就能搞一个演讲,竞选村长了? 在思眨眼,也甜甜地浅笑了一下,她心忖道,自己好歹也是个记者啊,出门在外,靠的就是脸皮和独立生存能力。 “我,艰苦奋斗啊……” 不在困境中重生,就在困境中灭亡……不管怎么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周觉山轻轻地点头,表示由衷地赞同,“你这么聪明,不如帮我个忙?” “什么?” 在思侧头看他,周觉山眯眼歪头看窗外,暗示她隔墙有耳。 在思眼波微动,大概明白过来,她轻轻地碰了碰周觉山的手背,他松开她,她走到屋里的水缸旁,舀出了一盆清水。 屋里有一个常年废置的灶台,她将水添进去,点火,水一点点地沸腾,水声与火声交织在一起,杂音不断,渐渐地能掩盖住一些正常人说话的声音。 她转身看他。 周觉山走到她面前,一把抱起,将她放到了自己办公的桌案上。 两个人近在咫尺,他将薄唇贴在她耳畔,两条手臂撑在她身侧,低声道,“有关于胡一德这个人……国外的战地记者,有什么幕后资料能跟我分享一下?” “……” 冰冷的河水一路向北流淌。 烈日当头,河风送爽,金色的河水不断地冲刷着岸边的细白沙子,距离事发地点不到两百米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扛着一道柔软的身躯,费力地徒步在一片浅灰色的滩涂湿地里。 “嘶……” “滋……” 左臂上的无线电对讲机绰约地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 “西岸北15半公里。” 周觉山按了一下无线电的按钮,接收到对方返回的安全信号,才将肩上的女人放到一块还算平整柔软的河滩上。 在思闭着眼睛,软软地躺在地上,没有知觉。 耀眼的日光照射在她白皙无暇的肌肤上,因为溺水,她全身湿透沾满了沙子,长发随意地铺满在滩涂上的砂石。 周觉山坐到她旁边,看她一眼,无奈地摇头,俯下身,将人托进了怀里,解开了她紧裹着胸部的浅色内衣。 在思缓缓地睁眼…… 43.第四十三章 v章购买不足,以下为防盗章节~  印象中, 东南亚人的生活基本都是如此, 缓慢而宁静,不论贫穷或富有, 脸上总是能挂着笑容, 享受着生活中的一点一滴。 在思照旧坐在门口。 她托着腮,坐在高高的门槛上,静静地望着远处的街道, 不一会儿,再低头抱紧膝盖,认真地观察着有没有落单的蚂蚁从自己身边路过。 …… “小姐,我给你新做了一身特敏,你穿上看看, 肯定很漂亮!”晌午时分,康嫂从屋里走来,笑盈盈地盯着她看。 康嫂口中的“特敏”在缅甸也叫笼基, 在东南亚其他国家又称纱笼, 是流行于南亚、东南亚等地区的一种传统服饰。 在思微怔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康嫂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在思, 将她拽到了楼梯口,又一路推到了二楼的卧室。 床上铺着一件乳白色的斜襟短上衣, 一整块做工精细的同色蚕丝布料悬挂在一旁的晾衣架上, 蚕丝质地轻盈, 平滑的表面还绣着一层淡白的水波纹理。 难得的刺绣工艺,完美精湛,贵而不露,故意隐藏的白色绣纹没有半点瑕疵,表面大面积运用的施针和戳纱针法,像极了国内的湘绣。布料边角与边缘都用细针勾勒着小叶龙船花,典雅、热情,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缅甸的国花…… 在思微讶着转头,“康嫂,这是你做的吗?” 在当地生活了一个多月,在思很清楚,缅甸当地的普通女性常穿的特敏基本上都是一块纯棉的色布或花布,布料还时常掉色,绝对没有这样的衣服。 而且……这么一道道精细繁复的工艺,考究又精致,康嫂为人又一向大喇喇的,糊里糊涂,莫名地,在思总觉得,不像是出自康嫂之手。 可康嫂又不懂中文,她哪听得懂这个,她只将衣服摘下来,抖了抖便塞进了在思的怀里,“你穿吧,你穿肯定好看。” “……” 在思抿唇,犹豫,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康嫂看看她,也不管那么多,把人硬按在椅子上便开始捯饬起来。更衣、梳头……约莫十分钟后,她将长至脚背的特敏紧紧裹到在思的腰上…… 霎时间,楚楚动人。 镜子里的人,一袭乌黑的长发微微挽起,碎落的发丝点缀在莹白的耳侧,短上衣露出了她一截纤长的脖颈,身姿苗条婀娜,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如果周长官在就好了!” 康嫂细心地帮在思把她的银色项链摆正。自顾自地开心地道。 “……”在思移开视线,垂了垂眼睫,没有吭声。 心想道,他这辈子应该是都看不见了。 康嫂抱起了从在思身上换下来的衣服,打算去洗,临走前还用手势提醒她——“今天是光明节,按照缅甸的风俗,当地女人们就是必须要穿特敏才行。” 亏得她提醒,在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打算用来伪装成当地人的衣服还没有准备。 她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大致有了思量,这倒也好,等到晚上,她就穿这个用来逃跑吧。 晚上七点多钟,天已经黑了,村民们摩肩擦踵站在村口,手捧着烛灯,排成一队,连成了一条灯火游龙的壮观景象。 村口有士兵站岗,挨个检查。 在思披着一个暗色的头巾,又用自己先前找好的披肩挡住自己身上那件纯白特敏的独有花纹,缅甸女人骨架偏大,她藏在人群中也不起眼,队伍越来越短,天黑光线不好,她祈祷站岗的士兵认不出她,也看不出衣服的细节…… “你!” 在思刚走到村口,一个士兵忽地厉声叫她,在思闷头快走了两步想假装没有听到,那士兵立刻鸣枪示警,枪声响彻夜空。 “……”在思怔在原地。 她眼底一片震荡,低着头,惶惶不安。 士兵快步地跑了过来,收起枪,趾高气昂地挑了挑眉毛,“光明节,怎么都不拿个烛灯呢?” 说着,他打开了腰上的大布口袋,接连拿出了几张长方形的油纸、一支蜡烛和一枚打火机,在思眨眨眼睛,都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对方已经将油纸折成了一盏荷花灯,插了一根蜡烛进去,用打火机点燃。 “走吧走吧。” 士兵甩了甩胳膊,扯着嗓子,催促着队伍继续前行。 ……在思有些难以置信,直到她真的跟着队伍离开了村寨,离开了军队的管辖区域,面对着一方空山净土,她才真的相信,她是真的可以离开这里回到中国去了。 她懵懵地捧着河灯,一路缓缓地走着。 约莫半小时后,再前面不远处就是在当地较为出名的卧佛寺了,寺庙四周由龙船花锦簇围绕,灯火通明,亮若白昼,今夜,整个缅甸似乎都成为了一座“不夜之城”,紧张的内战纷纷叫停,佛塔内正在举行大规模的布施斋饭,通往寺庙的台阶两侧还有各式商贩和表演队伍,万家灯火,好不热闹。 队伍里乱了起来,谈话声窸窸窣窣,正前方,有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吵嚷着要看话剧表演,在思把握住时机,扔掉手里的河灯,拉紧了身上的头巾与披肩,快速地奔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辆摩托车附近。 在东南亚国家,摩托车市场强大,因为更便于出行,所以摩托车远比汽车更常见。一些懂得赚钱的村民常常会利用摩托车到人多的地方蹲点、守活,按路段收费,类似于国内出租车一样的存在。 一个男人正戴着头盔站在车边,他浑身通体漆黑,皮鞋锃亮,一尘不染。 在思没想那么多,“师傅,去中缅边境的瑞丽口岸多少钱,现在就走,我给你双倍!” 生意人一般都会说点外语,她猜想对方应该能听得懂…… 男人歪头看她一眼。 “双倍?” “对。” 在思低头翻口袋,刚摸到钱,忽地,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猛地抬头去看,纤细的手腕却被一把钳住,对方用力地攥紧了她,将她反手拖到了摩托车一侧。 一回生二回熟。 夜深人静,双方对峙了一会儿,在思瞪大了眼睛,彼此间心照不宣。 随即,周觉山单手解开了头盔上的带子,将黑色的头盔摘下扔在一边。 他轻笑,随手抓了抓被头盔压塌的短发,单腿跨到车踏板处,手肘抵着膝盖的位置,挑了挑眉毛,倾身道。 难怪她总想着逃跑的事儿…… “原来你身上还有钱。” “……” …… 河边,凉风带着一股腥咸的湿味。约莫五分钟后,周觉山的司机驱车匆匆赶到。 两个人先后上车,一路上相对沉默,沿途,青山绿水不再,半山腰的良木被炸成了一根根黑炭,清水被染红,河面上还飘着四五具尸体。 下车时,村寨外停着一排吉普车,村寨里哀嚎遍野。 “……” 在思瞠目。 上百名士兵都聚集在这里,死伤过半,汤文正躺在村内竹棚里的一张破木板上,他浑身血淋淋的,右侧大腿血肉模糊,一名男医生正拿着镊子、端着个放大镜,满头大汗地挑被炸-弹炸进他皮肉底层的石子碎片与沙粒。 伤员太多,麻醉药短缺,汤文疼得浑身颤栗,汗如雨下,他用牙齿狠狠地咬着一块黑色的木头,身边还站着两个正值壮年的士兵,那两个人齐心协力都难以控制住一个疼得发狂的汤文…… 在思于心不忍,别过头。 周觉山一脸肃穆,招手叫来了一个女护士,交代她先找个地方给在思处理左手掌的伤口。 “等等。” 在思下意识地抓住了周觉山的衣角,“我伤得不严重,先救他们吧。” 村寨门口的通铺上还躺着一排急需被救治的士兵……浑身是血。 “伤的轻治的快。”周觉山干脆利落,一把将眼前的小女人推了过去。 在思又望他一眼,欲言又止,周觉山朝她肯定地点了一下头,她咬唇,随后便被听命前来的护士小姐给拽走了。 女护士英语不错,dy,are you allergic to tetanus vine?” (小姐,你对破伤风疫苗过敏吗?) 在战场中,污染率极高,任何的一个小伤口都可能通过携带有害病毒进入人体内部从而成为致命伤的。安全起见,女护士打算先帮她消毒,随后再给她打一个破伤风疫苗,以防被破伤风污染。 “不会。” 在思喃喃地回答。 女护士把她领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竹棚底下,又从角落里搬出来一对还算干净的小马扎,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在思小心翼翼地将手递了过去,女护士打开医疗箱,拿出一副细镊子,轻轻地挑开了她手上那一条早已浸满海水和沙子的脏纱布…… “军用止血药。周团长给你用的?” “嗯。” 在思点头,微微地将双膝并拢。 女护士笑了一下,“周团长这个人呀,心倒是好心,只不过这种止血药的疼度一般女人都忍受不了。”她弯腰,若无其事地从医疗箱里翻出一瓶消毒水,拧开,“他给你涂药的时候你很疼吧?” “还好,也没有……啊……”在思皱眉,瞬间抽回了自己受伤的手。 44.第四十四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他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如果说他是搞科研、搞技术出身的那她也就不奇怪了,但他不是专业部队出身吗?而且最主要的是他所使用的制作炸-弹的材料与工具都并不是平常军队所使用的专业物品, 而是玻璃瓶、口红、面粉、铁丝等等日常生活中非常常见的东西…… 缅甸的军校会教这些东西?这种旁门左道的武器制作, 怎么也不像是在军队里学的。 她知道正规的军队连一颗子弹都要报备在案, 更别说能造成大规模杀伤的防御炸-弹了……在思当了整整两年的战地记者,也多少目睹过一些正面战场和战役, 而亲手制作炸-弹的案例,她这么久了也就只见过一回而已…… ——那人是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出身, 年近四十,在叙利亚做了将近一年的国际志愿兵。 而她身边的周觉山难道也会是类似于那样的身份吗? 在思经过一番细细地思索, 转念又觉得, 应该不会…… 毕竟据她所知, 因为亚洲人种差异以及为了确保国家安全及武器信息, 欧美国家很少会接纳亚洲人参军。而且通常来说, 在海外参军的经历是绝对会影响到回国入伍服役的。 “汤文。” “嗯?” 天朗气清, 万里无云的一天, 伤兵房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士兵。清瘦的男人正坐在凉席上,一圈一圈地解开腿上的纱布。 在思帮他把拐杖摆好, 自己搬了一把小马扎端端正正地坐到他面前。 “我问你啊, 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就行。你们团长是缅甸军事技术学院出身的吗?” 汤文转身, 将腿往远处收了收, “你别问我, 我不能说。” 上回他跟她透露了团长从克钦回来的具体时间, 俞在思转头第二天就跑了。周团长虽然念在他腿上有伤没说他什么, 但汤文却心里门清儿——错都在他,他就不该心软告诉她。 他当时也是傻了,鬼迷心窍。这整个村寨里的士兵明明就只有他和团长能听懂这女人说话,团长又不在,他怎么就会信了她那句“我问别人也一样呢”。 那根本就不一样,不一样。那些士兵根本就听不懂她说话。 所以从今往后,汤文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有关于军队的事、团长的事,他是一个字都不会跟俞在思提的。 在思挑眉,眼波微动。 她忽然托腮,眨眨眼睛,距离汤文很近很近。 论中国古代兵家的三十六计,博大精深,而她就只记得一招美人计而已。 女人漂亮的长睫毛忽闪忽闪,黑亮,绒嘟嘟的,像是两把整齐的小扇子一样,性感、迷人。 汤文才不理她。他抱着大腿,弓着腰,闷头上药。 “你小心,要是被团长看见你离我这么近,我为了自证清白和忠心,我肯定会第一时间毙了你。” “……” 在思恨铁不成钢,气闷地收起马扎,跺着脚走了。 愚忠,愚忠。 “你记着,你以后最好也别有事求我。” 她看看四周,发现自己正走到村寨的边缘,两边都种着茂密的大树,墙边堆着一些废弃的木材和板砖。 她走过去,坐在树后的一摞板砖上面,从腰后悄悄地掏出一卷白布,她再看看四周,确认这里没人也离刚走出来的伤兵房够远,这才掀开白布,将周觉山上一次留在她这里的军刀抽了出来。 阳光刺眼,刀尖上一道白光一闪而过,她细细地打量着这把刀——锋利、坚韧,灰黑色的刀柄有些磨痕,刀体部分的血槽也不太干净。 这不是把新刀,也不知道周觉山以前有没有用它杀过人。 她心说要不要把这刀卖了,或者拿它当交换条件,问问别人知不知道周觉山以前的事情。 阳光慢慢地倾泻下来,照亮了刀面和刀柄…… 在思恍惚间眨眼。 奇怪,这把刀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俞小姐,周长官叫你回去一趟。” 明媚的下午,村寨里一片安静祥和,康嫂出来找人,在思收起了军刀。 她应声,跟着康嫂快步地赶了回去,守在院外的士兵替她开门,她道谢,跑进屋里匆匆地转了一圈。一楼干净宽敞,不过却并没有看见周觉山的人影儿。 “是不是在二楼?”康嫂指了指通往楼上的楼梯。 “……”在思抬头,停住,犹豫了一下,二楼只有卧室。 最近,自从周觉山从克钦回来,他对她的态度就越来越奇怪,以前他是抱着她睡觉,最近是翻来覆去地不肯睡觉。 她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但有一种直觉作祟,她隐约地觉得,是不是他之前在卧室里安装监控的时候,在监控里看到了什么。 可是他该看的不是早就看过了吗……毕竟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被他脱光了衣服,在思赧然,心忖,那男人连亲都亲过了,那还有什么没见过的…… 康嫂不停地催她。在思点头,她拎起裙子,步伐缓慢,心情略显沉重地上了楼。 竹屋二楼,房门半掩着,周觉山确实正坐在床边等她。 临近傍晚,房间里的光线如同细密的金缕洒在他脚边,他双腿跨开,身体微微地前倾,腿边放着一个棕红色的牛皮本子。 他见她上来,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用牙齿轻轻地咬着香烟的末端。 在思推开房门,慢慢地走了进去。 两个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时间如白驹过隙,有些虚无的漫度。 末了,还是周觉山率先移开了视线,他夹出烟,清咳一声,在思有些不自在地走到窗下的桌边,她提起茶壶,倒出一杯茶水,轻呷了一口,小心地往自己身后瞥了一眼。 “你找我……” “嗯。” 周觉山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香烟。他最近一看到她就感觉躁得慌。 “还你。” 他拿起床上的牛皮本,随手递了过去。 在思放下茶,缓步过去,将本子接到了手里,她捧在手里细细地翻了一遍,原来是自己的那个日记本,只不过原本的那个封皮似乎是坏了,周觉山又替她重新包了一层。 “……” 她看看他,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周觉山低头抽了一口烟。 她又看看他身边的位置,小心地走过去,坐下,“觉得挺神奇的。” “哪儿?” “你竟然真的看得懂中文,而且貌似还非常精通。” 她以为他一个外国人,能把中文说清楚,能看得懂她一笔一划留下来的小纸条,就已经很厉害了。 可是这个日记本里,现在满是备注和标记,她小时候写字歪歪扭扭,有些话她读起来都很别扭,但看她日记本的这个人显然是都看懂了,而且留下的笔迹还竟然清晰流畅。 “这个是你写的对不对?” 她指着日记本边缘某一行用钢笔留下的字道,她见过他写缅甸文的样子,就是这样的笔锋,遒劲、锋利。 周觉山略略地点头,低笑一声。 “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你很不简单,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你猜猜看。” “我猜不到。” 她如果猜得到,她或许就可以坐上他那个位置了。 在思静静地看着他,一瞬不瞬,手里的日记本也被她一双白净的小手紧紧地攥着。 “我就是个当兵的。”周觉山望着窗外,“你安心跟着我,其他的最好少好奇少过问。” 他知道她是记者,好奇心重,但是很多事并不是知道的越多越好。 “……” 在思悻然地垂了垂眼睫。安心……她也想安心,可是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每天都活在生死边缘,他要她怎么安心。 楼下哨兵换岗,周觉山看了一眼时间,起身下楼。 “哎。” 在思抓住他袖口。 “还有事?” 她松开他,指了指自己的日记本,“我这里的照片呢?” 那一张一寸照片,她留了好多年的,他该不会给她扔了吧? 周觉山皱着眉转身,将烟叼在嘴里,双手抄兜。 照片? “什么照片?” “……” 周觉山静静地望着在思,在思心道不好。 她抿唇,眼底里一片震动,倏尔,像条件反射似的,立刻将口袋里的钱掏出来藏好。 周觉山缓缓地向前一步,在思后退。 他再度向前,她再度后退。 她腰肢被卡进了摩托车车座的位置,摩托车前后车胎紧卡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在思惶惶地回头去看,已然是退无可退。 周觉山低头,跨开双腿,用两条结实的手臂撑在她腰侧一左一右,欺身,将她挤在了原地。 “逼我动手?” 这四周都有路灯,摩托车的反光镜把她手上的动作反射得一览无余,他眼睁睁地看见,她把钱藏在了内衣的排扣里面,虽然说地方确实是私密了一点儿,但他也不介意。 45.第四十五章 v章购买不足,以下为防盗章节~  周觉山一声令下, 李斌和邱毅就怂成了兔子。几分钟, 二人带着直属长官的命令先后从竹屋里走出来, 坐进车里,一脸的难色。 带个女人去克钦谈判…… 多少会有点不方便…… “我担心军区里的其他长官事后会为这事找我们麻烦。” “不管了, 先完成部长交代的任务再说。” 平心而论, 邱毅和李斌心知肚明, 这次的谈判绝不简单。首先, 克钦那边不太配合,停机坪一律也都不开放,只能走陆路开汽车过去。 其次, 今明两天不巧正赶上全国范围内的点灯节,全国上下都在参与节庆游-行,公路寸步难行,这一趟单程的耗时大概都会拖到一到两天。 “行吧, 不就多带个女人嘛, 就当是给团长打发时间用,免得他有空打电话回来教训我们。” 李斌和邱毅对视一眼。 心思暗涌。 忽地轻笑, 脑子里缓缓地涌进刚刚在院外瞧见的在思与周觉山说话时的模样…… 邱毅摸摸嘴巴, 先转了话题。“其实,那女人长得是真不错啊……” 李斌挑眉。 “身材也好啊。” “是中国人吧?真漂亮,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 看得人心痒痒……” “我猜是前不久雷临镇那次给劫回来的。上次任务还没看见呢, 再说咱们手底下的人, 也就苗伦那小子干得出来给长官送女人的事儿。” 汽车启动,渐行渐远。 …… . 翌日。 拂晓的日光清亮浅淡,山林间飘着缕缕青烟,一群猕猴穿梭在树枝的顶端,嬉戏打闹,很快,树枝被晃动起来,空气中也弥漫出了一层轻纱似的薄雾。 时隔半月,在思终于离开了南掸邦军区,她坐在军用车里,挑着车窗上挂着的绿帆布,眺望着远处山林里的猕猴,心里面满是羡慕。 自由。 原本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现在却成了痴心妄想…… 旁边的男人正在审阅草拟的公函,他身板笔直,手里捏着一支黑色的钢笔。 …… “放下。” 不一会儿,周觉山忽地拢眉看在思,他语气阴沉沉的,金属材质的钢笔尖被一抹刺眼的阳光晃得闪闪发光。 “……” 在思抿唇,怯怯地放下了车窗上的绿帆布。 周觉山收回目光,检查了一遍手里的公函,确认书写无误,将公函塞进了手边的牛皮纸袋里。 在思她虽然听得懂缅甸语,但她不会说也不会写,缅甸的文字她连最基础的人名和数字都不认识,周觉山或许也看得出来,所以他跟军中往来的文件也从不背着她写。 军用车里空间宽绰,正前方,副驾驶的位置上还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周觉山前倾着身子,将牛皮纸袋扔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上。“汤文,你一会儿把这几个意见录到电脑里,传回军部。” “是。” 汤文立刻恭敬地颔首。这人是周觉山在军区里的随行文书,正规军校毕业,文化程度很高,在思几日前在军区里偶然见过他一回,印象中,他对周觉山的命令一向言听计从。 公事办妥,周觉山坐稳。 眼角余光一瞥,发现女人的视线还停留在汤文的身上。 周觉山不怒自威,将黑色的钢笔收回了口袋,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我警告你,克钦地区比掸邦更危险,你最好安分一点别想着逃走,不然,我能好心地救你第一次,却绝不会多管闲事地救你第二次。” “……” 在思缓缓地抬起了脸。 她知道,在周觉山的视角里,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是让她免受凌辱的活菩萨。 在思虽然刚来缅甸不久,但对克钦地区也早有耳闻…… 这个位于缅甸东北部的克钦邦是缅甸的北大门,古时是中国领土[1],近现代以来,由于地形复杂,山峦峡谷数不胜数,所以陆路交通极不便利,在整整占地近九万平方公里的克钦地区内,最高级的公路还是沥青路面,乡镇间的道路更都是最原始的土路,狭窄、坎坷,雨季寸步难行,干季也只能勉强通行底盘较高的吉普车而已。 汽车,在那里甚至都难以成为一种常用的运输工具……据她了解,近些年,克钦的运输主要还是依靠骡子和马来驮运。 她点头,小声地道。“好,知道了。” 她这次只是跟周觉山一起去夹在克钦邦与掸邦地区之间的一座小镇——位于克钦邦最南端的曼西镇。那里离掸邦的军事控制区域很近,离克钦邦的首府反倒有十万八千里。身处在一座偏远的小镇,陆路交通又极其不便利的情况下,在思可还没傻到打算用骡子和马车去跟周觉山的军用吉普车拼命或赛跑…… 逃跑的机会只有一次,在她没有找到万全的逃离方法之前,她是不会铤而走险的。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 山路颠簸,待到车子绕过一条崎岖的小道之后,阳光透过树叶间的林荫照耀下来,前路稍显开阔。 “团长,前方一公里处有几百名正在欢庆点灯节的山民。” 周觉山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绕路。” ……副驾驶位置上的对讲机滋滋啦啦,后方的运载车辆同时转向,半分钟后,宽敞的车厢重新陷入宁静,十几辆军用车驶入了僻静的林间小路。 在思侧靠在车门上闭目养神,不久,有一道沉重的身躯压住了她的双腿。 周觉山调整姿势,双手抱在胸前,闭眼,沉睡。 “……” 在思被他枕着,喉头发涩,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四小时后…… 晌午时分,车终于停了。 司机回头解释,前方有河,需要过桥。汤文补充,“团长,按目前的时速,我们今晚之前应该很难抵达曼西镇了,对岸路险,要不然我们就在河这边暂时休整一下?” 周觉山迅速坐起,降下车窗,用望远镜观望了一遍附近的地形,目之所及,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座简朴的村寨。 “通知队伍,原地休整,不要进村打扰到当地的村民。” “是。” 十几辆军用吉普车呈一字型排开停在路边。 在思的双腿被男人枕得又酸又麻,她费力地撑着车座,悄悄地离周觉山远了一点儿。周觉山看她一眼,倒也没多做为难,抛下她,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也下了车。 …… 烈日当空,眼前是一条平坦的沥青路面,正值深秋的缅甸,地面滚烫,空气燥热,仿佛随时会起火。不远处,有几个民兵互相招呼着一起去远处树林撒尿。 周觉山倚在车门边吹风,他随手摸兜,点着了一根深灰色的香烟。 秋风强劲,道边的荒草足有一人高,草叶忽然一阵急剧晃动,猩红的碎火星也被山风吹得忽明忽暗。他两指夹着香烟,手指修长有力。 汤文紧随着他出来。 “团长,开火吗?” “嗯。” 一路上途径的村寨都在过点灯节,没人能接纳他们,好在他临出发前还捎带上了几个炊事兵,锅碗瓢盆都有,在野外做饭也不成问题。 汤文点头,便走。 倏尔,周觉山拿军靴绊了他一下。 汤文转头,一头雾水。 周觉山微顿,抿抿嘴,才朝身后的吉普车方向扬了扬下巴,“她。你去问一下车里那女人想吃什么。” 昨天在军区大院,康嫂和俞在思的那番对话周觉山都听到了,她似乎一直吃不惯军区里的东西……那女人曾经目睹过南掸邦军轰-炸村寨的全程,他绝不会放了她,但他也只是想留住她,却没想饿死她。 汤文眨巴了两下眼睛。 表情渐渐由疑惑变成震惊,再由震惊变成窃喜。 几个偶然路过的民兵也跟着愣了一下,木呆呆地杵在原地,完全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匪夷所思的事儿似的。 怎么,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八百年一直都不近女色的周觉山竟然会突然关心起一个女人来了? 当然,好奇归好奇,汤文也没有那个胆量多问周觉山。他迅速地走到车门旁,礼貌性地敲了敲窗,在思降下车窗,紧接着是一番简单的英语对话……汤文悄悄地跟周觉山点了一下头,得到首肯,才往炊事兵的方向去了。 周觉山抽完半根烟,往车后走,打开门,弯腰时险些和她撞到了一起。 在思微窘,仰望着他道,“我想下车,透透气。” 周觉山眯眼,深吸了一口指间的烟蒂,他退后半步,给车里的小女人让出了一点身位。 在思腰酸腿麻,右脚还有点抽筋,一只手扶着车门往车外挪动,动作奇慢无比。 面前的男人满脸写着不耐烦。 46.第四十六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周觉山始终未归, 音讯全无。 根据任务需要, 他往克钦这一行带走了大部分的精锐力量和年轻士兵, 再加上这座宁静的小村庄里常住的村民本就不多, 男人大多也都被当地的少数民族势力给征兵征走带去打仗了, 整个村寨, 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伤员残兵, 远远望去, 便是满目的萧条寂寥…… 村长家的电视机也坏了。 小锅盖信号差到离谱。 这里的村民也并不是人人都有手机,公共使用的座机还是前两年安装的,村子里的生活朴实无华,平静单调,一到晚上, 挨家挨户便早早地熄灯睡觉,没多久,连部队带来的小型发电机也都被白白的闲置放在了一旁。 ……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掘井而饮,耕田做食。 …… 在思每天闲得发慌,而且她又不会说缅甸语,整个村子里也只有汤文和村长的老婆能勉强地跟她交流几句, 但他们最近似乎都忙,她又没什么事做, 末了, 她只能整日守在竹屋的门口, 托腮发呆,日复一日,守着头顶的一小片天空生活。 她在这个村里的生活就基本相当于一个哑巴。 听得懂,但不能说。 没有了正常人间的沟通和交流,而且还必须要把所有的想法都埋在心里。 要不要学习一下怎么说缅甸语呢,可是从头学一门语言又谈何容易…… . “是,团长。是,村里没什么事,你放心吧。” 傍晚,汤文刚坐到餐桌上,一通电话拨来,他看看四周,立刻拄着拐杖离开座位,躲到了墙外一个很隐蔽的胡同里接听。 电话那边的男人不置可否,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正坐在公共区域,背景音略显嘈杂,不远处,上百名全副武装的陆地士兵正从他身边齐步走过,脚步声整齐划一。负责接待的女兵递了一杯咖啡过来,周觉山随手接过,放下,没喝。 “那女人呢?有没有又想着逃跑?” 上周,他陪她到河边散步那回,俞在思撒谎骗他要上厕所的种种事情还历历在目,认识了快一个月,周觉山看透了她,他对她的信任已经所剩无几,对她承诺给他的话更是可信度不高。 汤文想想,“没有,俞小姐最近都挺安分的,安静,很少说话,也不乱跑,除了三餐和睡觉,大多数时候就坐在院子里发呆。” 汤文知道,周觉山留下他的目的很明确,一是养伤,二是盯梢。 村寨里留下的虽然大多是伤兵,但大家也都知道在思的身份,再加上村子里的村民暗地里通风报信,几百双眼睛一起盯着她,她就算想跑也跑不到哪里去的。 周觉山点点头,沉默了一瞬,捏起咖啡杯,没有说话。 恰好,有一道轻盈的脚步正在朝汤文走来。 在思是好心,今天炊事班做了鲫鱼汤,村子里那些伤兵一个个狼吞虎咽,吃个饭像打仗了一样,眼看着鱼汤就快被喝没了。 “汤文,it''s time for dinner!” (该吃晚饭了。) 中国有句老话,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他腿伤还没好,年纪又不大,正是应该趁机多吃点儿,好好补补身体才行。 “挂了。”熟悉的嗓音传入了手机的听筒。周觉山沉声,眸色骤深,放下咖啡杯。 汤文立即听命,按下结束按钮,转身,匆匆忙忙地将手机揣回了裤兜里面。 在思出现在胡同尽头时,大约就只比汤文收手机的动作晚了0.1秒。她没看见汤文的手机,但是看到了他从裤兜附近抬手的动作,宽松的裤兜侧面微微地凸起了两个小小的尖角,距离不远…… 漆黑的眼珠在眼底一旋。 “你在打电话?” “没有啊。” “你在给周觉山打电话?” “没有啊。” 汤文接连否认。暗地里悄悄地咬紧牙根儿,tmd,这女人怎么这么聪明?他明明演的天衣无缝。 “……”在思莞尔,浅浅地笑了一下。她就猜到了,周觉山并没有失联,只是像他走时一样,他通知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通知她,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也有可能会联系所有人,但也不会联系她…… 不告诉她,或许也有利有弊吧,毕竟她是个战地记者的身份,这种两邦之间的军事行动不管是出于什么角度考虑,她自然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在思抿唇,眼波微动,耸了下肩膀,继续说道,“周觉山一走几天,你是他的文书,如果他真的没有联系过你,你怎么可能坐得住。” 周觉山去克钦这一路凶多吉少,依照汤文对周觉山的忠心程度,他势必会定时地询问周觉山的动向,为他铺一条后路,以备不时之需。 