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 插图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7/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7/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7/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7/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7/5.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7/6.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7/7.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7/8.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7/9.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7/10.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7/1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7/1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7/13.jpg" 第一章 重逢与快哉 害怕光线。 当光线从外面侵入,会有其他许许多多的恐怖一起进来。 但是因为肚子饿了,还是会有点想念,有点期待。 「肚子饿了。」 「……嗯。」 「还不能吃饭吗?」 「没到晚上就想吃饭啊!」 「……可是,一直待在这里,也不知道晚上到了没啊?」 「……真希望外面赶快变成晚上。」 在那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肚子继续咕噜咕噜地响。 一直,一直努力地盯着眼前的黑暗。 然后,光线照亮了我们。 「就写,校长的名字叫藤原基经,学生会的会长是菅原道真,二年级的学年主任可是橘广相(注:皆为日本历史上名人的名字)喔——这样不错吧?」 「这件事能对哪个族群产生号召力啊?」 班长金子歪着头对难能可贵的意见喃喃质疑。这也难怪,连我自己都想这么问。 为了制作针对明年考生用的宣传手册,班长金子正努力采撷学校的各项特征,而我就在教室的门口被他逮个正着。但是本校——不,该说是这里整体基本上就是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乡下地方,除了几个怎么看都像是父母戏谑乱取的学校关系者的名字以外,实在想不到其他可称为特征之处。就连这个也都是绞尽脑汁的成果了。 「其他像是……之前本校学生惨遭杀害……」 「这不太好吧!」 金子苦着脸驳回。的确是有点太超过了。 「总之,校风自由开放什么的,这么写不就好了。」 最后归纳出的是不具一丝特色和创意,平庸至极的答案。金子就像已经听腻了似地苦笑,轻轻地叹了口气: 「老实说,我现在根本不想在这里搞这种事,真想赶快去社团啊!」 「社团?不是说现在会有危险,所以被禁止了吗?」 「比赛快到了,我们社长哪会理那种事。他可是都偷偷练习到半夜呢!」 金子就像是以熬夜沾沾自喜的小学生一般得意。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女同学像是要推开他似地出现。是同年级的御园麻由。她彷佛要推开金子般,从他与教室的门扉之间硬是挤了过去,朝走廊走出去。 「啊,等一下。」 金子连忙叫住那个背影。御园以迥异于平时沉静印象的态度,瞪视般地回头。 「干嘛?」 「啊,没有……」 被那副像是要吵架的态度与气压所震慑,金子浮起懦弱的笑容,眼神游移着。即使发现他送来的求救讯号,我也只能无视于他,凝视着前方的御园。 「……什么事?」 再一次询问。表情带着一点讶异。 要我来说,御园麻由算是个美人。不,正确来说是个相当难得的美人。不不,以我个人的判定来看根本是最顶级的美人。总之,非常完美。一百分。 或许是染过一次就厌烦了,半长的黑发中埋有些许茶色发丝的残骸。西装外套的袖口里隐约可见的,是向十月上旬闷热气候正面挑战的长袖衬衫。 「我还有事。」 即使是面对同班同学,御园同学的言词仍是一板一眼,采取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不过这样的行为与其说是在筑墙,倒不如说是一种牵制动作。 畏惧人类的小动物,就是御园同学给人的印象。 「抱歉叫住了你,如果有急事那就算了。」 我代替金子回答。御园小声说「是吗」,便朝楼梯快步而去,步伐带着急躁且左右不平衡。 凝视着那个背影,金子原本紧张的肩头渐渐松弛下来,轻轻深呼吸: 「我都不知道御园那么恐怖啊!」 「嗯……该不会是在预演追摊(注:撒豆驱鬼的祭典)的鬼吧!」 其实对于她采取那样态度的理由,我有百分之九十九.九的把握能够说明。金子则继续不解地歪着头。他的头从刚才就一直没有回到垂直位置。 「她最近似乎都特别早回去……」 金子带着诧异的表情回头看向教室。我也跟着横扫了一下视线。 大部分的学生几乎都还留在教室里。在收拾教科书的人、正和邻座谈笑的人等,如果考虑到御园同学的座位是位于离走廊最远的位置,的确可说是异样地迅速。 「如果是有事,这样也没什么吧?」 「每天都有事?」 「有吧?譬如说妈妈住院,就可能每天得去探病什么的。」 骗你的。 「反正你就算问她,应该也只会得到千篇一律的制式回答吧!」 随便找了个理由蒙混。金子像是终于看开似地搔了搔头,总算让头回到了垂直位置。 「唉,也是啦。只不过若从她的嘴里听到自由、开放一类的回答,果然还是有点怪呢!」 「说得也是。」 其实也不见得。虽还有反驳空间,不过为了早点结束这段对话,我随口同意了他的说法。 「那么,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嗯,啊啊,那么明天见。」 随意挥了挥手和金子道别,踏上走廊。走廊因为接受了温暖的日光浴,空气里形成一股停滞感。快步穿过暖和却沉闷的空间,以目光余角眺望隔壁教室,直接跳过一大段楼梯往下而去。 在楼梯口放置鞋箱处,确认了匆忙换上鞋子的御园同学离开校门口过了十秒,和那个背影拉开一定距离,开始尾随于后。 今天放学后,决定来个侦探游戏。 我们这个偏远又没什么特色的乡下地方最近时常在全国性媒体上曝光,而且主要是遭到警方的注意,这都是因为发生了两起事件。不过由于犯人也可能是同一个人,因此要不要分开来看就因人而异了。 连续杀人事件,以及失踪事件。 这是近几个月来侵袭这个城镇的邪恶事件。尤其是杀人事件,在这个地方,要说回溯到武士们挥舞日本刀的那个时代当然也有点夸张,不过的确是八年来头一遭。 最初的事件为四十来岁欧吉桑惨死的尸体在公民馆旁的小路被发现。胸口被利刃插入为致死原因,但是在那之后眼珠被挖出,左手的指头全部被切除,耳朵有一半被划了好几刀。可以看出杀人不过是犯人游戏里的一环,社会上普遍认为这是精神失常者所为而骚动不已。事件发生后小学实施集体放学,连最后一堂课的时间都调到白天全面警戒。街头自治会一到傍晚就全员出动到处巡逻,警方也为了消灭杀人狂而全力配合。但是时至今日,不论是阻止犯罪再发生或筛选出可疑凶手等都完全看不出成果。 在杀人事件之外,三个礼拜前甚至还发生了失踪事件。失踪的是分别就读小学四年级以及小学二年级的一对兄妹,他们在黄昏时失去了踪影。虽然已经通报各个家庭不要让小孩随便在外游荡玩耍,不过由此看来似乎没什么效果。和目前为止发生的事件不同之处为,尸体到现在都还没被发现,因此社会大众都在揣测这是否为绑架事件。到底要不要把嫌犯与目前为止的杀人犯视为同一人侦办,似乎让警方困扰了好一阵子。也有周刊报导要朝两方面去侦查,那份杂志甚至还特地把绑架事件独立出来做了特辑,与过去发生过的事件做出连结。 「………………………」 开始跟踪御园已经二十分钟了。 非常遗憾的是,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跟踪,加上也没有当跟踪狂的经验,只能说是个连毛都还没长齐的门外汉,也因此无法抓住跟踪时该掌握的适当距离,心里闪过一点后悔的念头 ,当初应该先买本书来研究研究的。 和御园的距离拉开到她的背影成为辞典大小,跟在她背后。在这种没什么人经过的乡下田间小路,万一被对方察觉气氛异常,连可以躲一下的遮蔽物也没有。万一她突然回头,我可能得要有飞身跳进灌溉水沟的觉悟。不过很幸运的,御园同学完全没在意背后的情况,只是笔直地往回家的路前行。当事者的意图虽是想要快步行走,但脚步却左右不安定地摇晃着,不过那并不是被热昏的缘故。 终于进入柏油路,零星坐落的透天厝随处可见,有种侵入他人生活区域的气氛。 御园用手帕擦拭额头与脖子的汗水。现在是连穿夏季制服都嫌闷的季节,她穿成那样想必非常热吧!即便如此,她以微微猫背的前倾体态前行的速度仍然不减。途中,带狗出来散步的老爷爷跟她点了个头,然而或许是因为没有进入御园狭小的视界里,完全被无视了。没办法,和老爷爷擦身而过时,当作是代打,我点了两次头。老爷爷歪了歪头,不能理解似地和狗对看。 「不过,没想到这么远啊……」 都已经是该考虑骑脚踏车的距离了。不过我知道御园不会骑脚踏车,因为她的平衡感异于常人,而且连远近感也无法掌握。她上下楼梯需要扶手;打排球时碰不到球;打篮球就会用脸接球;投篮则别说篮框了,连篮板都碰不到……话说在前头,这可不是跟踪得来的情报。虽然我现在的行为可能会被认为是跟踪狂,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进入住宅区。在被乡下土财主高价卖出的田地遗迹上立着显眼的贩卖新屋的广告看板。记得是几年前就在那里了,但印象中看板的数量却不曾减少过,建案很明显地是失败了。建商应该先想像一下自己会不会想住在这种几乎可加上「超」字来形容的乡下,再进行建设方案才对。 通过没什么人走动的建筑群,御园朝十字路口另一头的超市前进。她在穿越没有号志的路口时右脚绊到了左脚,差一点就要跌倒,我握紧拳头硬是压下想要飞奔出去扶她的念头。 御园战战兢兢地通过停车场进入超市。外面是花卉与蔬菜的卖场,因为已经是这个时间,客人的身影疏疏落落。我没有追进超市,而是在外面隔了一段距离的自动贩卖机前假装正在烦恼该买什么饮料,等她购物完毕出来。 「……………………」 被卷入失踪事件的小孩正是这附近小学的学生。这次是,以前那次也是。 八年前也曾发生失踪事件。三十岁左右的男性绑架了小学三年级的男童与女童,将他们监禁了将近一年,并施予暴行与性虐待。这次的事件彷佛重现了过去那起最后以犯人死亡作结的事件。大家都开始谣传,第二个「他」又出现在这个小镇了。也就是说,大家都不认为这是失踪事件,而是把它当作绑架事件。 不过我对这样的看法有时会愤慨地想——根本是偏见。很想问问他们,难道都没人将绑架犯是「她」的可能性列入考虑吗?若是以金钱为目的,女性也可能犯下绑架案,就算有玩弄人质再杀害的兴趣也没什么不合理。真是的,对女性同胞太失礼了,歧视女性也该有个限度吧! 独自思考着对社会贡献度极高的问题,喝着按下自动贩卖机冷饮的按键,掉出来却是常温的茶饮,继续等待御园买完东西。 「……………………」 常有人主张女性购物花的时间太久,这么一来相对地,男人买东西不就得迅速结束才行吗?虽然也有类似这样闹别扭似的意见,不过当实际体验时,还是会有种深深的正中红心的感触。 「………还真久啊!」 喝干了第七罐茶,将空罐投掷到垃圾桶。开始觉得不舒服了。就像在游泳池溺水一样,眉头隐隐作痛。已经在自动贩卖机前方担任喝茶股长将近四十分钟,和我同时来到超市卸货的卡车司机在结束工作回到停车场时看到丝毫没有改变的光景,对我投以看到怪人般的视线。搞不好会被以为是绑架犯——我装出好青年的样子对他点了点头——不过搞不好会被以为是杀人犯。 经过这样温暖人心的交流又过了二十分钟,总计花费一小时的喝茶时间,御园总算左手提着袋子出来了。所费时间与购入商品完全不成正比,使我胃里摇晃的茶水带来的空虚感更为增加。 绕着自动贩卖机让自己不至于出现在御园的视野。从她的袋子里满溢而出的苹果顺从万有引力的法则掉落,她重复着把掉落的苹果拾起的动作,往十字路口折返,被车辆按着喇叭,蹒跚地穿越马路。万一这时御园被汽车辗过,到底是要立即跑上前去,还是要如脱兔般逃跑?我烦恼着这个问题,迅速地穿越十字路口。 御园过了路口后往右继续前进,朝新兴住宅区的中心部走去。她独自居住在那个公寓、大厦等出租住宅林立的地区。御园持续掉着苹果,接着像是被吸过去似地靠近了墙壁漆成水蓝这种微妙色彩的大厦。然后——人被入口吸了进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苹果,隔着玻璃窗确认她坐上电梯后,我穿过了入口处的自动门。 穿过入口大厅后转入走廊,眼前展开一片草坪的庭院。一楼有各式各样的商店,事前调查的时候就看到有唱片行和书店,还有漫画吃茶等店家,是个非常庄严而高贵,作为学生的租屋处实在是与这个城镇格格不入的空间,不过现在没有闲暇讨论这个话题。玄关大厅没有自动上锁的设备,感谢着混入半吊子乡下设计的建筑,从旁边的逃生梯往上奔去,目的地和电梯一样是三楼。 打开水蓝色的安全门,从三楼外侧可以对楼下一览无遗的走道处探出头,御园已经到了她住的三〇七号房,正把钥匙插入锁孔中。或许是因为开门费了点功夫,她翻转着手腕反覆地拔出、插入钥匙,手上的东西凌乱地放在脚边,与大门奋战着。我在一旁观察着,并且思考。 目前为止,御园除了超市之外没有绕去别的地方。回家果然是她最重要的目的吗?这样一来,虽然很想进御园的家拜访一下,不过这里毕竟是大厦,门闩上应该备有链条吧!我可没有从外侧解除链条的技术,更基本的是连开锁的技术都没有。要玩小偷游戏是不可能的。 而让她确认来访者再自己打开门链请我进入,这种事也不可能发生吧! ……那么,方法只有一个。 自己若没办法打开,就让屋主开吧! 好像终于把锁给打开,她将钥匙从洞里拔了出来,擦了一把汗后伸手握住门把。 正是时候——我脱口而出鼓舞自己,往无法回头的场所踏出步伐。 小跑步靠近,装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啊,东西让我拿吧!」 拾起地上的塑胶袋,半推挤着御园,穿过入口的门扉进入房内。 「………咦?」的一声,趁着御园大意的这一瞬问,摆出一副悠闲的样子进入玄关。随意脱了鞋子,踩着重重的脚步往起居室走去。 「等一下!你在干什么!」 御园虽想要阻止侵入者,但我却无视于她。进入整理得干干净净的起居室。踩进起居室八分的程度后,转身回来大方地咬起刚刚捡起的苹果。 「很宽敞,整理得很干净呢!不过电视积了一层灰。是因为东西少才看起来干净吗?」 把东西放在桌上,以自然的态度询问御园。回头,看见她杀气腾腾,面无表情地拉开距离,黑眼珠像要覆盖住瞳孔般拉得细长,手上握着空花瓶当武器。明白地表示不欢迎同学来访。 「你是什么?」 「是什么我不知道,是谁的话倒是知道。不就是你的同学吗?」 开玩笑的回答后,把咬了几口的苹果滚到桌上。然后侧眼确认这个房间的深处。钢 筋水泥建筑的角落有一个房间,被困脂色拉门关得一丝不透。从构造上来看,应该是一间和室。 「那个……可以请你出去吗?你这样子让我很困扰。」 即使带着面无表情的面具演出一副镇静的模样,眼珠还是每隔几秒就会往和室的地方飘一。这么老实,若我是小学老师就会好好褒奖一番。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我就回去罗。不过,也能听听对方的意思吗?」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身体转向和室。背后地板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我打横跳出,抓住沙发的侧边翻滚越过。御园伸长了手臂站在方才我站的地方,一手握着花瓶,另一手则是能发出高压电流的护身用武器。 「反应真激烈啊!不过真可惜,失败了。刚刚是最后的机会了。老实说,真要攻击,刚刚在玄关就该出手了。」 只要拉开距离,不论御园麻由发狂得多严重、不管手上的凶器多么厉害也不值得害怕。 御园面无表情地喷发着怒气。笔型的电击枪护在胸前,以滑步和我保持距离。看起来没有因激动而要冲上前来的倾向。 「你,知道了?」 「当然。」 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御园问的事、正确的事、社会道德、伦理、御园喜欢的东西、与人交往的方法、苹果的营养成分等,我没有理由全部知道。不过刚刚的东西里,有一项是骗人的。 「没用的喔!即使御园同学现在拿出机关枪来扫射,我也有不被打死的自信。」 我最爱虚张声势了,这是真的。 御园绕回和室前面。像她这种完全不会说谎的生命体,真想问问她平时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看起来好像很重要呢!当然,可能是那个房间本身就很重要也说不定。或者是里面存放了足以实现地位、名誉或财产的东西,又或者是有足以致命的东西在里头。」 不提出具体的名词,只在表面徘徊。御园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反应。 因为不知要逼到什么程度才会达到让她发狂的临界点,所以扮黑脸先到此为止。 今天并不是特地来欺负御园的。 当然也不是为了来揭发她的罪行。 「好久不见了。」 空了一拍,舔了舔唇想着,这时如果伴随微笑,在人性评监的项目应该可以拿个优吧! 像是揭晓谜底般,我说出了那个名字。 「小麻。」 电击枪与花瓶同时掉落在地板上。 御园的肩膀,以第三者的眼光来看,就像被欺负的小孩般无助地颤抖着。 御园以宛如小鹿般颤抖的双腿,和我拉近了一步的距离。 「还记得我吗?」 下意识地以温柔的音调问道。她的脚又往这边靠近了一点。 「阿……道?」 ……睽违了八年,令人怀念的称呼。 「小麻。」 御园麻由的肩膀夸张地反应了一下。像是为了让她平静下来,我抱住御园麻由那副骨节明显的身躯。香味与汗水的气味传进了鼻腔。 「阿道……?」 好像还无法置信般,她愣愣地唤着那个名字。 「乖、乖。」 「阿道。」 「乖、乖。」 「阿……道……」 用手掌轻轻地在她背上拍打着安抚她。 仅仅如此,便让她崩溃决堤。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麻由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崩溃般地放声大叫。满溢而出的泪水簌簌而下,沿着脖子传达到肩膀,像雨般濡湿了周边。 「阿道!阿道、阿道、阿道、阿道、阿道!」 以被环抱的姿态,麻由一次又一次地呼唤着那个名字。 最后哭软了身子,蹲在我的脚边。 她不只是我的同班同学。 一起被玩弄。 一起被弄坏。 一起发了狂。 就是这种,不令人期待的关系。 我与御园麻由是——八年前绑架事件的被害者。 终于能清扫碎裂的花瓶回到稳定状况,已是三十分钟后的事。 「对不起。只是想要恶作剧一下。」 坐上了沙发,一边以手指梳理麻由的头发,我道着歉。麻由到现在还泪流不止,不服气地鼓起脸颊,但还是乖顺地躲在我的怀里。 「阿道大坏蛋。人家刚刚都快吓死了。」 「我也快吓死了啊!」 该说是紧张死了才对。而且差点就被痛打一顿,或全身骨头部被拆成抹布状。 「总之这个没收。」 怎么可以在小孩伸手可及的地方放这种东西。扫着地,我顺便把电击枪捡起,麻由没有任何反应。大概是已经不在乎这个东西了。 「坏蛋坏蛋,阿道大坏蛋。」 语言能力退化到幼儿程度。沉稳而安静的同学——御园麻由的形象烟消云散。 「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告诉我。」 「到最近才发现的啊!而且你想想,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 编织着骗人的藉口。但麻由还是一脸不满: 「你骗人。以前都一直玩在一起的,才不会不知道。」 「喔喔,好棒的推理,聪明聪明。」 摸摸她的头蒙混过去。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要隐瞒的理由,只不过就算说出来,她应该也没办法理解吧! 「麻由的头好小喔,就像——」 戳。一只指头堵在我的嘴唇上。麻由转了一圈面向我。 「不是麻由,要叫小麻。」 嘴唇被释放……唔——嗯。 「到了这个岁数还小麻小麻地叫,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不——可——以!阿道就是要叫我小麻!」 又踢又踹地,麻由像小孩子似地闹着。不,根本就是小孩子。 「再说,阿道听起来活像猫叫声(注:阿道原文为み1くん,发音为miku)。」 「猫也没什么不好啊!有哪里不对吗!」 难道你真的认为没有哪里不对吗?以上摘自本人在平行世界里的回话。 「阿道就是阿道,我就是小麻!这是说好的不可以改变!」 虽然很不可思议,因为对方泪流满面地主张,于是连我都开始认为这是相当重大而真挚的愿望了。或许是被现场的气氛给压倒,最后只能顺势乖乖点头答应。 「这么说也是啦,要是倒过来叫,小道听起来就像某蓝色机器玩偶的恋人(注:み1ちゃん,哆啦a梦身边的白猫),阿麻就像某球团的吉祥物(注:日本职棒千叶罗德海洋队的吉祥物,ま1くん,而小麻原文为ま1ちゃん)。」 「嗯嗯!阿道好聪明喔!」 揉着破涕为笑的脸蛋,这次是麻由摸了摸我的头。虽然内心深处隐约察觉似乎犯了一个相当致命、无法转圜的错误,但是不管是具体地将它描述出来或找出解决方法都完全没有头绪。基本上在这种情况下要我好好用脑,根本就是一种错误。 「人家一直在等你耶。等阿道叫着我小麻,然后用超夸张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真的有在等吗? 「……话说回来,里面那个房间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我的目光栘向里面的和室。 「可以啊!」 爽快地答应,麻由立刻离开,然后当我起身便立刻从背后环抱 住我,吊挂似地搭在我的背后。虽然有点喘不过气,不过还是维持妹妹背着洋娃娃的姿势往和室前进。就希望里面的东西有值得我大吃一惊的价值了。 手搭上拉门,没有一丝犹豫地拉开。里头只有被绑架的小学生兄妹。 「……唔唔。」 先关上拉门,回转,让屁股回归沙发,打开电视的电源。电视播放着年轻男女大白天就在游乐园里玩得不亦乐乎,坐摩天轮,男朋友嗅着女朋友鞋子的味道。 麻由侧躺在我的膝盖上,配合她的姿势调整了一下呼吸。 「我不喜欢甜蜜蜜的连续剧。」 她碎碎念着——这种恶心毙了的台词到底是用哪张嘴说出来的啊!随即从我手上夺过遥控器按下「8」,换成了综艺节目频道。不过在那之前我想提案——你自己先给我反省一下吧! 「小麻。」 梳着麻由额上的发丝,我半是放弃了似地问道: 「那两个孩子是你绑架的吧?」 「嗯!」 得到的是再理所当然不过,充满朝气的回答。总觉得,好像等一下就会向我「夸奖我夸奖我啊」地邀功。万一她真的说出口该怎么回应呢?也只能摸摸她的头吧! 「呐、呐——阿道不回家没关系吗?还是说我们一起住好了啦!」 「嗄?」你也帮帮忙。 「请不要把问题和要求一起丢出来好吗?」 「然后呢,然后呢?可以吗?」 根本没在听别人讲话。而且双眼还闪闪发亮。现在展露的小女孩举止也太自然了吧! 「这样啊……一起住,也就是同居的意思啊……」 叫学生同居也要保持清纯的交往关系,不过,对一开始就已经不清纯的人还要求保持清纯的交往关系也太严苛了点。不过我现在毕竟是被叔叔家扶养,还是要得到监护人的允许才行。 「一起去学校,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睡觉,不好吗?」 「不,好是好啦,只是考虑到生活费什么的……」 「我来出就好了,没问题啦!」 当小白脸的诱惑向我袭来。 ……想想,也好,反正也不是长期的。 「那我今天跟叔叔讲讲看。要是他说不行,我就离家出走好了。」 达成了小学生等级的结论。另一方面,这件事在麻由心中则似乎已成定局,她的瞳孔闪耀着梦幻的光芒。 「真是的——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这样校外教学的分组也能在一起——」 嘴里念着可惜,表情却奇妙地呈现陶醉的神情。学着她,我也试着在表面做出一副非常可惜的样子。虽然全都是骗人的。 「好了,桃色与怀旧风的话题先中断。」 夸张地摇了摇头部,骨头嘎吱作响。那个和室里的情景,和我料想的一模一样。这个城镇果然存在着杀人犯和绑架犯,而其中一方正是眼前的御园麻由。虽然谜底已经解开,犯人就是你,但是我又能怎么办? 即使事前已有预感,但是直接面对事实时,还是受到预期以上的冲击。 一般来说,成为展开同居生活契机的事件多半是恋人间打情骂俏一类的吧……扛着这种犯罪等级的问题还真是……」 头越来越痛了。真想丢出去换一个。啊啊,新的头还没烤好吗? 「喵喵,怎么了?你的脸上有一种快死掉的青色喔!」 从妄想中复活的麻由戳了戳我的脸颊。一下子「喵呜?」一下子「呜喵喵?」发出幼稚的动作和言词窥伺着我的脸,然后像是理解似地「啪」一声,双手一拍: 「是肚子饿了吧!」 「说得也是……问题已经多到快满出来了,就顺便把肚子填满好了……」 现在可不是自暴自弃、自我解嘲傻笑的时候。电视机上时钟的短针已经过了5,长针也来到8的正上方。已经是叔叔他们吃过晚饭的时刻了。 「阿道可是个大胃王呢!」 麻由以亲戚般的欧巴桑语气形容着,从我膝上跳起,站在我与电视机之间。她双手插腰,一副得意的模样将上身往后微倾。 「那么就让小麻做饭给你吃吧!」 背后电视机发出的光线让她仿佛神格化了一般,此时若是密教的信徒,应该就已经对她行五体投地礼了吧! 「那就拜托你了。」 「想吃什么?什么都可以喔!」 「只要是小麻讨厌的都可以。」 故意刁难的台词就像膝反射般脱口而出。麻由的眼角立刻充满不断涌出的泪水。 「开玩笑,开玩笑的啦!完全是个玩笑!只要是小麻喜欢的都可以!你喜欢的东西就是我喜欢的东西唷,我说真的,真的。」 就像车站前推销员的拙劣赞美词句,但是麻由湿润的眼眸却渐渐有了退潮的倾向。「交给我吧!」一个握拳,连拖鞋也不穿就往起居室里头冲去。看来是效果十足。 被「碰」的一声钝响所吸引,我也跟在后面前去查看。 起居室最里头理所当然是厨房。乍看下整理得不错,实际却是完全没整理。东西摆放的方式乱七八糟,菜刀和筷子放在同一个地方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麻由的额头染上了一点红晕,正从柜子里取出围裙。直接在制服外套上红色的围裙,然后带着一丝羞怯站在我面前。 「怎样?好看吗?」 微微向上的视线寻求着我的感想。 由于当下没办法想出什么适合的赞美词,我选择抱紧了麻由。只要这么做,要代替感想应该也很足够了。 「我最喜欢阿道了!」 御园微拉开距离,双颊绯红,给了一个我一生都无法绽放的,充满魅力的笑容。 「典礼什么举行呢?」 「等等……」 突如其来便成立了婚姻关系。 「第一胎还是女孩子比较好吧——」 连小孩都跑出来了?你是天空的新娘吗(注:典故出自勇者斗恶龙5,与女主角结婚后会在不知不觉中生出孩子)? 为了制造一点烟雾弹蒙混,我环视周围寻找话题。然后发现厨房里什么都没有,于是想起了之前被搁置的问题,试着问她: 「那两个孩子的晚餐呢?也一起做吗?」 麻由离开我的怀里,从冰箱里扎紧了袋口的袋子里拿出两个小餐包——「这个」。 「……不行啦,得再让他们多吃一点才行。」 「咦——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不是会做饭吗,让他们好好吃一顿好吃的东西啦!」 哼的一声,麻由鼓起面颊。面包也在手里被捏扁。 「又没关系,和我们当初的一样多啊?不对,我们以前的还更少,而且我也有让他们想喝多少水就喝多少水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基准也太接近底线了吧! 「是我们擅自把人家带来这里的,所以至少要为他们做到这些才行。我们那时候不也因为饿肚子很难受吗?」 然后为了得到饵食,我们被强迫表演了「把戏」。是的,饵食。那时候我们的表演结束后得到的酬劳不该说是用餐,而该说是饵食才对。就是那种「把戏」。 麻由虽然还是满脸不情愿,但最后还是小小地点了点头。 「既然阿道这么说……」 「我不是在命令小麻,而是拜托喔!我希望小麻能够以自己的意志让那两个小孩吃东西。当然,因为这只是请求,所以小麻要拒绝也是可以的。」 充满伪善的言词,说话的人可以轻易地找到后路。但 是被这么一说,麻由就不可能拒绝了。自己内心的丑恶,想起来还真是令人寒毛直竖。 「知道了,但是……那,那么阿道,你等一下也要听我的拜托喔。」 像是灵光一闪想到名案似的,笑容一下子回到脸上。当然因为只是拜托,所以要拒绝也可以,但是何必用逻辑如此逼迫她的情感呢?因此我点了点头。 「好——!那么,你等一下下喔!」 把被压扁的面包丢在桌上,大动作打开冰箱。我眺望着那样的光景一会儿之后,把面包拿在手里离开了厨房。 从放在起居室沙发上的书包里拿出手机,从通讯录找出熟悉的电话号码,按下拨号键。等待时间几乎是零,婶婶便接了电话。向她告知今天要和朋友一起吃晚餐,婶婶可能正在吃她最爱的鱿鱼丝吧,说着知道了,嘴里发出明显的咀嚼声。随后加了一句早点回家之后就挂了电话。 把手机放回书包,一屁股坐到地面。 然后就这样闭上双眼,回想了我与御园麻由的过去。 花了十秒将其全部影像化,然后浏览完毕。 剩下的只有糟糕透顶的感觉。 事情处理完,打开和室的拉门。毫不在意射来的视线进入房间中央,点亮了灯。 「嗯——该说初次见面……吧!」 本来打算摆出教育节目主持人式的笑容来提升第一印象,不过还是作罢。 在灯光的照明下,六叠大的房间里飘荡着一股异样的臭味。那是不断地刺激着鼻腔的黏膜,令人忍不住要捏起鼻子的恶臭。我想,那是因为两人都没有洗澡,身上的衣服也都没有洗的缘故。另外,角落放置着简便式马桶,我判断那是恶臭的主因。为了不让臭气飘出,所以平时要紧闭拉门。光是要装出平静的样子,就得耗费相当多劳力。 哥哥对我投以胆怯的目光,妹妹则是吊着眼角凶狠地瞪视。他们的共同点是脚被锁在柱子上而无法动弹,似乎曾经为了打开锁而挣扎拉扯,脚上到处可见细微的伤口。 兄妹两人都屏息以待,嘴巴写着「一」字紧闭着。我在两个小孩面前落坐,挺直了背脊采取正座的姿态。因为是第一次见面的对象,因此不自觉端正礼仪起来。哥哥看起来则是有一点手足无措的惊慌。 「你们是池田浩太小弟弟,还有池田杏子小妹妹吧!」 呼唤他们的名字时,顺便观察了两人的脸色。身为哥哥的浩太似乎是感受到恐怖的重力,僵硬地点了好几次头表示肯定。另一方面妹妹杏子则是把视线转到墙上,看起来就是一副不想跟人对话的态度。不过这也难怪。 「叫我大哥就可以了。当然,要叫大哥哥也可以。」 「………喔……」 在口中嗫嚅了一会儿,终于从哥哥口中听到了声音。 「啊,不过名字要保密。」 为了改善我的无趣平凡,只好试着以谜样的身分增加效果。装作无视两人投射过来充满讶然的热烈视线,我把面包举到和对方视线等高。 「肚子饿了吗?」 「咦,啊,是,不。」 兄妹中的哥哥口吃着回答,老实说实在很难理解。此时,明明没有在看这里,杏子小妹妹却继续面朝着墙壁开口: 「废话。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还没吃。快把那个拿过来啦!」 听起来颇尖锐的声调,然后维持那样的状态把手伸了过来。我把面包放在那小小的手掌上。杏子小妹妹像是要喂给池里的锦鲤一般把面包撕成细条,然后又把面包条分解成更小块。看样子是在检查里头,不过里面可没有奶油或巧克力,更遑论毒药了。 「今天除了这个以外,还另外有晚餐喔!」 杏子停下解剖面包的动作,双目圆睁。 「那个,这是怎么回事?」 浩太出声询问,表情里期待的神色稀薄,反而是不安的颜色比较浓厚。 「把你们抓来的那个大姊姊正在做饭。不过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是了。」 「做饭?然后把毒药放在里面?还是要我们吃蟑螂?」 杏子一脸险恶地质问。果然,刚刚的举动是要确认面包里有没有掺了什么异物。我还满喜欢这种谨慎小心的态度,喜欢到不禁想要再多欺负她一点。 浩太则是怕妹妹的态度会令我不高兴,拼命观望着我的脸色。 「毒药和蟑螂啊……那么,杏子小妹妹——」「不要叫我的名字!」 「池田小妹妹,如果刚刚那两样有一样被混到食物里端出来,你会吃吗?」 「怎么可能会吃。」 「如果说不吃就杀掉呢?」 「吃了那种东西还不是一样会死!」 我摇摇头——不是这样喔。 「是如果不吃的话,你的哥哥就会被杀。」 浩太的肩膀因此大幅度一跳,眼泪都快流了出来。杏子转头对那样的哥哥投以轻蔑的目光。 「虽然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决定,不过也要考虑到是不是会影响周遭,而且得负起那份责任。」 就像,她对我来说那样。 对御园麻由,我应负的责任。 杏子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原本狠狠瞪着我的视线往下低去。另一方,浩太交互看了看我和杏子的脸色,过了一会儿终于开口: 「那个……我吃就是了。」 「嗯?」 「我吃就好。所以,那个,不要跟杏子,讲那样的,话,可以吗?」 混杂着严重的口吃,但言词里的意思却很明白。直接地传达给我。 该怎么说呢,不愧是哥哥。 吃了一惊的杏子抓住哥哥的手腕。眼中有些微湿润的泪光。 「请不要,欺负杏子。」 「…………………」 虽然储备的份量很少,不过我的良心还是稍微刺伤了自己。只能用力搔了搔头。 小孩子真恐怖。 「我说啊,请不要把我当成那种用二选一的无聊选项任意玩弄人类尊严与性命的那种废物好吗?这个归根究底就只是『如果』的问题。好吗,不要当真喔,拜托。」 深深地低头谢罪。 「啊,对,对不起。」 浩太也跟着低下头向我道歉。而杏子小妹妹当然是不可能对我低头。 「本来就是问这种问题的家伙不对。」 杏子压低声音喃喃自语。虽然我认为问总比实践好,不过就暂时不说,已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心情了。并非是讨论不出结果,而该说是在讨论出结果前,我就会因为良心苛责而死吧! 之后两人大概是相当饿了,将杏子仔细检查过(就我看来根本是毁损)的面包碎屑分成两份,然后默默地开始咀嚼。即使没有对话,面对面一起吃饭的情景,我在学校以外的地方还没有看过,我想这是相当难得的。 稍微放松姿势,改成盘腿而坐。将手肘支在膝盖上观察着两人。 哥哥池田浩太是小学四年级。皮肤附着体垢的颜色,体格算是纤细,浏海已经长到盖住眉间,看起来就像鬼太郎。明明是大妹妹两岁的哥哥,却时时在意妹妹的脸色。看起来不像因为害怕而在意,应该是过度保护的表现。合格。 妹妹池田杏子是小学二年级。这个女孩身上体垢的颜色也相当明显。垂到肩膀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然卷,翘得相当严重。语气里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性格应该是不服输与死要面子的浓缩综合体。 麻由抓来的两人比报纸和电视新闻报导的照片憔悴些,不过黑眼圈看起来倒是有点消散。 「喂喂,你看俗么看?」 一口气把面包 塞到嘴里,脸颊胀得鼓鼓的杏子转过头瞪我。那个视线要是和松鼠的腮帮子组合起来,对她的观感应该就会转成好感。 「这个,该怎么说呢,只是觉得——有妹妹真好啊。」 杏子鼓胀的脸颊带了点红色,移开视线。不过当然不可能这么好,投过来的是冰冷的视线。 「那又怎样,又不素泥妹妹。」 「嗯,话是没错啦。你看到狗狗的时候,不会有想杀掉它的想法吧?」 「啊?泥在缩什么?」 「嗯,你果然是个好孩子呢。」 大概是我一脸得逞的表情让她很不高兴,在胡乱地把面包全部塞到嘴里之后丢给我一个「恶心」的辛辣评价。浩太则是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代替妹妹不停向我低头道歉。一言以蔽之,就是没有丝毫紧张感的绑架犯和太过认真的被害者正在要白痴。 「好啦,肚子也稍微填了点东西,来说一点比较正经的事吧!」 「害我肚子更饿了。」 杏子插了一句充满反抗而不讨喜的话,不过在浩太警告了她一声之后总算闭上嘴巴乖乖坐好。交替看着他们的脸,我开始说道: 「我有一个请求。」 先丢出了前言,接着将请求的内容说了出来: 「我希望你们能把我当作绑架你们的犯人,那个大姊姊和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连她的存在都不要提及。只要你们做到这一点就可以了。」 如果能做到,近期内就放你们走。 我如此欺骗他们。 老实说,会遵守这种口头约定的人脑袋才有问题。如果信赖人到这种程度,我会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干脆去让诈骗集团骗一骗好了。 所以我可能还是会在某一天,找机会杀了这两个孩子吧! 让他们成为没有嘴巴的死人。 这样才会像那个街头巷尾传说的杀人狂。 「啊,那个。」 浩太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我以「请说,池田小弟弟」的姿态催促他发言。 「你刚刚说放走,是指……让我们从这里离开……的意思吗?」 「是啊,说离开,不如说是放你们逃走吧!」 「这样啊……那个,谢谢……」 总觉得有一种奇妙的消极感,好像不想从这里出去似的。看向杏子的脸,她也和哥哥一样一睑忧郁。搞什么啊,明明又不是自己想被诱拐来这里的。 绑架,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比杀人更恶质的犯罪行为。 杀人只要本人死了事件就随之结束,但是绑架案件即使被释放,事情也会一直持续下去。 虽是已经扭曲的人生,却依然不得不持续下去。 也无法加以修正。 明明超过一半以上都是死路—— 却不得不继续生活下去。 让自己继续活着。 正常人是无法理解这件事的吧! ……啊——不行,得赶快把这些念头赶出脑子。 「话说回来——你们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被绑架的?」 嘴里吐出伴随着恶意的言词,语调则是与其成反比的轻率。 「在外面,玩的时候,那个姊姊跑出来,然后就被带到这里来……」 浩太口齿不清的给了我回答。还瞥了妹妹一眼。杏子把脸别过,但是手却悄悄地盖在浩太的左手上。我对这对兄妹的反应「唔——」地一声表现出认同了他们的说法,内心却是猛然起身,伸长右手食指大喊——我有异议。 在几乎可用杀伐这个字眼来形容的社会,居然能悠闲地在外面玩?真是相当引人怀疑的发言。根据新闻报导,他们是在下午失踪,可见他们两个当时的确是在住家外。只不过,他们的监护人、双亲怎么会允许呢?从状况来看……唔——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也不想花太多精神在这上头,正当我如此想着—— 「为什么会在这里?」 伴随着撞击导致的些许爆音和冷淡的说话声,纸门被一口气拉开。回过头,跟在教室里给人的感觉一样,全身充满稳重、沉静的麻由单手拿着平底锅站在那儿。十五分钟前那个仿佛退化到幼儿阶段的人已经消失,她现在是符合真实年龄的十七岁少女。 带着一点诧异的表情准备进入房间,却在门槛绊了一下险些跌倒,我连忙扶住她的身体。她以带点沙哑的声音向我表达谢意,我装模作样地摆出绅士的样子回道:「举手之劳罢了」,并确认了平底锅的内容物。 「是炒面喔!」 是拿手料理,还是最喜欢的食物呢?麻由满面笑容地递出平底锅。里头飘散出来的炒面酱汁香气和房间里的臭味混杂在一起,促进了食欲的减退。 「找个什么东西铺一下……」 或许是没能理解我的语言,麻由直接把平底锅放在榻榻米上。传来一阵烧焦的声音与草被燃烧发出的焦臭味。现在的状态,称之为臭臭祭典或许比较恰当。 「我们去厨房吃吧!」 麻由拉了拉我的袖子,我则委婉地拒绝: 「在这边吃吧!」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这是为了让他们也一起吃而做的吧?」 麻由的双唇为了反驳而张开,不过却转为一个小小的深呼吸,然后以夹杂了大量不满的态度与声音说「知道了」,然后坐了下来。 从麻由手中接过筷子。以视线催促后,她递给两人免洗筷。两人在接过筷子的时候眼睛眨了好几下,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对食欲相当忠实的兄妹两人以目光寻求我的许可,在得到我的许可后立即将筷子伸进平底锅中。 「还很烫,小心别烫到……」 两人已经连听人说话的闲暇都没有,几乎是要把整个脸都伸进平底锅里头似地,义无反顾地把炒面面条往上吸。一副即使里面被下了毒也毫不犹豫的气势,让我连下筷的地方都找不到。 「好吃!」 「嗯,好好吃!」 连杏子都率直地表示称赞,连高丽菜心都咬得津津有味,送进贪求着食物的肠胃里头。通常看到这种情形,做饭的人都会觉得自己的辛苦有了代价而高兴吧,但是麻由却不是普通人。她一副烦躁愤怒,看着炒面不断被两人吸入口中而咬牙切齿,抓着手腕上的皮肤。本来很担心麻由会在下一瞬间破口大骂,不过那样的事态却没有发生,因为麻由可不是那么乖的孩子。 麻由以缓慢的动作举起筷子,然后下一个动作在我的视线里一闪而过。 高高提起的筷子尖端,对准了杏子的头往下戳去—— 「笨蛋!」 骂了一句没有作用的话,连忙伸出右手去挡筷子。小麻的彩色筷子毫不留情,刺过我的中指根部附近,穿过了皮肤。 「痛死了……好像异形从手中冒出来……的感觉?」 「阿道?」 相对着斜斜刺下的筷子,麻由的头也斜斜的。浩太兄妹两人则是继续咀嚼并看着我的手。这两个小孩神经还真不是普通粗啊,食欲也未免太强了。 手掌被筷子穿过。直到深红的血潮开始溢出,麻由才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我去拿绷带什么的过来。」 随着轻松的语调起身。罪恶感零,台词也是轻飘飘。 「绷带就不用了,有ok绷什么的就行了……」 「不可以,万一有细菌什么的跑进去,会变成一泡一泡的喔!」 到底是什么状态的一泡一泡啊?是肉变成一泡一泡还是皮肤变成一泡一泡?这两种的恐怖程度可是完全不同。 「等一下再做阿道 专用的饭,等一下喔!」 在用餐加上专用这个词,若是某个种族可能会很兴奋吧,不过我却没有一丝雀跃。先不提这个,我留住了想要走出房间的麻由。 「饭就不用了,还要多花一次工夫。」 「没有花工夫啊!」 若是如此也很令我困扰。 「今天就先这样吧,反正我待会,那个,就是……要吃小麻。」 说完之后,羞耻心达到临界点。事后非常后悔,不要说得这么白就好了。脸庞已经过热,孩子们射来的视线好痛,比伤口的痛更难忍受。追根究底,谁会接受这种类似死语的东西啊!一想至此,观察了一下麻由的脸庞,发现她一脸奇妙的表情,接着拉着我被刺上第六、第七根手指候补的右手,一路走出和室直到起居室去。关起拉门,然后没有一丝犹豫,唐突地冲着我一笑。 「真的吗?」 「您是在说哪件事呢?」 不知何故,回以绅士般的语调。 「真的吗,真的要吃小麻吗?是今天吗是晚上吗喔耶——!」 可以在前头加上「超」字的效果绝伦。双手高举地雀跃着。在少女脑袋里流动着的该不会是浓硫酸吧? 「我说啊,关于那件事还是改天吧……总之,先把ok绷拿来吧!」 把插着筷子的手掌伸出来给她看当作蒙混的藉口。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不过麻由笑嘻嘻地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跑开。 目送她离开后回到和室,在刚刚坐着的地方再次坐下,然后以左手捉住那根也不能老是插在那里的东西。 「喔喔,都刺到骨头附近了,好痛,痛痛痛。拔起来了,拔起来了。鸡皮疙瘩都跑出来了。」 一个人自说自话把筷子拔起来。几滴血珠随着浮出,然后在手掌上不停染出红色的细线。以舌头舔去以免弄脏了榻榻米,由于察觉一道视线,我转头看去。 浩太和我视线相对,不过比起那个更令我吃惊的是,装着炒面的平底锅已是空空如也。 「那个……非常,谢谢你。」 「什么事?如果是指吃饭,炒面是那个大姊姊做的,要道谢就跟她说吧!」 他说着不是,摇了摇头,然后接着说道: 「谢谢你保护了杏子。」 浩太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郑重地向我鞠了个躬。 是变得亲近了吗?还是多少被当作是站在他们那一边的人了呢?真是值得玩味。 另一方,杏子则当作没有看见,嚼着口中残余的炒面。 对那两人,我笑笑地说不用在意不用在意,玩笑话似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能够把这种事情用玩笑话来解决的,是因为我与麻由这样的关系。 到底该用怎么样的一般词汇来表示才对呢?真是的。 在那之后一等伤口的治疗结束,我就逃跑似地离开了麻由家。要摆脱泪眼盈眶的麻由真是令人心痛,但也还没有悠闲到能完全顺着麻由的意。虽然有一半是骗人的。 走出大厦,为白天与晚上的温差而吃惊。风吹在皮肤上,感到些许寒意。 「……不过,还真是浓厚的一天啊!」 简直就像盐酸一般的时间。 看着被绷带夸张包扎的手掌。那是她爽朗地报告——「找不到ok绷!」之后,不懂得顺序也不知道包扎方法,只有缠绕长度惊人的一级品。把那些全都拆掉,药水的臭味已渐渐染在皮肤上了。今天是臭味连发的大凶之日吗? 「绑架啊,没想到还会再次跟这种事扯上关系……」 而且这次的立场变成了共犯。可以随着岁月流逝改变的立场,还是青梅竹马变成敌人这种程度就够了。 再说到那对被绑来的兄妹。看着他们,与他们交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或者该说矛盾。事情发生得太理所当然,虽然感受到一丝差异,但却无法具体地将其点出。 「………啊!」 和这件事无关的另一件事,不是很重要的事——我忘记问了。 在原地回头,眺望大厦的全景。各个房间透露些微的光晕,就像剪影画一般,与周围的黑暗共存而耸立。 明天再问也可以。 反正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也没有心情特地跑回去问。而且现在如果再回去那个房间,大概就得顺势在那边住一晚了。要是这样,婶婶一定会举着石灯笼揍我。 所以还是明天记得的话再问问看吧! 为什么,要绑架那两个小孩呢? 第八人「无意识杀人」 我喜欢鸡皮,也喜欢鲑鱼皮,鲷鱼的颊边肉也很喜欢。不过,若只评价这些部分而把剩下的部分归类到次级品,也未免有点墨守成规。若要比喻,就像评论一个人被切下来的耳朵部分比剩下的人高级,我只能说这种评价法实在是愚蠢至极。剩下的人有眼珠有嘴巴,更何况四肢健全,连这些部分的真正价值都未好好品尝就直接丢弃,被人批评浪费资源也只能乖乖接受吧!不过,反正我也没有食人的嗜好,更没有利用人体创造新兴工艺品的兴趣,因此这个议题就到此为止。 我想先针对能对未来产生更有建设性意见的部分,在我自身里先行构筑。啊,死了。总之,为了使言论不至沦为空有外表,我倾向于接纳多方意见作为基石,老实说就是希望能得到复数的意见。尤其是——同类的。最好是和自己有相同癖好的人。我想和与自己立足点相同,但是却能以不同视点观察事物的同类,一起坐在咖啡厅里面对面聊聊。这是察觉自问自答之极限的我,热切期盼的愿望。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万一真的和那样的家伙相遇,真的会只是谈谈就结束吗?我不否认自己是个血气方刚的人,尤其是遇上看得顺眼的家伙时,总会不自觉在态度上表现得过度熟稔而导致对方的不快。正因为和别人从争辩发展到吵架这种事也变成家常便饭,我总是踌躇不前。因为害怕。害怕看镜子。害怕看到镜子里的人挥舞拳头……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的二次方,我到现在为止一直无法和同类邂逅。回想过去也只有一人,而且还是仅仅数秒间的交会。到底是为什么,我的同类都像濒临绝种的动物般隐藏起自己的身形呢?跟我相似的家伙应该是到处都有才对啊!我喜欢深夜的便利商店,音乐则是只要有美丽的女主唱就什么都听,剩下只要满足会在无意识状态下杀死动物的习癖和擅长捉迷藏这两个条件就完全是我的同伴了。唉——在只求类似条件下,即使音乐的兴趣不同也无所谓了。到这种地步,即使是喜欢听男人唱歌的也欢迎。寻找同类的路途就是这么艰辛。现在,即使是看起来多么可疑的简讯或号称免费的收费网站,只要说要介绍同类给我,不管心中拒绝的意志多强烈,双腿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走出去。今天也踏上顺便寻找同伴的旅程朝便利商店前进,敌人则如草原的猛兽般隐身徘徊。希望我成为社会人的时候能拥有前途似锦、顺风满帆、凡事有靠山的人生。唉———— 作者|入间人间 插画|左 译者|umi 扫图|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转自轻之国度 第二章 双亲与诊疗 「不晓得人家现在在做什么?」 「大家?」 「长濑,脇田他们。」 「学校的朋友?」 「嗯。」 「那么,我想他们应该都跟平常一样去上学吧!」 「他们会担心我们吗?」 「一定会啊!」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我心中却觉得答案应该是不会。 「那,爸爸和妈妈呢?」 「……一定,也都在担心我们。」 我们的话题在这里停下。 然后,就像想要忘记刚刚的话题一般陷入了熟睡。 朝阳令人目炫的七点,早晨。以上学时间来说还太早的时间,通过了校门继续往前,往麻由住的大厦前进,因为从今天开始要同居。那份期待感,就像等了十二年的电玩游戏终于等到发售日,过去是小孩子的大人如今兴奋地早起。骗你的。 不过是因为不想和担任看护,昼夜颠倒的婶婶碰面罢了。昨天回去之后和她大吵一架,在骂我不纯男女交际之前——你这家伙根本没有活在世上的资格等——几乎可说是迫害人权的谩骂交相参杂。在发展到骨肉相残前,比较明理的好医生叔叔终于退让,以一个月回家露脸一次为条件答应了。婶婶到最后还是反对,有点保护过度了。不过,至少她不比我坏。 「会不会太早了点……」 坐电梯前往三楼,停在麻由的房门前低声自语。麻由是个很会睡的女孩。在学校也总看到她趴在桌上睡,而且从来没有她在第二节课就出现的记忆。 「虽然约好来接她,不过她起得来吗……」 不抱着任何期望按下门铃。原本打算若没人来开就站在前面多等一下的门很快就被打开,而且还撞到了我。 「呜……」 感动到无法丛言语表现的心情,以红色鼻血的形式满溢出来。 「呀呵——阿道!」 麻由天真无邪地对紧压着鼻子的我打招呼。 「呀呵——?」 身穿睡衣的麻由微笑着斜着头,然后捏起睡衣的袖子擦拭着从我指缝流出的鼻血。 「没关系啦,会弄脏的。」 「没关系没关系,阿道的很干净。」 原本青色与白色的直条纹睡衣,一部分变成染上斑点似的第三种颜色。看着那个颜色,麻由眨着恍惚而水汪汪的眼睛,充满稚气地笑了。 背脊升起爬虫类横越似的鸡皮疙瘩与冷汗,使脸颊不断抽搐。我向她确认: 「……从什么时候就站在玄关了?」 「从昨天。」 「……………昨天?」 「叶斯特爹(yesterday)。」 「……从昨天的什么时候开始?」 「阿道逃了,洗完澡以后。」 我从这个房间逃脱的时间是,晚上七点。 「在门前等?」 「嗯。」 「怎么等的。」 「睡着等。」 「………………………」 呃—— 我们的关系,应该会随着我为这名坚强的女孩而感动落泪,或大喊好恐怖并躲到走廊角落发抖而有所决定吧!然而也不需多做思考,因为以上两者,性格扭曲的人是都不会选的。 「如果更早来就好了,抱歉。」 选择了比较不会出问题的日常对话回应。麻由也回以「别在意」的爽朗态度。然后直接飞扑到我怀中一把抱住: 「阿道~」 随着撒娇的声音,柔软的脸颊贴在胸前。 ……嗯?我记得好像有什么事要问问这个爱撒娇的同居对象…… 「嗯——?好像有肥皂的香味——」 麻由身上传来一阵甘甜香味。因为那股味道,我完全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我喜欢早上洗澡。」 但是第一次早上洗澡却是今天,因为昨天根本没时间洗澡。 将麻由挂在身上进入了房间。对于我是否要一起住,麻由没有确认。大概是认为根本没有必要确认吧,而我也不觉得有必要特别说,这是真的。 进入和昨天没什么差别的起居室,把书包和装满换洗衣物的运动背包放在地板上。往和室看去,拉门如牢门般紧闭。在那种房间里过一天能不发疯还真难得——我感叹着他人的人生。 「早餐呢?」麻由紧紧攀附着我的手腕问道。 「还没吃。」 「不是问这个,是问面包和白饭你要吃哪一种。」 啊啊,在这里吃已经是既定事项了吗?要是不吃,就会像昨天一样吃一记筷子是吧?妄想着谜般话语的我果然不正常,句点。 「那就吃面包吧!正好又是洋房。」 叙述了没有什么关联性的意见,麻由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但是依然附着在我身上,没有具体的行动。看她一副满足的神情,可能我以身为一个抱枕来说相当合格吧!一起斜躺坐在沙发上,打开了三十二寸电视的电源。 「我还是第一次一早就看电视呢。」 就连很稀奇或好久不曾都不是啊! 画面映出看惯了的景色。正是我们住的这个城镇。连续杀人事件的字眼被作成老套的字幕,在萤幕上以夸张的方式表现出来。 「说昨天晚上又有人死掉了。」 「真可怕啊,不过反正每天都有人死,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地宣示也无所谓吧?」 轻微地装呆。其实昨天事发时就知道了。 被杀害的是巡逻这个地方的自治会会长。巡察结束要交接时,仅仅五分钟内就在身上被开了窟窿而死亡。死因是非常经典的,由利刃刺杀造成的致命伤。犯罪时刻约为晚间八点,地点是小学附近。完全没有任何关于犯人的目击证言。也差不多该出现那种,怀疑是否真有杀人犯存在的居民出现了吧!就是那种认定犯行是因为咒杀或什么超常现象之类的人。毕竟直到半年前为止,这里都还是个跟死亡事件无缘的地方。 「还挺恐怖的呢……麻由?」 对我肤浅至极的感想,麻由没有任何反应。她丢弃了方才为止的笑容,只是用既无光采又不显混浊的双眼,凝视着映像管映出的光景。 「……好久不见。」 低浅的自言自语。同时沉浸到怀古的情绪中。那是比想像赤脚踩进成群蛆虫的情形还要令人感到恐怖与发寒的东西。 「我说啊——」 麻由突然看向我。无机质的瞳孔笔直地看进我的眼睛。 「做那个的是,阿道吗?」 没什么情绪起伏的问句。虽没有根据也毫无脉络,但语尾的疑问语气却十分薄弱。 回了声「不是」,我说了谎。 「小麻最讨厌杀人了不是吗?」 「嗯,世界上第一讨厌的。」 麻由的脸重新形成笑容。然后就像要覆盖我似地坐上我的膝头,将自己的脸贴上我的脸颊,轻轻地摩擦。 「然后世界上我最x阿道了。」 「………谢谢。」 当然,这种程度还不至于害羞。 「喔?喔?阿道的脸颊变热了耶。而且还有一粒一粒的鸡皮疙瘩——」 「……………………」 刚刚是骗你的。 「我…我们来吃早餐吧,今天是想要摄取小麦的心情呢!」 表现出可说是狼狈的懦弱。麻由展现胜利者的笑容说着:「好好好」,哄小孩似的。被小孩当作小孩看待真是屈辱。口头上说喜欢或身体接触完全不觉得怎样,但是一碰到love的译文就完全不行了。勉 强装出严肃的样子免得更丢脸。 麻由离开我身边往厨房走去。或许是今天比较镇静吧,不再慌张地小跑步。凝视踩着梦游患者般虚浮脚步的麻由,我从背后问道: 「我是说如果喔……如果我是刚刚电视播报那个事件的犯人,你会怎么办?」 麻由转过头,头部似乎即将因此扭断似地歪着。 「怎么办?」 「就是说,会跑去警察那边报案,还是大骂恶心、变态,或骂我笨蛋、去死什么的……」 为自己想像力之贫乏感到无可救药。这只是在骂人罢了,而且还是小学生等级以下。 「嗯——……呜哉耶(不知道)。」 麻由的回答带着方言腔调,头转得更斜。然后维持那样的姿势啪躂啪躂地走远了。 「例如,如果我现在死了,阿道会怎么办?」 她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虽然音量不大,却明确地震动着我的耳膜。 「我绝对不会想到那种事,所以不知道。」 「嗯!所以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这么回事啊! 虽然不能理解,不过被麻由满满的自信给说服,就当作理解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抱有特别意涵的询问,这样就好了。 然后,在感到无聊之前,我小心地打开和室的纸门。昏暗的房间里果然还是兀自飘荡着那股万人嫌恶的臭味。用手掌盖住鼻子,发现鼻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进入房间。 两人在房间里的一隅依偎横睡。浩太就像在保护杏子似的,抱着她睡得正熟。杏子则像在晒太阳的猫咪般蜷成一团。 「……哦——」 这真是令人不禁想要微笑,但是脸部的线条没有一丝动摇。没有遇到特定的事,是不会出现一丝松弛的。当然,前提是遇到快乐的事才可能笑。不过,这骗你的。 先走出和室,朝着还没有进入过,应该是麻由寝室的房间走去。穿过走廊推开那扇门,这次遇到的不是想塞住鼻孔而是想遮住眼睛的惨状。教科书堆积在地板上,床单卷成一团被丢在一旁。桌上摆满女孩子喜欢的各种流行小物和摆饰,但是没有一样有发挥其功能。而因为麻由完全不读任何书籍的关系,没有杂志或书本散乱的场景,连书架都没有。 叹息着跳过教科书打开衣橱。里面的衣服也是,每一件都满是皱褶,杂乱地塞在一起。从麻由的便服里挖出一块外观破旧的毛毯。掸掉积了一层的薄灰,然后把毛毯夹在腋下退出房间。 「起居室没有乱成一团的原因,果然还是因为没在用啊……」 名为起居室,却没有于此起居的感觉。边为自己无聊的语言游戏感到讶然,回到了和室。抖开毛毯正想往两人身上盖去时,杏子的一双狐狸眼有了反应。 「……又没人说要这种东西。」 还在做梦似的杏子半睁着眼,视线往上看着我。 「我才不屑绑架犯的施舍……」 连施舍这么难的字都会啊! 和昨天的晚餐不同,由于不是直接诉诸生理上的需求,所以展现拒绝的意志吗?不过—— 「很遗憾,现在只有绑架犯会施舍给你,所以就乖乖接受吧!」 把毛毯盖上。脸被毛毯遮住半边的杏子,透过毛毯口齿不清地传送着无力的抗议——「就跟你说不要了。」 「如果依你的意见,最后你哥哥说不定也会感冒。这样也无所谓吗?」 杏子沉默了一会儿,眼神上下游移了一阵子,最后还是潜入毛毯中。把这当作消极的肯定,我也打算离开房间。 「谢谢…………」 昆虫拍打翅膀般的微弱音调。以当事者来说可能是不想让对方听到的自言自语也说不定。不过在这种乡下早晨独有的寂静中,这样的音量或许是刚刚好。 「……我是说昨天的事。浩太要我一定要说所以才讲的……」 听起来像藉口,而且是事后附加的那种。在嘴里呢喃着「不客气」,我走出了房间。 仿佛初次感受到似的,获得一种因伪善的举动而生的满足感。 早餐在「来,啊——」以及「还你一个啊——」的互相喂食中度过。就像一般笨蛋情侣准备走出房间的同时,麻由隐藏了幼稚的一面。贯彻昨日的那份寡言、无表情的模样,在我身旁以冷淡的态度走着。一边想着——从宾馆里走出来的不伦恋人是否也是这个样子——同时也理解到,这是麻由在这个世界的处世之术,因此我也努力的以无言状态上学。不过,在爬楼梯的时候,代替扶手的功用向她借出了我的手。 就这样到了学校的教室,麻由立即一直线前往自己的座位,把书包挂在桌子旁,然后上半身往桌子上一趴。那是从正面与桌子亲吻的姿势。笨蛋情侣的其中一人这么想着——那种睡姿实在是浪费了麻由端正秀丽的容姿。 没有人找她说话。直到放学,麻由的睡眠都不曾被打扰。从班导上沼老师为首到本校的各科教师阵容全都是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投机主义者,因此每个踏上讲台的人都对麻由正在睡觉这个事实视若无睹。 午休时叫醒她好吗?放学时一起出教室好吗?坐在有一点距离的座位上,支着下巴观察麻由将身体弯成c字型的睡姿。想东想西的最后,我也效法了老师的投机主义。 麻由就这样,一动也不动地睡了一天。 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纪录的事,就这样来到了放学时刻。 在一片喧闹中,确认了发下来的两张传单的标题。一张是学生会会讯,另一张则是关于校外教学注意事项的记述。 学生会会讯,是由本校首屈一指心里有病的一群人主持的学生会发出的印刷品。就是这样。内容只有一行关于目前震撼全国杀人事件的警告——「若看到携带危险物品的人出没要小心。」实在很想教训他们——你们脑袋里装的才是危险物品。其他空白处则满满纪录了学生会干部的思想、流派、丰功伟绩等栏位(栏位依阶级而大小不同),一言以蔽之就是「爱现专栏」。像那样的集团,即使我是谜样的转学生也懒得跟他们吵架。把传单摺成纸飞机丢到垃圾桶。咻——咚。 另一张是关于校外教学缴交费用的各项明细,以及目的地的电话号码等,写给家长的内容。把这些都看过一次之后摺好收起来。 三个礼拜后校外教学的行程已经决定好了,地点是九州。一个月前,上沼老师已经漫不经心地宣布将会是四天三夜,巡回北九州的旅行。听到时我还在想,在太宰府天满宫里,学生会会长菅原道真会被笑成什么样子呢? 至于平常一到放学就会自动复活的麻由,今天到现在仍没有苏醒的徵兆。有点踌躇和顾虑,但若是一个人先走,把之后可预测会受到的报复行为放在天秤上,率直顺从了较轻的那一边。 从教室后方以不引入注目的方式接近麻由的位子,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由于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行动,还是吸引了周围些许目光的关注。 麻由在嘴里喃喃自语着,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吸着口水确认我的存在。 「……阿道?」 「嗯,回家吧……呜?」「喝啊——」 发出令人大吃一惊的声音,麻由飞扑过来。努力撑住麻由全身的重量—— 麻由吻了我。 真是吓了一大跳,惊叹号。 「…………」 名为教室的空间里的声音都不见了。所有的声音都在自己体内回荡,筋肉的收缩,骨头的倾轧,关节的摩擦,心脏的跳动声,还有麻由的舌头在我的口腔内蠕动,搅拌唾液并吸取的声音。 舌头的内侧与牙齿表面都被舔舐殆尽 ,发出猥亵的声音吸入收集到的唾液。麻由似乎是从这时候才真的睡醒似的,迅速往后退。 「……搞错了。」 麻由用指尖掬起一丝从嘴角垂落的唾液。保持面无表情的样子仰头看着我。 「…………感觉像是在对新的立场说早安…………」 似乎一下子在同学间建造了一道坚硬的高墙。什么嘛,车站前像这样的白痴情侣不是看多了吗?虽想大声这么主张,不过因为怕反而造成更深的隔阂所以还是没说出口。骗你的。 麻由以机敏的动作随意抓住传单中心,看都不看就塞到书包里,然后立刻起身。这里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停留的地方了。虽然本来就没打算把这个空间当作栖身处,但现在也已成为被拒绝的立场了。更何况,本来就不能在这所知道那起绑架事件的本地高中生聚集的高中里希冀友情。 带麻由朝走廊走去。麻由对在教室里的失败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反应,就像没发生任何事似地 安静沉稳,整理着服装。 不过,麻由想要只对我表现出幼稚举动的想法,从她目前为止的态度可以理解。对自己处于特别的领域一事,若要问我高不高兴,答案是——「是」。 跟这个无关的另一件事,是麻由的书包。想到她房间里的惨状,一出走廊后就立刻要求她让我看看里面。 「可以啊!」递来羽量级的书包,总之先打开看看。书包的底层有变色传单构成的小山,教科书和笔记本可能已经失踪了,到处都找不到。根本可以说就像把寝室塞到里面的感觉。 把手伸到最底层,把所有的影印资料丢去回收。可能积了一年份吧,连开学典礼分发的资料都有。全部揉成一团丢掉。 「威特(wait)。」 因为声音从教室传来而回头。金子倚着门站在那儿。 「干嘛,班长?」 对应我一脸不爽的样子,金子笑得暧昧。他走过来,手指搔着额头,一手摆在腰上,一副忙碌模样的男人。既然如此就别管我们啊,我在心中擅自地想着。 「不是啦,不是找你,是找御园同学。」「什么事?」 名字一被提起,麻由立刻有了反应。虽不像昨天那么敌对,不过冷淡的印象还是很明显。 「这个,就是昨天想问你的事啦,你觉得我们学校有什么优点?」 麻由在这一瞬间侧目看着我,之后只答了一句「没什么特别的」。 「啊——……没有吗,嗯,这样啊——」 被一刀两断,连对话都算不上的空洞词汇来回应,金子只能不情愿难堪地低头,眼神穿透过麻由,送向站在一旁观察情况的我。 金子送来求救讯号。除此之外还加上「刚刚那是啥啊?」对我个人隐私感兴趣的询问,因此我故意装作没有察觉。只要一句「那我先走了」事情就可以解决,为什么说不出来呢? 「唉——没什么特别的我会很困扰啊,因为想取得一点统计性的资料啊!」「自由的校风。风光明媚。设备充足。这样可以了吗?」 「………嗯,唔,就这样吧。」 金子的表情似乎写着「真不该问的」。不过接着又说:「等等,还有一个问题。」 「那个,你们是在交往吗?」 这才是你真正想问的吧!问完之后金子的表情隐约浮现一种微妙的成就感。但是麻由的对应却是彻底淡薄: 「请问回答这个能让你做什么参考吗?」 「……啊——」金子似乎已到达极限,此时—— 「你啊,有时间搭讪,倒不如去练竹剑练到小手可以挥出汗滴的结晶盐。」 从隔壁教室走出的学生,以揶揄的语调对金子说道。 学生会会长以及剑道部部长等,拥有复数称号的高中生。虽然还有别的称号,不过那些就先放在一旁。最喜欢自吹自擂的菅原道真同学来也。 和万能一词很相配,难以想像是和我这种人站在同一个地平线上的家伙。 救援者从意外的地方出现,金子脸上的紧绷一下子松弛。 然而,但是。 「我们又不是在进行那种对话,请不要和无聊的事情连在一起好吗?」 麻由似乎欠缺辨识玩笑的能力,也不会读取现场的气氛,非常认真地回应。 学生会会长也为之一惊,但却在下一秒轻挑地应对——「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啦!」会长斜眼对金子投以锐利的目光,催促着他——「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在收集手册的内容。这不是部长应该率先而为的东西吗?」 「只要写,进这所学校就能见到我,再附上照片不就圆满解决了。」 「你有没有听过集客效果这个词啊?」 一边做出「真受不了」的表情,金子开始友好地和同学年的学生会会长展开谈话。 一层薄薄的墙壁被张开。以明快的人际关系作为预防我们进入的屏障。 那么我们也可以张开自己的屏障,没有必要继续伫立在外。 「回去吧!」 这么说之后,麻由「嗯」地回了一声,握住我的手。 直到下了楼梯走到鞋箱,我们的手都牵在一起。 回到家里,麻由精神奕奕地宣布:「要来做色色的事罗!」 然后,意气风发地飞身到沙发上,在我把换洗衣物从包包里拿出来的时间里就出发前往梦之国度旅行去了。照她这样趴睡下去,可能会出现脖子酸痛的症状,把她带回寝室。抱起小小的身躯,让她睡在床上。完全没办法涌出想做色色事情的气魄。帮她盖了被子之后走出房间。 「什么时候会醒来呢……」 虽然很难以启齿,不过我个人没有修得煮饭的技巧。即使我可以忍耐,但那两个孩子的晚餐还是得想想办法。换上便服之后,我拉开和室的纸门。 「啊,你回来了。」 欢迎回家的招呼语丢了过来。直接反问「这里是你们家吗」好像也有点蠢。基于礼貌还是回了句「我回来了。」 两人靠坐在一起,和昨天没什么差别。不同的只有盖在膝上的毛毯,和装早餐的盘子。 「啊,这个,谢谢你。」 浩太垂下头,浏海因此夸张的摇晃。他用指尖拉着毛毯,看起来有点高兴又有点害羞。杏子则是和好朋友的墙壁面对面。 「杏子,说谢谢。」 哥哥拉了拉妹妹的袖子。妹妹立刻不满地吊高眼角。 「浩——太,你是笨蛋吗?这家伙是绑架犯耶!为什么要向他说谢谢啊!」 正如您所说的,这是单纯明快的正论。 「又不是这个大哥哥把我们抓来的。」 这边虽然也是正论,但是这内容可不能听过就算。 「不对不对,我希望你们把我当成绑架你们的人喔!」 对我这番话,两人都投以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也难怪,以常识来说两人都应该问罪。虽然我伪善地对应,但是当我默认这两个孩子被监禁的事实,在那时间点上我其实已是共犯。 「而且道谢也不用了。池田小妹妹早上已经好好说过了。」 「呜!」 杏子的眼睑与嘴巴顿时一张一阖。能同时开闭,或许是因为无意识才能做到的高等技巧。 「真的吗?」 像是为了避免浩太窥伺自己的面孔,杏子逃到房间的角落。可能已陷入自我厌恶的境界,脸颊和耳朵微微染上朱红色。 「肚子,饿了吧?」 浩太直率地点了点头。或许是恐怖感已经减轻许多,头部上下振动的动作滑顺了点。 「再等一下喔,大姊姊正在睡觉,等一下如果她还不起来,我就去买便当。」 要选择味道与价钱都普通的,离这边走路三十分钟距离的便利商店,还是就在附近但是味道差、价钱贵的超市呢?从刚刚就一直检讨着到底要去哪一边。 「那个大姊姊还真会睡呢!」 浩太苦笑了一下。 「这之前的星期天也是,从礼拜六开始就一直睡,一直睡到礼拜一才终于起来。」 ……睡眠长过活动时间的生活,还能说是活着吗? 「那还真是倒霉呢!我想,这个礼拜应该是没问题了,有我在。」 「大哥哥要住这里吗?」 「算是吧!我是新来的,还请多多指教。」 带着玩笑意味伸出手,浩太也战战兢兢地伸手。手掌相触,奇妙的滑腻,一种生理上无法接受的触感。 「体垢吗……洗澡,真有点微妙,虽想让你们洗,但又不能让你们自由到那种程度……」 放开脚链然后被乘隙脱逃,是少根筋表现的极致。 不过现实上到底该拿这些孩子们怎么办呢?不仅是打算,连一点灵感都没有。 该怎么处理他们,重回平稳的生活呢? 「那个……」 对着陷入沉思的我,浩太怯怯地问道: 「大哥哥是大姊姊的朋友吗?」 「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是也。」 试着使用夸示己身文言能力的台词,漂亮地失败了。当作没有发生任何事继续说道: 「我对麻由没有一丝友情,而麻由大概也是。只不过她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那么恶心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杏子喃喃自语地小声念着。以世俗眼光来看,这是会被划分到丢脸分野的台词吗?总觉得把我翻译的英文挂在嘴边还比较令人害臊。 「所以,应该说跟你们的关系比较相近吧!」 「我才不是那样的呢!」 破坏了浩太「原来如此」理解似的瞬间,杏子乱入了话题。感到些许寂寥感的同时,浩太苦笑——「说得也是」,同意了杏子。或许是浩太丧气的程度比预期还大,杏子一副做了坏事的模样低下头,又去和墙壁面对面了。 「啊,不……那骗你的啦。嗯,刚刚是骗你们的。我跟麻由已经像是中年情侣的关系,和你们这种年纪还没超过十位数,以昆虫来说就像刚从土里爬出来的蝉一样根本无法与蟋蟀相比的等级不同。不过,雄蟋蟀会被雌蟋蟀吃掉就是了。」 基于责任感试着打了圆场。当然,是反效果。浩太是打从心底笑出来,杏子则是投来充满怒气的视线。我一点都没有当班长的才能。因为,我是美化股长。 「这个那个,该怎么说,你是想确认我和麻由是不是朋友吗?」 「啊,咦,那个,嗯……」 「你喜欢上麻由了吗?」 喜欢上绑架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吗? 「才…才不是!完全不是那回事!」 两手和头以差点就要飞出去的状态拼命摇晃,几乎要跳起来否定。真可疑。那么难道你是喜欢我吗?这更不可能。 浩太连耳朵都变成了桃子色,头低低地垂下。不知他对杏子冰冷的视线是怎么想的,浩太持续着——「真的,不是那样」的辩解。 「因为,她那么恐怖。」 话语在这里停顿。 「要人喜欢实在是……有点……」 咦——我可是很喜欢耶——?要这样唱反调反应一下吗? 「而且她那么吵也有点那个……」 「嗯?……吵?」 抓住浩太不经意的话。他带着诧异的神色,但郑重地点了两次头。杏子也跟着点了点头。 「该怎么说呢,就是半夜会突然大喊大叫,啊……但是,不是每天都这样。」 「………唔——」 把手放在下颚做出沉思的样子。不过不用想也知道,那就是一般称之为心病的东西。 「ptsd之类的吗……」 医生知道这件事吗?麻由应该连委外的定期检查都没去才对。 「虽然推断她睡昏了头是最轻松的结论……」 但是这也不可能。麻由应该没有半夜睡昏头起床这种技术,而且很容易入睡,就算睡醒也是懒懒散散的,应该没有余力大叫。 「………你不知道吗?」 浩太的疑问伴随一点意外性。但是也没有什么好出乎意料之外的。毕竟我不可能知道御园麻由的事。知道的顶多就是名字、小名和笔名罢了。当然啦,其中有一个是骗你的。 「因为也没有特别想去知道嘛。」 有几分是骗人的,自己也不知道。两人「喔」、「哦——」地发出没什么精神的回应。 起身打算去麻由身边。但在那之前瞥了两人一眼。 从头顶的发旋到脚趾甲全部扫视了一遍,决定执行我的临时起意。 「或许是杯水车薪,也可能只是白白浪费……总之把衣服脱了吧,要拿去洗。」 让人穿着衣服直接进澡盆虽然比较省事,不过当然不能这么做。两人的瞳孔大开,眼睑眨了好几下之后才终于对我的提案有了反应: 「真的可以吗?」 「不好吗?」 我想行善的行为有这么值得怀疑吗,你这小鬼。 「不……我觉得很好……」 吓到他们了。反省。提醒自己要像国际某知名乐园的员工,以有礼的明朗态度接待客人。 「那么,请把衣服脱了吧,」 柔和的语调,伸出右手。浩太递来衬衫与裤子,还有害羞着脱下的内裤。之后看向杏子,她躲在毛毯中,在里面奋力蠕动。然后,揉成一团的衣服被从毛毯里伸出的手递了过来。接过衣服之后我离开房间。 抱着异臭的泉源来到更衣间,将其丢进洗衣机。稍微浸了水之后,在倒入洗衣粉前水就已经变成了淡黑色,令人头痛的污垢。没办法,只好现场展开用手洗掉衣服表面污垢的工作。然后排水。把洗衣粉和衣服再次投入并启动机器,确认无误之后,进入下个阶段。 往浴室走去。首先要把这双带着滑腻感触的手洗干净。然后准备澡桶,转开开关注入热水,往里面丢进几条毛巾,就这样搬去和室。 「来,用这个把身体擦一擦。」 或许大出他们意料之外吧,两人的嘴都张得大开。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做善事吧!不过这也不代表就有能力做坏事。 「真的很谢谢你——」收到浩太忘记自己立场的感谢。唔嗯。 「我还真是鞠躬尽瘁啊!」 「就是啊!」 喂,你也别肯定啊! 浩太钻进毛毯开始擦拭杏子的身体,杏子很自然地接受了这种过度保护的关系。毛巾一从毛毯拿出,就像擦了满是尘垢的窗户一样附着了土黄色。浩太立刻把毛巾浸到热水里再扭干,继续这个作业。虽然无法看到过程,不过哥哥很仔细而没有丝毫遗漏地擦拭妹妹的躯体,就像在擦拭一件美术品似的姿态真实地传达到我眼中。那无私的奉献态度,令我想起了剥橘子皮。 我也有妹妹。然而不可能像这两人一样筑起美好的关系,就连血缘关系也只有一半。任性的妹妹喜欢吃橘子,一整年里都当作早中晚的主食在吃,吃到连皮肤都染上橘黄色,仍不厌烦地每天吃个不停。而剥开橘皮以及把白色的纤维拿掉就是我的工作。虽然一次都没被感谢过,但我现在却相当怀念,也不觉得厌恶。我想应该是没有理由厌恶的缘故吧!虽然也不是因为喜欢妹妹就是了。 擦完杏子的身体以后,浩太从毛毯中钻出来,杏子也用毛毯把脖子以下盖得密实,只露出一张擦去了黄垢的脸。对扫晴娘造型的杏子寻求感想: 「池田小妹妹,舒服点了吗?」 杏子的嘴角虽然仍不满地向下抿,但还是小小地点了头,然后小声地对我打开心房: 「杏子就好了。」 「杏子……啊啊,你是说叫法啊,可以吗?」 「………………」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她以眼神如此表达着意见。 「知道了,小杏。」 「小就不用了!」 和麻由完全相反的台词,只好耸耸肩。看起来,好感度似乎从负2上升到轴y轴皆为o的地点了。在这之后是否会有向右上倾斜的可能呢? 「敬请期待。」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连忙朝哥哥那边挥手。话说回来我也没听过杏子叫浩太哥哥呢。是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才会那么称呼,是这样吗? 把毛巾翻到反面,将脏水挤出之后,浩太开始擦拭自己的身体。和擦拭妹妹杏子身体的时候明显不同,只是很随便地把全身上下的一污垢大致擦拭了一下,过程仿佛小鸟玩水一般,一下子就结束了清洁工作。 「清爽多了。」 说着,柔和的面部表情更微微一笑。 「啊啊,颇受好评这件事还真是令人欣慰啊……」 随便应着,继续观察浩太的身体。 浩太的皮肤带着青白,但是有个地方主张着不同的颜色。 那是在原本会被衣服所遮掩的腋下及大腿内侧的,内出血的痕迹。 一点一点的淤血痕迹。 已经变色,变成像发霉一般的颜色。 「……那么,等衣服干了以后再帮你们拿过来。」 抱着澡桶起身。无视于两人歪着头一副不可思议的视线,迅速离开房间关上拉门。注意着脚底是否踩实,把脏水倒进厕所,毛巾用冷水洗净像抹布一样扭过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真是的……」 小麻还真是带了相当麻烦的小孩来呢! 虽没兴趣探索他人隐私,但也不否定会因这些所见所闻而深入他们的世界。这很危险。别看这样,我可是人情派。其实该说是刀伤派(注:人情和刀伤在日文发音相同)。不管哪边都是骗你的。 「应该不是被麻由弄伤的……」 从昨天的事情看来,很难以因为喜欢或臭得令人想吐而能全面主张她的无罪。但是,然而,很难想像那个麻由会基于理性使用暴力。如果是她,若杏子表现出彻底的反抗态度,一定立刻就会一脚踢去,横过面门来个一闪吧! 「…………真的是,有够莫名其妙的绑架啊!」 至于绑架犯本人,现在似乎已经只对我有兴趣。归根究底就是——麻由究竟是为什么要绑架那对孩子?对,就是这个。麻由醒了之后如果还记得,就来个独家专访吧!不过这并非是想要厘清是非就是了。 耳里听着洗衣机的声音,抬头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没发现什么看起来像人脸的痕迹。虽然是洁白到有点无聊的景色,不过作为驱使脑袋好好运转的背景来说刚刚好。 脑中浮现御园麻由的睡脸。 那是没有任何表情,像雕像一般的面孔。 脑中浮现出御园麻由的睡姿。 那是就像连呼吸都停止,全然委身于梦中的姿态。 那样充满寂静的她突然大叫的模样—— 我在三天后亲眼目睹了。 那是无法丛言语形容的音质。 和野兽的咆啸不同,是锐利且像是割裂般的尖叫。 几乎连房间的轮廓都为之扭曲。 「麻由?喂!麻由!」 丢下深夜的电视频道,从起居室冲到寝室,点亮电灯,努力摇晃横躺着发出怪叫,眼神混沌涣散的麻由的肩膀。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没有停歇的,像诅咒般不停在嘴里念着。抱起麻由的身体之后,她就像呼应这个动作似地开始抱头,然后用力抓着头皮。 「喂!别这样!」 「好痛,头好痛好痛喔——!」 不管从哪一种意思来看都很痛吧! 充满血丝的眼珠瞪着空中,白色的泡沫不断从紧咬的牙根中吐出。 骨头、肌肉和血管都浮出表面似的细瘦手腕不停想把我的手给挥开。发丝凌乱,不停狂暴地挣扎。麻由的手抵到我的脸颊,然后直接用力伸爪往下抓去。一道炙热的龟裂唰地因应而生。已经不是红肿程度而是出血状态了。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冷静一点!」 声音无法传达。我的存在只让她更为不耐。 那是我与她之间关系的本质,在某一点上是可以肯定的。 接着则是撕抓眼球周围想要自残。我以几乎要把它捏断的力量,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她那充满凌驾同年龄女孩力量往脸部抓去的手腕。事到如今,就算把手折断也在所不惜,不过我的力气还没大到那种程度。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麻由的身体突然弯曲起来。身体还是一样僵硬,那是彷佛被从身体内部往外溢出的什么给椎挤所造成的。呻吟,全身冒汗。 「麻由?」 半无意识地,放开了麻由的手。 而那就像拙下扳机一般—— 她当场吐了起来。 四肢抽搐,丑恶的声音伴随胃液与胃袋里的东西一同撒在床上,掉落在我的脚与膝盖上,酸味扑鼻的臭味在房间里扩散。对于边哭边呕吐的麻由,我连为她拍背安抚的余裕都没有,只能呆看着事情持续下去。 呛了好几次,只要一停下来就继续呕吐。从鼻腔里也流了出来,似乎要喘不过气来地翻出白眼,但是仍吐不尽似的维持前倾的姿势。 麻由没有抬头,就这么趴着,脸浸在泡了胃液的床单上。我总算能把麻由的身体抱起,轻轻擦拭她衰弱的脸蛋,将她拥入怀中。 「不要紧了。」 对肩膀上下起伏呼吸着的麻由,说着没有意义的话。 「这里只有我和小麻。会欺负小麻的人都不会出现。永远不会过来。所以,不要紧了。」 拍了拍背部,麻由又吐了一些东西出来。沾在脖子上温温的液体引起鸡皮疙瘩。但是却不觉得恶心,也不会想放开她。 这次则换成麻由抓住了我的手。 没有好好保养的指甲刺到血管里,让人误以为就要这样刺穿动脉了。 「不要这样——」 麻由对某人这么说道。心里有数的人选大概有几个。 麻由看到了什么。 麻由感觉到了什么。 而那些都一定,与我共有着。 这样的状态维持了一小时。麻由颤抖着身体,持续捏住我的手。手已经开始瘀血,由内部产生组织坏死前会形成的黑色染料。 即便如此,若这样能让麻由恢复镇静,根本不成问题。 「阿道,阿道……」 「不要紧了。」 擦去麻由额上的汗,重复了几百次的平淡台词又从嘴里流出: 「脸颊,有伤,怎么了,血流出来了,痛痛。」 单一词汇的语调指着我刺痛的脸颊。 「啊啊,这个是刚刚被树枝刮到的。」 「啊,这样啊,是这样啊,痛痛。」 指尖触上伤口。总之先结束这个话题,往下一个话题前进。 「先不管这个,小麻,有从医生那里拿到的药药吗?」 故意使用说给小孩子听的语调。麻由用力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没有去医生那边呢?」 「因…因为因为,讨厌那个人。老是跟我说一堆谎话,所以讨厌。」 这就是说也讨厌我吧,小麻。唉,这种事我是无所谓啦——没办法,只好拿出我平时常备的药给她吃。 「等一下,我去拿药过来,你在这里等……」 「不,不要不要不要,我也要去,要和阿道一起去。」 就像吊在我的腰际般抓得紧紧的。摸了摸她的头,决定就随她高兴。 拖着麻由从床上下来。捉着她孩子般的手,不停安慰她不要紧了。应该先练习笑容才对,我小小地后悔了一下。 往起居室走去,从我的包包口袋里拿出装有药的纸袋。用嘴咬着纸袋快步走进厨房,让充满不安的麻由用自己的脚站好,然后从架子上拿出玻璃杯装水。 「来,把这个吃了会舒服一点。」 并不是什么违禁药物。从袋子里取出两个药锭放在麻由单薄的手掌上。正要将杯子交给视线尚未镇定下来的麻由—— 「啊!」 麻由的肩膀显著地反应,指尖弹开杯子。杯子在空中翻转,撞到椅子之后落到地板上。玻璃制成的筒状物发出钝声作为结尾,碎裂成大片的碎片。 「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麻由不知道在向谁拼命请求原谅。阻挡了蹲下身想徒手捡拾碎片的那双手,轻轻抱住她缓缓地抚着她的背—— 「没关系,没有人在对小麻生气。」 泼出的水沾湿了脚尖。小心翼翼地不踩到碎片,就这样稍微远离。轻拍着麻由脆弱的肩膀,掉在地板的药放置不管,拿出新的药放在麻由手中让她握着,然后取出另一个杯子重新装水。 「把药放到嘴巴里。」 引导着麻由的手,张开她的薄唇,在红白点点交错的舌头放上药锭。然后这次由我的手包覆着麻由的手背,慢慢地倾斜杯子。将杯子与细微颤抖的唇相接,让水流进口中,直到确定听到咽下的声响才把杯子拿开。 「嗯,真棒真棒。」 缓缓地抚摸她的头。麻由附着在我的身体上,脸则埋在我的胸口。 把剩下的水倒进水槽,放好杯子,然后带着麻由移动。在放置于3ldk的l(注:三房两厅附厨房,l为起居室)中的沙发上,让麻由躺平。 「来看电视吧!到小麻睡着为止,我都会在身边。」 看向映像管,发现洋葱削片器的介绍老早就结束了,现在正热闹地推销着金珍珠。 「阿道,阿道。」 连一丝丝的嘻笑成分都没有,死命地呼唤着。我保持沉默,只抚摸她的头发作为回应。 「阿道是不会欺负我的吧!」 「不会欺负啊,和小麻是同一国的喔!」 「对啊,阿道是一国的、阿道是一国的……」 梦呓似地不停重复。对于这种像是要铭刻到自己体内的行动,我不插嘴。 「阿道会救我。幼稚园的时候从蜜蜂那里救了我。小学的时候也从讨厌的老师那里救了我。不管什么时候都在一起,都会救我。一直一直都和我同一国。所以阿道不会欺负我,会和我在一起,一生都不会背叛我,也不会说谎。」 「………乖、乖。」 采取了避重就轻的态度含糊带过。毕竟,最后那一项……唉。 「明天去看医生吧!」 随即像小动物般拚命摇着头拒绝。就像吉娃娃一样,美人不管在什么样的状况下都能成为好演员啊——如此感叹着。虽不太恰当,不过心情放松了些。 「不要紧的,我也会一起去。在那之后我们去约会吧!」 就像是在哄讨厌打针的小孩子一样。麻由抽出一个词汇反刍着。 「约——会。」 「对,约会。讨厌和我一起玩吗?」 又学小动物一样否定。和刚刚比起来只是微震。 「想和阿道,一起玩。」 「嗯。那就去小麻想去的地方玩吧!」 附近可能只有公园。无论如何,选项相当少正是乡下地方令人讨厌的特色。 「所以,要去医生那边喔!」 这个「所以」完全没有任何因果关系,不过麻由僵硬地上下点了个头。大鱼上勾。 「嗯,我忍耐。去见说谎的人。阿道也会一起来对吧!」 「当然」——强力肯定。到此为止她终于镇静下来,麻由像是给水过多的植物似地软倒,横躺在沙发上。 然后,无言地观赏号称运动三十分钟有燃烧脂肪一小时效果之运动健身器材节目。眼睑终于垂了下来,连一声鼾声也没传来,就像切断电源似地停止了活动。 关掉电视。就这样让麻由继续睡在沙发上,往寝室走去。剥下脏掉的床单,把它卷成最初在这个房间发现时的一团状态。然后把我用的没沾到呕吐物的棉被带着,把黑暗留给房间回到麻由身边。帮麻由盖好棉被之后稍微观察了一下她的睡脸,和往常一样道出睡前的招呼: 「晚安。」 和往常一样,麻由没有任何回应。我把房间的灯关掉。 ……事到如今虽然已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我和麻由是睡在同一张床。当然,在那里只有发生睡眠行为,实在是非常健全,跟限制级完全无缘的关系。 房间的空气令人不自觉抖了一下。冬天的影子似乎已经踏上地板,好冷。决定早早退散,正当考虑要睡哪里的时候—— 「那个——」 浩太怯怯的声音从纸门另一侧传来。转换方向,拉开纸门踏上榻榻米。拉了一下自低缓天花板垂下的线,叫醒了日光灯。 两人卷在毛毯里坐着。表情看起来很想睡,还揉着眼。 「怎么脏脏的?」 「宿醉未消之下又跑去坐一整晚的旋转木马。这个先不说,吵醒你们了吗?」 「啊,没关系的,这种的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 真是微妙的发言。对两人来说算是失言吗?杏子悠然低喃「笨蛋浩太」,抓了抓侧腹的肉。 浩太则是皱眉陪笑企图逃过我的追究。又来了,又有一种不知是什么重叠上来的错觉束缚了我。 该说是已经有十拿九稳的确信,降临在这些孩子身上的灾厄,灾厄也罢,我确信已经开始看到,以及看完了什么。尽管是讨厌深究的我,也不禁希望别老是给我预警啊! 必须把话题岔开。得细微地修正方向,产生一点偏差才行。 「不过这也真是,吵成那样居然还没被赶出这里……」 想到了。 真想用头装着电灯泡闪烁来表达现在的心情。 「大哥哥?」 终于察觉是哪里不对劲。因为和自己的经验不吻合,所以无法看破摊在眼前的真相.那是因为状况的差异,而没有施加在我们身上的处置。 「为什么?」 对没有主词的质问,浩太投以诧异的表情,杏子则没什么反应。 事情很简单,就是他们正在和我说话。也就是说,他们的嘴没被塞起来。如果说麻由这样子大吵大闹没造成邻居抗议或噪音问题,是代表房间隔音相当完美吗?但是更进一步地说,他们的脚虽受到束缚,但手是自由的。若敲打墙壁或放声尖叫,用全身力量制造噪音,再怎么样都会传到隔壁才对。而只要一对室内进 行搜查,脚上的脚链会成为不动如山的铁证,到时候就会有人赠送手铐这种装饰品给我们吧! 「呜哇,真是漏洞百出。」 多么粗糙的手法跟犯行啊!虽还不到麻由刚才的程度,不过还真想像她那样猛抓一下头。我也不想看清现实啊—— 「我说你们……」 话到此突然停了下来。我说你们啊,为什么要这样乖乖地待在这个房间里?只要一开口这么问,我有预感情势就会像流水挂面一般,某种不受欢迎的事态就会开始。 浩太对举止可疑的我瞪大了双眼,可能是正经地等待着我的下文。另一边,杏子则收起了平时险恶的脸孔,呈现睡昏头似的表情。 「我说啊……」 杏子懒懒地动着嘴: 「那个女的——」 「什么女的,要叫大姊姊。」 稍微加强语气要求订正说词。「那个女的」是什么啊?给我有礼貌点,那可是我的女人。骗你的。杏子可能是被气势给压倒,要不然就是太想睡,没有反驳而乖乖地订正: 「那个大姊姊是不是脑袋不正常啊?」 还真是毫不拐弯抹角,一路到底的真实评价。「才没那回事哩,你这个死小鬼」之类的反论完全没有出口的念头。 「杏子,不可以那样讲。」 虽然不可以那样讲,不过这个表现方式在方向上是没有问题的。 「还好,没关系啦。那种情况大概会被归到和那种参加卡拉ok大会还会发表感想那种人的同类吧!……虽然脑袋里的螺丝应该是足够才对。」 肯定了杏子的言语。可是那也不代表我否定麻由。麻由那种特质里有一些是让我觉得颇有魅力的。虽然她喜怒哀乐的精神起伏有过度偏颇的倾向,但正因如此才能拥有常人无法组成的特殊感性。只是到底该说是异质还是异彩就很难判别了。 他们只要再多和她相处一下应该就能理解了……不,现在重点不是这个。 「……虽然螺丝钉还够,不过建筑本身是失败的。因为中途被人干扰。」 虽然没有随意谈论他人过去的兴趣。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打算就这么放置下去。 于是稍微对他人揭露了过去—— 「麻由的双亲,是在我们面前被杀的。」 不带感情的发言。还是该说——无法置入。究竟是哪一种呢? 「从那时起我和麻由的螺丝就松了吧!能一眼看出有问题的是麻由……不过我大概也是。」 因为,我无法谴责麻由的行动。连一丁点罪恶都感受不到。 为了能做到这样,令心沉睡了。 观察两人的脸色。浩太微妙地颤抖了一下,杏子则没有反应。由于反应普通,因此我也将话题拉回普通的范畴。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如果要说麻由的坏话,我希望先对着我来。哎呀,这不是说我错乱的意思喔,只是自己被说坏话还比较好受一点。嗯,就是这样。」 最后快速作结。丢脸到想要转身。真希望有人来骂我说那什么话。 说明结束,虽然没心情开设回覆专栏,不过差不多已醒来的杏子提出一个简单的问题: 「为什么要那么保护那个大姊姊?」 因为喜欢喜欢最喜欢,超「那个」她的。虽想说是骗你的,但很难这么说啊! 「一定是因为她很重要啊,杏子。」 浩太先反应过来。 察觉到似乎朝着麻烦的方向跳入火坑,巧妙地改变话题。 「以前啊,也有人被问过像这样的问题。」 「………谁啊?」 浩太问道。不使用特定名词,我这么回答: 「某人的母亲。代替小孩被杀的人。她虽然发抖着,却还是毫不迟疑地这么回答——」 停了一拍,将过去亲耳听到的话复述一遍: 「她说——因为是母亲。」 两人蹙起眉头。可能是在鉴定我说的是真是假吧! 不过这不是骗你的。 我记得她的母亲确实这么说了。 那是为数极少的…… 即使想虚饰也办不的——回忆。 而那也是—— 我保护麻由最根本的理由。 音量全开的重金属音乐,穿过门扉直接劈进我的耳朵。 和一楼候诊室窗口眺望出去的风和日丽完全不搭的背景音乐,似乎只有我为此大皱眉头。或许也是因为周围只有我一人吧!乡下地方本来就人口稀少,而这栋建筑物又更远离人烟,建在靠近山麓的地方。消毒水的味道很稀薄,因为这里是治疗心病的医院。 油漆渐渐斑驳的白色门板被打开。重重地甩上门走出来的麻由明显地一脸不满,在我身边的椅子颓倒似地坐下。 「辛苦了。如何?」 说话的音量比平常大了点。我意识到若不这么做,声音就会被别的声音吞噬。 「再也不来了。那种大骗子,最讨厌了。」 毫不隐藏孩子气的一面,抒发不满。麻由今天穿着我洗过的便服,贝雷帽则压得老低。 「说了什么样的谎话呢?」 「不知道。骗子说的话没有去记的价值。」 那么为什么会记得我的话呢?令人费解。 坐下的时候歪掉了,我修正了麻由帽子的角度之后起身。 「那么,你在这里等一下,接下来换我了。」 「讨厌死了。」 双脚像不听话的孩子一般又踢又蹦。在那一瞬间裙子撩了起来,大腿外侧看得到一道相当明显,又长又细的伤痕。那个还健在啊——真是令人怀念不已。 「不是要去约会了吗?待在这里根本没有意义。」 茶色的靴子不断踢着地板,大到整个走廊都回响着。但是,即便如此也被这里的音乐给消化殆尽,连听都很困难。 今天是回诊的日子。你忍一下,拜托了。」 双手合十请托。或许是祈祷被受理,麻由虽仍一脸不悦,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 「明天也要约会。」 「ok。」 「后天也要约会。」 「如果学校的理科教室或体育馆也行,就没问题。」 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终于获得并非诊疗室主人的少女得到许可,进入了房间。 推开螺丝松动的门板。入口前方,坐在窗边椅子上扎着马尾的女性以视线迎接我进入。 带有清洁感的白衣与蓝色的迷你裙。拖鞋散乱在地,双脚毫无顾虑地伸展着。 「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那孩子。」 这是她的第一句话。 「从孩童时期到现在都没有变化。啊——不过,从阿道在哪里变成阿道在了。虽然完全称不上是什么良好的变化。」 把手中的病历表丢在桌上打起呵欠。为什么我一进来就开始偷懒放松啊,医生?你把我当成是来跟你喝茶聊天的吗? 「那么,把自本院强行出院的臭屁女孩带回来看诊有什么指教呢,『阿道』。」 「那个称呼是麻由专用的。」 「是、是,笨蛋情侣。」 揉着眼角往后压躺椅背之后,终于把脸转向我。 坂下恋日医生。人生已迎接三十个年头的精神科医师,单身,是个读书只看漫画的大人。 「那么,是什么样的心境变化让你对御园表明身分呢?」 翘起脚,双手在胸前交叉,像是估价般上下打量着我。这是相当适合知性美女的姿势,不过前提是不光着脚丫。 「问题可以只答一开始的那一题吗?」 「随便啊,反正你也只会说假话。」 被看穿了。从小学时代看着我到大,对我的人格似乎已掌握得相当彻底。 「麻由在半夜会突然变成头痛的小孩。因为担心所以带来给医生看看,只是这样。」 「半夜……你和御园同居吗?」 医生眯细了眼,像是在宣示「我没有听漏喔」地追问。既然是精神科医师,还真希望她能把注意力放在「头」这个字眼。 「只是在同一个生活区域里寝食与共罢了。」「这种行为叫做同居。」 「在地球这个资源有限的环境下,更何况是国土狭小的日本国民,必须发挥连橘子都不留到隔夜的节约精神,有效而共同地活用空间。」「所以现在同居了。好,我了解了。」 「…………你好像在生气?」 「非常生气。」 配合着音乐以指尖敲打太阳穴,脚尖也轻快地在地板踏着拍子。 「骗你的。」 拿手好戏被模仿了。但是从那充满怒气的声音听来,这个谎话本身就很假。医生暂时无言的闭上眼,最后摇摇头终结了内心的纠结。 「我是有预想过你和御园一起出现。」 「看得出来是恩爱夫妻吗?」 「你白痴啊」伴随侮蔑的视线一起送来。然后以指尖压着额头叹息: 「就像原本养的狗被野猫睡走了的心情。」 「这是什么波澜万丈的展开啊?」 「第一次见到你时与其说是你的医生,不如说是『医生姊姊』而且还挺黏我的……」 之后又惋惜地说:「这大概就像家有思春期小孩的父母会有的心情吧!」满嘴牢骚。 「总之,你的私生活不是我的管辖范围,所以不多说什么。要怎么烂、怎么堕落是你的事。不过这对御园的精神状态是否有改善效果,就让人不得不歪头怀疑了。」 无预警地回复正常。 然后真的开始转动脖子。发出喀喇喀喇的声音。 「你在那孩子身边,对她也很难说是好是坏。肥料若给太多也只会是毒药。」 「但是,可以用拉补来填满。拉补不是比任何事物都崇高吗?」 「吹牛。」 「没错。」 这种事心里根本不曾想过。 指尖敲着桌面,医生的表情混杂了厌烦与苦恼。 「你已经完全养成说假话的习惯了呢,给我注意一点。」 「医生,你不认为要人不可以说谎,就像要足球选手不可以用脚踢东西,或是告诉登山家山很危险不可以去爬一样吗?」 「事实正是如此。但对你不适用。因为足球员和山岳迷与你有小小的差异。足球员会选择要踢什么。球是最基本的,其他顶多是自动贩卖机或人。登山家也只挑战值得登顶的山。也就是都有节制。和你的差别就在这里。你这个打算用假话过完人生的人,不能适用标准人类的理论。」 轻描淡写地被告知不是人类。这算是侮辱吗?真是微妙的境界线。 关于这个我之后再自己讨论,先回到话题。 「所以说,关于麻由的事——」 「腰变差了。请不要和她尝试太勉强的体位。」 「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是想动摇谁啊?我们不过才到在别人面前接吻程度的关系罢了。」 「那对善良的市民来说可是公害呢!」 满脸得意洋洋的揶揄。对这个话题我再度做出路线修正,加强了语气: 「我想请问精神科的坂下恋日医师关于麻由的精神状态。」 医生半垂了眼睑带了点看不起的样子瞪我一下,冷淡地开始说: 「人类全都是骗子。只有我是特别的存在。只有阿道是真实。」 吐出和过去没有任何差异的文字排列,诉说着放弃。 「我是治不好她了。药我还是开,让她每天吃。还有,御园睡觉的时候就让灯点着吧,这样应该多少能减低她的突发性骚动。」 对于医生说的对策,我领悟了一件事。 麻由的骚动是突发性的。但是,白天,至少在学校里不会发生。 如果说只发生在晚间,那一定是因为在黑暗的环境下有了心灵创伤吧! 原来如此,这个我有印象。 「由于那孩子没意识到自己的创伤,睡觉的时候会很自然地关灯,所以才会发生那种事。我也才开过两次药,不知道她是从几年前就开始为此所苦了啊!」 一副讨论着陌生人的语气。不过这也难怪,只要一开口就被大骂「骗子给我住嘴」,任谁都没办法维持良好的感情吧! 但是。 「虽然你说不可能……不过若换成其他医生,也一样治不好她吗?」 医生唇角上扬,做出笑容般的表情。但绝对不是在笑。 「你是怎么评价我的呢,还真想问问看呢!先不说这个,御园的治疗啊……你说说看,所谓的治疗到底是什么?」 医生反问。而且也不是教师质问的语气,而是像学校同学,随口询问突然想到的问题。 「说是什么,不就是使用各种疗法治好伤口吗?」 「是啊,一百分的解答。」 但是附加一个叹息。因为没有说是满分,所以满分可能是两百分吧! 「只要把伤治好就算治疗吧?」 「是这样没错。」 「即使是伤口受了刺激就会死亡的患者,也是把伤口塞起来就能说是治疗吗?」 「……不,我想应该不是这样。」 没对我的回答多做反应,进入沉思的姿势。指尖敲打着交叠的膝盖,另一手则支着下巴。用指尖或脚尖敲打某处是医生的习惯。 把我的存在从意识里排除,坠入深思之中。反正今天也没必要被当成患者对待,所以没什么好抱怨的。 「……呃,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点头表示了解。正当我想起身时,医生叫住我: 「跟你闲聊一下。」 奇妙的开场白。姿势没变,只是以担忧的眼神看向我。坐了五分深的臀部在椅子上静止。 医生以不冷不热的语调说道: 「你们两个,现在正被怀疑是杀人犯喔!」 虽然好像有什么要喷发而出,不过还是保持平静,也克制住眼角的颤抖。 「最近,这附近好像发生了杀人事件。」 深信电视机是镜子,报纸是打蟑螂用具的非文明社会人,用一种泄漏机密情报而雀跃不已的语气说道。要不要告诉医生她的情报已经过期很久了呢? 「你也要注意,别被拿着危险物品的人搭讪喔!」 「……医生,你以前该不会当过学生会会长吧?」 「我是万年美化股长。」 咦? ……好,重来一遍。 「是谁在怀疑呢?」 「这种事,当然是侦探或警察才会做啊!就是那群在和别人谈天说笑的同时,想着——『这家伙是犯人』的心理变态集团。」 「说得也没错。那么,到底是两者中的哪一种呢?这种随口胡诌也相信。」 「安乐椅警察。」 那只是单纯的公务人员怠忽职守吧! 「你和警察很要好啊?」 以前因为超速被抓的时候,可是破口大骂得没完呢! 「请不要向我这个感应心灵少年杀手问这种蠢问题好吗?拜——托——」 这个骗子到底是在说什么啊? 在那之 后,医生没事似地接续话题: 「高中的同学没当大姊头而去当了刑警,她问了我很多事。是个奇怪的家伙。在小学的作文集里还写了以后要当侦探之类的梦话呢!」 没有沉浸在怀旧的气氛里,只是淡然的描述。就本人来说,可能高中时代就像昨天晚餐的菜色一般记忆犹新吧!关于年龄方面的意见就先不表述。 「她说这只是她个人的怀疑啦,所以把你们列为嫌犯候选人。」 嫌犯候选人啊——总觉得意义重叠了。 真是的——摇摇头,试着表现沉着。 「会怀疑到像我这种善良矮小的小市民,可见搜查真的很不顺利呢!」 「你被怀疑的理由很充分喔!过去曾被卷入犯罪的人,因为受到影响而犯罪的可能性是比较高的。和精神科医师是好朋友。没有人望。因为是饲育股长。有一项是骗你的。」 真的只有一个吗?话说回来,为什么模仿得了啊? 「其实以我个人的见解来看,御园被怀疑也是没办法的。」 「那么纯粹又不思考又幼稚又逃命慢吞吞的麻由有什么好怀疑的。」 「到底是在贬低还是在辩护啊?总之她说下次有机会想和你们私下见面谈谈。」 「该不会是在侦讯室里吧?」 「听说是看守所。」 很难笑的笑话,听起来就像只是在陈述事实。 「我们这边,不论于公于私都不想见她。」 有点微妙的谎话。 「那是你的自由,当然可以拒绝。不过她是个满有趣的人喔,跟你有点像。」 说罢,亲切地微笑。 跟我有点像吗? ……一定是坏人吧! 「不同的是,你只会说谎,那家伙可是会把谎话和真实都编在一起。」 「喔喔——」 我可以打包票,是个坏人。 乘着最高潮的噪音与尖叫从椅子上起身。在那时把突然想到的疑问用手指着音响丢出: 「这个不会被抱怨吗?」 医生轻快地否定:「不会啊!」 「很受地狱摇滚老婆婆之类的人好评喔。」 好评就算了,地狱加在老婆婆前面总觉得有问题。 「因为是播患者点的歌,意外地颇受好评。没有人点的时候就播我自己喜欢的。」 「这样啊,我可是从没被问过呢,一次都没有。差不多该走了,接着还要去约会呢!」 「喔——真好,和我的假日交换好不好?」 「不要。」 坚定地拒绝了。一整天泡在漫画店里的生活,我是受不了的。 比平常更深深地低下头,然后立刻挺直身躯。差点绊到脚似的转身,快步走向出口。手放在门上的时候停下脚步。 「医生。」 「嗯——?」 「我杀过人。」 一阵子没有回音。或许是我的声音没传达到也说不定。那也很好。转动门把推开门。 正当要走到外面的走廊时—— 「吹牛,我只能送你这一句。」 收起「没错」的回应没出口,离开了诊疗室。 走廊的候诊椅上,坐着即使脸部已呈现缺氧的青色,仍继续哼着从诊疗室传出的重金属音乐的地狱摇滚老婆婆。似乎已经开始在和亡灵们交换自我介绍了。 然后是完全不把这些当一回事,在椅子上灵巧地缩成一团呼呼大睡的麻由。 「…………………」 领了药之后,背着麻由回到大厦。 然后开始努力思考,她醒来之后必要的谎言。 第九人「深思熟虑的杀人」 杀人,以健全的例子来说就像远足,要以旅行置换也可以。总之,在执行前,准备或预备时心情总是会起伏不定,不论是好或坏。正因如此,我总会在行事前以一个虚构的存在做冥想,让自我意识将细节彻底运作一遍。如此当我要付诸执行的时候,就可以让身体处于无意识状态。这样比较安定。是的,安定。人之所以采取接近不断重复的行动模式,就是为了追求安定。尤其是伴随着绝大风险的反覆行动。例如购买违禁品。例如顺手牵羊。例如杀人。我也不例外,希冀着安定,为此,我渴望得到同伴。我渴求着同伴。追寻着认同杀伤行为是一种类似呼吸、眨眼之延长行为的同伴。我寻找了好几年,在这个乡村小镇,在这个不能大张旗鼓宣传募集,连选择都无法随心所欲的人世。于是,当然,那样的人始终没有出现。我所要募集的,并不是那种在确定不会被问罪的状况下给他一把枪,就会去杀掉自己憎恨的家伙的那种人,而是即使眼前矗立着死刑台也不厌倦于杀人,或是不管有多么憎恶的情绪或深仇大恨,都能依自己当时的心情而放人一马的,在心中遵守一定准则的人、背负着多余感情的人。我热切盼望能遇到那样的人,与其交谈,或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而互杀。只要能孕育出交流都好。因此我来到这里,变更了我的搜寻方法。我试着以杀人的方式搜寻。本来是期待能有飞蛾扑火般的同类聚集效应,结果现状却只是为媒体提供了绝佳的报导题材,就和会用两只脚走路的狗或搁浅的鲸鱼没什么两样。被蔑称为畜生也随他去吧,反正我本来就是用两只脚走路,要在海边以沙为床也没问题。只是很悲哀的,这个地方虽然有不少河川,但是却没有海。闲话休表。现在站在一旁看着色情杂志嗤嗤笑的男人真恶心。再次闲话休表。总之,我这种非生产性的活动,是赌上能和拥有凄惨背景的他人产生关联而执行的。至于期限,不知道从警察到处碰壁的搜索状况来看,大概就是三分钟的胜负连一钟都还没消耗完的状态,看来还很充裕。那么,到结束为止,是否会有美妙的命运降临到我身上呢?杀人活动结束后漫步晃到便利商店,想着这件事,同时将手中正在阅览的杂志放回书架上,住刚补货的便当架移动—— 作者|入间人间 插画|左 译者|umi 扫图|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转自轻之国度 第三章 谎言与谎言 「变冷了。」 「是啊,外面可能换季了吧!」 「冬天要到了吗?」 「可能快了。」 「圣诞节也会在这里过吗?」 「……嗯。」 「圣诞老公公今年也会来吗?」 「……可能有点难。」 「希望他能来。」 「有什么愿望想拜托圣诞老公公吗?」 「有好多,不过,不知道他会不会全部帮我实现?」 从很久以前。 从很久以前连绵延续到现在,我的自觉被削薄到几乎感受不到的程度。 混入我以外的缘由与方便,一切就如预测般进行。 还不坏的三星期。只能回忆起片段事件,由平凡的日常所构成的过去。不管是值得夸赞一番的美妙或值得叹息的悲伤事件都没发生。 麻由埋怨我是大骗子,在补偿她的大义名分下,被逼着整整一星期不能去学校只能和她约会,趁麻由贪睡的时候抽空去接受检查,和医生谈论漫画而迟了回家的时间惹麻由心情不好,早上无论如何都没有意思从棉被里脱身。想帮她穿上衣服带她去学校,却被才刚替她穿好裙子就醒来的麻由误会,展开支离破碎的情节,结果还是没去学校。 说得好听是片段的记忆,实际上却对像这样只记得住琐碎小事的自己感到相当丧气。不过这也没办法,自己的性格原本就器量狭小。 其他还有以作弄浩太兄妹取乐、菅原率领的剑道部在大会获得好成绩,无视于定期发行的规则,学生会会讯突如其来地大增刷,以及第九名牺牲者出现等。终结了这样的日子—— 呼叫我的电话铃声,响彻了主人暂时离开的房间。 作为代理人,我取下电话子机,按下通话钮。 「喂——这里是御园家。」 『啊,你好——听这声音应该不是御园麻由小姐,难道是期盼已久的「阿道同学」?』 「……不好意思,请问你哪位?」 『我是上社奈月,是警察组织里头一个不起眼的小螺丝,也是阿道同学最喜欢的恋日医师的好朋友。』 啊啊,就是那个刑警吧……原来如此。 『那个,你是阿道同学吧?』 「呜呃哇啊!」 『果然是大骗子阿道同学。你好,电话总算是通了。』 「你把人当白痴吗,咱们家可不是圈外。」 『不是这个意思,是说从好几天以前就一直被一位可爱的女孩挂电话。』 「啊啊,那必定是拙荆。我教她接到怪人打来的电话就毫不留情地挂断。」 「请明天以前去死,是尊夫人的招牌台词吗?』 「不,是请你已经死了才对。」 『尊夫人真有礼貌呢,值得尊敬。那么阿道同学,要不要和我来一段婚外情呢?』 「还来得及。」 『真是人类之敌,值得跟鸡屎相提并论。那么我就排候补第三号。』 「由于是永久空号之故还请见谅。」 『真是一位幽默的人啊,不知是像谁呢?』 「大家私下都传说我像隔壁家的小孩。」 『那真是美妙的午间剧场呢。如果再不答应,就以不敬罪强制押解。』 「真是的,上社小姐,即使dna鉴定不相符合,我还是认了父亲做爹地。」 『好像终于把我给惹毛了呢!』 「虽然如此却笑个不停呢。」 『我要睡走阿道同学的女人唷。』 「真是吓死我了。」 『具体来说是透过宅配执行惊吓大作战。胜率接近大联盟。』 「那么我就向拙荆打出保送暗号。」 『真冷淡啊,阿道同学。那么过几天在下会亲自造访。这样也有机会见到麻由小姐一起说说话,真是一举两得、一石二鸟。』 「……了解,就看在上社小姐的热诚之下见个面吧,只是不能让拙荆知道。」 「这世上没有不被拆穿的外遇喔。』 「话说回来上社小姐,我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你呢?」 『真是原始的搭讪技巧啊!』 「不不不,因为总觉得是有印象的美声。」 『啊啊,其实我也这么觉得。第一次听到自己声音的时候就很喜欢呢!』 「对声音产生恋情吗,请小心电话推销。」 『要约在哪里见面呢?』 「暗暗的地方。」 『我知道了,那么就这样。』 通话切断。 两秒后铃声再度响起。 『离麻由小姐家最近的百货公司,三楼的咖啡厅,十一点,周末。』 「……就是车站前吧,知道了。那么我先挂了。」 放回子机。 「真是的。」 下礼拜就要校外教学了,却又发生这种事。 我从来不曾让事情好好地顺利进行,一次也没有。 讲完电话后拉开和室的纸门。房间里也迎接了秋、冬的分界点,室内的温度不断下降。 「啊,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 理所当然地坐在房间里的两人,把视线从漫画上移开对我打了声招呼。一旁,从医生那边借来的漫画堆成了小山。回了个招呼关起门后,我也坐了下来。 随手拿了一本漫画翻开一页。在阅读这一页的时间里,比起外界资讯,我优先处理内部思考的问题。简单来说就是在沉思。 上社奈月。刑警。小时候的志愿是侦探。谎话和真话夹杂不清的性格。医生的同学。也就是今年三十一岁。手边只有这种程度的资讯,还有就是医生说的「性格和你相似」这一点。 嗯,这个,反正从月球眺望地球也看不见人类,到底像不像也很难说得准。不过透过刚刚的对话得到的第一印象,能确定是个麻烦人物。 与这么棒的对手约在周末的咖啡厅相见,该在哪里怦然心动好呢? 「大姊姊睡了吗?」 浩太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两手合上漫画答道: 「啊啊,她去找班导师抗议了。」 杏子抬起头,疑惑地歪了歪。最近她偶尔也会显现出天真无邪的一面。 「她去主张校外教学的房间分配要跟我住同一间。告诉她这不可能实现的忠告也被当做马耳东风,所以就丢下她先回来了。」 连我先走了的这件事,都因为热衷于以「主张」伪装的任性而没有多加留意。 「这样啊……那你就这么回来了吗?」 浩太的语气带着意外。 「有哪里不对吗?」 「嗯。因为你们总是同进同出。」 杏子接着回答,浩太也点点头。我只能说「这么说是也没错啦——」 「只是觉得,宠过头好像也不太好吧!」 麻由有点太过任性了。经过三个礼拜的生活,这样的个性越来越显著。 例如我一不顺着她的意,就会吹胡子瞪眼,和她以外的人说话,两人独处的时候就会突然失心疯似地狂怒。 对麻由来说,隶属于她就是我最被期待的位置。 「……唔,反正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警察终究会找上门来。」 我是犯罪者,可以确定的是终有一天会受到制裁,因此才希望麻由能重新学会独立生活。 既非技能也不是智慧,只是要培养她能够享受的觉悟。 「………………」 只不过,麻由她还拥有能够享受的心吗? 这 个先搁置不提,对警察这个单字,浩太从心底表示出歉然的样子颓下肩膀。杏子也茫然地移动视线。看来似乎让这两名内心温柔的孩子感受到责任了。 「你们不需要太在意啦,说穿了……本来就是麻由不对嘛!」 话说回来,这个绑架到底有何意义?虽然这个疑问在脑中反覆地出现,但直到现在都还是忘了向本人询问。这是由于保存性与对话优先顺序过低而造成的喜剧。 「不过,你们啊……」 含糊语尾,搔了搔后脑勺制止自己。 三个星期。单纯以我和麻由去上学校不在家的十五天,他们绝对有机会大声呼喊自身处境。这个大厦的设计理念虽然的确有做到隔音对策,但是这里和麻由放声尖叫的卧室不同,和室的位置和邻室只隔了一堵墙。也就是说,要打破这个状况根本不需动一根手指就能达成。连接柱子与他们脚踝的金属枷锁并没有尽到阻绝行动的职务,徒然沦为——或者该说升等为一种时尚。 他们现在也仍乖乖地甘于现状。 毫无根据地判断他们不会采取那样的行动,因此也没有设想什么对策。 真是难以理解的绑架事件。不,绑架案犯人的脑子里,应该也没有可容理解的余地。 「那个,『你们啊』之后是要说什么?」 对浩太的提问任意挥了挥手,「没什么没什么」地结束话题。 「总之,犯罪会受到制裁。这是绝对的。」 前提是,要先被认定为犯罪。 只要不被任何人认为是犯罪就行了。 如果不能做到这个地步,不论因公或基于私愤,都会受到制裁。 就像八年前那样。 粗略估计都已过了七万小时以上,监禁生活的所有细节、记忆却都没有一丝劣化。 比那时还严苛的状况应该不少,但那时的悲惨心情却是此生再也不会有的。 啊啊,真想现在就出发到宇宙的彼端,去拿心灵创伤去除装置。 「喂。」 杏子像在叫朋友似地喊了我。发现把心灵创伤发射到宇宙彼端还比较合理,我转向杏子。 「放那大姊姊一个人不要紧吗?」 她指着我中指根部已经愈合的洞问道。 「很难说是不要紧。」 也不是没有只因意见不被采纳,就对上沼老师施以暴行的可能性。 在按下大厦电梯楼层按钮时的确担心了一下。上沼老师是不管对学生的升学志愿或校园霸凌都贯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糟糕态度的教师,不过一旦自己成为伤害事件的被害者,应该就会闹得沸沸扬扬努力上诉吧!就是那种人。是那种会给人一种错觉,认为他就算被人揍个两、三拳应该也还在合法范围内,令人神经不快的成年人。 「不过某种程度上应该还没关系啦,嗯。」 即使引起暴力事件,她也还有精神疾病这项武器。最差的处境就是入院,那也不坏。如果有可以阻止麻由的人在旁,即使无法独自生活应该也还过得去。 杏子竖起食指问道: 「还有一个问题。」 「哇,名侦探风。」 对我的搞笑发出疑问符号,杏子继续说道: 「你昨晚上哪去了?」 眼球从内侧被施予压迫,一瞬间,视野被浓雾所包围。 「还有,几天前也曾经出去,是浩太说的。」 叽叽,像老朽化的监视摄影机一般僵硬地转过脖子。浩太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蹙着眉头。 「啊啊,只是刚好去一下便利商店。」 去了一趟用电风扇驱虫的便利商店,单程三十分钟。 「我啊,去便利商店买宵夜的便当。因为现在还在发育的巅峰时期,所以每隔三十分钟就要 吃一次饭。」 为了更模糊焦点,又把即兴想到的东西脱口而出: 「叫人笨蛋的家伙是笨蛋。先把这当作正论,不过这并没有证明被说笨蛋的人就不是笨蛋。 也就是说,若是被叫笨蛋的笨蛋向笨蛋回骂笨蛋,正是在塑造一种笨蛋祭典的状况。」 在差点咬到自己舌头的情况下总算没有停滞地说完了。毫无脉络可寻的笨蛋议论,令两人双眼瞪得老大,更投来诧异的视线。万一更助长了整件事的荒谬该怎么办啊? 「……呃——该去准备旅行用品了。」 慌张地想要站起来,但是杏子伸展身体飞扑过来,捉住了制服的裤管。 「很可疑。」 说着,恶作剧得逞般地笑了。和年龄相称的笑容,有麻由的感觉。 「完全不可疑。一点都不可疑。我啊,和自治会会长的孙子的同学的社团同伴是朋友,所以才会被指派去巡逻追查在夜晚出没的犯人,没骗你。」 「……大哥哥的谎话真的好容易看穿喔。」 浩太透过变得更长的浏海,笑着观赏和绑架犯之一熟稔谈笑的杏子。难道一点都没考虑到重要的妹妹会受到我这个伴随着恶意行为的影响吗?沉积在心底的毒气仿佛要被洗清一般。 无瑕的全心信赖,像晒了过多日光的肌肤被触碰般苛责着内心。 「你的名字叫什么啊?」 杏子继续兴致高昂地对素味平生的人发出问题。 「啊——……你是说我?」 「难道有其他人吗?」 「没有其他人吗……」 抱着淡淡的期待寻找了一下。不知道体内的寄生虫会不会彬彬有礼地「让在下报上名讳吧」 出面解救我呢? 「不过是说个名字罢了,你在做什么啊?」 因为被质问的人迟迟没有回应,杏子便催促了一下。因为要是回以「秘·密·唷」可能会遭到痛打,没办法,还是当个老实人。 「我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名字。根本就一点也不适合,不管自称或被称呼都觉得很丢脸,所以不太想说,抱歉。」 把手掌放在每天用热水洗净、已不再那么黏糊的头发上。浩太叫了声「杏子」,而杏子也回了声含糊的「知道了」。「其实也不是很想知道啦」,不恋战地撤回质问还真是令人感动。 喘了口气。手撑在后面,仰望起天花板。 「……得赶快把旅行背包找出来准备行李才行。」 话说回来,旅行中这些孩子该怎么办?要不要把脚链拿掉呢?只要储备足够的食粮,忠告他们不要随便帮人开门,让他们在这里生活……不对,话不是这么说,等等。我已经默认了吗?这 样真的好吗? 这已经不是绑架而是寄宿家庭了吗? 「……唔——」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不过若是那样也很愉快就是了。 在那之后大概又过了三十分钟,一阵连续的效果音伴随屋主归宅响起。 正好是我和杏子互相捏住对方的脸颊,进行深远哲理探讨的时候。 咚咚咚,彷佛要踏穿地板的气势藉由脚步声传了过来,到达我的背后。 「尼肥来啦,小麻。」 回过头,本以为至少会得到麻由的噗嗤一笑,但是却没有任何笑容。 也没有像孩子似地鼓起脸颊,而是宛如沉睡时的——雕像般的脸孔。 室内听不到麻由无忧无虑的声音,我则是被用力捏住脖子。然后就这样连同还捏着我脸颊的杏子一起被往后拖。还来不及反应出其不意的举动,头就撞上了和室的门槛,连带地杏子也倒在我身上。手肘扎进心窝,空气因此被从肺里强制排除。 「啊,你…你还好吗?」 杏子放开 我的脸颊,担心地询问。对此本来想竖起大拇指表示没问题,不过实际上却竖起了食指,显示出完全算不上没问题的状态。虽非本意,还是以口头告知:「没问题。」 「呜,我可以自己走,你放手啦!」 混杂玩笑的请求被完全无视。就这样受到拖行全屋之刑。在有段差的地方撞到屁股,手肘撞到拉门。当我离开房间时,和杏子带了点可惜意味的奇妙眼神相对,不过她没说任何话。 到了起居室的矮桌附近终于获得解放。一边重新整理领子,让拉长了脸的麻由坐下。 「你在气什么?」 虽然心知肚明,不过却装出一副驽钝的样子。对此麻由这么回道: 「为什么不行,完全不懂。」 说完便将书包丢出,正好狠狠撞上放置电话子机的柜子,这阵冲突令一旁装饰着玻璃球状物的室内摆饰掉了下来,完美地变成半毁状态。 「这个嘛,毕竟分组在一个月前就决定好了。」 正面面向愤慨不已的麻由。 「你没有打班导师吧?」 「一个月……就是这个啦,阿道要是更早一点来我这里就好了!」 无视于我的问题,爆发着不合理的愤怒。 ……连反驳都懒了。 「对不起」——我低头道歉。头这种东西,顶多就是低头道歉、思考、撞到、让人食用等几种用途。只要有机会就尽管使用。虽然麻由不见得会因此释怀。 只是,实在不想再继续这种贫瘠的话题,虽明知转得很硬,也还是硬转开话题。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喔。」 「我也要去。」 不问理由、场所及目的,只是要跟着我。 这种行动到底有什么价值? 「是要一个人去的地方,不能带小麻去。」 锐利的视线刺透我。但是不能带麻由去。为了和平的日子,不能详细地向她报告。光是告诉她要去与警察见面大概就会引起不安,要是说是去和成熟大姊姊幽会,大概当场就会血溅三尺。 「要回叔叔家一趟。这是为了和小麻一起生活所作的约定,晚上就回来了。」 有一个是骗你的。 「为什么我不能一起去?」 脸颊呼地鼓胀起来,这是愤怒稍微软化的证明。 「怕你们会吵起来啊!因为婶婶很反对我在这里住。叔叔也是,表面装出开明的样子,其实骨子里还是反对派。」 这倒是真的。不需要透视未来的能力也知道的确定事项。这辈子都不会想让他们面对面。 将麻由拉近身边抱住。爱怜地抚摸怀中她没有一丝抵抗的秀发。然后找出一根茶色的发丝,用手指捏着玩弄。 「校外教学也是,虽然不能住在同一个房间,但还是可以一起玩啊!」 反正也没有其他人会和我一起行动。呼呵哈哈哈。 ……笑不出来。 「都已经住在一起了,可以忍耐一下吗?」 像是安慰婴儿般轻轻拍打着背部。鼻尖嗅着冬季来临后,即使穿着长袖制服也不再发汗的麻由的气味——即使拿来代替焚香也没问题的香气。 「……嗯,那我就忍一下。」 这是任性少女最大限度的让步了。 深深地把脸埋在我的肩头,手在肩胛骨附近环抱。 就这样,暂时无言地相拥。 维持了大概有十分钟。 「……好,那么来扫地吧!」 美化股长的意识开始主张要清理玻璃。正打算把麻由放到地板上—— 「我来。」 「不,很危险,我来就好。」 「没关系!阿道乖乖去睡就好!」 爱干净但是讨厌清扫与整理的麻由大小姐,意气风发地向厨房小跑步而去。途中可能是跌倒了吧,传来手肘敲到墙壁之类的钝响,在那几秒之后又跑了回来。 手上是竹制的长筷与盘子,然后用那副长筷开始捡起碎片。 没有远近感的麻由,即使是捡大的破片也要花很多功夫。 「要不要我帮忙?」 「喵……!」 由于被威吓警告,只好告诉她不可以直接用手捡。 然后,现场大字躺下。 木造的地板坚硬而带着点寒意。 意外地令人平静。 望着被装上便宜电灯泡的天花板,任凭思绪运转。 思考说了谎话的事、 想像和上社奈月小姐邂逅的事、 搜寻所有想得到关于被杀害者的事、 然后像是要把所有思考都赶出去一般,闭上了眼睑。 残留在背后麻由的手温,也被地板所吞噬。 然后是——星期日。 本日豪雨特报。 无话可说的倾盆大雨。 虽然气象预告说过中午会放晴,但是连预报者自己都一副狐疑的样子。 「今天不去也无所谓吧!」 难得在九点半前就起床的麻由看了窗外的景色一眼,这么提案。 「……不,至少旅行前得去一次。」 委婉地拒绝,开始准备出门。 麻由脸上堆着奇妙的表情而伫立。 徒步移动到指定的百货公司需要四十分钟以上的时间,因此十点左右就必须离开大厦。向麻由借了黑色的摺叠伞,往玄关走去。 「啊,等一下。」 正要穿上污渍明显的鞋子时,麻由叫住了我。 然后把握在手中的口红往嘴唇涂去。 把歪着头不解的我丢在一旁,涂完口红后便狠狠地吸住我的脸颊。 啾——地一声,皮肤险些被吸得剥落。 「等一下,好痛啊!」 麻由的嘴唇离开,然后看了一眼刚刚吸过的地方,满足地微笑。 「不可以擦掉喔!」 「……口水也不行?」「不——可——以。」 把我的手拨开,拿小镜子对着我。 比麻由的唇形更加丰厚的吻痕清楚地印在脸颊上。 还附带照出脸颊到下巴尖端一条长长的口水印。 「……我走了。」 「掰——掰——」 被逼在外丢人现眼,我走出了房间。 过了十点四十五分,到达站前的百货公司。马路上的积水已到可以测量水位的高度,踏出去的第一步就让鞋子里的脚尖浸了水。 虽说是百货公司,不过就是沾满了乡下土味的建筑物。如果和大都会里的大厦并列,这栋建筑物看起来就只有被欺负的孩子萎缩在一旁似的高度。 虽是这样的百货公司,但是没想到在它设计用来躲雨的骑楼下居然栖息了一大群人,不分男女老幼地集中在那里。 甩干伞上的水之后将其摺起,穿过自动门。迎面而来的是充满精神的音乐以及与外面天气做出明显区隔的闪耀照明,还有又甜又香的气味。 在入口处用塑胶套把伞套起来,然后站在楼层简介的板子前。环顾周围,找到了香甜气味的发生源。是那种贩卖把小麦或其他淀粉类物质用水和过再用机器搅拌,发酵后再烘培的食物的商店,以三个字简称就是面包店。看来一楼似乎设有食品卖场。 然后,我的视线被面包店里一名奇特的客人给吸引了。 默默地试吃着东西,是一名女性。那副打扮,让人不知她是想引人注目还是想低调行事。 黑白相间大约印有五条左右横纹的长袖衬衫,裙子的设计也相同。衬衫的尺寸非常大,右肩处隐约可见内衣肩带。另外,吸引 人视线的还有接近白色的金发,在后头部以发簪固定了一个时代错误的发髻。 那名女性似乎相当喜欢揉入了菠菜的绿色面包。但绝对不是想要把它放到托盘上去结帐的那种喜欢,而是把试吃用的一口面包不断扫进肚子里的那种喜欢。那股气势,即使一个不小心把商品也塞进嘴巴,大概也没有人敢提出异议吧! 对左顾右盼想要求善心人士挺身而出的店员投以同情,正当我想转移视线的刹那—— 那名女性呼地转向我。 将鼓胀嘴里的东西单方向送往胃部,嘴部完成瘦身。 那人抓起插在伞筒的黄色雨伞,轻晃着手提包脚步轻盈地接近。蓝色的运动鞋因在雨中移动过已不畏惧湿气,踩在地板上没发出一点摩擦声响。 「啊,你好,我是上社奈月。」 在我面前站定,以柔和的笑容点头。似乎已调查过阿道同学的长相。这也当然。 「啊,你好,我是阿道。」 面对身穿类似囚犯衣着的刑警,总之还是先打过招呼。 然后略带无礼地观赏那身打扮。 和我相约的人打扮虽然异常,但是更异常的还是脸蛋。 先不提小鼻子或眼睛小到像一条带有光泽的线等,这种枝微末节的东西。 太年轻了。 年纪怎么看都跟我差不多。是化妆魔术吗?又或者恋日医生其实是留级达人?还是说她其实是利用特殊的波纹呼吸法达成细胞的活性化? 「我的脸上有少了什么吗?」 拨着垂到眼睛的浏海,奈月小姐问道。 「说得也是……少了点艺术性。还有就是,希望可以多一点前卫感吧!」 「真是艺术家式的意见,不愧是脸上被印了超大吻痕也能毫不羞愧地走在路上的人种啊!」 「啊啊,这个吗,这是职业病。」 手指尖端碰了一下脸颊,像是想从奈月小姐的视线下守护这个痕迹。我这个和义理人情完全无缘的三流品为什么没有采取行动消除这个痕迹,即使被这么询问也答不出原因。若硬要举一个理由,大概就是因为所以如此这般吧!骗你的。 「刑警小姐也不遑多让,不只试吃的东西,连货架上的商品也吃免钱的,实在只能认为是误用职权的极致蛮勇行为呢!」 奈月小姐仍然笑着。低着头悲伤似地笑着: 「因为早上非常,非常担心阿道同学愿不愿意来,根本吃不下饭啊!」 「所以才吃面包吗,真是合理呢。」 「哎呀,真是伶牙俐齿。」 喔呵呵呵呵,学着某知名卡通的主妇在节目最后的笑声。好像等一下就要无视于顺序来个剪刀石头布了。 谈话中断,和奈月小姐一起漠视从面包卖场直射过来的怨愤视线,往电扶梯走去。很不好意思地声明在先,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一间百货公司,因此关于前进方向就全权交由脚步充满自信的奈月小姐掌舵。 其间没有特别交谈,来到三楼,一起进入原本约好会合的地点——咖啡厅。以白色为基调的装潢和从窗口望出去的天空很相配,演出一种黑白的世界观。 「真的有咖啡厅呢。」 不自觉地,奈月小姐泄漏自身的无计划性。到底是天然呆还是爱开玩笑,真是难以判断。 把伞插进伞筒之后,往里边的座位走去。我也跟在后面,拉开焦茶色的椅子坐下。 「这样的假日也不坏嘛,比起我同学和无谓地妄自尊大又热血的社长一起为了提炼结晶盐而拼命流汗进行社团活动相比,我这一边可是和美丽的女性约会呢」 怎样,金子,我赢了。啊啊,不过记得他们在拉新生的时候是把可以偷窥更衣室作为号召。若果真如此,那么我和这个虽然漂亮但是年龄可疑的大姊姊约会就很难说是赚到了。 「哎呀呀,对我这么甜言蜜语,恋日会生气喔。」 「医生会生气?」 我的问题与奈月小姐的回答在完成接球游戏前,服务生送来了水和小毛巾。对我脸颊上那个在业务过程中附着的唇形口红印表情微妙地一瞥,但是直到拿出点菜单进行纪录为止都保持了职业笑容,如此高度的职业意识博得了我的好感。 「我要可可,上社小姐呢?」 「啊,不用这么客气,直接使用你脑内的昵称就可以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杰罗尼莫小姐想要点什么呢?」 杰罗尼莫小姐优雅地遮起嘴角: 「猪排咖哩一人份。」 咦?刚刚在面包店里暴食的人格什么时候被替换掉了? 店员维持笑容完成点餐,折回厨房。 「你刚刚说医生怎么了?」 奈月小姐释出含蓄的笑容: 「我说,她会嫉妒。因为那家伙从以前就很中意阿道同学。再说,恋日令人怀念的初恋是高中三年级时,对象是个国中生。」 「听到不是小学生我就安心了。」 「不过厉害的是,当时还有另一个喜欢那孩子的高中生,可说是三角关系吧!那真是愉快的校园生活呢。」 与其说愉快,不如说奇怪。 奈月小姐将水一口气喝干,然后用小毛巾擦拭嘴角。 「阿道同学和我一样都是年轻人。既然如此,能做的事就只有一个了。」 「正是如此。」 三十岁女性的语言有点难以理解,不过还是装作理解的样子附和。 「请问阿道同学的兴趣是?」 「对恋爱的监视摄影机略有兴趣。」 「哎呀,真是个含蓄的人呐。」 奈月小姐高雅地微笑。 「另外再加上深夜游荡吗?」 保持着微笑,奈月小姐以游刃有余的态度发言。比嘴更能泄漏出真实的眼球被低垂的眼睑覆盖着,防止人偷窥。 「毕竟是乡下地方的不良少年。」 随便找了个理由回答。 在那瞬间,就像抓到语病似的,骄傲的食指笔直射向我。 「我有异议!这里不是法庭,所以不需要证据。说谎是不好的喔,阿道同学。」 真是的,这句话该取其狭义还是广义的意义呢? 把还想多沉浸在思考里的我拖出来的,是奈月小姐接下来的言词。 「阿道同学是乡下地方的小混混。」 「……不愧是刑警小姐,真是明察秋毫。」 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我输了。 「那么作为处罚,可以告诉我真正的理由吗?」 变成要真正的理由了吗? 拿起装了水的玻璃杯贴近嘴边,眺望窗外的景色。 不管我说真话或假话,这个人都不可能相信。 毕竟这个人持有的脑浆深信我是杀人嫌疑犯。 她想要的并不是真相的证言,而是出自虚言的举动。 「我知道了,就只对奈月小姐坦白吧!」 「不是杰罗尼莫吗?」 说着,从手提包里取出薄荷烟抽了起来。 几乎令我汗毛直竖的不快味道飘散开来。 「啊,对了,你讨厌薄荷。」 「是的,非常。」 「那就捻熄吧!」仔细地把烟头按熄。 似乎在表示,关于你的任何琐事都已经被看穿了喔!绕了很远一大圈的牵制。 待臭味烟消雾散后,己方也开启了炮火。 「在深夜游荡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要抓住杀人鬼。」 「哎呀呀,阿道同学是正义的伙伴吗?」 「是的,正是如 此。一星期还当五天搬家工人做社会服务呢。」 继续没有意义的反击。不会犯下和这种人认真对话的愚行。 「故事的主角都是要亲自洗刷嫌疑以证明自身的清白。」 虽然并不是主角。 奈月小姐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 「嫌疑?」 「奈月小姐……抱歉,就是杰罗尼莫小姐对我抱持的情感啊!」 奈月小姐的眉间聚拢,即使如此仍维持笑容。除了笑容以外似乎没准备其他类型的表情,要是喜怒哀乐都用笑容来表现,一整年下来不会肌肉抽痛吗? 「你是说……我吗?啊,并不是讨厌你的关系,就先当作是疑惑吧!」 「那还真是多谢。我也是抱持着像迎接零号那般的感慨啊!」 「谢谢你真诚的感慨。不过,要说是疑惑……吗?到底是什么呢……」 含糊了语尾,手掌托腮,她天真地倾首。 要我说的话,会认为她其实在心中自语着「不是疑惑,根本是确信。」 「就先当做是不知道的意思吧!」 重新坐回椅子,把背往后靠。坐在正对面的奈月小姐正用细线般的双眼观察我,因此形成了与她对望的局面。心里叨念着我会不会变成石头啊?继续对望。 「……哎呀,即使是乡下的游手好闲小子,初次见面就这么被『青眼有加』也……」 「啊啊,不好意思。看着浏海的发线,不由得热衷了起来……」 奈月小姐摇头说着没关系——「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起了个头之后: 「我也很清楚你讨厌警察。毕竟八年前就是警察搜索触礁,最后是阿道同学解决了事件。」 胃里有什么正在蠢动。 拿起杯子,将水送入唇中试图镇压暴徒。 八年前啊—— 是打算从那里开始挖掘吧! 「当年打电话报警的是阿道同学没错吧?」 「是这样吗?我只有打错报时电话的记忆。」 奈月小姐对我的说词比雨声还不在意,继续说道: 「阿道同学很勇敢。在满地尸体和伤患中冷静地逃出去报警了。啊,说到这个,当时的证言是说记忆已经混乱所以记不清楚……现在整理清楚了吗?」 「就算想整理,有的记忆扉页也已经消失,要复原是不可能了喔!」 「还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在那里杀了人吗?」 「是的,完全。有没有可能是因深深自责而自尽的凄美理由呢?」 骗你的。我很清楚他们绝不是那种令人钦佩的料。 「这样啊……说得也是呢,硬是想出来也不好呢,御园麻由就是个不好的前例。」 持续着强调悲痛的演技,再次丢出恶质的名词。 不过,只要不对此表现出特别的反应,奈月小姐就不会继续提及麻由。 「话说回来,刚刚提到的杀人犯。」 啪地切回标准的笑容,奈月小姐如此断言: 「犯人是高中生。」 不只学生,而是已经定位在高中生了啊? 「到底是以何种根据如此推断?」 「这个嘛……首先,会锁定为学生是因为固定的时间带。」 「真是了无新意的推论呢。」 「九次事件不论哪一件都是发生在平日的深夜或假日的早晨、午间以及假日的夜晚。而犯案频率最高的时间带是假日过中午左右……很容易了解呢!」 「伪装成学生,但其实是待业中的大哥哥、大姊姊这条线呢?」 撑开细线般的眼睛,肩膀细微振动。人偶般的动作。 「说得也是,这也该列入考量吧!不过犯人果真那么深思熟虑吗?连续几件都伪装成学生,即使警戒变严也不改变模式……如果会考虑到伪装,应该也会考虑连续犯案后的缺点才是。」 「这么说也是。」 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同意哪一件事。 「从尸体损坏的程度来看,犯人有猎奇杀人倾向相当明显。不过也有被害者完全没有遭到肢解,犯人的性格可能很随便吧!」 「这个嘛,我可没办法知道。」 「没有顾虑,不加思考,在生活延长线上杀人的异端者,明显不深思熟虑的犯人当然不会在意时间带,只是配合自己的时间,就像晃去便利商店的路上顺手犯案似的,这种感觉的学生就是我侧写的犯人图像。」 已经不需我的回应,逐渐变成了独奏会。 而且还举便利商店做例子。 这个人一定刨根掘底调查了很多事,抵得上一、两个男性变态跟踪狂呢!能用如此乐天的态度来面对她的人算是很了不起吗? 「你看电视新闻吗?报纸也无所谓。」 对这个改变话题的前兆,我点了头。 「那么,应该也清楚最近两件的详细状况吧!」 「详不详细我不知道,不过大致上晓得。第八个人是自治会的会长,最近的则似乎是正在准备考试的精神耗弱国中生。」 对我的话语微拉长脸,然后空白了数秒。 对因为无言的空白而表现出诧异的我,奈月小姐毫不客气地以目光来回逡巡。 「什么事?」 「你不累吗,一直保持面无表情的样子。」 「我想,要一直维持笑容才是重度劳动。」 尤其是对这几年完全不记得有过笑容的我来说。 回到正题。 「这两名牺牲者令人在意的还是时间带。两人被杀害的时间都被推断在假日的深夜。但是在这之前的七起事件都是发生在平日深夜或假日清晨、午问间,从来没发生在假日深夜。」 名人的一手,四三香车。 甚至出现了棋子打在棋盘上的幻听声响,被紧追不舍的气氛。 「当然,因为推论犯案是在空闲的时候进行所以才看得出变化……也就是说,这两起事件发生的这个月,犯人的生活作息突然改变了吧?」 「即便使用语音上扬的疑问句语尾,还是无法回答。」 失礼了,对面的人在唇角浮起一点薄薄的淡笑说道。 「在这种时期还要适应新的生活环境,犯人还真奇怪。」 仿佛我的名字叫做犯人的说法。 奈月小姐为了编织下一轮文字而让嘴巴暂时休息。似乎是顾虑到店员要送上可可。明明不是自己点的东西,却还是对店员点头致意。 端起白瓷杯子,杯缘就口。 「你很喜欢可可呢。」 目送店员离开后,再度发声。 「是医生告诉你的吗?」 「不,是阿道同学的婶婶。」 从死角飞来意料之外的名字。 「其实我和阿道同学的叔叔、婶婶都认识喔,乡下地方的横向社会联系还真有趣呢!」 「………………」 「常和我说阿道同学的事呢,哀叹说平时都值夜班,而阿道同学却一到假日就外出,老是没什么机会好好碰面。」 「关于这个,我也该好好反省呢……」 正在强制体验被牧丰犬逼入栅栏的心情。 不过,也有一丝熟练操作着诈欺买卖的愉悦。 「还有常常半夜跑出去,讲也讲不听之类的。」 奈月小姐的台词就像便宜的十六片拼图,正一片片组合起来。 拼图显示的图样已经很明白了,只是仔细小心地兜着圈子罢了。 「啊啊,不过最令他们担心的事还是跟女朋友同居吧!御园麻由小姐据说一天到晚和 你黏在一起,真令单身的人羡慕啊!」 最后一片拼图已经拿在手上了。 「非常希望能参考一下麻由小姐的生活习惯。」 然后这是最后一把。 这个人的意图已经很明白,时时刻刻显示着。实在非常令人不快。 干涸的口内,滑动发汗般的舌头加以润湿,开口: 「就算不问,你也知道得很清楚了吧!」 目光朝向窗外,要说是移开视线也可以。雨势变小了。 「说得也是,在咖哩端上来之前结束这个话题吧!」 奈月小姐没有光泽的瞳孔将我锁定在中心点。 就这样,比午餐的优先顺序来得低的话题迎向终点。 「不但是学生,最近行动受限,兴趣是深夜游荡……还有阿道同学是——高中生。」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因为我是犯人,所以是高中生吗? 真是高效率。 「呵呵……」 「嘻嘻,嘻嘻嘻嘻。」 唐突而同时地。 我与奈月小姐按捺着声音,恶心地笑了。 我的笑声长。 奈月小姐的笑声短。 互相笑到脸颊像是要撕裂一般,在邻桌的客人因此退避之后,奈月小姐才止住笑声。 「真是有趣的侦探游戏。」 「是啊,被刺探子虚乌有的东西,差点就供出自己没做过的犯行呐!」 发散心中蓄积的愉快与痛快,肩膀夸张地抖动。 和这个人的对话就像明明只有两个人在玩抽鬼牌,却只有对方的牌不合理地不停减少,这种感觉实在很折磨人。 郁闷,含糊不清,心机交锋,像提味用的隐藏食材一般有味。 令人发笑地有趣。 或许是因为发出了不习惯的笑声,喉咙有点渴了。以稍微过甜的可可润了润喉,把心沉浸在纸上谈兵的余韵中。 是的,这不过是推理游戏罢了。 首先是没有证据。 若是有,今天我就不是私下而是正式被请到警察局里谈话了。然后桌上摆的就不会是可可而是炸猪排便当(注:刻板印象中日本警方讯问时会帮嫌疑犯叫的一千零一种便当)。没错。 看到奈月小姐开始抽动着小小的鼻头,我也集中精神嗅了嗅,发现和店内装潢缺乏和谐性的咖哩味飘了过来。 「吃完饭要不要去庭院散个步?」 配合进入相亲模式的奈月小姐(注:饭后去庭院散步是日本传统的相亲流程),恭敬地答应。 你所谓的庭院是在铁笼吗?心中不识风情地如此答道。 出了咖啡店后,便由聪明(自称)而美丽(可以认同)的大姊姊陪伴着—— 「这里的大福很好吃喔!」 「西式点心在那边。有贩卖好吃的水果果冻的店喔!」 「啊,正在举行红豆大福试吃,去看看吧!」 奈月小姐所谓的庭院是食品卖场。 绕巡一周之后,和、洋不拘地购入点心及冷冻食品,然后—— 「你以前和恋日医生一起住吗?」 手拿着别人招待的车轮饼,并排站在顶楼的铁丝网附近。 发现伞忘在咖啡厅里,不过因为雨已经停了,也懒得回去拿。 「是啊,读大学的时候。我和恋日都上了地方的大学,考虑到生活费和孽缘,所以就两个人一起住了。啊,虽然说是孽,不过那是好的意思喔!」 有那种意思吗? 奈月小姐从吊在手中的提袋里取出第二个车轮饼,塞到嘴里。 垂着眼角,仿佛咬着原寸大的幸福。 「没想到你会在外面和我见面呢,是觉得比起让我和麻由见面,这样还比较好吗?」 两口就吃完一个车轮饼,敷衍地丢出问题。 「呃……这个——如果变成两人争着抢夺我就糟糕了。」 目前只想得到这个老套的理由。 从奈月小姐的性格来判断,本以为她会说让您费心真是万分感谢一类的话,但她什么都没说只盯着我瞧。看来没办法期待不是红色的狐狸和并非来自未来的狸猫之间的各怀鬼胎(注:红色的狐狸来自日本红色包装的「炸油豆腐面」,来自未来的狸猫则是「哆拉a梦」,狐狸与狸猫在日文用来形容夫妻间的诡异和谐)。为了我的目的,就稍微透漏一点真实吧! 「有件事想在两人独处的时间问你。」 「什么事呢?」 「失踪的两兄妹,会被归类在杀人事件里吗?」 试着向警察大姊姊打听。 总觉得像是前往工厂做社会科社会参观的小学生一样,脑中通过一种既视感。 「会怎么归类啊——」奈月小姐歪了歪头。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对嫌疑犯提供资讯吧!我这么想着。不过—— 「老实说,池田兄妹有可能是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 「家庭环境好像很差,夫妻常常吵架到天亮,然后也常迁怒打那两人出气。另外,他们也是离家出走的惯犯,大家都在猜这次大概也是如此吧,只是时间久了点。」 「惯犯……」 这个资讯,强制启动我怠惰的脑浆开始运转。 离家出走。处理范围。路过杀人魔。 离家出走处理规范杀人……这样连在一起如何? 这个先不管,刚才那个。 平息事态的方法。 用最坏的手段导出最好的结果。 藏木于林。如果要隐藏树木的存在或来源,当然是利用森林了。 只要踏出伦理与道德的规范,就能一直线连结到答案。 「都已经过一个月了,他们是否平安也值得商榷。不管是离家出走、被杀或被绑架。」 「真令人担心啊!」 以定型句回覆,脑中则转动着方才想到的方法。责任转嫁,推给他人,非人道,弃卒保帅,人类失格。愈是多角检讨,批判声就益发增大。 然而,这个作法也附属了简单、安心、方便的金字三角评价。 「从阿道同学的立场来看,果然还是会在意吗?」 到底是以什么意思在确认啊?「噎死,拉斯莱特。(yesthat"sright)」 「哎呀?」 和我优秀的英语没有任何因果关系,尖锐的电子音演奏起五年前的流行歌。奈月小姐从酷似在监狱里或许会大为流行的前卫设计,爬满了条纹裙子的口袋里掏出蓝色的摺叠式手机,打开了待机画面。 「已经这么晚了。」 我也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看着液晶显示幕上的电子时钟。从咖啡厅出来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左右,过了十二点半。 「不好意思,待会还有工作。」 奈月小姐一副抱歉的样子。说工作,穿成那样是要在哪里工作呢? 「这样啊,真可惜呢,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能让你这么高兴,我说那句话也算是没白费了。」 「为了避免被误会而遭到逮捕,请注意路上护送犯人的车辆。」 这是我所能做最大限度的忠告了。奈月小姐回以笑容,嗯,气氛不错。 「可以告诉我阿道同学的手机号码吗?」 我爽快地承诺了十一码的数字排列。 「好,也请收下我的号码……如果要自首,可以先打电话给我忏悔喔,随时等你。」 以优雅的姿势一礼,飒爽地离去。 然而,就像坐了回转椅子般转了一圈,又以同样的步调回到还停留在原地的我身旁。 「先说明,这是我的个人行为。」 「咦?」 瞬间被用力拉到怀里,头被整个抱住,膝盖自然地弯曲。 脸被埋在称不上丰满而有弹性的胸部里。 毫无事前的准备动作,无预警的熟练体术,我动弹不得。 「嗯——味道真好闻……」 「……那个,对杀人犯做这种事好吗?」 「这是为了确保嫌疑犯。」 打从心底传达出愉悦的声音。 鸡皮浮出疙瘩。 违反了身体的拒绝意志,手环过奈月小姐的背部。小心翼翼地不让吃到一半的车轮饼碎屑沾到她的衣服。 「……哎呀?」 「啊,这是为了避免您被人从背后捅一刀……」 对我语无伦次的理由,她应了声:「真是多谢了。」 轻轻抱住的奈月小姐的背部骨感鲜明,实在很难令人联想到这是一小时内吃了面包、猪排咖哩、水果果冻、红豆大福、虾子煎饼、乌骨鸡蛋布丁、松前渍和车轮饼的人。 指尖插入头发,一边梳着,轻轻搔着头皮。鸡皮疙瘩仿佛要从皮肤表层飞奔而出。 「……那个,请问要确保到什么时候?」 「正在调查。而且阿道同学也没有放开我的意思。」 「这个是,因为,那个……」 呵呵,奈月小姐轻笑出声: 「真令人怀念啊!」 「啊?」 奈月小姐的手自我的头部离开,从我的双臂中滑出来,拉开一步的距离。 斜眼看着隐藏不住动摇的我,奈月小姐把手掩在嘴上,恶作剧似地晃动肩膀。 「你啊,是会受女孩子喜欢的类型呢!」 说完这句台词,奈月小姐便以轻快的脚步——这次终于离开了顶楼。 「………………唔——」 沉吟着端正姿势,转向铁丝网,暂时往下眺望了一下绿色的景色。 过了一分钟左右,脸才后知后觉地红了。 以食指搔着脖子。 是什么?被装了窃听器吗?还是讯号发射器?还是身体检查? 总之,回去以后先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好好泡个澡吧! 嗯,很好,就这么办。 隐藏害羞的行动可以结束了。 把剩下的车轮饼放进嘴里,转身。 麻由站在那里。 我的一切,都像停止了一般。 黑色的伞、黑色的毛衣、黑色的裙子、黑色的厚底靴、黑色的帽子、黑发。 非常惹人注目的打扮,再配上苍白的肌肤。 御园麻由站在那里。 我和麻由其中一方开始走近对方,把距离缩短到三十公分左右。 我和麻由其中一方开了口,说了话。 骗子,其中一方这么说。 没错,我是骗子。 开关已经打开。 强硬地逆向运转。 「你跟踪我吗?」 有什么回覆了。这是我的话语。 麻由无言地举起手,不是手掌而是紧握的拳。应该是想揍我吧,动作缓慢到让我能理解这件事的程度。大概是认为我不会想躲吧!将口中的东西不经咀嚼便吞下肚。 「小麻是骗子呢。」 被揍了。紧握的拳从我的脸颊打到前齿,破皮了。 御园麻由的手上又增加了一个伤口。 「侦探游戏好玩吗?」 又被揍了。盖得深深的帽子下隐约可见的瞳孔宛如石头。 麻由紧握的拳头上有红色的血以及红色的口红。不可以擦掉——藉由描绘上并如此命令的作者本人的手被消去。 「那是,什么。」 「不可以称呼长辈什么喔。」 太阳穴被雨伞殴打了。 不是的,小麻,那个人是想揭发你的罪行的人喔。 所以不是外遇什么的,不是那种关系。 「为什么笑。」 别对人类问这种问题啦!