更何况,周觉山不在的这些日子,村寨里的那些伤兵、炊事兵、医疗兵,一个个依旧认真工作,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缅甸的少数民族独立武装部队基本上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水平和素质,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人松散惯了,如果没有人在幕后下达了准确的命令和要求,他们是绝对做不到现在这样的。 在思最近几天确实是闲到发呆,但发呆并不等于犯傻。 “他说了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吗?” 她语气肯定,侧头看汤文。 她的日记本被周觉山给带到克钦去了,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她想找个机会再把东西从他手里再拿回来…… 汤文摸摸脖子,有点尴尬。 “你不说那我问别人也一样。”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伤兵可没有汤文嘴严,在思回头随便找个东西贿赂一下,她就不信没有人告诉她。 “the day after tomorrow!” (后天。) 眼见着在思要走,汤文连忙拦住了她。他皱着眉,有点紧张地道。 “你别跟团长说漏了。” 这其实都算军事机密,他发过誓不告诉她的。 在思笑着点头,没再多问。 汤文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吃饭的地方。 当晚,夜深人静,山里散发着温暖的潮气,整个村寨笼罩在氤氲的纱幕里,树上的蝉鸣声不断,月上枝头,在思一个人坐在竹屋的书桌前,把玩着周觉山用过的纸笔,若有所思。 周觉山后天回来…… 明天是缅甸一年一度的光明节…… 光明节又叫“献袈裟节”,是缅甸人十分重视的节日,每年到这个时候,月圆之夜,信男善女都要向僧侣敬献袈裟,点灯迎神,举办各种娱乐活动。 到那个时候,人一定会很多,场面也会很混乱,她要不要趁着这个时机,离开这里…… 逃跑的想法再度浮现出来,在思想了又想,虽然这一次的想法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紧急又迫切,但她多少还是想走,毕竟周觉山对她并不信任,她又何必安静本分地留在他身边。 先计划了再说,到时走与不走,视具体情况而定。 思及此,在思打开周觉山的钢笔,快速地在桌上的白纸上书写了起来。 她画了一张地图,又将重点的环节标记了出来。 其实还是很简单,主要是因为周觉山不在的几天,她观察入微,每天看似是坐在门口无聊发呆,但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在计算从门前路过的哨兵巡逻与换岗时间。在战场上呆了两年,她深知一点,不管是多么精准地布排,只要涉及到人为,就一定还是会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和漏洞。 她可以抓住明晚七点二十五分的那次吃饭与换岗之间的巡逻漏洞,伪装一番,混在村民之中,跟着他们一路赶到距离这里最近的寺庙去。 至于剩下逃离的计划,就如同上一次她在河边的计划一样。缅甸的寺庙一般都临河而建,那附近肯定有船或者其他的交通设施,只要她能脱离军队的视线,再沿着南渡河一路北上,她就可以赶到瑞丽口岸,回到国内。 就算不跑,她也决心要出去转转。 在思如此想着……放下笔,起身。 明亮的卧室里,有人拉上了窗帘,在思确认了一遍四周的窗户,清新的画面骤然变得香艳起来,床边,女人脱掉裙子,摘掉了胸罩,撩开乌黑的长发,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窈窕曼妙的身姿春光旖旎,撩人到极致。 47.第四十七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 在思瞠目。 上百名士兵都聚集在这里,死伤过半, 汤文正躺在村内竹棚里的一张破木板上,他浑身血淋淋的, 右侧大腿血肉模糊,一名男医生正拿着镊子、端着个放大镜, 满头大汗地挑被炸-弹炸进他皮肉底层的石子碎片与沙粒。 伤员太多,麻醉药短缺, 汤文疼得浑身颤栗, 汗如雨下, 他用牙齿狠狠地咬着一块黑色的木头, 身边还站着两个正值壮年的士兵,那两个人齐心协力都难以控制住一个疼得发狂的汤文…… 在思于心不忍,别过头。 周觉山一脸肃穆,招手叫来了一个女护士, 交代她先找个地方给在思处理左手掌的伤口。 “等等。” 在思下意识地抓住了周觉山的衣角, “我伤得不严重,先救他们吧。” 村寨门口的通铺上还躺着一排急需被救治的士兵……浑身是血。 “伤的轻治的快。”周觉山干脆利落, 一把将眼前的小女人推了过去。 在思又望他一眼,欲言又止,周觉山朝她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她咬唇, 随后便被听命前来的护士小姐给拽走了。 女护士英语不错, dy, are you allergic to tetanus vine?” (小姐,你对破伤风疫苗过敏吗?) 在战场中,污染率极高,任何的一个小伤口都可能通过携带有害病毒进入人体内部从而成为致命伤的。安全起见,女护士打算先帮她消毒,随后再给她打一个破伤风疫苗,以防被破伤风污染。 “不会。” 在思喃喃地回答。 女护士把她领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竹棚底下,又从角落里搬出来一对还算干净的小马扎,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在思小心翼翼地将手递了过去,女护士打开医疗箱,拿出一副细镊子,轻轻地挑开了她手上那一条早已浸满海水和沙子的脏纱布…… “军用止血药。周团长给你用的?” “嗯。” 在思点头,微微地将双膝并拢。 女护士笑了一下,“周团长这个人呀,心倒是好心,只不过这种止血药的疼度一般女人都忍受不了。”她弯腰,若无其事地从医疗箱里翻出一瓶消毒水,拧开,“他给你涂药的时候你很疼吧?” “还好,也没有……啊……”在思皱眉,瞬间抽回了自己受伤的手。 女护士笑笑,将消毒水的瓶子重新拧上,又快速地拆开一片纱布按进在思的手里,“我的药更疼是吗?” “嗯。” 一层层细小而密集的透明气泡不断地从她的手掌心里涌出,滋滋地响……在思眼眶泛红,用力地点头,她疼得说不出话,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消毒过后,女护士又拿出一瓶碘酒和棉签,熟练地涂抹在伤口的边缘,女人的手法肯定比男人要轻,但在思还是感觉一阵抽痛,护士翻了翻医疗箱,又打算给她缝针,被在思一口拒绝。 女护士点点头,她明白的,缝针会留疤,哪个女人不爱美。“你怕周团长会介意?” 在思摇头,强忍着痛意,“你误会了,我不是因为他的原因……” “周团长对你不好?” 在思强调,“你误会了。” 女护士恍若未闻,倏尔微笑,“小姐,其实你能碰到周团长是你的福气。” 这里是缅甸,不是中国。 “缅甸跟你们的国家不同,这里的男人只有一条出路,就是成为强者。女人也只有一条出路,就是依靠强者。”贫穷与落后让这里没有公平可言,权势和财富就是最高的法律。 “我是个护士,我丈夫是个乡村医生,他每个月的工资大约是120000缅币,约合人民币600元钱,而在南掸邦军内部,上校级别的军官一个月的工资就够我我们两个人生活十年不止。周团长这个人以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来到南掸邦地区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吞掉了胡一德将军的大半军权,旅长、师长、军长,就连南掸邦的首席部长没有一个人敢明着面动他。” 南掸邦军内部最近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据说周觉山会在两个月之内除掉胡一德,整顿南掸邦军部,掌控军内一级的指挥作战权利…… “小姐,空穴来风,你说这消息可靠吗?” 在思敛眉,转头看向远处,“我是个中国人,对缅甸的政治、军事并不清楚。” “嗐,我就是随便跟你闲聊天嘛,你每天跟在周团长身边,肯定能接触到很多机密文件和资料的啊……”女护士边说边拆开了消毒纱布的口袋。 在思先她一步取出纱布,往自己手掌心快速地缠绕了两圈。 “抱歉,我身体不太舒服,想休息了。” 在思走了,女护士耸耸肩,不远处,有一个年轻的士官跟她对视一眼。 女护士摇头。 ——难得,倒是个嘴巴严实的,什么都没问出来。 其实,她没有恶意,只是想替他在职的表哥探一探军区未来的职权变化。倒是在思的反应真的让她有点猝不及防…… 一个被困在缅甸的中国女人,还需要有什么品性和原则?她始终不说,难道是怕自己无意泄密,从而给周觉山招惹上什么麻烦和危险? 但是周觉山的麻烦和危险,又与她这个中国女人又有什么关系?就凭在思的长相和条件,放在缅甸这地方,喜欢她的男人大有人在,没有了周觉山,也会有下一个男人鞍前马后地保护她,她何必那么紧张……担心个什么劲儿呢? . 当晚,夜阑更深。 浅色的云雾遮蔽了月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闷热燥人的湿气。村寨偏北的一栋二层竹屋里,在思一个人坐在床边,微垂着眼睫,悬着一双纤细的小腿,任凭浅色的鞋子在半空中轻轻地晃动,若有所思…… 其实…… 她也在纳闷。 她怎么了,那个护士只是在向她询问周觉山的事情而已。的确,周觉山今天确实是捏住了她的把柄,作为交换条件,她也有义务为他对胡一德这件事三缄其口,但是除此之外,其他的诸如文件机密之类应该不关她事…… 那她为什么紧张,怎么会突然担心害怕自己会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呢…… 周觉山的成败进退,跟她又没有关系…… 这段时间,她常劝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是不是她最近的生活过得有些太-安逸了?所以渐渐地麻木,才会差点忘了当初雷临镇的那场轰-炸与周觉山这个家伙尚且还存在着联系…… 在思摇头,起身,缓缓地走到窗下的位置,她抬手,拨开竹帘,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夜景。 穷乡僻壤,缺水短电,只要一过晚上八点钟,普通的村寨就会变成一片黑漆漆的。之前在雷临镇附近的生活使得她对此深有体会,其实这个村寨也差不多,只不过周觉山的军队带了小型的发电机,能够支撑住几个房间的持续用电。 现在是晚上十点,除了她这里,就只有街对面的一栋瓦房还亮着灯。 瓦房里灯火通明,四周安插了重兵把守,十几名中级军官围坐在一张旧色残破的办公桌前,沉默不语,神情严肃。 忽地,周觉山随意地将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扔。 “明早八点汇报进展。” “是。” 时间不早,十几名军官目送着周觉山下楼。 一楼缓台,有几个年轻的小兵正在站岗,眼见着首长路过,登时立正敬礼。 周觉山走路带风,步速很快。街对面竹屋一楼,由两个年轻的士兵负责把守,二人察觉到周觉山迎面走来,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团长。” “说。” “村长说,村子里有几个姑娘,长得还不错……” 周觉山霎时停住脚步,挺直了脊梁,他目光冷冽,慢慢地将头转了过去…… 士兵顿时立正脱帽,扇了自己一嘴巴。 “俞小姐还在楼上等您。” 周觉山眯眼,没急着上去,他举步,在士兵面前站定,一把扯掉了代表对方军衔的肩章和袖章。 竹屋的二楼,在思无意地一瞥,恰好目睹了这一幕。 “……” 在思微微怔住。 是啊,她好像忘了,周觉山是南掸邦军的团长,是可以让整个南掸邦军闻风丧胆的人,正如那个女护士所言,在缅甸这个地方,权势和地位就是最高的法律…… 他可以改变一个士兵的前途,也可以决定几万人的生死,就连她自己的小命都还被捏在他手里……她与其去担心他,那还不如来担心担心自己…… 她仰头,长睫微微地霎动,有些感慨地走到了床边,熄灯,钻进了被里。 不多时,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渐渐地从门外响起。 门板开了又阖,男人摘下纯黑的枪套,摆在桌上。 48.第四十八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嘶……” “滋……” 左臂上的无线电对讲机绰约地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 “西岸北15半公里。” 周觉山按了一下无线电的按钮,接收到对方返回的安全信号, 才将肩上的女人放到一块还算平整柔软的河滩上。 在思闭着眼睛,软软地躺在地上,没有知觉。 耀眼的日光照射在她白皙无暇的肌肤上, 因为溺水,她全身湿透沾满了沙子, 长发随意地铺满在滩涂上的砂石。 周觉山坐到她旁边, 看她一眼, 无奈地摇头,俯下身,将人托进了怀里,解开了她紧裹着胸部的浅色内衣。 在思缓缓地睁眼…… 恰好迎上一双深郁的眼眸。 他鼻梁英挺, 鼻尖正抵着她的鼻尖, 薄唇停留在与她的唇瓣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两个人姿势尴尬,她衣服被他撩开着, 胸前露着大片的白, 男人温热的手掌正好捂在她的胸口,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虎口、食指位置长着一层薄茧, 是常年持枪留下的。 在思仓皇地爬了起来。 周觉山眉梢微动, 哂笑, “我还以为你要等到我给你做人工呼吸才能醒。” 她红着脸, 低头, 惶惶地将自己的内衣穿好。 周觉山不以为意, 扶膝站了起来。眼前的小女人浑身又湿又脏,手上的绷带都被河水给泡了开,染血的绷带一直垂落到脏兮兮的沙子堆里,冰冷的浪花拍岸,她又冷得打了个哆嗦,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右手上的伤口倒是暂时止血了。 附近就只有他们两个。 他又看看她,捏捏眉心,脱下了自己身上已经被阳光晒得差不多干的军装外套,扔到她的面前,“我的人马上就到,坚持一会儿,今天就在这附近的村寨落脚。” 周觉山掏出打火机,孤身往远处走去,在思回头看他,空旷的滩涂四周一望无际,他一个人漫步在沙滩上,就好像一只在离群的狮子在巡睃陌生的领地。 她皱眉,抓起地上的外套,“不走吗?” “走?” “我们刚刚才被人埋伏。”眼见着周觉山越走越远,在思也跟着起身,她扶着河边的礁石咳嗽两声,刚刚溺水,她嗓子还是不太舒服。 大约十分钟前,在河岸另一端,她跟他才经历了一场重火力的无差别袭击,周觉山是军人,应该比她更清楚,那么密集而准确的炸-弹布排,绝对不会是一场简单的意外而已。 “既然没有人员伤亡,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职业的本能告诉她,她们应该第一时间撤离到最近的武装支援地点。 “汤文快死了。” “……” 简练的五个字,让站在河边的在思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微凉的河风吹过,周遭是一片戚戚的凉意,在思哽着喉咙,嘴巴微微地张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抱歉,我无心……” 周觉山耸了耸肩膀,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迎着日光,随意地用拇指将手里的打火机滑开又熄灭。 “来时的路也被炸了,立刻原路返回也不安全,我刚刚安排了随行的医生给汤文做手术,等他过了危险期再说,大部队都留在了对岸的村寨,你跟我现在也过去。” 说完,他转身朝树林最深处走去。 …… 约莫十分钟后,七八辆军用吉普车穿越森林,呼啸而来,一字排开,停在了滩涂最外侧的边缘。 “人呢?一群废物!” 一道肥头大耳的身影从车上跳下来,掏出手-枪,上膛,二话不说,一枪打中了最先给他通风报信的那个士兵。 士兵哀嚎,极其痛苦地捂着右腿,满地打滚,鲜艳的血液染红了大片的白石沙子。 探路的信号兵来报。“将军,东北方向有脚印,是往北树林的方向走的!” “追!” “是!” 数十名士兵又重新跳上车,为首的人一声令下,七八辆吉普车又呜呜嗡嗡地朝树林深处追去。 在思和周觉山一起躲在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透过风蚀的圆洞往外偷看,悄不做声。 说起来,她刚才跟周觉山二人确实是走进了树林,但是没走多远,周觉山就让她脱掉了鞋子,两个人迂回返程,躲在了河边一块较为隐蔽的礁石后面。 周觉山现在捏着她的小命,在没有摸清具体形势之前,她跟他暂时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刚刚……那个开枪的人是谁?”在思小声地问他,她好像还有点眼熟。 “胡一德。” 周觉山直起腰,一跃翻过了两米高的礁石。 在思微讶,吃惊于他竟然都不怕那些人回头抓人,她看看四周,绕了个圈子,才从礁石后面爬了出来,“我听说过他,他是南掸邦军的将军,周团长,你这次去克钦不就是去帮他救人吗,那你为什么要躲着他,你们不都是隶属于南掸邦军的长官吗?” 周觉山回头睨她一眼。 在思忽地停住,想到了一点…… 或许…… 根本就没有什么被扣留在克钦邦的亲戚,也根本不存在什么突如其来的外派支援。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胡一德一个人而已。假如,他只是想故意设计害周觉山呢?他完全可以操控局面。他可以利用将军之职与克钦邦暗中勾结,也可以利用自己与南掸邦首席部长的亲近关系逼着周觉山不得不接受这次任务,周觉山一旦离开军区,胡一德就可以借势在暗中动手…… 毕竟他是南掸邦地区的将军,他可以清楚地知道周觉山在行动过程中的所有动向,而这也刚好就能解释清楚,为什么攻击他们的那一伙人能那么准确地知道周觉山临时决定休整的具体地点与详细方位。 “胡一德跟你不和?你们军区内部有矛盾?你其实早就已经猜到了,刚才那起袭击事件的主谋就是胡一德,对不对?” 在思紧张地望着周觉山,黛眉紧蹙,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日后回到军区的生活应该也是凶险万分…… 周觉山挑了一下眉毛,倒是一派云淡风轻,他转了个身,背对着风,倒退着走,双手抄兜。 “你好奇心很重。” 这种党派划分的东西,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在思莞尔,低头,目光微微闪烁,“没有,我只是瞎猜的,你如果不想回答,也可以不回答的……” 周觉山略略地点头,不以为意,他缓缓地停住了脚步,“我突然也很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是从哪儿听说的胡一德?谁告诉你的,你又怎么记得住?”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片宽阔的滩涂,他收起打火机,微微地眯了一下眼睛,半是认真地看着她。 俞在思……一个中国医生,竟然会知道一个早已丧失实权的缅甸少数民族政权的挂名将军。 他刚刚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 缅甸是全亚洲最穷的国家,缅甸的内战问题对中国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他不相信这女人会在中国听说过胡一德这个人并且记住了他的身份、名字、所属军区。但如果说她是到了缅甸之后才了解到了胡一德,那事情就变得更有意思了,她是怎么听得懂的?通过哪种途径?什么时候知道的?她不是不会说缅甸话听不懂缅甸语的吗? 还是说…… 周觉山深看了在思一眼,他勾了勾手指,让她离他近点儿。 “……” 在思瞠目,惶惶地捏紧了手里面的外套,她下意识地看向周觉山别在腰间的92g,寒光戚戚,更让她紧张地咽了一小口吐沫。 她是战地记者的事情,她还不能暴-露,周觉山会对她怎么样她不知道,但是类似的历史事件她也见过一些,周觉山身边的士官基本上都不是善类,如果一旦被那些人知道,那她多半会被交到军事法庭,当做境外间-谍处置,到时候那事情可就不是她一条命就能够解决的了。 “我、抱歉……” “我不想听谎话,你也没有必要骗我。” 周觉山依旧很平静,他信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抄兜,弯下腰,用平视的角度看着她。 在思频频点头,她明白…… 周觉山大致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他又扫她一眼,拿回他先前脱给她的军衣外套,翻出来一个细长型的纯黑色物品。 红色的指示灯忽明忽暗…… 在思怔住。 他随手按了两下,录音结束。 带在身边半个月,她真以为他是直到今天才识破了她吗? “你跟我,现在都有秘密了。” “……” 周觉山叼烟站在原地。 在思仰头望他。 两个人对视一会儿,他表情一如往常,无波无澜,他始终背光站着,微醺的阳光穿过竹帘和小窗,笼罩着他宽厚的肩膀,勾勒着他两条结实的手臂。 他又看看她,轻轻挑眉。 全然是一脸素未听过见过的样子。 在思又想想,缓缓地将视线滑下来一点,语气略带怅然与惋惜,“算了,没事了……” 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照片很小,一点都不起眼,也怪她没有好好保存,兴许是早在当初被绑来的路上就被她自己不小心给弄丢了吧,又或许是被别人丢在了什么地方。 49.第四十九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小锅盖信号差到离谱。 这里的村民也并不是人人都有手机,公共使用的座机还是前两年安装的, 村子里的生活朴实无华, 平静单调, 一到晚上,挨家挨户便早早地熄灯睡觉, 没多久, 连部队带来的小型发电机也都被白白的闲置放在了一旁。 …… 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 掘井而饮, 耕田做食。 …… 在思每天闲得发慌,而且她又不会说缅甸语, 整个村子里也只有汤文和村长的老婆能勉强地跟她交流几句,但他们最近似乎都忙, 她又没什么事做, 末了,她只能整日守在竹屋的门口,托腮发呆, 日复一日,守着头顶的一小片天空生活。 她在这个村里的生活就基本相当于一个哑巴。 听得懂,但不能说。 没有了正常人间的沟通和交流,而且还必须要把所有的想法都埋在心里。 要不要学习一下怎么说缅甸语呢,可是从头学一门语言又谈何容易…… . “是, 团长。是, 村里没什么事, 你放心吧。” 傍晚,汤文刚坐到餐桌上,一通电话拨来,他看看四周,立刻拄着拐杖离开座位,躲到了墙外一个很隐蔽的胡同里接听。 电话那边的男人不置可否,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正坐在公共区域,背景音略显嘈杂,不远处,上百名全副武装的陆地士兵正从他身边齐步走过,脚步声整齐划一。负责接待的女兵递了一杯咖啡过来,周觉山随手接过,放下,没喝。 “那女人呢?有没有又想着逃跑?” 上周,他陪她到河边散步那回,俞在思撒谎骗他要上厕所的种种事情还历历在目,认识了快一个月,周觉山看透了她,他对她的信任已经所剩无几,对她承诺给他的话更是可信度不高。 汤文想想,“没有,俞小姐最近都挺安分的,安静,很少说话,也不乱跑,除了三餐和睡觉,大多数时候就坐在院子里发呆。” 汤文知道,周觉山留下他的目的很明确,一是养伤,二是盯梢。 村寨里留下的虽然大多是伤兵,但大家也都知道在思的身份,再加上村子里的村民暗地里通风报信,几百双眼睛一起盯着她,她就算想跑也跑不到哪里去的。 周觉山点点头,沉默了一瞬,捏起咖啡杯,没有说话。 恰好,有一道轻盈的脚步正在朝汤文走来。 在思是好心,今天炊事班做了鲫鱼汤,村子里那些伤兵一个个狼吞虎咽,吃个饭像打仗了一样,眼看着鱼汤就快被喝没了。 “汤文,it''s time for dinner!” (该吃晚饭了。) 中国有句老话,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他腿伤还没好,年纪又不大,正是应该趁机多吃点儿,好好补补身体才行。 “挂了。”熟悉的嗓音传入了手机的听筒。周觉山沉声,眸色骤深,放下咖啡杯。 汤文立即听命,按下结束按钮,转身,匆匆忙忙地将手机揣回了裤兜里面。 在思出现在胡同尽头时,大约就只比汤文收手机的动作晚了0.1秒。她没看见汤文的手机,但是看到了他从裤兜附近抬手的动作,宽松的裤兜侧面微微地凸起了两个小小的尖角,距离不远…… 漆黑的眼珠在眼底一旋。 “你在打电话?” “没有啊。” “你在给周觉山打电话?” “没有啊。” 汤文接连否认。暗地里悄悄地咬紧牙根儿,tmd,这女人怎么这么聪明?他明明演的天衣无缝。 “……”在思莞尔,浅浅地笑了一下。她就猜到了,周觉山并没有失联,只是像他走时一样,他通知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通知她,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也有可能会联系所有人,但也不会联系她…… 不告诉她,或许也有利有弊吧,毕竟她是个战地记者的身份,这种两邦之间的军事行动不管是出于什么角度考虑,她自然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在思抿唇,眼波微动,耸了下肩膀,继续说道,“周觉山一走几天,你是他的文书,如果他真的没有联系过你,你怎么可能坐得住。” 周觉山去克钦这一路凶多吉少,依照汤文对周觉山的忠心程度,他势必会定时地询问周觉山的动向,为他铺一条后路,以备不时之需。 更何况,周觉山不在的这些日子,村寨里的那些伤兵、炊事兵、医疗兵,一个个依旧认真工作,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缅甸的少数民族独立武装部队基本上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水平和素质,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人松散惯了,如果没有人在幕后下达了准确的命令和要求,他们是绝对做不到现在这样的。 在思最近几天确实是闲到发呆,但发呆并不等于犯傻。 “他说了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吗?” 她语气肯定,侧头看汤文。 她的日记本被周觉山给带到克钦去了,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她想找个机会再把东西从他手里再拿回来…… 汤文摸摸脖子,有点尴尬。 “你不说那我问别人也一样。”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伤兵可没有汤文嘴严,在思回头随便找个东西贿赂一下,她就不信没有人告诉她。 “the day after tomorrow!” (后天。) 眼见着在思要走,汤文连忙拦住了她。他皱着眉,有点紧张地道。 “你别跟团长说漏了。” 这其实都算军事机密,他发过誓不告诉她的。 在思笑着点头,没再多问。 汤文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吃饭的地方。 当晚,夜深人静,山里散发着温暖的潮气,整个村寨笼罩在氤氲的纱幕里,树上的蝉鸣声不断,月上枝头,在思一个人坐在竹屋的书桌前,把玩着周觉山用过的纸笔,若有所思。 周觉山后天回来…… 明天是缅甸一年一度的光明节…… 光明节又叫“献袈裟节”,是缅甸人十分重视的节日,每年到这个时候,月圆之夜,信男善女都要向僧侣敬献袈裟,点灯迎神,举办各种娱乐活动。 到那个时候,人一定会很多,场面也会很混乱,她要不要趁着这个时机,离开这里…… 逃跑的想法再度浮现出来,在思想了又想,虽然这一次的想法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紧急又迫切,但她多少还是想走,毕竟周觉山对她并不信任,她又何必安静本分地留在他身边。 先计划了再说,到时走与不走,视具体情况而定。 思及此,在思打开周觉山的钢笔,快速地在桌上的白纸上书写了起来。 她画了一张地图,又将重点的环节标记了出来。 其实还是很简单,主要是因为周觉山不在的几天,她观察入微,每天看似是坐在门口无聊发呆,但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在计算从门前路过的哨兵巡逻与换岗时间。在战场上呆了两年,她深知一点,不管是多么精准地布排,只要涉及到人为,就一定还是会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和漏洞。 她可以抓住明晚七点二十五分的那次吃饭与换岗之间的巡逻漏洞,伪装一番,混在村民之中,跟着他们一路赶到距离这里最近的寺庙去。 至于剩下逃离的计划,就如同上一次她在河边的计划一样。缅甸的寺庙一般都临河而建,那附近肯定有船或者其他的交通设施,只要她能脱离军队的视线,再沿着南渡河一路北上,她就可以赶到瑞丽口岸,回到国内。 就算不跑,她也决心要出去转转。 在思如此想着……放下笔,起身。 明亮的卧室里,有人拉上了窗帘,在思确认了一遍四周的窗户,清新的画面骤然变得香艳起来,床边,女人脱掉裙子,摘掉了胸罩,撩开乌黑的长发,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窈窕曼妙的身姿春光旖旎,撩人到极致。 周觉山瞬间将笔记本阖上。 抱歉,他无意偷看。 画面里的人毫无察觉,自然地熄灯,睡觉。 周觉山一只手掌按压着笔记本盖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桌面,脑子里不停地浮现出刚才电脑中的画面……他仓促地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打开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估算好时间,才又把笔记本重新打开。 实时的监控画面已经变黑,房间里悄无声息,说明刚刚的女人已经睡了,他将时间后退到5分钟之前,双击左键,放大了在思画下的那张草图。 晚上七点二十五…… 寺庙…… 坐船…… “tmd。”出尔反尔,他就知道这女人安分不了几天。 她抬头望去,眼前就是自己落脚的村寨,然而现在战火纷飞,哀嚎遍野,随着一声声轰然巨响,她看到村口囤放面粉的仓库被引着了火,面粉易燃易爆,火势很快蔓延,在思亲眼目睹,许多逃命的村民并不是被炸-弹炸死,而是被大火活活烧死…… 50.第50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一夜的各怀鬼胎。 翌日,清晨, 光明节如约而至, 整座村寨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屋子和院落也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街道上一尘不染,手巧的老人们编着竹灯笼, 穿戴朴素整齐, 村里的女人和小孩集体到村口的河边沐浴, 洗净身上的尘土,再穿上新做的笼基。 印象中,东南亚人的生活基本都是如此, 缓慢而宁静, 不论贫穷或富有, 脸上总是能挂着笑容,享受着生活中的一点一滴。 在思照旧坐在门口。 她托着腮,坐在高高的门槛上, 静静地望着远处的街道,不一会儿,再低头抱紧膝盖, 认真地观察着有没有落单的蚂蚁从自己身边路过。 …… “小姐,我给你新做了一身特敏, 你穿上看看, 肯定很漂亮!”晌午时分, 康嫂从屋里走来,笑盈盈地盯着她看。 康嫂口中的“特敏”在缅甸也叫笼基,在东南亚其他国家又称纱笼,是流行于南亚、东南亚等地区的一种传统服饰。 在思微怔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康嫂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在思,将她拽到了楼梯口,又一路推到了二楼的卧室。 床上铺着一件乳白色的斜襟短上衣,一整块做工精细的同色蚕丝布料悬挂在一旁的晾衣架上,蚕丝质地轻盈,平滑的表面还绣着一层淡白的水波纹理。 难得的刺绣工艺,完美精湛,贵而不露,故意隐藏的白色绣纹没有半点瑕疵,表面大面积运用的施针和戳纱针法,像极了国内的湘绣。布料边角与边缘都用细针勾勒着小叶龙船花,典雅、热情,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缅甸的国花…… 在思微讶着转头,“康嫂,这是你做的吗?” 在当地生活了一个多月,在思很清楚,缅甸当地的普通女性常穿的特敏基本上都是一块纯棉的色布或花布,布料还时常掉色,绝对没有这样的衣服。 而且……这么一道道精细繁复的工艺,考究又精致,康嫂为人又一向大喇喇的,糊里糊涂,莫名地,在思总觉得,不像是出自康嫂之手。 可康嫂又不懂中文,她哪听得懂这个,她只将衣服摘下来,抖了抖便塞进了在思的怀里,“你穿吧,你穿肯定好看。” “……” 在思抿唇,犹豫,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康嫂看看她,也不管那么多,把人硬按在椅子上便开始捯饬起来。更衣、梳头……约莫十分钟后,她将长至脚背的特敏紧紧裹到在思的腰上…… 霎时间,楚楚动人。 镜子里的人,一袭乌黑的长发微微挽起,碎落的发丝点缀在莹白的耳侧,短上衣露出了她一截纤长的脖颈,身姿苗条婀娜,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如果周长官在就好了!” 康嫂细心地帮在思把她的银色项链摆正。自顾自地开心地道。 “……”在思移开视线,垂了垂眼睫,没有吭声。 心想道,他这辈子应该是都看不见了。 康嫂抱起了从在思身上换下来的衣服,打算去洗,临走前还用手势提醒她——“今天是光明节,按照缅甸的风俗,当地女人们就是必须要穿特敏才行。” 亏得她提醒,在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打算用来伪装成当地人的衣服还没有准备。 她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大致有了思量,这倒也好,等到晚上,她就穿这个用来逃跑吧。 晚上七点多钟,天已经黑了,村民们摩肩擦踵站在村口,手捧着烛灯,排成一队,连成了一条灯火游龙的壮观景象。 村口有士兵站岗,挨个检查。 在思披着一个暗色的头巾,又用自己先前找好的披肩挡住自己身上那件纯白特敏的独有花纹,缅甸女人骨架偏大,她藏在人群中也不起眼,队伍越来越短,天黑光线不好,她祈祷站岗的士兵认不出她,也看不出衣服的细节…… “你!” 在思刚走到村口,一个士兵忽地厉声叫她,在思闷头快走了两步想假装没有听到,那士兵立刻鸣枪示警,枪声响彻夜空。 “……”在思怔在原地。 她眼底一片震荡,低着头,惶惶不安。 士兵快步地跑了过来,收起枪,趾高气昂地挑了挑眉毛,“光明节,怎么都不拿个烛灯呢?” 说着,他打开了腰上的大布口袋,接连拿出了几张长方形的油纸、一支蜡烛和一枚打火机,在思眨眨眼睛,都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对方已经将油纸折成了一盏荷花灯,插了一根蜡烛进去,用打火机点燃。 “走吧走吧。” 士兵甩了甩胳膊,扯着嗓子,催促着队伍继续前行。 ……在思有些难以置信,直到她真的跟着队伍离开了村寨,离开了军队的管辖区域,面对着一方空山净土,她才真的相信,她是真的可以离开这里回到中国去了。 她懵懵地捧着河灯,一路缓缓地走着。 约莫半小时后,再前面不远处就是在当地较为出名的卧佛寺了,寺庙四周由龙船花锦簇围绕,灯火通明,亮若白昼,今夜,整个缅甸似乎都成为了一座“不夜之城”,紧张的内战纷纷叫停,佛塔内正在举行大规模的布施斋饭,通往寺庙的台阶两侧还有各式商贩和表演队伍,万家灯火,好不热闹。 队伍里乱了起来,谈话声窸窸窣窣,正前方,有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吵嚷着要看话剧表演,在思把握住时机,扔掉手里的河灯,拉紧了身上的头巾与披肩,快速地奔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辆摩托车附近。 在东南亚国家,摩托车市场强大,因为更便于出行,所以摩托车远比汽车更常见。一些懂得赚钱的村民常常会利用摩托车到人多的地方蹲点、守活,按路段收费,类似于国内出租车一样的存在。 一个男人正戴着头盔站在车边,他浑身通体漆黑,皮鞋锃亮,一尘不染。 在思没想那么多,“师傅,去中缅边境的瑞丽口岸多少钱,现在就走,我给你双倍!” 生意人一般都会说点外语,她猜想对方应该能听得懂…… 男人歪头看她一眼。 “双倍?” “对。” 在思低头翻口袋,刚摸到钱,忽地,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猛地抬头去看,纤细的手腕却被一把钳住,对方用力地攥紧了她,将她反手拖到了摩托车一侧。 一回生二回熟。 夜深人静,双方对峙了一会儿,在思瞪大了眼睛,彼此间心照不宣。 随即,周觉山单手解开了头盔上的带子,将黑色的头盔摘下扔在一边。 他轻笑,随手抓了抓被头盔压塌的短发,单腿跨到车踏板处,手肘抵着膝盖的位置,挑了挑眉毛,倾身道。 难怪她总想着逃跑的事儿…… “原来你身上还有钱。” “……” 两个人对视一会儿,他表情一如往常,无波无澜,他始终背光站着,微醺的阳光穿过竹帘和小窗,笼罩着他宽厚的肩膀,勾勒着他两条结实的手臂。 51.第五十一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印象中, 东南亚人的生活基本都是如此, 缓慢而宁静,不论贫穷或富有, 脸上总是能挂着笑容, 享受着生活中的一点一滴。 在思照旧坐在门口。 她托着腮,坐在高高的门槛上,静静地望着远处的街道, 不一会儿,再低头抱紧膝盖,认真地观察着有没有落单的蚂蚁从自己身边路过。 …… “小姐, 我给你新做了一身特敏, 你穿上看看, 肯定很漂亮!”晌午时分, 康嫂从屋里走来,笑盈盈地盯着她看。 康嫂口中的“特敏”在缅甸也叫笼基, 在东南亚其他国家又称纱笼, 是流行于南亚、东南亚等地区的一种传统服饰。 在思微怔了一下, 没有反应过来,康嫂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在思, 将她拽到了楼梯口, 又一路推到了二楼的卧室。 床上铺着一件乳白色的斜襟短上衣, 一整块做工精细的同色蚕丝布料悬挂在一旁的晾衣架上, 蚕丝质地轻盈, 平滑的表面还绣着一层淡白的水波纹理。 难得的刺绣工艺,完美精湛,贵而不露,故意隐藏的白色绣纹没有半点瑕疵,表面大面积运用的施针和戳纱针法,像极了国内的湘绣。布料边角与边缘都用细针勾勒着小叶龙船花,典雅、热情,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缅甸的国花…… 在思微讶着转头,“康嫂,这是你做的吗?” 在当地生活了一个多月,在思很清楚,缅甸当地的普通女性常穿的特敏基本上都是一块纯棉的色布或花布,布料还时常掉色,绝对没有这样的衣服。 而且……这么一道道精细繁复的工艺,考究又精致,康嫂为人又一向大喇喇的,糊里糊涂,莫名地,在思总觉得,不像是出自康嫂之手。 可康嫂又不懂中文,她哪听得懂这个,她只将衣服摘下来,抖了抖便塞进了在思的怀里,“你穿吧,你穿肯定好看。” “……” 在思抿唇,犹豫,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康嫂看看她,也不管那么多,把人硬按在椅子上便开始捯饬起来。更衣、梳头……约莫十分钟后,她将长至脚背的特敏紧紧裹到在思的腰上…… 霎时间,楚楚动人。 镜子里的人,一袭乌黑的长发微微挽起,碎落的发丝点缀在莹白的耳侧,短上衣露出了她一截纤长的脖颈,身姿苗条婀娜,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如果周长官在就好了!” 康嫂细心地帮在思把她的银色项链摆正。自顾自地开心地道。 “……”在思移开视线,垂了垂眼睫,没有吭声。 心想道,他这辈子应该是都看不见了。 康嫂抱起了从在思身上换下来的衣服,打算去洗,临走前还用手势提醒她——“今天是光明节,按照缅甸的风俗,当地女人们就是必须要穿特敏才行。” 亏得她提醒,在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打算用来伪装成当地人的衣服还没有准备。 她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大致有了思量,这倒也好,等到晚上,她就穿这个用来逃跑吧。 晚上七点多钟,天已经黑了,村民们摩肩擦踵站在村口,手捧着烛灯,排成一队,连成了一条灯火游龙的壮观景象。 村口有士兵站岗,挨个检查。 在思披着一个暗色的头巾,又用自己先前找好的披肩挡住自己身上那件纯白特敏的独有花纹,缅甸女人骨架偏大,她藏在人群中也不起眼,队伍越来越短,天黑光线不好,她祈祷站岗的士兵认不出她,也看不出衣服的细节…… “你!” 在思刚走到村口,一个士兵忽地厉声叫她,在思闷头快走了两步想假装没有听到,那士兵立刻鸣枪示警,枪声响彻夜空。 “……”在思怔在原地。 她眼底一片震荡,低着头,惶惶不安。 士兵快步地跑了过来,收起枪,趾高气昂地挑了挑眉毛,“光明节,怎么都不拿个烛灯呢?” 说着,他打开了腰上的大布口袋,接连拿出了几张长方形的油纸、一支蜡烛和一枚打火机,在思眨眨眼睛,都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对方已经将油纸折成了一盏荷花灯,插了一根蜡烛进去,用打火机点燃。 “走吧走吧。” 士兵甩了甩胳膊,扯着嗓子,催促着队伍继续前行。 ……在思有些难以置信,直到她真的跟着队伍离开了村寨,离开了军队的管辖区域,面对着一方空山净土,她才真的相信,她是真的可以离开这里回到中国去了。 她懵懵地捧着河灯,一路缓缓地走着。 约莫半小时后,再前面不远处就是在当地较为出名的卧佛寺了,寺庙四周由龙船花锦簇围绕,灯火通明,亮若白昼,今夜,整个缅甸似乎都成为了一座“不夜之城”,紧张的内战纷纷叫停,佛塔内正在举行大规模的布施斋饭,通往寺庙的台阶两侧还有各式商贩和表演队伍,万家灯火,好不热闹。 队伍里乱了起来,谈话声窸窸窣窣,正前方,有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吵嚷着要看话剧表演,在思把握住时机,扔掉手里的河灯,拉紧了身上的头巾与披肩,快速地奔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辆摩托车附近。 在东南亚国家,摩托车市场强大,因为更便于出行,所以摩托车远比汽车更常见。一些懂得赚钱的村民常常会利用摩托车到人多的地方蹲点、守活,按路段收费,类似于国内出租车一样的存在。 一个男人正戴着头盔站在车边,他浑身通体漆黑,皮鞋锃亮,一尘不染。 在思没想那么多,“师傅,去中缅边境的瑞丽口岸多少钱,现在就走,我给你双倍!” 生意人一般都会说点外语,她猜想对方应该能听得懂…… 男人歪头看她一眼。 “双倍?” “对。” 在思低头翻口袋,刚摸到钱,忽地,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猛地抬头去看,纤细的手腕却被一把钳住,对方用力地攥紧了她,将她反手拖到了摩托车一侧。 一回生二回熟。 夜深人静,双方对峙了一会儿,在思瞪大了眼睛,彼此间心照不宣。 随即,周觉山单手解开了头盔上的带子,将黑色的头盔摘下扔在一边。 他轻笑,随手抓了抓被头盔压塌的短发,单腿跨到车踏板处,手肘抵着膝盖的位置,挑了挑眉毛,倾身道。 难怪她总想着逃跑的事儿…… “原来你身上还有钱。” “……” 印象中,东南亚人的生活基本都是如此,缓慢而宁静,不论贫穷或富有,脸上总是能挂着笑容,享受着生活中的一点一滴。 在思照旧坐在门口。 她托着腮,坐在高高的门槛上,静静地望着远处的街道,不一会儿,再低头抱紧膝盖,认真地观察着有没有落单的蚂蚁从自己身边路过。 …… “小姐,我给你新做了一身特敏,你穿上看看,肯定很漂亮!”晌午时分,康嫂从屋里走来,笑盈盈地盯着她看。 康嫂口中的“特敏”在缅甸也叫笼基,在东南亚其他国家又称纱笼,是流行于南亚、东南亚等地区的一种传统服饰。 在思微怔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康嫂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在思,将她拽到了楼梯口,又一路推到了二楼的卧室。 床上铺着一件乳白色的斜襟短上衣,一整块做工精细的同色蚕丝布料悬挂在一旁的晾衣架上,蚕丝质地轻盈,平滑的表面还绣着一层淡白的水波纹理。 难得的刺绣工艺,完美精湛,贵而不露,故意隐藏的白色绣纹没有半点瑕疵,表面大面积运用的施针和戳纱针法,像极了国内的湘绣。布料边角与边缘都用细针勾勒着小叶龙船花,典雅、热情,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缅甸的国花…… 在思微讶着转头,“康嫂,这是你做的吗?” 在当地生活了一个多月,在思很清楚,缅甸当地的普通女性常穿的特敏基本上都是一块纯棉的色布或花布,布料还时常掉色,绝对没有这样的衣服。 而且……这么一道道精细繁复的工艺,考究又精致,康嫂为人又一向大喇喇的,糊里糊涂,莫名地,在思总觉得,不像是出自康嫂之手。 可康嫂又不懂中文,她哪听得懂这个,她只将衣服摘下来,抖了抖便塞进了在思的怀里,“你穿吧,你穿肯定好看。” “……” 在思抿唇,犹豫,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康嫂看看她,也不管那么多,把人硬按在椅子上便开始捯饬起来。更衣、梳头……约莫十分钟后,她将长至脚背的特敏紧紧裹到在思的腰上…… 霎时间,楚楚动人。 镜子里的人,一袭乌黑的长发微微挽起,碎落的发丝点缀在莹白的耳侧,短上衣露出了她一截纤长的脖颈,身姿苗条婀娜,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如果周长官在就好了!” 康嫂细心地帮在思把她的银色项链摆正。自顾自地开心地道。 “……”在思移开视线,垂了垂眼睫,没有吭声。 心想道,他这辈子应该是都看不见了。 康嫂抱起了从在思身上换下来的衣服,打算去洗,临走前还用手势提醒她——“今天是光明节,按照缅甸的风俗,当地女人们就是必须要穿特敏才行。” 52.第五十二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周觉山伫立在门边,随手翻了两页。 他一动不动,拢着眉,就好像半垛城墙一样竖在那里。 “2003年3月4日上午10点左右, 南掸邦军2000地面部队在多架战斗机和武装直升机及105、120等重炮的火力掩护下,突然向邦瓦战区的克钦独立军第18营据点发动猛攻。总指挥胡一德……” “2004年4月22日晚上5点左右, 南掸邦军突然出动三个营的兵力, 进攻拉扎外围南山央的克钦阵地,双方激烈交火。总指挥胡一德……” “2005年6月7日上午8点左右, 南掸邦军第63团在罗普地区突袭克钦独立军第26营的部队,当天, 至少有五个步兵营同时参与了此番的攻势。总指挥胡一德……” 苗伦不懂汉语, 探头看看。 “团长,对不对呀?” “嗯。” 周觉山敛眉, 霍地将日记本阖上, 他支开苗伦, 关门,转身往二楼的房间走去。 没曾想, 这日记本比他想象中的有用。 虽然从稚嫩的笔迹里能感受得到记录这本日记的人当时年纪还很小, 没有辨别是非真假的基本能力,但是好在记录基本全面, 一些战争事件复述得也还算准确详实。 思及此, 他不禁要联想到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国家存在的一个很让人困扰的问题——其实缅甸的落后不仅体现在经济发展方面, 文化、制度与管理更是如此。这里不重视文字记录, 不重视历史,不重视法律,更不懂得什么键入信息或者资料存档与调取。 他想在军库里找一份胡一德的历史档案都如同大海捞针,而现在有了眼前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日记本,倒是恰恰帮了他一个大忙。 楼上,四下里悄无声息。 床上的女人还在熟睡。 周觉山走过去,跨坐到床边,背对着她。他两只手肘抵在膝盖上方,身体微微地前倾,用指尖随意地拨弄着旧色的纸页。 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这日记本有年头了,旧成这样,说明她没有撒谎。 思忖间,他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 晚风吹拂,他安稳地坐着,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细长的香烟,单手挑开打火机的盖子,将香烟凑了过去,须臾间,猩红的火光照亮了他大半边脸,夜里光影摇曳,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了一口轻白的烟圈。 “对不起。” 不出意料,回答他的是一片索然无味的寂静。 在思一动不动,睡得很沉,她好像身心俱疲,睡觉时,眉头还紧紧地蹙在一起。 周觉山回头,有些不忍地望了她一眼。在这样的条件下生活,朝不保夕,这一夜似乎已经是最平静的状态。 他想了想,拿起日记本,将诺大的卧室留给了在思一个人。 ……军靴声缓缓地踱步而下,惊醒了一路昏睡的哨兵。 “团长……” “睡你们的。” 他步速很快,大步流星地走下楼梯,面前是通往村口的马路,他沿路走着,街边原本漆黑一片的小屋很快便一个两个地亮了起来。 手电筒的光亮就是路灯,他点了点手里的香烟,烟灰沿着街边掉了一路,不多时,上百只高伏的手电筒顺着窗缝照了出来,周觉山不以为意,很快便拐进了一个破旧的竹棚里面。 竹棚里全都是伤兵,一群人看见他都惊了。 周觉山视若无睹,扔掉烟,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 枕着自己的手臂。 闭眼,睡了。 . 翌日,清晨苏醒。 乡野里空气清新,山谷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在思在迷蒙中睁眼,隐约看到了一道很是熟悉的身影。 短发,身形微胖…… “康嫂?” “哎呀!在思小姐!你醒了!我听说你的手受伤了,怎么样,严不严重?” 一桌子的饭菜刚刚摆好,康嫂见她醒了,立刻喜笑颜开地凑了过来,她端起了一盆清水和药片过来,二话不说就要拆在思手上的纱布。 在思怔住,睫毛霎动,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 门外,一道清瘦的身影拄着一根拐杖,背对着二人,低着头,帮在思和康嫂之间做起了翻译。 “she arrived this morning。” (她是今早来的。) 在思望去,眼前一亮,竟然是汤文…… “why?” (康嫂怎么会来?) 在思心想,她们不是再等两天就回南掸邦军区了吗?让康嫂现在过来……那一来一回多麻烦啊。 汤文抿唇,耸了下肩膀,“这你得问我们团长。” “是周觉山让她来的?” “嗯,康嫂是军区的首席部长安排给团长的,在南掸邦军区,除了部长和团长本人,没人能指使得动她。”汤文虽然顶着一个军人身份,但在私下里都得对康嫂客气两分。 “……” 在思点头,若有所思……她又瞥了一眼眼前的中年女人,对方轻手轻脚,正在小心翼翼地帮她拆开手心上的纱布。 她莞尔,“康嫂……” “嗯?”认识了一段时间,康嫂已经能听懂在思叫她的名字。 康嫂低着头,一门心思地拆纱布。 在思想了想,碰了碰她的肩膀,比手画脚,努力地尝试着用自己直接跟康嫂沟通,“周觉山叫你过来,为了什么事儿啊?” 康嫂没懂,回头看汤文。 紧接着,那二人便用缅甸语对话了一番…… 在思听懂了,但她不能表现出来,为了演戏逼真,她还是得假装不懂,直到汤文替她全翻译完,再伪造出一番恍然大悟。 “你,你……” 康嫂一脸认真,一个人劲儿地比划,用手指指着在思。 “这里条件艰苦,我们团长叫她过来照顾你。” 汤文用英语翻译给在思时,还刻意强调,是“周团长今天凌晨临时下达的决定”。 “嗯……这样啊……” 在思眼波微动。 汤文继续说道,“我也是被团长叫来的,团长怕你们俩互相听不懂,没法聊天,所以才让我来做个翻译。” “嗯。” 在思点头。 她稍稍地抿了一下嘴唇,莫名地,她有点儿想笑。 脑海里还隐约地能浮现出周觉山昨天她跟对峙得互不相让的场景,他昨晚一晚没回来,她还以为他气还没消,这样看来……他应该是看到了她的字条也拿到了日记,所以都消气了吧…… 派一个佣人来照顾她,又派一个同龄人负责来跟她聊天,这待遇是不是突然转换得有点太好了…… “那,你们周团长人呢?” 她是不是该谢谢他…… “他去克钦了。” “他去克钦了?!!” 在思紧张地一下子从床上站了起来,头撞到了房梁,疼得不行,可她也没来得及吭声,仓促地穿了鞋,跑到汤文的面前。 “怎么回事?你说的是真的?他怎么会去克钦?” 什么时候决定的?怎么会下这种决定?周觉山不是心知有诈吗……他不是说等到伤兵都好得差不多了就直接回南掸邦军区不去克钦了吗……换做是胡一德的立场,第一次没有成功除掉他,那现在岂不是更巴不得让他在路上归西?在思不懂……他为什么还要去克钦?万一路上再遇到危险怎么办,难道他就真的那么自信自负,坚信自己一定不会出事吗? 汤文腿脚不方便,倚着门板站着,倒是一派镇定,“完成任务而已,这是团长的工作。” 他是伤兵,不能去,不然他肯定也会跟去的。 “……” 在思怅然,缓缓地点头,转而又快速地摇头,“那……那他为什么都不提前说一声?” 这么大的一件事,好歹要知会一声,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说不清原因的,她为什么会这么担心他,她为什么好怕他这一去就回不来了呢…… 汤文笑了,“他说了,通知了啊,整个村寨的人都知道啊。” “你们都知道?”在思转头看康嫂。 汤文从中帮忙翻译了一下,康嫂频频地点头,“嗯,我知道的。”凌晨的时候就知道了。 “……” 在思咬唇,有点不甘心地坐在了门边的木椅子上。 汤文一脸傻气,笑着补充,“连隔壁村的小孩子都知道呢!” 53.第五十三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反观在思,她长睫微微地低垂,两只手抱着膝盖, 正缩着两只脚坐在换鞋的椅子上。 女人脚趾圆润,白皙的脚背泛着盈盈的粉嫩。周觉山托起一只鞋底,将鞋子递到了她的脚边。 米色的素布小鞋干干净净, 只有一条白色的细纹绑带横在中间,中规中矩,麻布的面料也算清透,好在款式秀气,在思皮肤又白皙,一双看似普通的小布鞋穿在她的脚上倒也挺好看的。 周觉山半弓起腰, 稍微退后半步,示意她把脚放在地上试试。 在思踩了踩地面, 大小合适, 还算舒服。 “就这双?” “谁是你太太……” 两个人不约而同。 “嗯?”周觉山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她。 在思赧然,话刚出口,她就后悔说了。她微微地脸红,又摇了摇头,低头, 自己很快就动作利落地将另一只鞋子穿好。 “就这双吧。” 矬子里面拔大个,就这双还算挺好看的。 “嗯。” 周觉山低笑一声, 不置可否, 他蹲在她面前, 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着眉骨,细想着她刚刚问他的话,嘴角不禁慢慢地勾起了一点笑意。 背后,忽然有一道急促沉重的钟声响起,震耳欲聋,人群骚动,附近的小商贩那里也跟着开始变得不再安宁。 二人转头去看。 山顶。 是卧佛寺的主塔撞钟。 在思不禁凝眉,思索,隐隐约约才想起来,按照缅甸的风俗传统,似乎每年在光明节当晚,缅甸境内的每座寺庙都要在九点一刻准时撞钟一百零八下,为众生祈福,为亡灵超度。 周觉山迅速地掏出手表,敛眉。 ——九点十分。但是今年的撞钟却整整提前了五分钟。 “走。” 他瞳孔一缩,立即牵起在思,将买鞋的钱也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面。卖鞋的老板正在埋头收拾刚刚拿出来的那些码数偏大的鞋子。 两个人走远了一些,男老板后知后觉。 “哎,先生,你给多了!”他抬头,挥了挥手里的钱。 周觉山置若罔闻。 在思忍不住想回头,一阵枪声突然响在了背后。山顶上的一颗佛头滚了下来,钟声断了,几十个小和尚从寺庙里逃了出来,一名黑衣男青年戴着口罩和帽子站在山头朝那群小和尚开枪,一群大和尚抄起木根朝对方冲去,忽地,又有人端枪从反方向远点射击,枪枪爆头,在思亲眼目睹,那些英勇冲锋陷阵的大和尚又纷纷倒在了血泊里面。 “……” 寺庙里的游客开始像疯了似的往山下狂奔,人们尖叫、哀嚎,六百多级的台阶,有人不幸在半路崴脚滚了下去,后来的人就用力地踩着他的身体跑过,疯狂、残忍,这是人在陷入危险时的本能选择。 周觉山还算理智,他迅速地判断,没有跟随人群的走势,抱住在思的头,带着她迅速地穿入了一片茂密的树林,打算再由树林的缓坡下山,暂时地脱离危险,最起码能躲避开踩踏和误伤。 灌木丛的枝丫勾破了在思身上的披肩,周觉山从腰里掏出军刀一把将枝丫斩断,以免给敌人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在思费力地跟着他,仰头看他,“怎么回事?是胡一德的人吗?” 一年一度的光明节,原本是缅甸举国欢庆的日子……在思早就听说缅甸是一个充满信仰的国家,佛教是缅甸的国教,可那群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丧心病狂地出现,屠杀和尚,还毁了寺庙的佛像? “不是部队的人,开枪的姿势和武器型号都不对,有可能是附近山上的土匪或者是信仰其他教派的极端教徒。” 周觉山松开在思,一路在前方用军刀劈着茂密的树枝,替二人开路。 这里毕竟是掸邦地区,寺里面到处都是普通百姓,胡一德好歹是南掸邦军的将军,他顶着这个身份,就算是再无赖再混也不可能为了解决周觉山就向这里的普通民众动手。 再者说,他前几天去往克钦谈判的事情已经基本告一段落,“和谈期间,之前被扣在克钦的那两个士官已经被平安遣回了南掸邦军区,胡一德擅离军区的事情也已经被吴部长发现,他虽然还没回去,但现在身上顶着压力,一时半会儿应该还不会再敢向我们发起主动进攻。” 周觉山现在就是缺乏绝对证据,证明当初攻击他们的那一伙人就是胡一德。否则最近眼看着伤员恢复得也差不多,其实他也完全可以带着在思回到南掸邦军区,毕竟那里相对安全。 但是既然证据不足,没办法将对方连根拔起,那他一时半会儿也还不想离开。毕竟敌不动我不动,只要胡一德不走,那他就可以打定心思跟他耗。 “你留在这里别动,我先去前面看看。” 周觉山让在思蹲在一丛灌木后,又捡起几根树枝,挡在了她的四周。 今天的这伙人无组织、无纪律,人数不多,武器落后,应该还不足为惧。 在思有点担心地看他,“你小心点。” 周觉山点头,“放心。” 他把刀留给了她,快步离开,消失在黑暗之中,在思低头看了看自己所处的位置。地方隐蔽,但又有点太隐蔽了,也不知道他回头还能不能找得到她。 四下里漆黑一片,同时又是一段冗长的安静,在思怅然了叹了一口气,又颠了颠手里的军刀,沉甸甸的,她抿唇,后知后觉,微讶于他怎么就敢把自己身上的武器给了她。 他去的地方不是更凶险吗? 他就不怕她回头翻脸用这把刀对付他? 刀尖轻轻地划过一片细长的草叶,透明的汁液便迅速地顺着平滑的叶面流淌出来……很快、很锋利的一把刀,如果用得好应该能一刀致命。 不远处,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渐渐地传来,在思竖耳,打起了精神。 “贴金的佛头,这一票干的不亏。” “哥,咱这钱是不是够去仰光玩几天了?” 两道男人的声音接连响起,一粗一细。先说话的男人再度开口。“仰光?去那破地方干嘛!我前两天听说中国的云南省很有钱的,地方大,妞又漂亮,等过一阵再干一票大的,然后我就找个熟人,领兄弟们偷渡过去。”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前后交叠,在思细数了一下,大概有七八个人。看来周觉山说的没错,这些人与胡一德无关,既然只是图钱害命,那八成就是土匪。 像这种畜生,简直就是人渣败类,在思提起刀,她一想起刚刚那些才七八岁的小和尚,就很想狠狠地往这些人身上扎上两刀。 一只大手忽地按住了她。 在思回头,惊讶。周觉山镇静自若,蹲在她旁边,跟她比了一个嘘。 在思睫毛霎动,“你是怎么回来的?”她将嘴唇贴在他耳边,音量压到最小。他这么大个人,走路都没声吗,而且还这么快就绕了一大圈? 周觉山哂笑一声。 “别说话,看戏。” 他挑眉,用手掌捏住了在思的脸颊。 他捏着她的脸,让她转过头去,在思皱眉,她被他用手捏成了一只花栗鼠,脸颊的婴儿肥都堆在了一起,嘴唇微微地撅着。 “看什么。” “烟花。” 在思不明所以,拍掉了周觉山的手掌,她揉了揉脸,正前方忽地传来一道轰然的爆-炸声。 她连忙仰头去看,尘土、树枝和落叶迎风飞起,她低头,呛得眼泪直流,好在没看见人的胳膊和腿…… 周觉山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起身,一脸的云淡风轻,“走吧。” “去哪儿。” “中国有句古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周觉山低头,在思仰头看他。 “嗯?” “做好事,不留名。” 在思:…… 在思撇嘴,笑出来,又有些匪夷所思,心说恐怕他这句话用的时间、地点都不太对吧。 周觉山摊手,不以为意,弯腰将她从地上拉起,“我刚刚报了警,警察大概还有十分钟到。”这附近不是他们军队的直系管辖区,他们必须得赶在警察到来之前离开这里。 “……” 在思匆匆地起身,跟着他一路下山,期间还避开了几个巡山的士兵。 她心里犯嘀咕,又忍不住笑着偷偷地看了周觉山一眼。 逃跑、逃命……还怕警察…… 这男人真的是军人没错吗……她怎么感觉他每天像做贼一样。 54.第五十四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一枚k413手-雷滚到了距离她不到40米远的地方, 她猛地趴下,抱紧了头,不到半秒, 飞溅的钢珠和碎片将她落在远处的水桶给打成了筛子。 硝烟弥漫…… 她抬头望去,眼前就是自己落脚的村寨, 然而现在战火纷飞, 哀嚎遍野,随着一声声轰然巨响,她看到村口囤放面粉的仓库被引着了火,面粉易燃易爆,火势很快蔓延, 在思亲眼目睹,许多逃命的村民并不是被炸-弹炸死, 而是被大火活活烧死…… 她没车,跑不远。 缅甸少数民族武装军很快赶到,那些士兵们个个端着一把新式步-枪, 面目狰狞, 检查村寨附近是否还有活口存在。 尸横遍野…… 在思忍不住流泪, 她紧捂住嘴巴不敢吭声。忽地,一把冰冷的钢枪顶到了在思的后脑勺。 “这儿还有一个。” “……” 在思霎时怔住。 那是一句狠厉清晰的缅甸语。她观战就等同于参战,这些士兵不会留活口。 “不过长得还挺漂亮。” 伴随着一道猥琐的笑意, 那士兵忽地收起了钢枪。 他野蛮地扯着在思的手腕, 一路往来时的军用车上拖, 在思拼命地挣扎,两条光滑的小腿被路边的野草与碎石划出一道道伤痕。 白骨露野的地方,难得遇见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这些士兵都是缅甸当地少数民族武装军。缅甸常年内战,自1960年开始,战事便未停过。缅甸当地贫穷、落后,民族武装军内部鱼龙混杂,他们大多对政府颁布的法令条文一向不屑一顾,对于交战区里出现女人的看法就是——补给军需的公共物资。 …… 趁着士兵没留神,在思一口咬住了对方的手背。 “艹!活腻了?!” 那士兵猛地揪起了她的长发,一巴掌扇过去,在思猛地摔在地上,眼前一白,脑子也晕了一下。 “……” 她被扔进了军用车的后座,十几个士兵都围了过来,那些男人摩拳擦掌,舔着嘴唇,眼睛里都在冒着诡异的绿光。 在思忍不住掉泪,战争地区,人命贱如蝼蚁,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拽她过来的那名士兵扔掉枪解开了裤腰带,骑在她身上,双手用力一绞,粗暴地剥开了她的外套。 面对着一车全副武装的男人,在思泣不成声。 “等等!” 背后忽地有人扯住了那士兵的手臂。 那士兵像没听见,继续解裤腰带。背后那人一脸严肃,连忙扯开同伴,见他还要硬上,情急之下,无奈挥了一拳。 “你冷静点!看清楚,她好像是个中国人,还是个中国医生!” “……” 被打的士兵倒在地上,嘴角流血,懵了一下。