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明明都不笑的。」 「……………………」 啊啊,原来如此。 是在嫉妒吗? 没错,嫉妒。我所厌恶的情感。 真怀念啊—— 啊哈哈哈哈哈。 试着笑了。 被揍了。 抱住她。 像是要推开我似的,麻由压住我的双手拉开距离。 「有那个女人的臭味。」 你闻过上社奈月的味道吗? 啊啊,说不定有。 「这样的才不是阿道。」 「这样啊……」 只因为这样。 我就变成不是阿道了吗? 不温柔就不是阿道。 没有一直陪在小麻身边就不是阿道。 和其他人亲昵地接触就不是阿道。 如果不是阿道,那我也不是我了吗? 「原来如此。」 环视周围。 铁丝网。 铁丝网啊—— 真低呢。 一定是因为没有前例,所以没有准备这方面的应对之策。 转头看着麻由。 「这是为了你喔!因为很x你所以不得不做的喔!」 骗你的。 骗你地遍拟的片旎得qu04su32k7ㄆーンㄢヽㄋーvqu04su32k7xxx遍你片拟片旎删除。 删除删除删除。 空白键,变换,变换,变换,变换。 有了。有了了有了了有了了有了了了了了有了。 骗你的。 「笨蛋。」 没错。 「大骗子。」 没错。 「去死吧!」 没错。 「咦?」 单手单脚勾在铁丝网上,以此为轴心一跳,捉住铁丝网最上端攀爬上去。把脚勾上最上面之后,世界就放弃了安定性。也不以手支撑了,回过头。 挚x的、 挚x的、 挚x的、 挚x的、 挚x的、 挚x的小麻无法理解地瞪大双眼。 你觉得会变成怎样? 马上就会知道了,所以小麻什么都不用想喔。 只要目击这一切就行了。 请目击这一切,然后幸福地活下去。 我会祈祷你无病无灾,安享天年,以及好好地走。 再见了。 「掰掰。」 不知道谁说出这一句话之前,我跳越了分界线。这是人生中最没有枷锁的时间之开始。 头朝下掉落。 头部充着血。 听着空气的声音。 还有—— 啊,忘了绑绳子。 我死了。 第十人「路过杀人事件」 本回因为犯人的个人原因暂停一次—— 作者|入间人间 插画|左 译者|umi 扫图|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转自轻之国度 第四章 崩坏 「出去这里以后要干什么呢?」 没有回应。 「我想要好好洗个澡。」 没有回应。 「不过,爸爸他们的事怎么办?」 没有回应。 「已经睡了吗?」 没有回应。 「晚安。」 还是没有回应。 闭上眼睛的期间,思考比平常还要活络地在脑细胞间巡礼。 在这其中,想到了这种事。 有人说,人死的时候两腿一伸就去了。 有人说,人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苟且偷生。 不管怎么客观公正地判断,都只能得出唯有死亡才是高洁正确又有节操。 而污秽又满是错误,退场得不干不脆的我,眼睑和往常一般睁开了。 去世的双亲并排在我的眼前。 ……不,这不是骗你的。 「好久不见……」 犹疑一下是否该说早安,如此打了招呼。双亲的全身突然像「karateka」(注:某个早期的电玩游戏)一样,机械性地曲折身子点头。到这里,我的视觉终于和脑袋连结,理解了。 也就是—— 「我正在做梦。」 「吹牛。」 「正确答案。」 新闻剪报被从视野中拿走,取而代之出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和恋日医生。今天戴着银边的眼镜。医生和报纸,还真是一点都不相配。 「还真是差劲的兴趣。」 「对自杀未遂的笨蛋来说,这种程度的恶作剧还在容许范围内。」 冷淡的说法却伴随着愤怒。对这种从没体验过的态度,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对应。总之,继续躺着说话应该是没礼貌的,于是试着坐起来。 可能因为睡太久的关系,身体僵硬,尤其是背后特别痛,不过要弯起上半身还不成问题。没有必要确认周围环境,光凭消毒水的气味就知道这里是医院。那股刺激鼻腔的味道倒不至于特别讨厌,因为早在第一次进医院前就体验过更丑恶的臭味了。 从窗户照射进来的日光烧灼着眼球。观察身子一圈,没看到输血用的管子或包成圈的绷带,也没有什么特别痛的地方。双手俱在,指尖完好,脚趾也都还在。感觉头部有些缺乏血液,其他则和平常刚起床的感觉没什么两样。该不会是被动了什么改造手术吧?向医生如此询问。话说回来,为什么医生会在这里呢?真是充满谜团啊! 「……你没有死,对吧?」 「你连我都想说是死了吗?」 声音带刺。对听的一方来说不太舒服,但也没想到对应办法,就和平常一样接了下去。 「因为是我在看的死后世界,所以周围的人也应该是死……所以,没死啊……」 又没死成吗? 「该不会真的是做梦?」 「你现在很明显不是掉在梦里而是掉到现实世界了。从百货公司的顶楼跳下,在空中翻了一圈水平下降,撞破避雨用的屋檐,翻白眼喷白沫倒地不起。还好屋顶是斜的,连外伤也没有。」 「……哇——喔!」 对自己待在医院一事感到羞愧。 「身体觉得怎样?」 把头发往上拨,社交辞令似地问道。回答——非常好,只是觉得床有点小——医生先是点点头,然后一把抓住我的胸口。 「你到底在想什么?」 看起来不像是可以说——无聊事占了九成——的气氛。在脑中搜寻能镇住场面的话语。 「呃——该怎么说呢?」 「可以揍你吗?」 充血的双眼目不转睛。我歪着头摇了摇。 「这是怎样?」 「就我个人来说被揍是应该的,只是因为已经被麻由揍过,实在不想让嘴巴再裂开。」 罗罗嗦嗦吐着藉口时,脸颊被打了。 一个巴掌。 痛死我了。 抓着胸口的手把身体向她拉近,我的头像人偶一样僵硬地摇着。 然后医生哭了。 「啊?」 为什么? 脸颊被打到发麻的是我耶。 难道我的脸颊上长了刺? 带着黏稠感的汗冒出。不快也不可解。虽然哭泣着,但是脸并没有转开,泪也不擦。是在等什么吗?还是在窥伺着什么?沉默带来了痛苦。 「你在哭……喔?」 这个欠缺人性的台词,已经是我竭尽全力的成果了。 以为会招来反覆几个巴掌,为了至少不要露出太多丑态而做好准备。 但是,医生的反应不是如此。 表情变得接近自嘲,放松了压住我的力道。 「我在哭?」「没有。」 情急之下挤出的谎话被无视。医生的手指划过脸颊,攫取象征感情的液体,像是要确认似地送入口中舔了一下。 医生的喉咙传出一阵声响,但是表情离笑容还差得远。 「果然,不及格。」 「不及格?」 抓住我的手就这样往前推。来不及采取防御,就这么斜倒在床上。因为即使立刻取回正常姿势也追不上事态的发展,所以干脆就等等看谁会先采取动作。可能是血液集中的关系,额头觉得有点重,脸颊也痒痒的。 等待医生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怎么被臭骂一顿呢?为了避免狼狈,这次连心都做好准备。像是猫头鹰一类的鸟从窗外免费送来叫声,抚平了意识表层的龟裂。 准备已经万全。 但是却迟迟等不到下文。 三百、六百地持续读秒,抓了抓脸颊,又把手放在额头上,怀疑着医生该不会已经离开了?不过将身体拉起的手省去了睁开眼睛确认的工夫。 因此即使非我所愿,还是起了个话头: 「我睡了多久?」 「整整两天。因为身体没有什么异常,所以医生判断可能是心理的问题。」 立刻被回答了。或者该说,医生也在等我的问题。 「这期间有发生杀人事件吗?」 「你问我社会上发生的事,我也答不出来。」 说得也是。 「屋顶的修理费用呢?」 「御园付了。毕竟那孩子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那么,麻由呢?」 对我最想知道的答案,发生了若干的时间差。 「现在大概在睡觉吧!」 淡然的回答,和预测丝毫不差。 「麻由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吧?」 把眼球转到极限才看得到,一个严肃的颔首。 果然如此,可以理解。 「反正她大部分的感情都坏死了,只剩下坏脾气的嫉妒,算是留在最底限的人性吧!」 不过是我跳楼这种程度,是无法让她取回罪恶感的。 大概,就算死了也一样。 「你没对御园生气吗?」 「我不强求不存在的东西。」 麻由如果还存有一丝悲伤的情感,早就在过去那个时候自杀了。 所以,这样就好。 最坏中的最好。 「而且也忘了生气的方法……因为心已经枯死了。」 和精神科医师讨论心的问题,真是班门弄斧。 「没死喔,只是睡着罢了。」 如预期地立刻被否定。 这是医生从以前到现在不变的主张—— 心死就等于人死了。不管怎么歪曲,只要有心就是生物。这是生物之所以为生物的定义,我如此 深信。 听过好几次的论调。然后,也反驳了好几次。 「如果没有醒来的可能性,那跟死了还不是一样。」 只要一开始这种对话,医生就会以看到无聊人士般的目光对向我。那已经远离了主治医生观察病人的眼神,而是以目光体现面对愚者难以忍受的心情。 「讨厌身为人,放弃自觉的家伙才会这么说。如果没有可能性,自己创造不就好了。」 准备要吵架的常用句型。这样的问答其实双方都听腻了,因此最近都是选在刚要开始就切断话题,双方暗中达成一种默契不继续这个话题。这次也不例外,从这里开始改变话题。 喉咙像黏了沙子般干涸。但是也没力气驱动嘴巴以外的身体,连思考的残骸都唾弃了。 「你这样跷掉工作,没关系吗?」 「谁有办法大白天就开始工作啊?」 这种人居然也能以一名社会人的身分谋生,该说是日本的度量太大还是太随便了呢? 「该说我辞职了。」「啥?」 身体被发出的言词给打捞上来。遵循脊髓的指示弹跳起身看向医生。她正蹲坐在椅子上,观察着自己的脚趾。 「等……呃,为什么?」 「因为不适合我。」 就算是现在要辞掉打工的年轻人也会摆出一脸慎重的模样,这个随便的态度也太超过了吧! 泪已干掉的脸颊发挥原本的角色,冷笑似地歪了歪: 「你以为医生是我的天职,除此之外的我都不能做吗?以你来说还挺死心眼的嘛!」 「不,因为医生要是辞职在社会上就不再是医生,但对我来说却还是医生,还真复杂啊!」 「原来如此,复杂啊!」医生苦笑,在椅子上伸长了脚,把脚踝放在我的床上架起桥梁。 「工作的时候觉得一天是八小时,现在却有锵锵好二十四小时可活,真赞,辞职真好。」 「你确定没把「锵锵好」和「抢锅」(注:相扑锅,相扑力士常吃的料理,因读音也有人称为抢锅)弄错吗?」 「哼,你是想说身为一名社会的成员,有工作才算是一个正当人应有的形象吧!一副不受社会规范管制的样子,其实骨子里还是个乖小孩嘛!」 年纪差了一轮的妙龄女性嘟起嘴,孩子气地表现不满。耍赖似地用脚踝咚咚咚敲打着床,有时也会不经意地敲到我的小腿。还真想告诉她——你麻由化地满严重的。 「反正也有安排好接任的医生,不用担心定期回诊的问题啦!」 自以为是乐团的鼓手,以脚踝敲打节奏演奏出独有的韵律。 我只能回以「喔……」 「真是没精神的回应啊!」 「我想我大概不会去……啊!」 突然后悔,自己这时要是说谎就好了。 坏心肠的「前」女医师没放过我的失言。目光闪亮,变身成爱欺负人的小孩。 「什么什么,你的意思是我比较好吗?哎呀——真开心——」 不要装可爱。 「这又不代表诊疗有发生效果。」 「喔——这样啊,我多少也算达成了身为一名医生的存在意义呢!」 噫嘻嘻,和自身年龄不符地笑着。高兴地手舞足蹈,啪嗒啪嗒地拍打双腿,在医院制造破坏规定的噪音。想要提醒她别给同房的人制造困扰,才发现房间里除了我们之外空无一人。 「喔喔——这正是所谓的青春剧场啊!辞职后才发现当医生也有好处呢!」 到底是想让我觉得丢脸才这样说还是认真的?不过反过来看,医生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她认为当医生的时候没有好事。 这对她来说是心理已有所准备的事实,还是…… 「………………」 好奇心促使心脏跳动不已。以不探人隐私的理性勉强压制。 「为什么会当医生呢?」 「喔,想蒙混话题吗?」 「不是啦——」 「真的想听?这可不是什么连续剧也不是什么纪录片喔!」 「我对历史考证还不算讨厌。」 脚踝的升降停了下来,医生直视我的脸。然后「唔」地停了一拍,开始叙述: 「我们家代代都出医生,所以志愿也很自然地决定了。这个原理就跟打败魔王的勇者的小孩会被期待为救世的勇者一样。然后就想——只有精神科医师还没人当过,所以我要是当上,那不就是全阶级称霸了吗?身为人类,这是很自然的想法吧!」 请你不要追加要成为人的障碍。 「其实是怎样都好啦!也没有意思把梦想或将来寄托在工作上,反正再怎么努力也不会留下什么。世界就不用讲,就连对日本的一个超小村落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我能做的顶多就是留下子孙,不过我连那个也无法达成。」 你不结婚吗——的问句被我硬是吞下。 「也就是说我没有生存的意义。这是从客观论点来看的。虽有人说人生是属于自己的,不过我不是很喜欢那种论调。我认为比起认同,被认同更有价值。人是活在人群中……唉,虽然有点离题,反正我就是抱着不管做什么工作都没差的想法而成为精神科医师的坂下恋日医生。」 既不可喜,也不可贺。 ……这样真的好吗?又还不到结束的时候。 医生凝视着打了我的右手,重复着手指的开阖。 「明明是随随便便的动机,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出手了,居然打了病人一巴掌。我啊,虽然是恬不知耻的家伙,不过还没有孤高到可以继续丢脸下去,所以我不干了。」 说完,将背脊往椅背靠去施以重心,仰望天花板。 没有要求观众的回响,而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说,治疗到底是什么?」 感情成分稀薄的声音振动着耳膜。 「……抱歉,刚才一瞬间好像出现了既视感。」 「因为我之前问过你。当时得到了非常绝妙而老套的四十分答案。」 咦,在我心中的日记可是记载着得到了一百分喔! 医生把双手在后头部交叉,伸了个懒腰后开口: 「身体的治疗和心的治疗。要问哪个比较难我不知道,不过哪个比较暧昧却是一目了然。也就是,心的治疗到底是什么?是让喜怒哀乐正常化?正常该如何定义?还是说把心回复到过去的状态?依什么比例分配?提供援手然后让它自主发展?即使不知道本人是否有那个意愿?」 连珠炮的质问向天花板丢出。应该不是对我发问吧?旁观一阵子之后,脚踵连同脚踝落下。连让我述说意见的机会都不给就继续发言: 「在我那边住院的也有很正经的家伙喔!或者该说大部分都很正常。有点没精神的,或病态地寻求规则的。要说的话,社会上到处都是这种人,然而这个世界仅仅如此就将他们视为异端。也有人是遭到疏远,讨厌这种情况而自主入院……而在那之中大概有一成左右,是那种完全进行着电波收信送信的人,或者是把意识建筑在妄想世界里的人,像御园家的小麻由就是。」 我有兴趣的名词被列举出来了。理所当然上钩的我看向医生,但是对方却忙着数天花板上的格子,视线没有交集。 「那孩子感受幸福的背景是不幸。但是不论周围多么不幸,只要焦距对准幸福就是幸福。而不管她看起来多么幸福,其背景都只有不幸。不过这也牵涉到刚才讲的主、客观问题。从我的观点看来,御园麻由几乎是不幸的聚合体,但对她本人来说,只要阿道在身边就是幸福圆满,只要有阿道就happy。 哎呀,还真容易满足啊!」 「……的确是很容易。」 像这种程度的话不用特别否定,随口应了一句。不过我真的这么认为吗? 「就算御园再次入院,从被改写的记忆与不正常的精神中重新振作,也只是取回不幸的过去罢了。而要求别人去面对、不可以逃避,要重新找回幸福什么的,是身处上位往下看的人才会说的话。受不了过程而自杀的家伙也不在少数,说什么不可以逃避真实,不过是傲慢地逼迫他人罢了,我才不认同那种事呢!」 微怒的声音述说着意志。 身处病患侧的我想到麻由的事,心中便生不出一点否定的声音。 医生缓缓低头,这次把视线的焦点对准了自己的脚尖。 「我们医院里有那种会对镜中的自己说话一整天的人,也有自认为拥有预知能力的妄想症患者,不过我和他们比起来到底谁比较幸福也很难说。具体性质的幸福是什么我不知道,不过他们或许知道,也或许正在体验。虽不是为他人所认定的幸福,但也不是会被轻易夺走的幸福。而且,他们就算治好了也不见得就能得到幸福,还可能因为是经历过这种状态的人,周围给的评价不管怎样就是会比较低……诸如此类的。我以前一直在烦恼。」 苦恼被用过去式表现。 不过那也不代表已经圆满解决。 「我不断烦恼着,但是如果找不到答案,我就会逃避。因为我很懦弱。老实说,再这样持续下去,我担心连自己的心都会出毛病。自己所坚信的,长久以来作为行动准则的真实好像就要被涂抹成别的样子,好恐怖。说不适合所以辞职不过是藉口,其实真正的原因可能是这个吧!」 就是这种理由。 语毕,总算正眼瞧了我。 晴天般的眼神令人目眩。和奈月小姐恰好成为一种对比,瞳孔充满了光彩。 那个眼神和我过去入院时看到人们的眼神酷似。 和统合失调症候群患者的眼神,类似。 下意识地在心底某处评比着他们和她的眼神。 因干燥而龟裂的嘴唇缓缓蠕动: 「你。」 有意识地划下一个句点。 「你,和御园麻由在一起,幸福吗?」 视野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沙哑的声音这么说道。 「是的。」 我现在,正在说谎吗? 医生什么也没说。没有评定为吹牛,也没有评为正确答案。 像是要无视我一般把脸转开。 那代表,即使我真的身处于真实幸福的顶点—— 她也不会予以承认——的意思吗? 「好啦,那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脚踝像是察觉要离开似地往上提起。 然后以踏下的脚作为轴心往前一滚,滚进了床上。 脑浆里写满问号。 然后在吐出那些问号前,医生的额头往我的头上一撞,我从床上翻滚摔下。就连「咚」、「呜哇啊!」这种优雅表现都没有出场的余地。 从床上滚到地上,垂直距离不到一公尺,却比从顶楼跳下时还要痛。 滚到地上的时候顺便捡起医生掉到地上的眼镜,起身。 病患用的病床,被一个健康无比的「前」社会人以大字占据。 「……我说啊……」 可不可以把目的地定在更远的地方?连要说完这句话的气力也萎缩了。 医生嘴里说「有什么关系」地耍赖。 「没受伤、没生病、健康至极的家伙,没必要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城市的人(包括我在内)都无法实践自我反省这个行为。 涌不起如此大吼的气概,只能叹口气当作答应,把刚刚撞到地板痛得半死的屁股挪到医生刚刚坐的铁椅上。随意把右手的眼镜挂上,眼球产生一阵钝痛。 「反正回去也没事可作。」 「人力银行在向你招手喔。」 「那是啥?寝太郎可是睡三年,勤奋工作了六年喔(注:日本民间故事。不工作老是睡觉的懒人寝太郎,清醒后为村庄解决旱灾还完成灌溉工程。原意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都已经努力了六年,休息个十二年也不为过吧,有错吗?」 「不论举例或算法都错了。」 严肃的气氛一扫而空,把垂在额前的头发往上拨。虽然很想让医生的话和我的答案在脑中交错出些什么,但目前也只能保留。 或许是因为在不适合我这种小丑的状态下呼吸,肩膀僵硬。为了放松而转了转肩头,看向医生,发现她已经半踩进梦的棺材里。真担心她是不是真的开始麻由化了。 似乎是感应到了视线,揉了揉眼角,慢慢打了个呵欠。 「说不定啊,你的叔叔、婶婶正气得半死,加油喔。」 「啊——…………对喔,应该很生气吧!啊啊,头好痛——」 「那就不妙了,开个一半温柔的处方签(注:日本知名头痛药的广告词」给你如何,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受到世界第一幸福般傻笑的影响,头真的开始痛起来了。 「……医生到底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你难道不知道探病这个词汇以及行为吗?」 医生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那个理直气壮的说法与台词虽然走的是感动路线,不过横躺在病人的床上打呵欠进行的探病我倒是没听过。 「喔,对了。奈月说她之后也会来。」 「呜恶。」 露骨地表现出厌恶。 医生以一目了然的愉快表情露出笑容。 在那之后医生开始发出真正的鼻息(给我滚啦),于是我开始一个人的思考。 正因为还活着,所以能够。 「唉,好像错过了某种时机。」 这也算是某种约定成俗。 那么。 「骗你的。」 我,还活着。 翌日,接受了简单的检查,又被强制参加叔叔、婶婶主办的包含诅咒的说教视听大会之后,和护着右脚的麻由再会了。听说是前几天从百货公司顶楼要下楼梯的时候,大大地踏错段差而扭伤了。听了之后,把觉得又抱歉又无所谓的混沌心情内化,离开了医院。 人行道堆满了黄色的枯叶,和麻由开始同居时的闷热暑气已被沁凉如水的空气所取代。刚察觉夜晚医院的寒冷时,也多少受到了一点惊吓。 今年冗长的残暑也终于退场。这也可说是即将被关到笼子里的我,到成年为止最后一个在外面度过的夏季。虽然没有什么好留念惋惜的,不过却有点后悔,至少该好好深呼吸一口才对。 好了,沉浸在感伤之中就到此为止,回到原来的我吧! 「你不觉得很过分吗?」 「是呀。」 麻由的每一句抱怨都没有听进去,只是随意应和。 「那个大骗子,居然一看到我的脸就突然打人耶。我想要打回去的时候立刻就逃掉了。不过我从以前就觉得那个大骗子头脑一定有问题啦!阿道也尽量不要去跟她碰面比较好喔!」 「哦——……会不会是小麻做了什么惹人家生气的事呢?还是说态度不好之类的。」 「才没有」地回了一声,被完全否认。 「这样啊,那就不是小麻的错了。」 比落叶还单薄的随口同意。即使如此,麻由仍高兴而沉静地展开笑容。 虽然本来就没有这个预定,不过我还是不要有孩子比较好。不然一定会因为娇宠过度而给世上带来一个任性 无比的笨蛋小孩,我对此深有觉悟。 「话说回来,你没去校外教学呢。」 不想再让麻由说关于医生的事,改变了话题。班上的同学现在应该在熊本或长崎的休息站玩得很开心吧,麻由没有参加他们,而是出现在这里。说不上是为了谁或基于什么定律,只是如果我没因为勇于尝试不绑绳子的高空弹跳而退出旅行,麻由应该就会参加吧! 「因为阿道没去啊!」 那还用说?昭然若揭的含意夹藏在言语中。 ……还算是,被需要着。 那么,现在就算了。 医生会生气吧? 「所以,下次想要两个人一起去旅行。」 「嗯,下次吧!」 明知道不可能有机会,却摆出平静的表情和她做出约定。 没有丝毫趣味性的虚言。 虽然故事本就是以谎言彩绘充满现实气味的每一天。 脚踩着落叶前行。 一边吐着谎言,继续活下去。 回到麻由家。 进入起居室。 话说回来,那两个孩子还好吗?应该还没有变成人干吧? 「小麻,可以麻烦你做饭吗?」 「嗯,好啊——」 打发麻由去厨房,快步走向和室拉开纸门。 或许是因为离开三天适应力变弱了,一阵呛鼻的恶臭扑面而来。 「啊……」 靠在一起的少年少女,同时抬起两对,合计四只,充满无瑕光芒的眼睛往我看来。 那仿佛看到救星的眼神压得我动弹不得。 抓住纸门勉强支撑身体,为了抵抗回避那眼神的冲动,我故作开朗大声说道: 「哎呀——这次还不只是玩到早上才回来而是住在外面,被太太……」「你回来了!」 比我打开纸门的力道更强劲的欢迎词。 系在脚上的锁链被拉到极限,两人紧紧挨在我的脚旁。 「呐,怎么了吗?为什么都不再来这个房间了?」 杏子抓住我的脚踝,好像只要再逼一下眼泪就会掉下来似的,泪腺濒临决堤。别……别这样。喔唷喔唷,因为实在跟本人性格不符,还是别再妄想了。 「嗯——不是不再来这个房间,而是不在这里。」 怎样,过得还好吗?我出声安慰两人,直接往地上一坐。而当我的臀部一接触到地上的榻榻米,两人就飞扑而上。一瞬间,意识消失了。 太大意了?就这样把脖子……警戒着这些事的时候,已经注定要被批评做人失败了。 不过是被小孩子抱住罢了。 从正面堂堂地,两人满是污垢的脸颊磨蹭着我的胸口。 「…………………………」 由于不想破坏这个场面,所以忍住不说。 那真是非常令人不快的臭味。 就像水沟里泛滥出纳豆一样,绝望性的恶臭。 不过,藏不住鸡皮疙瘩。 「做……做……做……做什么啊,你们!我就算拿来当食物也不好吃啊!」 「因……因为人家还以为你就这样走了啊……」 杏子略带害羞地回答。一瞬间误以为自己多了个健全的妹妹。 浩太则仰视着我: 「你去哪了啊?」 别像个新婚妻子似地问这种问题啦! 把吼叫压制在心底。 「这个之后再说……」 实行一次深呼吸,吸进无法令人喜爱的空气,污染了肺。 好。 「有吃到饭吗?」 「是的,有吃到正常好吃的饭。」 「还说啊,是因为不希望阿道生气所以才怎样怎样的,一直碎碎念。」 杏子模仿的声音很像。不愧是精神年龄相近,波长或许也很合。 不过,我有对谁发过脾气吗,有吗? 虽然没什么体贴、温情一类的,不过相对于这些的负面感情也都冻结了。不论愤怒或嫉妒这些感情都已经与我无缘。 如果说正常人是工艺品,那么也不必讨厌被归类到塑胶制品类的自己。 ……只是有点不上不下就是了。 「那个,阿道是……」 「嗯,就是在说我。」 杏子也不好意思指着我叫这家伙,看她一脸为难的样子,就帮了她一把。 表情软化了的杏子点点头:「这样啊,你的名字里有『道』啊」,表示了解。 「嗯,阿道……阿道。」 看着在舌尖上反覆吟味般念着阿道的杏子,再次深呼吸。 「总之,心头上的大石头可说消失了一个。」 剩下的,还有一个。 那是为了把这件感受不到紧张感的绑架事件做个了结的手段。 也就是想办法「处理」这两个孩子,让事件「了结」,然后让麻由成为普通的女高中生。 顺便为睡昏头的脑袋做复健,认真思考。 烦恼。 充斥碎片的思考,几乎要目击到幻觉般驱使着头脑。 脑细胞像是要被煮沸似的,热能集中在额头的中心部。 在那之中,我回想起当时在百货公司顶楼作出结论的解决方法。 离家出走、杀人,以及绑架。 抓住以自由落体方式落下时闪过脑海的提示将之反刍,然后看着两人。 「……………………」 「那个,大哥哥?你的眉毛中间堆了好多皱纹耶。」 把人当作物品利用的,大概就是最上级的非人哉了吧!我想着。 那么,为了某个非常重要的人而把旁人当成道具利用,果真那么不可饶恕吗? 我为了自己,把麻由放在最优先顺位。 ……因此,我决定要「使用」这些孩子。 解放眉头与肩膀,吐出一口又大、又长、又浊的气。 于是,空空如也的体内就只剩下向后看的决心。 就失去吧! 为了失去而努力。 为了绑架犯与被绑架的人与杀人的人与被杀的人以及将要去杀的人。 事前准备的「前」 出院第二天,活用有薪休假的身分,一早就外出去采买需要的东西。结果沦落到必须进行攀墙躲避监视者的人工障碍运动竞技,又称之为忍者游戏,最后拖着对自己发出强烈要求睡回笼觉讯号的身体回到大厦。 房间里没有声音。麻由就不用说了,浩太他们也因为和我玩到深夜,现在还在睡梦中。 打开电视后横倒在沙发上,恍惚中,我的意识也陷落了。 在少见的梦境中与谜样的婆婆对话而醒悟自身的幸福,不过中午醒来就忘了。 这一天,就这么以只活动半天的理想假日过去了。 明天就要正式上场,今天这样就好了。 再隔一天,可能是前日睡眠过多的缘故,起床的时候头痛欲裂。 今天可是今年最忙的一天,身体却倦怠无力。 「……——应该还好吧!」 只要心理没有疲惫就好。不是腐烂的尸体,只要成为泥人偶就行了。 太过简单,比起反胃还更想流泪。 所以(虽然完全没有因果关系),今天重新开始的学校课业,就决定休息。 起床后,在麻由继续贪求着睡眠的寝室里物色着。书桌的抽屉、衣橱里的纸箱,全都成为搜索对象。这是麻烦到想全权委托给志愿是成为侦探的某女性的工作。 在那之后又找了一小时左右,总算找到了 想要的物品——脚链的钥匙。它被放在玄关鞋箱里的理由,业余人士不可能推理得出来,因此就不管了。 为了确定钥匙的真伪而前往浩太他们的房间。两人都已醒来,正看着沾满手垢,跟人借来的漫画。因为我进入房间,两人都暂时停了下来跟我打招呼。 「早安,大哥哥。」 「……嗯。」 即使被这么称呼也产生不了任何感慨。 在两人面前屈身,把钥匙插进装饰在浩太脚上,手铐型脚链的锁孔。轻易地就插进洞里,一转。机械作动了一声,双脚便从脚链得到了解放。 其实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任何要素能滞留被绑架者留在这个房间了。 「呃……那个,大哥哥?」 「现在还不行,不过晚上会帮你们打开。」 重新上锁,不看两人的脸也不去听两人的声音,走出和室。 来到拉上窗帘的寝室,落坐在地板而不是床上,等待麻由醒来。 同一天晚上九点,我和麻由相邻躺在床上。 麻由很稀奇地还保持着意识,即使双方都已经累瘫了。 反正手闲着也是闲着,便将手指插进麻由的头发里,把耳朵理出来暴露在脸庞两旁。哇,居然还微微振动了一下。 麻由还穿着睡衣,等一下洗澡后就会换上另一件睡衣吧! 睁着由于异常而得以保持的无瑕眼瞳,麻由望着我问道: 「阿道喜欢年纪大的吗?」 「那是当然的啦!」你该不会希望我闪亮着白牙举起大拇指,爽朗地如此回应吧? 「阿道和那个大骗子那么好,居然能和那种头脑有病的人处得那么好,小麻也只能推论出那是因为阿道喜欢年纪大的。」 如果医生听到这番话,即使曾立下不杀的誓言大概也会立即将其打破吧! 「我是喜欢漂亮的大姊姊啦,不过要说是喜欢熟女就有点……」 「好想赶快变老喔——」 医生要是听到,大概会在丑时三刻于神社后徘徊,说出内心深藏的愿望吧! 「我为什么会跟阿道同年呢——为什么会这么年轻呢——为什么是麻由呢——我为什么是我呢——?我是……我嗯嗯,嗯嗯——?」 吟唱童谣般地重复着哲学性的问题,麻由突然蹙起眉头。眼睛往左移动,就像是要窥伺自我内面般恍惚了眼神。那是危险的,眯得细细的眼神,但似乎又和因为问题过于困难而发生运算错误的状况不同。把脸整个埋进枕头,除了脸颊靠过来之外,感受到一点过去和她无缘的理性。 「唔——……噫——啊——!」 非常认真地由嘴里发出怪异的声音。敲一敲会不会修好呢?不过万一被咬怎么办? 把身体拉开了一点,继续观察为怪电波所苦的麻由。 麻由持续散发了大约五分钟充满苦恼的怪声,然后终于像是除灵成功般一动也不动,整个脸埋在枕头里。刚刚那个是不为一般人所知的仪式吗? 咕噜噜地转了一圈,麻由转过来注视我。 「阿道。」 「什么事?」 「我啊,很讨厌我自己。」 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就像和教室里的麻由调和了一般,不知为何有种粗糙的感觉。 「……怎么了,突然这样说。」 麻由做了个没有表情也没有表达意思的脸。 「我也不知道,就突然这么想。」 「……哦,我可是很喜欢呢。」 自己,还是麻由。到底是指哪一边?还是另一个谎言? 真正的想法根本无所谓,只要能够模糊焦点就好。 「为什么我会讨厌我,阿道知道原因吗?」 没有效果。麻由的目光摇曳,寻求着解答。 「不知道耶?我并不讨厌小麻啊!」 撒了个大谎。麻由喔了一声,把头往反方向转去。 发丝流泄,薄薄地盖在肌肤外露的肩膀上。麻由的肩膀和手不同,没有一点伤痕。就像盐湖般散发着炫目而冷清——一片的白。脆弱到如果用指腹去触压,说不定就会因此破裂。 抱紧麻由。即使算不上大个头的我,也能轻易地将她纳在怀中。 「喂」,她唤了一声,转过来面对我,甜甜地冲着我一笑。 「你在做什么——?啾——?」 啊,回复了。正好。 「小麻喜欢我吗?」 麻由想睡似地,以暧昧的笑容点头。 「最喜欢阿道了喔!」 「这样啊,嗯,是吗——」 可恶,感动到眼睛都快飙出卤汁(代理泪水)来了。 「阿道呢?」 在我胸前缩成一球,麻由反问。 想都不用想。「隔壁班的小口同学好可爱。」有必要说这种欺负人的话吗,脊髓! 「喜欢啊!」 「咦——不是最喜欢啊?」 「喜欢到要死的程度喔!」 「啊——我也是——」 放松地笑了。真要说的话是喜欢麻由,喜欢到想杀了她的地步才对。 「阿道道。」 不清楚到底算升格还是降级,总之被叫了个很屈辱的名字。不服输地加以对抗。 「什么事,小麻麻。」 说完之后的羞耻心狠狠地刺伤了自己,内伤到需要准备遗书的地步。 麻由磨蹭着我。是想跟我同化吗?身躯贴得死紧,喷在锁骨上的气息搔得人痒痒的。 从肌肤上的触觉,察觉麻由张开了双唇。 「笑一个。」 「……嗯——」 虽然理解关于这件事的重大程度,也经过深思熟虑的检讨,因此现在意识里对案情有两种不同解释。即使知道必须早日得出结论但也无法立刻决定,日本人连「不」也说不出口的民族气质正在作祟——「幸福的话,就笑一个。」 「……什……」 喉咙、脑浆和胸口彷佛同时被人捏紧。 御园麻由,对我询问了幸福。 就像那个人带来的连锁一般。 这必定是命运等级的恶作剧。 眼球像是要变成碎片一般被向后拉扯,因焦躁而烧炙着。 窗外的景色混入在医院看到的情景,像晕开的水彩画一般形成异质性的世界。 「我啊——只要这样就觉得很舒服,有阿道的味道,好幸福——」 语尾拖长,眼睛眨呀眨地,呵欠的时候眼泪顺着流下。麻由的意识已与梦境融合在一起,失去了明显的分界线。 「唔——好想睡喔……」 我在和她一起度过的时间里,到底记住了什么? 「那就睡吧!小麻果然还是睡着的时候最像小麻。」 心已经成为尼特族的我,无法将被给予的,类似感情的东西分类吐露出来。 「但是——小麻已经不是小孩了,所以要晚睡……」 「会说这种话的人才是小孩子喔!」 把心整个埋住的感情垃圾山,喜怒哀乐,到底哪一种比较突出呢? 「唔——又把我当小孩……」 有除了我之外的谁能够分辨吗? 「好了,出发去梦的世界旅行吧!」 ……我能。现在的我一定能分辨。 先把解答的这道手续留待日后。 反正漫长的牢狱时间就在不久的将来等着我。 「笑一下嘛——」 「……啊啊,嗯。」 由于不是在镜子前面,对成果没有把握。 麻由没有睁开眼睛,就那样消失了意识。 没有幸福也没有不幸,理所当然的睡脸。 我把这个状况视为当然,视为日常来看待。 「……那么……」 对她使用安眠药的机会,可能就只有这一次。偷偷让她吃下药这件事,比其他任何行为都还要刺激。感想是、就算有人因此迷上下药这件事也无可厚非。内心暗自推测,过去设计毒杀他人的犯人,心中应该也是像上瘾般无法自拔吧! 把麻由用床单裹了一圈完成白色的春卷之后,我下了床。 没有立刻移动,而是看了一会儿她的睡脸。 静静地凝视,企图就这样烙印在海马体里。 为了成为永久的回忆。 「……抱歉对你说了谎。」 最诚心地向她告解。 离开寝室,关上门。 通过微暗的起居室,如同早上预告的一般前往和室解除脚镣。 和两人身体脏污的程度成反比,无比清洁的双眼睁得老大,眼睑退到最底线,对我的行为投以疑问的眼神。放两人自由之后,站起身独白似地这么回答: 「要让你们回家了。」 然后,让一切都结束。 首先,虽然没什么意义,不过还是让他们先把身上的脏污洗净。 「来,浴巾。你们的衣服正在洗,洗完澡后先穿这件衬衫等一下吧,拿着。」 迅速递给浩太他们衣服和浴巾。两人似乎还不能理解我的行动,歪了歪头问道: 「那个,大哥哥。我们,那个……」 「怎么,该不会是不好意思吧?兄妹从六岁一直到十二岁为止,可都是被允许一起洗澡喔,挺起胸膛啦!」 接二连三用快言快语打断他,将两人送往浴室。在犹豫着不动的两人背后推了一把,让他们进入澡间——「请在一小时以内洗完喔!」说完便关上门。 「等一下,你听人把话说完啊!」 「我拒——绝——去给我把头冷静一下。」 「这可是热水澡啊——!」 明明不是说搞笑相声的场合。 把两人关进浴室之后,我坐在连接玄关和起居室的小走廊。 没有点灯,就只是蹲坐在黑暗里,被黑色的空间吸入。仅仅如此,高昂的心便获得平静。所谓抽烟的感觉,大概就是像这样吧! 眼睑重复几次不规则的开阖,享受内侧的黑暗与周围的黑暗之间的微小差异。比起外侧,内侧的黑暗要显得更浓。或许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总觉得相当适合拿来作为自我表现。 眼睛终于习惯了黑暗,两种黑暗的性质差异加深。因为觉得变得无趣,我闭上双眼,就像吐出嚼到无味的口香糖一般,将外界自眼睑里逐出。 为了补足被遮蔽的视觉,不论内、外的触觉都变得更敏锐。 地板的冰冷。空气的单调。喉咙里的烧灼。 「……………………」 回想机能自动开启。 出生在极其平凡的家庭。因为家里是乡下大地主,所以房子的坪数大到可说是浪费。总是得醉醺醺的老爸即使常带一起喝酒的老头回家住,房间也多到用不完,二层楼甚至还有b1的建筑物,一家五口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哥哥大我两岁,从小就染金发。和抢眼外表相反的是,他是个成天埋首书堆的书虫,甚至睡在藏书的书房,在餐桌上的话题也永远离不开书。妹妹则小我四岁,和我们不同母亲。因为患有严重癫痫,总是被家里当作隐形人。通常只有我会去照顾她,不过却总是被回以暴力,从来不曾对我笑过。母亲有两人。最初的母亲生下我三年后便过世,原因已经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她总是背对着我横躺着的身影,再加上手和脚的关节很不自然。而在那两年后有个大肚子的女性住进我们家。没有举行典礼只成立婚姻关系的女性,在三个月后产下妹妹。哥哥不曾对妹妹及妹妹的母亲讲过一句话,在家里愈来愈孤立。然后就在暑假前的结业典礼,从体育馆屋顶往下跳自杀了。丧礼只有我和父亲参加。妹妹和妹妹的母亲也开始写意地在家里生活。哥哥死时正好五岁的妹妹当时每天都在外面玩,带了一身泥土与擦伤回家。妹妹当时很热衷于杀死山里的动物,然后突然有一天就这样再也没回来,只有我和妹妹的母亲偷偷为她办了超渡。然后家里只剩下我、父亲,以及妹妹的母亲。 八年后,只剩下我。 「骗你的。」 一如往常的谎言。本文纯属虚构,很明显的与任何现实无关,请不要当真。 「……骗你的。」 为了纠正谎言而说谎,实在不怎么愉快。 不过,我也有无法说谎的事。 即使本人再怎么改窜、想要奉捏造出的事实为尊—— 以当事者的立场来看也不过是一大谎言。 例如,她与我。 「我啊,很讨厌我自己。」 浑身不舒服地模仿了那个语调。真的,很恶心。 「我想也是吧,御园麻由。」 毕竟你最讨厌的东西,就是你自己本身。 御园麻由是杀人者。 过去发生的绑架事件,就是麻由把犯人及其他关系者以杀人事件解决的。 一开始是,麻由自己的双亲。 绑架犯老爸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呢?不,应该说,从他踏上绑架小孩这条路,除了他本人以外就没人能理解缘由了。唯有一件事,是我看到那样的犯人之后理解到的。 人类全心全意享受某件事时展现的笑容,实在只有一个词能形容——丑陋。 为期将近一年的监禁,以伤害人为前提的各种游戏都试过一遍。或许是腻了吧,讽刺的是绑架案的犯人与麻由的双亲颇有交情。为了将感情濒临坏死的麻由玩个透彻,犯人或许认为这是个相当适合的刺激。 于是邀请了麻由善良的双亲,将两人束缚,然后强迫麻由杀害自己的双亲。他威胁如果不照做,就要杀死我和麻由。麻由展现许久未见的高昂情感哭着抗拒,而她的表现也如预期地煽动了犯人的兴奋感。但是才十秒就感到烦闷,踢飞麻由肿胀的脸,用自己准备的切肉菜刀在麻由的大腿划下一道红线。比起麻由,她双亲发出的悲鸣声更响彻了我的耳膜。 复活的情感回想起痛楚的感觉,麻由只能遵循犯人的指示以求保身。绑架犯的妻子基于良心遮住了我的眼睛,悄声说:「不要看。」但是她遮蔽得不完全,从指缝中隐约看得到面前发生的光景。即使想出声提醒这件事,嘴唇和牙齿却都不停颤抖,根本无法发挥功用。 绑架犯用龌龊的声音大叫着身体的部位,停了一拍,悲鸣与钝声便同时出现。然后是,如果没有把眼睛遮起来,心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的——非现实的菜刀使用法。在那之后,我连把目光移开或闭起双眼的勇气都消失了。 恐怖到几乎连我也要尖叫出声,但是又怕发出吵闹的声音而被杀,只能拼命忍住。前排牙齿像是要撕裂下嘴唇般狠狠地咬着,两手紧紧覆住耳朵。即使如此,也只能减少些微声响而无法阻绝声音。就连从嘴唇流下的血也带着恐怖的味道。 之后,响起复数的惨叫与一个听惯了的粗野大叫,声音终止。 当全部的声响都静止,在起不了遮蔽眼睛效果的阻挡物之前,趴伏着绑架犯们,和已经看不出原形的——麻由的双亲,以及身上和刀尖不断滴落着液体,微微驼背的麻由,合计五人。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景色,我即使亲眼看了,亲耳听了,心中仍然顽固地抗拒着理解。 麻由用杀人的手段结束了这个事件。 然 而麻由却不记得这件事。 也不记得曾对我刀刃相向。 「……我为什么没死呢?」 我藉着犯规活了下来。因为有人保护了我。 是绑架犯的妻子。 「…………………………」 是为了自己而成为我的替身的人。 是为了自己而伤害我的人。 也是为了自己而伪装自我的人。 「大家,都死掉了。」 就在我的面前。 不管是谁,都正喷出着什么。 血液、泪液,还有心。 然后我平安无事地活了下来。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让我活了下来。 被他人的恶意袭击、被其他人庇护、诅咒,然后活下去。 以一种没有任何价值的方式。 我仿佛不停地扮演着小丑。 扭曲了对话,嘲笑着哲学。 以为这样就比人多了解现实,以为可以站在高处往下睥睨世界,如此以为并热衷不已。 对自己施加一切都游刃有余的暗示。 一直以来都持续着这样的生存方式。 自从那次,对人抱着致命性的恐怖以来。 「……好可怕。」 我害怕人类。 接触太多黑色的部分,对同类抱持着恐怖之心。 当然,人讨厌自己害怕的东西。 所以我讨厌人类。由于自己也是其中之一所以也讨厌,只不过这么一来就不用活了。 要是真的讨厌,那就只能自杀了。 那么,该怎么办? 只要喜欢上人就可以了……但是,在喜欢上以前,我应该会先死。 所以只能选择冻结「讨厌」这种情感。 只要让情感永眠就好了。 不把被伤害当作负面,也不踌躇于伤害他人。 成为既是圣人君子,又是危险人物的存在。 即使周围的健全人类会因此不将我视为人类也无所谓。 只要让人将我置于异常的位置上就好。 我打算成为那样子的生物。 环抱肩膀。忘却如何抖动的肩膀,似乎已放弃了作为生物部分肢体的任务。 「……唉——真想当个茧居族啊——」 抱着屈折的膝盖把重心往后倒,像不倒翁似地在地上滚动。 谁能哲学性地告诉我,和为了催吐而摄取过多水分等待相比,哪一种看起来比较幸福? 套上洗好的鞋子,把刚洗完澡的两人带出去。 外面笼罩着超乎预期的寒气。虽然应该是期待已久的外出,两人却在脸上写满了异议,在玄关站着不动。 「好久不见的外面世界如何?」 吸入一口几乎能结成白雾的空气,我硬是找了个话题。 「已经变得像冬天了呢!」 浩太谨慎地答道。的确,一到夜晚,秋天的尾巴似乎就藏起来了。 「那个。」 杏子拉了拉我的袖子。应了一声之后,原本低垂的头抽着鼻子抬起来看向我。 「真的,不回去不行吗?」有气无力地问道。就像在请求似的询问。浩太也望向我,无以名状的期待被投掷过来。老实说,很困扰。「那么不想回去吗?」杏子点头。「想留在那个跟监狱没两样的房间?」杏子再次点头。更加困扰。正因为知晓理由,所以无法言语。也因此,只能拒绝。……情感再次堆积。「很遗憾。」我摇摇头。「你们必须回去。因为那个房间并不是你们的家。」而且也不是我的家。从背后推着意气消沉的两人,带他们往电梯走去。来到一楼,穿过散发寒气的大厅,站在夜晚的街道上。或许是因为大气的流动变得活络,抬头看到夜空中云层急速地流动着。寒气令身体不自主地颤抖,我集中意识。好,走吧!让这次,成为最后一起杀人案件。 最后一人「狩猎杀人」 让人给逃了。 初次发生的事态,欢喜与焦躁的感情互相倾轧。 两人仿佛预测到我的行动,连我是谁都没有确认就企图逃亡。 在他们身后,我伴随着惊愕追击。 愉快又痛快的捉鬼游戏。 在微小灯光的照明下浮现的,是两个孩子青白色的皮肤。两人都没有回头,只是拼命奔跑,看起来不像是在诱导我。 今晚出门对我来说究竟是失败,还是将得到最棒的经验,真令人想赌一把啊! 两人跑进神社,踏在石子地上的声音与自身的呼吸声打破了寂静。比起捉鬼游戏更喜欢捉迷藏的我,差不多也该抓住他们,放任身体进入无意识行动了。只是,要不懈怠对周围的警戒并高速奔跑实在很难。因此,使两人的脚步停下是最现实的作法。 把刀从鞘中拔出,瞄准两人腰间投掷出去。刀掠过向神社境内奔跑少年的脚,稍微擦过之后撞击砂砾而弹到一旁。不过,这样就够了。 刀刃带来的痛觉令少年的步伐慢了下来,而挂念少年的少女则回过头来,右脚因此和左脚打了个叉而跌倒。紧握着对方的手的少年也因为失去平衡又被拉了一把,采取受身倒在地上。 趁这时候缩短距离很简单。蹲下身用手压住少年的脚,再抽刀往上一举,与少年对峙。 少年的眼神虽有动摇,却没有移开视线。没有呻吟也没有惨叫,连求饶都没有。可以乐观地解释为是因为恐怖而紧张到动弹不得吗?身体不停微微颤抖或许也只是因为寒冷。我感到些许困惑,将视线移向没遭到压制却仍待在少年身边的少女。 为什么不逃?少女没有对我的询问开口,一字形的双唇拒绝和我交流。他们究竟在想什么? 犹豫着是否要挥下刀。就这样进入无意识,迎接未解决的结局既无味又令人不舒服。我想先搞清楚这两个孩子的异质性。 你们会被杀死喔——没神经的台词脱口而出。两人对此没有反应,只是凝视我的双眼。和我在进行品评的视线有点相似,但是那双——照理说会比嘴巴泄漏出更多事物的眼神,却远超乎想像地没有感情。 很好的眼神,我不禁想率直地如此赞赏。尤其是少女的瞳孔,颜色就像钢铁一般,没有一丝动摇的瞳孔,引出令人想要将其加工作为装饰品的欲望。 突然很想要这个少女。 就这样交给葬仪社太可惜了。 想逼她张开嘴,听听她的尖叫。 如果只切了头带回去怎样呢?直到虹彩完全混浊之前都没办法沟通吧!不对,这也不行,因为我实在也无法坐视这对虹彩变得混浊。 由于心情朝欲望而非好奇的方向倾斜,原本视界里捕捉到的异质性也开始消失,两人变成仅仅是沉默的少年与少女。这就是意识的变化。而另一段变化则是本质性的,把他们变成肉块。两边的眼睛都很中意,不过少年的眼睛令我想要彻底破坏看看。保持一定距离的间隙是耕作菜园的基本。如果有两个艺术品,为了让一边显得更有价值,就要把另一边破坏得更彻底才有效果。 这时,感受到背后的一阵恶寒,横向一跳。 接着立刻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破风声。右腕一挥,以刀子进行牵制与对方保持距离。 立刻以手电筒确认前方。刚才我站着的地方,有个手上拿了随地捡来,约三十公分长木棒的家伙。全白的连帽上衣和脱色的蓝色牛仔裤,整体上看来是个色彩单薄的家伙。 「来——快逃快逃。」 那家伙就像摆着苦瓜脸指挥交通的人一样挥舞棒子,诱导两人往树丛逃去。虽然 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还是放走了那两个小孩,关掉手电筒与那人对峙。 那人的眼睛即使再怎么恭维也很难与澄澈扯上关系。不过那家伙的氛围和脸的表情同调,隐藏了异质性……不,是因为整体都不正常,所以那异质性才浮现不出来罢了。 「对小孩有兴趣也有点分寸嘛,阿道。」 表情回到平静,那人以游刃有余的态度说道。 几乎无法和大意做出区别,彻底的余裕。 你这家伙是什么? 「真是煞风景的问题啊,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被大家称为灌溉水路的受欢迎人物呢!」 总觉得,是带着一丝遭到霸凌风味的外号。 「没礼貌。你一定是不了解灌溉水路的价值才会这么说,说起来,你有办法好好地说明灌溉水路的意思吗?你忍受得了少了灌溉水路的田间风景吗?你又知道灌溉水路带来的恩泽吗?」 ……知道了啦,灌溉水路。 「输了吧,臭水沟!」 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由我来说或许有点不适合,不过我想,这家伙是属于乖乖待在医院比较能对社会做出贡献的那一类人种。 那家伙虽扛着棒子却不打算缩短距离。是在预测我的出手方式吗,还是只是没经验? 「还不到慌张的时候吧,阿道。别这么死瞪着人看嘛。」 还真啰嗦。是你把我叫出来的吗? 「……又不是神灯巨人。谁要叫出杀人鬼啊!」 一脸奇妙的表情挥手否定……不是这家伙吗? 「可是啊,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用桧木棒战斗。」 那家伙垂下肩膀颓丧的叹了口气,小声附注了一句,至少来个毒针什么的也好嘛。 那家伙很明显不擅长打架,也不懂该怎么行动,如何先声夺人。所以我开始接近他。那家伙的神情虽然一脸不为所动,但是身体却很明显地因为紧张而僵硬。 那家伙为了牵制而挥舞的棒子从我眼前掠过,抓住攻势去到极限的那一瞬间,我往前踏去,朝那家伙毫无防备的胸口刺出一刀。对准心窝的那一击,被那家伙以几乎要撕裂肌肉的方式转动身体而避开,只掠过腋下。那家伙就这样以像是要侧翻一般的动作远离,和我拉开距离。脸上没有一丝恐惧,但肩膀激烈上下起伏地喘着气。 我再次缩短距离。我不会杀他,只要削弱战意及行动。那家伙打算避开攻击后再反击,视线集中在我右手的刀子上,放低重心防备着,似乎想用木棒把刀打掉。我由下而上挥出左手。 那人的注意力不疑有他地转移到我的左手。往后一小垫步,视线随着脸往上抬。我以右脚敏锐地踏进,以刀子顺畅地从那家伙的左肩到连结手肘部分的肌肉刺入,彷佛要从骨头上把肉给刮下来一般深深地刺入。那家伙咬紧排列整齐的白牙,没有惨叫。不过是如此而已,那就反击——他的眼神如此表示。 那家伙扭动着不安定的身体横向挥出木棒。我拔出刀子屈身回避,然后再次将刀子刺入那家伙的大腿,直接没入至刀柄,然后撕裂。 大势已定。 那家伙的嘴像螃蟹般吐着白泡,死命紧咬着后齿忍住悲鸣,意识彷佛已经远去,身体失去平衡,连修正姿势都无法做到,即将以脸撞地。我可没有那个绅士风度去搀扶他,迅速自深到可以窥伺人体内部奥秘的伤口拔出凶器往后退了一步。可能是拔出刀子与颜面撞击的痛楚让他从晕厥状态回复,那家伙满眶泪水地抬头看向我。 「……已经不是该慌张的时间了啊,阿道。」 那到底什么时候慌张才好? 那家伙并没有表现出慌张,而是抬头看向我,不,该说是天空——叹息道: 「真糟糕……即使对痛觉有一定的忍耐力,却还是无法摆脱人体结构的问题啊!我可不是在说什么丧气话喔,只是遭遇到大危机罢了。」 那家伙看起来就像在体育馆进行朝会时,一屁股坐在地上搔着自己的后头勺,故做没事状打肿脸充胖子的态度。 「说起来,为什么文科的我得跟杀人鬼战斗?这是身穿黑斗篷的人偶师的工作才对吧……」 吐着苦水。仿佛根本不把我看在眼里似地,一个人喃喃自语。 「你不这么认为吗?」 随即又向我寻求同意。我耸了耸肩当作回应。 「你不知道吗?所以大家才说现在的小孩真是愈来愈远离平面媒体。」 现在如果面前有镜子,可能会看到我已忍俊不住地放松了脸上的表情。和这家伙对话,急遽地减低了我的杀意,现场的危机感似乎因为他而变得缓和。 即将被杀的家伙没有求饶就算了,居然还有空和人闲嗑牙,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凑热闹与兴致的混合物,要求我和这家伙再多聊一下,而我也从善如流。 ……说起来,你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打扰别人的好事? 「想知道吗?」 我率直地点了点头。因为,你说不定是我的同类。 这么表示后,那家伙用轻视的语气回了句——这不是废话吗? 「不是同类是什么,难道你和我其中之一不是人类吗?啊啊,这也没错,你可是被称为杀人鬼呢!那,我也是鬼吗?开什么玩笑,两个鬼玩捉鬼游戏,哪里玩得起来啊!」 那家伙的言词带着独特的轻佻感而来,拥有一种令人忍不住想回答「说得也是」的说服力。 但是,人类也有形形色色。 「那当然。但是我想还不到可以用种类来分别的地步。以现阶段来说,没有人可以从嘴巴生蛋,也没有人的血液是蓝色。反而是每个家伙身上都流着红色的血,嘴里吐着谎话。也就是说,不要用同类这种做作的名词,直接说寻找志同道合的同伴就好了。」 你的意见很值得参考,不过……也扯太远了吧! 「啊啊,你是说我插手的理由吗?当然不是为了正义或为了谁,这种话从我口中说出来也不帅气。而且万一我这么说,那结尾就不得不加上一句话,一句会让人难为情到死的藉口。」 那家伙似乎在脑海里想像起那个情景,嘴角愉快似地微微上扬。但随即回复面无表情。 「我很喜欢去便利商店。」 这转折也真是太突然了。我回覆自己也有相同的喜好。 「今天也是在例行的深夜散步里打算顺便去一趟。然后就看到你压着年幼的少年、少女,因为我也很想参加,所以才插了手。」 怎么听都很假的理由。应该说,本来就是骗人的。 「这么说起来,那两人逃掉了,赶快去抓吧!」 但是才这么说完,又立刻以兴趣缺缺的语气补了一句:「不过那都无所谓啦。」 「这也不是即将被杀的我该担心的事。是的,我将在这里被杀。而我也想顺便问问,到目前为止的尸体是杀了之后才分解,还是分解之后才杀的呢?」 如果那么悠哉地把还活着的人慢慢分解,早就被抓了。 「我想也是吧,只是确认一下。如果你打算采取后者,我就得做好自杀的觉悟了……啊,抱歉,刚刚说的请当作没那回事,我不想做觉悟。」 要是能自暴自弃就好了——他事不关己似地说道。 「你能为了他人而死吗?」 不可能。 「那么,为了自己而死呢?」 这个也,不可能。 「也是啦,人啊,不会以任何代价选择死亡……不过,我不一样。我不会为了他人,也不会为了自己,更不会为了世界和平而死,我选择不因任何利害关系而死亡。大概就像被人目击 到外遇的现场,毫不辩解就立刻自杀的感觉。啊,不过这样也算是为了他人吗?不,因为是逃避所以是为了自己吗?算了……无所谓啦。」 不过呢——那家伙添了一句连接词。 「有个东西,我从以前就比死亡还怕。」 我可没有那种东西,如此告诉他。那可真有趣——那家伙笑着说道: 「缺少人体的一部分而继续活着,没有比这种事更恐怖的了。例如把手腕切掉,例如把脚趾全部切断……如此一来身体会坏掉,但是却还活着,这件事很恐怖,比什么都恐怖。」 那家伙直视我的脸,独白似地吐出话语: 「被切断这件事真的很恐怖呢,我想这是小时候读的小说造成的心灵创伤吧!有个切人手的犯人的故事,里面说他会切掉婴儿的手,因为描写得太栩栩如生,害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苦着一张脸,好像是回想起来似地摇摇头。 然后在我想说点什么之前,那家伙又开始单方面的说话。 「所以啊,不可以把我的手切掉,我会诅咒你喔。」 你愈是这样说,就愈让人想这么做。 「真是个坏心眼的家伙,你要学学我啊,我是会连对方都还没说出来的事也彻底做过,让对方的厌恶更加升华,气到咬牙切齿,再愉快地听对方找错对象的抱怨。」 ……你的坏心眼还真没个底限啊! 「别称赞我啊,我会得意忘形的。」 那家伙一脸无趣似地说道。 「死的时候还是那样最棒了,死在人的怀抱里。不过不是那种从正面像这样,上而下覆盖在身上似的拥抱,那种方式在生理上实在无法接受。」 这家伙的心灵创伤还真多。 「不是有人说,心灵创伤就是人生的证据吗?」 才没人这么说。 「请随便拿一个去吧!」 你以为是在分糖果吗? 对我平凡的回应,他用鼻子哼了一声。他的手指爬向伤口,把附着在指尖上的血液像热融的巧克力般拉出细丝玩弄。 然后再度看向我的他,突然换了一副大无畏的表情。 「我会在这里被你所杀。不过一切就到此为止,你的杀人鬼角色结束了。」 突然丢出预言。可信度就跟早上的星座占卜节目一样低。 「知道我死了,之后就会有高明的侦探特定出你就是犯人。」 ……什么跟什么,侦探? 「是我认识的人,因为怨愤、痛苦、纠缠不清等个人因素很热衷于搜查,会找出你再陪你玩个解剖游戏。超级s,善于言词凌辱。你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啊——真想多活一点啊!」 由于这家伙的脸色没有一点改变,无从判断究竟是不是真的。 但即使是真的,和那侦探见面也别有乐趣。或者该说,我也想会会那种对手。然后—— 先出现的是鸡皮疙瘩。 接着是,恐怖。 那家伙在意志上的明确切换,动摇了我的视野。 看准我笨拙而滑稽的可趁之机,他做出了反击。 而在那之前—— 我在刹那间看到那个人的嘴角,如此喃喃自语。 嘴唇凄惨地歪曲着。 而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闪烁着无法压抑之愉悦的目光—— 骗你的。 恐怖促使身体做出极限速度的反应。 但是仍太迟了。 那家伙飞扑向我的膝头,以双手刈扳起我的脚。在倒下时挥出的刀子只擦过他的头部,削下了几根头发。 不得不诅咒自身的愚蠢与大意。 倒在石子铺成的地毯上。尖锐的石头刺进背部,差点就要喘不过气。不过现在没有如此悠闲行动的余裕。使尽气力要将他剥离我的身体,正想以刀刺进他眉间的瞬间,那家伙刺出已负伤的左手,以手中握着的细长物体按向我的右手。刹那间火花四散,视野瞬间飞舞着眩目的光芒。 然后随即而来的是让人几乎要以为是烧焦的错觉,尖锐的热与冲击袭向右手。那家伙趁这机会大吼着夺走我手上的刀,刺进我的右手。这次本该轮到我惨叫,但是我才不会让那家伙如愿。烧灼着光线的视野中,那家伙把手插进我张开的嘴里,然后把刚才那个,我想应该是电击枪之类的尖端抵住我的喉咙按下开关,像针头自那里直接穿刺到头部顶端的剧痛随之而来。作呕感急遽袭来,丧失了力气。脸部的神经已经麻痹,无法抑制眼泪和鼻水流下。确定我已经丧失抵抗意识之后,那家伙把手从我嘴里抽出来。 「当然是骗你的啊,杀得死我的只有时间或心这种浪漫到不行的东西。只会从身上不停滴血的杀人鬼就给我乖乖躺在冰箱里当肉串!说起来,我也并不讨厌活着,毕竟我是个笨蛋情侣嘛。还有,我也不认识什么女侦探,要是和那种家伙搞外遇被女朋友发现,那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搞什么嘛,我是忍者吗?」 那家伙饶舌着,从我的右手拔出刀子。强烈的痛楚,但是连呻吟都发不出来。脸部像是埋了一根铁柱似的,最糟糕的压迫感夺去了我的表现能力。 现在的我,不过是残留些许思考能力的尸体。 「很可惜,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杀人鬼了……真遗憾你想不起来。」 那家伙说着些什么,但是我已经听不清楚了。 只希望能从这种不快感中逃脱。 「不过,阿道也真是个傻瓜啊!我不禁在心中吐槽你活像是那种抱着不杀信念的主角啊!也像是那种憧憬着小喇叭而把脸贴在橱窗上的少年,或是彬彬有礼地不在变身途中攻击对方的邪恶组织,又像那种洗耳恭听恶徒吹嘘己身不幸的正义伙伴。顺便再说一句,你就像独自在无人岛生活了半年,开心地和动物谈天的那种家伙,也像是以科学力量瞬间移动到未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沟通的对象的那种家伙。我的话真有那么有趣吗?」 的确,正如他所说,为什么我没有立刻以杀害他为前提行动,反而和他谈笑起来了呢?大意这个不上不下的评价正是我的败因。 看得到那家伙蹲在旁边。或许是大腿的伤口裂开了,他开玩笑似地叫着「好痛好痛——」然后抓起我的左手把关节顶在他的膝盖上,没有一点犹豫地折断。噫噫噫噫——喉咙深处泄出一丝惨叫,但那家伙对此没有任何反应。那大概就跟我解剖尸体的行为同质,是当作工作进行处理的态度。接着,两脚的脚踝也被折断。此时连痛觉都已麻痹,原本只埋在脸部的铁柱埋进了全身,充满了令人不快的感觉。 失败了。 我只有处于无意识才能杀人。 我即将坏掉。 不,是已经坏掉了吗? 刚才那家伙说的,虽然已无法判断是真是假的恐惧,现在正悄悄爬上我的身体。 想要死。 想要用死来结束不愉快、不自由的自己。 想试着用视线传达这件事,但是那家伙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在黑暗中注视从刀子上滴下来的,我和他的血。 那是无法区别的,同样颜色的液体。 我们在这里相遇是刻意的安排或偶然都已经无所谓,我了解了一件事。 我们是同类。 正如你所说的。 可是,如果是这样。 事态就变成如我所预测的一样。 不是谈谈就能解决。 这是我的错吗? 因为我弄错了先后顺序吗? 如果能先谈谈—— 会怎样呢?会成为朋友吗? 想成为朋友吗? 第五章 后续处理 解放 满地的尸体、 满地的尸体、 满地的尸体、 满地的尸体、 满地的尸体、 满地的尸体、 满地的尸体、 满身浴血的小麻、 满地的尸体。 「失败了。」 环视周围,一言以蔽之的感想。 要散乱着前途光明的离家少年、少女的尸体才算是成功的证明。 但是倒在地上的只有失去意识的杀人鬼。 「不过明明就是杀人犯却不杀掉我,是超越了友情的什么在保佑吗?」 只不过,应该是往下超越。 用杀人鬼的手电筒往树丛深处照去。柳树随风摇动,不过没有幽灵。 「浩太他们应该是安全逃掉了……」 之后只要我和这家伙一起被抓,那么这件事就结束了。如果世界是主角,那这就是天下无敌的快乐结局。 掀起杀人鬼的黑色兜帽。在学生会讯里自我主张最强烈,和金子在同一个社团活动的社长正喷着白沫、鼻水和泪水昏倒在地。虽然装模作样地说了那些话,不过并没有杀死他。 「算是过度防卫吗?」 怎么想都已经不是防卫,而是攻击的范围了。 「结果没带伴手礼给你,不过这也没办法啊,阿道。」 对昏厥的菅原道真说着话。他在旅行途中应该很受欢迎吧! 「阿道。」 结果,他连一次都没有显示出对这个称呼的反应。 「果然已经忘了啊!我、麻由,以及自己的事。」 以前遇到的我就算了,至少要想得起同学年同学的脸吧! 还有就是,至少能记得麻由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呢? 追寻着同类的杀人鬼。 麻由不是杀人犯的同类,说是同型比较合适。 比起复数形,一个人变成两个的表现方式比较恰当。 并不是菅原想要的那种。 那么,会发生什么事? ……什么都不会发生吗? 擦身而过,到这里就是结局吗? 「哎呀——男女关系真复杂啊!」 靠诈欺经历得以同居的男高中生所能发挥的想像力,也仅只于此了。 不过,对自己告诉浩太兄妹的sf物语(些许夸张)倒是相当自豪编得还不错。 指示他们说监禁的场所因为眼睛被遮住而成谜,因为若是指定特定场所一定会露馅。犯人被我设定为爱耍双刀的恋童癖变态。正当想押着两人去外头狎玩时正好遇上了杀人鬼,就在两人打得火热之际,他们互相合作两人三脚地逃了出来。嗯,很完美。 对我的处女作,两人的表情实在很微妙。虽然对满是谎言的话术内容点了头,但还是有点担心他们究竟会不会尊重故事作者的原创性。若在对外发表之前被加笔或删减,对身为原创作者的自己来说实在有点悲哀。 「不要紧的,他们都是率直的好孩子……所以果然行不通吧!」 若是如此,麻由就会被丢进牢里。次善的计策,却是漏洞百出。 「……好吧,该给那个人打通电话了。」 虽不情愿却无半点虚假。 正想取出手机,才想到握在手中的笔状护身道具。 「没想到还挺有用的。」 将电击枪在手中把玩着打从心底感谢。第一天有达成过关条件真是太好了。 「不过,事实上是失败的。」 本来的计划是等菅原杀了两人之后向警察检举,将之逮捕。 原本是期待警察能误判离家出走的兄妹被卷入杀人犯行中,这么一来不但能封口,也是洗清我和麻由嫌疑的最佳作法。 欺骗他们说我一定会出手相救,请他们担任诱饵。答应这回事的两个孩子虽然也很怪,不过最怪的还是居然真的出手救了他们的我。 菅原压在浩太身上的那个瞬间,我就自动跳了出去。 随便在手边捡了根武器就冲了出去。 理性、冷静、无聊三者中,应该是最后一样贴切表现了我这不应有的失态。 「……果然是那个吧,当命运的宿敌一出现在面前就热血沸腾……嗯,就当作是这样吧!」 随便加上一个欠缺说服力的理由。我对那种满口义理人情,赚人热泪的狗血肥皂剧可是很没有抵抗力的。骗你的。事实上,在一开始让那两个孩子去洗澡的那个时间点,这个计划就已经出现破绽了。 「……毕竟因为是我主导的啊!」 从来没有一次顺利的,嗯。 「好了,反省会结束。」 把电击枪和刀子往同一方向丢出去。 从连帽外套的口袋拖出手机,选了最近才登录的名字按下通话键。嘟嘟嘟地响了十五下。 「……啊,喂喂……别睡啊,杰罗尼莫,工作了。没错,工作。忏悔?我在抽屉里藏了零食结果放到坏掉了……是的,我和杀人犯偶然接触了。是的,偶·然·相·遇。并非听从于连一丁点个人意志也无法介入的天启,只是实现了命运的相逢罢了。请赶快来抓人吧,地点是公民馆附近的神社。什么,现在?讨厌啦,晚上当然是要睡觉啦。好啦,拜托你了。」 惦记着不要太浪费通话费,赶紧挂了电话。 凝视画面中显示的通话时间与通话费,在脑中描绘着挂掉电话之前的通话对象。 「我想起来了喔,奈月小姐。」 也想起了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叫她大姊姊的事。 「奈月小姐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呢?」 不管如何,若是问了她一定会这么说吧——「当然连一天都不曾忘记。反过来阿道同学才忘掉了吧,为了等你想起来,等到一日如隔三秋呢」——绝对会这样说。 八年前,出现在刚从监禁被解放的我面前的警察姊姊,就是她。 「好——那么也该撤退了。」 一个人宣言,然后站起身以飒爽之姿离去——这是理想情形。 「咦咦?」 站不起来,而且还很丢脸地倒了下去。 在菅原身旁和乐融融地倒在一起。 「哎呀呀,这是所谓成长期常有的起立晕眩吗……好痛,等等,突然痛起来……」 身体被开了孔的地方再度发出热度,曾经一度消失的痛觉成为合并症再次复发。血从皮肤表层滴落,传达了它们的存在。 是正想从这里离开的瞬间发生的事。是谁在这个区域施了白魔法吗? 「啊——……这个好。是和谁的心之联系影响了我,让我分泌了脑内啡吗?」 脑内啡万岁。我马上就站起来,再撑一下。 执行错误。只能移动右手和左脚,就像模仿从坟墓逃狱出来的强尸一般在砂石地上爬行。 「呜呜,唔呜,嘿呀……可恶,毅力不足了吗?」 左手无法弯曲,上半身痉挛着。右脚正喷洒着红色的喷泉,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开放给一般市民作为亲水公园了。光是这样就已经限制住了人类的移动能力。更别说要把人打飞、消失身影或是分身一类的了,那根本是梦话中的梦话。 虽然擅自认定除了胸部与头部以外不算致命伤,不过,身体被开了两个大洞果然很危险。该不会是那个吧,动脉什么的被切断了。血流得就像鲈鱼名钓手真的挖到德川家埋藏的黄金一般令人不可置信(注:日本鲈鱼钓手,同时也是主持人的系井重里曾经组成挖掘团,意图寻找德川家秘密埋藏的黄金),不停使我的体温降低。身体变得冰冷。连牙齿都无法咬合。 「得止血……」 在健康教育课学到的止血法,随血液的流失一起自记忆中消失,也没有了执行的力气。 「糟糕——……看来只能说是我没注意到也没想到,应该请求救护车出动才是。」 只是那么一来,不知道又会被叔叔他们说什么。从大楼顶上跳下这件事已经令我的信用降到谷底,最后还被婶婶用手刃斩首。对我的过度保护,是出自酷似数字1英文字母的关系吧!若是果真如此,在感到高兴之前,会想先问他们那是为什么。顺便也想把耳朵掏干净,洗耳恭听他们收养我的理由。 「呼呵呵哈——……」 居然连这种时候也打了呵欠。 「好想睡……」 睡着的话会死吧?明明是夜晚,视野的边缘却渐渐变白。那个白缓缓地变成一个裸体天使的模样,然后在满是蒲公英的花田里开始耕作。要是对那些仿佛在挑衅农耕民族一般,以笨拙手法持续进行农耕作业家伙的耳朵里塞进蒲公英的棉絮再怒骂要他们滚回去,大概就真的是人生最后 的旅程了。不过很遗憾并没有看到那种东西。顶多就只有看到没有脚的人。 「……啊……」 以前也有过呢,这样的事情。 受了致命伤而变得想睡的时候。 那时候的伤到现在都遗留在头上。 为了隐藏伤口,也有一阵子故意不剪头发。 只是夏季闷热的时候就会觉得很烦,最后还是剪掉了。 也曾经思绪一转,觉得根本没有向谁隐瞒的必要。 那时的爽快感就像当头淋下清水一般清凉……咦? 这样不就是走马灯吗? 「糟糕了糟糕了。」 这是无三不成礼吗?古人说的是真的吗? ……还真想试试看。 心中的狂人向自己如此主张,我以两句话回覆他。 然后睡了。 家族的事、麻由的事、医生的事、奈月小姐的事、两个孩子的事、学校的事、考试的事、幸福的事、身为阿道的事。 全部都丢下,一个人睡吧! 不期待生,也不期待死。 先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我真是个笨蛋。 居然痴心妄想地以为人是正直地生存在世间。 我在最后被那对年幼兄妹的谎言给完全骗了。 得知他们没有遵守约定,已经是几天后的事了。 图11 今昔物语「xx与我」 大人全都死掉了。 我的爸爸死了,小麻的爸爸和妈妈也死了,妹妹的妈妈也死了。 好可怕。骗你的。 好悲哀。骗你的。 好想哭。骗你的。 都是骗你的。 因为那句话究竟表示什么,为什么,变成怎样,我一点都不清楚。 我究竟是什么,又会变成怎样呢? 警察姊姊什么也没有回答。 警察姊姊只是温柔地笑着,然后哭了好久好久。 爸爸带了男生和女生回来。 男生的头发短短的,眼睛大大地转来转去。女生是矮个子,鼻子短短的,眼睛红红地直看着男生。两个人被麻做的绳子一圈圈绑起来,然后嘴里塞了卷起来的布。 好像,怪怪的。 从哥哥死掉以后,爸爸就愈来愈奇怪。以前明明都不太说话,现在却变得开朗活泼,有时会对收音机讲话,顺带着也会跟我讲一些话。虽然我是男孩子,不过据说我的脸型和死掉的妈妈很像,在那之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有时候被打,有时候被咬。 从楼梯上看到爸爸行动的我,在他走进后面之后跟妹妹的妈妈说了这件事。妹妹的妈妈虽然和以前的爸爸一样常常一脸不高兴的模样,不过因为她不会打我,比起现在的爸爸,我还比较喜欢妹妹的妈妈。 和妹妹的妈妈说爸爸带了男生和女生回来之后,她立刻用很恐怖的脸要我立刻逃,然后用很快速的语调说要我随便找个别人家进去,然后告诉里面的大人这里有绑架犯。由于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又问了一次。绑架?很稀奇地,妹妹的妈妈笑着说,你偶尔也要看一下电视新闻。拉着我的手站起来,不是往房间的入口,而是往窗户走去打开锁。窗户外面就是内庭,是我常常挨妹妹揍的地方。妹妹的妈妈一副要把我直接往窗外丢的样子。虽然很想问妈妈该怎么办,不过这个人是妹妹的妈妈,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叫她,只是在原地踌躇着。 然后,爸爸发出很恐怖的笑声走进房间。 妹妹的妈妈把我一把推了出去。 我的膝盖因为撞到地面而流了点血。不过比起伤口,爸爸更恐怖,我照妹妹的妈妈说的,绕到大门玄关的地方往外跑去。 外面全都是田地,什么都没有,我也不知道该往哪边跑,不过在原地犹豫是最不好的,所以我决定去小学。在那途中有阿吉的家和竹田婆婆的家。 我很想问妹妹的妈妈怎么了,很想知道但是又害怕,我回过头。 爸爸手中球棒的前端,沾着红红的东西。 看到那个,就算不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吓得哭了出来。 一步一步地,大人的脚步追了上来。我虽然很会跑步,但逃跑还是头一遭,一下子就喘不过气了。两只脚也是,连是不是还踩在地面都不知道了。 然后被田边小路和道路的分界线绊到,跌倒了。 我很痛,又很怕很怕很怕很怕得半死,眼泪飚了出来。 虽然想逃,但是呼吸变得很困难,身体也很痛,根本动不了。不过果然还是得赶快逃跑才行,虽然根本就逃不掉。阴影覆盖住我。我的脚被人一脚踏上,喀喇地发出一声钝音。那是目前为止最痛的经验。在那之后,头被球棒狠狠地打了。虽然完全不会痛,但是却让我好想好想睡。这是爸爸绑架了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回家那一天的事。 得知自己还活着的事实,是在三天后的医院里。 左腕的肌肉被削去一半,右脚大腿则是因为血管怎样又怎样,总之就是重伤。 不过大概是被死亡深渊所讨厌吧,一条命算是捡了回来。 祈求活命般地拼命讲出对方有兴趣的话题,然后趁他意识朝内心倾斜的瞬间乘隙攻击。就是利用了这种三流小鳖三的战术赢得胜利,我才能幸存。 直无奈啊! 即使悲叹自己离主角地位遥远,但至少能以胜者为王论抚慰我器量狭小又脆弱的心灵—— 本该如此的。 不过,以目前醒来又过了两天的十一月五日来说。 别说胜者了,根本是被囚禁在言语的牢笼里。 「白痴。」「啥……」「大白痴。」「就算你这么骂我也——」「饭桶大白痴。」 「那是指没路用的意思吧?」 奈月小姐今天的笑容也十分灿烂,穿着灰色的套装,将头发放了下来,就算介绍她是正在找工作的大学生,大概也会被回答「我们这里不雇用未成年者」吧! 医院、午后、单身三十岁出头的大姊姊这三种要素仿佛镜饼般重叠,虽然希望不要发生大浪特报,但还是发布了可能被甩巴掌的警报。 「那是来自医生的传话吗?」 「是的。啊,第三个是我的。」 虽然很想大骂,别搭别人便车骂人好吗——不过还是忍住了。 毕竟是被救了一命,在她面前实在摆不出强硬的姿态。 而且还因为拜托这个人办事的关系欠了她人情,要颠覆彼此的权力关系已相当 困难,有种正在体验疑似债权者与债务人关系的感觉。 「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的脸。传言播放完毕。」 「这样啊……」 「哎呀呀,也不用这么丧气啦,反正那家伙一个礼拜以后就会没骨气地出现了。」 以教祖般铁口直断的语调宣示预言。内心稍微祈祷若真是那样就好了。 奈月小姐重新坐回椅子,挺直背脊。 「那么,假的阿道同学。」 「那个——麻由还在这里耶。」 和之前的某人相同,我指向睡在身旁的健康优良精神障碍儿。 「哎呀,还是平日的中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这种事情不用想也知道吧!」 「是来要钱的吧?」 「你给我认真想想。」 真累。真是个徒然累积着叹气的人际关系。 古人说得好——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今后和人交往还是点到为止,成为地球上温柔人种的相反类型好了。 「那么,阿道同学,有几个问题得问你。」 以笑容威逼——你会回答吧——回了一声「请说」,爽快地允诺。 「首先是……菅原同学的事。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是犯人的?」 从一开始。 「不,这种事我连做梦都没想到啊,话说回来最近连梦都很少看到了,因为失眠。」 「………………………………………………………是这样啊!」 奈月小姐在漫长思考中虽然两度消失笑容,不过最后还是维持了淑女的微笑。 「还有,你说就在你想护送离家出走的池田兄妹回家时,就在五日的前一天晚上偶然碰到菅原同学,在九死一生之下将他制服……」 「正是如此。」 挺起胸膛回答。这次连装作认同都没有,奈月小姐的嘴角微微抽搐。就连我自己第一次的时候也是,为了能隐藏吃惊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我和麻由在他们离家出走的时候保护了他们。 那两个孩子似乎是如此向警方供称。 看到她错乱的模样,还真想忠告她——您累了,休息一下吧! 由于只要有一点疑问系的表现就会被判定为说谎,因此当池田一家前来探病时,我已经和他们串供过了。在那之后还因为双亲的吵架暂时休止一事而受到感谢。 ……此时,不自觉地对自己产生疑问。 我,该不会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了吧? 对那两个孩子表现好意,让他们良心不安,诱导出无罪的证词? 直到现在对这件事也只有懊恼,作不出结论。 「依菅原同学的证词,他是在校外教学回家后隔天,在抽屉里发现约他在晚上十点去指定地点会面的信,不过约他的人却没有出现,你怎么说?」 「真是没责任感的人啊!就因为这个人的关系,菅原和我双方都受害颇深。」 摇摇头,我哀悼着被绷带包得密不透风的左手和被吊起的右脚。 「……信上好像写了『杀人犯先生,我是你的同类』,你怎么说?」 「也就是说那个人不是灵长类,而是恐龙人。」 「……好像还写了会附上伴手礼呢。」 「伴手礼果然是有名的甜酱煮香鱼吗?明记原产地是亚洲对付逃避责任的对策。」 「……深夜送池田兄妹回家的理由是?」 「时间早了点的圣诞老人游戏。」 面对黑心人类落落大方的态度,奈月小姐似乎也无可奈何。少见地以手指揉着太阳穴,像是要抑制晕眩一般,垂下肩膀演出一种无力感。 「阿道同学还真是正直呢。」 夹杂对自己怨恨的台词在途中传达过来。 骗子对自己最正直。 真是个好句子,就把它当作惩好除恶时的关键台词吧! 当我悠闲地决定这种事之后,奈月小姐的尊脚往上抬了起来,在蓄积了一定的力道之后往下一蹬。屁股弹出椅子,随便套着的拖鞋自脚尖射出,滑进床下往墙壁特攻。她在华丽地演出站起身体之后,绕到我的病床左侧。 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因为很窄,所以你再过去一点。」 满面笑容的妨碍者来了。捉住身为伤患的我的肩膀,朝右侧推去。 「等一下,这位大姊姊,你有看到我的脚吗?」 这可是被吊起来,动不了的。 「指甲要好好修剪喔!」 以贴心大姊姊的口吻在我的侧腹踢了一脚,硬要我往麻由那边移动,然后不法占据了那块连空间都很难称之为空间的地方,死赖着不动。 这是什么状况啊? 中间的男性被两旁的女性夹住形成川字。光就表现上来看,男人应该是最大受益者,但是对脚部无法动弹,处于最狭窄空间的我来说却是最大的酷刑。 奈月小姐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脸贴了过来。奈月小姐金线般的头发在脸与脸之间散乱着,想要用手指将其缠绕玩弄的冲动在指尖焦虑地流连。 「是我学到的常识有错吗?为什么每个来探病的家伙都像来到刚开张游泳池的小学生一样跳到我的床上?有这种违反公序良俗的社会常识吗?」 不管是身后磨着牙的小姐,要去人力银行报到的前医生,或身为人类笑袋的刑警小姐都是正规的人类社会成员,难道只有我被排挤在外,被个人妄想中的社会观念所囚禁吗?…… 「我是不清楚每个来探病的家伙是怎么回事,不过我是因为最近都没睡。以护身用的杀人柔道击退杀人犯的我可是在许多方面到处奔波,忙到身体和心都没时间休息。」 以若无其事的模样发表尖酸刻薄的言词。虽然想要吹口哨,不过在那之前嘴唇会先被打成跟明太子一样吧! 是的,眼前这位正是现在最热门的名人,上社奈月小姐——解决了前所未有的杀人事件之名刑警……就是这样。 我拜托奈月小姐的事,就是找一个替身当作抓住菅原的人。 不管是什么样的形式,都不想再和过去的事件有任何关系。 但是却又矛盾地希望和麻由与医生之间的关系能持续下去。 这样也好,怀抱着矛盾活下去才像人。 「我说,xx。」 杂音发生,像是把砂灌进耳洞的感觉振动着鼓膜。 从那个事件以后,我被叫到名字时就只会听到强烈的杂讯。 「哎呀,完全变成愁眉苦脸的样子了呢!」 「我讨厌自己的名字。完全没考虑到我是男性。」 「只是这样而已吗?」 奈月小姐以自信满满的笑容柔和地追问。以她身为恋日医生的友人这一点来看,她应该早就得到了这个问题的解答才对。没有底限的坏心眼这种评价,希望务必能转让给这个人。 「就只是这样。不过另外还有讨人厌的反抗期少年就是了。」 和我的回答形成对照,奈月小姐脸上带着以闪亮眼神装饰的微笑,然后以手掌如微风般轻抚我的头发。 「我知道了。那就稍微变化一下,今后就叫你阿道同学吧!」 这该不会是加入了今后还得继续奉陪下去的预定吧? 无视于我的困惑,奈月小姐进入正题: 「菅原同学就是麻由的儿时玩伴——阿道吧?」 「是这样没错。」 「而,阿道同学是绑架犯的儿子,第二代阿道。」 「不,只是代理罢了。菅原既然回归,我也可以除役了。」 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 ……但是,代理。能够做到这件事,代表麻由的记忆存在着空隙。 麻由忘了我和菅原,只记得阿道。 这就是暧昧的地方。 以御园麻由视点来看的「阿道」,基本构成是菅原,以被绑架前幼儿时期的两人回忆为地基。但是,菅原在事件里从被欺负的一方转变成欺负人的一方。我的父亲一开始是恶作剧似地让菅原欺负麻由,但是后来却非常中意那样的演出。而菅原为了自保而欺负麻由,两人自此生出龃龉。麻由无法接受那样的现实,因此伤害麻由的人就变成了「不认识的男孩」,而开始称呼和她遭遇同样状况的我为「阿道」。说白一点,就是记忆发生了混乱。 在麻由的世界里,作为阿道的某人会在她的身边,而菅原则变成欺负她的不认识的男孩,而我则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然后事件的最后,身分不明的「阿道」救了自己,为了方便,这样的记忆成为了她的真实。 因此,麻由应该无法说明自己的双亲是怎么死的。 「……这个骗子。」 虽然没资格这么说。 「这是自嘲吗?」 「你对一个像我这么正直的人说什么啊?我可是那种,如果小狗汪汪叫要我挖这里,会恼羞成怒地大骂——给我自己去挖!的那种正直人士呢,有什么好嘲弄的。」 我自己最近也常常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该不会是出现早发性老人痴呆了吧? 原本玩弄着我的头发的奈月小姐的手,换了个位置抚摸着被绷带层层包裹的手。伤口虽然不痛,却会痒。而且搔痒是被禁止的。那可是一种拷问。 「医生说,再慢个十分钟,出血过多而死的机率就会增加五成。」 「要……要钱的话我可没有喔!」 被提醒还有恩未报而受到牵制,奈月小姐没有丝毫不悦的样子继续说道: 「恋日抱怨了一下,说阿道同学简直像少年漫画一样,就算像是要死了也还是死不了。」 「这个,应该算是我的特征之一吧……那个,是抱怨吗?」 「呵呵呵呵。」 才怪。 虽想按一下额头,不过右手正充当麻由的枕头。没办法,只能吐出充满二氧化碳的气息。 「……的确是,死不了呢!」 以为死定了却还活着,已经是第三次了。 小时候被爸爸用金属球棒打了头,思春期则令人困扰至极地从百货公司的顶楼跳下,成长期更与杀人鬼少年战斗而被刀刃撕裂。 因为他人的庇护而得以活下来,则是第二次。 因为年纪轻轻兄妹的谎言而获救,然后还有一次。 八年前被混乱中的小麻袭击时,被妹妹的母亲救了。 就像守护胎儿般紧紧包住我的身体,深深拥抱。 刀刃好几次刺入了背脊。 贯穿肌肉的触感,以紧紧相贴的身体为媒介传达过来。 什么都无法说,什么都无法反应,什么都看不到。 只是颤抖。 妹妹的母亲抱紧了这样的我,安慰似地轻拍我的背。 因为是母亲。和泪水一同滴落的,是这样的语句。 不是因为x,对不起喔。 她救我的理由,我直到一个月后才理解。 即使麻由力尽倒下,母亲也继续抱着我。 死了。 即使理解,也无法动弹。 继续被抱着。 让只当过我母亲一次的人。 「让人无法憎恨的坏人角色,直到最后都不会死喔!」 与内面的感情相反,故意发出明朗的声音。这或许是也对自己说着谎吧! 奈月小姐只说——这样啊!便让她黑豆般的瞳孔回到表舞台。若是换一种看法,那便是没有表里的澄澈眼睛。不论是人偶的脸或者人的脸,都是经由人的意志而形成,没有差别。而微笑也是同样的。 「恋日说。」 「听起来好像古人说。」 我的说笑被忽视了。 「阿道同学就像飞蛾。」 「我可以感到受伤吗?」 飞蛾。如果是蝴蝶,就能留法国卷长发,或是戴蝴蝶面具扮成怪人。居然是蛾。 「意思我也不是很懂。可能是某种动物占卜吧!」 「什么嘛。」 这么一来就能接受了。若是如此,是蛾的人应该也很多,干脆来组个党好了。 「阿道同学。」 「这次又有什么指教?要谈美国白蛾的事吗?」 奈月小姐就像实现了与恋人重逢约定的少女一般,背后散放光芒浅笑着。 「我一直是相信你的。」 你这女人骗谁啊! 「明明遗留着前几天像是用剑突刺逃走的鸡,把人当犯人对待的纪录。」 「真是的,只是在谈如果菅原同学是犯人的事,没想到你就以为是在讲自己,阿道同学的感受性真是强烈啊!」 就像在表示——「你真爱搞笑啊」似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死不认输也该有个底限吧! 「………………………………」 如果我真是犯人,肯定就会说「我一直相信阿道同学就是犯人」吧! 算了,总之这么一来我和麻由的罪不会被追究了。 「阿道同学真的是很可爱啊!」 「谢谢称赞。」 「仿佛是年纪与我相近的小孩呢!」 「才不近哩!」 不管外表看起来再怎么年轻,实际年龄被当成一样谁受得了。 然而年轻人的主张被无视了。 「还是说,是双胞胎。」 「你继续沉浸在梦想中好了!」 少年的吼叫冲破地狱喊破了喉咙而死。 「呃啊!」 「我想,恋日一定也一样。」 「我说啊……呃。」 背后听到一阵早已习惯的起床声响。发现冷汗正准备从毛孔中开始喷发。效法中古电风扇的转动机能,往背后看去。 「阿道……」 揉着眼角,确认着我的存在。为什么,平常只睡三个小时是不可能起床的,为什么刚好就是今天起得来?是因为对话里的惊叹号太多了?如果连使用标点符号的自由都不被允许,这算哪门子的言论自由啊?但现在不是少根筋的场合,得赶快发奈月小姐一张红牌请她退场才行。 「奈……呜。」 太迟了。觉悟到已经来不及,不甘心地咬着下唇。 麻由醒了。 把当作枕头的手臂上残留的口水咻地一声吸走。 啊,表情变正经了。 在看,她正在看。麻由凝视着我背后的白金发色女性。 很有可能立刻青筋暴突,像沙加特那样大叫一声「啊帕喀!」地给我一记虎式上钩拳,打碎我的下颚。 这次搞不好真的会死。 而且还是因为冤罪。 真是好心没好报! 不过另一方面也觉得是罪有应得。 不过因为说谎的罪而被杀,似乎也太过分了些。 正当我已经万念俱灰开始要念佛时,救赎的希望之光以温和的声音释放出来—— 「好久不见,小麻。」 柔和的招呼。听到这个,我理解这个人已经全都知道了。 麻由的眼睛因为过度聚焦而变成点状,交替看着我和奈月小姐。 努力运转着像白芝麻一般美丽的脑浆,惊愕地算出她的答案。 「阿道有两个!」 「……不不不。」 辩解程度地否定了一下。毕竟性命比较要紧。 但是,真有趣。 麻由把我,把人认定为阿道,需要一个钥匙。 那是不管是谁都能用,但是只有我用过的东西。 就是刚刚奈月小姐喊出的「小麻」。 阿道与小麻,就像发射核子弹需要的双重认证金钥。 也就是,只要叫了小麻,不管性别为何都能成为阿道。 「阿道有一个,阿道有两个,阿道有三个……啊哇哇哇。」 彷佛看到地狱一般。这也不难理解,要是我看到奈月小姐有三个,一定也会毫不犹豫地先打倒其中两个。 「这是梦,是做梦。」 麻由逃避到梦里的梦里,再度睡去。 由于危险已经退去,冷汗也安心地缩了进去。 「阿道的存在还真浅薄啊!」 得到一声语调温柔的辛辣评价。没有回头就直接回应。 「你现在才发现吗?」 「正因为是现在才能发现。」 听起来很帅气的论述。 「今后也要以阿道的身分生活下去?」 就像约会吃完午餐,询问之后行程的轻快语调。 「……我还在考虑。」 回以名人在面临将棋的头衔保卫战时会采取的严肃态度。 「可以考虑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呢。」 把这个当作最后的祝辞,后方传来了安稳的鼻息。 医院的僵硬病床那么能提供安眠吗? 对于把睡眠当作唯一娱乐,却连想要横躺都办不到的入院患者来说,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些前来探病客人的心情。 转而仰躺。以前、最近、现在都一样,天花板未免也刷得太白了。 我想,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高中二年级的秋天即将结束。 虽然还有点早,不过先决定升学方向好了。 「…………………………」 心虽然残废了,但是我想成为有意志的生物。 我相信那就是我自己的幸福。 不过,还是不可能。 如果真的成为那种生物,一开始就不会想去帮助麻由了。 ……真是半吊子。 不停往下挖掘,到了看不见天空的地方,但是却没有路了。下一层明显地是另一种异质,只用土锹不可能挖穿。那是物与人的分水岭,抑或只是还没想定的部分? 没有计划的挖洞只会让自己丧失退路,连回到一般人的场所都不被允许。 然后因为在那种地方驻足太久,而成为畏惧光的怪物。 来吧,该怎么办? 接下来要往哪边走才好? 回到我,还是继续我? 是退,还是埋? 也不能不考虑麻由的事情就决定。 为了继续成为我,就必须让心维持现状。 和麻由在一起,健全的心是不适合的。 但是若要继续是我,就不得不偶尔让心醒来。 保持沉睡状态和他人交往很失礼。对麻由亦然。 我不断拖延在两种极端之间做出选择的时间,直到这个临界点。 但是连考虑都放弃了的自己,此时却是在医院。 医院这种地方,就是无聊的时间多到跟自来水一般足以将人溺毙。 让我能够思考,努力思考,穷尽所有地思考。 该说是不幸中的幸福。 「……幸福吗?」 藉由我的奔走、被骗、得救等事件,守护了麻由。 所以,我们今后将开始进行幸福家庭计划! 如果能这么单纯地思考,不知该有多幸福。 现在的我幸福吗? 若是这件事,没有必要迷惑。只是,若我自己不这么认为—— 会有新的幸福吗? 在不幸的背景里,会有一丁点的幸福吗? 「……要是有就好了。」 就算感觉不到,只要能置身其中就好了。 如此一来,即使是身为仿冒品的我,即使是没有存在价值的我,价值也不会有所损毁。 因为在幸福中,既没有谎言也没有真实—— 作者|入间人间 插画|左 译者|umi 扫图|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转自轻之国度 后记 写这个后记的时候本文正在校正阶段,而插画还在透明人状态。也就是以顺序来说,后记是最先写完的。然而后记作为本书的一部分一定会被定位于最后面,真该学习一下这份谦虚啊!写的时候不知不觉尊崇起后记的存在。 初次见面,我是入间人间,往后还请大家多照顾。不过,自己果真能成为足以令这个行为传出有用资讯的作家吗?我边写边狐疑,所以就不深思这个问题了。由于这份自信太没有根据,因此要守住它也是一件苦差事。 本书是在大学一年级的春假,一名笨蛋以「我会写日语」这种蔑视社会随机想到的理由持续写小说,然后作为成果之一终于走到付梓这一步。由于在这期间散写的将近二十的文章并未成为大型垃圾而成为了肥料,因此现在回头看自己一开始写的东西,感觉就像会说人话的蝉以一星期为生命周期,仅仅是既不能成为毒,也无法成为药的平凡短篇。就连话题的材料都算不上,果然还是肥料。 我在本书被组成,得到重量的过程中学到,从各式各样的人得到帮助是多么可贵的事。 责任编辑小山大人和三木大人,耐着性子和我这个笨蛋打交道,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虽然很老套,不过还是请你们今后也多多指教。 而为这本书绘制美丽插画的左大人。在网路拜见您的插画时,我想着如果这本书的内容全部换成这个人的画,应该会大卖吧!但是万一这个提案被采用,考虑到之后的事我就战战兢兢地不敢开口了。 另外,连注释都帮我添加上去的校对者、像黑道老大一般放话「就跟你收一半版税」鼓励我的朋友及家人,在此呈上深深的感谢。 最后,谨向感受到本书的重量而将其捧在手上的您,致以无上的感谢。 谢谢。 入间人间 写这个后记的时候本文正在校正阶段,而插画还在透明人状态。也就是以顺序来说,后记是最先写完的。然而后记作为本书的一部分一定会被定位于最后面,真该学习一下这份谦虚啊!写的时候不知不觉尊崇起后记的存在。 初次见面,我是入间人间,往后还请大家多照顾。不过,自己果真能成为足以令这个行为传出有用资讯的作家吗?我边写边狐疑,所以就不深思这个问题了。由于这份自信太没有根据,因此要守住它也是一件苦差事。 本书是在大学一年级的春假,一名笨蛋以「我会写日语」这种蔑视社会随机想到的理由持续写小说,然后作为成果之一终于走到付梓这一步。由于在这期间散写的将近二十的文章并未成为大型垃圾而成为了肥料,因此现在回头看自己一开始写的东西,感觉就像会说人话的蝉以一星期为生命周期,仅仅是既不能成为毒,也无法成为药的平凡短篇。就连话题的材料都算不上,果然还是肥料。 我在本书被组成,得到重量的过程中学到,从各式各样的人得到帮助是多么可贵的事。 责任编辑小山大人和三木大人,耐着性子和我这个笨蛋打交道,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虽然很老套,不过还是请你们今后也多多指教。 而为这本书绘制美丽插画的左大人。在网路拜见您的插画时,我想着如果这本书的内容全部换成这个人的画,应该会大卖吧!但是万一这个提案被采用,考虑到之后的事我就战战兢兢地不敢开口了。 另外,连注释都帮我添加上去的校对者、像黑道老大一般放话「就跟你收一半版税」鼓励我的朋友及家人,在此呈上深深的感谢。 最后,谨向感受到本书的重量而将其捧在手上的您,致以无上的感谢。 谢谢。 入间人间 写这个后记的时候本文正在校正阶段,而插画还在透明人状态。也就是以顺序来说,后记是最先写完的。然而后记作为本书的一部分一定会被定位于最后面,真该学习一下这份谦虚啊!写的时候不知不觉尊崇起后记的存在。 初次见面,我是入间人间,往后还请大家多照顾。不过,自己果真能成为足以令这个行为传出有用资讯的作家吗?我边写边狐疑,所以就不深思这个问题了。由于这份自信太没有根据,因此要守住它也是一件苦差事。 本书是在大学一年级的春假,一名笨蛋以「我会写日语」这种蔑视社会随机想到的理由持续写小说,然后作为成果之一终于走到付梓这一步。由于在这期间散写的将近二十的文章并未成为大型垃圾而成为了肥料,因此现在回头看自己一开始写的东西,感觉就像会说人话的蝉以一星期为生命周期,仅仅是既不能成为毒,也无法成为药的平凡短篇。就连话题的材料都算不上,果然还是肥料。 我在本书被组成,得到重量的过程中学到,从各式各样的人得到帮助是多么可贵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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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面,我是入间人间,往后还请大家多照顾。不过,自己果真能成为足以令这个行为传出有用资讯的作家吗?我边写边狐疑,所以就不深思这个问题了。由于这份自信太没有根据,因此要守住它也是一件苦差事。 本书是在大学一年级的春假,一名笨蛋以「我会写日语」这种蔑视社会随机想到的理由持续写小说,然后作为成果之一终于走到付梓这一步。由于在这期间散写的将近二十的文章并未成为大型垃圾而成为了肥料,因此现在回头看自己一开始写的东西,感觉就像会说人话的蝉以一星期为生命周期,仅仅是既不能成为毒,也无法成为药的平凡短篇。就连话题的材料都算不上,果然还是肥料。 我在本书被组成,得到重量的过程中学到,从各式各样的人得到帮助是多么可贵的事。 责任编辑小山大人和三木大人,耐着性子和我这个笨蛋打交道,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虽然很老套,不过还是请你们今后也多多指教。 而为这本书绘制美丽插画的左大人。在网路拜见您的插画时,我想着如果这本书的内容全部换成这个人的画,应该会大卖吧!但是万一这个提案被采用,考虑到之后的事我就战战兢兢地不敢开口了。 另外,连注释都帮我添加上去的校对者、像黑道老大一般放话「就跟你收一半版税」鼓励我的朋友及家人,在此呈上深深的感谢。 最后,谨向感受到本书的重量而将其捧在手上的您,致以无上的感谢。 谢谢。 入间人间 写这个后记的时候本文正在校正阶段,而插画还在透明人状态。也就是以顺序来说,后记是最先写完的。然而后记作为本书的一部分一定会被定位于最后面,真该学习一下这份谦虚啊!写的时候不知不觉尊崇起后记的存在。 初次见面,我是入间人间,往后还请大家多照顾。不过,自己果真能成为足以令这个行为传出有用资讯的作家吗?我边写边狐疑,所以就不深思这个问题了。由于这份自信太没有根据,因此要守住它也是一件苦差事。 本书是在大学一年级的春假,一名笨蛋以「我会写日语」这种蔑视社会随机想到的理由持续写小说,然后作为成果之一终于走到付梓这一步。由于在这期间散写的将近二十的文章并未成为大型垃圾而成为了肥料,因此现在回头看自己一开始写的东西,感觉就像会说人话的蝉以一星期为生命周期,仅仅是既不能成为毒,也无法成为药的平凡短篇。就连话题的材料都算不上,果然还是肥料。 我在本书被组成,得到重量的过程中学到,从各式各样的人得到帮助是多么可贵的事。 责任编辑小山大人和三木大人,耐着性子和我这个笨蛋打交道,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虽然很老套,不过还是请你们今后也多多指教。 而为这本书绘制美丽插画的左大人。在网路拜见您的插画时,我想着如果这本书的内容全部换成这个人的画,应该会大卖吧!但是万一这个提案被采用,考虑到之后的事我就战战兢兢地不敢开口了。 另外,连注释都帮我添加上去的校对者、像黑道老大一般放话「就跟你收一半版税」鼓励我的朋友及家人,在此呈上深深的感谢。 最后,谨向感受到本书的重量而将其捧在手上的您,致以无上的感谢。 谢谢。 入间人间 插图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8/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8/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8/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8/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8/5.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8/6.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8/7.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8/8.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8/9.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8/10.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18/11.jpg" 第一章 持续的结束 皮削好了。 现在,病房内头部裹着绷带的御园麻由,在我躺着的病床旁刚削完苹果的果皮,不过这没什么好提的。这颗苹果并不是前来探病的人送的,而是麻由自掏腰包买的。虽然并不是没有人送我探病时必备的苹果,不过无所谓,就随她吧!不过这是题外话。 麻由将连成一线的红色苹果皮放在平盘上,改用拿雕刻刀的握法拿水果刀。「你想要我刻什么?」她客气地询问雕刻的内容。我制止一向负责思考的脑袋,选择尊重嘴巴的自主权: 「镜子里的苹果。」 「…………?」 小麻一阵纳闷,看不下去的脑袋丢出指示: 「伞蜥。」 「不要。我讨厌阿道以外的生物。」 喉咙咽下「那改成照出苹果的镜子」,这种又会让麻由头上冒出一堆问号的答案。 「就交给小麻自己发挥吧!」 听到住院期间吃苹果之前的惯例语句后,麻由便开始作业,她轻松地雕刻着苹果,就好像刀子是自己指甲的延伸一般。从麻由的灵巧举动看来,与其称赞她手巧,不如称赞她擅长使用刀具比较切合事实。 在等待以苹果为材料的创作品完成的期间,我看着的是麻由的头而不是手。我察觉绷带是全新的,是今天早上换的吗? 「……………………」 从和宿敌的死斗至今已经过了不到一年的十二分之一,先别管这样的表现方式有点夸张,其实会变成这样有一半应该是我自作自受。因为是我自己找他吵架,所以才说一半,不过这种说法对菅原有点失礼吧?总之,我被菅原搞到受重伤,现在只好享受闲到发闷的住院生活(现在还没有征兆显示那个家伙已经恢复幼年期记忆,不过这又是另一个题外话)。 室外的气温冷得让人屏息,让呼吸染上白色好凸显自己存在的季节已经到来。我左手腕的固定器已被拆除,医生也允许我使用丁字拐行走,整天躺在床上让麻由照顾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在她「啊——」的一声令下张开嘴巴的用餐景象已不复见,不过其实我是个右撇子,根本不需要她喂我吃东西。 言归正传。现在窗外已是枯木杂乱排列的冬季景象,对住院中的我来说,这是生活环境里唯一改变之处。除此之外就只有同病房的患者多少和刚住院时不一样,以及偶尔出现的访客,能让安稳又堕落的生活表面掀起一阵涟漪……啊啊,说到访客—— 两个礼拜前,麻由的祖父母曾来探望我。麻由的祖父打扮讲究,具绅士风,熟练的高雅动作就像从高中时期开始绰号就是老爷爷似的,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老人。麻由的祖母则有着紧致不松弛的肌肤及头发,简直就像打从学生时代就没变过……以下省略。 因为我之前从没见过他们,一开始还惊讶地询问他们是谁,直到麻由的祖父告诉我他姓御园之后,我才搞懂状况。 「久仰久仰。」「你听麻由提过我们?」「一次也没听过。」「我想也是。」 就像事前早已经安排好对话内容,我们之间的对话十分流畅。聊了几句和我伤势有关的客套话后,麻由的祖父一句「今后你对麻由有什么打算?」根本是追问的问题为这段对话画下句点。虽然心想现在正是说「请把您的孙女交给我」的时机,不过眼前弥漫着一片对方不是可以开玩笑的老先生的浓厚气氛,所以我选择了「我会尽可能地帮助她」这种老套到不行的回答。麻由的祖父在那之后只问了一句话,五分钟后两人便离开了病房,麻由的祖母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也没和我打招呼。 另外还有脱下白色诊疗服的恋日医师板着脸出现,连续揍了我七次(拳头四个、巴掌三个),丢下一堆陈年医疗漫画当探视品之后就走人,我把她的行为解读为要我学会生命的重要。 其他访客还有御园麻由,不过她并不是来探病的。 麻由一声「好了」,把小刀放在边桌上,将盘子递给我。 盘子上是一颗中间部位被削细,看起来像两个丸子堆在一起,而且上面满是手垢的苹果倒放着。这次换我感到纳闷了。 「这是什么,葫芦吗?」 「雪人。」 制作者若无其事地这么说。 ……嗯,哎呀,雪人不算是生物吧?不过我什么都没说,感激地收下这颗苹果,直接用牙齿大口咬了起来。 「好吃吗?」 「嗯,超好吃,小麻的手垢还帮苹果提了味呢!」我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可能会害我被关进精神病院的感想,不过看到麻由露出开心的笑容,我就知道这句话说得有价值。 「小麻也要吃吗?」「嗯。」 麻由直接凑了过来,在苹果的另一面咬了一口,咀嚼了起来。喀滋喀滋的咀嚼声,吸引同病房其他病患的视线,隔壁病床的度会先生稍微向后退了一些。 ……真奇怪,我们做的事就像用两根吸管同喝一杯茶的恋人,但却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同。两人的双眼明明这么贴近,但与其说像是恋人间的甜蜜时刻,还不如说比较像正在啃食房屋的白蚁耶?喀滋喀滋。 正当我在研究划时代的苹果新吃法时,走廊上传来推送餐车的声音,而且那道声音正朝这里接近,仅仅如此,我的肠胃就知道吃午餐的时间到了。 接着病房的门被打开,送午餐来的是随时随地都情绪高亢的女性,为大家带来朝气以及些许的疲劳。 「什么情侣嘛!我觉得你们看起来根本就是笨蛋,给我吃饭啦!」 护士小姐的语气虽然带有一丝不悦,但脸上却挂着微笑。 我们依照她的指示把苹果放回盘子上,接过两人份的餐盘。 没错,她连麻由的份都给了。当然,这里并不是麻由的病房。 不过医院都会尽可能实现病患的要求。 没错,麻由现在也在这间医院住院。 麻由的头上裹了好几层全新的绷带,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受伤才包的,因此她住院的目的理所当然地是为了疗伤,而不用说也知道她的伤是自虐行为所造成。 麻由似乎用花瓶打伤自己的头并自行前来医院,满身是血地声称要住院。 因为我告诫她别每天来医院探视我,偶尔也该去学校上课。 所以她用她的方式思考,导致做出那样的行为。 麻由用自己的方式尽了最大的努力。该赞扬她的努力——我根据这个在我胸膛中鼓动的想法大为赞扬——不过当然是骗你的。即使是我,为此也难得反省了一番。 麻由喊着「阿道」,拉扯我的衣袖让我回神。 「帮我吃这个。」 麻由皱着眉把玉米沙拉递给我,麻由的好恶很分明。 「交给我吧。」 我接过沙拉,朝小盘子里看了三秒,决定姑且先把沙拉放在餐盘上。 我的好恶其实也很分明。 如果把沙拉给长期住在隔壁病床,个性厚道到死时可能会把色情书刊当成遗产给我,名叫度会的那位老爷爷,他会爽快地帮我吃掉。不过有护士在场我没办法这么做,因为她就像极端讨厌有人不把东西吃光的学校餐厅阿姨。 所以最近我都等护士送完餐离开病房再偷偷丢掉,虽然每次都会被超怕浪费食物而遭天谴的度会先生看到,然后他会说「要丢掉不如给我」并把东西吃掉,而我也从不阻止。 从打开的房门看到走廊上有两个穿西装的年轻人跑过,在医院走廊上奔跑竟然不会被骂,这让我对他们的立场有些好奇。 我这才想起今天早上开始医院上下都很吵闹浮躁,于是向护士询问这件事: 「怎么觉得医院有点吵闹,是发生了什么大意 外吗?」 「嗯——?有个患者从昨天早上就行踪不明,所以大家都在找。」 「……失踪?」 「患者神经质的父母闹上警局,所以警察就乖乖地来我们医院巡视。不过我觉得那样会妨碍我们工作……」 她大骂着,把餐车推出病房,在用手关上房门时补上一句「要吃光喔——」 …………行踪不明的患者吗? 总觉得这个城镇渐渐染上一股比泥巴还要腥臭的味道,真令人担忧。 「喂。」 麻由拉了拉我的袖子,我转头,看到她漂亮的脸蛋挂着愁眉苦脸的表情。 「怎么了?」「我讨厌刚刚那个女的。」 麻由低声,毫不修饰地说出她的厌恶感。 这和对恋日老师的负面情感又有点不同,是发自生理的排斥感。 「是喔,她有惹你生气吗?」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最好不要和她说话。」 麻由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语气却毫不犹豫、动摇。我回了句「知道了」,姑且表示接受麻由的忠告。 接着,麻由手上的筷子夹着炖煮的食物,朝我的嘴边接近。 麻由维持一本正经的表情,「啊——」地命令我张嘴。 其实一切并没有结束。 「……你看,我的手已经可以动了……」「张开嘴巴~」「啊……」 结果我像个笨蛋一样张大嘴。 结果,我还是继续扮演「阿道」的身分。 有一名患者行踪不明。 这件事一开始并不对我造成任何困扰。 但几天后发生的事实在太具冲击性。 长濑透出现在我的眼前。 长濑透和我同年级,是个印象和名字天差地远的女高中生。我们一年级的时候同班,曾有短暂期间是情侣,她是我的前女友。 午后,没有睡意的我在麻由身旁从漫画中学习医疗的伟大以及关于版税的事,认出来访者竟然是已经一年没有连络的人之后,我惊讶地脸色发白。 穿着制服的长濑以缓慢的步伐逐渐拉近距离,同病房的高中生和中年男子,眼神全都跟着她走,我听到某人这么抱怨「又是女的来探病喔——」顺道一提,我住的是四人房。也就是说一共有我、度会先生、看似轻浮满脸豆花的高中生,还有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 长濑站在我的正前方,露出和一年前稍微不同的笑容。 「嗨啦!」 那是暧昧又没有距离的笑容。 我现在正处于无法让眼睛冷静分析这种笑容的精神状态,因为心理过于紧张而导致内脏受到压迫,害我现在嘴里充斥着一种彷佛要吐出胃液的酸味。而她和过去一点也没变的口吻,让状况更加严重。 为什么?我说出这三个字好阻止喉头直冒酸水。如果是长濑的妹妹来探病我还能理解,可是她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学校的老师到底有没有好好教学生啊? 「……长濑同学?」「不是啦。」「透?」「现在不是啦。」 长濑蠕动嘴唇说着约定两字。啊,我懂了我懂了。 「你脸色很差耶。」 「突,突然不太舒服。」 长濑把手掌往裙子上擦了擦,步伐不太灵活地绕到病床旁。就在此时她似乎发现正把我的手当抱枕睡觉的麻由,眨眼的速度突然提升不少,而被麻由压着的我也冷汗直流。如果麻由现在醒来,要我的命可能比踩扁路边杂草还简单。 「去外面聊吧!」 我这么提议后,不等待长濑回应就直接起身准备外出。我放下漫画并谨慎地移开麻由的手脚后拿起丁字拐,在左脚套上比脚大上一号的超大拖鞋,穿上一点屁用也没有的防寒外套,几乎以竞走的气势火速离开病房。在病房门口回头朝房内一看,看到把棉被当挚友的度会先生脸上浮现茫然以及没有恶意的惊讶目送我们离开,似乎是被我的女性关系吓到了。骗你的。好,我终于渐渐恢复了平静。 长濑毫不匆忙、轻轻松松地跟在我身旁。 「我不赶时间啦。」 客观地看着我慌张的样子,反而让她更加冷静,从声音都可以听出她的从容。 「你以为是谁害我这样的。」 「我不认为是我害的啦。」 她丢了个落落大方的回答给我。我只撇了她一眼,什么也没回答。 「不过,如果要出去外面谈,我原本还期待你是不是至少会借我一件上衣御寒哩。」 长濑表里如一的失望语句里暗藏些许恶意。 不过我不管是意识、情绪或脑袋都没有反应,情感也是。 「喔?怎么一副难为情的表情。我只是来探病,要你担心我还真是不好意思啦。」 就是啊!如果你今天有乖乖上学,难道不会自己准备上下学穿的保暖衣物吗?我在内心悄悄精制了一杯加入一匙恶意的吐槽。 走到走廊尽头的楼梯时,我烦恼着该往上还是往下。最后做出的结论是往上或下并没有太大差别,因此决定上顶楼。不知道是担心还是因为看不下去撑着丁字拐的我每爬一阶都得花上一点时间,长濑展现亲切的态度问道「要不要我帮忙?」但是我慎重地加以拒绝,不过通往顶楼的门是长濑开的。 这是我在住院生活期间第二次上顶楼。这个医院占地中最接近宇宙的地方,有萧条的黄绿色长椅和大量洗好的衣物曝晒在冷风中,而现在又多了两个人一起曝晒在冷风里。虽然头顶上是一片晴朗无云的青空配上一轮太阳,降下的却是让人全身发抖的寒气。这里除了我们之外当然没其他人,所以这样正好。 「好冷啦。」 长濑吸着鼻涕诉说她的不满,裙子底下的大腿紧紧黏在一起。 「不能去咖啡厅吗?就算只给我水,我也愿意忍耐啦。」 「不行,要是被朋友知道,脸就丢大了。」 「你是刚进入思春期的国中生吗……」 长濑有些不悦地放弃这个念头,和我比邻坐在长椅上。长椅支撑两人的重量,夸张地吱吱作响,长濑的屁股坐下时发出的声响比较大,应该是我的幻听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让肺部充满宛如含有冰粒的寒冷空气,努力把堆积在体内如恶脓般的劳累全吐出来。我重复几次这样的动作后,僵硬的四肢回到放松的状态。 长濑看到我恢复冷静,于是开口: 「看到透没事就好了。」 长濑透都叫我「透」,而妹妹长濑一树也学姊姊叫我「透」。从我们开始玩起交换名字的游戏到现在,她们似乎都没改变这个习惯。 xx和透,这不适合彼此的名字,是打破僵局的关键。 「你听一树说的?」 「嗯」,长濑点头。 长濑的妹妹长濑一树(这家伙很喜欢自己的名字)是这间医院的常客,不过她并不是一个身体虚弱的小孩。她学习多种运动以及空手道等,所以经常在练习中骨折或扭伤,现在也为了治疗左手伤势而住院。因为我们彼此认识,所以我住院后也和她见过好几次面。 明年就升五年级,所以和浩太同年。 那两个孩子不知道有没有开心地上学? 「对了,你是怎么受伤的呀?」 长濑看着随风飘扬的床单和毛巾发问。 「我想空手打破夜晚校舍的玻璃却失败,连脚也踩到玻璃碎片。」 「逊毙了——」 那是一点也不相信,毫不亲切的冷淡语气。 微风迎面吹来,长濑身上的香水味让我的鼻子微微发痒。 「那么,找 我什么事?」 干燥粗糙的嘴唇和紧缩的喉咙阻碍我发出声音,这句话不知道有没有被风吹散,有没有好好传到她耳里呢? 「什么事?我只是来探望你的啦。」 长濑不争强也不畏缩,只是这样回答我。 「现在这个时候才来?」 「现在才来?透好像是一个多月前住院的吧,我太晚来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指的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啦。」 只有我一个人感到尴尬吗? 「一年左右……」「一年一个月又十二天。」长濑有严守正确的怪毛病,一找到机会就要纠正我。「……应该有隔那这么久没见了吧?甚至都已经没有通简讯或电话,完全断绝联系的你竟然突然出现在这里,我当然会起疑心啊。」 「是喔,你希望我打电话给你?」 长濑似乎觉得很有趣的观察着我的表情,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还喜欢长濑的时候或许是这么想过。」 要是现在让麻由的水果刀刀尖从苹果转移到我身上,那我受这些伤的意义不就没了?也没脸站在对我伸出援手的妹妹的母亲面前。我对身为阿道的意义、命运以及必定的偶然所做出的大吹大擂也会难以收拾,所以我现在不得不说谎。 开朗的神情从长濑的脸上流逝,我不禁想到这是不是就是人际关系所谓的「踩到地雷」,我十分担心地雷会不会爆炸。 不过长濑却只是用低声,但不是自言自语的音调呢喃着「用的全都是过去式吗?」表面上地雷并没有爆炸。 「可是,我们有好好谈过分手吗?」 长濑凑了过来,表情突然从郁闷转为开朗,挂着调皮笑容的她身上的香味逐渐接近,让我的内心有点纷乱。 「记忆中我们并没有没谈分手。」 「你讲话还是一样拐弯抹角耶。」 「……你现在这样讲也无济于事。」 长濑说了句「我知道」,缩回身体,接着因寒风而发抖。 「我想回室内啦。」 「走吧。」 为什么非得待在这种寒风中呢?真是的,去会客室不就好了。 为了消除彼此心中相同的不满,我们逃离了顶楼。 说起来,顶楼——我和一名年轻女性待在顶楼啊—— 「喔?你的脸色又变差了,你在玩红绿灯游戏喔?」 「还是小鸡时的记忆突然闪过我的脑海。」 「啥……透真是个难懂的男人。」 长濑在阶梯平台上说出这句不负责任的感想。 「又要谈分手的事?」 「才不要,我不是说我知道了吗?」 她嘴上虽这么说,但是口吻和嘴角都老实地透露出她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即使现在也好像随时会踢飞我的丁字杖解闷似地,焦躁的表情毫不掩饰地表现在脸上。 当平安走下楼梯时,我因安心而放松肩膀。 长濑从原本和我保持的微妙距离向前跨了一步。 「要回去了吗?」 「我也得去一树那里啊,毕竟现在有点不安。」 「不安?不安什么?」 「你不知道吗?和一树同病房的人失踪了。」 ……啊啊,就是昨天护士说的那个行踪不明的人吗? 「那家伙虽然早就习惯住院,却还是会怕,到现在晚上还不敢一个人上厕所呢。」 「人至少都有一件害怕的事呀,像我就很怕欠钱。」 「没有梦想的恐怖吗……」 这时长濑终于对我露出酷似往昔的笑容。 我和长濑之间凝重的空气终于缓和了一些。 长濑用郑重其事的姿势面对我。 「如果你那么不喜欢,我就不会再来了啦。反正我主要是来看一树。」 「……并没有非常不喜欢。」 「那我说不定会再来。」 她露出天真烂漫的微笑,其实根本不想让我拒绝吧? 「帮我和小麻打声招呼。」 长濑说完,便三步并两步地走下楼梯。 我目送她离开时才惊觉。 小麻? 「……她从哪听来的?」 那句话到底有什么意思? 回到病房,看到麻由睡眼惺忪地望着窗外,隔壁病床的度会先生说身体不适,却不接受检查只盖着棉被睡觉,这个人到底是为什么入院的呢? 「啊……你上哪去了?」 大概因为才刚起床,说起话有些精神不济,我在椅子而不是在床上坐下,编造了一个「去厕所」这种可能马上会露出马脚的谎言,不过却没看到麻由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口中喃喃念着听不懂的话语。 「小麻差不多能出院了吧?」 我触摸麻由的绷带及发丝,她总是抱怨着一定要洗头,所以每晚都会擅自拆下绷带,洗完头以后再由我帮她重新把绷带绑回去。老实说,她的头发就算是拍马屁也没有美到能被当作世界遗产般美丽。 「阿道好之前不能出院。」「别逞强啊。」「在那之前不出院。」 她鼓起腮帮子,毫不掩饰地闹起别扭,接着还把棉被拉到头顶盖住全身,像个小孩子一样拒绝继续说下去。 「小麻,这是我的床耶。」 就算摇晃麻由的肩膀,她也毫不理会。 我开玩笑地将手伸进棉被搔她的脚底,麻由对这动作十分敏感,不断跺脚呻吟。我的渔业魂被她的新鲜度和活力感化,把其他的远大志向全都燃烧殆尽,不过我很难联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个志向而从事远洋渔业,所以并不觉得这有帮到什么大忙。现在连我自己都没办法判断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我继续搔痒,同时想着长濑。 和她之间的回忆并不全是痛苦的。 几天后,麻由头上的绷带由医生拆下。 然后又裹上多了一倍的绷带。 麻由住的病房是单人房,备有专用浴室,连电磁炉都是病房附属设备之一。住房费用和住院费分开计算,一晚的费用是日币一万五千圆左右,我认为是十分不合理的价格。之所以设定这个价格,是为了让人们感慨原来世上真的有这种有钱人,不过没想到那种价格的房间竟然真的有人会使用,让我不禁为世界的深奥难解感到讶异和惊叹。 我就在那间一辈子也不可能住进去的病房里独自发呆。 病房内被暖色系的色彩环绕,和以浅白色为基调的医院宛如礼拜一和礼拜五般天差地远。暖气的运作声撼动耳膜,勾起人的睡意。 我在床尾坐下,伸长双脚打发无聊时间,而住在这间病房的患者麻由,被警察以被害者的身分半强迫地接受警方的询问,我就像只忠犬焦急地等待她的归来。骗你的。 「……………………………………」 今天早上,麻由的头部再次遇上花瓶,她竟然大白天的在这间寝室里因伤满身是血,不过这次依旧没有昏厥,自己步行寻找医生接受治疗。 不过有一点和上次不同。 这次的伤是他人造成的,为我说明情况的医生是这么说的。 我还没碰到头上多了一道新伤的麻由。 而我就像只讨食物吃的忠狗般等待她的归来。 我用丁字杖敲打地板,撞击声并没有大到能在病房内回响。 第一道伤是她用自己的手,拿没有花的花瓶砸伤自己头部所造成。 不过这次却是别人的手,拿着插有盛开龙爪花的花瓶朝她额头上方砸下所造成。 我又朝地板敲、敲、不断地敲。 「真是的,她在搞什么啊?」 可以欺负麻由的只有我。 「……骗你的。」 因为不会欺负麻由的才是阿道。 哪天要是遇到犯人,该表现的愤慨程度大概是从怀里拿出汉摩拉比法典左右吧! 左右拉动式的房门突然被打开,我迎接的是挂着笑容的访客和冰冷的空气,这两者把我刚刚的想法给打散。 「呀——是阿道耶——」 那是好像魔笛、鼓笛般毫不胆怯的笑声。 我也直率地回答「好久不见了,小杰罗。」 「如果你讨厌小麻以外的人叫你阿道,那就多用一点表情来表现喔。」 「谢谢你的忠告,要是真的不喜欢我会举起右手发言的。」 上社奈月不客气地走近。她散着头发,身穿长袖针织上衣配格子花纹的围巾,脖子上的围巾长得夸张,让人怀疑会不会不小心被勒死?她的外表和实际年龄不符,什么打扮都挺适合的。她一屁股坐到我身边。 「今天不是穿横条纹囚犯装啊?」 「那是决胜负的时候穿的。」「原来如此。」 那天是要跟谁决胜负呢?警卫吗? 奈月小姐的脸就在我的眼前,她的嘴唇散发着光泽,肌肤也毫不干燥。 「是先来评估住院环境吗?」 「抱歉辜负你的期待了,我只是来看阿道的。」 有个美女姊姊对自己这么说,不老实表现内心的喜悦也许是种损失。不过因为对象是奈月小姐,所以我觉得不表现也无所谓。 「来了之后没想到这里似乎发生了一些问题呢,譬如有人不见、麻由被攻击……」 「对呀。啊!还有一件事就是奈月小姐来看我。」 「我来探望阿道这件事竟然被当成问题看待,真是有如在夜路被恋日盘问般光荣呢。」 奈月小姐拿起电视遥控器并按下开关,将频道固定在日本放送协会台,现在刚好是电视连续剧小说午间时段的播放时间,个人病房的电视不用购买电视卡就能收看。 「阿道真是个很棒的娱乐,是要到无人岛生活的时候一定会想带去的珍品呢。」 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无人岛啊?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也要带麻由一起去。 不过,好像有一点被人当玩具对待的感觉耶。 「那么,就让我说一席笑话,虽然不清楚是否能符合您的期待……」 奈月小姐的眼球因我的这一句话而转动,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她的眼睛很细,所以很难从眼神探知她的想法,不过连电视里的人也和她有同样的想法,说着没想到你是会想这种事的人。 「这是关于我朋友的故事。」「阿道你有朋友?」 「讲太快了,认识而已。因为剧场版的冒险而成为心灵之友(注:哆啦a梦中的胖虎在剧场版中会和连载判若两人,和大雄成为莫逆之交)。」 「原来如此,这还说得通。」奈月小姐如此回答。 「快点回答!」电视传来妻子斥责外遇丈夫的怒吼。 我暂停一秒,开始诉说那件事: 「我认识的那个人是个男的,那家伙有个现在进行式的女友。结果有一天,大约一年没见面的前女友突然出现在那个男生的面前。」 「出血的状况如何呢?」 「你脑筋转太快了吧,又没变成刀剑厮杀的战争场面。前女友只稍微打了声招呼就走了,但是我认识的那个人还是很在意。奈月小姐觉得那个前女友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觉得是拐弯抹角地想拿赡养费。」「我认识的那个人又没把人家肚子搞大。」 这个人没救了,根本是个允许自己那张嘴说些厚颜无耻的话的人种,和我认识的那个人根本是一模一样。 奈月小姐像个侦探一样用手撑着下巴思考,这时电视里的妻子揪着外遇对象说出那句既定台词「你这只狐狸精!」这道怒吼吸引了她的目光。 「我不开玩笑了。首先,我发现你认识的那个人是说谎的蠢蛋。」 「蠢蛋吗?」这句话让我脑海中想起某个人,不过这件事和那个人没关系。 「然后,那个前女友想和那个蠢蛋复合吧?真是个狐狸精。」 「……………………………………」她不会是因为刚刚电视里这样喊才想用这个字眼吧? 「或是当初没有好好谈分手,有一方并没有同意分开之类的吧。」 奈月小姐直视着我认识的那个人,直接了当地说出她的意见。那个人抓了抓脸颊。 「不管答案是什么,你认识的那个蠢蛋的生命正如风中的烛火呢。」 「可是那个人莱克莱克贝利莱克(likelikeverylike)现任女友,所以应该……没问题才对。」 「蚊子才不会考量到吸血对象的人际关系,而且很少人会对挥开缠着自己不放的蚊子觉得有罪恶感吧!」 奈月小姐的比喻很正确。从冷漠、无情的观点来说,她说的一点也没错。 因为奈月小姐用视线询问——你想问的就这些吗?于是我说「还有一个。」 「这个问题有点模糊不清。」 「阿道也是个让人搞不清楚的人啊。」 没人要你说这个事实。 「……回想不起来的记忆有它的价值或意义吗?」 「是指麻由吗?」 奈月小姐省去思考的时间,直接了当地这么问,我自然而然地否认。 「不是啦。譬如,很少有人记得清楚自己在五岁的十一月七号吃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可是那些记忆并不是失去,只是陷入沉睡罢了。我只是在想要是这些记忆处于即使身边被投下炸弹也炸不醒的深度睡眠状态,那这些记忆也有它的意义和价值吗?」 奈月小姐维持原本的推理姿势,露出有些难以理解的表情。 「我想应该……还是有吧?身体虽然会持续活动……但记忆却会劣化、被窜改……这个问题还真难啊!」 「不用认真去想这个问题啦,我只是突然想到罢了。」 「对我来说,我比较好奇让阿道思考起这个问题的经过呢。」 「因为……」「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我的说明像自动笔芯一样轻易地被打断,不过我的精神也像自动笔芯一样可以更换,不会因这种程度就沮丧。 「要回去了啊?」 虽然我不会挽留只待了不到十分钟的奈月小姐,不过礼貌上还是会这么问。背后电视机中传来妻子对外遇对象大吵大闹地说「给我滚!」来声援我。 「我想对患者行踪不明的事件进行调查,提供自己的微薄之力。」 奈月小姐的口吻就像想挺身帮助调查的侦探。 「而且要是麻由回来我还在这里,事情就麻烦了吧?」 这种强调危险指数高于困扰的表现方式,让我也不得不赞同。 接着奈月小姐像正在办某件案子的警察般说了句「还有一件事」当开场白。 「关于这次发生的事,阿道知道麻由是怎么被打伤的吗?」 我现在终于了解,她是为了问这件事才顺道探望我的,原来前面都只是幌子。 「……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拙荆身上?她明明是个不用杀虫剂就能杀虫的女孩……」 「一点也没错。」奈月小姐用其实一点都不这么想的态度爽快回答。 接着她立刻起身,精神抖擞地走向病房入口。 我犹豫了大约几次呼吸的时间后,朝她的背影喊「奈月小姐。」 「什么事 ?」她挂着温柔的微笑回头。 「麻由一定做了什么。」 「哎呀,这么肯定喔?」 「有美人、住院、美女三个要素重叠在一块呢,如果没有办法介入事件,有谁能乐观的看这件事呢?」「谢谢你喔。」 言不由衷的道谢打断了我激动的想法,奈月小姐的笑脸就像电视映像管中妻子责难丈夫的视线一般冷漠。 「总之,如果发生什么事请你多多帮忙,这也是为了保护麻由这个国宝。」 「了解,不过在那之前,请阿道先把日文学好再被人流放国外喔。下次我会在麻由睡觉的时间前来探望的。」 虽然也许不是为了私事。 说了一些场面话后,她直接接了句「请多保重」的社交辞令。 奈月小姐走出走廊,拉动式的门缓缓关上。 我顺势随着门关上时的风压往后倒。 类似水晶灯的华丽灯具把天花板装饰得十分漂亮。 我看着水晶灯,皱起眉头烦恼要怎么消除笼罩心头的浓雾。 说不定我想找我该做的事。 抬头看看电视,正上演着开豆腐店的男人被妻子赶出家门,还被外遇对象逼问。 我怎么也克制不了脸部表情的扭曲。 突然传来一阵拖鞋快步行走,啪嗒啪嗒的声响。 那道声音在病房门口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房门被猛力往侧边推开,力量大到让房门直接冲撞轨道的末端。 进房的是绷带密密麻麻地包到额头的麻由,让我联想到印度人的头巾。 麻由一认出我,原本绷着的表情豁然开朗。 「阿——道——!」 因为她是大步飞跳过来,所以右脚的拖鞋比脚还早飞到我面前。那只拖鞋飞过我头顶,猛力撞上窗帘后摔落在床上,接着她本人也朝我飞扑而来,整个头往我身体撞下。喂喂喂…… 不过麻由却对我露出丝毫和苦闷扯不上关系的笑容。 「小麻被警察欺负,我好难过喔。」 她假装啜泣,向我报告着警察的恶行恶状。 警察这次明明是站在她那边的才对。 「不哭不哭。」 因为她暗示着要我摸她的头发,所以我小心翼翼不碰到绷带地安慰她。 「结果我又住院了。」 「……我说啊,这根本不是什么好事,别满脸笑容地这样讲。」 「讨厌——阿道直害羞,小麻不在身边明明会难过的哭。」 肩膀被她用强劲的力道猛打,更让我提不起力气否定。 在麻由的推挤下,两人一起往床上倒。她将下巴放在我的左肩上当锄头敲打着。 「小麻最近有没有做什么怪事?或是遇上什么怪事?」 「我想想……嗯,亲亲——」捏「亲亲——」 她捏拉脸颊,将嘴嘟成鳕鱼子。 美女的脸不管变型到什么程度还是能维持基本的美感呢,真令人佩服。 麻由不放弃地一直索吻,我也只好配合她拉着自己的脸颊,难看地凑上嘴唇……嗯,虽然有达成使命的感觉,却一点也没有心动。 虽然这画面一点也不情色,松开嘴唇后依然无法阻拦麻由情绪的高涨。 「结婚典礼还是在春天比较好——」 「春天喔?感觉小麻可能会在典礼中睡着呢。」 麻由大概以为我是开玩笑,脸上挂起幸福的微笑。 虽然造成那种表情的过程是虚假的,不过结果却是千真万确的。 但是不对。现在既不是气氛不错,也不是思考要邀请谁参加婚礼的时候,也不是惋惜参加人数一定会很少的时候。当然,都是骗你的。 我把手放在麻由肩上,将她推开到两人鼻尖不会碰触的距离。麻由大概以为我要吻她,所以缓缓闭上眼睛,我为了解开误会,硬把她的眼皮拉开直接对她说: 「你的伤还好吧?」 「完全没事。不过如果阿道为我担心,那我的伤很严重。」 她说话真难懂,到底是哪个地方的说话方式啊? 「你有告诉警察是被谁打伤的吗?」 「没有,因为我也不知道。」 她轻松且淡淡地否定我的疑问,接着因为眼球的干燥不适开始呻吟,我才将手从她的眼皮上拿开。麻由用双手掩着脸,开玩笑地说「眼泪快流出来了啦!」 麻由的伤在额头上方,因此从正面遭到攻击的可能性很高。 所以一般来说都会认为她有目击到犯人的长相。 「不知道?……你在哪里被打的?」 「嗯——在这里。」 她似乎有点记忆模糊,回答得很没自信。 「有人来这里?」 「嗯——对。」 「嗯嗯,原来如此。那么,那个人是谁?」 麻由皱起眉头「嗯——」困惑地呢喃: 「看是看到了……嗯——我不知道,呜——……我不认识啦!」 一阵混乱后,麻由又说出这种令人无法理解的否定答案。 她看起来不像是在骗我。 ……如果是麻由,是有可能会这样。 我暂且停止谈论这件事,回到第一个问题: 「回到第一个问题吧,最近有没有遇上什么怪事?」 「怪事……亲亲——」「讲…讲完再说啦!」 我将食指抵在麻由的额头不放,麻由骂了句「小气鬼」,终于开始回想她的记忆,不过却苦恼地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你有健忘症喔?才刚发生的怎么就忘光了?」 我心想如果说话的对象不是麻由,我可能会说「我看你还是早点入土为安吧!」 「你这样问我倒是想起来,阿道竟然开心地吃着红豆面包,你明明讨厌甜食。」 啊,因为那是别人不是我,或者我其实是别人。 要是我这么说,不知道她会有什么表情呢?我宛如不干己事地想像这种画面。 「没其他的了吗?」 「嗯——还有阿道。」「除了我之外都没有其他的了吗?」「没有!因为小麻每天眼中都只有阿道!」 她举起拳头这样宣誓。真希望这句台词可以等状况比较平稳的时候再说。 「啊,不过那件事或许算有点怪。」 大概是脑袋瓜里的小灯泡亮了起来吧,麻由挥舞着握起的拳头。 「哪件事?」 「我发现了尸体。」 眼球像是要膨胀起来,传来悲鸣和激烈的痛楚。 感觉连舌根都干枯了。 光是反刍仅仅这几个文字,就如此严厉地苛求着我的神经。 「……………………………………尸体?」 我用被干燥的喉咙搞到嘶哑、磨损的声音,向她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嗯嗯,那个应该是死透了没错。」 小麻洋洋得意地,宛如只是小事一桩似地说出不得了的大事。 我觉得自己也快死了。 「尸体……尸体吗?那真的很怪呢。」「是吗?」「是啊。」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几天前。」「……在哪里发现的?」「医院。」 ……啊,冷静点,我的字典里面没有panic这个字,因为我用的是汉和字典。 这里是医疗设施,也就是说这里应该有停尸间这种能合法安置尸体的房间。不过迷路的小麻被狗狗警察或森林小熊带去那里的可能性……应该是零。而且如果这几天有谁过世,消息应该会在这间小医院里 大肆流传吧。 而且就算这间医院有停尸间也没什么意义。案件的重点在麻由头部受伤这件事……「嗯?几天前……尸体……」。 新闻并没有报导任何关于发现尸体的消息,不过这间医院因为另一个理由出现很多警察。虽然看起来并没有拼死拼活地办案,不过现在还在医院里干活的警察的目的,还有勇往直前不懂煞车的奈月小姐的工作内容。 「失踪事件?」 「啊?」 一切都是我的推论,无法确定事实真相。 其实并不是失踪事件?而是杀人事件? 尸体被藏在医院的某处? 所以发现尸体的麻由变成犯人的目标? 「麻由,可不可以多告诉我一些有关尸体的事?」「不要。」 「为什么?」 「我不想和阿道提其他女生的事。」 女生?我懂了,原来尸体是女的。那么对方是和长濑一树同病房患者的可能性也相对增加,有没有其他失踪者则先另当别论。 麻由突然鼓起腮帮子。喂喂,连其他人的尸体都可以当成嫉妒的对象吗? ……或者,她没有区别人类生死有何差别的能力? 「哎——哎——这件事一点也不重要啦。亲我,然后我们去结婚。」 麻由用手抱住我的脖子硬要我亲她,我姑且忍了下来,用最敷衍的方式亲了她……这件事一点也不重要,重点是她看到了尸体,而且没告诉警察。 只有犯人才会这样做吧? 「问你喔,你怎么会发现那具尸体?」 「我突然闻到血的腥臭味。」 麻由用爽朗的笑容说出有如侦探悬疑剧里的台词,但却不会让人感觉那只是玩笑,也不觉得她有隐瞒什么没说。她的语气让人觉得真的是不自觉,只是感觉到异状才不知不觉走到那栋有尸体的房子,又恰好看到尸体躺在那里。 「开玩笑的啦。」 正当我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动脑上,根本不管其他器官的时候,麻由突然这么说。 「……………………………………什么开玩笑——?」 「其实小麻看到背尸体的人喔!」 她语尾的语气有些上扬,得意洋洋地这么说,但身为听众的我心情则以反比下跌。 「……嗯嗯,然后呢?」 「小麻追上去了!」 「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喔,太危险了。」 「我知道了!」 真是充满朝气,却让人怀疑到底有没有听进去的回答。「然后呢?」 「小麻等那个人走了以后才去找尸体!然后就在医院发现尸体了!」 麻由伸长双手当作机翼翱翔,还当当当地为自己配音。 「你有看到那家伙的长相吗?」 麻由放下双手,夸张地左右摇头。 「是喔,然后呢?」 「然后小麻就回来了!然后就睡觉了!」 麻由藉着这句话,把头放在坐在床上的我的膝盖上,左右翻来覆去。 ……当然,我只能毫无根据地确信麻由不是犯人,不过,警察该怎么抓到犯人则是另外一个问题。我之所以没有立刻通报警察这件事,是因为这样可能会让她更加可疑,再加上麻由的精神状态就像能用花粉把天空染上炫丽色彩的花田,就连以四季景色为傲的日本也会为此感到吃惊,虽然这一点我根本不想提。 有不少人想利用这一点给她致命的攻击。 因此在这一件事上,投靠警察是最后的手段。 而其他方法都只能靠自己。 ……我只想过平平凡凡的生活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因为阿道和小麻之间有命运的红线紧紧绑在一起。」 但我不觉得麻由说的是真心话。 「……为什么你只对这种事有兴趣?」 「嗯嗯?我也不太清楚,阿道是不是吃醋啦!」 麻由呵呵呵地发出很适合她的诡异笑声,而且还夸张的把两颊往外拉。 「拉——」 喔喔,越拉越长呢,这表情还真令人玩味。 ……麻由简直就像与绑架或尸体这种人性的「恶意」互相爱恋。 吸引、被吸引。 而被麻由所说的那根红线牵着的我,也跟着被带动。 ……如果那种红色是用番茄着色的红,我倒是还觉得ok。 算了,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为了我自己,再帮麻由一把吧,让小麻脱离现状。 尸体、花瓶、长濑透,还有一个。 就是这起「事件」到底对我有多重要呢? 我决定先从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开始。 「小麻是那种不管怎么弄都漂亮的美少女呢。」 「啾——」 她很开心。 总之,麻由很有趣。 第二章 为了让我是我 长濑透坐在我隔壁。 那是高中一年级第二学期换位置时的事。 「请多指教,小xx。」 当时长濑还没有习惯说话时在句尾加个「啦」字。 感觉就像在嘲笑我的名字,我的脑前叶难得地充了血。 「也请你多多指教,阿透。」 听到我这么回答,长濑对我投以露骨的厌恶感。 原来我们都讨厌自己的名字。 因为这个缘故,我们原本无臭无味的关系突然变得十分紧张。 长濑以视力不佳为由,要求老师让她和坐在最前面的家伙换位置以远离我。 而在上课中,我也试着努力让自己在看黑板的时候,不要连长濑的后脑勺一并纳入视线可及的范围内。 是哪一种感情让我这么做就不得而知,不过先开口惹我不爽的是长濑,一切都是她的错。不过,不管我道歉的比率有多低,我这个人还是可以向人道歉的。 只不过,一直没有理由让我会想积极地将自己与长濑之间的关系,从根本不想让她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恢复到可以允许进入视线角落的同班同学,所以我一直没有向她道歉。 不过九月底,我们的关系突然有了转变。 下学期的男子美化委员决定由我(前半学期也是),女子委员则由她担任。 我们维持无视对方的态度,一起精疲力竭。 就算御园麻由拥有只需健康正常的睡眠时间就足以维生的身心。 完全禁止和她之外的女孩接触和对话的命运依旧会等着我吧! 那将会是只有阿道和小麻两个人的生活。 对我和她而言,那根本不是最至高无上的幸福,而我的修行也还没有完备到让我能达到那个境界,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变成那样。 正处于这种微妙年龄的我,在晚餐前瞒着她去见名为长濑一树的女性。 我住在东病栋,和一树住的西病栋坐落方向刚好相反,要走到那里得经过四条走廊、爬两次楼梯。只能用单脚行走的我,现在才深深体会平常能用双脚走路有多么轻松。不过即便如此,现在也比一个礼拜前好太多了。刚开始使用丁字杖的前三天摔得乱七八糟,现在大致上已经习惯,走路姿势也不像一开始那样难看,不过手掌倒是长了些茧。 我在前往西病栋的路上和一名警察擦肩而过。那是为了失踪事件到处奔走的人,也是在医院里没话可聊时可拿来当八卦的话题。其实奈月小姐也有来,她正陪在睡在个人病房的麻由身边。我现在非常不想让麻由一个人独处,除了伤害事件之外还有其他琐碎原因,所以我向奈月小姐提出救援申请,没想到她竟轻易地答应帮忙。就算麻由突然醒来,奈月小姐应该有办法解决吧?万一真的不行了,只要叫她一声「小麻」也就能糊弄过去吧? 到了西病栋,爬上女性病栋的第二层楼梯,左手边是厕所,右边是病房。因为我没有计划要来个厕所大冒险,只好无趣地向右转。 这是我第一次拜访一树的病房,打开房门后,病房内当然只有女性,不过四人病房的床位已经三张有人睡了。 我和躺在邻近病床看电视的阿婆打了招呼,朝房间中央走了两、三步。接着,在最里面的病床上看着窗外风景,左手骨折的一树回过头发现我的存在。我才刚「嗨」地举起左手,一树就从床上跳下来,连拖鞋都没穿就小跑步地跑了过来。她的面容还是一样天真、紧致没皱纹,与其说像小学四年级生,倒不如说像四岁的儿童,某些部分和麻由有点像。 「喔喔,是正版的透耶?」 亏她动作那么机灵,讲话却慢半拍……咦? 她是那种为了掩饰内心的害羞会使用一点暴力的个性,平常她都会揍我身体一拳当打招呼,但今天却只是上下摇晃身体,并没有对我动手。算了,反正我并没有把挨打当做兴趣。 「什么正版的,难不成还有加洗的透吗?」 「拜托相片行洗一下就有了。」 你以为我比神奇小子或孙悟空还容易复制吗? 一树将身体重心放在左脚让右脚悬空,朝我身后偷看。好像在确认什么。 「咦?姊姊呢?」 「我没有和她在一起。」 「呵呵——透竟然一个人来,真值得称赞。不过未免来得太晚了吧?你说要来看我已经是三个礼拜前的事了耶。」 「三个礼拜前我还不能动吧?」 「嗯嗯?那是今天开始才能动的吗——」 「不,是一个礼拜以前。」 「透你这个大懒虫。」 「因为女朋友管得很严嘛。不过如果不见你一面,就更难让我的人生获得幸福。」要是说这种狂语,肯定会被当成会对小学生说一些危险台词的狂人,所以我当然没说出口。 「高中生是很忙的嘛。」 譬如在杂货店当小偷、在森林里找黄色书刊或诱拐小学生(这只是举例)。 「是喔?可是姊姊说她每天都很闲耶?我会去玩女子足球、上道场、打软式棒球,所以比姊姊还要忙啦——」 一树模仿姊姊说话的口气,营造出无忧无虑的气氛。虽然我个人认为她的个性并不适合打球或武术这一类要分胜负的竞技游戏,不过她似乎是个一旦开始学习就会一直学下去的人。 别说比她姊姊,可能也比我还忙,我的假日都……算了,根本不值得回想吧?因为我的假日都过得很简朴,如果用摄影机拍下来,之后再用客观的角度去看拍摄画面,简朴的程度可能会让我丢脸到鼻血直冲脑门吧! 我跟在一树身后被带往她的病床旁。心情超好的一树哼着总是慢一拍的曲调,她似乎很喜欢这首歌,也说不定是因为这里没有人可以陪她玩,所以我这个用来打发时间的人前来拜访,让她开心地坐不住吧! 一树像刚刚那样坐回床上,我则借用病床旁的椅子把丁字杖靠在墙边,背对着窗户坐下。从窗外照射到我背上的阳光和病房内的暖气机所制造的热度不同,十分温和。 「喂——透——喔——呀——」 虽然有点口齿不清,但她是在叫我。谨慎起见,解释一下。 「我以后会变成美女吗?」 这种问题去问占卜师或骗子啦!不过我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那要看你的目标定在哪,你想变成多美?」 「这个嘛——大概要有可以用五折买店里所有东西的美貌吧!」 「比起脸蛋,先去练练舌头。」 「啊——?那——我想想——美到会有很多没有节操的跟踪狂跟踪我。」 「快去找警察报案。」 「唔——我被随便敷衍了。」 一口怪异语言的一树,比较适合不要太瘦而有点丰腴的脸蛋。她的长相与其说是漂亮还不如说是可爱,和她的姊姊恰好相反。 「为什么问我这种问题?」 「嗯嗯,因为呀,我很想让透称赞我是美女嘛。」 ……这种赞美词我连对你姊姊都没说过耶。 「不称赞我美,代表透喜欢年纪比较大的女生吧!好,我要赶快变老,赶快超越你——我要变成姊姊的姊姊。」 脑袋里的日记本向我报告,以前似乎有人曾经在哪对我说过类似的愿望。 「你看起来很开心呢。」 「嗯,因为透很有趣。」 一树对我露出已经换过乳牙,排列整齐的牙齿这么说道。 和我在一起,一树会变温柔、麻由可得到治愈、奈月小姐会无力。 「姊姊说她很喜欢和透见面。」 「…… 是喔。」 长濑会疲惫。至少现在而言是这样。 「对了,我有事想问你。」 「这个月的学费请再等一下子。」 「别欠缴喔。」 ……这件事先搁置。在吃了过多路边野草之前,赶紧把筷子伸向主食吧! 「对了,几天前不见的是住在这个病房的人吧?」 我的问题让一树的表情有点沉了下来。 「嗯,活跳跳的国中生。」 若根据麻由所言,应该已经超过赏味期限了。真是个不礼貌的玩笑。 「哦——是美女吗?」 「啊——这样就问人家是不是美女,透果然喜欢年纪大的。」 一树爽朗地做出根本是错误的评判。身为一介市民,我开始担心起这个城镇的未来。 接着一树斜瞄了一眼隔壁那张整理得十分干净,看不出曾被使用过的病床。病床旁摆着一根丁字杖,原来她跟我是使用丁字杖的伙伴,不过我可还没急着想和她共享那个死亡世界。 「那是她的病床,我们当时是同时间住院的。」 一树忧郁地呢喃。我突然闪过一个想法,用过去式来表现住院,这件事有好有坏呢。 「你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吗?」 「六天前的晚上。熄灯前还在,可是起床的时候就不见了。」 这句话一树似乎早已回答得很习惯了,她流畅(其实还是有点迟缓)地回答。这个问题警察大概也问过了吧? 「透在玩侦探扮家家酒?」 「嗯,类似吧。是有点认真的侦探扮家家酒。」 「喔喔——连扮家家酒都要认真玩,透是个不错的大人耶——」 一树的表情变得扬扬得意。表面虽然佯装不在乎,眼睛却像迷路的孩子般旁徨。就像长濑说的,这件事让她感到恐惧,说不定根本不想提。 「那么,透,你要小心点,不用玩得太认真。」 话语中带着开玩笑的口气,让人难以参透她的本意。 「可是我想努力点玩耶。」 关于犯人,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虽然打着说不定有什么参考价值的想法才来探望她,结果却没获得什么特别的情报。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隔壁床的那个美女国中生啊,有没有被谁告白却用无情的态度加以拒绝,还是因社团活动参加什么比赛结果引来奇怪的爱慕者跟踪,或者她其实是个性恶劣对世界充满怨恨的人呢?」 「……………………………………叽噜叽噜。」 是不是这句话讲得太长了呢?一树将脑中的记忆cd倒带在脑中重新播放,眼球也不慌不忙地跟着转动,似乎在为她加油,偶尔又突然停下不动,不久后她终于停止叽噜叽噜。 「我跟她不太熟,嗯嗯——不过关系也不是很差。我不知道,嗯——大概是这样吧——?」 也就是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用指头朝以十分困惑的态度这么回答的一树头顶的发旋押下,当做按下暂停按钮。一树发出「呜——」的呻吟声,让身体逐渐僵硬,以动作回应了我的期待。 「你的手预计要多久才会痊愈?」 「两个礼拜左右,稍微加把劲的话,大概十四天吧!」 嗯,挺有自知之明的。不过这孩子实在很难让人和干劲联想在一起。 「只要持续和喝——地大喊,十四天就变成,嗯——十四乘以二十四……就会变成三百三十六个小时。如果再拿出毅力,三百三十六乘以六十………………就会变成好壮观的数字呢。所以……」「停。」「啊呜。」 因为本人似乎不想收拾这个场面,只好由我强制中止。我用指尖按着她的发旋转,一树虽然甩头想逃脱,不过因为不是认真的,所以没产生什么效果。 看到一树似乎也冷静了下来,我改以手掌平放,像搔痒般温柔地抚摸她的头。一树虽然用似乎很开心的语调说「会秃头啦——」却还是任我抚摸。 「一树。」 我意外地用认真的语气开口。 「你…你要向我告白吗?」 结果造成她的误解。有哪个家伙一边被人摸头一边被告白会开心的呢?啊,麻由就会。 不过这件事不重要,我对一树问了个简单的问题: 「会怕吗?」 一树脸颊上的笑容有些扭曲。内心的阴影已经侵食到表面了。 「怕。」 一树老实承认。 「因为有人不见了,那个——很——很——该怎么说呢——很糟糕——要是我也变成那样的话,所以……」 一树身体和手都胡乱摆动,嘴里说着不成文的语句。 算了,反正她想说的我有听懂。 「所以如果透侦探可以抓到犯人,那就万万岁了。」 「嗯,交给我吧。」 我最后摸了摸一树的头顶,接下这个很难实现的委托。 「那你姊姊如果有来看你,稍微帮我跟她打声招呼。」 「一切看盐分。」 你姊姊什么时候得高血压了啊? 我拿起那根已经用惯了的丁字杖,把屁股从椅子上抬起。我把维持丁字杖落地的速度当做一种游戏,不然一想到得回去的那间病房有多么遥远,就会让我想干脆住在这里别回去了。 「透——喔——啊——」 以下简称透啊。我努力不改变身体面对的方向,回头望向一树。 「透,你现在和姊姊以外的人交往吧——?」 「嗯,给人的感觉差不多是那样。」 「那么等你被那个人甩了,我就跟你交往。我先预约了喔。」 ……真是早熟的十岁小孩。说不定我很受年纪小的(虽然小太多了)欢迎,偶尔也会有年纪大的女人和我搭讪……但却独独缺少最重要的中间层。 「喔——好啊。」 如果被甩了吗? 如果那时候我没被麻由杀掉的话…… 不过那是另一回事,一树的话让我觉得很有趣。 有趣到让我认为下次再来探望她也不错。 就在回到那间住到几乎可以说是自己房间的病房途中,我遇到度会先生。 因为是在中央病栋附近遇到的,他大概也有事去西病栋吧!度会先生虽然身体有点虚弱,但发现我后依旧微微一笑,以有点不听使唤的脚步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他今天好像也是一大早就不太舒服,不过似乎已经恢复到可以自己行走的程度了。 「喔,怎么了?」 他用和自己的皮肤一样粗糙的声音询问我刚才的行踪。 