其余的十几个士兵看见有人坏事,铁拳也举了起来。“滚!瞎tm扯什么?中国医生会在缅甸交战区?你小子是不是存心搅事!” “我搅事?你们自己睁大眼睛看看!她穿着白大褂!身上有中国国旗!” 有肉谁不想吃…… 打人的士兵脸色沉沉,拧开一瓶水,咕咚咕咚地喝了。 “……” 车里光线不好,几个人拿手电筒照亮,动作迅速地翻了翻从在思身上撕下来的半截袖管——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正绣在袖子的侧面。很显然,这是一身只有从中国远道而来的战地医生才会穿着的衣服。 一车人都安静了下来。 车厢里悄无声息,出于某种原因,士兵们看向在思的眼神,慢慢地收敛了起来。 “这女人不能动,先把人带回去,给长官看看。” “嗯。” 士兵们意见一致。连忙靠着座椅坐好,没有再碰在思。有人找出一块白布条,堵住了在思的嘴巴,其余的人又从角落里翻出了一个黑布袋,动作利落,罩在了在思的头上。 . 缅甸境内多山,军用车里一路颠簸。俞在思原本寄住的村寨在雷临镇附近,那里属于几方势力的边界争议地区,近几个月,缅甸政府军与南掸(shàn)邦军、勃欧边防军等各方势力都在争夺这一块争议区域的实际控制权。 约莫两小时后,黑布忽地被掀开,她又被人扔进了一间竹棚。四周环境脏乱破旧、晦暗不明,只有一盏幽幽的烛火勾勒着门外的黑色身影。 门外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眼生,个子稍矮一些,腰里揣着一把布满泥垢的军用刀,脸盘圆,鼻子微塌。另一个身材高瘦一些,眼球突出像金鱼一样,是之前险些侮辱了在思的那个士兵。 烛火明灭,高个子的士兵一条腿踩在土门槛上,眯缝着眼睛,嘴巴朝在思的方向努了努。 “苗伦哥,这女医生到底有没有用?” 圆脸个矮的士兵沉默了一下,他从腰里掏出一把军用刀,用短粗的手指捏着,往另一边的手掌里拍了拍。 在思偷偷地觑了一眼。 他们说的都是缅甸语,偶尔还夹杂着一些少数民族的语言,在思学过一点,她会听不会讲,只能大概听懂个七八分。 看起来,这个苗伦应该就是他们的长官。可是他肩膀上只有两道折杠一条横,中士的级别,似乎也做不了主…… ——在思猜得没错。 ……苗伦确实第一次遇见中国医生,觉得稀奇,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杀了?没必要,一个会治病的女人而已,给她一把ak,她估计都不知道该怎么上膛开火。 可留着,对他们的武装部队有好处吗?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长腿细腰,千娇百媚,一抬眼,骨子里全是风骚,送给谁,恐怕都不地道…… 苗伦三十出头,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全靠他老丈人的能耐,他深知这军区里的门道,事关前途,他不敢玩火……否则,这女人他自己留着倒也不错。 猛然间,脑子里倒忽地想起一个人。 哎,对了。 “周团长呢?” “好像出任务还没回来。”士兵微怔,记忆也不大真切。转身就摸兜掏出了手机。“要不,我现在就打一通问问?” “慢着……” 苗伦笑了,用刀尖敲了敲士兵的手腕。 有关于周觉山的事情,部队内一向谨小慎微。 这位空降而来的长官,现年三十不满,军龄整十一年,因其身份特殊,越级为上校级别,享受正团职待遇。这个人在南掸邦军区里呆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一直行踪神秘,常常独来独往,很少与外人接触。 据传言,他不是缅甸人,但他长着一张亚裔面孔,精通六国语言,手段狠厉,行事果决,连南掸邦的首席部长都要给他三分薄面,军区里的人没人不服他怕他,偶尔对视一眼,也都不禁觉得后背阴涔涔的。 “长官的电话那是你能打的?你小子……等周团长回来当面验过人再说!急什么?真是……” 苗伦话里有话。 他搓下巴奸笑。 这里是南掸邦军区,整座军区里面,谁还不知道周觉山身边缺个女人? 缅甸这个国家盛行一夫多妻制,女人就是男人的私有财产,男人到了适婚的年纪,就应该早早地娶妻接着结婚生子。 可周觉山显然跟他们不同,从这个人的生活作风来看,他也不像个缅甸人。但这是男人就总该有个基本需求,这不,以前他们送他缅甸的女人他都看不上眼,那这回,他们要是把这个外国女人送给他…… 士兵懂了,跟着坏笑。“哥,那万一……周团长他还是看不上怎么办?” 苗伦嗤笑,扫了士兵一眼。 再之后还有副团、连长……“那也轮不到你!” . 夜阑更深,周觉山刚从前线回来,今天掸邦外围又多了几处无差别轰-炸的地点,他穿着一双漆黑的军靴,从吉普车上跳下来,腰里别着一把精钢制作的92g手-枪,直奔苗伦的家门。 紧闭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周觉山目眦欲裂,居高临下,霎时掏出手-枪,抵上苗伦的太阳穴。 “说!谁tm让你轰-炸雷临镇的争议地区的!!” ……整整一屋子的士兵都吓傻了。 苗伦额头哗哗冒汗,脸色惨白,眼珠子飞速地来回打转儿。“周、周团长,这这这,这不关我的事儿啊……全是胡一德将军的意思!我们也都是听命办事啊!!” 没有上级命令,遇到这种军事行动,就是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啊。 55.第五十五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 在思瞠目。 上百名士兵都聚集在这里, 死伤过半,汤文正躺在村内竹棚里的一张破木板上, 他浑身血淋淋的, 右侧大腿血肉模糊, 一名男医生正拿着镊子、端着个放大镜, 满头大汗地挑被炸-弹炸进他皮肉底层的石子碎片与沙粒。 伤员太多, 麻醉药短缺,汤文疼得浑身颤栗,汗如雨下, 他用牙齿狠狠地咬着一块黑色的木头,身边还站着两个正值壮年的士兵, 那两个人齐心协力都难以控制住一个疼得发狂的汤文…… 在思于心不忍, 别过头。 周觉山一脸肃穆, 招手叫来了一个女护士,交代她先找个地方给在思处理左手掌的伤口。 “等等。” 在思下意识地抓住了周觉山的衣角,“我伤得不严重, 先救他们吧。” 村寨门口的通铺上还躺着一排急需被救治的士兵……浑身是血。 “伤的轻治的快。”周觉山干脆利落,一把将眼前的小女人推了过去。 在思又望他一眼,欲言又止, 周觉山朝她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她咬唇, 随后便被听命前来的护士小姐给拽走了。 女护士英语不错, dy, are you allergic to tetanus vine?” (小姐,你对破伤风疫苗过敏吗?) 在战场中,污染率极高,任何的一个小伤口都可能通过携带有害病毒进入人体内部从而成为致命伤的。安全起见,女护士打算先帮她消毒,随后再给她打一个破伤风疫苗,以防被破伤风污染。 “不会。” 在思喃喃地回答。 女护士把她领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竹棚底下,又从角落里搬出来一对还算干净的小马扎,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在思小心翼翼地将手递了过去,女护士打开医疗箱,拿出一副细镊子,轻轻地挑开了她手上那一条早已浸满海水和沙子的脏纱布…… “军用止血药。周团长给你用的?” “嗯。” 在思点头,微微地将双膝并拢。 女护士笑了一下,“周团长这个人呀,心倒是好心,只不过这种止血药的疼度一般女人都忍受不了。”她弯腰,若无其事地从医疗箱里翻出一瓶消毒水,拧开,“他给你涂药的时候你很疼吧?” “还好,也没有……啊……”在思皱眉,瞬间抽回了自己受伤的手。 女护士笑笑,将消毒水的瓶子重新拧上,又快速地拆开一片纱布按进在思的手里,“我的药更疼是吗?” “嗯。” 一层层细小而密集的透明气泡不断地从她的手掌心里涌出,滋滋地响……在思眼眶泛红,用力地点头,她疼得说不出话,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消毒过后,女护士又拿出一瓶碘酒和棉签,熟练地涂抹在伤口的边缘,女人的手法肯定比男人要轻,但在思还是感觉一阵抽痛,护士翻了翻医疗箱,又打算给她缝针,被在思一口拒绝。 女护士点点头,她明白的,缝针会留疤,哪个女人不爱美。“你怕周团长会介意?” 在思摇头,强忍着痛意,“你误会了,我不是因为他的原因……” “周团长对你不好?” 在思强调,“你误会了。” 女护士恍若未闻,倏尔微笑,“小姐,其实你能碰到周团长是你的福气。” 这里是缅甸,不是中国。 “缅甸跟你们的国家不同,这里的男人只有一条出路,就是成为强者。女人也只有一条出路,就是依靠强者。”贫穷与落后让这里没有公平可言,权势和财富就是最高的法律。 “我是个护士,我丈夫是个乡村医生,他每个月的工资大约是120000缅币,约合人民币600元钱,而在南掸邦军内部,上校级别的军官一个月的工资就够我我们两个人生活十年不止。周团长这个人以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来到南掸邦地区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吞掉了胡一德将军的大半军权,旅长、师长、军长,就连南掸邦的首席部长没有一个人敢明着面动他。” 南掸邦军内部最近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据说周觉山会在两个月之内除掉胡一德,整顿南掸邦军部,掌控军内一级的指挥作战权利…… “小姐,空穴来风,你说这消息可靠吗?” 在思敛眉,转头看向远处,“我是个中国人,对缅甸的政治、军事并不清楚。” “嗐,我就是随便跟你闲聊天嘛,你每天跟在周团长身边,肯定能接触到很多机密文件和资料的啊……”女护士边说边拆开了消毒纱布的口袋。 在思先她一步取出纱布,往自己手掌心快速地缠绕了两圈。 “抱歉,我身体不太舒服,想休息了。” 在思走了,女护士耸耸肩,不远处,有一个年轻的士官跟她对视一眼。 女护士摇头。 ——难得,倒是个嘴巴严实的,什么都没问出来。 其实,她没有恶意,只是想替他在职的表哥探一探军区未来的职权变化。倒是在思的反应真的让她有点猝不及防…… 一个被困在缅甸的中国女人,还需要有什么品性和原则?她始终不说,难道是怕自己无意泄密,从而给周觉山招惹上什么麻烦和危险? 但是周觉山的麻烦和危险,又与她这个中国女人又有什么关系?就凭在思的长相和条件,放在缅甸这地方,喜欢她的男人大有人在,没有了周觉山,也会有下一个男人鞍前马后地保护她,她何必那么紧张……担心个什么劲儿呢? . 当晚,夜阑更深。 浅色的云雾遮蔽了月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闷热燥人的湿气。村寨偏北的一栋二层竹屋里,在思一个人坐在床边,微垂着眼睫,悬着一双纤细的小腿,任凭浅色的鞋子在半空中轻轻地晃动,若有所思…… 其实…… 她也在纳闷。 她怎么了,那个护士只是在向她询问周觉山的事情而已。的确,周觉山今天确实是捏住了她的把柄,作为交换条件,她也有义务为他对胡一德这件事三缄其口,但是除此之外,其他的诸如文件机密之类应该不关她事…… 那她为什么紧张,怎么会突然担心害怕自己会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呢…… 周觉山的成败进退,跟她又没有关系…… 这段时间,她常劝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是不是她最近的生活过得有些太-安逸了?所以渐渐地麻木,才会差点忘了当初雷临镇的那场轰-炸与周觉山这个家伙尚且还存在着联系…… 在思摇头,起身,缓缓地走到窗下的位置,她抬手,拨开竹帘,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夜景。 穷乡僻壤,缺水短电,只要一过晚上八点钟,普通的村寨就会变成一片黑漆漆的。之前在雷临镇附近的生活使得她对此深有体会,其实这个村寨也差不多,只不过周觉山的军队带了小型的发电机,能够支撑住几个房间的持续用电。 现在是晚上十点,除了她这里,就只有街对面的一栋瓦房还亮着灯。 瓦房里灯火通明,四周安插了重兵把守,十几名中级军官围坐在一张旧色残破的办公桌前,沉默不语,神情严肃。 忽地,周觉山随意地将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扔。 “明早八点汇报进展。” “是。” 时间不早,十几名军官目送着周觉山下楼。 一楼缓台,有几个年轻的小兵正在站岗,眼见着首长路过,登时立正敬礼。 周觉山走路带风,步速很快。街对面竹屋一楼,由两个年轻的士兵负责把守,二人察觉到周觉山迎面走来,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团长。” “说。” “村长说,村子里有几个姑娘,长得还不错……” 周觉山霎时停住脚步,挺直了脊梁,他目光冷冽,慢慢地将头转了过去…… 士兵顿时立正脱帽,扇了自己一嘴巴。 “俞小姐还在楼上等您。” 周觉山眯眼,没急着上去,他举步,在士兵面前站定,一把扯掉了代表对方军衔的肩章和袖章。 竹屋的二楼,在思无意地一瞥,恰好目睹了这一幕。 “……” 在思微微怔住。 是啊,她好像忘了,周觉山是南掸邦军的团长,是可以让整个南掸邦军闻风丧胆的人,正如那个女护士所言,在缅甸这个地方,权势和地位就是最高的法律…… 56.第五十六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高大的男人没有说话,冷着脸, 摘下腰间的枪套, 随手拍在了门口的桌上。 康嫂低着脸, 心里面明镜似的,拖着装满水的大木桶,使劲儿一抬,吭哧吭哧地就出去了。 …… 宽绰的房间,四下灯火幽幽,缅甸的电压不是很好,房间里也没什么光源,周觉山站在门口将卧室的主灯关掉,也就剩下床头摆着的一盏暖黄色的小台灯影影绰绰。 在思紧张,瑟瑟地抱紧了肩膀, 她低着头, 一双漆黑锃亮的军靴停在了她的面前。 “名字?” ……是中文。 男人嗓音低沉醇厚,吐字清晰标准。 在思有点意外。她知道缅甸当地的汉族不少, 这里的军官也大多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是这里盛行方言,这么标准的汉语普通话……在缅甸她却也真是第一次听见。 她敛眉, 惶惶地思索一番, 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 “俞在思……” “年纪?” “二十三岁……” “在中国有男人吗?” 周觉山直截了当地问她,他右脚后退半步, 前脚掌着地, 用标准军姿蹲在了她的面前。 在思缓缓地抬眼, 一身仿美式的翻领军装映入了眼帘,对面的男人身材魁梧,宽肩窄腰,蹲着也比她高半截。 原本,在苗伦家时,周觉山一直在暗处,在思始终没有看清他的长相。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救下了她的这个男人外表如此有震慑力…… 缅甸人大多面部扁平、鼻根低,但他五官立体标准,紧锁深眉,麦色的肌肤透着一股刚硬的味道,眼神深郁坚毅,散发着威风凛凛的气场,甚至有点好看。 她咬唇,犹豫了一下。 想了想,摇头。 一个“没”字还没说出口,忽地,她被人打横抱了起来,用力一摔,扔到了床上。 衣服被扒开,在思极力地挣扎,刚穿好的衣裳被扔在了地上,一件粉嫩诱人的内衣暴-露出来,男人粗暴地吻了上来,热烫的吻吞-噬着白皙的锁骨,他双臂紧紧地缠绕着她,使她动弹不得。 在思绝望,泪流成河,几乎快放弃了抵抗。 忽地,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睡觉。” “……” ??? 周觉山将她拉到怀里,从背后抱着她,随手,将床头那盏微亮的小台灯也关上了。 在思一脸茫然,一串晶莹的泪水顺势滑落在枕头上。房间里漆黑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夜幕中,只能感受到男人结实的胸膛和手臂上炙热的温度。 他真的没有再做下一步,就只是抱着她睡觉了。他手掌随意地搭在她的身上,放到哪儿算哪儿,但是大多数时间还是放在在思胸前那两团…… 接连几天,都是这样。 他没有睡她…… 身处在这样一个条件艰苦的环境中,朝不保夕,在思暂时地安全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替自己这个庆幸的想法而感到悲哀。 又过了几天,在思慢慢地发现,周觉山白天很忙,但夜里大多会回来,而且不管时间多晚,他都要把她拉起来,上下地检查一遍…… 她害怕,也畏惧那个男人。 在思有心逃走,更想回到中国……可是她也深知自己从雷临镇一路被蒙眼绑到这里,连汽车都最起码坐了两个小时。 南掸邦军区里山路崎岖,地形又复杂,她身上没有任何证件、钱和通讯设备,就像之前苗伦所说的那样,她就算想逃……真逃了……不要说南掸邦军是否会找她,深山里到处都是飞禽猛兽,缅甸的孟加拉虎又极其出名,一步走错,她很有可能就会沦落成野虎的点心。 逃跑的计划一拖再拖…… 身处在军区重地,日子久了,连以往她听惯了的炮火声都让她感到胆怯。她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的渺小与无力…… 曾经在课本上学习到的知识,都被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炮火声给残忍地炸成了碎片—— “缅甸是一个多宗教的国家,这里人人有信仰,处处有善心……” . 又一日。 距离俞在思被绑到这个军区里面,已经大抵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了。 房子一楼,宽敞的客厅里,一台老旧的电视机正在报道缅甸政府军与地方独立民族军的交战与和谈的进展情况:“上午九点一刻,克钦独立军与政府军再度交战,停战和谈终止,缅甸东北山林一带再度陷入紧张局面。” 大门开着,在思躲在院子外面,拿着一根树枝,悄悄地记下了这场战事的死伤人数。 康嫂正忙着在后院里洗衣服,她捧着一盆新洗好的衣服路过在思,看见她,笑了笑。“俞小姐,你可真有意思,你明明都听不懂缅甸语,怎么还能连男人打仗的新闻都看得这么起劲儿呢。” 这种新闻,连当地的缅甸年轻人都很少看了,战争持续了几十年,让老百姓对打仗这事儿都变得麻木了。 “缅甸现在最火的节目是真人秀综艺,每天演明星们吃吃喝喝的故事,可有意思了。” 康嫂这人总是乐呵呵的。 在思低下头。 掖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没回应,假装完全听不懂似的。 康嫂心大,说过就忘,她瞅瞅四周,灿笑,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巧克力。“瞧,我其实是来给你送这个的。你早饭没吃饱吧?你看你这么瘦,必须得多吃点好吃的东西补补身体才行啊。” 缅甸的饭菜口味单调,辣味浓、油腻大,她知道,很多外国人都吃不惯的。 在思微怔了一下。 她低头,看着眼前这熟悉的紫红色多莫瑞包装纸,犹豫了半晌,没好意思接。 康嫂硬塞到她手里,“吃吧,别客气,这是军区里的战备补给,我牙齿不好,吃不了这么甜的。” 在南掸邦军区里接触的这半个多月,康嫂一直都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照顾,在思知道,眼前的这位有些发福的中年妇女虽然没有什么高等文化和内涵,但对她却是一心一意,挑不出地好。 在思思索一会儿…… 她接过巧克力,拢开一袭乌黑如瀑的长发,将脖子上一直戴着的银制项链摘了下来。 初来时,她的钱包、手机、手表、证件……都被士兵们拿走了,只有这一个小巧贴身的东西,没有被发现。 这是她小时候,她母亲送给她的,也是遗物,项链材质看似普通,但其实是上世纪初一名海外设计师的绝版之作,类似饰品都有价无市。 “这个给你,算是谢礼。” 自从在思的母亲在几年前过世,她身边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这么关心关切了。 康嫂一愣,看着在思伸手递来的项链,吓得连嘴巴都合不上了。在缅甸的穷乡僻壤,很少能看到项链首饰这种东西,她虽然听不懂在思说话,但也看得懂她的意思…… “不不不,小姐,你别这样!我就是个负责洗衣服做饭的佣人。你这东西太贵重了,你快收起来吧!!” 在思莞尔。 目光暖暖的,很温柔。 “康嫂,你别怕,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收着就是了。” 康嫂还是不敢,她使劲儿地摇头,抱着一盆湿衣服跑了。刚走了几步,正对上一道高大的身影,洗衣盆“砰”的一声落地,康嫂趴在了地上,吓得抖成了个筛子。 在思转头,稍晚一步看清。 ……周觉山就站在门口。 他漠然地望着院子里的二人,手臂正交叠在胸前,戴着一副黑手套,腰里别着枪,穿着一身硬挺的漆黑军装,笔直挺拔的身形犹如一棵矗立在断崖山巅的雪松。 在思僵住。 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她知道刚才的场面像极了一场并未成功的贿赂。她很想扭头就走,可是康嫂还趴在地上,她没办法置之不管…… “我、我只是想谢谢她,没别的……” 一把银钢色的枪正严丝合缝地插在男人腰间纯黑的枪套里。 极少在白天时见到他,在思很不适应,她低垂着眼睫,紧握住拳头,昂贵的巧克力被她用力地捏碎成几块。 周觉山没理她,整了整军装的袖口,目光幽沉沉的,领着身后的两个陌生军人,径直走进了屋里。 康嫂还趴在地上。周觉山没说让她起来,她便一直趴着。 在思扶她,她也不肯。 . 一楼客厅里,电视机还开着,门窗都被关严,周觉山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其余两个军人分坐在一左一右。 57.第五十七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三更半夜,附近连一点杂音都没有,康嫂动作迅速, 快速地帮在思擦洗了一遍。 周觉山进门的时候, 在思已经被康嫂收拾得差不多了。她长发湿透, 穿着来时的衣服, 缩着肩膀, 光着一双脚, 瑟瑟地蜷缩在木桶的后面。 高大的男人没有说话,冷着脸, 摘下腰间的枪套, 随手拍在了门口的桌上。 康嫂低着脸, 心里面明镜似的, 拖着装满水的大木桶, 使劲儿一抬,吭哧吭哧地就出去了。 …… 宽绰的房间,四下灯火幽幽,缅甸的电压不是很好,房间里也没什么光源, 周觉山站在门口将卧室的主灯关掉,也就剩下床头摆着的一盏暖黄色的小台灯影影绰绰。 在思紧张,瑟瑟地抱紧了肩膀, 她低着头, 一双漆黑锃亮的军靴停在了她的面前。 “名字?” ……是中文。 男人嗓音低沉醇厚, 吐字清晰标准。 在思有点意外。她知道缅甸当地的汉族不少,这里的军官也大多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是这里盛行方言,这么标准的汉语普通话……在缅甸她却也真是第一次听见。 她敛眉,惶惶地思索一番,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 “俞在思……” “年纪?” “二十三岁……” “在中国有男人吗?” 周觉山直截了当地问她,他右脚后退半步,前脚掌着地,用标准军姿蹲在了她的面前。 在思缓缓地抬眼,一身仿美式的翻领军装映入了眼帘,对面的男人身材魁梧,宽肩窄腰,蹲着也比她高半截。 原本,在苗伦家时,周觉山一直在暗处,在思始终没有看清他的长相。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救下了她的这个男人外表如此有震慑力…… 缅甸人大多面部扁平、鼻根低,但他五官立体标准,紧锁深眉,麦色的肌肤透着一股刚硬的味道,眼神深郁坚毅,散发着威风凛凛的气场,甚至有点好看。 她咬唇,犹豫了一下。 想了想,摇头。 一个“没”字还没说出口,忽地,她被人打横抱了起来,用力一摔,扔到了床上。 衣服被扒开,在思极力地挣扎,刚穿好的衣裳被扔在了地上,一件粉嫩诱人的内衣暴-露出来,男人粗暴地吻了上来,热烫的吻吞-噬着白皙的锁骨,他双臂紧紧地缠绕着她,使她动弹不得。 在思绝望,泪流成河,几乎快放弃了抵抗。 忽地,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睡觉。” “……” ??? 周觉山将她拉到怀里,从背后抱着她,随手,将床头那盏微亮的小台灯也关上了。 在思一脸茫然,一串晶莹的泪水顺势滑落在枕头上。房间里漆黑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夜幕中,只能感受到男人结实的胸膛和手臂上炙热的温度。 他真的没有再做下一步,就只是抱着她睡觉了。他手掌随意地搭在她的身上,放到哪儿算哪儿,但是大多数时间还是放在在思胸前那两团…… 接连几天,都是这样。 他没有睡她…… 身处在这样一个条件艰苦的环境中,朝不保夕,在思暂时地安全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替自己这个庆幸的想法而感到悲哀。 又过了几天,在思慢慢地发现,周觉山白天很忙,但夜里大多会回来,而且不管时间多晚,他都要把她拉起来,上下地检查一遍…… 她害怕,也畏惧那个男人。 在思有心逃走,更想回到中国……可是她也深知自己从雷临镇一路被蒙眼绑到这里,连汽车都最起码坐了两个小时。 南掸邦军区里山路崎岖,地形又复杂,她身上没有任何证件、钱和通讯设备,就像之前苗伦所说的那样,她就算想逃……真逃了……不要说南掸邦军是否会找她,深山里到处都是飞禽猛兽,缅甸的孟加拉虎又极其出名,一步走错,她很有可能就会沦落成野虎的点心。 逃跑的计划一拖再拖…… 身处在军区重地,日子久了,连以往她听惯了的炮火声都让她感到胆怯。她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的渺小与无力…… 曾经在课本上学习到的知识,都被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炮火声给残忍地炸成了碎片—— “缅甸是一个多宗教的国家,这里人人有信仰,处处有善心……” . 又一日。 距离俞在思被绑到这个军区里面,已经大抵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了。 房子一楼,宽敞的客厅里,一台老旧的电视机正在报道缅甸政府军与地方独立民族军的交战与和谈的进展情况:“上午九点一刻,克钦独立军与政府军再度交战,停战和谈终止,缅甸东北山林一带再度陷入紧张局面。” 大门开着,在思躲在院子外面,拿着一根树枝,悄悄地记下了这场战事的死伤人数。 康嫂正忙着在后院里洗衣服,她捧着一盆新洗好的衣服路过在思,看见她,笑了笑。“俞小姐,你可真有意思,你明明都听不懂缅甸语,怎么还能连男人打仗的新闻都看得这么起劲儿呢。” 这种新闻,连当地的缅甸年轻人都很少看了,战争持续了几十年,让老百姓对打仗这事儿都变得麻木了。 “缅甸现在最火的节目是真人秀综艺,每天演明星们吃吃喝喝的故事,可有意思了。” 康嫂这人总是乐呵呵的。 在思低下头。 掖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没回应,假装完全听不懂似的。 康嫂心大,说过就忘,她瞅瞅四周,灿笑,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巧克力。“瞧,我其实是来给你送这个的。你早饭没吃饱吧?你看你这么瘦,必须得多吃点好吃的东西补补身体才行啊。” 缅甸的饭菜口味单调,辣味浓、油腻大,她知道,很多外国人都吃不惯的。 在思微怔了一下。 她低头,看着眼前这熟悉的紫红色多莫瑞包装纸,犹豫了半晌,没好意思接。 康嫂硬塞到她手里,“吃吧,别客气,这是军区里的战备补给,我牙齿不好,吃不了这么甜的。” 在南掸邦军区里接触的这半个多月,康嫂一直都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照顾,在思知道,眼前的这位有些发福的中年妇女虽然没有什么高等文化和内涵,但对她却是一心一意,挑不出地好。 在思思索一会儿…… 她接过巧克力,拢开一袭乌黑如瀑的长发,将脖子上一直戴着的银制项链摘了下来。 初来时,她的钱包、手机、手表、证件……都被士兵们拿走了,只有这一个小巧贴身的东西,没有被发现。 这是她小时候,她母亲送给她的,也是遗物,项链材质看似普通,但其实是上世纪初一名海外设计师的绝版之作,类似饰品都有价无市。 “这个给你,算是谢礼。” 自从在思的母亲在几年前过世,她身边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这么关心关切了。 康嫂一愣,看着在思伸手递来的项链,吓得连嘴巴都合不上了。在缅甸的穷乡僻壤,很少能看到项链首饰这种东西,她虽然听不懂在思说话,但也看得懂她的意思…… “不不不,小姐,你别这样!我就是个负责洗衣服做饭的佣人。你这东西太贵重了,你快收起来吧!!” 在思莞尔。 目光暖暖的,很温柔。 “康嫂,你别怕,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收着就是了。” 康嫂还是不敢,她使劲儿地摇头,抱着一盆湿衣服跑了。刚走了几步,正对上一道高大的身影,洗衣盆“砰”的一声落地,康嫂趴在了地上,吓得抖成了个筛子。 在思转头,稍晚一步看清。 ……周觉山就站在门口。 他漠然地望着院子里的二人,手臂正交叠在胸前,戴着一副黑手套,腰里别着枪,穿着一身硬挺的漆黑军装,笔直挺拔的身形犹如一棵矗立在断崖山巅的雪松。 在思僵住。 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她知道刚才的场面像极了一场并未成功的贿赂。她很想扭头就走,可是康嫂还趴在地上,她没办法置之不管…… “我、我只是想谢谢她,没别的……” 一把银钢色的枪正严丝合缝地插在男人腰间纯黑的枪套里。 极少在白天时见到他,在思很不适应,她低垂着眼睫,紧握住拳头,昂贵的巧克力被她用力地捏碎成几块。 周觉山没理她,整了整军装的袖口,目光幽沉沉的,领着身后的两个陌生军人,径直走进了屋里。 58.第五十八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多少会有点不方便…… “我担心军区里的其他长官事后会为这事找我们麻烦。” “不管了,先完成部长交代的任务再说。” 平心而论,邱毅和李斌心知肚明, 这次的谈判绝不简单。首先, 克钦那边不太配合, 停机坪一律也都不开放, 只能走陆路开汽车过去。 其次,今明两天不巧正赶上全国范围内的点灯节, 全国上下都在参与节庆游-行, 公路寸步难行, 这一趟单程的耗时大概都会拖到一到两天。 “行吧, 不就多带个女人嘛, 就当是给团长打发时间用,免得他有空打电话回来教训我们。” 李斌和邱毅对视一眼。 心思暗涌。 忽地轻笑, 脑子里缓缓地涌进刚刚在院外瞧见的在思与周觉山说话时的模样…… 邱毅摸摸嘴巴, 先转了话题。“其实,那女人长得是真不错啊……” 李斌挑眉。 “身材也好啊。” “是中国人吧?真漂亮,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 看得人心痒痒……” “我猜是前不久雷临镇那次给劫回来的。上次任务还没看见呢,再说咱们手底下的人,也就苗伦那小子干得出来给长官送女人的事儿。” 汽车启动, 渐行渐远。 …… . 翌日。 拂晓的日光清亮浅淡, 山林间飘着缕缕青烟, 一群猕猴穿梭在树枝的顶端, 嬉戏打闹,很快,树枝被晃动起来,空气中也弥漫出了一层轻纱似的薄雾。 时隔半月,在思终于离开了南掸邦军区,她坐在军用车里,挑着车窗上挂着的绿帆布,眺望着远处山林里的猕猴,心里面满是羡慕。 自由。 原本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现在却成了痴心妄想…… 旁边的男人正在审阅草拟的公函,他身板笔直,手里捏着一支黑色的钢笔。 …… “放下。” 不一会儿,周觉山忽地拢眉看在思,他语气阴沉沉的,金属材质的钢笔尖被一抹刺眼的阳光晃得闪闪发光。 “……” 在思抿唇,怯怯地放下了车窗上的绿帆布。 周觉山收回目光,检查了一遍手里的公函,确认书写无误,将公函塞进了手边的牛皮纸袋里。 