「我去探病。」 「受伤的人去探病?」 「顺便也让人探探我的病。」 「是喔是喔——」度会先生敷衍地随意点了几个头。大概因为住院中总是在互开玩笑,最近他敷衍话题的技术愈来愈好了。 「度会先生也有事?」 我们的对话宛如社交辞令,我顺从内心的义务感回问这个问题。与其说度会先生故意停顿一会才回答,还不如说是嫌麻烦似地缓缓拉开下巴说话: 「我去看我太太。」 「对了,你们夫妻俩一起住院的嘛。」 「我们感情好到身体一起出毛病,我差不多快死了,如果她也能和我一起走,那我大概就不会寂寞了吧!」 虽然度会先生是开玩笑的,但我却因不知该如何回应而深感困扰。 「度会先生,你身体是哪里不好?」 当初住院好像是因为把一根肋骨断 成两根,不过内脏方面似乎也有恶化的倾向。 「就身体有点不好呀。人老了,一点小毛病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说话腔调带有一点方言味的老爷爷如此敷衍,并没有具体说出哪里有毛病。对男性,我并没有兴趣深入了解对方的状态,所以也没再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状况愈来愈差,我眼里的度会先生看起来比一个礼拜前还要老,感觉就像直接从六十岁跳到六十五岁。 「不过年轻的时候,顾心比顾身体重要。」 「……啥?」 我觉得现在说这个已经太迟了。 我含糊带过前辈给我的建议。 「对了,有访客来找你喔。」 「……?哪位啊?」 「前阵子来过的女高中生。」 长濑吗?……应该是长濑吧? 「她说会等你回来。」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转达。」 度会先生「嗯嗯」地回答后,草率地摇了摇头,接着又开始向前走。他步行的背影透露出一股无依无靠的悲伤气氛,让人不禁想多管闲事地说——拿个丁字杖不就得了。 「长濑啊……」 我把身体倚靠在走廊墙壁上,白色的墙壁冰冷得让人感到不愉快,但每当我思考时我会想要让身体安定下来,所以不得不这么做。 没有行人来往的走廊上,只听得到病房内传来的微弱电视声响。 这是有三个选项的问题。 平安无事回到自己的寝室为最优先。 先别管什么人类有无限的选择以及可能性这种胡诌的道理,我应该即早选出答案。 一、当作没听到直接去麻由的病房,把长濑搁着不管。 二、先去找长濑,赶紧打发她离开再去找麻由。 三、落跑。 「……真难选。」 如果可以的话,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我又不需要获得谁的原谅,也不需要获得谁的允许才可以行动。虽然麻由可能不会允许,但她只是「不让我行动」,而不是将我限制于「行动」时必须获得他人的允许。以偏袒自己的角度来说,我只不过是自食其力做出决定,普通一点的说法就是自私。 而且我也没有办法逃亡,所以虽然并非我所愿,但也只好放弃第三个选项。 换句话说,如果以现实考量来看,只能选先去见长濑了。 「真是的……」 因为身边有麻由这个大危险,我个人是希望长濑不要常来。 我并不讨厌长濑。 虽然我现在失去她,但如果再次深交,说不定哪天我会想喝她做的味噌汤。 但我并不希望那种事发生。 个人是希望长濑可以保持在不受伤害的距离。 我只能以下跪(现在的脚办不到)的气势求她别来了吧? 「啊——光想就累。这是相思病吗?」 虽然这和一般的相思病不同,但是说不定很类似,我反倒觉得应该把它当作一种疾病来看待比较正确。 没想到我在这么年轻,还没变成大人前就开始用这种回顾苦涩回忆般的语气说话。 算了,就算继续想下去事情也不会好转,走吧。 我走下楼梯,准备去见长濑。 怨恨着放假不工作的右脚,再度在走廊上向前迈进。 ……我的意志只有一个…… 不会被左右,只有一个。是清楚、明了,已经做出的决定。 不管听到、看到什么或任何人际关系,都不会让我的意志动摇。 就算我不是「阿道」。 也不会去当她想要的「透」。就是这样。 「……我到底是谁啊?」 我也只能干笑,以笑带过。 长濑透看着漫画。 大概是擅自从书架上拿来看的,她深靠着椅背把脚抬在床上,用悠闲的姿势看着漫画。 她大概是听到我的脚步声以及丁字杖落地的声音,所以抬起正低着看漫画的头。 今天也是制服打扮。 「你去看小麻啦?」 「不,我去你妹妹那里。」 长濑「喔喔」地露出笑容,把书阖上。 「你去看她啦?」 「嗯,还约好等我单身愿意当我的女朋友呢。」 「哈哈,她是认真的唷。」 长濑把脚放下地板,穿上拖鞋站了起来。 她朝我走过来,直逼我的胸前,抬头用温柔和缓的表情望着我。 「透还真受欢迎哩。」 「……严格说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长濑喜欢我哪一点?」 随口这么一问之后,长濑发出「这个嘛——」让我搞不清楚真意的话语,用手抚着脸颊。我趁机向后退了一步,保持适当的距离。 「你这家伙,一本正经地问这种不知羞耻的问题。」 长濑稍微责备了我一番,但并没有提到我的动作。 「……?就是因为有喜欢的地方才愿意跟你交往的不是吗?」 长濑发出「呀啊——」这带玩笑口气的怪声,扭动身体。膝盖以上的部分好像快要垮掉,整个身体失去重心不断左右摇摆。这家伙挺有趣的。虽然我身边有很多个性有点扭曲的人聚集(尤其是女性最多),不过这类型的人很少会掌握对话的主导权,所以聊起天来很舒服,和那个当警察的大姊姊差很多。 「体罚、体罚啦!」 长濑用左手掩住自己的嘴巴和鼻子,用右手不断敲打我的手臂。因为没有使劲,所以其实并不怎么痛。 「啊,害羞了喔?」 「别追加攻击啦!」 她拍打的速度从四分之一拍变成半拍,感觉就像衣服被磨擦般搔痒,一点也不痛。 长濑浮躁地踉跄走向椅子,一屁股瘫坐了下去。我先整个人躺上床再挺起上身,长濑的脸就在我伸手可及的位置。得知这一点后不知为什么,我很自然地伸出右手。 当我的手掌贴上长濑的脸颊,她的血液便突然往脸上集中导致整个脸发热,热到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发烧了。 长濑湿润的眼眶透露出彷徨和疑惑,但立刻转为羞怯,将手贴在我的手背上。 「好凉好舒服。」 「因为热度都集中到心去了。」 长濑发出「哈哈哈」似笑非笑的笑声。 「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啦。」 「嗯?哪一点。」 「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那一部分啦。」 「……体温?」 「你啊……那种感觉不是温柔,可是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会让人感到安心……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啦。」 虽然无法顺利找出答案,但长濑似乎一点也不因此觉得不满。 她宛如安抚般轻柔地抚摸我的手背,长濑的手实在好烫,那种热度不只像暖炉里的烈火,简直就像森林大火般灼热。 「……………………………………」 蒙蔽我视线的迷雾消散,让我回过了神。 ……一个失神就营造出不错的气氛。 我挪开长濑的手,慌张地把右手缩回。 「失礼了,这里是禁止接触的广场。」 同病房的男高中生瞪着我们的视线也这么抱怨。 「你说话还是一样很怪耶。」 长濑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差,反而变得很开心。 她不怀好意地笑着。 「干嘛啦。」 「原来你还在意我喔?」 看起来不像吗? 「 那是……」 「那是当然的吗?嗯,那就太好了啦。」 长濑似乎感到很满足,但我的心情却和她恰好相反。 长濑整理起凌乱的制服衣领和裙摆,这期间我回想起长濑的肩膀,虽然现在被衣服遮住(那还用说),但是她从肩膀到手腕的曲线很漂亮。所谓漂亮指的不是没有斑点或触感佳这部分,而是我在第一次看到那么理想的形状及线条时被深深感动。 不过如果只称赞这一点,她会跟我耍脾气,女孩子的想法还真是复杂难懂。 言归正传。 我有件事得向长濑确认。 「对了,你为什么会叫麻由小麻?」 「啊?喔——为什么?因为我从以前就这样叫她啦。」 长濑有点口吃地回答,她的回答让我陷入一阵僵硬。 「……以前……喔,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懂了,看来是我误会了。 麻由在遇上我之前也是有过去的,是我自己忘了。 「你们在小学的时候是朋友?」 「从幼稚园开始啦。顺便告诉你,她都叫我长濑同学啦。」 ……咦?换句话说…… ……是喔,喔喔——呜哇。 「因为她叫我小透的时候被我纠正啦。」 「是喔。」 ……现在不需要太在意这件事,之后再处理吧。 长濑大概发现我回答的口气有些漫不经心,举手改变话题。 「我有疑问。」 我用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我是在学校听说的,为什么大家都叫透阿道呢?」 「你突然这样问,让我搞不清楚状况哩。」 「别开玩笑,透就是有这种坏习惯。」 我被她瞪了。她这次露出充满怒气,当真打算来个体罚的眼神。 我毫不逃避地接下她的视线。 算了,会想问是正常的吧? 毕竟如果她早就认识麻由,就等于也认识菅原。 可是…… 「如果要向你说明这件事,就得把现在麻由的心理有多么复杂怪异的事暴露于光天化日下,但是我并不想那样做,所以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我的拒绝让长濑的怒气更加膨胀,如果是像棉花糖一样的膨胀感就好了,不过其实是宛如瓦斯即将爆发,一点梦幻感也没有的膨胀。 「我先说喔,我和小麻认识的时间比你还久,你摆出这种不需要对局外人说明的态度让我很不爽,而且也是错误的。」 「如果你们之间的关系真的那么深,那我希望你别再追问我答案。」 我的眼睛的确看到长濑血液沸腾的瞬间。她突然抓起手边的枕头朝我打了过来。因为那个枕头有点硬,导致我感受到相应的痛楚,甚至造成耳鸣。 「……还好那边没有水果刀。」 长濑大概被我的感想搞到无力吧,充满愤怒的双肩渐渐放松,粗鲁地丢下枕头以责难的眼神看着我。我闭上眼睛拒绝看她的眼神,不过嘴巴却在阖上前这么回应长濑: 「我在骗她啦。」 真是简单又正确到不行的一句话。 「你假装是菅原同学?」 「不,我只是在当阿道。我不能再告诉你更多了。」 我闭上眼睛看着眼前的漆黑光景,默念着拜托别再谈这个了。长濑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我的想法,没再继续说话,我们就这样陷入数分钟的冥想。 之后我张开眼睛,发现长濑正用奇怪的表情凝视着我,接着把枕头放回原位。她的行为并不是我的念力所促成。 「你喜欢小麻吗?」 长濑终于把拖到现在才问的问题丢出来。 「喜欢到可以在众人面前共吃一颗苹果。」 长濑的眼神再度恶化,谁叫你问我这种很难认真回答的问题。 「你喜欢小麻的哪里?」 「长相。」 长濑有些退缩。 「看到她的脸我就有幸福、被治愈的感觉,好到不得了。」 我加油添醋了些,长濑只是若有所指的「是喔」一声。 「也就是说,你虽然骗她,但其实很喜欢她罗?」 「别一直绕着这个问题啦。知道这件事对你有什么意义?」 「我不能为小麻担心吗?别看我们这样,其实我们以前感情很好,况且这件事和透有关,让我更加在意啦。我会有这样的反应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是喔。」 以前啊? 「现在呢?」「啊?」「你现在和麻由的关系怎样?」 「现在……」 我的问题似乎正中长濑的死穴,她突然沉默不语,悲痛的面容取代原本的表情。我看着悲痛的她,告诉自己心灵的导师一定得改掉我坏心眼的个性。骗你的。 「对了,有件事和我们刚刚谈的毫无关系……」 我开口向心情沮丧的长濑说话,她拨了拨浏海,用低沉无力的语气回答「什么事啦?」而房门也在这时被打开,原来是慢吞吞的度会先生回来了。他好似意识被睡魔侵蚀般,用缓慢又无神的动作钻进棉被里,接着呻吟几次后就一动也不动了。看完度会先生一连串的动作,我的视线再次和长濑对上,接着又像平常一样转移话题。 「长濑在学校成绩算好的吗?」 长濑眨眼的速度显然是她内心的惊讶指数,这个问题让她整个人慌了起来。 「还真的跟刚刚聊的一点关系都没有耶。」 「街坊都说我是个言出必行的男人。」 其实是批评我是个言行不一致的怪人。 长濑环抱双臂,斜着眼思考。 「是吗?不是无药可救的人吗?」 「先不论你那一副一针见血的得意表情,你至少有做笔记吧?借我影印。」 我的要求让长濑眨眼的速度以和刚刚不同的原因加速,我就像看着玩赏品一般,玩味着长濑脸上出于好奇的惊讶。 「没想到你是个书呆子,不用考期末考也要念书喔?」 「我在班上的绰号是四眼田鸡呢。」 毕竟照顾我的人不是亲生父母,不认真念书实在有些愧疚。 自从和麻由同居之后就有点荒废学业,也因此让我有些罪恶感。 其实和同班同学借是最理想的办法,可是没有同学愿意来探望我,所以只好拜托长濑了。 长濑「好啦」地答应,伸手抓来放在书架上的书包。她解开扣环,拿出几本笔记本,我毕恭毕敬地接过。 「别抱怨我字丑喔。」 「我才不会抱怨那种事呢,因为我的字也很丑,谢谢啰。」 我边道谢边拿起那叠笔记中最上面的那一本,翻开来看。 「……?…………………………☆☆★※☆晒干?」 我不禁飘出自创的外星文,其实应该说是纸上的文字害我说成这样。笔记本里满是具有如此冲击性的文字,根本分不清哪个是英文哪个是日文,我看英文笔记直接跳过不看比较好。做出这种妥协后,费劲功夫才辨识出封面用超粗麦克笔写着日本史。啊?这本笔记里全都是日文? ……怎么办?我的背上和脖子猛冒冷汗。 「不过,医院里有影印机吗?」 「没有,我会去便利商店印。我常常外出散步,下次去的时候我会拿去印,印好我就放在一树那里喔。」 不过,印这种东西有意义吗? 「不用拿给一树,我来的时候再拿给我就好啦。」 长濑用一副理所当然 的态度和语气这么说。 我将视线从笔记上抬起,告诉她刚才忘记说的事。 「其实,长濑同学。」 「啊——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你要我别来了对吧?」 长濑闹别扭的态度实在表现得太懂事。 「你真识相。」 「从刚刚的对话内容研判,透会用这么谦虚的态度跟我说的话,也只有这件事啦。」 我才说一成就被她推出八成,我认清再说下去只会沦为狡辩,只好向长濑说了一堆不是藉口的话。骗你的。 我没有抬起头,而是低头看着笔记本。 冷静下来仔细看的话,发现从文法判断句意比从文字判断容易。不过还真希望她的「了」字和「3」字别写得让人根本无法区别,还有因为字迹太过潦草,导致我完全无法辨识「金」字和「全」字的差别。 ……嗯?这是什么? 我暂且停下一直翻阅笔记本的手,注视着手指上的图案。 真是个难题呀,连这个东西都可以影印吗?应该不会告我侵犯着作权吧? 直接问作者应该是最快速的方法。 「长濑,问你一件事。」「怎么了?」 「没有啦,就是这个轮廓像海牛一样的美少年插图……」 我抓着笔记本上缘,把笔记本亮到长濑眼前好让她看清楚。 「……………………………………啊,哇啊,啊呜……」 嗯?长濑的样子……喔?嘴唇竟然在颤抖,而且竟然缓缓地从青色,转变成比地瓜皮还要紫的紫色。接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长濑的喉咙里飘出别说医院,就算地点是在ktv也会造成他人困扰的惨叫。 「getback!」 笔记本随着有如披头四歌曲曲名的喊叫(错误引用)被她抢了回去,她立刻粗鲁地翻开笔记本检查里面的内容,以凌驾常人的速度左右快速移动眼球,看着看着逐渐充血了起来。我悠哉的看着她,心想她还真是个热血少女。 没多久,长濑从椅子上摔跪到地板,弓起身体摆出保护笔记本的姿势,并把铅笔盒里的东西整个倒出来,一把抓住小小的橡皮擦。看来她的运势并没有上升。 「等一下!等一下啦!」 她满是泪水地拚命遮掩,要是现在对她说你这种表情也挺好看的,我的住院时间可能会延长三个礼拜,因此我选择安静地观察长濑。 眼前这个女高中生就像在示范如何用抹布擦地板一般,四肢全趴在地上,手里拿着橡皮擦用几乎快把纸擦破的速度把让她丢脸的东西擦掉。手腕每上下激烈摆动一次,被裙子盖住的屁股也跟着上下晃动。虽然觉得这画面一点都不煽情,不过同病房的高中生倒是兴奋地看着她的样子。 度会先生大概是被长濑的惨叫声吵醒,连他都翻过身来面对我这里,惊讶地看着这个女高中生的模样。这景象应该可以成为他死前美好的回忆吧? 长濑完全没察觉周围的好色视线,专注于手边的作业,现在正要擦完第二本。我想着——长濑在各方面总是不断添我麻烦,让我更坚定立誓要以更改的态度对她。当然,这是骗你的。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全都擦完,长濑将原本放在铅笔盒里的东西收一收,重新坐回椅子,用手帕擦干额头上的汗水,肩膀因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 「我把所有邪恶都消除了。」 连笔记本也几乎要被销毁。她就像在城镇大显身手,代表正义的那一方。 我再次接下与其说要拿去影印,倒不如说该拿去资源回收的笔记本,随手塞到书架上。这是题外话,因为恋日医师借给我的(或是送我的?)漫画实在有够多,找不到地方放,有一半是硬放到麻由个人病房的架子上才得以顺利解决。 「那我走啦。」 长濑将书包抱在胸前,在羞愧心理的催促下决定退场。 「丢脸丢到我再也不敢来了啦。」 我心中却浮现和「那真可惜」恰好相反的想法。 长濑因天生的动作不灵巧和想要赶紧离开的焦躁感,急忙地磨蹭着双膝把椅子摺好,把椅子像把垃圾丢到垃圾场一样随便往墙壁边摆,接着垂下视线看着我。 「……啊,路上小心。」 我推测她是在等我向她道别,因此挥挥手这么说。 长濑依旧不发一语,脸上的肌肉一点也没放松。 「掰掰细菌。老师再见,小朋友再见。祝好运。arrivederci(再会了)。我很幸福。早安,初次见面,世界,我的家。」 我对长濑用上这十八年来(小学休学过一年,所以现在还是高二)所有学到的招呼语,但她有如马耳东风毫无反应,甚至眨也不眨眼。 这下头大了,她不给点吃惊或生气的反应,那我说这些话就没意义了。 「怎么了?」 不得已,我只好假装严肃。具体来说是稍微把身体向前凑,嘴角紧抿,下巴往内缩。 长濑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顺便用食指抠了抠头皮。 「我在犹豫要不要说啦。」 「说什么?」 「我可以抱怨一下吗?」 枯燥的语调和视线,让我全身的汗水蒸发,我说了句「可以啊」催促她继续。 长濑坦率地对我发动攻击: 「欺骗小麻的透是个卑鄙的家伙。」 长濑丢下一句我从来没学过的招呼语,轻快地离去。 她完全不回头看目送她离开的我、高中生以及度会先生,伸手关上身后的门。 「真希望她可以常来探病。」 度会先生用带有讽刺的笑容对我这么说。对了,我从没看过有访客来这间病房探望他。 碍于如果对这种人说「哎呀,要是真的常来那就头大了」这种回答太没常识,因此我只好回答「是啊。」度会先生咳得连声喷出口水,说了句「好累,快死了」之后便和棉被一体化,他是个睡觉会连头也一起用棉被盖住的人。 「喂,哪个才是你的正室啊?在变成杀戮战场前,把那个叫麻由的让给我如何?」 我听也不听那个高中生的意见,看着窗外的风景。 窗外全都是干枯的树木,根本找不到开花爷爷的踪影,而且已经开始夜幕低垂,冬天的荒凉景色一点也不好看。 我反刍长濑最后丢下的那几个字。 我在骗小麻。哦—— 透是个卑鄙的人。耶—— 「……有点不太对耶。」 怎么可以不骂一下现在年轻人错误的文法。 我要订正。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透是胆小鬼—— 阿道才是卑鄙的人。 虽然每和长濑见一次面就觉得丧失全身精力,但我现在可不能睡。 因为我得去接回丢给奈月小姐照顾的麻由才行。 所以长濑离开病房还没十分钟,我也下了病床。 出去、走廊上,移动、病房。我得赶快把麻由接手回来。 我觉得我好像变成一张点阵图,以缓慢的速度在走廊上前进。宛如和夜晚对抗的明亮灯光照亮走廊,不过冷到鼻头和脸颊几乎要龟裂的冬季寒冷空气,却无论光明或黑暗都摆脱不了它的纠缠。但是冷归冷,还是比炎热的夏天来得好。 我吞咽口水滋润干燥刺痛的喉咙,爬上楼梯。我的病房位于二楼,麻由的病房则是在个人病栋三楼,一个风景很不错的位置,这又是一段遥远而且会走到手痛的路程。 麻由刚住院时基于她的常识提议和我住同 一间病房,不过很可惜,乡下的医院因很少有病患会要求住双人房,而且也不能男女共住,所以没有双人病房。因为这个缘故,麻由对我提出两人共住个人病房这第二个要求,虽然对我来说这方法挺不赖的,不过我还是想办法拒绝了。 我并不是希望麻由可以遵守世俗的常识,反而很喜欢她这种奔放的想法。 我只是不想慢慢踏上变成麻由的小白脸的道路,这应该不是骗你的。 最后,我以答应麻由出院后会遵守一个约定,让这件事圆满收场。说到圆,我发现自己忘了圆形的计算公式,是因为我的头老化得太严重了吗?连圆周率也只能背到小数点第四位。 就在我有些忧心这老化的脑袋会不会得到类似笨蛋、庸才这种毫无知性的称号时,突然有个「%(,(&#s#&%,&)~((%,)),,&)(,)(~(,~!」朝我脸颊舔了一口。 在鸡皮疙瘩还没冒出来前,我就吓得先喊出比「ciaosore」怪上五百倍的叫声,丁字杖也跟着摔落在地。我右半身狠狠撞向墙壁,凄惨地摔到地上。 「哎呀,吓死我了。」 别抢人台词还用这么温和的语气说出口! 某人就像要捏碎迟来的鸡皮疙瘩似地用力抓住我的双臂把我拉起来。是那个二十岁后半,不喜欢病患挑食吃剩的护士。刚刚那个像爬虫类一样舔我脸颊的,就是她的长舌头吧? 她捡起倒下的丁字杖交给我握住,接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露出职业微笑。 「还有没有哪里会痒?」「拜托你抓抓自己的头吧。」 护士小姐一点也不在意我说的话,笑容满面地对我说「你还真有精神。」大概不管我说什么她都打着这样回我的如意算盘吧? 「……请问你刚刚的动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告诉你要吃晚餐啦,不过是一个护士突然萌生母性,想藉由肢体接触告诉你嘛!」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听得懂人话的人,另一种是听不懂的人。 不过眼前这个人却是例外,话虽然说得很溜,但是脑袋却根本听不懂别人嘴里说出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抱歉抱歉,我想最多只不过惨叫几声而已嘛。你的脚没事吧?」 「嗯,应该没事。」 虽然以我跌倒的姿势没扭伤左脚踝很不可思议,不过幸好除了被路过的护士性骚扰之外,没有什么地方因摔倒而产生痛楚。 护士小姐朝我额头上一敲,「嘿嘿」,调皮地吐出舌头。 「虽然这种笑法不正确,不过却超适合你的耶。」 「啊?错了啊?年轻人真难搞,那……耶嘿。」「比刚刚更适合了。」 这个人会让人觉得她好像是自己的朋友。 老师也好,奈月小姐也好,在这个城市里,我上个世代的人接受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教育?该不会有进行过什么单口相声艺人的培育计划,结果失败了吧? 这个护士小姐虽然不是为了玩角色扮演才穿护士服,不过平常总是不戴护士帽。她都是看准其他护士或医生出现时才把帽子戴上,和那些努力钻学校老师服装检查漏洞的高中生没两样。而她头上那顶帽子现在就像戴歪的假发,因为她瞄到有个医生朝楼梯这里走来才赶紧戴上,等确认那位医生经过后,又把帽子卷起塞进口袋里。接着护士小姐用手指梳理头发,她讨厌带帽子的理由大概是因为太过在意自己的发型吧?我对头发没什么研究,说不出那种发型的正式名称,所以我就擅自命名为护士头,和电音头(注:teocut,来自电音乐手流行的发型)的由来类似。 「对了,你的秘密我都一清二楚喔。」 怎么可能啊。 护士小姐的食指在我眼前顺时针画着圆圈,我很努力克制眼球别跟着打转。 「我也知道你的秘密喔。」 我说的是真的……她实在太可疑了。 我也伸出食指努力逆时针转动,快来人让我别再晕下去了。 「你今天下午被一树先预约了吧?你这光源氏的勇姿我可是从头看到尾呢。这算先买瓶酒寄放在酒店吗?还是算逆指名呢?」 「一树?……啊,那件事喔。」 从毫无交集的人口中听到熟人的名字,让我食指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虽然她的表现看起来很像无照护士,不过好歹也是个护士,至少也应该知道患者的名字吧! 「从头到尾?你是翘班偷窥吗?」 「才不是,我是工作中顺便从窗外偷看了病房内部一下。」 一树的病房在三楼耶。 「你的工作是当宇宙人吗?」 「没礼貌。你以为我是那种会在七夕短签上写『希望彩色小鸡的味道可以变得更好一点』的那种人吗?」 「那你也别瞎扯啊。」「啊,对了,关于那个一树的事……」 又被无视了。这个城市的居民怎么都这样,难不成以自我为中心是他们的一般常识吗? 「听说一树是我父亲开的道场门下的子弟?简而言之就是我家的弟子。」 我觉得这不只是简而言之,连上下关系都被省略了。 我们同时停下手指的画圆运动。 「你和一树是什么关系?」 「就像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也就是所谓不太热的陌生人。 「是喔。这件事说不定你早就知道了,就是一树她很害怕,自从名和失踪了之后就不敢关灯睡觉呢。你去陪她睡如何?」 「名和?」我直接跳过最后的建议。 「就是那个失踪的孩子,名和三秋。」 「是喔。」 「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真是的,伤都还没痊愈呢。」 她不满地哼了一声,这是她第一次绷紧挂着笑容的脸蛋,我因她的态度对她改观。 「护士们对这次的事件有什么想法?」 我像个记者般询问。 「感觉被卷进了事件里吧!」 护士小姐又把帽子戴上,接着用手支着下巴,眼神望向远方。 「譬如杀人事件之类的吗?」 「……………………………………」 她的视线回到我的脸上,原本撑住下巴的手无力地垂下。 「我的同事会提供我的不在场证明。」 「别突然玩起推理冒险游戏好吗?」 虽然我也没资格批评他人,不过我对她的评价又跌回原样了。 「况且我根本没有动机。」 「根本没人问你——」 「也没希望升当护士长。」 「这是不当评价喔,你没被解雇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你说什么——!」 我解除原本点阵图的状态。墙壁接下护士小姐为了宣泄愤怒而打出的一拳,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幸好这个人揍的不是我。 「我开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呢。」 护士听到我这么说,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你是希望我把你说的话当玩笑带过吗?」 不过名和三秋死了。我现在没有必要佯装什么都不知道,说些真希望她没事之类的话。 护士小姐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地说「希望她没事。」接着就像竞走般使劲挥动手臂走下楼梯,看来她内心深处并不像外表那样只懂得开玩笑,这一点和我并不相同。 就这样,我在路上虽然遇到护士小姐的阻碍,最后还是顺利抵达麻由的病房。 因为身旁没有助手陪伴,我只好对自己下达开门的命 令,不过执行命令的手却因耳朵所受的刺激而暂时停下动作。门内传来有如日本传说故事的旁白般,特意减少抑扬顿挫的朗读声。这阵听起来很像是在念祝祷文的声音,以比法定速度还要低的速度一刻也不停息地持续着。 我站在门外等待,拉长耳朵辨识这声音……似乎是奈月小姐在说话。虽然无法听出内容,不过从句尾的结语判断,是在念童话或绘本之类的东西给麻由听吧?那么,麻由有什么反应呢? 虽然病房内也许发生意料外的状况,但是我毫不兴奋也不紧张,在惊讶情绪的引导下将手放到门把上,将门推开一半。 病房内当然有麻由和奈月小姐两人,麻由坐在床上,上半身倚着墙,眼神笔直看向前方。她的眼神、动作竞带有成熟的冷静,肌肤干燥又粗糙。 奈月小姐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本又大又薄的书。 两人都因为开门的声响而发现我的存在,转头看向我。先不论心里真正的想法,但两人表面上都露出欢迎我的喜悦表情,麻由不解的表情也同时消散。 麻由想用手扶着床缘把脚放到地上,不过因为没抓准距离扑了个空,就这样整个肩膀连身体一起摔下床,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奈月小姐伸手撑住她,将她推回床上,麻由并没有反抗。 「阿道你回来了啊,刚刚的奇怪声音是你发出来的吗?」 奈月小姐拿着包包站起来,很自然地对我开口说话。我含糊不清地回答「嗯嗯」,朝麻由走去,麻由这次成功地移动到床边,拍了拍旁边的空位邀我坐下,从她的态度看得出来刚睡醒。 「那我先离开了。还有,这个给你。」 奈月小姐把手上的绘本交给我。 瓜子姬和天邪鬼。 封面这么写着。 奈月小姐和我擦身而过时轻声说「不用担心。」然后露出心术不正的笑容走出病房。担心?我要担心什么?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在麻由指定的位置坐下,她立刻像玩磁铁扮家家酒般黏到我身上。 「阿——道——道——阿——道——道——」 「好乖好乖。」 她的脑袋应该差点转不过来。这时我想起护士小姐那句还附送口水的讯息。 「听说快吃晚餐了。」 「嗯,我肚子饿了。」 因为你午餐时间也在睡,根本没吃。 「不过小麻做的饭比这里的餐点好吃呢。」 「嗯,那是当然的啦。」 应该没问题了吧? 「你认识刚刚那个女人吗?」 「完全不认识。」 麻由干脆地否认。 ……原来如此。换句话说,事情是这么回事罗……? 「你不讨厌刚刚那个人?」 麻由并不排斥有人在她身边。 「不——我讨厌她。」 麻由无忧无虑的笑容上,带着可能会突然脸色大变的警戒心。 「因为很怀念绘本上的故事,我才听她念的。」 也就是说,她眼中的奈月小姐和收音机是同等级的吗?就算是爱嫉妒的麻由,也不可能会对机器吃醋。 还以为绘本是奈月小姐带来的,没想到翻到背面一看,上面用漂亮的字迹写着医院名。 连收拾的时间都省了吗? 「你小时候常常看绘本?」 「你怎么这样问?我常常和阿道轮流看啊!」 麻由就像听到三流黄色笑话一样,气到眼角上吊地反驳,我才终于想起阿道辉煌的过去,淡淡地回答「对耶!」不过其实是骗她的。 「我住在阿道家的时候,你会在棉被里面念好多绘本故事给我听呢。」 我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麻由洋溢梦想的秀丽脸庞。 「阿道都念得很快,所以我听得很辛苦呢——」 「抱歉抱歉。」 麻由对我这个不是发自真心的道歉毫无反应,哼着歌翻起绘本。她的脸蛋既端庄又带有一丝幼稚,拥有矛盾、相互冲突的魅力。 她天真的动作给予我安全感,但手上的绘本却用不安震撼我的心。 要我别担心——可是…… 奈月小姐好像什么都知道似地这么说。 我做了那些事…… 当然会担心啊! 担心麻由是不是恢复正常了。 「……………………………………」 我真卑鄙。 原来我希望麻由永远维持这样? 维持坏掉,老做白日梦,分不清现实,被人玩弄的现状? 可是不就是这样吗? 要是麻由的记忆恢复正常,那我…… ……就会被丢掉。 「小麻念给你听吧?」 听到小麻天真的询问,我夸张地摇头甩开脑里的杂念。 「吃完饭再说吧。」 麻由回答「嗯,也对。」便将绘本收了起来。 没有比奈月小姐更恶劣的人了。 这是要让我不爽,最有效果、又最正确的方法。 「阿道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快要哭了?」 麻由将身体滑到我的大腿上,躺着朝上望向我。 是喔?我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像快要哭了吗? 这代表我现在感到悲伤难过吗? 「没有啦,我只是发觉我真的很喜欢小麻,害我感动到想哭。」 就算说谎也好。 骗她也好、冒充也好。 就算是假货也好。 是假的也好、是赝品也好。 就算没有过程。 就算只有结果、就算是虚假的。 ……我也会高唱笨蛋情侣万岁,我真是个幸福的家伙。 「小麻喜欢我哪里?」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阿道!」 她脸不红气不喘,充满元气地回答。 了不起。 小麻说的是再正确不过的答案。 但为什么却错了呢? 第三章 寻求充满自我主义之漆黑的夜晚 我是在十月七日这天,撞见某个男生向长濑透告白的现场。 这件事让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所以我连事情在几点发生都还记得。那件事是在午休过后的打扫时间发生的。 我看到在鞋柜区被告白的长濑,以及拥有一头生在男生头上令人惋惜的乌溜黑发的男生。 长濑连「让我考虑一下」这种余地都没给,就像一口把前菜全部吃光似地轻易回绝了,而那个男生也不甘受辱,丢下几句难以入耳的话后小跑步朝我站的位置的反方向离开。这小子连下跪恳求顺道偷窥裙底风光的毅力都没有吗?不过如果踏出这一步,我看连朋友也当不成了吧! 长濑看也不看那个男生离去的背影,朝和他相反,也就是我站的方向走来。 午休时间已经结束,正要前往打扫区域的我连闪也懒得闪,就这样伫立在那里。 长濑看到贴着墙杵在那里的我,惊讶得连瞳孔都缩小了。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要装做没看到我也有点困难,她不好意思地停下脚步。我俩一语不发地直看着对方,最后先开口的是长濑: 「你是偷窥狂吗?」 打从她换位置那天起,这是我第一次能出现在长濑视线范围的正前方,对我来说她也是。 「我只是偶然撞见、碰巧听见。当然,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说出去我也不介意啦,反正挺多人知道这件事。」 「……真难懂的话耶。」 难不成这间学校传递情报的速度是光速吗? 「我不是第一次被那个人告白啦。小学一次、国中一次,加上这次就第三次了。」 长濑十分厌烦似地这么说。在这一点上我也一样。 「看来他很喜欢长濑嘛。」 「可是这样子让我很困扰啦!小学那时候我有喜欢的男生,国中又正处于思春期,觉得被告白超丢脸所以拒绝了他,现在……已经变成习惯啦,就像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那种感觉。」 总之,基本上她对那个男的没有好感就对了。那么,不管他告白几次都没用吧? 「对了,我问一下,那种说话方式是怎么回事?」 「友善的证明啦。」 只要加个「啦」,就算是讨厌的对象也会有友好、和过去不同的感觉。她虽然如此断言,但我却回了一句「没这回事吧」来否定,不过长濑无视我说的话。 「前阵子的事,整件事都让我很介意啦。就是关于名字的事……」 「你也是?」 长濑开心地大幅左右摇头。 这一刻,萦绕在我俩心头的那道墙融化、变薄了。 「国小入学典礼上,我的级任导师看了学生名册之后,竟然说有男生的名字被写到女生那边去了,害我被全班同学耻笑,从那之后我就很讨厌我的名字啦。」 长濑露出宛如找到伙伴的喜悦,开始七嘴八舌地讲起自己的故事: 「小孩子超讨厌的啦。从那件事之后,有好一阵子我连书包的颜色都被人拿来取笑哩!笑我的书包为什么是红色的。我虽然满腔怒火到想回骂他们——看我怎么把你们揍到满身是血!可是那时候我根本还不懂怎么表达自己的意见,只是一味哭泣啦。」 长濑平静地边说边用脚踢着,垃圾箱就这么被踢翻了。 身为环境美化委员一员的我,收拾了散乱一地的垃圾。 「抱歉。」 长濑觉得很不好意思似地向我道歉。 「这种小事不用介意啦。」 「那你也是有理由的吗?」 「是啊,我也遇到挺多事的。比起好事,遇到坏事的次数比较多。」 我想起以前那个和我一起待在恶意之巢穴的女孩。 那个女孩是怎么叫我的呢? 「用片假名写就更可爱啦,我倒很喜欢耶。」 「啰嗦,那送你好了。你好好活用它吧。」 「啊,这主意太好啦。」 「什么主意?」 「就是名字啦。今天开始我就叫做长濑xx啦。」 ……虽然耳朵有点痛,不过我应该没听错。 「所以你就叫透啦。」 「你的意思是交换名字?」「对啦。」 「……我是无所谓啦。」「喔喔,友好效果也加倍啦。」 「哪里加倍了……」 从这时开始,对长濑来说我变成了「透」。 不过我从来没有用长濑这两个字以外的名字叫过她。 因为我的名字过敏症非常严重。 麻由住院期间的晚餐,都在我住的病房里吃。 麻由因为偏食而丢给我的菜肴,我不一定全吃得了。不过,这间医院彷佛订有必须对万物怀有怜悯之心的规定,严禁剩饭存在到一种不可理喻的地步。再加上我的胃在还没动筷子之前就表示拒绝摄取这些食物,所以我只好私底下把剩下的食物给别人吃。换句话说,这是医院为了让人深切体认到人无法靠自己独活而编出的冠冕堂皇的谎言。 所以即使麻由说要彻底抵抗医院的做法,但经过我以低头认错的态度说明后,她虽然有些不甘愿但还是接受了。因为比起讨厌的人,把讨厌的食物处理掉这件事较为优先吧! 而现在正是晚餐时间。 「阿道,这个。」 「好、好。」 我从小麻手上接过盛有腌小黄瓜的碟子,不过我一口也没碰。反正要是剩下,度会先生一定会把东西全都放进他的胃袋,这似乎已经变成习以为常的光景。反正我也不是进食的当事人,不需要怕他吃太多而硬阻止他吃。 平常送餐的护士小姐早已去了别间病房,所以也不会有人骂。那也是个令人头大的家伙。 我把餐盘放到边桌上,麻由正在解体那只煎白肉鱼。她把骨头拔得一根不剩,这一点和不灵巧的长濑完全相反。长濑以前不过帮一树削苹果皮,结果削完后苹果被她的血又染上一层红。回家前先顺道在医院处理手上伤口时,长濑的沮丧表情到现在还保存在我脑中的相簿。 「怎么了吗?」 麻由这么问道。「那是某人的黑暗阴谋啦!一定是因为血浆的关系啦!我可是花了三年用火柴棒拼出房子的天才耶!因为苹果皮有营养价值削掉很可惜,所以一时手滑、不注意、血液逆流才会……气死我了!」看来我似乎因为回想起长濑当时回家路上说的话而无意识笑了出来。我回了麻由一句「没事啦」,但声音有些紧张走调。 不过这句话麻由却没有听过就算了,她露出失望的表情,开始用筷子猛刺鱼肉,大口大口地灌着麦茶。这和从个人病栋走到这里的途中,被某个男性轻浮地攀谈时所表现的冷淡态度完全不同,是十分粗鲁的反应。 「小麻?」 麻由板着脸当作没听到。她今天没有用筷子夹食物到我嘴边,而是默默地咀嚼着食物,她的动作和用筷方式实在很高雅,大概是因为她过着公认的大小姐生活,举止才这么完美吧! 不过这件事不重要,让麻由突然心情不好的理由是什么?她不可能读出我的内心想法吧?就算她会读心术,那筷子的目标应该不会是鱼,而是笔直朝我刺来才对。 等待会两人独处时再打探看看,也说不定麻由会主动挑衅,到时候我再想办法从对话中让她的心情恢复正常。不对,应该贪心一点把目标订为让她开心,所以我得先让麻由回答几个问题,现在不是搞小麻、阿道那一套的场合。 之后我和麻由前往她的个人病房,虽然待会一起睡,不过在那之前得先洗澡,刷牙,还得去便利商店印笔记。 对了,还 得顺便去参观一下六天前刚出生的新生尸体。 去看尸体这种行为会让人产生什么感觉呢? 是感觉到恐怖、有趣、不吉利呢?还是悬疑、惊悚、神秘呢? 有想看尸体而聚集的人,也有认为发现尸体代表命运,且具有很多意义的敏感者吧? 以我的立场来说,危险是我第一件想像到的事。 名和三秋已经变成尸体这件事应该还没公开,因为警察现在还把她当作失踪者处理。如果有人杀害名和后把遗体藏起来,代表那个人认为要是尸体被发现就惨了,所以才硬是在附近找了一个藏尸体的地方,我对这一点并不怎么担心。 只不过要是那些和事件无关的第三者,也就是那些巡房的护士看到我,还把这错误的情报提供给每天努力在医院里四处徘徊的警察,那可能会召来不必要的误解害自己被当成嫌疑犯。不过这么一来麻由就不会被怀疑,这方法我是有当成备案考虑,不过现在就决定用这种方法还太早,因为这个案件的犯人说不定和打伤麻由头部的犯人有直接的相关性,不过到现在一切都还不明朗。因此我打从心底认为自己该优先做的,就是去了解那个事件。 「……………………………………」 因为我必须找到名和三秋的尸体藏匿地点,并从遗体判断死因,所以等一下得从麻由口中套出犯罪现场在哪里。为了消除情报不足的问题,今天我有必要踏入危险。 首先得从让麻由恢复好心情开始。 我和往常一样在麻由的病房里陪着她,把床的一角当作椅子把脚伸向病房中心。麻由则是嘟着嘴摇晃双脚,不过因为她偶尔会打几个呵欠,所以现在还感受不到愤怒。 「呐,你在气什么啊?」 我小心翼翼避免碰到伤口,伸手将她拉向自己,傍晚自虐性的思考在口中苦涩地蔓延,不过苦涩感被刚洗好澡的麻由身上散发的热气与香气中和,让我的手一直放在她的肩上没有离开。 算了,这种暖烘烘的幸福感也不错呀。 近距离看着没有获得许可便拆下绷带忍着痛洗头的她,发烫的颈部以及摇晃着的娇小双脚,我身体的某部分似乎也被净化了。 「好,我打起精神了。」 我这么说。麻由果然很棒,不需要原料就可以制造出幸福,连烦恼都像变鸽子魔术一样干脆地被消灭了。身为人科人属的人类,我承认自己甘愿忍受别人批评我的精神构造太过简单,不过简单有什么不好吗? 我决定开始稍微喜欢自己,虽然我看是不太可能。 「我问你喔……」「呐?」 我的台词又被压过,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当然我还是把发言权让给麻由。 麻由嘟起的腮帮子是消了,但眼眶的滋润度却提升了。 「你讨厌我吗?」 「啊,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你等一下。」 我化身为歌舞伎演员,用上全力宛如要耗尽上千卡路里般使劲否定,还差点急到发烧,不过这当然是骗你的。 麻由更加泪水盈眶地揪着我的胸口。 「你讨厌我吗?」 「不,不是那样,哎呀——本国语言还真难用,我当然喜欢你呀,ichliebedich。」 「ich……liebe……?」 这时候要是不投出个直球定胜负就辛苦了。 反正她也不知道。 「嗯……把这个字的解释再稍微扩大一点,就是我想在这个城市和你一起生活吧!」 麻由虽然没有举起双手喝采,不过至少眼里的泪水少了些。 「那,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吗?」 她丢出一个稍微修正了方向的问题。 「因为阿道和我说话的时候都不笑。」 ……原来是这么回事。之前好像也有过类似的问答,不过那时候才刚说完,手跟雨伞也跟着飞来,连被推了一把的我也飞了出去。现在重新想想,真希望这个冒充阿道的家伙别用轻忽、错误的态度对待自己的生命。 不过,我究竟是怎么了呢?如果不是自然流露的爽朗笑容就没有意义,可是我根本做不出那种笑容,所以我也不可能故意装笑,况且我本来就不适合笑。我虽然是高中生,不过我又不是热血的棒球少年,我参加的可是文化性的社团。 「我很开心啊!」 直接说出心中单纯的想法,这对麻由不悦的漠视态度说不定是个好方法喔。 「如果不开心的话,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和小麻在一起?」 嗯,就采取这个路线吧! 「我不知道。」 「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因为很开心,何必想那么多。」 这招如何?我以独树一格的方式让想法逆转,我觉得这个发展还不错。 「那就笑啊——!」 麻由从懂事的小孩变成任性天真的少女,紧握着的双拳接续落在我的上半身。她丝毫没有控制力道,她也不会去做那种调整。 因为麻由对受伤和痛觉很迟钝。她并不是感觉不到物理面的东西,而是很难和内心的灵敏感受连结在一起。除非是被非常讨厌的对象,例如被前精神科医生从正面揍她,不然她的心根本察觉不到痛,所以她也不会懂别人痛不痛。 「因为我的笑容很丑,难看得要死,我不想让小麻看到。」 不过我内心拼死命地想着……骗你的。起码我也想被叫中等帅哥。 不过没想到麻由马上否认我这个自以为很棒的理由。 「才没那回事呢,其实很帅喔。」 ……我的脸一点也没红起来。骗你的。 「我…我说啊,你那么讨厌我不笑吗?」 我的声音因害羞而上扬、走调,不过都是骗你的。 「不是讨厌不讨厌的问题,只是小麻希望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都笑咪咪的——!」 实在搞不懂她的意思,不过我非得理解才行。 这个嘛,总之就是要学习小麻的意思啰? ……不可能吧?如果我是个美少女就算了,但我可是个微不足道的高中生耶,虽然麻由、长濑、一树、老师还有奈月小姐都说我长得还算不错,不过这不代表我可以穿女装,况且问题根本不在这。我的脑袋开始混乱,该结束思考了。 我放弃连哄带骗的方法,直接正面迎击,至于会不会粉身碎骨就交给命运决定了。 也就是正色地说: 「我不太会笑。」 麻由的动作突然变得僵硬,表情变得有点严肃。 「我没打算辩解,况且这也不是努力就可以改变的问题,所以我不会再多做解释。不过和小麻在一起,是我最轻松、喜悦、快乐、愉快又幸福的时间,这一点请你相信。」 我没有吃螺丝,不让脸部温度上升,也不撇开视线。 这是我所能表现出最大的诚挚态度。 麻由落下刚才都静止不动的双拳,两手各揍了我一拳。 然后又像赌气睡觉一般,把脸趴到我的大腿上发出「嗯……」的呢喃。 虽然她还不能接受,不过大概已经原谅我了。 看到她这样,我紧绷的肩膀也得以放松。 我用手指梳理麻由还没有完全干燥的发丝。 这就叫做刚出浴的美女随侍在侧吧,不过感觉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我秉持着欲速则不达的态度,好不容易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呐,我有两件事想请你告诉我。」 「嗯——」 「小麻是在哪里看到尸体的?」 麻由抬起趴在我大腿上 的脸,发出猫咪威吓的叫声,红通通的鼻子和额头上被浓密头发盖住的伤口都露了出来。 「不可以搞劈腿啦!」 如果是要劈腿也太那个了吧,对方可又不可能复活变成僵尸,是一具死透了的尸体耶! 不会动、不会说话、不会笑也不会哭耶? 「不可能和死掉的人搞劈腿吧?」 「那是两回事。死了也好,活着也好,我不要阿道对我以外的东西有兴趣。」 麻由用理所当然、气愤、超然的态度这么说。 嫉妒的范围还真广,看来她的人际关系里没有反托拉斯法(注:防止不公平商业行为的法律)。 不过我体内却有一部分的自己无法接受麻由的那种感性。 就是所谓艺术家叛逆不受拘束的个性吧!不过应该是骗你的。 「我对她没有兴趣啦,只是为了自卫以及为了小麻,我想稍微调查一下。」 「嗄?为了我?」 「嗯,因为小麻现在正处于有点危险的状态。」 不是恐怕、也许而是肯定,但实际上我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麻由的眼珠子左右跑来跑去。 经过像那种会吐口水抹到头上并盘坐在地上的人思考事情所需的时间后,她的眼睛终于在正面停下,大概终于想出结论了吧! 「不可以。」 啊——?拜托你像个在居酒屋拒绝分手谈判的人一样果断一点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了我的抗议,麻由皱起眉头,把脸扭了过去。 「可是你调查的话不就会看到身体?不行不行不行——」 她不断左右翻身配合后半段一连串的不行。但我没办法肯定地说才不会有那种事,因为真的有检查身体的必要。 事情变得如此,不得已之下我只好这么做了。 「那小麻也一起来吧?」 麻由刚好翻回正面,她停止翻身,用狐疑的视线看着我。 「你来监视我有没有劈腿不就好了?」 其实这并不是我希望的形式。 如果连这样都被她拒绝,那我就只好乖乖放弃,直接去便利商店了。 「嗯——……」 麻由有些不甘愿,咬着自己的大拇指,露出不知所措的眼神。 我猜测——好麻烦喔或很冷耶之类的想法正在她心中不断纠葛。 麻由突然「啊!」地叫了一声,接着把脚收到身体下方,立起上半身摆出跪坐的姿势。 她凝视着我的眼睛。 麻由那对平常就散发着异常虹彩的双眼,发散出更加耀眼的光彩。 这是她叙述回忆时会发生的现象,因为这种回忆朦胧浮现的现象太常见,就不特别命名了。 「探险扮家家酒!」 「嗯,是有点像。」「好怀念喔——上小学之后,我们常去学校里面四处探险呢——」「是啊(改变态度中)。」 有时候还会两个人一起骑单轮车吧(捏造中)。 「那时候感觉学校好大,高年级生用的二楼和三楼好像是完全不同的地方,害我紧张又觉得有点恐怖。墙壁下的小通风口有时候会没上锁,我们还会跑到理科教室里玩呢!」 麻由吸了吸鼻子,让对话先告一段落,她扬起视线,像是在等待我的回应。 「对啊。」 「你还记得吗?我最喜欢的地方。」 「嗯,图书馆旁边的预备教室。」 虽然我从来没去过。 不过我似乎答对了,她对我露出满面笑容。 「你果然还记得——」 「你很喜欢转地球仪吧。」 虽然我一次也没看过。 只是以前和麻由过着凄凉的同居生活时曾听她说过罢了。 麻由嗯嗯地,激动地表示肯定。 「那时候好开心喔……」 麻由破涕为笑,用啜泣的声音充满怀念地说出这句话。 就像丧礼结束后缅怀故人一样。 不过,不一会麻由又马上表现出小女孩的举动。 「那我就拾回童心,陪阿道走一趟吧——」 「哇——谢谢——」 我装出开心的态度。 麻由从床上跳了下来,半跌半站地落地。 麻由从柜子里拉出塞满衣服的肩背背包,把包包里的东西全丢到床上。用来更换的衣服、睡衣还有内衣内裤类的衣物都散乱在床上。麻由接着在病房里东奔西跑,开始以她的方式着手为探险进行准备。 「面包、小刀、灯——」 喂喂喂喂,那个第二样东西…… 「没收。」 在麻由把用毛巾一类的布裹着的水果刀放进包包前,我把刀子拿了过来。 「不可以——!这是保护阿道用的!」 麻由朝我的右手扑了过来。喂喂——我的右手上可是握着一把刀子耶—— 在还能以玩笑收场前,我做出了让步。如果名和三秋的死因是被刺伤,可就会超越原本只是要判断死亡时间的目的,直接跃升嫌疑犯候补。不过更糟糕的是万一碰到犯人,麻由说不定会变成直正的杀人犯。不管哪一种状况都危险到极点。 「再加上热情的态度跟两个眼球,一切就太完美啦!」 麻由一副要去找寻天空之城般的气势,将背包背带挂上左肩走回我身边。 「阿道要空手去?不带一些吃剩的面包吗?」 「我带钱包、手套还有桌子上的东西,大概就这样吧?」 从病房一块带来的长濑的横式笔记本共五本,现在正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 「我的笔记本,我得去印一下。」 麻由拿起其中一本笔记本确定上面的内容,我摆起架势怕她抱怨——这根本是女孩子的笔迹嘛!没想到她竟然以「再多练一点字吧」责备我。长濑,干得太好了!没想到你写出像暗号的文字那种笨手笨脚的特点也有用处耶!要是我这样告诉她本人,她可能会用枕头来反驳我吧? 麻由帮我把笔记本放进她的包包,在她的催促下准备好鞋子,一切准备就都妥当了。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因为我打算等熄灯时间过后隔一阵子再行动,所以现在时间还早。 我制止好像等不及想马上冲出去的麻由,让她在我身旁坐下。我怕她在等待期间连呵欠都没打就睡着,所以决定先问出地点。 「你打算去哪里探险?」 「嗯,先走出病栋,绕到后面会看到的建筑物。」 「嗯……是旧病栋那里吗?」 「对、对。」 现在是被当成梦之岛(注:原本是填海做成的垃圾处理场,现为公园)对待的垃圾场。 我从婆婆妈妈社群的对话中听说那栋建筑预计明年要拆掉,种植树木改成散步道路。 「好期待喔……」 麻由的双脚在空中摆动,像在说梦话般呢喃。 她把身体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只比长濑小一点点。 「呐。」「嗯?」 麻由有点睡意的动作、视线以及语调都让人印象深刻。 「阿道你都不笑也不哭耶。」 「……对呀。」 因为我的心根本空无一物吧? 晚上九点的熄灯时间过后四十分钟,我和难得熬夜成功的麻由离开房间,走到只有紧急灯光朦胧照亮的走廊上。 「喀滋——喀滋——」 麻由配上不怎么像的背景音乐,大概是在学常在恐怖片里出现,那种在一片 漆黑当中,硬质底鞋子走路所发出的声响吧?实际上是拖鞋发出啪嗒啪嗒,还有丁字杖发出咚咚的声音。 麻由换下睡衣穿上平日的便服,把白色包包的背袋斜背,十足出外远足的气氛。 我现在还看不出来,今天晚上出去她是会兴致勃勃的呢?还是睡意会阻挠她的行动? 「你今天到这么晚都还醒着呢。」 我在半途坦率地称赞她。有一半是觉得可惜,亏我还期待她会在等待期间跟我说晚安,麻由生气地瞪着我,一点也不开心。 「你把我当小孩。」 「才没那回事呢,你很厉害呀。」 「小麻啊啊啊啊啊我喔喔喔啊……」 她打着呵欠,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们走到一楼,朝远离泄出灯光病房的方向走。破坏正面玄关的锁,等回来时再恢复原状的这个妙案既不怎么样而且我也没想到,所以最后决定利用后门。 我们在装设有很多紧急照明,且被染上一层宛如公共电话亭般绿色色彩的世界,以缓慢的速度前进。转向和通往大厅相反方向的道路后,路上稀稀落落地摆着红铜色的长椅。 抵达医院最深处的紧急门前,走廊尽头的一角摆着早已圆满迎接使用期限的灭火器,还有一开始头漂得像棉花一样白,但现在已经像个烂葡萄一样靠在墙壁边的拖把在那里站岗。 「要开门的时候会紧张耶。因为不知道有什么,或是会看到什么。」 麻由把拖鞋放进包包,拿出一双毫无污垢的干净鞋子,因为麻由曾向我说明旧病栋的地板上有碎玻璃之类的东西,穿拖鞋脚可能会受伤。我让她帮我其中一只脚换上鞋子,用温柔的语气回答「也对」,接着用手抓住那个让我厌恶的金属制冰冷手把并将其转开,那个一点也不紧急的逃生门就这么被打开了。 走出门外,我们踏进的地方是已生锈发红的紧急逃生梯正下方,被楼梯阴影渲染的地面。我们注意着不要撞到头部,朝草木干枯的地面移动。 麻由不满地抱怨「好冷」,毫不客气地紧紧抱住我裹着绷带的左手。 「这样我的手不能动。」 我试图拉开她的手,麻由却紧紧搂住我的手表示反抗。 「在要用手之前,先维持这样。」 「……嗯。」 从人类的触觉及听觉,感觉得出冷风正在诉说自己失去了可以吹动的草木,就算在睡衣上穿着便宜外套也阻挡不了冬季冷风的侵袭。为了不被想打道回府和麻由厮磨取暖的冲动所诱惑,我集中精神倾听在遥远上空盘旋,由非生物所发出的鸣叫声。 有云飘移的晴朗夜空是我很喜欢欣赏的风景,即使被强风把身体一分为二,云依旧在空中继续流动,我抬头看着如画的景象,多少驱散了心中的寒冷。剩下就是在我的行动欲望萎靡之前,靠决心让身体行动而已。先去参观尸体,再去影印不太值得感激的笔记本,一切都只是为了达成这两个目的。 麻由喊着「当当当——」摆出一个把手握成圆型的动作,接着拿出准备好的灯,也就是从包包里拿出手电筒。这是配置于个人病房的手电筒,打开电源,前方某一区就如白天般明亮。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我才发现我一个人是不可能握着手电筒的。没想到把麻由带来是正确的。 接着,我们现在得从身处的东侧,以顺时针的方向朝西北移动。因为医院的正面出口就在北边,而且途中还有停车场,不小心不行。麻由拿着手电筒,依依不舍地离开我,和我保持仅仅如薄纸般的距离。 现在不需要和雨水抗争,所以只要不输给冷风地踏着土地前进即可。比起踏在科学建造的走廊上,走在自然的大地上更不舒服,丁字杖落地的触感也不怎么好。 走到南面,医院建筑成了挡风墙。我们走出建筑物的阴影,医院占地的墙边有一排花圃,以有点微弱的聚光灯照亮花坛,可以看到几朵花沐浴在人工的光线下。不过,把那些花和我脑中贫乏的知识相比对的结果,我也只认得出水仙花。种在花圃边对抗虫蛀的水仙花,轻轻地对我们打了一声招呼。 「呐,如果我现在睡着了,阿道会怎么做?」 我会把你放在以草木做成的床铺上。骗你的。 在手中微弱光线的照射下,麻由隐约浮现的表情没什么特征。 「我会解开脚上的绷带背你回去啦。」 听我这么说,麻由大概安心了吧,开心地放松原本紧绷的脸蛋,不过拜托别在这时睡着。 南面的直线已经走完了一半。没有曝露在寒风中让人有一种舒适感,让我再次了解平常居住着的,根本不当一回事的房屋所具有的功用。我的老家和叔叔家都是木造房屋,虽然是不耐火灾和地震的设计,却很耐风雨,我现在已经能深切了解到那有多么值得感激。 可以做这种好像领悟到什么道理的思考,也只有人还在南面这段时间而已,痛苦就在眼前等着我们的到来。 从西面朝北走时就变成迎风。今天这种风势如果是在搞笑漫画里,大概会大叫一声然后被吹到远方,甚至连鲸鱼也会被吹到天空上。 「我帮你挡风。」 我让麻由躲在自己身后,这样应该有点效果吧?再来只要想办法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应付这种状况的方法就是让头脑疯狂,学习当一个狂人。虽然有点怀疑能不能成功,不过总之就是故意让脑袋失灵,假装感觉神经没有连接上就好了。把所有的感觉,也就是透过第六感得知的事物分解、解体、享受、传达、共同感受,找出失去的两种感觉交会时充满声音以及文字色彩的那瞬间,转换成可以让自己进入新天地涅盘来世的矜持。我遵循这个难懂的理论,通过西病栋旁对一般访客开放的收费温泉,就到达了位于每天都不知道在做什么工程的工地一角的旧病栋,并修正我的脑袋已经疯狂的部分(办得到吗)。 旧病栋是根本无法和现在的医院相比,十分娇小的建筑。楼高两层,正面的阳台酝酿出怪异的气氛。甚至散发一股好像正有某人从窗边朝下看着我们——这种类似b级恐怖片的氛围。心里一这么想,原本毛骨悚然的感觉就稍微消散,以前看过的僵尸电影开始在脑中的一角播放。 塞到爆满的垃圾袋散乱一地,团团围住建筑物的周围,根本是一点也不梦幻的圣诞礼物。外围是总有一天会被回收的垃圾,里面则是以不须回收为目的,违法丢弃的垃圾。乱扯的玩笑就开到这里为止吧! 入口贴有一张写着非相关人员禁止进入,一点创意都没有的纸制警告标语。我们两人正在住院中,所以应该是相关人员吧?不,我是这里的居民,所以不可能不算相关人员。我这么自行允许后,毫不犹豫地进入旧病栋。不过其实我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啦。 正面大门虽然有上锁,不过只要稍微摇个两下就可以轻松解开,这个锁真没坚持。 「我之前是在这个里面等,等有人走出来才进去的。」 「嗯,真聪明。」 麻由这次挂着笑容回到我左方的老位置。 我连一句「笨蛋情侣来打扰罗!」也没说,直接穿着鞋子走进去。玄关旁的拖鞋箱里还摆着当时茶褐色的拖鞋,宛如声明着这间医院现在还在营运没有被废弃。我们当然没有换穿拖鞋,直接穿着鞋就走了进去。 这里没有自动门这种可疑的设备。打开即将腐朽的门前往柜台,干燥的臭味及灰尘用热情的舞蹈迎接寒冷的客人,甚至让我犹豫该不该呼吸。真是一片灰尘海,不,灰尘河川。我不自觉地想到,住在没和海洋连接的地方的人们老爱拿海做比喻。不过这件事我大概明天就忘了吧? 麻由控制的手电筒照出填充物 外露的长椅、柜台旁绿色喷漆已经斑驳剥落的公共电话、耳朵断掉一只的兔子玩偶,除此之外也照出柜台后方通往诊疗室的门正半开着,这得分倒是挺高的。另外,院内寂静到让人耳鸣,只偶尔传来奇怪的声响。 只有挂在等待区连成一排的长椅后方墙壁的时钟还在运作,在这个过去曾充满疾病的场所刻画出每分每秒。时钟显示的时间和正确时间多少有点差异,虽然它刻画的是过去的时间,但时钟的动作一点也不迟疑、不犹豫。让我不禁猜测是不是原本打算当鬼屋卖掉却没成功呢? 我瞄了麻由一眼,她丝毫不觉得恐惧,正在院内拿着手电筒四处乱照。大概是这种被时间遗弃的空间对她来说一点也不稀奇吧?对麻由来说,这景象不过是种让她回想起耀眼到根本无法辨识的过去的侦探游戏,这些过程对她而言根本没有意义。算了,只要对她来说是好结果,那这样也就够了。 地板并非嘎吱作响,而是已达到啪滋啪滋地预告某个东西即将粉碎的程度,连用丁字杖撑地都多少煽起我内心的不安。柜台右方有一条通往里面的道路,在那前方摆着一些老旧的机器。似乎是测量血压的机器,不过因为上面布满蜘蛛丝,所以我根本碰都不想碰。 「这里感觉好像是理科教室加上保健室呢——」 麻由兴高采烈的意见让我十分佩服,医院不过就是这种地方而已嘛! 「你是在哪里遇到尸体的呢?」 「在二楼,药味很重的地方。」 噢?那种地方可以盖住尸臭,原来犯人选了一个不错的藏尸地点。 「小麻是从哪里开始跟踪搬运尸体的人呢?」 「我想想,我从病房的窗户看到奇怪的人,不知不觉就追上去了。到这附近才发现,喔——有尸体耶。」 「是喔……那个怪人手上还有拿其他东西吗?」 「没有,因为他扛着尸体嘛。」 「……哇,玩试胆这也太超过了吧?」 「所以,小麻也要背背。」 拜托你也差不多一点。 为什么这个女的会做出这样不经思考的举动呢?光是一个人走楼梯就够危险了。不过,关于这个问题并没有明确的解答,是个像诈欺般的问题。 就像出于欲望而犯下罪行,不需要什么有理智的理由,不过是被恶意所吸引罢了。 再稍微往里面前进,右手边有一条走廊,据麻由所言,只要再走两个病房就到楼梯了。每走一步,地板上的灰尘就跟着飞扬,就像试图沾湿脚踝一样纠缠在脚边。 锐利的月光把地板漆上淡淡一层月色,用神秘点缀颓废的病栋。 虽然夜晚的国王没有出现,不过我们前进的道路就像能听到猫头鹰叫声从远方回荡的环境。因为偶尔会有风从外面吹进来,朝窗户一看才知道几乎一半的窗户玻璃都破了。不过,用单手拿灯探索逐渐腐蚀的医院,会让人误以为自己闯进了崎玉的废弃村落。我看,不如来祈祷希望尸体不要复活好了? 走廊途中经过的病房里放着六张没有棉被的病床,上面并没有最近曾使用过的迹象。要嘛,让名和三秋睡在这里不就好了?我的想法毫不考虑犯人的心境和状况。不过我立刻改变了这个想法,因为如果这样做,万一发展成哪一天其它床上也出现不认识的尸体……要是发展出这种五流的剧情那就头大了。 我小心地不让丁字杖压到散落在地板上的碎玻璃,并谨慎地让踏着看似危险步伐的麻由不要摔到碎玻璃上,小心翼翼地在腐朽的木板道路上前进。 就在行进期间,麻由凝视着被光线照亮之处。 大概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吧,她缓缓地把脖子向右转。 由于眼睛已经习惯这片漆黑的环境,所以很容易就能看到麻由开心的笑容,这是件好事。 「呐,阿道什么时候出院?」 看来她正在思考和现状没什么关连的事情。 「这个嘛,等我可以只用一支丁字杖的时候吧!」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小麻再一个礼拜就要出院了。」 「那我也在那一天回小麻家吧?」 这是标准解答。麻由满足地眯起眼睛同意「就这么办吧——」脚步也变得轻盈。因为这个缘故,我稍微改变移动的方法,用丁字杖顶住前方地板,等脚移过去后再像踢地板一样朝丁字杖上施加力道。这种方法稍微提升了我的速度和步伐。 「会不会留下伤口啊?」 麻由隔着我帮她重新包扎的绷带指着头部的伤口。自己和他人制造的伤口,哪一个会留下比较明显的痕迹呢?对了,我的头上也有一个伤痕。不过就算是我们,要笑着说「这下子刚好可以凑一对呢」之类的话也有相当的难度。 「就算有伤痕,小麻还是小麻啦。」 我意义不明地肯定麻由的存在,虽然麻由也绝对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不过看她开心地放松紧绷的表情,我就知道这句话说得有价值。 走过第二间空病房后,旁边就像麻由说的一样有个楼梯。这房子虽然是老式建筑,不过毕竟是医院,所以楼梯上装有扶手。但是因为老旧,楼梯本身就是个问题,光是把脚放上去,楼梯的板子就似乎要折断,这种老旧到和古董无缘的程度变成不安的来源。 我边前进边试探着楼梯,麻由则握着扶手登上二楼。冷静想想,既然犯人可以背着一个人爬上去,这表示楼梯应该比外在看起来更坚固。我用单手拿着两支丁字杖,利用扶手缓慢地跟在麻由屁股后面上了楼。 麻由很快地上了二楼,用灯照亮我的脚下。第七阶的楼梯上有只翅膀已经风化的蝴蝶尸体躺在那里,上面留下这几天内曾被踩过的痕迹。因为这并不是个畅通无阻的踏脚地,所以我也不能太过强求,只好直接踩过尸体往上走。 最后我在没有跌倒的情况下成功登顶。虽然手掌传来疲惫和痛楚,但现在出局还太早。不过左手边可以看到的那间病房传来一股厨余垃圾混杂的臭味,麻由捏着鼻子指着那里说「就是那间病房」,害我突然很想往回走。 我跟着麻由走进那间病房。这里并不是病房,但看起来也不像医务室。房内满地都是从倾倒的书架上掉落的医学书籍以及烧杯碎片铺成的刺人地毯,让人不禁怀疑这里是不是发生过地震。而这房间的大小约比学校的理科教室小一些。 房间中央有橡木桌,桌面被散落一桌的空药袋掩埋,这里说不定是类似药局的地方。不过这间医院的故事对我来说价值根本不到十分之一公升,重要的是这里具有的意义罢了。 麻由独自一直线深入内部,在房间一角的门前停下。她开心地跳着对我招手,包包里塞着甜点面包,心情大概像是正要来场简单的野餐吧!她这样真有趣,我用乐观的态度这么解释。 我也依循惯例,也用带有「你这家伙等等我呀」这种含意的动作朝她挥手,缓缓走到麻由身边。骗你的。 这道木制的门通往里面的资料室,房间的书柜的玻璃全都破了,医学和医药的书籍在地上堆积成彷佛山崩的现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着药臭味,像是纸黏土般的气味。 麻由指着某个东西说「就是那个、那个」地诱导我。在扁塌的纸箱堆旁有个中型体积的长七型箱子,我穿过入口附近的置物柜前方在光线下确认箱子的种类,原来是断了电的中型冷藏库。 「在这里面?」 「嗯。」 这里面保存着尸肉。 真是差劲的玩笑。 「当当当——」 我根本不需要这种充满梦想和欲望的效果音啦。 「………………………………… …」 沐浴在廉价的聚光灯下,那个应该名为名和三秋的少女以双手抱膝的姿势坐着,头朝右边倾斜约一百三十度左右,额头上冒出红紫色的尸斑。这斑点恐怕连屁股上都有,皮肤看来才刚开始腐烂,如果她是香蕉,那现在正是吃的时候,很可惜尸体没有所谓的最佳赏味期。 从睡衣衣摆可以看到露出的右脚裹着层层绷带。连受伤的地方都一样,让人真有亲切感呢!如果这么说,小麻一定会吃醋,所以我自动谨言慎行不说出来。 我扶着麻由的肩膀,谨慎地向下蹲,让自己的视线和尸体同高,开始着手调查。 「可以把手套拿给我吗?」 麻由依照我的指示,从包包里拿出手套递给我,这样就可以让双手的指纹失去效用。我拉出那具虽然不是被冷冻却还是呈现僵硬状态的尸体,让尸体暴露在范围有限的灯光下。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当面看着尸体了。 第一次看到的是,母亲的尸体……对了,明天就是她的忌日了吧?得去扫墓才行。 「不可以摸胸部。」「好。」「还有大腿。」「好啦。」「还有腋下。」「嘿咻。」「全部都不可以摸。」「欢迎光临。」 因为对话完全没有进展,所以最后不了了之。 首先我基于好奇拉开她的眼皮。眼窝里的眼球混浊,瞳孔已完全失去生命力,这可以证明她从被雇用当尸体以来已过了好几天。我将眼皮恢复原状,把她修正为以奇异表情入睡的尸体。 「这样好像在玩医生扮家家酒喔。」 负责照明工作的麻由完全不把尸体放在眼里,说出内心的感想。我想着,这说是警察扮家家酒比较适当,同时回答「还真怀念呢!」 「阿道常常当病患呢——」 他果然有这么做。菅原的嗜好和我根本是互相冲突。 我第二个看的地方,其实应该说显眼处,那就是太阳穴上那颗巨大的浮肿,那里有一道又青又黑,裂开的程度就像可以看到馒头内馅的伤痕。以这个瘀青为中心到脸颊、下巴,都附着干掉的血粉。就算这道伤痕不是她的死因,从这个状况也不难看出这是犯人痛恨的一击。 女性在医院被殴打的事件,麻由算是第二起啰? 在这个城镇,接续解体魔之后,连第二弹的殴打魔也开始出没了吗?而且还加上目标限定为妇人女子这种多余的规定……应该也不算多余吧? 「光线。我要调查身体,帮我照身体。」 我对助手下达指示,但助手名目张胆地生起气来表示责难。 「我不是喜欢才摸的。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对我来说,总不能半途而废地离开。 「为了我和小麻,希望你给我摸这个女孩的许可。」 「……嗯——」 就在麻由烦恼之际,我先调查她的双手。 紧握的双手里,完全没有被害者基于内心的一丝遗憾所留下有关犯人的任何线索。我将尸体的双手打开,看了手背和手掌,却没发现任何擦伤或浮肿,这代表手上没有抵抗的痕迹,不过倒是有还没破的水泡。 ……丁字杖啊。 暂且先把丁字杖搁着,从她死时没有露出苦闷表情这一点看来,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前往另一个世界的可能性很高。大概连用手抓住遗憾的时间都没有吧? 「……………………………………」 我是个没礼貌的家伙,而且对往生者毫无敬意,是个只会用特殊的感性判断事物的人类。 但我会闭上眼睛为她祈祷,毕竟我在没有获得本人许可之下看了女孩子的裸体。 我张开眼皮。是因为感觉到尸体以外的视线才这么做的。 麻由缓缓地前后摇晃自己的头,宛如在点头般打起瞌睡。 「嗯,好啊。」 她勉勉强强地答应我的要求。 「谢谢,麻由真温柔。」 「我是宽容。」 嗯,对我来说这句话是小麻的惯用句。 「我是宽容,不过……」 看吧,来了。 「不过——后面呢?」 「嗯,只有一句话。」 「什么?」 「跟我说你x我。」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顿时面无血色。 不只头痛发作,还产生晕眩。如果我照她的话做,我会想直接倒在尸体上帮全身抓痒。 我将指尖麻痹的手撑在地板上,努力将狼狈状态压抑到最小限度。 「说的话,我这次就闭上眼睛当作没看到。」 「……真的吗?」 麻由挺起胸膛说——那当然啰。 「因为阿道都不对我说嘛。」 「那是——呃,唔……嗯。」 「你不x我吗?」 不,有啦有啦,可是拜托你让我用其他的字眼表现嘛! 太过头的话,我就完蛋了。 而且我不是有说过了吗?在百货公司的顶楼。 喂,别揪住我的胸口啦。「说不出口吗?你是阿道耶。」 麻由泪眼婆娑地抬头看着我,这并不是友善的反应。 麻由把她的手掌平贴在我的胸口,像是要覆盖在我的心脏上,进行将它捏碎的前置作业。 「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第二度的确认已经开始踏进威胁的领域,这是危险即将到来的警告。 我毫不费力地辨识出她放大的瞳孔。 伸进包包里的右手,代表什么意思呢? ……可恶,无路可逃了吗? 不能用笑带过,也不能把旁人的事拿来胡扯带过。 为什么小麻的要求这么难解决呢? 我在内心尚未生出觉悟的嫩芽的状态下便采取行动。 吞下口水,我把手搭在麻由肩上。 我轻轻地压住一边耳朵,回想起为我命名的母亲—— 对颤抖的舌头开出一道重度劳动的课题。 「我x你呀。」 这句话喀哩喀哩地刮削着我的耳朵。 「小麻这么可x,又有x心,简直就是x的化身这句话的象征,实在可x地让人怜x。那激起我疼x的笑容实在让我受不了,我现在终于了解恋x真正的意义。x是不吝啬的付出,x是不吝啬的夺取,实在一点也没错。」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我尽一切一切一切的努力,不断对麻由这么说。 「我也是,我比谁都x阿道喔!」 小麻满足的笑容,和沙沙地耳鸣声重叠在一起。 我已经到极限了。 我把原本放在耳边的手移到嘴边,堵住逆流的呕吐物。 让呕吐物再次逆流回胃袋。 咕噜咕噜地,把综合了尿疗法和青汁健康法的惊人饮料硬是吞进胃里。 「阿道,怎么了?」 我咳了几声,胃液的残渣喷溅到地板。我屈服于附着在喉头的浅浅胃酸香味。 「对小麻的思念让我太感动了。」 其实是日文安的草体和以的草体让我的胃阵阵做恶。 我调整歪斜的背脊,做了几次深呼吸,左右摇摇头。 好,继续。 我把工整的睡衣纽扣全都解开,我道歉着脱下她的衣服,让裸体浸泡在寒冬的夜晚中。只有麻由发出抱怨,而本人并没有发牢骚,这算不幸中的大幸吧?麻由真的阖上了眼睛,是因为真的遵守约定?还是她根本会错了意? 正面上半身并没有什么显眼的地方。不,我这句话丝毫没有污辱她发育不良的意思 ,只是如果我不干不脆地观察胸部周围,那只会落得身旁这个人心中好不容易才消除的愤怒再次涌现,这一点再清楚也不过。毕竟她现在的愤怒已经消退不少。 我结束这段观察。检查背面应该会比较轻松吧?我做出这样乐观的解释后把尸体翻面。接着「喔……」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难不成犯人的性癖好发泄在背上?尽管没有像太阳穴附近的那么大,但背上看得出浮肿,下巴下方、腰部及小腿也有浮肿。除此之外没发现其它显眼的伤口。 我再次将尸体翻面,快速、仔细地确认上半身,接着也触摸脸部确认。 ……没有耶。 「唔。」 ……唔。 「好,检查完了。」 我这么宣言后,麻由的眼皮开到像平常一样的大小,并伸手揉了一下眼睛。 将衣服按照原样穿上后,让名和三秋回到不论生前或死后都觉得太过不舒适的床铺。 稍微费了一点心调整好尸体的角度之后,把尸体塞回柜子里并关上。我宛如事不关己似地祈祷,希望她总有一天可以躺到墓碑底下。 「……那我们去便利商店吧?」 我用丁字杖撑着地面以难看的姿势站起来。麻由用手摸着下巴,嘴里「嗯——」地呢喃,一副不能接受的表情。 「都没什么探险到耶——」 「下次有机会再探险吧。」 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却还是这么胡扯好安慰麻由。 我脱下手套放回包包。 离开资料室前,麻由在窗边「呐——呐——」地叫住我。 麻由把带来的装在塑胶袋里的三色面包和微笑组成套餐,摆在我面前。 「来吃面包吧——虽然不是吐司面包。」 喔?看来他们以前会把供餐的面包留下来当点心。 我斜眼朝后方的冷藏库撇了一眼,心中想像着如果住在里面的她消化器官还在运作,那就可以一人吃一块,不过我做出了麻由大概会变得很粗暴的结论。 「好啊,小麻要吃哪一块?」 巧克力、奶油和明显被排挤的抹茶,三种口味的面包。你们这些洋鬼子! 「嗯——阿道要吃抹茶对吧?」 我被迫得吃被欺负的那一块。看来我打从骨子里和菅原和不来。 「那剩下的就给小麻。」 这种分配法和过去一致,这让麻由感到开心。接下东洋色面包时触碰到麻由的指尖,有种有别于尸体的柔软感。不愧是美女小麻。 我们肩并肩倚在窗边的墙上,我放下丁字杖,宛如故意表现生者的特权给死者看一般,与名和三秋在同一个房间里吃着面包。这面包吃起来像名和三秋身上那种混和肌肤、污垢、苍蝇和蛆的味道……骗你的。不过面包的触感及粗糙度和尸体的肌肤也没什么不同。 经过反覆的咀嚼,口中被微妙的味道占据。我原本就不喜欢抹茶,再加上口中剩余的胃液这个自制的调味料妨碍着食欲的提振。在有尸体的房间里吃东西,让这个违反现代日本和平风潮的愚蠢行为看来更加愚蠢。 我羡慕地看着正一口一口吃着我的最爱的麻由,不过我心想着因为她的动作很可爱,如果可以欣赏这景象,那没吃到我喜欢的口味也没关系啦!当美女就是有好处。 我把抹茶面包整个塞进嘴里,抬头望着天花板。蜘蛛丝、老鼠大便和虫卵都因为染上漆黑的色彩而无法在视线内浮现身影,不过反正也没有必要去找出看不见的东西。 「……………………………………」 在麻由眼中,不知道我是哪一种外型的生物呢? 「呐——阿道。」 「嗯?要把剩下的给我吃吗?」 「有人往这边来罗。」 面包噎到我的喉咙,面包粉在喉头跳跃舞动,妨碍了我的呼吸。 「嗯,啊——对不起喔,我忘记带饮料来了,我是小迷糊。」 「这不重要,你刚刚说谁?在哪里?」 在我的追问下,麻由指向窗外。我仔细朝那个方向看,的确看到一个细长的人影微微摇晃,朝病栋正门走来。我拉着麻由离开窗边,关上手电筒开关后慌张地一把抓住丁字杖。 「艾克西登特(act)?」 麻由停下不动,歪着头开始翻找包包。糟糕,再这样下去刀子就要飞出来了。 我夸张的转头四处看,想赶紧找个藏身处。在这个找不到不动产仲介的地方,一切只能靠自己,于是我在一片漆黑中眯着眼睛继续寻找。 在焦急情绪的鼓动下,我在门旁找到一个适合的置物柜。我一做出只有这里可以躲藏的决定,就在耳朵听到有人进入建筑物的声音之前开始行动。 「小麻,过来。」 我抱着丁字杖用单脚跳到置物柜旁。其实我是不可以这样移动的,不过在紧急状态下没有理由还要听从医生的忠告。我先把资料室通往大房间的门关上。 麻由连防空演习程度的紧张感都没有,悠闲地走过来,一点也不在意因焦躁而导致血液加速循环的我。我打开置物柜,看到里面都没有扫除工具,松了口气挤进去。我拿起靠在一旁的丁字杖和麻由的手,把她一把拉进置物柜,相拥着躲在里面。 「有种兴奋的感觉耶。」 麻由无法克制兴奋,呵呵地笑着。 我是该悲叹自己的胆小呢?还是该赞赏她的大器?这问题让我烦恼到头痛。 绝对不可以说话或乱动喔! 我对麻由这么说。不知道她是想叹气还是想笑,痛苦地扭动。而我却被无尽的不安紧抱。 我们屏息躲在充满肮脏抹布恶臭的置物柜里,观察外界的状况。 到底是谁在这种深夜时分,前来拜访简直像鬼屋的房子呢? 当然一定是把尸体藏匿在这里的家伙,也就是犯人。 不过,为什么? 犯人应该知道,要是有目击者肯定会变成致命伤才对。 来这个地方甚至可说是愚蠢的行为。 换句话说,犯人和我们一样有对抗这个危险性的必要。 打算更换藏匿尸体的地点吗? 还是想确认什么? 我以几乎要晕眩的速度运转脑袋,却还是想不出犯人的合理动机。 要理解犯罪者的心理真的相当困难。尤其对我们来说,绑架犯这个名词更算是一种已经越界的禁止播放字眼吧! 犯人知道我们的存在吗? 这个问题很重要。如果答案是肯定,那我们根本是心甘情愿跳入这个无处可逃的地方。不过我可以乐观地判断这个可能性很低。 以犯人的角度来看,如果有人知道名和三秋的尸体在哪里,肯定会为了封口而采取行动。像那样光明正大地移动根本没有意义,应该要小心翼翼地尾随,再处理掉我们。如果我是犯人,让目标察觉不出我的存在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犯人应该是为了达成个人的某种目的才会前来这个旧病栋,我推测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理由。 原来,双方认为的——付诸行动最好的时间点都一样。 门外传来爬上楼梯的细微脚步声。因为等一下可能就没办法这么做了,所以我趁现在赶紧吞了一口唾液。 我用手肘挡着拐杖,避免拐杖倒向置物柜的门。在连月光都只存在于范围外,被彻底染上漆黑的置物柜里,麻由不知道觉得什么好笑,浅浅的微笑化为震动传导至我的上半身。 她的悠闲让我也稍微摄取到一些安心感。 一阶、一阶逐渐走上来的声音,让我内心的震动不断增加。 过去父亲往地下室走的感觉,以鸡皮疙瘩的方式在我身上苏醒。 在紧张及过去回忆的压迫下,我呼吸困难地喘息。 最后一个问题。 万一犯人发现我们,该怎么应对? 犯人当然会以封口为目的采取行动,我们也当然会抵抗。 只要麻由还是御园麻由,那就不可能避免流血场面。 那只能祈祷双方不要遇上了。 神明根本不值得依靠。 因为麻由许下那么多愿望,但神明一个也没帮她实现。 脚步声已经到达又远又近、十分暧昧的距离内,犯人似乎已经走进前面的房间。 如果是训练过听力的人,就可以用脚踩到地面的音量来判断是男是女,不过对我来说那种技能太困难了。 门上手把转动的声音,重创我部分的头部。犯人夸张地打开门,脚踩着地板、纸堆和玻璃,大摇大摆地走进我们藏匿其中的房间。犯人的脚步毫不迟疑。 犯人的脚步声控制着所有安心和恐惧的情感,连麻由也安分地不动。 不慌不忙,步伐稳重的犯人通过置物柜前的声音,压迫着我的胃袋。 我听到犯人的目标,也就是冷藏库被打开的声音。那一刻我手心猛冒冷汗,担心自己有没有把尸体收拾好。 犯人宛如根本没有心跳,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为了不让自己睡着,开始想办法排遣无聊的时间。具体来说不过是在心中读秒而已,是既普通又没意义的消遣。 在数到第两百一十四的时候,开始有了动静。 外界传来「咚」地,东西掉落地面的声音,接着地板因受到重力压迫发出唧唧的抱怨声,紧接着又有新的音波扰乱我充满问号的耳膜。 拉长耳朵可以听到犯人正低声呢喃,让人不禁以为犯人是两人组吗?不过以刚才的脚步声判断,除非另外一个人走在离地三公分的上空,不然这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犯人正在对名和三秋传递些什么讯息……沟通得了吗?这不禁让人忘记眼前的状况,开始认真考起哪一种可能性比较恐怖。 祝词、怨恨的言词、婚礼致词?犯人到底在对尸体说什么呢? 在我数到两千七百秒的时候,犯人终于停止低喃。 可以听出逐渐远离的脚步声以一倍的速度跑下楼梯,回去是用小跑步离开吗? 正当我一直数到三千零二决定走出柜子的时候,发现怀中的麻由竟然正睡得香甜。我很佩服她这种大摇大摆的态度,不过我想到这片漆黑和美梦根本不搭,于是我摇晃麻由的肩膀,她少见地乖乖醒来没有赖床。 跟在揉着眼睛的麻由身后走出柜子,外界的空气更加难闻了。 我看向冷藏库,但是外观上没发现有什么和刚才不同的地方。 我用丁字杖打开冷藏库的门,名和三秋的尸体还是好端端地在里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希望身边有人可以回答我这个疑问。 麻由让嘴里塞满空气鼓起脸颊,发出咻咻的独特笑声。 笑完后,把嘴里的空气一口气喷了出来。 「阿道的心脏怦怦跳呢——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喔喔,是啊……」 我全身无力地摊坐在地板上。 我把书本和玻璃碎片当坐垫,抬头看着窗外那片飘着黑云的天空。 云海不滞留原地四处飘移,舍不得让月亮露出脸。 麻由也选了一本比较厚的字典垫在屁股下,和我并肩坐着。 「现在不是满月呢。这种月亮要怎么称呼呢?」 好像也不是阴历十八的月亮,不过我确定不是半月。 「这算是赏月吗?」 我不禁偷偷窥看麻由的脸色,她以温和、似笑非笑的表情说: 「今天是第一次呢。」 「……嗯。」 为什么说出那个字会这么难呢? 不过,现在的气氛并不会不愉快。 麻由和我都把房间里有尸体的事从脑海一角删除,沉默地看着不知道名称的月亮。 即使如此,月光还是公平地照在我们身上。 我这个人就是这么没有情趣。 晚间可以从这间医院的停车场出口外出的大多是住院患者。很多护士也都知道,当然医生也一样,不过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就是用这种默默不语的方法,来处理病患对医院供餐份量太少的不满。 因此附近的便利商店以穿着睡衣的住院病患为主要客源,生意也挺不错的。那是一间在乡下地方难得一见不太需要停车场的店铺,店家考虑到营运层面的问题,决定缩减停车用的土地好扩大店铺的面积。 我们从停车场旁的小路走到马路上,丁字杖在柏油路上使用起来很舒适。不过如果道路像下过雨一样湿淋淋的,那不管走哪条路都是恶梦。我大约两星期前就鲁莽地选在那种日子外出,结果在路上摔了六次,那时候和我一起外出的同寝室中年人还扶我起来,而这一切已经变成过去苦涩的记忆了。 「走走走走走,我们小手牵小手——」 麻由天真无邪,夸张地抬起腿走路,半途似乎踢到什么东西,我仔细朝那个东西落下的位置看去,原来是变了型的小猫尸体。刚刚的那一脚是不是致命伤就不清楚了。 「好、好,我们开心地在人行道上漫步吧。」 我把想走在车道正中央的麻由引导到路边,这感觉简直就像上学途中的小学生集团嘛。 「讨厌——阿道真不懂女人心。」 麻由垮下嘴角责怪我。 小麻,你真的知道女人心这个词的含意吗? 从医院通往便利商店的唯一道路被右边的田地及左边的工地夹在中间。那块工地似乎要兴建公寓,告示牌上写着预计四年后完成。真想说一句怎么可以无视地理条件,别小看乡下啦。就在我为此感到愤慨时,远方传来机车的排气声,我现在正是想幻化成风的年纪吧? 说到风,现在风势已经和缓下来,变成微风了。不过还是无法克制不起鸡皮疙瘩,所以想要取暖的想法也丝毫没有减少。 我吸着鼻涕,抵达萤光过多的便利商店。虽然停车场只有一部小卡车,但店里挤满了穿白衣的家伙。绷带、睡衣、肤色这些医院专属的白皙色彩不断增加中。 穿过便利商店大门前,麻由绷起原本放松的表情,连背脊也挺成一直线。 让我有种「真像黏土」的感想。 走进店内,等着我们的是脸色不太好的店员敷衍的接客态度,平坦起伏的电子音,以及把肌肤上那层薄膜吹散的暖风。就像污垢全被暖风洗去,我们从灰尘及冷风中得到解放。 「要买什么?」 「我去看一下。」 麻由一本正经地端正脸庞以及不做多余动作的嘴唇。 「是吗?那我趁你逛商店的时候去影印笔记喔。」 「一起去逛嘛。」 麻由的手拉住我的袖子,这的确是一个很吸引人的提案。 「我想快点回小麻的病房,好吗?」 麻由回答前打了个呵欠,不顾自己脸上像流泪小丑般的妆,回了句「我知道了。」 我接过笔记,先和麻由分开,走向影印机。 途中遇到和我同寝室的人。医院方面把我们几个当作问题儿童,因为以最年长的度会先生为首,每天晚上都随心所欲地在外游荡,有人认为他该不会有老人特有的痴呆症吧?不过本人的说法是去看老婆。单纯因为白天睡太多导致生活日夜颠倒,这种见解也是不容 否认的。 我和问题儿童之一的高中生在书架前相遇,他是个和看色情杂志看到入迷的样子相配至极的高中生,实际年龄不清楚,不过我很自然地把他当国中生看待。顺道一提,还有另外一个同病房的中年人也和他作伴,这就和看到一只老鼠代表后面有十只的道理一样吧! 「你也来了喔?」 高中生用带有些许地方腔的说法和我说话,我不太会和这个人相处,因为他就像个不懂笑话、缺乏钙质的年轻人。 「嗯,我先走了。」「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啦。」 他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拉到身边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接着把杂志放回架上,露出一副很没男子气概的表情。 「喂,给我一个吧。」 「我不要,我还不能靠一根拐杖走路。」 「我说的不是丁字杖啦——」我知道。 板起脸这么回答的高中生,不一会儿又恢复成色眯眯的表情。 「老叫你阿道的是小麻吗?那个女的就好,帮我介绍一下啦。」 从他的口气听来,他似乎不知道麻由也在这里。原来如此。 「你真烦。」 我斜眼确认正在逛食物架的麻由,没礼貌地回绝。因为对话已经结束,所以我准备离开。 「等一下啦。」 看来我惹高中生不爽了。他摆出带刺的态度。 「我有不把她介绍给别人认识的理由。」 虽然我以正确的想法拒绝,高中生却很愤慨,果然缺乏钙质。 「你用这种态度说话好吗?」 「这种不做作的个性受到一部分少数派的愚忠支持。」 所谓的愚忠,其实是接受我是个笨蛋的简称。 不过,如果我修理一下这种人格,是不是就能过着安稳的日子呢?高中生心头的闷热,宛如从冬季火灾提升到夏季火灾的程度。 「这件事我是不想提啦——」 稍微灭了些心头火的高中生停顿了一下。 满脸豆花的脸露出无耻的笑容。 扭曲的表情就像在玩大贫民游戏时,陶醉在用出鬼牌这张王牌那一瞬间的表情。 「你是那个吧?是绑架犯的小孩吧?」 我自然而然地咬紧牙关。 手上紧握的笔记本被我握得更加破烂。 「那个女生,小麻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我每眨一次眼,眼球就和血色交错。表层干燥、疼痛、渗血。 「要是她知道这件事,应该不会想和你交…交往吧?」 高中生因为我的样子而有点接不下话,向后退了一步,原本耀武扬威的青春痘全都泄了气似地,露出没出息的谄媚笑容。 我现在到底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如果你知道我是绑架犯的儿子,那我劝你最好不要调侃我,这是为你好。」 我利用了自己最不喜欢的立场。 为了报复他让我累积这么多厌恶感,我虚张声势。高中生被自己内心对犯罪者亲属的妄想震慑,含糊丢了句「好啦——你考虑看看」后落荒而逃,像个只问不买的奥客般没买东西就逃走。 既然碍事的家伙已经消失,赶紧把事情办好离开这里吧! 内心萌生的不快感,让我在半途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没错。」 因为麻由不记得我。 不过那和我没关系—— 如果说到的是长濑,我只会有「请便」这种毫不介意的感觉。看来无论我或那个高中生都比较喜欢麻由。 尽管路上遇到一些阻碍,我还是抵达了目的地。我将硬币投入上个世代的旧型业务用影印机,麻烦它开始加班。机器发出夸张的运转声,似乎觉得很麻烦似地开始工作。 影印机一句怨言也没有,还真勤奋呢。我抱持着这种毫无意义的佩服念头,使唤它工作。因为有人在我肩上用指尖敲了几下,回头一看,刚刚和高中生结伙看杂志的中年人就站在我身后,看来这个人还没有凯旋归去。 他是个沉默寡言到极点的中年人,垂落的浏海和后天发育不良的头顶诉说着哀愁,他因颈椎撞伤的后遗症而入院,脖子上用颈椎保护器固定着。 这个中年人一语不发地拿了一个红豆面包给我,这动作有什么含意呢? 如果是金黄色小点心(注:时代剧里暗示行贿用的小判金币)的替代品,那我在便宜贱卖的中古品里也找得到。 「……你的……」 「啊?」 他让我不得不做出听不清楚的反应,真希望他平常可以学学怎么当个啦啦队员。 「给你的女朋友……」 「嗄……?」 他紧闭着嘴唇用腹语术这样告诉我,接着便踩着底都已经掀起来的拖鞋往柜台走去,只留下我不知不觉接下的那块红豆面包。 可是,这……就算你说要给我,可是这个商品好像还没有结过帐耶? 强迫购买?厂商的促销者? 我搞不清楚他的意图,不知道该拿这个红豆面包怎么办。 难不成他回想起啃红豆面包的少年时期吗?虽然那和我压根儿没有关系。 还是别给她比较好吧——我用深思熟虑又干涸的心简洁地做出决定。等一下再把面包放回食物架上好了。 「不过……」 麻由还真受欢迎呢。 毕竟她容貌出色,在人前的个性也很成熟。 呐,看看她的背影。不过是在柜台结帐,但是小麻,嗯……让人犹豫不知道该用哪一种赞美词来形容,那早已经超越可以用言语形容的范围。 应该说,她不让人兴奋才奇怪吧?我用这类的赞美词炫耀自己的女友。 我的情绪因此高涨,肾上腺的分泌让我觉得一分钟被切成六十秒,每秒都很漫长,但眼前这台无视我高涨情绪,自顾自地工作的影印机还真令人讨厌。 我丧失冷静,浮躁地巡视店内,发现度会先生在酒类专区前徘徊。这下子,我和同房间的家伙们在还没早上八点起床时间就全都在这间便利商店里集合了。 度会先生像长臂猿一样垂着双手,十分饥渴地看着冷藏库里的铝罐。 大概自觉近来身体状况突然恶化,所以没有伸手碰酒。 不过度会先生,你这身细筒工作裤搭薄棉睡衣的打扮也太自由奔放了吧!不过不只他这样打扮,所有住院患者不是穿着破了洞的日式轻羽棉外套,就是直接穿着医院拖鞋四处走动,以任性自我中心的态度蹂躏这间便利商店。这些家伙选择衣服和鞋子的品味太没文明了。 「…………嗯?」 「我比较喜欢炒面的。」 麻由大概以为我在烦恼该买什么泡面吧,不知何时站到我身旁的她从旁提出建议。影印机的正前方好像就是泡面柜,于是我回答「那就选炒面吧」,毫不考虑厂牌地拿起泡面。 「买好了?」 麻由「嗯」地一声肯定我提出的疑问,她的手上拿着装有一个小甜甜圈的袋子。 我从影印机拿出笔记本,边翻页边对麻由解释: 「我还要一下子,对了,可以拜托你帮我选好吃的泡面吗?」 我把刚刚拿起的商品放回架上,拜托麻由帮我挑选泡面的口味。 麻由「好哇」地爽快答应,蹲下身让自己和泡面同高,仔细评监着泡面。 这件事就交给麻由处理,我转身回去面对影印机。和影印机大眼瞪小眼了一分钟,我实在无法再和这个沉默的家伙相处下去,于是转头欣赏身后的麻由。她忽站忽蹲、左右跑来跑去,热衷 第四章 因为你是外人 「透是哪个啦?小蜜蜂?」 「很久没被当成昆虫对待了……」 第一次和长濑在假日相遇的那天,我们聊到这个话题。正确来说并不是相遇,因为是事前约好特定的时间见面,所以会在路上相遇是必然也是必要的。 不过这次共同外出实在很难说是约会,因为我们的目的地是打击练习场「海狮之番」,所以不如说是和金属球棒与硬式棒球约会。 那里除了棒球之外还可以打高尔夫,长濑选择了棒球。因为我哪个社团都没参加,所以我哪一项都没选。 长濑面对时速上百公里的快速球,挥动球棒切割空间的动作虽然就像格斗漫画里会出现的特技,不过其实却是棒棒挥空。就算偶尔擦到球,也只是手麻到直跳脚。我在几天后说到——也许没打到反而是不幸中的大幸,结果惨遭痛打。 我从后方观赏长濑的勇姿,得知她是个左撇子。 「为什么我们要来打棒球啦!」 创下在三十球内十打者连续三振记录的长濑,大概可以被当作愤怒难平的最佳解释而被放进字典里。她在我身旁坐下并瞪着我,肩膀因呼吸急促而上下起伏。 「长濑还是来打棒球比较好。」 「要挥棒就去甲子园啦!不对不对!应该要到漂亮的咖啡厅喝柠檬茶啦!然后去买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啦,虽然我不知道要买什么!吃饭要去用到樋口一叶(注:日币五千圆纸钞上的人物)等级付帐的高级餐厅,然后各付各的!那才叫做约会啦!」 「……简单来说就是喝喝茶、买买金属制品,最后再去挑战饺子大胃王,结果还失败吧。」 「拜托你把现实的残酷框架拿掉好吗——!」 我只是觉得你逞强过头罢了。 「然后去附近的空地……」「你你你你你想干嘛啊——!」 「好啦,你冷静一点啦。」 我用毛巾盖住长濑满头大汗的头,长濑充满疑问地「啊?」了一声。 毛巾是佩服长濑棒棒挥空到为她觉得可怜的店长悄悄递给我的,我用那条毛巾擦拭长濑滴着健康汗水的肌肤。 「啊呜呜……」 「身体靠过来一点。」 我像拥入怀里一样让她的头靠近我的胸口,然后擦干。长濑的头发有点温热又柔软。 「好,擦好啰。」 我让长濑离开我的胸口,但她却把头塞进我心窝反抗。 「喂,你干嘛啦。」 「再…再一下下!」 「啥?你还要继续被三振喔?」 「我的脚变成pocky了啦!」 「你是糖果屋里的住户喔?还真虚弱耶。」 「不是啦,我是说我的大腿跟腰好像闪到了。」 「喔喔,你是说让你这样别动吗?好啊。」 「老实说,你话太多了……」 最后她虎头蛇尾地用脖子染上一层淡红色代为辩护。 周围其他顾客的视线都集中在我们身上,大概是根本没拿球棒练球,紧紧抱在一起的男女看起来很令人讨厌吧?长濑的视线被毛巾挡住所以没发现这件事,而我的视线也只看着长濑。 衣服因挥动金属球棒而有些凌乱,让我可以看到长濑隐约露出的肩膀和手臂。 虽然很想用手指描绘她肩膀的线条,不过因为我的正用在长濑身上,所以只好忍耐。 「长濑的肩膀很漂亮呢?」 「是吗?」 「嗯,我很喜欢。」 「啊噫唷唷唷唷。」 「……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下一个地点则依照长濑的要求,去了附近的咖啡厅。 虽说是咖啡厅,不过其实比较类似简餐店,点菜点的也是容不下柠檬的炒乌龙面。长濑一边抱怨「吃乌龙面根本得不到浪漫,只是卡路里啦!」边吃着面。她大概运动到肚子都饿了,吃相十分豪迈。我之后告诉她我的想法,结果被揍了。 连续喝干几杯开水,长濑好像终于从无重力状态恢复成有重力状态般冷静下来,宛如喝醉的红通脸蛋也让正常肤色回到职场,恢复成没有喝醉的长濑。接着我说了一些梢严肃的话题: 「那个——抱歉。」 「干嘛突然说抱歉?」 「没有啦,因为我觉得好像根本没有约会的气氛。」 长濑惊讶地瞪大眼睛,接着暧昧地笑着点头说「哈哈,说得也是啦——」 「这次的约会中完全没有长濑想要的嘛,早知道我多想想该去哪里玩就好了。」 昨天晚上十一点才用简讯约好,十二个小时以后就要见面,哪有时间想那么多啊? 长濑摇晃玻璃杯让杯里的冰块互相撞击发出声响,说「也对啦——」 「我跟漂亮无缘啦。不过炒乌龙面很好吃,打棒球也很好玩,这样就够我满足了。」 长濑用满足的笑容这么肯定。一瞬间我曾经烦恼如果她那么爱挥棒落空,那是不是该劝她参加垒球社?不过当场的气氛让我阻止这句话出口。 「是吗?那算不错罗。」「对啦。」 她刚刚还一副想抱怨的样子,不过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开心,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女生呢。 「这决算不错啦,不过下次拜托要更光鲜华丽一点啰。」 「……我会若无其事地妥善处理。」 长濑又拜托店家倒了一杯水,继续闲聊了一会儿。 途中还聊到这种话题—— 「透会上地方的大学吗?」 长濑是以上大学为前提丢出这个问题,所以我的回答有点迟疑: 「高中毕业以后我应该会工作吧!」 「啊,是喔。」 「因为我是住在叔叔家,所以要他们供我上大学有点……」 叔叔这个字眼我说得有点含糊了事,长濑似乎发觉了异状。 「透的家人的事,是不是有点沉重?」 长濑不知道我是被卷入「事件」的人。 「嗯,全都死了。」 我没有提到理由和原因。 说不定她会让我一直隐瞒下去。 如果她不是长濑透的话。 或者说她还不是。 长濑毫无感情反应地回答「是喔」,喝了一口水。 「嗯——透是那种聊到家人的事会受伤的个性啰?」 「看起来像吗?」 长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露出微笑: 「我想了解透的事,但如果你不喜欢,我绝对不会提也不会问,我只是想先确认一下。」 ……这倒是挺新鲜的。 没想到有人为自己着想的感觉挺不赖的。 「没关系。我可是很自豪自己的神经比谁都容易切断,也很轻易就能接回去的这个优点。」 「真厉害,简直就像阿米巴原虫啦。」 之后又把我当蜜蜂,关于彼此家人的话题就这样被带过。 「很久?那以前是被当成什么?」 「以前我妹叫过我工蚁。」 「呵呵……」 长濑的眼神飘向远方,看得出来她脑里正有不好的想像。 「那我也要指名透当我专属的工蚁啦!」 「那长濑就是蟋蟀啰。」 「这样好吗?蟋蟀产卵前,母的会把公的吃掉啦。」 「是喔?换句话说就是那个吧?要先做生小孩的事吧?」 「禁止性骚扰!」 不经世事的长濑慌张的模样,刺激也软化了我的心。 「对了,我也有妹妹啦。」 那是我 第一次听到长濑一树的事。 「她现在是国小三年级,所以我和她之间年纪差了七岁啦。她最近超盛气凌人的,常常搞到自己骨折啦。」 「……体罚?」 「那家伙在学空手道啦,今天也说有垒球比赛哩。」 原来如此,听到一件不错的情报。 「那要不要去看她比赛?」 「嗯——去看是也不错啦……好呀。」 「没心情的话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不是那样啦……禁止你对一树流口水喔。」 竟然让她有这种多余的忧虑,真悲哀。 「比赛几点开始?还是已经开始了?」 「她说一点钟,所以来得及啦。」 所以我们决定继续留在咖啡厅厮混一会儿。 「我的家庭也有点复杂唷。」 「是喔。」 「不过和我没什么关系啦。好像是我爸和我爷爷之间的问题啦。」 「喔。」 「所以我对爷爷奶奶一点都不了解,连他们看起来像会给多少零用钱的人都不知道啦。」 「是喔。」 长濑嘟起嘴巴说「真漫不经心的回答啦,亏我告诉你这么私人的事。」 「因为这是很难表示什么意见的事情嘛。」 「不是说我不该碰触,只是单纯想不出什么意见好说。」 长濑犹豫地用「嗯,你说得也对啦」结尾。 过了三十分钟,我们离开咖啡厅后—— 「对了,你什么时候才要开始叫我的名字?」 「还得再学一下,好困难。」 长濑「啊哈哈」地轻笑: 「你真是个有趣的骗子,你很适合透这个名字啦。」 「嗯思,我也满喜欢的。」 虽然不是我真正的名字。 之后我们按照计划免费参观长濑一树参加的比赛,比赛结束后和长濑一树见面,她从正面赏了我一拳。虽然难以理解为什么,不过她立刻变得和我很亲近,长濑因此大为吃醋,总之还算玩得满愉快的。 老是抱怨、动作夸张,以及开心的理由。 和长濑分手之后我才发现自己过得很愉快。 因为两人彼此喜欢、吸引、开心。 开心享受探险扮家家酒的隔天。 迎接玩侦探扮家家酒的今天。 我为了透过一树把笔记本还给长濑而外出,不知不觉就坐在顶楼的长椅上。这个长椅很怪,椅背下方屁股会碰到的地方刚好平顺地凹陷,坐起来很舒服。我把全部体重施加在椅子上,不过感觉与其说是整个人陷进椅子里,不如说藉由将自己托付给长椅好逃避现实,所以我决定就此打住,因为我没有那个空闲挥霍时间,况且下午还要外出。 午前的顶楼蔓延着一片和暖冬十分契和的暖意。连不停息的风通过时也只造成身体轻微的晃动,温和而不带刺,就像不良少年变性成为黄花大闺女,不过也仅限今天。 因为这个缘故,我不能以太冷为藉口离开现场。 约好不再来我病房的长濑就在长椅旁。今天是礼拜六,所以她让我拜见久违的便服装扮,不过我还是抱持和过去一样的感想,就是——这种打扮很没个性。应该要像腋下出现草丛一类的,更有个性一些才行。我开始擅自担心起长濑的个性。 「你一直看着我,我会手足无措啦。」 长濑在害羞。不过她并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至于长濑为什么在这里呢?她不像我爱说谎,个性中还有守规矩的部分,因此她依照约定没有来我的病房,只不过我到一树的病房时刚好碰到来探病的长濑,虽然这听起来像强词夺理,但其实并不是故意的。长濑和蔼可亲地说「你好啦」的时候,脸部表情有点僵硬,那是故意的还是偶然的呢? 结果变成好像左拥右抱长濑姊妹上顶楼约会。 一树正和收衣物的「医师」嬉闹,对方是那个护士小姐。竟然称呼那种会用「今天的内衣是什么颜色的啊——?」取代早安来进行性骚扰的人为医师,一树也没什么识人的眼光嘛! 所以才会跟我混这么熟吧? 「感觉好暖和耶。」 眯细眼睛,用手压着浏海以防被风吹起的长濑低语。这样子看起来好像在树荫下望着嬉笑蹦跳女儿的母亲,也像和日式房屋的外走廊合为一体,正疼爱着孙子的老婆婆。真要我说的话,我总觉得前者的态度比较友善。 「是啊。」 我也化身走廊上的老爷爷(附属品是煎饼或膝盖上的猫)回答。 「感觉好祥和啦。」 我也被长濑影响,发生老化现象。 「一家团聚耶。」 「没有愉快到那种程度啦。」 感觉我们会就这样被升格成在传说故事里登场的人物。 长濑大概也知道这样不行,所以让自己淋上返老还童的清水,或是说故意做年轻的打扮。 「不过一树真的很那个啦,感觉得出来她真的很喜欢透。」 长濑将视线的焦点固定在一树身上这么说,而我除了「是吗?」以外没有回任何一句话。看来年轻化现象还没发生在我身上。 「那孩子如果身边没人陪就会变得非常害怕,她现在几乎都躲在病房里不敢出来。」 「是喔——没想到挺严重的嘛。」 「可是有透在的话,她就想要外出乱蹦乱跳,真的很了不起啦。」 「哎呀,你这样直截了当地称赞我,我会得意起来啦。」 「我是说一树了不起,不是你啦。」 长濑一本正经地这么说。我为了参透这难以理解的问答,将自己的精神年龄向前倒转六十岁左右,不过驼背的现象并没有改善。 「只要喜欢的人在身旁,连内心的恐怖也会减轻,我妹妹天真过头了啦。」 「我和麻由在一起的话,会得到连烦恼都忘光的健忘症呢。」 「你是在比个什么劲啦……」她不悦地用悲怜眼前笨蛋的眼神看着我。 看来,以男性的立场来说我并不是个值得尊敬的对象。 「小麻今天人呢?」 「她为了疗养熬夜的疲惫正在静养。」 「是吗?」她的回答暧昧含糊到让人不知道在对谁说话。 我斜眼朝位于反方向的门边瞄去,接着立刻让眼珠回到原位。 「我可以问你一些事吗?」 长濑的状况有些变化,语尾特有的语助词也暂时被撤下。 「要看内容是什么。」 「说得也对啦——」长濑皮笑肉不笑地说。 「是关于小麻的事。」「那是秘密。」 我不近情理地丢出这个回答。长濑皱起眉头叹气表达自己的怒气。 「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事情的始末。」 「我都说是秘密了。」 即使用真挚的眼神看着我,我也只会萌生为难和拒绝的想法。 就算长濑有想要学习过去知识的理由,但是她却没有那个权利和义务,所以我没有告诉她的必要,不说反倒比较自然。 但是长濑却不放弃。我喜欢的女性,个性大多顽固几近任性,当然麻由的个性是和危险只有一线之隔的任性,十分特殊。 「那……菅原同学呢?大家都知道菅原同学是这个城镇的杀人犯,那是怎么回事?」 「我又不是学生会会长的朋友,也不是共犯,是要我给你什么样的意见呢?」 「菅原同学不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一定是在被绑架的时候发生 了什么事。所以……拜托你告诉我。」 长濑低头拜托我。她那个模样让人感觉好像随时会情绪爆发,突然开始哭喊不停,用无理且激昂的怒骂向我猛刺。 我早就习惯处理这种激动的情绪了。 因为我是小麻的阿道。 「长濑——」我加重语气呼唤她的名字。 长濑抬起下巴,垂在额前的浏海被分成左右两边。 「我看你好像误会了,我不是不能告诉你,而是不想告诉你。我不是故意的,而是不想让亲近的人了解得那么详细。」 但我不是想忘记这件事,这句话我没有补上,而是送往内心某处。 「以前长濑对我说的话对我来说很新鲜,我也很高兴。你说我不想聊的事你不会说也不会问,而我也打算这么做喔。因为不只我不想谈这件事,麻由也不喜欢吧。」如果她还记得的话。 我利用了一个美好的回忆,封住长濑的言论。 当然,长濑眼睛上吊,不爽地对我做出正确的评价。 「卑鄙的家伙。」 「我自己也很清楚。」 所以才能够也用这种态度对待长濑。 「卑鄙的家伙、卑鄙的家伙、卑鄙的家伙、卑鄙的家伙、卑鄙的家伙……」 她以同一个字眼重复痛骂我。 这也表示除了这个字以外没有其他字眼适合我。 我抚摸着左手的绷带,竖耳倾听以免漏听。 「我并不是把你当笨蛋,而是在说你错了,懂吗?」 「不谈正确与否,我了解你想说的是什么。」 「那为什么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呢?」 长濑的指责,好像把我区分为和她不同的动物。 我从回忆里挖出回应她这句话的材料。 「因为我的神经容易切断也容易接回去,我擅长无视痛苦的感觉。」 我这么说后,长濑因为这句话和她的记忆相符合而停下舌头的动作。 因为过去的回忆还储存在长濑的心里。 但是过去的记忆到了现在,不过是沦为酝酿不愉快情绪的温床罢了。 从长濑的嘴角和垂落的视线可以读出她郁闷的心情。 我们之间的一切突然被切断,两人纷纷别开视线。 微风送来的寒冷痛楚突然增加了。 「透。」「我现在不是透,是阿道。」 这是用卑鄙、拐弯抹角的方式表达出来的明确拒绝。 我用眼角瞄着长濑的表情因此蒙上阴影,但却不转头看她。 一树和护士小姐两人正用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超大吹泡泡组合制造泡泡,免费供应空气。透明的球体以缓慢流动的空气为动力,赞颂仅仅数秒的短暂生涯。 长濑就像那些巨大气泡一样轻柔地离开长椅,以「我走了」这个最短的文句表示她要回家。 每次和长濑出去玩要回家的时候,她的语尾总是会加上「啦」字。 但是现在什么都继续不下去了。 「我只能告诉你这个。」我就像留下还言似地说道。 长濑冷淡地回头对我说「什么?」 「长濑认为我们之间发生过非常特殊的事。」 「是……没错啦。」 「不过其实是异常特殊的事态。」 对我、对她、对他都是。 全都是谎言、谎言与谎言。 「……我就是讨厌这种文字游戏。」 长濑的右手握拳,我预测那个拳头会朝我头上飞来。 但是长濑的指甲紧紧嵌在手掌里没有离开,就这样从射程内离去。 每次和长濑碰面,我可以得到的只是由喜欢、期望、不透明混杂成一块的情感。长濑靠近正在玩耍的妹妹,说了两三句话后就直接走向顶楼的出口。 正当长濑透的身影要消失,我才想起忘了说的话。 非得告诉长濑不可的事。 以长濑离开顶楼这件事为鸣枪点,护士小姐继续做起刚才放下的工作,一树则是拿着装有溶液的小容器朝我跑来,一路上吹着绿色吸管让气泡在空气中留下一道轨迹。 比起坐在长椅上的我,站在我膝盖前的一树还比较高。她咬着吸管,用「伊嘿嘿——」这样的新语言和我打招呼。她现在只有单手可用,那只手又握着小容器,所以无法再拿那根吸管。我接下拿小容器的工作,一树才又可以开口说话。 「姊姊怎么了——?」 「她说不想和我呼吸同样的空气。」 我多少渲染了一点内容向她报告,而一树对这句话的反应则是巨大的气泡。 她把吸管的前端浸泡在溶液里再朝我头上吹。 气泡被轻快地制造出来,在长椅周边营造日常生活中可见的幻想。 「有被治愈的感觉吗?」 一树向我寻求柔和的温柔感想。 「你是在安慰我啊?」「是啊。」 一树就像以前曾这样做过一般抚摸我的头发,吸管滴下的液体刺激我的头皮。即使如此,我并没有冷淡地甩开我被给予的东西。 刚好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视线和把大量干净衣物塞满篮子正要离开顶楼的护士小姐对上。 她露出坏心、年长者的笑容,用嘴唇的动作说「真受欢迎」调侃我。之前我们上顶楼时,她觉得那些以调查事件为藉口强制周遭配合,并在医院里进行竞走比赛的警察很碍事,心情为之相当不悦,不过看来现在已经恢复了。 我藉着手腕的摆动做出赶人的动作回应,她最后的抿嘴一笑让我起了鸡皮疙瘩。 「啊,医师——祝您健康——」 不知道受到什么影响,一树说着老气过时的招呼,朝护士小姐挥手。 她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摸头的动作就在留下让体温上升的轻微搔痒下结束。 「一树是常带着吹泡泡工具的不可思议小孩吗?」 「是医师给我的,医师的口袋可以装好多东西喔……」 因为那是坚固的三次元口袋啊! 等顶楼只剩下我们之后,一树就跳到我的膝盖上。她抬头看着我露出灿烂的笑容,发出以信徒偏颇的观点看来是幽默,以标准的评价看来是毛骨悚然的「呜呼呼——」的笑声。 「医师要我告诉透今天内裤的颜色当做谢礼——」 「……别把那个人当做师字辈的人才能变成正常的大人喔。」 真麻烦,不过我还是会听。我把耳朵挖干净,摆出不会漏听任何一句话的姿势。「那么——唔——叽噜叽噜……透明铁锈红。」 「……………………总之就是红的……………………」 「喔,你在想像喔——色老头——」 揶揄我的一树对我吹了彩虹气泡。我并没有失神,只是失去了心中的红色罢了。 「我对那个又没兴趣。」 我玩着浏海整理外表,挂在小指上的气泡因此裂成两个,就像我和长濑的关系一样脆弱。 「喂透——」以下省略。「今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吃午餐?」 「嗯——」从麻由平常的睡眠时间推算,大概过中午都还在做梦吧!「也好。」 「那——吃完午餐后和我……嗯——和我玩玩吧——」 从一树声音的高低听得出来比起吃饭,后面的提议比较重要。 不过我谨慎地拒绝她主要的邀请。 「难得你邀请我,可是今天午后我预定要去扫墓。」 一树听着说明抬头看向我,稚嫩脸庞上感应光线的器官蒙上一层疑问。 「墓?谁的墓?」 「是我妈妈的忌日。」 每年春夏秋冬共四次,我得去面山的陵园。 妈妈是在冬天死的,爸爸和妹妹的妈妈是在春天,哥哥是夏天,妹妹是秋天。 其中资格最老的是妈妈,最没有共同回忆的也是妈妈。 如果产生——只有妈妈被排斥这种被欺负的想法,那就太早下结论了。 其实真正被孤立的是妹妹,只有她还在外熬夜没有进入坟墓,连尸体都不知道在哪里。 「透的妈妈是美人吗?」 一树天真烂漫地询问,简直就像麻由。 「我不太记得她长什么样子耶,只记得长得很高。」 我记得她应该比爸爸高。脚长到恶心,行为、个性到说话方式都像用熨斗烫过一样死板。我甚至记得母亲俐落的动作,但就只有长相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她死后我也好几次透过照片确认她的长相,却还是记不住。 「是像泡泡一样的人吧……」 就算看得见实体也很难抓住,对我来说那就是她的定位吧! 而且还有她是帮我取名字的母亲这层隔阂。 「那么,不漂亮啰?」 一树介入我的独白,并吹了一个泡泡当做实际范例。 「说不定喔。不过你别变成像泡泡一样的美女喔。」 我不确定她懂不懂我这句忠告的意义,不过一树以「知道了」,接受我的建议。 「那么,一树……」 「什么事啊?透老头。」 被天真无邪地叫成老头,我这个高中生脸上几乎要冒出黑线。 我振奋起精神。 「我有话想对你说。」 去掉虚伪的部分,用我有事情想逼问你这种说法比较正确。 「什么什么——?」 「到我病房再说。」 「告…告白吗?」 「我没有厌恶法律到那种地步。」 一树用吸管搅拌溶液,呀呀乱叫的她似乎没听到我说的话。 从拥有这么单纯的个性这一点看来,可以感受到她的确是长濑的妹妹。 过去和我被封为公害情侣那时的长濑。 谁知道那个「过去」会变成悲伤和苦涩的结晶呢? 「透有女朋友,所以这叫劈腿啰?呀——我会被人叫做狐狸精——呀啊!」「停。」我按下一树的停止键。「呜呜」……真是的。 现在的长濑和当初和我很亲近的她相比,变得稍为复杂了一些。 是我和长濑之间的距离感所导致,还是完全不同的原因造成的呢? 我无法区别。 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切割。 病房里只有身体衰弱的度会先生以及盯着电视当做没看到我这个生物的高中生,而中年人一大早就踏上寻找理想的护士小姐之旅。 在得到温柔少女的同意之下把她绑架到我的床边。一树跑到我的前方,这少女像个不久后就会回到原点的溜溜球似地跑来跑去。 我让满脑子塞满幻想的一树坐上床,然后也坐在她旁边。接着一树一个转身就把我的膝盖当做椅子,大概在顶楼上喜欢上这样的坐法了吧? 「那…那——?你要问我的罩杯大小吗?」 听到这句话,高中生无法无视地注视我们,度会先生充满血丝的眼睛也从棉被里射出一道混浊的光芒。看来这对话会招来身为一个人绝不可招来的误解。 「顺便告诉你,要是你问我,我会跟姊姊告密。」 「别这样,我的头会爆掉。」 况且一树别说是a了,我看只有平假名「さ」的大小吧!虽然没有量过。 「那——为了深入交往,我们两个要聊什么呢?」 我是什么时候说要缔结那种条约的啊?最近发生的事情对我血色的盛衰影响太大了。 「很抱歉,我和你之间现在的关系就像防空壕沟一样深,遇到的阻碍实在太多了。」 「是国家的阴谋吗?」 先别说到底是不是阴谋,不过事实真的是这样。 「这种复杂的问题,等五年后我们都没有牵手对象的话再说吧!」 「可是医生说只要有钱,根本不用在意年龄的问题呀。」 「就算年龄不是问题,年龄的数字才是最大的障碍啦。」 如果是六十二岁和七十岁,那可能会被人说「真有活力」,但如果是十八岁和十岁,可能就会被说「快叫警察」。 一树被我基于宪法做出的冷静否定搞得心情有一点不好,她伸手拿起放在边桌上的巨大吹泡泡组合。 「那你是要跟我说什么?」 被催促了。看来进入正题之前玩过了头,让她有点不开心吧!我表面上发誓会自省。 「我想问有关名和三秋的事。」 一树大概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只有眼皮受到活性化地猛眨,其他器官都被丢下不管。 「你想找她私通?」 「那个护士小姐教你的单字不可以对人说出口。」 为了帮这个小孩培育出一个健全的将来,我也担负起一份责任。然而一树并没有坦率地接受我的意见,「哼」地一声要起脾气,用巨大泡泡装饰起病房。 「我说啊,我可是在和一个十八岁的女生交往耶,总不能对其他人眉目传情吧?」 我到底在对十岁的儿童说什么啊?因为觉得客观的看法会让我毛骨悚然,最后只好选择以主观的想法回应。 「噗——」 吹啊吹地,气泡群飞上了天空。 我发现她闹别扭固执己见时的表情和姊姊很像。 不过矫正闹别扭的方法就算一年前可以用在姊姊身上,现在也不能用在妹妹身上。 我想避免招来误会的行为。 池田兄妹的妹妹杏子比一树小了两岁,却比一树成熟得多。精神成长的速度和植物一样都靠环境决定,两人表现出来的底子就不同。 「一树不是知道名秋三和是怎么不见的吗?」 我不顾对方的状态,继续说下去。 一树叼着吸管,用手贴着嘴角把头歪向一边,像演戏一样表现出心中的不解。 钓鱼的成果似乎不错。 「昨天和你聊的时候,一树说如果犯人被抓就万万岁了。那时候我还没跟你说名和三秋之所以行踪不明有可能是他人所为,也就是说我没有指出有犯人存在。如果是我想错就算了,但我在猜你是不是知道关于那个『犯人』的事情呢?」 一树不发一语地把容器和吸管放到架上。泡泡群撞上同样透明的窗户后发生集体失踪事件。在这景象下,那些泡泡很难吹嘘自己的存在就像诗人般浪漫吧! 「我有说过那种话吗——?」 一树完全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的难看举动,而是开朗、快活地把这件事当作一件笑话。 我用十分不相衬的温和音色回答。 「没关系,不记得就算了。」 「是喔?那我叽噜叽噜看看能不能想出来好了——?」 将恶意的碎片清得一片不留,就是长濑一树的人格。 如果她可以维持不慌张、不吵闹、不跌倒,将来应该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类。 这些都是将来式而不是过去式。 「对了,一树晚上去厕所的时候,都会请同寝室的人陪你去吧?」 「我不是胆小鬼喔——」 一树隔了一秒才又接着提出抗议。我「好啦好啦」地安慰她,进入第二个问题。 「你也有受到名和三秋的照顾?」 「嗯。」 「她是个很规矩的人?」 「嗯——算啦——」 「有叫你去买炒面面包吗?」 「嗄?」 她纳闷地歪着头,我感受到两人世代的差异。 「……好,我没有事要问了。聊点别的吧!」 这个宣言和提案让一树兴奋了起来。 「那你告诉我你喜欢姊姊的哪里?」 「啊——该怎么说呢,是外表和内涵的一致和不一致一类的吧……」 就在我们开心地进行了一会儿这种虽有意义却各说各话的对话后,房门被猛力推开,原来是护士小姐前来发送午餐。 虽然觉得习惯护士小姐的声音对健康不太好,但我还是习惯了。 「好啦好啦——吃饭啰——在还没变鹅肝酱之前不可以放弃喔——」 从双手指尖到上臂都加以活用,一次送来四份餐点,让人误以为她是在餐厅打工的学生。她看到我膝盖上的生物后,温柔地放松嘴唇: 「什么时候要办婚礼?」 「住口,透明铁锈红。」 我记起来了。虽然这个字明天、后天、大后天都不可能用,却已变成脑里既定的知识。 今天的菜单是亲子井和白味噌洋葱汤。这间医院餐点的味道有达到一个水准,住院前我想像过可能吃一口就想直接找厨师来骂,不过其实没那么差劲。 「哎呀,竹中先生呢?」 她向我们三人询问竹中先生的下落。 不过这房里并没有敢说「他为了追寻你的屁股而踏上旅程」的勇者存在。 「算了,不在就算了。一树要在这边跟这个哥哥一起吃吗?」 「你快点被炒鱿鱼吧。」 「要吃吗?」「我不要吃。」「那我只拿你的鸡肉吃。」「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吼——」 结果只有我的餐点变成特制的鸡蛋井,水份充沛的洋葱丝只好当起鸡肉的代理人。 「度会先生干嘛装死啊,快起来。」 护士小姐毫不手软地扒开度会先生的第二层肌肤。 棉被底下有一个毫无血色,把身体像独角仙幼虫一样缩在一起的老人。 大概连护士小姐也察觉状况不太对,她挂上严肃的工作表情(你行吗)。 「下午要检查一下吗?」 度会先生「免了、免了」地,像个刚出生的僵尸努力以趴着的姿势扭动上半身。 护士小姐按着太阳穴烦恼地看着度会先生的怪模样,但她也只能尊重患者的意志。 「饭吃不下的话就给别人吃喔。」 不管怎样都不希望有人吃剩的护士小姐。 不过…… 长濑透和长濑一树。 姊妹两人似乎都不太会说谎。 和我一样。 「嗯——鸡肉有一点泡泡的味道耶。好苦——」 「那是因为你不小心吸了一口吧?」 唯一不同的是,我是惯犯。 「不送你回去没关系吗?」 融洽地用完中餐并休息片刻后,我这么询问一树(她要求我这么问)。 「嗯,这里离我家很近——」 一树甚至飙出让脸颊泛红的演技,十分起劲。难不成长濑连这种对话都向妹妹报告吗?就算厚颜无耻如我也难为情地招架不住。 「今天分手的亲亲要亲哪里呢——?」 混帐,真的一字也不差。我丢脸到魂魄想从嘴里跑出来逃亡。 「你不放手我没办法走呀!可是我根本不想回家啦——」 我根本没牵!你赶快以音速离开这里吧! 「还…还是那个?你今天不想让我回家?就在这…这个公园,这个空地……」 别连这种私事都重现出来啊!你这个、这个…… 「……饶了我吧。」 我向眼前这个小学四年级的女生低头求饶。一树一点也不懂「斟酌」这个字眼的意思,十分满足开心。 如果我是穿着女装的大和抚子,我可能会不甘受辱而咬舌自尽。 「玩笑开够了,要不要请那位护士小姐陪你回去?」 我觉得只要叫一声,护士小姐就会从墙上的污黑斑点中现身。 「现在还是白天,我可以啦,别把我当小孩——!」 愤慨的一树冲到病房的门口,打开门后温和地丢下「掰掰罗——」这句话,就以跑步模式消失在走廊上。 「喂。」 一树才跑出去,就有一道和老迈相反的粗犷声音对我喊着。 度会先生模拟蜗牛的样子从棉被爬着露出上半身,突然开口叫我。 「刚刚的话是怎么一回事?」 「啊?我绝对不是在预习排练要怎么诈欺结婚。」「你不是问她有关犯人的事吗?」度会先生吃下了饵,上钩了。 钓到一条了。 度会先生语气和呼吸急促地询问。 嗯,看来他的身体状况恢复了。特地在这里和一树讲话总算有价值了。 「只是基于一点好奇心才问的。」「别啰嗦,快回答。」 本体从棉被中喷射出来。 有着显眼黄色齿垢的老人和我紧贴在一起。 高中生去商店了,所以很讨厌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 「你还没耳背嘛,还听得清楚我们的对话。」 「没错,我的耳朵还在服役中呢,快说。」 「我没有理由告诉你。这和度会先生有关系吗?」「有。」 他果断干脆地回答。 「和名和三秋及长濑一树其中哪一个有关?」 「……和长濑一树有关。」 我不畏威权的样子让度会先生说话显得惊慌失措。 「什么样的关系?」 度会先生支吾半天不肯回答我的问题,也没有以虐待老人来反击我。 「不想说的话,那我还有事先走了。」 「知道了啦——」 在我的催促逼迫下,他终于说出爆炸性的发言。 「那个孩子,长濑一树是我的孙女。」 眼里好像有什么爆炸。 脑浆好像在受到刺激下喷出来了。 ……这预料不到的发展,就像被背后灵从正面攻击一样。 「那么长濑……这个姓?」 「长濑是她妈妈的姓。结婚的时候我儿子和我大吵一架,说什么不想和我用同一个姓,改用他老婆的姓。所以才会不一样。」 「……………………………………」 长濑的、一树的。 血缘。孙女、祖父。 也就是所谓的…… 我放出的钓线,以别的方式钓到了渔获呢。 「这件事值得惊讶到出神吗?」 「没有啦……也就是说,度会先生是挑食者的权威罗?」 「啥?」 对缺乏骨骼主要成分的老人,一点点俏皮话似乎也会让他不愉快。 「可是一树和长濑对你完全没感觉耶。」 心中虽然担心这样讲是否失言,但我还是没有半途而废地说到最后。 度会先生脸上染上一层寂寥回答道: 「我从来没向她们自我介绍过,她们不知道我的事。」 「喔喔……」原来如此,以前长濑曾经……「也对……」 「很少有祖父母会对自己的孙子毫不关心的。」 这是蕴含度会先生深深感慨及岁月的意见。 不禁让我联想到麻由的祖父母。 度会先生没有被我这种感伤影响 ,他彷佛要伸手揪住我的胸口般,口沫直喷地追问: 「别让我的孙女卷入危险。」 「岂有此理。我只是和那孩子约好要找到名和三秋罢了。」 「找到?你是警方的人?」 「不是,我只是个当时如果一个不小心,可能会跟着一起叫你祖父的人罢了。」 不过和妹妹之间的可能性不会用过去式来描述。我这个故意惹祖父发怒的活宝放弃正在工作职场上的舌头,改在心中开起文字野餐。 「啊啊,对了、对了、对了,你和透是……」句尾还加上几声咋舌。 「不过现在的关系不太愉快。」 我本来想说我和她曾有难为情的暧昧关系,还好我的舌头刚好在休息。 不知道他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根本没听,还是因为中了我的毒而让灵魂没了劲呢? 度会先生发泄完老人所有的兴奋后,又缩进自己的住处。 「就算和孙子没有任何交流,孙子还是很重要的吧?」 「自己的小孩变成父母。当我回想起第一次有孩子的时候,就会产生对岁月的感慨,这种感伤会成为支持自己的力量,所以有孙子是件好事,大部分的祖父都是这么想的。」 度会先生摇身一变成为感慨万千,诉说人情世故的说书人。 我也不知不觉变成了听众,同时寻找空隙插话。 「虽然我觉得那个不见的女孩很可怜,不过双亲低头请托的姿态更让人鼻酸。」 ……他刚刚说……? 空气中插入一阵不和谐的风浪,给我一个插嘴的机会。 「……女孩子是吗?」 我故意停顿了一秒才提出疑问。 这是为了确认渔获成果。 度会先生把好似已经萎缩的眼球周围弄出皱纹,摆出类似瞪人的眼神。 「怎么了?」 「不,你说女孩子是吗?」 「是啊?」 度会先生大概有些焦躁,连语气都变得粗野。 我先冷淡地用「很奇怪喔——」当开场白,点明我的疑问。 「为什么你知道死掉的是女孩子?」 「为什么……」 「那个孩子叫做名和三秋耶。一般来说都会认为是男生的名字吧!」 刚刚的证言明显有矛盾之处。我伸出专门用来指人的那根手指。 在我的追问下,度会先生露出困惑、吃惊的表情。 「她和一树住同一间病房耶?不知道才奇怪吧?」 「是喔?」的确如此。 「还有,你是没看报纸吗?报导了一堆相关新闻耶。」 度会先生一扫即将如赤潮般发生的困惑,如此回答。 「啊啊,原来如此。我之前还真的没看报纸耶……现在也是。」 「还有什么问题。」 「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说啊。」 「为什么你知道那个女孩子死掉了?」 「你……」 这时,度会先生身上除了心脏及血液以外的东西全都暂停运作。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回答了我杜撰的问题,但为时已晚。 「电视和报纸还只是把她当作失踪喔!没人写过她已经被杀害的报导,你为什么没有提到这一点?你刚刚有听到我说的话吧,我刚刚是说死掉的女孩子喔!」 你的耳朵还在服役中不是吗?我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耳朵,补上一记令人不愉快的追击。 度会先生陷入混乱。如果用文字来表现,那就是他的困惑每分每秒都在升温,让观众不会看腻。眼神虹彩的清浊、呼吸的急促、手部微微震动。 不久之后,他大概找到脱身法了吧,把所有的困惑集中在一点解决。 「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清楚。年纪大了以后,集中力就愈来愈不够了,没办法把人说的话全都听清楚。」 「是吗?那真有点可怜呢。」 虽然是骗他的,不过我手抚着胸大大地左右摇头。这种说话方式和奈月小姐一样呢。 「你对灾难和内心感到痛苦的人类的安全没兴趣吗?不过只要是和一树有关的事就毫不费力地听出来了呢。」 「因为那是和我孙女有关的事。」 从他毫不迟疑说出口这一点看来,这句话的确有其道理。只要和麻由有关,就算用超小音波述说,我也有自信听出来。男人的气魄可以暂时摆一边,骗你的。 「说得也对。如果眼睛装不下孙子,至少耳朵塞得下嘛。」 「喂喂,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啦。」 度会先生就像一只先前一直被人踩着尾巴,现在终于获得解放的狗一样,紧绷的肩膀和肌肉终于放松。就在这一瞬间,我献上这句话。 舌头上突然产生一种像是以指头刺进肋骨间隙的感触。 「啊,还有一件事。」 「有完没完啊……」 度会先生露出软弱无力的微笑,宛如在告诉我他是个体弱的老人。 我不禁嘲笑起只会用这种角度观察事物的自己。 「你为什么知道她是被杀的?」 正所谓有二就有三。 说度会先生的身体和脸部正忙着表现惊讶和惊叹一点也不为过。 想必一定会对健康有不良的影响。 「我只说过一次她死了,之后我就说她被杀了。可是度会先生对这一点也毫无疑问,你的注意力也太散漫了吧?」 你觉得和我之间的对话轻如鸿毛到可以心不在焉吗? 其实也真的是这样吧——不过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感受到一点重量呢? 「这房间的暖气也太强了吧。」 讨厌的汗水让他的鼻头泛起油光。 不过,被我吓到这样失魂落魄,不知道脑细胞面临绝种的头部有没有变得沉重呢? 其实说错话的又不是度会先生本人,只要找一找还是有很多反驳的空间。 如果是奈月小姐或医师就不会对这种无聊的问题上钩,况且也不会有我说话的余地,因为她们的个性是在跨栏比赛中会把跨栏直接踢倒的类型。 度会先生好像也终于想到这一点,他就像漫画里的主角下决定时一样,全身涌现活力。语调也甩开先前的混浊感,再次开始正常运作。 「那你又为什么会知道?」 喔?以这种方法反击吗? 「我是因为你突然说这种超越常轨的事才会惊慌失措的。不过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又为什么会知道呢?」 度会先生用充血的眼球向我攻来。原来如此,他是在说我才是犯人吗? 那我也要用让他连吭都吭不出来的谎言反击。 「其实我目击了犯案过程呢。」 我装出严肃的表情努力说服他。 度会先生像个超好骗的老爷爷,还真的毫不怀疑地相信了。 高雅的精神在短短二十秒内就瓦解了。 音调遭遇脱轨事件,不停交互紧急煞车、缓慢前进。 「犯罪过程?是说……那个小妹妹……?」 「嗯嗯,从头到尾毫无保留。那是无可奈何的杀人,说是意外也不为过,死得十分莫名其妙且不愉快。不过对死掉的本人及家人来说,让他们绝望的是结果而非过程。」 要是他再追问下去,我就得把如薄纸一张的谎言摺成四折,然后再摺几下让它变成一只鹤飞走,作为用来让对方的发言及力气窒息的武器加以活用。 奈月小姐在百货公司时就曾免费体验过这种感觉。不,看来虽像 ,但实际并不同吧! 用语言玩弄高龄者让他身心衰弱这种事,就算是那个被欺负的小孩也会犹豫不决地以一定的距离用扩音器努力吧。为了避免舆论的抨击,他也不会面对面口头争辩吧?真是恶劣。 「所以我没办法达成和一树之间的约定呢。」 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那么,度会先生怎么想呢? 这个问题我并没有丢给度会先生。我基于个人的理由,把这个问题保存在胸口。 度会先生整个虚脱、嘴巴微张,简直就像灵魂即将升天,从额头附近发出声音。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警察?」 「因为我有不能说的理由。」 我试着把「我不知道」几个平淡的字,装饰成让度会先生觉得那是有理由的。 不过对方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根植他心中的疑惑就像没有根的树木。如果他找不到让树木枯萎的方法或是觉悟,那么痛苦就会逐渐侵蚀,让内心因痛苦而感到沉重。 「我要去帮我妈扫墓了,傍晚之前请多保重。」 我将手掌对着度会先生摊开,挥了挥手指做出「我出门了」的招呼。 虽然有种偏见认为在抓鬼游戏里当鬼的很难让人有好印象,但是为什么只要结束游戏不再当鬼,这种印象也会跟着改变呢? 我撑着丁字杖,在地板上迈开大步离开病房,将被不安以及恐惧所侵袭的老爷爷一个人还留在病房里。 某个老人在乡下医院的病房里孤寂而死。他那哀愁的背影,真会让人不禁想要事先帮他准备好这个标题。 走廊上还有尚未回收,堆满餐盘的送餐车等着她的到来。餐车总是被女性控制,却也受到女性所支持,真是个建立起不可思议关系的家伙。 不过对物品的人际关系我没什么建议好说。我单方面向送餐车告别,将左脚及丁字杖朝麻由暂时的住所伸去。在与和蔼的计程车司机先生聊天之前,我决定先去看麻由的状况。虽然她的睡脸并不是滋润心灵的矿泉水,也不是都会的雨水或用来漱口的泥水,但也不像已经处理过的自来水一样无色无味,反而具有类似地下水的神秘性。叔叔家的饮水到现在还是井水呢。乡下真是好地方!闲聊终止。 虽然脱离前往扫墓的正常轨道,但是我已经决定要去看看麻由无意识的表情。不过她无意识的时候表情那么死板,代表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有意识的罗?这句话散发着一股哲学的气氛。 我文学性的求知欲望,在需要因某种苦衷住在亚马逊森林深处宇宙人的帮助才爬得上去的运动系楼梯前,为我的移动行为亮起了红灯。 这间医院的楼梯角度不只危险,长度又长,所以电梯很受欢迎。不过年轻人去搭电梯的话会被电梯里满满的老人用嫉妒的眼光烘烤,所以为了表面虚荣的患者只好以去参加柔道社合宿的气势爬楼梯。就算没有像我一样的楼梯使用者我还是照走,之前我向奈月小姐这样自吹自擂,结果她竟然问我「你喜欢疲劳骨折喔?」真是讨厌。 走完这减损我三秒寿命的楼梯后,就在一旁的走廊上成功看到在出病房正前方的窗边丢弃某种东西的麻由。 「……………………………………」 那个东西好像是医师送我的(我当作是她送的)漫画。和麻由右手十分相衬的蓝柄剪刀把书衣、内页剪个粉碎。粗略的处理结束后,不是把碎纸丢到锅子里煮而是丢到窗外,接着做出用剪刀刺穿漫画正中央,然后用力扯开划破的破坏行为。这种浪费、乱丢地球资源企图污染地球的行为,医院相关人员却以和寒冬十分相衬的冷淡态度当作没看到,因为他们的工作是救人命,没那个闲时间去救地球这颗母星。骗你的。单纯只是因为不想被这接近暴力行为的人所牵连罢了。 我把中断麻由的作业当做目的接近窗边,麻由对我独特的脚步声产生反应,停下手边的动作转头看我。当然,因为是在病房外,所以她脸上毫无表情。 「嗨,早啊。」 因为已经过了中午,以正确的概念来说该说午安,不过我以前曾说午安被麻由骂了一顿,说什么刚起床不管几点都要说早安。 「你在做什么呢?」 因为她没有回话,所以再次由我发言。她动了动剪刀。 「这个不是阿道的吧?」 她把漫画的尸骸放在手掌上递到我面前。页面被剪过的残缺碎片上,因为物理因素而失去脖子以下部分的女主角正笑着流血……不对,真奇怪,漫画明明是黑白印刷的,为什么却染上一层 鲜红色的血呢?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让人不能怀疑它的真实性。 「小麻,你的手指……怎么了?」 麻由的手指被银色的剪刀剪掉一层薄皮和肉,当场变成画具兼画笔。 几条新生的熟透红色裂痕不规则地划破手指,血液重叠、交叉地折磨着肌肤,手掌上除了生命线、健康线之外,还自行追加几道似乎可以代表独特手相的伤痕,连漫画的纸屑碎片上都涂满了一层鲜红血液。 操作剪刀惯用的右手手指,也呈现误以为被满门抄斩的凄凉。 但麻由却丝毫不喊痛,只是看着我收到的探望礼品。 「为什么连手指也要剪?」 「因为很臭。」 「啊?」 「因为沾上这本书的臭味,所以全都剪掉。」 「……………………………………这样啊。」 她只回了不带丝毫感情的肯定回答。 细心处理苹果的态度,是消散何方了呢? 她处理的东西和她自己的基本色调,都一起变成了红色。 麻由总是轻易超越我的预想及期待。 麻由闻了闻血的腥臭味,满足地点点头,接着转头瞪着我。 「这是谁给你的?谁来过了?你和谁见过面?」 麻由直接追问三个问题,她无意识地将沾附着腥红液体的两片刀片尖端亮在我面前,我还不想死,所以像平常一样说谎: 「我朋友说住院一定很无聊才给我的,不过那是不认识小麻的无礼家伙,真是受够了。」 我发挥演技,爽快地耸耸肩,因其他的理由发出叹息,这个谎言撒得不太愉快。 不过如果我老实到说「我和你最讨厌的骗子见面」,那么剪刀可能会以为我是磁铁,朝我身上飞来。现在的场面已经够血腥了,要是再乱流血,大概会被来帮我输血的医生责骂吧! 就连之前婶婶探病带来的水果礼盒也被麻由给「破坏」了。 我因体内美化环境委员的血液而感到心疼,所以率先把水果处理掉了。不过这是骗你的。 「那我可以丢掉吧。」 「可以是可以啦……用垃圾桶吧!」 出院以后得投资一笔零用钱重买了。还有,等一下得向护士小姐拿一些ok绷。 「小麻,你站着别动……啊啊,请你站直不要动。」 麻由听从我的吩咐,驼着背将正面转向我。 我点点头,将丁字杖靠在窗边晒太阳,用单脚取得身体的平衡。 然后,为了润滑高中生难以填满的春夏情怀以及怪人(啊,不对,是恋人)的心情,我在大白天对麻由做出拥抱行为。我为了确保能四肢健全地走到最后一集而做着微薄的努力,而这也是为了让麻由别再用自己的血当作颜料。 再加上我也有兴趣想知道在人前做出这种动作,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麻由那畏畏缩缩地环抱到我身后的手,到现在还连接着以杠杆原理切断物体的道具。我的背脊因许多原因而发冷,凉到超越夏天乘凉的 凉爽程度,让我想敬而远之。 从麻由的指尖渗透到我背上的血液,带有金属般的锐利寒意。 我用唇将麻由的眼睛、嘴巴、眼睑封印,她毫不抵抗地把身体献给我。 因为医生还没帮她换过绷带,所以她头上还缠着包得乱七八糟的绷带。 ……虽然已筹备好帮名和三秋洗刷遗憾的策略,不过也得赶紧替麻由头上的伤报仇。啊,只有理由是骗你的。 不过我也太轻率了,明明有前例还把麻由一个人留在房间。 这次额外衍生的费用以及麻由之所以用直接手段减肥,都是我害的吧! 「……………………………………」 你和麻由在一起不会感到厌烦吗? 麻由的祖父母这么问我。 麻由的祖父母集会并逃避着麻由。 所以来找过我之后,没有和麻由碰面就直接回家了。 只要看过麻由内心的人,大都会和她保持距离。 不过就是因为那样,我才有独占她的机会,代价就是自行当起驱赶恶意的杀虫剂。 ……不过—— 该说被独占的是我比较正确。 解决一切麻烦恢复祥和后,又继续扮演一对笨蛋情侣。 冀望着如此平凡的每天,希望谦虚的我们可以得到幸福。 希望这不是谎话。 先去扫墓,然后把现在发生的事件全都解决,在出院前找出真相吧! 第五章 仰望伸手可及的天空 虐待老人的初体验后四天。 那天傍晚,我在麻由的病房剪指甲。 不是我的,而是麻由这只动物的指甲。 我在病床铺上卫生纸,将麻由那五根手指和被捆满ok绷以及绷带的手掌放在卫生纸上,再帮她剪去过长的指甲并用搓刀修磨。因为如果放着不管,麻由这个懒惰鬼会放任指甲肆意生长,这么一来抱她的时候我还会被她的指甲刺到。光是这样那也就算了,重点是麻由还有可能因为折断指甲而受伤。 「感觉挺不错的耶,好像公主喔。」 麻由从刚才开始就发出阵阵带有上位者傲慢态度的笑声,并说出这样的感想。 不过麻由是个远离尘嚣的美少女,所以这种笑声并不会不适合她。 「那阿道就是王子了。」 「什么王子,说我是负责保养公主指甲的佣人还比较贴切吧。」 就算真的是王子,前面也必须加上笨蛋这个形容词吧! 我一边开心地享受和危险搭不上边的对话,一边喀喀地痛快剪掉指甲利刃。 「仆人……阿道愿意为我尽心尽力也不错呢——」 麻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倒吸了一口口水,应该是因为肠胃突然变成饭前三十分钟饥饿状态的关系吧! 「我以前有过工蚁这么一个绰号,服侍别人挺适合我的本性呢。」 「咦——阿道从以前就一直是阿道啊!」 「也——对——啦——」 我随意带过话题,接着将目标转移到脚指甲。 我用手指捧起脚踝,剪掉发育状况不像手指甲那么好的脚指甲。麻由的脚指甲跟小孩子的一样又圆又好摸,以前帮她涂指甲油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感想。 「对了,今天下午你跑哪去了?」 麻由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直接向我表达内心无法掩饰的疑惑。 「我去阿道那里找你,却没找到。」 「咦?你今天没睡午觉啊?」 「我三点就起床了啦——!别把我当小孩子!」 这个幼稚园儿童用双脚乱踢表示她的反抗,指甲坟塚被脚踢得散落床面,我被迫放下指甲刀转而进行回收作业,边收拾边思考着要如何骗过失望的麻由。 事实是,当时我正和这几天同样定居在西病栋某病房的阿婆一起吃煎饼。也不过是唠唠叨叨地用似是而非的方言跟我说着「速吗?」「真速的」「哪有那回速」这一类无意义的话,这样也会被当成外遇或不伦吗?虽然对方也是个人妻,不过措辞的选择会受发言者情绪的影响,我连太太这个名词都不想用来称呼她。 那么我该怎么做呢?去朋友家玩、参加法事、采蘑菇、上补习班?这些已经用到发黄的理由不可能使麻由这个新新人类露出让人想掏出现金送给她的开心笑容。 毕竟她是个连尸体都可以当作嫉妒对象,接受度很高的孩子。 散落床面的指甲屑已经收拾完毕,要说真话或假话都可以,但就是没有办法再继续拖延下去了。骗她说我去商店是很危险的决定,因为麻由当时也去商店确认过我不在的可能性很高。 男女交往除了开心之外,也充满令人头大的麻烦事。 「……盯——」紧盯着我的双眼正在谴责我。「……我是去拿这个啦!」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有备无患。我把自己薄如世间冷暖人情的生命,托付给同样轻薄且摺成四角型的纸片上。 没想到我会这么快拜托它上场打击。 「这是什么?」 「结婚登记表。」 麻由就像在学校拿到色情书刊,赶忙塞进书包里的国中男生一样急忙摊开纸片。在她上下打量,以令人担心她会不会把纸撕成两半的气势打开登记表后,原本的不开心消失无踪,接着当然是向我发动突击。 「喔呼呼嘻嘻呵呵呵呵……」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什么叫做笑面佛。另外,目击脑袋的螺丝被卸下的那一瞬间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今天开始我就是阿道麻啰。」 「喔——这个名字不错。」 好,骗过了。这是我之前要求奈月小姐带来的探病礼物,过去的我真了不起。不过离婚申请书则是多余的。要是被她看到,就算明明没结婚她也会哭着拒绝跟我离婚。 我阻止立刻想填上名字的麻由,咀嚼着我得以延续的生命把指甲剪完。 接着是清耳朵。 麻由帮我清耳朵的次数,和这世界上从没说过谎的大人人数一样多。 我抓住在我的大腿上动来动去,不了解要做什么的麻由的脖子,从发堆里掏出她的耳朵。虽然她拍打耳垂对我粗鲁的手法表示抗议,但我毫不在意地将棉花棒插进她的耳朵,直到掏出耳朵里的废弃物之后,麻由的电源才终于关上。 「嗯,这是村里的储备粮食吗?」「真不想把这种东西当作年贡交出去呢……」 胡扯的麻由和有点认真的我,进行完全成反比的对话。 「希望以后你偶尔可以自己弄。」 「啊——?我才不要。因为阿道会帮我弄呀。」 「你不是小孩子了吧?」 「小麻只有现在是六岁。」 她努力创造出天真烂漫的表情当作证据。从会依情况改变自己的主张这一点看来,麻由也已经是个花样年华的少女了。 我做出这总比谎称自己三十岁来得恰当的结论后,继续帮她掏耳朵。 麻由就像坐在暖炉桌前取暖的主妇,规规矩矩地把身体交给我。 真是一段令人感到舒服的寂静时间。 就在这段寂静中,过去的记忆突然被唤醒。 ……掏耳朵吗? 以前曾以念书为藉口被带到长濑家。在长濑的房间里,进行现在听来会沦为让我苦闷而死的咒骂,并堕入甘甜血池地狱般的甜蜜对话,同时让长濑帮我清耳朵。使用完的掏耳棒前端还染上了红色,让我记忆深刻。 之后,嗯……我立志成为少年周刊的主角,所以就省略不说了。 不过,除了未来的我们之外,又有谁会知道我们的关系在隔天的礼拜一就解除了呢? 「……好,翻到另一边。」 麻由双手高举,摆出欢呼万岁的姿势把身体转了半圈。接下来是右耳,所以我也把棉花棒倒转了过来。 「弄好以后一起洗澡吧——」 住院生活和入浴、熄灯时间这种纪律完全无缘的少女,天真烂漫又不知羞耻地向我提出这个建议。我判断洗完澡后再去想去的地方也来得及,因此以「就这么办吧!」赞同她的建议。 接着病房又回归沉默的空间。 过去的记忆仍在萤幕上显示着,只是被按下暂停拨放罢了。 我有点犹豫地按下播放。 在长濑家门前分开时约好明天见的隔天。 让我们两人变回不相干外人的原因。 原因是长濑知道了我的过去。 消息传达的路线有好几条,譬如以前曾是我朋友的人。 大概某人前几天看到我和长濑在教室里也开始处得很愉快,所以告诉她我的背景吧? 长濑之前的无知,只是显示她是个非常没有常识的人种罢了。 之后,放学后我和长濑面对面。 我还记得。 长濑那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也记得她说「我根本不想知道」。 以多愁善感的十来岁少年自居的我,装出因为这句话内心受创的样子和长濑分手。 心中感谢着上天让我想起自己的立场。 毕 竟这种事我也无可奈何。 不过我现在正怀抱着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错误的。 我们还不是互不相干的外人。 「每次都觉得这真是个怪癖呢。」 只要刺激右耳,麻由就会轻咳。我记得我的父亲也会这样。 「这是小麻的个人识别。」 「如果真的那么重要,拜托你定期帮它打扫一下。」 麻由对我说的话不理不睬,她把脸颊偎近我的大腿,舒适的躺着。 ……我突然觉得,其实担任挖耳朵的工作也不坏嘛。 「好,结束啰。」 「呼啊——一」 麻由打了个呵欠,丝毫没有想要移动的意愿。 「呼啊什么啊……不是要洗澡?」 我真的真的没有期待和她一起洗澡。 「我被阿道的大腿打败了。」 「我说你啊……这种话通常是男生说的吧?」 「我起不来了。」 「……算了。」 算了啊—— ……人类呀,只有能一直重新站起的家伙才会赢。 这是大多数人信奉的人生道理。 嗯,应该是真理吧? 不过真要说的话,为了屡仆屡起,前面就得摔倒那么多次,而在摔倒的过程中,大多数人都会失去再也无法挽回的东西。 但就算如此,也比无止尽的失败来得好。 因为我们就连跌倒时撑住身体的地面都失去了。 ……那么。 今天也精神奕奕地去料理已经超过保存期限的鱼吧! 熄灯前去拜访的病房变成阴气凝聚的场所,用意志消沉这个成语形容相当贴切。 造成这种气氛的原因当然是度会先生。 和我谈话后,这四天来他似乎有点精神错乱,总用棉被把自己紧紧包住,大概是试图用棉被挡住他幻想出来的威胁,整天像个吟咏俳句的诗人般喃喃呓语。他大概每天都在担心我会把手上的情报向那些把院内弄得乌烟瘴气,认直工作的警察们密告吧! 对度会先生这种濒临死亡的模样,高中生采取敬而远之的策略,而中年人断断续续的呢喃程度也和度会先生不相上下。我虽然从三天前就开始积极地尝试和他交流,不过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医生和护士都不是精神方面的专业医护人员,所以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因为和亲人完全没有联系,就连身为同样户籍、同时住院的鸳鸯夫妻的另一半也以逼近零度的冷淡态度说「我可不管喔!」继续专心欣赏她的电视节目。这个老人,说不定已经失去了和人类之间的联系。 所以我才当起他的孙子,勤快地找他说话。 骗得有点过头了。 是不是该开始做希望可以变成三天打渔二天晒网的例行公事了呢? 「度会先生,你身体怎样啊?」 我故意屈膝让彼此视线相对,故意惹对方讨厌。我一这么做,度会先生的脸上立刻因为对我这个小鬼的恐惧感而增加了十条皱纹,躲在棉被这个好友的身后。 难得度会先生好不容易才战战兢兢地努力挤出力气把脸露到外界,被我一搞,这下子前功尽弃了。虽然想要好好反省,不过除了这件事以外我还有堆积如山的反省材料,实际执行大概要等到五年以后吧! 「今天也要去看尸体吗?」 我轻轻地询问这句宛如书信惯用句的问题,不过我的笔友却没有回信。 所以我单方面用怪异的文章书写信件。 我低语着「你害怕的尸体是女生吧?」祷告着「你认识那女孩」「甚至知道皮肤的触感」,咏唱着「不知道她的脸色怎样呢?」「死的时候表情如何扭曲呢?」念诵着「你全都体验过」。 因为没有明显的反应,所以我不太清楚有多大的效果。不过我乐观地认为只要持之以恒一定有用,应该多少有产生影响。 离出院还有两天。在那之前重复这个行为,如果还是没有表现出任何变化……那就不择手段只求达成目的吧!以度会先生现在这种身体状况,要变成他人的障碍物既麻烦又困难吧! 世俗用异样眼神看待在衰弱老人的耳边不知呢喃什么的少年,不过这里没有会真正动手采取具体行动的,那种充满正义感的高中生和中年人。 「你不去对那个女孩说些话吗?」 我试图扒下充当耳塞兼眼罩的棉被,但却被因血管过度凸出而注意不到皱纹的手阻拦。 「那个女孩为什么来到度会先生面前呢?」 她是初恋的少女吗?我低俗地敲锣打鼓。度会先生对此的感想就像无色无味的空气一般,让我感到无比空虚。 「赶快让身体好起来,去见一树喔。」 那个孩子是你现在活下去的价值吧? 不过你对姊姊好像就没什么感觉。 今天的探病这个大麻烦事,就到此收手吧! 「晚安,明天见。」 我彬彬有礼、貌似恭敬实则轻蔑地说了晚安后,只向中年人稍微示意便离开病房。 我在没有人的走廊上一时伫足,接着把麻由的病房设定为目的地。 考量到度会先生的精神卫生及我的健康,应该要怀疑我住的病房的安全性。 我的自信没有高到有胆睡在清楚可见的落穴旁。 不过,度会先生…… 不可能永远维持那样。 因为前方就像被漆黑填满的窗户般一片黑暗。 毕竟已经走到崖边,不可能永远站在那里不动。 况且脚下的地面可能比本人先瓦解。 亏度会先生还说过自己的梦想是过着像这条走廊一样稳固的老年生活呢,真是可怜。骗你骗得还真大。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怒吼,某个东西跟着一起飞来。 我不可能因为突然其来的寒颤变得可以往旁边跳。 是拳头?水管?还是椅子? 我的右肩被毫不留情地痛打,被打落的右手丁字杖在地面翻滚。虽然口中泄出苦闷的呻吟, 但大脑还是可以判断凶器的种类。 我突然挥动剩下的左手丁字杖抵消接下来的攻击,不过手却因为那道冲击而发麻,连用来抵抗的丁字杖也因此被击飞落地。在捡起丁字杖之前,我就被打得躺在地上了。 眼睛布满血丝的度会先生高举摺椅,接着做出挥棒的动作,毫不留情地用椅子往我的侧脸刮来。头部遭到类似独立宣言的猛力重击,脑中突然变成一张白纸。连搞清楚状况的时间都没有,第二击又接着穿透了我的身体。以太阳穴为中心的侧面头部被斜斜落下的椅子痛打,我突然有种七成的耳朵被切碎的感觉,这应该是错觉吧? 我发出痛苦的惨叫。耳朵虽然试图拾取某个声音,却又被某个东西阻碍。冒出的鲜血引发洪水,加上度会先生的怪异叫声阻断了耳朵的电波,在耳朵丧失功能的状态下,又一个摸不清底细的攻击和痛楚朝我重压、拧转、削砍。那画面宛如正欣赏着一出无声电影。我连举起右手的时间都没有。 他用摺椅左右来回赏我耳光,我身体的蕊心,或是该说支架因此被他破坏,很没男子气概地往前扑倒,被地板加工变成扁平状的鼻子传来鲜明的痛楚。 脸颊上的鲜血和地板摩擦,感觉十分恶心,不过我没有余力蹙眉。 度会先生的快速攻击似乎进入短暂休息时间,他在我上空一百六十公分处急促地收集氧气。他虽然随身携带着棺木住宿卷,随时可能入土为安,不过倒是个挺会歌颂人生的家伙。 如果我再继续把地板当 枕头,那张免费住宿卷可能就会让给我。不过我的狗屎运似乎还挺强的,如果就这样昏过去,也说不定会有人来救我。 我乐观地看待这件事,不过这次要是真的死了那怎么办? ……什么死了怎么办,死了应该是想怎么办都办不了吧? 人挂了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就算尸体上真的寄宿有亡者的意识,也不被允许现身示众。 如果挂了,就算被咒骂也无法回嘴,被打也只是单方面挨揍,也无法向喜欢的女孩告白,连抢某人的女朋友也变成遥不可及的梦想。 不过就算这样也还是有美好的事情,譬如活着的时候曾重视过某人、得到过许多东西、体临离别的感伤,度过了一个美好的人生。但那又怎样? 就算一辈子随心所欲地过活,死了也不会留下任何东西。那么,人到底为什么要以自由意志过日子呢?不觉得只是为了消磨还没死之前的时间吗? 所谓活着的价值,不过是宝贵又庞大的消磨时间的行为罢了。 之所以认为活着的意义是打发时间,那是因为可以把讨厌的事情快转跳过。 只是因为这样。 ……有时候我觉得活着也挺宝贵的。 因为要是死了就不能和小麻做那档子事了。 ……如果是更早之前,我会觉得死了也无所谓。 不过现在不同,我还想再活一阵子。 别再测试我到底是要死还是要活,我受够了。 就算没有被生下来的意义,也仍然有被生下来的理由,即使没有活着的理由或意义,却还是有个人的目标存在。 我要开朗、愉快、温暖、搞笑且虚伪地待在麻由身边。 要是我死了,麻由不一定能顺利找到下一个阿道。 我不想让她那么辛苦。 所以我不能死在这里。 况且我还有话没对长濑说。 匍匐在地面的我,手上仅存的武器就是兽性。 我毫不考虑左手的伤,残酷地驱使它当弹簧让身体往水平方向跳动。 接下来就是把那根有香港脚的脚拇指狠狠咬断。 毫不客气地咬断,根除内心的迟疑。 这对失去常识枷锁的我来说一点也不费力。 我露出牙齿用力啃咬,「$#(,&)!」度会先生因此发出惨叫,我扭动身体削去人体的表层,他则「#`()&((~)%&$%$!」地大叫,接着我更用力往下咬。度会先生的叫嚷声在我上方歌唱着,不带一丝忍耐。 他用椅子往我的后脑勺猛打,这阵打击带来的灼热感超越了痛楚,我感觉自己很像被拖鞋击退的蟑螂,不过意识并没有因此陷入昏厥,这么一打只是让我的牙齿更往他的肉里嵌下罢了。我加快速度让度会先生尖锐的嘶吼声更加偏离音程。 第一下、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打击的间隔开始变短了。这样正好。因为缩短举起双手的时间只会造成打击威力下降。之前的暴行我都可以忍受了,不可能挨不过比刚刚还轻的痛楚。度会先生你根本不懂嘛,你该去向我老爸讨教才对。 我的门牙碰到了坚硬的东西,是骨头。牙齿内侧感觉到黏呼呼的血肉触感、韧筋的味道,以及血、血、血,还是血。滑顺的血、黏稠的血、清爽的血。嘴巴内不断积蓄高涨的体液妨碍我顺利呼吸,害我一时停止交换氧气和二氧化碳。我知道现在是奋力一搏的关键时刻,于是在心中默算一、二,接着在下一秒将全身的精力都托付在门牙上。 我拼命地把肉、血和神经咬得血肉模糊。为了活下去,我得阻止这个人类,断吧、断吧,快——给——我——断——啊! 耳里传来摺椅摔落地板的轻脆撞击声。度会先生的攻击意识消耗殆尽,将身体托付给自卫本能扭着身子痛苦挣扎。他倒在地板上翻滚,使劲甩动他的脚想把我从他脚上扯开。真像在钓鱼。我因血液流失过多而轻微恍神的头也只能做出这样的解释。持续数十秒钓鱼扮家家酒后,我终于回神心想差不多可以放开了。我用手摸索,抓住一根丁字杖后放开嘴巴。 即使我移开上半身,度会先生还是站不起来。不过如果是读秒制的比赛,应该是我输。 我用丁字杖抵着度会先生的腹部,将全身重量施加在拐杖上站起来。 嘴里有鲜血和脚指的味道,牙齿内侧还牢牢黏着被咬断的末端肉块。因为不想弄脏地板,于是就这样咽了下去。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不快,我也懒得吐出来。不过这种程度。 我透过装上红色滤镜的世界俯视在地上抽搐的度会先生。我的耳朵没被蒙蔽,周围患者的嘈杂声如雪崩般涌入耳里。那些听到攻击我的度会先生发出的惨叫声而来看热闹的人似乎正躲得远远地看着我们。 「我可不要接受检查……」 老爷爷你也太有劲了吧?看他这样,满足鲜血的我终于深切了解什么叫蜡烛最后的火光。 「真是的,孙子也好,爷爷也好,都一个样……」 会正面把球打回来的,难不成只有一树吗? 我因为身体状况不佳,所以叮嘱自己不能踢他下体,或用丁字杖打他小腿发泄积怨。 况且我并不恨这个人。 好,去找人帮我治疗吧!要是医院为了这件事和叔叔、婶婶联络,他们肯定会以君子要远离危险为主轴狠狠念我一顿。不过现在我还想要命。 我丢下丁字杖,用单脚行走。 鸡皮疙瘩热烈欢迎驰骋后颈周围的血液,每当我跳跃和着地一次,就在地板用红色斑点做上记号。我身边没有糖果历险记里的妹妹陪伴,就算迷路也无所谓,迷了路反而可以当作游戏。这条走廊在我的病房附近,除了这里之外其他任何一栋都是我该去的病栋,而天堂应该是这个方向吧?好,我不去天堂。不过,奇怪?周围的人都跑哪去了?我的脑袋可没混乱喔!我轻易地导出我是因为头部被血和热度搞得判断力不足的答案,所以没必要问那个问题。 来吧,愉快地走吧! 我现在走在哪里呢?婶婶会原谅我吗?会让我出院吗?现在是晚上吗?我还是我吗?要去哪里,我才会是真正的我呢? 啊——好舒服。我只是装作在为某事烦恼,其实根本没在动脑。 所谓醉到前后不分,就是感受这种错乱的解放感吗? 我还没喝过酒,所以不得要领。 我化身日本僵尸跳跃着前进,在一条我无法判断是哪一栋的走廊上遇到巨大的桃色物体。我眯起眼睛仔细一看,色块就变了形。 原来是那个护士小姐,她不知道为什么对我比出食指、小指下弯的手势。「是铁锈红耶。」 「你都这样叫我吗?」 我开始没有余力隐藏内心的真实。 「先别提那件事,你变得挺有男人味耶,还活着吗?」 她用手在我鼻子前面挥,最后离开时还用中指指甲弹了我鼻子一下。 「勉勉强强啦。」 现在不是悠闲聊天的时候。嗯嗯……不行了,原本应该流到头部的血液从太阳穴和嘴唇流出来,无法送抵头部,脑袋根本动不了。 竟然大方地在血流如注的我面前「看」,这个护士到底在想什么啊? 大概在想——怎样都好,就是不要变成麻烦事就好吧! ……啊——不过不管了啦,就仰赖这个人吧,反正我都快挂了。 「对不起,可以帮我吗?」 「嗯——」 她有些不甘愿。这让我认为她察言观色的机能根本就故障了。 「帮什么?」 这是多么具有意义又充满哲学的疑问啊(本人的意图撇开不谈)! 我的嘴角也在这种气氛的影响下上扬,脸上的鲜血顺势流进口中。 ……该怎么说呢。 有很多事呢。 不过都是非得我自己去做才行的事。 谁叫我自做自受。 「就是眼前流下来的这个红色物体。」 「嗯,得从鲜血所警示的这个危险中撤退才行。」 「亏你知道这种上一世代的笑话。」 「上来吧!」 护士小姐蹲下身体开放背上的空间。她搬得动我吗?我记得这个人好像学过空手道。 我乖乖爬上她的背。因为不能抓住我的右脚,所以姿势变得很丑。不过护士小姐却悠哉地站起身,流露大无畏的微笑: 「没想到你尺寸挺小的——」 「因为我食量少。」 「不,我是说心眼。」不用你多嘴。 「客人,要上哪去呀?」 「……连说出口我都觉得愚蠢,去诊疗室。」 「是吗?最近不太景气,只有车站附近有。」「快点干活。」 护士小姐发着牢骚说「真是傲慢……」然后高速前进。「哇啊!」 太快了啦。 比飞毛腿还夸张。 护士小姐奔跑的速度轻易突破我个人的法定速限。 她以能震飞写着别在走廊上奔跑的海报以及我这个行李的气势践踏着地板,轻易地一次向下跳跨五、六层阶梯,毫不放慢速度地在楼梯平台转弯。 「哇喔,我会撞到墙壁啦!煞车在哪里!」 「油门全开、油门全开,印度人向右(注:某游戏杂志曾发生将「方向盘向右」误植为「印度人向右」的错误而被引为笑谈)!」 别说救助,我连魂魄都被耗损得更严重了。 直到抵达中央病栋,呼吸毫无紊乱的护士小姐才放慢前进速度。 「虽然我不太了解,不过危机已经过去了,不对,是你已经脱离了危机吧?」 「用过去式真的对吗?」 虽然危险的类型不同,不过我身旁依旧有一号危险人物。 「姊姊觉得你才一副危险的样子呢。」 那当然啦,流着血还能摆出笑脸说「我没事」的才是危险人物。不管血液以何种方式流出,都蕴含着危机吧! 护士小姐再度开始移动,顺口向我询问一些问题。 「你干了什么?暴力事件吗?」 「爷爷因为不满饭量太少,一个人发动反抗啦!」 「你说的爷爷是隔壁床的度会先生吗?」 「嗯。」 ……我只说了爷爷两个字,你马上就提起度会先生喔? 「是度会先生啊!那个人和你女友的伤害事件有关系吗?」 「不清楚耶……」 就在我岔开话题时,另一名护士小姐从走廊迎面走来。 她被我这个红色患者吓到吃惊地合不拢嘴。 「可以帮我转达其他人准备帮这位患者治疗以及进行头部检查吗?」 背着我的护士小姐迅速转达重点后,同事立刻采取行动。从平常的个性很难看出的严肃应对态度,以及说话毫无累赘修饰这一点轻易赢得我的赞赏。 「没想到你工作挺认真的嘛!」 「我是个认真到可以加上必杀两个字的工作者(注:日本时代剧「必杀仕事人七」)。」原来如此,所以你在这间医院才没希望出头。 「啊,血……」 剧烈的摇晃让我流出的血液落在护士小姐的衣服上。 「嗯,原来脖子上是你的血啊?我还以为是口水呢。」 「弄脏你的衣服真不好意思。」 「偶尔一次无所谓啦——」 是吗? 护士小姐的嘴唇和脸颊微妙扭曲,似乎读出我的心思似地回答「对啦!」 「不用勉强撑起身体不贴在我背上。难不成你的体液有腐蚀作用?」 「是没有……」 「还是你是那种不喜欢触碰到其他人的个性?」 「……也没有。」 只是被碰会有点害怕。 护士小姐在微弱的萤光灯下用手指拭去滴落的鲜血。 再次扭曲脸颊说「不用在意。」 「不过是血,洗掉就好了。」交给干劲和洗衣机就好啦——这句通俗易懂的结语,把她刚刚认真的印象完全打散。 「啊?刚刚的台词不够酷吗?」 护士小姐似乎不满我没有任何反应,收起唇边的笑意追问。 我松开绕着她脖子而僵硬酸痛的手,对她说「谢谢。」 护士小姐「嗯」地随口回答。 接着我就把因疲劳而失去感觉的身体全都交给她。 即使如此,被倾盆而下的红水沾湿的背部依旧不屈不挠地支撑着我。 头部被椅子如雨点般槌打被视为大事件,依护士小姐的指示当天深夜便进行了精密检查。 在等待准备工作完成期间,护士小姐将绷带消毒,并拿出涂抹药物及剪刀。 「那么,现在开始医生扮家家酒。」 「你那个发言内容有点不对吧?」虽然我没办法具体指出哪里不对,但总觉得怪怪的。 虽然对无意义地重复开合剪刀的护士有点不安,但还是让她为我治疗。 「那个,我想应该没必要把药涂得满头都是渗进伤口吧?很痛,真的很痛。」 「你说什么啊,连长痱子都会擦盐不是吗?」 「别再提这种因果关系的话题……喂,拜托你别贴好纱布才剪行不行!」 「你是男生吧?稍微忍耐一下。」 「你为什么要反向利用男尊女卑来说这句话!」 「讨厌啦——你未免用太多惊叹号了吧。你不是这种咖吧?」 「你真的有护士执照吗?」 「怪医黑杰克也不是自愿没有执照的呀——!」 「手不要乱抖!」 果然,用过去式形容危险已过还太早。 剪完绷带后,医务室终于回归宁静。 我因内心的安定被当做治疗的代价夺走而意志消沉。 护士小姐不顾我内心的沮丧,把剪刀套在手指上愉悦地旋转。 「我的个性啊——重视结果高于过程啦!」 用蛮横两个字形容不就好了。就算说出来也没用,所以我在心中咒骂。 不过,伫立在同房间里的医生们为什么冷静地欣赏着我们两人的行为呢? 之后,我空空的脑袋被施行精密的检查,诊断出除了思想、思维以及思考之外,里面的东西都没有异状。只是头皮上多了一些从邻近天空人为坠落的陨石造成的裂痕,而坠落的地点和旧伤很靠近。不知道我的旧伤是否愿意接受新伤的由来和存在,好好和新伤相处呢?如果是互不关心的邻居那就没事,但要是一直吵架那就讨厌了,我的脑中出现这种疯狂的想法,不过我把原因归咎于受伤所导致。 度会先生以伤害罪的罪名被带去参加吃猪排便当的餐会,是隔天晚上九点半过后的事。 有访客来找被麻由睡脸这一项艺术品刺激着内心感性的我。 来找我的人是除了工作手法以外动作都很快速的护士小姐。她身穿便服,大概刚下班吧! 「可以和你谈一谈吗?」 难得她用正确的文法邀请我,所以我恭谨地答应。 护士小姐把我带到染上灰暗颜色的会客室。 她打开 电灯、暖器并让我在沙发上坐下之后便走出会客室。 五分钟过后,她不知道从哪拿来两杯冒着热气的杯子回来,将其中一个递给我。我点头道谢接下杯子,杯里装的是热水,热到几乎会烫伤手掌。 「喔,看样子你抽中了。」 护士小姐拿起另一个绿色的杯子用银色汤匙搅拌,傲气十足地在我对面的沙发坐下,脚的指定席则是沙发前的桌子。 「不是一样的东西吗?」 「我的是玉米汤。」 你这女人是在搅拌个什么劲啊。 「嗯?干嘛露出那种嘴馋的表情?你不是讨厌吃玉米吗?」 紧盯不放的视线、令人厌恶的歪斜嘴角以及嘶哑撒娇声音十分绝妙地协调,对我的不满情绪造成明显的阻碍。 空气瞬间在喉头附近凝结。她竟然记得这种事。 被她这么一说,我也只好默默接受。 护士小姐一副对胜利美味得意洋洋的样子,从容啜饮着黄色的汤汁。 「我听说昨天的事了,你到底有多虚弱啊?对方是个老人耶?老爷爷耶?吃过中餐还一直吵着要饭吃的人耶?怎么会是你这个高中生因伤退场啊?」 她左右摇晃靠在桌上的拖鞋,把脚的趾尖对着我批评。 「因为地球上的人舍不得把元气分给我。」 「臭学生也想从社会人士身上吸取精气?」 我被她用不爽快的说法指责为社会的不良齿轮。 护士小姐接着用「算了,总之……」为后续的发言做开端: 「你也来我家道场学空手道出拳和踢脚的方法吧,学费最多可以迟缴两个月。」 「我的流派是通信空手道。」 「顺便告诉你,就算得分是『可』,也比『优』、『良』差,没什么值得称赞的。」 「又不是修大学学分。」 这个人到底想说什么,是想推动成立「担忧软弱年轻人联盟」吗? 「有件事我想确认一下,你找我讲话有什么主题吗?」 「当然有啊!」 她大概也发现自己敷衍的说法造成我的不安。 「昨天没机会问你,度会先生是失踪事件还是伤害事件的犯人?」 护士小姐把身体凑近,充满兴趣地问我这个问题。 「至少他对我造成伤害。」 「嗯,原来如此。」她随随便便地相信了我的话。「那么失踪事件呢?」 「你不觉得问我这种问题基本上就是件很奇怪的事吗?」 「因为我听说你一直用死缠烂打的态度欺负度会先生喔!而且好像说什么女孩怎样怎样的,所以度会先生应该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吧?」 护士小姐有点得意地展现她的情报,不知道是从高中生还是中年人那里问到的。 「我的确是有做出虐待老人的行为,不过那是另外一件事。」 骗你的。我将嘴浸泡在热水里让这句话变成水中的泡沫,所以并没有传到护士小姐耳里。 「真的吗——」护士小姐态度有点冷淡地嘟起嘴。 「真可惜。还是你有其他消息?」 「嗯——是没有啦,只是有期待落空的感觉。」 护士小姐抽回身子回到活用椅背的姿势。 就这样等她结束对话吗? 可是不能不让这个人理解。为了不留麻烦,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 也为了麻由。 「不过有件事我可以告诉你。」 护士小姐又「嗯嗯」地把身体的重心向前倾。接着我如同宣言对那个人说了一句话: 「麻由不是任何事件的犯人。」 护士小姐因为我表明的事实自然地眨了眨眼。 「我又没有在怀疑你的女朋友——」护士小姐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地这样说。 「想说谎,说话最好凸显趣味度或真实度比较好喔。对了,我也有件事想问你。」 护士小姐「嗯?」地用平常的姿势迎接我的质疑。 「你之所以镇定麻由,除了嫉妒她的美貌之外,可以用其他理由让我接受你的行为吗?」 我提出的问题看来无法引导出我眼中的模范解答。 护士小姐考虑了一下这个难解的问题,接着蠕动嘴唇: 「你冤枉我了吧?我可没有拿你女友的头来练习捣新春麻糯耶。」 「我说的不是那件事啦,是你在麻由的食物里下毒的理由。」 「嗯?」 护士小姐用头的倾斜角度和眼睛的张合表示自己的疑问: 「你在说什么啊?」 「还有一件和那个有关的事,你是不是目击了尸体版的名和三秋?」 「耶嘿?」护士小姐发出让我几乎想捏碎她喉咙的疑问声。 「度会先生的身体状况突然变差的原因,是因为吃了麻由剩下的食物。一开始我怀疑是厨师下的毒,可是只有发送者才能把有毒的餐点送给特定的人,所以我才知道是你。」 所以麻由才会讨厌这个人吧!她是个本能超越了智慧的孩子。 「因为你看到名和三秋的时候也在同样的地点目击到麻由,贸然断定她是犯人,才会做出那种行为吧?」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耶。」 护士小姐耸耸肩回答,虽然不是肩膀,不过我也眯细眼睛。 「我和某个当警察的大姊姊关系很好喔。」 应该说是孽缘。我和她之间的关系难懂到想要请一个翻译来解释。 护士小姐摆出一副我平常好像添了她很多麻烦似的死板表情,吞了一口口水。 「比起由警方报告侦讯内容,直接请本人亲口说出来,对我而言也省事。」因为这样就不用因公和杰罗尼莫小姐见面。「所以如果你现在告诉我,我就不会和警察有电波上的联系。」 骗你的。就算你沉默不语,我也不想当告密者。 不知道是真的在思考还是单纯装睡试探,护士小姐用手掌遮住脸部,并把身体的排档打到p档停下动作。 我就像忘记时间的流逝般,摇晃仍保有热度的热水水面,等待双方的变化。 ……侥幸的是,还好变化的征兆比无聊侵袭全身来得早出现。 护士小姐发出深深的叹息,从双手的缝隙里探出脸。 从脸部表皮取下双手后,我们的视线呈现水平状态。 「啊哈,还是被抓包了。」 她让之前否认不知情的那句话消失,不胆怯也不挣扎,不打马虎也不矫饰地向国家权力屈服,眼神流露天真的笑意。 ……果然是她。 「当啷——你就是真正的犯人吧!」 「就不能再说得和善一点吗?」 看来不是。不过她要是承认,又会发展成另外一个问题。 「你看到尸体了吧?」 她「嗯」地肯定。 「另外还看到一个活跳跳的女孩吧?」 「没错没错。我到深夜都为了工作而在医院内徘徊,结果看到有个女孩偷偷摸摸地往旧病栋的二楼走去呢。」 「……原来如此,那个女孩就是麻由吧!」 「没错,就是你的笨女友。」 「抱歉喔,如果我没在麻由身边,她可是个聪明的才女呢。」 「也就是说是因为男友笨过头啰?」 「这样讲我还可以接受。」 「你真是个奇怪的男孩。回归正题,我被事件的香味吸引而放弃职务,看准你的女友回去之后才去偷看,结果发现名和三秋竟然变成冷藏库的生鲜,吓了我一 大跳呢。」 她摊开双手表现爆发的样子。现在全都是破绽,不知道为何我想像起发动攻击的瞬间。 「所以你误以为用大特价买下名和三秋的命,还把肉塞进冷藏库的犯人是麻由吧?真是给人添麻烦。然后你还搞出下了毒的料理。」 「嗯嗯,嗯嗯嗯。」 护士小姐忙碌地学一树打马虎眼。 「嗯嗯嗯,来聊下一个话题吧?要不要我告诉你用筷子切断名片的方法?」 她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搓手,夸张地摇动身体以纡缓僵硬的肩膀。也许是因为对误解麻由感到抱歉,为了不让我借题发挥所采取的防卫手段。 「该怎么办呢——」我故意让她感到焦急,喝了口热水等待对方出招。 「暖暖身体快睡吧,后会有期。」护士小姐逃离现场。「等等。」 我出声强留真的打算回家的护士小姐(因为如果伸手搭她的肩肯定会被她施以关节技),我喝了一口热水让心情冷静下来。别说舌头了,这杯水烫到好像连食道都会被烫伤。 「怎么办呢,如果传出大姊姊我会对病患下手,一定会被我老公骂吧!」 「你已经结婚了?」 这倒挺令我惊讶的。有了家庭还这么不稳重的人原来还是存在的。 「嗯,还曾有秀色可餐的四岁儿子。」 ……那个,这虽然是称赞,不过不能这样说吧,实在太夸张了。 而且竟然用过去式。 「嗯?为什么是过去式?」 「请不要替幻听的耳朵成立读者信箱。」 不过我的确听到了。 「因为我离婚了,大概是半年前的事。儿子选择跟爸爸,所以我现在是彻底单身。」 「……啊?这样的话你老公应该不会生气吧?」 「他不是气自己的老婆,而是气我这个人。他有洁癖,虽然结婚前还觉得那是个优点,和他甜蜜得很就是了。」 「那结婚后呢?」 「嗯——你刚才问我什么?」 这跳过话题的方式也未免太干脆了。不过要是用死缠烂打的态度对这个人,她可能会用拳头把我甩开,所以我夹起尾巴见机妥协。 「你刚刚在我说你就是犯人的地方插播广告,现在节目开始了。」 「啊,对喔。嗯——我刚刚不是承认了吗?」 「是承认了。那么,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这个类似学生参观社会时提出的问题,让护士小姐搔着脸打开嘴唇: 「因为我是诞生自正义感的正义花子——想说在把她交给警察之前先惩罚一下。名和,应该说是三秋,她和我感情很好,所以我有义务报仇。要是她被逮捕,我就不能亲手惩罚她了。」 「……是这样喔?」 换句话说,那个叫做名和的美女国中生(只限生前)也是个怪人的可能性很高。 「也为了支付赡养费」她补上这个让我感到困惑的理由,收起好强的手指摆出万岁的姿势当做投降证明。「可是——她根本不吃耶,玉米沙拉、腌渍物、味噌汤、鲑鱼,全都不吃耶。」 这句话也让我觉得她选的料理和现代小孩的嗜好一点都不搭配。 「拜她所赐,害我一直把联络警察的时间一延再延,有一种——我受够了的感觉。」 护士小姐用怀疑我有超能力的态度追问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东西有毒? 关于这个问题,我稍微装腔作势地回答: 「因为身体记得吧,无论是我或麻由。」 因为以前被喂过不少。 就算知道有下毒,却只有那些东西可以吃。 护士小姐似乎没看过我过去的档案,不断眨眼,好像第一次看到什么怪异的东西似的。 但她什么也没问,只用「是喔」带过,不知道是基于人情味还是根本没兴趣。 「不过还挺意外的。」 「你指的是?」 「因为你珍惜女友的程度,就算说出更激动、极端的话,甚至当场杀了我,我也不会感到不可思议,但是你却意外地冷静。」 暴风雨前的宁静?她这样揶揄地牵制我。 的确,如果你不是有恩于我,我早就报复了。 「很可惜,我还真没办法仇视、对你发怒。」 「是因为我的美貌害的吧!」 「没人在说这种写在备忘录的事……你送来的药在不允许人吃剩的妖怪暗地活跃的结果,得以让度会先生吃下毒物而把他成功逼到绝境,而且在我没被杀的状况下把事情解决。如果他的身心没有那样耗弱,我昨天可能会被打碎头盖骨而死吧?」 换句话说,以结果看来,她变成帮助解决事件的功劳者。 而我的恶运果然还是发挥了效力,看来这次的事情也不可能不停滞地顺利前进。 护士小姐因为自己充满恶意的功劳被称赞而嚣张起来,用手支着下巴。 「干脆来开拓新领域,当个毒药美人妇女侦探好了。」 「可以啊,简称毒妇。」 「给我放尊敬点——!」 她跳跨过桌子在我身旁着地,抓着我的脖子「啊呜啊呜啊呜」地猛摇。 美人妇女这种字眼,要是用片假名写看起来就像某种药品的名字。 我被强制猛进行脖子运动,用绷带表演雪景的头模糊了起来。 护士小姐结束不讲理的制裁后,就这样在我旁边坐下。她这样做让我有压迫感,我真的希望她可以回去对面。 「不过要你尊敬我好像还真有点难耶,抱歉喔。」 护士小姐慢了好几拍地向我道歉。 「下毒下错人这一点应该要反省。深刻反省。」 这位毒妇两度摆出驼背的姿势上下摆动头部。 「那么这件事就这样和解……对了,度会老爷爷是杀人犯吗?」 她擅自以自我反省写下「第一部·完」,接着态度亲昵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你想知道?」 「那当然,身为背地里的护理长,我当然要掌握发生在我地盘里的事件。」 我只觉得你是个有侦探情结,爱看热闹的家伙。 「而且我想知道三秋人生结束的过程,等她的墓盖好,能当成去拜访时的话题不是吗?」 ……算了,也好。 「我希望……度会先生是犯人。」 护士小姐因为我迂回的说法而感到纳闷,不过她立刻摆正自己的头。 「为什么这样认为?」 「直觉,不行吗?」 「光靠直觉的侦探,感觉有点靠不住耶。」 我什么时候被赋予那样的角色了啊?你还在玩侦探游戏吗? 「只要调查尸体的指纹,就能轻易地把度会先生列为嫌疑犯吧!」 稍微抱怨一下之后,我以「虽然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起头: 「一开始让我起疑的是脚。」 「香港脚?」 「拜托你的脑袋行行好。几天前我听麻由提到这件事之后,两人一起去旧病栋参观尸体,那时候另外还有某个人也来对尸体进行家庭访问。」 「就是度会先生?」 「正是。参观完毕后我们去了便利商店。在商店遇到的人都穿凉鞋、拖鞋直接外出,十分不礼貌,可是只有度会先生穿的是和普通厕所拖鞋不同,挺漂亮的鞋子,所以才觉得奇怪。」 我怀疑是不是因为旧病栋的地板会伤脚所以才穿那种鞋。就像我们一样。 「还有,也因为我知道了度会先生的毛病。」 「频 尿症?」 「请不要只在这种时候出现如此实际的想法。是跟踪偷窥狂啦!」 「真的假的?难怪最近我老觉得背后有一道视线。」 「你过着这种被人追债的生活还真令人感到可怜呢。那个人好几次去偷看孙女……啊,我指的是长濑一树——的状况。尤其是晚上,他似乎每天晚上都会去偷看她的睡容。」 老是以去便利商店、去看老婆这种幼稚的藉口掩护前往西栋。 「真恶。」 护士小姐发表尖酸的意见: 「不管是祖父也好,家人也好,他最好被以偷窥防制法逮捕。」 她用过度厌恶的语调,一口否绝了不过是想看自己孙女一眼的爷爷。 「你是不是被人跟踪偷窥过啊?」 「没有。可是我讨厌缠人的家伙。」 「啊啊,所以才会和有洁癖症的老公分手吗?」 「那个男人黏的是洁癖症不是我。别聊他啦。」 她推了一下我的侧腹,虽然多少有点痛,不过触碰到他人的伤口只得到这样的报应,应该算是便宜的了。 「所以我才会怀疑犯人是度会先生。」 「不要省略中间过程。」 「他晚上会去一树的病房,代表他有和名和三秋接触的可能性和时间。」 听我这么解释,护士小姐用手指捻转头发,暧昧地呢喃: 「就算是那样……不觉得有个地方说不通吗?」 「哪里?」 「为什么度会先生要去尸体家里玩?」 啊——那件事啊! 对我来说也是烦恼的种子。 「虽然请本人告知答案是最确实的方法……不过现在想想,应该是去谢罪吧?」 「谢罪?向谁?」 「应该是去请求名和三秋原谅吧?他埋葬尸体后身体立刻因为不明的原因变差,不平静的心把这件事当做诅咒看待,应该也不算胆小鬼吧!」 于是度会先生去祭拜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结果开始被我怀疑。 如果那天长濑没有借我笔记本,我们应该就不会去便利商店。 孙女的行动是间接逼疯度会先生精神的要因,这种情况就叫讽刺。 「后来你就故意惹恼他,把他逼上绝路,推他一把,昨天度会先生终于下定决心采取行动,而那就变成最好的证据。」 不过没料到他的反扑会如此气宇轩昂,其实该说我根本没考虑过结果。 护士小姐「是喔——」发出感叹的叹息,气还没叹完似乎就发现疑点。她那双眼神乱飘的眼睛转向了我。 「嗯?也就是说,你在还不知道度会先生是犯人之前,就让他品尝我的毒料理?」 「说穿了就是那样。」 「一般人不会这样吧?看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真是残忍的小孩——」 「没理由阻止他不是吗?不吃是浪费食物,而我又没有能够推翻『不可以吃剩』这种正确主张的论述,也不能直接说食物有毒这种话把事情搞大吧?」 因为我也想避免引起警察注意,害麻由被调查。 况且这是坂下医师亲人经营的医院,不能让医院传出不好的评价,身为重视义理人情的本地人,我实在做不出以怨报德的行为。 其实我原本是希望那个高中生担任负责吃毒药料理的角色,但是因为命运的恶作剧,他的病床被安排在我的对角线上,而且我还有另外的个人理由,那就是我不希望让他帮我实现麻由拜托我做的事。 「啊,还有,我刚刚也说过我认识警察。」 「嗯?」 「要是下次你又露出想为害麻由的意志,我会毫不客气地报案喔。」 护士小姐「好啦——好啦——」干脆地接受我简单的警告。 「那么度会先生的动机是?对妇女的暴行?」 「这个原因也很难排除。」 因为我手边没有可以否定这个理由的材料。 护士小姐问我「你怎么想?」拿起我摆在桌上的热水让水流进喉咙。间接接吻这一招也只对长濑有效,虽然后来被她揍了。 「要说明我的想法,会牵扯到其他重要事项。」 「你还真会让人着急,继续说。」 「就是名和三秋的丁字杖被留在病房。」 「啊——警察也把这件事当做疑点呢。不管是失踪也好、诱拐也好、杀人事件也好,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拐杖会留在房间呢!」 「从通晓事理的人看来,我觉得原因其实挺单纯的。虽然没有确实的证据,不过我想那是一树带回来的喔。」 护士小姐的惊讶由眼皮一手承担,即使办不到连续十六次(注:高桥名人的十六连发),也达到在五秒内逼近十六次的速度。突然提到弟子的名字,惊讶程度对她来说近于意外事故吧! 「这件事和一树也有关系?」 「她是真正的犯人。」 即使没有微弱的证据也能如此断言,是我最擅长的事。 护士小姐毫不掩饰内心的惊慌,开口反驳: 「难不成度会先生和一树有超越祖孙的关系?」 「制造尸体的是一树,出货的是度会先生。」 不过一树应该还没查觉度会先生的存在。 我继续对出现困惑、沉默这种异常状态的护士小姐说明: 「请试着举出名和三秋的三项死因吧,仔细看尸体状况是很重要的喔。」 「我没有很仔细看,太阳穴的伤吧?」 自然解除沉默的护士小姐直爽地无视我的询问。 「我也这么认为。我在想,那应该是从楼梯上摔下来造成的吧!」 「……楼梯?喔——写成文字的话就是医院的阶梯吧,感觉可以拍成电影耶。」 第一次登场的地点和凶器,让护士小姐的瞳孔惊讶地收缩。 「你应该早就认识一树了吧。」 「从脚底的指纹到头皮的光泽都一清二楚。」这种行为就被社会称为跟踪偷窥狂。 「你知道一树晚上没办法一个人上厕所,还有一树的怪癖吗?」 「怪癖……啊——是那个吧,动不动就往别人身上扑,还有厕所……嗯——也就是说名和三秋和一树一起去厕所,在途中经过的楼梯前,一树像往常一样用身体撞人,结果名和三秋因为撞击而摔下楼梯——是这样吗?」 「在没有登场人物的许可下,我觉得事情应该就是我想像的那么回事。」 「哦——」护士小姐一付不太能接受的样子。 我又稍微补充说明: 「我去参观尸体的时候调查过,名和三秋的背部有几条横向狭长的肿胀。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犯人因个人猎奇癖好想做一具人体钢琴,但是后来我想起来那个怕寂寞、忘性大的杀人鬼在现场恳切地希望尸体不要怪他。老实说那么做的风险实在太高,不被称赞的兴趣还是在避人耳目的地方自己享受比较好。」 我接着说了句「可是。」 「旧病栋的地板上有很多木刺,而且散落着玻璃碎片。如果她是在那里遭到殴打,那身体正面应该至少会有几个小擦伤,但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 「所以她是背向下摔下楼梯的?」 「嗯,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 「喔——」护士小姐发出和刚刚相比,只有些微差异的叹息。 「如果名和三秋没有使用丁字杖就外出,那就另当别论了。可是她似乎是尚未迎接反抗期的国中生,所以应该会遵守医生的吩咐吧!」 而且就我这几天对同寝室的阿婆 进行查访,获得名叫三秋是丁字杖狂热者的证词,而且手上也有茧可以证明她曾长期使用拐杖。 「麻由目击度会先生搬运名和三秋的时间点,他的手上并没有丁字杖。如果丁字杖留在案发现场,他绝对会处理掉,可是丁字杖第二天竟然出现在病房里。在不知道护士什么时候会来巡视的紧迫状况下,怎么想都不认为度会先生会撇下尸体只把拐杖放回病房。所以我猜想是不是有其他人在现场,而拐杖是那个人回收的。」 「你说的那个人是一树?」 「恐怕是。就在度会先生前往进行类似男人半夜跑去找女人私通的例行公事途中,偶然变成了目击名和三秋和长濑一树事件的人吧?然后他认为自己应该代替从名和三秋身旁逃走的一树,把尸体藏起来。」 后来被麻由目击他前往旧病栋,而麻由又被护士小姐跟踪。 也就是说,目击者是以护士小姐→麻由→度会先生这种流程存在。所以才会出了差错,把事件搞得很棘手。 「为什么一树只带回丁字杖呢?」 「一树大概在情急之下想着——如果把拐杖放回病房,名和三秋的死因会不会被解释成她不拿拐杖用单脚跳着去厕所,结果没站稳摔下楼梯。」 没想到竞出现一个料想不到的帮助者让事情产生不同的结果,多少影响了这起事件。 「一树一定也很怕吧,因为没想到过了一晚尸体竟然不见了。」 「啊——我懂我懂。前阵子我钱包里的东西也一晚消失,只剩下度数用完的电话卡。」 护士小姐还说「很怪吧!」猛点头地把醉汉的戏言搬上台面。 真是个幸福度数永远用不完的人啊。 「你的推理结束了?」 我轻耸肩膀。 「还有一件就算胡乱猜测也很难判断的事。」 「什么事?」 「刚刚我们说过,名和三秋的太阳穴有个很大的殴打伤痕吧!」 护士小姐让她的眼睛和记忆飘移了几秒之后,「喔喔」地表示她想起来了。 「我一直在想那个伤是怎么来的。因为只有那个地方的伤和背部数条肿胀是分开的。不知道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撞到而死呢?还是摔下楼梯后虽然还有呼吸,但是害怕孙女遭到谴责的度会先生给了她致命的一击?若是前者,那么犯人就是一树,如果是后者,那么度会先生就变成犯人了。」 或是一树其实知道度会先生是她的祖父,而想要包庇犯下杀人案件的亲人,这也有纳入考虑的价值。不过不管过程为何,名和三秋变成尸体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不管事实到底是什么,从度会先生的反应看来,我的推测大致上应该没错,所以我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我无法进行科学搜查或举出明确的证据,所以这是一种赌注。 不过我做出的判断还算正确。 「不过度会先生做出那种让人误导的动作,也算达成他的目的了不是吗?就算他说他杀了名和三秋,也不太有人会怀疑吧?」 他和我这个胆小鬼不一样,成功地为重要的人背起罪名。 我感慨着自己也帮了他一把。 也许我就是为了……「喂——」 护士小姐的手在我面前摇晃,似乎对我说了什么。 我稍微加速心脏的跳动,用「请说」催促她。 「从你的说话方式听来啊——好像带有一种管它怎样都好的味道耶?是不是伦理的高墙设定得很低啊?还是想装圣人,毫不带有差别意识地对待我这个犯罪者?」 她说出对自己讽刺加上自虐的话语,深入探究我的内心。 「杀人的确是犯罪,是绝对可以被制裁的,但是只要没人认为那是犯罪的话就没问题了。这就是我看待犯罪的方法。」 犯罪者并非以感情的裁量,而是以人类的善恶标准被归为不可原谅的人。 如果这么说,那么麻由呢? 「我认同了犯下杀人罪的人。所以对其他杀人犯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会为了个人的制裁而吹毛求疵。所以只要对我,尤其是对麻由没有想要继续危害的意思,那你的真面目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况且你是个正义的毒杀者。」 只有这次我加了一点谎话。 其实我在中途就知道这件事不会对麻由造成威胁,但我还是一头栽了进去。我不禁问自己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的动机是…… 为什么一头栽到最后呢? 那是因为知道了度会先生的行动理念。 因为他和我做的是同样的事情。 让我想为他加点油。 真的只是这样? 真的只是这样。 这是个非常温柔也非常不温柔的残酷理由。 埋头思考的护士小姐说出对我的感想。 是句毫无感慨、平得像鱼板一样的语句。 「你好白喔。」 「……白?」 「还是该说透明呢?总之就是没特色。」 「我是存在感那么薄弱的少年吗?倒是常有人说我黑心耶。」 「嗯,具透明感的黑色。」 有种「说得真好」的感觉。 「我说啊……………………………………」 严肃的气氛让护士小姐的时间停止流逝。 「……你想说什么啊?」 「我虽然一直摸索帅气的文句,可是为什么都没有因此加我的薪呢……」 这到底是什么生活观啊?难得和这个人营造出人生唯一一度哲学 与真实的场面,却被她从内部彻底粉碎。 「我觉得你这个角色好像和医师重覆了。」 「乱讲什么!我又不是医师!」 「就连称呼都重叠了,还真没好处。」 「哎呀——」 她把手放在桌缘,一付打算翻桌的样子。 这时她突然清醒过来—— 「你的医师是谁?是会大方地把珍藏的a片借给你看的朋友?」 「不,是坂下恋日。」 「喔——坂下……大小姐?院长的女儿?」 「嗯,现在已经退化成了彻底的米虫。」 「……等一下,让我换个角色。」 「啥……」我好像惹上了一件麻烦事。 不过我能确定那句话让她满受伤的。 「好了——」她股起干劲露出可疑的微笑。 「你绷带松了,我帮你重绑吧。」 她半强迫地一把抱过我的头,舔了我的脸颊。 「……………………………………」 第二次被这么做,也只能扮演默剧演员紧绷脸颊。 「如果可以解释,可以说明一下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我试着诠释一个舔人脸的角色。」 「直接变成妖怪公寓里的房客还比较快。」 我一这么说,她的舌头又爬上了我的脸。 第三次的感想是,她的舌头还真热。 就这样,这种考试后核对答案计算分数的行为,在没算出分数的情况下自然结束。 不过对我和她来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那就是我的模范解答。 和踏上归途的护士小姐分手后,我回到麻由身边。 正在睡觉的麻由发出十分小声却很健康的呼吸声。 我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到她的身边。 我站在床边稍微打开窗帘。 偏深灰色的黑色天空为窗子染上一层色彩。 寒意从窗框渗透进 来,描绘着我的下巴和额头。吐出的白烟将漆黑的窗户漂白,我将指尖靠在窗上,留下了一个漂亮清楚的指纹。 把窗帘整个拉开。 于是月亮在左侧方露出身影。 月光用光波刺激我的泪腺,让我差点因生理而不是感伤流下眼泪。 我曾经被迫过着头上没有月光的日子。 可是抬头还是处处可以看到天空。 木造的天空、水泥制的天空、石头制的天空。 这些天空毫不动摇,超然地覆盖着我们。 那个在双脚没站在地上的状态看到的天空,感觉很容易就能触碰到。 我将手掌贴在窗上,月亮就消失了。 天空的黑暗也被切掉了一块枫叶型的形状。 我的手的确伸到了天上。 我用手把一步步正确地迈向明日的东西给盖住了。 第六章 为了让我不是我 麻由比我还期待的出院日,是在事件结束后的第五天。 装满换洗衣物的纸袋下层藏着剩余的医师借我的漫画,这是为了不想再增加负债的处置。 我把种类虽少却有些重量的个人物品打包,抓起已变成手的延伸的丁字杖。还要两、三个礼拜才能拆绷带,不过我决定配合小麻的时间一起出院。因为比当初预计得晚,小麻还因此发火。 这间病房让我感到熟稔的程度,只像夏季的雨量一样少。放眼望去只有两个人,隔壁病床维持着毫无感情的清洁感。度会先生的个人物品已由他太太收拾,病床随时可以迎接下一名患者,不过花瓶里不是荠菜而是干枯的白花,十分不感伤。 当事人度会先生顶罪被警察逮捕,一树则以柔和的笑容继续过生活,度会先生的愿望以绝顶的形式迈向尾声。让我不禁想学时代剧的台词来结尾。 我用丁字杖向前跨出一步,高中生用毫无谦逊之心,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献上一句「掰」作为送别,而我也只谨慎不伤到对方地回答「不用再见面真好。」结果到最后,我还是不知道这个高中生是年纪比我小、大还是一样,不过这是个不重要的未解决事项,这是最好的结局。 而中年人今天也忠于自我的基本和欲望,外出找寻姑且不论颜色但脸蛋漂亮的患者和性格次要、容貌优秀的护士小姐拍照。离开前我还以为他会给我什么饯别,结果却只用连蚊子都会哑口无言的细微声音,将「你……有女友……所以出院」分成上、中、下三部,而中篇还被省略。我也只能百感交集地鼓励他说「请多加油。」 就这样,我的精神在体验到绝不会惋惜的离别经验后,完成了有如积木般不安定的成长。虽然我的内心虚弱到连震度二级的地震或电风扇的中度风力都可以变成致命伤。不过我拥有就算被吹垮倒地,零组件也很难因此破损的拟似美德。 我走出走廊,虽然接下来想以习惯的方式移动并帅气地走下楼梯,但是却被打扫中的标语所阻拦,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其他场所。除了理由之外不是骗你的。 在我辞掉没病没痛的患者这项工作之前,我想利用一下会客室。 这次是由我来邀请对方。 「得快点把事情解决,然后去接麻由。」 因为她的事件已经结束了。 剩下的工作就是,我必须去接触另一个必须结束的事件。 前几天我利用医院的公共电话,用心里暗记的电话号码叫长濑透出来。今天是学生和社会人士忧郁的星期一,长濑穿着没有违反服装规定的制服现身。 「我没想到竟然会在平常上课的日子被叫出来。」 「啊,是喔。因为我是每天都是建国纪念日的身份,所以完全忘了这回事。」 「你那是什么脸跟头啊。」 「我本来想回归大自然,结果被东非狒狒赶回来。」 「我说啊……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个说蠢话的怪家伙。」 我被你的祖父以「我才不会把女儿嫁给你!」拒绝,不过我回骂「我才不要你的女儿啦,痴呆老头,我要的是你的孙女!」两人大吵了一架。骗你的。 长濑虽然并不是打从心底讨厌我,但外在却用板起脸孔这样复杂的表情押着裙子在我旁边坐下……哎呀,干嘛跟我做邻居啦。对面的沙发上没有客人耶? 长濑压根不知道我视线的含意,呢喃着「嘿咻」把书包放在脚边,整个人懒洋洋的。 「这下子你害我得不到全勤奖了。」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不会,这是好事啦。」 长濑脱下死板的表情,换上灿烂的笑容。 「我们是吵架分手的,没想到连电话号码你都还记得,而且还打给我。」 「因为我有事找你。」 没事的话我是不会再打的。 「那你找我什么事?」 「之前忘了告诉你的事。」 明明很重要,我却忘了。 很明显地看得出长濑「嗯?嗯?」地期待听到什么乐观的内容。 不过我是不会让她如愿的。 我深呼吸后,对她发出警告。 「我不允许你再做出加害麻由的举动,我想说的只有这个。」 她毫无心理准备,真难堪。 长濑陷入恍神状态,伸直的脚和挂在椅背上方的手肘看起来很滑稽。 经过无言的数秒后,长濑再度开始眨眼以及其他的各种活动。 「嗯——你指的是?」 「长濑透。是你用花瓶打麻由的头吧?」 长濑因我宛如医师教训学生的口气而哭丧着叹息。 大概是因为我的话并非建设而是解体作业而感到泄气吧! 「你这样讲我也只能告诉你无解。小麻的伤?我只有纳闷的感觉。」 「麻由被人从正面殴打也没昏厥,却说不知道犯人是谁。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是代表透看了太多推理小说的意思吗?」 「是代表麻由并不正常,尤其是对叫她小麻的人。」 我,或者是长濑。 长濑的左眉做出了细微的反应,不擅长隐瞒事情是她美丽的优点。 长濑坐正轻拍膝上的裙子。我出现她说请继续的幻觉,没等她回应就公开我创作的童话。 「很久以前,御园麻由从监禁中被解放,再度开始去小学上课时,有几个以前的朋友找她说话,那时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每当她或他叫『小麻』的时候,御园麻由就会用奇怪的话语确认不是吗?没错,她把叫她『小麻』的人都当作『阿道』。但是真正的『阿道』根本不记得『小麻』的事。只是表面假装担心的朋友因为她诡异的行为而畏缩,就像撕掉被太阳晒伤的脱皮一样轻易地放弃表面的伪装,放弃当麻由的朋友。」 我念完了序章。因为还没有准备念下一张的时间,所以暂时停顿。 长濑看来情绪快要爆发,所以我等待她的发言。 「你现在批评过去的事有什么用?如果不那样叫她,她就会用和我说话会造成我的麻烦所以别和我说话的态度对待朋友,你觉得有人可以继续和她交朋友吗?」 「我并不是在指责她的朋友。麻由把所有的朋友从记忆里赶出去,连以过去式存在的回忆都没有,那是有原因的。不过现在的问题不在那里。」 「也就是说因为只要叫她小麻,她的记忆就会混乱,所以她的伤是用那种叫法的我干的?」 「嗯,没错。」我敷衍着头脑清晰的长濑的愤怒,给予肯定的答案。 「并不是事前规划好,而是在探病的对话当中突然用花瓶代替心头萌生的愤怒?我在没有任何证据的状况下这么想。」 如果那是事实,那我的住院生活就彻底地被长濑一家给搞得天翻地覆了。 为了驱散漫长的氛围,她随意乱抓头发,连头皮也被指甲画出了红线。 接着用不耐烦的态度说: 「我是不否认啦。」 「喔喔,真是干脆的犯人。」 「就算否认,『阿道』也认定是我干的吧?」 喔?看来她在这一年间学会了怎么表示不悦。如果是自学的,那是不是该称赞她呢? 「然后你就妄下定论,决定不原谅我?」 「答对了。我不能再让麻由受到伤害。」 「小麻真的那么重要?」 侮蔑的意味潜藏在长濑的疑问句中。 「你在旁看了那么久还看不出来,我们的表现是不是还不够啊?」 「就算她想要的不是透本 人?」 长濑使出凶器攻击。如果是以前的我,可能会变成因害怕而自暴自弃喝个烂醉的高中生。 不过被你的祖父强烈攻击锻造的身体和妹妹杀人事件磨练的羁绊,让我能轻易阻断痛觉。 「透这样根本就只是小麻的玩偶嘛?真蠢。」 喔,真是具有故事性的迂回说法,原来长濑也喜欢看书。 「而长濑想要的是叫做『透』的玩偶吧?」 「别把我和她混为一谈。」这就叫恼羞成怒。我连用最快速度抱怨的时间都没有,长濑就一直继续说下去: 「小麻根本没在看透,就算不是透陪她也行不是吗!我只是觉得用透叫你大概比较好才这样说的,那要我叫你的名字吗?你不喜欢被xx、xx、xx地叫吧?这不过是个游戏,和小麻根本不一样。我喜欢的是透本人。」「doubt。」 叙述转为欺骗的瞬间我都看在眼底。不过管它是叙述事实或欺骗都无所谓。 我伸出手掌,挡在再持续热烈辩论几秒钟的话似乎就会搬出热泪盈眶桥段的长濑面前,让她的时间静止下来。 我露出忧郁又带有快活,怪异又带有明朗,满脸笑意的微笑否定长濑: 「那不然这样说好了。」 慢了一拍之后,经历一番激动演说的长濑,肩膀开始上下起伏。看来我只能让她停止发言大约文章一两行左右的时间。 「一年前我不会否认喔。我因长濑也喜欢我这件事感到自满,而我也喜欢长濑。喜欢到几乎可以和你去区公所盖章登记结婚。不过现在的恋情是虚假的。」 自己的情感被否定为谎言。 少女长濑表现出十分愤慨的样子。 「为什么要那样讲?」 十分寂静的怒气。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流泪。 「为什么」吗——只要我说了理由,长濑就能接受,再开始男女关系的话题吗? 姑且试试看吧! 就像排七的时候手上拿到的全是鬼牌。 虽然绝对可以把牌用光,但却绝对没办法变成赢家,是个孤立又虚构的玩笑。 而我也用了和这个状况没什么差别,赢不了的开场。 「要是我说,我知道小麻和阿道为什么『被』我父亲选上的原因呢?」 长濑的表情别说突然改变,甚至夸张地粉碎到变成一点也不剩的细粉。 苍白的肌肤和可怜的狼狈形成相乘效应。 「我的父亲应该认识长濑。」 长濑拼命左右摇头,而我毫不停滞地说下去: 「我都在听你说话,害我因为进行以思考停止为前提的恶劣作业导致忘了自己要说的话。没错,长濑透,之前在病房里你说你曾经是麻由的朋友时,我才终于想起来。」 我在高中遇到你之前,就知道这个名字了。 「我的父亲很棘手,只有在外会维持正常的样子,不论眼神或举动,面对家人以外的人会将真的自己伪装起来。因为他在这里是知名人士,大家也都认识他。」 父亲只要亮出他的职称,根本就无法让人联想到可疑人士。 「长濑以前喜欢菅原,或是该说阿道吧?我父亲用类似电波的文章这样告诉我喔。他那时候也告诉我他帮长濑实现了愿望。」 「不对!不对!」我无视于她。 「发生诱拐事件的前几个礼拜,长濑遇到一个温柔的大叔。当时,和案件无缘的乡下地方根本没有教导小孩什么叫可疑人士,而且他的脸在街上的会报看过,就算多少有点害怕,你还是做出和他谈话没有危险的判断。」 我宛如自己就是长濑般如此断言。 到底有几成是事实,如果不和标准解答比对根本不可能打分数。不过对长濑来说,现在只有故事的大纲最重要吧? 「长濑讨厌黏着阿道的小麻。先不论对她个人的想法,但你对她这个人的存在绝无好感,简单来说就是嫉妒她。」 长濑不再否定,只是低下头。连丝毫同情想法都没有的我只是淡淡地继续说下去。 「你根本把这件事当作个人恩怨,向那个大叔抱怨麻由是个多任性、讨厌的孩子,因为长濑已经和那个见了许多次面,总是用温柔态度对待你的大叔变得很熟了。」 那就是事件发生的契机。 谎言的开端。 「不过那个大叔当时正在选择有欺负价值的孩子,没想到竟然从长濑那里得知料想不到的情报,而且你举出的名字竟然是和他相当熟稔的人的女儿。他把这件事当做上天给自己的启示,不能抗拒的引力、命运。」 这下子演员就决定了,来个华丽的演出吧! 「我父亲答应你会对他们再教育吧,长濑透。」 结果几天后,他真的实现了你们之间的约定。 「为什么麻由和偶然被卷入的菅原失踪了呢?长濑发现后感到害怕,害怕自己会被责备,所以只好什么都不说。」 长濑决定孤单地隐藏罪孽。 「我很佩服你竟然可以沉默到最后。因为长濑是个有良心,会感到罪恶的普通女孩,竟然可以不让任何人发现你在忍耐,到底耗费多少神经才办到,光是想像就想对你表达敬意。」 以某种角度来说,她心灵消耗的程度比我还严重。 「事件解决后,长濑也很幸运地没有被谴责,因为所有人都不提,故意遗忘这件事。你是不是因此松了一口气,睡眠时间也增加了呢?」 长濑依旧毫无反应,现在的她看起来倒是很像玩偶。 如果我有专属的演奏者,长濑失魂的程度让我会想要求演奏镇魂曲。 「没想到六年后,第三号人物出现,也就是敝人在下——透。」 事件结束后我半被迫地使用叔叔的姓,所以长濑没有发现。 而她也不会想知道吧! 彼此都是。 「一年前当你知道我的出身时,你判断我什么都不知道吧?因为如果我这个当事者知道长濑透做过的事,当时一定会拿出来谈。嗯,不过关于这一点稍微有些错误。结果一年后,当你知道我和小麻开始交往的事,你又开始产生怀疑。为了深入了解内情,你就以探望妹妹做为藉口出现在我的面前。」 而这变成致命的画蛇添足。 虽然讲到许久之前的事,不过现在终于说明完动机了。 ……虽然光是这样应该还不算构成动机。 也就是去探病,并对还是老样子阿道、阿道地乱叫的麻由出手的动机。 还有笔记本上不知道写给谁的「对不起」以及另一句话。 不过我完全没有提到那一点。 因为我想让那段感情纠纷完美、圆满地划下句点。 因为我和长濑在互相喜欢的状况下分手。 长濑的头就像被丝线拉动向上抬起。 失去能力的瞳孔无法看向坐在身旁的我。 长濑的脸退化了。 退化到幼年期,退化到背负罪恶的那时候。 「你为什么没告诉任何人?」 被消磨殆尽的心灵残渣提出这个空洞的问题。 我在心中思考,也许是你和我父亲那强烈的羁绊仍然沉睡、还传在我的血液里。 「我也有不能说的理由。」 因为我不想唤起麻由的记忆。 而且就是因为长濑指名麻由,菅原才会也被卷入,而我现在也才能像这样和麻由幸福地过日子。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你穿着制服,代表你打算下午去学校上课吧?加油喔。」 我让恍神的长濑拿起书包并站起来。 「来,用自己的脚站好。我没办法撑住你。」 长濑的行走速度比三只脚的我还要慢上许多。 似乎连她自己正在走路这件事也没有传达到脑袋里。 出了会客室,长濑的眼神还是有点恍神、失焦。 我丢下头脑线路被烧毁的长濑,转身离去。 ……因为分手的谈判已经结束了。 我把最后的招呼交给嘴唇: 「掰掰,要多珍惜家人喔。」 「阿——道——!」 悠闲地在自己的病房中徘徊的麻由,锁定房门打开后出现的我扑了过来。看来回家的准备已经办妥,身上已经背着背包。 「我可没有养龙龙与忠狗里面的那只狗,别那样悲壮地叫我。」 感觉最后会有赤裸天使降临,不过我以非法侵入的罪名把天使赶走。 「终于可以回家了,小麻等到快疯掉了。」 到现在对贴在我脸上的绷带一个字都还没提的麻由露出微笑。 麻由的受伤部位是双手和头部,我是右肩和脸上各部位以及头部。两人即将出院且似乎根本忘记自己是为什么住院的身影,暗淡地映照在麻由身后的电视上。 「还好还赶得上圣诞节——」 「嗯?嗯,说得也是。」 我三岁的时候,妈妈为我逐一解说圣诞老公公的真实身分,夺走了我的梦想。 「而且待在这种地方,圣诞老人才不会来呢!」 麻由这样抱怨。不过说不定那个白胡子老爷爷为了日后参考用会先来这个房间瞧瞧。毕竟他年事已高,应该考虑住院的可能性。有其母必有其子,我心中浮现一点都没有幻想性的感慨。 我的想法先搁置,原来麻由将翱翔天空的驯鹿信以为真地信奉着。而且从她不觉讨厌的态度和口吻,可以看出她并不把圣诞老公公当做「生物」。 「圣诞老人啊……麻由有想要的东西吗?」 我基于礼貌询问,不过她的欲望能不能实现就很难说了。 麻由缓缓左右摇头。 「没有,已经没有啰。」 麻由的否定很彻底,不带丝毫怀疑。 「到去年为止,我每年都向圣诞老公公拜托,不过现在我什么愿望都没有了。」 她说——因为我有阿道,接着再次抱住我。 我可不能因为被这一连串的言语而萦绕心头的感动给感化,流着欢喜的泪水微笑,所以只是说着「是吗?是吗?」抚摸麻由的背。 我看向窗外,被似乎马上会下起初雪般灰浓的云覆盖着的天空形成一幅风景画。不过因为我们会搭计程车,所以无所谓,不知道长濑有没有带伞,应该没问题吧? 「……………………………………」 就算回想许多过去的事。 我也早已失去以前能让我蹙眉的痛苦。 长濑透对我来说,已经只是个记载在回忆里的过去。 就像我遇到的那几具尸体。 回忆这种东西就像羁绊的墓地嘛! 「虽然阿道以前说没有,但是其实还是有圣诞老人嘛!」 麻由露出夸耀自身信心的笑容。 感性方面虽然和菅原不吻合,不过思考说不定其实差不多。 「嗯,一定有的。」 不过是骗她的。因为我没办法像我妈妈那样。 就这样,我和麻由肩并肩但没有手牵手地走出病房。 和这个只以与阿道之间的羁绊当做活下去基础的少女。 还有我希望我成为的那个自己。 「回家吧!」 回到我们的居所。 真想回去——某人低声呢喃。 后记 因为似乎招致各位的误会,因此我再次说明。在第一集的书衣上写着问题作品的意思是,编辑部内心「别把这种书拿来我们公司!」的想法。就是大企业不想处理收件人不明的包裹的那种感觉。不过大概是骗你的。 接下来是后记。初次见面的各位读者大家好。 关于本作,才第一集,编辑就开玩笑地说要在结尾加上「故事终于进入高潮!」或是「第一部·完」的字眼。我心想这样应该也不错,结果确认之后,发现编辑什么也没做就出版了。 如果问我这部作品最让我头大的是哪个部分,我会说是得出版下一集,因为构想故事内容让我好痛苦。投稿小说大赏时我曾梦到得奖后要怎么花奖金,甚至梦到我在练习被邀请到无人岛上联谊时该有的表现。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可以把我这荒唐的脑袋彻底粉碎。言归正传。也就是说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作品会被出版,所以要想出续集实在很辛苦。 对经手这本书的两位编辑,我除了感谢之外没其他的话好说。就像前集所写,我因为能继续出书而感到安心,让我在此再次请两位多多指教。 还有负责插画的左老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被老师的年龄给吓到。我每次都很期待插画和封面的草稿寄来,谢谢你。 还有去编辑部讨论时端茶招待我的那几位、名古屋车站附近的章鱼烧店员、像催债的口气追问「还没拿到版税吗?」的父母,还有其它很多人都是造就今日的我的要素。多谢大家。 另外还要对感受这本书的重量的读者们献上最高的感谢。 再次深深地谢谢大家。 入间人间 因为似乎招致各位的误会,因此我再次说明。在第一集的书衣上写着问题作品的意思是,编辑部内心「别把这种书拿来我们公司!」的想法。就是大企业不想处理收件人不明的包裹的那种感觉。不过大概是骗你的。 接下来是后记。初次见面的各位读者大家好。 关于本作,才第一集,编辑就开玩笑地说要在结尾加上「故事终于进入高潮!」或是「第一部·完」的字眼。我心想这样应该也不错,结果确认之后,发现编辑什么也没做就出版了。 如果问我这部作品最让我头大的是哪个部分,我会说是得出版下一集,因为构想故事内容让我好痛苦。投稿小说大赏时我曾梦到得奖后要怎么花奖金,甚至梦到我在练习被邀请到无人岛上联谊时该有的表现。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可以把我这荒唐的脑袋彻底粉碎。言归正传。也就是说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作品会被出版,所以要想出续集实在很辛苦。 对经手这本书的两位编辑,我除了感谢之外没其他的话好说。就像前集所写,我因为能继续出书而感到安心,让我在此再次请两位多多指教。 还有负责插画的左老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被老师的年龄给吓到。我每次都很期待插画和封面的草稿寄来,谢谢你。 还有去编辑部讨论时端茶招待我的那几位、名古屋车站附近的章鱼烧店员、像催债的口气追问「还没拿到版税吗?」的父母,还有其它很多人都是造就今日的我的要素。多谢大家。 另外还要对感受这本书的重量的读者们献上最高的感谢。 再次深深地谢谢大家。 入间人间 因为似乎招致各位的误会,因此我再次说明。在第一集的书衣上写着问题作品的意思是,编辑部内心「别把这种书拿来我们公司!」的想法。就是大企业不想处理收件人不明的包裹的那种感觉。不过大概是骗你的。 接下来是后记。初次见面的各位读者大家好。 关于本作,才第一集,编辑就开玩笑地说要在结尾加上「故事终于进入高潮!」或是「第一部·完」的字眼。我心想这样应该也不错,结果确认之后,发现编辑什么也没做就出版了。 如果问我这部作品最让我头大的是哪个部分,我会说是得出版下一集,因为构想故事内容让我好痛苦。投稿小说大赏时我曾梦到得奖后要怎么花奖金,甚至梦到我在练习被邀请到无人岛上联谊时该有的表现。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可以把我这荒唐的脑袋彻底粉碎。言归正传。也就是说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作品会被出版,所以要想出续集实在很辛苦。 对经手这本书的两位编辑,我除了感谢之外没其他的话好说。就像前集所写,我因为能继续出书而感到安心,让我在此再次请两位多多指教。 还有负责插画的左老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被老师的年龄给吓到。我每次都很期待插画和封面的草稿寄来,谢谢你。 还有去编辑部讨论时端茶招待我的那几位、名古屋车站附近的章鱼烧店员、像催债的口气追问「还没拿到版税吗?」的父母,还有其它很多人都是造就今日的我的要素。多谢大家。 另外还要对感受这本书的重量的读者们献上最高的感谢。 再次深深地谢谢大家。 入间人间 因为似乎招致各位的误会,因此我再次说明。在第一集的书衣上写着问题作品的意思是,编辑部内心「别把这种书拿来我们公司!」的想法。就是大企业不想处理收件人不明的包裹的那种感觉。不过大概是骗你的。 接下来是后记。初次见面的各位读者大家好。 关于本作,才第一集,编辑就开玩笑地说要在结尾加上「故事终于进入高潮!」或是「第一部·完」的字眼。我心想这样应该也不错,结果确认之后,发现编辑什么也没做就出版了。 如果问我这部作品最让我头大的是哪个部分,我会说是得出版下一集,因为构想故事内容让我好痛苦。投稿小说大赏时我曾梦到得奖后要怎么花奖金,甚至梦到我在练习被邀请到无人岛上联谊时该有的表现。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可以把我这荒唐的脑袋彻底粉碎。言归正传。也就是说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作品会被出版,所以要想出续集实在很辛苦。 对经手这本书的两位编辑,我除了感谢之外没其他的话好说。就像前集所写,我因为能继续出书而感到安心,让我在此再次请两位多多指教。 还有负责插画的左老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被老师的年龄给吓到。我每次都很期待插画和封面的草稿寄来,谢谢你。 还有去编辑部讨论时端茶招待我的那几位、名古屋车站附近的章鱼烧店员、像催债的口气追问「还没拿到版税吗?」的父母,还有其它很多人都是造就今日的我的要素。多谢大家。 另外还要对感受这本书的重量的读者们献上最高的感谢。 再次深深地谢谢大家。 入间人间 因为似乎招致各位的误会,因此我再次说明。在第一集的书衣上写着问题作品的意思是,编辑部内心「别把这种书拿来我们公司!」的想法。就是大企业不想处理收件人不明的包裹的那种感觉。不过大概是骗你的。 接下来是后记。初次见面的各位读者大家好。 关于本作,才第一集,编辑就开玩笑地说要在结尾加上「故事终于进入高潮!」或是「第一部·完」的字眼。我心想这样应该也不错,结果确认之后,发现编辑什么也没做就出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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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31/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31/5.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31/6.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31/7.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31/8.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31/9.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31/10.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31/11.jpg" 第一章 「我与小麻式的情人节」 ……人生真难。因为我们走上的人生道路不太一样。 第一章「我与小麻式的情人节」 来做那个吧! 这么决定之后,便开始行动。 脚步轻盈,其他方面则草率带过。 不过决心可是千真万确的。 得加油才行。不做不行。 即使身体申诉着不确定是否能办到,心灵也会将障碍给排除。 ……然后—— 一想到结果,我就忍不住暗自窃笑。 今天是二月十四日。 早上我在麻由的卧房里漫无目的地看了手机萤幕一眼,萤幕显示的日期刺激了我的大脑。 这个日子背后蕴含的意义,也跟着被拉到台面上。 我记得今天是举行男女互相交换带有可可成分的无趣黑色甜点,最后以看能不能调情成功为胜败关键,这种国民性运动比赛的日子吧!细节是骗你的。 我离开方才坐着的床铺,用视神经捕捉这个房间的主人,睡相很差的御园麻由。枕头都已经跑到背部下方却依然熟睡,身上盖着我和她自己的,总共两床棉被。麻由转身背向从拉开窗帘的窗户倾泄而入的阳光,她并不讨厌睡乱渐长的发丝,而头上的绷带早已拆除,双手的指尖也仅留下伤痕的淡影。话说回来,我的脸部和右脚,可喜可贺地终于恢复成黄色人种,入院时的伤也可说都已痊愈,不过右脚现在还无法胜任急速奔走的任务,仍在复健中。言归正传。 再度展开和麻由的共同生活,与和同病房住院患者同住这种普通至极的医院生活不同,是除了麻由之外没有其他介入物存在的空间,连被绑架的小学生也被省略,是不折不扣的同居。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最近和麻由互相碰触所被施加的毒……虽然我不该这样形容,总之「某个」藉由触碰进而侵蚀我的东西的浓度,最近直线上升。也许是因为对我来说,医院是比平常生活还来得正常一点的地方吧! 接着,我缓缓思考起麻由,想着今天她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呢?小麻不可能对阿道错过这种节日,不可能的程度就像美女教师(二十三岁,负责日本史)来男校教书一样。虽然到昨天为止她都没什么明显的反应,不过我可以想像到她在这一天亢奋到可以一个人扛轿子的模样。 不过,从到现在为止得知的,前任阿道不喜欢吃甜食的情报推敲,也有可能不会发生任何值得注目的事,说不定只是用味噌青花鱼点缀餐桌,意思意思一下。如果我称赞鱼很好吃,可能会多了一天味噌青花鱼纪念日。骗你的。 啊啊,不过最近很少吃甜食,应该说几乎是一口也没吃。 「算了,随便啦……」 反正不可能用一块褐色的碎片,就让阿道和小麻之间锁国般的羁绊变得和挖掘温泉一样深。不过如果是金黄色的甜点,就会让故事的展开产生大幅度的动摇,因为在这个社会上,不管是好或坏,没有金钱无法动摇的东西呀。骗你的。 因为我身边就有一位,断绝一切世俗,只追随自己内心情感的女子呀。 对了,去年我有收到了一片茶褐色的板子呢。是恋日医师以诊疗纪念日之类,不清不楚的理由来拜访我家时给的,知道这些事情后,我看今年不可能收到老师送的东西了吧?毕竟我连见都不能见她一面。 我又看了一次手机,确定现在的时间。 再过十分钟,就得让麻由起床整装(大部分是由我来做),装出要去学校认真上学的样子。 因为没有必要让非日常化为日常,所以学校生活很重要,也很具便利性。 因为突然觉得脖子有些微疲劳和痛楚,所以我将脸转回正面。窗边朝下可望见新盖的成品住宅因昨晚降的雪染上一层淡妆,新年过后就常看到这样下雪的景色。小时候我可是光看到下雪就开心地不得了的纯真小孩呢,真是感慨万千。 ……我有没有说谎啊?看来我不太确定自己小时候记忆的真伪,就像一个由拥有魔女外表的阿姨所提炼并建议我吃下的美味甜点一样混和在一块,分不清真伪、两者之间失去界限。 说不定是说谎说过头,连大脑都被野狼吃掉了也说不定喔。 为了去除心灵被过去围攻所造成的痛苦,我稍微抬起腰部和沉重的头颅。 虽然有点提早,不过早五分钟行动是我今年的抱负。虽然这是我刚刚才决定的。 我转身面对麻由。现在可没有那种功夫做出「小麻起床、起床。」「阿道亲亲亲——」这种没睡醒的举动,所以我直接将手伸向棉被。 我扒开棉被,背着麻由把她带往浴室,用宛如思春期国中生般尖锐,冰冷刺骨的水洗脸后,麻由的意识才稍稍萌芽。我用毛巾帮她擦脸并轻拍脸颊,催促她快点清醒,又叫她把睡翘的头发梳整齐,然后暂时离开睡眼惺忪的麻由,帮她准备制服和没在使用的书包。接着去客厅看电视,因为没订报纸,所以只能藉着看电视新闻搜集社会上的情报,而这里收不到nhk(不是日本废材协会的那一个)的讯号,所以我看的是没有本地色彩和经济性的地方节目。在常被当作小学生远足地点的畜产中心追加新动物的新闻内容后,开始报导我关心的新闻——一个半月前左右开始的,少见的动物杀害事件。受害者有狗、猫、护理学校的鸡,这次则是小学饲养小屋里的鸭子。 这是个原因、关连、动机及犯人都不明的事件。 我第一次得知这个新闻时,这件事让我因痛苦的回忆被唤醒而导致臼齿疼痛。 「…………………………………」 虽然两者有明显不同的要素,可是却让我不得不想起那件事。 想起我的妹妹。 她会跑进深山夺取小动物的生命,并拿来食用。 那家伙就是这种女孩。 ……虽然没有丝毫可能是她。 「早安——……」 头后耸立的妖怪天线终于放弃抵抗地心引力,梳成标准发型的麻由拖着脚走来,揉过的双眼泛着泪水。 「早。来,换衣服吧。」 「嗯——……」麻由嫌麻烦似地脱下睡衣乱丢,再慢吞吞地拿起制服,这段时间我关掉电视去准备她的早餐,虽然只是喝一杯牛奶,花个十秒就可以完成的简单早餐。但她宣言「小麻要喝牛奶,长得比阿道还大!」且每天不懈怠的态度,让我很想将庆贺的想法告知邻人以回报她。不过这彻底地是骗你的。 我拿着杯子回到客厅,麻由也刚好穿完袜子,制服穿在她身上十分漂亮。我站在她正面,把她制服的衣摆拉直,用手指梳理她的头发。她的头发还半干半湿,稍有暖意。 麻由喝光那杯满到可以在杯子表面玩起表面张力的牛奶,接着我们便一同出门。 麻由憋住呵欠,脸颊留下一行泪水,接着转向正面,表情变得生硬无趣。 嘴唇和情绪毫无牵扯,自然地合上,眼球失去多余的动作,不对眼前景色产生反应,连飞到电线上的小鸟都看也不看,她是缺乏生物下意识动作的少女。不过几岁以前的女生可以说是少女呢?我脑中突然产生这个疑问。骗你的……咦? 宛如要否决我的解说,麻由的眼球动了,视线追着通过身旁的脚踏车,似乎是在看车轮。 「那辆脚踏车怎么了吗?」 我一问,她回答「没什么——」眼神又再次固定不动。怎么了呢? 麻由握住我的手,五根指头滑进我的指尖,十指交缠。成熟的温热感侵蚀我的手掌,轻易地引发溶解和融合的错觉。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突然想起这个问题,试着询问。 麻由抬头看着我这个生物,端 正的嘴唇微微张合: 「我妈妈的生日和情人节。」 毫无干劲的回答。 看她睡了那么多,真佩服她没忘记今天是几月几日。 然后,嗯—— 看来会朝树立纪念日的方向进展。 蔓延着放学后喧嚣的教室。 同班同学——也是女子美化股长的枇杷岛八事来到我座位时,我才发现今天不但是二月十四日,还是这个月的第二个礼拜三。 「我们走吧,学长。」 明明同年级,却这样爽朗地叫我学长,我就这样承受着留级生的辛酸,几乎想退出现在所属的社团,成立一个留级生社了呢。其实,我在小学时就有疑似体验留级的身分了,我并不是不想上学,只是双亲对教育的想法被施加在我身上罢了,不过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不过那是一回事,而每个月的第二个礼拜是各个股长的集会日。我并非入学当天就自愿担任候选人,但却落得当剩下的美化股长职务。虽然我就这样累积了两年的股长经验,可是我等同完全没有发言权。我想是因为我不热心的态度不用言语就能传达到大家的心里吧? 「怎么了吗?」 枇杷岛双手背在身后,仔细凝视着我的表情,和麻由对同班同学使用的那种充满荆棘及冷淡的敬语不同,她说话的口吻没有起伏,但不代表不存在。 我含糊其辞地回答一声「嗯」,将视线移往教室左侧麻由的位置。以描绘美丽c字型的姿势趴在桌上的御园同学,从第四堂开始就没看她动过,我看就算发生震度五以上的地震,也不会妨碍她的睡眠吧?哎呀,这么一想,我就很担心把她留在教室去参加股长会议是不是会有危险?在我补上一句谎话之前,我心想基本上应该不会有发生大型地震的危险,于是起身离开座位。我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写上给麻由的讯息。虽然我确定这样做一点用也没有,不过我还是在纸条上写下我去参加股长会议,要她在位置上等我一下的讯息。但麻由不可能乖乖严守我的指示,她一定会找到我的所在地,我可以想像她威风凛凛地闯入现场的样子。 我走近麻由的座位,把纸条夹在她的桌子和手肘间,接着走向先往教室出口移动等我的枇杷岛。枇杷岛从头到尾看着我的举动,浅浅地微笑。我轻声说「久等了」,和她并肩走向走廊。 阳光输给了寒冷的低温,因此被冬日席卷的走廊和同学们伫足开心聊天的光景无缘,只能看到互相抱怨这寒冷的天气,纷纷前往社团活动或回家的学生背影。 「学长,你有收到巧克力吗?」 枇杷岛对我说了些无碍的闲聊话,我简单回答「收成欠佳。」 「是吗?不过,因为是学长你,所以这是没办法的吧。」 这真是种依听者不同,可自行决定话中含意的说法呢。枇杷岛一个人嗯嗯地点头,一副很了解的样子。此时,她那浅色调又冷漠的发丝左右微震的景像停留在我眼中,接着,宛如日光灯般开启的表情竟带着暖色系。 「啊,别期待我送你喔。虽然我没有那么讨厌学长,不过我们之间没有将来……」 她用和缓的语气对我这么说。我鼓不起勇气反驳这个事实,应该说我关心起用是否具有将来性来考虑人选的女高中生的脑袋。 往走廊楼梯相反方向的尽头走去,在那里右转后穿过连接两栋建筑物的走廊,前往另一栋校舍。这里和我们教室所在的新校舍相反,木制、造型自成一格的校舍,被设定成给股长会议使用的空间,连文化类的社团也盘据在旧校舍,背景音里还可以听到甚至拥有专用运动场的棒球社细微的呼喊声。 「可是学长不用担心吧?因为御园学姊一定会送你。我弟弟上的是男校,每年这个时候他们可是非常心酸呢。」 枇杷岛快活地把亲人不受欢迎的现状(如果受欢迎就惨了)当笑话说。我听完后,心中设定了一个再跟她聊几句就好的模糊目标,不过其实这一点意义也没有。 「枇杷岛你有收到巧克力吗?」 这位同班同学滑动右脚,让身体失去平衡,好似享受着光滑的地板。这就是俗称假装滑倒的搞笑反应。 「我完全不懂你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是一种侮辱吗?」 「这单纯只是社交辞令啦,既然你问了我,那我也回问你。」 再说比起男生→男生,女生→女生的赠与路径听起来好多了。 「那我不问有没有人送你,你有送的对象吗?」 这次则是用力踩下左脚后空翻一圈,骗你的。她只是用极端惊讶的斜眼瞪着我。 「学长……你这样子装傻的样子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虽然还不到讨厌的程度,但是我绝对不可能喜欢。」 枇杷岛用夸张的评价训斥我之后,用竞走的速度和我拉开距离。 为了协助枇杷岛达成内心的希望,我站在走廊的中心不动。理由是骗你的。 不过这理由对我过度评价了,我的道行还不到会装出这种样子的大智若愚的程度。 「……真是的真是的……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我大幅转动深感和人相处困难而导致僵硬的肩膀,并吐了一口气。 斜眼朝旁边教室里扛着文化股长这了不起的名号,其实只是图书股长会议的争辩瞥了一眼,接着跟上急速前进的枇杷岛。 心中一面打算着,用追不上她的速度前进吧。 这是有时会互相争论,有时会亮出战争的刀刃互相冲突,以美化股长的身分追寻存在方式的少年少女的故事。 就在被这类充满谎言、夸大不实广告煽动的孤寂下,我也钻进枇杷岛打开的教室大门,教室内已有七成的股长就座,不过总股长和副总股长这对笨蛋情侣还没出现在腐朽破旧的讲桌前,所以股长们各自组成小团体,专注于聊天。在弥漫着灰尘、窗户一角被暗色系窗帘丑陋地遮蔽的教室里,充满不良学生可以拿来当抽烟室使用的不健全及颓废感。 踏进教室一步,视线前方广阔的范围就被限制住,我并不喜欢学校这个环境中那种宛如举行仪式般的感觉,好像每次进出房间,就得让肌肤像附上一层薄膜一样,我怎么也不喜欢。 我搔着脸颊走过讲桌前方,在排成三列桌子的中间那列,前面数来第二个座位上坐下。因为每行是由两张桌子拼成,枇杷岛便坐在我隔壁座位,用双手撑着脸颊。虽然不是规定,不过依照班级整齐地划分座位顺序是美化股长的守则。我个人觉得无所谓就是了。 我一拉动椅子,枇杷岛就撇了我一眼,我一坐下就扭过脸去,明显是在生气,刚刚的对话我觉得进行的还不错啊。嗯,真搞不懂。 我们两个就像要从周围的欢谈中隐藏自己的身影,一句话也不说地面向黑板,消磨时间。 而有点迟到的总股长和他的另一半出现,是约十分钟后的事了。 「哎呀,抱歉抱歉,我为了拿这个东西花了点时间。」 总股长用鼻孔像是可以印刷出一串「爽朗」字眼似的青春洋溢笑容,展示右手的战利品。从两人的样子可以看出,那是划凤梨拳(注:将剪刀、石头、布替换为巧克力、固力果、凤梨的猜拳)以剪刀获胜,女友副总股长给他的胜利奖品,不过他们是举行了颁奖仪式吗,干嘛搞这么久?看吧,连枇杷岛也皱起眉头,紧紧闭上眼睛了啊!虽然她会这样说不定是因为我的关系。 总股长宗田义人踏着无视我内心感概的脚步走上讲桌,副总股长一宫河名像个附属品一样站在他旁边,一宫似乎很讨厌会同时吸进灰尘和二氧化碳的环境,用小毛巾遮着嘴边。 如果以第三者的主观来评判这个一宫河名, 会觉得她是将淑女和贵妇人合体,然后分离失败的女性。六年前大家都注目这个千金大小姐小学生,二十年后则感觉她可能会创立河名的房间。 义人清爽的容貌则很受女孩子欢迎,解说结束。还有,以前到小学三年级为止,他和我是一起上学的伙伴,不过现在在鞋柜前遇到也不会打招呼。 「好,大家注意、注意喔。」 义人敲打讲桌两下,举起包裹,这家伙到底想要我们注意什么啊? 「今天啊,对街上的杀狗事件,嗯……说杀猫事件也可以啦。有关这起事件,学校方面也必须做出一些号召或注意事项。还有,这是我收到的巧克力。接下来就麻烦各位罗。」 用十分不牢靠的言行举止,简单说明完大意的义人把位置让给一宫。进行的工作大都由一宫负责,大概因为她说话的语气中带有威严,具有些许防止其他人窃窃私语的作用吧。一宫一甩发量多到让人误以为她戴着假发的头,走上讲桌前。 「现在,在这个城镇频繁发生动物被擅自伤害的事件,被害人中也有我们学校的学生,所以学生会提案不可以继续漠视。」 一宫到此将语句先画个句点,宛如确认般转头看向站在斜后方的义人,他们两个在校内也是数一数二的笨蛋(以下略),不过我内心并没有萌生「不能输」的对抗心理。这件事先搁着不管,我往旁瞄去,发现枇杷岛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细缝,直看着一宫。如果读取潜藏在她视线下的想法,大概是——陪这两个笨蛋情侣浪费时间根本是一种犯罪。我总觉得这想法未必有错。 「不过,我们美化股长不可能做出听从本校学生会指示的愚蠢行为。」 一宫的宣言,几乎让所有人都露出「是啊」的暧昧微笑,我因为没办法立刻摆出笑脸,所以摆出「说不定啦——」不吃这一套的表情。 这间学校的学生会里聚集着用日文说不通的人才,不过不通的层面和麻由不同。 学生会会长菅原除了杀人癣好之外,完全是学生会的料,虽然自我主张强烈,不过也具有独特的人望及归纳意见的手腕,如果没那个家伙,学生会肯定会暴走。虽然问题的根源可能是学生会选举中认真老实的人才都不会当选,不过其中唯一可以沟通的,大概只有书记伏见吧! 「我们该做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善后处理。在事件的影响下,隐约可以看到街上已有堕落的徵兆。被动物尸体弄脏的道路,灰尘会越积越厚,为了预防这个结果,我们要扩大视野,不只校内,而是要进行镇内的清洁活动。以上就是美化股长的方针……」 一宫交错摆出含蓄的动作和手势,持续执行副总股长应做的工作。内容则由我右边的学生负责记录,当做之后制作讲义的资料,但发下去的讲义,有一半的学生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就揉成一团当成纸屑。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一宫的话,内心回想起早上的新闻,开始整理起事件的概要。 被害者只限定于动物的杀害事件。 第一起事件大约是发生在新年特别节目播完,学生结束歌颂寒假的时候。记得被害者是只叫玛丽的狗,被发现时就像被外星人抓去,结果实验失败似的,模样十分凄惨。玛丽的四肢碎到可以拿来做汉堡肉,尸体就这样曝晒在街上,造成发现者——也就是上学途中的小学生莫大的心灵伤害。暂定会接任剑道社社长的金子在打扫的闲聊中这么说。金子的弟弟好像是第一个发现者,牺牲的似乎也是金子家养的狗。 之后也以野猫和家犬为主轴,偶尔也扯进鼹鼠、狸猫、饲育小屋的鸭子这种稀有种类。总之杀害事件频繁发生,城镇的居民认为,这可能是第二个或第三个心理不正常的人出现。但警方因为受害者不是人,所以并没有认真处理。 「……这和风纪股长也有关,最近深夜在市街徘徊的高中生有增加的倾向。姑且不论对错,但是有很多人将在外徘徊时于便利商店等处购买的食品之类的垃圾,丢进田里或河川……」 这和菅原引起的杀人事件不同,尸体的状态几乎都一致被彻底粉碎。把尸体加工成乍看之下好像混杂番茄酱颜色呕吐物的扁平物,是这次心理不正常的人的兴趣。又不是夏天,这种行为让人不必要地发冷。 这起事件的影响,大到几乎盖过在医院里发现尸体,以及名和三秋的事件所引发的传言。对了,我就算在学校碰到长濑透,她也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根本不和我打招呼,根本没机会问她妹妹一树好不好。祈祷祖父的舍身及我的伤势可以让这孩子今后的人生染上一层连蚊子都不敢杀的色彩。虽然我不知道该向谁祈祷才好。 回到正题。 这次的事件应该和小麻和阿道没关系,尤其是小麻,我肯定和她无关。因为麻由出院后的两个多月,一个人外出的次数用双手指头算都绰绰有余,而且买东西我也陪着去,也一起睡觉,不管上刀山下油锅,只要麻由希望,我都会陪她去吧。虽然宗旨有点怪,不过基本上就是这样。 所以只要挥挥手,「阿——道,来——玩——吧——」「小——麻,来——玩——吧——」就够了。 ……不过我还是…… 会和妹妹的身影重叠。 「…………………………………」耳鸣变强了。我缓缓盖住右耳。 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幼稚园的老师和同年龄的小孩都说她长得像娃娃。不过,形容她是头发会长长的日本人偶,这明显带有畏惧的意味。我妹妹不只被同年龄的少年少女排斥,他们甚至很怕她。她擅长言语暴力,动不动就爱炫耀的个性,大概是她被当成麻烦人物的要因吧。 这个妹妹帮我取了一个「工蚁」的绰号。光从这两个字就可以明显看出一件事实,那就是这名和我只有一半相同血缘的少女,根本不把我当人看的意识表现。当时傻呼呼的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大概是因为空空的脑袋里只顾着作白日梦(妄想)和年节料理的剩菜吧。绝对不是因为我有恋妹情结,我是说真的。 先撇开我对过去遭遇感到的愤慨,妹妹总是驱使着我这只工蚁。亏我还骑脚踏车送她到属于她狩猎场的那座山,还曾在下雪的日子,单靠自己一个人花上半天时间完成雪窑洞。其中被她利用次数最多的,就是处理橘子。我妹妹是个光吃橘子就可以生存的生物,她说不定连心都是黄色的。我在妹妹的命令下被任命负责帮她剥掉橘子皮以及上面所有的白色纤维,就算只剩下一点点纤维,那颗橘子也会被她当成丢掷的道具。 另外,我妹妹喜欢吃怪东西,她有个怪癖好,就是喜欢尝尝各种东西的滋味。 和我一起去参加七夕祭典时捞到的金鱼,隔天就被她烤来吃,还批评「好腥、有泥巴味」。 她还曾把附近邻居(住在距离可以玩最少三次百米赛跑处的邻居)的柴犬抓来,将狗解体,削下身上的肉来做烧肉。之后,她被发现是杀狗的犯人后,我爸爸以要杀了她为前提的气势,为了满足体罚以及他个人的嗜好,痛揍了我妹妹一顿。当时是个内心温柔的人类小孩的我(无视先前的批评),竟做出庇护妹妹的勇敢行为,结果我的脸被打得惨到很想说出「要死了啦」。等父亲去洗净满身运动后的汗水后,不知为何连我妹妹也朝我背上踢一脚。第一次学会又踩又踢这些字眼的悲伤回忆就这样崩落瓦解,在我心灵的水面上载浮载沉。最后一段是骗你的。 不过,妹妹虽然这样,但在自己的妈妈面前可是会装老实的。她在妈妈面前就会让那用蜡做成、无臭无味的表情如融化的雪水般溶解,喊着妈妈——妈妈——地拉着母亲的衣摆。加上她从来没叫过我哥哥,我想大概是因为她认为只有妈妈是自己的家人吧。而这想法恐怕完全正确。 而我妹 在还没上小学之前就下落不明了。热衷于在荒山里玩杀害狗和狸猫游戏的妹妹,在那个礼拜天也像往常一样外出,然后就再也没回来了。负责接送她的我在山脚下等着她,刚过傍晚时我有进山里找,在夜幕低垂时急忙跑回家。我立刻向妹妹的母亲报告,虽然搜索行动等到天亮才开始,但最后根本不知道妹妹是生是死,连尸体都没找到。 妹妹的母亲又想哭又想叹气。 爸爸则是露出懊悔、不开心的表情。大概是觉得自己没有骂够她吧。 哥哥则是很开心将来在天国有可以聊天的对象。骗你的。我有百分之百的信心,确定那个人没有比书还要好的朋友,况且他对妹妹一点兴趣都没有,说不定连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我妹妹对他的态度也一样。 那我又在想什么呢? 是把这件事当作日常的小事,小到根本回想不起来?还是这件事让我的记忆留下了障碍? 虽然乱抓头皮多少可以回想起来,但是恋日医生已经不在精神科,况且我也没有积极让她关照的想法。算了,我那时候想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妹妹的背景、个性,再加上这次的事件。 我可没打算主张我妹妹被野狗抚养长大。 ……可是,从没有人真的去确认过妹妹是否已经死亡。 不过——「你的眼睛飘到哪去了」。 冷淡的指责代替冰水穿过我意识的中心,于是我视线的焦距开始凝聚,模糊的物体再次产生了轮廓。 「你有张着眼睛打瞌睡的癖好吗?」 枇杷岛瞪着我,语气带有一些厌恶。不过因为顾虑到一宫的股长会议活动,所以音量经过控制。我在语气中参杂淡淡的否定,回答她「没什么——」 「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说得也是。如果听到这种事不会想一想,那就可怕了。」 她毫不客气地对我施放恶意。 不过,会光明正大讨厌我的人,其实很珍贵呢。 八年前的诱拐、监禁事件。 与其说我被社会当作事件的被害者,还不如说被当成犯罪者的亲人、儿子的比例比较高。我和菅原、麻由都被当成一个疙瘩,只不过定义不同。 「你在想什么?」 枇杷岛的态度变得和缓,低落的情感大概也多少恢复了吧,连眼神也变得和善。 「我在想一宫刚刚说的事。」 我现在正用夸张的态度表示资源的重要性。 「汪汪和小猫被杀的事吗?」 她只有对狗特别优待,使用亲昵的称呼方式。我在心中假想——如果要优待猫,是不是该说喵喵才对呢? 「嗯,就是那件事。枇杷岛,你有什么想法吗?」 「应该要赶紧阻止犯行,把犯人给抓起来啊。」 枇杷岛间不容发地说出她的意见。我对她的态度突然产生些微兴趣。 「你家有养狗?」 「不是因为这样,简单来说是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 我看你这家伙先守护一下你脑袋瓜的和平吧。 不改严肃表情的枇杷岛,又接着说: 「因为,你不觉得很危险吗?谁知道哪天犯人会不会把目标转向人类。」 「啊啊,也对啦……」因为人类也是一种动物。 不过啊,这个事件没有大到能从这个乡下地方对全世界发散和平讯息吧?现在时下的年轻人视野是不是太宽阔了一点?我这个学长内心因此感到不安。 「危险的人,应该从街上铲除。」 她直视着我这么抱怨,我真诚地回看着她,不只因为深受她身为美化股长的高洁意识感动,还赞同看不见的命运做出让她将来担任属于自己天职的安排。骗你的。枇杷岛撇开视线,这时持续好一段时间的耳鸣终于停止了。 该不会在怀疑我吧?毕竟这种状况很常见。 虽然有点夸张,不过她对眼前危险的意识可代表居民的想法。 还有,由犯人的角度来说,枇杷岛的结论还挺危险的。 看事情的角度不同,结果真的就不同呢。 「那边两位,从刚刚开始嘴唇就一直在动,是不是连耳朵的鼓膜也在动呢?」 一宫态度威吓地提醒我们,我们则像个优等生似地回答「嗯,是的。」 有很多都是骗你的。 在宗田总股长发表完迟缓的休会感言后,股长会议终于结束,我快步走回教室。 我想像着麻由是不是还和桌子粘在一起,打开教室的门,没想到竟看到不熟悉的景像。 那是被夕阳染成刺眼橘色的教室,麻由挺起上半身和某个不认识的男生面对面?大概因为才刚睡醒,麻由的眼神不是很笔直,不过那个男生正笑着和她说话?这个男生的长相,清爽地就像可以把鼻涕当作清凉剂使用耶?这段话一句谎言都没有,真是岂有此理。 一开始像个乡下小孩心想——这还真稀奇,胡乱猜疑状况,最后则像个江户子弟让心情冷静下来。玩笑话先搁一边,就在我盘算该不该在她们对话时不客气地闯入时,麻由发现我的存在,接着立刻抓起书包,无视那个男生的存在朝我跑来。手臂在额头和眉间留下的红色压痕以及睡翘的刘海都和毫无表情的面孔很不搭,但很有韵味。 「你跑到哪里去了?」 她语气平坦无起伏地追问我。明明有留纸条给她,看来她是不信任我。 「去参加股长会议啊。总之,我们先回家吧?」 我让微微点头的麻由留在原地等我,走向自己的座位拿书包。途中视线和被晾在一旁的男生碰上,他竟对我微笑。因为感觉好像全身会窜起鸡皮疙瘩,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毕竟我不觉得自己跟那个人合得来。我让夕阳染红双眼,毫无反应地撇开视线——「……嗯?」 书包上摆着一张记事本大小的白纸,这和我写给麻由的纸条不一样。我拿起那张纸条,看到背面写着「明智」两个谜样文字,但我毫无头绪。一定是伏见柚柚。看来那家伙刚刚来过教室。 会用白纸写谜样文字给我的人,只有那家伙了。我对照这次纸条的含意和过去的经验……我想大概是很久没见了,所以想说「来社团活动露脸吧。」与其说是在学习如何和怪人沟通,还不如说是我已经习惯和怪人沟通,写给我的那两个文字应该是从高中二年级的课业内容联想到的吧。 反正那家伙是学生会的书记,如果不是怪人才有问题,反倒希望她更跃进,变成喜欢上吃人妖怪的家伙,我带着这种希望拿起书包……那个人应该是风纪股长的书记吧? 我的脑袋乱想着,把笔记用纸塞进抽屉,头部右斜方突然听到远处某人正在和麻由说话: 「我等你来参加社团活动。」 「我不会去的。」 麻由用一眼和一句话拒绝男子轻快的邀约,接着便凝视着我。右半身被寂寥及黄昏的斜日染色的麻由,瞳孔如化石般死板地盯着目标。 而我就像成群围绕在街灯旁的飞蛾(动物占卜算出我是蛾)走向麻由,一起离开教室。关上教室门的那一刻,我有回头一次,看到那个男生正看着枣红色的太阳。姑且把那家伙的长相记起来吧,因为我感觉有私通的味道。这是随口说说的。 走出走廊,还没走到十步我就提问了。 「刚刚那个男生是谁?」 如果是和奈月小姐说话,我可能会突然冒出一句「决定几号结婚了吗?」不过和麻由说话可不能这样。如果是和老师说话……总之,先确定对方的年龄再说吧。 麻由蹙起眉头,嘴角不知为何有些下拉。 「不知道,他说是戏剧社的人,烦死了。」 这三句短短的话语,呈现了未知、情报及感想。对了,他刚刚有提到社团活动吧,麻由是戏剧社的吗? 这间学校的所有学生基本上有义务参加社团活动。麻由大概什么都没想,就选择当戏剧社的幽灵社员吧。顺道一提我是业余广播社的。因为社员只有两个人,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获得了副社长的称号。 因为参加后一年内不可以改变社团,所以麻由要加入业余广播社必须等到四月。如果不是有这条规定,我想麻由早就把广播社的社长赶走,变成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社团吧。而社团活动的内容不用说也知道。 「你们说了什么?」 从刚刚的情形来判断,可以猜出对方应该是劝麻由去参加社团活动,但为了预防万一还是问一下。是要预防什么,我现在还没决定。 「没什么,只是些无聊事……呵呵呵。」 大概是因为走廊上没有其他人,又或者是麻由再也憋不住,她笑了出来,文弱的表情终于露出笑容。 「呜呼呼,你在吃醋。」 她愉悦地把我的肩膀当成鼓来敲打。「阿道竟然会吃醋,真小心眼。小麻打击好大,都幻灭了——」你不是开心地想加上超或是女之类的字眼吗? 「不,没有啦,我只是……」「回家后我送你好东西,别闹别扭。好吗——」 她拉高身子,玩弄着我的头发说——乖孩子、乖孩子,但我还是无法释怀,我否定的发言被她带过,脸颊也很刺痒,为什么我得稍微弯下腰,摆出接受她这样对待的姿势呢。一定是因为夕阳侵蚀了我的肌肤,我就这样擅自把夕阳当作犯人。 麻由一回到家,就会化身成坐在吉普车上的军人吧? 而我因为贪婪地想要得到甜食,所以会拿着竹枪,口操欧语追着她吧。 嗯,虽然不正确,不过基本上没什么太大的差异。 结果,她一直摸我的头直到离开学校。 后来我们便感情融洽地牵着手回家(有点自暴自弃地大幅度挥动双手前进),最后抵达麻由位于公寓三楼的家。 然后,我在玄关脱鞋的时候,麻由寄生到我的背上。 「怎么了?」我抬起一只脚玩平衡游戏问道,不过却平衡得很差。麻由毫不客气地抱住站不稳的我,把体重都放到我身上。 「因为阿道很爱担心,所以我就黏紧紧的。」 她用脸颊磨蹭我的背。虽然她的思考完全往错的方向前进,不过要泼一个兴奋的人冷水,有趣程度可依时间和地点有所不同,况且她根本没在听我说话。 「真是服了小麻。」 虽然我根本、一点也不想跟你分出胜负。脚上脱到一半的鞋子从脚尖掉落。 「小麻只要阿道,根本不需要其他人,所以放心吧。」 麻由用蕴含着热度、光泽和颜色的语调诉说自己的一切,接着用双手紧紧圈住我的腹部。 这是封闭至极的想法。身为一个人类,应该认为这是消极、退废,应该加以否定吧。 可是对小麻来说,只要她给我一个明白清楚的答案就够了吧? 就像老师之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我说过的。 「所以阿道也有我就够了——」 喔?还没讲完啊?「没错。只要有小麻,我甚至不需要自己。」我当然用全面性的同意、拥抱、接吻鼓励她。骗你的。 如果要同意她的断言,得等我爬到和麻由一样高的位阶。 毕竟麻由不可能降到和我同等级吧。 接下来五分钟,我们就维持着让人看了会不爽的情侣装饰品的姿势。 「……嗯?」 「啊,对了,我有事要做。」 麻由解除施加在猎物身上的束缚,把脚上的鞋子脱下乱丢。她丢下书包,穿上放在玄关的蓝色拖鞋,啪啪啪,快步又踉呛地往里面的浴室走去。 我刚刚突然觉得麻由有点怪怪的……是我多心了吗? 我排好鞋子,拿起麻由的书包走进客厅,室内维持在不适合生物生存的温度,让我连呼吸都有点犹豫。我关上门让客厅变成一间密室,打开暖器的电源,接着抵抗让人身体无法不一直摆动取暖的寒气,在沙发上坐下。 在等待的期间,我决定打扫麻由的书包,打开书包确认内部,看到和数个月前一样的景象。塞满书包的讲义形成泛黄的球体,看来根本不是自己想要收集,只是懒惰的象征。 「只有书包像男生用的东西……」 我得努力把书包变成美少女的附属品,虽然根本搞不清楚美少女的书包应该长什么样子。 我玩起把纸球丢进垃圾桶的游戏好打发时间。这可是用来打发人生中最无益处的时间,最奢侈,且能学习深奥哲理的知性游戏呢。啊,真可惜,框框真碍事。 因为都丢光了,所以我把纸球回收,定好距离再次挑战。有时候用侧投或左手投,让单调的动作加上变化。别看我这样,我以前可立志当个棒球少年呢。希望大家别误会,我是想当个棒球少年而不是棒球选手。因为这个关系,结果金属球棒被我爸爸拿去用了。真是自作自受、因果报应、痛苦得要命。好,正中红心。 不容分说地做了一个胜利姿势,接着擦掉额上的汗水,吐了一口气后回过神。 「……哇啊……」 我对过于投入游戏的自己感到羞耻,随后而来的后悔不断涌现,但同时我也心想自己是不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值得庆贺也可以)的人呢?一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就有止不住的不安。 现在才发现房内已经被暖气彻底改变,变得十分热,干燥的鼻尖和脸颊泛起刺痛,我脱下制服外套放在沙发上并离开房间。甚至有点想感谢走廊的墙壁及寒冬治愈了我发烫的肌肤。我享受一会儿清凉,等汗止住后前往查看麻由在做什么。我拖着脚在走廊上行走。 当我接近浴室时,我听到一阵混浊的音色,告知水龙头的运输量有多高。 我内心蒙上一层惊讶,走进浴室。 麻由竟然在寒冬里淋浴。 「………………………………」 她拉下右肩的衣服,把肩膀压在水龙头下,专心致力于用牙刷刮着肌肤,头发也被水淋湿,双手红到好像用手一拍就会出血。这让我连想到当初我住院的时候,某个有经常性搓手、洗手癖好的人,我记得那个人手的皮肤因为过度磨损而溃烂。 麻由的头向左倾,她发现我,收缩的瞳孔放大,散发过多的光彩。 「你来漱口啊?」 她用天真无邪的笑容迎接我。大概把我来了当做结尾,她关上水龙头并抬起肩膀。 我该放心至少水龙头有温水可以用吗? 「嗯嗯,漱个口。你在做什么啊?」 我翻出回忆,模仿幼稚园老师的语气说话。 麻由不做作地甩动她冲到通红的右肩,把泡沫都甩到地上。 「我要把刚刚那家伙碰过的地方都洗一遍。」 她举起使用过度,刷毛已经花掉的牙刷给我看。从附着在牙刷上红色及半透明的皮肤碎屑,可以看出那并不是草莓口味的牙膏。顺道一提,那支牙刷可是我的。算了,反正平常我们就常错用对方的牙刷,应该说有时候小麻还没睡醒,会叫着「是阿道的牙刷耶——」然后在我盥洗之前把东西抢去又舔又咬。也算是不必藉由物理性的外力清醒过来。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那个男生是摇麻由的右肩把她叫起来的吗?怎么可以这样做,会有报应的。这是种会让怪异的老太婆大惊小怪地说——「你会遭到报应」的扰人行为。 麻 由白瓷般白皙的右肩上,有大量成群划过的红色线条,好像被清过般毫无毛发的光滑肌肤有一部分被挖了起来,渗出的血水和自来水混为一体,在肩膀上染上一层淡红。 「因为那个人很脏嘛。」 麻由打了个哆嗦,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这么对我说。我含蓄地用「也许吧……」表示回应。 水滴不断从麻由的制服袖口及指尖滴落,这景象好像在哪看过。 只不过那时的水滴比现在红多了。 「那我变干净了吗?」 小麻把伤口给我看,嗯——是怎么个被弄脏法啊? 「你看,看仔细啊!」 我支撑着抱住我并把身体瘫在我身上的麻由,依她的希望观赏她刮过的痕迹。 ……刚刚那个人如果开玩笑地叫她「小麻」,我想状况应该会完全逆转吧。 嗯——女孩真可怕。说女孩是因为她还不算女性。 我搬出宛如舔拭般仔细观察的演技,这种状况下我只能说「洗过以后就跟平常一样了。」如果我说不行,麻由可能会继续洗到连肩骨都被挖出来。从这一点来看,这孩子也有些许担任美化股长的才能。骗你的。 麻由说「啊——太好了——」之后,放松全身的肌肉用脸颊磨蹭我的胸口。这时我摸了摸她的右半身,才发现早已被冰水湿透……我发出一连串叹息: 「小麻,赶快把身体擦干,不然会感冒喔。」 「啊——不要啦——」 麻由嘟起嘴巴,但我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说不。 「因为发烧的话,就可以一直待在阿道身边嘛。」 麻由露出用美梦装饰的光彩笑容。嗯,原来她是反抗我担心她感冒那一句。 换句话说,她用冷水洗肩膀其实是想要一石二鸟。原来如此,我说你啊…… 「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 「才不是!我感冒的时候,你会连睡觉都一直紧紧握住我的手,我都知道。平常睡着的时候阿道都不在我身边。」 她用任性小孩的口吻开始殴打我。 其中朝我心窝攻击的那拳,告诉我菅原这家伙是个好人。 ……好到我这个父亲代理人想要向小麻谢罪。 如果是现在,虽然没办法挤出眼泪,不过只要用眼药水,我还是可以挤出不错的表情。 一拳朝我侧腹打来,我的心情也同时恶化。 ……人生真难。因为我们走上的人生道路不太一样。 骗你的。 不过这确实是活生生的人生,麻由的肩膀可都是血。 接着我弄暖麻由的肌肤(请参考被留在雪山中男女取暖的方式),吃完晚餐之后就在客厅写功课。麻由爬到我的背上,从肩上溜到我的膝盖上之后蜷成一团,过着和平常一样的生活。原来被壁虎爬的墙壁是这种感觉,这个时刻突然觉得自己和无机生物有共同的感觉。我刚刚也有同样的感觉,这该不会是…… 「呐——还没好喔——?」 麻由不断晃头晃脑,抱怨自己很无聊。没过多久就用脚跟「咚——」地敲打文具,不然就是「咻咚——」地用铅笔刺我。我说的是真的。 「嗯,写好了。」 剩下的等麻由蜷在被窝以后再做吧。我放下笔,把笔记本合上。 不用说应该也很明白,麻由完全没有学习能力。 刚开始同居的时候,我担任起家庭教师的工作,当我问她最擅长的科目,她回答「算数!」的那一刻,我感到挫折。之后我开玩笑地问她分数的加法,她却「啥?」地把头歪向一边,如果是卖弄风骚摆出可爱姿势就太棒了,问题是她的头未免歪过头了,而且就这样不起来了。 「好,做完了。」 我这么说之后,看了时钟一眼。现在才刚过七点钟,三十分钟后洗澡+睡觉,这样的过程应该可以成立。 麻由和我稍微拉开距离,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脸上的表情甚至弥漫着一股优越感。 「那——差不多要送阿道礼物了喔——」 「嗯?嗯,我等好久了呢。」 会是什么啊? 「小麻,最擅长的就是吊人胃口。」 「我可是以一日三秋的心情在等待着呢。」 呵呵呵,骗你的。其实我根本忘了这回事。 「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喔——」麻由送给我这句屈辱的话语之后,便精神抖擞地跑向寝室……留下我看家吗?我孩童时期的回忆有点苦涩,正在腐臭。 我按下电视的开关,立刻开始发挥英文作业的成果,真令人感动。骗你的。电视画面和早上一样,播送着地方新闻,因为没什么值得报导的新闻,所以正在播放情人节特辑。画面中是某个似曾相似的百货公司食品卖场,一群民众排队购买数量限定巧克力的影像。转到其他频道,变成坏官吏被碎尸万段(没这回事),因为时代剧是年老后的娱乐,我现在还年轻,所以继续转台。接着映像管被动画所占据,内容实在太刺眼,所以我别开脸,将视线看向窗户。 窗外有淡黑色的乌云在空中漫步,电线偶尔会被风吹动,而月亮今天并没有参与演出,甚至连雪也没有,没有任何可以阻碍黑暗的东西。这种天气真是好啊。 「答啦答啦搭啦哩啦——」 伴随着怪异的效果音,麻由抱着一个外表几乎都要皱掉的纸箱回来。摇摇晃晃地接近桌子,接着「当啷——」地用如雪崩般的气势把箱内的东西倒出来。 用红色包装纸和红色缎带装饰的长方型小盒子,在桌上堆成一个小山丘。 「这全——部都是我自己亲手作的呦。」 麻由把纸箱往墙上扔,整个人凑到我身边,这时脑中有关巧克力的记忆终于苏醒,我从大略估计有三十个左右的红盒子当中拿起一个。 「竟然有这么多……」 「这是love,是我对阿道的love。」 「嗯……」我直视着这个红色的方块,没感觉到才有问题。 「谢谢,我也love小麻喔。」 我摸摸小麻的头,先把该不该收下这个疑问摆一边。要我吃这么多,还真有点怕。 麻由就像个被父亲称赞的女孩般,眯细充满笑意的眼睛。 「一点都不甜,所以没问题啦。」 「……是吗,万岁。」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让我无法把菅原当好朋友。 ……不过,嗯,等一下。 我把手中的盒子翻面、回转并仔细注视,接着拿起另一个盒子观察。 我无法抹去心中涌现的疑问,于是向制作者发问。 「这是什么时候做的?」 这几个月没看到她有制做巧克力这种生产甜点的行为。 这一点引发我的猜疑心。 麻由「嗯——」地开始扳指头,右手的手指全都扳了下来,左手到中指之前扳下两只……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用剩下的无名指和小指,指着我手上的长方形物体。 「那个大概是八年前做的吧。」 我什么也没吃的嘴里,感觉好像要吐出不知名的物体。 「打从住在这里开始,我无聊时做的。」 麻由天真烂漫的笑容在彩色与黑白之间游移,我的视线刚刚千真万确变成了黑白,连意识也遭受直接被喷往月球的冲击,胃也开始痉挛。 「先从哪个开始呢——」 我希望从那个一直冰在冰箱里的开始。还有,我得先耐住这一切。 不过我想应该不可能吧。 如果是被虫蛀过的程 度还没问题,那算我可以接受的范围。就算虫在盒子里蠕动,最多只是让我皱皱眉头而已。以前生活在地下室的时候就曾经把虫当作食材,虽然有调理过,但是过着千金大小姐生活的麻由激烈地拒绝食用,之后菅原也拒绝食用。 就算是没神经的我,面对这些一开封肯定会立刻变成化学武器的巧克力堆,与其说是升起觉悟,还不如说我的胃拚死命地发出怪异的声音。 这个行为的结果以及将会抵达的终点,我根本无法预测。 「来,吃吧吃吧——」 这句话在我的国家代表自杀耶,她竟然选了八年前的东西。 如果有放在冰箱里保存就算了,这可是放在纸箱里在常温下保存长达八年的东西耶。光想像那个画面就让我冷汗不止。虽然八年前的粮荒事件很惨,不过戏码还没眼前这么充满破坏性。玩弄他人的极致是让人生不如死,所以不要一下子就造成致命伤是很重要的。 我因为无法插手,所以任由麻由哼着歌开始打开包装。当我正怀疑麻由从何判别外观完全一样的东西时,我看到缎带的结上用小字写着年份。 这下该怎么办呢?抱着她哄骗过去吗?和怪人沟通有怪人的方式,可是我的王牌——结婚申请书已经用过了,手边没有其他可以依靠的道具,如果我亮出离婚申请书,我看今年会换成我被红色包装吧。 除了拥抱之外,支吾搪塞的手段也有一丝希望,可是这样好吗? 「……小麻。」 这是装困难和苦肉计的计策,我只想得到这个方法,所以只能靠这样争取时间了。 我不得不丢出今天才发觉的这张两面刀王牌。 麻由两手捏着丝带止住动作,问我「什么事?」 「小麻啊——」「嗯。」「……胸部是不是变大了?」「你说虾密?」 不对,这是性骚扰。况且小麻也没露出我摸也无所谓的表情。 我像个前卫艺术家一样抱着头,苦恼这不是我想要表现的。 「是因为你长大了,还是该说胸部巨大化了呢……」 我小心翼翼的选择字眼,但时间可不会等待我。红色的包装纸啪啪啪地被扒开。 「小麻,你啊……」她「嗯嗯」,带有决心地回答。「……是不是胖了?」我的耳朵突然被耳鸣袭击。 原来那是麻由用手掌快速的甩了我侧脸一掌,而我晚了一拍才感受到那如雷鸣般的声响。 「是喔——?是这样吗——?」 麻由的笑容、声音和行动,十分无礼地凑在一起。我想起过去曾被几乎结成冰块的雪球砸到耳朵的回忆,那锐利的痛楚现在才开始慢慢侵蚀我。 「可是啊——」啪。「才没有那回事呢——」啪啪。「阿道真是的——」啪啪啪。我就这样被她用手掌不断拍打。 可是嬉闹时,我觉得她的重量的确增加了。 大概因为她总是采取类似冬眠的行动模式,所以营养保存得很不错吧。 也就是说,我敢保证,你随时回归野地也不会有问题! 不过现在可不是让麻由提前产生杀人动机,当作白色情人节回礼的时候。 「……嗯——真的吗?」 我的视线是不是让她感觉到了什么呢?她用认真的眼神表示肯定地回看我。麻由没等我回答就不悦地抓住自己侧腹的肉,然后定住不动。放开后改抓住我侧腹的肉,接着再次定住不动…… 「噫——!」 我被揍了。看来她的肉量赢了我,却因此输了这场比赛。 「阿道你这个不及格的小鬼!」 我遭到这个真正的不及格小妹妹莫须有的乱骂,还用指甲乱抓我的脸颊。这句话大概是麻由准备退场时的话语,她说完就踩着哒哒哒的脚步逃离客厅。嗯,刚刚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根本没时间掺入谎话。我肩膀上的重担终于卸了下来。 虽然可能衍生新的危险,不过至少逃离了眼前的危机。接下来只要把这个酒红色棺材一般,原本是巧克力的东西丢掉……要是能这么做不知该有多轻松。巧克力不丢也不吃,两者都必须兼顾正是笨蛋情侣的辛酸。骗你的。 我翻了翻箱子,找寻年份和日期最新的缎带,如果还有没过期的,我该吃一口才是,因为我这个人天生贫贱命。这句话有一点点是骗你的。 调查结束后,我留下标示去年九月中左右制做的盒子……巧克力的成分只有可可和水,是比较不容易腐烂的甜点,所以这个应该没问题……我这样胡乱猜想。不过这个东西没用防腐剂,所以就算表面没有虫,里面也有可能早已潜伏有毒物质。不对,这种想法太天真了,什么可能,根本是一定有。 有句话说现实很冷酷,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那只不过是人类乐观的想法。 我作好觉悟后打开缎带、拆开包装并打开盒子。嗯——黑漆漆的硬板上冒出白粉,是思春期吗?还是这块板子想打扮成干炒蒸马铃薯的样子?我用手指捏了一下,虽然不像沙子一样立刻瓦解,不过却有柔软的触感。 我将板子送到嘴边,咬下约四分之一的大小。嘴边没发出啪的清脆断裂声,口感反而像是在咬蒟蒻一样。 「………………………………」 味道感觉好像是把砂糖和黏土搞混,也就是所谓绝望系的口味。 巧克力的风味似乎早已被时间给偷吃掉了,我的口中牵起细丝,有种沾黏的口感。不过无所谓,反正这种东西是要吃感觉,不是吃美味的。 「……嗯。」 重点是吃感觉而不是吃食物吗?……人类啊,还不就是这种生物嘛。 我的消化器官不够完善,小麻则是属于偏食的人。 我将巧克力和自我嘲讽一起咀嚼……吞不下去,因为嘴里的东西就像有丝线的口香糖,所以怎么咽都只有口水空虚地通过喉咙。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把手指戳进嘴里,努力奋战把黏腻的巧克力塞进喉咙深处。 总算把东西吃完后,我双手合十感恩地说「我吃饱了。」 然后突然很想用水润喉,不过一想到走廊上的寒冷就嫌麻烦,所以抬头望着天花板发呆。 这时麻由爽快地打开门。 右手握着她用来做饭和其他东西的菜刀。 她在我面前蜷身,双膝跪地把身体凑向我。 「哪里胖?」 「嗯?」 麻由用真挚的表情询问,菜刀闪烁着白光。 「只要把胖的地方切掉,就可以轻易变瘦了啊!」 「……哇喔——」这孩子的脑筋要转到哪里去啊? 这可是不顾虑麻烦和生命,最快速的减肥法。 我觉得我的发际到额头前,好像多了几条黑线。 「怎么可以用这种方法?」 我伸手试图拿下菜刀,她当然「噫——!」地用脚把我的手踢开。 「好啦——小妹妹要乖乖听话。」 我用不干脆的口吻要求她把刀子交给我。但是—— 「我才不要——!」 她手脚胡乱摆动,如果可以的话,也想抓狂着说「这样不好——!」 之后,我们两人就在生死之间闹着玩。 菜刀也晃过来晃过去。 当我成功将菜刀抢过来时,看到彼此除了些微的擦伤之外都平安无事,内心有一种感动。 冷汗、热汗直冒,让我们两人的脸颊都泛起红晕。 虽是个不错的运动,不过感觉连寿命也会跟着瘦身,所以以后还是禁止这种运动吧。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嘛?」 我边搓揉麻由鼓 起的腮帮子,「嗯——」地思考。 「嗯,如果用健康的方式减肥……啊,在讲这个之前,谢谢你的巧克力。」 「嗯哼——怎么样?」,麻由就这样被我捏着脸颊,问我觉得味道如何。 「有小麻的味道喔。」 呵呵呵,那不是好不好吃的问题,我说真的。 「耶嘿嘿——」 我这种称赞有妈妈味道的口气让麻由很开心,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不过有效就好。 「那么,嗯……说到减肥的第一首选……」 因为这个缘故,麻由决定要在晚上慢跑。 要说不需要菜刀的运动,就只有这个了吧?不过我才疏学浅,不知道哪一种运动需要菜刀。 所以麻由在平常应该洗澡或窝在棉被里的时间,驼着背摆出一副正经的表情准备出公寓。头戴她喜爱的黑色无檐圆扁帽,穿上唯一的运动鞋跑在柏油路上。她沭浴在可以让决心造反的寒风中,揉搓干涩的眼睛。 这条路上没有街灯,眼前是一条漫长的漆黑道路。 「所以我才会陪着一起跑。」 我插进一句自创的旁白,看着和空气混在一起的白烟。吹晃路树的寒风殴打着我的耳朵,让锐利的痛觉再度萌发。我心想着——真想回到我们的家,高抬起头看向公寓。 「我们走吧?」 我把手塞进外套口袋,踏着步知会麻由开始跑步。 麻由点点头,用行走般的速度跑了出去……那我不就得用好像在跑步的速度走路?「认真一点跑啦。」 我轻捏麻由的脸颊,麻由「哼」地停下脚步展现她内心的遗憾。 「为什么要打扰我?」 「如果你想被我打扰,就继续这样下去吧。」 我们现在像是两只并肩走路的枫叶鼠,只不过是用跑步的姿势走路。如果问一百个人,有四十个人会说我们在散步,剩下的人会赞叹美少女万岁吧!当然,我是后者的起头者。骗你的。 「我又没有要跑,我要散步。」 「啊,是喔。」 那你手腕和脚摆动的方式是怎么一回事?「抱歉、抱歉。」 我放开她柔嫩的脸颊。麻由看准我放开她的脸颊,开始大幅挥动手臂,迈开大步向前。 我不急不徐地就可以和她并肩行走。 「你打算瘦多少?」 我这么一问后,麻由握拳低喃,看来减肥中不能提有关减肥的话题……真没道理。 「直到有人叫我营养不良的小孩。」 她告诉我一个抽象的目标,看来这会是场无止境的减肥战争,真让我感到不安。 其实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差异,只不过是因为我提了,所以麻由不得不减肥。 对小麻来说,被阿道讨厌可是攸关生死存亡的问题。 「可是,算了……没事。」 夜间的散步。 这和平的动机让我们感到宽心。 而我陪伴努力让大家帮她取苜蓿芽这种绰号的麻由出来运动的理由—— 除了考虑到犬猫处理者可能在街上徘徊的危险性及右脚的复健—— 还有一个原因。 如果这件事对方能贸然行动,我会很开心。不过我看是不太可能吧。 「……我就知道会这样。」 我们花三十分钟走到小学的校门口,接着便转头回家。 我一背起抱怨走累了的麻由,她就立刻把我的背认定为床铺,现在已经啃着我的肩膀,发出沉稳的呼吸声了。希望到了明天,她会忘了有关自己身体的秘密。 我缓慢且慎重地吸着鼻涕走在冰冷的道路上,因为万一摔倒我根本没办法伸手撑住,所以就算受到寒意催促也决不急躁。 周围是一片农田,甚至放眼就可以看到远方的山脉轮廓。左侧是设有缆车的观光地,是一座山顶上有城的小山。正面是山里有防空洞,人烟稀少的山。左侧的山有我小学远足的回忆,正面的那座山则藏有我和妹妹的回忆,不过两边的回忆都不怎么重要。 我没有顺口说出「嘿咻——」就重新调整麻由的姿势。 「我看我会瘦得比较快。」 不过要是这样,麻由会越来越有暴力倾向,这真是种恶性循环呢。 就在我埋怨的时候,传来一阵电子音乐。我用单手撑住麻由的臀部,用指尖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一打开折叠式的手机,液晶画面上显示一个外国人的名字。我用片假名登录在通讯录里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名字像某个部族的人。 我用指甲按下通话钮后,把电话夹在肩膀和耳朵间,重新用双手撑住麻由。 「啊,喂喂,你现在一个人吗?」「嗯,我现在正和她一心同体。」 上社奈月「呵呵呵」地,十分满足我偷懒的说法。 对了,这个人虽然食量很大,不过却没呈现在体格上呢。 「麻由睡了吗?」 「嗯,是啊。不过我正背着她长途跋涉中。」 大概角度倾斜过头,脖子用刺痛强烈表示自己的主张。 「那你到离麻由家最近的便利商店一下。」 「抱歉,我答应婶婶今天要写作业。」 「哎呀,阿道同学真是的……」 奈月小姐说到这突然停顿一下, 经过短暂的沉默后—— 「该怎么称呼喜欢婶婶的人呢?」 「恋婶情结吗?」 我自然而然地说出那种父母可能会在九泉之下笑翻的谎言。 「你让我上了一课。」奈月小姐也以这种人工的谎言回应。 「对了,警察怎能建议人在深夜出外徘徊?打算无视被野狼或大猿猴攻击的可能性吗?」 「警察局因为流感横行,所以暂时关闭。」 你那出色的职场也会因为台风警报而放假吗? 「再加上今天晚上没有月亮,所以你放心吧。」 我抬头看天空,啊啊,的确没有月亮,后面那一句就暂且不回答。 「如果只是因为我个人的缘故,那当然还是以阿道同学的个人计划优先,不过对方说无论如何都想见你一面。麻烦你考量对方的心情,立刻前来会面。」 「……是谁啊?你要介绍部族中首屈一指的美人给我吗?」 「阿道同学和我约好不提这件事的呀。」 「我忘了,你说得没错。」 竟然做出这种无利益的约定,那时的我真是血气方刚。骗你的。 「我知道了,等我妹妹的结婚典礼结束后我就去。」 「好,我会变成塞努帝斯(注:《跑吧!美乐斯》中等待美乐斯的角色)等你来的。」 我们两人分别宣告彼此不吉利的立场后,和奈月小姐间的联系断了。 「想见我的人啊?」 我对根本不通的电话这么说,她这次该不会把我当成杀害动物的嫌疑犯吧?也许会有狗警察基于悲怜生物之由拿着逮捕状和便利筷做成的手枪等着我。毕竟她没说想见我的是「人」。 「恋日医师……应该不是。」 算了,去了就知道了,就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吧! 我千辛万苦地把手机收回去,将右脚向前跨出一步,接着重新抱住麻由的大腿。 然后美乐斯(像是)就停下脚步,站在寒空下。 「……………………」 我有点烦恼麻由该怎么办。 「……喔?」 我把麻由放回房间,抵达便利商店停车场的时候,在那里看到的景象让我率直地表露出内心的惊讶,瞳孔 因此收缩。 有一对男女用手套和围领(现代人称为围巾)抵挡似乎会升华成雪,侵袭身体的寒气,吐着白烟等着他们想见的人。说白一点其实只是两个用双手手指就能算出年龄的幼男幼女组合。 「这种时间外出没关系吗?」 两人背对店里透出的刺眼光线,像井底之蛙一样抬头观察人工卫星。我看出那是池田浩太和池田杏子兄妹,而头上没插羽毛,肌肤也没画着诅咒纹样的杰罗尼莫,像个保护者般站在两人身旁。现在说好像太晚了,不过说不定奈月小姐并非杰罗尼莫,虽然我没有否定这种说法的根据。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我的存在,吸了吸鼻子后露出微笑朝我跑过来。他们健全的动作很难联想到在麻由家同居时的两人。当时的脚链、污垢以及衣服上的泛黄、黑斑都被抹去。 「嗯,晚安。」「晚安,大哥哥。」 靠近我的两兄妹害羞地向我打招呼,如果以动作来比喻他们的害羞程度,大概就是点个头的程度。我也直率地回答「晚安——」这样一个没有多加修饰和比喻的招呼。 最后一次像这样面对面和两人说话,好像是季节变换前的事吧。 杏子温柔地抓住我的手臂,和初次见面的状况天差地远。从和她年纪相衬的和缓笑容可以看出她和我十分熟识,不过就算在当时环境下为解燃眉之急顾不了其他,但选我也太轻率了。 「你看起来很有精神耶,有没有感冒?」 「啊,那个——杏子前阵子有点发烧。」 「呐。」浩太边出声边偷看杏子,杏子微微点头,向我报告「现在已经好了。」我学医院柜台小姐回了一句「要多保重喔——」 「那么,今天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嗯」,浩太开心地点头。表情虽然柔和,但我们之间并不是可以问他和父母的状况有没有好一点的关系。不能太深入这两个孩子的人生也是原因,因为我……自己也有很多事没搞定。 「杏子——」哥哥提醒妹妹并朝她背上轻推。杏子回答「知道啦!」轻轻回拍浩太,接着朝我退一步。同时从外套口袋拿出一个长方型的白色包裹,那个包裹很完整,没有被敲成两半。杏子低下头视线乱飘,就这样看着别的地方把包裹递到我面前。 「这个给你。」 「……谢谢。」 从今天的日期还没变看来,她粗鲁地塞进我手上的东西应该是巧克力吧。我虽然收下,不过事情的发展还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当场呆住,这真是一种毫无根据又没意义的打气行为。 「这是杏子第一次送人东西喔。」 「这件事不需要说啦!」 杏子踹了浩太的鞋子一脚,浩太嘴上虽然说「好痛耶!」但对妹妹的笑容并没有因此瓦解。 光是看两人之间的对话,就有种连空气都变温暖的错觉。 「是吗,真不好意思。」 我内心的感动有如一个拥有年已十七,甚至在餐桌上也不会向自己打招呼女儿的父亲,竟然在父亲节收到女儿送的领带般感动。啊——都是骗你的吧? 气到肩膀紧绷的杏子,抬头看着我这么说: 「我不是小气鬼喔。」 「我知道,谢谢你。」 我屈膝稍微抚摸她的头,不过脚底和膝盖后方的门槛还是摆得很高。骗你的。 「别把我当小孩——」杏子虽然鼓起腮帮子,却还是乖乖让我摸。 「还有,这个是我送的。」 「……哎呀?」 微微向下看的浩太也送了我一个包装类似的盒子,不过浩太可是个男孩,而我也是个超越男孩,男人未满的人耶。骗你的。 「我想谢谢你之前帮了我们。嗯,那个,果然很奇怪吗?」 「不,还好吧……」 送礼物很正确,只是送礼的日期有点怪。 「谢谢。」 我把东西收下。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顾虑他人地说「谢谢」。 「感觉好恶喔。」 杏子摇摇头甩开我的手,继续鼓着腮帮子骂哥哥。「果然很怪——」似乎连浩太也担心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这表情似乎让杏子感到罪恶,立刻补上一句「又没关系。」看来兄妹的感情还是一样好,并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既然送我礼物,我是不是也应该送个回礼呢?毕竟这两个孩子也关照过我。 就在我用手把玩礼物思考回送什么时,奈月小姐一副教育实习生的打扮走了过来。若要我具体形容,眼前的她就是一头淡金色清汤挂面的头发,身穿合身套装的ol……不,是女教师的前身。她脸上的笑容明明这么美丽,为什么让我这么不舒服呢? 「阿道真是的,人望高得好像四处在洒磷粉呢。」 「动物占卜算出我是蛾,所以我在发挥天职呀。」 杏子低声呢喃「是吗?」不过因为太小声所以我没听到。咦?这句话好像有点矛盾。 「那我也为了维护阿道的面子,就当作我喜欢你吧。来,拿去。」 奈月小姐从手提包里拿出用身后便利商店塑胶袋装的某个东西交给我。我想应该不是蟹肉罐头就是巧克力。 「谢谢你——」我收下这一点也不有趣的礼物。搞什么嘛。 「还有这个,这是恋日要给你的。」 她又给了我一个东西。这个礼物似乎不是从便利商店拿来的,并没有用袋子装。这下子,我今天的收获比去年多了三千%呢。如果做成图表,油性麦克笔好像会画到自己手上。 「那么,奈月小姐为什么会和这两个小孩……」是被爸妈还是两兄妹诱拐来的吗?不过无论哪一种,大概都会被她拿来当练习空手道的对象,所以我没有说出口。奈月小姐大概察觉到我的疑惑,打开充满光泽的嘴唇,不,如果她察觉到我的想法,可能会直接揍我一拳吧? 「今天傍晚这两人跑来问我阿道的住址。我之前询问他们离家出走直到接受保护的经过时,跟他们说过我认识阿道同学,他们还记得这件事,而且他们也没有和阿道同学联络的方法。」 奈月小姐对浩太他们微笑,看到这宛如教育系出身的笑容,浩太暧昧地笑了,杏子则是看着我,看来这两人虽记得奈月小姐的长相,却不记得被释放当天的夜晚街道。 「虽然我毫不客气地愿意帮他们实现送你巧克力的梦想,但考量到阿道同学个人的作息,我请他们等到晚上。」 因为有麻由在吧,恐怕四个人心中都有同样的想法。 「获得两人双亲的同意,我这个不肖上社就让他们陪我夜间外出了。浩太和杏子小姐,上车吧。我和你们的爸妈说好,办完事就立刻让你们回家。」 奈月小姐用手掌轻推两人的背,将他们带往停车场里一辆蓝色汽车。她有车啊?称呼池田杏子就加「小姐」,称呼御园麻由就直接叫「麻由」,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区分如何称呼他人的啊? 浩太和杏子踏着沉重的脚步抬头看我。怎么了?还有事或有话要说吗?「阿道同学也一起来吧!」奈月小姐也邀我上车。这句话一洗充满困惑色彩的空气,两人沉重的脚步和阴沉的表情也因此消失。 「到车上再聊一下吧。」「……嗯,就这么办吧。」 杏子拉着我的手走着,毫无阻凝,顺利地抵达车旁。 因为是奈月小姐,我还期待她走到一半突然说「啊,这台车只能坐三个人。」啊,说出口了。 「很可惜,如果这样,那他们两个人就都不能上车,得和阿道一起回家罗。因为我不能做出违反规定的事。」 奈月小姐宛如从天上看透一切,十分有余 第二章 「我家的妹妹大人」 切断、打碎、剁碎、切断、打碎、堆积。 切断、打碎、不损坏、切断、打碎、不停止。 切断、打碎、剁细、切断、打碎、正确地。 切断、打碎、浊音、切断、打碎、低音。 切断、打碎、四分五裂。 我爸爸的名字叫南,妈妈叫美沙,哥哥叫司马,妹妹的名字则实在是说不出口。 爸爸是个戴眼镜,脸上挂着让人起鸡皮疙瘩笑容的细腻男子,和温厚的容貌相反,骨子里是嗜酒的大胃王,半夜三点敲门大吵大闹回家是家常便饭,不过隔天一定会用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吃早餐然后出门工作,光是这一点就让他获得家人高度评价。不过这高评价只限定到母亲死亡,妹妹的母亲住到家里以前。 他的兴趣是和收音机轻快地聊天和单方面的肢体语言。喜欢的女性类型是十岁左右的少女,尤其最爱小麻和长濑透……由此得知我的喜好是从我爸那里遗传的。虽然我很想说谎说到吐,但是前几句都是真的。他享年三十九岁,无法迎接不惑之年的四十岁。 妈妈有着直挺的背脊和耿直的个性,如果硬要分类,那她应该是属于直线系的女性。她经常纠正我别驼背,还以在餐桌上推荐正座坐姿为名义强烈要求我照做。她不喜欢输,所以就算和爸爸吵架,也绝对不会主动低头。 妈妈死因不明,该说是我忘记了。享年三十二岁,是个可能连死时背脊都笔直不屈的人。 哥哥是个让人抱有一点期待,期待将来应该会变成喜欢书本的少年。他从五岁起就用压岁钱把头发染成金色,阅读祖父过去搜集的书籍是他的日常生活。我没和哥哥说过十分钟以上的话,哥哥大概讨厌妹妹和妹妹的母亲吧,从来没和她们说话。最后他在学期的结业典礼上从体育馆的天花板上跳楼自杀,让全校学生留下番茄酱的心灵创伤,就这样离开了世界。 之后我就常被同学拿这件事揶揄,让我了解到什么叫做小孩子天真无邪的恶意。 看着正忙于作业的伏见柚柚的背影,让我想起这些家人的事。 二月十九日的放学后,也就是美化总股长宗田义人被杀害五天后的午后三点半之后。 我在寒风吹袭的操场上参加社团活动。 「……………………………………」 「测试、测试。」 伏见依照手上的记事本进行音响调节。她瞥了记事本一眼后,又回到自己的作业上。不过因为今天所有社员都参加社团活动(说到这里就感觉有点难过),所以眼尾比平常还要放松。 伏见柚柚,业余广播社社长,二年级。很难用文字来形容她,如果硬要挑战这件事,那么奇女这两个字大概比较相衬。不过不是指她的容貌、个性很差。 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对语言有独特的价值观。 伏见的蓝色记事本上写着各式各样的单字和语句,而后面接着好几个「正」字,据本人的说法是库存。我这个局外人并不了解那是什么意思,大概是所谓个人的规矩吧?这是身为学生会一员的基本。 当时我随便选了一个社团加入,进入社团教室时,伏见的第一句话就是「欢迎欢迎欢迎。」所以我也不由自主地回答「请多指教请多指教请多指教。」用低姿态回应她。骗你的。不过我一直留着这句话,等待哪天有机会可以用上,可悲的是这个机会到现在都还没来。 另外还有一点,如果说伏见哪里有问题,那就是透过制服强调本身存在感的巨大胸部。这也许是和日本人的偏好不太符合的部分,因为光是走路,胸部就会上下晃来晃去。 「好,结束罗。」 这么报告后,伏见指着记事本上的「待机」。她听到我回答后,就用橡皮擦把「正」字擦掉一杠,因为她本人似乎很满足这种只让人觉得麻烦的作业,所以没有我插嘴的余地。 小时候我不知道她是有这种怪癖的家伙。 我依部长的指示闲得发慌地等待。因为没事干,所以其实和伏见四眼对看也可以,但是害怕m小姐(啊,姓和名的开头部是m)的我,不能做出不知好歹的行为。 因为操场夹在两栋校舍间,所以听得到棒球社金属球棒的悲鸣在操场上回响。背后还传来剑道场的竹刀互击声以及以这些声音为背景音,配合我们调整的音乐机材疯狂唱歌跳舞的戏剧社。就算一名同校学生死亡,新闻也不断赞颂杀人鬼再临,世界还是安稳,大概只有一个人除外。 ……先不提这件事。 业余广播社的社团活动是帮忙戏剧社。 因为如果不搞些社团活动就拿不到社团经费,所以伏见不甘愿地接受这项工作,而社长、副社长连业余广播的等级都不到才是她不甘愿的主因。三级业余广播士根本是梦想中的梦想,我只有汉检三级,伏见也才英检四级。 也就是我们离业余广播还差得远,根本和回家社没两样。 「新年度招收社员的事要怎么办?」 我在分隔通往剑道社的柏油地和黄土操场的石头框上坐下,对伏见这么说。伏见翻了翻记事本,不知是不是找不到适合的单字,她隔很久才开口回话: 「全都交给你、交给你、交给你。」 伏见化身为交互进行播放和倒转的卡带,她的音质很具特色,如同因身在沙漠使喉咙铺上一层砂一样嘶哑。与其说是说话声,不如说是一种音色。这句话我要记在记事本上。 我将视线从伏见移到戏剧社。社员们练习克服羞耻心单独热唱拿手歌曲,没准备cd的就清唱。刚刚社长筱田就用粗野的声音不服输地惨叫,真是毫无胜算的歌唱能力。不对,这不重要。 问题是,应该说麻烦的是,其实也没那么麻烦。在我正注视着的戏剧社一角,那个身穿体育服,无视社团活动进行个人活动中的麻由。她切断一切多余的表情,以能面状态摆动四肢,看来在担任人偶剧的大角色。而站在她身旁,挂着笑脸宛如从旁守护麻由般的男生,给我的感觉比吃咖哩配味噌汤还差,让人有根本不需要这样画蛇添足的想法,十分莫名其妙。 那个男生是之前来教室邀麻由出席社团活动的人,和我们同年级,两天前自称稻泽泰之。不过因为已经过了两天,不知道是我的记忆退化还是他改名,名字变成了稻叶一将。所以,我决定以后叫他稻叶,这真是个没意义的谎话。 至于讨厌生物的麻由为什么会参加她讨厌的集团活动呢?当然是因为侧腹上多长的肉。 四天前,起床的麻由自发性猛反省,左右甩着我巴掌,宣告「我要减肥——!」麻由之所以突然奋发减肥,大概是稻泽趁我不在的时候灌输了她什么思想吧?所以她为了学习减肥的方法,以戏剧社社员的身分单独在一旁把身体乱甩乱跳。其他戏剧社社员都很聪明地选择摆出装作没看到的态度,除了稻泽以外。 第一天我也在旁参观,结果一分钟内我们这对笨蛋情侣的视线交会了三次,每交会一次麻由就停下身体动作,最后只好哭丧着脸努力和我保持距离。她的决心让我觉得心上好像被贴了个抛弃式暖暖包,眼睛也像煮沸消毒过般地感动。不过因为已经过了好多天,所以早就没效了。 总之,麻由每天都努力减肥,而我没有权利不讲情面地阻止她,毕竟是我说她变胖的,而且她有让事情往危险方向发展的倾向,再说我也不能反对她进行健康的身体运动。 而且我在晚餐时间已经确认过,只要把食物送到嘴边,她就会「啊——」地乖乖吃掉,看到她没有采取极端的断食减肥法,我也多少放宽心让她这么做。 ……不过啊,稻泽同学这个家伙,嗯……红牌一张。 「你在看什么?」伏见的记事 本这么写着。 「我在发送电波。」 「不透过机器就可以发送?」这次是用人的声音这么说。 「不靠机器才叫专业。」骗你的。 「专业电波喔?」 伏见瞪圆了眼睛。虽然我实在不想从她的反应推敲,不过在广播界真的有这种很像内角危险球的单字吗? 「专业电波专业电波专业电波。」 伏见的铅笔在纸上疾书。竟然会相信人能发射电波,我看也只有这位广播社社长吧。我发现了一位目标当上无照专业广播技士的奇葩了。虽然是骗你的,不过请多加油。 「对了,之前的召集状……」 伏见不讲理地翻着记事本,眼球左右反覆跳动,她的举动十分可疑……为什么呢? 「那张白纸的意思,是叫我来参加社团活动吧?」 她一阵犹豫后,用记事本回答「嗯。」写在上面的「是」是用在哪呢? 「那,明智是什么意思?」 她用几乎要把纸张翻破的力道翻找,这家伙是不是把记事本当成字典啊? 「……我说柚柚啊。」 我用单手捏伏见的两颊往侧边拉,制做出鳕鱼子嘴型。 麻由会喊「呼呦」,伏见则是「呜呦」。 「是不是想和怪盗二十面相讲话,可是朋友当中又没有刚好叫做明智的,所以累积了一堆和明智有关的文章?」 而你又是基于什么理由,把累积的文字用在我身上呢? 我看伏见好像在呼吸一样,嘴巴一张一合「咻咻」地才好不容易把空气吐出来,心想她大概想说什么,于是把手松开。 伏见一边搓着留下指痕红色印记的脸颊,低声说: 「呦呦。」 「嗯?啊,我禁不住就……让你不开心了吗?」 小时候,我和她的熟识度只不过是知道她这个人而已。 伏见以前会躲在电线杆的阴影下(穿得漂漂亮亮地,应该是要站在树底下吧),远远看着我被妹妹殴打。她家就住在我家附近,当我回想起过去被教导标签是轻小说的简称这种错误知识的深褐色岁月,脸上就会流下一行泪水。骗你的。 那时候我从没和伏见交谈过,加上伏见没有拉近距离,我也没有走近她。因为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我实在没有干劲。 伏见的笔不断写着「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应该说伏见柚柚坏了。 电波缓缓地在她内心里一波波交错,她这么不喜欢我直接叫她柚柚吗?竟然做出这种只让人会觉得是打从生理拒绝的反应。 记事本上被「呦」字填满一面,大概囤积有六十次左右的你好被「呦」给盖过,她写上一个正字,吃面包不就好了这句话也被换掉。这句话这家伙要什么时候用啊? 「喂,伏——吼呀啊啊啊啊啊!」 伏见突然放弃先前的行动,把记事本和自己的身体往地面丢,并发出叫声。一瞬间我才误以为她正投入地饰演一个小婴儿,没想到她就晃着有山有谷的胸部望着天空。我也跟着她转「头」夸张地闪躲,最后摔落砂地。这是因为眼前有个金属物体飞来的关「系」! 我觉得嘴巴吃到沙子,接着就听到类似破裂的冲突音。 我的舌头有多少年没有不听使唤了呢。 麻由活用离心力,把用来整理操场地板平整度的金属制用具抛过来。这次的投掷展现类似面包店助手完美的控制度,在零点二秒之前直击我和伏见坐着的地方,身后戏剧社的器材也全都被拖下水,创下全倒的纪录。 「被丢了被丢了被丢了被丢了。」 朝同方向当场坐下的伏见,竟然在这种状况下还可以冷静地补充。难不成你想在将来的人生中至少经历两次这种场面吗?真是个被引诱进修罗战场的人才呢。 我身上的冷汗温度超过气温,戏剧社员的惨叫让周围产生骚动,全都站得远远的看热闹,连担任顾问的老师也茫然的变成一个旁观者。 而我的小麻并没有挺直弯曲的身体,她试着用眼神宰掉我。稻泽也从麻由身边退开一步,我看你的觉悟还不够嘛!不过我现在可没那个闲工夫对自己的胜利耀武扬威。残留的音响大喊着等一下。 「你的女朋友睡眠不足。」 伏见的分析以某种角度来说的确没错。麻由在今天的课堂上,就算死党睡魔邀请她「来——玩——吧——」她还是流着眼泪(混杂着呵欠)努力拒绝对方。最后只有第一堂成功用手撑着脸没睡,胜负是一胜五败,不过光是有得分就很了不起了。 不过我现在可不能这样回答伏见,要是继续在麻由面前和伏见说话,可能会让场面进入无可挽回的地步。总之现在我得赶快和麻由玩传接球,不对,是和她讲话才行。这是我第二次经历这种突发事件,所以多少已经习惯了。我站起身,心脏的激烈跳动让我呼吸加速,接着在她把下一个金属用具拿在手上之前朝她走去。 「去死吧!」我一朝她走近一步,麻由的声音就响彻校园。我回答她——你说得没错,不过心里并不同意,接着我又朝她走近。 与其说麻由在生气,还不如说纯粹是感到惊讶,虽然这很不像是人会提出来的问题。 因为我比小麻弱小。 而且我怕活在只有麻由和我的极小世界当中,这是没办法的。 这就是我外遇的正当性。 麻由朝我右脚的伤口踢了好几脚,不耐烦的她就这样穿过我身边。虽然我得追上她,但我觉得自己没那个义务,而且脚好痛。我挤出微笑站起身,看到麻由根本不看伏见一眼就这样走回校舍,让我安心了一点。 「我说啊……」 御园麻由给人乖巧、伶俐的印象,已经从同年级生心中消失了。 麻由在学校里的立场,打从和阿道重逢后就开始有了剧烈转变。 我是不是也该学习她来个七变化呢,真是乱来。 真是个立刻会被看穿的谎言。 啊哈哈,哈哈哈。 我深感痛楚。 我和麻由。 融入集团生活场面的方法大概有错,一定有错。 这样子我根本没空去想我妹妹的事嘛。 从剑道场走出来的枇杷岛以及目击方才景象的剑道社女社员,都像石像般冻结在石头框上。啊,我还在她们身后发现金子。长濑也从体育馆里跑出来看,那家伙是什么社团的啊? 伏见不知何时跑到我身边,和视线犹疑的我不同,笔直看着枇杷岛和其他人的方向。 「那家伙也睡眠不足。」 哪可能大家都睡眠不足啊?而且你说的到底是谁? 「……那我也睡眠不足吗?」 「你只是一具尸体。」 伏见的感想辛辣又直率。 我不能说自己怀疑这句话,但也没办法说这句话是谎言。 对麻由来说,我是个已死的人, 对麻由来说,她不过是在利用我这个已死之人罢了。 接着我没有向周围的视线做任何解释,就这样结束社团活动跑去追麻由。 教室里,我的座位被搞得乱七八糟,书包也被割到不成型,我花了点时间收拾残局,最后在通学路程的半途看到麻由的背影。她连制服也没换回来,就这样穿着体育服在乡下道路漫步。 虽然走路的方式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不过身体散发出来的气焰宛如酷暑艳阳让空气晃动……用这种漫画式的表现方式很适当,她的背影看起来很像「某种东西」。现在,就算麻由脚下或将前往的地方有动物(依照状况也包含人类)努力生活,大家都努力活下去并尝试 和她当好朋友,我看也会遭到惨杀吧。喔?我这样说,不就让麻由变成一连串事件的犯人了吗?虽然有不在场证明可以推翻我的说法,不过就算她是犯人也不奇怪。 夹在没有农作物的田地,和某人买断土地新建的房子之间的道路,我在没获得麻由许可之下站在她旁边,接着为了偷看麻由的侧脸而转过头去,然后脸颊和她的拳头碰触。脸颊在被拳头侵蚀时,相会和离别都带有热度,这让我感到安心。 因为她如果不使出拳头,反而是最危险,最麻烦的。 「小麻——你啊,力气还真大呢。」 她没有回答,毫不动摇地凝视正前方,宛如胸中藏有一统天下的大计。这对在室外的麻由来说,是少见的不悦表情。 现在的我,在她眼里大概是和电线杆及小鸟一样的风景,起初的那一拳,只是用来发散已经无法承受的多余愤怒吧?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她摆出马耳东风的态度,结果这件事没着落。如果就这样回家,把门锁上不让我进去的可能性很大,我得赶紧修复两人之间的关系才行。 麻由把速度加快到竞走的速度,当我也加快脚步追上后,她把书包朝我丢过来。我护住脸接住包包,并修正了刚才的认知,我的存在比风景还要重要一些。 我们走进盖满新房子的住宅区,再五分钟就要抵达公寓的大厅了。没办法,我是咎由自取,自己种下的因就得自己解决,为了救燃眉之急顾不了其他了。 「抱歉,可是——」我以这句话开头, 「小麻自己也和男生在一起啊。」 我利用演技不时展现羞耻心。要用这个台词骗人,说话时流露出纯情的感觉是很重要的,这一点只对麻由有用,对老师和奈月小姐我就会直说。 因为麻由根本不知道我的底,她只是自行想像我的底线在哪里罢了。 麻由做出细微的反应,如果用调味来比喻,就像是一滴酱油一样细小,看来有一线希望。 「我并没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只是小麻和我这种爱外遇的杂碎不同,总是贯彻始终地爱着阿道,我实在看不惯你和男生站在一起……我也很迷惑啊。」 骗你的……不,真的是骗你的喔。 麻由终于将视线和我相对,减缓行走速度,抬头看着我。 「对不起,我这么任性——」我这样向她低头。虽然她趁这个机会毫不留情地将拳头往我头部后方洒落,不过我一点也不介意,要痛等问题解决之后再痛。 麻由抬头凝视我,并不是用那种会爆发命运的火花,而是那种发送电子信号的眼神。 麻由颤抖的双唇什么也没说,撇开眼神。 接着宛如慢了一拍般,自言自语似地说了一句话: 「回家再说。」 她用一句令人感到意义微妙的话,对我做出让步。我也只能回她一句「谢谢。」 因为这是麻由温柔表现的底线。 之后我们不发一语也没有牵手,不过却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回公寓。 通过自动门,走进大厅等待电梯。 远方传来口哨声,虽然没办法判断曲名,不过音调很高亢。 电梯在演奏副歌时到位,音乐欣赏因此中断。 电梯里是无言的空间。 我将背靠在墙上,抬头看着闪烁的数字。 ……书包没了、被整理操场的用具砸、戏剧社的器材被破坏,连伏见也惹得麻由不爽。 我现在才发现,上学这件差事对我来说变得更加辛苦了。 回到家之后,我们走进客厅在地板上坐下。就算用遥控器打开暖气,木制的地板冷到诬赖它结冰也没问题,我的双脚自然抖动起来,真希望可以尽早改善这种坐立难安的环境。 就在等待气温上升时,我单方面热络地和鼓着腮帮子的麻由取起暖,一开始是用手抱住她。 坐在我身旁的麻由并没有做出明显的抵抗,就这样让我抱着,应该说她反而把体重放在我身上,我戳戳麻由鼓鼓的腮帮子,窥看她的表情问道: 「还在生气?」「笨蛋阿道。」她一副在生气的样子。 麻由移动位置到我双脚中间让我抱,这是麻由最喜欢被抱的方式。接着又爬上我的膝盖,改成从正面拥抱,不过这种姿势会让我大起鸡皮疙瘩,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尽量避免。 「明天一起请假吧?」 我用食指柔缓地卷绕麻由的发丝,提议当个坏学生请假。 麻由宛如眼睛对着光一般眯细眼睛,抬头看着我。 因为她很贴心地破坏了我的课本,所以如果硬要去上学,就不得不请隔壁的女生借我看→触怒小麻→桌子飞上天空→讨好她,然后重复这样的步骤。戴着眼镜的编辑对我发送将会有这样的恶梦等着我的电波,最后哪天就换成我飞上天也说不定……嗯,这我已经体验过了吧,哈哈。 「如果小麻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如果想要在家里躺一天,我就当你的枕头。换句话说,就是让我取悦你吧。」 我拿出会有清爽两字从鼻孔喷出来的清新姿态对她说话,可惜喷出来的是「精神异常」。 「可是我想和小麻快乐的生活,所以采用一些姑息的手段。」 譬如说用假名,哇哈哈哈。 我像刚刚捏伏见那样捏麻由的脸颊。转动她的脸颊后,空气突然走味,连愤怒也代替二氧化碳出差。麻由眼尾上扬的程度下降,鼓起的脸颊也漏了气。 我用脚夹住生气想回嘴的麻由,就这样抱着她倒地,在地上乱翻,沉溺于她抱起来真舒服的感想中。这种行为统称笨蛋(我没有故意省略)。 因为我常面临考卷里不会出现的社会,所以我会自行拟定对策。 不怕警察的无谋勇夫,要用石头来说服女最佳地点是河川旁女。 当我正在妄想着该怎么解雇虚构教育节目中的大姊姊时,麻由的低语打断了我的思考: 「你绝对不会再花心了?」 她凝视着我,宛如要把我的眼睛挖出来似地确认我的想法。她总算把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小麻心中,花心的定义是什么呢?」 「说话。」这还挺有难度的。「触碰、笑、对对方温柔都算。因为阿道是我的,阿道的心、温柔和一切都是我的,把这些给别人太奇怪了吧。」 「你别把人当作物品啊,真是……」 ……………………………………啊,我讲反了。我原本打算在后面加上骗你的来订正,但是因为些许的动摇而造成些许的失败。 「我又没有那样做,阿道本来就是小麻的啊!」麻由做出这种幼稚的反驳,原来小麻心里有着不纯正的贪念。 说不定哪天换成我被她监禁呢。 我看该找个时间,先在和室里准备打发时间的玩具和书本吧,毕竟有备无患。还要随身带一个金属汤匙用来脱逃,不过我看是不可能。 「怎样?爱花心的阿道。」 麻由幼稚的语气中掺杂不悦。我姑且高估麻由自己也试图脱离用本能行动取代说话。 「当然仅此一次。小麻也要发誓不会把男人碎尸万段或是找别人取代我喔。」 「怎么可能那样做啊——!」她用指甲抓我,我看最近得帮她剪剪指甲了。 「就算小麻多么有成熟女人的魅力散发费洛蒙,也不会以人类当对象嘛——」因为她歪着头寻求我的同意,所以我回答她「对啊——」不过内心因「阿道」被当成宇宙生物这一点叹息。 哎呀,麻由还真难搞。 因为不是复杂,所以无法解决 。高中毕业后的发展,是不是也要把在山中小屋隐居的将来考虑进去呢?应该说将来,我和麻由的未来就算变成老公公和老婆婆,还是「阿道」、「小麻」地叫来叫去吗?