在思她虽然听得懂缅甸语,但她不会说也不会写,缅甸的文字她连最基础的人名和数字都不认识,周觉山或许也看得出来,所以他跟军中往来的文件也从不背着她写。 军用车里空间宽绰,正前方,副驾驶的位置上还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周觉山前倾着身子,将牛皮纸袋扔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上。“汤文,你一会儿把这几个意见录到电脑里,传回军部。” “是。” 汤文立刻恭敬地颔首。这人是周觉山在军区里的随行文书,正规军校毕业,文化程度很高,在思几日前在军区里偶然见过他一回,印象中,他对周觉山的命令一向言听计从。 公事办妥,周觉山坐稳。 眼角余光一瞥,发现女人的视线还停留在汤文的身上。 周觉山不怒自威,将黑色的钢笔收回了口袋,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我警告你,克钦地区比掸邦更危险,你最好安分一点别想着逃走,不然,我能好心地救你第一次,却绝不会多管闲事地救你第二次。” “……” 在思缓缓地抬起了脸。 她知道,在周觉山的视角里,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是让她免受凌辱的活菩萨。 在思虽然刚来缅甸不久,但对克钦地区也早有耳闻…… 这个位于缅甸东北部的克钦邦是缅甸的北大门,古时是中国领土[1],近现代以来,由于地形复杂,山峦峡谷数不胜数,所以陆路交通极不便利,在整整占地近九万平方公里的克钦地区内,最高级的公路还是沥青路面,乡镇间的道路更都是最原始的土路,狭窄、坎坷,雨季寸步难行,干季也只能勉强通行底盘较高的吉普车而已。 汽车,在那里甚至都难以成为一种常用的运输工具……据她了解,近些年,克钦的运输主要还是依靠骡子和马来驮运。 她点头,小声地道。“好,知道了。” 她这次只是跟周觉山一起去夹在克钦邦与掸邦地区之间的一座小镇——位于克钦邦最南端的曼西镇。那里离掸邦的军事控制区域很近,离克钦邦的首府反倒有十万八千里。身处在一座偏远的小镇,陆路交通又极其不便利的情况下,在思可还没傻到打算用骡子和马车去跟周觉山的军用吉普车拼命或赛跑…… 逃跑的机会只有一次,在她没有找到万全的逃离方法之前,她是不会铤而走险的。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 山路颠簸,待到车子绕过一条崎岖的小道之后,阳光透过树叶间的林荫照耀下来,前路稍显开阔。 “团长,前方一公里处有几百名正在欢庆点灯节的山民。” 周觉山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绕路。” ……副驾驶位置上的对讲机滋滋啦啦,后方的运载车辆同时转向,半分钟后,宽敞的车厢重新陷入宁静,十几辆军用车驶入了僻静的林间小路。 在思侧靠在车门上闭目养神,不久,有一道沉重的身躯压住了她的双腿。 周觉山调整姿势,双手抱在胸前,闭眼,沉睡。 “……” 在思被他枕着,喉头发涩,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四小时后…… 晌午时分,车终于停了。 司机回头解释,前方有河,需要过桥。汤文补充,“团长,按目前的时速,我们今晚之前应该很难抵达曼西镇了,对岸路险,要不然我们就在河这边暂时休整一下?” 周觉山迅速坐起,降下车窗,用望远镜观望了一遍附近的地形,目之所及,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座简朴的村寨。 “通知队伍,原地休整,不要进村打扰到当地的村民。” “是。” 十几辆军用吉普车呈一字型排开停在路边。 在思的双腿被男人枕得又酸又麻,她费力地撑着车座,悄悄地离周觉山远了一点儿。周觉山看她一眼,倒也没多做为难,抛下她,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也下了车。 …… 烈日当空,眼前是一条平坦的沥青路面,正值深秋的缅甸,地面滚烫,空气燥热,仿佛随时会起火。不远处,有几个民兵互相招呼着一起去远处树林撒尿。 周觉山倚在车门边吹风,他随手摸兜,点着了一根深灰色的香烟。 秋风强劲,道边的荒草足有一人高,草叶忽然一阵急剧晃动,猩红的碎火星也被山风吹得忽明忽暗。他两指夹着香烟,手指修长有力。 汤文紧随着他出来。 “团长,开火吗?” “嗯。” 一路上途径的村寨都在过点灯节,没人能接纳他们,好在他临出发前还捎带上了几个炊事兵,锅碗瓢盆都有,在野外做饭也不成问题。 汤文点头,便走。 倏尔,周觉山拿军靴绊了他一下。 汤文转头,一头雾水。 周觉山微顿,抿抿嘴,才朝身后的吉普车方向扬了扬下巴,“她。你去问一下车里那女人想吃什么。” 昨天在军区大院,康嫂和俞在思的那番对话周觉山都听到了,她似乎一直吃不惯军区里的东西……那女人曾经目睹过南掸邦军轰-炸村寨的全程,他绝不会放了她,但他也只是想留住她,却没想饿死她。 汤文眨巴了两下眼睛。 表情渐渐由疑惑变成震惊,再由震惊变成窃喜。 几个偶然路过的民兵也跟着愣了一下,木呆呆地杵在原地,完全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匪夷所思的事儿似的。 怎么,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八百年一直都不近女色的周觉山竟然会突然关心起一个女人来了? 当然,好奇归好奇,汤文也没有那个胆量多问周觉山。他迅速地走到车门旁,礼貌性地敲了敲窗,在思降下车窗,紧接着是一番简单的英语对话……汤文悄悄地跟周觉山点了一下头,得到首肯,才往炊事兵的方向去了。 周觉山抽完半根烟,往车后走,打开门,弯腰时险些和她撞到了一起。 在思微窘,仰望着他道,“我想下车,透透气。” 周觉山眯眼,深吸了一口指间的烟蒂,他退后半步,给车里的小女人让出了一点身位。 在思腰酸腿麻,右脚还有点抽筋,一只手扶着车门往车外挪动,动作奇慢无比。 59.第五十九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冰冷的河水一路向北流淌。 烈日当头, 河风送爽, 金色的河水不断地冲刷着岸边的细白沙子,距离事发地点不到两百米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扛着一道柔软的身躯,费力地徒步在一片浅灰色的滩涂湿地里。 “嘶……” “滋……” 左臂上的无线电对讲机绰约地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 “西岸北15半公里。” 周觉山按了一下无线电的按钮, 接收到对方返回的安全信号,才将肩上的女人放到一块还算平整柔软的河滩上。 在思闭着眼睛, 软软地躺在地上,没有知觉。 耀眼的日光照射在她白皙无暇的肌肤上,因为溺水,她全身湿透沾满了沙子, 长发随意地铺满在滩涂上的砂石。 周觉山坐到她旁边, 看她一眼,无奈地摇头,俯下身,将人托进了怀里,解开了她紧裹着胸部的浅色内衣。 在思缓缓地睁眼…… 恰好迎上一双深郁的眼眸。 他鼻梁英挺,鼻尖正抵着她的鼻尖,薄唇停留在与她的唇瓣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两个人姿势尴尬,她衣服被他撩开着, 胸前露着大片的白, 男人温热的手掌正好捂在她的胸口,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虎口、食指位置长着一层薄茧, 是常年持枪留下的。 在思仓皇地爬了起来。 周觉山眉梢微动,哂笑,“我还以为你要等到我给你做人工呼吸才能醒。” 她红着脸,低头,惶惶地将自己的内衣穿好。 周觉山不以为意,扶膝站了起来。眼前的小女人浑身又湿又脏,手上的绷带都被河水给泡了开,染血的绷带一直垂落到脏兮兮的沙子堆里,冰冷的浪花拍岸,她又冷得打了个哆嗦,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右手上的伤口倒是暂时止血了。 附近就只有他们两个。 他又看看她,捏捏眉心,脱下了自己身上已经被阳光晒得差不多干的军装外套,扔到她的面前,“我的人马上就到,坚持一会儿,今天就在这附近的村寨落脚。” 周觉山掏出打火机,孤身往远处走去,在思回头看他,空旷的滩涂四周一望无际,他一个人漫步在沙滩上,就好像一只在离群的狮子在巡睃陌生的领地。 她皱眉,抓起地上的外套,“不走吗?” “走?” “我们刚刚才被人埋伏。”眼见着周觉山越走越远,在思也跟着起身,她扶着河边的礁石咳嗽两声,刚刚溺水,她嗓子还是不太舒服。 大约十分钟前,在河岸另一端,她跟他才经历了一场重火力的无差别袭击,周觉山是军人,应该比她更清楚,那么密集而准确的炸-弹布排,绝对不会是一场简单的意外而已。 “既然没有人员伤亡,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职业的本能告诉她,她们应该第一时间撤离到最近的武装支援地点。 “汤文快死了。” “……” 简练的五个字,让站在河边的在思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微凉的河风吹过,周遭是一片戚戚的凉意,在思哽着喉咙,嘴巴微微地张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抱歉,我无心……” 周觉山耸了耸肩膀,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迎着日光,随意地用拇指将手里的打火机滑开又熄灭。 “来时的路也被炸了,立刻原路返回也不安全,我刚刚安排了随行的医生给汤文做手术,等他过了危险期再说,大部队都留在了对岸的村寨,你跟我现在也过去。” 说完,他转身朝树林最深处走去。 …… 约莫十分钟后,七八辆军用吉普车穿越森林,呼啸而来,一字排开,停在了滩涂最外侧的边缘。 “人呢?一群废物!” 一道肥头大耳的身影从车上跳下来,掏出手-枪,上膛,二话不说,一枪打中了最先给他通风报信的那个士兵。 士兵哀嚎,极其痛苦地捂着右腿,满地打滚,鲜艳的血液染红了大片的白石沙子。 探路的信号兵来报。“将军,东北方向有脚印,是往北树林的方向走的!” “追!” “是!” 数十名士兵又重新跳上车,为首的人一声令下,七八辆吉普车又呜呜嗡嗡地朝树林深处追去。 在思和周觉山一起躲在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透过风蚀的圆洞往外偷看,悄不做声。 说起来,她刚才跟周觉山二人确实是走进了树林,但是没走多远,周觉山就让她脱掉了鞋子,两个人迂回返程,躲在了河边一块较为隐蔽的礁石后面。 周觉山现在捏着她的小命,在没有摸清具体形势之前,她跟他暂时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刚刚……那个开枪的人是谁?”在思小声地问他,她好像还有点眼熟。 “胡一德。” 周觉山直起腰,一跃翻过了两米高的礁石。 在思微讶,吃惊于他竟然都不怕那些人回头抓人,她看看四周,绕了个圈子,才从礁石后面爬了出来,“我听说过他,他是南掸邦军的将军,周团长,你这次去克钦不就是去帮他救人吗,那你为什么要躲着他,你们不都是隶属于南掸邦军的长官吗?” 周觉山回头睨她一眼。 在思忽地停住,想到了一点…… 或许…… 根本就没有什么被扣留在克钦邦的亲戚,也根本不存在什么突如其来的外派支援。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胡一德一个人而已。假如,他只是想故意设计害周觉山呢?他完全可以操控局面。他可以利用将军之职与克钦邦暗中勾结,也可以利用自己与南掸邦首席部长的亲近关系逼着周觉山不得不接受这次任务,周觉山一旦离开军区,胡一德就可以借势在暗中动手…… 毕竟他是南掸邦地区的将军,他可以清楚地知道周觉山在行动过程中的所有动向,而这也刚好就能解释清楚,为什么攻击他们的那一伙人能那么准确地知道周觉山临时决定休整的具体地点与详细方位。 “胡一德跟你不和?你们军区内部有矛盾?你其实早就已经猜到了,刚才那起袭击事件的主谋就是胡一德,对不对?” 在思紧张地望着周觉山,黛眉紧蹙,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日后回到军区的生活应该也是凶险万分…… 周觉山挑了一下眉毛,倒是一派云淡风轻,他转了个身,背对着风,倒退着走,双手抄兜。 “你好奇心很重。” 这种党派划分的东西,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在思莞尔,低头,目光微微闪烁,“没有,我只是瞎猜的,你如果不想回答,也可以不回答的……” 周觉山略略地点头,不以为意,他缓缓地停住了脚步,“我突然也很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是从哪儿听说的胡一德?谁告诉你的,你又怎么记得住?”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片宽阔的滩涂,他收起打火机,微微地眯了一下眼睛,半是认真地看着她。 俞在思……一个中国医生,竟然会知道一个早已丧失实权的缅甸少数民族政权的挂名将军。 60.第六十章 v章购买不足,以下为防盗章节~ 周觉山静静地望着在思, 在思心道不好。 她抿唇, 眼底里一片震动,倏尔, 像条件反射似的,立刻将口袋里的钱掏出来藏好。 周觉山缓缓地向前一步,在思后退。 他再度向前,她再度后退。 她腰肢被卡进了摩托车车座的位置, 摩托车前后车胎紧卡着凹凸不平的地面, 在思惶惶地回头去看, 已然是退无可退。 周觉山低头,跨开双腿, 用两条结实的手臂撑在她腰侧一左一右, 欺身,将她挤在了原地。 “逼我动手?” 这四周都有路灯, 摩托车的反光镜把她手上的动作反射得一览无余,他眼睁睁地看见, 她把钱藏在了内衣的排扣里面,虽然说地方确实是私密了一点儿,但他也不介意。 “……” 男人的视线灼灼地投射过来。 在思赧然,双手背在身后,用指尖紧按着自己的那点儿“血汗钱”。钱虽然不多, 但好歹也都是她一分一角地攒下来的。 “周团长,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你也不缺这点钱,就放我这一回吧……” 她发誓她不会再跑,也绝对不会再把这笔钱当做跑路的路费了。吃一堑长一智,她承认她斗不过他。 或许命中注定,他就是命里的克星,毕竟她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做了那么精细的计划,好不容易脱离了军队的控制,又跑到了这么远的地方,竟然都能刚好撞见他,在思认栽,她输了,她以后都会乖乖听话的。 周觉山仰头,哂笑一声。 有了再一再二,就会有再三再四。他以前确实是一个愿意信守承诺的人,但自从他认识了俞在思,他很快就练就了一种把对方的承诺当做耳旁风一样看待的本领。 周觉山忽地伸臂,抽出了在思藏在背后的钱。 40000缅币,数目不对。 “还有呢?” 男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在思想了想,眨眨眼,又摇摇头,故意装傻。 周觉山拢眉,不以为意,掏出手电筒,看看四周,右脚后退半步,弯腰,把她刻意扔在地上的另一半钱捡了起来。 一共60000缅币,约合人民币300元钱。 他将右手肘搭在膝盖上,蹲在地上,朝她勾了勾手指,“来,你告诉我,你这些钱到底都是从哪儿赚的。” 他tm临走前那晚特意在屋里安了监控,又每天派了那么多人前后盯着她,这女人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竟然还能赚到300元钱? “我今早才发现你装的监控……” 周觉山:“……” “也没想到还挺值钱。” 周觉山:“……” 一阵诡异的安静飘过,凉风拂面,月上枝头。不远处,卧佛寺的石阶前面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嬉笑声阵阵传来,反倒这片冗长的静谧映衬得更为违和。 私下里,双方的立场似乎隐约地有些改变。 周觉山扶膝站了起来,抿唇,清咳一声。 “我只是怕你乱跑。” 在思低头,轻轻地应声,“哦。” 须臾间,她耸了耸肩膀,别扭地移开视线,双颊也慢慢地晕红…… 人心叵测,谁知道他这些天在监控里面究竟都看见了什么。那个监控器,一直藏在花瓶里面,如果不是康嫂今早无意间倒了出来,在思可能还没发现。 她望望四周,静静地观赏着种植在寺庙两侧的龙船花,一眼望去,这山坡四下里佛塔林立,烟雾袅袅,龙船花红火华丽的颜色反倒让庄重古朴的寺庙平添了几分生机与雅致。 周觉山大步走过来,拔掉摩托车上的钥匙,牵起了她的手。 “……” 在思一脸茫然,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她微讶,低头看了看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他一路牵着她走到了寺庙的台阶附近。 前面人愈来愈多。 “去哪儿?” “把这钱花了。”周觉山随手将车钥匙抛起半米,又利落地抓回手里。 不义之财。 留在他这里他良心不安。 “……” 在思低头抿嘴,忍俊不禁。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周觉山步伐沉稳,牵着她在人群中穿梭。 贫穷不意味着衰败,乱世也未必没有繁荣。 石阶之上,一座座美轮美奂的佛塔映入眼帘,眼前的卧佛寺香火鼎盛,白墙立柱,描金的墙饰,回廊贯通,一望无边,高耸层叠。 从下面仰视过去,正中央的塔基上,寺里的大和尚正在举行点灯仪式,小和尚捧着经书诵读,沿街有贩卖商品的小贩,还有不少表演杂技、话剧、木偶戏的艺人,吸引着行人的视线。 “喜欢什么?” 他站在一家雨伞摊前,回头问她。 “我?” 在思微怔。 周觉山笑了,他不置可否,将两只手抄进了裤袋里。 在思觉得别扭,没吱声,但似乎又盛情难却,她掀开头巾,看了看四周的摊位…… 总的来说,好像也跟国内的东西也都差不多,一些富有民族特色的东西,她又不是很懂,佛教国家讲究多,她很担心自己会再像那天在村子里无意间摸了那个小女孩的头一样,触犯了人家的禁忌,招惹非议,得不偿失。 周觉山耐心地等着她,并不着急,这60000缅币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附近都是些小商小贩的聚集地方就别打算买奢饰品了,当然,这地方也不兴这个。 他借着身高优势,替她四处看看,有几个小摊位的生意还是挺红火的。只不过都是些便宜的布料、碗筷、米面粮油,集市上最常见的东西,她应该也没什么兴趣。 “买鞋吗?” 夜色低沉,行人摩肩擦踵,他靠在了一根立柱上面,鞋跟抵着墙角,无意间,倒是一眼扫到了在思脚上的那双布鞋。 坏的,侧边裂了一个口子,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坏的。 当然,在战场上,常年风吹雨打炮火连绵,什么都能坏,周觉山并不稀奇。 在思顺着他视线看去,后知后觉,刚刚发现,还没等她开口,周觉山已经把她拽到了距离最近的一家卖女鞋的摊位那里。 老板的生意冷清,试鞋的座位都空着,他把她按到座位上,随手便扔了两双麻布的鞋子到她脚边。 在思赧然,小声地开口,“在中国,送鞋子不吉利的。” “这儿又不是中国。” 周觉山右脚后退半步,前脚掌着地,用标准军姿蹲在了她的面前。 他拿起一只鞋子,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研究明白了穿法,解开绊带,握住在思的脚踝,帮她穿了进去。 颜色有点鲜艳,大小倒是刚刚合适,“喜欢吗?就这双?” “……” 在思收起脚,低头看看,嫩绿色底面的布鞋,一大朵鲜红的玫瑰花正绣在上面,她没能忍住,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嗯?”周觉山不明所以。 “直男审美。” 在思捂着嘴,忍不住笑。 不对,这个锅直男都不背。 周觉山没有听懂,但是看在思的反应,应该也不是在夸他的样子,他眼波微动,“嘲笑我?” “没有没有。” 在思忙不迭地摇头。周团长一贯在部队里叱咤风云,在思她只是一个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小跟班,她又哪儿敢啊。 “……” 周觉山又横眼看看她,没说什么,“你自己挑吧。” 他不懂这些。 夜又深了些,他烟瘾犯了,可在寺庙附近不能抽烟,他起身,离在思远点儿,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捏在手里,来回地开启闭合,竖耳听着清脆的声响。 鞋子就摆在右手边的位置,在思探头看看,也没看中什么特别喜欢的样子。 基本上都是大红配大绿,她欣赏不来,鞋摊的老板又从口袋里翻出几款新款出来,模样稍好一点,他问在思穿多大的鞋码,在思欲言又止…… “周团长!” “嗯?”周觉山侧过头来。 “麻烦你……老板刚刚问我穿多大的尺码。”他先前拿的那个就是对的,可在思不会说缅语,沟通不了。 周觉山略略地点头,帮她翻译了一下,老板连忙点头,又去翻深藏在底下的袋子。 大了,大了,还是大了…… 这位置偏僻,光线不佳,摊位前有个长桌子挡着,附近又没有路灯,男老板眯着眼翻了半天,才从袋子最底下抽出了一双最是秀气的女鞋。 他热得满头大汗,拿起一把扇子快速地扇风。 “先生,你看这双鞋你太太能不能穿。” 男老板把鞋先递给了周觉山。 在思张嘴,摇头,心说我不是他太太。 周觉山背对着她,破天荒般的竟然没有否认。 他随意一瞥,又看了一眼在思的脚,语气淡淡,“大了,再换一双。” “……” 印象中,东南亚人的生活基本都是如此,缓慢而宁静,不论贫穷或富有,脸上总是能挂着笑容,享受着生活中的一点一滴。 在思照旧坐在门口。 她托着腮,坐在高高的门槛上,静静地望着远处的街道,不一会儿,再低头抱紧膝盖,认真地观察着有没有落单的蚂蚁从自己身边路过。 61.第六十一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下车时,村寨外停着一排吉普车,村寨里哀嚎遍野。 “……” 在思瞠目。 上百名士兵都聚集在这里,死伤过半, 汤文正躺在村内竹棚里的一张破木板上,他浑身血淋淋的, 右侧大腿血肉模糊,一名男医生正拿着镊子、端着个放大镜, 满头大汗地挑被炸-弹炸进他皮肉底层的石子碎片与沙粒。 伤员太多,麻醉药短缺,汤文疼得浑身颤栗, 汗如雨下, 他用牙齿狠狠地咬着一块黑色的木头,身边还站着两个正值壮年的士兵,那两个人齐心协力都难以控制住一个疼得发狂的汤文…… 在思于心不忍, 别过头。 周觉山一脸肃穆, 招手叫来了一个女护士, 交代她先找个地方给在思处理左手掌的伤口。 “等等。” 在思下意识地抓住了周觉山的衣角, “我伤得不严重, 先救他们吧。” 村寨门口的通铺上还躺着一排急需被救治的士兵……浑身是血。 “伤的轻治的快。”周觉山干脆利落,一把将眼前的小女人推了过去。 在思又望他一眼, 欲言又止, 周觉山朝她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她咬唇, 随后便被听命前来的护士小姐给拽走了。 女护士英语不错,dy,are you allergic to tetanus vine?” (小姐,你对破伤风疫苗过敏吗?) 在战场中,污染率极高,任何的一个小伤口都可能通过携带有害病毒进入人体内部从而成为致命伤的。安全起见,女护士打算先帮她消毒,随后再给她打一个破伤风疫苗,以防被破伤风污染。 “不会。” 在思喃喃地回答。 女护士把她领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竹棚底下,又从角落里搬出来一对还算干净的小马扎,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在思小心翼翼地将手递了过去,女护士打开医疗箱,拿出一副细镊子,轻轻地挑开了她手上那一条早已浸满海水和沙子的脏纱布…… “军用止血药。周团长给你用的?” “嗯。” 在思点头,微微地将双膝并拢。 女护士笑了一下,“周团长这个人呀,心倒是好心,只不过这种止血药的疼度一般女人都忍受不了。”她弯腰,若无其事地从医疗箱里翻出一瓶消毒水,拧开,“他给你涂药的时候你很疼吧?” “还好,也没有……啊……”在思皱眉,瞬间抽回了自己受伤的手。 女护士笑笑,将消毒水的瓶子重新拧上,又快速地拆开一片纱布按进在思的手里,“我的药更疼是吗?” “嗯。” 一层层细小而密集的透明气泡不断地从她的手掌心里涌出,滋滋地响……在思眼眶泛红,用力地点头,她疼得说不出话,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消毒过后,女护士又拿出一瓶碘酒和棉签,熟练地涂抹在伤口的边缘,女人的手法肯定比男人要轻,但在思还是感觉一阵抽痛,护士翻了翻医疗箱,又打算给她缝针,被在思一口拒绝。 女护士点点头,她明白的,缝针会留疤,哪个女人不爱美。“你怕周团长会介意?” 在思摇头,强忍着痛意,“你误会了,我不是因为他的原因……” “周团长对你不好?” 在思强调,“你误会了。” 女护士恍若未闻,倏尔微笑,“小姐,其实你能碰到周团长是你的福气。” 这里是缅甸,不是中国。 “缅甸跟你们的国家不同,这里的男人只有一条出路,就是成为强者。女人也只有一条出路,就是依靠强者。”贫穷与落后让这里没有公平可言,权势和财富就是最高的法律。 “我是个护士,我丈夫是个乡村医生,他每个月的工资大约是120000缅币,约合人民币600元钱,而在南掸邦军内部,上校级别的军官一个月的工资就够我我们两个人生活十年不止。周团长这个人以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来到南掸邦地区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吞掉了胡一德将军的大半军权,旅长、师长、军长,就连南掸邦的首席部长没有一个人敢明着面动他。” 南掸邦军内部最近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据说周觉山会在两个月之内除掉胡一德,整顿南掸邦军部,掌控军内一级的指挥作战权利…… “小姐,空穴来风,你说这消息可靠吗?” 在思敛眉,转头看向远处,“我是个中国人,对缅甸的政治、军事并不清楚。” “嗐,我就是随便跟你闲聊天嘛,你每天跟在周团长身边,肯定能接触到很多机密文件和资料的啊……”女护士边说边拆开了消毒纱布的口袋。 在思先她一步取出纱布,往自己手掌心快速地缠绕了两圈。 “抱歉,我身体不太舒服,想休息了。” 在思走了,女护士耸耸肩,不远处,有一个年轻的士官跟她对视一眼。 女护士摇头。 ——难得,倒是个嘴巴严实的,什么都没问出来。 其实,她没有恶意,只是想替他在职的表哥探一探军区未来的职权变化。倒是在思的反应真的让她有点猝不及防…… 一个被困在缅甸的中国女人,还需要有什么品性和原则?她始终不说,难道是怕自己无意泄密,从而给周觉山招惹上什么麻烦和危险? 但是周觉山的麻烦和危险,又与她这个中国女人又有什么关系?就凭在思的长相和条件,放在缅甸这地方,喜欢她的男人大有人在,没有了周觉山,也会有下一个男人鞍前马后地保护她,她何必那么紧张……担心个什么劲儿呢? . 当晚,夜阑更深。 浅色的云雾遮蔽了月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闷热燥人的湿气。村寨偏北的一栋二层竹屋里,在思一个人坐在床边,微垂着眼睫,悬着一双纤细的小腿,任凭浅色的鞋子在半空中轻轻地晃动,若有所思…… 其实…… 她也在纳闷。 她怎么了,那个护士只是在向她询问周觉山的事情而已。的确,周觉山今天确实是捏住了她的把柄,作为交换条件,她也有义务为他对胡一德这件事三缄其口,但是除此之外,其他的诸如文件机密之类应该不关她事…… 那她为什么紧张,怎么会突然担心害怕自己会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呢…… 周觉山的成败进退,跟她又没有关系…… 这段时间,她常劝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是不是她最近的生活过得有些太-安逸了?所以渐渐地麻木,才会差点忘了当初雷临镇的那场轰-炸与周觉山这个家伙尚且还存在着联系…… 在思摇头,起身,缓缓地走到窗下的位置,她抬手,拨开竹帘,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夜景。 穷乡僻壤,缺水短电,只要一过晚上八点钟,普通的村寨就会变成一片黑漆漆的。之前在雷临镇附近的生活使得她对此深有体会,其实这个村寨也差不多,只不过周觉山的军队带了小型的发电机,能够支撑住几个房间的持续用电。 现在是晚上十点,除了她这里,就只有街对面的一栋瓦房还亮着灯。 瓦房里灯火通明,四周安插了重兵把守,十几名中级军官围坐在一张旧色残破的办公桌前,沉默不语,神情严肃。 忽地,周觉山随意地将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扔。 “明早八点汇报进展。” “是。” 时间不早,十几名军官目送着周觉山下楼。 一楼缓台,有几个年轻的小兵正在站岗,眼见着首长路过,登时立正敬礼。 周觉山走路带风,步速很快。街对面竹屋一楼,由两个年轻的士兵负责把守,二人察觉到周觉山迎面走来,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团长。” “说。” “村长说,村子里有几个姑娘,长得还不错……” 周觉山霎时停住脚步,挺直了脊梁,他目光冷冽,慢慢地将头转了过去…… 士兵顿时立正脱帽,扇了自己一嘴巴。 “俞小姐还在楼上等您。” 周觉山眯眼,没急着上去,他举步,在士兵面前站定,一把扯掉了代表对方军衔的肩章和袖章。 竹屋的二楼,在思无意地一瞥,恰好目睹了这一幕。 “……” 在思微微怔住。 是啊,她好像忘了,周觉山是南掸邦军的团长,是可以让整个南掸邦军闻风丧胆的人,正如那个女护士所言,在缅甸这个地方,权势和地位就是最高的法律…… 62.第六十二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一夜的各怀鬼胎。 翌日, 清晨,光明节如约而至, 整座村寨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屋子和院落也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街道上一尘不染, 手巧的老人们编着竹灯笼,穿戴朴素整齐,村里的女人和小孩集体到村口的河边沐浴,洗净身上的尘土, 再穿上新做的笼基。 印象中, 东南亚人的生活基本都是如此, 缓慢而宁静,不论贫穷或富有, 脸上总是能挂着笑容, 享受着生活中的一点一滴。 在思照旧坐在门口。 她托着腮,坐在高高的门槛上, 静静地望着远处的街道,不一会儿,再低头抱紧膝盖, 认真地观察着有没有落单的蚂蚁从自己身边路过。 …… “小姐,我给你新做了一身特敏, 你穿上看看, 肯定很漂亮!”晌午时分, 康嫂从屋里走来,笑盈盈地盯着她看。 康嫂口中的“特敏”在缅甸也叫笼基,在东南亚其他国家又称纱笼,是流行于南亚、东南亚等地区的一种传统服饰。 在思微怔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康嫂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在思,将她拽到了楼梯口,又一路推到了二楼的卧室。 床上铺着一件乳白色的斜襟短上衣,一整块做工精细的同色蚕丝布料悬挂在一旁的晾衣架上,蚕丝质地轻盈,平滑的表面还绣着一层淡白的水波纹理。 难得的刺绣工艺,完美精湛,贵而不露,故意隐藏的白色绣纹没有半点瑕疵,表面大面积运用的施针和戳纱针法,像极了国内的湘绣。布料边角与边缘都用细针勾勒着小叶龙船花,典雅、热情,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缅甸的国花…… 在思微讶着转头,“康嫂,这是你做的吗?” 在当地生活了一个多月,在思很清楚,缅甸当地的普通女性常穿的特敏基本上都是一块纯棉的色布或花布,布料还时常掉色,绝对没有这样的衣服。 而且……这么一道道精细繁复的工艺,考究又精致,康嫂为人又一向大喇喇的,糊里糊涂,莫名地,在思总觉得,不像是出自康嫂之手。 