……岁月是残酷的,年轻比什么都重要,这是我垂暮十八岁冬天的感触。 「心情好多了吗?」 我装作没在想未来的事,询问现在的麻由。 不过她却用开心的口吻回答「还没有——」原本屈着的双脚也在桌下伸直。 「所以阿道要对小麻更好、更好一点才行。」 她露出单手拿着玩具打算放到微波炉里烤的小孩笑脸。 这是仿效一但感冒就一直看病的理论吗?不过这样比较和平。 「好啦好啦——」我揉揉她的肩膀又抚摸她的发丝,总之状况暂时解除,我松了口气。 麻由拿起遥控器让电视死而复生,冷漠的画面比夸张的效果音迟了一步从黑暗中浮现。喔,在播耶、在播耶。 就是这次底定了我们这个城镇被烙下杀人城镇头衔的杀人事件。 现在我们的名声远播全国,学者和统计家等权威人士正用拗口的字眼分析城镇的状态,每次听到他们的意见,就算没吃东西也会喷饭。 美化总股长宗田义人被杀害的时间是二月十四日晚上八点过后。刚好和奈月送我回家途中遇到我妹妹(猜测)的时间一致。案发现场是离神社不远的养护学校后方,而我是在学校正面遇到妹妹(候选人)。因为妹妹(疑似)就算被车撞也毫不拖延地全力逃亡,所以奈月小姐不可能不怀疑,我看她早就是嫌犯候补了。再加上不小心说溜她是我妹妹(后补),事态更加混乱。 不过那家伙早就挂了,户籍上也视为死亡。就算和我一起目击衣服满是血的妹妹,内心充满疑惑的奈月小姐问我那家伙住在哪,我也没办法回答,因为我一直认为她在天上、在地底,还去帮她扫过墓。应该说,连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我的妹妹都还搞不清楚。因为如果她都生活在这个城镇里,那这八年内从没见过面也很奇怪。 义人的尸体身穿制服,正在回家途中,但脸部和上半身破裂,里面的东西都喷了出来,下半身只有被泥土弄脏,并没有任何伤口。虽然感觉有点虎头蛇尾,不过从对尸体的癖好看来,大多数人都认为这和动物的杀害事件是同一犯人。此外,学者中也有人主张是第二名犯人看到狗的尸体引发杀人欲望进而杀人。换句话说,就是拐弯抹角地说住在这里的人是杀人狂。 「我不喜欢看新闻——」麻由这么说并转换频道。她喜欢的节目是只要满足没有人或动物出现的条件,什么类型的节目都看。换句话说就是拍摄大自然的伟大警探剧,或是从流动不止的水流感受人生,这类多型态的节目。虽然内容是我捏造的,不过我不介意姑且看一次。 麻由不断转台,寻找自己喜欢的节目内容,但在下午四点这个连续剧重播的时段,不可能找到她想看的频道。麻由说了一句「无聊」后,就丢下遥控器往我身上倒。我抚摸她的喉咙,她竟发出「呜唧唧唧唧唧」的怪声,至少学学猫叫嘛,小麻。 ……不过啊 打从这个孩子开始在晚上散步,杀念就扩散到他人身上。 说不定没有自觉的恶意是具有传染性的。 同日午后七点,夜晚已经在天空中上映,陪衬物是一轮新月。那可不是绚丽的虚幻月光配上微风,让人可以脱离现实的环境,因为冬天的夜晚可是很冷的。 为了麻由的减肥计划,今天我们也乖乖外出散步。 「不过啊……」 通过杀人现场附近的公民馆停车场时,不发一语前进的麻由让我叹了口气。 我想到自己都没考虑身边的危险,譬如她是不是犯人。我虽反对外出,但一点效果也没有,若极力反对她出门,麻由可能想出直接把肉切掉的电波减肥法,所以结果我们两人就在夜空下进行散步约会。 而且我也有点在意妹妹的事。 「阿道?不是那边啦。」 麻由拉扯我的右手,我的思考因此瓦解,视线前方的乌云也退去。正前方的微弱黑暗中,有我和菅原吵架的神社,我在有街灯照亮的叉路口,朝神社踏出一步。 沿着这条路往小学的方向直走是我们的既定路程,而不是向右转。 「抱歉、抱歉,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 修正前进的方向后,麻由用不带关心的无情绪表情问我。 「我在想杀人犯的事,要是遇到就危险了之类的。」 「放心啦。」 麻由用无生物、没有抑扬顿挫的口气回答。 「嗯,为什么说放心?」 「这个。」 麻由从双肩背包里,毫无困难地拿出一把用传单包裹的菜刀。 「我会保护阿道,所以没问题。」 「…………………………………」 她实在太值得依靠,以致于我感到眼睛刺痛。竟然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我看还是趁机给她个忠告比较好。 我走到麻由的正面,抓住她的肩膀让她停下脚步。她眼睛睁开的幅度变大。 「我说,小麻啊——你如果杀了人,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耶?」 「因为你不能进监狱?」 「嗯嗯。」 小麻在外面的时候挺聪明的嘛,真厉害、真厉害。 「那阿道也进监狱就好啦。」 「啊——……」原来如此,这家伙又赢了阿道一次。这大概是大家一起闯红灯就不会怕的道理吧!不,好像哪里不太对。 「可是啊……」我一时说不出话,该怎么说服她好呢?要让麻由同意的说话方式……应该是朝那个方向吧?没办法了,我只好暂时不顾羞耻心。 「因为在监狱的时候不能吃小麻做的菜,我会很头大,而且时间一定比住院还要长吧。再说你看,那样就不能一起睡之类的了。」 我的脸突然变成暖暖包,不只脸颊,还红到太阳穴及下巴。这才是老百姓度过寒冬的点子。骗你的。不过干燥的冬天让皮肤发痒,真令人头大,有时还会有不符时节的蚊子成群出现。 麻由的脸颊也染上淡淡红晕,故意「是喔——」地假装不爽,但她的眼睛舒服地闭上,嘴角也微微放松,摆出稍微混和外出和两人独处的态度。 「如果阿道平常说话这么老实就好了。」 这批评似曾相似,是麻由长大了?还是酋长变身成女学生了呢? 「总之,不可以带菜刀,也不能用在人身上,知道吗?」 为了避免她继续苛责,我硬是不让她继续发言。 「嗯,知道了。」 心情愉快的麻由轻易地同意,然后竖起右手小指头摆在我们之间。 「打勾勾。」「好啊,不过这还真令人怀念呢。」我劈头先说了个谎,麻由温和地点头,我的小指就这样被她勾住。 「还记得我们最后的约定吗?」 「咦?啊——……」我吞吞吐吐地,如果是三选一的问题,那我还有自信。 「你忘记了?」 我的小指被紧绑住,她露出无表情的愤怒,把我的小指紧勾到第一个关节以上几乎瘀血。 「那小麻记得吗?」 我改变态度回问,我相信麻由没有忘。 对小麻来说,最重要、最xx的就是和阿道之间的回忆。 如果连这个也失去了,说不定小麻就再也不是人了。 「吃豆沙糯米团的时候要小心别弄脏衣服吧?怎么可以不记好呢。」 麻由有点生气的叮咛我该怎么对 待这份回忆。 「啊,没错。可是应该要小心的是小麻吧。」 我名目张胆地说谎,在心中咋舌。心想真可惜,我原本以为是吃大福呢。骗你的。 她小指紧勾的力道渐弱,麻由就这样开始进行宣示。 「我——不拿菜刀,阿道不花心。要是说谎……」要从鼻孔把心脏挖出来。不,骗你的,实际上麻由并没把话说完,只是上下摇晃小指趁机也让我和她做了个约定,我是无所谓啦。 最后她就这样勾着我的小指走路。别把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像红线般倚赖,这就像是自以为两人心灵相契合不需言语的说法一样不真实,不过小指尖端的血液不断增量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不可以吐槽我说是不是指头被切断了啊—— 「明天留在家,在家和阿道玩。」 麻由向我报告她已经决定好明天的行程。 「嗯,了解。」 虽说是玩,不过都是在沙发上又抱又亲地看电视,或在床上又抱又亲地欣赏午后的风景——这种不伤荷包和环境的内容。因为感觉这种活动会让脑细胞感到饥饿,所以还是有必要先准备课本和书包。 哎呀,真期待明天,今天就像远足前一天呢。虽然我们的小学远足从头到尾都用走的,目的地也不过是山顶。 ……那么,在迎接那样的明天到来之前—— 她昨天努力靠自己的双脚走回家,今天不知道会怎样呢? 「我不行了。」 「啊?你说什么?」 对我的近况用形式上敬语提出疑问的,不是超可爱又超聪明(部分夸张和伪称)的麻由。 我们绕小学走一圈后折返回公寓,麻由在途中小路等红灯时用尽力气,现在正在我背上睡得十分香甜,并啃着我的背。 而让双脚和腰增加负荷的我于返巢路上,在宗田义人杀人事件的案发现场附近遇到两名年轻少女。这种说法到底对不对?算了,反正她们都比我年轻,就采用这种说法吧。 对方是枇杷岛八事和一宫河名,两个好朋友晚上一起出来散步。 我没想到会在发生因杀人事件而戒备中的夜晚道路遇到学校同学,虽然多少有点惊慌,不过我还是开口和与夜晚不搭的两人说话,直到现在。 「学长在做什么啊?背着御园学姊……」 枇杷岛露出猜疑的视线逼问我,一宫好像觉得很好玩,在一旁嗤嗤笑。 「嗯,有点事,出来做晚上的pk活动。」 我突然说出口的理由,听起来就像如果对方追问,我就得无止尽不断圆谎的理由。看吧,枇杷岛听了吃惊地什么都说不出来,一宫还是挂着微笑。 两人穿着学校指定的制服,除此之外枇杷岛还身背恐怕里面有东西的竹刀袋,难不成她们为了遵守学生会的旨意,想靠两个人来当巡逻夜晚街道的美化股长? 我问她竹刀袋里是什么,她回答「这是护身用的。就算背着这种东西,只要假装刚参加社团活动就能蒙骗过关啦。」「喔——」我不当一回事地表示了解,但内心对她携带的理由有点危险这件事产生疑问,也因为这种怀疑,更让我觉得深夜在命案现场遇到同班同学的状况不正常。 「对了,原来学长和御园学姊同居的传言是真的啊。」 枇杷岛不是用聊八卦而是严肃参杂侮蔑的口气说,甚至能加上「不洁」这个形容词。是因为她有洁癖,还是加上了她对笨蛋情侣的憎恨?她的视线越过我责难麻由。我也想和她对看,这句是骗你的。我侧身移动肩膀阻碍她的视线。 「不纯洁的人和这个差丽的世界不相衬。」 真不愧是美化股长,不只把人比喻成污垢,还敏锐地纠正我们。她说得一点也没错,只不过美丽的世界到底在哪里泥? 人类很强大,世界很广大,但是绝不美丽。 因为人类和世界都被对方利用着。 「哎呀,怎么可以随便听信谣言呢?如果要用现代科学来比喻,那就好比无风不起浪。」 「那你背上的是什么东西?」 「嗯,我都说是夜晚的开球式了。」「真令人羡羡羡慕耶。」 一宫第一次插嘴发言,她摆出高雅的表情,使用刚创造的新语言。 这是一句就算下次再次听到,也会让我感受到日文之深奥的语句。骗你的。 「我也好想和义人同居,可是他被警警警察给抢走了。」 「请节哀。」 我不由自主地对年纪比我小的人使用敬语,不过刚刚的日文还真听不惯。 被警察抢走……是指尸体吧?难不成你希望和尸体住在一个屋檐下? 不是和活着的义人住一起喔?我的背上有如万虫钻动般感到一股寒意。 因为脑中泛起全校学生在朝会上目击——一宫因义人的死而发狂的景象。 之后,大家也都看到她不上课在校内徘徊的样子,还有老师纠正她反而被打的景象。除此之外,和枇杷岛深夜在街上徘徊的遥言,也在学校有所耳闻。 一宫河名这个人正在急速分解,又再次重新组成。 不过,过去将她这个人的组成要素连结在一起的常识,全都被替换成发狂了。 因为对一宫来说,地球上没有任何物体可以弥补宗田义人的存在。 那么一宫她…… 在男友被扑杀的现场徘徊做什么呢? 一宫似乎察觉我内心的疑惑,向前踏出一步。 此时我发现她手上紧紧握着一把棒球少年甚至会当作自己约会对象的金属球棒,对我来说,球棒是生平所见的第一件凶器,所以我不禁产生防卫心。 「我要找出杀了义人的人,然后杀了他,杀回去。」 这位美化副总股长笑眯眯地用流畅的日语表明复仇决心。哎呀,已经往那个方向偏了吗?这就是让汉摩拉比法典萌芽,最麻烦的原因啊! 一宫缩手,球棒在黑夜失去踪影,麻由停止啃咬我的背,开始用吸的。有尝到我的冷汗吗? 「你,犯人?」 岂有此理。」 我立刻否认,就算是犯人也会这么做吧。 该怎么说呢,看来乡下年轻人之间风行起带凶器散步的习惯,真希望她们能乖乖去打击场使用球棒,而要用菜刀的话就到东京接受厨艺修行。 「那旁边那个母的呢?」 「她不是母的,她是小麻。」 我毫不犹豫地订正一宫的粗暴话语。不,应该说虽然脑袋告诉我这样做很危险,不过占了我笨蛋情侣成分有八成的脊髓却擅自这么说。骗你的,是从头到脚都这样主张啦。 「是喔?是什么都好,是猪也无所谓。那你为什么可以断断断定自己不是犯人呢?」 我总觉得裹覆在一宫话语表面的东西,和在家里之外的麻由有同样的感觉,所以对这样的一宫,我没有勇气再度指正她,反正就算订正,也只可能会改成蠢货或垃圾罢了。 「我和义人在小学一起上学的那段时间是同班的,所以我们是朋友。」 自豪自己和日本空手道第一的同年级生是同学,这种身分证明方式简直就像是男校学生会做的事,虽然这不成藉口,但却十分有效。 「是吗?真是羡慕羡慕羡慕耶。」 连续活用三次羡慕的一宫,露出正确无误天使婆婆般的微笑。和扑杀天使不同之处,在于不一次把对方杀死,以及就算吟唱复活咒语,也会用神明的声音拒绝说「念错咒语了。」 真想介绍一宫到一间不错的医院看病,虽然那里已经没有可以推荐的女医生了。 「那么,枇杷岛也和你一起的理由 是?」 我将视线从一宫身上移开,转而向枇杷岛说话。 「如果河名只要这么做就够了……就是这样罗。」 枇杷岛毫不隐晦地用这种口吻,表现她对人生路途及精神都已偏离正轨朋友的怜悯,连表情都朝下俯瞰,只用斜眼凝视着一宫。 「如果河名想这么做,那我愿意帮忙。」 「不过八事,我不会让你出手的,因为义人的义人我非得为了义人开杀。」 一宫连文法都开始有问题了,枇杷岛用些许温柔的监护者态度点头。 「而且我有非得亲手取回取回取回不成的东西。」 一宫让展现她身心疲劳的黑眼圈变型,露出安稳的微笑……取回? 虽然我很想回答「真像千金大小姐一样天真耶——」不过由于现在正背着麻由,所以我乖乖吞下这句话,因为要是万一怎么了,我根本逃不了。 「好,你们加油吧,别被警察抓去辅导。还有,再怎么说你们都是女孩,走夜路要小心。」 还有,别搞错了攻击的对象。 「不用你说,我们都会小心的啦。」 枇杷岛不讲情面地吐槽学长的忠告,对一宫说了句「走吧!」推荐继续移动。这次换一宫像监护者一样「好啦好啦——」地和缓同意,把球棒往空中挥动摆出准备离开现场的姿势,在离开前一刻,一宫眼中的虹彩宛如熟透了一般,不自然地用视线明确的眼球盯住我并加以苛责: 「如果你发现发现凶手,可别杀了对方。」 这真是根本连记都不需要去记的吩咐。 一宫和枇杷岛穿过我身旁离去,她们虽分属垒球社和剑道社,不过都带着各自社团的道具,如果杀人犯已结束深夜徘徊,她们打算在夜晚的街道上晃多久呢?如果是春天还能欣赏夜樱,真希望她们能把目的升华成这种良好的兴趣,因为这不关我的事,所以我心中随便这么希望。 「……嘿。」 我结束目送两人的背影,重新背好麻由,她并不重,不过要是我说「你像乌龙面一样圆圆的——」那麻由就不得不努力减肥。 麻由想瘦的理由是——不想被阿道讨厌。 「因为那是小麻的一切……」 她是不论哪方面都迷失方向的女孩,不过至少在回家的归途让我们不迷路地前进吧。 没错,我做出这种无益处的决定后迈开脚步。 然后,就在我向前行进数百公尺处。 我又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物。 我曾有个妹妹,哎呀,现在不用使用过去式了吧? 因为那家伙正站在街灯下,从正面瞪着我。 现在可以去除之前的(暂定)和(预测),使用「确定」这个字眼了。 在我的左侧有条小河,河上有一座小桥,正前方有两座网球场,球场里的照明器具微微照亮无人的球场,让掉落于地板的球远离黑夜。右侧有房屋建筑没有窗户的墙壁排列着向前蔓延,好了,差不多可以结束逃避她的视线了。 我稍微看了看妹妹的服装,袖长到手腕的高领连身衫,应该说连手掌都被盖住一部分,她是看准将来还会继续长高,还是没看到实际物品就买了呢?套衫外还套着一件胸口有蝴蝶结装饰的。灰色针织衫,这件衣服的尺寸也有点大。 虽然这身衣服和我不知什么时候看到的一样,不过某人的血液已经被清洗干净了。 是不是身高方面的成长并没有表现得很好呢,她让人有一种小学生的感觉。 就算我朝她走近,她也不像上次背向我前进。 我吞了口水,为了看清事实做出觉悟。 抬头望了天空一次,我也站到可以沐浴街灯灯光的位置。 我和妹妹互相对峙。 我们是饰演死者的活人,以及饰演活人的死者。 妹妹娇小的嘴唇不服输地蠕动起来。 「哥哥。」 「妹妹。」 我们两人耸耸肩。真不愧是我的妹妹,不可能用充满敏锐感性的语气直接呼喊我哥哥,而我也一样。 本来应该趁现在向她要至今扫墓时供花的车马费和眼泪,不过就在制作请款书的过程中,我发现这两样的请款金额根本都是零,害我差点贸然恐吓她让自己丢脸。骗你的。 ……那我该怎么办好呢? 我们没有继续说话,骚动在我心里不断堆积。 虽然我和麻由也是多年过后再会。 但现在的焦躁和矛盾和当时不同。 前阵子和行踪不明的妹妹偶然再会,而今晚又见到她还和她说话。 许多回忆在我身体里不断旋转,产生一个漩涡。 我到底想按着额头、抓抓脸颊还是用力踏地呢?我连发散情绪的方法都没决定。 受不了寒气不断侵蚀的肌肤、干燥的鼻尖,还有头部化脓的伤痕。 我是开心、空虚,还是实现了似梦非梦呢? 这道浓雾是让我产生想要放弃一切、全部击溃冲动的泉源。 我该对活着的人说什么才好呢? 内心的混乱让我想吐,察觉这种危险的心做出了处置。 灼热的脑髓在我耳边细语。 这时我才终于获得说谎的真理。 那就是说事实就好了嘛—— 「你还活着啊?」 虽然这句话只是一种确认,但其中还是蕴含着千头万绪吧? 妹妹短暂撇开视线,用鼻子轻哼一声,看来感性路线应该取消,我乖乖接受妹妹用手诉说的低喃,胸口被狠狠揍了一拳,连呼吸也明显变得混乱。 「别擅自杀了我,工蚁。」 她操男性的口气,用过去的绰号叫我,这种口气就像曾一度濒临死亡,却在主角的帮助下复活的敌方对手,为场面增添了几分趣味度。 「你现在是国中生吗?」 虽然还有很多等同义务上必须询问的事,不过我却先问这个问题。 但妹妹却没有回答,只是无言地用活生生的恶劣眼神瞪着我。啊啊,就是这双眼睛,就是妹妹那对没有改变也没有成长的眼睛。 「刚才的女人,是谁?」 妹妹毫不掩饰嫉妒心地逼问哥哥,这句当然是骗人也是不可能的,不过她问刚才的女人?从「刚才」这个指定的时间点,除了枇杷岛八事和一宫河名之外我推敲不出其他人。但是,从问这个问题看来,妹妹已经变成一个偷窥狂了。 妹妹的眼神更加险恶,就像小麻。 「哪个女人?」我试探着询问。 「看起来比较笨的那个。」 所以我才问哪个啊,这问题实在太主观,我没办法回答,不过我知道她指的是她们。妹妹看我没立刻回答所以死心了吧,结束这段对话。 「那你背上的呢?」 妹妹继续追问,看来眉清目秀的麻由任谁都无法不注视。嗯,算了,我想不管是谁,只要看到有人在我背上睡觉都会问吧! 「小麻。是我的——」诈欺对象。「很重要的人。」 妹妹的脸颊瞬间抽搐了一下,这是什么反应啊?这表情实在不像她,是在忍着笑吗? 这家伙真过分,不过如果我是那种颜面肌肉很会动的人,我也会抱着肚子笑翻吧! 我们的周围形成一段奇怪的空档,耳朵因沉默产生耳鸣,好似会引起风雪的冷风奔驰而过,让被夜晚染黑的树木柔软地摇晃身躯。对我来说他们是在乘风摇晃。 身为哥哥的我应该发言,这种使命感的火苗被强风煽动,猛烈燃烧。骗你的。 我只是觉得天气很冷,要结束对话 或继续说话都好,总之早点下定论吧。 「你等一下还有事吗?」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想邀她去用餐。妹妹现在住哪里,或之前在做什么,明明有很多可以问, 我却说不出口。为什么没来找我——这个问题的优先度也比我刚才问的问题高多了。 结果我就这么简单地让妹妹产生了不信任感。 「没有啦,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晚上出来散步,之前不是也——」在杀人现场附近。「出来夜游一类的吗?」 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城镇的现状。 虽然我看不出妹妹看向哪一边,总之她就是撇开视线。我也抬头望着夜空和她对抗,顺便紧紧抓住麻由的大腿,伸直我的背脊。 街灯在无止境的黑夜住处中散发朦胧微光,笼罩漆黑乌云的天空居住着不眨眼的萤光灯,这是没有其他不纯物质,一片漆黑的景色。接着妹妹朝我的小腿骨踢……这孩子在干嘛啊? 算了,以前她用的是石头,和那个相比——「」 我了解到这是会震破耳朵的表现方法。 我还以为有野狗在我背上咆哮。 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时间被吹跑了几秒。 与其说是感到害怕,还不如说因为这突发的状况而缩紧身子罢了。 「+%」(=((&")("&%$#$)((~)(~)=!」 麻由乱动、尖叫,还吠吼。 她粗暴地好像要把四肢甩离身体,甩开我的手腕摔到地面。 「麻由!」我喊叫着转过身体,我察觉了自己的失误。 漆黑的环境可不只是室内呀。 我到底让什么东西睡在这种环境里? 我拉扯苦闷地用头槌打地板的麻由的手腕,把她抱起来压住,帽子因此掉落地面。麻由用她的方式反抗,挥舞着牙齿试图撕扯我肩膀上的肉。被咬的部分涌出温热感和痛觉,她用可以轻易撕破薄衣服的握力使劲紧握、拉扯我的手腕和脖子。她的手指嵌入我的肌肉,我的肩膀也被鲜血染遍。要是麻由继续这样抵抗一个小时,我有预感自己肯定会死。不过一个小时后麻由应该就冷静了,所以我心想就任由她去吧。 「对不起,不过没事了、没事了,小麻。」 我抚摸她的背,说些空洞没意义的话语。 毫无反应地杵在那里的妹妹,感觉十分遥远。 衣服和肩膀的皮肤都被撕裂,就在肉快要被掀起来的时候,麻由终于虚脱了。我和麻由都没空防止汗水侵入眼睛,所以从旁人看起来好像在哭。 不对,麻由好像真的是在流眼泪并发出呜咽声吧? 她花费时间整理好的卷翘头发,现在的零乱程度比睡翘的还糟。 麻由嘴边流下的白色泡沫状口水,弄湿了我的肩膀。 还有鼻水、额头上的血液,以及眼睛里的泪水。 无论哪一项都不具温暖,只传来一股冷淡的感慨。 麻由吞下我的肉片。 她全身只有喉咙在动,其他部位都无法施力,就这样被我抱着。 就像妹妹的母亲曾对我做的那样。 「神啊、神啊、神啊……」 救救我啊。 我垂下视线,紧紧抱着麻由的身躯。 麻由悲痛的祈祷依旧残留在我的耳际。 麻由相信有圣诞老公公、七夕,也相信神。 不过神在那时背叛了她。 ……她张开眼,顺便「嗯」地吐出讨厌的回忆,真希望她赶快变老,把回忆忘光。 「小麻,冷静点,看看四周。」 麻由放松环抱着我的手,抬头看着我。我帮她抬头,她的眼球急速环顾四周,不知她是不是没看到盘着手臂、抿着嘴的我妹妹,还是把她当作家里的墙壁一样无视呢? 「这里是外面喔,小麻已经得救了,欺负你的家伙都不在了。」 全都是托你的福,我想这句话应该是正面的称赞而不是反讽吧? 麻由重拾操控身体的方法,抓住我的头,用令人怜悯的眼神靠过来。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阿道、阿道呢?」 「你看,就在这里——」我这样欺骗她,摸摸她的头,蒙骗麻由和我心中微小的良心。 「你忘了吗?小麻现在和我一起生活啊。」 我笑咪咪地挂上笑容面具……我连这件事也办不到。 为什么呢?一触摸到麻由,我脸上的肌肉就偷懒了。 果然是那个原因吧?心虚?不会吧? 我才没有那种值得称赞的东西呢。 麻由上下摇晃自己的头,摇到好像要掉下来一样,看到她还记得,我实在佩服。 「对、对喔,阿道还在,所以我也还在,嘻、嘻……」 泪腺分泌出来的液体流进嘴里,中断了她的话语,然后麻由才意识到这是自己感情水液地说「眼泪?」她松开刚刚用来在我脖子上留下指痕的手,擦拭自己的睑。 「这个眼泪,是开心的眼泪,对吧?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麻由半哭半笑,抽泣着骗我,我也决定让她轻易骗过。 「小麻真是个爱哭鬼,不过这一点我也喜欢。」 「嗯嗯,我是爱哭鬼喔,没有阿道不行呢。」 麻由像捕食般紧搂住我,本人虽没有意识到,但指头就这样深深刺在我肩膀的凹陷处,鼻子深处虽发出「呜、哼」的痛楚,还是咬紧牙关熬过。其实我痛到觉得异形要从肚子钻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触摸黏稠的血液和有棱有角的骨头,麻由的脖子僵硬地倾斜,刚好像是不知拿捏力道的少女把娃娃的头折断的样子。 「你的肩膀跑出来,血跟白色的东西也跑出来了。」 「这个?这是因为我走路不看路,撞到电线杆搞出来的,小麻没受伤吧?」 「啊?嗯嗯嗯,没受伤,我没事,因为我有阿道。」 额头流血对麻由来说似乎不算受伤。虽然她似乎适合当格斗家,但她不过是利用凶器攻击的累犯罢了,这样应该不行吧? 我触摸她的脸颊,肌肤的温度冰冷到让我了解自己的手有多热。 一直坐在柏油地上吹风对身体有害。那么—— 「好,把眼睛闭上,然后深呼吸。」 她乖乖听从我的指示,让我有种当上催眠师的感觉。 我用手享受头部后方发丝的感触,抱着麻由。 「就算一片漆黑,我也会陪、陪在你身边,所、所以你放心睡吧。」 我说到一半咬到两次舌头,我是怎么了?对严肃认真的态度敏感吗? 「……我睡,明天起来玩。」 「对啊,晚安,祝你好梦。」 「嗯……我要梦到阿道……」 小麻用虚幻空洞的一句话触摸我内心陷落的部分。 过了五分钟左右,她再次发出沉稳的呼吸声。 ……梦到阿道吗? 的确,她的直觉很敏锐,真的。 不过,我要被看到什么时候呢? 事情告一段落,我只转动自己的头,看到妹妹没逃也没躲地站在那里。 ……真是个大胆的家伙,看到刚刚麻由的样子还是一步都不退缩。 「那是什么东西?」 妹妹用和刚刚相同的话语,问了一个意义完全不同的问题。 我无视寄宿在她眼中的感情,再次撇开视线后这么说: 「御园麻由,和我是笨蛋情侣的同居对象。」 虽然事实内容完全不同。 不过用这种说法我才能抬头挺胸地回嘴。 我稳稳背好麻由,忍耐着肩膀的隐隐作痛,其实我痛到想对夜空哭吼「哇啊哇啊——!」进澡缸可能会对着天花板喊「咿咿咿咿。」 「那我走罗,你也别熬夜太晚。」 因为说不定会遇到上完补习班正要回家的杀人魔。 啊啊,不过我妹妹也是个杀人犯候选人。 随便啦。 我和麻由模仿一宫她们刚才的举动,穿过她身边,妹妹用蕴含个人想法的视线目送我离开。 虽然也带有一点困惑,不过我的解读能力只能解读出这些了。 「看到你健康,我安心多了。」 我通过妹妹身边之后,只说了这句话。 我感觉妹妹歪着头盯着我的背影,不过我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放弃和疲惫在我的内心混杂着,塞满我的心。 一宫河名、枇杷岛八事和妹妹。 在这个一件事都没解决的夜晚,让我误感到微薄的成就感。 妹妹平安无事,对我来说是一种确认无误的乐观事实。 接下来就是抓对时间退场而已。 ……不过,我好像每次装帅都装不成。 才离开妹妹约十五公尺,某个空心物品命中我的后头部,虽然出奇地痛,不过我可没那个手去摸头,我仔细观看掉落地面的东西,是一只白色运动鞋。转头一看,妹妹还维持投球的姿势。 看来她自行脱下左脚的鞋子丢了过来。 「做什么?」 要是打到麻由怎么办?哥哥对这一点可是很要求的喔。骗你的。 「不问我的理由是?」 妹妹省略一来一往的对话,驱使疑问句。 「问什么?」正确来说是问哪个? 「我之前住哪里,在做什么……之类的。」 「你希望我问?」 她又把右脚的鞋子丢过来,这次没有命中,而是弹到我的脚边滚落地面。 妹妹用穿着袜子的双脚跺地,用好像要射杀我一样的眼神瞪着我。 「之前都没联络,代表不想让我们知道你在哪里吧?那我也不需要硬问、硬去拜访啊?」 妹妹被我攻其不备,她稀奇地竟然没有任何防御。她连对自己的母亲也没露出过那种表情,因为她为了让妈妈喜欢她,总是注意假装和善。 脱离虚脱状态的妹妹再次做出偏差行为,接着走过来打算捡起被自己丢过来的鞋子,完全没想到前后这一点大概是遗传吧。 「记住我接下来说的。」「嗯?」我被踢了。「知道啦。」。 妹妹稍微减缓说话速度,堆砌有「~町」和「~号」的日文,我先稳稳背好麻由,才将注意力集中在妹妹身上,听了两次才总算记住。 「我现在住在这里。」 「喔——」回家后记在笔记本里吧。 「我有事想问你,所以你一定要来,平日的下午也可以。」 妹妹做出我无法解读的行动,并用鼻子哼了一声,我也用几乎要喷出鼻血的力道哼回去。 「之前一点音讯都没有,你还真任性。」我被踢了,所以闭上嘴不再说话。 该怎么形容这种家伙呢,要用通古斯族语吗?算了,随便啦。 「我知道了,有空的时候。」她踩了我的脚。「给我挪出时间。」「好啦、好啦。」我的膝盖被她用膝盖撞了一下。 因此咳了几声的我和若无其事的妹妹拉开距离,重新观察。 她的头发混杂着银丝线般的白发,而且是不滑顺的长发,眼角像溪谷上吊的眼睛,矮个子、塌鼻子和小胸部,好像要找到和以前不同的部分反而比较难,难易度和(寻找威利)不相上下。 看到哥哥这种充满感慨的视线,妹妹丢出一句「变态蚂蚁」。她是误会什么了? 「好啦。」 我停顿一拍,重新走上归途,第二次的分手则是用一点也不严肃态度说「掰了——」而妹妹也往一宫她们走的方向,和我呈反方向离去。 直到她的背影被黑暗吸没前,妹妹都没有回头。 不过她却丢下一句冷如冰霜的话语: 「你还活着啊,哥哥。」 「……………」 我停下脚步,肩膀上的血液让我觉得很麻烦。 如果是现在—— 我还感觉悲喜交加的情绪—— 要是现在被搞错季节的蜜蜂叮到,也许我哭的出来。 「……其实我没活着。」 所以我笑了。 「阿道阿道阿道!」 在太阳都还没升起的早晨,我的肩膀就被摇晃。「阿道阿道阿道阿道阿道——」竟然被麻由吵醒。「阿道阿道道阿道阿道道阿道阿道阿道阿道阿道道!」 是继续昨天的戏码吗?我被摇晃的脑袋瓜努力假装严肃,不过麻由挂着平日幸福笑容的脸蛋上胡乱贴着ok绷……不,脸上好像有点红润耶? 麻由好像要证明这一点似地向我报告: 「小麻感冒了!」 「……哇——」开心什么啊,别举手拍掌啊。 「你看你看,体温计——」递出体温计的麻由睡衣歪了一边露出肩膀,现在不是感到煽情的时候,我一边关心这个家竟然会有体温计这奇怪的点,一边确认液晶萤幕上的电子数字。 「…………………………………喂。」 「呐——有四十度耶?」「你坐着干什么,快躺下。」「呜呦。」 我不容分说地要她躺下,硬塞到棉被里,头躺在枕头上,麻由虽嘟着嘴抱怨「真粗鲁——」不过却隐藏不住开心的情绪。 「这样子明天和后天都可以休息,和阿道一起。」 「……是啊,身体不难过吗?」 「嗯,一点都不会……不、不对不对,我有点不舒服喔。」 她用超烂的演技咳了几声,脚则是充满活力地上下摆动,是过度有精神而不舒服吗? 「小麻想要冰枕。」 「嗯,我马上拿来喔。」 「还有,做稀饭给我吃。」 「好,可是味道我不保证喔。」 「还有,念绘本给我听,帮我擦身体。」「先到这里为止,一件一件来。」 我制止加速撒娇,马上不断提出要求的麻由,并当作没听到麻由用「你真任性」来责备我,先去拿冰枕吧,问题是有这样东西吗? 我抱着疑问离开床铺才一步,就因为「阿道」这声呼唤而回头。 麻由躺在床上,全力运作她的眼神紧盯着我。 「我昨天啊,梦见阿道了喔,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发烧吧。」 「原来如此,那要小心别再梦见我喔。」 「为什么要这样说——」我留下鼓起腮帮子的麻由,离开寝室,走廊上冰冷的寒气让我缩紧身子,我走向很少使用的厨房。 「她一定不会去医院的吧……」 对她来说,感冒的意义就是用来紧紧拉近自己和阿道的距离。 不过看她没有继续昨天晚上的行为,至少精神方面可以放心。 「真是极端呢。」 现在说好像太晚了,不过这样才像麻由。 这才是我自愿待的地方,我得努力不失去这个地方。 今天麻由睡觉的时候我也得紧握住她的手才行。 「……………………………………」 这是不是牵手绑架犯的故事呢? 这种微妙的幸福感,好像有一点讽刺呢。 麻由花了五天才退烧 。 这期间当然没有上学。「如果吃药会很快好吧——!」我不断说服愤慨的病人,还在电话上被婶婶拐弯抹角地要求我回家,还订了一份教科书。麻由叫着「好,这样就太完美了,太棒了。」她趁我看护她看到睡着时,醒来的她用自动笔在我们彼此的小指指尖上钻洞,穿过丝线将两人绑在一起。刚穿的那天线还很白,万万没想到后来被我们的血给染红了,大概因为这个缘故,麻由的烧退到三十六度,只剩下一点喉咙痛和鼻炎,麻由虽然百般不愿,但也开始下床生活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大量出汗导致体重下降,这件事让她十分雀跃开心,看来夜间散步可望减量了。 两天后,刚好是请假达一个礼拜的日子。 我们一起上超市买完东西后,就被麻由以要做明年的巧克力而赶出家门(制作现场对处女来说似乎不能公开),所以我外出打发时间顺便办事。小指上的红线在超市肉品卖场前失去耐力自然断裂,回到家后被她重新绑一条的可能性很高。 在二月下旬,今天下午算是阳光较强的日子。因为今天是平日,所以车道和步道都很寂寞萧条,唯独小钢珠店的停车场却大爆满,我还是个孩子,所以只觉得大人这种生物还真不可思议,感想文结束。 因为没看到有车,所以我闯红灯过马路。正面有个位于收费停车场旁的,娇小精致的凉亭式和叶子店,我沿着这条路前进,然后左转。 走了约五分钟,在视线内药房前方的转角右转,往泥土色较多的方向走,朝露出一片乡下景色的方向前进,也可说是往旧市街的住宅区前进。不过这个比较像唱牧歌的地方在地区分类上竟然被归为市,而我现在位居的这个染上一层文明色彩的地方却被归为乡,真是胡来。 我一步一步向前走,还被脚踏车追过。我目送吹着口哨超越我好几马身的主妇脚踏车离去,对了,叔叔家里的脚踏车不知道生锈了没有。 经过大约十二块田地,我在一间原本是面包店的补习班前叉路口停下脚步,在交通标志下方从包包里拿出地图摊开,对照笔记本上的住址。 我现在正打算去拜访妹妹。 「如果这里是咖啡店……打击场在这里……」 附近有间萧条的打击场,那里有个不吉利的传说,就是谣传在那里挥棒的男女一个月之内会分手,某高中的n同学和a同学的经验谈提升了这个逸闻的可信度。不过里面有一些是骗你的。 「好,接下来就靠我地理的直觉走吧。」 我摺起地图,和笔记本一起收起来,再次开始移动。 ……之后,我迷了路,挨家挨户地跑过,我仰天一望,后来进咖啡店休息一会。 我花了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搜索,终于发现要找的住宅。 如果从我伫足的位置不迷路直接走来,大约是不到十分钟的距离。 「……我是不是应该有点紧张才好呢?」 我一边做无用的思考,边抬头看着建筑物。 那间房子就位于幼稚园的旁边。 这是一栋位于乡下,古色古香的建筑,正面有长满绿藻的小水车转动着,还发出夏季会为心灵带来清凉感的水声。我放眼望遍整栋建筑,看起来简直像白川乡,建筑上没有任何金属材。 而名牌上的名字似曾相似,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让我一阵晕眩,视线因此扭曲,我向后退了一步,在一吸一吐间恢复正常状态。我毫不在意地把门大声往侧边推,打开之后才想到——门竟然没上锁。 「不好意思——」 内部装潢有柜台和座位,里面还有围炉,看来是把居酒屋当作住处使用,设置在天花板上的音箱,播着电视上也常听到的流行歌,是不是还有第四台啊? 没人回应我。 我心想是不是被音乐声盖过了呢,于是又打了一声招呼。就在我打招呼的同时,出现了某个大概是从厨房挽起门帘走出来的住民。 「请问是哪位?」 一位腰杆直挺,没有白发也没秃头的老人出来迎接。他脚穿拖鞋,身穿鱼鳞花样,黑色系、十分平整的作业服,看起来像是能和变成犯罪者前的度会先生成为将棋牌搭子的爷爷。 「初次见面,我是,嗯——」我该说自己是谁好呢?是妹妹的哥哥?不要吧,我又不想被人怀疑脑袋有问题。 尽管如此,我也不敢说出妹妹的名字。为什么在那个家里生活的母亲要把憎的反义语用来当作自己孩子的名字呢?妹妹虽会稍微打扮,但我可是素颜耶!真希望她别因为自己懒得打扮就把所有力气都毫不惋惜地花在命名上。我在坟前这样祈祷的过去从脑内的海马体突起渗入脑袋,现实因此被回忆侵蚀。就在我抵抗回忆时,发现我原本知道有老人站在我面前的意识已经被无意识给埋没,所以我摇摇头让自己清醒。 从对方灼热的眼神推测,我已彻底被当成可疑人士了,这下子不得不想办法洗清污名。 「这里有没有一个大约念国中的女孩子?我是那女生的哥哥。」 我不用固有名词,尽可能摆脱可疑印象地努力介绍自己。 老人瞬间锐利地眯细眼睛,内心涌现警戒,不过脑海一角似乎有我存在,露出狼狈姿态。 「是海豚嫁去的那个家的……」 老人眼中浮现猜疑和惊讶。海豚,妹妹母亲的名字。如果这样称呼,她会表情严肃地生气,是她本人尽可能避开的名称……原来这里是那个人的娘家啊,就是女儿向她报告自己蛀牙时,给予「把身体弄暖好好睡觉」指示的人的娘家。难怪我对门外的名牌有印象,因为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她还没和我爸爸结婚。 「是那个事件的?」老人间接地确认我的身分。 「是的。」我直截了当地回答。 老人十分不冷静地呢哺着「是喔——」并将双手插腰,眼神中带有阴霾,旁徨地看着地面。 「啊啊……我记得几天前那个孩子说过,如果有人自己跑来,就让他进来。」 不过老人的口吻混杂着不悦及敌意。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和她的事的?」 几乎是逼问的口吻,这个外祖父打算把我当害虫看待吗? 「啊,是妹妹本人告诉我的。」 我谨慎地不说出是类似在兄妹间的羁绊引导下来的,这种狂妄之语。既然都来到这里,就不能惹他生气,搞得他不允许我们见面,不然我的一个半小时就浪费了。 「本人……嗯,啊啊,因为她最近常外出的关系吧。」 老人好像犯痴呆症一样朝侧面低语,看来妹妹从小就关在家里不出门,施行自学的教育。说得也是,如果她有深夜在这种小城市闲晃的兴趣,之前就不可能没和我碰过面。 「你对这件事似乎没表示意见。」 老人的话让我微微点头。 「不过,亏你敢来。」 老人把头从侧面转向我,用目不转睛的视线释放微量敌意……是怎样?把我当脏东西吗? 「是妹妹邀我来的——」我妥善地解释一个礼拜前的对话。 我的回答让老人轻哼了一声,这可是我妹的习惯耶。 「你到底来干嘛?」 「是我妹叫我来的。」「不是,你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 老人虽然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搔抓脸部侧面自我克制住。 最后,他好似要切断我们之间的关系似地,丢下一句话。 「她在后面的房子。」 老人不露微笑,应该说他表露自己原本的个性,摆出冷淡的态度,虽然他也觉得有点怪,不过和我打了一声招呼后便走出去了。 第三章 「家族罪行目录」 缓缓地搅拌。 搅拌起来黏黏的,有时还会碰到坚硬的东西。 不过还是把它们全都搅在一块。 搅拌的同时——没想到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想法也在心中盘旋。 身上渗出些微的汗水。 这是情绪达到最高峰的前兆。 紧接而来的是——突然变得冷静,开始回想起很多事的瞬间。 和现在已失去原貌的东西相关的些许回忆。 可是我的心并不因此迟疑。 反而加快手边的作业。 虽然新鲜却有点干涩的心情。 我舔掉喷到指尖上的东西,继续进行作业。 「午安——」对方对我们打招呼。咬啊咬。 「御园同学今天会来参加社团活动吗?」稻泽这么问道。咬啊咬。 我和麻由都默默地吃饭、喝蔬果汁。 虽然如此,稻泽脸上还是挂着笑容。 三月二日礼拜五,是距离被妹妹踢到爽的三天后。 我俩结束自行订出的寒假,再度开始上学。今天午休我和麻由一起吃从福利社买来的杂菜面包,便当这种东西,只有麻由成功实践早起早睡的日子才有得吃,换句话说根本是虚构的。 我们被教室的吵杂声环绕,大概是因为麻由丢过操场整理用具的关系吧,偶尔会扫来关注的视线,不过我们一点也不介意。而不同班级的稻泽却跑来找我们,正确来说是找麻由。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觉得他是个鼻子会喷出弹珠的男生,和倍受某个好似拥有活生生眼睛、无法操纵、暴定候选人人偶的女人称赞的我,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其中有两项是骗你的。 稻泽站在我旁边的桌前,也就是麻由坐着的那张桌子前。顺道一提,那张座位在几个月前是由被菅原解体的第五个还是第六个学生使用的。放在桌上的花瓶在某天突然消失踪影,我一边驱动着是不是花瓶翘课不上学之类没意义的想法,静观麻由的动向。因为他不是和我说话,所以插嘴说话也挺麻烦的。 「来,一人一半。」 「嗯。」我把炸面包交给麻由,取而代之的是接过麻由的鸡蛋面包。麻由一次也没抬头看稻泽,只是专心用餐,我则看着麻由啄食面包的样子,思考是不是该拍下来这种痴人说梦的情景。视线一角还看到稻泽的嘴巴好像在动,不过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不知不觉之间,稻泽蹲在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让自己的视线和麻由同高。麻由的对应方式是闭上眼睛吃饭,抓准时间倒果汁则是我的工作。 虽然这家伙给人的感觉挺爽快的,却会做出让人不爽的行动。 「封闭自己不好喔,这样把自己关在壳里,许多事都会变得狭窄,总有一天会吃大亏。」 麻由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毫不表露感情地含住我递到她嘴边的吸管,吸取纸盒里的饮料,纸盒也因此跟着萎缩。真想把她这个样子拍下来,以下省略。 好,用餐结束了,我把垃圾装进塑胶袋,把东西部收拾好。 接下来的剩余时间,我们得在一语不发且不互相碰触的情况下你侬我侬地度过,因为这是自发性的义务。虽然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过我摸不清麻由到底做出这个空间里不容许异物存在的结论了没有。 张开眼睛的麻由,终于为了吃面包之外的工程张开嘴巴: 「你很凝事,快点消失。」 宛如不知死活地在王将面前下棋的棋士,干干脆脆地被拒绝,稻泽的时间一瞬间停止,接着笑着说「我会这么做的——」接受麻由的意见。就在他起身离去之际—— 「那,有心情的话就来喔。」「我不去。」 麻由的拒绝也没让稻泽感到失望,不知道是不是开心的缘故,眼睛反而多了几条皱纹。 说完「掰掰——」稻泽走出走廊,麻由看都不看他的背影一眼,只说「还好他没碰我。」我也一句话也没说地转动脖子和肩膀。 视线刚好对上将上半身趴在桌上,只有头抬起来的金子。 虽然看得出他透露想知道八卦的好奇心,不过看起来还是很和善。 我模仿某人的习惯,用鼻子哼了一声后,转回正面。 ……「掰掰——」是吗? 我现在才发现自己构筑的人际关系中,几乎没有可以使用这句话的人。 我学习奈月小姐,用自己的人际关系具有茶道社一生只会参加一次特质的想法说服自己。 好,放学时间到了,我做好回家的准备,在麻由醒来之前去趟厕所。那是个不需要一一表明目的,说了反而会让人起疑心的目的地,我说的当然是厕所。 虽然月分已更新到春季,不过走廊上的气温冷到要用微寒形容还差很大一段距离。那是用寒冷也根本不足以形容的冰冷空气。夏天有冷气就算了,冬季的设施费用都花到哪去了呢?这股寒冷鼓励我对学校的经营产生兴趣及疑问,不愧是学校,连走廊都鼓励学生思考。骗你的。 走廊上挤满从学业中暂时获得解放的学生,其中准备前往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十分显眼。对了,伏见应该正在戏剧社里认真做事吧!想到这件事的同时,我脑中也浮现被粗暴摔落的音响器材,我决定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我走进走廊尽头的厕所,度过各种经验后,爽快地离开现场。 不过就在我回到走廊上时,眼前又追加了一道我得跨越的试炼。 我刚好遇到单手拿着书包正走下楼梯的稻泽,他不知为何用开心的声音对我说「嗨!」还用倒转的姿势从楼梯倒走回走廊。 接着他微微举起手说「嗨。」并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过我就像被麻由附身一样,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于是他爽快地对我说「你是总陪在御园同学身边的人嘛。」嗯哼,找我有事吗? 「嗯,你记得我的名字吗?」 「嗯?嗯。」名字是记得,虽然有点模糊、不确定。 稻泽和我在厕所前对峙。没有啦,我们对彼此应该没有敌意。 「你和御园正在交往?」 「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 我用俐落的一刀解决这个问题,稻泽垂下视线,接着泛起苦笑。 「啊——这就有点头大了耶。」 苦笑的稻泽,搔着后脑偷看我。别有所期待,「骗你的」啦。 「呃——」虽然我是在对年纪比我小的同年级生说话。「你啊——」但我也不想摆出学长的样子,我看还是加上姓氏好了。「你这个有私通嫌疑的同年级生。」骗你的,差点就说出口了。 「你是稻泽吧?劝你还是别在麻由身边乱晃比较好喔。」 为了大家好,我决定趁这个机会警告他。 麻由和稻泽……咦?我刚刚说大家,但当事者只有两人应该不算大家,我忘了谁呢? 「你记得我的名字啊。」稻泽开了小玩笑后,轻快地回答。 「可是我想和御园同学变成好朋友。」 「…………………………………」这种事别对我说。 「老实说,我喜欢她。」「……………………………………」我都说别向我告白了。 看到男生害羞和泛起红晕的脸颊又不可能让我开心,真想赶快离开现场。 「我觉得,这种事最好要跟对方的男友报备比较好。」 稻泽用嘴巴几乎可以种出薄荷的爽快微笑这么对我说。 搞什么啊?你想堂堂正正地宣告自己要和对方的女友私通吗? 「我和御园同学是在国中的时候认识的,我对她一见钟情。」 他了望窗外诉说起来 ,我看我也随便骗骗他,赶紧回教室去吧。 「她那种至始至终满不在乎的态度、成熟的遣词用字及侧脸,都是同年级生中找不到的。」 那是因为她大你一岁。 稻泽短暂停顿,用认为接下来的话语十分重要的方式说话。 「最吸引我的是她的纯真。」 「……纯真?」 我不由得反问他。 稻泽自豪地深深点头表示肯定。稻泽一点头,就让我觉得从他背后射进来的光线好刺眼,我眼球的表面感到微微刺痛。 「她不受常识框架的限制。之前她不是气你和他女同学很好,所以做出夸张的举动吗?」 稻泽的话语中稍微带刺,不过没带毒的刺根本没有意义,他的程度比那个笨拙的长濑还差,至少那家伙削的苹果还含有丰富的铁质。 「用那么直率的方式表现嫉妒,一般人实在难以理解呢。不受表面的人际关系束缚,正确地表达自己的厌恶,这种无视限制的举动十分有魅力、十分自然。」 「……………………………………哦。」我也只说得出这句话。 他似乎会错意了。 麻由哪一点纯真了?根本没有纯真容身的余地。 她眼中的世界弥漫多少幻想呢?我想稻泽并不理解吧? 稻泽对我的想法毫不知情,继续说着他的台词: 「以上是我的开场白,接下来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我并不是很想听。」 「御园同学因为和你在一起,所以更加孤立、评价也更差了。」 稻泽突然切入核心。嗯,说得没错。 其实冷静想想,我已经没有和麻由在一起的理由了。 我当阿道的必要性也烟消云散,因为被绑架的兄妹已经被释放了。 「不管御园同学有多喜欢你,也该让她看看周围吧?」 可是事情都这样了,我还是得鼓起勇气告诉麻由才行吗? 而且那样真的对小麻最有帮助吗? 就是因为没有正确答案,那个人才会放弃治疗。 「我知道御园同学之前发生的事,就算如此……」他的声音在中途中断。 ……知道,是吗?呵、呵呵、呵呵呵。 我假想如果自己是热血青年,可能会不给任何反驳机会,直接痛揍稻泽。 「当然,我知道这对御园同学来说很困难,无论是和人说话,或融入周围的人都很困难,可是还没做就放弃很奇怪也很吃亏,这样做是不对的。」 稻泽一连串地说完这些话,将他的价值观表露在阳光下。 「……………………………………啊?」「咦?」 所以,来了。 在我的脑中,挤到连脚踩的、手扶的地方也没有的——可以切换的开关群。 而其中一个开关,在听到稻泽的话语后不加思索地打开了电源。 开启一道亮起红彩的弧形光芒。 「我说啊,你是当真的吗?」 「嗯,你指的是?」 那是一点也不耀眼,却能永久持续下去的光线。不是冷到刺骨的事理,却又不是经不起考验的事实。 这微弱的光线就算怎么样也不会变成光明。 「不想做,或做不到。你真的以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那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好好相处。 这个努力想把正常改成不正常,鼻子会喷弹珠的学生和我彻底不同,无论是价值观或对人际关系的看法,甚至无法在大框架下抽出一个相同的部位。 那么,这是不可能的了。 人类啊,不会和与自己没有相似要素的人,在互不相容的情况下架构良好的关系,因为人类是胆小、纤细和保守的生物,这种方面就回归生物性吧。 就算同族之间的厌恶,也只是个人意识的表现。 想要有愉快的人际关系,要先努力挖掘对方和自己类似的部分,而不是评判对方的善恶,找到之后再开始将对方纳入自我意识的领域当中。 没错,他是人类,没有自觉且充满价值。 「那当然——」「那个背影。」 从正在反驳的稻泽身后介入的是,一道含有中量优雅成分的语调。 我和稻泽停止舌战,同时回头。 今天不是拿着金属球棒,而是单手抓着学生用木制椅子,在走廊上阔步的一宫河名对我们微笑。她从容不迫地登场,让经过的学生纷纷向后退了三步。 「你是那个让我羡慕羡慕羡慕的人吧。」 这是她说话的习惯吗?一宫同一个词活用三次地指名我。托她的福,我的开关恢复原状,我吐了一口气,把堆积起来的情感不可燃物清除。 「你没有杀了犯人吧?」 「当然,我有遵守副总股长的吩咐喔。」 我对杀死犯人和提供一宫情报都完全没兴趣,至少现在没有。 媒体因为打从义人死后,街上没有出现遍地尸体的状况,而悲叹着这个话题没有发展性。虽然有两起猫狗被解体的事件,不过因为发生过杀人案件,所以印象就相对淡薄多了,也可以说这里的居民早习惯了这档子事。 听完手下股长的报告而十分满足的一宫,这才首度将眼睛盯着稻泽。她把眼睛眯成一线,不让对方看到寄宿有人类意志的眼球。 这个动作现在变成一宫自然的习惯,奈月小姐则是每天提醒自己要这么做。 「你是犯人?」 「啊——不,不是吧。」 稻泽露出困扰的微笑否定。这也理所当然,就算是开玩笑,如果说溜「yes」之类的话,被送到医院还算幸运,送到医院可能会躺在床上咬牙渡过周末,最惨的就是直接前往天堂吧!我咬着手帕,摆出嫉妒稻泽不会下地狱的动作。骗你的,我不吃天堂和地狱那一套。 因为我不知道做了多少虚伪和恶行,所以要是真的有,那我就麻烦了。 而且我也会烦恼麻由到底会被招待到哪一边。骗你的。 一宫将椅子和右手摆到腰后,打量着稻泽。稻泽挂着假笑,视线飘移,虽有和我对上,不过因为他不是美化股长,所以我没有萌生互助精神。薄情者的藉口说到这应该就够了吧? 一宫结束欣赏橱窗的姿势,用手指和椅子调整浏海,用「说得也是——」否定稻泽是犯人,表情带有些许疲劳和大量的失望。 「看来不是你,和那个有嫌疑嫌疑嫌疑的人不同。」 小姐,把我拿来当比较的对象,你到底打什么鬼主意啊?而且她明显不信任我。 这时是要当作她怀疑我这个人类呢?还是她心中已经有几个嫌犯呢?解释成哪个都行吧! 「我和义人关系还不错。」虽然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有关系才可疑。」 一宫用合理的理由推翻我简单的辩解,接着用她单手拿着的椅子,想以物理原理把我打飞。 我毫不犹豫地往后退,椅子的前脚掠过我的下巴,划破微风。 我用右手撑住地板着地,用背在走廊上滑行,和地板的摩擦让冷汗的温度变得很舒服,如果新陈代谢因此旺盛那倒是好事一件,不过这却让我运动不足的右脚被痛楚缠上。 我起身用手拍拍屁股和背,和她保持距离摸摸下巴。 一宫宛如椅子不存在一般拿着椅子,头倾向一边。如果把她的头黏住的胶水还没干,就这样让她的头掉在地板上,那这个危机就圆满解除了。我嘲讽自己怎么变得这么乐观,不过最后把责任转嫁到因为小麻的脸颊摸起来很不舒服的关 系。 「你躲开代表你果然果然果然是犯人?」 这个侦探太偏向格斗派了吧?嫌犯若躲在森林就放火烧掉,若从崖上跳到海里就拔掉塞子把水放干把人找出来——我可不想和会干这种事的人打交道。不过我的背后是墙壁和窗户,右边是厕所,男厕……她一定会进来。我现在可没空像老人一样感叹最近的女孩子很没羞耻心。虽然没那个空却还想这件事的自己是笨蛋吗?还是缺乏危机感呢?……我看两边都是才是正确解答。 「因为内心有愧疚愧疚愧疚,所以才避开吗?」 「等一下,那你的意思是,我揍你,你也不会避开?」 「嗯嗯,当当当然。」一宫笑咪咪地肯定。我问了一个蠢问题。 我因为没有对一宫施加暴行的理由,这下子反而证明对方行为的正当性。哎呀,周围学生的骚动越来越远,因为他们都装作没看到落跑,所以其实没什么骚动。最重要的问题是,就算有人赶紧把老师找来,我看也不一定制止得了一宫。 「你你你杀杀杀掉了义义义人,不可原原原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确定了仇敌而十分兴奋,她的口水和疯狂度大增,连笑容都消失,露出等待出场很久的充血瞳孔。瞳孔完全取代了笑容的角色,这和病发末期的度会先生症状相同。 「那是误会啦,别这么早做决定。」 我试图用语言让踩着梦游踉呛步伐的一宫暂时停止,但几乎没有效果。 「把义人的内脏还给还给还给我。」 「……内脏?」虽然对方根本没在听我说话,不过我还是不禁发问。要拿来煮火锅吗? 「义人的内脏不够!警察是这么说的!一定是犯人偷走了!」 一宫的眼鼻流出液体惨叫着,这下子我就没办法插嘴说出「我看只是在尸体被警察发现前就被野狗吃掉了吧」的意见了。应该说,人都死了,要内脏干嘛? 亏我还觉得不可能,不过我还是问「你觉得把内脏拿回来,义人就会活过来?」 「你不这么想吗%&,$&。&!」 一宫讲到一半就开始发狂,虽然很难判读语义,不过看来回答是肯定。这样就不难了解她为什么就算杀了犯人也要夺回内脏了,但其实我根本不想了解,再说尸体应该早就被火化了。 ……嗯?内脏?嗯——不会吧。我可不想联想到你呀,妹妹。 「还有还有还有还有有有有!」 一宫的嘴巴释放出大量泡沫,看起来像是怪异的螃蟹女……嗯嗯,还有什么? 「冷静一点,我又没有那种癖好,我可是到烧肉店也只点韩式烤肉和烤肉而已的人耶,我最讨厌内脏了。」我手舞足蹈地解释。骗你的。 「可是你躲躲躲开了。」 啊,恢复笑容,也停下脚步了,不过说话方式一点都没恢复。 「没办法啊,突然被你攻击,我哪有时间想那么多,这是动物的本能吧?」 我一边解释,一边瞄了还站在走廊上的稻泽一眼。 稻泽现在比较靠近一宫,他一直靠着墙壁看事情的发展,从他良心的份量来看,应该有解决这件事的气魄,但没想到他根本没出手,还瘫坐在地上。 「那现在你会毫毫毫不抵抗地接受?」 一宫问了敏感的问题,若回答「对」,那我就能无罪释放,然后被椅子痛殴。若回答「不要」,那肯定被判决有罪,然后被椅子痛殴……就算是勇者也会吓一跳吧,这两个是什么选项嘛!但如果我不想办法提出妥协案,就没办法和麻由一起放学回家了。 「没错,不过,要证明我是不是犯人,打一次应该就够了吧?你打超过一次,我就视为对我的攻击。」虽然我已经视为她在攻击我,但我手边还没握有反击的理由。 「好——」一宫答应了我,不过「谢谢」这句话,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踩着室内拖鞋后跟的一宫用迟缓的速度走到我身边,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这次我可一件坏事都没干,只不过隐匿了一个嫌犯的名字。既然一宫没问,我也不需要回答,不过就算她问了,我也不会开口吧? 一宫在我面前静止,刚好和妹妹用菜刀抵着我那时的距离相似。 为了谨慎起见,我说「只有一次喔。」一宫回应「嗯,只有一次。」接着由上往下挥动她垒球社的强健手臂。咦?不是由左往右才对吗?「咳呸。」 我发出不管哪个小配角都不想说却不得不说的台词,让想逃避现实的激烈痛楚袭卷全身。耳鸣、白浊的视线以及失去力量而跪下的膝盖,真不可思议我竟然没有因这一击而昏睡过去。眼中走廊的景象产生扭曲,惊奇地呈现漩涡状旋转。 我深切感受到因毒物而身体虚弱的老人,和有运动锻炼身体的狂人果然天差地远。 一宫蹲下来,和评监稻泽那时一样评监我,虽然她肯定想获得我是犯人的结果,不过因为我贯彻不抵抗主义,所以她也不得不认同。叹了一口气,她这次将椅子横向挥动打坏墙壁,因嫌疑犯消失而沮丧地垂下视线。 「这下子我相相相信你不是犯人了。」 「谢谢你了。」 还好她是用椅背打我,如果用金属部分打,我看就不只肿一个包。 不过我该不该跟一宫说一声呢? 真没想到你会打我的头耶。 疼痛程度算正常,说不定不只外面,连里面的东西都被她打破了。 一宫依照约定,没有做出超过一次以上的攻击行为,看来伤害被压到最小限度了。 不过我并没有感动地流下泪水说——活着真好!因为又没真正死过,要我怎么比较? 一宫爽快地离开,虽然脸上挂着和「多保重」很适合的表情,但她却一句话也没对我说。在一般状况下她刚刚犯的可是伤害罪,虽然她正处于停学中,但周围的人都把她看成因恋人遭到伤害而导致出现精神疾病的「被害者」。麻由虽然被大家疏远,不过也是让人怜悯的「被害者」。对菅原的评价就有点微妙了。 不过—— 对我就肯定不一样。 因为我是绑架、监禁和暴行这三种不人道行为都干过的犯罪者的——「儿子」。 我是「加害者」的亲人。 ……我是无所谓啦。 「没事吧?」 我心想不知道他有没有为我担心,抬头看向稻泽,不过途中眼尖地发现袜子的颜色、室内拖鞋的尺寸和下半身的衣服发生了令人窘困的变化。我洋洋得意地想——自己都被打到半死了,脑袋瓜竟然还可以发现这和半死螫虾一样腥臭的臭味,真了不起——然后抬起头。稻泽和刚刚一样维持在说是固定位置也不为过的地点,哑口无言地看着我们。 「……你在参观吗?」 肩膀被夕阳缠绕的伏见站在我的眼前,肩膀上背着书包,手上当然拿着熟悉的记事本。她让自己的影子遮住我,观察着我头上的伤势。喂,别用手戳啊。 「我刚刚有跑去找老师,不过在找到老师之前事情就结束了。」 伏见脸上没有遗憾的表情,她的声音有如嘴里咬着砂子和蛋壳一般,很难听懂,她刚刚应该是在对我这么说吧? 「要去保健室吗?」 「不,没那么严重啦——」我饰演谦虚的日本人,摸着头站起来。 ……咦?耳朵里充满了异样感,是吗? 「呐,你的记事本里应该有『没事吧』这几个字吧?刚刚没用到吗?」 伏见听我这么说后不间断地直眨眼,「啊——」地发出自觉性的反应后做出连串快转。 不知道为什么,伏见慌张地倒 出包包里的东西,让教科书和便当盒散乱在地板上,接着不顾裙子会被地板弄脏地蹲下,抓起铅笔盒。如果只看到这景象,可能会以为我在欺负伏见。 她从铅笔盒里拿出笔和橡皮擦,慌忙打开记事本,把「没事吧」后面的正字整个擦掉,而不是只擦掉一杠。你刚刚不是没用这句话吗? 有人「啊——」地介入我们之间拐弯抹角的对话,我以为是金子,没想到竟然是稻泽。他很生气我竟然搞错人。骗你的。 「那我先走了喔,我会再邀麻由参加活动的。」 稻泽不让我看穿他的想法,露出平凡的笑容离去,看来他打算把我刚刚和一宫的对话全都忘光,取回平顺的日常生活吧,不过这反而让我想要整他一下。 「等一下——」我朝他的背影呼叫,他像个好青年一般忠厚老实地回头。 「如果照你刚刚的说法,那你对一宫应该也有同样的评价吧。因为她不只纯真,还是个朝目标专心一致的淑女喔?」 「……是没错啦,可是……容貌也很重要。」 稻泽不好意思地用笑带过,这家伙挺有骨气的嘛。 「那帮我跟御园同学打声招呼。」「好啦好啦。」「伏见同学也是,没想到她会说话嘛。」 伏见拨弄头发当作没听到这轻松有趣的感想,看来稻泽之前从来没机会听到伏见的声音,身为社员的我倒是听过好几次。 稻泽拉平制服的皱摺,踩着轻快的脚步下楼,我烦恼着到底要不要追上他送出一记飞踢,就这样目送他离开。骗你的。 现在只剩下伏见,她用熟练的动作把教科书放回书包,接着用怀疑她是不是想一口气超越我身高的气势起身,可惜的是在她的头顶到我脖子附近时就中断成长了。 接着伏见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只是抬头看着我,不过眨眼的次数飞跃性地增加。 「嗯——我今天不参加社团活动。」 我向社长报告今天要翘掉社团活动,伏见接受我的申请。 接着挤弄自己的嘴唇,然后让嘴唇硬化,「咻、咻——」地短促吐气,她练习完了没啊?「咻?」「……………………………………咻?」我摇晃冻结不动的伏见,催促她继续。 「你喜欢薛丁格的猫(注:一个针对量子力学的思想实验)吗?」 被紧张逼到走投无路的伏见,冒出一个难以理解的问题……嗯——机智问答吗? 「不好意思,我有黑暗恐惧症。」 这句话虽然是骗你的,不过我可不要在箱中躺平,还有毒瓦斯也敬谢不敏。 伏见用两手表示「不是啦——」和「先别提这个——」我也随她转换想法,不过伏见却不说一句话,只是嘴巴一张一合地翻阅记事本、旋转双臂……虽然我无言地陪了她一阵,但后来也不耐烦了起来。 「嗯——我可以回家了吗?」 因为头痛了起来,所以很想回家躺下。 伏见「啊,嗯……」地表露失望神情,让路让我离开……怎么了? 虽然她让我有点挂心,不过我还是客气的说了声「再见」,留下伏见离开。 因为感觉如果回头,我可能会看到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所以我故意看着前方不回头。 伏见柚柚,真奇特。 不过她平常就很怪,所以我做出应该没什么不同的结论,朝教室前进。 教室里还有学生稀稀落落地坐在位子上聊天。 我小心地在避免麻由睡眼惺忪地朝我扑来的状况下,把舒眠中的她叫起来。 等麻由拖拖拉拉地醒来后,我让她拿着书包,扶着她离开教室。 我们走出走廊。 这时我实现和稻泽的约定。 「小麻,请多指教。」 喔?我好像漏掉了什么耶。 不过聪明的小麻就这样同意——「交给我吧。」 太好了太好了。 然后我们就感情融洽地回家了。 每踩一次踏板,记忆就在我脑中巡一遭,脑中浮现的是定食屋的看板。 「嗯,没发现小肠。啊,我要回锅肉。」「抱歉,请给我水。现场有别的不见吗?」「我要一碗饭。嗯——书包好像不见了。」「书包吗?啊,请给我水。」「我要味酣烤鲑鱼。他到遇害现场前似乎没回过家。」「哦……水……啊,自助吗……义人尸体的肚子有被切开吗?」「追加章鱼生鱼片。唔,死因是遭钝器殴打致死,有一道刀伤……不过,你问我这些是不是因为有什么头绪?」「警方不介入民事,所以得自己解决。」「阿道同学的贴心真令我感动。也差不多该向我介绍你妹妹了吧?」「怎么这样……竟想见我死去的妹妹,奈月小姐若死了,我、我……」「阿道真是的……唉……因为是清白的外遇,所以今天就各自付吧。」「……抱歉,水从鼻子喷出来了。」 哎呀呀,刚刚喷出来的不是酸水,而是苦水呀。 嗯……好,有关脚踏车的事吧。 我想起一个人在放学后练骑脚踏车的记忆。因为家里的是大人骑的脚踏车,所以记忆中一跌倒就很痛,等我学会怎么骑之后常被派去帮爸爸买酒或帮哥哥买他要看的书。我记得为了送哥哥的遗骸,曾让妹妹坐在后座载她去佛堂。 ……妹妹有个把脚伸进后轮的癖好,她这样做,身为司机的我当然会失去平衡而翻车。我的脚被夹在车体和地面之间,造成了不少擦伤和瘀青,妹妹当然也被卷入,然后她不会管这根本是她自己的错而踢我或打我。而我会抓起她的手把她拉起来,扶正脚踏车继续骑,回去时妹妹一定会再恶作剧一次,但我到现在还是无法了解她的想法。 我使用擅自从叔叔家借用来的淑女车,在夜晚的街道上奔驰。 刚才在定食屋和奈月小姐密会,被她从钱包取走一堆温暖后,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唉,因为说要见面的是我,所以是自作自受。不过奈月小姐也想从我探听妹妹这个嫌犯的情报,让我不由得想像妹妹遭到警察的魔手,然后还遇到一宫等人,把她们惨杀并加工的未来,所以最后决定欺骗奈月小姐。现在多少能了解度会先生保护孙子的心情了。这应该是骗你的。 晚上九点半,这是麻由不可能活动的时间区间,不过我们两人的小指上还挂着线头,就算分离两处也有看不见的线将我们连在一起的线,真是睁眼说瞎话。 因为小指头的洞已经化脓,所以该买个药来搽一下。归途中刚好可前往深夜营业的药局,虽然如果买药的话钱包里的纸钞会全都不见,不过也没别的方法了。 我穿过砂石路较多的地区,朝市街的方向前进。骑在铺着柏油、车轮不会有在石头上滚的地面的感觉真好,而且就算随便乱骑,翻车的机会也没那么多。但取而代之的是被抓去玩车辆美式足球的可能性会增加,不过我不介意。 我通过深夜营业的干货店,远离车站后,三层楼以上的建筑开始增加。如果不抬起下巴就看不到的大楼屋顶开始出现金属锈的身影,虽然感觉有点寂寞,可是这里才是城镇里发展比较先进的区域。即便如此,这个时间已没有人群窜动,大概是因为杀人事件的影响吧,深夜在外徘徊的人十分少,使得背影在黑夜中也很显眼。 红绿灯转红,计程车阵开始从车站驶出,所以我乖乖停在斑马线前,在比我先来的路人左手边停住。可以兑换金币的商店在我后方,地面和脚踏车车体被红光染色。 我的视线追着口中吐出的白烟,抬头看着天空及正前方车站的大厅,报告发车时间的女性声音及车辆的行驶声混在一块进入我的耳朵。这里是没有新干线经过,以市名命名的车站,我最后一次搭电车好 像是国中毕业旅行的事了吧。 「……学长?」 「嗯?」我朝右方撇,视线和对方交会后,怀疑的语气也变得和缓。 「啊,果然是学长,晚安。」 在旁边等红灯的是枇杷岛八事(自行车附属配件)。 今天身穿和平日不同的便服,身上也没看到那个长长的竹刀袋,篮子里放着红褐色的登山背包。她用帽子和手套降低肌肤露出的比率,只露出脸和脖子,虽然不知道这样有什么目的,不过她似乎很有成就感。 「晚安,你在做什么?」 「刚上完课要回家,学长在做什么?夜间的足球越位运动吗?」 枇杷岛用轻视我的口吻先行猜测。「真可惜,是打土仗。」 「你这个翘课生,没想到竟然可以这么一派轻松,对了,头上那个肿包还好吗?」 枇杷岛把视线固定在我的头顶附近,用社交辞令般的口气询问,并按了一下铃声。 「我现在在寻找正在开派对的小鬼,虽然我对跳舞没有自信,不过我会努力讲黄色笑话。」 「……唉——」她叹了一口气,夸张、盛大地宛如祭典一样,展现惊人的肺活量,顺便还打了一个呵欠。 「我看学长还是被外星人绑去做手术,请对方把肿包改成开启认真态度的开关比较好。」 她一边搓揉带有困意的眼睛,一边推荐我让外星人做手术,因为这层缘故,害我管理认真的开关卡在要开不开要关不关的地方。 「枇杷岛也参观了一宫收拾我的景象吗?」 「我才不像学长是回家社的哩,我去参加社团活动了,是听人说的。」 枇杷岛摆出有点厌恶且带刺的态度,就在她开始炫耀自己副社长的头衔之前,红绿灯转为绿色,我们没有确认左右是否有来车就开始推着脚踏车过斑马线。 「老实说,我也被打了。」 枇杷岛指着自己的头,嗯,看样子她的肿包是管理蹙眉的开关。 「真是一场灾难,那你是被什么打?」 「空手,不过我来不及闪开,河名在那之后失望的神情实在让人很难遗忘忘。」 她向我说明原来一宫是女权论者,并让友情的温暖烘干沾湿脸颊的夜露。骗你的。 「对了,我刚刚还看到伏见柚柚呢,她在宗田同学遇害的地方闲晃,那个人在干嘛啊?」 「干嘛问我。」我也刚知道而已。 「和她说话也不回,她是不是因为生病还是什么原因导致不能说话啊?」 「没这回事,她常和我说话。」 「是喔……」枇杷岛语气中毫无感慨地回答,因为她在补习班前面右转,所以我也跟上她,虽然我只是要去药局,可是这样看起来也挺像我跟着枇杷岛走。 「学长打算去哪里?」 枇杷岛减速,转头看向后方的脚踏车。 「枇杷岛的房间」之类,就算我说这种开玩笑的回答,她也会真的生气或被我吓到,所以我指着远处可见,挂着「漫画吃茶」招牌的建筑说谎。 「是吗……我从没进去过。」 枇杷岛按响一次铃声,这是她的习惯吗?我们沿着建筑向左转,为了过马路又停下来等红绿灯,枇杷岛也在我旁边停下。 「旁边的电影院倒是去过。」 枇杷岛毫不掩饰好奇心态地看着我。当我对她说「我简单说明一下」后,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天真无邪地点头,所以我就对她详细解说: 「有个人包厢、时间限制,一个小时四百圆左右吧。女生好像会便宜一点,里面还有电脑,饮料喝到饱,大概就这样。」 我将各个要素分段说明,「是喔——」枇杷岛摆出不怎么样的反应,视线从我身上移到亮着霓虹色彩的漫画吃茶店。 「明天可以来啊?反正是假日。」 「嗯——不用,」她随口驳回我的提议,「我现在就去。」 「……这样啊——」我对着枇杷岛的笑容回答,让药局在心中打烊。为了实现自己信口开河的话,我决定陪她去,再说我也多少有点期待能从陪一宫去现场巡视的这家伙口中收集情报。 红绿灯的灯号转变,这次我们确认左右方来车才前进,过马路后把脚踏车并排停在店门口,因为停车场后面没有停脚踏车的地方,所以脚踏车都随便顾客乱停。 枇杷岛脱下手套,从车篮里提起背包,接着在我前头走入自动门。 进入店内后,首先是鼻子被暖气的热气渗透,接着懒散没劲的店员才从柜台向我们打招呼。店里的光线有点昏暗,这是因为考虑到有人会睡觉,不过桌上都会准备电灯,所以要看书的时候可以自己调整。 入口附近等待进入包厢的椅子都已坐满,我看了看,对枇杷岛说「可能要等一下——」她回答「没关系。」 我在柜台告知店员我们要包厢,对方一句「可能要梢等一下」之类的致歉话语都没说,接着我们先离开柜台。 我们在漫画店推荐书籍的书架前站着看漫画,无言地等待对方叫我们的名字。枇杷岛有时候会朝店里四处看,我温柔地看着她说——你是乡巴佬喔?结果反而被她瞪。 之后,在被店员叫到名字之前我看完了两本漫画。 因为店员在我的名字后头加上先生两个字,所以我只好站到柜台前。 「多久?」「嗯——一小时。」枇杷岛的食指笔直竖了起来。 「哪种包厢?」 「啊?还有分喔。」 枇杷岛询问店员,并听取说明,根据说明,现在空着的有普通包厢和情侣用的沙发座。 枇杷岛微妙停顿几秒没说话,接着巡视在我们之后进来,正坐在店里等待席上的高大男子及穿着制服的女子集团一遭,说出她的决定: 「沙发座就可以了,这是两人用一个包厢吧。」 「……嗯,是没错啦。真的好吗?」 「我无所谓。」这家伙不是讨厌我吗?啊,只是不喜欢而已吧? 「别因为这样说我不干净喔。」 「别把坐在一起和同居混为一谈,我才想问学长,和我一起坐,御园学姊不会不开心吗?说不定会以为你外遇喔。」 「哎呀,这也是有必要的啊。」还有,她找话题的方式好像也是随意爱讲什么就说什么。 「我倒完全不这么认为。」 我们继续着这样的对话,一点也不避讳这样会让店员的眉毛更加紧凑成一条线。 在沙发席坐下并房间编号后,我们各自走向自己有兴趣的书架。 我打开摺叠式手机,从进房间到现在已经四十分钟了。 我和枇杷岛在红色合成皮的沙发上以肩膀偶尔会碰到的距离坐着,枇杷岛为了因应店里的闷热温度脱下外套,鞋子也脱掉乱放,摆出放松的姿势。 我熟读如果欠钱该怎么隐姓埋名生活,以及如果枇杷岛有多重人格我该怎么处理的入门书。 内容介绍多少有点虚伪和曲解。 「学长,关于刚刚那个——」枇杷岛一边换书,一边久违地开口说话。 「嗯,你果然很介意吧?」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刚说这也是有必要的,是什么意思?」 「嗯?喔,就是那个意思啊。」我自觉自己是利用正沉醉于漫画情节,心不在焉地回答。 「我完全听不懂。」枇杷岛翻开新的一本书。 「也就是说,要把和人来往当做一件重要的事。」 「从学长平常的样子看来,实在不让我这么认为耶。」 「是吗?我本人倒是觉得 比以前好多了。」 因为现在有理由了。 因为我有必要维持自己。 和麻由同居后,我觉得自己的构成物开始腐烂,那些幼童时期的残留物,被我拿来勉强湖口的理性和伦理观念,渐渐消失得一干二净。 ……连犯罪的嗜好也是,我得学习真正的阿道才可以啊。 虽然我很努力当阿道,不过多少还是会感到些许疲劳。 ……嗯嗯,有种想把外遇用正当理由狡辩的味道喔。 由于枇杷岛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所以我硬改变话题; 「一宫今天也在街上巡逻吗?」 「好像明天才要再开始夜晚巡逻,听说她现在正在学校里搜索,你也知道吧?她在课堂中也在校内乱逛……不过不管怎么做,我看都很难让河名满足。」 「是喔,她打算在今天结束校内搜索吗,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主意?」 「还好啦,不知道为什么老师竟然跑来跟我抱怨,跟我说最好别让她来学校了。」 「原来如此,那你不陪她吗?」 「河名又不是我的一切,我自己的课业也很重要。」 枇杷岛合上书本,一口气喝光纸杯里的乌龙茶。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枇杷岛摆出和一宫保持距离的态度,这十天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疑问虽然一度在我脑中盘旋,不过一想到她被一宫空手揍了一拳,会这样也是正常,这个问题就这样被我直接抛开。 枇杷岛喝光杯里的茶,用手捏烂空无一物的纸杯。因为漫画店的时间逐渐逼近,所以我也合上书本准备回家,就在途中—— 「而且我觉得陪伴价值观特殊的河名这种行为,应该要稍微缓一阵再说。」 「是啊——」这种事的确很累,不过因为心中还有些许良心,才让你还是一直陪她。 「前阵子开始,我有事的日子就不会陪她。」 「嗯?啊啊,你刚刚说有上课吧。」 「我去上英文课,因为我妈强烈建议。」 「是喔——」我一边回答,一面想像我提议用英文说话,不过却只能重复说howareyou的自己……满适合的不是吗? 「而且有我不感兴趣的部分。」 「是喔——」有兴趣才恐怖。 「老实说,我怎么也觉得宗田同学和学长一样棘手,只是方向性不同。」 「…………………………………」 小姐,把我拿来当比较对象,是有什么打算? 「怎么了?难得看你露出烦恼的表情。」 「没有啦,你们的感情让我很感动……不过,我平常是什么脸啊……」 「大脑皱纹减少的表情。宗田同学……河名第一次把他介绍给我的时候,我就不太喜欢和他相处,譬如服装的喜好或笑的方式。」 我擅自以为运动型女孩会喜欢那种清爽无比到鼻子会跑出一条传输线,播放在地铁站里可以听到的钢琴演奏音乐的热血柔道男。 「个性最让我看不下去。」 枇杷岛今天是不是比较松懈,特别多话?如果现在配合她的话加以引诱,说不定会说出她喜欢的男生的名字。不过这根本不重要。 「学长也看到了吧?他在股长会议上展示他的巧克力。」 「啊,我记得。」 「那样不行,不对。女朋友送一个巧克力是理所当然的吧,我无法认同满足于一个巧克力的人。没有向上心的人很糟糕。」 「……可是,如果收到别人送的巧克力,会变成吵架的开端吧。」 「跨越这种难题也是人生的醍醐味。」 十七岁的女高中生,满面得意地诉说人生。 我只是笑着半同意地说「你说得也许没错。」 不过这彻底是骗你的。 离开房间,在店门口分手时,我询问枇杷岛: 「枇杷岛,你是剑道几段?」 「才初段……?」枇杷岛一边戴手套一边回答。 是喔。 「无所谓,看起来比我厉害。」 「啊?」 「没有啦,我只是在想你晚上一个人回家会不会危险。」 「是喔——……你偶尔也会对人亲切嘛,谢谢你的贴心。」 枇杷岛用以她来说算温和的态度道谢: 「不过我觉得学长除了温柔的一面还有另外一面,所以没办法相信你。」 真多嘴。只要踏错一步就会变成恶劣的个性喔,不过这样我会很开心多了一个伙伴。 「而且初段很好拿,根本不是强的证明。」 「啊,是喔。」 「嗯……学长。」 枇杷岛一边将脚踩上脚踏车的踏板,一边将语调从秋季转为冬季。 「什么事?」 「学长在和我进包厢的时候,问过我『真的好吗』吧?」 「嗯,是啊。」 「这句话带有男女关系方面的含意吗?」 「没有啊,虽然我们对彼此都没意思,不过礼貌上还是要问一下。」 我随口回答,枇杷岛含糊地笑了。 这回答似乎让她感到不快。 「也许你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不过学长应该多考虑一下其他方面比较好喔。」 「其他方面?」我虽然一下子就有头绪,但犹豫该不该自己说出口。 「学长知道自己被学校的同学当成危险人物吗?」 我就知道她知道。 这种冲击就像我把戳到自己太阳穴的鸟丢给狗吃,再把狗丢给猫吃一样。 你是用物理性看出来的吗,枇杷岛?如果她这样看我,那么我会被一宫怀疑也正常。 「这是一直以来和学长一起参加股长会议活动,还有看到御园学姊朝你丢操场用具的景象,再加上今天在学长身边观察一小时做出的结论。我觉得你缺少了一些构成物。」 啊啊,你是为了观察我才决定和我同一个房间看书吗? 「构成物?」我觉得我好像变成一个白痴,心中涌现片假名。 「就是构成人类的东西,我觉得是生命,心灵和钱。」 「喔?钱啊?」 「只要失去金钱的要素,人就会失去向上心,那是应该感到羞耻的事。」 「是喔。」 「而学长欠缺了心灵,这影响到你的眼神和举动。」 「嗯?这倒是个当事人难以察觉之处。」 「学长明明欠缺什么,却过度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比起御园学姊,你还比较可怕。」 「……………………………………………………………………………………………………………………………………………………………………………………………………」快回答些什么呀,我。 看不下去的枇杷岛,眼珠子朝上地看着我说话。 「我说了太多自己想说的话,你生气了?」 她的口气让我觉得她反而期待我生气。好,冷静应对吧。 「嗯——……简单来说,就是我和人交际其实是件很可笑的事吧。」 「对不起。」 枇杷岛用道歉代替肯定,这是拒绝对方告白时的用法吧? 「升上三年级之后我们如果能不同班就好了。还有,最好也别再当什么美化股长了。」 「好的,我会记在心底。那么再见,今天谢谢你了。」 枇杷岛用右脚踢地助跑,跨上脚踏车。 她的背影怎么看都很健全,一点也没有驼背。 「…………………………………哇啊— —」 某个想法在我耳中盘旋,这下糟了,不行不行,你这样不行喔(我正在对秘书a小姐发送雷波,哔哔哔),最后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屋顶上吧。 和长濑再度相会,然后又把两人的关系搞坏,接下来头还被人痛打,除此之外妹妹竟死而复生,种种事情让我整个人松懈下来,所以猜错的可能性很高。 我就保留到回收车来为止吧。 我突然当场以大字型躺下。 我抬头看着霓红灯等待天亮,然后早上再回家。 不过不行。 因为小麻边睡边等我,回家吧、回家吧。 「小麻突然好想吃甜甜圈喔。」 「是喔?等一下去买吧?」 「嗯,一起喔,一起、一起——」 麻由天真无邪地摇晃小指头,我的指头也在线的串连下从内侧被拉扯得随之摇晃。这条今天午餐前重新绑上的缝纫线因为深深穿过指头上的肉,所以麻由很开心,连化脓的程度也加倍。 经过一个晚上,我也终于恢复了普通的健康状态。人的身体就是这样,稍微睡一下就可以恢复不少。 因为这个缘故,礼拜六下午我过得十分懒散又安乐。 我趴在沙发上睡觉,麻由则把小指头的线从原本的左、右改成左、左的组合,重新绑过,绑完就趴在我身上。如果两人的位置上下颠倒,那就成了性骚扰,不过现在性骚扰的成分低很多,推荐小孩子或饲育员采用这种方式,动物园也可以用喔。 「嘿咻、嘿咻!」麻由位于肩骨附近的头藉由身体上下伸缩朝上推进,她用下巴捶打我的头和后脑勺,以蚯蚓蠕动的方式成功登顶朝我头顶喘息,害我头皮发痒,全身也因寒气而颤抖。 「啊,有白头发,噗滋——」 麻由什么都没想,就把人类头发中的异类给拔下。其实不是噗滋,而是噗滋滋滋滋这种复数形,那是因为她不是用指尖而是抓住整搓用力拔,看来这痛楚不只是现在,还会维持到将来。 「嗯——……」麻由在我头顶上发出似乎在思考什么的声音。「怎么了?」 「丢掉太可惜了——」「什么东西?」「看我跌倒。」接着麻由就从我身上滚到地板,即使因此撞到身体侧面也一声不吭地立刻起身,三步并两步走出去。当然,在她做出这一连串动作时,和她绑在一起的我也伴随在侧。麻由吹着口哨走向厨房,「嗯——」地将头左右转朝周围寻找,接着说「这个就行了——」伸手拿了罐柜子里还没开封的果酱。她打开瓶子把里面的东西全倒掉并用水洗干净,接着把抹布塞进去,擦干瓶里的水滴之后便将紧握在手中的我的头发丢进瓶底。 「我要开始搜集阿道!」 「…………………………………」 麻由紧紧关上瓶盖,露出满心欢喜的表情,看着里面的数根黑发及一根白发,在一旁看到这景象,总觉得我大脑的温度好像下降了一些。 「今后会越来越多的。」 麻由抬头看着我的刘海微笑,我可没有勇气鼓励她选择浇水或施肥等待头发成长或搜集落发之类绕远路的行为,不过还是要说一下。 「搜集我的头发有那么开心啊?」我这样梢梢贬低她。 麻由当然会鼓着腮帮子反驳,这方法一点用也没有。 「讨厌——阿道真迟钝。」 「哎呀,还好啦。」如果我不迟钝,早就逃了吧。 「女孩子啊——只要是属于自己喜欢的男孩子的东西,什么都想要。」麻由得意地解释。 「说不定是这样喔……」我马虎地同意……嗯?嗯嗯? 刚刚那句话说不定很重要喔。 「嗯——……」我模仿麻由让心中浮现的想法在脑中翻搅,这倒是很微妙,哎呀。「阿道?」麻由纳闷地倾头,不过也是有这种可能性吧。如果是这样,大概就……「道!」因为麻由笑着举起手,所以我也跟着一起举,然后麻由手脚乱挥地叫「阿!道——」接着说了句「别!当!没!看!到!我!」就把我的刘海给拔掉。 「喔!」我冷静地装出惊讶的样子,其实内心有点害怕自己会少年秃。 「你为什么不理小麻?」她一边表示愤慨,一边把收藏品保存进瓶中,这瓶子被装满的日子可能没那么遥远。 我带着对未来的忧心,望着麻由一连串的作业。麻由察觉我的眼神,恢复开心的心情,好似我眼里有什么东西在发亮,露出带有期待的表情看着我。 「阿道也想要小麻的头发?」 「唔——」如果我说想要,她可能会连理发厅都不上就直接连根切断送给我,所以我用「这样摸最棒——」敷衍她。 我把她抱过来,抚摸她的后脑勺,原本不开心的麻由也挺直腰杆,让我后脑勺的头发触碰到她的指尖,说话含糊不清的目的看来已经完全达到了。 我们就这样抱着彼此,以螃蟹步走回沙发上躺下,接着麻由跳到我的背上。 「嗯?阿道肿一个包喔。」 还在翻找我的头发乱玩的麻由,发现皮肤上的丘陵。 「因为念书念过头,好像要长出另一个头来了。」我扯了个谎。 「真是的——坏孩子!」麻由啪啪啪地敲打我的头。就算我发出「啊啊啊啊啊——」像在牙医诊疗中的粗野悲鸣,麻由也不住手。 「阿道要变得更笨一点,然后心里想小麻一个人才行啊。」 「哼哼——」麻由生气地说。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小麻的理想,不过「更」这个字背后的含意让我有点在意。 「是啊——」如果我活得到那一天。「说不定有可能……」应该是得多加油。 「什么有可能!」麻由捏住我的右脸颊硬扯。 「咿咿咿咿——」改变音质的苦闷声,充满和平公寓的一隅。 和麻由如泥泞般的戏谵。 那是腐烂的果实散发陈年堕落香气的时光。 缓缓地、沉淀地度过。 「阿——道——?」「嗯——?」 等放松下来后,麻由又问我其他话题: 「我也想学会骑脚踏车。」 喔?这对麻由来说是个积极又健康的发言呢。 「你这样想的原因是?」 「嗯,让阿道坐在后面,我骑车,感觉挺不错的。」 这真是个和男孩子的梦想恰恰相反的愿望,也就是说很像个女孩子的愿望。这虚假的情感殴打着我的胸口和头上的肿包。 「那要不要练习看看,我陪你一起练。」 「嗯。」麻由把下巴敲进我的头部点着头。 「不过要从明天开始喔——今天到晚饭之前都要这样滚来滚去。」 她就像在实现自己所说的话一般,不断左右翻转。 「那甜甜圈呢?」 「那也明天再吃,我要坐在脚踏车上,由阿道这台货车拉我去买。」 她做梦般地预订假日的计划。 小麻打算在一天之内学会骑脚踏车吗? 平衡感枯竭的麻由,有办法靠脚踏车前进吗? 「听起来真幸福呢——」 「对呀——」 没有发展的思考,蒙上乌云的内心。 哎呀,真受不了。 重要的东西逐渐融化。 不过刚刚她眼中的闪烁又不得不保存,啊——麻烦死了。 星期天的早晨(以麻由的标准),十一点五十分,我们开始练习。 虽然很想在有三个水泥管横销着堆叠成金字塔的空地上,一直练习到乌鸦在红色的天空上交错飞行,但是却没办法做到,因 为那种空地无论是在乡下地方或者是大都会,都得经过人为的加工才有办法出现,而且也不可能会有那种因为家里的玻璃窗被飞来的棒球打破而扯开嗓门朝外面大骂的大叔存在。 无可奈何,只好用附近农协的停车场将就一下了。停车场的一角还摆着二十四小时贩卖刚产下新鲜鸡蛋的自动贩卖机,访客只会骑脚踏车或徒步前来拜访的农协停车场,居然拥有可以拿来比赛躲避球的面积,真是有够浪费土地。 麻由跨坐在我的脚踏车上,一点不服输的神情都没有,只是淡淡地看着正前方。今天我让她穿较厚的长袖衣服以及运动鞋。 因为她肯定会跌得很惨,而我也肯定会被卷入。 我们小指间物理性的羁绊今天也还在(我答应她假日不解开),所以无论她健康、生病或摔得乱七八糟,我都会陪她一块。看来今天会是个回归童心、不断受伤的日子。虽然我最近已经被妹妹踢到满是瘀青了。 在冬季阳光微微的包裹下,我闻着柏油的香味,从脚踏车左侧扶着她。 「那你试着踩踏板看看。」 麻由乖乖听从我的指示,开始让左、右脚回转。 车轮充满畏惧地慢慢前进,自行车以比徒步还慢的速度前进。 麻由脸上虽然毫无表情,不过情绪似乎有受到些许影响,眼睛露出惊慌。 「稍微快一点会比较稳定喔。」 麻由脚的心情变敏捷了,达到徒步左右的速度。 我们在停车场一端的碾米厂前停住,把脚踏车朝向反转,再度前进。 「我把手放开试试看喔。」 走到一半左右的距离后我试着放开手,麻由肩膀过度僵硬地点头。 我放开支撑脚踏车的手,她一瞬间就变得踉踉舱舱。 麻由的重心偏到右侧,她扭动身体试图重新立稳,结果反而搞得自己翻车,连我也因此躺在脚踏车上,车篮里的包包也翻倒在地。 嗯,摔得还真惨,我祈祷她拥有无与伦比运动神经的一抹希望,也因此被摧毁了吧? 我抚摸身体撞到的部分,扶起脚踏车,并抓住毫无反应的麻由的手,把她拉起来帮她把膝盖拍一拍,麻由没有特别提到摔车这件事,重新跨上座位。 不过我还是问一下她的意愿。 「还要继续吗?」 麻由点点头,她简单地梳理凌乱的刘海。 「嗯,我知道了。」 那我最好做出还得摔三十次的觉悟。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是在装帅,不过这根本就是对麻由的侮辱。 麻由仅仅摔了二十三次就结束当天的练习,小麻,你很厉害喔。 感觉一回到家里,她会像个撒娇的小孩说「讨厌!难死了啦!」结果,她直到最后也没成功靠自己一个人前进三公尺以上。 「一开始都是这样的啦。」 我摸着麻由的头安慰她,麻由丝毫没有露出任何失望的神情,「嗯」地踹了一脚前轮,车框得到报应产生些微扭曲,我脑中浮现——和我一样扭曲了呢!这种似自嘲又难以理解的感想。 「明天放学后再来练习?」「我不要去学校,我要骑脚踏车。」 这是一句冷淡且染上暗色系色彩的宣言,我对充满向上心的麻由说「好啊。」 不过今天没有执行惯例的午睡,所以傍晚之前她会不会起床还是未知数。 「今天就练到这里,我们回家吧!」 我牵着脚踏车和美少女,用自己的脚返巢。 由于我的右手和麻由左手小指不需倚靠磁性感情就够融洽了,所以不可能出现两人骑着脚踏车在夕阳的沐浴下唱着歌回家,这种青春洋溢的选项。 「啊,要不要顺便去买甜甜圈?」 虽然要到车站前会变成绕远路。 「不用,等我学会以后再去买。」 麻由展现她的固执,聚精会神地前进。 毕竟小孩子本来就讨厌输,我抚摸她的头称赞她是乖孩子。 沿路没有为了不被即将逼近的夜晚超越而在假日尾声奔走的小孩,唯有远方传来报时钟声。在将脸固定朝前这种受限的视线范围内没有任何生物,因为我不是那种看着影子上下微幅摆动就能看出生命光辉的诗人,所以朝麻由撇了一眼。心想如果我们视线对上,不知谁会被石化? 我们就这样前进了一会儿,来时位于左侧的神社,现在出现在右手边。 祭拜这间神社可获得的目的和我之前用过的神社完全不同,居民间谣传这间神社对肉疣很有效,说得像真的一样,不过对青春痘好像没效。因为这只会长在局部,所以我觉得搞不好泡温泉还比较有效。 「祭典。」「啊?」 我对麻由的独白只产生些微反应。 「我还想去参加神社的祭典。」 脚踏车前轮的滚动变得困难,歪斜的车框和砂石路让脚踏车行进得很不顺畅。 祭典吗?我记得只和妹妹去过一次,是谁提议要去的呢? 「今年夏天一起去吧?我也想看小麻穿浴衣的样子。」我补上这句话。 麻由回答「我也想看阿道穿浴衣。」我心想,在人多的场合就会失去分寸的麻由,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享受祭典吧?这想法和夕阳加成,让我心中涌现某种情绪。 不过那份感伤立刻溶解了。 我感觉额头前方有什么在摇晃,所以转向正面。 正前方有生物的影子窜动。 夕阳染红我的表皮,有如被车辆夜行大灯照亮,我的眼睛感到刺眼、疼痛。 那道影子让我有强烈似曾相似的感觉。 这造成我自然放慢行走的速度,麻由因此超前我一步,小指头的线也因此拉扯我的肉。 就在我辨识出沐浴在黄昏下的人影是谁时,我停下了脚步。 我倒抽一口气,和脚踏车一起可疑地停住,麻由讶异地回头。 妹妹正朝我走来。 她把金属球棒的前端靠在神社的墙壁上,用独特的方式发出声响前进,那身影看起来有点像一宫河名,也和那个夜里衣服被回溅的血染红的妹妹重叠。 ……回溅的血?布和血……原来如此。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就先保留在脑里。 眼前妹妹不断往前走,似乎没有让路或回避去办其他事情的迹象。她眼睛盯着我看,也附带捕捉麻由和淑女车的景象。我克制自己不要把气她把麻由当附属品的情绪表现出来,因为从她左手上的道具看来,很难认为她的目的是和善的。 再加上如果她亲昵地(会吗?)叫我哥哥,不知道麻由会做出什么反应,最坏的结果可能是我和妹妹倒在血泊中,家族血脉在此断送。 妹妹在和我们距离一公尺左右的间隔处停住,难不成我身上哪里有红绿灯的要素?麻由的视线让我感觉好刺痛,该怎么解释呢? 然后—— 「午安。」 妹妹坦率地向我们打招呼,连右手都摆到我的肩上,当作友好的证明。 我虽然没进入状况,不过麻由倒是自行衍生其他解释。 麻由没有熟识的人。(应该说除了阿道之外,其他人她都不要。) 也就是说,她用消去法选择眼前这个人是我认识的人的答案。 麻由的眼角因此上吊,不知道是在对我还是对我的妹妹酝酿怒气? 「她是谁?」麻由冻结语气的抑扬顿挫,对我质问。 「啊,这……」我总不能回答是将来会成为你小姑的人,眼神只好不断游移。 「啊,我说错了,是晚安。」这时妹妹突然快语说出这 句话,用双手握住球棒。 我拉扯麻由的手把她抓住,抱着她急忙离开现场,麻由不知道为什么抓住包包的绳子,像我抓她一样把包包抓过来。 金属块状物在我们眼前挥空。 我的视线及大脑被一片空白侵蚀。 麻由突然将无事可做的脚踏车朝对方踢去。 对方的脚和恶行就这样被脚踏车挡住,我们也因此能和对方拉开距离。 脚踏车也被妹妹踹了一脚,前轮空洞而无意义地转着。 「…………………………………」 因为家庭背景及其他诸多原因,我犹豫着不知当下该不该装成不知袭击者的名字并追问对方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阿道没有兄弟姊妹。 况且我身边还有一位如果有女性亲切地向我打招呼,不可能置之不理的人存在。 妹妹把脚踏车的把手踢飞,宛如预告即将击出全垒打一般,将金属球棒的前端对准麻由,接着这么说: 「碍事。」 看来她很生气脚踏车和麻由妨碍她扑杀我,不过我可不能接下她这一击,因为说不定麻由也会因此受到波及。 她是不是已经淬链出动机了呢? 是不是已经觉悟这行动将会得到无法摆脱的疲劳呢? 虽然我试图厘清这一点,但是凶器阻挡在我和妹妹之间,让我无法缩短彼此的距离。 耳边传来没有出现在视线中的鸟鸣声。 「你才碍事。」 就算对方的年纪明显比自己小,麻由还是没有卸下在外面的伪装。 她自行解开绑成蝴蝶结的线,向前踏出一步保护我,当她伸进包包的手再度露出时,手上紧握着一把水果刀。 原来她根本不打算遵守和我之间的约定嘛。 脑中的噪音刺痛我的肌肤内侧。 我看出妹妹瞬间将全身的神经都集中在刀子上,于是拉住麻由的手企图全力逃跑。脚踏车就不管了,反正比起脚踏车,叔叔也应该会认为该以我的生命为优先吧!我根据自己骄傲自满的判断,完全没有考虑到回收脚踏车这一点,拚命朝家的方向跑。 妹妹好像没有追来。 因为我有配合麻由的步调,所以这速度她不可能追不上。 我忍着让人不适的急促呼吸回头看,看到她怅然伫立在那里。 就像一只被丢掉的小狗,也很像我猜想某个时候的伏见柚柚会露出的样子。 「你也太明目张胆了吧!」会被抓走喔,笨蛋! 看来这句话不用扩音器也传到了她耳里。 妹妹把球棒往我们丢来。 球棒还没被丢到我们这边,高度就开始下降。 之后就在砂石路上弹跳,金属的回响声穿透我们的耳膜。 这让我大脑中的海马体回想起我放弃当棒球少年的那一天。 就这样睡着吧。 进入家中大门走进玄关,我立刻确定门锁及链子有没有上好,虽然可能抵挡不了从外面破坏三次,不过两次应该可以。骗你的。 我叫醒客厅的暖气,虽然有考虑过要不要导入暖炉,不过今年冬天放弃了。明年冬天如果有机会又想起来的话,就来考虑要不要设置一个麻由可以蜷起身子的地方吧。 我正在反省这个冬季物语而直坐在地板上,把我当攻击对象的是鼓起腮帮子的麻由。她现在心情不太好。 「刚刚的女生是谁?」 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追问我。 「是住附近的小孩,不知为什么一直缠着我,不过小麻,你不可以违背和我的约定喔。」 「才没有呢,这又不是菜刀。」 麻由将打从刚刚就没有松手的水果刀,和她的谬论一起在我眼前晃动。 「而且就是因为小麻有带这个,所以我们才逃得掉啊。」 「……嗯。」这孩子讲话真像冈田以藏,因为事情没有结果,所以要我反驳也挺困难的。 再说我虽然没搞劈腿,不过还是和枇杷岛和睦地一起看漫画,这下子我不就跟麻由一样吗?大概就是所谓的彼此彼此吧! 「嗯——……」「嗯嗯——……」 我们就这样近距离互看、低喃。暖气大概终于睡醒,逐渐消除房内的寒气。这么一来,刚刚那种想要赶快解决话题钻进棉被里的意欲也减退,反省会也不得已变成单纯彼此互瞪的大会。 「嗯——」「啾。」麻由,你为什么要让事情变成这样? 我用手扶着闭上眼睛等待我亲她的麻由的下巴,重新看了一次她等我亲的表情,心想这真是让人松懈、危险的状况。 因为严肃的刀刃还停留在麻由的右手上,所以我没办法专心投入亲她。 麻由一只眼睛微微打开偷看外界,确认我的身影后大为抓狂。 「怎么没亲——!」 她用脚跟撂倒我,害我的膝盖向下跪,再发展下去,她可能会威猛地挥甩右手的小刀。 「先等我把话说完……对了,你可以携带刀子无所谓,因为可以威吓敌人,这一点我就对你让步吧,不过不可以用刀子刺对方或砍对方。这样可以吗?」 「嗯——可以啊——啾——」 我刚不是说了吗,为什么要让事情变成这样? 「这次你可以遵守吗?」 「我知道!亲——」 答应得真敷衍。不知道是不是等得不耐烦了,她用牙齿吸吮我的脖子。 这次连打勾勾都省了。我让线重新绑在一起,因为要是又断掉也麻烦。 「……明天得从买脚踏车开始才行呢。」 我懒得继续提醒她,所以改聊别的话题。 「啊呼。哇呼呼哇呼哇呼呼。」 麻由就这样咬着我,用舌头在我肌肤上爬行,主张着什么。 「你说得没错——」我随口同意。 光是这样做,麻由就把嘴巴从我脖子上离开,「嘿嘿——」地对我笑。 我们刚刚到底说了什么呢? 我们两个平常到底在沟通什么呢? 虽然这方面我不是很了解,不过麻由倒是挺开心的。 「我去做饭,你在这边等喔。要加油让明天早点来喔——」 麻由就这样握着刀子,轻跳着前往厨房。刀子终于回到可以在不触法的条件下展现身手的地点,衣锦还乡的时候可别带着一身鲜红血液啊! 我目送她进入厨房后,整个人躺在地板上。 就算房间已经取回连卖火柴的少女都会从窗外偷窥的温暖和明亮,但地板仍旧维持、固执地不放弃冰冷。 但我还是挤不出力气爬起来。 这阵子好累,就像泥巴在血管循环一样,越来越沉重。 我看一定是因为睡眠不足。 虽然我把原因归咎于身体,却连个呵欠都打不出来,睡魔也不来吸取我这个猎物的意识。 「……………………………………」 深呼吸三次。 上方的天花板,没有一处躲着黑暗。 我用指腹抚摸脖子。 感觉到浅浅凹凸的齿型,以及麻由的唾液。 ……该不该再去找妹妹一次呢? 是要去确认,还是去被杀呢? 就算话语中带有谎言,我也得让这件事有个结论。 结果,隔天立刻买了一辆麻由选的新淑女车。 麻由昨天只有提议「一起去买自行车吧——」这种方式来度过非假日的假期。害我有点不开心,觉得这样很吃亏,连皱在一坨的眉间都在抱怨。 我们就这样毫不尽 第四章 「说谎的少年不会笑,但是……」 东西不断向下流。 还没失去温度的液体不断向下窜流。 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再来、再来。 没有祈祷或支持的价值,流动就这样停止了。 什么啊,已经全都倒出来了喔? 原来这么简单,我惑到吃惊并吐了一口气。 接着我朝下一看。 容器被装满了。 「法则?」 「对啊,就是犯人会在事件现场频繁出现的法则。」 「不知道是根据什么样的道理建构出来的法则呢?」 「我不怎么用功,所以不知道那么多,不过这是古今中外都在流传的事证,就算不准,当作参考也不错吧?」 「啊,是喔。说得也是,你现在应该已经没有嫌疑嫌疑嫌疑了。」 「没错,你愿意信任我,我真是开心地不得了。」 「那我会参考你和八事的意见,去取回义人的。」 「双方的意见吗……我和枇杷岛,你比较相信谁呢?」 「当然是告告告诉我犯人是谁的人不是吗?」 「我被停停停学这件事,不知是怎样的过程和结果才导致这件事从可能变成实际发生?」 「……你真是个不受现实道理束缚的家伙。」 「那保重吧,放学后别在路上闲晃。」 「我才应该祝你平安无事呢。」 还有,再见。 就算之后事件得以解决,也只有少部分会好转。 即便如此,就算败多胜少,我也觉得这是自己该做的事。 没错,我们都一面倒地输。 虽然这是一场比赛,不过却是一场胜者早已决定的赛事。 就算再怎么挣扎,也没有赢的机率。 胜者嘲笑败者,如果可以好好分胜负,那就太好了。 而败者也必须低声下气地说——是呀。 要当个败者也是有条件的。 ……我眼前就在进行一场比赛!我正参加由男、女生组成的棒球比赛。怎么变得好像在阐述什么人生大道理呢? 现在是第三堂课,我们正和隔壁班进行男女混合的运动。双方各自组成后补不算在内共九人一组的队伍打业余棒球,这是能确保体育老师休息时间且深具意义的上课方式,问题是让学生自行组队就算一种怠惰的放任主义了。 男生们因为思春期的阻碍不敢邀女生组队,女生则以平常感情就很好的小团体组队,感觉就像女校和男校比赛一样。 其中学籍位于女校的就是我了,我可没有扮女装,所以更加显眼。 班上某个爱管闲事、毫不犹豫地触碰禁忌物,叫她没神经也不夸张的女生(可惜,她不是总股长)把麻由拉到自己的队上,到这里都还没什么问题。不过小麻也拉我一起过去,当我参加女生队伍的意愿越来越高涨时,女生们的反应反而立刻恶化,因为和犯罪者的血亲融洽地玩游戏,显得精神卫生很差。因为这是常有的事,所以冲击没有大到让我茅塞顿开、恍然大悟。其他像是把我看做有个哥哥自杀的小学生,或是用纯洁无垢的表情天真无邪地揶揄我说你也要跳楼吗?等等也已经是熟悉的景象。 我和麻由姑且把名字登记在女生队伍的名册上,然后在操场的一角自愿担任后补,虽然金子试图邀我一起玩,不过被麻由一瞪,他就垂头丧气地退散了,真是比蜘蛛丝还不牢靠的救援。不过就算他邀我,我也会因为那里没有麻由而拒绝吧。 我和陪在身边的麻由只说了「今天也很冷呢」之类的话,偶尔眼睛追着在天空中飞舞的白球打发时间,和其他女子团体保持距离。她们也故意和我们保持距离,就连邀请麻由加入队伍的女生也似乎只满足于邀请入队成功,没有再做出进一步的干涉,如果我不在的话,她们应该会更接近麻由吧。 没想到我也有给麻由添麻烦的部分呢。 就像哪个时候谁指责我的一样,我助长了御园麻由的封闭性。 我们彼此互相添麻烦,也没做出什么特别的救援。 这关系还真像人类呢,我用虚假的自我称赞为自嘲做总结。 同一天的午休时间。 就在福利社附近的楼梯上,我发现稻泽的背影,除了背面还附带正面、侧面,所以我立刻知道那是立体的稻泽,不是假的。总之我决定不和他说话,一步跨两阶地走下楼梯,就在我通过他旁边的时候,听到稻泽「啊」地一声: 「好久不见,你今天有来学校啊。」 我没转头看他,稻泽紧跟在我旁边,他依旧像个把袖子卷到手臂上说「吃吃看我的肉吧!」而且尝起来会有清凉薄荷口香糖味道的男生。 「御园同学呢?」 我们走下楼梯,稻泽一面在走廊上走,一面问我这个问题。 「在作梦。」 收下稻泽的苦笑,我们朝贩卖食品的地点前进。 福利社里只有两个学生在挑东西。基本上,这个学校的学生餐厅比较热闹是惯例,因为有便宜、量大加上口味清淡可以轻易撑大肚子这种秘诀吸引着学生。 稻泽和管理福利社的阿姨对看一眼,露出浅浅微笑打招呼。光是这种小动作,就让生活好像以主张没干劲为目的,上了一层浓妆的四十多岁妇人的表情露出微笑,急急忙忙动了起来。「这个和这个吧——」阿姨把稻泽当常客对待,他连商品都不用选就可以去结帐,购买顺利地结束。 「因为我总是买同样的东西,所以阿姨都记得,不过为什么我都吃不腻呢?」 稻泽接过装在塑胶袋里的面包和饮料向我解释。我单调无味地回答「是喔。」不目送走出福利社的稻泽离去,开始物色自己要买的东西。我随手购买我和麻由的午餐,把零钱交给板着脸的阿姨,之后离题幅利社朝楼梯走去,没想到稻泽就靠在走廊前的墙壁。 稻泽看准我从眼前通过,和我并肩前行,他该不会是在等我吧? 「你买了什么?」 稻泽这次在走上楼梯途中问了一个惯用问题。这种问题只有回答问题这个动作具有意义,回答什么内容则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就算我回答他「寿司三明治」这种可能会有商店贩卖,但是绝对不会是学校福利社的答案也没关系。不过稻泽并没有对此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前阵子啊——」稻泽停顿了一下,我们走上楼梯中段,用三步走过平台,然后再继续爬楼梯,就在这个时候道泽又开口说「前阵子啊——」 「我和你聊过御园同学的事吧?」「你是有说过。」 「然后啊,嗯……你和御园同学的关系还好吗?」 「现阶段还好。」只要之后不要出包。 「是吗?是吗?」稻泽马虎地点头,塑胶袋里的食物发出沙沙的声音。 「你该不会希望我们分手吧?」 我当作聊八卦向他确认,稻泽听了之后露出有点土里土气的松懈笑容: 「为了让御园同学和大家——主要是和我混熟,那样是最好的吧?」 稻泽说完,笑到嘴几乎裂开,忘了说话这份工作。你这张嘴就这样直接放暑假我也无所谓,我装出没反应的样子。 我们并肩通过走上楼梯后的二楼走廊,这段期间稻泽一句话都没说。 因为我的教室就在眼前,只好在这里毫无感慨地分手。稻泽往教室里看,发现正趴在桌上的麻由后露出笑容,接着说出保留的台词: 「我会找机会再和御园同学说话,因为我想坚持下去,那么掰罗。」 稻泽说完宣言,踩着充满自信的脚步离去。 我只目送他一个眨眼的时间就回 到教室。 虽然没有放弃的必要,不过如果稻泽知道阿道的诡计,那么稻泽还会喜欢麻由吗?那么不单纯的症状也挺很少见的。 那现在我到底该用哪一种态度对待稻泽才聪明呢? 如果稻泽成功说服麻由,那么我会失去麻由。会吗? 「嗯——……」 我可以断言有可能吧? 我用物理及精神确认自己的手边。 物理面确认我刚买的面包,精神面确认我的心灵「……………………………………」 心灵的手到底捡起了什么,又一直在保护什么呢? 我该怎么得知? 我在教室入口一直交互盯着天花板和地板。 我应该什么都还没失去吧? 同日放学后,今天我要参加社团活动,充满精力地度过这一天。 不过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加入羽毛球社的啊?我啪啪地拍打羽毛球,反刍内心的疑问。 本来应该帮忙戏剧社的广播社社长及副社长,在操场的一角享受不需球场和规则的羽毛球,伏见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球具,还找我一起打。麻由为了顺利升级,正强制性地接受补习,因为她上次考了一个几乎必须获得未来世界的机器猫帮助才有救的分数。如果有我在,那麻由就没办法集中上课,所以我被老师赶出教室,就在打算去图书馆非法消磨时间的路上遇到伏见,最后就发展成现在这个局面。我思考着回家后该怎么消除麻由的不悦,一边挥洒青汁(和青春搞错了)的汗水。我亲身实践学校标榜文武双全的口号呢!骗你的。 我享受连续对打约四十分钟,两人都满身汗水,连腿部软了。伏见天生卑鄙的策略,让我只得了五分,因为很难判断那到底是e作战还是f攻击。我虽然不是羽毛球达人,可是光这样看不可能培养出能判断对方行动的能力。我这十八年是不是有什么应该反省之处啊?不过就算问我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果用简单的语句来说,她是个让胸部像灵活的类比摇杆一样上下左右晃动的卑鄙小人,每当她追逐着火箭羽球或是把球打回来时就会夺走社员的注意力。我就别提了,因为我是十字键爱好者,就像麻由和长濑一样……哎呀,不对,这句话里面有些骗人的成分喔。 先别管这个,我因为脚和腰部觉得快要到达极限,所以没把火箭打回去,让它落在地面。 「休息吗?」呼吸急促的伏见把记事本拿给我看,如果累到不想开口说话,那倒是可以活用这个方法沟通呢。我回答她「不打了。」接着在石头框上坐下。 伏见也在我身旁坐下,她毫不犹豫地这么做让我多少有点惊讶。 「开心」「吗?」伏见用记事本寻求感想,我用手指擦拭额上的汗水,检查发烫的脚底,传达「没想到挺好玩的。」的结论。伏见啪啪啪地开合记事本,用愚蠢的效果音演奏喜悦之诗。 「伏见和我玩很开心?」 「嗯嗯。」「非常。verymuch。」 真是个让国语和英文都很不安的回答,如果我们明年不是考生的话,这种只要可以沟通,过程不需太过要求倒还无所谓。 「对了,之前枇杷岛有跟我提过一件事。在这种这么危险的时代,你干嘛一个人深夜还在街上到处徘徊?」 「学生会。」「这次的目标。」「逮捕犯人。」「加油。」 这是融会记事本和肉声的技能。伏见的奇特行为让我联想到因为菜单是用英文写的,所以只好用手指着菜单点餐的,在海外旅行的日本人。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找犯人……我觉得伏见你还是别这样做比较好喔。」 你看起来就一副很虚弱的样子,反而比较像第二名受害者的后补人员,或是被附近小学生勒索的对象。 不知道伏见会怎么接受我的忠告呢?她查阅记事本,「担心」「吗?」自己补上问句,害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担心吗,嗯——……」 虽然她不是我的亲人,不过我强烈相信自己不是那种熟人变成碎肉还被做成汉堡,却一点也不吃惊的无机物。那么义人呢?伏见的表皮状况挺好的,是个可以被说成丰收之神的女孩,所以如果你的长相会引起世间的骚动,又是个上半身毫无收成的妇女,结果被犯人做成韩式辣牛肉,然后还责备我笑你,那就有点搞错对象而且会让我觉得很头大。 重点是——让我担心,伏见很开心吗? ……嗯哼。 「我从以前就在想这个问题,伏见,你不怕我吗?」 我是害机材坏掉的原因,她却一句话也没向我抱怨,就像戏剧社的家伙一样。 「眼睛不会发亮这一点让我有点害怕。」 她直截了当地举出具体之处,不过我可不能在眼皮下装小灯泡。 「但是我肯定那一点。」 「啊?」 我很想把伏见的脸拉到我眼前,不过我的身体无法动作。 「我讨厌自己的声音。」「嗯,啊啊。」 「所以用记事本说话。」啊,是这个意思啊? 伏见挪动她的身体,以我为中心盯着看。 「这一点就算对不会笑的你也一样,不过不论被讨厌或被笑我都不喜欢。」 伏见垂下视线,不过她还是继续面对正前方。 「可是你不会笑我的声音,我不会问这是为什么,不过我很看重,并感谢这个结果。所以我允许这件事。我接受,并肯定你的恐怖。」 她用沙哑的声音这么说。 这句话在我脑中奔驰。 迅速让我脑中一片空白,然后好像突然消失一样,变得轻飘飘的。 功能恢复了。 「哇啊……」 这种爽快感是什么?如果对我说这是灵魂出窍即将升天的前一刻,那现在的我搞不好会接受这种说法。 「所以,那个……我希望你永远认同我的声音。」 连鼻子都变红的伏见,边用手指擦拭汗水边提议。 「嗯……我才要请你继续指教。」 因为我平常就不怎么去注意你的声音,这点小事很简单。 ……不过,原来是这样啊? 我忘记了。我忘记为了维持生命,我是需要水分和那个的。 我得到甚至觉得言语表达很无礼又让人气愤的允许和妥协。 打从住院之后,我就没有和医生在医院讲话,所以一直没有补充到。 难怪我的干劲越来越少。 我现在才深切感受到和医生说话多么有意义。 因为唯有这个,是麻由无法给我的。 「怎么了?」伏看窥看我的脸。 「我觉得柚柚属于治愈系。」 「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又出现排斥反应了。啊,记事本上要被「呦」给填满了,有趣的是她要写到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呢?啊,在差点写到姆指之前停下来了。 「对:对了。」 伏见用兴奋的声音,想和我聊某个话题。 她因为深呼吸太多次,脸都变得红通通的。 「之前的咻的发音,其实是想讲苏美吗?」 「?……呃,嗯。」 那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国家吧。就算搞错,也不可能是我衣锦还乡的故乡。 伏见好像翻桌一样举起双手,应该说是摇晃着胸部,让埋首社团运动的田径社男社员们几乎窒息。慌张一阵子之后,伏见又开始挑战。 「校…校外教学,你没去参加吧?」 「……没去。」 因为我不是菊池也不是相原 ,不会为个人原因参加校外教学。 「那么那么,这个……」 伏见从书包拿出一个白色长方型的盒子,递到我的眼睛和鼻尖,应该说好痛,因为被盒子的角刺到所有以点痛,总之我先收下了。 「这是什么?」「校…校外教学的伴手礼。」 「啊,谢谢……为什么是现在送?」 如果要用小说的方式形容过了多少时间,那这大概是两集之前的事了吧?虽然我本人没办法理解,不过现在我终于知道她之前说的「咻」后面是要说什么了。 伏见学螃蟹往校舍横向逃亡,真是个灵活的家伙。 「嗯——」 就算我把东西带回家,也不过是被我的未婚妻丢掉,所以就在这里打开吧。我打开包装拿出里面的东西,是个颜色像生锈十圆铜板的甜点。 「……巧克力。」 我和九州是不是很有缘分啊?是不是只有那个家伙搭错飞机一个人跑到比利时去了呢?还是说九州那里流行把巧克力当成挑战书使用?送这样的东西的确会让收到的对方感到畏惧,尤其是在二月十四日这一天。 「唔,算了……」 总比明太子来得接近我的喜好。 我咬了一角,甜到两颊发直,而且还粉粉的,吃完还觉得有东西黏在喉咙里。 ……嗯?她之前写的明智,该不会指的是这个吧?因为是巧克力,所以应该是明治,而不是明智。如果是这样,那么那张纸条就不是要我来参加社团活动的意思罗? 「虽然现在已经解读出来,但解读后无法理解内容的暗号也实在是……」 下次再问伏见吧。 我把巧克力吃完后,把包装放进口袋里,取而代之地拿出手机。 ……电话,构成比我还要复杂许多,不过充其量也只是个道具。 很简单就可以破坏,很快就可以恢复机能。 「……是吗?」 原来如此。喔喔,我好像顿悟了。 因为我没办法变复杂。 我内心有复数种类的情感,但我却无法管理。 枇杷岛所说我内心欠缺的部分,很羞愧的是,我到了这个岁数才终于了解是什么。 「原来如此。」 因为没办法拿备用零件补充,所以没办法修理。 恋日医师应该不是江湖郎中……医生吗? 我让这种感伤化做吹向他处的微风,下一个换身体,当然连声带也要。 「好吧。」 今天距离我在阳台上打瞌睡差点冻死的那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手机萤幕上显示的日期是礼拜五。 根据我的独断和偏见,今天是决战日。 回家后,在等待晚餐时。 因为有事,所以我拨打了那个可以说不熟悉的电话号码。 不过嘟嘟嘟响了六声之后,对方竟然接起电话,这让我感到很吃惊。 「……啊,喂喂。」「……………………………………」「嗯——好久不见,因为你说别在你面前出现,所以我想打个电话应该可以。」「……你还是喜欢强词夺理呢。」「是啊,我不厌其烦地扭曲事实。谢谢你上个月送的义理巧克力。」「……巧克力?啊,我知道了。现在都三月了,今年二月有情人节吗?」「……老师,你知不知道刚刚的发言挺惊人啊?」「一直关在家里会对日期失去敏感度。怎样,你想要巧克力?对了,那个赝品是谁给你的?」「嗯——杰罗尼莫。」「啊——是超人还是人类给的?总之我不知道这件事,要是遇到那个杰罗尼莫,我得念念她竟用我的名字招摇撞骗。」「……啊,我知道了,说不定杰罗尼莫是个好人喔。」「哪里好。用冒名的罪名逮捕奈月就好了。对了,找我什么事?」「嗯。其实我突然想听医生的黄色笑话。」「你啊,把我过去说的话当什么了,没想到你竟然把我当作单口相声艺人。」「不,您的高见或说法,什么都可以,我只是偶尔想听到那种东西。」「是喔?不过你今天好像挺开心的?」「有吗?情绪果然是会泄漏出来的。」「嗯,发生了什么事?」「其实,我今天收到校外教学的礼物。」「……我记得你没去,同学应该是秋天去的吧?」「是啊。」「我就直接问吧,那个人是傻子吗?」「不,是害羞。」「是不是害羞过头,脑袋的东西都坏掉了?对了,那你是想要我说什么?」「嗯。」「突然要我说我也说不出来,主题是……嗯,得想个题目才行。」「嗯,我等很久了。」「就举你不受欢迎当作题目吧。」「举这伤人的题目是什么意思啊?」「我都说是举例了。而且实际上你只受——嗯,杰罗尼莫欢迎而已吧?毕竟她还送巧克力给你。」「……医生,虽然我只是稍微有这种感觉啦,不过你是不是沉溺于超任?」「啊,你知道喔?真厉害耶。我从我弟房间的纸箱里挖出来的,挺好玩的耶。害我拇指都脱皮了。」「……没其他事可以做吗?」「有也要玩。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你这家伙真死板。」「啥。」「好像有人说赢了。」「其实没人那样说。」 「……不好意思,我可以改变路线吗?」「这种漫无目的的样子让我觉得医生就在身边。你请说吧。」「你觉得自己已经变成大人了?」「为了实际体验人类繁殖的机制这种崇高的理念来说,是。」「闭嘴,你这个假色情的小鬼。我所谓的大人是让强处和弱处都有所成长,如果是我,我会好好想一下再回答。」「……」「人大概因为抱着自己心里的问题,搞得双手不能灵活运用,人就是这么笨拙。如果一直维持这种状态,就会被卷入很多事情,如果适应这种状况,而且有体力的话,那么人就会变强。」「……」「当然,有时候心也会摔落地面,或是因某人的妨害而被打落。」「……」「你的心的确像个满是伤痕的肉块,而且也欠缺很多部分,这已经没办法挽回,是你不得不放弃、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嗯。」「你不需要否定,也不需要自卑。只不过,如果你像御园那样心灵被穿透,不能继续当个小孩子的话,那你总有一天得变成大人。」「嗯。」「使用你那已经怠惰、马虎的心灵,但不需过度,让你自己变坚强一些吧。在你的拇指和十字键渗出血之前。」「……你真是个举反面例子的医生。」「嗯?今天不反驳我?」「因为今天开始我打算做个真正的人类。」「啊哈哈,很像你会干的事。讨厌——你真是个爱说无聊谎话的孩子。」「因为我是麻由少年。」「啊,对了对了,御园还好吗?」「一下子啾啾一下子呀呀地叫。」「是喔。算了,只要你觉得幸福,那就是接近最好的答案,不过我可不做保证。」「一下子断言一下子观望,你还真忙啊。」「再说下去我会要你把漫画还给我喔。」「如果你不介意它变成了三色印刷我就还你。」「那你加油吧。」「好。」 「今后你会慢慢变成大人的。」 这是个很符合医生个性的漂亮结尾。 「…………………………………」 「…………………………………」不过现在还没结尾。 「一、二,一起挂?」 「好,一……」喀。 「…………………………………」挂的不是我。虽然这只是一种说法,不过也许是她过度使用大拇指导致肌肉抽筋,因此按到停止通话的按钮也说不定。 「该怎么说呢……」 今天还是第一次有人推荐我变坚强呢。 以对我说这种话看来,她是不是承认我有成长的徵兆呢? 听到那个人说话,让我再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天职。 我这个外行人觉得,医生真的很适合当精神科医师。 坂下恋日这个人,一定会用不会让人感到痛苦的力道触碰 伤口。 下次找机会和她见面,互相商量就职的问题吧。 ……不过啊—— 世界上有坂下恋日这么一个人,花了三十年的时间孕育和储藏,慢慢地熬煮自己的人生观。和她用绝妙的激励、训斥,表现出散发各种颜色光彩的黄金台词相较下,我脑中一开始浮现的感想实在很像小说最终回的前一话,我也的确思考起自己是不是去死会比较好。啊——谁快来对我说个谎啊。 而那天即将迈向尾声。 我外出前往深夜的街道。 这次没有年幼的小兄妹陪伴。 我一个人,仰望着夜空。 「好,走吧。」 为了让明天风平浪静。 第二人「简单杀人」 我讨厌狗,所以不需要手下留情。 我更讨厌猫,所以更不需要有所顾虑。 至于最后的人呢,我并不讨厌,而是基于好奇心,所以杀了。 在暗夜下,我回想起这件要当作回忆还言之过早的记忆。 我超喜欢在夜空上飘动的云朵,同时也对它抱着不安,因为夜晚宛如为了将世界结束而来,焦躁感会在我的脚及手指沸腾。当我这么告诉朋友时,简直被笑翻了。 我配合前面远处的女生走路,脚步声控制到和最近摄取的卡路里差不多。 她有时候会停下脚步。 在这段等待期问,我回想自己之所以变得讨厌狗的过程……对了,是在我小学的时候,朋友家养了一条狗,事情是发生在好几个人一起去朋友家玩的那一天。朋友的母亲向我们介绍那是一只杂种狗的幼犬,不过后来我在图监上发现其实那是一只柴犬。小狗超受欢迎,被所有人轮流抱着玩,朋友说摸起来很蓬松,感觉好像很不错。 后来轮到我抱,排下一个的人催促着我并接过小狗。它的确满身都是毛,触感也不差,不过其他部分就不及格了。 当天晚上,虽然在捕获时就已经给予致命伤,但它还是用一决死战的力气咬我。托它的福我的手背现在还留有当时的伤痕。而且它的味道和之前的柴犬比起来差太多了,年纪太小可能是原因之一吧?几年后我又再次尝试狗的味道,吃起来感觉就挺不错的。从这一点看来,不得不承认自己之所以讨厌狗并非是针对素材上的偏见。 结论就是,因为被咬所以讨厌。接下来我再次开始移动,经过已经打烊的粗制点心铺,跨过小小的河川。我记得这条小河里住着小虾,它们活得比狗有礼貌多了。这种判断也许是由错觉和经验所造成的个人主观意识吧! 前面的人又停下了脚步。这次她抬头望着天空,好像在找看不到的星星。没办法,这次来回想猫吧。就算用偏袒猫的心态来判断,味道还是很糟,不管吃几次都是让我想歪脖子的味道。用煮的很臭,用烤的也很臭,再怎么煮都一样,老实说我实在没办法胜任,这是让外行人感受到极限的珍品。喔,开始走了。我一边回想一边移动脚步。我妈妈说过我是个只要想做就可以做到的小孩,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我追上把农协停车场当自己家一样穿过的背影,我可是穿过还没结果的柿子园,皮肤被树枝给划伤的乖孩子。可不可以像平常一样,快点到人看不到的地方呢?她就是这么慢吞吞,所以才不知道应该要有自卑过活的自觉。对了,关于猫的事,很难抓也是让我想叹气的要素。单纯是因为这城镇里野猫很少,总之结论是就算用饲料对猫没什么用,所以我才讨厌猫。 是不是结束了一个人看星星的活动呢?她又开始徘徊。踩着摇晃不稳的脚步,在行人专用道上阔步。好、很好,我对她如此称许并举起凶器,不过现在还早,离目的地只差一点点了……啊啊,可是她又停下脚步了,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啊?那家伙真的是人类吗?无法摆脱没资格当人类诽谤最好的例子就在我眼前,这让我发抖也悲叹她的堕落,然后我开始想起人类。 人是我最难尝试味道的生物,因为我也是个在人类社会生存的人,这对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束缚,我不知道多少次对鳄鱼投以羡慕的眼光。我压抑自己想要切开睡在身旁哥哥的肚子,好好品尝一番的欲望,害我的耐力因此受到不少锻炼。而我最后终于遇上了一个让我可以奖励自己撑过了这一段试炼的机会——某个人类被我选上了。 那家伙很虚弱,我试着用武器捅对方的头。我不禁对那家伙做不出什么像样抵抗的脆弱感到绝望。就连芋虫也会在地面上爬行求生,但那家伙却拿不出对待生命该有的高雅态度,所以我给他慈悲的一击让那家伙升天,等解体和处理完后品尝一番,这家伙的生与死才终于得到价值。 活下去的意义在于自己,但过去活着时的意义却是其他人擅自冠上,有时还会夺走。 人畏惧这种被扒了一层皮的感觉,所以对死亡敬而远之。 因为不想让自己吃亏。 所以活着的人才会希望自己可以长寿。 若是为了活下去,既然这么决定了,杀人也在所不惜。 开玩笑的—— 这些全都是我自己猜测的犯人图像。 不知道符合多少,我有点期待。 我看准适当的时机在深夜的世界里奔驰,潜身于壁边。为了抓到我跟踪的那个家伙,我忘记右脚的不良于行在路上奔走,这也是为了实践城镇美化股长家家酒的游戏。 那家伙像先前一样穿过公民馆的停车场,我趁那家伙回头的前一刻把手伸向那家伙的脖子,按住挂在肩上放有凶器的东西,用右手紧紧牢握。虽然那家伙摇晃身体想摆脱我的拘束,但脖子被我架住也使不出什么力气。 我绊倒那家伙的脚,用手把那家伙的头整个压倒在地,让那家伙的下巴猛力撞击水泥地,再把似乎眼冒金星的那家伙的右手扭到背后,然后把自己的身体施加在那家伙身上。我用脚踩住、践踏那家伙的左手,不过也不忘用左手把那家伙的头压在地面。 「我咬到舌头了……」 「接下来想让我折断手骨吗?」 这么询问后,对方咋舌并放弃抵抗。其实这是想趁隙逆转的假服从,事实是啥都无所谓,不过这双手还真软。要我做出个人判断真有点害臊,不过这双手不是麻由而是长濑系。骗你的。 那家伙失败的原因是由于为了明哲保身,不得不把凶器收在袋子里。明明直接握住袋子打我就好了,可惜那家伙已养成要先把凶器取出再使用的习惯。 「晚安,今天没去上英文课吗?」 「……勒住女孩的脖子,然后把对方推倒在地面,你还真是个怪人呢,学长。」 枇杷岛八事板起面孔,硬把咬牙切齿和从容不迫的态度组合在一块。 今天身上穿的也是制服。 「妹妹也常这样误会我,真是令人遗憾呀。」 我抢过她的竹刀袋并丢向远方。 「然后呢?你是想做什么?学长是杀人犯吗?」 「你又误会我了,真无法理解。我为了证明自身的清白,打算等待今天起又开始深夜巡逻的一宫河名出现,然后抓到杀害宗田义人的枇杷岛八事,好让事件结束呢。」 枇杷岛似乎看不起我的行程,嘴角不自在地歪斜。 「意思是学长把我当作杀人犯?」 「没错,克里米诺狗吐波利士史特逊。」 「也就是说你拚命把我捏造成犯人。还有,你的英文实在破到不行。」 枇杷岛用毅然的口吻装做不知情。还有,被英文教室的学生用自己的方式称赞,我开心地摆出胜利姿势,演出充满空隙的画面。这句话不用说也知道是骗你的。 我大略确认一下周围没有其 他人影。 好了,如果想让这次的事件以我的方式结束,那我就需要副总股长一宫。在等待她到来的期间,我不得不运动嘴唇和舌头。在这突发场面下,我可不能狡辩说寒冷的天气妨碍我讲话。 「这个姿势很难过耶。」 「终于有效果了啊?真该颁个奖章给你的忍耐力呢。」 「如果你对待俘虏太过分,我要把你当色狼,大声呼救喔。」 「大喊的瞬间我会折断你的手塞进嘴巴,就像被周遭当成危险的高中生会做的事一样。」 枇杷岛嘟嘴闷声不语,看她丝毫不畏惧的样子,还真有胆量,还是我的威胁缺乏压迫感? 既然她没有抵抗,那我就不会做出超乎必要的危害。而且如果真的折断她的手,她也不会再跟我说话吧! 「我想代表全校学生问枇杷岛八事一个问题,请说说你对宗田义人的看法。」「糟透了,如果脸上再多一点庸俗的要素,说不定连男生也会喜欢他。」 这什么回答啊,该不会我们才是真正的兄妹吧? 我对回答的满意度用稍微扭转右手腕表示,但我没听到「很痛耶——」之类的话语。 「刚刚的问题先保留,来问下一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挺重要的,所以就麻烦你回答罗。枇杷岛,你在漫画吃茶店的时候断定义人是只收到一个巧克力就满足的糟糕人类吧,你是基于什么理由断定他只收到一个呢?」 「……我有说过这句话吗?」 枇杷岛不加思索地装傻。 「嗯,你说了。」「我不记得。」「我记得。」「那就是你捏造的罗。」「我不会捏造你说过的话。」「你是不是没带脑袋出门?」「不,我只是顺从你的邀请演出,总之你先承认这样说过。」「虽然我没说,不过就以有说来进行接下来的对话吧。」我转换头脑,想说这样也好啦。 「义人很受欢迎。」「和学长不同呢。」「说不定有虽然知道他有女友却不放弃,或单纯想告诉他自己想法的女生送他十圆的巧克力,而且也可能收到义理巧克力。」「和学长完全不同呢。」「从他的品性和外貌来看,通常不可能只收到一个,所以如果不是调查过义人,不可能知道他只收到一个巧克力。」 枇杷岛的视线从天空和我身上落到靠近自己的地面,还顺便抽了抽鼻涕。 「调查,没错,就是书包。听说义人在被杀害前都在外面玩没有回家,好像是回家途中经过遇害现场,警方的大姊姊是这样跟我说的。而现场除了一宫在找的不异而飞的内脏之外,书包也不见了。或许是你为了能断定他收到多少巧克力而把书包带回去调查,结果不小心说溜嘴。」 枇杷岛的眼珠上飘,回应我注视、瞪视以及猜疑的视线。 「嗯——你就凭这个原因认定我是犯人?」 「是啊。」 「可是你什么证据都没有,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没错。」所以你今天为我带来了物证。 「我怎么觉得学长刚才说的那些,很像甜点公司为了制造话题捏造出来的杀人事件。」 「巧克力山庄连续杀人事件?」「才没有连续咧……」 看她还会回嘴,看来余裕或心情,这两者之一应该有一个已经回复了。枇杷岛因为被我压在地上,所以发出断断续续的叹息。 「学长。」她改变语尾语气的强弱叫我。「干嘛?」 「虽然这么说感觉好像承认自己是犯人,我不喜欢……不过你为什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你问我为什么看出你想杀一宫的想法吗?」 「…………………………………」 如果她不是说谎的累犯,那不否定就代表肯定。 「那当然是因为我活用夜间pk,也就是赛可基你西斯呀。」 「啊,原来你说的pk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是踢足球呢。」「嗯嗯。」我不过是随便讲讲,不过无所谓。 「好啦,先别开玩笑,是我听你说一宫又要开始深夜徘徊的缘由时发现的。既然你根本不想陪她,那一开始为什么要提议深夜外出散步呢?我猜是不是因为不能在学校里杀她,所以才想办法让她外出,这让我怀疑起枇杷岛是不是犯人,虽然动机到现在还不清楚。」 或者是像刚刚说的一样,枇杷岛认为一宫和她的世界不相衬?从一宫现在的精神状况、消瘦的脸颊及眼球血丝密布的程度来看,不难理解枇杷岛为什么做出这种判断。 「你竟然这样看待和自己同班,而且还是同一个股长会议的同学。」枇杷岛这样嘲讽我。 「我给学长反省的机会,放开我吧。」 「不能这么做是美化股长处世艰难的部分。」虽然是骗你的。 「可是我不太了解你把我压倒在地的理由耶?」 「啊啊,这个喔。」我像往常一样用轻率的态度回答: 「在让一宫顺利杀人复仇成功之前,我会维持这个动作。」 枇杷岛的眼睛变成绿色,头发变成金色。这是不可能的,不过眼神变恶劣是干真万确。 「需要说明吗?」「不用,快放开我。」「知道了,来聊要送阴间的什么土产给我好罗。」 换句话说——「现在的一宫也很碍事。如果复仇的对象没了,谁知道她会变成什么危险的样子,所以我要让一宫成为杀害枇杷岛的犯人被逮捕,这么一来城镇的威胁就被铲除了。」 考量到上次失败的经验,这次我决定让杀人犯死亡,这次应该没问题吧? 我脑里这么想时,枇杷岛则拚命抽鼻子,这个姿势我看是很难做出一笑置之的动作。 「你对自己的评价未免也太高了吧?你觉得河名是会听我还是听学长的呢?」 「……虽然枇杷岛有看穿我的眼力,不过一宫可没有,毕竟友情是盲目的。」 「……没这种说法吧?这有什么意义吗?」 「对一宫来说,义人的死让她重新建构人际关系,在她眼中大家都是嫌疑犯,所以不管是外人的我或好友枇杷岛,都被她殴打头部。」 枇杷岛眯细眼睛。 「我和枇杷岛对一宫来说只是暂时脱离嫌疑的人,证据就是一宫她采用枇杷岛也采用我的建议而进行深夜巡逻。」 「……学长给她建议?」 「一宫之所以再次开始深夜徘徊,是因为你建议她这样做,而建议她去哪里巡逻的,是昨天的我。我随便撒了个谎,说犯人再次出现在杀人现场附近的可能性很高。」 「为什么要这样做……」枇杷岛说到一半,露出惊讶的眼神。喔,终于发现了吗? 「哇,是那个时候,一定是那个时候。」「嗯。」我不加以确认直接给予肯定的回答。 枇杷岛咋舌,她并没有称赞我功力炉火纯青。 「早知道就不要装作和学长很好。」「就是啊。」 「让我掀头皮吧。」「你好歹是个女生,要珍惜自己。」「我知道,所以我说的是学长的头。」「对自己坏一点。」我只允许麻由对我这样做。 「差劲。」「是吗?」「学长和我都很差劲。」 别顺道一起贬低我,因为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还好事先我猜到枇杷岛会在礼拜五做什么事,所以先选定了场所。 因为如果一宫的尸体在礼拜五以外的日期被发现,那跟她一起在外游荡的枇杷岛竟然活得好好的而且没看到犯人也没被袭击,这几个点会很奇怪、可疑。毕竟学校也流传她和一宫一起在外深夜徘徊的传言,所以我猜测她只能趁礼拜五没有陪一宫游荡的这一天下手。 「你把我当犯人斥责还没 够吗?拜托别露出你肩膀上的樱花。」 「对了,抓到你翘掉英文课不上,还单手拿着武器在路上徘徊,这证据还不够吗?我要把你当现行犯逮捕。」 「不好意思喔,我今天要先当柿子小偷才要去上课,不过没办法,我就陪学长玩玩吧。」她很不爽地这样说。 我也不是自愿和你说这么一大串话的呀。 还不都是因为一宫还没出现。 「对了,那个竹刀袋里真的有木刀吧?」 因为发生事件那天她装成从社团活动回家的样子,所以义人并没对她肩上的凶器有戒心。 枇杷岛对在我视线伴随下说出的问题,「哼」地一声摆出拒绝回答的态度。 「你不需要在这种只要确认一下就可以知道答案的问题上逞强吧?」 「那你别问人,自己去确认不就好了?」 「抱歉喔,我又不是口香糖人,手怎么可能伸到那里,而且自己确认很麻烦。」 因为这里没有海,所以就算把口香糖吞下肚也没什么损失。 枇杷岛同时喷出叹气和鼻息,上半身小幅度上下震动的感觉传到我手中。 「在漫画吃茶店分开的时候,你问过我的段数吧?」 「没错。我曾听金子跟我说过一些剑道的事,如果是初段或一级以上,买升段考试用的木刀一点也不奇怪。不过如果是因为杀害生物导致木刀受损才重新买一把,那就有点奇怪罗。」 「学长在偷窥我吗?那天也是假装碰巧遇到我吧。」 「恰巧相反,是看起来似乎有原因的偶然。」我的行动有八成符合这个说法。 「这下子我找到你用来杀害义人用的凶器木刀,这也是你是犯人的证据,上面一定满是血迹和体液,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证物吧?」 「竹刀也可以当证据?太奇怪了吧,而且如果我是犯人,我一定会换一把刀。」 「嗯,木刀是会换,不过袋子呢?」 「袋子……?」枇杷岛的眼神四处游移,她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话她大概会歪着头想吧。 「袋子不是凶器,所以没注意到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袋子是用来收纳那把木刀,你敢说木刀的血迹都完全擦干净了?有自信没沾到袋子内侧吗?你有处理干净,没让狗毛、猫毛或义人的肉片堆积在袋子里吗?」 我自满地逼问她,没想到枇杷岛只小小做出「喔——」这种单纯的感叹。 「你这么说我感觉也有道理,真不可思议耶。」 「呵呵呵,别看我这样,常有人叫我是水渠呢。」 这是个语意不明的谎言。就算竹刀上有痕迹,也一定因为和其他生物的血混在一起而无法监定吧。所以我说要当作证据的东西和证言大多充满谎言,不过这就是我的说话方式。 「而且我也确保了检查竹刀袋子的途径。」我试着这样施加压力。 真不好意思每次都利用奈月小姐。骗你的。 「是喔——」枇杷岛这次的发言有浅浅的反应。 我朝周围看了一圈,寻找等待的人的身影,但一宫似乎很珍惜自己的影子及身形,连个即将出现的预兆都没看到。要是她就这样回家,那我和枇杷岛会冻死在路上,不过没有其他不必要的人出现倒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对了,枇杷岛。」 「不要、不对、我要保持缄默。这么多个,你觉得该适用哪个?」 「你是不是喜欢宗田义人?」 枇杷岛「啊?」地让看似不悦的眉毛变成超乎我想像的形状,连脸颊、嘴唇也歪到让我想杜撰她是不是从固体融化成了液体。 「你喜欢他,喜欢到把书包还有手帕带回家保存吧?」 带那种东西回家的好处,只会和感情面有关。 如果把被发现的话肯定会被当成犯罪证据的还物带回家,让曝光的风险提高,那一定和心灵面的价值有关。 就像收集我毛发的麻由一样。 「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不可能。」她拚命否认。 「很可惜,我还可以举出另一个证据,那就是一宫已经对我说过了。」骗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我的谎言,枇杷岛像抓到我的狐狸尾巴似地笑了。 「那是不可能的,一宫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说得也是,不过枇杷岛,你这句话虽然是否定句,但是却肯定了我的想法。你说一宫不知道这件事,代表这件事是存在的。」 喔,枇杷岛说不出话,我的话语攻击终于产生效果了。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只要搜你房间,肯定会发现书包之类的东西,我也认识一个很认真搜查的大姊姊喔。」我语气强硬但毫无根据地这么说。即使是以别的理由强行夺取而来,在发现书包的时点就肯定要上手铐了。 「如何啊?」「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枇杷岛瞪着我,同时受羞耻心所折磨。 先把是不是犯人放一边,倒是证明了她喜欢义人,虽然这一点意义也没有。 「如果枇杷岛是犯人,你为什么要杀义人?」 「……你什么意思?」 「只是玩玩啦。」因为一宫还没有出现。 枇杷岛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把眼球对着我。 「我想至少在最后,努力和枇杷岛加深彼此的感情嘛。」 要是她变成妖怪来找我就头大了。骗你的。 「那是不可能的。」枇杷岛一面否定一面垂下眼球,她埋怨着,吐口水低语。 「告诉你的话,我可以回家吗?」「我会考虑看看。」骗你的。 枇杷岛也知道这不可能,不过不知下了什么决定,开口对我说: 「杀害宗田同学的理由……是为了让世界变得更美丽。」 「……就这样?」 「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可是你不是喜欢他吗?」 「所以才要杀了他啊。」 「……………………………………」星星没眨眼,风也没穿过树丛沙沙作响。沉浸在接沂无风状态近春夜晚的我们,在寒气的扰乱下缓慢融入夜晚。「我可没想过要学长能理解。」 「哎呀,是喔?」那是因为就算播放只有你听得到的电波,我也收不到讯号。 「这是因为宗田被弄脏了。」 「……弄脏?」 「不过这应该是只对我有意义的价值观就是了。」 枇杷岛宛如拒绝我了解般补上这一句,不过我反而倒过来给她意见: 「如果只是弄脏了,那别把他弄坏,洗干净不就得了?」 「我为什么非得浪费时间去做那种事呢?」 因为这样我就不需要哭着在大半夜里从背后把同学压在地上。骗你的。 「学长,你知道去年没去参加校外教学的人有几个吗?」 她突然把话题转到校外教学上,就是那个巡回北九州四天三夜的活动。 「两个吧?」我和麻由。说不定是脑筋急转弯,答案是一心同体所以是一个。骗你的。 「错了,是三个人。学长、御园学姊和我都没参加。」 在今天的对话中,此刻述说着过去的枇杷岛是最愉快的。 「因为家里的关系还是感冒?」 「因为害怕。」 真是充满自信的一句话,也是没有主词的宣告。 而枇杷岛接下来的明快回答让我觉得她无可救药。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是宽广的,我从小就这么认为了。这个城镇对我来说就是世界。」 「……是这样啊。」「明明不懂就别装懂。」 她尖锐地指责我,我闭上不诚实的嘴后,她再度开始说话: 「我没搭过电车,飞机就更别说了,也不想亲眼看到海。电视和报纸对我来说都是假的,而我之所以学英文,不过是贪图方便外出的藉口而已。」 话多的枇杷岛,斜眼确认我听她说话的态度。 「稍微了解一点了吗?」「完全不懂。」「说得也是。」我们进行无臭无味的对话。 「因为这城镇很小,所以我想说不定可以自己进行扫除工作,这就是我的动机。」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这么轻易……」「我只理解了你有动机而已喔。」 我先发制人牵制枇杷岛的愤怒。嗯,成功让她停留在只露出后悔表情的范围内。 「那么,义人到底哪里算肮脏的人类?」 「我就算头被打破也不对学长说。」 「是喔。」一般是会说撕破我的嘴也不说,这是不是代表她排斥我的程度更升级了呢? 「如果是对学长的尸体说,我就愿意。」 「免了。」就算你开心地对我说我也不要。 算了,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没兴趣硬是切开枇杷岛的嘴,问出杀人动机。 只要警察掌握了证据,那么妹妹也可以摆脱嫌疑了吧。 如果她喜欢现在的生活,那我就做出一点点帮助,让她的生活不要因此崩毁。 一次也好,至少该夸耀一下自己身为哥哥的角色。骗你的。 「不过,世界啊……」 对现在的我来说是个宽广又肮脏的地方。 我环顾四周,一宫还没来,快点从修行归来啊! 不知道是不是其实已经过了五分钟的时间,我甚至产生时间流动变得缓慢的错觉。 「喂,枇杷岛。」 「什么?」 「我曾经住进精神病院。」 枇杷岛外出游玩的视线终于回家,还带回惊讶的伴手礼。 「大概住了一个半月吧。那里有各种人,有整天贴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的人,还有每天像个孩童一样吵着要抽烟的老爷爷,还看过爱偷东西而被绑在床上的人,不过只看过一次。」 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小孩,才住一天就出院了,对找他说话的我留下一句「你是谁?」 枇杷岛问我「你说这个干嘛?」不过我因为国语成绩评等只有3,所以用问题回答问题: 「先姑且别谈有没有希望,你觉得他们住院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啊?因为我和这种事没有过牵扯,所以我不知道。」 「为了维持世界。」 思春期的女高中生听到世界这个词后产生反应,微微扭动。 「受忧郁症折磨,想找个难以突发性自杀成功的环境,或是被和周围的差别和偏见压垮,或是无法忍耐家人、朋友担心的态度,每个人的理由虽不同,但很多人是为了不让现状恶化。」 我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不过她耳朵的震动已经停止,所以我继续说下去。 「不过不管在封闭的环境过了多久,要回到社会还是很难,大概是因为院里很少有会攻击自己的人,所以就算适应了那个环境,人际关系变得圆滑,也不代表学会回到现实社会的能力,所以也有很多人出院没多久又回来。这就是时间能治好的是心中的伤而不是扭曲的心的证据。」 而扭曲的心灵会促使已经治愈的伤再度复发,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如果想改变世界活下去,那就让症状发挥到极限吧,精神病院里也有少数这样的人。」譬如麻由。「但放弃一切让世界产生变化,因此恐惧的人也很多,也有人是控制着问题求生。」 换句话说,那些人的问题是不可能根除的。 要改正曾经产生分歧的世界是不可能的。 「我也和那些人一样,虽然想过要去配合世界,但是却绝没想过要去改变它。」 因为改变的话就不能和麻由亲亲了。这是不是骗你的呢? 我暂时停止说话,留心不放松对正在思考的枇杷岛的束缚,同时稍作休息。我第三次巡视四周寻找一宫的身影,那家伙在干嘛啊?该不会被车撞了吧?再这样下去我会被不必要的担心搞得胃痛。虽然到此为止是骗你的,不过那家伙竟然这么悠闲,一点也不了解我的心情,一宫来了之后要用实话向她说明,对我来说可是一件大工程呢。我回想起国中时曾被痛骂要多为别人的心情着想的记忆。冷静点,快忘记臼齿的痛苦,享受眼前的景色吧。我抬头望向夜空。 天空稀薄的云朵被云层后的月亮给染色,我被这景象吸引,一直欣赏到月亮从云朵下逃离。就在月光照射到我眼睛的那刻,我低头看向枇杷岛。 停了一会儿没说话的枇杷岛用舌头舔拭嘴唇,接着打开被唾液沾湿的嘴唇: 「学长想对我说什么?」 「为了想改变世界甚至决定杀人的枇杷岛真的是个异端,而我对这样的枇杷岛在某种程度上怀有敬意。因为基于这种原由杀人,不是不靠宗教信仰就可以办到的事,虽然从你的观点看来,这世界的确有许多没有向上心的家伙。」 譬如说杀人杀到变成习惯的家伙。 心中没有这么期望,却在一场意外中杀了人的小孩。 为了活下去杀了双亲的人。 不过稳定心(注:日文发音同向上)的话应该是有的。 「枇杷岛。」 「……嗯。」 「假设即使下手的不是你,现在肮脏的义人死了、消失了,你的世界有什么改变吗?」 枇杷岛咬住嘴唇没回答,看来是没有出现什么显眼的变化。真可惜啊,好戏才要开始耶。不过我想到义人在死亡之际也感受到同样的想法,所以决定和他和睦地扯平。 「在枇杷岛的世界里,如果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没有都死光,就感受不到有什么变化吧?」 如果到人口稀少的地带或鬼城的话,那也只会感受到孤寂吧。 「如果人都死光了……没有比那更荒凉的吧。」 故意表现的鲁莽让枇杷岛吐露丧气话,是心理作用吧?她翻白眼,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就是啊。啊啊,还有,虽然你很怕自己的世界被整个颠覆,不过其实你的世界已经够宽广了。还有那种觉得世界上只有自己和另外一个人的美少女中的美少女,这就是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可不会说出那是谁。 枇杷岛不想再争辩,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她爱困似地眯细眼睛。 这样一宫下手的时候她也不会胡乱抵抗,看来可以期待迅速处理完毕。 但枇杷岛却轻易颠覆我的见解,开口这么低语: 「学长平常会欺负小学生吗?」 「……喂,美化股长,你也兼任现代的浦岛太郎吗?」 干嘛突然转移话题。而且这虽不中亦不远矣,因为我过去曾经帮忙监禁浩太和杏子,还用轻浮的话语把一树逼得走投无路。 「没有。只是因为我虽然跟你差一岁,但是被同学以长辈的态度说教让我很生气,所以想让你困扰一下。」 「嗯,这很像小孩子欺负自己喜欢对象的症状耶。」「你干脆死一死算了。」 她明显不带疑问符号地推荐我这么做。 枇杷岛自始至终都不愿意让我俩之间的隔阂变薄。希望你一定要维持到最后。 「不过有些话说出来说不定可以让学长困扰,进而放开施加在我身上的拘束喔。我就告诉你吧,当 作对我说教的回礼。」 完全为自己着想的枇杷岛开始说了起来: 「一个礼拜前我和一宫在街上巡逻结束要回家时,我看到那家伙在我知道的野猫聚集地。」 枇杷岛装模作样地停顿,接着说: 「我看到一个正在解体猫的小学生。」 喔,那是我妹妹。小学生这个字眼让我更加确信。 「说不定那孩子才是杀了宗田同学和猫狗的犯人呢——因为她的眼神很恐怖。」 枇杷岛泰然自若地随口说道。 「在义人事件之前,杀了那些动物的犯人是你吧?」枇杷岛哼歌当作没听到。 我确定妹妹不是犯人。 因为如果从妹妹的动机来看,她不可能把尸体留在案发现场,那家伙一定会把尸体带回家,榨取要食用的部分。所以反过来说,义人死后发生的两起猫狗解体事件,犯人就是妹妹吧?我猜测在枇杷岛犯案的触发下,她过往的虐杀血液因此沸腾。因为她在过度保护的环境下长大,所以被教育成一个无法忍耐的小孩,我为她偏激的个性叹息。骗你的。 二月十四日晚上外出也是为了找猎物吧?所以才拿着刀子、球棒武装,久违地踏出家门。 「虽然理由不明,不过我正在找那个小学生。」 「……因为她目击你杀害义人的现场?」 「啊哈哈。」枇杷岛发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声。 这家伙就是不承认自己是犯人。 ……枇杷岛和妹妹在二月十四日做了什么,然后两个人就这样遇上了呢? 老实说,如果不硬要她们俩人坦白是推测不出来的,不过我想应该可以导出一些答案。 枇杷岛是不是被谁在杀人现场目击呢?从她过去杀害动物的倾向来看,对义人尸体下半身的破坏并不完全,这是不是代表当时发生了什么让她不得不中断手边作业离开现场的事呢? 我推测那个目击者是我的妹妹,因为如果不是,枇杷岛应该早就被告发了。如果是符合目击杀人现场却不通报条件的人,那么情人节当晚衣服满身是血、手拿刀子和球棒,从案发现场附近逃离的那家伙可能性最高。我猜那家伙恐怕是趁火打劫偷走义人的内脏吧!妹妹是不是先逃离枇杷岛,过一阵子再回到尸体那里拿内脏呢?但我不可能知道这段过程的真实情况。另外,也有可能是枇杷岛转而追杀另有他人的目击者,所以没办法回到案发现场,最后只好直接选择逃亡。只不过,在二月和三月期间,这个城镇被杀害的只有宗田义人一个,并没有其他行踪不明的人。况且如果有人行踪不明,媒体一定会大肆报导。 而且枇杷岛不是装做陪一宫在深夜的街上巡逻,找寻妹妹这个目击者吗?我是这么想的。 妹妹衣服上的血液应该是在作业中沾到的义人体液吧?就是把刀子刺进义人腹部,拉出目标物小肠的作业。因为可以品尝人类味道的机会很少,这也是为什么妹妹明明没杀人,却拥有人类——而且恐怕是义人的小肠的缘故。 「然后我得意洋洋地和对方打招呼。」骗人,明明是杀气腾腾。 还是你对她没向警察通报的理由有兴趣? 「令人意外的是,她竟然停下手边的作业回应我呢。后来她和我提了一个交易,而我就当作陪小学生玩接受了。」 「她提出什么条件,交换不说出你的犯行呢?」 「学长说话都带暗号,我实在无法理解。」 她虽然知道我说的是日文,不过却听不懂内容,所以只这样回答。 「那小孩子要求的是——尽可能详细说明八年前在这个城镇发生的绑架事件。」 冲击从鼓膜直到三半规管,我持续被右眼似乎移位到额头上的痛苦给蹂躏、践踏。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难道不能问认识的人吗?」 