可康嫂又不懂中文,她哪听得懂这个,她只将衣服摘下来,抖了抖便塞进了在思的怀里,“你穿吧,你穿肯定好看。” “……” 在思抿唇,犹豫,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康嫂看看她,也不管那么多,把人硬按在椅子上便开始捯饬起来。更衣、梳头……约莫十分钟后,她将长至脚背的特敏紧紧裹到在思的腰上…… 霎时间,楚楚动人。 镜子里的人,一袭乌黑的长发微微挽起,碎落的发丝点缀在莹白的耳侧,短上衣露出了她一截纤长的脖颈,身姿苗条婀娜,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如果周长官在就好了!” 康嫂细心地帮在思把她的银色项链摆正。自顾自地开心地道。 “……”在思移开视线,垂了垂眼睫,没有吭声。 心想道,他这辈子应该是都看不见了。 康嫂抱起了从在思身上换下来的衣服,打算去洗,临走前还用手势提醒她——“今天是光明节,按照缅甸的风俗,当地女人们就是必须要穿特敏才行。” 亏得她提醒,在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打算用来伪装成当地人的衣服还没有准备。 她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大致有了思量,这倒也好,等到晚上,她就穿这个用来逃跑吧。 晚上七点多钟,天已经黑了,村民们摩肩擦踵站在村口,手捧着烛灯,排成一队,连成了一条灯火游龙的壮观景象。 村口有士兵站岗,挨个检查。 在思披着一个暗色的头巾,又用自己先前找好的披肩挡住自己身上那件纯白特敏的独有花纹,缅甸女人骨架偏大,她藏在人群中也不起眼,队伍越来越短,天黑光线不好,她祈祷站岗的士兵认不出她,也看不出衣服的细节…… “你!” 在思刚走到村口,一个士兵忽地厉声叫她,在思闷头快走了两步想假装没有听到,那士兵立刻鸣枪示警,枪声响彻夜空。 “……”在思怔在原地。 她眼底一片震荡,低着头,惶惶不安。 士兵快步地跑了过来,收起枪,趾高气昂地挑了挑眉毛,“光明节,怎么都不拿个烛灯呢?” 说着,他打开了腰上的大布口袋,接连拿出了几张长方形的油纸、一支蜡烛和一枚打火机,在思眨眨眼睛,都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对方已经将油纸折成了一盏荷花灯,插了一根蜡烛进去,用打火机点燃。 “走吧走吧。” 士兵甩了甩胳膊,扯着嗓子,催促着队伍继续前行。 ……在思有些难以置信,直到她真的跟着队伍离开了村寨,离开了军队的管辖区域,面对着一方空山净土,她才真的相信,她是真的可以离开这里回到中国去了。 她懵懵地捧着河灯,一路缓缓地走着。 约莫半小时后,再前面不远处就是在当地较为出名的卧佛寺了,寺庙四周由龙船花锦簇围绕,灯火通明,亮若白昼,今夜,整个缅甸似乎都成为了一座“不夜之城”,紧张的内战纷纷叫停,佛塔内正在举行大规模的布施斋饭,通往寺庙的台阶两侧还有各式商贩和表演队伍,万家灯火,好不热闹。 队伍里乱了起来,谈话声窸窸窣窣,正前方,有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吵嚷着要看话剧表演,在思把握住时机,扔掉手里的河灯,拉紧了身上的头巾与披肩,快速地奔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辆摩托车附近。 在东南亚国家,摩托车市场强大,因为更便于出行,所以摩托车远比汽车更常见。一些懂得赚钱的村民常常会利用摩托车到人多的地方蹲点、守活,按路段收费,类似于国内出租车一样的存在。 一个男人正戴着头盔站在车边,他浑身通体漆黑,皮鞋锃亮,一尘不染。 在思没想那么多,“师傅,去中缅边境的瑞丽口岸多少钱,现在就走,我给你双倍!” 生意人一般都会说点外语,她猜想对方应该能听得懂…… 男人歪头看她一眼。 “双倍?” “对。” 在思低头翻口袋,刚摸到钱,忽地,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猛地抬头去看,纤细的手腕却被一把钳住,对方用力地攥紧了她,将她反手拖到了摩托车一侧。 一回生二回熟。 夜深人静,双方对峙了一会儿,在思瞪大了眼睛,彼此间心照不宣。 随即,周觉山单手解开了头盔上的带子,将黑色的头盔摘下扔在一边。 他轻笑,随手抓了抓被头盔压塌的短发,单腿跨到车踏板处,手肘抵着膝盖的位置,挑了挑眉毛,倾身道。 难怪她总想着逃跑的事儿…… “原来你身上还有钱。” “……” 蓄意谋杀军中高级将领。 私下勾结克钦独立军,引发内乱,谎报军情,混淆视听,误导大众…… 以上样样罪名都够他吃一碗牢饭,甚至当场枪决也不为过。 但是事情的关键在于…… 要如何证明胡一德本人与这起突如其来的爆-炸事件存在着最直接的指挥作战联系。 不管怎么说,胡一德毕竟是少将军衔,如果找不到关键性证据,仅凭周觉山一家之言恐怕难以服众。况且周觉山心知肚明,自己的出现其实早已破坏了南掸邦军内原有的阶级秩序……一些幕后势力推手都在费尽心思地控制他,以免他权势愈做愈大。 再加上南掸邦首席部长吴四民那人对胡一德一向是信任有加,如果只凭擅离军区一条,吴四民未必会肯同意办了胡一德,或者顶多关他两天再找个借口放出来…… ——而这些都不是周觉山真正想看见的。 …… 赶尽就要杀绝。 …… 斩草就要除根。 既然胡一德敢先动了手,那他就必须要让这个家伙再绝无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傍晚时分,岚雾缥缈。周觉山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指交叠在一起,拇指尖轻轻地划过自己一侧的眉骨,渐渐地陷入深思…… …… 五分钟后,倏尔。 “哎,你说,你是不是偷摘了我们家的菜!” 一道陌生且清亮的声音传入耳中,嗓音稚嫩,用的是朴素的掸族方言,前鼻音很重。 “no~~~” 这个声音倒是有几分熟悉。 思绪被打断…… 周觉山捏捏眉心,起身,他拨开后窗的竹帘,沉眸望向窗外,不远处,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影正沿着屋后的车道线一前一后地走着。 在思步伐轻盈,她穿着一条浅色的碎花长裙,迎着风,扎着一个清爽俏皮的马尾辫,手里捏着一小束白色的鲜花。 她身后,跟着一个又瘦又小的小女孩。女孩子年纪不大,但脾气不小,她双手叉腰,仰头瞪着在思,一脸的傲气。 “哎,中国人,我学过英语的,你别想糊弄我。你看你手里面拿的明明就是我们家辣椒结的花!” 63.第六十三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在思仰头望他。 两个人对视一会儿, 他表情一如往常,无波无澜,他始终背光站着,微醺的阳光穿过竹帘和小窗, 笼罩着他宽厚的肩膀, 勾勒着他两条结实的手臂。 他又看看她,轻轻挑眉。 全然是一脸素未听过见过的样子。 在思又想想,缓缓地将视线滑下来一点,语气略带怅然与惋惜,“算了,没事了……” 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照片很小, 一点都不起眼,也怪她没有好好保存, 兴许是早在当初被绑来的路上就被她自己不小心给弄丢了吧,又或许是被别人丢在了什么地方。 周觉山俯视着她。 小女人低下头,不说话了。她一只手捧着日记本的边缘, 另一只手的食指指腹细细地摩挲着日记本内页某一片暗黄色的纸张,凹凸不平的粗糙页面带着些旧时流行的款式与模样, 她手指停留的地方, 刚好有一块微微陷进去的压痕, 一寸大小, 颜色也比别的地方稍白一些, 看起来, 正是常年夹着一张照片所留下来的痕迹。 周觉山掐掉香烟,快步上前,将两手撑在了她腿侧的一左一右。他低头,皱着眉看她。 “前男友?未婚夫?” 在思笑而不语。 周觉山难得好奇。“你父亲?” 在思莞尔,摇头。耐心地解释。 “只是一个熟悉的朋友。小时候认识,但已经很多年没见面了,我那时也小,不懂要留一个联系方式,只留下了这一张照片当纪念。” 周觉山了然,点头,难免会思索她口中这所谓的“朋友”的定义。 “男的?” 他猜想女生之间大概不会存在着这样的一种牵挂和惦记。 在思咬唇,下意识地掖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小心地看他一眼,“嗯。” “男人大多喜新厌旧,不会像你一样捧着一张照片日夜惦记。忘了吧。你如果喜欢看照片,我这儿也有,你可以裁成合适的大小,夹在这里。” 说着,他走到窗下的桌前,翻出一个灰色的登记表,撕下一张照片,递到了在思眼前。 她低头看看。 ——是周觉山自己的全身照片。他黑发极短,身穿着军装,曲着一条腿,没有看镜头,随意自然地坐在一辆军绿色的坦克上面。 “……” 在思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仰头看他,温暖的笑意也渐渐地从眼底溢了出来。 “你是我什么人,我干嘛要看你……” 倏尔,男人不由分说,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 在思怔然一瞬,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地霎动,她惶惶地往后退去,周觉山没有停顿,他将她腿上的日记本扔到床头的一边,欺身,将人压在了床上。 他俯身,用舌头撬开她的贝齿,热吻着她,一条结实的手臂搂住她的腰肢,手掌探进了她的衣底。 在思有些慌了,用力地推他的胸膛。 “你别……” “你说我是你什么人?嗯?” 周觉山抽离开一点,用高挺的鼻梁抵着她脸颊,他目光幽幽,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女人。 一句话,既是在问她,也是在问自己。 最近他一看见她就心烦,他时常在想,他是不是对她太纵容了,缅甸当地的外国女人也不少,军营里的先例也有,那些人什么损招贱招都有,对于一个没有底线的男人来说,想要制服一个女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最差的,他可以先上了她让她怀孕,有了孩子,一般女人就不会乱跑。再者,他也可以扒光了她给她拍裸-照,威胁她只要她敢离开一步就把所有的照片都发到外国官网上,正常人家的女孩都受不了这种侮辱,也绝不会再敢越雷池一步。 可是他不想,他也没那么做,他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精心耐心地照顾着。 只不过这样的照顾……反倒把他自己给憋坏了。 男人的身体很烫,很硬。 他喘着粗气,呼吸用力地喷在他脸上,目光灼灼,热烫的视线恨不得将她穿出一个洞来。 在思感觉到了。 一种欲望的意味。 她惶惶地觑他一眼,拽起堆在一旁的被子,尽量地挡在了二人中间。 “你别那样对我好不好,我知道我离不开这里,我在这里又只相信你,我不想事到最后,变得连你都一样让我无法相信。” 她会害怕,会很无助。 她知道周觉山虽然一直困着她不让她走,但她觉得她在他身边的时候最起码过的还是正常人所能得到的生活,她有时会不自觉地依赖他,但她尚且还分不清那是喜欢还是身处在绝境中的一种人的本能。 他对来说就是一个绝对的强者,是救命稻草,所以她在害怕时会选择抓紧他。 可是同样的事,换做任何一个人来经历,或许不论男女,都有可能会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产生好感。 “我tm说我要干什么了吗?” 周觉山不以为然,他俯身,吻住她莹白的耳珠,探出湿润的舌尖,细细地厮磨着她。 在思脸红到不行,她缩了缩脖子,赧然地躲避,“你没说,但是我又不傻。” 他两腿中间的那顶又高又硬的小帐篷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我看你是有点傻的。” 周觉山笑了,俯身,又朝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起身,脱掉随身的外套,利落地朝门外走去。 很快,楼下传来了倒水的声音,缅甸这样的地方都是没有淋浴的,只能找个木桶泡澡,或者干脆到河边就近冲洗,对于当地人来说这也都是很常见的。 康嫂提着一个大桶跑来跑去,里面装着满满的凉水,她哗啦啦地倒水,又跑出去,反复了几次,楼下的水声断了,二人用缅甸语交流了一番,康嫂便将门窗关好,迅速离开了。 二楼,诺大的卧室里,就只剩下在思一个人。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抓起被子,悻悻地蜷缩在角落里面。 男人洗澡的声音很大,一道道响亮的水光声响起,他似乎在用水桶冲背,窗外,恰好又有一群小孩子在街道上嬉戏,玩闹声掺杂着冲凉水的声音,四周渐渐变得嘈杂起来。 在思无事可做,她又不能下楼去看周觉山洗澡。 她无意间一瞥。 周觉山的衣服就脱在地板中央,他外套内侧口袋里面有一个夹层,但不知道是不是前些天在树林里的时候被无意间割破了,现在,隔层敞开了一片,某种由钢化玻璃制成的黑色长方形小东西露出了一个圆滑的边角。 一种异样的想法涌上心头。 在思挪到床边,往楼下探探头,耐心地观察了一会儿。 意识到确实没人,周觉山也没有察觉,她慢慢地下床,蹑手蹑脚地朝他的外套走去。 脚步轻、再轻…… 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她提着裙摆,蹲到了周觉山的外套旁边,细心地观察着他口袋里那个类似于手机的东西。 “嗡——” 震动声响起。竟然真的是手机,或许这是她唯一一次能对外求救的机会,在思没有时间考虑,她下意识地打算接起,对方却先她一步将电话挂断。 未接来电:赵骏。 “赵骏……” 在思蹲在地上,手捧着手机,心里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无数尘封的记忆袭来。 想不清她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个名字…… 赵骏。 这是她父亲的名字啊。 周觉山忍不住将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马上就开饭了,你到底走不走?” 她连忙答应,低着头,伸出了一只素白的小手,轻巧地搭在了他的掌心。 他瞬间握紧,弯腰,从车里翻出了一根绳子,迅速地缠绕,将两只手腕紧绑在了一起。 “……” 在思抬头小心地觑他一眼,“我不会乱跑的。” 这儿附近都是荒草地,能见到的人也都是不会说汉语的民兵和掸族人,她能跑到哪儿去,万一再遇见一些山野流氓,那下场说不定更会比现在还惨。 周觉山不以为然,微拢着眉头,将绳索打了个双扣结,“你想多了,我是南掸邦军区的团长,上校军衔,在外出差随时可能会有人刺杀我,我绑着你,是做最坏的打算,一旦遇到危险,需要有人第一时间帮我挡弹丸和岩石碎片。” “……” 在思呆住,瞪眼,两片柔嫩的唇瓣还悄悄地蠕动了两次。 周觉山扫她一眼。 64.第六十四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周觉山一声令下, 李斌和邱毅就怂成了兔子。几分钟,二人带着直属长官的命令先后从竹屋里走出来, 坐进车里, 一脸的难色。 带个女人去克钦谈判…… 多少会有点不方便…… “我担心军区里的其他长官事后会为这事找我们麻烦。” “不管了, 先完成部长交代的任务再说。” 平心而论, 邱毅和李斌心知肚明, 这次的谈判绝不简单。首先, 克钦那边不太配合, 停机坪一律也都不开放,只能走陆路开汽车过去。 其次,今明两天不巧正赶上全国范围内的点灯节,全国上下都在参与节庆游-行,公路寸步难行,这一趟单程的耗时大概都会拖到一到两天。 “行吧, 不就多带个女人嘛, 就当是给团长打发时间用, 免得他有空打电话回来教训我们。” 李斌和邱毅对视一眼。 心思暗涌。 忽地轻笑, 脑子里缓缓地涌进刚刚在院外瞧见的在思与周觉山说话时的模样…… 邱毅摸摸嘴巴, 先转了话题。“其实,那女人长得是真不错啊……” 李斌挑眉。 “身材也好啊。” “是中国人吧?真漂亮, 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 看得人心痒痒……” “我猜是前不久雷临镇那次给劫回来的。上次任务还没看见呢, 再说咱们手底下的人, 也就苗伦那小子干得出来给长官送女人的事儿。” 汽车启动,渐行渐远。 …… . 翌日。 拂晓的日光清亮浅淡,山林间飘着缕缕青烟,一群猕猴穿梭在树枝的顶端,嬉戏打闹,很快,树枝被晃动起来,空气中也弥漫出了一层轻纱似的薄雾。 时隔半月,在思终于离开了南掸邦军区,她坐在军用车里,挑着车窗上挂着的绿帆布,眺望着远处山林里的猕猴,心里面满是羡慕。 自由。 原本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现在却成了痴心妄想…… 旁边的男人正在审阅草拟的公函,他身板笔直,手里捏着一支黑色的钢笔。 …… “放下。” 不一会儿,周觉山忽地拢眉看在思,他语气阴沉沉的,金属材质的钢笔尖被一抹刺眼的阳光晃得闪闪发光。 “……” 在思抿唇,怯怯地放下了车窗上的绿帆布。 周觉山收回目光,检查了一遍手里的公函,确认书写无误,将公函塞进了手边的牛皮纸袋里。 在思她虽然听得懂缅甸语,但她不会说也不会写,缅甸的文字她连最基础的人名和数字都不认识,周觉山或许也看得出来,所以他跟军中往来的文件也从不背着她写。 军用车里空间宽绰,正前方,副驾驶的位置上还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周觉山前倾着身子,将牛皮纸袋扔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上。“汤文,你一会儿把这几个意见录到电脑里,传回军部。” “是。” 汤文立刻恭敬地颔首。这人是周觉山在军区里的随行文书,正规军校毕业,文化程度很高,在思几日前在军区里偶然见过他一回,印象中,他对周觉山的命令一向言听计从。 公事办妥,周觉山坐稳。 眼角余光一瞥,发现女人的视线还停留在汤文的身上。 周觉山不怒自威,将黑色的钢笔收回了口袋,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我警告你,克钦地区比掸邦更危险,你最好安分一点别想着逃走,不然,我能好心地救你第一次,却绝不会多管闲事地救你第二次。” “……” 在思缓缓地抬起了脸。 她知道,在周觉山的视角里,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是让她免受凌辱的活菩萨。 在思虽然刚来缅甸不久,但对克钦地区也早有耳闻…… 这个位于缅甸东北部的克钦邦是缅甸的北大门,古时是中国领土[1],近现代以来,由于地形复杂,山峦峡谷数不胜数,所以陆路交通极不便利,在整整占地近九万平方公里的克钦地区内,最高级的公路还是沥青路面,乡镇间的道路更都是最原始的土路,狭窄、坎坷,雨季寸步难行,干季也只能勉强通行底盘较高的吉普车而已。 汽车,在那里甚至都难以成为一种常用的运输工具……据她了解,近些年,克钦的运输主要还是依靠骡子和马来驮运。 她点头,小声地道。“好,知道了。” 她这次只是跟周觉山一起去夹在克钦邦与掸邦地区之间的一座小镇——位于克钦邦最南端的曼西镇。那里离掸邦的军事控制区域很近,离克钦邦的首府反倒有十万八千里。身处在一座偏远的小镇,陆路交通又极其不便利的情况下,在思可还没傻到打算用骡子和马车去跟周觉山的军用吉普车拼命或赛跑…… 逃跑的机会只有一次,在她没有找到万全的逃离方法之前,她是不会铤而走险的。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 山路颠簸,待到车子绕过一条崎岖的小道之后,阳光透过树叶间的林荫照耀下来,前路稍显开阔。 “团长,前方一公里处有几百名正在欢庆点灯节的山民。” 周觉山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绕路。” ……副驾驶位置上的对讲机滋滋啦啦,后方的运载车辆同时转向,半分钟后,宽敞的车厢重新陷入宁静,十几辆军用车驶入了僻静的林间小路。 在思侧靠在车门上闭目养神,不久,有一道沉重的身躯压住了她的双腿。 周觉山调整姿势,双手抱在胸前,闭眼,沉睡。 “……” 在思被他枕着,喉头发涩,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四小时后…… 晌午时分,车终于停了。 司机回头解释,前方有河,需要过桥。汤文补充,“团长,按目前的时速,我们今晚之前应该很难抵达曼西镇了,对岸路险,要不然我们就在河这边暂时休整一下?” 周觉山迅速坐起,降下车窗,用望远镜观望了一遍附近的地形,目之所及,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座简朴的村寨。 “通知队伍,原地休整,不要进村打扰到当地的村民。” “是。” 十几辆军用吉普车呈一字型排开停在路边。 在思的双腿被男人枕得又酸又麻,她费力地撑着车座,悄悄地离周觉山远了一点儿。周觉山看她一眼,倒也没多做为难,抛下她,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也下了车。 …… 烈日当空,眼前是一条平坦的沥青路面,正值深秋的缅甸,地面滚烫,空气燥热,仿佛随时会起火。不远处,有几个民兵互相招呼着一起去远处树林撒尿。 周觉山倚在车门边吹风,他随手摸兜,点着了一根深灰色的香烟。 秋风强劲,道边的荒草足有一人高,草叶忽然一阵急剧晃动,猩红的碎火星也被山风吹得忽明忽暗。他两指夹着香烟,手指修长有力。 汤文紧随着他出来。 “团长,开火吗?” “嗯。” 一路上途径的村寨都在过点灯节,没人能接纳他们,好在他临出发前还捎带上了几个炊事兵,锅碗瓢盆都有,在野外做饭也不成问题。 汤文点头,便走。 倏尔,周觉山拿军靴绊了他一下。 汤文转头,一头雾水。 周觉山微顿,抿抿嘴,才朝身后的吉普车方向扬了扬下巴,“她。你去问一下车里那女人想吃什么。” 昨天在军区大院,康嫂和俞在思的那番对话周觉山都听到了,她似乎一直吃不惯军区里的东西……那女人曾经目睹过南掸邦军轰-炸村寨的全程,他绝不会放了她,但他也只是想留住她,却没想饿死她。 汤文眨巴了两下眼睛。 表情渐渐由疑惑变成震惊,再由震惊变成窃喜。 几个偶然路过的民兵也跟着愣了一下,木呆呆地杵在原地,完全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匪夷所思的事儿似的。 怎么,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八百年一直都不近女色的周觉山竟然会突然关心起一个女人来了? 当然,好奇归好奇,汤文也没有那个胆量多问周觉山。他迅速地走到车门旁,礼貌性地敲了敲窗,在思降下车窗,紧接着是一番简单的英语对话……汤文悄悄地跟周觉山点了一下头,得到首肯,才往炊事兵的方向去了。 65.第六十五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他随手按灭香烟, 嘴角噙着笑意,一如既往地跟她说话。 在思望而生畏。 她瞠目,嘴唇蠕动,没说话, 手扶着桌边,稍微往后退了一点儿。 周觉山面不改色,上前半步, 抓住了她纤细的小腿。 在思失去平衡, 没能坐稳,他逼近, 拿手臂托着她的后背。两个人毫无距离,他用英挺的鼻梁抵着她脸颊,眼睫低垂,须臾间, 连两个人的呼吸声都交织在了一起。 “我……我……不是……” “你是。” 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他深望着她, 片刻后, 他垂眸, 吻住了她粉嫩的脸颊。 空气里是一片冗长的安静, 慢慢地,他吻住了她的眼睛, 一股淡淡的烟草味萦绕在彼此之间, 他停顿了几秒, 又朝她嘴角滑去。 什么人会出现在缅甸战场? 什么人能听得懂缅甸语? 什么人又会对军事新闻那么感兴趣,还能同时做到对处理伤口一无所知? 周觉山心知肚明,他只是看破没说破,如果她一定要让他拿出准确的证据才肯承认,他也可以立即派手下的人去查。 没有人可以一辈子都活在谎言里面。尤其是现代社会,身份信息简直是一文不值……五分钟之内,她的所有个人资料,诸如工作、恋爱对象、家庭、毕业院校、住址……甚至于她在什么时候坐了哪一班飞机,在哪一家商场买过哪一件衣服他都可以给她查的一清二楚。 在思心脏狂跳,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低下头,拿白皙的手指挡住了周觉山热烫的嘴唇。 周觉山也并没想一定要对她怎样,他两手撑开,俯视着她,能看出一些她的紧张和忧虑。 他别开脸,瞥了一眼窗外的山岭,绵延的山坡起伏不断,用十分笃定地语气说道。 “我现在只需要胡一德这个人的资料,作为交换条件,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帮你伪造一个中国医生的身份。其他的事情我不多做为难,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 军队里有军队的规矩。 任何一个独立军区,都不会容忍一个外国战地记者的存在。 事到如今,她的命就捏在他的手里,整个南掸邦军区上下几十万人,除了他之外,绝对没有第二个人敢再承诺能保得住她。“我希望你能明白到事情的严重性。” “……” 在思慌张地抬起头,眼眶泛红,她思忖了片刻,无奈地点头,已然是承认。 她明白。 经过了昨天的事后,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周觉山城府太深,她斗不过他,更也瞒不住他。 没错,她是一名战地记者,可是即便她是个记者,那也并不意味着她就可以了解一些连他们内部的军官都接触不到的内幕消息。 “我来缅甸的工作,是做国际医疗救援主题……”她抿唇,渐渐地将一切娓娓道来……“我知道胡一德这个人,只是因为我在来缅甸之前了解过一些有关于他的新闻报道,但是我敢保证,你想要的那种资料我并不清楚。” 她才工作两年,资历太浅,上级是不会交给她这种任务的。 第一次,她在他面前揭开了一点伪装的面具…… 周觉山眉梢微动。 “实话?” 在思闷闷地点头。 “实话。” 周觉山歪了一下头,不以为然,他用食指挑起她下巴,让她直视着自己,两个人四目相对,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在一起,电光火石之间,仿佛在互相试探,谁也不肯再多做出一丝让步。 片刻后,周觉山垂目,率先抽离。 “你说谎。” “我没有……” 他沉着脸,径直绕过她,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军装外套,迅速地穿在身上。 “我去看一眼伤员,晚上你先睡,不用等我。” “……” 在思咬紧了嘴唇,望着他的背影,几度欲言又止。 她知道,她知道他已经对她做出了很大的让步,可是每个人的立场不同……“好,我承认,我确实不是这样认识胡一德的。但是你想要的资料我真的不知道。” 周觉山骤然驻足,停在了门口。 一片落日余晖之下,微凉的日光斜映在他漆黑锃亮的军靴上,折射出一道冷然的光亮。 他扯起嘴角,两手抄兜,微微地侧过了一点头,“这回又是不是实话?” “……” 在思沉默,犹豫。 周觉山笑了,“算了,我说过我不想听谎话,这件事我不会再问,等什么时候你想主动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 解决胡一德这件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来日方长,周觉山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去对付他。扳倒一个将军谈何容易,他也更不可能真要靠她一个女人来帮他。他今天问她,只是试探,看一看她有没有这份儿心,谁曾想……这结果倒真是挺让他“神清气爽”的。 “走了。”周觉山迈开皮鞋,推门走了。 灶台上的火也熄了。 只留下一锅开水与在思作伴,四下里空荡荡的。 …… 在思倚着书桌,思索了一会儿,半晌,上了二楼,贴着床边,躺下。 其实,她真的没有骗他什么……她知道胡一德,是因为她家里人的缘故,跟军事无关,跟这场战争也无关。 陈年往事,大约是一些世仇恩怨。记忆中,她父亲生前当过中缅边境的缉毒警察,中队队长,也算年轻有为,她母亲常说,她父亲是因公殉职,是胡一德害死了他…… 她那个时候还小,六岁?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什么是因公殉职,只知道从那之后,她的生活里就多了一个胡一德这样的陌生名字,说不上有多恨,只是很好奇,好奇她父亲为什么会死,好奇胡一德是谁,好奇缅甸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她自学了缅甸语,就是因为这个。 她还当上了战地记者,也是因为这个。 缅甸的游客之行,去的都是光明、善良的地方,想要切实地感受到这里的残忍与黑暗,那么就唯有做出一些牺牲与让步…… 她也怕战场,她也怕战火,但她还是来了,她把这当做是一项人生中的小目标,她想着有生之年,总该还是应该来看一看的,就当是了却心愿也好。 在思临睡觉之前,给周觉山留了一张小纸条。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懂中文,我被绑到军区里的那一天,随身带着一个日记本。那个日记本里就是我对胡一德所有的了解了,如果你能找到,希望能帮得到你。” 夜深时分。 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拿起桌面上的白色纸条,转头,又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女人。 周觉山倚到了窗边,拨通了一个电话。 “苗伦。” “……” “是,团长。” 66.第六十六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周觉山始终未归,音讯全无。 根据任务需要,他往克钦这一行带走了大部分的精锐力量和年轻士兵,再加上这座宁静的小村庄里常住的村民本就不多,男人大多也都被当地的少数民族势力给征兵征走带去打仗了, 整个村寨, 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伤员残兵,远远望去,便是满目的萧条寂寥…… 村长家的电视机也坏了。 小锅盖信号差到离谱。 这里的村民也并不是人人都有手机, 公共使用的座机还是前两年安装的, 村子里的生活朴实无华, 平静单调,一到晚上, 挨家挨户便早早地熄灯睡觉, 没多久, 连部队带来的小型发电机也都被白白的闲置放在了一旁。 …… 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 掘井而饮, 耕田做食。 …… 在思每天闲得发慌,而且她又不会说缅甸语,整个村子里也只有汤文和村长的老婆能勉强地跟她交流几句,但他们最近似乎都忙,她又没什么事做, 末了, 她只能整日守在竹屋的门口, 托腮发呆,日复一日,守着头顶的一小片天空生活。 她在这个村里的生活就基本相当于一个哑巴。 听得懂,但不能说。 没有了正常人间的沟通和交流,而且还必须要把所有的想法都埋在心里。 要不要学习一下怎么说缅甸语呢,可是从头学一门语言又谈何容易…… . “是,团长。是,村里没什么事,你放心吧。” 傍晚,汤文刚坐到餐桌上,一通电话拨来,他看看四周,立刻拄着拐杖离开座位,躲到了墙外一个很隐蔽的胡同里接听。 电话那边的男人不置可否,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正坐在公共区域,背景音略显嘈杂,不远处,上百名全副武装的陆地士兵正从他身边齐步走过,脚步声整齐划一。负责接待的女兵递了一杯咖啡过来,周觉山随手接过,放下,没喝。 “那女人呢?有没有又想着逃跑?” 上周,他陪她到河边散步那回,俞在思撒谎骗他要上厕所的种种事情还历历在目,认识了快一个月,周觉山看透了她,他对她的信任已经所剩无几,对她承诺给他的话更是可信度不高。 汤文想想,“没有,俞小姐最近都挺安分的,安静,很少说话,也不乱跑,除了三餐和睡觉,大多数时候就坐在院子里发呆。” 汤文知道,周觉山留下他的目的很明确,一是养伤,二是盯梢。 村寨里留下的虽然大多是伤兵,但大家也都知道在思的身份,再加上村子里的村民暗地里通风报信,几百双眼睛一起盯着她,她就算想跑也跑不到哪里去的。 周觉山点点头,沉默了一瞬,捏起咖啡杯,没有说话。 恰好,有一道轻盈的脚步正在朝汤文走来。 在思是好心,今天炊事班做了鲫鱼汤,村子里那些伤兵一个个狼吞虎咽,吃个饭像打仗了一样,眼看着鱼汤就快被喝没了。 “汤文,it''s time for dinner!” (该吃晚饭了。) 中国有句老话,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他腿伤还没好,年纪又不大,正是应该趁机多吃点儿,好好补补身体才行。 “挂了。”熟悉的嗓音传入了手机的听筒。周觉山沉声,眸色骤深,放下咖啡杯。 汤文立即听命,按下结束按钮,转身,匆匆忙忙地将手机揣回了裤兜里面。 在思出现在胡同尽头时,大约就只比汤文收手机的动作晚了0.1秒。她没看见汤文的手机,但是看到了他从裤兜附近抬手的动作,宽松的裤兜侧面微微地凸起了两个小小的尖角,距离不远…… 漆黑的眼珠在眼底一旋。 “你在打电话?” “没有啊。” “你在给周觉山打电话?” “没有啊。” 汤文接连否认。暗地里悄悄地咬紧牙根儿,tmd,这女人怎么这么聪明?他明明演的天衣无缝。 “……”在思莞尔,浅浅地笑了一下。她就猜到了,周觉山并没有失联,只是像他走时一样,他通知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通知她,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也有可能会联系所有人,但也不会联系她…… 不告诉她,或许也有利有弊吧,毕竟她是个战地记者的身份,这种两邦之间的军事行动不管是出于什么角度考虑,她自然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在思抿唇,眼波微动,耸了下肩膀,继续说道,“周觉山一走几天,你是他的文书,如果他真的没有联系过你,你怎么可能坐得住。” 周觉山去克钦这一路凶多吉少,依照汤文对周觉山的忠心程度,他势必会定时地询问周觉山的动向,为他铺一条后路,以备不时之需。 更何况,周觉山不在的这些日子,村寨里的那些伤兵、炊事兵、医疗兵,一个个依旧认真工作,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缅甸的少数民族独立武装部队基本上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水平和素质,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人松散惯了,如果没有人在幕后下达了准确的命令和要求,他们是绝对做不到现在这样的。 在思最近几天确实是闲到发呆,但发呆并不等于犯傻。 “他说了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吗?” 她语气肯定,侧头看汤文。 她的日记本被周觉山给带到克钦去了,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她想找个机会再把东西从他手里再拿回来…… 汤文摸摸脖子,有点尴尬。 “你不说那我问别人也一样。”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伤兵可没有汤文嘴严,在思回头随便找个东西贿赂一下,她就不信没有人告诉她。 “the day after tomorrow!” (后天。) 眼见着在思要走,汤文连忙拦住了她。他皱着眉,有点紧张地道。 “你别跟团长说漏了。” 这其实都算军事机密,他发过誓不告诉她的。 在思笑着点头,没再多问。 汤文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吃饭的地方。 当晚,夜深人静,山里散发着温暖的潮气,整个村寨笼罩在氤氲的纱幕里,树上的蝉鸣声不断,月上枝头,在思一个人坐在竹屋的书桌前,把玩着周觉山用过的纸笔,若有所思。 周觉山后天回来…… 明天是缅甸一年一度的光明节…… 光明节又叫“献袈裟节”,是缅甸人十分重视的节日,每年到这个时候,月圆之夜,信男善女都要向僧侣敬献袈裟,点灯迎神,举办各种娱乐活动。 到那个时候,人一定会很多,场面也会很混乱,她要不要趁着这个时机,离开这里…… 逃跑的想法再度浮现出来,在思想了又想,虽然这一次的想法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紧急又迫切,但她多少还是想走,毕竟周觉山对她并不信任,她又何必安静本分地留在他身边。 先计划了再说,到时走与不走,视具体情况而定。 思及此,在思打开周觉山的钢笔,快速地在桌上的白纸上书写了起来。 她画了一张地图,又将重点的环节标记了出来。 其实还是很简单,主要是因为周觉山不在的几天,她观察入微,每天看似是坐在门口无聊发呆,但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在计算从门前路过的哨兵巡逻与换岗时间。在战场上呆了两年,她深知一点,不管是多么精准地布排,只要涉及到人为,就一定还是会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和漏洞。 她可以抓住明晚七点二十五分的那次吃饭与换岗之间的巡逻漏洞,伪装一番,混在村民之中,跟着他们一路赶到距离这里最近的寺庙去。 至于剩下逃离的计划,就如同上一次她在河边的计划一样。缅甸的寺庙一般都临河而建,那附近肯定有船或者其他的交通设施,只要她能脱离军队的视线,再沿着南渡河一路北上,她就可以赶到瑞丽口岸,回到国内。 就算不跑,她也决心要出去转转。 在思如此想着……放下笔,起身。 明亮的卧室里,有人拉上了窗帘,在思确认了一遍四周的窗户,清新的画面骤然变得香艳起来,床边,女人脱掉裙子,摘掉了胸罩,撩开乌黑的长发,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窈窕曼妙的身姿春光旖旎,撩人到极致。 周觉山瞬间将笔记本阖上。 抱歉,他无意偷看。 画面里的人毫无察觉,自然地熄灯,睡觉。 67.第六十七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平心而论,邱毅和李斌心知肚明,这次的谈判绝不简单。首先,克钦那边不太配合, 停机坪一律也都不开放,只能走陆路开汽车过去。 其次, 今明两天不巧正赶上全国范围内的点灯节,全国上下都在参与节庆游-行,公路寸步难行, 这一趟单程的耗时大概都会拖到一到两天。 “行吧, 不就多带个女人嘛,就当是给团长打发时间用,免得他有空打电话回来教训我们。” 李斌和邱毅对视一眼。 心思暗涌。 忽地轻笑,脑子里缓缓地涌进刚刚在院外瞧见的在思与周觉山说话时的模样…… 邱毅摸摸嘴巴, 先转了话题。“其实,那女人长得是真不错啊……” 李斌挑眉。 “身材也好啊。” “是中国人吧?真漂亮,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 看得人心痒痒……” “我猜是前不久雷临镇那次给劫回来的。上次任务还没看见呢, 再说咱们手底下的人, 也就苗伦那小子干得出来给长官送女人的事儿。” 汽车启动, 渐行渐远。 …… . 翌日。 拂晓的日光清亮浅淡, 山林间飘着缕缕青烟, 一群猕猴穿梭在树枝的顶端, 嬉戏打闹, 很快,树枝被晃动起来,空气中也弥漫出了一层轻纱似的薄雾。 时隔半月,在思终于离开了南掸邦军区,她坐在军用车里,挑着车窗上挂着的绿帆布,眺望着远处山林里的猕猴,心里面满是羡慕。 自由。 原本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现在却成了痴心妄想…… 旁边的男人正在审阅草拟的公函,他身板笔直,手里捏着一支黑色的钢笔。 …… “放下。” 不一会儿,周觉山忽地拢眉看在思,他语气阴沉沉的,金属材质的钢笔尖被一抹刺眼的阳光晃得闪闪发光。 “……” 在思抿唇,怯怯地放下了车窗上的绿帆布。 周觉山收回目光,检查了一遍手里的公函,确认书写无误,将公函塞进了手边的牛皮纸袋里。 在思她虽然听得懂缅甸语,但她不会说也不会写,缅甸的文字她连最基础的人名和数字都不认识,周觉山或许也看得出来,所以他跟军中往来的文件也从不背着她写。 军用车里空间宽绰,正前方,副驾驶的位置上还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周觉山前倾着身子,将牛皮纸袋扔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上。“汤文,你一会儿把这几个意见录到电脑里,传回军部。” “是。” 汤文立刻恭敬地颔首。这人是周觉山在军区里的随行文书,正规军校毕业,文化程度很高,在思几日前在军区里偶然见过他一回,印象中,他对周觉山的命令一向言听计从。 公事办妥,周觉山坐稳。 眼角余光一瞥,发现女人的视线还停留在汤文的身上。 周觉山不怒自威,将黑色的钢笔收回了口袋,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我警告你,克钦地区比掸邦更危险,你最好安分一点别想着逃走,不然,我能好心地救你第一次,却绝不会多管闲事地救你第二次。” “……” 在思缓缓地抬起了脸。 她知道,在周觉山的视角里,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是让她免受凌辱的活菩萨。 在思虽然刚来缅甸不久,但对克钦地区也早有耳闻…… 这个位于缅甸东北部的克钦邦是缅甸的北大门,古时是中国领土[1],近现代以来,由于地形复杂,山峦峡谷数不胜数,所以陆路交通极不便利,在整整占地近九万平方公里的克钦地区内,最高级的公路还是沥青路面,乡镇间的道路更都是最原始的土路,狭窄、坎坷,雨季寸步难行,干季也只能勉强通行底盘较高的吉普车而已。 汽车,在那里甚至都难以成为一种常用的运输工具……据她了解,近些年,克钦的运输主要还是依靠骡子和马来驮运。 她点头,小声地道。“好,知道了。” 她这次只是跟周觉山一起去夹在克钦邦与掸邦地区之间的一座小镇——位于克钦邦最南端的曼西镇。那里离掸邦的军事控制区域很近,离克钦邦的首府反倒有十万八千里。身处在一座偏远的小镇,陆路交通又极其不便利的情况下,在思可还没傻到打算用骡子和马车去跟周觉山的军用吉普车拼命或赛跑…… 逃跑的机会只有一次,在她没有找到万全的逃离方法之前,她是不会铤而走险的。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 山路颠簸,待到车子绕过一条崎岖的小道之后,阳光透过树叶间的林荫照耀下来,前路稍显开阔。 “团长,前方一公里处有几百名正在欢庆点灯节的山民。” 周觉山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绕路。” ……副驾驶位置上的对讲机滋滋啦啦,后方的运载车辆同时转向,半分钟后,宽敞的车厢重新陷入宁静,十几辆军用车驶入了僻静的林间小路。 在思侧靠在车门上闭目养神,不久,有一道沉重的身躯压住了她的双腿。 周觉山调整姿势,双手抱在胸前,闭眼,沉睡。 “……” 在思被他枕着,喉头发涩,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四小时后…… 晌午时分,车终于停了。 司机回头解释,前方有河,需要过桥。汤文补充,“团长,按目前的时速,我们今晚之前应该很难抵达曼西镇了,对岸路险,要不然我们就在河这边暂时休整一下?” 周觉山迅速坐起,降下车窗,用望远镜观望了一遍附近的地形,目之所及,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座简朴的村寨。 “通知队伍,原地休整,不要进村打扰到当地的村民。” “是。” 十几辆军用吉普车呈一字型排开停在路边。 在思的双腿被男人枕得又酸又麻,她费力地撑着车座,悄悄地离周觉山远了一点儿。周觉山看她一眼,倒也没多做为难,抛下她,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也下了车。 …… 烈日当空,眼前是一条平坦的沥青路面,正值深秋的缅甸,地面滚烫,空气燥热,仿佛随时会起火。不远处,有几个民兵互相招呼着一起去远处树林撒尿。 周觉山倚在车门边吹风,他随手摸兜,点着了一根深灰色的香烟。 秋风强劲,道边的荒草足有一人高,草叶忽然一阵急剧晃动,猩红的碎火星也被山风吹得忽明忽暗。他两指夹着香烟,手指修长有力。 汤文紧随着他出来。 “团长,开火吗?” “嗯。” 一路上途径的村寨都在过点灯节,没人能接纳他们,好在他临出发前还捎带上了几个炊事兵,锅碗瓢盆都有,在野外做饭也不成问题。 汤文点头,便走。 倏尔,周觉山拿军靴绊了他一下。 汤文转头,一头雾水。 周觉山微顿,抿抿嘴,才朝身后的吉普车方向扬了扬下巴,“她。你去问一下车里那女人想吃什么。” 昨天在军区大院,康嫂和俞在思的那番对话周觉山都听到了,她似乎一直吃不惯军区里的东西……那女人曾经目睹过南掸邦军轰-炸村寨的全程,他绝不会放了她,但他也只是想留住她,却没想饿死她。 汤文眨巴了两下眼睛。 表情渐渐由疑惑变成震惊,再由震惊变成窃喜。 几个偶然路过的民兵也跟着愣了一下,木呆呆地杵在原地,完全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匪夷所思的事儿似的。 怎么,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八百年一直都不近女色的周觉山竟然会突然关心起一个女人来了? 当然,好奇归好奇,汤文也没有那个胆量多问周觉山。他迅速地走到车门旁,礼貌性地敲了敲窗,在思降下车窗,紧接着是一番简单的英语对话……汤文悄悄地跟周觉山点了一下头,得到首肯,才往炊事兵的方向去了。 周觉山抽完半根烟,往车后走,打开门,弯腰时险些和她撞到了一起。 在思微窘,仰望着他道,“我想下车,透透气。” 周觉山眯眼,深吸了一口指间的烟蒂,他退后半步,给车里的小女人让出了一点身位。 68.第六十八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其实, 夜里的这种感觉不算陌生。 自从她来到他身边之后, 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她。 没有化妆, 脸蛋干干净净, 身体软软的,穿着一条长长的睡裙,一袭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枕头和床单上,清澈的大眼睛几乎时刻提防着他,红润的嘴唇却总是像在诱惑着他咬上一口…… 他是一个欲望很浅的人。 他早说过, 这样的女人不能留。 周觉山俯身,低头…… 将手掌插-入了她柔软的长发底下, 扣着她的后脑勺, 慢慢地, 探出了一点舌尖,摩擦几下, 撬开了她紧闭的贝齿…… 夜深人静,两道身躯紧紧地缠绕在一起,竹床被扭动的身体挤压得吱呀作响。 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 他肆意地吸允着她, 意乱情迷之际,情-欲的激情本能地搅动起二人所有的神经。 在思慌了。 “嗯……不要……” “我不动你别的地方。” 他一把搂住她的腰, 托起她的身体再度热吻上去, 两个人被紧紧地圈在了一起, 在思推不开他, 慢慢也没了力气…… 良久, 月光渐暗,窗外传来了哨兵换岗的声音。 周觉山坐在床边,用臂弯托着在思的头,将她轻轻地放到了柔软的枕头上。 怀里的小女人极度缺氧…… 在思虚弱地看着他,不停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起伏伏。 “睡吧。” 他捡回被子,脱掉衬衫。 月光下,宽肩窄腰的身材霎时一览无余。 在思还没反应过来,大脑一片空白,直愣愣地看着摆在眼前的八块腹肌。 他哂笑一声,弯腰,吻上了她的眼睛。 “闭眼,睡觉。” ……她缓缓地闭眼。 他将她拥进怀里,盖被,安稳地睡了过去。 . 翌日。 天蒙蒙亮,周觉山穿好衣服,拿起了摆在桌上的那把92g。床上的女人还在熟睡,他没有回头,径直朝楼下走去。 “团长,山头对面有新动向,有士兵汇报说看到了胡一德将军,不知道真假。” 见他推门出来,一位一直站在门外等候的冯姓连长立即原地立正敬礼,替他关门,又忙不迭地跟着他下楼。 周觉山微敛着眉头,随手整理着军装袖口,快步地走下楼梯,“不会吧,你应该认错人了,胡将军的家属不是被克钦军抓了吗,他不老老实实地呆在军区等我们救援的消息,怎么会突然跑到这种穷乡僻壤?” 说着,他恍若无意,侧头深看了身后的冯连长一眼。 冯连长抓抓脑袋,“是,是挺奇怪的。” 他本来也想着,胡将军那种作威作福的性格,皮鞋沾上一点儿灰都受不了,又怎么可能会跑到这破地方来…… “但是就在河对岸的那片树林里面,我手下的好几个人都看见了他的车,还见到了几个眼熟的士兵。”胡一德在军区里一向嚣张,他依仗着与首席部长的关系,处处搞特殊,连平时坐的车子那都是军队特配的,车牌独一份儿,金光闪闪的。 “我还拍到了几张照片,照片里面有个人长得特别像他,应该是胡将军本人没错。” 说着,冯连长掏出了相机。 军用相机一般都要求必须达到轻便防摔防水防尘,所以尽管经过了一场轰-炸,但在废墟里抛出来的相机那还依旧算是完好无损。 周觉山接过相机,快速地翻看了几张。 照片里的人没穿军装,角度也不好,可以说是胡一德本人,也可以说是任何一个年过半百的发福老头儿。 他皱眉,在图库选择键里找到了全选,同时按下彻底删除。 “哎哎哎……团……团……” 冯连长撕心裂肺喊了半天,也没抵上周觉山的手速。 完…… 他辛苦了一早上,又是爬树又是翻墙,派了两个侦察兵组,废了老半天的劲儿,结果被他老人家这么一按就全都tmd打水漂儿了…… 周觉山面无表情,将相机拍回到冯连长的怀里,“不要这些,我要准确的证据。” “团长您的意思是说……” 周觉山睨他一眼。“人证、口供、录音。” “啊……是是是!” 冯连长使劲儿地一拍脑门儿,连忙敬礼,乐颠颠地,派人找证据去了。 清晨的凉风吹过竹屋的扶梯,掠过周觉山的军装衣角,他站在二楼往下的拐角处,扶着楼梯的扶手,眺望着远处的山岭,不免有些感慨…… 有一个愚蠢的下属,难免是会添点儿麻烦,但也未必全是坏事。 不远处,有一道清瘦的身影拄着拐杖,面朝着低斜的日光,穿过村里的土路,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 周觉山挺直了脊背,居高临下,扬声道,“陈医生说你需要好好休息。” 楼下的人加紧了步伐。 “没事儿了,团长,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汤文站在一楼的缓台处,撑着一条腿,仰头看他。 他知道,这一次跟他随行来的军官不多,像他们这种少数民族独立军内部的军官,质量参差不齐,有些或许是初中毕业,有些可能连小学都没读完。 周觉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汤文很清楚,这几个月下来,他知道眼前的这个长官跟胡一德那些人不一样……他有实力、有魄力、有原则,自从接触到周觉山之后,汤文由衷地钦佩他,他把他当成一个英雄一样,是真心地想为他效命。 “团长,我虽然只是个文书,工作经验少,但是你开会发文件总需要有个人负责帮你传达影印记录吧,军区里的长官很多都不识字的,我可以帮忙翻译和整理,也可以替你传达一些你不方便直说的话。” 当兵就不能怕吃苦,怕吃苦还当什么兵。 周觉山嗤笑一声,俯视着汤文,扬了扬下巴。 “抬腿看看。” “……” 汤文低头,瞬间为难。 他咬牙,尝试,又尝试…… “报告团长,抬不了。” 昨天爆-炸,他大难不死,但是腿里被炸进了弹片和弹珠,陈医生说,怎么也要再休养一两个多月,这才第二天……这腿根本就使不上劲儿。 周觉山了然,不置可否,他走下去,掏出烟盒,给汤文递了一支烟。 “好好休息,别想别的。” “团长……” “以后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 汤文点头,但烟不敢接。 周觉山笑了,他将烟扔掉,抬起一只手,重重地扣在了汤文瘦弱的肩膀上。在这个部队里面,忠心于他的人不多…… 血债血偿。 “小子,你这条腿,不会白受伤的。” 周觉山静静地望着在思,在思心道不好。 她抿唇,眼底里一片震动,倏尔,像条件反射似的,立刻将口袋里的钱掏出来藏好。 周觉山缓缓地向前一步,在思后退。 他再度向前,她再度后退。 她腰肢被卡进了摩托车车座的位置,摩托车前后车胎紧卡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在思惶惶地回头去看,已然是退无可退。 周觉山低头,跨开双腿,用两条结实的手臂撑在她腰侧一左一右,欺身,将她挤在了原地。 “逼我动手?” 这四周都有路灯,摩托车的反光镜把她手上的动作反射得一览无余,他眼睁睁地看见,她把钱藏在了内衣的排扣里面,虽然说地方确实是私密了一点儿,但他也不介意。 “……” 男人的视线灼灼地投射过来。 在思赧然,双手背在身后,用指尖紧按着自己的那点儿“血汗钱”。钱虽然不多,但好歹也都是她一分一角地攒下来的。 “周团长,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你也不缺这点钱,就放我这一回吧……” 她发誓她不会再跑,也绝对不会再把这笔钱当做跑路的路费了。吃一堑长一智,她承认她斗不过他。 或许命中注定,他就是命里的克星,毕竟她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做了那么精细的计划,好不容易脱离了军队的控制,又跑到了这么远的地方,竟然都能刚好撞见他,在思认栽,她输了,她以后都会乖乖听话的。 周觉山仰头,哂笑一声。 有了再一再二,就会有再三再四。他以前确实是一个愿意信守承诺的人,但自从他认识了俞在思,他很快就练就了一种把对方的承诺当做耳旁风一样看待的本领。 69.第六十九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深夜,大地沉睡,树木正召唤新生, 流水潺潺在山巅的尽头,月明星稀, 悠悠的长夜垂落在屋顶和树梢上, 搅动着极不安分的秋风,几度摇摇欲坠。 苗伦吭哧吭哧地跑上楼。 “团长, 是这个吗?” 苗伦的身材本就偏胖, 再加上缅甸常年气候炎热, 夜里也不凉快, 没跑两步路就把他给累得满头大汗,呼哧带喘。 周觉山伫立在门边, 随手翻了两页。 他一动不动, 拢着眉, 就好像半垛城墙一样竖在那里。 “2003年3月4日上午10点左右,南掸邦军2000地面部队在多架战斗机和武装直升机及105、120等重炮的火力掩护下,突然向邦瓦战区的克钦独立军第18营据点发动猛攻。总指挥胡一德……” “2004年4月22日晚上5点左右, 南掸邦军突然出动三个营的兵力, 进攻拉扎外围南山央的克钦阵地,双方激烈交火。总指挥胡一德……” “2005年6月7日上午8点左右,南掸邦军第63团在罗普地区突袭克钦独立军第26营的部队, 当天, 至少有五个步兵营同时参与了此番的攻势。总指挥胡一德……” 苗伦不懂汉语, 探头看看。 “团长,对不对呀?” “嗯。” 周觉山敛眉,霍地将日记本阖上,他支开苗伦,关门,转身往二楼的房间走去。 没曾想,这日记本比他想象中的有用。 虽然从稚嫩的笔迹里能感受得到记录这本日记的人当时年纪还很小,没有辨别是非真假的基本能力,但是好在记录基本全面,一些战争事件复述得也还算准确详实。 思及此,他不禁要联想到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国家存在的一个很让人困扰的问题——其实缅甸的落后不仅体现在经济发展方面,文化、制度与管理更是如此。这里不重视文字记录,不重视历史,不重视法律,更不懂得什么键入信息或者资料存档与调取。 他想在军库里找一份胡一德的历史档案都如同大海捞针,而现在有了眼前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日记本,倒是恰恰帮了他一个大忙。 楼上,四下里悄无声息。 床上的女人还在熟睡。 周觉山走过去,跨坐到床边,背对着她。他两只手肘抵在膝盖上方,身体微微地前倾,用指尖随意地拨弄着旧色的纸页。 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这日记本有年头了,旧成这样,说明她没有撒谎。 思忖间,他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 晚风吹拂,他安稳地坐着,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细长的香烟,单手挑开打火机的盖子,将香烟凑了过去,须臾间,猩红的火光照亮了他大半边脸,夜里光影摇曳,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了一口轻白的烟圈。 “对不起。” 不出意料,回答他的是一片索然无味的寂静。 在思一动不动,睡得很沉,她好像身心俱疲,睡觉时,眉头还紧紧地蹙在一起。 周觉山回头,有些不忍地望了她一眼。在这样的条件下生活,朝不保夕,这一夜似乎已经是最平静的状态。 他想了想,拿起日记本,将诺大的卧室留给了在思一个人。 ……军靴声缓缓地踱步而下,惊醒了一路昏睡的哨兵。 “团长……” “睡你们的。” 他步速很快,大步流星地走下楼梯,面前是通往村口的马路,他沿路走着,街边原本漆黑一片的小屋很快便一个两个地亮了起来。 手电筒的光亮就是路灯,他点了点手里的香烟,烟灰沿着街边掉了一路,不多时,上百只高伏的手电筒顺着窗缝照了出来,周觉山不以为意,很快便拐进了一个破旧的竹棚里面。 竹棚里全都是伤兵,一群人看见他都惊了。 周觉山视若无睹,扔掉烟,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 枕着自己的手臂。 闭眼,睡了。 . 翌日,清晨苏醒。 乡野里空气清新,山谷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在思在迷蒙中睁眼,隐约看到了一道很是熟悉的身影。 短发,身形微胖…… “康嫂?” “哎呀!在思小姐!你醒了!我听说你的手受伤了,怎么样,严不严重?” 一桌子的饭菜刚刚摆好,康嫂见她醒了,立刻喜笑颜开地凑了过来,她端起了一盆清水和药片过来,二话不说就要拆在思手上的纱布。 在思怔住,睫毛霎动,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 门外,一道清瘦的身影拄着一根拐杖,背对着二人,低着头,帮在思和康嫂之间做起了翻译。 “she arrived this morning。” (她是今早来的。) 在思望去,眼前一亮,竟然是汤文…… “why?” (康嫂怎么会来?) 在思心想,她们不是再等两天就回南掸邦军区了吗?让康嫂现在过来……那一来一回多麻烦啊。 汤文抿唇,耸了下肩膀,“这你得问我们团长。” “是周觉山让她来的?” “嗯,康嫂是军区的首席部长安排给团长的,在南掸邦军区,除了部长和团长本人,没人能指使得动她。”汤文虽然顶着一个军人身份,但在私下里都得对康嫂客气两分。 “……” 在思点头,若有所思……她又瞥了一眼眼前的中年女人,对方轻手轻脚,正在小心翼翼地帮她拆开手心上的纱布。 她莞尔,“康嫂……” “嗯?”认识了一段时间,康嫂已经能听懂在思叫她的名字。 康嫂低着头,一门心思地拆纱布。 在思想了想,碰了碰她的肩膀,比手画脚,努力地尝试着用自己直接跟康嫂沟通,“周觉山叫你过来,为了什么事儿啊?” 康嫂没懂,回头看汤文。 紧接着,那二人便用缅甸语对话了一番…… 在思听懂了,但她不能表现出来,为了演戏逼真,她还是得假装不懂,直到汤文替她全翻译完,再伪造出一番恍然大悟。 “你,你……” 康嫂一脸认真,一个人劲儿地比划,用手指指着在思。 “这里条件艰苦,我们团长叫她过来照顾你。” 汤文用英语翻译给在思时,还刻意强调,是“周团长今天凌晨临时下达的决定”。 “嗯……这样啊……” 在思眼波微动。 汤文继续说道,“我也是被团长叫来的,团长怕你们俩互相听不懂,没法聊天,所以才让我来做个翻译。” “嗯。” 在思点头。 她稍稍地抿了一下嘴唇,莫名地,她有点儿想笑。 脑海里还隐约地能浮现出周觉山昨天她跟对峙得互不相让的场景,他昨晚一晚没回来,她还以为他气还没消,这样看来……他应该是看到了她的字条也拿到了日记,所以都消气了吧…… 派一个佣人来照顾她,又派一个同龄人负责来跟她聊天,这待遇是不是突然转换得有点太好了…… “那,你们周团长人呢?” 她是不是该谢谢他…… “他去克钦了。” “他去克钦了?!!” 在思紧张地一下子从床上站了起来,头撞到了房梁,疼得不行,可她也没来得及吭声,仓促地穿了鞋,跑到汤文的面前。 “怎么回事?你说的是真的?他怎么会去克钦?” 什么时候决定的?怎么会下这种决定?周觉山不是心知有诈吗……他不是说等到伤兵都好得差不多了就直接回南掸邦军区不去克钦了吗……换做是胡一德的立场,第一次没有成功除掉他,那现在岂不是更巴不得让他在路上归西?在思不懂……他为什么还要去克钦?万一路上再遇到危险怎么办,难道他就真的那么自信自负,坚信自己一定不会出事吗? 汤文腿脚不方便,倚着门板站着,倒是一派镇定,“完成任务而已,这是团长的工作。” 他是伤兵,不能去,不然他肯定也会跟去的。 “……” 在思怅然,缓缓地点头,转而又快速地摇头,“那……那他为什么都不提前说一声?” 这么大的一件事,好歹要知会一声,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说不清原因的,她为什么会这么担心他,她为什么好怕他这一去就回不来了呢…… 汤文笑了,“他说了,通知了啊,整个村寨的人都知道啊。” “你们都知道?”在思转头看康嫂。 汤文从中帮忙翻译了一下,康嫂频频地点头,“嗯,我知道的。”凌晨的时候就知道了。 “……” 在思咬唇,有点不甘心地坐在了门边的木椅子上。 汤文一脸傻气,笑着补充,“连隔壁村的小孩子都知道呢!” 70.第七十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全然是一脸素未听过见过的样子。 在思又想想,缓缓地将视线滑下来一点, 语气略带怅然与惋惜, “算了,没事了……” 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照片很小,一点都不起眼,也怪她没有好好保存,兴许是早在当初被绑来的路上就被她自己不小心给弄丢了吧, 又或许是被别人丢在了什么地方。 周觉山俯视着她。 小女人低下头, 不说话了。她一只手捧着日记本的边缘,另一只手的食指指腹细细地摩挲着日记本内页某一片暗黄色的纸张, 凹凸不平的粗糙页面带着些旧时流行的款式与模样, 她手指停留的地方, 刚好有一块微微陷进去的压痕, 一寸大小,颜色也比别的地方稍白一些, 看起来, 正是常年夹着一张照片所留下来的痕迹。 周觉山掐掉香烟,快步上前, 将两手撑在了她腿侧的一左一右。他低头,皱着眉看她。 “前男友?未婚夫?” 在思笑而不语。 周觉山难得好奇。“你父亲?” 在思莞尔, 摇头。耐心地解释。 “只是一个熟悉的朋友。小时候认识, 但已经很多年没见面了, 我那时也小, 不懂要留一个联系方式,只留下了这一张照片当纪念。” 周觉山了然,点头,难免会思索她口中这所谓的“朋友”的定义。 “男的?” 他猜想女生之间大概不会存在着这样的一种牵挂和惦记。 在思咬唇,下意识地掖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小心地看他一眼,“嗯。” “男人大多喜新厌旧,不会像你一样捧着一张照片日夜惦记。忘了吧。你如果喜欢看照片,我这儿也有,你可以裁成合适的大小,夹在这里。” 说着,他走到窗下的桌前,翻出一个灰色的登记表,撕下一张照片,递到了在思眼前。 她低头看看。 ——是周觉山自己的全身照片。他黑发极短,身穿着军装,曲着一条腿,没有看镜头,随意自然地坐在一辆军绿色的坦克上面。 “……” 在思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仰头看他,温暖的笑意也渐渐地从眼底溢了出来。 “你是我什么人,我干嘛要看你……” 倏尔,男人不由分说,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 在思怔然一瞬,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地霎动,她惶惶地往后退去,周觉山没有停顿,他将她腿上的日记本扔到床头的一边,欺身,将人压在了床上。 他俯身,用舌头撬开她的贝齿,热吻着她,一条结实的手臂搂住她的腰肢,手掌探进了她的衣底。 在思有些慌了,用力地推他的胸膛。 “你别……” “你说我是你什么人?嗯?” 周觉山抽离开一点,用高挺的鼻梁抵着她脸颊,他目光幽幽,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女人。 一句话,既是在问她,也是在问自己。 最近他一看见她就心烦,他时常在想,他是不是对她太纵容了,缅甸当地的外国女人也不少,军营里的先例也有,那些人什么损招贱招都有,对于一个没有底线的男人来说,想要制服一个女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最差的,他可以先上了她让她怀孕,有了孩子,一般女人就不会乱跑。再者,他也可以扒光了她给她拍裸-照,威胁她只要她敢离开一步就把所有的照片都发到外国官网上,正常人家的女孩都受不了这种侮辱,也绝不会再敢越雷池一步。 可是他不想,他也没那么做,他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精心耐心地照顾着。 只不过这样的照顾……反倒把他自己给憋坏了。 男人的身体很烫,很硬。 他喘着粗气,呼吸用力地喷在他脸上,目光灼灼,热烫的视线恨不得将她穿出一个洞来。 在思感觉到了。 一种欲望的意味。 她惶惶地觑他一眼,拽起堆在一旁的被子,尽量地挡在了二人中间。 “你别那样对我好不好,我知道我离不开这里,我在这里又只相信你,我不想事到最后,变得连你都一样让我无法相信。” 她会害怕,会很无助。 她知道周觉山虽然一直困着她不让她走,但她觉得她在他身边的时候最起码过的还是正常人所能得到的生活,她有时会不自觉地依赖他,但她尚且还分不清那是喜欢还是身处在绝境中的一种人的本能。 他对来说就是一个绝对的强者,是救命稻草,所以她在害怕时会选择抓紧他。 可是同样的事,换做任何一个人来经历,或许不论男女,都有可能会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产生好感。 “我tm说我要干什么了吗?” 周觉山不以为然,他俯身,吻住她莹白的耳珠,探出湿润的舌尖,细细地厮磨着她。 在思脸红到不行,她缩了缩脖子,赧然地躲避,“你没说,但是我又不傻。” 他两腿中间的那顶又高又硬的小帐篷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我看你是有点傻的。” 周觉山笑了,俯身,又朝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起身,脱掉随身的外套,利落地朝门外走去。 很快,楼下传来了倒水的声音,缅甸这样的地方都是没有淋浴的,只能找个木桶泡澡,或者干脆到河边就近冲洗,对于当地人来说这也都是很常见的。 康嫂提着一个大桶跑来跑去,里面装着满满的凉水,她哗啦啦地倒水,又跑出去,反复了几次,楼下的水声断了,二人用缅甸语交流了一番,康嫂便将门窗关好,迅速离开了。 二楼,诺大的卧室里,就只剩下在思一个人。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抓起被子,悻悻地蜷缩在角落里面。 男人洗澡的声音很大,一道道响亮的水光声响起,他似乎在用水桶冲背,窗外,恰好又有一群小孩子在街道上嬉戏,玩闹声掺杂着冲凉水的声音,四周渐渐变得嘈杂起来。 在思无事可做,她又不能下楼去看周觉山洗澡。 她无意间一瞥。 周觉山的衣服就脱在地板中央,他外套内侧口袋里面有一个夹层,但不知道是不是前些天在树林里的时候被无意间割破了,现在,隔层敞开了一片,某种由钢化玻璃制成的黑色长方形小东西露出了一个圆滑的边角。 一种异样的想法涌上心头。 在思挪到床边,往楼下探探头,耐心地观察了一会儿。 意识到确实没人,周觉山也没有察觉,她慢慢地下床,蹑手蹑脚地朝他的外套走去。 脚步轻、再轻…… 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她提着裙摆,蹲到了周觉山的外套旁边,细心地观察着他口袋里那个类似于手机的东西。 “嗡——” 震动声响起。竟然真的是手机,或许这是她唯一一次能对外求救的机会,在思没有时间考虑,她下意识地打算接起,对方却先她一步将电话挂断。 未接来电:赵骏。 “赵骏……” 在思蹲在地上,手捧着手机,心里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无数尘封的记忆袭来。 想不清她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个名字…… 赵骏。 这是她父亲的名字啊。 她抿唇,眼底里一片震动,倏尔,像条件反射似的,立刻将口袋里的钱掏出来藏好。 周觉山缓缓地向前一步,在思后退。 他再度向前,她再度后退。 她腰肢被卡进了摩托车车座的位置,摩托车前后车胎紧卡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在思惶惶地回头去看,已然是退无可退。 周觉山低头,跨开双腿,用两条结实的手臂撑在她腰侧一左一右,欺身,将她挤在了原地。 “逼我动手?” 这四周都有路灯,摩托车的反光镜把她手上的动作反射得一览无余,他眼睁睁地看见,她把钱藏在了内衣的排扣里面,虽然说地方确实是私密了一点儿,但他也不介意。 “……” 男人的视线灼灼地投射过来。 在思赧然,双手背在身后,用指尖紧按着自己的那点儿“血汗钱”。钱虽然不多,但好歹也都是她一分一角地攒下来的。 “周团长,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你也不缺这点钱,就放我这一回吧……” 她发誓她不会再跑,也绝对不会再把这笔钱当做跑路的路费了。吃一堑长一智,她承认她斗不过他。 或许命中注定,他就是命里的克星,毕竟她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做了那么精细的计划,好不容易脱离了军队的控制,又跑到了这么远的地方,竟然都能刚好撞见他,在思认栽,她输了,她以后都会乖乖听话的。 71.第七十一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嘶……” “滋……” 左臂上的无线电对讲机绰约地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 “西岸北15半公里。” 周觉山按了一下无线电的按钮, 接收到对方返回的安全信号,才将肩上的女人放到一块还算平整柔软的河滩上。 在思闭着眼睛, 软软地躺在地上,没有知觉。 耀眼的日光照射在她白皙无暇的肌肤上, 因为溺水,她全身湿透沾满了沙子,长发随意地铺满在滩涂上的砂石。 周觉山坐到她旁边, 看她一眼, 无奈地摇头, 俯下身, 将人托进了怀里, 解开了她紧裹着胸部的浅色内衣。 在思缓缓地睁眼…… 恰好迎上一双深郁的眼眸。 他鼻梁英挺, 鼻尖正抵着她的鼻尖, 薄唇停留在与她的唇瓣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两个人姿势尴尬, 她衣服被他撩开着,胸前露着大片的白, 男人温热的手掌正好捂在她的胸口,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虎口、食指位置长着一层薄茧,是常年持枪留下的。 在思仓皇地爬了起来。 周觉山眉梢微动,哂笑, “我还以为你要等到我给你做人工呼吸才能醒。” 她红着脸, 低头, 惶惶地将自己的内衣穿好。 周觉山不以为意, 扶膝站了起来。眼前的小女人浑身又湿又脏,手上的绷带都被河水给泡了开,染血的绷带一直垂落到脏兮兮的沙子堆里,冰冷的浪花拍岸,她又冷得打了个哆嗦,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右手上的伤口倒是暂时止血了。 附近就只有他们两个。 他又看看她,捏捏眉心,脱下了自己身上已经被阳光晒得差不多干的军装外套,扔到她的面前,“我的人马上就到,坚持一会儿,今天就在这附近的村寨落脚。” 周觉山掏出打火机,孤身往远处走去,在思回头看他,空旷的滩涂四周一望无际,他一个人漫步在沙滩上,就好像一只在离群的狮子在巡睃陌生的领地。 她皱眉,抓起地上的外套,“不走吗?” “走?” “我们刚刚才被人埋伏。”眼见着周觉山越走越远,在思也跟着起身,她扶着河边的礁石咳嗽两声,刚刚溺水,她嗓子还是不太舒服。 大约十分钟前,在河岸另一端,她跟他才经历了一场重火力的无差别袭击,周觉山是军人,应该比她更清楚,那么密集而准确的炸-弹布排,绝对不会是一场简单的意外而已。 “既然没有人员伤亡,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职业的本能告诉她,她们应该第一时间撤离到最近的武装支援地点。 “汤文快死了。” “……” 简练的五个字,让站在河边的在思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微凉的河风吹过,周遭是一片戚戚的凉意,在思哽着喉咙,嘴巴微微地张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抱歉,我无心……” 周觉山耸了耸肩膀,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迎着日光,随意地用拇指将手里的打火机滑开又熄灭。 “来时的路也被炸了,立刻原路返回也不安全,我刚刚安排了随行的医生给汤文做手术,等他过了危险期再说,大部队都留在了对岸的村寨,你跟我现在也过去。” 说完,他转身朝树林最深处走去。 …… 约莫十分钟后,七八辆军用吉普车穿越森林,呼啸而来,一字排开,停在了滩涂最外侧的边缘。 “人呢?一群废物!” 一道肥头大耳的身影从车上跳下来,掏出手-枪,上膛,二话不说,一枪打中了最先给他通风报信的那个士兵。 士兵哀嚎,极其痛苦地捂着右腿,满地打滚,鲜艳的血液染红了大片的白石沙子。 探路的信号兵来报。“将军,东北方向有脚印,是往北树林的方向走的!” “追!” “是!” 数十名士兵又重新跳上车,为首的人一声令下,七八辆吉普车又呜呜嗡嗡地朝树林深处追去。 在思和周觉山一起躲在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透过风蚀的圆洞往外偷看,悄不做声。 说起来,她刚才跟周觉山二人确实是走进了树林,但是没走多远,周觉山就让她脱掉了鞋子,两个人迂回返程,躲在了河边一块较为隐蔽的礁石后面。 周觉山现在捏着她的小命,在没有摸清具体形势之前,她跟他暂时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刚刚……那个开枪的人是谁?”在思小声地问他,她好像还有点眼熟。 “胡一德。” 周觉山直起腰,一跃翻过了两米高的礁石。 在思微讶,吃惊于他竟然都不怕那些人回头抓人,她看看四周,绕了个圈子,才从礁石后面爬了出来,“我听说过他,他是南掸邦军的将军,周团长,你这次去克钦不就是去帮他救人吗,那你为什么要躲着他,你们不都是隶属于南掸邦军的长官吗?” 周觉山回头睨她一眼。 在思忽地停住,想到了一点…… 或许…… 根本就没有什么被扣留在克钦邦的亲戚,也根本不存在什么突如其来的外派支援。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胡一德一个人而已。假如,他只是想故意设计害周觉山呢?他完全可以操控局面。他可以利用将军之职与克钦邦暗中勾结,也可以利用自己与南掸邦首席部长的亲近关系逼着周觉山不得不接受这次任务,周觉山一旦离开军区,胡一德就可以借势在暗中动手…… 毕竟他是南掸邦地区的将军,他可以清楚地知道周觉山在行动过程中的所有动向,而这也刚好就能解释清楚,为什么攻击他们的那一伙人能那么准确地知道周觉山临时决定休整的具体地点与详细方位。 “胡一德跟你不和?你们军区内部有矛盾?你其实早就已经猜到了,刚才那起袭击事件的主谋就是胡一德,对不对?” 在思紧张地望着周觉山,黛眉紧蹙,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日后回到军区的生活应该也是凶险万分…… 周觉山挑了一下眉毛,倒是一派云淡风轻,他转了个身,背对着风,倒退着走,双手抄兜。 “你好奇心很重。” 这种党派划分的东西,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在思莞尔,低头,目光微微闪烁,“没有,我只是瞎猜的,你如果不想回答,也可以不回答的……” 周觉山略略地点头,不以为意,他缓缓地停住了脚步,“我突然也很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是从哪儿听说的胡一德?谁告诉你的,你又怎么记得住?”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片宽阔的滩涂,他收起打火机,微微地眯了一下眼睛,半是认真地看着她。 俞在思……一个中国医生,竟然会知道一个早已丧失实权的缅甸少数民族政权的挂名将军。 他刚刚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 缅甸是全亚洲最穷的国家,缅甸的内战问题对中国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他不相信这女人会在中国听说过胡一德这个人并且记住了他的身份、名字、所属军区。但如果说她是到了缅甸之后才了解到了胡一德,那事情就变得更有意思了,她是怎么听得懂的?通过哪种途径?什么时候知道的?她不是不会说缅甸话听不懂缅甸语的吗? 还是说…… 周觉山深看了在思一眼,他勾了勾手指,让她离他近点儿。 “……” 在思瞠目,惶惶地捏紧了手里面的外套,她下意识地看向周觉山别在腰间的92g,寒光戚戚,更让她紧张地咽了一小口吐沫。 她是战地记者的事情,她还不能暴-露,周觉山会对她怎么样她不知道,但是类似的历史事件她也见过一些,周觉山身边的士官基本上都不是善类,如果一旦被那些人知道,那她多半会被交到军事法庭,当做境外间-谍处置,到时候那事情可就不是她一条命就能够解决的了。 “我、抱歉……” “我不想听谎话,你也没有必要骗我。” 周觉山依旧很平静,他信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抄兜,弯下腰,用平视的角度看着她。 在思频频点头,她明白…… 周觉山大致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他又扫她一眼,拿回他先前脱给她的军衣外套,翻出来一个细长型的纯黑色物品。 红色的指示灯忽明忽暗…… 在思怔住。 他随手按了两下,录音结束。 带在身边半个月,她真以为他是直到今天才识破了她吗? “你跟我,现在都有秘密了。” “……” 一个极浅的亲吻。 简短而轻柔,其实只是轻轻地压住了一下唇瓣,犹如蜻蜓点水。 在思眨眨眼睛,后知后觉,抬手,拿身上的被子挡在了二人中间。 周觉山看在眼里,轻笑一声。相距不到两秒,他把被子抄起,扔到了远处。 其实,夜里的这种感觉不算陌生。 自从她来到他身边之后,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她。 没有化妆,脸蛋干干净净,身体软软的,穿着一条长长的睡裙,一袭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枕头和床单上,清澈的大眼睛几乎时刻提防着他,红润的嘴唇却总是像在诱惑着他咬上一口…… 72.第七十二章 v章购买不足, 以下为防盗章节~ 一句话,落地成钉。 苗伦识相地退后了三步。 既然周觉山已经表态, 那他自然不敢再有异议。 静默间, 凉风吹拂起一缕轻柔的长发,萦绕在两双尚感陌生的眼眸之间, 在思一瞬不瞬地深望着眼前的男人, 忽地, 周觉山掰开她的手指, 用力一推,将在思推倒回车里。 “把人送到我家。” “是。” 他掏出手机,转身走了。 在思一个人躺在汽车的后座, 长睫微动,恍惚地出了一会儿神。 静谧的夜晚,没人说话,周遭又恢复了一阵难得的平静。不多时, 苗伦清咳一声, 找了两个士兵,嘱托他们将在思平安的送到周觉山院里——其中一个士兵, 就是最早抓她的那个家伙。 在思看清了来人。 仍旧心有余悸,她抿唇, 立即蜷起小腿, 将自己紧紧地缩成了一团。 那士兵讪笑, 紧挨着在思坐下。“医生小姐, 你别怕, 刚刚那都是误会。既然团长都看上了你,那我肯定也不敢对你做什么的。” 周觉山可是比士兵大了十几级的长官,按照他们俩的身份,他现在简直是巴结她还来不及呢。 “……” 在思低垂着眼睫,十指紧握着衣摆,她不知道周觉山打算如何处置她,更对这士兵这样凭空的承诺并没有几分相信。 驾驶室里又坐上来个上等兵,他系好安全带,透过后视镜,往后扫了一眼。“嗐,你跟她解释这些干嘛,她一个外国人,又听不懂缅甸语。” “万一她学过呢……” “医生啊,会有那么闲?再说中国跟缅甸挨得这么近,雷临镇那儿又有那么多汉族人,她是吃饱了撑的还要学缅甸语啊?” “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说我看她的眼神,我总觉得她好像是能听得懂呢?” “滚滚滚!人家根本就没看你,你小子还好意思跟我扯什么眼神?” …… 那两个士兵,就有关于中国医生是否有可能会学缅甸语一事认真地争论了好一阵儿。 在思侧躺在角落里的位置,头靠着车门,静静地听着,动也不动。 其实,那名开车的士兵说的有几分道理,一名对缅支援的中国医生确实没必要特意要学缅甸语的……只不过,有一件事他说错了——她根本就不是个医生。 她是记者,一名入职两年的战地记者。 事情说起来,要追溯到半个月前,她临时收到上级的通知,让她跟着一支志愿者医生团队到缅甸当地做一期有关于国际救援的采访。 缅甸当地的主流语言能细分为缅、掸、克钦、汉、英等五种语言,对前三种,她学的粗浅,会听不会说,但国内同时精通这几种语言且能接受此次任务的记者很少,别人都不行,那也就只有她能上了。 9月25日,也就是半个月前,她跟着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医生们来到了缅甸,第一次,切实地体会到这个国家的混乱与贫穷。 缅甸当地贫富差距巨大,城市里豪车遍地,偏远的乡村却能穷到连一张蚊帐都买不起。穷人穷,还不知道讲究节省和卫生,在思曾亲眼目睹,许多当地百姓住的是茅草屋,盖着一床破床单,有钱都花在买饮料和雪糕上面,吃完饭,碗筷就摆成空旷的泥地里,等苍蝇和老鼠来洗。 跟她一行来缅甸的中国医生,有两个。一位年长些的男医生的外公就是缅甸人,他来这儿一是救人二是探亲。另一位年轻的女医生正在读博,她很单纯,没有其他考虑,她说她来到这儿就是为了为国际救援出一份力,好几次,在思看到她奋斗在一线治病救人,都禁不住肃然起敬。 在缅甸生活的这半个月,太辛苦了。哪怕在思她也曾经在叙利亚吃过半个月的沙子,但她依旧觉得,这里太辛苦了。 暴雨、泥石流、瘟疫、疾病、战争……只要身处在争议地区里,每时每刻都危机四伏。 今天,原本是采访应该结束的日子。 国际志愿者团队的医生们难得清闲一天,大家说是要庆祝一下,给在思践行。许多不是本村的当地村民也都过来了,人们欢声笑语,气氛欢快融洽,在思感动又感激,她主动出门打水,谁曾想,她这一走,就再也回不去了…… 整座村寨都被炸毁了。 人都死了。 她身上这件白大褂,是在临出门前,那个正在读博的女医生给她披上的。 她说这附近荒山野岭,她一个女孩子出去恐怕不安全,穿着绣有中国国旗的衣服,小流氓才不敢跟她搭讪…… 然而,谁也都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件看似普通的白大褂,保住了在思的清白,也救下了在思的命…… …… “医生小姐,该下车了。” 棕榈色的吉普车停了,驾驶员跳下车,绕了一圈,动作迅速地帮在思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在思蓦地抬头,她眼泛着泪花,坦荡荡地望向那两个士兵,将手臂抬了起来。 ——她嘴巴被堵着,手脚都被绑着,既然他们想请她下车,那总不该是以这种姿态吧。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 心思暗涌。 忽地,负责开车的士兵翻出一方手帕掩住了在思的口鼻,那手帕上有一股很香的味道,在思死死地挣扎,可是没过多久,她眼前一黑,便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当在思再醒来时,周围的一切又都变得十分陌生,士兵们也不见了。 夜深了,她躺在一间竹屋里,穿戴整齐。在思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好在,并没有被人侵犯过的痕迹。 空旷的竹屋里,她身下是一张竹条编成的大床,左手边摆着几条之前绑她手脚用的麻绳,床对面挂着一颗体积硕大的狮子头。那狮子张着一张血盆大口,黑色的鬃毛蓬松丰盈,正睁着一双铜铃般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 狮子,被当地人视为圣物。 可在思她害怕,她仓皇地后退,后背发凉,心惊胆战,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 一个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女人正老实安分地站在房间的角落,瞧见她醒了,她端起一杯水,递过来。 “小姐,这儿是周长官的住处,我是佣人康嫂,你辛苦了一路,喝口水吧。” “……” 在思摇头,她不敢喝。 康嫂也很聪明,她倒出一点儿,自己先舔了一滴。“喝吧,没毒没药。你现在人在军区里面,反正也已经走不掉了,再一直苦撑着对你可没好处的。” ……在思沉默,思索了一会儿,点头,将水杯接到了手里。 康嫂见状,微笑,站到她身后,拿起一把木制的梳子,轻轻地捋开了她的长发。 73.第七十三章 v章购买不足,以下为防盗章节~  简短而轻柔, 其实只是轻轻地压住了一下唇瓣, 犹如蜻蜓点水。 在思眨眨眼睛, 后知后觉,抬手,拿身上的被子挡在了二人中间。 周觉山看在眼里,轻笑一声。相距不到两秒, 他把被子抄起,扔到了远处。 其实,夜里的这种感觉不算陌生。 自从她来到他身边之后, 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她。 没有化妆, 脸蛋干干净净,身体软软的, 穿着一条长长的睡裙,一袭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枕头和床单上,清澈的大眼睛几乎时刻提防着他, 红润的嘴唇却总是像在诱惑着他咬上一口…… 他是一个欲望很浅的人。 他早说过, 这样的女人不能留。 周觉山俯身,低头…… 将手掌插-入了她柔软的长发底下,扣着她的后脑勺, 慢慢地,探出了一点舌尖, 摩擦几下, 撬开了她紧闭的贝齿…… 夜深人静, 两道身躯紧紧地缠绕在一起,竹床被扭动的身体挤压得吱呀作响。 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 他肆意地吸允着她,意乱情迷之际,情-欲的激情本能地搅动起二人所有的神经。 在思慌了。 “嗯……不要……” “我不动你别的地方。” 他一把搂住她的腰,托起她的身体再度热吻上去,两个人被紧紧地圈在了一起,在思推不开他,慢慢也没了力气…… 良久,月光渐暗,窗外传来了哨兵换岗的声音。 周觉山坐在床边,用臂弯托着在思的头,将她轻轻地放到了柔软的枕头上。 怀里的小女人极度缺氧…… 在思虚弱地看着他,不停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起伏伏。 “睡吧。” 他捡回被子,脱掉衬衫。 月光下,宽肩窄腰的身材霎时一览无余。 在思还没反应过来,大脑一片空白,直愣愣地看着摆在眼前的八块腹肌。 他哂笑一声,弯腰,吻上了她的眼睛。 “闭眼,睡觉。” ……她缓缓地闭眼。 他将她拥进怀里,盖被,安稳地睡了过去。 . 翌日。 天蒙蒙亮,周觉山穿好衣服,拿起了摆在桌上的那把92g。床上的女人还在熟睡,他没有回头,径直朝楼下走去。 “团长,山头对面有新动向,有士兵汇报说看到了胡一德将军,不知道真假。” 见他推门出来,一位一直站在门外等候的冯姓连长立即原地立正敬礼,替他关门,又忙不迭地跟着他下楼。 周觉山微敛着眉头,随手整理着军装袖口,快步地走下楼梯,“不会吧,你应该认错人了,胡将军的家属不是被克钦军抓了吗,他不老老实实地呆在军区等我们救援的消息,怎么会突然跑到这种穷乡僻壤?” 说着,他恍若无意,侧头深看了身后的冯连长一眼。 冯连长抓抓脑袋,“是,是挺奇怪的。” 他本来也想着,胡将军那种作威作福的性格,皮鞋沾上一点儿灰都受不了,又怎么可能会跑到这破地方来…… “但是就在河对岸的那片树林里面,我手下的好几个人都看见了他的车,还见到了几个眼熟的士兵。”胡一德在军区里一向嚣张,他依仗着与首席部长的关系,处处搞特殊,连平时坐的车子那都是军队特配的,车牌独一份儿,金光闪闪的。 “我还拍到了几张照片,照片里面有个人长得特别像他,应该是胡将军本人没错。” 说着,冯连长掏出了相机。 军用相机一般都要求必须达到轻便防摔防水防尘,所以尽管经过了一场轰-炸,但在废墟里抛出来的相机那还依旧算是完好无损。 周觉山接过相机,快速地翻看了几张。 照片里的人没穿军装,角度也不好,可以说是胡一德本人,也可以说是任何一个年过半百的发福老头儿。 他皱眉,在图库选择键里找到了全选,同时按下彻底删除。 “哎哎哎……团……团……” 冯连长撕心裂肺喊了半天,也没抵上周觉山的手速。 完…… 他辛苦了一早上,又是爬树又是翻墙,派了两个侦察兵组,废了老半天的劲儿,结果被他老人家这么一按就全都tmd打水漂儿了…… 周觉山面无表情,将相机拍回到冯连长的怀里,“不要这些,我要准确的证据。” “团长您的意思是说……” 周觉山睨他一眼。“人证、口供、录音。” “啊……是是是!” 冯连长使劲儿地一拍脑门儿,连忙敬礼,乐颠颠地,派人找证据去了。 清晨的凉风吹过竹屋的扶梯,掠过周觉山的军装衣角,他站在二楼往下的拐角处,扶着楼梯的扶手,眺望着远处的山岭,不免有些感慨…… 有一个愚蠢的下属,难免是会添点儿麻烦,但也未必全是坏事。 不远处,有一道清瘦的身影拄着拐杖,面朝着低斜的日光,穿过村里的土路,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 周觉山挺直了脊背,居高临下,扬声道,“陈医生说你需要好好休息。” 楼下的人加紧了步伐。 “没事儿了,团长,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汤文站在一楼的缓台处,撑着一条腿,仰头看他。 他知道,这一次跟他随行来的军官不多,像他们这种少数民族独立军内部的军官,质量参差不齐,有些或许是初中毕业,有些可能连小学都没读完。 周觉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汤文很清楚,这几个月下来,他知道眼前的这个长官跟胡一德那些人不一样……他有实力、有魄力、有原则,自从接触到周觉山之后,汤文由衷地钦佩他,他把他当成一个英雄一样,是真心地想为他效命。 “团长,我虽然只是个文书,工作经验少,但是你开会发文件总需要有个人负责帮你传达影印记录吧,军区里的长官很多都不识字的,我可以帮忙翻译和整理,也可以替你传达一些你不方便直说的话。” 当兵就不能怕吃苦,怕吃苦还当什么兵。 周觉山嗤笑一声,俯视着汤文,扬了扬下巴。 “抬腿看看。” “……” 汤文低头,瞬间为难。 他咬牙,尝试,又尝试…… “报告团长,抬不了。” 昨天爆-炸,他大难不死,但是腿里被炸进了弹片和弹珠,陈医生说,怎么也要再休养一两个多月,这才第二天……这腿根本就使不上劲儿。 周觉山了然,不置可否,他走下去,掏出烟盒,给汤文递了一支烟。 “好好休息,别想别的。” “团长……” “以后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 汤文点头,但烟不敢接。 周觉山笑了,他将烟扔掉,抬起一只手,重重地扣在了汤文瘦弱的肩膀上。在这个部队里面,忠心于他的人不多…… 血债血偿。 “小子,你这条腿,不会白受伤的。” 烈日当头,河风送爽,金色的河水不断地冲刷着岸边的细白沙子,距离事发地点不到两百米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扛着一道柔软的身躯,费力地徒步在一片浅灰色的滩涂湿地里。 “嘶……” “滋……” 左臂上的无线电对讲机绰约地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 “西岸北15半公里。” 周觉山按了一下无线电的按钮,接收到对方返回的安全信号,才将肩上的女人放到一块还算平整柔软的河滩上。 在思闭着眼睛,软软地躺在地上,没有知觉。 耀眼的日光照射在她白皙无暇的肌肤上,因为溺水,她全身湿透沾满了沙子,长发随意地铺满在滩涂上的砂石。 周觉山坐到她旁边,看她一眼,无奈地摇头,俯下身,将人托进了怀里,解开了她紧裹着胸部的浅色内衣。 在思缓缓地睁眼…… 恰好迎上一双深郁的眼眸。 他鼻梁英挺,鼻尖正抵着她的鼻尖,薄唇停留在与她的唇瓣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两个人姿势尴尬,她衣服被他撩开着,胸前露着大片的白,男人温热的手掌正好捂在她的胸口,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虎口、食指位置长着一层薄茧,是常年持枪留下的。 在思仓皇地爬了起来。 周觉山眉梢微动,哂笑,“我还以为你要等到我给你做人工呼吸才能醒。” 她红着脸,低头,惶惶地将自己的内衣穿好。 周觉山不以为意,扶膝站了起来。眼前的小女人浑身又湿又脏,手上的绷带都被河水给泡了开,染血的绷带一直垂落到脏兮兮的沙子堆里,冰冷的浪花拍岸,她又冷得打了个哆嗦,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右手上的伤口倒是暂时止血了。 附近就只有他们两个。 他又看看她,捏捏眉心,脱下了自己身上已经被阳光晒得差不多干的军装外套,扔到她的面前,“我的人马上就到,坚持一会儿,今天就在这附近的村寨落脚。” 周觉山掏出打火机,孤身往远处走去,在思回头看他,空旷的滩涂四周一望无际,他一个人漫步在沙滩上,就好像一只在离群的狮子在巡睃陌生的领地。 她皱眉,抓起地上的外套,“不走吗?” “走?” “我们刚刚才被人埋伏。”眼见着周觉山越走越远,在思也跟着起身,她扶着河边的礁石咳嗽两声,刚刚溺水,她嗓子还是不太舒服。 大约十分钟前,在河岸另一端,她跟他才经历了一场重火力的无差别袭击,周觉山是军人,应该比她更清楚,那么密集而准确的炸-弹布排,绝对不会是一场简单的意外而已。 “既然没有人员伤亡,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职业的本能告诉她,她们应该第一时间撤离到最近的武装支援地点。 “汤文快死了。” “……” 简练的五个字,让站在河边的在思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微凉的河风吹过,周遭是一片戚戚的凉意,在思哽着喉咙,嘴巴微微地张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抱歉,我无心……” 周觉山耸了耸肩膀,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迎着日光,随意地用拇指将手里的打火机滑开又熄灭。 “来时的路也被炸了,立刻原路返回也不安全,我刚刚安排了随行的医生给汤文做手术,等他过了危险期再说,大部队都留在了对岸的村寨,你跟我现在也过去。” 说完,他转身朝树林最深处走去。 …… 约莫十分钟后,七八辆军用吉普车穿越森林,呼啸而来,一字排开,停在了滩涂最外侧的边缘。 “人呢?一群废物!” 一道肥头大耳的身影从车上跳下来,掏出手-枪,上膛,二话不说,一枪打中了最先给他通风报信的那个士兵。 士兵哀嚎,极其痛苦地捂着右腿,满地打滚,鲜艳的血液染红了大片的白石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