因为她都关在家里,原本应该睡在坟墓底下的。 「八年前我基于兴趣调查过当时发生的监禁事件。因为小孩能查到的资料有限,所以没有获得什么重大情报,不过我知道被害者当中被保护的三个人。」 这时,很久没抬头看我的枇杷岛抬头看着我。 如果她不知道我是被害者,那就不可能叫我和麻由学长、学姊了。 「先别管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问,我可是那种喜欢小孩子到连育幼老师都认同的人喔。我只告诉她我调查到的内容,但是她气势凌人地说她最想了解的是关于生存者的部分呢。」 「是喔……」 「因为心怀怨恨吧?我觉得她很想杀了那些活下来的人呢。」 「因为枇杷岛也杀了义人,所以可以感受到你们两人身上相同的部分吧。」 「学长有什么头绪吗?」她摆出稻泽那种爽快的态度,无视我的问题。 「我还在搜寻中,目前为止还没查出结果。」 她之所以想要知道事件的生存者,大概和她的母亲有关吧。 如果想复仇,那把目标放在活下来的人身上比放在死人身上来得实际。 不管是迷信或谎言,最重要的是可以实际发泄内心的怨恨。 就因为这样她才企图向我索命,也为了深入了解自己母亲的事,才拿着球棒四处奔波吗? ……嗯?生存者有三个人吧? 等等,这样说来,该不会连麻由也算她的目标? 那家伙拿菜刀对着我,结果没有下手,不过她因此开始怀疑我。 不对,她的金属球棒对着的是麻由。 ……「碍事——」说的该不会其实是我吧? 「当我告诉她生存者有两人在同居后,她想了很多事呢……从她还问我住址这一点看来,她应该是要趁其中一人外出,另一人在家的时候动手吧。啊,对了,今天学长正好不在家呢。」 配合枇杷岛风趣的话语,我的眉间似乎也被什么插入。 我的身体开始颤抖,无意识地放松枇杷岛的手。 最后被她做出致命一击。 「今天刚好是个好机会,她该不会是想杀了御园学姊?」 这一刻我真的以为自己脑筋的螺丝松了,同意枇杷岛说法的我立刻翻身跳了起来。 我开始向前冲,把枇杷岛丢在一边,呼吸急促到几乎要让自己窒息而死。 「喂,学长,我觉得你救不了学姊耶!」「你给我拚命去死啦!」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我同学哩! 不过还是要通报一下、通报一下!哇,电话被我摔到地上了! 「啊,奈月小姐!现在别跟我开玩笑!枇杷岛八事!她就是杀害义人的犯人!她现在人在公民馆,就在义人死亡地点附近,她还在那里,所以应该还来得及抓到她!就算跑掉了应该也可以马上找到人!啊,记得调查一下竹刀袋上的血迹还有那家伙的房间!麻烦你了!」 挂掉!就这样握着电话!跑!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跑不行!不冲不行! 怎么变成这样!原来之前你陪我走回家是为了能完美犯案吗!妹妹! 啊——真是够了! 肺部加班工作,眼睛尚未给薪,过重的肌肉造成右脚疼痛! 右脚给我去死!疼痛有够麻烦的! 暂时别给我活过来!给我死久一点! 当我抵达公寓时,膝盖笑了,连同急促的呼吸笑到极限,已经进入了过度呼吸的状态。暴走的精神状态也因疲累而冷静下来,汗水和热气把我折磨得要死不活。如果冷静下来想想,我被枇杷岛骗了的可能性也很高,我在没获得证据的情况下就暴走,连手机也不知道什 么时候弄丢了。总之先搭电梯上三楼,拖着右脚前往麻由的住处,用尽所能尽快到达。「哇啊……」麻由住处的门锁被破坏,链子也被切断了,这不就肯定被侵入了吗?我用脚把门踹开,连鞋子也没脱掉就冲了进去。麻由和妹妹应该会在寝室吧?「麻由!」我大喊,连拖带冲地跑进寝室—— 「…………………………………」 眼前的景象令我迷惑,让我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叫什么好。我咳了几声,汗水从鼻头流下。 站在窗边的妹妹,和在床铺附近的麻由正在对峙。 妹妹屈膝手握滴着鲜血的刀子,麻由则无力垂吊着那只睡衣被贯穿、身体也被打通一道鲜血隧道和小喷泉的右手,两人正互瞪、对抗着。 两人用厌恶外敌或厌恶同族般,充满敌意的视线怒视彼此。 而泼她们两人冷水的是我。 「啊,阿道。」 麻由不合时宜地缓慢把头转向我。 老实说,我毫不犹豫地跑到麻由身边。 我绕到麻由正面保护她,扶住她的身体,发现她除了右手以外没有其它刀伤让我稍微松了口气,不过眼里还是激动到渗出了一点红光。 麻由看起来一点都不痛,只缓缓将满是鲜血的右手摆到眼前。 这鲜明的伤痕,就是麻由守信的证据。 妹妹身上没有刀伤也是佐证。 要是真的打起来,只要对方是人,我就肯定对方会受伤, 如果在对等条件下让麻由拿刀,要在不受伤的情况下杀了妹妹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现在却是麻由、地板和床上的床单在流血, 所以—— 她把这个当作在幼稚园做的工艺品,自豪地拿给爸妈看。 麻由脸上充满骄傲及期待的表情—— 「我有遵守约定喔。」 「嗯,嗯。」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台词呢? 「滚开!碍事!」 身后传来一阵怒吼,我回头,迅速踢出我的脚。 这一脚刚好踢到朝这里冲来妹妹的胸口,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迎击。 妹妹露出惊讶的眼神,刀子在空中漫步,整个人也因此跌坐到地上再次滑回窗边。 这还是我第一次踢妹妹。 脚底给予骨头冲击的感觉,对我造成很大的影响,不过我向后退几步,拉开我们的距离。 妹妹激烈咳嗽,露出充满敌意的眼神。 妹妹的脸不知是不是因为被麻由打到,右侧有点肿胀,浮肿的脸颊妨碍了眼睛发挥功用。 和这家伙对峙跟和菅原对峙有点不同。 就是些微的罪恶感、她妈妈对我的伟大恩情,还有一点点的后悔。 胆怯地颤抖。 「搞错也该有个程度,不要随谣言起舞!听好,杀了你妈妈的人是我!我为了活下去才让她死的,和麻由没关系!」 我手边的武器只有柔软的枕头,所以用谎言代替武器。 「别说谎!」 妹妹立刻回嘴,用手扶着窗户呛咳着起身。 妹妹正面面对我,握住银色的刀子,软弱无力地抬起下巴。 还制造出泪水。 「我的哥哥不会做这种事。」 她说出只会让我认为她想让我抓狂的台词。 ……现在才出这一招吗? 不过之前曾和杏子交流过,但最后我只落得满手污垢。 我知道她就算这样叫我,我也不会有所感慨。 不过这却是最适合我们,也是最差劲的方法。 如果再补充一个回忆那就很有效果,不过我只得到憎恨和伤痕。 「对呀、对呀,你明明是我哥哥,为什么保护其他人?你头脑有问题吗?对呀,太奇怪了,你们家的人都这样!靠近我、压榨我、欺负我!你却什么也不做,妈妈也是!我也讨厌妈妈,讨厌死了!你也是!帮我一次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我哥哥吗!帮一下会怎样!死!去死啦!」 妹妹用手敲打玻璃窗并拚命喊叫。她是不是已经混乱到一个极限了呢?竟然否定妈妈这个唯一的家人,一副抓狂失控的模样。 她才刚叫我哥哥,就在十秒钟后否定了我。 的确,我为什么和拿着凶器的妹妹对峙呢?不能当个第三者吗? 因为麻由遵守了和我之间的约定。 因为你现在只有流鼻血而已。 虽然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决定性的原因是什么呢?我实在想不通。 骗你的。 「你是我哥哥吧!为什么不帮我!快杀了她!杀掉杀了我妈妈的人!快!快点——!」 妹妹像个耍赖的小孩胡乱跺脚、哭喊,自暴自弃地催促我、煽动我。 因为你是我哥哥,因为我们是兄妹,所以帮我。 她挥舞着她妈妈标榜的自我牺牲的道理。 不过她强制要我这么做也没用。 因为我不可能成为像你妈妈那样的人类。 与其说我是想早日变成人类的家伙,还不如说我是日渐远离人类的家伙。 ……但她妈妈对我有恩,恩情大到让我有心灵创伤。 不过就算你以非科学的方式继承了你妈妈的血液、灵魂和心灵,你们还是两个不同的人。 恩情是要还给施予我的人,不是你。 如果你不因自身利益要对方付出不属于你的恩情,我还会考虑一下。还有,死人不会说话。 「你在说什么?阿道没有妹妹啊!」 在一旁听我们对话的麻由,只对话语中的矛盾提出异议。 「阿道?罗嗦,疯子!一副没事的样子!杀了人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活下去!你只是个大家都讨厌的犯罪者!」 我刚刚的猜测好像都猜对了嘛。 该怎么说呢,十分正确也十分错误。 麻由的确是杀人犯,亲手杀了我的、你的,还有自己的双亲。 不过没有人可以证明这一点,如果无法定罪,那麻由就根本没有罪,当然可以大方地不受苛责、毫无后悔地活下去呀! 可以脱离原谅、被原谅的领域,好好过自己的人生。 所以把这种价值观当作宝,连开心笑着活下去都办不到的人—— 「别把我算进大家里。」 虽然做出拒绝,但这已经是我可以做到的极限了。 妹妹的脸蛋和心里的某个东西都激烈地扭曲。 麻由用冷酷的视线鄙视妹妹,瞧不起她似地哼了一声。 从她中指低落到我身上的血液,让我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让我想起遍地的尸体。 「骗子还说什么。」 麻由不理妹妹,用红通通的手抚摸我的脸。满是鲜血的小手,感觉好细腻、好温柔。 「那家伙在说谎,阿道刚刚也说谎了吧?」 「啊、啊?」 我突然感到一阵困惑。 为什么?麻由明明没有记忆的能力。 「阿道才不会杀人呢。」 「咦?啊。」 「所以坏的是那家伙。」 麻由从我怀中穿出朝妹妹突进,快步朝白刀直冲。她踩着迅速的脚步,才四步就让妹妹手上的刀擦过腹部。她如此逼近,而且动作还比拿刀戳刺的妹妹快,左拳狠打妹妹的脸颊,妹妹的膝盖因冲击而失衡,身体向左倾斜,不过她立刻调整姿势,嘴里吐着白沫用双手把刀子向前刺。 麻由用食指指腹弹开了刀子。 就在刀尖接触肌肤快刺进去的那一刻,食 第五章 「我麻恋人」 打开冰箱看看。 用手指戳一戳注入模型内的巧免力,确认硬度。 ……嗯,好了。 取出巧克力,想像把这个交给阿道的那天。 ……哇啊,流了好多眼泪。 用手指将滴到巧免力上的那几滴东西擦掉。 接下来只剩包装,还有好好收起来。 真想早点拿给阿道—— 阿道还没回来吗—— 线香的味道没有想像中的浓。 在丧礼的祭拜行列中,被半强迫参加的学生们的头在其中骚动。学生服的颜色并不是适合参加丧礼的黑色,感觉像是为了参加全校集会而集体前往体育馆的样子。 被叫来的学生只限同年级,而且是同班级的学生,让人觉得这只是一场形式上的葬礼。有些学生反而因为可以请公假不必上课的特殊状况感到开心,所以说现场弥漫着一股类似去远足的气氛也不为过。 这真的是很有学生味的丧礼,同样身分的我没有勇气否认这个事实。 她的尸体确实地放在房间一角的棺材里,应该不可能从棺材里溜出来吧? 照片里的她脸上挂着微笑,如果是她生前的知己,不得不说这照片很可疑。骗你的。 我双手合十膜拜,说了一句话之后便离开房间。 在玄关找自己的鞋子倒是花了一点时间。 我穿上被后来的学生当成地板踩,已经变成白色基底加深灰色花纹的鞋子离开丧礼会场。室外天气十分晴朗,如果现在是夏天,那么天空应该会有积雨云出现。今天的天空很高很辽阔,不过空气中的风还停留在冬季。如果是靠海的地区,说不定连鲸鱼也会冷到打喷嚏而飞到空中,今天就是这种日子。 我沿着围墙绕到建筑后方,有一辆脚踏车就这样平安无事、恭敬地停在禁止停车的路旁。虽然我不是它的主人,但它连对我这个它主人的跟班,也一动不动静静地等待我命令它工作,这种工作态度不愧是车身有彼岸花图案及「少女心」纹身的脚踏车。大致上是骗你的。 我打开锁头并跨上脚踏车,以脚踢地修正车头的方向,耳边传来前往下个目的地的,脚踏车的行进声。 属于其他班级的异类,决定就此退场。 我缓缓远离一宫河名的丧礼会场。 一宫河名被扑杀的尸体在宗田义人被杀害现场的相同位置被发现。这并不是偶然,而是人为因素所造成。犯人——也就是枇杷岛八事在发现一宫之后,杀害了她并让她进化成一具尸体,再把尸体搬运到指定的场所。动机似乎是「没必要让世界有两个地方被血弄脏」。她对个人主张的贯彻性之高,让我不得不为她惋惜。惋惜她如果没有走错路,说不定可以当上新兴宗教的教祖呢。骗你的。 这位枇杷岛八事已经以杀人罪嫌被逮捕,帮她上手铐的又是上社奈月。据报她这次使出寸止空手道,把一名恶徒又摔又丢地十分活跃,不得不说她简直跟鬼一样厉害。 被捧为「杀人城镇里这个人一定会出现」的奈月小姐,不知道心底是不是很困扰。昨天的约会我们刚碰面她就挂着笑容爽快地和我说话,拉扯我的耳朵——「听好,下次一开始就要找警察帮忙,要不然阿道同学会很危险。」到这里为止都还扮演一个好人,不过之后饭钱就都要我出。我总共出了三次中餐、下午三点的甜点和土产,真是贵到不行的约会。不够的我就先向奈月小姐商借。虽然我很想称赞奈月小姐的大肚量,真不愧是吃得开的大人,竟然不需要担保品就借我钱,不过某个前提还是让我打消了念头。最后我总计向她借了两千九百四十圆,预定下次还她。不过这句话是骗你的。 在这次的邂逅中,奈月小姐告诉了我枇杷岛的动机。 「劈腿?」 「好像是被义人劈腿。义人有明说自己有女友,但她还是向他告白说希望和他在一起,一直当个见不得光的女人。她和我一样都是不幸的少女呢。」 「见不得光,你是说发酵吗?你一定不屈不挠地忍耐过来了吧!」 「嗯嗯,没错。阿道同学的小指头有线跑出来了,要不要我用稻杆帮你包扎呢?」 我们聊了这些。 「阿道同学是个劈腿也觉得无所谓的家伙呢。虽然很怕河名知道,却爽快地露出一点恶意也没有的笑容接受我的提议,阿道同学的个性就是这样。不过,当时希望这样做的我也是个笨蛋,就在我们偷偷摸摸见不得人地交往了一年后,河名为了某件事来找我商量。她问我有没有让她和阿道同学的男女亲密关系更圆滑的方法。一开始我很惊讶,想说这家伙干嘛红着脸问我这种事,是白痴吗?不过我知道你们有做这些事以后,脑袋里面好像有一部分扭曲了,感情就像水龙头的水一样不断流逝……觉得自己的世界越来越狭小,水位上升得太高,好像快要盖过嘴巴。我之所以杀猫、杀狗,都是拿来当作练习杀人——为了杀阿道同学。可是渐渐地,用竹刀敲击时传到手里的感触,以及不断涌出的黏稠血色,这些感觉能传达到我脑海的份量只剩一半时,我的脑袋一片模糊,感到不满足,所以杀戮才会变成习惯。其实我之前没有决定要在哪一天杀了阿道同学,只是因为二月十四日那天你不收下我送的巧克力,所以一时突然失控。以上是她的自白,然后我再揣摩她角色感情的部分念出来,请自己把阿道同学都换成宗田同学。」 有够麻烦。不过,把河名换成麻由也可以喔。骗你的。 不过枇杷岛这个家伙,对我什么都不老实说,对警察就用这种令人称赞的态度坦白喔? 我想大概是因为比起警察,她觉得我更该回避吧,或者只是单纯向同性抒发心中的不满?我想她大概只愿意和我聊电波系的世界理论吧。 算了,不管动机有几个都没问题,因为违背她的价值观及感情的,只有她爱慕的宗田义人和好友一宫河名而已。 就算可以用言语表达彼此的关系,但有权做出最后决定的却是自己的内心。 奈月小姐也告知我在事件中途离开后发生的事。 「只是举例喔。」 「如果炸虾定食要各自付帐,那么阿道同学看在长辈份上付帐的机率是多少?」 「不,是如果是阿道的小孩,可以生下来吗?这种意义深远的题目才对。」 「……………………………………啊,不好意思,葡萄柚汁从鼻子喷出来「……麻烦请给我加水。」 虽然我们也聊了这些话,不过重点不在这。 那一天,我急忙往麻由和妹妹的所在地冲之后没几分钟,一宫和枇杷岛就遇上了。枇杷岛堂堂正正地从背后用木刀偷袭,让一宫成为第二名牺牲者。这也让这次的事件从粉碎犬、猫、人这类畜牲的杀害事件,被改名为笨蛋情侣死状怪异的原因。虽然这不是事实,不过如果我没有把枇杷岛丢着不管,那一宫就可以得救,命运的捉弄是很残酷的,我把责任推卸给命运。所以丧礼上我对一宫说的话是——我这样做对吗?这个疑问。 根据枇杷岛的供述,她说反正被通报一切就结束了,倒不如在被抓之前把事情做个了结。至少离开前要让自己的世界变得比以前更美丽,她真是美化股长的模范。骗你的。 警方接到我的电话之后抓到枇杷岛,让这次的事件得以圆满解决。枇杷岛是在破坏一宫尸体途中被抓的,虽然没有抵抗,不过似乎有抱怨「学长真小气,再多等个五分钟嘛。」不过现在我有自信反驳自己不是守财奴。因为我不断拿纸钞付某位妙龄女性的餐费,实践乡下女高中生提倡的正确男女交往方式,如果这样还批评我「在经济方面让人感到不安」,那就说不过去了。啊,这是奈月小姐的台词。 「……嗯——」 我听腻了脚踏车的演奏,也不想继续回想这些事。因为我一直奔驰在没以根本没有机会休息,而皮包也像十多岁的日常生活一样空虚,连在咖啡店买杯柠檬汁的资格都没有。喝鲜血润喉并没有意义,所以我想我的喉咙得再过一阵子才能得到滋润。 「…………………………………」 我想到张开嘴,风可能会把水分吹干,所以合上了嘴,虽然也想闭上眼睛增强防护,不过如果因为意外搞得流血,那节省水分的目的就反而达不到了,所以我不这样做。 真无聊。 没有被拿着木刀的女高中生追,没有被为了复仇手持金属球棒硬要我接受调查的笨蛋情侣,没有被随时带着刀子跑的妹妹踹,骑在这种街上还真是和平、悠闲。 现在离市民医院还很远。 「喔——阿道道——」 「嗯嗯,小麻麻看起来挺不错的。」我露出闪烁着球场夜间照明光线的牙齿。骗你的。 就像回到三个月前的日子一样——住在同一家医院,同一间个人病房的麻由正躺在床上。 暖色系的色彩、效能过高的暖气以及病房外面挂的名牌都没有变,只有入院患者身上绷带的位置不同。 包着绷带的右手在肩挂带上,左肩也被层层保护,双手都被下达静养不得使用的指令,所以麻由有点生气、不爽外加怒发冲冠。虽然这些形容有点夸张,不过至少有一个不是骗你的。 我半躺半坐地上了病床,麻由就把屁股放在我双腿之间,将身体靠在我身上。虽然从正面厚脸皮互抱才符合笨蛋情侣的标准,不过现在只好先用这个姿势将就一下。骗你的。 不过还真庆幸麻由的个子比我小,如果我们之间的体格差大到她可以把我压扁,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可能会过劳死吧。 「耶?有线香的味道。」 麻由吸着鼻子分辨我身上的味道,然后嘟起小嘴: 「来小麻这里之前,你上哪去了?」 她这样追问我。这孩子该不会怀疑我到丧礼上和某个寡妇搞外遇吧? 「我去偷吃丧礼馒头。」这理由烂到我实在不敢用嘴巴说。 「讨厌——应该要最先来找小麻才对!不可以绕路!」 麻由用后脑勺捶打我的胸口,训斥我的薄情。 「如果阿道也住院就好了。」 麻由鼓起腮帮子说出最大的愿望。因为警铃声大作,所以我赶紧搜索病房里有没有花瓶,不过并没有发现。 「明天出院吧——」 麻由摆动双脚乱踢,还偷看我的表情。我当然说「不可以喔。」 「吼!」麻由的脚跟直接撞到我的脚踝上。 「不医好的话,麻由自己也不方便不是吗?」 「一点也不会,因为我有阿道。」 她用脸颊磨蹭我的胸口,眼珠子朝上地看着我撒娇。 「呐——你看——」麻由用笑脸拢络我,而我已经调整成随时可以说出「你说得也对」的态势,不过最后脊髓这位工厂主人并没有下达命令。 ……嗯,说得也是。 我在不弄乱那头柔软发丝的情况下,将手掌平贴在麻由头上。 「在这边多休息一会吧。嗯,决定了。」 「别那么轻松自在地决定小麻的事!」 麻由的屁股跳了起来,几乎要把病床的弹簧压出声音。因为在医院里面只能用早睡、午睡跟晚睡打发时间,所以她的体力还挺旺盛的。虽然她平常好像也一样就是了。 我擦拭麻由流了一堆汗水的额头,告诉她一个我对今后的计划。 「我也来学做菜吧?」 麻由「嗯?」地抬头看着我眨眼。 「呵呵——阿道要……不过我想小麻学会骑脚踏车可能还比较快喔——」 麻由发挥孩童不服输的精神,「噫嘻——」大无畏地笑了。 「小麻才不会输给连用苹果做雪人都不会的阿道呢。」 我看你下次的升学座谈不如说将来想当炼金术士好了。 「……彼此彼此。」 虽然在许多方面都离目标还很遥远。 「以不放弃为前提努力吧。」 麻由听到我这么说,露出没出息的微笑。 「嗯——很像阿道会说的话。」 「是喔?」 「有点消极却又有点开朗,所以很特殊。」 「哎呀——被小麻称赞,我好感动喔。」 「啾——」「呀啊——呀啊——」 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吗?这个让我双手紧握着说——还好是住个人病房的瞬间。 要是被熟人或神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铁定免不了一死。死的是我还是对方呢? ……我还活着啊? 很多人在我眼前被杀,可是没有一个人是因寿命已到或疾病而死。 不过回头想想。 如果他们和她们没死,那我根本活不下来。 因为生的基础是死。 结果我因为供给过剩而变成了这样的东西……不,不太对,还不能算是过去式。我抬头看着天花板。 是吧,医生。 「……总觉得自己好像在看着天空缅怀故人喔。」 「啥?」「没事,小麻医生。」 麻由微妙地扭动。嗯嗯。「……美女老师。」「呀呼。」「成人保健老师。」「呼呼。」「有条有理的保母。」「唔——」「上班族熟女。」「嗯呀——!」 真是个令人愉快、痛快的人,我这个人明显哪里有问题。 ……这次的杀人事件。 只是因为某个人的个人原因引发的。 因为这场骚动的关系,我得到了一个不腥臭的收获。 我稍微了解自己到底欠缺什么,现在轻松多了。 因为我缺少的部分不是蜥蜴的尾巴,也不是海参的肠子,所以绝对不可能重生。 不过就算如此,多少变简单,变得没那么难活下去了。 变得比较好配合了。 这个世界的什么地方,有可以让我钻进去的地方呢? 我要什么时候死心才好呢? 我再度确认自己之后,得到适合的生存方式。 如果让诗人来举例……大概会说我正用簸箕将粉碎一地的心灵碎片收集起来。感觉像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打扫社团活动时不小心弄破的玻璃窗的学生,有点肮脏又好像有点土气的样子。 算了。以后只要小心自己别被甩掉就好了。 麻由在我手臂中翻身,凝视着我的脸。 「之前我看到了好东西。」 之前……啊啊,妹妹来找你那一天吗? 那个让我为了收拾房里的血迹及血腥味而花费不少劳力的事件。 也就是我难得最后没说谎,结果迈向一个出乎意料结尾的事件。 「叔叔很感谢你没有使用加上『被』的字……你说的好东西是什么,本地的海吗?」 「最后只要再笑一下就很孔普利特。」 「……?嗯,呃——加油?」 「嗯,加油。」结果麻由用医生吩咐不能使用的左手中指及食指比出剪刀的型状。 我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 「必杀!戳!」「呀啊!」 我还来不及出石头,眼睛就被戳了,真是快如疾风。 如果对方不是麻由,我会用方言骂到对方皮皮挫。这攻击实在痛到让我想要双手向后翻贴地拱起身体,使出歌舞伎中的海老反这种演技。我用指甲狠抓额头忍耐痛楚。 「养成习惯是很重要的。」 「……我完全听不懂。」 眼前也只看得到一片朦胧。 我们的未来还真是令人不安啊。 ……啊,对了。 该怎么处理去帮妹妹上坟这件事呢? 因为被他们和她们杀了,所以我才能在这里。 希望总有一天,成为死之基础的生会到来。 后记 回顾今年。 ·第一次拜访编辑部的日子发生新干线延误的事故,害我比约定时间迟了三个小时才到。 ·第一次和左老师见面的时候,我竟然拿签名板向老师要签名,结果还真的拿到了。 ·第四次去编辑部进行讨论时我没迷路,可是第五次去的时候却在御茶之水迷路了。 ·电击文库网站的散文区把我的笔名登成了人间人间。 这是心灵空洞的少年少女第三集的故事。 大家可以把书当作结婚典礼的赠礼,不过我可不负责。 这本书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系列小说,所以有些内容不看第一集的话可能会难以了解,所以我含蓄地推荐大家购买。第二集不看应该也看得懂。不过除了奇数爱好者之外的读者,如果各位喜欢这个故事的话,连第二集也买会让我非常开心。如果各位能别想太多,觉得干嘛为了讨你这个和自己没关系的人欢心而买书,那我就更幸福了。 以上是我对只把本书收进书架的读者的宣传。 这次也要对努力制作本书的两位编辑致上厚礼。这把年纪不可能不躺下来睡觉,不过我睡觉会不把脚底朝东,以免对两位失礼。 还有负责插画,也可以说是卖点的左老师。我还曾经因为想看到老师透过编辑送来的插画和封面,努力把作品完成。老师的画就像挂在我这匹马面前的红萝卜,请老师尽量挂吧。 此外还要感谢本书的设计者、「赶快给我去工作」已经变成口头禅的双亲、以及不在意工作时会自言自语的我,默默工作的电脑。我有许多该感谢的对象,十分感谢各位。谢谢大家。 如果故事没有被结束的话,我计划下次要让他们被关在某个地方。 很感谢大家购买本书(我要施一点压力给站在书店看以及用租的读者)。 入间人间 回顾今年。 ·第一次拜访编辑部的日子发生新干线延误的事故,害我比约定时间迟了三个小时才到。 ·第一次和左老师见面的时候,我竟然拿签名板向老师要签名,结果还真的拿到了。 ·第四次去编辑部进行讨论时我没迷路,可是第五次去的时候却在御茶之水迷路了。 ·电击文库网站的散文区把我的笔名登成了人间人间。 这是心灵空洞的少年少女第三集的故事。 大家可以把书当作结婚典礼的赠礼,不过我可不负责。 这本书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系列小说,所以有些内容不看第一集的话可能会难以了解,所以我含蓄地推荐大家购买。第二集不看应该也看得懂。不过除了奇数爱好者之外的读者,如果各位喜欢这个故事的话,连第二集也买会让我非常开心。如果各位能别想太多,觉得干嘛为了讨你这个和自己没关系的人欢心而买书,那我就更幸福了。 以上是我对只把本书收进书架的读者的宣传。 这次也要对努力制作本书的两位编辑致上厚礼。这把年纪不可能不躺下来睡觉,不过我睡觉会不把脚底朝东,以免对两位失礼。 还有负责插画,也可以说是卖点的左老师。我还曾经因为想看到老师透过编辑送来的插画和封面,努力把作品完成。老师的画就像挂在我这匹马面前的红萝卜,请老师尽量挂吧。 此外还要感谢本书的设计者、「赶快给我去工作」已经变成口头禅的双亲、以及不在意工作时会自言自语的我,默默工作的电脑。我有许多该感谢的对象,十分感谢各位。谢谢大家。 如果故事没有被结束的话,我计划下次要让他们被关在某个地方。 很感谢大家购买本书(我要施一点压力给站在书店看以及用租的读者)。 入间人间 回顾今年。 ·第一次拜访编辑部的日子发生新干线延误的事故,害我比约定时间迟了三个小时才到。 ·第一次和左老师见面的时候,我竟然拿签名板向老师要签名,结果还真的拿到了。 ·第四次去编辑部进行讨论时我没迷路,可是第五次去的时候却在御茶之水迷路了。 ·电击文库网站的散文区把我的笔名登成了人间人间。 这是心灵空洞的少年少女第三集的故事。 大家可以把书当作结婚典礼的赠礼,不过我可不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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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还要感谢本书的设计者、「赶快给我去工作」已经变成口头禅的双亲、以及不在意工作时会自言自语的我,默默工作的电脑。我有许多该感谢的对象,十分感谢各位。谢谢大家。 如果故事没有被结束的话,我计划下次要让他们被关在某个地方。 很感谢大家购买本书(我要施一点压力给站在书店看以及用租的读者)。 入间人间 回顾今年。 ·第一次拜访编辑部的日子发生新干线延误的事故,害我比约定时间迟了三个小时才到。 ·第一次和左老师见面的时候,我竟然拿签名板向老师要签名,结果还真的拿到了。 ·第四次去编辑部进行讨论时我没迷路,可是第五次去的时候却在御茶之水迷路了。 ·电击文库网站的散文区把我的笔名登成了人间人间。 这是心灵空洞的少年少女第三集的故事。 大家可以把书当作结婚典礼的赠礼,不过我可不负责。 这本书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系列小说,所以有些内容不看第一集的话可能会难以了解,所以我含蓄地推荐大家购买。第二集不看应该也看得懂。不过除了奇数爱好者之外的读者,如果各位喜欢这个故事的话,连第二集也买会让我非常开心。如果各位能别想太多,觉得干嘛为了讨你这个和自己没关系的人欢心而买书,那我就更幸福了。 以上是我对只把本书收进书架的读者的宣传。 这次也要对努力制作本书的两位编辑致上厚礼。这把年纪不可能不躺下来睡觉,不过我睡觉会不把脚底朝东,以免对两位失礼。 还有负责插画,也可以说是卖点的左老师。我还曾经因为想看到老师透过编辑送来的插画和封面,努力把作品完成。老师的画就像挂在我这匹马面前的红萝卜,请老师尽量挂吧。 此外还要感谢本书的设计者、「赶快给我去工作」已经变成口头禅的双亲、以及不在意工作时会自言自语的我,默默工作的电脑。我有许多该感谢的对象,十分感谢各位。谢谢大家。 如果故事没有被结束的话,我计划下次要让他们被关在某个地方。 很感谢大家购买本书(我要施一点压力给站在书店看以及用租的读者)。 入间人间 回顾今年。 ·第一次拜访编辑部的日子发生新干线延误的事故,害我比约定时间迟了三个小时才到。 ·第一次和左老师见面的时候,我竟然拿签名板向老师要签名,结果还真的拿到了。 ·第四次去编辑部进行讨论时我没迷路,可是第五次去的时候却在御茶之水迷路了。 ·电击文库网站的散文区把我的笔名登成了人间人间。 这是心灵空洞的少年少女第三集的故事。 大家可以把书当作结婚典礼的赠礼,不过我可不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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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要选一边的话,我的属性是馋鬼啦」。呐、我的冻伤没关系吧。到知觉消失为止似乎还要些时间。不过,说来我为什么会有念头考虑这个阿。 「我会好——好地做早饭喔,放心——啦。是做阿道最喜欢吃的东西哦。」 「哇——……」。虽说吃之前我的嘴巴里就全是血的味道了。 「小麻会亲手喂不能使用小手的阿道吃饭的唷。」 「恩」。那倒是无所谓。 「我会像这——样喂给阿道吃的」 「恩」。我倒认为还有更加根本的帮助方法,错觉么。 「阿道从此以后要一直同小麻在一起唷。」 整个晚上冻得我上齿和下齿不住地打架手被绑在背后腿有没有被折断我不清楚不过动是动不了肚子也饿了还有被你卯足全力殴打的头部好像也凹了下去没有知觉了周围太黑都不怎么看得到但你的笑容依旧那样的灿烂而且好像把我和谁搞错了的样子虽然被你漂亮地搞坏掉的我的这张嘴根本无法将这些传达给别人不过血的味道可是不会腻哦拜此我得以住在小麻由的房间里这个姿势很别扭睡在寒冷的地方会死翘翘的不玩过家家也可以啦再说也玩不了这样只会酿成忘记作作业借口不和小麻由以外的人见面也可以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号圣诞节可以落得和女孩子一起过真好考虑着想稍微早些迎来寒假之类并且放弃了数也数不清的事情我骗你的,不过你却只是简单地回答道「也是呢」。 还有,刚才的那些话从「在一起」之后听起来就像是遗书了,这点要对小麻由保密哟。 一切的开端都在昨天。 那天在放学回家的途中,我去拜访了坂下恋日医生所在的医院。做了个定期检查。 日期的确是十二月的……二十三号左右。即便从没见过的白发老爷爷那里得到小孩子不知道其来历的东西我也丝毫没有质疑地收下了,也不清楚里面的内容是不是好玩意儿我将那个丢给了一名善良的过路老爷爷以庆祝一年平安结束的西洋仪式举办的时期……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还有点意思我如厮想着。不过这样有可能激怒全国的老爷爷,所以我打消了这个突发奇想。 当我还是三岁儿童之时母亲曾说过「听好,这个世上既没有圣诞老人也没有槌子蛇更没有德川埋藏金。梦想就要是上宇宙和下深海才行,你记好了」,这样对我一通慷慨激昂。从烟囱或窗户入侵人家的家伙非变态即小偷,这点我至今牢牢铭记。没开玩笑。 就是这样,当时还是小学四年级学生的我被教育得枯燥无味,圣诞节时家里的餐桌上从未看到过火鸡和蛋糕,顺带一提的是在我家,正月这天也是可以改名为「饼之日」的日子,尤其,分享过东西的年末更是过都没过过。……不过但是呢,我们住在地下的日子……那时每天都是啊。毕竟神经如果中途掉线了就会被抛弃唉,极度的压力都我来说都是小case了呢。不过相对的,现在有些物极必反就是了。 闲话到此。不要说这些了,来聊些愉快轻松的话题吧。有两个是说假的。 「学校待的如何?有多无聊?」 一边整理着桌子一侧的书架,医生一面进行着以消极为前提的学校生活资讯。背对着坐在椅子上的我,她把厚厚的书籍和文库书从书架里抽出来,只见那些在桌子上越堆越高。她时不时地说着「哇啊,好怀念」,之后忙于确认书的内容。虽说她没在干活就是了。 「唔——……人类的可能性是无限的吧,我每天都用很长一段时间感受着这句梦话来着。」 让脑袋转来转去,一边四处张望白色四方没有一尘不染的房间,我一边回答道。窗户外面,先不管看到的人是不是一副清爽的表情,寒冷的天空爽朗极了。室内的暖气有些过热了,喉咙有种干渴的感觉。但是医生还是感觉有些冷,我想、大概是因为她是这间屋子的主人所以觉得这个温度刚刚好吧,因此我无法指责她的不是。 「原来如此,你还真是卯足了劲享受闲暇呢……但是,感受无聊也是学习的一个环节喔。」 尤其对你来说——我感觉她的言外之意就像在提醒我似的。 她在看上去很沉重(顺带很难懂)的书中发现几本漫画掺杂其中,十分在意那些封面折痕的程度以致眉间挤出了皱纹,即便如此医生依旧保持着沉着的态势回答道。 「只要一点一点地增加能够允许的储存量的话,在你成人之后一定会派上用场的。……嘛,虽然这句话从我口中说出来有些那个,你看、我应该还在成长期吧?年龄啊——还能用小姐称呼吧?不行么?虽说少女我已经不抱希望了,但……啊——过生日会让我渐渐奉献出自己残余的自尊心啊。」 毫不吝啬肢体语言的医生最后缓缓地抱住头感叹人生。之后,我如同往常一样险些做出不看气氛吐槽和碰触禁忌的行为。曾经,把妹妹当成小孩子看待那时也是(怎么说她也是小孩子阿,还算上我),马上就被揍了。对女人来讲年龄这个话题,是如同对我说我的名字一样,让人感觉不自在的东西吧,我偶尔会这样觉察到。 此时一定要改变话题才行。我想——想,把话题扯回原先的话题应该就ok了吧。 「医生还是小学生的时候究竟是怎么个无聊法呢?」 我首先见到的是她大人的模样,虽然我根本无法想象医生的小时候。那——个,她用略显成熟(我的主观)的脸背着双肩式书包,身高缩水到我的程度……。好的表现是珍奇,没错吧?吃了蘑菇就会变大的大叔(用复数形式也无所谓啦)最一开始还是小个子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的——吧。(银:超级的玛丽奥哦) 和我不失礼至极的想象成对比,是另一种平行的医生把原本放在头上的手抵到了下颚,发出「 第二章「死于刀下」 是何种因果循环,让我娶了这么一位地道的千金小姐当太太,过着着充满波折的生活? 才会有今天,才会有家庭。 对我来说,这是个舒适的家庭环境。 虽然对外封锁,但外在的敌人也因此无法靠近。 但是,就这样甘于现状,接受靠老婆的钱过日子遇太早了。 心中所描绘父亲该有的模样,正从脚底开始崩毁。此刻,正是我该奋起努力的时候。 总之,先想办法找到一个能让我展现父亲成严的新工作吧! 我们很自然地围坐在餐桌前。 距离发现景子太太的尸体(存疑)还没经过一个小时。这时间朝阳虽然还在通勤途中,但气温已变得微温。这虽是件好事,不过看来室内没有适合传达这想法的对象。丈夫耕造先生的嘴角和眼睛紧绷,贯彻不发一语的态度:坐在他身旁的贵弘环抱双臂闭上眼睛,而和耕造先生相隔一个空位的洁先生则探查着众人的脸色,让人不舒适的空间令他蹙眉。洁先生的左侧,是低头瞪着桌面木纹的桃花,紧临着她而坐的茜则看似感到无聊地晃动着双脚,偶尔和我对上视线时会天真烂漫地对我咧嘴一笑,好似在清楚展示排列整齐的牙齿。菜种小姐说要去厨房准备饮料,所以她的位置是空的。 而坐在对面的汤女和隔壁的伏见正看着我,一个露出无用的微笑,另一个则无法掩饰内心的恐惧。我用左眼让伏见安心,用右眼和汤女爆发激烈对抗,导致费尽心力。 骗你的。 虽然尝试过这么做,但神经因此抽筋,只好乖乖地交互和她们两位对望。 「」 由于发生预料之外的事态而被禁止外出,让人不禁想咋舌,不过这时由厨房传来玻璃摔落的效果音。八人的视线集中到厨房,但却没有一个人起身离开座位,接着视线又马上回到各自的定点位置。 只不过是发现尸体,没必要围着圆桌搞得好像在开家庭会议,日本又不是没警察,而且这里也不是远海孤岛或雪山民宿。 但是,宛如藉景子太太死亡这个机会一个个接连冒出的问题,也许正强迫我们去面对。至少我、汤女、茜,以及贵弘之外的人,与危机感面对面的紧张心情都明显得引人注目。 由于餐桌上唯一的娱乐只有时钟的声音,老实说我也和茜一样无聊得要命。不过这种时机点对伏见提议去庭院打羽毛球并不是个好对策,因为茜也会表明要参加,为了改善三人这种不上不下的人数,又会强行劝诱他人参加,把现场空气中的氧气全都给抢走。我这个人就只会说谎吗? 那还用说。 再说,我也正因不能去那个庭院应该说是那具尸体旁而感到烦恼。 总之,现在还不是大量购入他人对我的反感的时机。 因为我得暂时继续在这里生活。 厨房的门开了。菜种小姐端了一个很适合拿来放煎饼和绿茶的柿子色和风盘子回来,上面摆着杯子。 「对不起,我摔破了一个杯子,所以花了点时间打扫」 「什么俺的吗?」茜用几乎可改变现场气氛、开朗至极的语气,向菜种小姐确认。菜种小姐先回头朝厨房内看了一眼 「我看看应该是桃花小姐的,不好意思。」 说完便对桃花低头。桃花则不发一语连头也不抬。 「嗯那没关系。」 「哪里没关系」桃花虽然对姊姊做出小小的反应,但茜却不加以理会。 菜种小姐先在耕造先生面前铺上杯垫,再摆上加了水的玻璃杯。 菜种小姐挂着僵硬的笑容绕行餐桌一圈,一个个摆上九人份的冰水。摆到我面前时,虽然发现她的手微微带着颤抖,但我只向她点个头。 拿起杯子,将水含入口,用舌头翻转冰水这是成分中不包含柠檬和能量的自来水。井水还比较美味咧!只有这点可以夸耀的乡下人,在紧要关头嘴角几乎差点透露出优越感。不过,这是骗你的啦。老实说,自来水和井水没什么两样。 把杯子放回桌面,不经意往周围看,发现喝水的只有我和茜,耕造先生或桃花只是斜瞪着我和茜,手动都没动。那视线怎么看都觉得他们是把我们当试毒的白老鼠,窥看我们的反应。对于毫无警戒就将水喝下的我,不知他们是讶异还是吃惊,总之两人绝对不是以正面的态度观察着我。洁先生虽然没怀疑自己的妻子,但雇主大江家的主人对妻子送上的水抱持怀疑,这点他不可能不在乎吧。他的眼睛一点也不焦急地进行左右反复的运动。 贵弘依旧陷于暝想中,至于汤女,她脸上维持着几乎要说出「我只喝苹果茶」却没说出口的笑容。这种佯装悠闲的登场人物,成为第二位牺牲者的机率很高(感觉)。只要渡过那个难关,生存到最后的可能性应该会飞跃性上升,不努力也无所谓,所以我没声援她。因为恐怕她对我也抱持着相同的第二印象明明就和自己半斤八两,还老是没完没了地做些想要胜出对方的行为,真没意义。 哎呀,与貌似自己的人工生魂面对面,根本就是要找自己的碴嘛。 我突然想到,这个和我面貌相似的生灵,过上了我,代表她的死期也近了吧。 对伏见来说,现在似乎不是喝水的时候。她露出「不见了不见了」,随即浮现快哭的脆弱表情。她的泪腺也几乎快因某种原因崩坏。 「那个要不要我全部试喝看看?」坐回洁先生旁边的位置,唤起在座注意的菜种小姐如此提案。「不,不用。」耕造先生伸手制止她,隔了几秒后拿起杯子,倾斜着杯子喝掉约一半的份量,接着露出抽搐的僵硬笑容。 「别不开心。」耕造先生拒绝菜种小姐的提议。 「此刻在座的人之中,某人是杀人犯的可能性极高,所以就算变得有点神经质也不无道理。」 几个人的视线集中在耕造先生身上,而我则只让反应停留在耳朵和脑部,嘴巴尤其自重。 「怎么会杀人犯?咦咦就在我们之中?咦咦」 洁先生发狂的声音带着结巴,透露出希望这个推论错误的愿望。 刚才怀疑家人问是否有人下毒,就是基于这个理由。 不过刚才耕造先生的发言,听起来彷佛他自己不在神经质的框架中似的。用轻描淡写的口吻提及严肃的内容,可透见他的举止一派悠闲,但我觉得这反而带来反效果。我看得出来,他是想要握有在这个场合优先发言的权力、判定他人态度和立场的权力,最后是被他人依赖的权力、统括一切的主导权。 一家之主只要态度堂堂,自然能获得那种地位。他之所以会这样,我猜一定是他脑里交织着对这些权力的渴望吧。 但正因为这样,更不得不对他谨慎。 他把理所当然的事又严肃地重新说一遍,这是思考变迟钝的证明。 这只不过是在赚取时间。 理所当然吗?为什么他选择说这些理所当然的事,过程并不清楚。 说不定是想让人认为那个铁栏杆的痕迹有其它意义,不过这仍是揣测。 「那么,我想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没问题吧?」 耕造先生开始当起决策者。嗯,我们是为了聊天才把人都凑到这儿来的吗? 我想应该也有人在等着吃早餐吧?茜,还有另外一人,她们使用这张餐桌的方式还比较健康,不是吗?这句是开玩笑的啦。 「正题是什么?」桃花一副打从心底厌恶似地吐嘈父亲。 「当然是景子死了,不对,被杀了的这件事。」 耕造先生故意修正说词强调他杀。桃花没有继续插嘴,低头看着膝盖。 「还有,今后我们、这个家该 怎么生活下去。」 他咚咚地用中指第一个关节敲响桌面。唔嗯对我来说这就只是栋房子,但就耕造先生眼里看来则是他的家庭。能简单比较出想法的差异还满有趣的。 耕造先生在开始说话前,训斥他看到的轻率态度。 「贵弘,你从刚刚就在打瞌睡吗?」 被父亲提及,儿子张开眼睛,暴露出失焦的眼球。 「我在为母亲默祷。」 贵弘机械式地以正当理由反驳。真是让对方毫无反击余地、不带嘻闹的应付。 耕造先生尴尬地垂下嘴角。我不由得被那个说出字,再厉害一点就能做出中字型的扭曲嘴角给吸引。 「你好像想说什么。」 他利用视线和我对上这一点,岔开丢脸的场面。如果我当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耕造先生的尴尬就会被丢到过去,没有人会去注意。对于重新摆起架式可能很有力。 好,那我就故意触及耕造先生想避开的点,诚实表现出个性恶劣的自己吧。 「刚刚曾有枪声,所以也得考虑到凶器为枪械的可能性。这家中有人拥有那类物品吗?」 总不能老实地说,除了枪械以外,我还考虑过凶器也可能是干电池、湿电池以及滑电池吧? 就算隔着耕造先生的眼皮,我也没看漏这凌厉的疑问让他产生的反应。 但我还来不及追问,就被人从旁打岔。 「总觉得有点假。」 如此吐槽我的,是宛如职责就是吐槽的大江桃花。 「假?」我一面理解这句发书到底是什么意思,一面像个嫌疑犯地重复她的话。 「因为怎么想都觉得可疑的是你和那个女的,不是吗?你们一来家人就突然死亡,要人不怀疑才怪!」 我的眉间虽挤出皱纹,但这是最有道理的吐嘈。 昨晚这幢房子里的十个人,其中六位是亲人,两位是佣人,两位是外人。 不以怀疑的眼光看外人,这样反而可疑。不过,若嫌犯真是我们,那我们未免也太能干了吧「可是,那他们未免也太能干了吧?难不成只有我这么想?」 我的翻版(对她来说,我则是她的翻版)对我伸出援手。桃花用严肃无比的眼神狠瞪汤女,说不定姊妹两人即将展开一场宁静的吵架。夹在两人之间的茜,舌头舔拭水面,向杯子提出参加比赛的申请。不知她到底是天真抑或她是犯人?连我也不禁冒出这种有趣的感想,在一旁观看。 「我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何而来,但我不认为杀人会比他们的理由更具价值和意义。」 「那妳是想说,我们之中的某个人杀了妈妈吗?」 「有时候杀人的动机正是出于交情匪浅。很难把家族的羁绊当做否定杀人的材料,妳那种推理太站不住脚了。」 汤女嘻嘻地发出声音硬笑。与其名叫汤女,倒不如名叫魔女还比较相衬。她瞇起眼角,宛如在向我炫耀不需把家族的羁绊纳入推理范围。 这两个姊妹的感情,很适合以互磨砂纸来形容。 双方都在让舌战陷入永无休止的争论前昼下句点,撇开脸以免浪费劳力。 有如掠过的飞机引擎声消失般,餐厅陷入一片寂静。 我身为发起者,不得不让这个场面继续向下发展。 「那么,有手枪之类的东西吗?」我试着回归正题。 「嗯」耕遥先生结结巴巴地说,「我因为兴趣而买的枪正收在保险柜里。」 耕造先生给了肯定的回答,同时也暴露出他没有亲自说出口的理由。这件事让他一口气成为嫌疑犯后选,因此他违反枪炮管制法一事则似乎被无视了。只不过,若从汤女所说的「太能干」 的观点看来,耕造先生是嫌犯一事也带有点可疑气息。 再加上大江家的其它住民并没有露出明显反应,所以他拥有枪枝似乎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那么,确认手枪是否还在保险柜里,接着对所有人搜身并检查房子,也许就可以锁定犯人是谁了。」 最后我拉开防线,在话语中掺杂不确定的语气。因为如果东西只是摆在空房间里,那么就无法判定是谁放的,就算在某人的房间找到,也有可能是房间主人之外的某人故意摆进去的。更重要的是,我边说边想到,如果要藏的话,一定会尽力把手枪藏个彻底,让人根本找不到。 此外,也有可能是房子外的第三者使用手枪杀害或者是偷窃保险柜,枪杀景子太太但不太可能吧。铁栏杆有着削切痕迹,以及内侧墙壁上没有弹痕,代表子弹是从房子内部发射的再说,现在还不能确定景子太太到底有没有被枪打中。 耕造先生暗地里用「我刚正打算这么说」的眼神责难我。自己的妻子遭人杀害的自觉,似乎尚未萌芽。 以那具尸体来说,他会这样也不是不可能,因为距离实在太远了。 耕造先生不满地卸下他个人对我的谴责,改为饰演主导者。 「等会儿大家一起去确定手枪在不在。总之,景子被杀了还有一个问题,是玄关。」 比起失去人命,那句话的语气还比较凝重。 这也难怪,毕竟危险正以现在进行式腐蚀着身躯,所以耕造先生也无法当作事不关己。 没错,更严重的问题是玄关被封锁了。 门上的电子锁被锁上、开关被破坏、把手也被拔了,呈现禁止外出的状态。看完尸体后,汤女说明因为这个原因,才得从窗子遥望景子太太的样子。 而且,也已经在清晨时,于实际现场确认过大门的坚固以及状况有多么绝望。 简单来说,是为了确认我们的现状我们被监禁了。 大略眺望了一下奔放地躺在树丛中的景子太太,结束失神状态。 接着,我被叫了过去,并被告知无法叫警察来的理由。 这栋房子的电话线路被贴心地切断,而家里没人有手机。汤女、桃花和茜这几个正值女高中生年纪的女孩全都没有上学,茧居在房子里过着公主般的生活;其它人的生活似乎也没必要接受外部人员打来的电波。因此在极短暂的瞬间,所有期待和注目全都集中到我们两位访客身上。不过由于没人能响应他们的期望,因此信用再度扫地。伏见她昨天只穿着身上的衣服就跟着我出门跑来消磨时间,带在身上的只有记事本、自动笔和橡皮擦这三种神器而已。 而当我回房确认带来的手机时,发现它正效仿芳香剂泡在马桶里。能在入厕前就被捡起来,还真是幸运这种脑袋可能会被剖开的意见我当然谨慎地没说出口。某人趁我熟睡时闯入房间的事实,以及被他人入侵房间的粗心愚蠢,将我在他人心中的价值连根拔起,害我错失井底之蛙跳上地面被晒干的机会了。这句是老套的谚语啦。 彷佛为了陷入沮丧般地确认了几个要素后,我们九人在回餐厅前先前往玄关。 应该必须先确认放弃了出口、入口、逃生口功能,被封死的玄关。 顺道一提,第一个发现的人是洁先生。 「啊,嗯嗯,是的,我听到类似枪响的声音,想说去院子看一下太太有没事,嗯嗯。」 事情似乎是这么一回事。不过,洁先生的日文不知为何,就是会让听的人联想到豆芽菜,这是眼前我想要解开的谜题。谎话说到八百个就没效了啦。 抵达玄关,从耕造先生玩味着破坏带来的苦涩的表情上,要抽出一丝悠闲感,实在困难到了极点。面对把手被破坏、宛如拒绝光线渗入般阖得密不透风的大门,提供有效且具建设性的意见似乎并不是这个人的工作。 「是谁干的!还把景子给!」 看吧,马上精神十足地 大声嚷嚷起来。他旋转头部视线一和他对土就狠狠瞪着对方。 「你就是犯人吧?」的视线。除了洁先生以外,其它人都对那位老爷的个人游戏无动于衷。 伏见依然靠贴着我,我从人群中向前跨出一步,接着用手掌去推那道已变成一面铁墙的门。 昨天进入这栋房子时,我是用拉的由外开敢这扇门,既然如此,从内侧只要用推的应该就能开启。这道令我联想到美式烤牛尸肉的厚重大门,只要我的腕力足够应该就推得开,但结果却一动也不动,只换来手掌的冰冷手感。摔落脚下的那只招摇的电子锁,开关也表现得很亮眼。 「没办法吧,因为连洁先生都推不开」 菜种小姐含蓄地从体格上的差异,点出我的行为是白费力气。 「我也试过,但根本不够力」 菜种小姐满脸遗憾地垂下头。妳又不是小巨人,凭妳的体格应该没办法推开吧?但话说回来,就算有猫咪专用的出入口,凭妳的幅宽应该也挤不出去。不大不小的身材还真让人傻眼。骗你的。 「洁,有没有铁槌之类的木工道具?」 为了对已遭损的门进行更进一步的破坏,终于追问佣人这个问题。以便尝试逃脱,专心致志地进行转头运动的耕造先生。 「嗯嗯,是的,有是有」洁先生缩起脖子,视线从老爷身上垂下。 「快点拿出来!」 「收在小仓库里,呃仓库在外面的院子里」 洁先生用低声下气的态度击溃耕造先生和其它人的希望。 桃花脱口而出「真没用」,眉头深锁地盯着洁先生和耕造先生两位大人瞧。汤女不断打呵欠以示她兴趣和意识皆很薄弱的现状,并用食指拭去眼角溢出的斗大泪水,约擦四次就舔一次自己的分泌液,确认咸度。 「那还有其它什么东西吗?」 这位主人忍不住内心的不满,毫不保留地询问洁先生。 「是的,那个,工具箱里有螺丝起子」 「螺丝起子撬开这扇厚门?我还真想请你试试呢。」 耕造先生口气直转恶劣地责难。面对这责难,洁先生稍微低着头说: 「不,还是姑且试试吧」 「那还不快点拿来!」 耕造先生用驱赶小猫的动作,态度粗暴地下达命令。 众人的视线跟随着小跑步不知往何方去的洁先生,头也因此跟着转动。就在这时,桃花提出一个疑问。 「姊姊呢?」 被这句话勾起注意力,我们巡视了一遭客厅。在场的有我、逐渐转变成附属品的伏见、耕造生、菜种小姐、桃花、勉强参加的汤女,再加上贵弘,总共只有七个人。 「大概去上厕所之类的吧,那孩子根本什么都不懂。」 耕造先生用介于辛辣和坦率间的语气评论自己的女儿,接着赤脚朝门踹了一脚。大门当然一动也不动,但耕造先生不知是否踢得脚麻,单脚跳到了紧贴大门的距离。他从把手被取下而露出的部分窥看大门内部,一个人在那干焦急。 很可惜,大门似乎得了冷感症,连吓一跳的反应都没有。 他咕囔着「混蛋」、「就是这里」扳弄大门,一副他能搞定的样子,试图向周围主张自己并不无能。我鄙视地望着他那样子,等待沉闷空气的流动。不久后,先回来的不是洁先生,而是茜。 「喂,要不要用这个敲敲看?」 茜抱来的,并不是堪称「武器」的东西,至少那东西并非为了对抗物体而被开发的,并不带有攻击意味。虽说我能以我的头为誓,以前曾被那种东西殴打过。 「姊姊,那是什么?」 「爸爸房间的椅子。」 彷佛要阻断严肃事态的气氛,茜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报告道具的出处。我就觉得这张椅子好像在哪看过,原来和景子太太房间里的是同一款啊。不过,若门是木制的也就算了,但和铁制大门对峙,究竟椅子能否发挥出替代武器的功效呢? 「妳是当真认为那个破坏得了门?」 耕造先生用些微怒气否定女儿的提案,不过茜比他还早一步,自然地无视他人想法,公开她的论点。 「不不是打门,是打墙壁。」 她指向左侧的通道,接着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戳刺大门中央。 「因为不必非得从那里出入嘛。」 茜淡淡地提议,对于坚持要规矩地从玄关出入的耕造先生一笑置之。 比起金属,墙壁材质还比较能经由人手敲破她的道理是从这种轻率的考察中想出的吧。 耕造先生大概根本未曾有过这种简单的发想,脸颊非常不痛快地涨红。 「说得也对。」 耕造先生带着难以接受的语气接过椅子,朝通道走去。他心里似乎没有等洁先生回来的选项,剩下的人也因为接下来各自都没有安排该做的具体行动,所以也都跟着他走。 一弯进通往厨房及餐厅方向的通道,耕造先生便锁定了位置,烦恼着该用茜交给他的椅子的哪个地方撞墙比较有效率。 但如果我的眼球不是幻想和逃避现实的产物,那么事实众所皆知,墙壁不是用这种高级椅子就能打出通风孔的对手。但耕造先生却呼吸急促地把墙壁当做敌人和它对峙,就连庭院里昆虫为他的声援都寥落无几。 耕造先生双手高举椅子,朝白色墙壁敲打。沉闷的撞击声憾动耳膜,如果将金属球棒打烂人类头部的声音形容为浅滩,那么这声音则位于稍远处的近海。耕造先生浑身的一击所影响的变化,顶多也就只有这样。墙壁依旧白皙,对于椅子给的冲击无动于衷。 耕遥先生再次高举椅子,宛如倒带回放般对墙壁施予第二击,然而效果只出现在他的双手。 他虽然依旧持续敲打,但墙壁连漆都没掉几块。 「混帐太硬了,为什么要盖成这种蠢样子」 大江家的主人竟然没有佩服他这栋房子的坚固,反而喷着口水发牢骚。 虽然他觉得女儿的大脑什么都不懂,但如果本人不亲自试试,根本无法判定到底有没有可能成功。这种无意识的贬低方式多棒呀。 耕造先生呼吸急促、肩膀起伏,接着他上下晃动的眼睛停留在铁栏杆上。 比起墙壁或大门,铁栏杆这阻断去路的障碍,大小比较有可能整个容纳于视线中。耕造先生扔下椅子,打开窗户用指尖捏捏一根栏杆,一边驱使第二位佣人。 「菜种,把厨房里的刀子拿来,我试试能不能割开栏杆。」 「全部吗?」不知是否嫌工作内容麻烦,菜种小姐板着脸表示反抗。 「那当然啊!」 「可是,这样就没办法做菜了」 菜种小姐双手手指忸怩地抵着转动,同时表达厨师的立场。 虽然有大小上的差异,但她说那句话时,每个人瞳孔都因讶异而有缩小的倾向。这个人该不会担心如果没办法做菜,自己的工作也会被剥夺吧?那还真让人差点跳起扇子舞叫好。 目瞪口呆的耕造先生恢复理智,对菜种小姐怒吼: 「妳头脑还冷静吗?镇定下来了吗?妳没问题吧?要是离不开这里,还谈什么吃饭啊!」 「咦?可是啊,如果无法离开这里,就得在这儿生活,所以我觉得吃饭还是很重要」 顾主(无业)掩著作势快吐出来的嘴巴,眼球彷徨地看着始终将食物的重要性摆在第一位的佣人。不知是厌倦了争论,还是认同这件事没办法解决,耕造先生做出极大的让步。 「留下一把,其它的都拿来。这样可以了吧?」 「啊,好的。」这道指示终于让 菜种小姐原本板着的表情恢复冷静。「嗯有没有人要和我一起去拿?」 「我来帮妳。」 「啊,您愿意的话那就拜托您了。」菜种小姐朝大小姐一鞠躬,接着两人并肩前往厨房。 「茜,妳代替我拿椅子打墙壁。」 等待刀子准备好的期间,耕遥先生任命提议的当事人,负责做无谓的努力。茜大力点两次头,举起椅子。「嘿啊!」她大喊一声,毫不顾虑周遭地从横侧面、斜侧面、回旋着挥甩椅子,无秩序地对墙壁施加攻击。至于效果呢看来可以用来消磨无聊时间。在等待菜种小姐她们和洁先生的这段期间,我看着她玩耍,不具深意地叹息。 「吶。」 我低声对布阵于我身旁的汤女搭话。汤女虽然没应声说下去。却让眼球出差移往眼角,催促我继续「有没有没装铁栏杆的窗户?」 「没有耶。」她立刻回答。也对,如果有的话,早就从那里逃出去了吧。如果有秘密通道或是后门就不用愁了,耕造先生也会更豪爽快活些。 「到底是为了什么装上这个的?」我又基于好奇提出另一个疑问。 汤女兴趣缺缺、若无其事地回答,视线始终专注于玩着摔椅子游戏的茜身上。进行这段对话期间,伏见也稍微伸伸腰背,腰和腿的力量逐渐恢复。 「啊,久等了」 两人为了不剌伤自己和他人而谨慎拿来的刀子数量,共计九把。 茜也停手擦拭汗水,转为加入旁观事情发展的行列。 「给我,我来。」 耕造先生抓起一把菜刀,剩下的直接摆在地毯上。 对了,我记得昨天有人提过少了一把刀子吧?不晓得那和这次的事件有没有什么关联?至少没有一个人表面上显露出介意这件事的态度。 耕造先生像使用挫刀般,将菜刀刀刃沿着铁栏杆上下磨,金属同志们互相拉扯、削切肉身的音效让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以为意地朝走廊深处凝视的,只有贵弘一个人。伏见则又微妙地弯下腰塞住耳朵用我的手肘塞住她的右耳,用自己的左手封锁左耳。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盖出这种房子」 自作自受的自家设计召来敌意和危机感,耕遥先生眼睛朝充血方向挺进。 就在耕造先生进行着胃痛般的无畏挣扎时,洁先生窥伺着现场气氛回来了。 「那个,呃我把螺丝起子拿来了」 「那你去玄关试!所有人部待在这里,一点效率也没有!」 耕造先生大概被自己制造出的金属摩擦声搞到不爽吧,他不悦地赶跑洁先生, 对于执着于刀子的耕造先生下达的命令,洁先生毫无异议地接受,转身离开。 「啊,我也一起去。」菜种小姐追随她的丈夫离开,这下子人数又只剩下七个了。扣除耕造先生的剩下六个人,全都假装忙着捣住耳朵,以做为自己怠慢表现的敷衍借口,完全不改观察者的态度。 用来割栏杆的菜刀,刀刃弄到都缺了角,这事实让耕遥先生更是恨得牙痒痒的。如果菜种小姐看到这景象,大概会就别的原因着急吧。 「怎么样?」 桃花因所站位置而无法掌握状况。面对她所提出的疑问,耕造先生毫不掩饰内心焦躁,扬起拳头和刀子朝铁栏杆猛力一敲,仿佛受疼痛折磨似地蹙起眉头。 「我才刚开始弄,还没必要告诉妳结果吧?」 丢出这句话后便一口气蹲下,丢掉外型已有锯子倾向的菜刀,抓过另一把刀子。就这样,第一把刀子的长处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白白耗尽,再也无法履行它的职责。 好,换下一把。 下一把也是,再下一把也是,再下一把下下一把,再一把,再下一把也是。 喔?这次似乎成功让表面涂漆出现些许伤痕。 耕造先生咋舌的同时丢下菜刀。他不故虑周围的人而丢下的刀子,掉落在桃花脚边。耕造先生身体往前倾,冲动及怒意驱使他高举起椅子。他将家具暂时充当武器,锁定的不是铁栏杆,而是玻璃窗。玻璃比美观却不实用的啤酒瓶更轻易地粉碎。被以强硬方试打破团结的玻璃,碎片从窗户铁栏杆逃落至庭院。 在这里生活的人类,可没悠哉到能旁观着对玻璃碎片感到羡慕。 耕造先生谨慎地捡起掉落屋内的剩余玻璃碎片,拿来取代菜刀的功用。劝谏着此番行为是徒劳无功的家人们,面对只要再踏错一步就会被归类为危险分子的家长,同时亦不忘保持距离,在一旁守候事情的发展。 我也没达观到去劝他说那是自费力气。 所以我偶尔窥看伏见的脸色,并选择在这个情势下闭口静观。 唯一成立的感想就是他大概会命令洁先生或菜种小姐打扫吧。 不过多久时间,那对夫妇也回来报告试验失败。 唯一多花了一点时间的,就是所有的人终于实际理解了自己目前置身的立场一事。 以上,尚未褪色的回想结束。 而在我上映这段过去的期间,现实仍在持续进行。 丢下说了一句「俺去一下厕所」就走进通道上空房间的茜,剩下八个人前往确定杀害景子太太的凶器是否还在。顺着客厅的正面通这走到底,然后不是朝看得见陈尸处的左手边,而是往右手边转。在尽头的墙壁两边角落,分别摆了一个看似放置扫除用具的破旧置物柜,以及一个乳白色的保险箱。到底是怎么个搭配法啊?是把湿抹布锁在保险柜里面,还是这家人自有独特的打扫方式? 耕造先生领头打开保险箱的开关,漫不经心地输入四个数字。1oo6啊会是十月六日的意思吗?我这个外人想破头也不可能想出这密码代表什么意思,不过以他这种粗枝大叶的密码管理方式来看,如果是长年住在这屋子里的大江家人,说不定有办法打开保险箱的锁。 耕造先生取出一把古老的黑色左轮手枪,将手枪摊在众人面前。感觉很像是一把才发了三发子弹,生涯就告终的玩具手枪。 但前提是玩具手枪得要发射得出超越音速的子弹。 耕造先生不知为何,以一副「枪不是还在吗」的表现把手枪秀给我们看,接着调查里面的子弹数量。 「弹夹里还剩下三发。总共可以装六发,所以刚好用掉一半吧。犯人从那扇窗户射击景子,然后把手枪放回保险柜才离开现场的吧。」 耕造先生得意洋洋地展现构不成说明的对话。 「总共有三声枪响,该不会两发射偏了吧?」 桃花质疑。耕造先生回答,「或者是,为了谨慎起见,多给了她致命一击。」这个人也真是的,太太都被人杀害了,这态度也未免太冷静了吧?或者该说是冷淡?说不定他们夫妇之间的关系不像南瓜,而是像青椒不,问题不只出在两人之间的关系。桃花或茜也没发出一声悲叹,对于家里出现尸体这档事,也没表现出乱了阵脚的模样,从她们的态度,感觉她们家人之间带有点距离感。这是否证明这家人之间的交流并不像电力系统般润滑、顺畅而毫无阻碍呢? 这么一来,就算亲人之中出现杀人案的被害者与加害者,也不会觉得不自然或感到遗憾了。 「这把手枪怎么样?就交给我保管吧?」 耕造先生用客气的口吻提出这个无理要求,听者全都默不作声,只以鄙视的视线送出响应。 「这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他补上构不成理由的借口。 「怎么可能答应啊!」众人以桃花的意见做出总结,对耕遥先生的建议嗤之以鼻。 就算他是这房子的主人,看来他也没有可以抵抗八人反对意见的权力和胆量。 耕造先生搞了一身腥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枪放回原处。 (或许)夺取了人命的道具,被收回按键式的保险箱里。 姑且不论个人管理的问题,在场没有人举手提议要把枪毁掉。 就算这把手枪是凶器,开枪的犯人就在我们这群人之中的可能性极高,也没人提议这么做。 说得也是。 如果没有不见一把刀,或许会有人提议要破坏这一把枪。 手枪比剑来得厉害,开枪比冒着被枪打的风险来得安全。 手枪在他人手里可是件凶器。 但在自己手里,就变成可靠的武器。 我们边营造出有些异样的空气,边走回餐厅。 「咦?你们把我丢下,自己先跑去?」不合时宜地表达不满的茜也回来了,九人再次展开动口不动脑的会议。 周遭并没有其它住户,农田也被贾地和出售屋取代,无法寄望从窗户发出精神饱满的喊叫,向其它百姓要求救援。而且也很难预估外面有谁会担心这些看来不需要电话、没有朋友的大江家人。伏见她似乎也没写下字条告知去处,换句话说,我们在这种内陆土地上,面临了孤立无援的困境。只要具备那道高耸围墙,就算万一有人经过房子前,也没办法看到景子太太的尸体吧。 这样子就像进了一人独居的公寓里的厕所,结果门因为地震而卡死打不开的封锁状况吧。势必要早点脱离这困境,以免因封锁而断绝粮食供应,演变成残酷地夺取生命的要因。 「吃的东西我想让菜种管理,反正我们没有人会做菜,这件事就交给能有效运用的人吧。」 于耕造先生的提议,这次并没有出现异议,所以我才心想要不要让伏见成为后补人选。结果瞥了明显变乖巧的邻人一眼,看到她正低头互相搓磨着两个大拇指,就算视线和我对上也只是摇头,宛如从没参加方才的对话。她摇头是想要拒绝什么。 「嗯嗯是的,我会努力的。」 菜种小姐稍微缩短语尾的拖长音,接下了这个任务,她重复点头的速度也比昨天快。于是耕造先生把厨房的钥匙交给菜种小姐。 「可是啊,犯人为什么要破坏玄关?」 桃花无力地低语,好似不期待得到任何响应。隔壁的茜听了,「唔嗯」地环抱双臂思考,所有人都盯着她,期待她能说出什么好答案。 不久后,茜果然给了个好答案。 「为了让我们无法进出。」 「我想也是。」桃花无法接受地用手撑着额头。 假若景子太太是被枪打中,那么窗户上的削痕就是子弹掠过的痕迹,而房内墙壁上没有卡着子弹或受损,代表那是从屋内发射的。 换句话说,杀人犯也被关在房子里。 只不过,杀害景子太太和破坏玄关的犯人是否为同一人,到现在还不清楚。 但如果犯人在我们之中,应该就是在发射会产生极大音量的手枪前,便先将门破坏的吧。 不让出主导地位的耕造先生又拉回话题提议: 「等一下要回房的举手,不好意思,我要把房门锁上。」 他用手指勾起桌上那只串着钥匙的铜环。 「剩下的人看着我锁门,这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安全你觉得还会有人被杀?」 桃花插嘴。耕造先生带着「妳是在乐天个什么劲」的语气劝告他的女儿,「是有那个可能性吧。」桃花大概无法当个没经验的旁观者,主动做出反驳。 「那锁上的钥匙要给谁保管?」她变成更加挑衅、彻底叛逆的女儿。 「喔喔由我保管。」 「爸,你还没学够教训吗?」 桃花先行制止父亲的主导权、自尊心及立场,狠狠瞪着他,以让他不敢再说第二句话的气势镇压他。 耕造先生隐隐啧了个舌,将他正要说出口的「那当然」吞回肚子里。 「交给其它人保管,由当事人自己指名。」 耕造先生用放弃的口吻,迅速说明该如何处置。这种场合下,哪有我能托付钥匙的人啊?我自己房间的钥匙该怎么办呢? 「那快点决定要不要回房间吧。」 耕造先生逼迫众人做出各自的决定。这时伏见以视线寻求我的意见。要伏见她自己决定这件事,很残酷吗?尸体似乎为她带来寒气和颤抖。 「我要在房子里稍微逛逛,妳要一起来吗?」 我才说到一半伏见就点头,总共让头上下晃动四次左右。 结果举手的是汤女和持续默祷、保持沉默的贵弘。 除了举手的两人,这结果让大江家的居民都感到惊讶,尤其是耕造先生。 「贵弘,你要回房间?」 「是的。」 贵弘不动摇也不慌张地向父亲表达坚决的意志,不知大江家的人有没有看出他怪异的行为。 如果他只听从双亲的命令,那么应该不会自发性地采取行动才是。 「不行,你得和我一起调查这房子。」 耕造先生命令贵弘的意愿应由他来管理,但是 「我拒绝。以这种状况,接下来我不能只听你的命令。」 贵弘贯彻自立与反抗期,平静地抛开昨天的忠犬姿态。 耕造先生张大的嘴巴,因舌头饰演着不断打颤的爬虫类而无法阖上。 圾夫妻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少爷的急速成长。 桃花也因哥哥的态度睁圆了眼,茜则做出「哦?」的暧昧反应。 而当事人贵弘对谁都保持中立,接着再次闭上眼睛。 「你是怎么了?今天很怪喔!」耕造先生对儿子的成长表达极不爽快的异议。 「不如道,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贵弘始终以和式淡雅风味带过话题。 「」 由站在客观立场的我看来,很难察觉到底有多么不寻常。 人会改变这种小事,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环境改变,精神也跟着一变。 看来这个家的主人还没有自觉,这房子已经朝异常的方向踏出十步了。 就这样,众人丝毫不努力修复崩解的调和,反而依照各自的想法开始活动。我本想对伏见说这感觉挺像放学后的社团活动,却被她的严肃表情阻拦。 洁先生和耕造先生休息一会儿后,为了找寻逃生口而在屋内东奔西跑,但我觉得要使用强硬手段逃离是很困难的,不然犯人不会只破坏玄关就满足了。犯人应该是想让大家都逃不掉,在一夜之间杀害所有人,这么一来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大门对犯人来说应该也不成问题。 汤女说要回自己的房间,于是在她进房后,我们从外面将房门上锁。汤女依照规定,列席见证上锁的八人之一,在那之后指名我为保管她房门钥匙的人。我为了参加信任扮家家酒的游戏接下钥匙,取得同意后将汤女反锁在房内。 「为什么是这家伙,这样真的好吗?」耕造先生以感情论事,不经思考地责备女儿的选择,但汤女露出以妖艳为目标航向远洋的表皮,硬是决定要这么做。 贵弘依照他叛逆期般的宣言将自己关进他的房间,钥匙交给茜保管。菜种小姐前去准备饭菜,桃花跟茜则两人去了餐厅。 而我和伏见现正在屋内彷徨徘徊,找看看地上有没有掉面包或饭团。 骗你的。 打从发现景子太太的尸体后,伏见就没离开过我身边,反倒是紧抓着我的衣服袖口死搂着我。是因为近距离看到尸体而感到害怕,还是为了被枪射击时我能兼当墙壁挡子弹才选上我? 我想应该是这其中一个吧。 这次我没准备酱徽,我也怀疑自己能不能在枪战中生存下来。虽然我这个人彻头彻尾都是个谎言,但我还是接受伏见十分不安的事实,不干涉她举猴子和我玩紧黏在一起的游戏。 在这没什么好欣赏的旅途中,我们俩在做什么呢?我们只是在悠闲地乱晃。麻由的事是让我的肌肤吵闹得直起鸡皮疙瘩的原因。为了忍耐,我只好驱使静不下来的脚底,以发泄想跳跃的冲动。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她身边啊? 由至今的倾向看来,空房间里不存在我要找的东西。我为了宝箱被乱藏一事感到愤慨,再加上探索没个性的空间只是浪费时间,因此中止这种行动,改变策略方针,决定卧薪尝胆地(预定如此)等待能探索有人住的房间的机会。因此,时间便从竞争对手沦落为惹人厌的混帐。总之就是没事干。事情没有明确的段落,也看不到解决的方法或日期。对于我来说,死亡的感性早就被污垢与鲜血的肉冻包裹而无法运作,这就像是要我做卷白纸的工作一样无趣。比起杀人事件,麻由的事更为优先。 话虽如此,我也没悠闲到在房间沉浸于春眠来打发时间。把我们当客人看待的景子太太一旦死亡,等同我们对这屋内的人不再有任何价值。在这种状况下被锁在房内,之后再被告知钥匙不见了,这样的机率也不低。所以除了晚上就寝的时间之外,生活应以极力避免被反锁为方针。 因此我俩在一楼散步。去地下一楼没把握能满足我,所以还是敬而远之。 其实所有人一起行动比较安全,和平的渡度也比较高。只不过,那种理想模式必须九人皆有意识彼此的地位平等才能成立,佣人或不远之客可没这种地位,因此这方案并没有被采用。 而且,我认为这屋里的居民,并没有朝所有人全都获救的目标前进。在餐厅里看得出来,他们以自己的规矩窜改考试的配分方式,只要自己和认定为「身边之人」的亲近人物生还,这样就算考一百分,有两、三个人变成尸体也不算扣分。 很自然地,在屋内行动时就成了两人一组。如果其中某一方变成尸体,就可以将存活的另一方犯人给逼出来。这是两人行动的客观优点。至于主观优点,就算被其它犯人袭击,在无法使用枪的情况下,也可以牺牲对方逃离现场。我可以断言,大江家绝对没有那种秉持自我牺牲的精神,把自己当盾为对方争取逃亡时间的人。 此外,一个人单独行动根本不需讨论就被否决。因为有可能利用自由行动策划去拿手枪,所以才会规定想独处就得被软禁在房间里。 这尊重自我本位观点的规则,我觉得还挺舒适合意的。 「妳家人要去旅行几天才回来?」 她虽然不是孩子、没有哭泣、性别基本上是个女的,但我还是尝试挑战,和这个像块大石头压着我、变成我的附属品的伏见对话。她站在客厅中央,正用头和眼睛摸索接下来要去哪里增广见闻,所以嘴巴利用空闲时间摆出嘴型。 「我记得是四天。」 她用声音及竖起的四根手指取代秀出记事本回答。看得出来这件事对她打击很大呢。 「去哪玩?」 伏见这才终于让记事本登板。「西班牙」。 「是喔,去吃西班牙海鲜饭啊?」真是个情报不足到让当地人同情的感想。总不能爽朗地问说该不会是去玩躲避球的吧。 伏见也把我的戏言当耳边风,将手臂抱得更紧。 「我家人回来的话。」 「嗯?」 「会发现我们吗?」 在悲观中,她期望听到我说出可看见希望曙光的回答。我想,在没留下任何情报显示我们前来拜访这户人家的条件下,要把互不往来的伏见家和大江家做连结,我个人判断这是个难题,于是以观望的态度说:「要是真能那样就好了。」 为了别再浸淫于美梦中,我调整身体的方向,表示要再次开始移动。这次我决定直走。伏见一下子能走路、一下子腿软,依我看是很难去参观尸体,不过如果把她的眼睛蒙起来应该就没问题了。 「顺道一提,以前这间客厅是喝醉的人专用的睡床呢。」 因为那些人士希望能在靠近玄关的位置免费住宿,最后才会变成那样。我一边向前进,一边为参观极小型社会的千金小姐说明过去。 不奚落空房间,笔直前进。途中伏见的脚曾一度不听使唤,但她没在意见箱投进我们逃跑吧、回家吧或回去吧的意见,因此我并没有推翻原本的计划。 走到通道尽头,转头左右观看,右侧的尽头是保险箱,左侧的尽头是活生生的人类哦,.桃花正站在早上全员集体观看的窗户附近,手抓着铁栏杆,神情茫然地观赏着窗外。茜则躺在她脚边的地毯上。她是觉得很无聊吗? 桃花发现我们后,虽显露出警戒心,却还是干笑: 「哎呀,泡沫经济的黄色小猴子。」 「别混为一谈。」而且根本不是泡沫经济,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高中生,每个月的零用钱是零圆。 茜听到我们的对话后,也用仰卧起坐的动作挺起身体,拍拍背部和屁股,边做四肢屈伸运动遌像个弹簧般站起来。 「大姊姊你们也外出中吗?」 外表十六岁的茜,像个十二岁女孩般天真无邪地微笑。不过,外出?我很乐意把在别人家进行无益的橱窗(购物省略)囊括在外出这种行为当中,不过茜她们应该不符合这个条件。连伏见她也翻开记事本,辛勤地追究这不可思议的现象。骗你的,这孩子现在才没那种力气。 桃花看出我们内心的困惑,对家人一员的言行做出补充。 「我姊姊觉得自己的房间就是家,离开房间就代表离家外出。」 「她是个住在狭窄地球的孩子呢。」 也就是说,房子外等同宇宙吧?在路上散步的狗和老人是彗星,街灯是太阳、学校是猩猩的星球。即使此刻我的比喻有错,仍让我觉得茜是个接受度很宽大的大人物。 不过这对姊妹个性的软硬区分得十分清楚。姊姊如果沉迷于法布尔的昆虫世界,那妹妹就是被劳务管理史吸引,妹妹如果是男女关系的信徒,那姊姊就是被鲜血、汗水和热泪吸引的少女。 骗你的。 不过呢,两人正反对比的个性极端得能当做负面教学,这一点肯定没有错。 那我的家庭又是怎样呢?全都是些难以理解、走自己的路走过头的他人。要是把自家的事搬上台面聊,那我家就会成为怪人窟了。 「那妳们在这做什么?」 「没什么」桃花装模作样地看向远方。 就算再问一次,除了观赏展示于自然风景中的景子太太之外,也不可能有其它目的。 不过,那具尸体是大江景子,还是前,大江景子呢?这两点的区别,依照内心看法不同,各自的认知会有所变化,我没必要硬加断定。不过,有一点令我在意的是,如果我死了的话,麻由会怎么认定呢?如果她还是认为我是阿道,偶像之死让她的心灵更加坏死,那我良心的苛责会严重到刷新纪录吧。到时候若模仿回笼觉这字眼,那么我就是回笼死了。谎话连篇,真让人头大。茜赤脚在地毯上奔跑,跑到伏见面前。应对能力很差的伏见微妙地向后退,和笑嘻嘻地酝酿出轻松微笑的茜对峙。 「我从昨天就很在意这件事」茜一边说,一边将手放在自己的头顶,接着将手水平地朝伏见移动。手的侧面虽然微微掠过伏见头顶的发丝,仍毫无阻碍地通过。 「果然比我高嘛。」茜以自我风格夸耀胜利。这孩子有反向认知事物的特性,现在应该是沉浸于谴责比自己矮的伏见的优越戚 当中。平时的伏见可能会翻开记事本秀出「哼」字,但现在只是晃动瞳孔,困惑地看着茜。就算我插话,也无法营造出「和茜游玩」这个选项吧。我的视线和桃花对上,她刚才也看着半斤八两的两人在比身高。 「我姊姊以前不是那种是非颠倒的人。」 她带着些许忧愁稍微为姊姊辩护。不晓得是不在窗外送入的风吹拂下,让她原本不愿启齿谈私事的嘴唇变得轻盈了。 「我在想,为什么可以肯定那东西已经死了。」虽然有点迟,但她响应我最初的疑问。 「嗯妳是说,其实景子太太还活着?」还有,竟然把景子太太叫成「那东西」? 桃花光左右摇头,接着稍稍将头侧向一边。 「例如,那尸体根本是其它人,妈妈选躲在房子里的某处,锁定我们之类的。」 「姑且不论先后顺序,会这么想是最自然的吧。」 「哪里自然了嘛!」桃花挑自己推理的毛病。年轻人都不怎么看书赠上这种忠言然后被当老头子对待是年老时的生存价值,因此我放弃这么做,转从另一个角度切入。 「不过以母亲死了来说,妳这孩子还真没动摇呢。」 我以调侃的心态故意恶作剧。 她蹙起眉,半垂着眼帘。 「有什么办法,我又不难过。」 桃花好似缺了哪条神经似的,语气淡然地告白她的心情。 「虽然亲人的确死了,但总觉得没什么实际感受,感觉她好像还留在我的周围,就像有一个巨大、有点热的肉块在旁边一样。明明摸不到,触戚却在脑中某部分出现,让人真不耐烦。那种感觉不代表我难过,就只是不耐烦罢了。」 桃花用肢体动作努力让他人共享自己的幻觉,把中途冒出人选是否错误的疑问暂且搁置,凝视着我。 「你懂这种感觉吗?」 「不知道耶。我想若非彼此有血缘的人,应该不会出现那种感觉吧?」 那我家人死的时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微小的一粒良心因缺乏营养而流口水。 桃花不再看好欠缺感性的我,双手无力地垂下。接着,为了不让我觉得她态度没什么人情的的心证更加恶化,给了一个适合愚蠢的人听的单纯情报。 「我跟她又没有关系。」 「什么关系?」我做出桃花容易接下去说的反应。 「血缘关系。那个人不是生我的母亲。」 「哦哦?」 「我是菜种生的小孩,但在大江家长大,所以是大江的女儿,在我九、十岁之前就这么告诉我了。菜种也叫我把她当佣人就行了。」 桃花面无表情地说出自己的价值观。早上菜种小姐也叫她桃花小姐,这是亲子之间贯彻、培养出来的上下关系吗? 「爸爸是洁先生吗?」 「大概吧,不过我对父亲是谁没什么兴趣。」 桃花将表情加工,用无知带点纯真、毫无知性与警戒的表情凝视着我。 「既然都表明来历到这种程度了,刚好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问外人。」 「嗯?」 一不觉得哪里怪怀的吗?一难以取悦的少女几乎是以逼问的方式,好奇地对一个不信赖的外人提出疑问。以一个疑问句来说,语尾拉高的程度有点异常。 「他们说去学校会有不良影响,所以哥哥和姊姊们都被爸妈阻止,可是电视上大家都去上学不是吗?而且若不是买东西或工作这类要事,也根本不能外出,简直就像是我整个世界只有这个家!可是这跟书上写的根本不一样,总觉得哪不对劲。」 桃花滔滔不绝地用问题制造语言的浪花。因为妳们是有必要怀疑家人的家族啊,不奇怪的话,我看日本可能会灭亡。 我呢,又不是介入他人家庭教育的教育委员会,这问题我想抱持观望态度就好。不过嘛,也难舍获得年长者权威的机会。 骗你的。 我带着今后如果被耕遥先生被冤枉,她可能会出手帮我一把的草率期待,装帅响应,, 「怪是怪,但那对大江桃花而书却是正常吧?」 要是特别加以否定,只会煽动异常变化的发生。如果怎么样都没办法喜欢现在的自己,与其改变根本,装饰表面比较能好好活下去。 嗯嗯,后半的内容该不该说出口呢?她看起来应该满好哄骗的。 桃花宛如被人窥看脑袋而搞坏了心情,抓扯着额头和浏海,全身色素变淡般地透露出失望的神色。 「说得也是,真不可思议。」她垂下双盾,灰心地吐了一口气。 「嗯,如果继续留在这房子里很痛苦,那就到外面去.,假使离开得花上大量的辛劳,那我觉得就算懊恼,继续留在这里过封闭的生活就好了。不勉强过生活的人,一般来说都能获得幸福。我个人也想以外人的身分为妳的幸福加油。和妳说话,不知为何让我联想到我的妹妹。」 回答虽简单却添上建议。我之前和池田杏子说话时也有一模一样的感想,这次也同样是廉价、无味的劣质感情。 因为我有家卑(家庭自卑症的简称)嘛。这句未必是骗你的。 我这个让人质疑是否能做为前辈的人说出的意见,让桃花的眼球和眼皮努力表演,一会儿闭、一会儿失去生动戚,好不忙碌。她的反应全都集中在眼睛上,并没有用容易理解的语百说出感想。 「一说话,肚子就饿起来了。」她隔着衣服按着肚子,掩饰内心的沮丧。 「啊俺也是,俺也是!」 正单方面和伏见玩互推游戏的茜,大概也依稀有在听我们说话,和桃花持相同看法。屁股肉大概比较少,毫无抵抗、一直被推的伏见,也乘着话题稍微掩着肚子。 我也不例外,肚里蛔虫正用筷子敲打桌面。和状况背道而驰,我的身体似乎正朝正常化迈进。扭曲的身体也逐渐被个性所影响了吗? 不是吧。 只不过是代表在这种环境下,我比较能身心健全吧。 身体和心灵部健全。 可是啊。 关于吃饭,我们还是自制一下,别抱着期待地舔舌头或是吞口水比较好吧。 「请救救我呀!」 不只耳膜,连三半规管都被恶作剧地猛烈震撼般的咆啸,瞬间让屋子热闹起来。 声音出现时,我、伏见加上桃花和茜正在前往餐厅途中。 通过大时钟下的走道,来到客厅面对玄关的左侧通道。从通往景子太太房间和地下室的通道,传来带有野兽味的合唱曲。 「救命!请救救我!」 虽不知是第二声还是第二乐章,又飞来一句修正过发声重音的台词。 如果有力气喊成这样,应该没有多危险吧?我以参观的心情朝那方向走去。伏见虽然对那叫声感到畏惧,但对激起好奇心的我并没有提出异议。 原来是洁先生,他正在通道上,巴着有如栅栏的铁栏杆,向外面世界发出恳切的讯息。指挥者是环抱双臂、焦躁地杵在那儿的大江耕造先生。 看来是因为估计时间快到中午,所以改变力量使用的方向。「来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遇上麻烦了呀啊啊啊啊啊啊!」 洁先生的求救讯号实在一点也不适合大音量。看来文字上的裁量是交由他自行决定的。由于没有人听,声音的本质降为让旁人困扰的自言自语。 耕造先生发觉看得出神的我们,对我们发出高压命令..「你们也给我来喊!」以常识范围为基础,这和跟他没有主从关系的我与伏见没关系,应该可以表现出彻底无视的态度。而和耕造先生没有真正亲子关系的桃花,选择参观父亲 活跃而别开头咦,可是,只要动动耳朵就知道活动的全貌? 换句话说,只有以兴趣为优先的茜喊了「我来」而上前,吸了口空气鼓起肺部和脸颊,接着让声音爆发。 「咿咿咿咿咿咿呀啊啊啊啊!」 惨叫声有如低空飞行时,机身倾斜,飞机机翼撕裂摆在地面的金属板般。压倒性的肺活量让目的不够明确的高亢喊叫维持质与量的水平,持续延长。 在声源近处听见这喊叫,不只耕造先生,连洁先生也放下工作优先保护耳朵。我的单手虽然生理性地反射跳起塞住耳桑,但左手即便如此也还是被伏见抱着,依旧出神着享受她的体温,因此耳膜难免被直接攻击,连眼角也一阵痉挛。 另一方面,桃花对姊姊的怪叫声不为所动,直盯着我看。追随她视线的,是不服输的发言。 「我还是没什么现实感耶。」 虽然不是大声喊出口,但我的耳朵把桃花的话和茜分门别类,直接传到脑里。 「哪一点?」我的台词从嘴唇的动作就可以解读,所以没提高声量。 「我们所有人会就这样死掉?没必要像杀了妈妈一样杀了我们吧?」 伏见的肩膀明显地抽搐。妳这个大江桃花,居然无意识地欺负小动物。 「当然会死。无论什么生物,迟早总有一天会死,只不过早死晚死是个人差异。」 我用常有的说法试图敷衍,让她别直视现实。 但桃花是个能超乎我预料的生物。 「果然如此。」 「啊?」 目光炯炯的大小姐,从容不迫地超越我愚蠢的反应,如此断言: 「人类果然和其它生物一样是有寿命的。」 桃花充满佩服,感叹,由衷钦佩。 在她的生物心理中,我看不出有一丝恐惧,不断眨眼。 「」 我,恐怕连伏见也一样。 亲眼看到大江家不上学所导致的扭曲教育,稍微感受到自己的危险。 下午一点刚过,现在是每个人都期待的午餐时间。 餐桌上摆着一盘没什么肉的炒青菜,以及少量白米坐镇其中的六只饭碗,选有从水龙头汲取的自来水。菜色像三色小餐包。 「」伏见沉痛地沉默。 「吸吸吸。」我正在吸水喝。没筷子只好规矩地喝水。 我和伏见面前没有饭碗这种东西,连迟了一步迎接叛逆期、表情满不在乎的贵弘,都一视同仁地分配到饭菜,却没饭给寄住的人吃。意味着「我们可没那么怠慢自己的生命,能把贵重的食物让他人享用」。 算啦,对我来说这正如我所料,因此十分愉快,根本没有必要叹息。 虽然早已推测会有此结果,却还是贴心地出现在餐厅,避免其它人害怕。要是我没出现,与其说大家会怀疑我消失半天就变成一具尸体,还不如说,是怀疑我为了杀人而潜藏身影。 「令,这个嘛因为我们是主仆,不好意思。」还请我们喝水。 我只能假借着至少喝掉别人端出的水的名义,沉溺于假装自己是搞坏现场气氛的空气一污浊机。伏见不知是不是在忍耐空荡荡的肚子变成爱哭虫,好似忍耐腹痛般地咬着嘴唇坐t。她说不定是连接下来的待遇也担忧到了。 眼前要面临的,就是今天的晚餐时刻吧。 「那么,开动吧。」 景子太太的座位被永久排除在外,于是耕造先生开始主导用餐。虽然餐前不悦地报告破坏工作一处无成,但现在表情已和缓许多。 他并没有发表把房子盖得如此坚固的理由,我的疑问依旧凝固未解。 六人手拿筷子。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个人,就是大江家的长女汤女并没有点缀这张餐桌。 我和一同行动的伏见曾去一楼汤女的房间叫她,但是 (我要进去啰) 我没敲门,直接打开门锁,开启房门。 背靠着窗边墙壁、缩起双膝坐在地上的汤女,面对突来的访客依然面露微笑。那是一张彷佛映照的镜子也会破碎般的笑容。(践踏淑女房间,事后才出声告知的客人,找我有什么事?) (我以为住在这里的人都知道,我把这里当自己家住。而这房间以前是我和我妹妹的儿童房呢。) 骗你的。 (那真是我的不察了。你的房间与回忆和他人私通,感觉如何呢?) (有种感情涌上头皮,看来吃饭前可以留不少汗。) (然后呢,怎么了?这次又有几个人被杀了?真令人兴奋。) (很可惜,景气还没好到可以大方决定将来的工作是当尸体。妳也被邀请去品尝玩弄谷物和蔬菜的尸体所做成的午餐,要不要一起去享用呢?) (哎呀。) 她斜眼朝床铺瞄一眼,接着用拇指按压自己的腹部。 (昨晚吃的东西似乎还没解除安装完毕,我的肠胃是这么告诉我的。) (嗯是吗?说不定改建的时候到了,要不要吃饭团吃到肚子撑破?) (说得也是,也能增加家人。) (应该说,妳的家人有减少的倾向吧?) 我终于说出真心话。 (爸爸想要多少小孩?) (多到家里塞满小孩吧,哈哈。) (呀啊还真恶心话说,你要去餐厅?你们应该被强制不参加吧?) (是啊,毕竟以和为贵嘛。) 骗你的。 我故意没去管听了汤女的发书后纳闷倾头的伏见。 就这样,汤女再次成为自己房间的守护者,因此餐桌上的热气总共有六个,再加上炒青菜就是七个了。 桃花先用筷予夹蔬菜晈,接着板起脸来。 「这个味道好淡喔。」 「啊?啊,不好意思,真的很淡。都怪我一时失神」 母亲猛点头对女儿郑重道歉,女儿用难以形容的垮脸,故意用无雷的态度响应母亲。被迫强制接受且已熟悉的日常做法让她说不出话。 「这也是没办法的啊,嗯嗯。要她心平气和地做菜反而更残酷不是吗?我说得没错吧?」 洁先生用沙哑的声音原谅妻子的失误。他窥看耕造先生的表情,试图让耕造先生也能原谅妻子.耕造先生吃了一口后,也佯装大人物地说:「很好吃啊。」 不过之后立刻为难地看着我们,他没发现这已经构成扣分项目了。看那样子,万一发生什么事,根本不能期待他做出什么贡献。不过他本来就没什么贡献。 「有件事要向大家报告。」 耕造先生将口中的水吞入喉咙后,开口这么说。以真挚态度认真听讲的人,就只有洁先生一个而已,其它人很明显都在专心摄取食物。 「我想大家都知道,就算向外界呼喊求援也得不到任何回应。与其说经过的人少,不如说根本没人经过。但吃完饭后我打算再努力一次看看。」他话说到这,洁先生一度噎到。而担任现场指挥的当事人,和喉咙发痛根本无缘,还能滑顺无碍地蠕动嘴唇说话。「事情变成这样,如果还打不开大门,除了破坏墙壁或铁栏杆逃出,别无他法了到底该怎么做,实在很为难。」 耕造先生放下筷子环抱双臂。脸上是不牢靠的表情和头发,以及充满苦恼的皱纹。 桃花将嘴巴叼着的豆芽菜用舌头卷进口中,接着举手提议,, 「用手枪不就好了?」 「啊,那俺想要射看看!」 毫不考虑妹妹话中所指的真正意图,姊姊将自己的欲望摊在阳光底下。妹妹的表情因此多了许多痉挛。 「把枪给 姊姊,感觉会拿去射人。」 「喔喔?小桃妳是在称赞俺吗?」 桃花说了句「姊姊,红萝卜不可以剩下」转移焦点,轻轻地无视难以判定茜是以什么心态提出的问题。 「喂喂。」茜用筷子抵抗红萝卜送进嘴巴,试图将好恶正当化。 「不可以,能吃的时候就得吃。」 这很像是桃花会说的严肃话语。注意观察的话,会发现茜挑出的红萝卜越积越多,她对妹妹的暴行「哼」地鼓起脸,完全无法接受,充满一有机会就想把红萝卜夹到他人盘子上的气魄。在面临此刻状况的大江家中,这算是一种人性化的交流。 贵弘用手撑着脸观看她们两人,筷子、杯子以及饭碗都迭在一块儿,似乎已经吃完饭了。 「那妳打算怎么使用枪?」 亲生父母客气地要求前女儿进行说明。彼此都沉默片刻后 「不能破坏门锁吗?磅磅磅地射几下。」 桃花拿着筷子,表现发射手枪的动作。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凶器购入者耕造先生。 「根本不知道该射门的哪个部分。要是剩下的子弹能多一点,那就可以随便射了。」 「没有吗?」桃花死咬着让她的提案触礁的一句话。 「这家里只有手枪里装的那几发子弹当然,我从没打算发射过。」 耕遥先生快语说完后半句话,夹杂拥护自己的意味。 「不可能光靠三颗子弹就把墙壁破坏,也很难保证能在铁栏杆上弄出人爬得出去的宽度吧?用尽力气敲打还比较快,等等我再去试试。」 父亲的从我看来难得正确的发言,让桃花陷入沉默。但我无法看出她因此感到悲观。不具备外出习性的生物,对「无法出去」这档事有可能抱持危机感吗?此刻我彷佛有种翻阅昆虫图鉴时突然陷入疑问的错觉。 「啊,要射的时候,要让俺射喔!」 茜表示预约的意愿,这时除了贵弘之外的五个人,都摆出埋首吃饭的前倾姿势。 之后,众人无视我们的存在,维持和睦的气氛。 感觉餐桌前团结的气氛稍微增强了些,是因为食欲被满足的缘故吗? 但是,未来不可能会有团结一致以及全家团圆的展开。 只要和我扯上关系。 从家族会议抽离一两步,水面硬照出外人孤独沉稳的笑容。 伏见说,这房子很有旅馆风格。 我则批评房间的门像牢房。 此刻各个房间,比重似乎比较偏向我的评论。 即使可以待在房内不出来,要反锁在房内却非常困难。盥洗室也没有隐私,只有厕所是能从里面反锁的地方。 我就在这监牢中的一室,抱着饿肚子钻上床,实在有够难睡。 稍晚才开动的中餐(我们是中饮,专门饮水)结束后,我和伏见到景子太太的房间埋首于晒太阳取暖。这房间因为铁栏杆不同的关系,阳光最容易射进房内,最重要的是房里弥漫一股芳香,因此想来这里待着。我背靠着窗户旁边的柜子,脚像断了线般瘫直在地上,偶尔打打瞌睡、偶尔说说想到的话。伏见大概很怕抱着我的手松开,连眨眼、闭眼都没闭几次。 日落后,就算伏见不好看、故意或是哭都好,我一直跟她玩互瞪游戏直到她笑出来。就在终于获得微妙的成果时,贵弘通知我们到餐厅集合。虽然有种去也没意义的预感,但还是跟着他去了餐厅。 在九人围坐的餐桌前,依照耕造先生的裁量,决定省略晚餐留到明天。 接着发表晚上九点后进入房间那一刻,就要把我们房间的房门上锁的意向。这一点也没有为了确保客人人身安全的顾虑,主要是想把我们两个嫌疑犯锁起来。而我也想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因此毫不抵抗地接受,和白天恰巧相反地把钥匙交给汤女。 「要几点mcall呢?」 「主厨要做什么甜点也都交给妳决定。」我俩宛如共犯般进行这种对话并互开玩笑,成功让众人着实吓了一跳。骗你的啦,不好意思喔。 其它人也被要求做出是否锁上房门的裁量。到底有多信任对方?而对方又会把他的钥匙交给谁保管呢?应交给信任之人保管的钥匙,到底交给谁才好呢?家庭间的不合就这样被疑心生暗鬼给点缀。 晚餐时曾有过这么一段对话。 「我要谈谈晚上各自的房间钥匙该怎么办。」 围着没有饭的餐桌,严肃的耕造先生对我们发表议题。 我和伏见早就做出处置,因此没插嘴说话。间接认同不上锁的汤女,也为了调整环抱双臂和盘腿的位置,维持从无聊会议退开一步的视点观看。 「所有人都在同一个房间过看来没什么人赞成这项提议。」 耕造先生一副想继续发言的样子说下去。那的确是减少被害的有效方法,但完全无法预防犯人杀人。犯人如果不考虑先后,那么至少杀得掉一个人。万一自己就是那个人选担忧到这点,也许彼此分房、保持无法触及的距离还比较理想。 而且刀子好像还没找到。 况且我们再这样继续下去,只会屈服于随随便便死亡的现状,不管怎么反抗都难以摆脱生命危险。 耕造先生也知道这一点。事实上,白天时他也大老远地发出类似进行工程的噪音,还有洁先生「请救救我」的蒙古双声唱法也很妨碍睡眠。没构成骚扰邻居这一点是最大的绝望。 「于是,我有个提案。」 被我评定为不开口讲话,或许还能保有些许家长威严的耕遥先生,为了扩大威权,这次也豁了出去。 「把房间钥匙全都交给一个人保管。如果运气不是真的那么差,这应该是最安全的方法。」 耕造先生窥看周围众人不健康的脸包。他所提议的是根据机率做出的处置。与其胡乱采究彼此底细,还不赌上九分之一的机率,是能让精神负担减少且可行的预防杀人法。 但若把钥匙交给某个人,那个人又刚好是杀人犯,而他也正想杀光其它人的话,那么把钥匙交给他,等同把命送到他手上。 「怎么样?我觉得还不坏。」 「嗯嗯,是的,如果把钥匙交给菜种的话嗯嗯,我赞成。」 洁先生附带条件的赞同让耕造先生怒目相视。看来「如果是菜种」是问题的焦点。 「我怎么可能赞成这种提议。」 接着马上又有否定的声音出现,是板着脸的桃花说的,还明显地吐了一口带点怒气的叹息。 想控诉这小姑娘轻视人的态度实在不敬,耕造先生不只以眼神示意,连牙都露了出来。 「有什么让妳不加思索就否定的理由吗?」 「你想一下就知道了啊!我可不想为了爸爸,无谓地浪费脑袋的营养,理由你自己想吧。」这是思春期的女儿对于没有血缘关系的双亲的叛逆期。没有人拥护她反讽的态度,也没人加入支持耕造先生的后援会,两人就这样互瞪。 就在耕造先生储存好反驳言论和口水,要一起对外释放的前一刻,桃花说话了。 「我不用上什么锁,因为还不到那种阶段。」 「啊,那俺也一样。」 态度就像是在点同一道菜般,茜在众人面前做出感觉不到主体性的举动。 接着将头伸向隔壁座位的妹妹,窥看她的表情。 「桃花,怕的话俺可以跟妳一起睡喔?」 「姊姊妳才别在半夜突然哭起来呢真是吓死人了。」 桃花干脆地将视线离开耕造先生,对姊姊苦笑。 轻易地被排除在外,耕造先生岂止牙痒痒,根本 第三章 黑暗中「杀意扩散的夜晚」 俺讨厌这个家。 房子窄,东西又不好吃。 桃花的房间好远,床又好硬。 爸爸和菜种好严格,汤女哥哥和妈妈都当俺是个坏孩子。 俺讨厌家里的所有人。 尤其是俺的弟弟桃花,超讨厌的。 仔细想想,俺几乎讨厌所有东西。 但其实事赏是相反的 我和伏见一同从桃花房间单飞独立。骗你的。 「又没做什么事,妳应该觉得很无聊吧?」 伏见摇头,让血液流通稍微好转的脸颊泛起笑容。 「看着你,我会不知不觉变开心。」 「妳把我当药啊?」 国中的导师曾说过,一口气吃八颗头痛药,世界会变轻盈。 『问题』。 伏见舞动她的记事本,当我「什么?」地询问内容后,她的喉咙发出声音。 咕、咕、咕地好似在脖子上累积氦气般,隔了一会儿才挤出问题。 「毕业旅行的土产」『好吃』「吗?」 又提过去的事。那是上一集的事了吧?是人生中的另一个阶段。 「很甜喔,谢谢。」『好吃』「吗!?」 「噢噢!」头被她剧烈摇晃。很甜和好吃不是意义类似的词吗? 接着,她强迫我表达对味道的感想。与其说我是言论自由的人,还不如说我很会因过度自由发表言论而招人反感。既然她强制我回答「很好吃」,那我当然要乖乖当个服从社会的小齿轮。真是瞎扯。 『解决一件事了』满足的伏见放开了我。 『接下来』 『怎么办』「呢?」 「这个嘛就来当当大家出乎意料的侦探吧!」 就在进行交谈时,我们正好抵达二楼楼梯附近。当我鼓起干劲要来扮演侦探的那瞬间 「嗯?」 黑影突然包围住所有世界,我的视觉被漆黑占据,害我做出无谓的行为。 「停电?」 全身有如被急雨淋湿,被紧张感搞得又湿又滑。 接着,突然听到有人踩着地毯跑来的声音,音量真的十分微弱。 一开始我还以为就像进鬼屋一样,是伏见扑过来抱我。 但冲击却从头顶落下。 「呜!」漆黑中散落的不是烟火,而是鲜血。我的后脑勺被某种东西奋力殴打,脖子遭到连番敲打,连呻吟的时间都没有:双腿失去力量,连脸都埋进地毯里。虽然被爱出风头的痛觉阻挠,但心灵仍有办法继续运作;不过身体就没什么出息,已变成连抹创伤药也恢复不了的状态。 混帐,利用地毯消除脚步声!这房子的设计有够差劲。 察觉异状的伏见出声喊叫,但我已不在她伸手能摸索到的位置。殴打声不断连续发出。只有第一下瞄准我的头部,之后都猛攻背部、肩胛骨,接着把我踢翻后朝腹部猛打。真希望对方明白表达到底想不想杀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伏见妳快逃呀!把我当作诱饵是最正确的使用方式,快逃呀妳!现在可是我人生当中最派得上用场的时候,就让我享受这份荣耀吧?压低脚步声,别呼唤我,在黑暗褪去前迅速退离现场啊! 袭击者的攻击已进入结尾。没错,时间拖太长的话,妳就危险了。 某人蹲了下来,紊乱的呼吸靠到我身旁,接着对方抓住我的左手。「&%t%~()i(~)&%%%&#$!」(校:这段话要完美重现还真是困难)无视我的挣扎,将我的手肘作为支点折断。在我自豪的痛苦呻吟中,骨头毁坏的声音格外响亮地震撼鼓膜。(校:预言成真,真悲剧)深扎进指甲、额头甚至耳内的痛觉,让我倾倒出没有内容物的胃酸。 接着,不知是否因已获得满足,这个贼同意就此撤退,从践踏地毯的震动可知对方已全速脱离现场。由不加害目标以外的人来说,可真是位绅士。 虽然心灵还挂在可容忍范围的边界上,但身体已发出哀嚎。 没办法昏厥,也没办法恢复原状。 在伏见面前这么逊,要是说给班上的人听,学生会在我意识崩解前一刻 我最先担心的,是升上三年级后还会不会和麻由同班。 后记 第一次收到读者来信时,我得意忘形地心想:「我的时代来临啦!」 「将来大家会尊敬我,并当上总理大臣之类的,明星照在高中女生之间保证太热卖!」但想到这小说挺受正处难沟通的国高中生世代的欢迎,我就因自身年龄而陷入沮丧。 大家好,我是完全未于在学期间从事就职活动的社会人士。托成为我读者的各位的福,看来我们的战争尚未开始。真的很谢谢大家。 那么,这次是我首次写「下集待绩」的故事。这故事是个大长篇。不过故事中并不会出现心灵之友,反倒都是些看起来大肠状况不太妙的人。真是辛苦耶,大多是肠子的问题呢。 其实,因为用来写后记的话题快用光了,所以连写后记的本人我肚子都因此疼痛。 现在为了以前最懂憬的「写后记」烦恼,我怎么变得这么奢侈呢? 这次也受到两位编辑的全方位照顾。虽然不清楚会出到第几集,但重点是我觉得之后仍会持续添两位的麻烦,所以今后也请多多照顾。 还有,让我觉得与其说他是帮小说画插画,还不如说是我负责帮插画加上文字的左老师。由于没什么机会能见面,只好藉这个机会表达我的谢意。谢谢您平日的照顾。 问我当上作家有什么好处,我第一个会说是能看到草图吧。 其它还有似乎被我添过许多麻烦的文字校阅人员,以及最近说出「都是因为有我的指导,你才能当上作家」这种莫名其妙话语的父亲以及母亲,我也深深致上谢意。 还有,虽然每次都最后才提到,但对各位读者的感谢也不曾消失过。 谢谢各位购买(是的话我会很开心)我的小说。 入间人间 俺讨厌这个家。 房子窄,东西又不好吃。 桃花的房间好远,床又好硬。 爸爸和菜种好严格,汤女哥哥和妈妈都当俺是个坏孩子。 俺讨厌家里的所有人。 尤其是俺的弟弟桃花,超讨厌的。 仔细想想,俺几乎讨厌所有东西。 但其实事赏是相反的 我和伏见一同从桃花房间单飞独立。骗你的。 「又没做什么事,妳应该觉得很无聊吧?」 伏见摇头,让血液流通稍微好转的脸颊泛起笑容。 「看着你,我会不知不觉变开心。」 「妳把我当药啊?」 国中的导师曾说过,一口气吃八颗头痛药,世界会变轻盈。 『问题』。 伏见舞动她的记事本,当我「什么?」地询问内容后,她的喉咙发出声音。 咕、咕、咕地好似在脖子上累积氦气般,隔了一会儿才挤出问题。 「毕业旅行的土产」『好吃』「吗?」 又提过去的事。那是上一集的事了吧?是人生中的另一个阶段。 「很甜喔,谢谢。」『好吃』「吗!?」 「噢噢!」头被她剧烈摇晃。很甜和好吃不是意义类似的词吗? 接着,她强迫我表达对味道的感想。与其说我是言论自由的人,还不如说我很会因过度自由发表言论而招人反感。既然她强制我回答「很好吃」,那我当然要乖乖当个服从社会的小齿轮。真是瞎扯。 『解决一件事了』满足的伏见放开了我。 『接下来』 『怎么办』「呢?」 「这个嘛就来当当大家出乎意料的侦探吧!」 就在进行交谈时,我们正好抵达二楼楼梯附近。当我鼓起干劲要来扮演侦探的那瞬间 「嗯?」 黑影突然包围住所有世界,我的视觉被漆黑占据,害我做出无谓的行为。 「停电?」 全身有如被急雨淋湿,被紧张感搞得又湿又滑。 接着,突然听到有人踩着地毯跑来的声音,音量真的十分微弱。 一开始我还以为就像进鬼屋一样,是伏见扑过来抱我。 但冲击却从头顶落下。 「呜!」漆黑中散落的不是烟火,而是鲜血。我的后脑勺被某种东西奋力殴打,脖子遭到连番敲打,连呻吟的时间都没有:双腿失去力量,连脸都埋进地毯里。虽然被爱出风头的痛觉阻挠,但心灵仍有办法继续运作;不过身体就没什么出息,已变成连抹创伤药也恢复不了的状态。 混帐,利用地毯消除脚步声!这房子的设计有够差劲。 察觉异状的伏见出声喊叫,但我已不在她伸手能摸索到的位置。殴打声不断连续发出。只有第一下瞄准我的头部,之后都猛攻背部、肩胛骨,接着把我踢翻后朝腹部猛打。真希望对方明白表达到底想不想杀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伏见妳快逃呀!把我当作诱饵是最正确的使用方式,快逃呀妳!现在可是我人生当中最派得上用场的时候,就让我享受这份荣耀吧?压低脚步声,别呼唤我,在黑暗褪去前迅速退离现场啊! 袭击者的攻击已进入结尾。没错,时间拖太长的话,妳就危险了。 某人蹲了下来,紊乱的呼吸靠到我身旁,接着对方抓住我的左手。「&%t%~()i(~)&%%%&#$!」(校:这段话要完美重现还真是困难)无视我的挣扎,将我的手肘作为支点折断。在我自豪的痛苦呻吟中,骨头毁坏的声音格外响亮地震撼鼓膜。(校:预言成真,真悲剧)深扎进指甲、额头甚至耳内的痛觉,让我倾倒出没有内容物的胃酸。 接着,不知是否因已获得满足,这个贼同意就此撤退,从践踏地毯的震动可知对方已全速脱离现场。由不加害目标以外的人来说,可真是位绅士。 虽然心灵还挂在可容忍范围的边界上,但身体已发出哀嚎。 没办法昏厥,也没办法恢复原状。 在伏见面前这么逊,要是说给班上的人听,学生会在我意识崩解前一刻 我最先担心的,是升上三年级后还会不会和麻由同班。 后记 第一次收到读者来信时,我得意忘形地心想:「我的时代来临啦!」 「将来大家会尊敬我,并当上总理大臣之类的,明星照在高中女生之间保证太热卖!」但想到这小说挺受正处难沟通的国高中生世代的欢迎,我就因自身年龄而陷入沮丧。 大家好,我是完全未于在学期间从事就职活动的社会人士。托成为我读者的各位的福,看来我们的战争尚未开始。真的很谢谢大家。 那么,这次是我首次写「下集待绩」的故事。这故事是个大长篇。不过故事中并不会出现心灵之友,反倒都是些看起来大肠状况不太妙的人。真是辛苦耶,大多是肠子的问题呢。 其实,因为用来写后记的话题快用光了,所以连写后记的本人我肚子都因此疼痛。 现在为了以前最懂憬的「写后记」烦恼,我怎么变得这么奢侈呢? 这次也受到两位编辑的全方位照顾。虽然不清楚会出到第几集,但重点是我觉得之后仍会持续添两位的麻烦,所以今后也请多多照顾。 还有,让我觉得与其说他是帮小说画插画,还不如说是我负责帮插画加上文字的左老师。由于没什么机会能见面,只好藉这个机会表达我的谢意。谢谢您平日的照顾。 问我当上作家有什么好处,我第一个会说是能看到草图吧。 其它还有似乎被我添过许多麻烦的文字校阅人员,以及最近说出「都是因为有我的指导,你才能当上作家」这种莫名其妙话语的父亲以及母亲,我也深深致上谢意。 还有,虽然每次都最后才提到,但对各位读者的感谢也不曾消失过。 谢谢各位购买(是的话我会很开心)我的小说。 入间人间 俺讨厌这个家。 房子窄,东西又不好吃。 桃花的房间好远,床又好硬。 爸爸和菜种好严格,汤女哥哥和妈妈都当俺是个坏孩子。 俺讨厌家里的所有人。 尤其是俺的弟弟桃花,超讨厌的。 仔细想想,俺几乎讨厌所有东西。 但其实事赏是相反的 我和伏见一同从桃花房间单飞独立。骗你的。 「又没做什么事,妳应该觉得很无聊吧?」 伏见摇头,让血液流通稍微好转的脸颊泛起笑容。 「看着你,我会不知不觉变开心。」 「妳把我当药啊?」 国中的导师曾说过,一口气吃八颗头痛药,世界会变轻盈。 『问题』。 伏见舞动她的记事本,当我「什么?」地询问内容后,她的喉咙发出声音。 咕、咕、咕地好似在脖子上累积氦气般,隔了一会儿才挤出问题。 「毕业旅行的土产」『好吃』「吗?」 又提过去的事。那是上一集的事了吧?是人生中的另一个阶段。 「很甜喔,谢谢。」『好吃』「吗!?」 「噢噢!」头被她剧烈摇晃。很甜和好吃不是意义类似的词吗? 接着,她强迫我表达对味道的感想。与其说我是言论自由的人,还不如说我很会因过度自由发表言论而招人反感。既然她强制我回答「很好吃」,那我当然要乖乖当个服从社会的小齿轮。真是瞎扯。 『解决一件事了』满足的伏见放开了我。 『接下来』 『怎么办』「呢?」 「这个嘛就来当当大家出乎意料的侦探吧!」 就在进行交谈时,我们正好抵达二楼楼梯附近。当我鼓起干劲要来扮演侦探的那瞬间 「嗯?」 黑影突然包围住所有世界,我的视觉被漆黑占据,害我做出无谓的行为。 「停电?」 全身有如被急雨淋湿,被紧张感搞得又湿又滑。 接着,突然听到有人踩着地毯跑来的声音,音量真的十分微弱。 一开始我还以为就像进鬼屋一样,是伏见扑过来抱我。 但冲击却从头顶落下。 「呜!」漆黑中散落的不是烟火,而是鲜血。我的后脑勺被某种东西奋力殴打,脖子遭到连番敲打,连呻吟的时间都没有:双腿失去力量,连脸都埋进地毯里。虽然被爱出风头的痛觉阻挠,但心灵仍有办法继续运作;不过身体就没什么出息,已变成连抹创伤药也恢复不了的状态。 混帐,利用地毯消除脚步声!这房子的设计有够差劲。 察觉异状的伏见出声喊叫,但我已不在她伸手能摸索到的位置。殴打声不断连续发出。只有第一下瞄准我的头部,之后都猛攻背部、肩胛骨,接着把我踢翻后朝腹部猛打。真希望对方明白表达到底想不想杀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伏见妳快逃呀!把我当作诱饵是最正确的使用方式,快逃呀妳!现在可是我人生当中最派得上用场的时候,就让我享受这份荣耀吧?压低脚步声,别呼唤我,在黑暗褪去前迅速退离现场啊! 袭击者的攻击已进入结尾。没错,时间拖太长的话,妳就危险了。 某人蹲了下来,紊乱的呼吸靠到我身旁,接着对方抓住我的左手。「&%t%~()i(~)&%%%&#$!」(校:这段话要完美重现还真是困难)无视我的挣扎,将我的手肘作为支点折断。在我自豪的痛苦呻吟中,骨头毁坏的声音格外响亮地震撼鼓膜。(校:预言成真,真悲剧)深扎进指甲、额头甚至耳内的痛觉,让我倾倒出没有内容物的胃酸。 接着,不知是否因已获得满足,这个贼同意就此撤退,从践踏地毯的震动可知对方已全速脱离现场。由不加害目标以外的人来说,可真是位绅士。 虽然心灵还挂在可容忍范围的边界上,但身体已发出哀嚎。 没办法昏厥,也没办法恢复原状。 在伏见面前这么逊,要是说给班上的人听,学生会在我意识崩解前一刻 我最先担心的,是升上三年级后还会不会和麻由同班。 后记 第一次收到读者来信时,我得意忘形地心想:「我的时代来临啦!」 「将来大家会尊敬我,并当上总理大臣之类的,明星照在高中女生之间保证太热卖!」但想到这小说挺受正处难沟通的国高中生世代的欢迎,我就因自身年龄而陷入沮丧。 大家好,我是完全未于在学期间从事就职活动的社会人士。托成为我读者的各位的福,看来我们的战争尚未开始。真的很谢谢大家。 那么,这次是我首次写「下集待绩」的故事。这故事是个大长篇。不过故事中并不会出现心灵之友,反倒都是些看起来大肠状况不太妙的人。真是辛苦耶,大多是肠子的问题呢。 其实,因为用来写后记的话题快用光了,所以连写后记的本人我肚子都因此疼痛。 现在为了以前最懂憬的「写后记」烦恼,我怎么变得这么奢侈呢? 这次也受到两位编辑的全方位照顾。虽然不清楚会出到第几集,但重点是我觉得之后仍会持续添两位的麻烦,所以今后也请多多照顾。 还有,让我觉得与其说他是帮小说画插画,还不如说是我负责帮插画加上文字的左老师。由于没什么机会能见面,只好藉这个机会表达我的谢意。谢谢您平日的照顾。 问我当上作家有什么好处,我第一个会说是能看到草图吧。 其它还有似乎被我添过许多麻烦的文字校阅人员,以及最近说出「都是因为有我的指导,你才能当上作家」这种莫名其妙话语的父亲以及母亲,我也深深致上谢意。 还有,虽然每次都最后才提到,但对各位读者的感谢也不曾消失过。 谢谢各位购买(是的话我会很开心)我的小说。 入间人间 俺讨厌这个家。 房子窄,东西又不好吃。 桃花的房间好远,床又好硬。 爸爸和菜种好严格,汤女哥哥和妈妈都当俺是个坏孩子。 俺讨厌家里的所有人。 尤其是俺的弟弟桃花,超讨厌的。 仔细想想,俺几乎讨厌所有东西。 但其实事赏是相反的 我和伏见一同从桃花房间单飞独立。骗你的。 「又没做什么事,妳应该觉得很无聊吧?」 伏见摇头,让血液流通稍微好转的脸颊泛起笑容。 「看着你,我会不知不觉变开心。」 「妳把我当药啊?」 国中的导师曾说过,一口气吃八颗头痛药,世界会变轻盈。 『问题』。 伏见舞动她的记事本,当我「什么?」地询问内容后,她的喉咙发出声音。 咕、咕、咕地好似在脖子上累积氦气般,隔了一会儿才挤出问题。 「毕业旅行的土产」『好吃』「吗?」 又提过去的事。那是上一集的事了吧?是人生中的另一个阶段。 「很甜喔,谢谢。」『好吃』「吗!?」 「噢噢!」头被她剧烈摇晃。很甜和好吃不是意义类似的词吗? 接着,她强迫我表达对味道的感想。与其说我是言论自由的人,还不如说我很会因过度自由发表言论而招人反感。既然她强制我回答「很好吃」,那我当然要乖乖当个服从社会的小齿轮。真是瞎扯。 『解决一件事了』满足的伏见放开了我。 『接下来』 『怎么办』「呢?」 「这个嘛就来当当大家出乎意料的侦探吧!」 就在进行交谈时,我们正好抵达二楼楼梯附近。当我鼓起干劲要来扮演侦探的那瞬间 「嗯?」 黑影突然包围住所有世界,我的视觉被漆黑占据,害我做出无谓的行为。 「停电?」 全身有如被急雨淋湿,被紧张感搞得又湿又滑。 接着,突然听到有人踩着地毯跑来的声音,音量真的十分微弱。 一开始我还以为就像进鬼屋一样,是伏见扑过来抱我。 但冲击却从头顶落下。 「呜!」漆黑中散落的不是烟火,而是鲜血。我的后脑勺被某种东西奋力殴打,脖子遭到连番敲打,连呻吟的时间都没有:双腿失去力量,连脸都埋进地毯里。虽然被爱出风头的痛觉阻挠,但心灵仍有办法继续运作;不过身体就没什么出息,已变成连抹创伤药也恢复不了的状态。 混帐,利用地毯消除脚步声!这房子的设计有够差劲。 察觉异状的伏见出声喊叫,但我已不在她伸手能摸索到的位置。殴打声不断连续发出。只有第一下瞄准我的头部,之后都猛攻背部、肩胛骨,接着把我踢翻后朝腹部猛打。真希望对方明白表达到底想不想杀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伏见妳快逃呀!把我当作诱饵是最正确的使用方式,快逃呀妳!现在可是我人生当中最派得上用场的时候,就让我享受这份荣耀吧?压低脚步声,别呼唤我,在黑暗褪去前迅速退离现场啊! 袭击者的攻击已进入结尾。没错,时间拖太长的话,妳就危险了。 某人蹲了下来,紊乱的呼吸靠到我身旁,接着对方抓住我的左手。「&%t%~()i(~)&%%%&#$!」(校:这段话要完美重现还真是困难)无视我的挣扎,将我的手肘作为支点折断。在我自豪的痛苦呻吟中,骨头毁坏的声音格外响亮地震撼鼓膜。(校:预言成真,真悲剧)深扎进指甲、额头甚至耳内的痛觉,让我倾倒出没有内容物的胃酸。 接着,不知是否因已获得满足,这个贼同意就此撤退,从践踏地毯的震动可知对方已全速脱离现场。由不加害目标以外的人来说,可真是位绅士。 虽然心灵还挂在可容忍范围的边界上,但身体已发出哀嚎。 没办法昏厥,也没办法恢复原状。 在伏见面前这么逊,要是说给班上的人听,学生会在我意识崩解前一刻 我最先担心的,是升上三年级后还会不会和麻由同班。 后记 第一次收到读者来信时,我得意忘形地心想:「我的时代来临啦!」 「将来大家会尊敬我,并当上总理大臣之类的,明星照在高中女生之间保证太热卖!」但想到这小说挺受正处难沟通的国高中生世代的欢迎,我就因自身年龄而陷入沮丧。 大家好,我是完全未于在学期间从事就职活动的社会人士。托成为我读者的各位的福,看来我们的战争尚未开始。真的很谢谢大家。 那么,这次是我首次写「下集待绩」的故事。这故事是个大长篇。不过故事中并不会出现心灵之友,反倒都是些看起来大肠状况不太妙的人。真是辛苦耶,大多是肠子的问题呢。 其实,因为用来写后记的话题快用光了,所以连写后记的本人我肚子都因此疼痛。 现在为了以前最懂憬的「写后记」烦恼,我怎么变得这么奢侈呢? 这次也受到两位编辑的全方位照顾。虽然不清楚会出到第几集,但重点是我觉得之后仍会持续添两位的麻烦,所以今后也请多多照顾。 还有,让我觉得与其说他是帮小说画插画,还不如说是我负责帮插画加上文字的左老师。由于没什么机会能见面,只好藉这个机会表达我的谢意。谢谢您平日的照顾。 问我当上作家有什么好处,我第一个会说是能看到草图吧。 其它还有似乎被我添过许多麻烦的文字校阅人员,以及最近说出「都是因为有我的指导,你才能当上作家」这种莫名其妙话语的父亲以及母亲,我也深深致上谢意。 还有,虽然每次都最后才提到,但对各位读者的感谢也不曾消失过。 谢谢各位购买(是的话我会很开心)我的小说。 入间人间 俺讨厌这个家。 房子窄,东西又不好吃。 桃花的房间好远,床又好硬。 爸爸和菜种好严格,汤女哥哥和妈妈都当俺是个坏孩子。 俺讨厌家里的所有人。 尤其是俺的弟弟桃花,超讨厌的。 仔细想想,俺几乎讨厌所有东西。 但其实事赏是相反的 我和伏见一同从桃花房间单飞独立。骗你的。 「又没做什么事,妳应该觉得很无聊吧?」 伏见摇头,让血液流通稍微好转的脸颊泛起笑容。 「看着你,我会不知不觉变开心。」 「妳把我当药啊?」 国中的导师曾说过,一口气吃八颗头痛药,世界会变轻盈。 『问题』。 伏见舞动她的记事本,当我「什么?」地询问内容后,她的喉咙发出声音。 咕、咕、咕地好似在脖子上累积氦气般,隔了一会儿才挤出问题。 「毕业旅行的土产」『好吃』「吗?」 又提过去的事。那是上一集的事了吧?是人生中的另一个阶段。 「很甜喔,谢谢。」『好吃』「吗!?」 「噢噢!」头被她剧烈摇晃。很甜和好吃不是意义类似的词吗? 接着,她强迫我表达对味道的感想。与其说我是言论自由的人,还不如说我很会因过度自由发表言论而招人反感。既然她强制我回答「很好吃」,那我当然要乖乖当个服从社会的小齿轮。真是瞎扯。 『解决一件事了』满足的伏见放开了我。 『接下来』 『怎么办』「呢?」 「这个嘛就来当当大家出乎意料的侦探吧!」 就在进行交谈时,我们正好抵达二楼楼梯附近。当我鼓起干劲要来扮演侦探的那瞬间 「嗯?」 黑影突然包围住所有世界,我的视觉被漆黑占据,害我做出无谓的行为。 「停电?」 全身有如被急雨淋湿,被紧张感搞得又湿又滑。 接着,突然听到有人踩着地毯跑来的声音,音量真的十分微弱。 一开始我还以为就像进鬼屋一样,是伏见扑过来抱我。 但冲击却从头顶落下。 「呜!」漆黑中散落的不是烟火,而是鲜血。我的后脑勺被某种东西奋力殴打,脖子遭到连番敲打,连呻吟的时间都没有:双腿失去力量,连脸都埋进地毯里。虽然被爱出风头的痛觉阻挠,但心灵仍有办法继续运作;不过身体就没什么出息,已变成连抹创伤药也恢复不了的状态。 混帐,利用地毯消除脚步声!这房子的设计有够差劲。 察觉异状的伏见出声喊叫,但我已不在她伸手能摸索到的位置。殴打声不断连续发出。只有第一下瞄准我的头部,之后都猛攻背部、肩胛骨,接着把我踢翻后朝腹部猛打。真希望对方明白表达到底想不想杀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伏见妳快逃呀!把我当作诱饵是最正确的使用方式,快逃呀妳!现在可是我人生当中最派得上用场的时候,就让我享受这份荣耀吧?压低脚步声,别呼唤我,在黑暗褪去前迅速退离现场啊! 袭击者的攻击已进入结尾。没错,时间拖太长的话,妳就危险了。 某人蹲了下来,紊乱的呼吸靠到我身旁,接着对方抓住我的左手。「&%t%~()i(~)&%%%&#$!」(校:这段话要完美重现还真是困难)无视我的挣扎,将我的手肘作为支点折断。在我自豪的痛苦呻吟中,骨头毁坏的声音格外响亮地震撼鼓膜。(校:预言成真,真悲剧)深扎进指甲、额头甚至耳内的痛觉,让我倾倒出没有内容物的胃酸。 接着,不知是否因已获得满足,这个贼同意就此撤退,从践踏地毯的震动可知对方已全速脱离现场。由不加害目标以外的人来说,可真是位绅士。 虽然心灵还挂在可容忍范围的边界上,但身体已发出哀嚎。 没办法昏厥,也没办法恢复原状。 在伏见面前这么逊,要是说给班上的人听,学生会在我意识崩解前一刻 我最先担心的,是升上三年级后还会不会和麻由同班。 后记 第一次收到读者来信时,我得意忘形地心想:「我的时代来临啦!」 「将来大家会尊敬我,并当上总理大臣之类的,明星照在高中女生之间保证太热卖!」但想到这小说挺受正处难沟通的国高中生世代的欢迎,我就因自身年龄而陷入沮丧。 大家好,我是完全未于在学期间从事就职活动的社会人士。托成为我读者的各位的福,看来我们的战争尚未开始。真的很谢谢大家。 那么,这次是我首次写「下集待绩」的故事。这故事是个大长篇。不过故事中并不会出现心灵之友,反倒都是些看起来大肠状况不太妙的人。真是辛苦耶,大多是肠子的问题呢。 其实,因为用来写后记的话题快用光了,所以连写后记的本人我肚子都因此疼痛。 现在为了以前最懂憬的「写后记」烦恼,我怎么变得这么奢侈呢? 这次也受到两位编辑的全方位照顾。虽然不清楚会出到第几集,但重点是我觉得之后仍会持续添两位的麻烦,所以今后也请多多照顾。 还有,让我觉得与其说他是帮小说画插画,还不如说是我负责帮插画加上文字的左老师。由于没什么机会能见面,只好藉这个机会表达我的谢意。谢谢您平日的照顾。 问我当上作家有什么好处,我第一个会说是能看到草图吧。 其它还有似乎被我添过许多麻烦的文字校阅人员,以及最近说出「都是因为有我的指导,你才能当上作家」这种莫名其妙话语的父亲以及母亲,我也深深致上谢意。 还有,虽然每次都最后才提到,但对各位读者的感谢也不曾消失过。 谢谢各位购买(是的话我会很开心)我的小说。 入间人间 俺讨厌这个家。 房子窄,东西又不好吃。 桃花的房间好远,床又好硬。 爸爸和菜种好严格,汤女哥哥和妈妈都当俺是个坏孩子。 俺讨厌家里的所有人。 尤其是俺的弟弟桃花,超讨厌的。 仔细想想,俺几乎讨厌所有东西。 但其实事赏是相反的 我和伏见一同从桃花房间单飞独立。骗你的。 「又没做什么事,妳应该觉得很无聊吧?」 伏见摇头,让血液流通稍微好转的脸颊泛起笑容。 「看着你,我会不知不觉变开心。」 「妳把我当药啊?」 国中的导师曾说过,一口气吃八颗头痛药,世界会变轻盈。 『问题』。 伏见舞动她的记事本,当我「什么?」地询问内容后,她的喉咙发出声音。 咕、咕、咕地好似在脖子上累积氦气般,隔了一会儿才挤出问题。 「毕业旅行的土产」『好吃』「吗?」 又提过去的事。那是上一集的事了吧?是人生中的另一个阶段。 「很甜喔,谢谢。」『好吃』「吗!?」 「噢噢!」头被她剧烈摇晃。很甜和好吃不是意义类似的词吗? 接着,她强迫我表达对味道的感想。与其说我是言论自由的人,还不如说我很会因过度自由发表言论而招人反感。既然她强制我回答「很好吃」,那我当然要乖乖当个服从社会的小齿轮。真是瞎扯。 『解决一件事了』满足的伏见放开了我。 『接下来』 『怎么办』「呢?」 「这个嘛就来当当大家出乎意料的侦探吧!」 就在进行交谈时,我们正好抵达二楼楼梯附近。当我鼓起干劲要来扮演侦探的那瞬间 「嗯?」 黑影突然包围住所有世界,我的视觉被漆黑占据,害我做出无谓的行为。 「停电?」 全身有如被急雨淋湿,被紧张感搞得又湿又滑。 接着,突然听到有人踩着地毯跑来的声音,音量真的十分微弱。 一开始我还以为就像进鬼屋一样,是伏见扑过来抱我。 但冲击却从头顶落下。 「呜!」漆黑中散落的不是烟火,而是鲜血。我的后脑勺被某种东西奋力殴打,脖子遭到连番敲打,连呻吟的时间都没有:双腿失去力量,连脸都埋进地毯里。虽然被爱出风头的痛觉阻挠,但心灵仍有办法继续运作;不过身体就没什么出息,已变成连抹创伤药也恢复不了的状态。 混帐,利用地毯消除脚步声!这房子的设计有够差劲。 察觉异状的伏见出声喊叫,但我已不在她伸手能摸索到的位置。殴打声不断连续发出。只有第一下瞄准我的头部,之后都猛攻背部、肩胛骨,接着把我踢翻后朝腹部猛打。真希望对方明白表达到底想不想杀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伏见妳快逃呀!把我当作诱饵是最正确的使用方式,快逃呀妳!现在可是我人生当中最派得上用场的时候,就让我享受这份荣耀吧?压低脚步声,别呼唤我,在黑暗褪去前迅速退离现场啊! 袭击者的攻击已进入结尾。没错,时间拖太长的话,妳就危险了。 某人蹲了下来,紊乱的呼吸靠到我身旁,接着对方抓住我的左手。「&%t%~()i(~)&%%%&#$!」(校:这段话要完美重现还真是困难)无视我的挣扎,将我的手肘作为支点折断。在我自豪的痛苦呻吟中,骨头毁坏的声音格外响亮地震撼鼓膜。(校:预言成真,真悲剧)深扎进指甲、额头甚至耳内的痛觉,让我倾倒出没有内容物的胃酸。 接着,不知是否因已获得满足,这个贼同意就此撤退,从践踏地毯的震动可知对方已全速脱离现场。由不加害目标以外的人来说,可真是位绅士。 虽然心灵还挂在可容忍范围的边界上,但身体已发出哀嚎。 没办法昏厥,也没办法恢复原状。 在伏见面前这么逊,要是说给班上的人听,学生会在我意识崩解前一刻 我最先担心的,是升上三年级后还会不会和麻由同班。 后记 第一次收到读者来信时,我得意忘形地心想:「我的时代来临啦!」 「将来大家会尊敬我,并当上总理大臣之类的,明星照在高中女生之间保证太热卖!」但想到这小说挺受正处难沟通的国高中生世代的欢迎,我就因自身年龄而陷入沮丧。 大家好,我是完全未于在学期间从事就职活动的社会人士。托成为我读者的各位的福,看来我们的战争尚未开始。真的很谢谢大家。 那么,这次是我首次写「下集待绩」的故事。这故事是个大长篇。不过故事中并不会出现心灵之友,反倒都是些看起来大肠状况不太妙的人。真是辛苦耶,大多是肠子的问题呢。 其实,因为用来写后记的话题快用光了,所以连写后记的本人我肚子都因此疼痛。 现在为了以前最懂憬的「写后记」烦恼,我怎么变得这么奢侈呢? 这次也受到两位编辑的全方位照顾。虽然不清楚会出到第几集,但重点是我觉得之后仍会持续添两位的麻烦,所以今后也请多多照顾。 还有,让我觉得与其说他是帮小说画插画,还不如说是我负责帮插画加上文字的左老师。由于没什么机会能见面,只好藉这个机会表达我的谢意。谢谢您平日的照顾。 问我当上作家有什么好处,我第一个会说是能看到草图吧。 其它还有似乎被我添过许多麻烦的文字校阅人员,以及最近说出「都是因为有我的指导,你才能当上作家」这种莫名其妙话语的父亲以及母亲,我也深深致上谢意。 还有,虽然每次都最后才提到,但对各位读者的感谢也不曾消失过。 谢谢各位购买(是的话我会很开心)我的小说。 入间人间 俺讨厌这个家。 房子窄,东西又不好吃。 桃花的房间好远,床又好硬。 爸爸和菜种好严格,汤女哥哥和妈妈都当俺是个坏孩子。 俺讨厌家里的所有人。 尤其是俺的弟弟桃花,超讨厌的。 仔细想想,俺几乎讨厌所有东西。 但其实事赏是相反的 我和伏见一同从桃花房间单飞独立。骗你的。 「又没做什么事,妳应该觉得很无聊吧?」 伏见摇头,让血液流通稍微好转的脸颊泛起笑容。 「看着你,我会不知不觉变开心。」 「妳把我当药啊?」 国中的导师曾说过,一口气吃八颗头痛药,世界会变轻盈。 『问题』。 伏见舞动她的记事本,当我「什么?」地询问内容后,她的喉咙发出声音。 咕、咕、咕地好似在脖子上累积氦气般,隔了一会儿才挤出问题。 「毕业旅行的土产」『好吃』「吗?」 又提过去的事。那是上一集的事了吧?是人生中的另一个阶段。 「很甜喔,谢谢。」『好吃』「吗!?」 「噢噢!」头被她剧烈摇晃。很甜和好吃不是意义类似的词吗? 接着,她强迫我表达对味道的感想。与其说我是言论自由的人,还不如说我很会因过度自由发表言论而招人反感。既然她强制我回答「很好吃」,那我当然要乖乖当个服从社会的小齿轮。真是瞎扯。 『解决一件事了』满足的伏见放开了我。 『接下来』 『怎么办』「呢?」 「这个嘛就来当当大家出乎意料的侦探吧!」 就在进行交谈时,我们正好抵达二楼楼梯附近。当我鼓起干劲要来扮演侦探的那瞬间 「嗯?」 黑影突然包围住所有世界,我的视觉被漆黑占据,害我做出无谓的行为。 「停电?」 全身有如被急雨淋湿,被紧张感搞得又湿又滑。 接着,突然听到有人踩着地毯跑来的声音,音量真的十分微弱。 一开始我还以为就像进鬼屋一样,是伏见扑过来抱我。 但冲击却从头顶落下。 「呜!」漆黑中散落的不是烟火,而是鲜血。我的后脑勺被某种东西奋力殴打,脖子遭到连番敲打,连呻吟的时间都没有:双腿失去力量,连脸都埋进地毯里。虽然被爱出风头的痛觉阻挠,但心灵仍有办法继续运作;不过身体就没什么出息,已变成连抹创伤药也恢复不了的状态。 混帐,利用地毯消除脚步声!这房子的设计有够差劲。 察觉异状的伏见出声喊叫,但我已不在她伸手能摸索到的位置。殴打声不断连续发出。只有第一下瞄准我的头部,之后都猛攻背部、肩胛骨,接着把我踢翻后朝腹部猛打。真希望对方明白表达到底想不想杀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伏见妳快逃呀!把我当作诱饵是最正确的使用方式,快逃呀妳!现在可是我人生当中最派得上用场的时候,就让我享受这份荣耀吧?压低脚步声,别呼唤我,在黑暗褪去前迅速退离现场啊! 袭击者的攻击已进入结尾。没错,时间拖太长的话,妳就危险了。 某人蹲了下来,紊乱的呼吸靠到我身旁,接着对方抓住我的左手。「&%t%~()i(~)&%%%&#$!」(校:这段话要完美重现还真是困难)无视我的挣扎,将我的手肘作为支点折断。在我自豪的痛苦呻吟中,骨头毁坏的声音格外响亮地震撼鼓膜。(校:预言成真,真悲剧)深扎进指甲、额头甚至耳内的痛觉,让我倾倒出没有内容物的胃酸。 接着,不知是否因已获得满足,这个贼同意就此撤退,从践踏地毯的震动可知对方已全速脱离现场。由不加害目标以外的人来说,可真是位绅士。 虽然心灵还挂在可容忍范围的边界上,但身体已发出哀嚎。 没办法昏厥,也没办法恢复原状。 在伏见面前这么逊,要是说给班上的人听,学生会在我意识崩解前一刻 我最先担心的,是升上三年级后还会不会和麻由同班。 后记 第一次收到读者来信时,我得意忘形地心想:「我的时代来临啦!」 「将来大家会尊敬我,并当上总理大臣之类的,明星照在高中女生之间保证太热卖!」但想到这小说挺受正处难沟通的国高中生世代的欢迎,我就因自身年龄而陷入沮丧。 大家好,我是完全未于在学期间从事就职活动的社会人士。托成为我读者的各位的福,看来我们的战争尚未开始。真的很谢谢大家。 那么,这次是我首次写「下集待绩」的故事。这故事是个大长篇。不过故事中并不会出现心灵之友,反倒都是些看起来大肠状况不太妙的人。真是辛苦耶,大多是肠子的问题呢。 其实,因为用来写后记的话题快用光了,所以连写后记的本人我肚子都因此疼痛。 现在为了以前最懂憬的「写后记」烦恼,我怎么变得这么奢侈呢? 这次也受到两位编辑的全方位照顾。虽然不清楚会出到第几集,但重点是我觉得之后仍会持续添两位的麻烦,所以今后也请多多照顾。 还有,让我觉得与其说他是帮小说画插画,还不如说是我负责帮插画加上文字的左老师。由于没什么机会能见面,只好藉这个机会表达我的谢意。谢谢您平日的照顾。 问我当上作家有什么好处,我第一个会说是能看到草图吧。 其它还有似乎被我添过许多麻烦的文字校阅人员,以及最近说出「都是因为有我的指导,你才能当上作家」这种莫名其妙话语的父亲以及母亲,我也深深致上谢意。 还有,虽然每次都最后才提到,但对各位读者的感谢也不曾消失过。 谢谢各位购买(是的话我会很开心)我的小说。 入间人间 俺讨厌这个家。 房子窄,东西又不好吃。 桃花的房间好远,床又好硬。 爸爸和菜种好严格,汤女哥哥和妈妈都当俺是个坏孩子。 俺讨厌家里的所有人。 尤其是俺的弟弟桃花,超讨厌的。 仔细想想,俺几乎讨厌所有东西。 但其实事赏是相反的 我和伏见一同从桃花房间单飞独立。骗你的。 「又没做什么事,妳应该觉得很无聊吧?」 伏见摇头,让血液流通稍微好转的脸颊泛起笑容。 「看着你,我会不知不觉变开心。」 「妳把我当药啊?」 国中的导师曾说过,一口气吃八颗头痛药,世界会变轻盈。 『问题』。 伏见舞动她的记事本,当我「什么?」地询问内容后,她的喉咙发出声音。 咕、咕、咕地好似在脖子上累积氦气般,隔了一会儿才挤出问题。 「毕业旅行的土产」『好吃』「吗?」 又提过去的事。那是上一集的事了吧?是人生中的另一个阶段。 「很甜喔,谢谢。」『好吃』「吗!?」 「噢噢!」头被她剧烈摇晃。很甜和好吃不是意义类似的词吗? 接着,她强迫我表达对味道的感想。与其说我是言论自由的人,还不如说我很会因过度自由发表言论而招人反感。既然她强制我回答「很好吃」,那我当然要乖乖当个服从社会的小齿轮。真是瞎扯。 『解决一件事了』满足的伏见放开了我。 『接下来』 『怎么办』「呢?」 「这个嘛就来当当大家出乎意料的侦探吧!」 就在进行交谈时,我们正好抵达二楼楼梯附近。当我鼓起干劲要来扮演侦探的那瞬间 「嗯?」 黑影突然包围住所有世界,我的视觉被漆黑占据,害我做出无谓的行为。 「停电?」 全身有如被急雨淋湿,被紧张感搞得又湿又滑。 接着,突然听到有人踩着地毯跑来的声音,音量真的十分微弱。 一开始我还以为就像进鬼屋一样,是伏见扑过来抱我。 但冲击却从头顶落下。 「呜!」漆黑中散落的不是烟火,而是鲜血。我的后脑勺被某种东西奋力殴打,脖子遭到连番敲打,连呻吟的时间都没有:双腿失去力量,连脸都埋进地毯里。虽然被爱出风头的痛觉阻挠,但心灵仍有办法继续运作;不过身体就没什么出息,已变成连抹创伤药也恢复不了的状态。 混帐,利用地毯消除脚步声!这房子的设计有够差劲。 察觉异状的伏见出声喊叫,但我已不在她伸手能摸索到的位置。殴打声不断连续发出。只有第一下瞄准我的头部,之后都猛攻背部、肩胛骨,接着把我踢翻后朝腹部猛打。真希望对方明白表达到底想不想杀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伏见妳快逃呀!把我当作诱饵是最正确的使用方式,快逃呀妳!现在可是我人生当中最派得上用场的时候,就让我享受这份荣耀吧?压低脚步声,别呼唤我,在黑暗褪去前迅速退离现场啊! 袭击者的攻击已进入结尾。没错,时间拖太长的话,妳就危险了。 某人蹲了下来,紊乱的呼吸靠到我身旁,接着对方抓住我的左手。「&%t%~()i(~)&%%%&#$!」(校:这段话要完美重现还真是困难)无视我的挣扎,将我的手肘作为支点折断。在我自豪的痛苦呻吟中,骨头毁坏的声音格外响亮地震撼鼓膜。(校:预言成真,真悲剧)深扎进指甲、额头甚至耳内的痛觉,让我倾倒出没有内容物的胃酸。 接着,不知是否因已获得满足,这个贼同意就此撤退,从践踏地毯的震动可知对方已全速脱离现场。由不加害目标以外的人来说,可真是位绅士。 虽然心灵还挂在可容忍范围的边界上,但身体已发出哀嚎。 没办法昏厥,也没办法恢复原状。 在伏见面前这么逊,要是说给班上的人听,学生会在我意识崩解前一刻 我最先担心的,是升上三年级后还会不会和麻由同班。 后记 第一次收到读者来信时,我得意忘形地心想:「我的时代来临啦!」 「将来大家会尊敬我,并当上总理大臣之类的,明星照在高中女生之间保证太热卖!」但想到这小说挺受正处难沟通的国高中生世代的欢迎,我就因自身年龄而陷入沮丧。 大家好,我是完全未于在学期间从事就职活动的社会人士。托成为我读者的各位的福,看来我们的战争尚未开始。真的很谢谢大家。 那么,这次是我首次写「下集待绩」的故事。这故事是个大长篇。不过故事中并不会出现心灵之友,反倒都是些看起来大肠状况不太妙的人。真是辛苦耶,大多是肠子的问题呢。 其实,因为用来写后记的话题快用光了,所以连写后记的本人我肚子都因此疼痛。 现在为了以前最懂憬的「写后记」烦恼,我怎么变得这么奢侈呢? 这次也受到两位编辑的全方位照顾。虽然不清楚会出到第几集,但重点是我觉得之后仍会持续添两位的麻烦,所以今后也请多多照顾。 还有,让我觉得与其说他是帮小说画插画,还不如说是我负责帮插画加上文字的左老师。由于没什么机会能见面,只好藉这个机会表达我的谢意。谢谢您平日的照顾。 问我当上作家有什么好处,我第一个会说是能看到草图吧。 其它还有似乎被我添过许多麻烦的文字校阅人员,以及最近说出「都是因为有我的指导,你才能当上作家」这种莫名其妙话语的父亲以及母亲,我也深深致上谢意。 还有,虽然每次都最后才提到,但对各位读者的感谢也不曾消失过。 谢谢各位购买(是的话我会很开心)我的小说。 入间人间 俺讨厌这个家。 房子窄,东西又不好吃。 桃花的房间好远,床又好硬。 爸爸和菜种好严格,汤女哥哥和妈妈都当俺是个坏孩子。 俺讨厌家里的所有人。 尤其是俺的弟弟桃花,超讨厌的。 仔细想想,俺几乎讨厌所有东西。 但其实事赏是相反的 我和伏见一同从桃花房间单飞独立。骗你的。 「又没做什么事,妳应该觉得很无聊吧?」 伏见摇头,让血液流通稍微好转的脸颊泛起笑容。 「看着你,我会不知不觉变开心。」 「妳把我当药啊?」 国中的导师曾说过,一口气吃八颗头痛药,世界会变轻盈。 『问题』。 伏见舞动她的记事本,当我「什么?」地询问内容后,她的喉咙发出声音。 咕、咕、咕地好似在脖子上累积氦气般,隔了一会儿才挤出问题。 「毕业旅行的土产」『好吃』「吗?」 又提过去的事。那是上一集的事了吧?是人生中的另一个阶段。 「很甜喔,谢谢。」『好吃』「吗!?」 「噢噢!」头被她剧烈摇晃。很甜和好吃不是意义类似的词吗? 接着,她强迫我表达对味道的感想。与其说我是言论自由的人,还不如说我很会因过度自由发表言论而招人反感。既然她强制我回答「很好吃」,那我当然要乖乖当个服从社会的小齿轮。真是瞎扯。 『解决一件事了』满足的伏见放开了我。 『接下来』 『怎么办』「呢?」 「这个嘛就来当当大家出乎意料的侦探吧!」 就在进行交谈时,我们正好抵达二楼楼梯附近。当我鼓起干劲要来扮演侦探的那瞬间 「嗯?」 黑影突然包围住所有世界,我的视觉被漆黑占据,害我做出无谓的行为。 「停电?」 全身有如被急雨淋湿,被紧张感搞得又湿又滑。 接着,突然听到有人踩着地毯跑来的声音,音量真的十分微弱。 一开始我还以为就像进鬼屋一样,是伏见扑过来抱我。 但冲击却从头顶落下。 「呜!」漆黑中散落的不是烟火,而是鲜血。我的后脑勺被某种东西奋力殴打,脖子遭到连番敲打,连呻吟的时间都没有:双腿失去力量,连脸都埋进地毯里。虽然被爱出风头的痛觉阻挠,但心灵仍有办法继续运作;不过身体就没什么出息,已变成连抹创伤药也恢复不了的状态。 混帐,利用地毯消除脚步声!这房子的设计有够差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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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我当上作家有什么好处,我第一个会说是能看到草图吧。 其它还有似乎被我添过许多麻烦的文字校阅人员,以及最近说出「都是因为有我的指导,你才能当上作家」这种莫名其妙话语的父亲以及母亲,我也深深致上谢意。 还有,虽然每次都最后才提到,但对各位读者的感谢也不曾消失过。 谢谢各位购买(是的话我会很开心)我的小说。 入间人间 后记 第一次收到读者来信时,我得意忘形地心想:「我的时代来临啦!」 「将来大家会尊敬我,并当上总理大臣之类的,明星照在高中女生之间保证太热卖!」但想到这小说挺受正处难沟通的国高中生世代的欢迎,我就因自身年龄而陷入沮丧。 大家好,我是完全未于在学期间从事就职活动的社会人士。托成为我读者的各位的福,看来我们的战争尚未开始。真的很谢谢大家。 那么,这次是我首次写「下集待绩」的故事。这故事是个大长篇。不过故事中并不会出现心灵之友,反倒都是些看起来大肠状况不太妙的人。真是辛苦耶,大多是肠子的问题呢。 其实,因为用来写后记的话题快用光了,所以连写后记的本人我肚子都因此疼痛。 现在为了以前最懂憬的「写后记」烦恼,我怎么变得这么奢侈呢? 这次也受到两位编辑的全方位照顾。虽然不清楚会出到第几集,但重点是我觉得之后仍会持续添两位的麻烦,所以今后也请多多照顾。 还有,让我觉得与其说他是帮小说画插画,还不如说是我负责帮插画加上文字的左老师。由于没什么机会能见面,只好藉这个机会表达我的谢意。谢谢您平日的照顾。 问我当上作家有什么好处,我第一个会说是能看到草图吧。 其它还有似乎被我添过许多麻烦的文字校阅人员,以及最近说出「都是因为有我的指导,你才能当上作家」这种莫名其妙话语的父亲以及母亲,我也深深致上谢意。 还有,虽然每次都最后才提到,但对各位读者的感谢也不曾消失过。 谢谢各位购买(是的话我会很开心)我的小说。 入间人间 第一次收到读者来信时,我得意忘形地心想:「我的时代来临啦!」 「将来大家会尊敬我,并当上总理大臣之类的,明星照在高中女生之间保证太热卖!」但想到这小说挺受正处难沟通的国高中生世代的欢迎,我就因自身年龄而陷入沮丧。 大家好,我是完全未于在学期间从事就职活动的社会人士。托成为我读者的各位的福,看来我们的战争尚未开始。真的很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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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让我觉得与其说他是帮小说画插画,还不如说是我负责帮插画加上文字的左老师。由于没什么机会能见面,只好藉这个机会表达我的谢意。谢谢您平日的照顾。 问我当上作家有什么好处,我第一个会说是能看到草图吧。 其它还有似乎被我添过许多麻烦的文字校阅人员,以及最近说出「都是因为有我的指导,你才能当上作家」这种莫名其妙话语的父亲以及母亲,我也深深致上谢意。 还有,虽然每次都最后才提到,但对各位读者的感谢也不曾消失过。 谢谢各位购买(是的话我会很开心)我的小说。 入间人间 第一次收到读者来信时,我得意忘形地心想:「我的时代来临啦!」 「将来大家会尊敬我,并当上总理大臣之类的,明星照在高中女生之间保证太热卖!」但想到这小说挺受正处难沟通的国高中生世代的欢迎,我就因自身年龄而陷入沮丧。 大家好,我是完全未于在学期间从事就职活动的社会人士。托成为我读者的各位的福,看来我们的战争尚未开始。真的很谢谢大家。 那么,这次是我首次写「下集待绩」的故事。这故事是个大长篇。不过故事中并不会出现心灵之友,反倒都是些看起来大肠状况不太妙的人。真是辛苦耶,大多是肠子的问题呢。 其实,因为用来写后记的话题快用光了,所以连写后记的本人我肚子都因此疼痛。 现在为了以前最懂憬的「写后记」烦恼,我怎么变得这么奢侈呢? 这次也受到两位编辑的全方位照顾。虽然不清楚会出到第几集,但重点是我觉得之后仍会持续添两位的麻烦,所以今后也请多多照顾。 还有,让我觉得与其说他是帮小说画插画,还不如说是我负责帮插画加上文字的左老师。由于没什么机会能见面,只好藉这个机会表达我的谢意。谢谢您平日的照顾。 问我当上作家有什么好处,我第一个会说是能看到草图吧。 其它还有似乎被我添过许多麻烦的文字校阅人员,以及最近说出「都是因为有我的指导,你才能当上作家」这种莫名其妙话语的父亲以及母亲,我也深深致上谢意。 还有,虽然每次都最后才提到,但对各位读者的感谢也不曾消失过。 谢谢各位购买(是的话我会很开心)我的小说。 入间人间 彩页故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生日快乐——!” 麻由在床铺跳上跳下。 这个仪式明年肯定又要重来一次,我最好还是早点习惯——打好如意算盘后,我一面思考该如何向楼下的人道歉,一面努力模仿蝗虫。 “如果阿道没有出生到这世上,小麻一定会用眼泪做出一颗枕头的。” “……小麻,你真是多才多艺。” 我稍微想像了一下。 如果没有阿道的话—— 小麻或许就不必放弃别的幸福了。 “下次小麻的生日也应该盛大庆祝一下。” 另外,她也不会在这里被我欺骗。 “喔喔,说不定你还会瞒着小麻准备神秘礼物喔!” “我们总是在一起,应该不可能瞒得过你吧?” “呵呵,也是。”她伸手朝我的后脑勺一口气抱住。 接着她硬是将脸凑上我的后头,边磨蹭边说: “是活生生的阿道耶!活生生的小麻耶!我好幸福喔,这不是假的吧?” 麻由居然全部宣告肯定。 “小麻我在自己独处的时候完全不喜欢自己,但只要阿道叫了声小麻,总觉得就会有很多事情变得无须在意了。” 到底是怎样? “所以阿道必须是小麻一个人的才行——” “……是啊” “讨厌——你怎么没有什么反应嘛。阿道,你应该要有‘呀喝!呀喝!’的感觉才行呀!” 没有以炭坑节的手势要求我做出难懂的要素。嗯,我真的不懂。 “那是因为我比较喜欢小麻本人啊。” 我用童话中大野狼口味随口敷衍过去。 ……虽然基本上多少有些问题,但相处状况还算安稳。 度过那样的一天之后,现在的我正待在这里。 今日依然晴空万里,如果可以把床单晾一晾,午睡中的小麻心情应该会很好。 —————————— “你怎么会从那里冒出来啊?” 汤女踏着依旧缺乏安定感的脚步,漫不经心地走到我面前开口: “因为我察觉有人接近这里,所以才躲起来。为什么你要噘嘴?有什么意见吗?” 汤女伸指触摸我的嘴唇,在我耳边低声呢喃。 她这举动吓得我鸡皮疙瘩掉满地,让我几乎脱皮。 身上的肉只剩下一点点了,我并不想连这点肉都流失掉……骗你的。 “说明起来太复杂了,想知道就自己回去翻我和她的同居日记第二集。” “哎呀,你的私生活可真大众化呢。” “就是啊,个人情报保护法根本就没保护到人民嘛。” 这席扭曲次元的大人对谈根本没有重点,真难继续。 “……。……。……。……。……”我无言以对。 “……。……。……。……。……”汤女也用了无言的相似物回应。 “真无聊。你那拿手的三寸不烂之舌呢?” “太无聊了,我想不到笑料。” 面对这俨然是争论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对话,汤女夸张地点了个头。 “是吗?我也很无聊。你们白天都如何打发时间?” “嗯……玩单人大风吹之类的。” “这在社会上叫做‘入座’吧?” 这个没上过学的十八岁少女,怎么会用这么通俗的方式吐槽? “像我们两个的人种还真不错,虽然平常闲得发慌,但即使身处在恐怖中也毫不在意。” “如果我没有察觉到处理问题的方法,或许会更加手忙脚乱一点。” 尤其是我已经过滤了对这块土地的怨恨,现在它们已沉淀在底层了。 我将目光从汤女身上转向景子太太……抱歉,是尸体的方向。它现在正温暖地腐烂着。 “茜在干嘛?”我的眼神避开汤女。 “她老是泡在桃花房里,真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是在思念往生者吧?”这句话明显缺乏经验和思考。 汤女从我旁边窥向窗户,也俯视景子太太——应该不是蔑视才对。 “你来这里干嘛?” “我想借着观赏比我们更早脱掉臭皮囊的妈妈来打发时间。” “……你恨景子太太吗?” “哪可能?我很感谢她,所以才要善用她的尸体呀。” 摘录“两片拼图” —————————— 首先,开头是由麻由主导的。最近我的行动,大致上都起因于此。 三月下旬,春假正朝着全年无休而努力,麻由的意识在这时以相当麻烦的形式陷入混乱。 我原本打算将焦点集中在那里,把自己那扭曲的立场与心情深深烙印在七十行以上的情感、情景、原委中,但还是简约成了肝肠寸断的一行。事实上呢,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就算把我的肠子从体内割断,也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所以我才能表现得一派轻松……在前情提要就骗人,我真想问问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 言归正传。 四月一日。为了让麻由恢复正常,我只身前往社会大众普遍认定“绑架犯曾使用过”的宅邸。主观来说,其实就是我的老家。途中,在年幼的上司——伏见柚柚的陪伴之下,我俩敲了案发后在那里定居的“大江家”大门。 在大江家等待着我们的,是夸张得吓人的铁窗和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热烈欢迎。 我继续往错误的方向迈进,并且由于血缘上的因素而受到大江家的夫人——景子太太款待。为了得到屋内的搜索许可,我们答应共进晚餐。交易成立。 之后我们依约出席晚餐餐会,并在目光熠熠的景子太太邀约之下留宿一晚。 隔天,大江景子太太在后院一个难以确认她有无回应的位置,成了一具死尸。 不只如此,由于玄关的门被牢牢深锁,因此脱逃便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被剪断的电话线、泡在水里的手机。被家里蹲一族害得连带受困于密室的我们。浮出台面的疑点、握在手里的凶器、妨碍脱逃的铁窗。 而这个密闭空间,又衍生了新的问题。 除了果腹之外还能维持生命的生存必需品——食物,已经逐渐减少了。 在这一片混乱中,隔天长男大江贵弘也死了。 而更加引人(以下略)……身为外人的我和伏见,被家长大江耕造当成了可疑人物。 我们在三餐不济、求助无门的情况下过了一天又一天。 至于夜晚,则是跟伏见同床共枕(这句话有些语病)。 第四天,大江家的小女儿桃花失踪,生死末卜。 剩下七个人。 是“有”七个人存活下来呢?还是“再”七个人就……?这点就先不讨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生日快乐——!” 麻由在床铺跳上跳下。 这个仪式明年肯定又要重来一次,我最好还是早点习惯——打好如意算盘后,我一面思考该如何向楼下的人道歉,一面努力模仿蝗虫。 “如果阿道没有出生到这世上,小麻一定会用眼泪做出一颗枕头的。” “……小麻,你真是多才多艺。” 我稍微想像了一下。 如果没有阿道的话—— 小麻或许就不必放弃别的幸福了。 “下次小麻的生日也应该盛大庆祝一下。” 另外,她也不会在这里被我欺骗。 “喔喔,说不定你还会瞒着小麻准备神秘礼物喔!” “我们总是在一起,应该不可能瞒得过你吧?” “呵呵,也是。”她伸手朝我的后脑勺一口气抱住。 接着她硬是将脸凑上我的后头,边磨蹭边说: “是活生生的阿道耶!活生生的小麻耶!我好幸福喔,这不是假的吧?” 麻由居然全部宣告肯定。 “小麻我在自己独处的时候完全不喜欢自己,但只要阿道叫了声小麻,总觉得就会有很多事情变得无须在意了。” 到底是怎样? “所以阿道必须是小麻一个人的才行——” “……是啊” “讨厌——你怎么没有什么反应嘛。阿道,你应该要有‘呀喝!呀喝!’的感觉才行呀!” 没有以炭坑节的手势要求我做出难懂的要素。嗯,我真的不懂。 “那是因为我比较喜欢小麻本人啊。” 我用童话中大野狼口味随口敷衍过去。 ……虽然基本上多少有些问题,但相处状况还算安稳。 度过那样的一天之后,现在的我正待在这里。 今日依然晴空万里,如果可以把床单晾一晾,午睡中的小麻心情应该会很好。 —————————— “你怎么会从那里冒出来啊?” 汤女踏着依旧缺乏安定感的脚步,漫不经心地走到我面前开口: “因为我察觉有人接近这里,所以才躲起来。为什么你要噘嘴?有什么意见吗?” 汤女伸指触摸我的嘴唇,在我耳边低声呢喃。 她这举动吓得我鸡皮疙瘩掉满地,让我几乎脱皮。 身上的肉只剩下一点点了,我并不想连这点肉都流失掉……骗你的。 “说明起来太复杂了,想知道就自己回去翻我和她的同居日记第二集。” “哎呀,你的私生活可真大众化呢。” “就是啊,个人情报保护法根本就没保护到人民嘛。” 这席扭曲次元的大人对谈根本没有重点,真难继续。 “……。……。……。……。……”我无言以对。 “……。……。……。……。……”汤女也用了无言的相似物回应。 “真无聊。你那拿手的三寸不烂之舌呢?” “太无聊了,我想不到笑料。” 面对这俨然是争论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对话,汤女夸张地点了个头。 “是吗?我也很无聊。你们白天都如何打发时间?” “嗯……玩单人大风吹之类的。” “这在社会上叫做‘入座’吧?” 这个没上过学的十八岁少女,怎么会用这么通俗的方式吐槽? “像我们两个的人种还真不错,虽然平常闲得发慌,但即使身处在恐怖中也毫不在意。” “如果我没有察觉到处理问题的方法,或许会更加手忙脚乱一点。” 尤其是我已经过滤了对这块土地的怨恨,现在它们已沉淀在底层了。 我将目光从汤女身上转向景子太太……抱歉,是尸体的方向。它现在正温暖地腐烂着。 “茜在干嘛?”我的眼神避开汤女。 “她老是泡在桃花房里,真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是在思念往生者吧?”这句话明显缺乏经验和思考。 汤女从我旁边窥向窗户,也俯视景子太太——应该不是蔑视才对。 “你来这里干嘛?” “我想借着观赏比我们更早脱掉臭皮囊的妈妈来打发时间。” “……你恨景子太太吗?” “哪可能?我很感谢她,所以才要善用她的尸体呀。” 摘录“两片拼图” —————————— 首先,开头是由麻由主导的。最近我的行动,大致上都起因于此。 三月下旬,春假正朝着全年无休而努力,麻由的意识在这时以相当麻烦的形式陷入混乱。 我原本打算将焦点集中在那里,把自己那扭曲的立场与心情深深烙印在七十行以上的情感、情景、原委中,但还是简约成了肝肠寸断的一行。事实上呢,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就算把我的肠子从体内割断,也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所以我才能表现得一派轻松……在前情提要就骗人,我真想问问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 言归正传。 四月一日。为了让麻由恢复正常,我只身前往社会大众普遍认定“绑架犯曾使用过”的宅邸。主观来说,其实就是我的老家。途中,在年幼的上司——伏见柚柚的陪伴之下,我俩敲了案发后在那里定居的“大江家”大门。 在大江家等待着我们的,是夸张得吓人的铁窗和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热烈欢迎。 我继续往错误的方向迈进,并且由于血缘上的因素而受到大江家的夫人——景子太太款待。为了得到屋内的搜索许可,我们答应共进晚餐。交易成立。 之后我们依约出席晚餐餐会,并在目光熠熠的景子太太邀约之下留宿一晚。 隔天,大江景子太太在后院一个难以确认她有无回应的位置,成了一具死尸。 不只如此,由于玄关的门被牢牢深锁,因此脱逃便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被剪断的电话线、泡在水里的手机。被家里蹲一族害得连带受困于密室的我们。浮出台面的疑点、握在手里的凶器、妨碍脱逃的铁窗。 而这个密闭空间,又衍生了新的问题。 除了果腹之外还能维持生命的生存必需品——食物,已经逐渐减少了。 在这一片混乱中,隔天长男大江贵弘也死了。 而更加引人(以下略)……身为外人的我和伏见,被家长大江耕造当成了可疑人物。 我们在三餐不济、求助无门的情况下过了一天又一天。 至于夜晚,则是跟伏见同床共枕(这句话有些语病)。 第四天,大江家的小女儿桃花失踪,生死末卜。 剩下七个人。 是“有”七个人存活下来呢?还是“再”七个人就……?这点就先不讨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生日快乐——!” 麻由在床铺跳上跳下。 这个仪式明年肯定又要重来一次,我最好还是早点习惯——打好如意算盘后,我一面思考该如何向楼下的人道歉,一面努力模仿蝗虫。 “如果阿道没有出生到这世上,小麻一定会用眼泪做出一颗枕头的。” “……小麻,你真是多才多艺。” 我稍微想像了一下。 如果没有阿道的话—— 小麻或许就不必放弃别的幸福了。 “下次小麻的生日也应该盛大庆祝一下。” 另外,她也不会在这里被我欺骗。 “喔喔,说不定你还会瞒着小麻准备神秘礼物喔!” “我们总是在一起,应该不可能瞒得过你吧?” “呵呵,也是。”她伸手朝我的后脑勺一口气抱住。 接着她硬是将脸凑上我的后头,边磨蹭边说: “是活生生的阿道耶!活生生的小麻耶!我好幸福喔,这不是假的吧?” 麻由居然全部宣告肯定。 “小麻我在自己独处的时候完全不喜欢自己,但只要阿道叫了声小麻,总觉得就会有很多事情变得无须在意了。” 到底是怎样? “所以阿道必须是小麻一个人的才行——” “……是啊” “讨厌——你怎么没有什么反应嘛。阿道,你应该要有‘呀喝!呀喝!’的感觉才行呀!” 没有以炭坑节的手势要求我做出难懂的要素。嗯,我真的不懂。 “那是因为我比较喜欢小麻本人啊。” 我用童话中大野狼口味随口敷衍过去。 ……虽然基本上多少有些问题,但相处状况还算安稳。 度过那样的一天之后,现在的我正待在这里。 今日依然晴空万里,如果可以把床单晾一晾,午睡中的小麻心情应该会很好。 —————————— “你怎么会从那里冒出来啊?” 汤女踏着依旧缺乏安定感的脚步,漫不经心地走到我面前开口: “因为我察觉有人接近这里,所以才躲起来。为什么你要噘嘴?有什么意见吗?” 汤女伸指触摸我的嘴唇,在我耳边低声呢喃。 她这举动吓得我鸡皮疙瘩掉满地,让我几乎脱皮。 身上的肉只剩下一点点了,我并不想连这点肉都流失掉……骗你的。 “说明起来太复杂了,想知道就自己回去翻我和她的同居日记第二集。” “哎呀,你的私生活可真大众化呢。” “就是啊,个人情报保护法根本就没保护到人民嘛。” 这席扭曲次元的大人对谈根本没有重点,真难继续。 “……。……。……。……。……”我无言以对。 “……。……。……。……。……”汤女也用了无言的相似物回应。 “真无聊。你那拿手的三寸不烂之舌呢?” “太无聊了,我想不到笑料。” 面对这俨然是争论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对话,汤女夸张地点了个头。 “是吗?我也很无聊。你们白天都如何打发时间?” “嗯……玩单人大风吹之类的。” “这在社会上叫做‘入座’吧?” 这个没上过学的十八岁少女,怎么会用这么通俗的方式吐槽? “像我们两个的人种还真不错,虽然平常闲得发慌,但即使身处在恐怖中也毫不在意。” “如果我没有察觉到处理问题的方法,或许会更加手忙脚乱一点。” 尤其是我已经过滤了对这块土地的怨恨,现在它们已沉淀在底层了。 我将目光从汤女身上转向景子太太……抱歉,是尸体的方向。它现在正温暖地腐烂着。 “茜在干嘛?”我的眼神避开汤女。 “她老是泡在桃花房里,真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是在思念往生者吧?”这句话明显缺乏经验和思考。 汤女从我旁边窥向窗户,也俯视景子太太——应该不是蔑视才对。 “你来这里干嘛?” “我想借着观赏比我们更早脱掉臭皮囊的妈妈来打发时间。” “……你恨景子太太吗?” “哪可能?我很感谢她,所以才要善用她的尸体呀。” 摘录“两片拼图” —————————— 首先,开头是由麻由主导的。最近我的行动,大致上都起因于此。 三月下旬,春假正朝着全年无休而努力,麻由的意识在这时以相当麻烦的形式陷入混乱。 我原本打算将焦点集中在那里,把自己那扭曲的立场与心情深深烙印在七十行以上的情感、情景、原委中,但还是简约成了肝肠寸断的一行。事实上呢,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就算把我的肠子从体内割断,也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所以我才能表现得一派轻松……在前情提要就骗人,我真想问问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 言归正传。 四月一日。为了让麻由恢复正常,我只身前往社会大众普遍认定“绑架犯曾使用过”的宅邸。主观来说,其实就是我的老家。途中,在年幼的上司——伏见柚柚的陪伴之下,我俩敲了案发后在那里定居的“大江家”大门。 在大江家等待着我们的,是夸张得吓人的铁窗和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热烈欢迎。 我继续往错误的方向迈进,并且由于血缘上的因素而受到大江家的夫人——景子太太款待。为了得到屋内的搜索许可,我们答应共进晚餐。交易成立。 之后我们依约出席晚餐餐会,并在目光熠熠的景子太太邀约之下留宿一晚。 隔天,大江景子太太在后院一个难以确认她有无回应的位置,成了一具死尸。 不只如此,由于玄关的门被牢牢深锁,因此脱逃便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被剪断的电话线、泡在水里的手机。被家里蹲一族害得连带受困于密室的我们。浮出台面的疑点、握在手里的凶器、妨碍脱逃的铁窗。 而这个密闭空间,又衍生了新的问题。 除了果腹之外还能维持生命的生存必需品——食物,已经逐渐减少了。 在这一片混乱中,隔天长男大江贵弘也死了。 而更加引人(以下略)……身为外人的我和伏见,被家长大江耕造当成了可疑人物。 我们在三餐不济、求助无门的情况下过了一天又一天。 至于夜晚,则是跟伏见同床共枕(这句话有些语病)。 第四天,大江家的小女儿桃花失踪,生死末卜。 剩下七个人。 是“有”七个人存活下来呢?还是“再”七个人就……?这点就先不讨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生日快乐——!” 麻由在床铺跳上跳下。 这个仪式明年肯定又要重来一次,我最好还是早点习惯——打好如意算盘后,我一面思考该如何向楼下的人道歉,一面努力模仿蝗虫。 “如果阿道没有出生到这世上,小麻一定会用眼泪做出一颗枕头的。” “……小麻,你真是多才多艺。” 我稍微想像了一下。 如果没有阿道的话—— 小麻或许就不必放弃别的幸福了。 “下次小麻的生日也应该盛大庆祝一下。” 另外,她也不会在这里被我欺骗。 “喔喔,说不定你还会瞒着小麻准备神秘礼物喔!” “我们总是在一起,应该不可能瞒得过你吧?” “呵呵,也是。”她伸手朝我的后脑勺一口气抱住。 接着她硬是将脸凑上我的后头,边磨蹭边说: “是活生生的阿道耶!活生生的小麻耶!我好幸福喔,这不是假的吧?” 麻由居然全部宣告肯定。 “小麻我在自己独处的时候完全不喜欢自己,但只要阿道叫了声小麻,总觉得就会有很多事情变得无须在意了。” 到底是怎样? “所以阿道必须是小麻一个人的才行——” “……是啊” “讨厌——你怎么没有什么反应嘛。阿道,你应该要有‘呀喝!呀喝!’的感觉才行呀!” 没有以炭坑节的手势要求我做出难懂的要素。嗯,我真的不懂。 “那是因为我比较喜欢小麻本人啊。” 我用童话中大野狼口味随口敷衍过去。 ……虽然基本上多少有些问题,但相处状况还算安稳。 度过那样的一天之后,现在的我正待在这里。 今日依然晴空万里,如果可以把床单晾一晾,午睡中的小麻心情应该会很好。 —————————— “你怎么会从那里冒出来啊?” 汤女踏着依旧缺乏安定感的脚步,漫不经心地走到我面前开口: “因为我察觉有人接近这里,所以才躲起来。为什么你要噘嘴?有什么意见吗?” 汤女伸指触摸我的嘴唇,在我耳边低声呢喃。 她这举动吓得我鸡皮疙瘩掉满地,让我几乎脱皮。 身上的肉只剩下一点点了,我并不想连这点肉都流失掉……骗你的。 “说明起来太复杂了,想知道就自己回去翻我和她的同居日记第二集。” “哎呀,你的私生活可真大众化呢。” “就是啊,个人情报保护法根本就没保护到人民嘛。” 这席扭曲次元的大人对谈根本没有重点,真难继续。 “……。……。……。……。……”我无言以对。 “……。……。……。……。……”汤女也用了无言的相似物回应。 “真无聊。你那拿手的三寸不烂之舌呢?” “太无聊了,我想不到笑料。” 面对这俨然是争论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对话,汤女夸张地点了个头。 “是吗?我也很无聊。你们白天都如何打发时间?” “嗯……玩单人大风吹之类的。” “这在社会上叫做‘入座’吧?” 这个没上过学的十八岁少女,怎么会用这么通俗的方式吐槽? “像我们两个的人种还真不错,虽然平常闲得发慌,但即使身处在恐怖中也毫不在意。” “如果我没有察觉到处理问题的方法,或许会更加手忙脚乱一点。” 尤其是我已经过滤了对这块土地的怨恨,现在它们已沉淀在底层了。 我将目光从汤女身上转向景子太太……抱歉,是尸体的方向。它现在正温暖地腐烂着。 “茜在干嘛?”我的眼神避开汤女。 “她老是泡在桃花房里,真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是在思念往生者吧?”这句话明显缺乏经验和思考。 汤女从我旁边窥向窗户,也俯视景子太太——应该不是蔑视才对。 “你来这里干嘛?” “我想借着观赏比我们更早脱掉臭皮囊的妈妈来打发时间。” “……你恨景子太太吗?” “哪可能?我很感谢她,所以才要善用她的尸体呀。” 摘录“两片拼图” —————————— 首先,开头是由麻由主导的。最近我的行动,大致上都起因于此。 三月下旬,春假正朝着全年无休而努力,麻由的意识在这时以相当麻烦的形式陷入混乱。 我原本打算将焦点集中在那里,把自己那扭曲的立场与心情深深烙印在七十行以上的情感、情景、原委中,但还是简约成了肝肠寸断的一行。事实上呢,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就算把我的肠子从体内割断,也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所以我才能表现得一派轻松……在前情提要就骗人,我真想问问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 言归正传。 四月一日。为了让麻由恢复正常,我只身前往社会大众普遍认定“绑架犯曾使用过”的宅邸。主观来说,其实就是我的老家。途中,在年幼的上司——伏见柚柚的陪伴之下,我俩敲了案发后在那里定居的“大江家”大门。 在大江家等待着我们的,是夸张得吓人的铁窗和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热烈欢迎。 我继续往错误的方向迈进,并且由于血缘上的因素而受到大江家的夫人——景子太太款待。为了得到屋内的搜索许可,我们答应共进晚餐。交易成立。 之后我们依约出席晚餐餐会,并在目光熠熠的景子太太邀约之下留宿一晚。 隔天,大江景子太太在后院一个难以确认她有无回应的位置,成了一具死尸。 不只如此,由于玄关的门被牢牢深锁,因此脱逃便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被剪断的电话线、泡在水里的手机。被家里蹲一族害得连带受困于密室的我们。浮出台面的疑点、握在手里的凶器、妨碍脱逃的铁窗。 而这个密闭空间,又衍生了新的问题。 除了果腹之外还能维持生命的生存必需品——食物,已经逐渐减少了。 在这一片混乱中,隔天长男大江贵弘也死了。 而更加引人(以下略)……身为外人的我和伏见,被家长大江耕造当成了可疑人物。 我们在三餐不济、求助无门的情况下过了一天又一天。 至于夜晚,则是跟伏见同床共枕(这句话有些语病)。 第四天,大江家的小女儿桃花失踪,生死末卜。 剩下七个人。 是“有”七个人存活下来呢?还是“再”七个人就……?这点就先不讨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生日快乐——!” 麻由在床铺跳上跳下。 这个仪式明年肯定又要重来一次,我最好还是早点习惯——打好如意算盘后,我一面思考该如何向楼下的人道歉,一面努力模仿蝗虫。 “如果阿道没有出生到这世上,小麻一定会用眼泪做出一颗枕头的。” “……小麻,你真是多才多艺。” 我稍微想像了一下。 如果没有阿道的话—— 小麻或许就不必放弃别的幸福了。 “下次小麻的生日也应该盛大庆祝一下。” 另外,她也不会在这里被我欺骗。 “喔喔,说不定你还会瞒着小麻准备神秘礼物喔!” “我们总是在一起,应该不可能瞒得过你吧?” “呵呵,也是。”她伸手朝我的后脑勺一口气抱住。 接着她硬是将脸凑上我的后头,边磨蹭边说: “是活生生的阿道耶!活生生的小麻耶!我好幸福喔,这不是假的吧?” 麻由居然全部宣告肯定。 “小麻我在自己独处的时候完全不喜欢自己,但只要阿道叫了声小麻,总觉得就会有很多事情变得无须在意了。” 到底是怎样? “所以阿道必须是小麻一个人的才行——” “……是啊” “讨厌——你怎么没有什么反应嘛。阿道,你应该要有‘呀喝!呀喝!’的感觉才行呀!” 没有以炭坑节的手势要求我做出难懂的要素。嗯,我真的不懂。 “那是因为我比较喜欢小麻本人啊。” 我用童话中大野狼口味随口敷衍过去。 ……虽然基本上多少有些问题,但相处状况还算安稳。 度过那样的一天之后,现在的我正待在这里。 今日依然晴空万里,如果可以把床单晾一晾,午睡中的小麻心情应该会很好。 —————————— “你怎么会从那里冒出来啊?” 汤女踏着依旧缺乏安定感的脚步,漫不经心地走到我面前开口: “因为我察觉有人接近这里,所以才躲起来。为什么你要噘嘴?有什么意见吗?” 汤女伸指触摸我的嘴唇,在我耳边低声呢喃。 她这举动吓得我鸡皮疙瘩掉满地,让我几乎脱皮。 身上的肉只剩下一点点了,我并不想连这点肉都流失掉……骗你的。 “说明起来太复杂了,想知道就自己回去翻我和她的同居日记第二集。” “哎呀,你的私生活可真大众化呢。” “就是啊,个人情报保护法根本就没保护到人民嘛。” 这席扭曲次元的大人对谈根本没有重点,真难继续。 “……。……。……。……。……”我无言以对。 “……。……。……。……。……”汤女也用了无言的相似物回应。 “真无聊。你那拿手的三寸不烂之舌呢?” “太无聊了,我想不到笑料。” 面对这俨然是争论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对话,汤女夸张地点了个头。 “是吗?我也很无聊。你们白天都如何打发时间?” “嗯……玩单人大风吹之类的。” “这在社会上叫做‘入座’吧?” 这个没上过学的十八岁少女,怎么会用这么通俗的方式吐槽? “像我们两个的人种还真不错,虽然平常闲得发慌,但即使身处在恐怖中也毫不在意。” “如果我没有察觉到处理问题的方法,或许会更加手忙脚乱一点。” 尤其是我已经过滤了对这块土地的怨恨,现在它们已沉淀在底层了。 我将目光从汤女身上转向景子太太……抱歉,是尸体的方向。它现在正温暖地腐烂着。 “茜在干嘛?”我的眼神避开汤女。 “她老是泡在桃花房里,真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是在思念往生者吧?”这句话明显缺乏经验和思考。 汤女从我旁边窥向窗户,也俯视景子太太——应该不是蔑视才对。 “你来这里干嘛?” “我想借着观赏比我们更早脱掉臭皮囊的妈妈来打发时间。” “……你恨景子太太吗?” “哪可能?我很感谢她,所以才要善用她的尸体呀。” 摘录“两片拼图” —————————— 首先,开头是由麻由主导的。最近我的行动,大致上都起因于此。 三月下旬,春假正朝着全年无休而努力,麻由的意识在这时以相当麻烦的形式陷入混乱。 我原本打算将焦点集中在那里,把自己那扭曲的立场与心情深深烙印在七十行以上的情感、情景、原委中,但还是简约成了肝肠寸断的一行。事实上呢,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就算把我的肠子从体内割断,也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所以我才能表现得一派轻松……在前情提要就骗人,我真想问问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 言归正传。 四月一日。为了让麻由恢复正常,我只身前往社会大众普遍认定“绑架犯曾使用过”的宅邸。主观来说,其实就是我的老家。途中,在年幼的上司——伏见柚柚的陪伴之下,我俩敲了案发后在那里定居的“大江家”大门。 在大江家等待着我们的,是夸张得吓人的铁窗和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热烈欢迎。 我继续往错误的方向迈进,并且由于血缘上的因素而受到大江家的夫人——景子太太款待。为了得到屋内的搜索许可,我们答应共进晚餐。交易成立。 之后我们依约出席晚餐餐会,并在目光熠熠的景子太太邀约之下留宿一晚。 隔天,大江景子太太在后院一个难以确认她有无回应的位置,成了一具死尸。 不只如此,由于玄关的门被牢牢深锁,因此脱逃便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被剪断的电话线、泡在水里的手机。被家里蹲一族害得连带受困于密室的我们。浮出台面的疑点、握在手里的凶器、妨碍脱逃的铁窗。 而这个密闭空间,又衍生了新的问题。 除了果腹之外还能维持生命的生存必需品——食物,已经逐渐减少了。 在这一片混乱中,隔天长男大江贵弘也死了。 而更加引人(以下略)……身为外人的我和伏见,被家长大江耕造当成了可疑人物。 我们在三餐不济、求助无门的情况下过了一天又一天。 至于夜晚,则是跟伏见同床共枕(这句话有些语病)。 第四天,大江家的小女儿桃花失踪,生死末卜。 剩下七个人。 是“有”七个人存活下来呢?还是“再”七个人就……?这点就先不讨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生日快乐——!” 麻由在床铺跳上跳下。 这个仪式明年肯定又要重来一次,我最好还是早点习惯——打好如意算盘后,我一面思考该如何向楼下的人道歉,一面努力模仿蝗虫。 “如果阿道没有出生到这世上,小麻一定会用眼泪做出一颗枕头的。” “……小麻,你真是多才多艺。” 我稍微想像了一下。 如果没有阿道的话—— 小麻或许就不必放弃别的幸福了。 “下次小麻的生日也应该盛大庆祝一下。” 另外,她也不会在这里被我欺骗。 “喔喔,说不定你还会瞒着小麻准备神秘礼物喔!” “我们总是在一起,应该不可能瞒得过你吧?” “呵呵,也是。”她伸手朝我的后脑勺一口气抱住。 接着她硬是将脸凑上我的后头,边磨蹭边说: “是活生生的阿道耶!活生生的小麻耶!我好幸福喔,这不是假的吧?” 麻由居然全部宣告肯定。 “小麻我在自己独处的时候完全不喜欢自己,但只要阿道叫了声小麻,总觉得就会有很多事情变得无须在意了。” 到底是怎样? “所以阿道必须是小麻一个人的才行——” “……是啊” “讨厌——你怎么没有什么反应嘛。阿道,你应该要有‘呀喝!呀喝!’的感觉才行呀!” 没有以炭坑节的手势要求我做出难懂的要素。嗯,我真的不懂。 “那是因为我比较喜欢小麻本人啊。” 我用童话中大野狼口味随口敷衍过去。 ……虽然基本上多少有些问题,但相处状况还算安稳。 度过那样的一天之后,现在的我正待在这里。 今日依然晴空万里,如果可以把床单晾一晾,午睡中的小麻心情应该会很好。 —————————— “你怎么会从那里冒出来啊?” 汤女踏着依旧缺乏安定感的脚步,漫不经心地走到我面前开口: “因为我察觉有人接近这里,所以才躲起来。为什么你要噘嘴?有什么意见吗?” 汤女伸指触摸我的嘴唇,在我耳边低声呢喃。 她这举动吓得我鸡皮疙瘩掉满地,让我几乎脱皮。 身上的肉只剩下一点点了,我并不想连这点肉都流失掉……骗你的。 “说明起来太复杂了,想知道就自己回去翻我和她的同居日记第二集。” “哎呀,你的私生活可真大众化呢。” “就是啊,个人情报保护法根本就没保护到人民嘛。” 这席扭曲次元的大人对谈根本没有重点,真难继续。 “……。……。……。……。……”我无言以对。 “……。……。……。……。……”汤女也用了无言的相似物回应。 “真无聊。你那拿手的三寸不烂之舌呢?” “太无聊了,我想不到笑料。” 面对这俨然是争论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对话,汤女夸张地点了个头。 “是吗?我也很无聊。你们白天都如何打发时间?” “嗯……玩单人大风吹之类的。” “这在社会上叫做‘入座’吧?” 这个没上过学的十八岁少女,怎么会用这么通俗的方式吐槽? “像我们两个的人种还真不错,虽然平常闲得发慌,但即使身处在恐怖中也毫不在意。” “如果我没有察觉到处理问题的方法,或许会更加手忙脚乱一点。” 尤其是我已经过滤了对这块土地的怨恨,现在它们已沉淀在底层了。 我将目光从汤女身上转向景子太太……抱歉,是尸体的方向。它现在正温暖地腐烂着。 “茜在干嘛?”我的眼神避开汤女。 “她老是泡在桃花房里,真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是在思念往生者吧?”这句话明显缺乏经验和思考。 汤女从我旁边窥向窗户,也俯视景子太太——应该不是蔑视才对。 “你来这里干嘛?” “我想借着观赏比我们更早脱掉臭皮囊的妈妈来打发时间。” “……你恨景子太太吗?” “哪可能?我很感谢她,所以才要善用她的尸体呀。” 摘录“两片拼图” —————————— 首先,开头是由麻由主导的。最近我的行动,大致上都起因于此。 三月下旬,春假正朝着全年无休而努力,麻由的意识在这时以相当麻烦的形式陷入混乱。 我原本打算将焦点集中在那里,把自己那扭曲的立场与心情深深烙印在七十行以上的情感、情景、原委中,但还是简约成了肝肠寸断的一行。事实上呢,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就算把我的肠子从体内割断,也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所以我才能表现得一派轻松……在前情提要就骗人,我真想问问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 言归正传。 四月一日。为了让麻由恢复正常,我只身前往社会大众普遍认定“绑架犯曾使用过”的宅邸。主观来说,其实就是我的老家。途中,在年幼的上司——伏见柚柚的陪伴之下,我俩敲了案发后在那里定居的“大江家”大门。 在大江家等待着我们的,是夸张得吓人的铁窗和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热烈欢迎。 我继续往错误的方向迈进,并且由于血缘上的因素而受到大江家的夫人——景子太太款待。为了得到屋内的搜索许可,我们答应共进晚餐。交易成立。 之后我们依约出席晚餐餐会,并在目光熠熠的景子太太邀约之下留宿一晚。 隔天,大江景子太太在后院一个难以确认她有无回应的位置,成了一具死尸。 不只如此,由于玄关的门被牢牢深锁,因此脱逃便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被剪断的电话线、泡在水里的手机。被家里蹲一族害得连带受困于密室的我们。浮出台面的疑点、握在手里的凶器、妨碍脱逃的铁窗。 而这个密闭空间,又衍生了新的问题。 除了果腹之外还能维持生命的生存必需品——食物,已经逐渐减少了。 在这一片混乱中,隔天长男大江贵弘也死了。 而更加引人(以下略)……身为外人的我和伏见,被家长大江耕造当成了可疑人物。 我们在三餐不济、求助无门的情况下过了一天又一天。 至于夜晚,则是跟伏见同床共枕(这句话有些语病)。 第四天,大江家的小女儿桃花失踪,生死末卜。 剩下七个人。 是“有”七个人存活下来呢?还是“再”七个人就……?这点就先不讨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生日快乐——!” 麻由在床铺跳上跳下。 这个仪式明年肯定又要重来一次,我最好还是早点习惯——打好如意算盘后,我一面思考该如何向楼下的人道歉,一面努力模仿蝗虫。 “如果阿道没有出生到这世上,小麻一定会用眼泪做出一颗枕头的。” “……小麻,你真是多才多艺。” 我稍微想像了一下。 如果没有阿道的话—— 小麻或许就不必放弃别的幸福了。 “下次小麻的生日也应该盛大庆祝一下。” 另外,她也不会在这里被我欺骗。 “喔喔,说不定你还会瞒着小麻准备神秘礼物喔!” “我们总是在一起,应该不可能瞒得过你吧?” “呵呵,也是。”她伸手朝我的后脑勺一口气抱住。 接着她硬是将脸凑上我的后头,边磨蹭边说: “是活生生的阿道耶!活生生的小麻耶!我好幸福喔,这不是假的吧?” 麻由居然全部宣告肯定。 “小麻我在自己独处的时候完全不喜欢自己,但只要阿道叫了声小麻,总觉得就会有很多事情变得无须在意了。” 到底是怎样? “所以阿道必须是小麻一个人的才行——” “……是啊” “讨厌——你怎么没有什么反应嘛。阿道,你应该要有‘呀喝!呀喝!’的感觉才行呀!” 没有以炭坑节的手势要求我做出难懂的要素。嗯,我真的不懂。 “那是因为我比较喜欢小麻本人啊。” 我用童话中大野狼口味随口敷衍过去。 ……虽然基本上多少有些问题,但相处状况还算安稳。 度过那样的一天之后,现在的我正待在这里。 今日依然晴空万里,如果可以把床单晾一晾,午睡中的小麻心情应该会很好。 —————————— “你怎么会从那里冒出来啊?” 汤女踏着依旧缺乏安定感的脚步,漫不经心地走到我面前开口: “因为我察觉有人接近这里,所以才躲起来。为什么你要噘嘴?有什么意见吗?” 汤女伸指触摸我的嘴唇,在我耳边低声呢喃。 她这举动吓得我鸡皮疙瘩掉满地,让我几乎脱皮。 身上的肉只剩下一点点了,我并不想连这点肉都流失掉……骗你的。 “说明起来太复杂了,想知道就自己回去翻我和她的同居日记第二集。” “哎呀,你的私生活可真大众化呢。” “就是啊,个人情报保护法根本就没保护到人民嘛。” 这席扭曲次元的大人对谈根本没有重点,真难继续。 “……。……。……。……。……”我无言以对。 “……。……。……。……。……”汤女也用了无言的相似物回应。 “真无聊。你那拿手的三寸不烂之舌呢?” “太无聊了,我想不到笑料。” 面对这俨然是争论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对话,汤女夸张地点了个头。 “是吗?我也很无聊。你们白天都如何打发时间?” “嗯……玩单人大风吹之类的。” “这在社会上叫做‘入座’吧?” 这个没上过学的十八岁少女,怎么会用这么通俗的方式吐槽? “像我们两个的人种还真不错,虽然平常闲得发慌,但即使身处在恐怖中也毫不在意。” “如果我没有察觉到处理问题的方法,或许会更加手忙脚乱一点。” 尤其是我已经过滤了对这块土地的怨恨,现在它们已沉淀在底层了。 我将目光从汤女身上转向景子太太……抱歉,是尸体的方向。它现在正温暖地腐烂着。 “茜在干嘛?”我的眼神避开汤女。 “她老是泡在桃花房里,真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是在思念往生者吧?”这句话明显缺乏经验和思考。 汤女从我旁边窥向窗户,也俯视景子太太——应该不是蔑视才对。 “你来这里干嘛?” “我想借着观赏比我们更早脱掉臭皮囊的妈妈来打发时间。” “……你恨景子太太吗?” “哪可能?我很感谢她,所以才要善用她的尸体呀。” 摘录“两片拼图” —————————— 首先,开头是由麻由主导的。最近我的行动,大致上都起因于此。 三月下旬,春假正朝着全年无休而努力,麻由的意识在这时以相当麻烦的形式陷入混乱。 我原本打算将焦点集中在那里,把自己那扭曲的立场与心情深深烙印在七十行以上的情感、情景、原委中,但还是简约成了肝肠寸断的一行。事实上呢,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就算把我的肠子从体内割断,也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所以我才能表现得一派轻松……在前情提要就骗人,我真想问问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 言归正传。 四月一日。为了让麻由恢复正常,我只身前往社会大众普遍认定“绑架犯曾使用过”的宅邸。主观来说,其实就是我的老家。途中,在年幼的上司——伏见柚柚的陪伴之下,我俩敲了案发后在那里定居的“大江家”大门。 在大江家等待着我们的,是夸张得吓人的铁窗和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热烈欢迎。 我继续往错误的方向迈进,并且由于血缘上的因素而受到大江家的夫人——景子太太款待。为了得到屋内的搜索许可,我们答应共进晚餐。交易成立。 之后我们依约出席晚餐餐会,并在目光熠熠的景子太太邀约之下留宿一晚。 隔天,大江景子太太在后院一个难以确认她有无回应的位置,成了一具死尸。 不只如此,由于玄关的门被牢牢深锁,因此脱逃便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被剪断的电话线、泡在水里的手机。被家里蹲一族害得连带受困于密室的我们。浮出台面的疑点、握在手里的凶器、妨碍脱逃的铁窗。 而这个密闭空间,又衍生了新的问题。 除了果腹之外还能维持生命的生存必需品——食物,已经逐渐减少了。 在这一片混乱中,隔天长男大江贵弘也死了。 而更加引人(以下略)……身为外人的我和伏见,被家长大江耕造当成了可疑人物。 我们在三餐不济、求助无门的情况下过了一天又一天。 至于夜晚,则是跟伏见同床共枕(这句话有些语病)。 第四天,大江家的小女儿桃花失踪,生死末卜。 剩下七个人。 是“有”七个人存活下来呢?还是“再”七个人就……?这点就先不讨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生日快乐——!” 麻由在床铺跳上跳下。 这个仪式明年肯定又要重来一次,我最好还是早点习惯——打好如意算盘后,我一面思考该如何向楼下的人道歉,一面努力模仿蝗虫。 “如果阿道没有出生到这世上,小麻一定会用眼泪做出一颗枕头的。” “……小麻,你真是多才多艺。” 我稍微想像了一下。 如果没有阿道的话—— 小麻或许就不必放弃别的幸福了。 “下次小麻的生日也应该盛大庆祝一下。” 另外,她也不会在这里被我欺骗。 “喔喔,说不定你还会瞒着小麻准备神秘礼物喔!” “我们总是在一起,应该不可能瞒得过你吧?” “呵呵,也是。”她伸手朝我的后脑勺一口气抱住。 接着她硬是将脸凑上我的后头,边磨蹭边说: “是活生生的阿道耶!活生生的小麻耶!我好幸福喔,这不是假的吧?” 麻由居然全部宣告肯定。 “小麻我在自己独处的时候完全不喜欢自己,但只要阿道叫了声小麻,总觉得就会有很多事情变得无须在意了。” 到底是怎样? “所以阿道必须是小麻一个人的才行——” “……是啊” “讨厌——你怎么没有什么反应嘛。阿道,你应该要有‘呀喝!呀喝!’的感觉才行呀!” 没有以炭坑节的手势要求我做出难懂的要素。嗯,我真的不懂。 “那是因为我比较喜欢小麻本人啊。” 我用童话中大野狼口味随口敷衍过去。 ……虽然基本上多少有些问题,但相处状况还算安稳。 度过那样的一天之后,现在的我正待在这里。 今日依然晴空万里,如果可以把床单晾一晾,午睡中的小麻心情应该会很好。 —————————— “你怎么会从那里冒出来啊?” 汤女踏着依旧缺乏安定感的脚步,漫不经心地走到我面前开口: “因为我察觉有人接近这里,所以才躲起来。为什么你要噘嘴?有什么意见吗?” 汤女伸指触摸我的嘴唇,在我耳边低声呢喃。 她这举动吓得我鸡皮疙瘩掉满地,让我几乎脱皮。 身上的肉只剩下一点点了,我并不想连这点肉都流失掉……骗你的。 “说明起来太复杂了,想知道就自己回去翻我和她的同居日记第二集。” “哎呀,你的私生活可真大众化呢。” “就是啊,个人情报保护法根本就没保护到人民嘛。” 这席扭曲次元的大人对谈根本没有重点,真难继续。 “……。……。……。……。……”我无言以对。 “……。……。……。……。……”汤女也用了无言的相似物回应。 “真无聊。你那拿手的三寸不烂之舌呢?” “太无聊了,我想不到笑料。” 面对这俨然是争论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对话,汤女夸张地点了个头。 “是吗?我也很无聊。你们白天都如何打发时间?” “嗯……玩单人大风吹之类的。” “这在社会上叫做‘入座’吧?” 这个没上过学的十八岁少女,怎么会用这么通俗的方式吐槽? “像我们两个的人种还真不错,虽然平常闲得发慌,但即使身处在恐怖中也毫不在意。” “如果我没有察觉到处理问题的方法,或许会更加手忙脚乱一点。” 尤其是我已经过滤了对这块土地的怨恨,现在它们已沉淀在底层了。 我将目光从汤女身上转向景子太太……抱歉,是尸体的方向。它现在正温暖地腐烂着。 “茜在干嘛?”我的眼神避开汤女。 “她老是泡在桃花房里,真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是在思念往生者吧?”这句话明显缺乏经验和思考。 汤女从我旁边窥向窗户,也俯视景子太太——应该不是蔑视才对。 “你来这里干嘛?” “我想借着观赏比我们更早脱掉臭皮囊的妈妈来打发时间。” “……你恨景子太太吗?” “哪可能?我很感谢她,所以才要善用她的尸体呀。” 摘录“两片拼图” —————————— 首先,开头是由麻由主导的。最近我的行动,大致上都起因于此。 三月下旬,春假正朝着全年无休而努力,麻由的意识在这时以相当麻烦的形式陷入混乱。 我原本打算将焦点集中在那里,把自己那扭曲的立场与心情深深烙印在七十行以上的情感、情景、原委中,但还是简约成了肝肠寸断的一行。事实上呢,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就算把我的肠子从体内割断,也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所以我才能表现得一派轻松……在前情提要就骗人,我真想问问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 言归正传。 四月一日。为了让麻由恢复正常,我只身前往社会大众普遍认定“绑架犯曾使用过”的宅邸。主观来说,其实就是我的老家。途中,在年幼的上司——伏见柚柚的陪伴之下,我俩敲了案发后在那里定居的“大江家”大门。 在大江家等待着我们的,是夸张得吓人的铁窗和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热烈欢迎。 我继续往错误的方向迈进,并且由于血缘上的因素而受到大江家的夫人——景子太太款待。为了得到屋内的搜索许可,我们答应共进晚餐。交易成立。 之后我们依约出席晚餐餐会,并在目光熠熠的景子太太邀约之下留宿一晚。 隔天,大江景子太太在后院一个难以确认她有无回应的位置,成了一具死尸。 不只如此,由于玄关的门被牢牢深锁,因此脱逃便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被剪断的电话线、泡在水里的手机。被家里蹲一族害得连带受困于密室的我们。浮出台面的疑点、握在手里的凶器、妨碍脱逃的铁窗。 而这个密闭空间,又衍生了新的问题。 除了果腹之外还能维持生命的生存必需品——食物,已经逐渐减少了。 在这一片混乱中,隔天长男大江贵弘也死了。 而更加引人(以下略)……身为外人的我和伏见,被家长大江耕造当成了可疑人物。 我们在三餐不济、求助无门的情况下过了一天又一天。 至于夜晚,则是跟伏见同床共枕(这句话有些语病)。 第四天,大江家的小女儿桃花失踪,生死末卜。 剩下七个人。 是“有”七个人存活下来呢?还是“再”七个人就……?这点就先不讨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ozzie 录入:寂若悠竹 “生日快乐——!” 麻由在床铺跳上跳下。 这个仪式明年肯定又要重来一次,我最好还是早点习惯——打好如意算盘后,我一面思考该如何向楼下的人道歉,一面努力模仿蝗虫。 “如果阿道没有出生到这世上,小麻一定会用眼泪做出一颗枕头的。” “……小麻,你真是多才多艺。” 我稍微想像了一下。 如果没有阿道的话—— 小麻或许就不必放弃别的幸福了。 “下次小麻的生日也应该盛大庆祝一下。” 另外,她也不会在这里被我欺骗。 “喔喔,说不定你还会瞒着小麻准备神秘礼物喔!” “我们总是在一起,应该不可能瞒得过你吧?” “呵呵,也是。”她伸手朝我的后脑勺一口气抱住。 接着她硬是将脸凑上我的后头,边磨蹭边说: “是活生生的阿道耶!活生生的小麻耶!我好幸福喔,这不是假的吧?” 麻由居然全部宣告肯定。 “小麻我在自己独处的时候完全不喜欢自己,但只要阿道叫了声小麻,总觉得就会有很多事情变得无须在意了。” 到底是怎样? “所以阿道必须是小麻一个人的才行——” “……是啊” “讨厌——你怎么没有什么反应嘛。阿道,你应该要有‘呀喝!呀喝!’的感觉才行呀!” 没有以炭坑节的手势要求我做出难懂的要素。嗯,我真的不懂。 “那是因为我比较喜欢小麻本人啊。” 我用童话中大野狼口味随口敷衍过去。 ……虽然基本上多少有些问题,但相处状况还算安稳。 度过那样的一天之后,现在的我正待在这里。 今日依然晴空万里,如果可以把床单晾一晾,午睡中的小麻心情应该会很好。 —————————— “你怎么会从那里冒出来啊?” 汤女踏着依旧缺乏安定感的脚步,漫不经心地走到我面前开口: “因为我察觉有人接近这里,所以才躲起来。为什么你要噘嘴?有什么意见吗?” 汤女伸指触摸我的嘴唇,在我耳边低声呢喃。 她这举动吓得我鸡皮疙瘩掉满地,让我几乎脱皮。 身上的肉只剩下一点点了,我并不想连这点肉都流失掉……骗你的。 “说明起来太复杂了,想知道就自己回去翻我和她的同居日记第二集。” “哎呀,你的私生活可真大众化呢。” “就是啊,个人情报保护法根本就没保护到人民嘛。” 这席扭曲次元的大人对谈根本没有重点,真难继续。 “……。……。……。……。……”我无言以对。 “……。……。……。……。……”汤女也用了无言的相似物回应。 “真无聊。你那拿手的三寸不烂之舌呢?” “太无聊了,我想不到笑料。” 面对这俨然是争论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对话,汤女夸张地点了个头。 “是吗?我也很无聊。你们白天都如何打发时间?” “嗯……玩单人大风吹之类的。” “这在社会上叫做‘入座’吧?” 这个没上过学的十八岁少女,怎么会用这么通俗的方式吐槽? “像我们两个的人种还真不错,虽然平常闲得发慌,但即使身处在恐怖中也毫不在意。” “如果我没有察觉到处理问题的方法,或许会更加手忙脚乱一点。” 尤其是我已经过滤了对这块土地的怨恨,现在它们已沉淀在底层了。 我将目光从汤女身上转向景子太太……抱歉,是尸体的方向。它现在正温暖地腐烂着。 “茜在干嘛?”我的眼神避开汤女。 “她老是泡在桃花房里,真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是在思念往生者吧?”这句话明显缺乏经验和思考。 汤女从我旁边窥向窗户,也俯视景子太太——应该不是蔑视才对。 “你来这里干嘛?” “我想借着观赏比我们更早脱掉臭皮囊的妈妈来打发时间。” “……你恨景子太太吗?” “哪可能?我很感谢她,所以才要善用她的尸体呀。” 摘录“两片拼图” —————————— 首先,开头是由麻由主导的。最近我的行动,大致上都起因于此。 三月下旬,春假正朝着全年无休而努力,麻由的意识在这时以相当麻烦的形式陷入混乱。 我原本打算将焦点集中在那里,把自己那扭曲的立场与心情深深烙印在七十行以上的情感、情景、原委中,但还是简约成了肝肠寸断的一行。事实上呢,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就算把我的肠子从体内割断,也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所以我才能表现得一派轻松……在前情提要就骗人,我真想问问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 言归正传。 四月一日。为了让麻由恢复正常,我只身前往社会大众普遍认定“绑架犯曾使用过”的宅邸。主观来说,其实就是我的老家。途中,在年幼的上司——伏见柚柚的陪伴之下,我俩敲了案发后在那里定居的“大江家”大门。 在大江家等待着我们的,是夸张得吓人的铁窗和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热烈欢迎。 我继续往错误的方向迈进,并且由于血缘上的因素而受到大江家的夫人——景子太太款待。为了得到屋内的搜索许可,我们答应共进晚餐。交易成立。 之后我们依约出席晚餐餐会,并在目光熠熠的景子太太邀约之下留宿一晚。 隔天,大江景子太太在后院一个难以确认她有无回应的位置,成了一具死尸。 不只如此,由于玄关的门被牢牢深锁,因此脱逃便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被剪断的电话线、泡在水里的手机。被家里蹲一族害得连带受困于密室的我们。浮出台面的疑点、握在手里的凶器、妨碍脱逃的铁窗。 而这个密闭空间,又衍生了新的问题。 除了果腹之外还能维持生命的生存必需品——食物,已经逐渐减少了。 在这一片混乱中,隔天长男大江贵弘也死了。 而更加引人(以下略)……身为外人的我和伏见,被家长大江耕造当成了可疑人物。 我们在三餐不济、求助无门的情况下过了一天又一天。 至于夜晚,则是跟伏见同床共枕(这句话有些语病)。 第四天,大江家的小女儿桃花失踪,生死末卜。 剩下七个人。 是“有”七个人存活下来呢?还是“再”七个人就……?这点就先不讨论。 第三章 黑暗中【杀意扩散的夜晚】 我和妻子已经相识十几年了。 我对于终身受雇于大江家这点感到有些不安。嗯嗯,唉呀。 我不像妻子一样那么习于现在的生活。嗯嗯,多少嘛。 全年无休的主仆关系让我觉得喘不过气。嗯嗯,真受不了。 我有时会想要在这栋宅邸以外的地方建立家庭。嗯嗯,是啊。 到时,我想要直接请他们把女儿还给我。嗯嗯,我不会逃的。 —————————— 是的,我是坂菜种——大江家的家事都是由我一手打理的。 尤其呢,我最自豪的就是能以烹饪手艺换取薪资了。 因为太太只会做奶油炖菜,而桃花小姐又只会煎荷包蛋嘛—— 这个家的每个人,都是吃我做的菜度日的唷。 这么一想,就让我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洁先生他也说过我做的菜是最好吃的呢。 对于介绍这份工作给我的太太,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她才好。 ……呃,请问还有什么需要我补充的吗? —————————— 我和伏见一同从桃花房间单飞独立。骗你的。 “又没做什么事,你应该觉得很无聊吧?” 伏见摇头,让血液流通稍微好转的脸颊泛起笑容。 “看着你,我会不知不觉变开心。” “……你把我当药啊?” 初中的导师曾说过,一口气吃八颗头痛药,世界会变轻盈。 【问题】。 伏见舞动她的记事本,当我“什么?”地询问内容后,她的喉咙发出声音。 咕、咕、咕地好似在脖子上累积氦气般,隔了一会儿才挤出问题。 “毕业旅行的土产”【好吃】“吗?” 又提过去的事。那是上一集的事了吧?是人生中的另一个阶段。 “很甜喔,谢谢。”【好吃】“吗!?” “噢噢!”头被她剧烈摇晃。很甜和好吃不是意义类似的词吗? 接着,她强迫我表达对味道的感想。与其说我是言论自由的人,还不如说我很会因过度自由发表言论而招人反感。既然她强制我回答“很好吃”,那我当然要乖乖当个服从社会的小齿轮。真是瞎扯。 【解决一件事了】——满足的伏见放开了我。 【接下来】【怎么办】“呢?” “这个嘛……就来当当大家出乎意料的侦探吧!” 就在进行交谈时,我们正好抵达二楼楼梯附近。当我鼓起干劲要来扮演侦探的那瞬间——“嗯?” 黑影突然包围住所有世界,我的视觉被漆黑占据,害我做出无谓的行为。 “停电?” 全身有如被急雨淋湿,被紧张感搞得又湿又滑。 接着,突然听到有人踩着地毯跑来的声音,音量真的十分微弱。 一开始我还以为就像进鬼屋一样,是伏见扑过来抱我。 但冲击却从头顶落下。 “呜!”漆黑中散落的不是火花,而是鲜血。我的后脑勺被某种东西奋力殴打,脖子遭到连番敲打,连呻吟的时间都没有;双腿失去力量,连脸都埋进地毯里。虽然被爱出风头的痛觉阻挠,但心灵仍有办法继续运作。不过身体就没什么出息,已变成连抹创伤药也恢复不了的状态。 混帐,利用地毯消除脚步声!这房子的设计有够差劲。 察觉异状的伏见出声喊叫,但我已不在她伸手能摸索到的位置。殴打声不断连续发出。只有第一下瞄准我的头部,之后都猛攻背部、肩胛骨,接着把我踢翻后朝腹部猛打。真希望对方明白表达到底想不想杀我。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伏见你快逃呀!把我当作诱饵是最正确的使用方式,快逃呀你!现在可是我人生当中最派得上用场的时候,就让我享受这份荣耀吧?压低脚步声,别呼唤我,在黑暗褪去前迅速退离现场啊! 袭击者的攻击已进入结尾。没错,时间拖太长的话,你就危险了。 某人蹲了下来,紊乱的呼吸靠到我身旁,接着对方抓住我的左手。“&—%t%"((i(~)&%%%&#$—!”无视我的挣扎,将我的手肘做为支点折断。在我自豪的痛苦呻吟中,骨头毁坏的声音格外响亮地震撼鼓膜。 深扎进指甲、额头甚至耳内的痛觉,让我倾倒出没有内容物的胃酸。 接着,不知是否因已获得满足,这个贼同意就此撤退,从践踏地毯的震动可知对方已全速脱离现场。由不加害目标以外的人来说,可真是位绅士。 虽然心灵还挂在可容忍范围的边界上,但身体已发出哀嚎。 没办法昏厥,也没办法恢复原状。 在伏见面前这么逊,要是说给班上的人听,学生会……………………………………………… ……………………在我意识崩解前一刻—— 我最先担心的,是升上三年级后还会不会和麻由同班。 —————————— 今天的美术课,男生和女生必须互相画对方的肖像画。 这领域我很不擅长。话说回来,我把这个漫画中会出现、大人爱用的词汇直接拿来用,但“领域”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坐在我对面画图的,是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孩。她明明毫不运动,但脸颊却常常泛着一股红晕,因为这个缘故,她总是莫名其妙被欺负。 女孩心不甘情不愿地瞪着图画纸。 我们两人都没有看着对方的脸,只是让铅笔在画纸上舞动着。虽然同属于百人一首社的社员,但却连在社内都从不交谈。(注:百人一首是一种纸牌游戏,共有一百张牌,每张牌上面都印有和歌。) 没办法,因为教室的座位就是这样编排的嘛。 既然没办法依照女孩的脸来画,那就只好随便从我记忆中挑一张脸来参考了。我一边祈祷赶快画完、赶快放松,一边描出线条。 我们隔壁的那对男女,在上课过了二十分钟后才开始动笔。一个女孩朝他们走了过来,他们三人的对话就这样擅自跑进我耳里。 “不好意思,脇田同学……可以跟我交换模特儿吗?” 女孩抱着装有图画纸、铅笔及颜料的蓝色包包害羞地提出这个建议,看得出来有些胆怯。 脇田同学端详了一下坐在对面的男孩,确认他脸上的表情。接着,她对女孩微微一笑。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混杂着嘲讽与接受的意味。 “好呀,你的模特儿是?” “谢…谢谢你。嗯……是竹田同学。” “嗯——”脇田同学环顾四周,看到了孤伶伶呆坐在位子上的竹田。“找到了!”她简单收拾了画具,站起身来。 协议成功后,女孩一边观察新模特儿的反应,一边在空位上弯腰坐下。男孩露出灿烂的笑容,她因此松了口气,表情明亮许多。 这两人在教室内总是黏在一起,同时也总是被朋友排斥、嘲笑。名字嘛……我不记得了,好像是叫做小刀小哞吧? “呐,阿道。” 啊,对对,男生叫做阿道,而女生好像叫做小摩。 “嗯?什么事?”“对不起,我……太任性了。” 小摩对阿道赔不是。喂,你该道歉的人不是他吧?我揉了揉右眼,试着将他们的对话当成背景音乐。 “这句话留着待会对脇田同学说吧。” 阿道似乎也和我看法一致。他像个监护人般地念了小摩几句,让小摩为此沮丧不已——我只是猜测啦,因为我的目光只停留在画纸和听课上。 “不过……小麻,这样才像你。 我觉得很好啊。” 阿道下句话马上就打了个圆场。对喔,是小麻才对啦,小摩是个胖男生。我一边于画纸涂上眉毛,一边用眼角余光窥伺他们。 阿道傻傻笑着,而小麻则无力地垂头丧气。 “我有这么任性吗……?” 没错——身为局外人的我默默点头。 “对啊,你在家里不也对爸爸妈妈予取予求吗?” 阿道并非语带讽刺,而是爽朗地笑着赞美小麻的家庭。然而,小麻可能觉得自己被当成小孩看待,于是嘟起嘴来。 “才没有呢,爸爸都夸人家是个乖巧的好孩子。” “是啊,小麻的确是个乖巧的好孩子。” 这句话太过直接,让我的耳朵都要弯成四十五度角了。 小麻又羞又喜,满脸通红。 坐在我对面的女孩也愕然地瞥向他们。 阿道大剌剌地和小麻聊了起来,仿佛这堂是会话课似的。 “可是,你怎么现在才过来呢?刚刚在做什么?” “因为大家都坐着,我不好意思一个人站起来……” 小麻悄声回答,音量小到几乎要被漫步于纸上的铅笔声淹没。 “所以才犹豫了这么久?” “嗯……” “你从以前就是这样,很怕羞,连刚刚的音乐课都没办法开口唱歌。” 阿道指的是午休前的歌唱测验。全班必须一一在老师的伴奏下唱歌,很多人都不喜欢这样。 这位在我眼睛及画纸前的女孩,都涨红着一张脸唱完了。轮到我唱时,因为我觉得不会有人专心听我唱歌,所以并不在意。 “平常在自己房间哼歌倒是挺自在的嘛~” “因为我不怕被你听到呀。”小麻手撑着膝盖,探出身子。 他们互相凝视着彼此,铅笔也只好跟画纸玩起瞪眼游戏。 “今天要不要来我家玩?” “你家?好啊。” “太棒了!”她双手合十,发出意想不到的大音量。小麻本人似乎也害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于是缩起脖子观察周遭的反应。 左右张望的小麻恰巧和我四目相交,接着默默低下头来,我也赶紧将视线回到画纸上。 “我们来画画吧。”阿道温柔地催促小麻。 “嗯…嗯。阿道,总觉得不用看你的脸,我也可以画得出来呢。”小麻语带得意地说。 “………………………………” 这两个人……阿道和小麻,总是成天腻在一起。 阿道的个性就像上述的那样,所以和大部份男生也都处得很好,有时让我觉得很佩服。 至于小麻呢……因为她老是跟在阿道后面,加上面貌姣好,所以常常被女生们欺负——其实这也不关我的事。 美术课总共有两小时,但我在第一个小时内就完成了。当我把作品交给老师后,老师还惊讶地问道:“你画的是谁啊?” 我的模特儿是个戴着眼镜的女孩,但画里面的人却生得一副视力良好的骨架,所以马上就被拆穿了。骗你的。 被老师这么一说,我才发现笔下的那个人长得有点像我妹。 接着,我从学校打道回府。 但我并没有遵守“向老师说再见”这条礼仪。 —————————— 走马灯结束。 猛然回神,我已经回到了地下室。 八年了。 我在深渊祈求光明,同时却又被困在可怕的黑暗中。因饥饿而变得敏锐的五感和我长久的经验重叠在一起,告诉我一件事—— 这里曾有许多人遇害。 然而,我现在究竟是处于什么样的情况?身体摆着什么样的姿势?连这些我都难以掌握。慌乱的呼吸使我觉得不舒服,于是我先试着屏住气息——太难了,让人越试越心烦。我将额头敲向地面,想要借着这鲁莽的行为夺走整个意识。嗯?额头……啊,我知道了,看来我应该是趴着睡昏了吧?地板的坚硬冰冷透过脸颊和鼻子传达给我,让我确定了这个事实。 嗅了一嗅,闻到的尽是霉菌、尘埃以及泥土的臭味。 我的嗅觉比平常还要灵敏许多。 ……不过,我对这间地下室倒是没什么“反应”。我的内心世界果然不简单。 “……呜啊……” 当身体这块皮囊恢复知觉后,剧痛顺着血液传遍了全身。眼前出现两条红线,穿越这片黑暗的世界。我连翻身呻吟都办不到,只能咬牙忍受这一切。 “设想得可真周到啊……” 双手无法动弹。手指虽然还能动,但只要稍一用力,让我发昏的剧痛就会强行居留在我的双肘附近。眼里的水分几乎要干涸了。我是手肘骨折了,还是骨头易位?脑中只隐约记得,攻击我的人在处理掉我那称不上黄金的左臂后便逃之天天,之后……因为伏见开始出声大哭,所以在桃花、景子太太、贵弘除外的大江家人发现我之后,我的右臂便被破坏了……吧? 对了,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被痛楚激得整个人清醒过来。应该是某人仿佛为了将我的手臂收纳在化妆包而将它反向折断时的事吧?我的脑细胞告知我那没出息的心灵,手电筒曾映出只相容于广播电波的伏见哭丧着脸的样子。看来,至少伏见没有在黑暗中遭到暴力分子袭击,而我也没有被杀人凶手盯上,真走运……我可以就这么安心地卸下心防吗? 骨头们正复杂地互相摩擦,痛觉直达我的额头。限制嫌犯的手部活动——对方在这部份并非拐弯抹角地将我的手反绑在身后,而是采取更直接的手段,足见他对我这个同类一点善意也没有。若我是被派来评断地球人优劣的外星人,我绝对要在一日之间让这颗富含水分的星球干枯,让地球人尝尝夺走所有水分的“水攻”,让他们生不如死。而看到这样的行为后,负责监视外星人的大外星人就会……不对,现在不是异想天开的时候。我的头痛得要命,痛得像是因崇拜鲸鱼而想在头上喷出血柱一般。这一定是因为在昏厥前有人痛欧我一顿代替安眠药,让我睡了一觉的关系吧?就连身体都苦于一股闷痛,仿佛有一群外星人占据了我的体内大开夜间茶会。 嗯——现在是晚上吗?在地面下无法判别时间,但从现在的状况看来,虽然我不清楚来龙去脉,但总之我是被人搬来幽禁在这个地方了。“这”会不会是杀人手法的一种呢?若真是如此,对方也对我太好了,是因为不想赶尽杀绝?还是现在正举行特价优惠中?我的头部缠了层类似绷带或布条的东西,为我止住了鲜血。 我利用腰带的结确认藏在浴衣内侧的物品是否安然无恙。“开门的东西”、“标示物”以及“璀璨之物”都还在。很好,还没有本末倒置。 我将力气集中在膝盖和脚趾上,背靠着墙壁支撑着站起来。虽然我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头重脚轻还是脚重头轻,但似乎比重不太对劲,让我有点站不稳。一个不留神,右臂擦过墙壁,一阵宛如带壳栗子侵入血管般的剧痛让我差点又跌倒在地。 “……居然把别人的手臂折断得这么豪迈。” 这里可没有仙豆啊。若是我能够逃出这里和麻由见面,我一定要用“我可以为了你粉身碎骨”这个自虐笑料。为了达成这个愿望,我步履蹒跚地朝着门一直线走过去——这时也不必理会什么矛盾了。(注:仙豆出自《七龙珠》,吃了可让人精神百倍、药到病除。) 但是,折断人手臂的家伙不可能知道,被折断手的人曾在这间地下室有过同样的体验。为什么呢?因为如果想观赏我痛哭流涕的模样,就必须做到这种地步才行。“臭老爸!”骂归骂,其实折断我手臂的人是小 麻。那个时候,她还愿意对我说声抱歉呢。 唉——我好眷恋麻由,总觉得我还没开始想念她。嗯?顺序反了? 由于麻由成分不足,使得我连顺序都错乱了。以某种意义来说,中毒颇深。 我无力整理这件借来的凌乱浴衣,走向出入口。 门依然阻挡在前。也难怪,因为这就是这扇四方形无机物质的存在目的。我必须先检查门是否有上锁。“嗯——”手没办法使用,真有点不方便。我真希望折断我手臂的人可以至少留下我的右臂,或是赏我个痛快。我曾经吃过一堆毒,所以资质是可以保证的:美中不足的,就是我没有借着送牛奶或是种田来锻炼身体。(注:出自《七龙珠》,龟仙人曾让悟空跟克林借由这两项修行来锻炼身体) “……好。” 我倒向后方横躺在地,接着伸出双脚勾住门把,扭动身躯。“喝啊啊啊嘎嘎嘎!”此时,我已将骨折的事抛到九霄云外。身体重压在左臂上,让它痛得几乎骨折——不对,早就骨折了,让它痛得几乎粉碎——也不对,早就粉碎了……总之,剧烈的疼痛让我的眼珠几乎痛得要掉出来。 我是不是在昏睡期间被妖怪或是鸟男改造了身体呀?我一边呻吟,一边像仰躺版的尺蠖般利用膝盖和脚踝再度站立起来。(注:尺蠖蛾的幼虫,寄生于树木间,以枝叶、花果为食。行动时身体上拱,屈伸而行。) “身体受的伤已经恶化到让我无法站立了,看来只好一边跳动一边整理意见。骗你的。我的声音惧怕黑暗,所以不想活跃在外。这一定是因为夜盲症的关系吧?我要采取宽容的态度……奇怪?”一回过神,竟发现我在心中滔滔说个不停。我不跳了。 嗯……我动摇了吗?树根似乎即将从心底攀爬而出。 确认上锁与否的闲情逸致已经被树根吸光了。我深吸一口气环视房间一圈,经过收音机体操即将进入第二阶段的时间后,总算将双脚踏住地板。无法擦汗,汗水流入我的眼中。 室内只有我一个人,除此之外空无一物。看来我被强迫包场了。虽然这里并不是山川家,但明明是“耕造”的“宅邸”,地下室却不是一座迷宫,因此出入口也只有一个。(注:红白机游戏《ボ|トビス连续杀人事件》里有个叫山川耕造的角色,他的宅邸下面有座迷宫。) 想当然尔,由我的心脏发配给四肢的首发库存力气,已经所剩无几了。 “……有点反胃,看样子刚睡醒的确不该过度运动。” 既然如此,能做的事就剩下一项——不轻举妄动。 难得人家特地给我机会家里蹲。骗你的。 我再度倒向坚固的床铺,无暇顾及动作的轻柔与否。 即使后脑勺遭受重击、双臂撞得疼痛不堪、屁股痛得裂成两半,我还是要向久违的无形天花板宣告: “我要睡觉。” 又是这个地方。这次我可以不用害怕睁开双眼了。 一阵激烈的微妙悸动让喉咙差点呕出某些东西,这就是地下室版本的我……大概吧? 外面的状况究竟如何?现在是早上、中午或夜晚? 伏见有没有哭? 有没有人又惨遭毒手? 想考察的事情、祈求的事情、想确认的问题密密麻麻,堆积如山。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难得我现在开始想念麻由,于是决定去会周公。 所以我睡了。 —————————— 接着,我深深陷入梦中。 “好烂的故事发展……” 真新鲜,声音居然是从自己的嘴巴发出,而且一字不漏地回荡在耳边。 但是很遗憾,只要环视周围一遍,就可以了解麻由不会在这里登场。错过汰换时机的拉门、随意摆放于缘廊的盆栽;地上铺着一躺上去就会被毛球改变衣服图案的地毯,颜色跟黑炭没两样的正方形桌子笨重地守在房间中央,而墙壁上端则挂着一幅画,内容是一根顶着金鸡蛋的针。 我拉开拉门,跨过房间的门槛;眼前出现的,是我的老家在改建前的用餐景象。 看来似乎连我的构造都变成从前的样子了。我的视线被修正为二分之一的高度。虽然这座舞台是在脑内组成的,但不同的身高所造成的空间感却构筑得相当完美,仿佛我真的回到过去。 不过,从我可以搓手、扭动肩膀这点看来,这果然只是一场梦。 我仿佛从现实跨足到梦境中,但我却迟迟踏不出那一步。 唯独视觉依然敏锐的我,只能让它擅自东瞧西望。 房间内有我哥、我妹,还有将来预定成为镇上著名绑架犯的人,妹妹的母亲也在。全员都到齐了。桌子后方是依然年轻的妹妹母亲,以及太过年轻以致还不会使筷子的妹妹。从那里呈直角弯过去可以看到坐在上座的父亲,而他面前的则是正座中的哥哥。之后,我父亲(过去式)对面只要坐着我母亲(不知为何依然是现在式),就会大肆喧闹一番,但梦境却掺杂了半调子的现实,因此将矛盾压到了最低限度。我常觉得自己是个鲜少做梦的人,没想到现在却可以进入梦中;我不由得安慰自己,这一定是因为我的脑袋并不是空空如也。骗你的。 我的位置位于哥哥隔壁。由于未来和梦境融合在一起,因此我可以理解这个位置分配背后所隐藏的意义。妹妹坐在哥哥的斜对面,两人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他们当时正在冷战。 “怎么了?” 妹妹的母亲对着跨在门槛上发愣的我出声搭话。她似乎对于陷入无意义静止状态的我感到诧异,因为这跟平常我那如流水帐般的行为模式并不相同。 隔壁的妹妹抬起眼来斜睨着我,而哥哥则在背后窃窃私语,爸爸则无视这一切。 “没……事……” 依稀还记得,我小时候是这样的说话方式。我总是低着头,当我学会看着人的眼睛说话时,已经是双手的手指无法再比出自己年龄的时候了。 “快点坐下。”妹妹的母亲出声催促我。 我听话地进入房内,关上拉门,接着在哥哥旁边正座。没多久后,妹妹以外的人拿起了筷子。没想到我连抓住东西的触感都能重现,这个梦也太奢侈了。 “开动。”“……动。” 重叠在一起的声音只有两个,就是妹妹的母亲与我。当爸爸在玩弄别人时,只会对收音机传出来的日语有反应,而我哥则只会说“书本语”。我妹她不悦地撇着一张嘴,除非她会腹语术,否则是不可能发得出声音的。 早餐。热气腾腾的白米饭装盛在幼儿园毕业时校方赠送的饭碗里,配菜有竹荚鱼干、厚煎蛋、味噌汤以及昨天剩下来的马铃薯炖肉,这是我家典型的早餐景致。 我常常吃不完,因此妹妹的母亲总是帮我把剩下的饭菜解决。 虽然我有点苦于区分现实与梦境的差别,但依然用筷子挟起白饭,送入口中……嗯,我放心了。既没有热度也不美味,接下来我不必装成缺乏食欲的小孩,也能继续参与梦境。 我一口气将煎蛋两三口地送进嘴里加以咀嚼,这以当时的小嘴来说肯定会噎住窒息。但现实中的我由于饥饿,相当渴望唾液带来的甜味,因此就算只是假装在吃饭的动作,也多少抚平了我的饥饿感。不管吃多少都不会胖——这可是青春期的少女梦寐以求的效能呢!虽然肚子也填不饱就是了。 我伸出筷子挟起竹荚鱼干。其实我很想像吃鲷鱼烧一样从尾巴大咬一口,但这奇怪的举动肯定会引起众人注意,下一回就不好办事了,所以还是暂时忍耐吧。骗你的。 然而,吃起来却像是摄取块状的空气一般。我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它就像我的画,超越了好吃与难吃的范畴。 ……吃饭也没什么好玩的,还是来想像一下茶余饭后的话题好了。 我一边就着味噌汤碗,一边用眼睛左右观察所有人的面貌。 如果现场有某个人在这时死了,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最感兴趣的就是我父亲。最能满足我知识欲的首推人心萌芽的过程,而仅次于它的就是这个议题了。以上这段话都是真的。 如果我哥以自杀之外的方式死亡,那么妹妹就不必在荒郊野外中逃到外公家,也就会和我、麻由、菅原一起待在地下室……这家伙的命运真难评分。 若是妹妹死了,那么哥哥就不会自杀,接着就会跟我和麻由以下省略。这条命运之路好像比较坎坷。 而若是妹妹的母亲死了,我就会变成监禁事件的最后牺牲者。 如果死的是我,妹妹的母亲可能就会在九死一生中逃出生天,接着在娘家和女儿过着和乐的生活。她应该会原谅妹妹的所作所为吧?毕竟她是自己的骨肉。 最后的压轴——如果爸爸死了,我就不会是阿道,麻由也不会被骗,菅原会珍惜麻由、和她当一对傻情侣。被剑道社社长杀死的那八名牺牲者,以其他死因结束人生的可能性会一口气上升,而长濑透会度过郁闷的小学时光,恋日医生则不会遇见说谎的少年,奈月小姐也不必成为杰罗尼莫。虽然称不上十全十美,但也不能否定这是个感觉良好的结果。然而,我也不能否定它无法达成的事实。唉,反正只是个妄想嘛。 模拟这场假设让我消磨了许多时间。大胃王兼快食王的父亲已经吃完早餐,踏进走道,回去离这里有段距离的房间。之后,哥哥也跟着准备离席,毫无任何愧疚之意地留下一半的白饭,走出房间。 我妹妹还在忙着用叉子戳煎蛋。直到妈妈问她是否要继续吃饭之前,她都一动也不动地维持着任性别扭的态度。很意外地,她是个爱撒娇的小孩。 “不吃了?”妹妹的母亲照例问了这个问题。妹妹“嗯”了一声,将些微别扭、扭曲、不耐烦的表情修正为喜悦的神色,传达给母亲。但妹妹的母亲却没什么反应。直到现在我才对她有了不同的想法,或许她和女儿一样是个不善表达感情的人吧? 妹妹的母亲用眼神对我丢出了相同的问题。由于我只会将眼球使用在“观看”上面,因此只好开口回答“我还要吃”,接着乖乖扒饭。我的心情已经从浸在满载着意识的梦之冷水澡里,转换成准备面对现实的感觉了。反正又不可能真的吃饭,至少让我过过酒足饭饱的干瘾。 对于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在妄想中突然变得和父亲一样食欲旺盛的儿子,妹妹的母亲感到相当讶异。我根本没见过她那种表情,这想必是我自创出来的。为什么?因为那个表情是从恋日医生那儿借用过来的,我一看就知道了。 “我吃饱了。”我合上双手打完招呼,接着将麻痹的双脚从正座中解放。 即使是在想像的世界里,历史依然不会改变。 就这样,我照常日复一日地上学,接着被父亲的金属球棒打扁脑袋瓜,让梦境一直进行到现在。接着哥哥自杀,妹妹失踪后又和我再度相遇,而麻由的双亲和我的父母活着只为了被一个弱女子杀害。 我没办法判断至今与类似家人之人共度的九年,和失去名字之后的这九年孰胜孰劣,至少在死前不可能。 我既不否定,也不肯定。 ……谎言必定藏在这其中,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刷完牙洗完脸后,我背着书包走向玄关。 哥哥已经先出门了。他对于集体上学这种做作的事一点兴趣也没有,是个乡下的小霸王。他总是跷课溜到学校外面或是在教室嚼口香糖,整天都忙着精进这口袋大小的叛逆行为。骗你的。 我总是一个人打开玄关的门。 我回头来,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说了声:“我出门了。” 直到过了十年,我才发现原来有人小声对我说了句“路上小心”。 —————————— “没想到我会真的睡着。” 当被昏昏欲睡的感觉纠缠住的意识猛然清醒时,首先必须说出这句话。虽说“春眠不觉晓”,但我今天光是躺着就会睡着或是被强迫入睡。看来我是被麻由同化得差不多了。 “好难受……” 现在的感觉像是混沌的液体在一张薄皮中逐渐饱和,而且还和皱成一团的脸孔相处融洽。这种情况多数发生在身体被迫进入梦中之后。内容大部份都记不得,这次存档失败了。说到底,记住梦境是很难对自己有什么帮助的,所以我压根不想挑战。 “……嗯?” 有东西在爬。地板和墙壁上擦过一阵干燥的沙沙声,逐渐消除了我的耳鸣。 我左右张望,想找出它的所在地。没多久后,它突然变得满满当当,在墙壁、地板和黑暗中无限蔓延,漫无目的地蠢动着。 看来,死在这里的人已经变成巨大的虫子了。 ……不,不对。它正在我的眼球里到处乱窜。 它就像马戏团中被关在圆形笼子里供人观赏的动物一样。 所以才会怎么看都是一样的景色。 “什么嘛……” 原来只是幻觉啊,意思就是说没有危害啰?好啦,这下事情解决,万事休矣。 但没有枕头,就无法高枕无忧。 幻觉只是表现的其中一环。 这只是登门拜访我的症状,将活动信息提供给视觉罢了。 “地下室……门,打不开的门。” 我既无法出去,也不会有人来救我……我是白痴啊?到底有什么好放心的? 即使我用力关紧眼睑也逃不过内心的幻觉。可以用来挖出异物的手指,也因为失去手臂这移动方法而束手无策。 多亏我的丹田活力不足,让我可以冷静地掌握病症。 或许是残存的体力不足以让我疯狂发泄的关系吧,寂寞或心灵创伤只停留在水面下默默地瑟缩着。 而它可能也连带影响了其他方面,让我的身高几乎跟着缩小。我的指甲几乎剥落、身体烫得几乎要让电费一口气暴增、酱油口味的昆虫碎着身驱在我体内跳来跳去,翅膀还很碍事。 我们一家人几乎也要全灭了。 这是根深蒂固的强烈恶意。 我摘掉了发芽的种子。 然而,撒下的种子却不断冒出新芽。 现在正是这种情况,没错吧? 危险。仿佛预见一切似地,手臂的使用机能遭破坏,而底下也没有可容跳跃的平台。 人只要有舌头、坚固的牙齿和堪用的下颚,至少可以成功达到窒息死的目的。而持续用头撞墙或是敲打手臂造成休克死亡,也是早已备好的选项。 眼中的幻觉粗糙地不断膨胀,终至破裂,其中的肮脏尸骸伸出无数条细线。细线结成一束,通过视神经旁边,朝着由血管服侍得无微不至的头部前进。 连脑内都变成了幻象撒野的地盘。 “……不行。” 不行啦,我还没完成我的任务。 我还不能死。 所以,我要再度逃回梦里。 我讨厌地下。 我的虚张声势,失去了伪装的外衣。 —————————— 就在现实紧紧黏着我的腰部不放的情况下,我再次陷入梦境中。 上映的内容会不会和刚刚有所不同呢?我的意识所上演的,是过去的日常生活。今天是三月二十六日,绷带尚未从麻由肩上完全取下。我们无视于结业式,擅自提早 放了春假。这里是我和麻由同住的公寓房间一隅。 那一天,我在客厅不可一世地挺着胸膛,而麻由则在卧室逆弓着背,我们正在测试新买的电话是否能正常通话。刚才说的行动有真有假,但耳边传来的麻由嗓音却是真的。 “喔——居然连这么远都可以听见阿道的声音。喂喂?阿——道——”她那妩媚、添加了砂糖、蜂蜜与枫糖浆的嗓音让我的耳膜一阵灼痛。 “好好,我听到啦。”应该说……麻由的音量那么大,即使没有电话这个媒介,也足以将她兴奋得小花乱开的模样从卧室传过来。 “这下阿道和小麻就可以穿越所有恋爱障碍与碍事的人类,在远方心灵相通了。”她兴高采烈地笑道。记得我和她早就已经有手机了,但那天麻由却异常兴奋,让我印象深刻。啊,原来如此,难怪我会梦到这个。 “电磁波会让这个荒废的世界幻化为乐园的。” 真想不通小麻和阿道会分隔两地的理由——在此向您报告,过去与半梦半醒的这一刻产生了疑问的漩涡。 “话说回来,阿道。”“嗯?”“我是小麻。”“我知道啊。”“我现在在你的背后喔。” 她对我宣示出这鬼故事般的情节,半信半疑地回头一看,没想到她真的站在那里。 话筒依然紧紧贴在耳朵上的麻由鼓起腮帮子,开玩笑地装出生气的表情。 “你居然没注意到近在身旁的小麻,呃……负心汉!” 她挺起胸脯高举单手,像是在回想字典上的内容般地结结巴巴。这阵怒气还真温和。在历史上曾直击我脸颊骨头的麻由正拳,在虚构的情况下也无法成功殴打我,只是归于轻轻一触。 不过,她究竟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几乎没有半点脚步声。 关着的门已经打开了,这么说,她的确有移动过来?只是过程里的那数秒被省略罢了。没想到竟然会将麻由塑造成搞笑桥段中的大魔王,嗯,真不愧是我的梦。编辑得不错嘛,中间的过程都省略了。 一瞬间让我获得平静的麻由,双颊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她依然拿着话筒,双臂宛如被施以磔刑般地伸展开来,接着“嘿嘿——”地抬头看着我,露出幸福的微笑。(注:磔刑为古时分裂犯人肢体的酷刑。) “远水救不了近火,我还是比较喜欢身边的阿道。” 麻由丢下电话的安全不管,一股劲地扑向我。电话刺中我的背脊,成为抗议、警告这对傻情侣的尖矛。骗你的。物理在我的梦中是无法触及我的。 想当然尔,麻由的身体触感也必须由日常生活中的经验与妄想来补足。 “呀——是真正的阿道耶——” 是“哇——”才对啦。 到目前为止,都是依照现实演过来的。当梦开始介入,已经是我下次眨眼后的事了。我没有闲暇感叹自己连在梦中都能守规矩地眨眼,没两下我就和麻由背对背坐在地板上了。话筒依然没有离开耳边……应该说无法离开。 细线除了小指之外还长满身体各处,连结了我们两人的各个部位。肩膀、手臂、双脚以及肩胛骨。幸好没有连脸都遭殃。(注:小指是指传说中,有缘的两人之间小指会系有红线。) 我们莫名其妙就被绑得动弹不得,无法挣脱。它成了微妙的现实象征。 “阿道和小麻之间有好多条命运红线喔——”麻由动也不动地兴奋说道。 “我觉得好像变成纳豆了。” “小麻讨厌纳豆。阿道,你也讨厌纳豆,对吧?” 每当麻由微微扭动身驱,我的视界就会跟着晃动。而很不可思议地,麻由的声音只能透过话筒传过来。 “因为这是梦,所以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麻由发出高亢的……为什么她会用我妹的声音大叫?虽说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奇,也不代表什么事都可以允许吧?而且她还看穿了我的想法。 “意思是说……你掌控了一切啰?小麻。” “正是如此,阿道。” 啊,她的声音恢复了。对了……我是从哪得知在我背后的人是麻由?触觉应该已经被抛在现实世界了啊。 “因为我是假阿道想像出来的小麻,明明记忆应该是很完美的,不知为何个性却是这个样子,整个人都被塑造得很温和。” “唉呀,我的妄想终于也发挥出真正实力了。” “我连汉字也用得很顺喔,呵呵。” 不过呢,因为是以我的记忆为基础,所以我懂的汉字应该比小麻多吧?因为我有汉检三级的实力嘛。 “那么,你就和现在吃了聪明禁药的小麻开始○○的○○○○○○二重唱吧!” “不可能啦。”我会吐死外加痛苦而死的。 猛然降下眼球,赫然发现肺部和心脏附近伸出来的线已经从根部开始染红了。莫非它正在强迫输血? “哎哎,阿道——” “什么事?”开朗的小麻刻意强调“阿道”这两个字。 “小麻为什么没注意到阿道和自己在同一个班级里呢?” 人工麻由用着温和的台词努力伤害自己的心灵。 “那是因为阿道粒子混在空气中随处漂浮啊。” 我浪费脑力导出毫无益处的答案。电话中传来麻由忙着哼歌的声音,看来她只接受正经的答案。 没办法,我只好半开玩笑地答道:“因为不存在,所以不会注意到——就只是这样而已。” “嗯——我想——也是。” 一瞬间,伏见柚柚的声音混着杂音闯了进来。接着,那清澈如水的呓语晃动了我的头盖骨。 “可是呀,小麻觉得啊——” “不是你,是‘我’觉得才对吧?” “所谓的梦啊——”这次她用的是长濑语气的日文。 没多久,麻由的声音又复活了。 “小麻呀,若是、万一、如果发现你是假的阿道,依然会继续让你骗下去唷。” “是吗?”我心中某处已经说出了“骗你的”,所以也没必要多加补充。 “才不是骗人的呢——” ……为什么我反而没办法看穿她的想法呢? “因为小麻没有其他选择嘛。所有的可能性都已经毁坏了。” “……这样啊。” 梦境净说些我想听的话。自褒加上自导自演,自嘲加上自我警告。 “谢谢你骗了我,阿道。” “……哈哈,要是现实中的麻由可以对我说出这种话,我真不知该感动还是感激涕零……” “到底是哪个?” “不论如何,我都正为了不要让事情演变到那地步而战斗着。” 这都是为了完成少年的梦想。骗你的。 十八岁这个年纪真尴尬,既不是少年也不是青年。 “呀——阿道好自私喔——” “总之呢,我要是真的在现实中听到那种话,应该会一脸僵硬吧。” 虽然我现在依然没有触觉,但说不定脸颊上已经长了水痘。 “我想说的其实是——”麻由(非小麻)补充说道。 “说吧。” “我想给你个忠告。因为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完美地扮演阿道,所以要保重身体唷。” “……我看起来像是可以扮演得很完美吗?” “应该说呢——除了你之外,没有人想接这个烫手山芋。” “或许吧。” 那句看破一切的附议为梦闭了幕,我的声音被退还到了现实世界。 我目前似乎正在准备清醒,眼前尽是一片雪白。 因 此,我才会在被逼退之前只为一句话注入电波。 我在梦境里灌注了自我满足的谢意。 谢谢你上了我的当——真是五味杂陈。 啊哈哈,真难让人不在意。 —————————— 我起床了。 现实像三面镜般地挡在我面前,强迫我面对。 虽然还不到可拿来当闹钟的地步,但我肚中的虫真是吵死人了。再不快点摄取水分,我可能会衰弱而亡。只是,或许恶寒以外的东西已经从我鼻孔消失了吧?这多少缓和了身体的衰竭速度。我对纠缠着眼球不放的幻觉一笑置之。这应该只是睡眠不足的关系吧? 下半身由于盐分不足的关系显得有气无力,我再度挣扎起身。眼睛已逐渐习惯了黑暗,目前我已经可以推测出四面墙壁的距离了。 我再度尝试调查门锁。 站在入口门旁的我用脚底贴住门把侧面。正所谓“左脚只是辅助”。接着我靠单脚前进,将脚趾根部固定在门把上,用力扭动。 接下来只剩用脚将门从右边拨开了。我停顿了一下,实行这个计划。门虽然一开始不太情愿,但总算承诺了地下和地上的联系工作。 “……奇怪?” 挥出去的脚让身体失去了重心,使得我背部撞上墙壁,口中发出无力的哀嚎。真没想到门居然打得开,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有上锁?还是这间房的钥匙被老爸带到了坟墓里?……对了,我好像没有参加老爸的葬礼。是因为一开始就没有举行吗?该不会是头敲了太多下,故障了吧? “算了,管他的。” 我现在需要做的是感谢通风变好了这件事。唉——我不能继续家里蹲了吗? 我一边咕嚷着回归社会的怨言,一边走出去。为了方便换气,我就这样放任门继续敞开。以上两点理由都是骗你的。 打着赤脚的我,接触到的东西将由硬质地板取代为搔人发痒的地毯——虽然我心中如此判断,但这也不过是出于经验谈。若脚下的不适感是来自于被压平的兔子尸体做成的地板,那份劳力与毅力会让我不知该傻眼还是该佩服,接着我毫不犹豫地大步踩烂它。我想麻由应该也会这么做吧。 “接下来呢……” 我想再度被称为阿道。 我想再度成为阿道。 我要夺回我自己。 即使这是距离幸福美满最遥远的道路,我也要这么做。 门外连接着通往查拉图斯特拉的阶梯……不对不对,这里并不是那种特制的房子。这只不过是个以通往地上为目的的阶梯,不论是艰险的弯曲度或狭窄的宽度,都显示出建造者的喜好。不只如此,定居其上的尽是些暗色系。以前我从这里出来时,照明的光线可是强烈到让我蹲下来遮眼忍了数十秒之久。真令人怀念呀!这些充斥着尘埃的空气也让我品尝到怀旧的滋味呢。骗你的。(注:查拉图斯特拉为古代波斯祆教的先知、创始人。) 不知道是因为电力系统尚未修复,或是因为这里的人全死了所以无法开灯,总之我必须严加小心……特别是脚下。 如果我在这个状态中跌下阶梯,就算没有向后倒栽葱一路滚落,也肯定会气死或痛苦而死。 真麻烦。再这样下去,我可能又会想念起拄拐杖的生活。我并不是指想跟拐杖谈情说爱,你不用急着鼓起腮帮子啦,小麻——以防万一,我先跟虚构的御园麻由报告一声。不说笑了,若是我真的在麻由面前大谈我对拐杖的情意,应该会打翻她的醋坛子吧?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色情狂。骗你的。 我严格遵守着“okashi三守则”,慎重地爬上阶梯。虽然我对内容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小学时学的好像是“不推、不跑、不喧哗”吧?应该不会是“我的老妈是戽斗”吧……等等,这好像是用在火灾避难时吧?这个守则只能提升我的避难训练效果,无法抵御恶汉的偷袭啊。(注:okashi三守则为日本的避难宣导口号;我的老妈是戽斗的发音简写同样是okashi。) 这个阶梯是向右弯的,角度非常锐利。也就是说,我无法事前发现待在上一层等着偷袭我的歹徒。因为宽度只容许一人通过,因此即使我贴在左墙上也无法减少死角的产生。再加上四周黑漆漆的,让我更惧于朝上方前进。 因为准备袭击我的人与物正以一定的机率悬在我头上。 “所以我才会一直都是老样子。” 真是个讨厌鬼。为了表示些许反抗心,我勇敢地踏上阶梯。我死命盯着脚下,等双脚都站到同一阶后,再绷紧神经一阶阶踏上去。但我却完全没有留意上方。为什么我会采取这宛如踏台升降运动般的移动方式呢?我在这方面拼命钻牛角尖,以致忽略了上方。这种行为该称为有勇无谋或是勇往直前?连对谎言所下的评语都差点沦为胡谄,我还是别说话吧。 我爬完阶梯了。看来,我似乎从地下二楼回到了一楼。我站在另一扇门之前,它可说是最后的难关吧——面对它,我顿时手足无措。 这扇门前面的平台很窄,也就是可立足的空间过少。若是我尝试再度打开双脚,扭动身体时使出的力量有可能让我倒栽葱跌下去。难度上升得很合理,系统设计得还不错。 但是,如果现在那扇门被人从外侧打开,我也会掉下去。我是崔普上校吗?不知不觉中,为了一个人好好享受这个玩笑,我的脑袋跟体力都已经完全恢复了。这都是为了和实际状况唱反调。(注:崔普上校是著名音乐剧《真善美》的男主角。) “好……应该还算简单。” 我弯下上半身,用肩膀和脸颊夹住门把,开始扭动。虽然额头稍微擦到了墙,但总算成功扭开了。一开始这样做不就没事了吗?接下来我必须屏气凝神地拉开这扇门。门把上飘散着刺鼻的铁锈味。 老旧的门扉发出嘎嘎声,缓缓地退下阵去。因为它在家里的材质中算是年长者,所以虽然威严还在,但下盘却软弱无力。它老人家答应了我要求让路的无理要求,为了感谢它,我在错身之际向它道了个谢。如果对方是人类的话,我刚才说的那席话就不算谎话了。 好不容易从地下室中获得解放,但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明明已经睡过了回笼觉,但天却还没亮。只不过,目前似乎很难判断现在的正确时刻。我的生理时钟既非传统式也不是数字式,而是“差不多”式,只能判断天色明暗。唉呀,虽然我完全弄错职务了,但反正是骗你的。 言归正传。根据视觉的报告指出,外头现在依然是黑漆漆一片,即使现在是停电中,但这和地下室相差无几的亮度可能会带给人明确的恐惧感。毕竟杀人凶手和尸体正位于这座宅邸中。 “幸好现在不是冬天。” 这样我就不必用雪杖刺死伏见了,加上这里也没有摄影师,真是一片祥和。(注:影射日本的惊悚游戏名作《恐怖惊魂夜》,男女主角在雪山民宿中经历了一场恐怖的连续杀人事件。) “……接下来呢——” 该继续前进还是按兵不动?我无路可退。从八年前开始,我的人生就被固定了。 若我大摇大摆地走到屋内,会遇到什么事呢?遇到真凶的机率?如果在这个地方待到早上,和数量再度攀升的尸体面对面的可能性是多少?……假如在我们全灭前凶手还在现场的话,我就会成为下一个目标,到头来也只是将死期暂缓而已。唉,虽说人生在世,也只是每天重复同样的行为罢了。 现在呢,只要还有路可走我就该偷笑了。慢慢地慎重前进吧。 走出地下室,面前就是一直线的走道,通往三间房间。我决定先通过它们,再朝着客厅的方向前进。即使途中遇到空房间,我 依然会顺便调查。如果大家目前都集中在某处倒还好,若是各自分散,我第一个就必须先找出伏见。她看起来就不是可以靠着运气或自己的力量从封闭空间里逃出生天的样子嘛。虽然我这个装得游刃有余却差点在第三天早上成为牺牲者的人也没资格说她就是了。说不定已经看惯尸体的大家还会冷冷看待我的尸骸呢。 因为closed circle的高潮就在于全灭嘛,生存竞争是很激烈的。 现在连伏见是否还存活着都依然不明。 我在不被允许用手摸索的情况下,在黑暗中继续前进。即使我在一秒后被坚硬的物体爆头或是脖子被人从背后缠上绳子、从细长走廊的远方飞来一颗手枪子弹贯穿我的胸膛,都丝毫不足为奇。若我还留有思考的余地,顶多也只能判断每个人心中所认定的凶手是否正确罢了。 “……话说回来,怎么只有手臂被地心引力歧视啊?” 我的手肘重得要命。手肘的重量,让我痛得几乎想要现在就将它从我身上切断。不过呢,这样做反而会让我更痛,而且那又是最能让我鸡皮疙瘩掉满地、最活跃于伤界的伤害种类之一,所以我前面的那段话都是骗你的。 我的视界中没有蠢动的光线,而这段黑暗道路中,甚至没有生物的踪迹。只有我的浴衣袖子在身体两侧偶尔模拟出人类气息。大家现在是不是正在各自被分配到的房间里安静地发抖呢? 但是,即使搜遍我全身,也搜不出手枪或刀子之类的凶器。这也是当然的嘛。拔掉一根杂草之后,依然无法遏止不安的种子一一开花结果。看来多少还是有让我不放心的地方。 再加上,究竟是谁杀人、是谁施暴、是谁关住我们?种种谜团依然没有眉目。 信赖的价格突然急遽上升。如果想一次买齐,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又或只要不杀价的话,就会让它的价格攀升到让人无法购入。也就是说,如果想取回众人的信赖,就必须防止凶手犯案或是杀了全部的人。 在这样的状态下,唯有伏见无条件地信任我,意图不让情况失控……如果伏见还活着的话,我必须早点和她会合顺便对她说个谎,来让自己产生安心的错觉。如果她已经死了,别说会合,连合掌都不可能。为了不被烙上饭桶的烙印,我衷心期望伏见的命还活着。动机我就先将它尊为胡诌吧。 “……嗯——伏见啊……” 幸好陪我来这座宅邸的伙伴不是麻由……像这种会切断我跟麻由缘分的玩笑话就先锁在柜子最深处吧。事实上,我的确将她和麻由互相比较过,比如她们对这座宅邸的反应。 我心中的pta(日本的家长会之简称)正在抗议——在黑暗中失神地想着麻由会对成长产生不良影响,因此我很高兴自己可以避免陷入那样的情况;但若麻由和我一同造访这座宅邸,大江家的人应该早已被铲除殆尽了吧?尤其若有人在我被袭击后提议为了安全起见而将我关在地下室,就会完全步上八年前的后尘。多亏我假扮成阿道,事态才出现一线光明——这种将中元节和春节拉到同一天以借机大闹一番的事我又做不出来。 伏见大概曾经反对过吧?但之后多半也只会哭哭啼啼,无法期待她使用暴力。健全、胆怯与合理性组成了一面大墙,将伏见留置在正常思考范围内。 唯有维持这样的个性,才能一步步接近幸福快乐的生活吧? 这一点,不管是伏见或麻由都一样。虽然这只是我的一己之见,而且还包含了任性、刚愎自用的想法。 走出地下室后,我抵达通往客厅走道中的第一个房间。虽然我在第一天曾偷看过这里,但却找不到任何可以脱险的道具。但三天之后的现在,或许屋内会留有仅只个位数量的珍贵资源,也就是说——“人才”说不定就潜藏其中。 虽然很没规矩,但我还是用脚敲了门,期待有人给我回应。 “………………………………” 正当我想踢它一脚时,思考突然跳出来插嘴,暂停了我的行动。 我可以出声吗?就连我都没有完全闭上怀疑之眼。这么一踢,面前会不会出现手持斧头的蒙面杀人魔?我却步了。门边并没有留下三位数字,所以我必须判定为“没有线索”。 假定里面的是普通人好了,会单纯认为“没有哪个凶手会乖乖敲门”的只有茜吧?在没有露出马脚之前,会装得一脸和善的凶手要多少有多少。而且本应被拘禁在地下室的我若开口搭话,只会招来不必要的混乱。 我的脚不知所措地做出摆荡运动。它要求大脑指定前进目标。 我试着做出烦恼的样子,过了一会后,接着决定将音量放到最低。 我踢了门一脚。 思考过后,我发现不论是偷袭或堂堂正正朝我扑来,现在的我都无力抵抗,也无法脱逃。 况且,走过的道路并不代表一定安全。我的结论是:顺便检查这个房间,可做到最有效的时间利用。 再加上伟人和帅哥都曾说过:“逃避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不过每当我听到这句话总会觉得“太天真了”也是不争的事实。 逃避的期间内,时间也会跟着流逝。而不管当事者存不存在,事情都会或结束或失败,偶尔还会捡到成功的果实。地球总是不停转动,而各自的价值观也一直不断变化中。 即使你什么都不做,周遭事物也不会停下来等你。 “喝啊!”我的脚趾踢向门扉。音效意外地好听,于是我又踢了两三下。我想起的不是深夜的坟场,而是小学的运动会,于是不自觉打起三、三、七的拍子。然而,这扇门依然一动也不动,也没有引来任何人。踢下去时的反作用力振动我的骨头,痛得我皱起一张脸。(注:三、三、七的拍子是日本小学运动会加油时使用的节拍。) 没过多久,失散的纷扰被卷回了黑夜中。早知道我就不踢了。 门扉似乎也不怀念小学运动会,对于我帮它打拍子这点也吝于用叽嘎声安慰我。 左右张望之后,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有黑夜的影子不断蔓延。 真想找个人来对我说明——当我在睡大头觉时,到底产生了什么变化? 隔壁的房间我也敲了门,但依然没有半点回应。因此我再度移向他处。 良好的地毯会像雨或雪般吸收所有的声音。既然如此,我的脚步声应该也被消除了。虽说这样的地毯会掩盖住袭击者的气息,对我来说是坏事一件,但这正好可让我的耳朵听得更清楚。我一边走着,一边忙着在体力不支前避免发出任何杂音,以听取一路上的所有声响。这座宅邸铺的是高级地毯,所以除非距离很近,否则是听不到脚步声的。只不过,找寻脚步声以外的声音,比如人被做成蕃茄披萨时的声音、人被削进红山药汁里的声音、人被炒进中华盖饭里淋上酱汁的声音……等伴随动作的音效,并不全是白费工夫。因为这样我就有机会告诉对方“我比较喜欢胡萝卜汁”了。骗你的。 我感叹着这十八年来第二次寻求人声的经验到来,同时专心收集声音……然而,寂静无声的时光维持得太久,竖耳倾听却只听到空气的鸣叫声,让我开始不耐烦。空袭警报、催促黄昏时逗留在儿童公园的幼童回家的扩音器声、午夜十二点的警报声——都没有震撼我的耳膜,屋子内鸦雀无声。能听到的除了耳鸣以外,虽然也混杂着诸如呻吟声、女性的小分贝歌声等不明显的声响,但我无法确定声音的内容,简单地说就是“幻听”。(注:空袭警报、催促黄昏时逗留在儿童公园的幼童回家的扩音器声、午夜十二点的警报声均在影射ps2的著名恐怖游戏《死魂曲》。) 这座违和馆(刚才命名的)安静得不得了,耳边仿佛 可以听到:“……真是寂静啊。”的呢喃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大家是因为不想被发现身在何处所以才努力不发出半点声音,还是已经全部逃离这里了?照这个样子看来,也有可能半夜起来后发现已经全灭了……这我可笑不出来。找出杀害最后牺牲者的凶手可是我的任务啊。这太麻烦了,所以是骗你的。(注:违和馆音同于“违和感”,意思是“异样的感觉”。) “接下来,是每个人都会消失呢?或是镰鼬会在夜晚造访呢……”(注:镰鼬再度影射前述之电玩游戏《恐怖惊魂夜》。) 是完成式,还是现在进行式呢?“……嗯?” 咕嚷一阵之后我才发现——还没有全灭。我还活着。换句话说,当我在最后“消失”之后,这起事件就完成了。终结这件事并不是我的任务。 “管他的,届时就交给奈月小姐吧。” 两旁的墙壁模糊可见,往后数米就会通到玄关附近的客厅。先从那里走到餐厅,若半个人都没有,我就回自己房间瞧瞧吧。 我努力扫视了客厅一圈,依然还是一片黑暗。理应存在于客厅前方的玄关仍旧没有半点轮廓。我用自己那快变成野生构造的眼睛聚精会神地察看,但能看见的只有无法确定原材质的有相无相。(注:佛家用语,意指有形与无形之物。) 某样东西瞬间出现在我面前,接着在微乎其微的行动之后又从我视线中消失。我摆出应战的架势,但双臂却以痛觉告诉我“不要乱来”。没办法,为了让意识更清醒,我只好让凶恶的眼神更加凶恶,接着才发现刚才通过的某样东西,只是被情绪拿来作为后盾的幻视。但是,即使我心中明白,却依然想要勇敢踏出去。一股不寻常的感觉深植我的腹部,仿佛胃部下一秒就要向上挤出来。 幻影似乎带着某样东西。 那样东西就是武器。 “………………………………” 春天的黑暗浓度要比冬天高得多,它黏黏稠稠地将气氛拉平、扩散。这样一来,虽然可以更加将重点聚焦在危险与问题上,但针对特定事物的应对能力却降低了。浅宽型与“杀人”这种焦点集中型相当合不来。 但以我的立场来说,待在这里发呆相当没有意义。警戒游戏结束了,快点迈步往前走吧。老实说,我的肚子已经太过饥饿,因此若静静不动的话,肠胃就会被饥饿感吞噬。我现在正被饥饿感压制着。 我以一定的速度在通道上前进,抵达了客厅。 客厅里的小小声响正规律地生活着。是时钟的声音。非人的音色回响在黑夜里。看来,人类以外的万物并不会孕育危机感,不需要左顾右盼。 倒不如说——当这栋宅邸开始伴随着血腥的香味后,才于焉发挥它的真正价值。我个人认为,那个大时钟现在正充满活力,开朗地迎接自己的壮年期。 我走到时钟下面确认时间。仔细一看,短针位于十一的位置,而长针则在一与二之间摇摆不定。我个人推荐二,骗你的。 如果能回到过去,似乎也挺有趣的……对了,虽然我们拥有时间概念,但对时钟来说,时间究竟意味着什么呢?很不可思议地,我居然在此时开始对这件事钻牛角尖。若不久的将来有时间的话,我再来想它一想。 我朝前方与左右扫视一圈。好像没有人倒在地毯上,房间中央也看不到被刀刃刺穿的尸体。怎么一点变化也没有,看得我都要睡着了。 现在该是深呼吸的时候了。顺便还可以拿来当作发声练习。 “有没有人啊——?” 首先,我试着喊出了这种时刻专用的台词。以推理故事的惯例来说,我必须以这个台词伴随着手电筒前进,而当被恐惧感渗透至开始惧怕自己的脚步声时,手电筒就会照出冲击的景象,深深烙印在自己脑海里——但很可惜,我并不是女生。若说女性的高亢悲鸣是事件的开场秀,那么男人的哀嚎不过是感受到梅雨季来临的青蛙叫声。 我一面深呼吸,一面等候回应……呼吸完后,我再度吸气、吐气……不管再怎么等,现场依然连个回声都没有。开什么玩笑! 我朝着客厅右边的楼梯向上前进。我粗略的想法是:先检查伏见的房间(不过第二天开始她就一直泡在我房里),接着再去找茜。在人还活着的前提下,那女孩是大江一族中最不需要警戒的,因为她连一丁点恐惧都感受不到。也就是说,她没有理由攻击别人。 若包含尸体在内的话,景子太太无疑是治愈系的最有力候选人……糟了,我怎么不自觉就做出跟某个复制人一样的判断?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手上有拿着奶油薄饼或是巧克力的话,茜可能就会朝我扑过来。” 唉——肚子好饿。我肚子里的虫连鸣叫的力气都没了。 我在客厅中直直地前进,当在走道前向右弯进去时,楼梯发出了“哇呀——”的惨叫声……怎么一把年纪了还发出这种声音?——我能如此冷静地分析,大概是因为对方的惊愕吸收了我所有的突发情绪。 但是,冷汗却由背后开始不断出货。 那个踩空阶梯以致屁股撞到第二格楼梯、跌倒在地的人正是坂菜种小姐。我吓得胆差点要跳出来,而菜种小姐则是吓得腿都软了。 “你没事吧?” 常与这句台词配成套的“伸出右手”这个动作,因为说话者的个人因素在此省略。 菜种小姐两眼不知所措地对我投以恐惧,靠在地上的手则胡乱摸索着地毯。 “你…你为什么……这不是真的吧?” “……这句话真新鲜。我平常的生活态度太过明显,结果反而没人愿意对我说这句话。” 这句话就是——你说的不是真的吧? 菜种小姐的狼狈模样非比寻常。连在黑暗中我都可以看出她的嘴唇微微发抖,双脚也仿佛想拨沙赶走我一般,在地毯上滑动以表示拒绝之意。看来,我似乎比柳树下的幽灵更讨人厌。 但是冷静想想,看到不只头上流血,连体内似乎都会喷出一堆血的流血男(身着浴衣)突然冒出来却不会吓到的人,倒还比较可怕呢。因此,菜种小姐的反应是相当正确的。嗯——看来我的想法也并非总是对的。 “为…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你不应该让我拿到银汤匙的。” 先炫耀一番再说。但是若一支汤匙可以破坏那座石造阶梯,那我早就破坏墙壁、到外面呼吸空气啦——算了,若追究谎言的真实性就太不解风情了。 照她刚才的问法看来,我果然是被迫背黑锅入狱而被关进地下室的。 “汤…汤匙?呃……它可以打开门锁?” 菜种小姐将我的谎言与现实行为微妙地混在一起,以致于信以为真。她的判断力似乎变得相当迟钝。 我本来以为你是更冷静的人呢。 “不…不可能的!因为你的……手……” “当然啰。我的手骨已经被破坏了,现在是一个人处在closed circle的状态中。” 我看准对方准备回归平静的瞬间故意打了个岔。我驼着背垂下双臂,在菜种小姐的面前摇来晃去,宛如屋檐下随风摆动的柿子干。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必须被迫在地下度过离线生活?” 我带着些微挖苦的语气质问菜种小姐。或许她已习惯我的模样了吧?菜种小姐多少恢复了冷静,双手抚着胸口慌张地说道: “先生他……呃……发现你倒在地上,于是投票表决……呃……因为这是大家的意见……” 菜种小姐手忙脚乱地说明这不是自己的错。 妄想当老大的耕造先生又提出没营养的建议了。如 果他再多活十年,就是成为不安的开花爷爷之最佳人才。在封闭的环境里举行投票表决,只会助长成员间的对立或派阀啊。 不过以这次情况的两种意义来说,一切都已经太迟,因此也不会出现太大的灾害。 然而,耕造先生在发现我昏厥之后大肆张扬,而且还有闲情逸致举办投票表决……看来我遭受袭击一事,并非这间宅邸所有居民公认许可下的行为。 “我懂了。那么,耕造先生他们现在在哪里?” 为了避免菜种小姐滔滔不绝地继续讲下去,我转了个话题。 她沙哑地说了句:“这个啊……”接着不断清了几次喉咙。 “大家现在正集合在餐厅里。” 深夜聚集在餐厅?一群夜猫子在半夜一起默默地吃鳗鱼派是吧?——我还真想这么质问菜种小姐。这栋屋子的一切都是这么宁静,人类的谈笑声应该一下就会传遍屋内:看来大家不是气息藏得太好,就是喉咙都哽住了。 “大家……是指菜种小姐以外的所有人?” “不,呃……桃花小姐以及,呃……洁先生……都不在……” “……‘小姐’啊。”叫那家伙小姐? “咦……咦?”她做出怪异的举止。圆睁的大眼搭上丰润的体型,让我一瞬间几乎被治愈。 这个人的反应还真像十几岁的少女耶。 “对了,之后你有找到你女儿了吗?”桃花的幽体附身在我的舌头上,将顺口的酸话滑溜地送了出去。 “女儿……你是指桃花小姐吧?没有耶,我没有她的消息……” “这样啊。那么洁先生是一个人躲在房里吗?” “啊…不,他并不在房里,所以我正想去找他……” “一个人出来也太不小心了,耕造先生他们怎么会答应你呢?” 虽然我可以想像汤女、茜并不会留意到有人离开餐厅,但伏见呢?或许她只是默默地哭泣着吧……前提是他们还活着。 菜种小姐低下头来,手指再度抓着地毯。确实,从她身上一点也看不出“碰到你这种浑身是血的男人简直是少女贞操以及长寿的危机!”的纠葛模样。 她这次遇到的是喉咙的问题,也就是: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偶尔还会抬头看着我。看她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想必要对我说的大概是脏话、逆耳忠言、谩骂、不满的其中一类吧,这点我很明白。 “你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我不在意,因为我已经习惯了。这样还可以让我有回到日常生活的感觉,我反而会比较开心。” 我佯装潇洒地半开玩笑说道。 我的内心已经空荡荡了。 或许是方才那番话让她放下心来,也或许是她自己下定决心。 菜种小姐总算将我当成碍事者了。 “因为你被关在地下,所以大家都放心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我现在还是被当成嫌犯啊。 而嫌犯现在因为无法持有武器,所以她才敢放心跟我说话。 “总之呢,幸好菜种小姐在屋子里彷徨并不是为了杀人,否则要是我持有武器,大概一碰头就会被你解决掉了吧。” 啊哈哈哈,我在心中补上傻笑,说了个即兴笑话。 就算不能博君一笑,我也要试试让她放松肩膀的力量。结果报告完毕后,我得到了一张皱紧眉头的脸。嗯——算是小成功吧?真是深奥啊。 菜种小姐无视我的发言,开始说道: “跟你一起来的那位……”“你是指伏见吗?”“是的,那位小姐她不在餐厅里……” “……………………这样啊。”这种话要先说呀! 这栋宅邸现在处于这种情况之中,人却失去踪影,动机会是什么? 不管是否说出口,或是留在心中推测,主因都显然易见。 还是祈祷来个大爆冷门吧。 ……看来,针对伏见的动向,我必须多加请示指数才行。 “我们双方想说的话应该都跟山一样高吧?要不要先去餐厅一趟?” 我身上不可能会有不分青红皂白就横冲直撞的热血要素。 首先必须掌握状况。伏见死了我自然不好过,但要是我自己死了的话,就连难受的心情都会烟消云散。 等信息大略收集完毕后再去找伏见吧——我在心中排定了这样的顺序。若她已经遇害,就算现在马上施予最快的救助依旧是回天乏术。 而若是她还活着,一切就绝不会太迟——我毫无根据地自己下了定论。 “呃……啊,好。”菜种小姐明显吓了一跳,接着才抓住楼梯的扶手起身。虽然她的膝盖一度不稳,但靠双脚步行还是没问题的。 “也是……你还是跟大家一起待在餐厅比较好……对吧?” 菜种小姐拐弯抹角地告诉我:她想禁止我单独行动。 我想,应该是她认为若没有人监视我,放任我随处乱走,其他人就会失去自由。 “要去餐厅的话……就必须先走出客厅吧?” 我没有跨步,只是改变身体的方向。 没有前进的指令,我就只能上下踏步待命。骗你的。 “请问……你不去吗?” 菜种小姐站在我的斜后方,对待在原地的我投以讶异的目光。 我故意坏心地往后大大退了一步,站在与菜种小姐并肩的位置。 “我们一起并肩前进吧?” 我露出带有威严的笑容。 我想,我们彼此都不想让毫无关系的外人看到自己的背影吧? —————————— 餐厅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人类臭味与外人。 说完后,凡事往坏处想的我仿佛看见惨遭虐杀的血红尸体堆积成山,而躺在最顶端的茜上方则插着小旗子,完成一道蛋包饭儿童餐(上面插着一支旗子唷)。不过这也太过度解释了。 为餐桌点缀色彩的蜡烛微弱光芒,光是把周遭染成橙色就已经耗尽心力了。 在场的三人眼中寄宿着晃动的火焰,盯着我和菜种。我个人的评论是:一个反应像胆小鬼,一个笑得很尴尬,另一人脸上则混杂着发现他人的玩具所带来的既新奇、又无聊的表情。 “菜种,是你放他出来的吗?” 耕造先生双手抱胸坐在后面的座位上圆睁着眼,朝我投来奇怪的视线及没脑的误解。菜种小姐使用会让人误以为她受寒的方式颤抖着身体,大声怒吼:“不是!”我懂了,她一定是因为和我相亲相爱地互相牵制出场以致被取笑,所以才害臊成这个样子。想也知道我是骗你的。 汤女的泰然自若,恰巧和耕造先生的慌张成了强烈对比。她浅坐在椅子上伸出双腿,不时卷动纸本。我原先以为她看的是小说,看样子应该是漫画。 “是谁开的门?不对,钥匙应该在房里……” 耕造先生以视线来回扫射其他人,寻找失物的去向。不过,茜依然不受影响,悠悠哉哉地用仿佛参考马口铁玩具的僵硬步伐朝我走过来。 发条停在我的胸口,她朝我“扭哈”地打了个招呼,于是我也“哈扭”地回礼。至于怎么发音则是秘密。 茜脱下外搭的一件上衣,将它揉成抹布般大小,接着开始用它擦拭我的脸。 “呜哇!喂,别这样!” 我一边避免衣角掉进嘴里,一边表示拒绝。但是心情极好的茜却依然不肯罢手,嘴上还说着:“不用在意。你看,俺是坏孩子吧?”虽说是代替手帕,但是被非毛巾质地的布块用力擦脸,真是既痛又烫。不管我怎么后退,茜依旧不停追上来,想挥手挡开又嫌骨 第四章 【基层推理餐会】 什么疑惑? 这个家需要我,只因为我是爸爸妈妈的小孩吗? ——————————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自己的梦话惊醒。 记得我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冷眼旁观大家哀痛的神情,结果不小心睡着了。微弱的烛光使人昏昏欲睡,在催眠上立下了大功。 “……被溪岩一分为二?我为什么会在睡梦中吟诗作对啊……”(注:被溪岩一分为二节录自日本第七十五代崇德天皇的和歌作品,意指:“我俩就如同被溪岩一分为二的湍急浅流,即便现在暂时分道扬镳,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再次见面”。) 这就是小学时加入百人一首社留下的后遗症吧?我可没说谎喔。我现在的心情就好比早上刚起床,想揉揉眼睛、伸个懒腰、用冷水洗把脸,但我的伤势却不容许我这么做。我的心逐渐与现实取得联系,这才想起现在是三更半夜。 【你醒来了】“吗?” 记事本“咻”地摆到我面前……啊,是伏见在用记事本和我笔谈。我不小心发起思古幽情,尽管现况并没有转好,心情却放松不少。总觉得要是说出“再更放松下去还得了!”似乎会从某处飞来吐槽。 “早安,像这样打瞌睡,让我想起了上课的时候。” 春假都还没结束,我真是用功的模范生啊。骗你的。 伏见点点头,再次摊开记事本翻阅页面。换作是麻由的话,这时早已扑过来索取早安之吻了……我好像太宠麻由了,真对不起恋日医生。 我是很想早点闪人,但这里不是我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你可以】【再睡】【一下】“喔。” 手指拂过纸面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餐厅中显得格外响亮,让人心旷神怡。即使被一个年纪比我小的女孩半当成婴儿哄着入睡,我也丝毫不觉得生气,只是用惺忪睡眼回望着她。 伏见已经不再哭泣,情绪比起昨天稳定多了;不但可以看着人讲话,也不再低着头了。她虽然坐在我旁边,但并没有紧紧黏着我,彼此之间还留了点距离。难道她被监禁时,参加了什么自我启发的研讨会? 她擅自解读我的目光,判定我或许想喝水,于是从桌上拿起一杯水凑到我嘴边。依我现在的状况,实在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喝水,俨然成了一个备受看护的老爷爷。 我多想说:“呃…柚柚同学,我不渴啦。”来阻止她,不过眼见杯中的气泡已经一颗颗浮上水面,实在骑虎难下。这时硬要拒绝反而累人,所以我便乖乖将它咕噜咕噜喝下肚。原来花坛被人浇水时就是这样的心情啊,我边感叹边环视周遭打发时间。 耕造先生看起来怅然若失。他终于亲身领悟到再怎么逼问菜种小姐都是徒劳无功,一下子握枪,一下子扳下击锤,想借由空鸣来催促大家打破沉默,却迟迟等不到他预期的回应。而坐得离门口最远的菜种小姐顶多小小地打个呵欠,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即使与我四目相接,也只是顺从生理上的渴望眨眨眼。她似乎并未记恨我掐了她的脖子,这下暂时可以放心了。 茜反坐在椅子上,将身体转向门口,似乎是在静待汤女回来。脸上仿佛写着…真希望她能顺道将桃花带回来—— 目前确定还活着的人之中,唯独汤女离席不在。她说要去洁先生的房间看看,接着便走出餐厅。如今枪枝已丧失身为凶器的威吓功能及价值,没有人出声阻止她擅自行动。 现在,我们仅能维持在不烦躁的状态下,痴痴等待汤女回来。 我停止喝水,才惊觉自己竟把水喝光了。 【要不要】【多喝一点】“呢?” “嗯,不用了,我已经胀得像颗水球,喝得非常满足了,谢谢你。”不如说,我现在比较想吸吮伏见。这不叫骗人,而是性骚扰。 这回,我总算成功阻止伏见起身倒水了。她把水杯放回桌上,装备好橡皮擦…我欣赏她好半晌,才抬头仰望大型电子钟。 我们困在这里的第四天即将落幕,救出伏见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 在那之后,包括我和伏见在内的一行人全围坐在餐桌前,那光景实在难以用和乐融融来形容。这也难怪,谁叫这里每隔一天空位就会增加。 最喜欢明哲保身的耕造先生气得七窍生烟,吼说自己无法和暗藏枪械的小人一起去找人,所以一下就跑掉了。直到我们围着菜种小姐回到餐厅,耕造先生这才愿意回来。 菜种小姐无处可逃,身上的凶器一并遭到没收,又因为某个原由被晾衣绳绑在椅子上,本身倒也不想做无谓的挣扎。不论耕造先生如何逼问,她都严守着沉默的原则。目前还无法确定她就是凶手,想必她早有先见之明,知道别人不会迁怒于她。 “诶……”伏见这时说话了,用手指一把捏起我的脸颊就往外拉。这个引人注意的方式相当崭新,我也不服输地鞭策脑细胞思考划时代的回头方法,可惜我想到的方案都不可能实现,只好含泪放弃。是谁提议要让眼睛吐舌头的啊,真是蠢毙了。 伏见“啪”地摊开记事本,指着【手臂】这个单字,然后行云流水地翻阅纸面,正准备指向【还好吧】那一行,却突然停了下来。仔细一看,这个单字因为库存次数已使用完,【正】字的笔画都被擦干净了,于是伏见只好慌忙补述:“还好吧还好吧还好吧?” “嗯,没什么大碍……”若依常理来看我的手臂像是没事的话,或许该叫她翻翻分类电话簿寻找眼科的电话,看看脸上是不是少了两颗眼球。由她问我这个问题来看,伏见的眼球及常识判断机能可能有问题。不妙,连我也开始混淆了。 伏见将手中的笔转了一圈,等着听我回答。事实上,我的手每隔三秒就会传来剧痛,痛得几乎令我昏厥,但我转念一想,这时没必要让人为我操无谓的心,所以姑且回答她:“没事,我早就习惯了。”你看嘛,我的手虽然骨折脱臼,但是依然灵活得很,可见人只要有决心、有毅力,就可以超越人体的极限,跃向神秘的领域!骗你的。 好吧,既然骨头会擅自晃动,代表问题非同小可。如果只有伤及血管或肌肉就算了,惨一点的话,我就算能逃出这里,手大概也注定报废了。 我的右手肿得像颗水球一样,不知是瘀血了,还是被移植了诡异的细胞引起排斥反应……总觉得某部份似乎长出了巨大的手臂!意识好像快被某人吞噬了,接下来似乎可以使出特殊拳技(可自由命名)。 “我比较担心肩膀酸痛的问题,因为一直维持相同的姿势,我的肩膀又没办法自由活动。” 最后,我说了一个完全无法缓和人心的冷笑话。 听我这么一说,伏见合上记事本,将文具收回口袋,站起身来。 “怎么了?” 她绕到后头,轻轻捏着我的肩膀,温柔地为我按摩。 伏见细腻的按摩技巧,就宛如不敌好奇心偷摸即将孵化的鸡蛋一样。 “这样会痛吗?” 伏见的音色亦男亦女,如果现在是在收听广播节目,肯定会在听众间引发一番争议。她无私的牺牲奉献,已经直逼老婆管东管西的水准……不,好像有点牛头不对马嘴。 “……谢谢你,可以再用力一点。” 她在我的要求下加重了力道,从再生纸提升到图画纸的等级。 “不痛吗?” 伏见逐一和我确认力道,她的积极不禁打动了我……才怪。 “我说伏见啊。”我忍不住开口。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仿佛在指责:“在这种非常时期你们还有空打情骂俏!”为了撇清关系以及确认她的动机,兼具排遣等待汤女回来的无聊时光,我决定好好和她聊聊。虽然还没决定 要聊什么。 伏见头上冒出一大堆问号,我本来想用得意的瞎扯来应付她,但被她这么一望,话题都往奇妙的方向发展了。 “伏见,你觉得‘柚子’这个外号怎么样?” 我只是稍稍改变了念法……无所谓啦,反正没人期待我的命名能力,像御园麻由很自然地就变成了小麻,也取得太随便了吧……哎呀,搞错了,那是别人帮她取的,失敬失敬。 伏见如钩爪般的指甲完美地刺入我的肩膀,将我拉近自己,打量我的表情。她的两颗眼球就像某处的某盔甲般彷徨若失。(注:暗指《勇者斗恶龙》中的某种魔物) “柚…柚子?”“嗯——”她的呼吸有些紊乱。“柚子。”“听起来很像某种柑橘类呢。”话是这么说,但伏见的脸颊却红得像是得了b19病毒(日文字面意思为苹果病)一样,一点也不像柚子。“柚子……” 她的手远离我的肩膀,再次将收进口袋的记事本和自动铅笔拿出来装备,以破竹之势“喀沙喀沙”地在上头写下一大串的“柚子柚子柚子柚子柚子柚子柚子柚子柚子柚子”,再手忙脚乱地将它擦掉。 伏见弯下腰,传来一阵“叽叽叽——”如生锈物磨擦般的难听噪音,整张脸凑上我的肩膀。紧接着,我的耳边扬起一阵沙尘暴——她说话的音量绝对称不上小。 “o…ok——!不过,只有你能用喔。” “………………………………………” 我只是开个小玩笑,没有打算申请注册商标耶。 “绝…绝对…不可以……告诉其他人唷!” “放心,没人知道啦。”“也不可以说出去唷!” 受到郑重警告了。我的肩膀也不好过,一下子被推,一下子被压,一下子被捏的,真是大难临头。 我和伏见又没有共通的朋友,这根本是在瞎操心。 说到只准一个人用的昵称,就让我想到了“阿道”和“小麻”。 “嗯,知道了。” 我看着菜种小姐的同时微微点头。 伏见……不,柚子这才心满意足,继续帮我按摩肩膀。 但她的精神状况还没恢复到能调节力道,指甲有时刺得我好痛。 嘴里还不时反刍着“柚子”这个单字,仿佛在品尝某种柑橘类水果。 ……嗯——回想一下柚子至今的言行举止,总觉得她好像在暗恋我。我想这只是青春期少年常有的自大妄想吧。 假设这是真的,也只会造成两败俱伤。因为不出多久,麻由就会复活,恢复成爱嫉妒的超可爱女孩。 这是当然的,是我决定的。 但不知怎地就是开心不起来……这应该是骗你的。 我缓和脸上的贼笑佯装没事,以逃避大家射来的视线并掩饰害臊。 “……………………………………” 喜欢我的人。 在长濑透初次向我告白之前,我从没想过会有这种人存在。 ……不,小学时好像有个女生暗恋过我,不过那是特殊案例,所以不算数。 某单字既是我的名字,又到处泛滥成灾,我却觉得那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是罪犯的儿子,性格又糟糕(不是我在客气),虽然勉强算是一种生物,却只是粗略维持着人类的形体。 若问虫和鸟或鱼哪个最惹人厌,大部份的人都会回答虫吧。 但是呢,我的经验告诉我,偶尔还是会有人喜欢虫的。 人生漫漫,即使如此,我还是有数百分之一的时间,能感受到有人就是特别偏好我这种异类,谢天谢地。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喜欢我,真令人感慨万千。 这有可能是误会一场,也有可能是委曲求全,我感到悲喜交加。 所以我不但不恨长濑,反倒很感谢她。 但我却恩将仇报地和她分手了。 我说不定只是因为有人喜欢我而沾沾自喜,才因此喜欢上长濑。这个理由真是烂透了,我对透的罪恶感深深涌上心头。 骗人归骗人,我又离人渣更近一步了,事到如今就将错就错吧。 我对始终摆出漠然态度的菜种小姐点点头,示意她要爱惜生命。(注:出自《勇者斗恶龙》,玩家对ai下的战斗指令) 对了,除去第一次和她讲话那一天,我还有一次称呼长濑为“透”。 记得那天,我首次试着对她表白,长濑一脸贼笑,以牙还牙地猛叫我的本名,害我直奔厕所,度过了又酸又甜的青春时光。事实上,是胃液在酸蚀我的口腔。 “等我们离开这里……” “嗯?” 伏见来到这栋宅邸后,首度做出积极的发言。 “我们……再一起参加社团活动吧。” 她站在我背后,紧紧地环抱住我。 她的呼吸掠过我的颈部,肩胛骨一带有种软绵绵的触感……给我注意一下。 “好啊,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招募社员。” “……呜——我不要。” 立刻被她闹脾气似地驳回了。 “……………………………………” 你这个社长到底有没有心要经营社团啊?又不是第一天当社长。 不过懂得凡事都要心怀希望是个好现象。我们在第一周时,不也是每天想着“明天就会获救”,努力在地下室撑过来的吗……不对不对,那久远的记忆不是怀旧色系,而是一片赤红。 如此这般,在我们扮演女子高中生和卧病老人的这段期间,餐厅仍是鸦雀无声。 大家各自怀抱着不同的心情,引颈期盼大江汤女回来。 人心难测,我就说说自己的例子吧。 我百无聊赖地等着听尸体的搜寻结果。 —————————— 汤女晚归的理由,在场的人皆是不言而喻。 她的身上飘着男用香水的味道……和这无关,那是一股血腥味。此外,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声行走,速度之快足以和世界最快的蛞蝓角逐一二。 “抱歉,我晚回来了……” 她上气不接下气,随便道个歉就放开洁先生。 汤女带回来的纪念品,是胸前和额头鲜血淋淋的洁先生,她是以手臂勾着洁先生的腋下将他拖来的。汤女自己则是满头大汗,营养不良的双腿踏着不稳的步伐,好像随时都会跌倒。 汤女甩甩手,边擦汗边环顾四周。 “要怎么处置洁才好?”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但没有人吭半句话。 “啊,我看洁死在房间的衣橱里,所以就顺道把他带来了。现场并没有留下疑似凶器的物品……哎呀,先说人不是我杀的喔,我知道这很难取信于人啦。” 她拍了拍手中的血粉,事不关己地撇清关系。 “人是你杀的吧?” 耕造先生率先怀疑起自己的女儿,语气平板得宛如舌头麻痹了似的。 接下来的对话,显示出他和汤女的关系像条完美的平行线,没有半点执着。 “我是要怎么回答你才肯相信呀?” 汤女调整呼吸,彻底发挥不慌不忙的看家本领揶揄父亲。 我不等拖拖拉拉的耕造先生犹豫着该怎么回答,直接插嘴说道: “容我发个问,你为什么要把洁先生带来这里?” “这还用问,这样就不会寂寞了呀。” “你的意思是,洁先生和我们可以各取所需?” “有不少人教导我,适度的互相利用可以增进友谊唷。” “骗谁啊。” “哎呀,谢谢你熟练地为我画蛇 添足。” 这个应酬既无利益也无报酬,我边忙着应付对方,边端详菜种小姐的脸。 本来应该要凭着自己的双腿前往搜查的菜种小姐,宛如喜极而泣过后流干了泪,摆出一对死鱼眼望着她失去活动自由的丈夫。 “那我就把洁放在这里啰。” 汤女为众人零散的感想做了总结,顺手将洁先生一扔,自己便就近坐到椅子上。 在场没有半个人畏惧尸体而皱眉,恐怖的气氛刹时锐减不少。 大家都因为各自的理由,早就看惯尸体了。洁先生满身是血,现场的壮丁又不足,加上他长得人高马大,把他随手丢在那儿已经是最妥善的处置了。过了一会,众人在沉闷的气氛下鞭策颓废的脑袋下结论。 当中唯有伏见不忍地别开了目光,留意着不看尸体。这反应才是日常生活中的一环,让我放心不少……我也会放心啊?这可真稀奇。 “好啦,大家都还没听他解说吧?” 汤女直盯着我瞧,她的笑脸就像个大型废弃物。都怪我们的目光不够闪亮,所以没办法擦出火光。打个比方,这不叫打火石,而是妄想用比内鸡串烧引起火灾。(注:比内鸡为日本秋田县北部出产的一种鸡。) “解说……?” “是呀,轮到你这名侦探大显身手了。” “侦探……?” 在我反问汤女之前,茜急着知道自己关心的事。 “哥哥,桃花呢?” “很遗憾。”汤女摇摇头。“你等一下就会知道了。” 沾满血与汗的手朝我伸来,引开茜的视线。 “不论是洁的惨死、菜种的手枪、桃花的失踪、贵弘的尸体,还是妈妈的死,你好像都知道些什么,可以说明一下吗?” 汤女的语气十分淡薄,感觉并不开心。 她甚至放弃继续假装自己是一种昆虫。 “你将会解决发生在这栋宅邸的惨案。在今天了结一切吧!” “…………………………”在这阵沉默之中,我和汤女几乎同时打了个呵欠。先这样纪录吧。接下来,我试着掌握目前的状况。 看来大江汤女把侦探一职推给了我。 ……我不是做不到,也曾经想过要由自己来担任侦探这个角色,不过就算能解开谜题,也不代表就能解决问题。 “没错。说真的,我都快被这些怪事弄糊涂了。” 耕造先生叹了口气,心有不甘地瞪着我。也对,谁叫他的推理老是出错,让人背黑锅又白忙一场。总之我是不会安慰他的。 我没有刻意出言嘲讽,直接否定了耕造先生的话。 “这一点也不神秘,我们要面对的只是堆积如山的问题。” “既然如此,就请你来为我们解惑吧?” 汤女直截了当地插嘴。看来我不用自己解说,只要附和她的话回答是或不是就好。你应该早就准备好了吧,这个一放暑假就在第一个礼拜先写好暑假作业的乖宝宝。 若要问我这对解题有什么助益—— 就像为了长高,努力考了数学一百分。 不过啊,如果解答栏是一片空白,还有对答案的必要吗? 景子太太在第二天惨遭杀害,贵弘在第三天死亡,桃花则在第四天失踪。紧接着我的两手呈现锁国状态,菜种小姐暗藏枪械,洁先生也离奇身亡。 这个题目实在太简单了,甚至没必要算分数打成绩。 看看隔壁的伏见同学(仿效某漫画书名),她正茫然窥视着我将会有什么动作。(注:出自《隔壁的山田同学》。) 万一大家催促我说出答案该怎么办?如此战战兢兢的我真是个笨蛋。这当然是骗你的。 “……反正,你刚才口气也挺大的嘛。” 我又没办法用一句“欲知下回分晓,请上网点击阅读”来蒙混过去。 “而且啊,你真的很适合那身打扮呢。” 汤女开始对我冷嘲热讽。 “嘴巴很利嘛,你穿着浴衣也很华而不实啊,正所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 “我是在说你的造型。” 同时老实地给予批评。 你手腕的关节做坏了,宛如小学生的拙劣劳作。 看起来像个破烂的人偶,引人发笑。 她的发言中隐含着上述意义,把我的自尊心撕成了一片又一片。 “多谢您的赞美,真令我诚惶诚恐。” 我成功剪断操纵人偶的线,低头致意。 “若要论谁最适合饰演这个角色,还是你略胜一筹。” 身为一名侦探,否定杀人这个行为是大忌。 所以我从救出伏见的那一刻起,就失去了当侦探的资格。 但汤女却对我的褒奖嗤之以鼻。不是我要说,你笑得真没特色。 本来该好好当侦探的人,竟然在那边混水摸鱼。 ……好啦好啦。 是不付出就想让麻由免费复活的我太厚脸皮了。 看来我得勤快点了。 说来大江家的居民也死了一半,士气相当低靡,就让我来当当廉价劳工吧。 “好困……” 骗你的。 接下来换我这个主角大显身手。 尽管我不是当侦探的料。但既然都受人提拔,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先虚张声势一下吧! “唔——”啊——“喝——” 管它是u.n.owen,还是host或者阿康,尽管放马过来!(注:上列人名皆为推理名作中用以表示真凶的名字。u.n.owen为英国侦探小说作家阿嘉莎·克莉丝蒂的作品《and then there were none》——中译(一个都不留)中,owen太太发出邀请函时所使用的名字,u.n.owen带有“unknown”之意;host出自于日本推理作家辻村深月的作品《冷たぃ校舍の时は止まる》;阿康则是红白机游戏《ボ|トビス连续杀人事件》中的登场角色。) 现在的我无所畏惧,这证明了我是多么无知,但我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在意。 因为我正在享受一场至高无上的侦探游戏。 偶尔也该来展露一下我全知全能的一面。 我就用神之眼来看破真理吧! “有问题尽管问,我将悉数为您解答。” “……离得这么远很难讲话,大家先挪个位子吧。” 众人听到我的提案,只能抛开自己的心情沉默地服从。大家明天还要早起,所以无聊的话题就赶快把它结束,不要拖到睡觉时间。骗你的。 我已经耗损了不少精力,连反抗的力气都榨不出来了。大概是牛奶喝得不够多,所以才没陶冶到叛逆心吧。我想,将摄取钙质奉为教条的人,应该能认同这个想法。(注:叛逆心的日文汉字写作“反骨”、“叛骨”) 茜和伏见坐在第一排,耕造先生坐中间,汤女坐在最后面,菜种小姐则被安置在与所有人相隔一段距离的位置。这群人一副在看电影试映会的模样,只有我孤零零地坐在他们前方。 气氛已经炒热了,于是我也抛下了羞耻心和面子。 “来,各位尽量问没关系。” “我有问题——!” 来自外太空的茜小姐举手发问。虽然她不懂得看人脸色,却不致于以下犯上。 “好的,茜小姐,请说。”我催促道。 “桃花到底在哪里啦?” “…………………………”突然就被丢了个棘手的问题。 菜种小姐和我眼神交会,垂下眼 角展露微笑。看来没错。 “她在哪里不是重点……我直接说结论吧,桃花已经死了。” 在场洗耳恭听的五人没有特别的反应……啊,差点忘了洁先生也在场。不过尸体必须严守沉默的义务,所以漏算了他,我也不会挨骂。呼哈哈。 正当我为了一个无法讲话的听众洋洋得意时,茜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对劲。真意外,她既没有大叫“搞什么啊——!”继续追问她的玩伴跑哪去了,也没有“喔……”地轻描淡写接受桃花的死亡,茜的反应十分阴沉。 “这样啊……原来桃花死掉了……” 她没有大哭大闹,不过沮丧的模样还算正常标准值。 这孩子隐约明白生死无常,所以才这么善良无害。 “……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嗯……” 茜一脸苦涩地点点头,不知她悲观的回路是否故障了,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呃……其他人也可以发问喔。” 我暂且把茜放一边,扫视这个宽广的空间。五位听众兼发问者的坐姿可说是各有千秋:伏见的两手拇指交握,全神灌注地凝视着我;茜的脚和意识都翻向了空中;汤女翘着脚,脚拇趾做着伸展运动,一脸无趣地望着餐桌;菜种小姐尽管两手不自由却没抱怨,依然极具教养地继续无视周遭琐事;耕造先生似乎有话想说却难以启齿,正在天人交战。 “………………………………”我只是静静等待,甚至没有搔脸颊。 “让我们稍微回顾一下最初事件发生的经过。” 我为了守住代理侦探的职务,于是选择了重新整理混乱的思绪来打发时间。一个人自言自语实在也很无趣(无趣的程度就像我现在脑浆营养不足,导致吃起来就像没洒盐一样淡而无味,很有都市的清淡风格),因此为了排遣无聊,我努力将话题导回对话的形式,盯着汤女的脚尖暗示她开口。 “没错,基础最重要了,不然就算解开了应用题也会成效不彰喔。” 她欣然回答,总觉得话中有意无意地讥讽我这十八年的人生。友情、努力、胜利是少年的三大信仰,然而我却与这些一概无缘,心路历程中尽是应用题和违法问题朝我袭来……姑且不谈这些。(注:友情、努力、胜利是少年漫画的大原则。) “大江景子太太在宅邸的庭院遇害,是一连串事件的起始。” “我先问一下,外来者杀死我妈妈的可能性高吗?” “窗栏上留下了子弹擦过的痕迹,但是屋内并没有出现弹孔,显示出有某人躲在窗后瞄准庭院中的景子太太……这代表子弹是由屋内发射的。此外,在外人无法进入的密闭状态中,却出现了贵弘和洁先生的尸体,因此不可能是外来者下手的。” 我和汤女以推理的形式拿他人死活做为谈论题材,在场没有人有余力插嘴。 正因如此,我们才能轻描淡写地大谈人命。 “为什么杀害妈妈的凶手,要把我们困在屋中呢?” “只要仔细回想就可以知道,对方阻止我们脱逃、截断我们与外界联系的目的,当然就是要把大江一家赶尽杀绝。如果凶手的目标只有一人,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将八个人全关进食粮不足的密闭空间?” 况且凶手还冒着风险留在宅邸里。 “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所谓的赶尽杀绝,难道也包括他自己在内?” 感觉上,讲着讲着简直就像我是主谋,在渴求着自白。在此,我没有特别提出否定,巧妙地排遣无聊的时光。 “如果凶手有意逃跑,并在宅邸内事先备好秘密通道,那也只有他能使用这项情报。假设有几个人早就知道秘密通道的存在,一个人倒还好,但若一次就失踪了数人,那么剩下来的人势必会起疑;只要大家同心协力、不眠不休地进行搜索,迟早会发现秘密通道。” 这样一来就自砸招牌,无法达到赶尽杀绝的目的。话说回来,这本来就是件不可能的任务。 只要有人能逃出宅邸报警处理,警方一定可以透过尸体和凶器揪出凶手是谁。 那还真是白忙一场,不但犯下杀人罪行,还赔掉了人生,葬送了后路。 “我随便打个比方,另有第三者藏在屋内的可能性高吗?”汤女开始胡乱推理。 “除非凶手患有开放空间恐惧症,不然实在没必要一直把自己关在宅邸里,反正不管待在哪,被囚禁的人迟早会死光。” “没错没错。”汤女囫图吞枣地附和我的话,接着说下去。 “这样看下来,最可疑的就是父亲了。” 毫不迟疑地怀疑自己父亲的女儿,在众人面前露出坏心而缺乏艳丽的微笑。 耕造先生似乎在为这件事抗议,但我正忙着和汤女(省去了笑容)说话。若在咖啡厅享受片刻宁静时遇到隔壁桌大吵大闹,最妥善的处置方法就是选择无视它,大不了就烦躁地皱皱眉,对付这种家伙不需要社交礼仪或是正义感。 “嗯,是没错啦……”我小声同意,不让任何人听到。 毕竟人家是这个家中地位最大的,爱怎么改建房子都可以,真是个倒霉的嫌犯。可惜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么做就像在昭告世人自己是凶手,所以我想应该不是他。” 我留意着汤女的语气和发言,让脑波配合她的波长斟酌用词。这不是救援也不是攻击,若想畅所欲言,不论到哪都要先保持中立。 她得意地看了我一眼,示意我继续说,我接着开始解释原由: “射杀景子太太的枪是耕造先生买的收藏品,平时保管在金库里。这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凶手就是利用这点让大家怀疑最可疑的他。” “这么一说,桃花生前就经常这样怀疑他。” 汤女无关痛痒地强调桃花已经不在的事实。茜感到有些生气,瞥了姐姐一眼,结果却失败了。一来是她缺乏攻击性,二来是她们没什么交流的机会。 ……算了,至少还有一个人愿意低调地为桃花哀悼,我想她也可以一路好走了。 桃花和洁先生对我来说,都不过是牺牲者罢了。 他们早在生前证实了自己的清白。 “开什么玩笑,少在那边胡言乱语!”耕造先生好不容易才插进话题,我们也差不多该面对现实,找出真凶了。“怎么了?”我稍稍引导他开口。 “你要是真的知道杀了景子的人是谁,就别卖关子赶快招出来!枪一直在菜种那里,但那又怎样,你光凭这点就能一口咬定凶手是谁吗?” 耕造先生打从心底就是不信任我,他狰狞的目光像把螺丝起子般朝我刺来,眼中满是怀疑,于是我故意幽幽地开口: “杀了景子太太的人……姑且算是凶手的人,其实就是贵弘。” 这次立刻轰声雷动。伏见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耕造先生先是喊出了声:“是贵弘?”愣了老半天,然后咬牙切齿地大叫着让我不太舒服的回答:“不可能!贵弘也被杀了啊……你到底在鬼扯什么!”菜种小姐则在一旁的净土温柔地注视着我。 看来我得费一番唇舌解释了。 “事实上……被射杀是景子太太自身的意愿,这就是整出计划的开端。” “自身的意愿……?”宅邸之主呆立了一秒钟,紧接着飞到笨蛋与烟望尘莫及的高度。(注:影射日本谚语,字面上直译为笨蛋与烟都喜欢往高处跑,意指不知死活。) 耕造先生蔑视我的发言,有些高傲地对我提出尖酸的指摘: “臭小子,我不知道你是基于什么考虑才这么说,但我告诉你,即使景子叫他下手,他也不可能照做的!因为他是我和景子的傀儡!”他进一步为 自己的儿子辩护。 从反对的理由可以推断,耕造先生或许是个能在常识的范畴下进行多方思考,懂得圆滑处事的人。 ……所以说,问题出在景子太太身上啰?虽说他们搞不好是合伙关系。 “可以请你逆向思考吗?” “……什么?”耕造先生还来不及得意,立即皱起了眉头。 “正因为他是傀儡,所以即使没有杀意也可以杀人。” 我的话并没有立刻得到回响。“明明不想买东西,却花了钱购物?”——很多人都上过电视购物频道的当,但用来比喻杀人,一时之间让人难以意会。 “在宅邸的十个人当中,只有一个人不需要怀有杀人动机,就可以‘听命行事’。耕造先生,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我满心期待地反问回去,耕造先生扭曲的脸孔令人发笑。伏见仍保持一贯的步调,一头雾水地悄声问我: “所以凶手真的是贵弘吗?” “没错。”耕造先生叹着气给予肯定的答案。 “只要景子太太命令他杀了自己,严守父母命令的贵弘一定会照做。杀人手法就如我刚才所说,景子太太叫他持枪站在窗内,射击庭院中的自己。” 我形容得宛如实际看过一样,不禁稍稍得意了起来。这段话有点多余。喔?好像有人在吐槽:“你老是一个人在那边废话连篇啊!”可惜我没听见。 没想到是贵弘啊……我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第一天的筷子和菜色。 “在那之后,他又接受了几次来自景子太太的‘命令’,布局把我们关在宅邸内,成功地达到恶作剧的目的。所以贵弘那时才没听耕造先生的话……不,是没办法听。” 耕造先生茫然地“啊”了一声,这才发现过去的不对劲之处。 简单来说,景子太太既是这出杀人剧场的真凶,同时兼任了第一名被害者。 “你说这是景子的计划……但她究竟为了什么不惜豁出性命杀人!” “我会照顺序说给大家听,请不要过度激动。” “啥?你是在嚣张什么啊,你以为你有权利在这个家里说……”“闭嘴。”为了避免他说出不堪入耳的话,我只好无礼地出言制止。“你才废话少说,快讲重点!”成效不彰是必然的。 这显然是火上加油的行为,耕造先生已经气得站起来朝我逼近。他的两条腿“砰砰砰”地越走越近,就在我事不关己地思索他是怎么了的时候—— “爸爸。”先省去嘲讽,汤女紧急出来灭火。 “干嘛!”耕造凶暴地回过头,虽然没让他冷静下来,不过至少已达成阻止他继续前进的主要目的。她明明和我一样,只说了短短两个字,结果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看来我得好好向她学学了。 “他的话是真是假晚点再说,现在应该尽量从他那里收集我们所需的信息。” 温柔的谎言把父亲骗得一愣一愣,父亲因此冷静下来。 “要是不让他说,揪出一切元凶的机会就要付之东流了,菜种即使到了明天也不会开口讲话,这样你还要阻止他吗?” 这回,汤女确实切入核心,逐渐说服了他。 折腾了半天,耕造先生总算恢复到顾及面子的状态,咬牙切齿地坐回椅子上。 我叹了口气,回想自己说到哪里,接着继续分析: “景子太太之所以会出现在庭院,不是因为和人有约,更不是为了寻找东方天空中的奇妙发光飞行物体,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那个位置的距离恰到好处,事实上,直到有个怀疑景子太太生死的人出现后,确实达到了混乱人心的效果。此外,这行为同时带有希望我们早点发现自己被关住的意味。” 她为了增添余兴节目,竟然不惜利用了自己。大概是这样没错。 宛如考题中出现了自己还没念到的范围而愤慨,耕造先生用力搔着头皮喃喃自语: “景子是依自身的期望被杀的……这代表……总觉得想不太通……” “既然是自愿的,对她而言,这不过是伴随着疼痛的安乐死……或是将人当成道具利用的自杀行为。”大概吧? “什么!自杀而已,何必搞得这么麻烦?她这样为家里带来了多少麻烦……我们至今不是都相安无事吗,怎么你们一来就变成这样……”就说这是景子太太的计划了。 耕造先生气得无法言语,愤恨地瞪着我们。汤女在他的斜后方一边眯起眼睛——仿佛是在嘲笑他:“听到这里你还不明白吗?”一边用手遮住嘴角扬起的讪笑。 坐在第一排的伏见也和耕造先生一样,继续将问号散布到空气中,看起来并没有特别在思考。沉闷的空气使人恍如在教室上课。 “嗯——非说明不可吗?” “那还用问!” “等一下再说吧。” “开什么玩——”“笑!……欢迎各位继续点播。” 我依照时间和预定行程重拾话题,见到耕造先生愤愤不平地闭上嘴后,我接着环视众人一圈。茜感觉上放心多了,菜种则依然对一切视而不见。伏见的记事本中并没有事先写下提问,所以选择缄默不语。这群人真不懂得营造气氛。 “那贵弘呢?他不是在景子死亡的隔天就被杀了吗!” 到头来负责发问的还是耕造先生。我想起班上那种在前一晚拼命预习功课,在上课时不断举手发问,让老师称赞有加的顾人怨同学。骗你的,其实现在的气氛有些低迷。 “嗯,贵弘也是自杀的。” 耕造先生把眼睛睁得老大,我还以为有什么东西砸中他的头。疑问的种子如孢子般散布在他的发丝;和伏见不同的是,他的问号每个都像金平糖般有棱有角。 “自杀?……贵弘他也是?” “是的。”我省略了推量句法(如“大概吧”)肯定道。要是在这里有个闪失,我们的性命安全恐怕将会堪忧。 “那也是景子的意思吗?” “……我们造访这栋宅邸的那天,贵弘刚好负责伙食,行凶的那把菜刀便是他当时趁机带走的。”我稍稍安抚满脸疑惑的耕造先生,继续说道:“关于贵弘的自杀疑云,我们这次采集到了证据。” 明明就没有这种东西,我还真敢说啊。就某种复杂的意义来说,我只是想要演演看罢了。 “助手伏见。” 伏见莫名其妙就被分配了工作和职位,发出奇妙的“呼咪?”声回应我。 “我的三次元口袋……没这东西。帮我找找浴衣的腰带,把藏在里头的东西拿出来。”(注:三次元口袋源自于《哆拉a梦》的四次元口袋。) 我用英国绅士的语调请她拿来案件的相关物证。差点忘了,英国人并不会用日语进行解说。(注:讽刺nds的解谜游戏《雷顿教授》。) 助手接获命令,立刻从椅子上弹起。伏见看也不看旁边的茜以及后方的三人组,笔直朝我走来,从背后环抱住我,手在我身上四处游走……光看字面实在容易招人误会。 伏见和我差不多年纪,难免会害臊,动作因此粗鲁了些。 “……”【是这个】“吗?” 一张皱巴巴的标签纸,从伏见的左手中露出一小截。 “没错,就是它。” 这比竹筏还虚幻的玩意儿,仿佛风一吹就会飘走不见。 “很好。这究竟是什么呢?伏见,让大家瞧个仔细。” 我请伏见拿着物证绕场一周,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大家纷纷伸长了脖子,就连郁郁寡欢的茜也参加了这次的有奖征答。 “这东西和事件有什么关联啊?” 【我喜欢】【鸡 肉】。 “炸起司鸡胸肉!” “简单来说,这就是凶器对吧?可以拿它来塞住鼻孔。” 全部答错了,而且里面似乎混了两个笨蛋。 不知是否再也看不下去,还是她一直在找机会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那不是我从超市买回来的东西吗?” 菜种小姐突然说出了正确答案。这是她自从被我宣判了绞刑以来第一次说话,之前即使受到耕造先生的责骂和质疑也坚持不开口的。此外,她被绑在椅子上的位子也稍稍获得修正。 菜种小姐毫不在意众人投射的目光,回以温和的浅笑。 “这东西是在哪里找到的呢——真令人好奇啊。”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所使用的温吞语调完全复活了,她那越被逼入绝境越悠哉的个性真叫人不敢恭维。只要她认真地编织言语,就会让人昏昏欲睡。 “这个东西被人刻意放在贵弘房间的厕所里。” “啊……原来如此——你果然不是凶手啊——” 只有菜种小姐洒脱地道出事实,耕造先生则完全被晾到一旁,整个人无精打采,一脸痴呆。 “当然啊,我背了太多冤屈,肩膀都僵硬了呢。我还得向你道声歉,刚刚不容分说就掐了你脖子。” “别在意别在意——这个工程很费力吧,真是辛苦你了——”(注:日文的“很费力”,照字面意思直译即是“骨折”。) “唉——你说得没错。不过话说回来,你毕竟是在几个小时前把我害惨的幕后黑手,请容我在此收回谢罪。” “咦?您是指……?” “撇开停电的时机不谈,当时发生的事若是缺乏知识,恐怕将成为一场有勇无谋的袭击。还有,这栋宅邸里只有洁先生会操控电力系统吧?而你们应该也不会特地向所有人确认是否拥有这项技能吧。” “我也会操控唷——除此之外,我也很擅长使用文书处理机。” “是你教唆你老公这么做的吧,你是不是告诉他说,只要限制住我的行动,大家就能高枕无忧了?” “哎呀呀——是这样吗——” 然后趁着两人单独行动时命令洁先生下手。但是叫胆小怕事的洁先生“杀人”太困难了,所以才提议把我“监禁”,我才免于受到致命的一击。她大概是心想:反正被我关在笼子里,只要不给饲料就会自然死亡。 啊哈哈哈——我和菜种小姐一搭一唱,一笑就停不下来。只有汤女偷偷跟上进度,茜和伏见依然故我地采取旁观的态度静待事态发展,耕造先生则是完全运作不良。 “肉类的标签……这东西和事件有什么关联?” “关于这一点,请听坂菜种小姐娓娓道来。” 我边想起小学的全校朝会,边点了菜种小姐的名字。 汤女之外的三人全都转过头去。 接着菜种小姐苦笑了一下,看着大家。 “由我来说明吗……真是难以启齿呢——” 她说完“嘿嘿”地吐舌装可爱笑了笑,没想到意外地适合。这女人真恐怖,也不想想自己几岁了,你和奈月小姐难不成是亲戚? “十分感谢您赐予我发言的机会,但可否容我在此拒绝——?” “啊——呃——好吧。” 我只是担心从头到尾都只有我在讲话,大家会不会无聊。 “啊,不过有件事我一定要说,可以吗——?” 问归问,菜种小姐不等人家许可便深深低下头。 “我最近煮饭时老是调味失败,真是对不起——身为这个家的伙食负责人,我实在太丢人现眼了。” 她道歉的对象不只这个宅邸的一家之主,还包括了所有人。她没有特别加入什么演技,正因为这样才麻烦。 你是不会看场合说话吗! “你现在说这个干嘛!快讲重点!” 耕造先生全盘否定了佣人的道歉,破口大骂。 相对地,菜种小姐仅稍稍流露出反抗意志,脸上写着:“您这是什么话——”接着就闭上了嘴巴。没意义的争执又没薪水可拿——这是菜种小姐偏差的自尊心。 我为了收拾善后,再次拿起剧本继续讲解案情。真希望耕造先生能了解一下自家的老婆多么富有玩心,为此,我补充着关于大江一家食粮问题的真相。 “也就是说,这个物证证明了贵弘和景子太太分别在自杀前销毁了这个家里大半的粮食。” 我挽救了菜种小姐放弃的台词。耕造先生一如原先预期,夸张得翻着白眼。要是大家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我也没什么干劲在这边解说了,所以他的角色其实相当重要。 基本上,伏见&茜二人组并没有靠自己脑袋推理的意愿,而汤女只懂得温习背诵日本史的年号,所以里面最进入状况的自然是菜种小姐。你可是见证历史的伟人啊!可以的话,应该要由你来负责解说的。 “景子太太早在自己成为尸体之前,就把冰箱里的食物解决到仅能供应一餐,连调味料都被她丢掉了,也难怪最近的饭菜都没味道。” 因为人只要有盐和砂糖,就可以靠喝水撑上好一阵子。 这样就违背了景子太太的本意,所以她无视那天不是倒垃圾的日子,把那些食材全部没分类就丢掉了。 “为什么只留下一餐的份量?而且那根本不只一餐啊,我们不是都有吃到饭吗?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说的一餐份,指的是食物可以供给到下次买菜为止吗?” 好了,接下来要发表的事实,由于极度具备动物本能,一个不小心就会由人道落入兽道,所以请做好觉悟再跟上来。但其实就算还没有心理准备,你们也已经无法回头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也不算做了什么坏事,所以就让我以温柔的眼神鄙视你们,做为一大乐趣吧! 我对五人投以带有上述含意的目光,不晓得他们是收到了没。希望这里收得到信号,不然就太空虚了。我不寂寞喔。对了,我得重办手机才行。 我发送的个人电波到此结束。耕造先生一头雾水地望着我,于是我不亲切地为他补充解答: “照理说,一餐份的食粮早就用光了,但是昨晚耕造先生你们还是吃了晚餐,真是奢侈的牺牲奉献啊。” 大江耕造呆愣了一会儿,在理解这句话的瞬间皱起一张脸,拱起背部。 这下应该很好懂了吧,连对推理剧一点兴趣也没有的伏见都闻之色变。 “肉……是肉。难不成……” 耕造先生的脸色像个死人一般,下意识地抱住了腹部。这恐怕是他这些天来最聪明的一刻。 “怎么可能!你骗人……那是……”“没错,那是大江贵弘的肉喔。” 伏见是听到这句话后最为震惊的人,想必她的记事本中没有【吃人】这个辞汇。连我的英和辞典里都遗漏了hitokui这个单字,真想抱怨自己买到了瑕疵品。反正翻阅辞典的手也坏掉了,这不是刚好凑成对吗?(注:hitokui为“吃人”的日文罗马拼音。) 我看着那个和我一样注意到菜色却没有说出来,仅用一句“我没有食欲”就逃过一劫的家伙。她的脸颊消瘦,头发也失去了光泽,而她的眼球似乎打从一开始就因为营养失调而失去了光采,仅发挥了“看”的作用。 她的眼神仿佛宣示着要把抓到的猎物吃掉,已经脱离了哺乳类的范畴,我和她用眼神互相较劲,终于不敌睡意地先一步开口: “这栋宅邸里既没有超市,也没有便利商店,因此当身体的燃料燃烧殆尽时,就只能靠狩猎来补给食材了。” 尽管和绳文时代的 做法相去不远,比起来却严苛多了,因为猎物几乎没得选。 伏见捂住嘴巴,以腰为起点将身体折成两半。如果我的手臂没受伤,就会将她带到洗手间拍背,但……世事无法尽如人意,所以我只好袖手旁观。 换成我妹妹的话,她应该可以若无其事地吃下肚吧?——我脑中玩味着这类空虚的感想。 “我曾在书中看过关于人肉的介绍,上面说人肉吃起来是酸的,好像有点类似石榴。至于味道是否真是如此,这就要请教尝过的人了,这是唯有他们才有权力获得的知识。怎么样,味道如何?” 耕造先生噤声不语,忙着被反胃的感觉弄得脸颊一下鼓起一下萎缩。虽然程度不严重,但看来他没闲工夫理会我的玩笑。菜种小姐虽然看似很闲,但也没幼稚到会陪我胡闹。 实际上,为了去除腥臭味,或许她使用了柑橘类的东西来去腥;但我不想让伏见的心情更加不舒服,所以在此就不提味道方面的事了。我又不是料理漫画的主角。那边的世界应该和平多了吧?真好。小麻的小鹿乱撞八年熟成巧克力教室如何?啊,不过这样一来我就会从主角被降格为试吃专员了。 “当桃花说出关于味道的感想时我就察觉了。所以我去查过了贵弘的房间,看会不会查出景子太太要求他丢掉食物的证据。” 我滔滔不绝地不断说明,但却没人有半点回应。茜看着天花板思念桃花,伏见还在宿醉,耕造先生则为了吃掉爱子而痛哭流涕。没办法,我只好对汤女使眼色要她炒热气氛,结果她却“哇噢——”地怪叫一声,让场面为之冻结。不对,就连她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却还是没有人愿意回头看一眼,于是汤女便搔搔脖子缓和自己的失态。 “我在贵弘房间只找到这张标签,除此之外没看到什么利器。” 调查结果报告完毕后,餐厅里依然只回荡着我的声音。总觉得自己还是辞了侦探的工作回房吃自己比较实在,于是我试着提出中止话题的建议——但我又想到,既然没有人在听我说话,那么这提案八成也会被忽略,所以还是打消了念头。接下来就在脑中整理一下这几天以来所发生的事吧。 “啊,还有一件事。贵弘房间的抽屉中有一把钥匙,我想那大概是厨房门锁的钥匙……”我刻意说得含糊不清。 “要不要现在去确认看看?”汤女站起身来。“也是。”我将这个任务交给汤女。 汤女从我拿来当肚兜用的浴衣腰带中拉出钥匙。我打了个冷颤,这感觉简直像是被镜中的自己玩弄身体一般。 汤女拿着钥匙出差到厨房去。 菜种小姐目送着汤女离去,但却毫不制止。看来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也没有保卫那里的必要了。冰箱的内容物已经昭告天下,也没有能让事态进化到更令人吃惊地步的价值了。 接着,汤女在伏见和耕造先生停止反胃之前回来了。 “门开了。”她将一身泥泞的钥匙丢了过来。现在的我专长是足球,当然就要用头部来接。钥匙刺中我的额头,查克拉感觉差点被打开了。(注:查克拉——cakra,在印度瑜伽的观念中是指分布于人体各部位的能量中枢;《火影忍者》中则以这个单词为扯蛋道具。) 钥匙进行着自由落体运动,接着在地毯上失去行动的自由。 “……既然这把钥匙可以拿来开厨房,那我的推断八成没错。” 也就是说,贵弘可以自由进出厨房。 还有那张标签。那应该是景子太太要求他留下的证据吧?为了让她看上的某个人物发挥“侦探”的功用。 但这个计谋基本上失败透了。虽然没有人要求我,但我还是迳自继续方才的说明。 “比如说,他们想把白萝卜或葱丢掉好了,总不能就这样用马桶冲掉吧?但是只要切碎后总有办法,于是贵弘便事先藏了一把菜刀。” 接下来还可以用来自杀。拿着刀子刺进自己体内,接着把手放开。就这样。这需要相当大的力气,所以嫌疑就落到男性头上。而就跟我料想的一般,当晚除了耕造先生之外,贵弘也没有锁上钥匙,因此得出了这个结论。这只是简单的删去法罢了。 “大部份的粮食在第一天,这栋屋子尚未成为密室前就被景子太太丢掉了。所以贵弘用马桶冲掉的只是冰箱中一餐份量的剩余粮食。景子太太既不擅长做菜,平常大江家的厨房也不是她在管理的,因此理应无法明确判断一餐的份量是多少。而且如果留得太少,就会造成景子太太计划的障碍,因此她便要求贵弘在自杀之前,将菜种小姐省下来要留到第二天的食材丢掉。虽然食材也可以从窗户的铁栏杆间隙丢出去,但万一被别人看到就惨了。” 毕竟这样一来,这件事可能会以“从天而降的生肉”这标题被拍成电影嘛。骗你的。 “对于景子太太来说,像这样将菜种小姐逼到悬崖边、规划将她引往杀人的方向发展是有必要的。” 这一切,只为了满足她那在生存中不需要的、纯粹的任性欲望。 说到其他处理粮食的方法——虽然从嘴巴摄取、让胃吸收也是一个原始的绝妙点子,但问题是这样做根本就没什么意义,而且肉类在咀嚼和吞咽上又很花时间。 现在要说的是题外话。景子太太生前做的那道奶油炖菜里很可能含有安眠药。若是像个圣诞老人般将装袋的乌龙面(特价三包一百五十元)和牛肉(特价,但没有标示产地)放入垃圾袋中扛在肩上走出去,要是被家人看见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因为肚子饿所以吃宵夜——就算对方是菜种小姐也绝对无法视若无睹,她说不定会哭着逼问:“你这么不喜欢我做的菜吗?”虽然谎言这个词汇里有个七字,但那是源于人类的古老习惯,一天最少会不实申告七次……说了一个谎就得说更多谎来圆谎,我还是就此打住好了。来吧,继续加班吧。(注:谎言这个词汇里有个七字的说法是因为日文的谎言写作“嘘”。) 依照我的推断,景子太太应该是以招待我们为名义制作料理,接着再吩咐贵弘分配食物……但我还是别说好了。没有足够的证据,只会让大家对我的话存疑。 “呃……” 由于没有人愿意伸直腰杆听我说话,所以我暂时打住话语。 看样子,吃人肉造成的冲击正将苦恼的涟漪导入体内。 看到连因天时地利而没有将贵弘收进胃里的伏见都反胃得痛苦不堪,我的脑细胞一致议论纷纷地认为我是异端。 毕竟咬碎吞下去后,感觉就像是强迫爱蜜莉吃下章鱼一样。好像也不是这样。 嗯——我被排挤了。 我本来以为——虽然我无法理解他人心中的痛苦,但至少可以理解人心痛的瞬间…… “以上就是经由景子太太所策划,直到贵弘自杀部份的犯案过程……” 说到这里时,其他人开始有了动作,于是我暂时闭上了嘴。伏见离开椅子踉跄跑到我身边,一屁股坐在已打扫干净的地毯上。大概是精神补强发挥了一点作用吧?至于她轻轻抓住我的脚是基于恐惧还是期待呢?这点连我也搞不懂。 “好,接下来差不多……” “对了!” 这次是耕造先生突然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接着用不适合黑暗中寂静宅邸的尖锐咆哮声打断即将说出结论的我。 他的瞳孔放大,虽然情况没有很严重,但看起来实在不像是顿悟真理的表情。 “你说的话也不一定都是对的!” “喔。”奇怪,他碰到真理了耶。你有定期付接收电波的费用吗? “那是……我吃的……那是……不一定是贵弘!你有证据吗……” 耕造先生耀武扬 威地伸出手指指着我。他看起来不像是志得意满,倒像是因为只剩下一丁点仅存的希望,所以才用少得可怜的总战力瞪我、怒气冲冲地质问我。 我被质问了耶——虽然心中堆积着空虚的感想,但我没理由同情他。 “不必问我,问菜种小姐不就知道了吗?” 我并不是客服人员,于是选择用蛮横的态度回应他。虽然我一副要解答所有谜题的样子,但其实已经放弃这个任务了——不过这也难怪,谁叫我平常就老是在说谎,会被人质疑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一点我有自知之明。 但是,我是个冒牌骗子,这点自觉我还有。 我连真正的骗子都当不了。 “菜种!到底是怎样啊菜种,菜种!” 耕造先生逼近菜种小姐,一副要扭着她的脖子把油挤出来的模样。但是菜种小姐说出来的那一句话,却完全不是对着耕造先生说的。 “说得也是喔——” 菜种小姐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大腿。 “关于这一点,你还没有提出具体的证据呢——” 她的口吻相当平易近人,仿佛像是会用手点一下我的额头然后说声:“你这小迷糊。”虽说是装出来的,但却演得丝丝入扣。不管是笑容或举止都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反抗能力,借以博取他人的信任。 不论要做什么,取得信任都是最重要的。至于能不能给予对方同等的信任则是另一回事了。 “真亏你能陪我玩这场闹剧。电波侦探从第一回就佳评如潮,我连口渴的时间都没有呢。” “因为在这栋宅邸里要打发时间是很难的呀,所以我不知不觉就加入这场游戏了。毕竟这里除了吃与睡之外,没其他事情好做嘛——” 她一边跟我闲聊日常生活的琐事,一边传达出对于耕造先生的戒心。毕竟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一拳挥过来,现在的情况可是一触即发呢——陷入这种情况的只有一人就是了。 “……你说得没错。” 我想起这曾被我遗忘的行动意义了。我也是为了打发时间才陪着他们瞎闹的。 这应该是对话的基本吧?虽然身为学生,却没有养成这样的习惯,果真是个不良少年。 “我曾经一个人被关在地下室过……当我醒来时,贵弘先生的尸体已经消失了。将我关起来以及将贵弘的尸体搬到地下室,应该都是菜种小姐的工作吧?” 菜种小姐不发一语,虽然没有口供,但多少露出惊讶的神情。她应该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将他搬到地下室吧?要搬回到厨房这路上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话说回来,她看起来就像是会真的乐观地认为“因为太暗了,所以不会有人发现她”的人。 ……能够将这种印象深植在相识不到一周的我脑中,真是了不起。虽然不值得敬佩,但不久的将来我应该可以祝她一路好走。 “现在你们可以去找找看厨房以外的所有房间。我敢用这条命打赌,你们找不到贵弘的尸体。赌输了也不用给我报酬,因为既然有十成胜率,赌局也就不成立了。” 好不容易等到可以让我大吹牛皮的日子,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当然状况绝佳。 “菜种,怎么样……你倒是说说话啊!” 他看穿了我那不带悲观的机械式借口,只把期望投注在菜种身上。菜种小姐依旧维持着优雅的气质,既不老老实实自白,也没有说谎逃避责任的意思。不论耕造先生的双臂会不会逼向菜种小姐,她都忙着维持自己优雅的样貌,没空开口。 “垃圾桶里面说不定还残留着一些骨头。”“我没有问你!” 我被骂了。就算我和住在草丛中的蛇是好朋友也该爱惜生命,今天就先玩到这里吧。 负责掌管门帘、螺丝钳以及青菜的菜种小姐,自始至终都维持着自保的态度。面对耕造先生,她连形式上的点头道歉都不愿意做,由此可窥见她独有的衿持方式。 正当我们还在做这些事时,客厅那边传来了钟声。 所有人暂时将注意力分散到右边的墙壁上。 “已经午夜十二点了。”汤女报出了现在的时刻。 就在这时,紧张的丝线断裂,人偶脱离了主人的控制。 “一……一群疯子……” 耕造先生拉起滚落在地的椅子,大剌剌地将地毯当作屁股放置场。即使意志消沉,他的肩膀也尚未失落到令人同情的地步。他的肩膀依然怒气腾腾,双眼寄宿着即将爆发的火苗。他现在只是在等待负面情感累积成形罢了。不透明的非专用垃圾袋不知何时会破掉,耕造先生目前正处于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状态。 我和伏见若要在他袭击某人时收兵自保也不是不可能的。 至于伏见,她也借机移动到我的身旁来了。真没想到,说不定她的视野之广其实数一数二。 “……?”【水】【肩膀】【大腿枕】“吗?” 我瞥了伏见一眼,随即开始张罗她点的东西。 她眼中似乎只有我一个人。硬要说的话,她的视野若持续狭窄下去,就会变成麻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子总是很讨厌被拿来跟他人比较,这点连长濑也一样。不管结果是褒是贬,她们都会气得七窍生烟。这个问题我从以前就感到很困惑。 话说回来,最后那个要求可以免费吗?一小时要价五千元也太可怕了。 这有趣的问题我们待会再讨论,我想先谈一谈关于菜种小姐的额外谜团。 “虽然大剌剌地说出这件谁都意料不到的事情是有点那个啦……但是杀害洁先生的,是菜种小姐你吧?一起进入地下室后,洁先生当然就会注意到贵弘的尸体不在那里。那个时候,虽然没必要说出来增加大家的不安,但说了或许可以说服大家。只是,稍微想想尸体之后的使用方法,就会发现只要公开这件事,菜种小姐所惧怕的事情就会成真,扑向这栋宅邸。” 至于菜种小姐一直隐瞒至今的“恐惧”内容在此则先不谈。 我想说的是——耕造先生的胆小虽然不是菜种小姐杀害洁先生的原因,但却是个契机。 对于菜种小姐来说,在屋子里鬼鬼祟祟东碰西瞧的我无疑是个阻碍,于是她便伙同洁先生趁夜偷袭我,限制我的行动。 然而,菜种小姐却没料到我会被送到地下室。只要被关进地下室,不出数日便会缺水而亡。她没有想到耕造先生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严重到会让他提出这鲁莽的建议吧?成天忙着洗衣煮饭的菜种小姐,对于人类的恐惧心理显然涉猎不多,如果因此批评她不用功就太残酷了,所以我决定用圣人君子的骄傲视线赦免菜种小姐。骗你的。 菜种小姐听完这番话后依然闭口不提犯案之事。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这以凶手角色来说是失职,但以人类来说却是正确的。 老实说,即使我推测的杀人过程并没有完全说中也无所谓。 对活着的人来说,死人临终的过程并不是那么重要——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久违了!茜又发言了!她这次并没有举手,而我也不加以指名,静静等待她往下说。 “大家是不是都忘了?到底是谁杀了桃花?” 哦?没想到居然是这孩子提到了重点。 “……是菜种小姐。” 桃花的房间并没有血迹。虽然我脑中曾浮现勒毙、击毙、溺毙等种种杀人方式,但她在自己房间遇害的可能性是很低的。考虑到藏匿尸体所需花费的功夫,让桃花自己走到藏匿场所再加以杀害是最省事的方式,这时有嫌疑的就是厨房了,因为我们忘记调查的地方只有冰箱内部。能诱出疑心病重的 桃花的人就只有茜,或是以各种意义来说都很关心桃花的菜种小姐。而能够若无其事地将她诱至厨房的就是掌厨的人了,因为若是换成茜,桃花一定会问茜为什么要带她到被锁住的厨房。 这名母亲是如何利用自己的立场以及甜言蜜语,吸引自己女儿上钩的呢?我真有点好奇。 说完后,茜的瞳孔中映出了菜种小姐。她没有谴责她,也不打算逼问。 对于一个从小只学到攻击手段的少女来说,能做的事只有困惑。 “真是个傻丫头——” 菜种小姐毫不留情,一针见血地批评了茜。换成是我,应该会顺便摸摸茜的头,但菜种小姐却一动也不动。而茜的脑内对“谩骂”一词仿佛没有概念,只会露出茫然的表情。 很少有大人会知悉茜的生态后还吝于同情吧? 所以小朋友一定要让他上学嘛!我是不打算生小孩啦,但这刚好可以当作教育的参考,说不定还可以拿来说服小麻。 “又过了一天,差不多该下结论了吧?” 接着我跟汤女不约而同打了个呵欠。干嘛学我啊?我不禁皱起眉头。当然,若想打呵欠的话是应该忍住,但对方也很有可能做出跟我一样的决定,因此应该继续提供氧气给脑部,这样两人就可以做出区别了。 而我们两人之所以会打了个大呵欠,就是因为双方都打着同样的算盘。太蠢了。现在又不是在玩卡片游戏,干嘛窥看自己的内心啊? “你说得没错,佐内利香小姐。” 为了能任性妄为地解决剩下的谜团,我对着大江汤女叫出了她的“本名”。 “哎呀。”佐内利香饶富趣味地露出扭曲得很壮烈的天真笑容,而菜种小姐则“哎呀——”地义务回应了一声。 至于表现出最露骨的恐惧燃料——“畏怯”的人,就是耕造先生。 真对不起,在你正忙着发怒时打扰你。 【笔名】“吗?”因为没听过这个名字,于是伏见画上惊讶的彩妆,向我确认。 “不,是堂堂正正的本名。不过我之前也不认识她就是了。” 但我曾经在电视上看过佐内利香。 耕造先生仿佛一口气挥别了方才的热血与泪水,面色苍白地说道: “真亏你知道这么久之前的名字啊,天野x小弟。” 因为我没有手臂,所以无法捂住耳朵,于是只好借着咬牙切齿来表示遗憾之意,并给予粗制滥造的微笑。有劳您费心了,居然还说出我原本的名字。 该不会是景子太太告诉你的吧? “六年前,在别的城镇曾发生过一件女童失踪案。案子到最后不了了之,连女童是被绑票或是遭到杀害都毫无头绪……那个女童就是你吧?” 而绑架的人就是耕造先生或是景子太太——或许该说是共犯吧。 当我第一眼看到她时就知道她的底细了,毕竟报纸上可是把大头照刊得一清二楚。上面也透露了女童的年龄,我真庆幸不必对跟自己如出一辙的人使用敬语。 只是,每当我碰到她,就会有一种在观赏奇妙展览品的感觉。 被视作遭绑票或失踪处理的小孩之后的人生。在众多无法掌握凶手去向的案件中,没想到有人可以像个被小猪掳走的乡村姑娘般悠悠哉哉地过日子啊。真是稀奇。 唉,光是能不被烧掉化为烟雾以及不被埋在地下、不被当作食物吃掉,就足以表示这家伙或许狗运强得很。 “是呀。而八年前有个小孩被亲生父亲虐待、监禁,最后逃了出来,死亡的只有涉案的大人……真是不可思议呢,那个人就是你吧?” “正是。”我挺起胸膛,但没多久又缩回驼背。 从菜种小姐面不改色的态度看来,她应该早就知道这栋宅邸的居民是绑票犯跟被害人吧? 但她却一点都不紧张害怕,而且也没有报警。 为了他和她的名誉,所以她才一视同仁、泰然自若吗? 不过,耕造先生可以接受绑票却不能接受人肉,还真是个有人情味的罪犯啊。 ““唉,反正管他什么底细,””………………………………““根本就——””我们两人连为了比对方早说完而使用的时间都一样。““不重要啦!”” ……怎么连调整音量后都还是整齐划一? 不管我和汤女类似这点是好是坏,都超出了景子太太的预料范围。 但是,为什么我们会如此相似?这跟个性没有关系。 会成形为同样的人类,其理由究竟是……? 因为在相似的境遇下随波逐流,所以产生了相似点? 就像石头被小河冲刷成圆形一般……是这样吗? 咳咳咳,两人不约而同清了清喉咙,满脸委屈地做出“连白萝卜都会抗议‘少随便拿我跟他比较’”的表情。过了半晌,汤女吐出自制的尘埃,慢条斯理地吹散过去的黑暗历史。 “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妈妈和贵弘倾向于自杀死的?” 从我看到贵弘尸体时就这么觉得了。“当我被关在地下室时,我在饥饿感与恐惧感交加之际重新思考,总算察觉了这一点。” “是这样吗?”汤女一下就看穿我的谎言,露出愚蠢的微笑。 “如果能早点察觉的话,虽说不太可能救得到桃花,但至少洁应该救得成吧?” “你说得对。但事到如今,说这个也于事无补。” “也是,都已经‘差不多’事到如今了。” 我们露出仿佛缅怀遥远往事的反省之色,语气相当轻佻。 就因为已经到了这个时刻,所以才必须制裁真凶。 然而,在场的人没有半个有资格制裁别人。 肢解别人的人倒是有就是了——玩笑先开到这里。(注:日文中,肢解与制裁为同音。) 侦探的工作并非给予凶手制裁,而是对聚集在同一屋檐下的人给予“你的心已经污秽了”之类基于个人价值观的指摘。侦探并没有被赋予可对罪犯施予惩罚的执照,所以不能这样做,更何况,哪有穿着女性浴衣当正装的法官啊。 这栋宅邸尊重个人的价值观,因此社会伦理观念不足的人很容易适应这里。 这几天来,在这里的生活并没有给我太大的痛苦,想必不全然是错觉。 “接着谈谈最后的谜团吧。为什么要将这栋宅邸变成密室?契机跟动机是什么?妈妈和贵弘又为什么要自杀?” “因为他们不得不自杀,就这样。”我先回答后半部。 向已经了解的人说明事情真相,果然会一口气让趣味消失大半,我都快无聊毙了。 “老实说,我很难猜出景子太太会玩这种游戏的理由,因此无法挺起胸膛说自己的话是正确的。”虽然我总觉得大概可以理解她的理由。 原来她是选择这样的方式来使用生命啊。 “但是,我可以说明景子太太为什么是第一个死亡的。” 把事情闹大,搞成非单纯的“杀人案件”的凶手,她的死亡动机我还猜得出来。 而面对乐于当倾听者的大江汤女,解释起来也一点都不难。 至今为止是这样,今后也会是如此。 我本来以为,我跟她其中之一有可能会在这解谜篇到来之前就遇害的。 连狗屎运的强度都相同……应该不可能吧? 毕竟我为了抵达这里可是满身疮痍,而汤女则是意气轩昂。 除了一个人之外,前方和左方都将视线投向我这边。 耕造先生从刚才开始就不停地想用视线射杀菜种小姐,仿佛想借此脱罪,连眨眼的次数都减少了。 第五章 【于某座被封闭的春之宅邸】 一名阿道一只阿道一头阿道。 一位阿道一个阿道一枚阿道。 一尾阿道一本阿道一支阿道。 一滴阿道一回阿道一次阿道。 一亲阿道一间阿道一片阿道。 一眼阿道一块阿道一角阿道。 一点阿道一袋阿道一个人的阿道。 如果找不到阿道,管他三七二十一都无所谓。 —————————— 四月五日。 第七次起床后,我总算迎接了早晨。 空着肚子很难熟睡,从我下午一点睡到晚上八点为止,大约一小时就会醒来一次。伏见也跟我一样,说不定她根本就整晚都没睡吧,当她想上厕所时,还两次拜托我陪她走到卧房隔壁的洗手间门口。 房间没有上锁,而可仰赖的壮丁同居人的手又骨折了,种种不安因素加起来,对于睡眠品质影响颇深。反观因身体不适而理应难求安眠的我,竟然反倒能大剌剌地鼾声大作,是多么没大脑又粗神经啊。 脱逃的问题,依然不可一世地在天花板或冰箱来回盘绕。 如果建议伏见以厕所花子的形式关在洗手间里就寝,她多少应该可以安心一些。但是,西式厕所虽然可以靠着上锁来挡住歹徒几分钟,却没办法趁机逃走。伏见又不是蔬菜,无法将身体切碎后外出流浪。不过,如果她和我一起待在房里,就可以利用诱饵与牺牲品作战来躲掉危机一次……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早安】 熊猫眼扩张到腮帮子附近的伏见拿着记事本跟我打招呼。这本记事本从拉我入社到情书、随身侍寝都能亲自上场,你真以为它是万能的啊?她的头发完全没有睡痕,脸颊虽然消瘦但胸部依旧健在,如果伏见住在洗手间里,大概会被当成身材傲人的亡灵。 早安问候的额度在这次用完了。或许是口渴了吧?伏见并不急着补充单字。 “早安,很难入睡吧?” 伏见微微垂下头来,满脸羡慕地望着一夜好眠的我。 “这也难怪啦……抱歉,我太没用了。” 我边说边站起身来,让被当作睡床使用的椅子下班。由于我无法变换睡姿,于是便坐在椅子上睡着,害得玉手箱的烟只蔓延在我腰部,让我一下子老了许多,腰酸背痛得几乎塌掉。然而,我却一点都不想投诉椅子不好睡这件事。昨晚在就寝前因为找不到适合固定手臂的木板,我便协同伏见破坏了木椅,而且还用椅脚来固定双臂。椅子应该比我更想抱怨吧?(注:玉手箱是《浦岛太郎》里乙姬交给浦岛太郎的礼物。浦岛太郎打开后冒出阵阵浓烟,接着就变成了老爷爷。) 我扭动腰部做了些伸展运动,再度对伏见开口: “先去洗脸吧?” 化妆品可以向汤女或菜种小姐借用……但伏见应该不想见到她们吧。 伏见乖乖点头听从我的建议,放下手中或抱或折的枕头,起身下床。“嗯?”接着她抓起我的领子,强制将我一路拖到洗脸台。 “我帮你洗脸。弯一下腰。” 她用抓猫狗洗澡的粗鲁方式帮我连洗脸问题都解决了。我一边想着:“假如伏见想杀我,我应该会溺死在这里吧?”一边享受她的好意。虽不致于将水面一分为二,但在咕噜咕噜的水声之下,我的脸也逐渐浸入水中。和想等着自然晾干的我不同,伏见这人很现代化,她拿毛巾用力擦我的脸,水分一下子就干了。 接着,伏见用洗我那粗糙表皮的三分之一时间洗完了自己的脸。由于肤质差异甚大,所用的时间自然有所差别;如果她不付出这样的劳力,我又怎么会脸上有光呢?白白接受这样的好意,真让我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我刚才突然想出来骗你的,申请专利就不必了。 用毛巾擦干湿濡的手后,伏见拿起记事本。在没有索引的情况下,她熟练地翻开页面表达出【顺便】“来”【喝】【水】,继续照顾着我。 伏见以手充当勺子盛了些水凑到我嘴边,真是呵护备至啊。 她这个样子,俨然是一个牺牲奉献的恋人或是雇来照顾老人的看护小姐。 “早上就从一杯水开始吧。” “这是前阵子刊在保健专刊上的那句话吧?”对喔,这丫头是保健委员会的。 说着说着,配额充足的【水】也没有库存了。她知道类似单字不能缺少,于是又赶紧补充了二十次的额度。 到了中午,我们决定去餐厅露个面。一开始伏见还一副劝阻友人到有冬眠前的熊盘踞的山上健行的模样,但当我看着窗外想着麻由打发时间一阵子之后,她还是开口说要前往餐厅。 不了解其他人的动向,似乎只会徒增心中不安。只要大家都聚集在餐厅,就算当中有人想开始狩猎,会被第一个袭击的机率也只有五分之一,没理由不去——我很肯定,以上绝对不是命中注定或伏见深思熟虑的结果。 在出发之前,我为了帮伏见打气,差点说出“今天存粮还很够,不用担心会被袭击”,幸好连忙踩住拉住压住刹车。听到我把人比喻成存粮,伏见不可能不受影响。我当然也是,但因为适应得还不错,所以和一般人接触时应该严加小心。 我们在前往餐厅的路途中一边戒备一边移动,最后安全抵达。照理说在入口就可以看到被留在地毯上的洁先生,但遗体却不见了。看来已经被加工输出成为食物了吧。 至于其他人呢,菜种小姐正在用餐中,而汤女和茜则在与餐桌稍微拉开距离的地方悠哉休息。耕造先生不在这里,反正他一定是在自己的房间或厨房。 “哎呀——早安。” 菜种小姐粗野地放下刀叉发出碰撞声,对我露出和昨晚及第一天时同样柔和的微笑。 “你起得真晚——” “毕竟昨天做了一些大人的熬夜活动嘛。” “就是说呀。我也是睡到接近中午才起床,现在吃的是早午餐——” “这样啊……啊,对了,电力恢复了耶?是谁修好的?” 天花板的华丽吊灯和灯光照得我睁不开眼。 “是我,以前洁先生有教我修过——” 菜种小姐对自己的专长甚是得意,天真无邪地吊起嘴角。 也就是说,最有可能善用体格优势把我打得像猪头的人,可以确定就是洁先生了。不论是或不是,我都是被揍的一方……但我也没勇气提起这件事情就是了。 刀叉又恢复为餐具兼乐器了。菜种小姐喀恰喀恰地故意发出声响,将叉子前端插入肉块中。接着,她切开带筋的硬肉,毫不犹豫地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之后,咕噜一声,肉块吞进了胃里。 啜饮一口杯里的水后,她将我的眼神解释为“食欲”。 “呃——你想吃的话,我可以为你准备——” “不劳您费心了,我喜欢吃柿子,而且是绝对型素食主义者。”我虽然出口拒绝了,但伏见却默默躲在我背后,吭都不吭一声。 光是能撑着不冲到洗手间吐出胃酸,就已经算是异常有耐力了。 只是不知道在事情结束之后会不会引发什么心理创伤。 “啊,这个不是贵弘少爷,而是桃花小姐……嗯——啊,我想养分应该是差不多的吧?因为他们都是在这个家吃我提供的餐点呀——” 听到这段食材的饲育说明,伏见的精神动摇了。她正面贴在我背上,忍受着如洪水般向上涌出的呕吐感……从明天起,还是不要在用餐时间出房门好了,虽然时间很难抓得准…… 听到桃花的名字,茜的瞳孔起了机械式的反应。她和菜种小姐四目相交,微微低下头去。 “我已经问过两位小姐要不要 用餐了,可是你们说不需要……” 菜种小姐在对汤女和茜说话时带着些微不满。答案明明昭然若揭还这样说,真不知她是存心使坏,还是因为盲从于职务而迷失了方向。 “医生不准我摄取过多卡路里。” 真要说的话,她应该比较像是会被怀疑有厌食症,而被医生嘱咐多摄取营养吧?汤女居然敢用瘦巴巴的体型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谎。这家伙跟我一样,舌头摄取太多养分了。 而茜则语气强硬地用眼神反抗菜种小姐: “我不吃这个。” “是喔。”如今君临这座宅邸的女王淡淡说道。 “我怎么吃得下去?桃花又不是食物,是俺的玩伴呀!我怎么可能吃得下去啊!” 她严正地对于将妹妹含在口中一事……她是以哪一种意思再度宣言啊?她是为了自己不愿放手的东西,才选择反其道而行吗?菜种小姐将茜的回答解释为拒绝,一边用叉子刺向桃花,一边笑盈盈地宣告:“那你就去死吧。”墙壁既坚硬又寒冷,宛如对无法送达的信件心灰意冷的人心。窗户处于戒严状态,连小鸟都严禁侵入。玄关学着菜种小姐履行单方面的任务。在这与救援、安宁无缘的牢笼中,我们竟然互相放弃了彼此。 —————————— 四月六日,今天是春假的最后一天。 我将早已被搁置一旁、我和麻由的书包拉到起居室。 洗过、熨过的制服已经准备好了,在确认无误过后,我低下头来。 我必须把一切先准备好,这样就算明天稍微睡过头,也不致于会手足无措。最近大白天睡觉的机会增加了不少,害我觉得日照时间比冬天还来得短。 这也是麻由带来的影响吗? 两个人连午饭都不吃,光是一直昏睡。 和我俩不搭衬的平静生活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我本想借机稳定这宁静的日子,但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学生的本份就是读书,而适合读书的地方就是学校。 真伤脑筋,不知道明天麻由肯不肯乖乖穿上制服。 算了,先睡饱再想吧。 树叶间的阳光温柔地……本来预定是这样,但现实不可能乖乖照着我的意思走。 话说回来,到底什么时候设定改成在树荫下打盹的?说谎也要懂得前后连贯啊——我被虚构的社团学长教训了一番。这才是骗你的。 现实中的我从白天就在房间的床上和伏见背对背拼命睡觉。因为我觉得只要是在白天——先不说我好了,伏见多少也会解除戒备,安心入睡吧。睡魔不知是否受到出差地点的影响而饥肠辘辘,行动显得有气无力。因为以上因素,我必须在各方面多加注意。 而由于伏见表示【睡觉】“时”“待在”【我】【身边】,我才会采取这违反常规的睡眠姿势。肩并肩一起睡觉这个法案,在我身体不适的情况下惨遭否决了。 春天这气候让我鼻头干燥。 我和伏见两人伸长双脚,宛如被摆放在房里的布偶。 ……医院里的麻由,是不是也像我们一样正在床上度过颓废的时光呢? 春假没办法全部和麻由一起消化掉,到时还是先道歉吧。 免得她想起来后凶我一顿。 —————————— 四月七日,新学期。 我今年升高三,也就是足以左右人一生、开始选择升学或就业那一年。 关于第一步究竟有多么重要,我已经感受过笔墨难以形容的切肤之痛了,但我依然决定第一天开始就翘课。真不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看待我们。 我现在正和伏见在洗手间里说悄悄话,当然前述事项也在讨论范围内。目前的我无法在洗手间里做出任何行动,连读书或填字游戏都享受不了,因此这里只剩“畅谈”这个功能了。 【我家人】“已经”【回来了】。 “是喔,那离开这里后一定要去向你父母磕头才行。” “提…提提提…提提亲……吗?” “为什么我非得去求你那像狮子一样的父母,让我这只鸡成为你们家的一员啊?这次我因为这种事而把他们的宝贝女儿拖下水,照理说应该去道个歉。” “没没…没关系,你不需要这么…做。” “不,这倒不是因为你的关系,我是为了我自己才这么做的。” “就算这样……也绝对不行。” “不可以妨碍别人自我满足。咩!” “这里…好可怕。很讨厌、烂透了、我想逃走……不过…倒是有过一件好事。” “……的确,第一天的生鱼片还挺好吃的。” 【英雄】。 “啥?” “重点不是走访世界也不是四处寻奇,而是发现。” “……啥?” yeah——柚子在这拥挤不堪的狭窄室内,面无表情地举起双手。 —————————— 四月八日。 我被袭击了。 恐怖笼罩着全天的每一个时刻。 —————————— 四月九日。 我从一早就觉得很感动,真亏我有办法拜见朝阳。 “似乎已经安全了……” 我先从门边探出头来确认走道是否安全,接着将双脚伸到地毯上,一边对塞满痛觉的双臂皱眉,一边笨手笨脚地离开房间。再度确认走道上没人后,我对着紧抓着门板不放的伏见说了声:“没人。”示意她出来。 屋内的照明设备修好后,心头总有种风雨已去或获得解放的感觉。 真不可思议,人居然可以无时无刻攻击别人。 而不吃不喝的肠胃由于被解放过头,正在被胃酸苛责中。 昨天我被耕造先生袭击了。他的武器是剪刀,选择的表情则是愤怒——耕造先生依然怒气未消。虽然在这种情况下仍旧明哲保身、不被愤怒冲昏头是该得到不错的分数,但他的行动却一口气把分数抵销了。 耕造先生是趁伏见进入浴室洗两天未洗的身体时闯进我们房间的。正当我隔着门故意问她:“你会先从哪里开始洗呀?”的时候——以上这句话是骗你的。在这一般家庭赖以享受全家和乐的时光里,耕造先生就这样闯进来了。 再一下下伏见就招了呢——我差点“啧”出声来……才怪,怎么可能。 一瞬间,我还悲观地以为他是代理麻由来肃清我们的。在这与隐私权无缘的大江家里,毫无防备的门两三下便允许了他人的入侵。 耕造先生挥舞着手臂与武器,口齿不清地大声嚷着要杀了全部的人再自杀,似乎是想赎罪又或者是他想要眼不见为净。 听到这种话,被迫奉陪的一方一定会冲上前对主办人大发牢骚,要死你自己先死嘛。不过由于顾虑到先后顺序,所以这些也只能放在心里。就这样,最弱的我被任命为杀人指导手册的练习沙包。 基于淋浴声在伏见的恐惧感之下惨遭消除,于是我便装模作样地对耕造先生说:“你应该不会对伏见下手吧!?”结果没想到他真的信了。我逃出房间后他马上就追了上来,我最欣赏这种率直的人了。 在边打边跑的过程中,虽然我的侧边稍稍被剪刀戳伤,但我反而觉得才付出这点代价就能躲过,真是太幸运了。还好对方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不幸中的大幸。 我在走道上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狂奔,接着不小心跌下楼梯,躲在暗处逃过了一劫。本来我还抱着微弱的希望祈祷有人和他擦身而过,转移他的目标,但看来是不太可能了。我小心翼翼地回到房间,和肌肤未干 的伏见共同躲在洗手间里。 之后,由于我不是面包店老板,所以不会再度遭到攻击,但紧张感让我的胃翻了一圈,我们着实在这一夜感受到了寿命缩短的感觉。骗你的。(注:面包店老板是影射村上春树的《面包店再袭击》。) 我和伏见不约而同在中途因为各自的理由陷入沉睡。我是因为跌下楼梯后让小康状态的手臂痛觉再度苏醒,所以才半昏倒地失去意识,而伏见则是因为连日以来睡眠不足,让体力到达了极限。想跟睡魔相亲相爱也就算了,至少也该轮班上阵吧?我俩真是粗心。 基于以上因素,我在起床时不小心叹了一口气。我再度深刻体会到,最重要的并不是做到尽善尽美,而是该如何达到最好的结局。 对于耕造先生没有再度袭击我们这一点,伏见的猜测是:“说不定他中途睡着了。” 但是我觉得,耕造先生或许已经遇害了。 泥臭味和血腥味的差别一下子昭然若揭。 不管是乖乖待在房里或是在走道上打盹,只要一被攻击就必死无疑。在一阵讨论过后,我们决定坐而言不如起而行。首先,我们决定先去寻求汤女的协助。那家伙既不会猎食其他人,也没有那个打算。我相信她是这样的人。虽然我不信任她,但应该还算了解她。 我们忐忑不安地踏进成为走道的客厅,朝着汤女的房间前进。 饿鬼就在那里。 我和伏见急忙停下脚步,但已经不幸被敌人发现了;她用眼神与右手的菜刀吓阻我们逃跑。 在房间一角捕获一只咖啡色昆虫的菜种小姐,左臂上缠着层层绷带。 “啊,两位好——好久不见了——” 她傻笑着牵制住我们的行动。 真了不起,居然能在这屋子里保持气色红润光泽,稍嫌丰腴的赘肉也维持得很好。 “因为这只虫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所以我才一路追过来。我是绝对不会放过食物的——” 菜种小姐直直盯着我,一语双关地道出捕食宣言。 “左手的伤……是谁弄的?”她该不会吃了自己的手臂吧?那可是自戕行为。 “啊,这个呀……嘿嘿。” 她羞涩地扭捏一番后,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昨晚的大猎物。 狂犬病耕造先生和行尸走肉菜种小姐在昨天交战了数回合,最后由菜种小姐惊险获胜。虽然牺牲了一条手臂,但食物问题似乎远远胜过了体格上的差异。 衰弱的猫想将营养充足的野鼠逼入死巷子,但却被反将一军。 “先生他直到最后都拼命扣着扳机……明明已经没子弹了还苦苦挣扎,真是难看呢。昨天好险喔——多亏了你,我才能逃出生天——” “………………………………” 菜种小姐瞥向伏见,而伏见除了用小动物的眼神警戒她之外,没有其他反应。假如立场颠倒,她一定会用充满恨意的视线怪对方多事。骗你的。 “汤女和茜呢?” “你问我也是白搭呀……反正不是被先生毁了、杀了、吃了,再不然就是平安无事,而且今天我还没见到她们——” 她的表情有点为难。我想也是,他人的死活可是大大关系到肠胃的满足度呢。虽然三天前菜种小姐曾客套地问我想不想吃东西,但她根本不可能会想把重要的食物分给其他人。 “……你的眼神好恐怖唷——这只虫我可不给你喔——” 菜种小姐半开玩笑地耸了耸肩,评论我的眼球。 而为了解除误会,她将菜刀左右挥了挥。 “啊,请不用担心,我暂时不会吃两位的——” 食人族小姐保证我们可以暂时安全无虞。 “你们两位必须留到最后再吃……因为你们和我都是跟这栋宅邸最没有关联的人。” “多谢夸奖。”我在心中吐了个舌头,意思意思地向她说了声谢。 这个人说的话不能全信。 之后,我们彼此面对面离去,避免以背后示人。 就这样,被绝望的丝线关在屋子里的人少了一个。 活人变成了尸体,接着又化为他人的粮食。 —————————— “生日快乐——!”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七日。现正适逢寒假期间,麻由用尽全身的力量祝福阿道。 时间才刚过中午,麻由醒来没多久后就马上在床铺跳上跳下。 今天的日期明明每个数字都和我的生日沾不上边,我却得在这个日子接受闹烘烘的庆祝,一头雾水的我只好先向窗外看去。气候没有异常,而麻由专用的电磁波也运作无误。骗你的。 跳得太激烈以致上气不接下气的麻由一把抱住了我。我想今天应该是阿道的生日吧?推测出结果后,我一边小心翼翼地呵护当时尚未痊愈的右脚,一边享受这床上的春天。 这个仪式明年肯定又要重来一次,我最好还是早点习惯——打好如意算盘后,我一面思考访如何向楼下的人道歉,一面努力模仿蝗虫。 “啾——啾——”麻由穿破一只超音波草鞋,带劲地玩了起来。 我一边在朦胧的记忆中搜寻蝗虫的叫声,一边“叽——”地用难听得像快死掉的怪声迎击麻由,但成效并不显著。 麻由毫不在意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出酱油色汁液的我,露出崇拜心仪偶像的微笑。 “恭喜恭喜——” “真希望哪天我也有机会对小麻你说这样的话,咳咳。” “如果阿道没有出生到这世上,小麻一定会用眼泪做出一颗枕头的。” “……小麻,你真是多才多艺。”最好做得出来啦;我用心中内建的键盘打下这行字。 我稍微想像了一下。 如果没有阿道的话—— 小麻或许就不必放弃别的幸福了。 “下次小麻的生日也应该盛大庆祝一下。” 另外,她也不会在这里被我欺骗。 ……嗯,这样到底是好还是坏? “喔喔,说不定你还会瞒着小麻准备神秘礼物喔!” “我们总是在一起,应该不可能瞒得过你吧?” “呵呵,也是。”她伸手朝我的后脑勺一口气抱住。 接着她硬是将脸凑上我的后颈,边磨蹭边说: “是活生生的阿道耶!活生生的小麻耶!我好幸福喔,这不是假的吧?” 麻由居然全部宣告肯定……其实依然活生生的只有其中一半。 由于我的欲望除了其中一面之外已经消失殆尽了,因此里面包含了千锤百炼的不纯洁想法,已然到达了精神的终点站。 “小麻我在自己独处的时候完全不喜欢自己,但只要阿道叫了声小麻,总觉得就会有很多事变得无须在意了。” 到底是怎样? “所以阿道必须是小麻一个人的才行——” “……是啊。”硬要这样将两件事连结在一起也太牵强了,谁叫小麻连打个蝴蝶结都要人帮忙(骗你的)。 “然后,今天的菜色呀,是阿道喜欢的咖哩喔!”她在我耳边轻声宣言,弄得我发痒。 “……哦?你是说装满黄澄澄的蔬菜和肉的汤汁吗?”我真想在额头上拉出两条蓝线。 麻由做的咖哩味道太重了,老实说我不太喜欢,而舌头也不会有享受这道菜的胸襟。 “讨厌——你怎么没有什么反应嘛。阿道,你应该要有‘呀喝!呀喝!’的感觉才行呀!” 麻由以炭坑节的手势要求我做出难懂的要素。嗯,我真的不懂。(注:炭坑节为传唱于福冈县的民谣,歌唱者须边唱 歌边手舞足蹈。) “那是因为我比较喜欢小麻本人啊。”我用童话中的大野狼口吻随口敷衍过去。 不用说各位也知道,之后我就这样被小麻紧抓着翻来滚去,使我的脚不得不延后痊愈。 ……虽然基本上多少有些问题,但相处状况还算安稳。 度过那样的一天之后,现在的我正待在这里。 啊,还有,今天是四月十日才对。 今日依然晴空万里,窗外是个适合晾衣服的好天气,而窗内则是满满的铁栏杆。 如果可以把床单晾一晾,午睡中的小麻心情应该会很好。 —————————— 四月十一日。 伴随着生命的痛苦开始浮出台面了。内脏相当沉重,手臂上的伤口仿佛聚集了无数蠕动中的蛆,而最讨厌的就是变得敏锐的五感让身体的无能越发明显。 伏见就睡在我身旁。我们的生活已经完全日夜颠倒,像今天就是在温暖的阳光从窗外一条条洒在楼梯上后(请将场景想像成一般家庭),眼睑才终于感受到疲劳,仿佛刚从宇宙凯旋归来一般。 我的双眼炯炯有神得令人恶心,该不会连睡觉的欲望都变瘦了吧?处于黑暗时我偶尔还会看到虚幻的光线射进眼窝深处的幻觉,怎么现在连呵欠都打不出来了。 接着我缩起身子忍受无聊,但心底却焦躁得几乎想把内脏一口气挖出来。 昨天我没出房门半步,所以今天也不太想出去散心。不管是日光浴或森林浴都一律禁止的外界,范围已经扩大到门的另一侧了,但心中依然不确定是否该趁伏见还没完全醒来时外出,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只能以无言来打消我的欲望。我到底在渴求些什么呢?连我自己都搞不懂。 我拎着钥匙走到门外,小心翼翼地上锁,接着独自走向一楼,准备去参观景子太太。 许久不见的景子太太遗体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相当正统。只要风向一变,腐臭就会轻轻飘进窗内,接着转化为负责催促换气的异物,让鼻子臭得几乎歪掉。 “……死得很正常嘛。” 颜色就先不计较了。面对这栋宅邸内唯一还保留原型的尸体,我感受到一股驽钝的新鲜感。 大江景子。她这幕后主谋本来应该可以在装死中完成计划的,但现在却很守规矩地重现了生与死。 在你盛大欢迎我的时候,我应该稍微表现得更客气一点,并且心存疑念才对的。 我怎么忘了呢?礼多必诈,这可是基本啊。骗你的。 毕竟,有时明知有诈还是得上贼船挣扎一番啊,就连我也不例外。 不过,这样一来大江家的血亲就只剩下茜了。不对,对照一下这个家的价值观,其实连茜的底细也怪怪的。 “……嗯?” 一阵摩擦声让我的耳朵和脖子有了反应,我缓缓地、屏气凝神地回过头去。 走道深处并排摆了几个看来没啥用处的老旧置物柜以及没用的金库,大江汤女从置物柜内开门现身。她肉体的赘肉太少了,仿佛受了现在进行式的“逐渐白骨化”能力影响一般。汤女今天穿的浴衣,颜色跟常伴池田浩太身体的瘀青一样绿,包裹着她那副跟风筝没什么两样的身躯。昨天完全不见她的人影,我还以为她已经被救出去了呢。风凉话般的谎言可是高等技巧,我根本望尘莫及。 “你怎么会从那里冒出来啊?” 汤女踏着依旧缺乏安定感的脚步,漫不经心地走到我面前开口: “因为我察觉有人接近这里,所以才躲起来。万一来的人是菜种就不好了,对吧?” “…………………………” “为什么你要噘嘴?有什么意见吗?” 汤女伸指触摸我的嘴唇,在我耳边低声呢喃。她这举动吓得我鸡皮疙瘩掉满地,让我几乎脱皮。身上的肉只剩下一点点了,我并不想连这点肉都流失掉——骗你的。 “想躲起来是你家的事,但我不希望你躲在置物柜里。” “哎呀,为什么呢?这儿可是我们两人的秘密基地呢。” “我只想让它成为我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好冷淡唷。你以前是不是曾经被关在置物柜里,只能喝人家从细缝灌进来的三天前剩下的牛奶呀?” 不好意思,这是我要说的。 “说明起来太复杂了,想知道就自己回去翻我和她的同居日记第二集。” “哎呀,你的私生活可真大众化呢。” “就是啊,个人情报保护法根本就没保护到人民嘛。” 这席扭曲次元的大人对谈根本没有重点,真难继续。 “……………………………………”我无言以对。 “…………………………”汤女也用了无言的相似物回应。 “真无聊。你那拿手的三寸不烂之舌呢?” “太无聊了,我想不到笑料。” 面对这俨然是争论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对话,汤女夸张地点了个头。 “是吗?我也很无聊。你们两个白天都如何打发时间?” “嗯……玩单人大风吹之类的。” “这在社会上叫做‘入座’吧?” 这个没上过学的十八岁少女,怎么会用这么通俗的方式吐槽? “像我们两个的人种还真不错,虽然平常闲得发慌,但即使身处在恐怖中也毫不在意。” “如果我没有察觉到处理问题的方法,或许会更加手忙脚乱一点。” 尤其是我已经过滤了对这块土地的怨恨,现在它们已沉淀在底层了。 我将目光从汤女身上转向景子太太……抱歉,是尸体的方向。它现在正温暖地腐烂着。 “茜在干嘛?”我的眼神避开汤女。 “她老是泡在桃花房里,真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是在思念往生者吧?”这句话明显缺乏经验和思考。 汤女从我旁边窥向窗户,也俯视景子太太——应该不是蔑视才对。 “你来这里干嘛?” “我想借着观赏比我们更早脱掉臭皮囊的妈妈来打发时间。” “……你恨景子太太吗?” “哪可能?我很感谢她,所以才要善用她的尸体呀。” 汤女不改理所当然的态度,露出扭曲的微笑。 原来还有这种想法啊? “说实在的,景子太太为什么会想玩这种游戏啊?” “……嗯,妈妈明明不只是单纯的死尸,但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真想知道她是听觉坏掉,还是舌头烂了?”(注:源自《勇者斗恶龙》,游戏中若玩家对着尸体搭话,则会得到以下信息:【没有回应,只是具普通的尸体。】) “不,我是在问你。她是你母亲吧?”我半开玩笑说道。 汤女依然维持轻佻的态度,微微动了一下脸皮的位置。 “你生气了?”“换做是你,有可能萌生那种感情吗?” “这还用说,我可是母影到不行。” “母影?鱼的名字?” “对母亲有阴影的简称。”骗你的。可惜我没办法开拓出崭新的日语。 汤女看穿了我的玩笑,俯视那个叫做妈妈的人。有一小段时间,她一直玩着单方面的瞪眼游戏,接着终于看完了。 “即使这样看着妈妈的尸体,我也只想得出‘因为她想做,所以就做了’这种理由。” “喔——那景子太太不就跟小孩子没两样?” “是呀。她之所以会让我成为大江家的一员,肯定也是因为想挖角我这个冰雪聪明的女子。”“才怪。” 我不知道自己是代替景子太太还是汤女发言,但总之工作完成了。 接着,我对着好奇的对象稍微往左歪了歪头。 “他们绑架了你,你却很感谢他们?” 虽然被绑的人不是我,但一想到麻由,提出这种问题也是可允许的。 汤女一边整理浴衣的领子,一边提升气氛的认真度。 “能够将她当成母亲、满溢炉火纯青的感谢之情,只有起初的三个月。但我觉得这样也不错,比起小心翼翼拉长丝线,只为了不让线断裂来得健康多了。人只要能在一瞬间从对方身上得到大于基准质量的好处就行了,只要达到那么一下下,之后就不需要什么羁绊。” 汤女睁大了眼、上气不接下气地以享乐主义的说词对我如此辩解。体力都已经慢慢透支了,难怪她现在会难受成这样。汤女轻抚额头,将仅存的体力化为言语倾吐出来。 “我想知道你对这个想法的意见。” “我对哲学问题不拿手啦,连想都没想过呢。” “哎呀,想都没想过却知道不拿手,您真是聪明绝顶呀。” “就因为不拿手,才会连第一步都踏不出去啊。” 风水轮流转,当对话的气氛变得柔和后,我害怕的事情开始猛力发威。 恶臭融入春暖花开的气候中,闷滑的空气溶解了皮肤的意识。 汤女捏着鼻子远离窗户一步。 “我差不多要回房了。天野你呢?” “这名字现在仅限于佐内小姐您使用。” “哎呀,是喔。”她很干脆地放弃了揶揄。 “我要稍微绕一下房子再回自己房间。” “也是,毕竟你把她一个人丢在房里嘛。” “以第三人称来说是对的,但以关系来说就不适当了。”(注:“她”的日文为“彼女”,而该单字有“她”跟“女友”两种意思。) “你是骗我的吧?”“健全的高中生哪会撒那种谎啊?” 就这样,汤女离开了。 我没有追随她的背影,只是放松肩膀的力量,为成果勾起嘴角。 看来我辛辛苦苦不让句子重复、绷着腹肌忍笑说话是对的。 还是照着规矩走吧——骗你的。 —————————— 四月十二日。我的肉体已经快濒临底线了。 当我醒来时,还以为双脚埋在地毯里。双脚沉甸甸的,连举都举不太起来,恶心感折磨着我的胃……现在我哪吐得出东西来啊? “伏见……你还活着吗?” 我对着伏见喊了一声。她整张脸埋在枕头里,手脚伸得直直的,感觉似乎再没多久就会成为木乃伊。 她右脚的脚踝稍微抬高了一些。连记事本都不用了,真偷懒。伏见从昨天开始就没有换衣服了,情况似乎不乐观。对了,她有没有换内衣裤啊?不管下面了,上面的衣物应该可以和屋内的女性互换……我看很难,可能是用手洗过了吧? 虽然在这部份我很想打破沙锅问到底,以对抗时间带给我的无尽饥饿与疼痛,但伏见现在的状况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再勉强她回应,精神状态会比身体先崩溃,心灵是没有材料可做的,无论是多厉害的工匠都无用武之地。 “……我再跟你确认一次约好的事。” 我以伏见不会回话为前提,迳自说了起来。 “再过没多久就会得救……嗯,我们会得救的。这并不是希望或是妄想,而是已确定的事情。所以,再努力撑一下吧。” 我在中途想起了和她的约定,于是改变了主语。 我并不是希望恋日医生对于我疏于定期联络这点做出什么表示。我没有那么信任别人,不可能自己一脚踩进浑水还奢望别人伸出援手。 人只要想到手里掌握着别人的生命,多少会想奋发图强吧。我也是活在刀口上的,能否活命要看菜种小姐的五脏庙如何决定。 伏见的左脚抬了起来,扭了扭脚踝。 受人点滴当泉涌以报——不过那多出来的利息是哪来的啊? 我挺起胸膛、抬起下巴,将高级椅子的椅背压得嘎吱作响。 “………………………………” 看来这可能比我那毫无可取之处的高中三年生活还难熬啊。加油,再一下下。 现在只能先跨越胃闷、胸口消化不良之类的哲学问题了。 “呜啊……” 我的身体各部位都在向我抗议,说:“有力气搞那个还不如拿来维持身体机能!” 养分是很抢手的。 最适合为打发时间而活的人就是麻由了——大脑的低语在头盖骨间回响,平常总被我忽略的它,意识开始逐渐朦胧。 “……咧——” 放着不管后,大脑开始擅自吟诗作对了。 伏见柚柚是属于奉献型的,既没有不良行为,也不会说出可怕的话,而且还允许我跟其他女性聊天,她大致上都很收敛,唯独胸部特别丰满。最后那一项其实各人喜好不同,以我来说的话,她可以上推甄加上年收入一亿两千万元加上棒球逆指名加上成为日本富士山。骗你的骗你的骗你的。总觉得如果不重复讲三次别人就不会相信,所以我在内心扮演了一下伏见柚柚。 “……看来脑部的养分的确不足。”如果是平常的我,这种程度的反驳我会当作没听到。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想说的是——她是个人才,而且是和年轻男子同处一室时很有可能使对方坠入爱河的人才。 该说我是红颜祸水或是花心大少或是一钴就射中鲸鱼呢…… 没有啦,虽然我一直在骗麻由,但我对她可是专情又痴情。 每当我问自己为何要留在这屋内继续活下去,答案不多不少,恰好只有一个。 “……到底为什么啊?”我不懂麻由为何选择我,我没有眉目,也理不出头绪。 我总是目送着放肆的情感离去。 后知后觉、冥顽不灵,加上又暧昧不清。 ……刺激的日常生活真是天天都不愁没事做。 —————————— 四月十三日。我有时会开始钻牛角尖。 只要一有空隙,过去的自己就会想要趁虚而入。或许是因为肉体不自然地急速衰弱吧?抵抗力只会呆呆在一旁袖手旁观。 会先失去自主权的应该是肠胃附近吧?嗯?大脑?你在说什么啊,这颗大脑本来就是组合品啊。胃现在是最闲的部门,所以我推测它应该会很乐意让出借用权。以补给水分的生存观点来看,消化器官被占据可说是攸关生死。我很怀疑,当我在地下活得多彩多姿时,还希望继续自己的人生吗?如果不冷静客观地替自己下评语、相信自己的判断,导出的结论都稍嫌硬拗及言之过早。应该要无视内脏的主张及借口,巩固防卫才对啊。 很幸运地,我的双臂即使被夺也不会对大局造成什么影响。就算我自杀了,也不会害得他人——尤其是伏见跟着我陪葬,至少这点让我放心了。我凝视着伏见的脸,考虑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她,但她现在还在睡,手臂也没在运转,所以为了让她好好休息,我就这样放着她逃出去了。我坐在椅子上朝背后仰望,结果不小心用力过度,整个背都一口气摔倒在地。这个冲击让那附近的痛觉回到正常状态,我终于清醒了。 我的睡相看起来像是在保护变成肉垫的右臂,于是我为红地毯迷失了双眼。 “……骗……我没有骗你,我是在妄想。” 我陷入了虚构又一触即发的内脏战争,心脏的警钟一路逼至喉头。 明显的饥饿感加上现在的情 形接近我被监禁时的状况,我的身心逐渐失衡。 说不定哪天我会崩坏得变成只会说“痒、好吃”这类单字。早知道就不跟伏见同处一室了。 不过,怎么看都是我比较像是容易在孤独时迈向毁灭。 我好像越来越没出息了,真不知是谁害的、是谁影响我的,也不知算不算是一种成长。 我的心,现在怎么会这么喜欢猎食感情呢? —————————— 四月十四日,我还没放弃健全的身体。 现在还是大白天,但我的视界主流已经变成了红与黑,不过还是有流行跟落伍之分的,所以还不需要担心。 我的嗅觉只闻得到伏见,但我很努力不让它连结到我的食欲。 听觉……我什么都听不到,所以不用担心。 味觉已经死了,所以也不用担心。 触觉……没有对象,不用担心。 伏见虽然动也不动,但她又不是第一天这样,所以不用担心……咦?她弹了一下? 动了就该担心啦!应该说,事情非同小可。 我朝着伏见追了过去,本应没事的双腿顿时瘫软无力。 伏见用手舀起水来,泼了我满脸。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没有一个地方不用担心。 同时我也意识到了自己在人前出丑,悔恨跟胃酸一下子涌过咽喉。 在我放声大叫之前,伏见告示我:“你不需要道歉。” 我那贫瘠的词汇两三下就因为这束缚而发出声音。 考倒我了,我只想得出“谢谢”这句话。 因为伏见并没有取笑我的脆弱。 骗你的。 我真想用眼球把舌头卷起来奉献出去,感谢她的全知全能。 才刚谢完伏见,菜种小姐就扛着菜刀离开了。 ……我的舌根都快飘泪了。我现在说的话好像一点都不像谎话。 即使如此,你还是愿意信任我吗? 就不同的意义上来说,伏见知道我是个无可救药的人。 为了活下去,人必须假装自己是正常的——她知道我为了做到这一点,一直隐藏了一些事。 在伏见心中,究竟是如何判断对于人类的不等号使用时机? 她居然相信口头上的约定,而且还信赖着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我。 比起昨天的我,她还更抗拒今天的菜种小姐。 伏见没入了我的影子里。 菜种小姐突然过来房间巡逻了。 她的手上拿着一把尖锐的利刃。 中午过后,我的症状恢复到小康状态,也终于得以和柚子对话。 —————————— 四月十五日。这一天我的脑袋整个翻了一圈,宛如从夜晚迎接白昼。 —————————— 四月十六日说话了。 爸爸揍了我。妈妈教训了我。哥哥被迫坐下。 妹妹的脚飞出去了。我发现妹妹的妈妈断气了。 竹田同学被挑剔了。脇田同学的画纸是白的。金子在a的旁边。 我喜欢过长濑。一树曾被喜欢过。度会先生逐渐变得痛苦。 浩太被抓了。杏子逃出去了。 一宫被找来了。义人是楼梯。枇杷岛踩上去了。 爷爷被逗笑了。奶奶踢了一脚。 菅原活下来了。 奈月小姐试着想蒙混过关。 恋日医生抵抗了。 伏见曾经存在过。 到处都是小麻。 四月十六日全都这么说了,但却不让我明白。 —————————— 四月十七日。 看不见的东西总是如影随形。 —————————— 四月十八日。四月十八日。四月十八日。四月十八日。四月十八日。四月十八日。四月十八日。四月十八日。四月十八日。四月十八日。四月十八日。四月十八日。四月十八日。四月十八日。四月十八日。四月十八日。四月十八日。四月十八日。四月十八日。四月十八日。四月十八日。四月十八曰。四月十八曰。四月十八日。四月十八日。我的精神颠峰期已经过了,于是突然兴起想活用日期的念头,打算努力重复做这件事来度过今天,但三十分钟后就受挫了。 但今天是四月十八日,是以前那件小事的闭幕之日。 我想念麻由的双亲。我想念御园麻由。我想念菅原道真。爸爸,你就给我待在地下忍忍吧。(注:日文中,想念跟忍耐同音。) 我为妹妹的母亲祈福。 最后我埋葬了自己。 接着—— —————————— 四月十九日。 为了让冰箱来得及补货,菜种小姐从一早就大张旗鼓地寻找猎物。如果她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对我们来说就是福音。 因为这栋宅邸的居留人数已经变得更少了。 “唉,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即使是我这样的人,也会觉得这个消息好上天,好得让我想哈哈大笑。 好了,结束这趟十九天十八夜的旅行,打道回府吧。 行李都带了,土产也买好了。 我扶起憔悴不堪、只能勉强站起的伏见。 “好,我们去呼吸外面的空气吧。” 第六章 【接下来,消失的某人】 那两个客人让落伍的温水澡干枯了。 我的寄居生活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暌违己久的阳光终于能晒个过瘾,这一刻终于像黎明般到来了。 接下来我该何去何从? 阻止我,对我寄予厚望的人消失了又出现,接着又消失了。 蓦然回首,我依然什么都看不见。就是因为回头,所以才会空无一物。 我既不想回去,也不需要下定决心出走。一定是的,我想。 为了不让机智小僧(一休和尚)逮到机会刁难我,于是我堂堂正正地走在通道中央。 骗你的。我依然游刃有余地保持着开玩笑的闲工夫。 因为我已经没必要害怕了,所以可以尽量想东想西。 在楼梯之前,我跟菜种小姐碰个正着。 “哎呀,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人肉呢。” 这个欢迎方法真是不吉利至极。地上没有洋葱,我没办法引开她的注意力。(校注:《植物大战僵尸》中,洋葱会使僵尸转向攻击其他一排的植物。) 在她朝我逼近之前,为了打断她的攻击意识,我表示出可以提供情报的模样。 “想不想要我告诉你汤女和茜躲在什么地方呀?” “……你知道——?” 难道是偏食造成菜种小姐钙质摄取不足吗?她的问句里掺杂了接近“啧”的声音。 “是啊。” 她估量着我的话中虚实,接着开始贼笑。 “这样好吗?你怎么会想告诉我——?” “因为我觉得如果你找不到她们两人,就会先杀了我们……吧。” 菜种小姐嘲笑着不歇口气就无法说完一段长句的我。 “活祭品?” “……我不否认。” 我避开菜种小姐的目光后和伏见对上双眼,接着迈步向前。菜种小姐和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缓缓地、努力不超前地追着以停车中的电车以上、时钟的秒针以下的速度前进的导游。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你居然没有选择跟我一样的生存方式。” “嗯,是啊……” 或许我是比你更热爱生命、更喜欢苟延残喘的人呢。 说得跟真的一样。 下了楼梯后,我花了几秒回想左右方分别是什么地方。想起开夜车复习的内容后,我弯向左边直直前进。 穿越客厅后再往左转,接着我们一路走到后方两间并排的房间前,停了下来。 “太太的房间?” “嗯……是的。我和汤女为了严选出避风港而把这里调查了一番,结果发现这间房间的厕所,门锁制作得特别牢固,于是决定遇到危险时要先躲到这儿来。菜种小姐,这一点你一直不知道吧?” “是啊……因为太太总是自己打扫房间。” 那个人该不会现在还在青春期吧? 菜种小姐一脸狐疑地站到我和伏见前头。因为粮食的因素而精力旺盛、肌肤柔嫩光滑的菜种小姐,很自然地开始保护生命值只剩下1的我们。骗你的。 她握紧菜刀、小心翼翼地踏了进去,而我跟伏见也紧跟在后。 菜种小姐一边挥舞菜刀一边走到房间中央,但没有任何东西给予回应。 这间房间是这栋宅邸里最先成为空壳的地方,现在也依然拒绝别人进出。 房内空无一人,空荡得几乎扬起灰尘。 菜种小姐环视房间一圈,接着回头望向我。 “她们是在厕所里吧——?” “是的。”我用力点了个头,肯定这条情报的正确度。 “如果你骗我,我就要先吃了你们喔——?” “如果是骗你的,我何必跟过来?” “……说得也是。”她打量我们的脚下,半信半疑地接受了。 她心里肯定是想——这两个下盘缺乏蛋白质的人,无法逃离我的手掌心。 既然对方这么喜欢为别人贴标签,我们也无须多言。 骗你的。 我们不是跟过来,而是把你送过来了。 近距离盯紧某个危险的背影,总比被人从远方偷袭来得好多了。 而菜种小姐忘记了背影暴露在别人面前所代表的意义。 就算你过的是非人的食人生活,背后也没有长眼睛。 我们早就计划好了。我对伏见使了个眼色,于是她避过菜种小姐的目光对我点头示意。 菜种小姐滑步走向房间尾端的厕所和浴室。 “话说回来,你居然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背叛别人,真过份呀。” “从菜种小姐你的嘴巴说出口,怎么听都是玩笑话……” “这是偏见唷——我是不会背叛任何人的。” “……是啊。” 对着伙伴以外的人说谎,就叫做欺骗。 菜种小姐用膝盖直击厕所门扉,看来这两个浪费她时间的食物把她的耐心磨光了。 “你说锁做得很坚固……那我该怎么破坏才好呢——?” “………………………………” 坂菜种首先试着转动门把。 而我和柚子则毫无实验错误地试着继续度过人生。 菜种小姐将门把转到底后拉了一下:“哎呀?”没有上锁的门一下就从墙壁中解放。 想当然尔,这间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的厕所里只有一个马桶。 菜种小姐无功而返,放着敞开的门扉转过头来。 “骗子需要受惩罚……” 而后,她的舌头仿佛营养失调般失去动作。 依然卧在草丛中的我和勉强用两条腿支撑身体的伏见—— 现在正在窗外。 正在这栋宅邸的外面,这让菜种小姐张口结舌。 “想在外面玩躲猫猫的人,来——找我……!” 即使呼吸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我仍然对不受幸运之神眷顾的人简单揶揄了一番。 菜种小姐圆睁着眼丢下菜刀,蹒跚地冲了过来。她抓紧铁栏杆,皱着一张脸,用力晃动肩膀向后拉,若非她那优雅的脚踝和弯曲的膝关节支撑住身体,她已经一屁股跌坐在地了。 那种体型根本无法穿越铁栏杆吧?否则我们也没必要把身体搞成这副德行。 “怎……嗯…怎…怎——怎——怎——……呼……” 怎么可能——她话还没说完,喉咙就哽住了。舌头这唯一的武器现在也没了作用,她第一次对身体不适这点感到悔恨。骗你的,先不管这个了。 反正我都还没给出建议,大家就逃过全灭的命运了。 “……你们怎么可以擅自逃出笼子呢——我可没有允许你们放牧喔——” 在我的印象中,菜种小姐与其说是冷静,倒不如说是忘记了该如何让情绪产生起伏,这样的她如今提出了抗议,我想这就是她继续过日子的方法吧。 我只用脚匍匐前进——说是这么说,其实看起来比较像蛇——移动到菜种小姐构不到的位置,接着颤抖着张开不安定的双唇。 “这就是……景子太太准备好的……脱逃路径……” 它并没有隐藏起来,而是堂堂正正地存在于一个大家都看得到的位置,只是它容易进入人意识的死角——硬要说的话就是瘦子通道,事情就是这样。 景子太太房间的窗户之所以没有装设横的铁栏杆,理由也单纯至极。为的是让身体变成满身疮痍的类似品,通过直向的栏杆。 一开始伏见先将肩膀塞了进去,接着才扭动身体逃到院子里。其实我私底下偷偷担心她的上半身会不会卡住,于是在 旁边默默守护着她,但事实证明是杞人忧天,所以我也跟着逃了出去。 多亏伏见的协助,我从躲在草丛中的士兵进化为开朗的鲍伯。虽然我很想嚼口香糖,但现在要是做了那种事,肯定会让我噎在喉咙窒息而死,而且牙齿的咬合能力也受损了,此外还口干舌燥。(注:鲍伯——bob wilson,电玩游戏《饿狼传说》的登场人物。) “放牧已经结束了——快点回来吧!”菜种小姐对我们招招手。 “抱歉,当我知道……玄关被堵住后就想这么做了……我不能回去。” “如果你肚子饿,我可以把剩下一点点的肉拿出来请你吃……回来吧,好吗?” “……我不太赞成本末倒置……”那不就是我维持不健康绝食生活的真正理由吗? 我赌上性命减肥的成果,已经借由通过窗户得到验证了。 菜种小姐那温暖柔和的纯真邪恶超越了美丑,痛痛快快地责骂了我。如果把这个人放在夏天的儿童电影里上映,说不定还可以试试观众的胆量。 “真是的,如果你早点告诉我出口的事,我就不必让大家吃粗茶淡饭,也不必让大家受苦了。虽说这是我的工作,但太郎先生你真是太过份了,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不计较口味的人……” 歪扭的音调、歪曲的情绪、九弯十八拐的抱怨。 “………………………………” 看来在菜种小姐的思绪中,并没有为我留一条可以道歉的后路。 你的价值观不只和常人相反,甚至可说是种毒药,让人类构造变态成满是突起物的异形。这样的菜种小姐为了不丧失自我,努力适应环境,在这栋宅邸活过十九天后得到的结果,就是刚才的抱怨吗? 你抱怨的内容并不会让我皱起一张脸,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会陷进这样的价值观里。 但是这不代表你没有罪。 因为以结果来看,你确实杀了人,也吃了尸体。 如果这样不叫有罪,就表示我们打从心底否定“人之所以会被杀,是基于坏事与恶意重叠出来的结果”之类的蠢话。 人类不管再怎么善良,都有可能遭到杀害。 而再怎么恶贯满盈的人,也不一定会得到报应。 如果将耿直的人看作笨蛋是不对的。 那就只能尽量不被当成笨蛋,耿直地活下去。 说是这么说,但我却用谌言包裹了自己与笨蛋,阻碍正道的开拓。 “因为我也……我也…也有苦衷啊……” 因为如果那个人不死,她的房间就没办法开放嘛。这个家有这么多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又不能去翻人家的房间。而且我也和生前的景子太太约好不擅自进入别人的房间,所以啦……死人是不需要嘴巴也不需要房间的,我必须让这个状况蔓延到整座屋子才行啊。 我不能忘记自己的目的啊。 我是因为想让麻由变回小麻才来到这里的。 为了我和麻由那愚蠢又纯真的欲望,也为了阿道和小麻那腐烂的羁绊。 而且我这个杞人忧天的多疑男子也曾经想过,如果我在玩弄谜团那天就公布这个解决方案,一定会被恼羞成怒的你或耕造先生杀掉。最重要的是,假若我在第二天公布脱逃路径,凶手一定会拼了命也要杀害我们。 我害怕如影随形的死亡。 所以面对路人甲乙丙自以为尊重生命的矫情模样,我只能选择沉默。 ……丑陋。他们对仅存的生命已经执着到我想在家乡办一场未经许可的丑恶祭典。 我会不会有一天也变得像他们一样自私呢? 【快点】【去】【医院】 伏见轻轻拉着我的肩膀,建议我避开菜种小姐进行下一个动作。在我那几乎没感觉的嘴唇张开前,迎面吹来一阵抚动绿草的春风,伏见于是伸手压住飘动的发丝与记事本。是因为我太久没看到这种富含人性的动作的关系吗?我不禁看得入迷。 “嗯……啊,可是,在那之前…我必须…先去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也是医院就是了。顺便联络一下奈月小姐吧,她根本把我当成万事通。比起警察,我现在的立场更接近侦探,必须去领个赏才行。 “其他的兔子跑到哪里去了呢……语文老师不是说同时追两只兔子不好吗?”(注:出自谚语:欲逐二兔者,不得一兔。) 菜种小姐仅存的怒气在肩膀上累积成颤抖,连装笑脸打哈哈都装不出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避免被那两颗瞳孔扩散的眼球吸进去,接着开口说话。就让我在最后遵守和你的口头约定吧。 “汤女……和茜……都已经从这里逃出去了。所以,我已经告诉你她们在哪里了,你应该懂吧?在这个家…的…外面啦。” 不说谎时就尽量挖苦别人。很遗憾地,我家的家训并没有这一项,所以我只好慎重地将它当作座右铭。骗你的,不用说,我平时大部份都是这样。 “本来…景子太太是希望…活下来的人…只有汤女…和茜……” 被景子太太选为侦探首选的汤女。 人畜无伤、让人讨厌不起来,因此生存机率偏高的茜。 景子原本的计划就是让她们两人饰演我和麻由的角色,只让她们俩逃出去。 “被独自…留在屋子里的杀人凶手,能杀的…只剩下自己了……” 或许你没有罪—— 但没有自觉的你也难辞其咎。 “去死吧。”祝大家在那之前都能多活几十年。 听到我的宣告,菜种小姐的嘴唇变得比营养失调的我还要丑陋、扭曲。 即使不杀人、不咀嚼、不让别人化为自己的血肉…… 即使不背负这些罪孽,你还是可以回归正常生活啊。 不过当事人似乎并没有内置会对此事感到悔恨的程序。 她抚着脸颊叹了口气,仿佛正在为突如其来的主妇烹饪教室伤脑筋。 “……我大概真的会变成那样吧——毕竟这屋内已经没有食物了呀——” 这个人怎么到最后都还惦记着吃啊——啊,我的语尾怎么拉长了,该不会是被传染了吧?骗你的。 “因为这整件事的目的就是这样,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真是考倒我了。” 无忧无虑的纯净精神世界露出了微笑。 虽然我很想推负责企画的景子太太出来接受观众投书,但背黑锅是我的工作,所以会演变成这种对峙场面也是很自然的。 虽然观众并没有说出什么特别的意见。 话说回来,汤女根本就很适合这个场面,居然被她给逃了。 或许那家伙和我的决定性差异,就在于掌握要领的优劣。 但是,我只不过绕了一些圈子,不代表我无能。 好歹我已经封锁了可以在这个距离杀害我的所有方法。 不用说,把手枪的子弹用光当然是为了我自己。 “抱歉,让你久等了……走吧。” 我和伏见一起绕过外围,大摇大摆地从大门走出去。 没有人目送我们这两个客人离去。 我在转弯之前一度回过头去,看到菜种小姐紧贴在铁栏杆上挤出一张脸,恋恋不舍地凝视着猎物。 她的模样在我眼中看来宛如囚犯—— 也俨然是一只被关在动物园笼子里的生物。 —————————— 远离大江家之后,我们朝着伏见家迈进。 【我家】【很脏】【不过】【把它当成】“自己家吧。” 在太阳公公底下,蓝 天白云这个天花板无边无际地蔓延。 压倒性的开放感赋予了伏见一路上的开朗笑容和拙劣的玩笑。 我一样卸下了肩上的重担,呼吸也变轻快了。这次和八年前大不相同,那时我卯足了劲思考如何说谎欺骗大人,把我那血路不顺的大脑狠狠压榨了一番。 菜种小姐在我心中已经变成过往云烟了。 一抵达伏见家,她的母亲便穿着睡衣飞奔而出,脸色染着我们度过第十天时的紫色。看到女儿生还以及面目全非的样子,让她泪如雨下。 伏见妈妈一开始先忙着关心宝贝女儿的身体状况,接着把目光移到我身上。她本来一副想怪罪我拉着她女儿私奔或绑架她女儿的样子,但我这副风中残烛的躯体实在不像是犯案主谋,于是她便放了我一马。骗你的。 伏见妈妈犹豫着该不该把我从过去的记忆中挖出来。 “你是……以前住在隔壁的那个男孩?” “啊,是的……您好,好久不见。” 真亏她能记住我这张被服装吸光趣味性的脸。 伏见妈妈开始打电话给在公司上班的伏见爸爸。“老公,她回来了!是柚柚啊!咦?啊,对不起,可以帮我把电话转给伏见吗?……啊,老公?她在,嗯嗯她在她在!要叫她来听吗?要吗?好,我叫她来听。来,柚柚,让爸爸听听你的声音。他在公司痛哭流涕呢,明天公司的人一定会叫他爱哭鬼。” 在这段对话途中,伏见也流出了没有盐分的泪水。她隔着话筒抽抽咽咽地用本来的声音讲话,我想伏见爸爸应该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但是,她的声音那么有特色,我想对方应该听得出她确实平安无事。 之后伏见妈妈匆匆忙忙准备了一些流质食物让女儿大快朵颐,当然我也跟着受了恩惠。经过了两手也数不尽的绝食天数,每当伏见喝下一口餐点,她就会流下生理的泪水,沾湿自己的脸颊。至于我则是想到之后要做的事就无法尽兴用餐,才没有让我的食欲一口气变成大车轮。骗你的啦,反正我的身体承受不了大量的食物。 在用餐途中,伏见爸爸化身成田间小路上的狼,超速早退回家。轿车停在正门口那缺乏情调的院子里,伏见爸爸以一副要破门而出的模样狂奔过来,他的表情十分后悔,仿佛写着:早知道我就把车开进家里找女儿。看到他那副模样,我不禁强烈感受到:男人果然是狼啊——想也知道是骗你的,不过,这两个人真的是那对主张狮子教育理论的父母吗? 以下是我个人的推测。与其说他们丢下柚柚不管,倒不如说是基于“女儿搭飞机”→“要是坠机不就完了”→“所以不准搭”这种过度保护加上鸡婆的想法,才会让他们选择让伏见待在家中等候。 父亲小心翼翼地拥抱宝贝女儿。他用手指梳开伏见那失去光泽的发丝,慈祥地抚摸伏见那因两天前差点在浴室睡着溺死,所以之后都没洗的脸颊。 看着他们这几分钟的互动却连搔脸都办不到,这对我来说俨然是一种酷刑。 之后,父亲虽然绝非处在冷静的状态,但依然下了“去医院吧”这个判断,用公主抱一把抱起十七岁的女儿。 在伏见爸爸即将走出房门变身为家庭轿车之狼以前,终于注意到了化为穷酸花瓶的我。他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彷徨。 “你是……对了,你是天野先生的儿子吧?” 伏见的父母竟然能记住仅在小时候住过这纯朴小镇的我……我一面感到惊讶,一面点头回答:“是的。”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仿佛透露着他感受到了我和她女儿有同样的气息。 “这样啊,真是苦了你……喂,手!你的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也得上医院才行!” 我被平凡的好人施予了平凡的关怀。我摇摇晃晃,后脑勺重重撞上玻璃门。 想当然尔,伏见是第一个被送到医院的。 接着,这对父母听从了女儿的要求,将我送至别的医院。 就这样,我在医院入口被护士小姐一路扶到病房—— 终于回到了麻由身边。 —————————— 麻由一点都没变,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床上散落着撕烂的图画,麻由手上的红笔漏出墨水染红了她的中指,但她却丝毫不以为意。她垂低着头,嘴巴有气无力地运作着。 唯一的变化就是她的头发长长了,看来上发廊的日子应该不久就会到来。 将花瓶捧在半空中的恋日医生瞬间定格,直直盯着病房入口的我。 很奇妙地,医生的脸是铁青的。应该不可能是麻由用蓝笔在她脸上乱画造成的吧? “你……”医生不耐烦地撇起嘴来,宛如一道浪花。 “……啊——真是的!我真不知该说‘怎么了’还是‘你干什么去了’还是骂你笨蛋才好!” 她粗暴地将花瓶放回柜子上,用穿着拖鞋的双脚奋力跺着地板,结果不小心滑倒了。她的手本想抓住柜子却被弹开,接着重重地跌出好大一声。 “好痛……” 摔得屁股开花的医生咬紧牙根闭起单眼。 “你没事吧?” “这句话你应该对镜中的自己说吧?你那是什么打扮啊,你以为每天都有祭典?” 她拍拍屁股回到双脚步行的状态,苦口婆心地对我说出不知是臭骂还是关心的话语。 “你就别管浴衣了……”我早已在第十三天失去了将衣服拿到洗衣机洗的力气。 我拖着步伐,靠着微弱的意识和视力来到麻由的病床边。 医生看着我那耐不住成长期的变形双臂,不禁皱起脸来。 “呃……我知道你很想好好训我一顿……” “不,我不会用训的,我会直接揍你。” “……在那之前,请先看一下我衣服的内侧,医生。” 她先是张口结舌,接着“嗯——”地让眼睛集中注意,并抱怨了声:“说清楚好不好!”她似乎听成“请让我看一下你衣服的内侧”了。我的思春期热情可没有炉火纯青到能在这种极限状态下燃烧色欲之魂,而且为了活下去,生火的材料也被我用光了。 她粗鲁地侵入我的衣领内,仿佛想要掩饰自己的害羞。医生用手指在我腹部乱抓一通,接着表示找到了某样东西。 我亲眼确认了医生成功打捞上来的物品。“就是这个,麻烦你了。” 听到指示后,医生的手终于抽了出来。 握在她手中的,是一张折成两半的皱巴巴图画纸。 “把这个拿给麻由……” “好好好。啊,不好意思,请派一辆救护车过来,我必须将这个大笨蛋马上送到医院。” 医生对正想离开病房回到工作岗位的护士小姐吩咐道。 接着,她打开图画纸微微望了画纸上的内容,放在麻由的膝盖上。 “…………………………” 怎么样? 我拼了老命得来的东西,可以得到多少分数? 我紧紧盯着前方。 焦躁感推挤着我的眼睛,几乎要让它们滚落在地。 “啊……” 麻由的刘海开始微微晃动。 “这是……” 她将笔放在床上,拿起画纸。 在我说出它的内容前,麻由的泪腺已经抢先溃堤。 “这是…我画的图……?” 麻由捏皱画纸的两端,一心一意地专心哭泣。 医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麻由,最后决定专心将焦点集中在麻由身上。 “是啊。”她插嘴说道。 “那是小麻你仔细观察后画出来的,阿道的脸。” “……嗯嗯嗯,这样啊——!没错,阿道的脸就是长这样!” 麻由顿时欣喜若狂,仿佛换了个人。 菅原和麻由被我父亲绑来的那一天。 他们两个在美术课上互相画了彼此的画像。 因为我和麻由同班,坐的位子也近,所以多少记得画的内容。 当我在那栋宅邸里看到金鸡蛋的画时,我想起了这件事。 幸亏景子太太是天野家的狂热粉丝,这幅画才得以保存下来。 为什么我拿得到这张图?那是因为它就挂在桃花的房里,所以我就带回来当作土产了。 ……差不多了。 我要比在场任何人都先开口说出那个名字。 我往前踏出一步,接着再度挣扎—— “阿道?” 咦?被抢先了? 这次不管是花瓶或电击棒都没有必要掉落在地,但是…… “……你是阿道。” 她眼睛的焦点完全集中在我身上。 解除安装和重新安装顺利完成了。 我的视界开始出现问题,仿佛被传染了感冒一般。 前方和两边逐渐变得模糊。 “阿道……你瘦了?” 或许是旁边有人在场的关系吧,麻由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但是她的语气中含有些微欣羡的意味,指摘着我的容貌。 “哈……哈…哈——” 我的呼吸紊乱,舌头也开始发热,像狗一般呼吸的我被狂热的冲动驱使,用力点了个头。 我那弯曲成数字2的视界,被无上的喜悦扭了好几圈。 这声美妙的呼唤让我几乎耳鸣,一种破茧而出的感觉也油然心生。 她叫我阿道。 我变成阿道了。 我夺回我自己了。 我断了手臂、翘了课业、毁了别人—— 也丧失了自我。 不做出这一点牺牲,就配不上麻由了。 小麻会三两下就将空出的洞填补起来的。 “太……棒…了……” 我很想高声哼唱自己喜不自胜的心情,但却被连日旅行累积的疲劳给打断。 我的膝盖瘫软无力,一下子倒向前方。 我以麻由的心填饱了肚子,接下来就应该顺求三大需求开始午睡。 地面传来震动的脚步声,我想大概是医生吧?我还没有变成尸体,你的速度可以放慢一点,先不用跨越我啦。骗你的,来的人是医生就没关系。(注:影射电玩游戏《跨越我的尸体》。) 她好歹和我感情还不错。 但是呢……我和麻由的关系以及我和医生的交情,在清洁度上有什么差别吗? 人类是只会为了自己行动的生物。 人不可能不求回报地为他人做事。不管再怎么挣扎,也必须有建立于心灵这个大前提。 欲望是由各式各样的行动基础组成的。 我是如此,麻由是如此,当然伏见和奈月小姐也是如此。 ……可是,人可以为了自己而去帮助别人。 当自己为了自身利益而意识到对方的重要性时,欲望便披上了美德的外皮。 而人类为了用美丽的角度眺望欲望,便创造出了羁绊。 我是这样的人吗?麻由是这样的人吗? ……啊,我懂了。我和麻由以及其他人之间的关系差异,就在于自己有没有内建能够选择掩饰或是敞开欲望的帆布。 睡了一觉后,我的双腿已经恢复了体力,可以容许我再发表一次青年主张。我思忖着该高声喊出什么话语来打破医院的规矩。 要赞美呢?还是嘲笑呢?亦或是道歉或说晚安? 犹豫了三秒后,我决定要表现出志得意满的态度。 “啊——啊——啊啊啊啊——这趟旅行真过瘾——!” 我在心情快达到顶点时失去了意识。 看来,明天开始我又可以做个好梦了。 第七章 【深褐色迷宫】 我是个贪心的人。我从小就衣食无缺,但却比别人更贪得无厌。 我什么都想要,每天都过着满足的生活。 但当我到了二十二岁,事情便开始不能尽如个意。 那时我恰好生了一个孩子。 正好是我大大接触到生与死的时刻。 长命百岁并没有意义。 长寿的过程中是有其价值的,但结果也只是淡而无味。 因为人终将一死。 我厌恶甚至称不上徒劳的死亡。 我想要赋予死亡一个意义。 我不想要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 所以—— —————————— 除去蒂头了。 现在,穿着制服在病房待了一个月以上的御园麻由,就坐在我的病床旁摘除草莓的蒂头。看到她终于结束作业稍稍回过神来,我却开心不起来。 我在昏倒后被送进了附近的医院,医生诊断我两手骨折,于是我理所当然地展开了住院生活……除此之外,我还严重营养失调,顺理成章打起了点滴。 “阿道,嘴巴张开,啊——”麻由殷切地喂我吃草莓,早已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份。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看看外面的世界,樱花在风雨中纷飞,五月的太阳自冬眠中苏醒,不时乍现露脸。才来到走廊,我的脸颊就被太阳晒得又刺又痒,转眼就大汗涔涔。这次住院的季节,正巧和我在别家医院接受治疗的时期相重叠,双重回忆使我不断忆起过往云烟。骗你的。 这回,我被安排住进个人病房。我不懂麻由说“阿道一个人乖乖住单人病房就够了——!”是何居心,但因为这个勉强能称作理由的理由,我被强制送入了个人病房。少了旁人的侧目,麻由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当个小麻了。 由于放任重伤不管太久,我的双手没办法顺利接上骨头,在长度的设定上也多少做了变更。除了可能被误以为是网球社的人之外,我还有极高的可能性会再也无法随心所欲活动,并紧急接受了手术治疗。最后,我得知我的手必须和“健全”这两个字说再见。 如果我的手就这样报废,那就没办法背麻由、哄她入睡,或是摸摸她的头了,所以我非得接受治疗不可。这是骗你的。 加上没有好好吃饭,造成我严重营养不良,结果不小心还感冒了,真是衰到家。 “手脏掉了,阿道,帮我擦擦——” 麻由张开微微染红的手掌伸向我。“是是是——”我弯下腰,用舌头为她拭净。都怪小麻老是忘了带手帕和卫生纸,我只好采取急救措施。 麻由染红的手掌似曾相识,一阵晕眩使我移开目光,我只是一心一意为她清理沾到果汁的部位。总觉得草莓的外皮比苹果皮更像血液。 嗯,麻由的手真美味。我好一阵子没吃甜食了,更是感慨良深。 为了不让人对我的人品起疑,我学着小狗滑动舌尖。 麻由今天是从学校过来的。她顺利升上了三年级,利用早上的时间前往学校确认分班表。结果嘛……她进来说的第一句话就道尽了一切。 “阿道赖皮——怎么自己办了休学啦——”麻由一冲进房门就直捣核心。 “……什么?”辣油流进我还没清醒的耳朵里,挟带着春天的热气闷煮我的脑浆。 “因为因为,分班表上没有阿道的名字嘛——” 麻由展开疲劳轰炸,鼓起腮帮子跳到床上。 我的恶行恶状终于曝光,被强制退学了吗?还是叔父他们决定恩断义绝了?印刷错误、麻由的视力衰退、跳跃吧!时空少年。五花八门的臆测闯红灯穿越我的脑袋,我一边无视于臆测,一边接过份班表,定睛一看。“啊……我懂了。” 这既不是某人的阴谋,我也不用莫名其妙地以二年级生的身份迎接第三次樱花盛开,搞了半天,原来是麻由的脑内根本没有记录我的姓名。一般来说,这应该是最先记载的信息才对。 “这解释起来很复杂,看来是我和小麻被分到了不同班。” “啥咪~!?”她竖起眉提出异议,接着低声宣示:“我明天要去抗议!”在此,我先把她的话当作耳边风。现在的我身受重伤又全身无力,有权利擅用蓑衣虫的外衣行使缄默权。 不同于一般的探病,她今天一出现就找我兴师问罪。 我在没达到杀菌功效的情况下拭去她手上的草莓汁,麻由用那只手摸摸我的头,微微一笑。 “我今天也有礼物要给阿道喔!” 麻由的话开启了一般探病程序。“锵锵——!”她从书包中拿出一张不同于其他讲义、摺得特别干净整齐的图画纸,在我的膝上摊开。 打开的图画纸上,画满了菅原十岁的脸孔。 “噗呼呼呼,我现在不看着阿道本人也可以画了。” 她双手插腰,洋洋得意地挺起胸膛,鼻子哼了一声,准备接受我的称赞。 从我住院那天起,麻由每天都窝在公寓里画我的人物素描,打着探病的名义来向我现宝。可以肯定的是,她的画功这九年来既没进化也没风化,不断生产出一张又一张令人皱眉的涂鸦。记得她第一次摸着我的头大叫:“我画好阿道了!”的时候,我的眼睛和肌肤想起在大江家发生的种种,不由得冷汗直流。我的感情面中混入了不实的申告。 但是尽管只踏出了一小步,行进方向也令人匪夷所思,麻由还是努力踩着心中的创伤完成了进化。也有人主张不用想得太复杂,她或许只是转了个方向思考罢了。 “阿道的脸(肖像画风格),无时无刻都存在于小麻的心中喔。” 那是一张黑白涂鸦。 回忆受到他人肯定,即是麻由的全部。她踏着雀跃的步伐扑进我怀里,以高速摩蹭我的脸颊,像个成功生火的童子军一样。她用极有可能危害到发根导致我秃头的方式摸着我的头,表达她的欣喜。我在一瞬间感到如临初夏。 “好——!要期待人家下次画的阿道喔!小麻来帮阿道最爱吃的苹果削皮,然后我们一起吃吃吧——” 她接二连三地从柜子上的水果篮中取出各种水果,我觉得自己就好比一条在池中静待饲料的鱼。这阵子,麻由借由这个喂食行为来长保好心情,比照养宠物的方式来看护我,似乎让她尝到了不一样的乐趣。 她拿起水果刀,削去苹果亮泽的表皮,露出果肉。 “…………………………” 我利用茫然望着她削皮的这段空档,将最近发生的事件稍作回溯。 距离在老家第二次遭到监禁,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我们困在大江家的期间,伏见出国旅行的父母刚好回来,发现女儿不在后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有人说是绑票、有人说是离家出走、有人说是旅行,甚至有人说她杀人潜逃,各式各样的揣测纷纷出笼。她没留下字条,因此可先删除离家出走的可能性,她的钱包、手机、存折全留在房里,所以也不可能是去旅行。剩下来的选项实在太危言耸听,闹到后来连警察也出动找人。想当然尔,警方不可能搜索得多认真,所以最后还是我们自食其力逃出来的。 伏见的父母听她说明事情的经过后,特地莅临我住的地方,但我实在听不出她是想教训我为什么要带他们女儿去危险的地方,还是想感激我救了女儿一命。反正我早就习惯被骂,所以本来打算激怒他们的,没想到最后却被感谢了。看来女儿能平安无事地逃出重围,还是做父母的最关心的事实。不习惯被称赞的我因此慌了一下。 然后他们还说了: (还有啊,我女儿说……) (是……? ) (“你们要是敢欺负我的英雄,我就和你们绝交!”害我老公惊慌得……) (…………………………) 容我在此吐槽,我左看右看也不像英雄吧? 我根本就被人彻底整得体无完肤啊!我看伏见反倒还比较像个英雄。骗你的。 接着,我想起了大江家的成员。 大江景子太太,死亡。尸体已经火葬。 大江贵弘先生,死亡。他的遗骨最后在厨房的垃圾桶里找到,已经施以土葬。 大江桃花小姐,死亡。她被吃得所剩无几,只有部份尸块被埋在土里。 坂洁先生,死亡。连骨髓都被啃得一滴不剩。 大江耕造先生,死亡。来生将是一块息肉。骗你的。 坂菜种小姐从宅邸解放出来后,立刻以杀人罪嫌的身份遭到逮捕。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即使知道答案,我也只能勉强附和。 倘若极其所能地求生存也是一种罪,那人世真数人不胜唏嘘。 算了,或许这并非尽善尽美。 前来探病的奈月小姐,一进病房就一把抓向住院病患的脸颊,顺便转达了我某位好友对我做出的第二次绝交宣言。听到偷袭我的奈月小姐报告事情的始末后,我感到有些不解。 大江汤女明明比我早一天住院,但在填充了大量点滴之后,却早在三天前就出院了。附带一提,我本来想把向汤女借来的浴衣还给她,她却以:“衣服弄得到处都是血,就算你还给我,我也只能拿它来做坏事。”为由拒绝了我。更惨的还在后头,第二天麻由咄咄逼人地质问我:“为什么你穿着女人的衣服?”我只好挺起胸膛得意地说道:“这是我准备要送你的礼物,想说先来偷穿一下!”结果轻轻松松地将这件衣服献给了麻由,不着痕迹。但她之后又说:“不过呀——阿道穿这件真的好·可·爱·喔,好像和娃娃!”几经波折之下,这套衣服成了我的备用服装之一。万事休矣。 如此这般,以下是我和汤女道别时的对话: (我有两件事忘了问你。) (哎呀,我也有三件事忘了问你呢。) (首先,当我被困在地下室的时候,是你把伏见关起来的吗?) (这个嘛,我就先装个傻吧。) (菜种小姐没必要用那种方式杀她,重点是,伏见在本次事件中遇害的顺序完全脱离游戏规则。啊,这样说来,本来应该在地下室饿死的我也一样……先问到这,我要先观察你的反应。) (关她的人不是菜种,于是你就怀疑到我头上?……我姑且愤愤不平地这么说吧。) (在这些成员当中,只有你有闲情逸致看我丑态百出。先凭直觉来修饰一下我这充满信心的推测。) (那我就用天使般的微笑否定啰。啪喀——!) (谢谢你用自制的效果音为我上演了地狱绘图。) (谢谢你的赞美,我只好害羞一下啰。羞羞——!) (在你学会脸红之前,请先针对“把我从地下室放出来,却把伏见抓去关”这种价值观抱持疑问。问归问,我很明白再这样问下去只是白费工夫,因此进入下一个问题。) (啊,等等,你怎么没问我,我为什么没把逃出宅邸的方法告诉别人呢?) (宅邸啊,嗯……老实说,那根本就不重要。) (哎呀,这样啊。但我记得你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老喜欢在回家的路上流连忘返、追根究底呢。) (少妄下断言!还真给你猜中了。那我再问你,为什么从被绑来至今都没想过要逃出宅邸,只是在那里悠哉度日?) (我就是我,不管待在哪里都一样。如此一来,不就没有否定新天地的理由了吗?) (……骗你的。我亲切地为你补述。) (我只能说,住不住要取决于生活水平。) (这样啊……) ((算了,随便啦。)) (……那就先这样吧。) (嗯,我先走了。) ((希望我们)) (能够不要)(能够) ((再次见面呢。)) (……真的假的?)我们的话这次不是两条平行线,使我不禁半信半疑。 接着,她便带着挥手说“大姐姐再见!”的大江茜回去某个不知哪里的地方了。汤女极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再度登场,成为最终头目,我得谨慎点才是。基于这层考虑,我在道别时没和她握手。骗你的。我的手硬是被她握着摇晃。疼痛还在标准值内。 伏见还没出院,正安稳地沉睡着……才怪,她在我病房前的走廊上活蹦乱跳,躲在微微敞开的门缝阴影下偷窥,怎么看怎么可疑。那家伙在干嘛?存心激怒小麻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也小心一点,这次飞来的恐怕不是蜻蜓,而是麻由本人(+水果刀)喔!……嗯?她打开记事本要我看?某一页舍弃效率而选择能见度地满满写着三个大字——【还好吗?】我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没事。接着,伏见又指向下一页的【学校】和【社团活动】,但是并没有邀我一起去的意思。这下社团也该废社了吧。 这么一来,就不用担忧充斥在校园里的毒电波了。骗你的。 我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总觉得周遭的人都发射出毒电波。 我大幅抬高下巴,伏见则心满意足地“嗯嗯!”点头以对……经历了不少风波,她却仍没选择和我断绝往来,真不知该说她迟钝还是了不起。只不过,若将猪肉和牛肉混在一起,她似乎会感到排斥而难以下咽。我问她为什么鸡肉就不会,她则回说:“大概是因为……我很喜欢吃鸡肉吧?”她果然小看不得。 为了和大人物取得邦交,我必须拿出相应的态度表明心意才行。 “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我在心中将文字转换成片假名,让我的声音回荡在病房暖色调的墙壁上。(注:出自电玩游戏《真·女神转生》的知名片假名台词“コソゴトモョロツク”,意即“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麻由立刻“呜咪?”地歪头看着我。“没什么啦——”我急忙用两颗眼球比出和平v手势混淆视听。方法是骗你的。 “没什么——?”小麻无法理解这句话的语意,笑笑地望着我。 伏见似乎明白了我难得大吼所要传达的意念,拿出自动铅笔以最高速振笔疾书。 然后双手各拉记事本一端,将内容公诸于世。 【请!】【多!】【指!】【教!】她用强力的笔劲给我正面答复,看来我们的友好契约又要无限延期了。 伏见的右手紧抓着记事本,用力甩了两下,接着以小跑步奔离走廊。 所有医护人员皆瞪着她离去,长达十秒之久。 我目送柚子大约一秒钟,之后将头转向后方的麻由。 “小麻,可以再给我看一次分班表吗?” “唔呣——”很显然地,她在为刚才的话题生气,放下手上的苹果和水果刀,大剌剌地打开包包,拿出一张比我的骨头曲折得还离谱的纸,随手扔到我面前。 那张纸薄得和我的人情难分胜负,我努力用脚趾夹起它,费心地将它放到膝上,再次定睛一看。嗯——看来看去,阿道都被分到了a班,小麻则是c班,还挺合理的啊。但我不知道分班的依据是什么就是了……眼球因这个头痛的祸根而停止运转,我叹了口气。这下就和长濑同班了,超——级——尴——尬——而且好巧不巧地,伏见居然和麻由同班,这代表无线电同好会员这三年来都没机会坐在一起上课。反正我也不在意。 “还你,谢谢。” 我把分班表还给麻由。麻由接过它,在一阵华丽的挤压之后,将纸塞进包包里。我早就下定决心,等我的手好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揉烂它。 “…………………………” 最后,我偷看了麻由一眼作结。 她并没有回头。 自从我给麻由看了她以前的图画后,就恢复平时的稳定了。不过若要客观探讨“和平时一样稳定”的定义为何,恐怕会有点复杂,请容我在此省略。这是和平的表征。虽然小麻刚复活的时候,我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三半规管因此晃了一下,但我认为没必要追究到底。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嘛。 床上没有从素描簿上撕下来的破碎图画纸、没有被抓坏笔尖的文具,更没有被搔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顶多就是草莓汁洒得到处都是。 麻由恢复的这三天来,我都抱着观察的态度和她接触,看来我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了。 既然确定了麻由的精神呈现安定状态,接下来只要悠闲度日就好。 麻由放弃在现实中追寻“阿道”,选择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是站在达观的角度来看,我们其实不该助长她继续逃避现实。 “阿道?” 麻由拉了拉我的膝盖裤子。我边留意着债台筑高的风险,边将注意力转移到麻由身上。仔细一瞧,苹果已完美地褪去外皮,展露那如雪国美人和yellow monkeyy私生子般的白嫩果肉。她今天没有费心切片,似乎想豪迈地直接咬着吃。(注:yellow monkeyy是美国人对日本人的蔑称,后泛指黄种人。) “谢谢。”我向她道谢,没将唇对上手中的苹果,而是轻啄她的脸颊一口。还有,她不喜欢人家咬她耳朵。她“哇啊!”地叫了一声,看来这样似乎不行。 “喵——”麻由抱住我的后颈,将我拥入怀中,让我进行得更顺利。 “嗯——是货真价实、很像小麻的小麻唷。” 我模仿麻由的语气给予评价。回家之后真想用立体音响尽情享受她的声音……当然不可能。 没想到睽违二十天,麻由的脸蛋竟是如此美味。 嗯,我的倦怠感被一扫而空,想来这起事件或许不坏。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我恐怕还在每天忙着花心吧。骗你的。 经过这次教训,我理解到轴和y轴如果都是0的话,将会发生致命性的误差。这时通常会变成负数,不得不采用不合理计算的行动法则。 因此才无法导向“小麻的阿道早就消失了”这个简单的结论。 我隐约明白麻由在无光的世界中看见了什么,那既空虚又好笑。 我的唇离开她的脸,直接咬向苹果。 “为什么呢……?” 我斜眼瞥了映照不出任何事物的显像管一眼,对着它发牢骚。(注:显像管为一种阴极射线管,是电视重现图像的零件。) 麻由什么也没做错,却必须承受着截至目前为止最沉重的伤疤。 ……骗你的? 麻由真的没有犯下过错吗? 杀人这种行为,该以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免去刑罚? 这个社会并没有否定麻由吗? 你虽然杀了人,但结果皆大欢喜,既然生存了下来,不妨就抬头挺胸地阔步人生吧! ……开玩笑的。在我乐观思考之前,电波就硬生生地截断了幻想。 既然菜种小姐必须接受制裁,麻由当然也一样。 她杀了人。 是为了求生而杀人的其中一人。 所以,就继续下去吧。 问我结果? 今天、明天、后天,往后的每一天,我和麻由都过着健康快乐的生活。 “诶——” 我呼唤麻由。 麻由转向我。 “回家以后,我想吃咖哩。” 麻由的脸部肌肉朝好的方向瓦解。 于是,我自然而然地放松表情,脱口而出: “谁叫阿道是爱吃鬼。” 一点也没错。 后记 我现在要泄露的这个消息其实非常无关紧要。 在一开始的投稿内容里,主角的性别和现在是相反的。 以上就是喜欢《超时空之钥》、喜欢《重装机兵2》、喜欢《mother2》、喜欢《我与魔王》、喜欢《侍道2》、喜欢《足球小将2》、喜欢《黑暗编年史》、喜欢《moon》、喜欢《ico》、喜欢《英雄战记》、喜欢《超赛亚传说》、喜欢《洛克人3》、喜欢《spelunker地底探险》、喜欢《死魂曲》、喜欢《sweet house》、喜欢《portopia连续杀人事件》、喜欢《新桃太郎传说》、喜欢《狂野历险2nd ignition》、喜欢《暴坊天狗》、喜欢《塞尔达传说 时之笛》、喜欢《勇者斗恶龙6》、喜欢《风尘英雄》、喜欢《最终幻想v》,也喜欢《观星者》—— 而且最喜欢《街》的人写出来的第五集小说。(注:以上引号内的名词皆为电玩游戏。) 总有一天,我想写出像那种“人生百态就在你身边”的故事。 不过写出来就真的变成《街》了,所以恐怕我一辈子都不会写。 在此我依然得感谢相当关照我的两位责任编辑,在讨论剧情时,两位的意见给了我相当大的帮助。虽然心中多少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少了,但就先放着不管吧。 如果他们在两年前没有提拔我一把,现在我应该是无业游民吧?也因此我非常感谢他们,两位是我的恩人。虽然我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报答这个恩惠,但总之我会努力的。 另外,我也得感谢左老师的关照,真没想到能够连续谢上五回。我总是把本作的人物描写工作推给插画家,真是太没用了,但今后依然要请您多多关照。 还有,我也万分感谢这次依旧对我说“不准从二楼下来”的双亲。 最后要感谢的当然就是各位读者。 笔者在电击文库中常常写了些得意忘形的文章。 我好像有点白目,我很清楚这一点。 虽然我如此不成材,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下次您还可以一读本作。 谢谢您的支持。 入间人间 我现在要泄露的这个消息其实非常无关紧要。 在一开始的投稿内容里,主角的性别和现在是相反的。 以上就是喜欢《超时空之钥》、喜欢《重装机兵2》、喜欢《mother2》、喜欢《我与魔王》、喜欢《侍道2》、喜欢《足球小将2》、喜欢《黑暗编年史》、喜欢《moon》、喜欢《ico》、喜欢《英雄战记》、喜欢《超赛亚传说》、喜欢《洛克人3》、喜欢《spelunker地底探险》、喜欢《死魂曲》、喜欢《sweet house》、喜欢《portopia连续杀人事件》、喜欢《新桃太郎传说》、喜欢《狂野历险2nd ignition》、喜欢《暴坊天狗》、喜欢《塞尔达传说 时之笛》、喜欢《勇者斗恶龙6》、喜欢《风尘英雄》、喜欢《最终幻想v》,也喜欢《观星者》—— 而且最喜欢《街》的人写出来的第五集小说。(注:以上引号内的名词皆为电玩游戏。) 总有一天,我想写出像那种“人生百态就在你身边”的故事。 不过写出来就真的变成《街》了,所以恐怕我一辈子都不会写。 在此我依然得感谢相当关照我的两位责任编辑,在讨论剧情时,两位的意见给了我相当大的帮助。虽然心中多少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少了,但就先放着不管吧。 如果他们在两年前没有提拔我一把,现在我应该是无业游民吧?也因此我非常感谢他们,两位是我的恩人。虽然我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报答这个恩惠,但总之我会努力的。 另外,我也得感谢左老师的关照,真没想到能够连续谢上五回。我总是把本作的人物描写工作推给插画家,真是太没用了,但今后依然要请您多多关照。 还有,我也万分感谢这次依旧对我说“不准从二楼下来”的双亲。 最后要感谢的当然就是各位读者。 笔者在电击文库中常常写了些得意忘形的文章。 我好像有点白目,我很清楚这一点。 虽然我如此不成材,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下次您还可以一读本作。 谢谢您的支持。 入间人间 我现在要泄露的这个消息其实非常无关紧要。 在一开始的投稿内容里,主角的性别和现在是相反的。 以上就是喜欢《超时空之钥》、喜欢《重装机兵2》、喜欢《mother2》、喜欢《我与魔王》、喜欢《侍道2》、喜欢《足球小将2》、喜欢《黑暗编年史》、喜欢《moon》、喜欢《ico》、喜欢《英雄战记》、喜欢《超赛亚传说》、喜欢《洛克人3》、喜欢《spelunker地底探险》、喜欢《死魂曲》、喜欢《sweet house》、喜欢《portopia连续杀人事件》、喜欢《新桃太郎传说》、喜欢《狂野历险2nd ignition》、喜欢《暴坊天狗》、喜欢《塞尔达传说 时之笛》、喜欢《勇者斗恶龙6》、喜欢《风尘英雄》、喜欢《最终幻想v》,也喜欢《观星者》—— 而且最喜欢《街》的人写出来的第五集小说。(注:以上引号内的名词皆为电玩游戏。) 总有一天,我想写出像那种“人生百态就在你身边”的故事。 不过写出来就真的变成《街》了,所以恐怕我一辈子都不会写。 在此我依然得感谢相当关照我的两位责任编辑,在讨论剧情时,两位的意见给了我相当大的帮助。虽然心中多少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少了,但就先放着不管吧。 如果他们在两年前没有提拔我一把,现在我应该是无业游民吧?也因此我非常感谢他们,两位是我的恩人。虽然我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报答这个恩惠,但总之我会努力的。 另外,我也得感谢左老师的关照,真没想到能够连续谢上五回。我总是把本作的人物描写工作推给插画家,真是太没用了,但今后依然要请您多多关照。 还有,我也万分感谢这次依旧对我说“不准从二楼下来”的双亲。 最后要感谢的当然就是各位读者。 笔者在电击文库中常常写了些得意忘形的文章。 我好像有点白目,我很清楚这一点。 虽然我如此不成材,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下次您还可以一读本作。 谢谢您的支持。 入间人间 我现在要泄露的这个消息其实非常无关紧要。 在一开始的投稿内容里,主角的性别和现在是相反的。 以上就是喜欢《超时空之钥》、喜欢《重装机兵2》、喜欢《mother2》、喜欢《我与魔王》、喜欢《侍道2》、喜欢《足球小将2》、喜欢《黑暗编年史》、喜欢《moon》、喜欢《ico》、喜欢《英雄战记》、喜欢《超赛亚传说》、喜欢《洛克人3》、喜欢《spelunker地底探险》、喜欢《死魂曲》、喜欢《sweet house》、喜欢《portopia连续杀人事件》、喜欢《新桃太郎传说》、喜欢《狂野历险2nd ignition》、喜欢《暴坊天狗》、喜欢《塞尔达传说 时之笛》、喜欢《勇者斗恶龙6》、喜欢《风尘英雄》、喜欢《最终幻想v》,也喜欢《观星者》—— 而且最喜欢《街》的人写出来的第五集小说。(注:以上引号内的名词皆为电玩游戏。) 总有一天,我想写出像那种“人生百态就在你身边”的故事。 不过写出来就真的变成《街》了,所以恐怕我一辈子都不会写。 在此我依然得感谢相当关照我的两位责任编辑,在讨论剧情时,两位的意见给了我相当大的帮助。虽然心中多少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少了,但就先放着不管吧。 如果他们在两年前没有提拔我一把,现在我应该是无业游民吧?也因此我非常感谢他们,两位是我的恩人。虽然我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报答这个恩惠,但总之我会努力的。 另外,我也得感谢左老师的关照,真没想到能够连续谢上五回。我总是把本作的人物描写工作推给插画家,真是太没用了,但今后依然要请您多多关照。 还有,我也万分感谢这次依旧对我说“不准从二楼下来”的双亲。 最后要感谢的当然就是各位读者。 笔者在电击文库中常常写了些得意忘形的文章。 我好像有点白目,我很清楚这一点。 虽然我如此不成材,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下次您还可以一读本作。 谢谢您的支持。 入间人间 我现在要泄露的这个消息其实非常无关紧要。 在一开始的投稿内容里,主角的性别和现在是相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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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之笛》、喜欢《勇者斗恶龙6》、喜欢《风尘英雄》、喜欢《最终幻想v》,也喜欢《观星者》—— 而且最喜欢《街》的人写出来的第五集小说。(注:以上引号内的名词皆为电玩游戏。) 总有一天,我想写出像那种“人生百态就在你身边”的故事。 不过写出来就真的变成《街》了,所以恐怕我一辈子都不会写。 在此我依然得感谢相当关照我的两位责任编辑,在讨论剧情时,两位的意见给了我相当大的帮助。虽然心中多少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少了,但就先放着不管吧。 如果他们在两年前没有提拔我一把,现在我应该是无业游民吧?也因此我非常感谢他们,两位是我的恩人。虽然我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报答这个恩惠,但总之我会努力的。 另外,我也得感谢左老师的关照,真没想到能够连续谢上五回。我总是把本作的人物描写工作推给插画家,真是太没用了,但今后依然要请您多多关照。 还有,我也万分感谢这次依旧对我说“不准从二楼下来”的双亲。 最后要感谢的当然就是各位读者。 笔者在电击文库中常常写了些得意忘形的文章。 我好像有点白目,我很清楚这一点。 虽然我如此不成材,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下次您还可以一读本作。 谢谢您的支持。 入间人间 我现在要泄露的这个消息其实非常无关紧要。 在一开始的投稿内容里,主角的性别和现在是相反的。 以上就是喜欢《超时空之钥》、喜欢《重装机兵2》、喜欢《mother2》、喜欢《我与魔王》、喜欢《侍道2》、喜欢《足球小将2》、喜欢《黑暗编年史》、喜欢《moon》、喜欢《ico》、喜欢《英雄战记》、喜欢《超赛亚传说》、喜欢《洛克人3》、喜欢《spelunker地底探险》、喜欢《死魂曲》、喜欢《sweet house》、喜欢《portopia连续杀人事件》、喜欢《新桃太郎传说》、喜欢《狂野历险2nd ignition》、喜欢《暴坊天狗》、喜欢《塞尔达传说 时之笛》、喜欢《勇者斗恶龙6》、喜欢《风尘英雄》、喜欢《最终幻想v》,也喜欢《观星者》—— 而且最喜欢《街》的人写出来的第五集小说。(注:以上引号内的名词皆为电玩游戏。) 总有一天,我想写出像那种“人生百态就在你身边”的故事。 不过写出来就真的变成《街》了,所以恐怕我一辈子都不会写。 在此我依然得感谢相当关照我的两位责任编辑,在讨论剧情时,两位的意见给了我相当大的帮助。虽然心中多少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少了,但就先放着不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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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呀一一请多指教罗,浩太。」 「谢…谢谢你……长濑同学。」 「呀哈哈,叫我一树就好——」 「浩太,真不好意思,我老是麻烦你……咳咳。」 「呃,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衔着送进嘴里的筷子,大口大口咀嚼食物。 长濑同学一副悠哉到接近噎住的模样,将食物吞咽下肚后笑了。 长濑同学的笑容反而让我食不下咽。 「这时你应该说:『不是说好不提这件事吗?』才对吧——」 长濑同学明明说话时像个小孩般口齿不清,但我总觉得自己被她当成小孩看待。 「是喔……电视上很流行这样说吗?」 我有些畏缩,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回得不好。若我能像那个大哥哥一样口若悬河、辩才无碍就好了。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改善自己口才的方法,但马上就明白自己不可能办到。 「嗯——现在是不常播那种……呃……赚人热泪的连续剧啦。不说这个了,叽叽喳喳,请给我饭饭~」 长濑同学模仿小鸟将嘴巴一开一合,等待我的喂食。 我凝视了长濑同学半晌,结果害她羞红了脸,这才提醒我赶忙伸出筷子。 身为值日生的我,在黑板上写下六月二日四个大字。 因为今天减课,所以午休时间结束后打扫完就可以回家了。班上同学因此比平常午休时更为兴奋,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要去谁家玩」啦、「虽然下雨但好想去逛街」啦……等话题,反观我四周却静悄悄的。 不过,假如我拚命装出开朗、活泼的样子,同学大概也只会觉得我疯了。算了,我就维持现况吧。 不知不觉中,我好像成了……负责喂两星期前因右手骨折而行动不便的长濑同学吃午餐的人。几个月前「大哥哥」告诉了我她的名字,还叫我跟她做朋友,之后我就在扫地时间向长濑同学搭话,接着我俩就自然而然熟稔起来。 升上五年级后我俩进了同一班,而现在正面对面吃着营养午餐。 我只有长濑同学一个朋友,所以并不介意这样做……但长濑同学呢? 「浩太,你平常不看电视吗?」 长濑同学一边咬着羊栖菜和红萝卜,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其实我很想叫她赶快吃完,不然会赶不上扫地时间。 可是,我必须跟她说话才行……为什么呢? 「嗯,我不常看电视。」因为爸爸他们老爱在客厅吵架。 「哦——?那你放学回家后都做些什么?」 她稍稍趋前压低身子,瞅向畏畏缩缩的我。当我和她一起走在走廊上时,她有时也会像这样弯下腰来指责我的刘海太长。 这时,我总会有点想要别开目光。不知为何,我无法直视长濑同学。 我努力喝完剩余的牛奶后,决定回答这棘手的问题。 「做完……做完功课后,」」嗯嗯。」「我会和杏子……和妹妹一起玩耍。」 我怎么也说不出口,其实我回家后为了怕被爸妈打骂,总是静悄悄地躲在房间里。长濑同学苦笑了一声,但我连笑都笑不出来。 「喔,杏子呀——好好喔,真羡慕你有妹妹。我可不可以用我姊和你交换妹妹两天?」 「长濑同学的姊姊……」 「呵呵,她可是人称桌球社的天才第四棒喔!」 ……我很不想在她正得意时泼她冷水……那句话是褒还是眨啊? 「还有,我不是说叫我一树就可以了吗?」 「嗯……呃,这两个提议就先容我推辞吧。」 我不知不觉开始得意忘形,暧昧地笑着带过长濑的提议。 对我来说,长濑同学与其说是同班同学,给人的感觉更接近杏子。 一言以蔽之,她很像我妹妹。 她那长及脖颈儿的柔软发丝和小巧的五官,似乎一阵强风就足以被吹散四方;加上她给人的印象宛如一只小狗,让人不忍心在她有困难时弃之不顾。 很意外地,像长濑同学这么善良的好孩子,在学校却没什么朋友。或许是她放学后忙于补习,没空玩耍吧?还是说……她压根不在意自己有没有朋友? 像我这样喂她吃饭,免不了被早已吃完营养午餐的周遭同学冷嘲热讽一番。然而,长濑同学却不改满面的笑容,完全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唯有这一点,让我觉得长濑同学异于常人……总觉得有点可怕。 「我也好羡慕杏子喔——可以有这么一个哥哥。如果要选个人来当我哥,我希望对方就是小透——」 「小透」这名字频频出现在长濑同学口中,综观各种线索,我想对方应该是男的。 可是,根据长濑同学的说法,小透其实是长濑同学的姊姊,只是和人交换了名字,有两个小透……我看连长濑同学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一开始我猜想那个男的会不会其实就是「大哥哥」,但我记得那个叫小麻的姊姊总是叫他「阿道」,而刑警小姐则叫他「阿道同学」,所以大概是不同人吧?大哥哥直到最后都没有报出姓名,我现在依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正因为如此,我才没办法跟长濑同学谈起那个大哥哥。连名字都不知道,教我该如何向她说明呢?——也就是说,我之前向长濑同学搭话的行为,感觉很像是男生向女生搭讪…… 呃,言归正传。 我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长濑同学喜欢「小透」,而我只是在小透不在时充当备胎的人罢了。没关系,其实我也不在意。 反正最近杏子好像也把我当成备胎。 「浩太,如果你将来可以变得跟小透一样就好了,女孩子会很喜欢你唷——」 长濑同学一派轻松地笑了开来,「扭嘻扭嘻」这音效应该会很适合她。 那长濑同学,你会不会喜欢我?——我本想开个玩笑回应她,但想也知道不适合,所以还是咕噜一声,将到口的话吞了回去。 而且,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成为跟那个大哥哥一样的人。 不过如果我这样说,长濑同学可能只会回我:「如果眼睛糊到蛤仔肉,在检查视力时不只自己不方便,也会造成测量人员的麻烦,还是早医早轻松。」 「啊,长濑同学,再不快点午餐时间就要结束罗——」 我将视线指向黑板上的时钟,打断了我俩的对话与想像。长濑同学回道:「唉呀——居然已经这么晚啦——呵呵呵,一聊就停不下来了——」她乍看之下回应了我的催促,但其实根本没将我的话听进去。长濑同学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但和她相处起来实在不轻松。 我将吸管插进长濑同学的铝箔包牛奶里,送到她嘴边。」嗯,没关系,过来吧!」长濑同学 对吸管命令道。看到她乖乖啜饮牛奶的模样,我不禁想起三岁时的杏子,害我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对了,她刚刚好像是用左手拿牛奶的……受伤的不是左手吧?算了,事情都已经过了一星期,现在还想这个干嘛? 我的营养午餐早在开动后 五分钟左右就吃完了。 以前的我为了想减少和父母同处厨房的时间,于是养成了狼吞虎咽的习惯。 那样的吃相既粗野又丢人,而且很难看。 我也就算了,没想到连杏子都养成这个坏习惯,让我有点难过。 我妹妹应该更适合当个一般女孩才对呀。 直到扫地时间开始,长濑同学才终于用餐完毕。 我们匆忙收拾餐具,接着和班上同学一样将椅子搬到桌上,到教室后方集合。 接下来大家要分成数个小组分别移动到其他场所,做做打扫啦、偷懒啦……之类的事。 打扫区域每两星期就会轮替一次,而大家最讨厌的区域非厕所莫属。 长濑同学的工作是倒教室的垃圾,这是老师为了体恤她只能使用单手而给予的特权。由于这是最简单的工作,因此大家议论纷纷,有人羡慕她,有人则觉得老师偏心。 不过长濑同学一点也不在意。 不止不在意,她还摆出一副早已习惯的态度,起初真让我吓了一跳。 就这样,负责扫教室的我于是拿起扫把扫起地上的垃圾……才怪,今天我的工作是负责帮长濑同学撑伞。我和长濑同学肩并着肩,走在雨中的泥泞操场上。 在这个不引人注目的状态下,即使我们刻意擅自行动,也不会被同组的同学责怪。 「不起眼」偶尔也会带来意料不到的好处嘛。 杏子不知道在三年级的教室中过得如何?她是个文静的孩子,会不会正被同学欺负?即便真是如此,我想她也绝不肯对我透露只字片语。 「我说啊,浩太。我在想呀,你今天要不要来我家?」 长濑同学沙沙地甩动着垃圾袋,约我放学后到她家一趟。 我的眼睛瞬间失去焦点,害我不小心一脚踩进操场的水洼里。 水一下子浸湿了鞋子和袜子,连指缝间都一片湿濡。 「为什么?啊,你不要误会,我不是不愿意……」我慌乱地想补救说出去的话。 「呃——因为……是什么咧?姊姊的漫画书上面有写……啊,想起来了!今天我父母不在家,后面还有个爱心符号喔——大概就像这样吧?」 「嗯,我记得他们两位都在上班……呃,所以呢?为什么?」 「嗯——」长濑同学从刚才便按着太阳穴不放。我问的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正当我脸上正要浮现困惑之色时,长濑同学却抬起头来「嗯!」地爽朗一笑,让我觉得事有蹊跷。 「只要待到我姊回来就行了,好不好嘛——?」 她嗲声嗲气地抬起眼来,靠过来对我撒娇。我的右脚快要支撑不住了,但我若后退的话,长濑同学的肩膀就会被雨淋湿,因此我还是忍住了。 踩在泥泞上的那只脚好沉重。尤其是右脚,最近特别沉重。 我深吸了两口气,面向前方说道: 「我得先问杏子才行……可以带我妹一起去吗?」 「嗯,可以呀——」长濑同学不假思索地点了个头。 「我还希望你把小杏让给我呢——」「休想。」 若杏子尚未出生,我会认为她理应出生在长濑家。 但既然杏子已经出生了,我还是希望她当我的妹妹。 「喔耶——!」心情大好的长濑同学将垃圾袋甩得更用力了。我看着她的模样,脑中不禁浮现「有必要那么高兴吗?」或「垃圾袋好像快破掉了」之类的想法,但并没有说出口。 过了好半天,长濑同学的燃料终于燃烧殆尽,停止哼歌。 「什么鬼天气嘛——」 长濑同学在伞内抬头看着微微覆盖住天空的乌云,嘀咕了一声。她俐落地踢起脚下的淤泥,淅沥哗啦散了一地。 长濑同学的鞋尖沾满了泥泞的红土。 「你讨厌雨天?」 「我不讨厌雨水,但我不喜欢天色变得暗暗的。」 就这么一句话,让长濑同学的侧脸看起来成熟许多。 然而,她的声音也微微颤抖着,显示出她内心的惧怕。真是矛盾。 我不动声色,只是默默将伞靠向长濑同学那一侧。 老师花了约一分钟呼吁大家:「下雨了,同学回家要多加小心。」和「不要在放学途中逗留。」之后,导师时间就结束了。 同学们压根没将老师的话听进去,一溜烟就跑出教室外了。才五分钟的时间,教室里就只剩下两、三个人。 身为值日生的我在做好回家的准备后,打开班级日志。我用自动铅笔写下日期以及今天的天气、时间分配表等资料。虽说由我自己来讲有点奇怪,但我的字实在有点小。 正当我犹豫该不该用橡皮擦擦掉重写时,日志上出现一个扭曲的影子。 「浩太,需不需要奴家帮你?」 长濑同学左肩上挂着书包,走到我的桌旁。 「啊,没关系。长濑同学……毕竟你行动不方便。」 「喔——你的意思是我派不上用场?」 「咦?啊,呃……」 「那我在门口等你喔——」 自顾自地心血来潮又自顾自地妥协,长濑同学的笑容真是既忙碌又好用。 「……嗯,我也希望可以早点回家。」 我将拿到一半的橡皮擦放回铅笔盒,再度提笔写日志。 可以写下今日要项的空间虽然很多,但才上半天课,不可能写得出那么多东西。我翻到前面几页,心想:「应该可以写得比平常少一点吧?」这才发现前面的人仅用三行就交待了一天大事。我看看写了些什么……好难懂,不,是有一半我都看不懂。多亏如此,我在十秒内就明白他想说的是:今天没发生什么大事。 「喔——小杏!嗨——」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和亲昵的名字,我不禁抬起头来。 长濑同学在教室门口屈膝,让自己和杏子的高度一致,对她打着招呼。杏子握着书包背带,以微乎其微的幅度向长濑同学低头行礼。 我前阵子曾问长濑同学,为何唯独不对杏子使用平常的说话方式,她答道:「这是我姊教我的,她说这是可以和任何人打成一片的人生秘诀。我姊还说,她就是靠这招和小透越走越近的唷——」又来了,又是小透。 不知怎的,杏子带着怒气睨了我一眼。我环视教室一圈,直至其他人都走光后,才对杏子招手,示意她进来——当然我知道其他同学并不会在意杏子。 杏子在门口探头往教室里瞧,直到亲眼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才走进来。杏子不只怕生,也在意别人的目光。我爸妈老是嫌剪头发浪费钱而不愿常带杏子去剪头发,因此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一头乱发。 ……毕竟她从小就在爸妈身上学到一个教训,那就是:只要搞怪就会被揍。因此,我很讶异她竞黏着那个大哥哥,还说出「我要给你巧克力」这句话。那个不是垂着头就是抬头瞪人的杏子,竟会做出这么令人吃惊的事。 「……啊。」 「嗯——唔——」我注意到长濑同学正热切地凝视着我。一开始我犹豫了一会儿,但后来还是对她微微招了招手。长濑同学的表情宛如刚换好灯泡的电灯般倏地大放光明,抢在杏子前头朝我狂奔而来。煞不住车的她一口气越过我的座位,「哇呀」地踢了左后方同学的书桌才停下脚步。 「我这么打扰你们兄妹,会不会不太好——?」 长濑同学脸上露出一丝愧疚。对照她方才的行动,真是言行不一。 姗姗来迟的杏子很显然一脸不悦。她和长濑同学已经见过好几次面了,却总是沉默以对,不是低着头就是别开目 光。 「我说杏子……」「你可不可以早点写完班级日志?」 她没好气地指着桌上的日志。「啊,嗯,也是。」我捡起躺在日志上的自动铅笔,搔了搔右边的太阳穴。 「小杏,我问你唷——你今天放学后有空吗?」 在我正觉得尴尬时,长濑同学一下子就开门见山地切入主题。 杏子后退了一步,避开欠身凑上前来的长濑同学。她示意我将事情说清楚讲明白……我的胃又开始痛了。 「呃……长濑同学问我们今天想不想去她家——」 「不对不对,是我希望你们两个来我家啦——」 你可以不要这么多嘴吗——?我的脑袋两旁越来越冰冷,脸颊也快要痉挛了。 「嗯,所以呢,我就想,不知道你要不要一起去长濑同学家……」 我在途中就发现杏子的不悦度已经攀升,于是不禁越讲越心虚。而且杏子也没办法独自回家,如果她不答应,我就只能向长濑同学说声抱歉了。 「为什么?」这句包含各种含意的疑问,果然还是找上我了。 「嗯——真不愧是兄妹,说的话一模一样耶——」 长濑同学又在语尾加上了「耶」,不过显然一点效果也没有。她用左手摸着下巴,摆出一副痴呆的沉思模样。 「因为妈妈她今天八成会待在家里……」 语毕,杏子的表情为之一变,替我说的话补足了效果,彷佛纯白的石头上渗出雨滴的痕迹。 妈妈比较常打杏子。 而爸爸则比较常打我。所以,今天…… 「嗯?你们在冷战喔?」 「类似吧……」我没有说白,只对长濑同学暧昧一笑。 大概是下意识的行为吧?杏子从衣服上面抓紧了「最新的伤口」。 自从我们离家出走……被绑架?之后,在家中和他们暂时相安无事。 但是,当他们再度习惯我们这两个没有反抗力的小孩的存在后,他们的瘾头便又犯了。 因此,杏子平常放学后总会等着我一起回家,绝不独自回去。 ……雨声微微变大了,暴雨打向了教室的窗户。 过了半晌,杏子依然连头部不抬一下,只是对着脚边咕嚷道: 「如果他没接电话,我就去。」 「……嗯。意思是说她想去罗? 杏子是个拐弯抹角的直性子,只要习惯她的作风,她这个人就变得很好懂。 「电话?」长濑同学还不懂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所以歪了歪头。 电话——这是造成杏子这数个月来不悦的源头。 她打了大哥哥的手机好几次,但没有一次接得通。 不知为何,她没有记下这支手机号码,只好在快忘记号码时打电话给大哥哥。 但是,大哥哥从未接过她的电话。刚开始的头三天,她每天都打电话给大哥哥,哭着骂他「大骗子」。这其中大概包含着杏子的关心吧,她担心大姊姊可能会对大哥哥不利。 只要拜托警察姊姊,就可以再见到大哥哥了。 但是,杏子却摇了摇头,说她不想见到大哥哥。 因为如果再见到大哥哥,」这次就会想永远跟在他身边」——她说。 杏子在这世上最不想带给大哥哥困扰。她对大哥哥的喜欢胜过一切。 ……也胜过我。不过我也不在意。 因为我和杏子都深刻体会到,家人不一定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我左手撑着长濑同学的伞,右手撑着杏子的伞。 接着三人并肩走在雨天的回家路上。 「……………………………………」 有股奇妙的感觉。我不禁想像了一下猫公车开往这里的模样(注:影射《龙猫》)。 「啊,我知道了——」 长濑同学再度向杏子搭话。向这个「电话没人接是正常,但知道是正常还是很失望」的杏子搭话。 「安啦!小杏——一树姊姊不会抢走浩太的啦——」 杏子狠狠瞪了长濑同学一眼,欲言又止却又归于平静。 「唉呀……你讨厌我呀?」 长濑同学一边烦恼着一边探向我面前,和我四目相交。 我连温和地说出一句「是啊」表示同意都说不出口,只是沉默不语。 「……………………………………」 真不可思议。 我现在好像体验到了那个大哥哥的心情。 她开了玄关的灯。她开了楼梯下面的灯。她开了客厅的灯。她打开了电视。她开了浴室的灯。她开了二楼的灯。她一间间开了卧室的灯。她打开了收音机。她开了厨房的灯。她开了洗手间的灯。她开了走道上的灯。 最后,她打开了冷气。 和我同班的长濑一树同学刚回家时必须做的事情还真多。 「错了——最后那项是多余的,呵呵!」 在家中来回跑得一身汗的长濑同学喘了口气,羞红了脸。 「……是喔。」我们感觉到长濑同学九成都位于我们未知的领域。 我俩以前从未感受过这种心境上的变化。 ……啊,不过,我们和那个大姊姊一样讨厌黑暗。 「可是,呃……反正天气热,开了也没差。」 「是啊——浩太真不愧是个好学生,讲话好有道理喔——」 长濑同学将书包放在桌上,汗如雨下。杏子躲在我身后,在我肩后用手指写着:「这家伙是怎样?」这句话我也很想问。 「好了好了,我为两位准备好了座位,请上座请上座——」 她脱下袜子,手忙脚乱地跑到沙发旁,将沙发上的软垫放到地毯上,用左手拍了拍软垫后招呼我们过去。我踏出从早便隐隐作痛的右脚,但杏子却动也不动。 杏子从后面拉住我的衬衫,让我也跟着停下脚步。 长濑同学注意到我的行动受到限制,于是也维持着半蹲的姿势。 尴尬的气氛团团涌入屋内,几乎要活埋我们。 「……啊——我去拿个果汁过来好了——」 长濑同学伸直身子,爽快地往房门口前进。 接着,她略过杏子,转头望向我。 「嗯——希望你跟我来——」 她用眼神指了指自己右臂,简单明了地说明了理由。 「啊,嗯!」我想跟上长濑同学,却又心系着杏子。 我不知所措地回头,却看到杏子已经离开我身旁了。 「我等你。」 杏子说完后,一屁股坐在长濑同学准备好的软垫上。 她将腮帮子靠在膝盖上,瞪向电视。她一下子看看窗帘,一下子看看电视上的摆设,一下子又看看窗外或长濑同学的书包,眼睛忙碌得不可开交。 不过,杏子却因为长濑同学离开这间房而显得放松了些。 觉得这里比自己家还令人安心的,或许并不只我一个。 「那么,两位贵宾——请恕奴家失礼,如此劳烦二位——」 长濑同学半开玩笑地低头致歉。 「没关系啦,这就叫自助式——吧?」 听到我极力装出来的轻快语气,刚行完礼的长濑同学微微一笑。 她的反应如此自然,反而让我沾沾自喜。 「欸,浩太。」 「嗯。」 「你喜欢橘子汁还是苹果汁?」 「……橘子。」而且杏子喜欢苹果汁。 「是喔?那苹果的就给杏子。我要什么好呢——应该说,你到底还剩 些什么啊,混帐——」 用着笨拙的卷舌威胁冰箱的长濑同学,令人不忍卒睹。 我指的不是她说的话语,而是指她刻意表现出来的模样。 ……她应该有所自觉吧?长濑同学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吧? 长濑同学从宛如迎向夜晚般灯火通明的走道上进入厨房,接着便竭尽所能地摆动双腿——不过身体的速度还比它快上两倍。 厨房的脚步声从未间断,音源正是来自于踢着地板的长濑同学。 我佯装伸手拿取架子上的那堆点心,藉以维持气氛融洽。 「欵——浩太。」 「嗯。」 「你的脚伤还没好吧?」 我一边拨动那堆点心山,一边回头——但血路却跟不上我的意志,无法转动脖子。 长濑同学将头探进冰箱里,头也不回地继续说着。 总觉得声音中混杂着一些寒气。 「我们三年级时同班过吧?」 「嗯……嗯。」声音彷佛不是由我发出,而是其他地方的我说出来的。 「那时我在体育课的游泳池中看到了……浩太,你的脚那时是不是伤痕累累?」 长濑同学依然没有回头,探究着我和冰箱。 我的体内现在彷佛被某种东西来回翻搅着。 「我以前就很想问你——」 果汁罐头从长濑同学手中滑落,敲击地板。 她缩着身子,寒气就这么被关回冰箱里。 渗出来的热气,再度从外面回到体内。 「浩太,你跟一般人不一样,对吧?」 这时,藉着冰箱混淆视听的视线,藉由回头射向了我。 她知道了我的伤后,由脸颊逐渐僵硬至全身的我,也终于被她注意到了。 「当然,我不是说你不好唷,搞怪最棒了——」 她急欲解释澄清,但却落得像在体育课时整队般地僵直着身体,一点都不像样。接着,她又以那个姿势继续说道: 「我这个人也很搞怪,对吧?」 「嗯,大概吧……」她似乎希望我如此回答,于是我只好点头称是。 「因为讨厌黑暗,所以变得怯懦,也害怕独自一人,嗯思……呀——女孩子……大概就像这样吧?所以呢,我们这两个异于常人的小孩,就一起做好朋友吧!我是这么想的啦……」很难得地,长濑同学在说到一半时别开了目光。 「……………………………………」 啊……原来如此。因为她觉得我是怪胎,所以才找上我。 我放心了。毕竟如果她接近我……像我这类的人,却没有明确理由的话,才比较容易让人感到不安。 「呃,我懂……大概吧。」 「你懂了……我就伤脑筋了——」长濑同学似乎在嘀咕着些什么,但现在暂且不管。 「呃……也就是说,嗯。」话先说到这儿吧。 因为我心中也喃喃说了声「嗯」。 「小透是长濑同学的普通朋友,但因为你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所以才勉为其难找……我?」 我边观察着长濑同学的表情边说道。本想在最后说句「我懂」,但不知怎的却加了个问号。 长濑同学凝视着我,脸上彷佛写着:为什么这小子会说出这个名字——? 「咦,小透?小透他啊……嘿嘿嘿哈哈哈嘿嘿哈。」 长濑同学的笑容和笑法崩毁了,关节似乎也「喀兹喀兹」地逐渐失去支撑力。 不只她的右臂,连她的双腿也舞动得像是要折断一般。 然而,她却一步步朝我逼近。 接着长濑同学融化了,流向我这边。 没多久我就被长濑同学抱住了。 有几颗雨珠掉进我眼中,然后又弹了出去。 我被后面的架子及长濑同学夹在中间。 第一次有女孩抱住我,但触感却是如此坚硬。 她右臂的固定器一直压向我的胸膛,几乎要钻进我体内。 我的胃如同被烟火打到般地一阵抽痛。 「小透一定注意到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咦?」长濑同学这席一点都不温和的话语,仿佛爸爸那紧握的拳头般迟缓。 「我懂了,发现的人一定是小透。因为和那个叔叔吵架的人就是小透嘛。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叔叔会变成这样,但小透问过我了。他懂了。他怀疑了。他知道了。所以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不想面对自己被小透讨厌的事实。」 「……咦?」这么长一串话真是让我有听没有懂。 那个叔叔?发现了? 「我…我我我我我跌下来跌下来…楼梯…不是故意…所、所以…不要、不要、讨、掏掏掏掏掏——」她卯足了劲,血淋淋地说道。 长濑同学用力咬向自己的下唇,飞溅的血液喷到我身上。这摊血居然没有马上垂向下巴,可见她咬得有多用力。 看着血迹,我不禁想着:若是回家后被妈妈发现我的衣服上沾到血,不知她会怎么骂我。 「都是我不好,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但是我不要这样嘛!我喜欢爸爸,也喜欢妈妈,还有姊姊、老师……好可怕喔!我不想被讨厌——我想和大家在一起——小透也不在了,我也想跟小透在一起啊,但为什么?欸,为什么?」 长濑同学问向我身后的某种东西。 她逼问着它。 总觉得脑中被些微的线头塞住了。 长濑同学右手压着我的心脏。真怀疑它是否还跳动着。 可是,我觉得脑袋比平常还要灵敏。血液似乎正不断地被往上推挤。 她既然已经恐惧崩坏颤抖成这样,我也不必再有半点怀疑了。 长濑同学做了坏事。 而她现在正非常地后悔。 可是,她不想被别人知道这件事。然而,她喜欢的「小透」却知道了。 她的心中想必正百感交集吧? ……但是,你放心吧,长濑同学。 我的爸爸妈妈八成做了坏事…… 但他们也活得好好的。 「我、我…我我我…死死…死死、死——」 我用手捣住长濑同学的嘴巴。 长濑同学的肩膀激烈上下起伏了一会儿。 她的双眼剧烈地转动,让我不自觉想躲起来。 但是,我动用的不是双脚,而是嘴巴。 「没:没关系的。好吗?」 我缓缓地放开捣着她嘴巴的手。 「你不用……勉强自己。长濑同学,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不用说,如果你不想沉默不语,那就说吧。」 我很清楚这只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因此我的视线在中途飘往了很多方向。 长濑同学开口了。可以看得见她那一口漂亮的牙齿。 我不禁摆出架势,以防自己的脖子被啃咬。 「不要…误会。」 长濑同学不断地抽搐。 「嗯……?」 「不是因为小透…不在,而是因为…你…是…浩太。」 连我都要跟着晃动了。 「……嗯。」 「所以不是浩太, 所以不是浩太, 所以不是浩太——」 虽然我听了很多谎话,但我并不会心生不悦。 我在想,长濑同学会不会就这样哭出来。 但她没有哭,只是就这样闭上双眼向后仰去。 我知道长濑同学不是一般的小孩。 所以我再度确定,自己可以成 为「小透」的替代品。 而且大哥哥也劝我这么做。 我们这相似的两人,应该可以成为好朋友吧? 找个果汁,居然找了五分钟以上。 当长濑同学回到客厅时已经恢复正常,还露出满面的笑容。 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到底是在哪里找到那种笑容的? 「来,请喝——」 爱低着头的杏子,依然不愿意对上长濑同学的双眼。 但她接下果汁时,小小地点了个头。 现在就先别强人所难吧。 虽然目前还有点不自然,但也不可能要她马上就跟长濑同学变成好友。 「来,浩太,这是你的。」 「谢谢。」我点了个头。 「我已经先用身体的热度和梅雨将它们热好了——」 嘿嘿!她骄傲地挺起胸来。就像她所说的,我的手心感受到了一些热度。 「……谢谢。」 「喔喔?真没想到你会跟我道谢。」 长濑同学觉得很无趣,因为我居然没有露出尴尬的表情。她拿起电视遥控器,转换了好几个频道。 杏子啜饮着果汁,乖乖地和我一起包围住长濑同学。这次她并没有绕过来我这边。 我俩在进入这个家后见识到了长濑同学许多异于常人之处,杏子或许也因此对她燃起了一丝亲切感吧? 况且,杏子应该比较不想接近长濑同学迄今扮演的「正常人」角色吧? ……伪装成正常人果然是不行的。 「唉呀?」「咦?」 奇怪的声音。 长濑同学停止操作遥控器,睁大双眼。 她紧盯着电视萤幕,探出身子。 「咦?这不是我姊的学校吗?」。 「我+恶意+便当=」 开始了,开始了。 六月二日,我受够咖哩了。 虽然今天我的视觉侥幸逃过一劫,但我的嗅觉、触觉和味觉已经产生排斥反应。要是咖哩被咬时会发出如同曼陀罗草(注:传说中的植物,球根近似人型,将它从土里拔出会发出尖叫,听到的人不是死亡就是疯掉)的惊声尖叫,我的听觉恐怕早已跟着报废,正欢天喜地夺下四项金牌,朝着五冠王之路迈进。看来我得遗憾终生了。 这说明了不管人生再怎么平步青云,都不可能达到「十全十美」。 骗你的。 「呜——好闷喔。」 麻由抓起运动服的领口「啪啪啪」地插着风,可惜六月的体育馆相当不近人情,不是抖抖衣服换气就能变凉。 「欸——阿道——这里好热喔,我快闷死了啦——」 小麻环住我的脖子磨蹭脸颊,向我抗议这不合理的高温。大概是因为周围和运动场上没有其他学生在,她才会放松警戒,整个人黏了过来。 若是平时,我一定会说:「谁叫我和小麻一四目相接,两人之间就迸出了一堆爱心四处乱跳,因此流了不少汗,导致湿度增加!」——这种不知该说是机灵还是没大脑的话。但我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有个人正在用力磨蹭我的脸颊,害我没法子正常说话,只能勉强挤出「呼扭呼扭」这种和语言完全沾不上边的怪声。麻由的发丝夹在两人之间,擦得我脸皮要疼不疼的。 我的表情彷佛听到《白雪公主》的魔镜在对我耳提面命:「您的脸扁掉的程度仅次于脸部吃上一记重拳的人喔。」不知怎地,一股睡意突然朝我袭来。 六月上旬,是梅雨和天空连手祈雨的季节(注:日本的梅雨季为六月)。 平均起来,十天里有九天在下雨。今天不是罕见的放晴日,窗外一如往常地下着雨。 第四节的体育课因此改上室内运动,不过被我们跷掉了。 麻由正在体育馆舞台旁的巨大软垫上大睡特睡。 由于这堂体育课是两班一起上,所以我才会和不同班的麻由一起做着垫上运动。骗你的。 天花板上那盏说亮不亮的灯不要脸地宣告罢工。这个被布幕包围的昏暗空间,照理说应该要很阴凉才对,结果却闷热难耐。这就是六月难逃的命运啊。 今天是个既sf(stoic+胡来)又st(simple+特别)的日子,所以我实在提不起劲打排球。 麻由竟然起了个大早(我立刻将这项创举传简讯通知所有亲朋好友,却没收到半则回覆……骗你的),储备了两人份的便当,和我约好:「中午要一起吃饭唷!」附带一提,菜色在打开盖子前……似乎都是秘密。 即使早睡还是难早起的小麻因此困得不得了,索性不去上体育课。 于是我也妇唱夫随地举手说:「老师,我身体不舒服。」跟着跷了课。 话说回来,麻由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竟然做了便当……这可是连想像力丰富的我都始料末及的状况。 看来这次被分到不同班,还是多少对她的心情造成了影响。 ……等等,我究竟浪费了多少脑细胞在胡思乱想? 对了,刚才提到我讨厌某种黄色的汤汁嘛。儿时的某个冬天,我在冰上滑了一跤,摔得膝盖破皮,血肉横飞——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一种可以食用的汤汁。 问我为什么突然变得讨厌咖哩?说起来都是麻由害的。 我在不确定两只手臂能否复原的状态下出院,至今过了两个星期。 这段期间,我和麻由爱的小窝的餐桌上,从头到尾只有出现过咖哩饭。 咖哩彷佛在强调着自己不需要换人也不需要休息,不断刷新连续上场纪录。除此之外,它的味道也是用直球决胜负,才吃一口就辣麻我的舌头。我是很想直接被判三振啦,但几天下来,我明白了在挑战过程中灼伤喉咙、堂堂正正一决胜负才是明智的选择。 如果我想临阵脱逃,小麻就会当面发给我一张人生的黄卡。 卡片的效果是收卡者会当场跳楼,被加工成一张红卡。 ……没错,我就是那种不敌场面气氛的没用少年。我到底是怎么了,竟然说自己想吃咖哩? 我本身对食物不太挑剔,有什么吃什么,难怪麻由在听到我主动提出想吃咖哩后会过度反应,心血来潮地热衷于做咖哩。这分明是我自找麻烦。 「唔咿!唔咿!阿道啊——」麻由的声带同样遭到湿气入侵,语尾听来湿湿黏黏的。 「嗯?等等,你的肚脐跑出来罗。」我帮麻由放下卷起来的衣摆,等着她开口。 「你没有花心吧?」这个问题问得真突然,她却维持着一贯的笑脸,感觉真可疑……抱歉说笑的,其实我快吓死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是在说,你会不会因为小麻不在身边,就在别班四处花心?」 麻由的食指戳着我的腰,理直气壮地展开侦讯。自从升上三年级被分到不同班以来,麻由几乎每天都要追问我相同的问题。 就算我们离打排球的同学们有段距离,但是出门在外,麻由的精神难得呈现液体状态,这大概是几个月前在医院探险以来的头一遭吧。 这一回,我的面前有一道光明与黑暗的分水岭。被乌云笼罩的我们,与在众光灯下打球的同学之间,相隔着一道经过体育馆皇家认证的布幕。 「我的眼里只有小麻一人。」这句话是一语双关。就目前而言是骗你的。 我爱你爱得即使把你放进眼睛里也不会痛(注:日文俗谚「非常疼爱」之意)……既然学会了这个譬喻,我当然得赶紧拿来用用罗,这孩子真是的。不能逃避问题,对方可是超级好奇宝宝小麻啊,保证连某个印笼都会吓得屁滚尿流(注:典故出自时代剧《水户黄门》。「印笼」为日本古代方便人们随身携带印章、药品等小物件的木盒)。 「唔呣——」思想健全的麻由嗅着鼻子凑了过来,显然没有囫图吞枣地相信大骗子的说词,正在搜索我身上有没有沾上其他女人的味道。 这段期间,我胡思乱想着她接下来的行动。「只要进到阿道的眼睛里,我们就一心同体了!小麻眼珠……合格!那么——我要把阿道的眼睛撑开,搅得黏糊糊的罗,这样小麻就可以慢慢地滑进去玩啦。」好啦,我没这么想,开个小玩笑罢了。事实上,我正轻轻地掀开布幕,偷看同学们的排球比赛。只要稍将身体向前倾,便可确保一个等腰三角形的视野。我盯着位于左右两侧、分别只能看到一半的篮球场,努力寻找熟面孔。 啊,是长濑同学(我出神地望着她……骗你的)。 面对从敌阵飞来的杀球,长濑变化多端地予以化解,可惜接球时用力过猛,球直直地弹向了后方,杀进篮球场内。长濑的双手就是这么不灵巧,我暗自得意地心想:「真像长濑的作风。」 这句话要是当着她的面说,我肯定会挨揍就是了。 ……不不,还很难说,长濑现在对我这么温柔……不,那又如何…… 这真是个难解的谜题。 我老是住院,早就做好放弃升学的心理准备。虽然这么说对伯父伯母有点抱歉,但也只能怿他们运气不好加上没有看人的眼光了。 我带着半放弃的心情来到三年级数室,一头雾水地上着课,就这样过了两天。 同班同学(先加上这个头衔吧)长濑透影印了每一科的笔记给我。记得她嘴唇发紫、绷着脸用指尖敲了敲我的桌面,眼神不知为何飘向了黑板的方向……就在这时,她把用橡皮筋捆好的纸卷丢到我桌上,随即远离我的座位。虽然长濑在 那之后就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依然每隔几分钟就看我一眼,一下子拨刘海,一下子抓抓头,不知道在忙什么。 我猜不透她的意图,所以连句谢谢都还来不及说。 她的字并没有丑到像古代文字般难以解读。这……可能不是谎言。 对了,我把长濑的笔记借给和我一样从开学那天起就没来上课的伏见——柚子看了之后,她回我一句「看不懂」,甚至还把笔记丢还给我。以成绩优秀自谢的伏见似乎是下定决心——不靠这种烂笔记我也要把你教会!后来我也顺利地接受了考试,由此看来,我的手可能恢复正常了。 ……唔,搜索范围内目前没找到伏见的气息。 算了,先别管这个。 只要我们都还活着,彼此间的缘分大概就不会消失。 纵使心头仍感到尴尬、困惑,甚至是后悔。 时间从上午推移至黄昏,我的脸颊突然被舔了一下。「……………………」 麻由的舌头在我的脸颊上游移,虽不像过去某护士那样令我感到害怕,依然让我起了鸡皮疙瘩,缩起身子拉高警戒。 「干…干嘛?我这么老实。」 「不,我嗅到了说谎的味道。」于是,麻由从质问改成了拷问……倒也不致于啦。「唔——阿道皮肤以外的味道……非常可疑!」她轻轻掐住我的脖子……恕我收回前言,这是拷问没错。 「……那是汗水的味道。」等等,你不是在怀疑我花心,而是在怀疑我吃人吗? 「小麻的手掌舔起来大概也是一样的味道喔。」 「喵?」麻由歪歪头,暂时放开我的脖子,依照我的话轻轻舔了一下自己的手掌。接着,麻由用力地嘟起小嘴,眯细了眼睛。 「哪有一样啊!」「咦?」 「阿道的汗水美味多了!——」「……是吗?」 新发现,原来骗子的汗水比较甜美,所以才难分真伪吗……骗你的。 又在奇怪的地方被她夸奖了,我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麻由用大姆指和食指捏起我的下唇,一脸得意地宣告胜利。 「甜甜的滋味还留在舌尖呢——」我最近老是吃咖哩,应该是辣的才对吧。 「可是小麻做的便当比汗水更美味,我想早点和阿道吃便当。」因为便当是今天的压轴好戏,所以麻由今天才这么高兴。 「等这堂课结束再吃吧。」体育课才刚开始耶。 「附带一提,今天的菜色是……小麻本来打算保密的,不过就先告诉阿道吧!今天要吃的是……阿道朝思暮想的咖哩特大碗唷!里面还加了咖哩蛋、咖哩饭、咖哩蔬菜、咖哩苹果!」 「豆鲁欧鲁里拉!」 「喵?」由于我表现出半吊子的外星生命体反应,麻由不禁面露疑惑。 「抱歉,不小心说出我家仅传授给我一人的独门祈祷咒语。」 如我所望足吧?快发现这句话是「所内盛行一时的希望」的简称啊,小麻!骗你的。 「便当——便当——……唔~为什么便当非得等到第四节下课才能吃呢?人家没吃早餐,一直等着吃便当耶。」麻由自创的歌中充满了不满情绪的升华。 「嗯——为什么呢?」这种等级的问题,不论是哪来的贤者都可以提供一个完美的解答。 「肚子空空,好无聊,全身僵硬——小麻好像快死掉了。」 麻由滚来滚去(我也被卷进去了)地翻着身,向我抱怨为什么做无意义的等待。 体育软垫不是什么高级布料做的,我的皮肤被磨得又痛又痒。不仅如此,还有个东西紧紧黏在我身上。 「危机危机——小麻好像快死掉了,阿道快来救我!」 「该从哪里救起呢——」 帮助你的坏成绩逃离老师的魔掌?……这才是我想拜托的吧! 「嗯,我想想喔……小麻现在就像在大野狼的肚子里面,比三只小猪危险!好吃真好吃!阿道!现在不是在山上和熊比相扑的时候了!所以啊,我家的池塘突然冒出金阿道和银阿道,要来帮助小麻。『给大野狼吃毒苹果不就好了!』金阿道得意洋洋地说道,即使被脚边的乌龟阻止还是执意要做!但是这样的话,会连小麻都一起被毒死的!」 麻由大声说道,声音在舞台内回响不已。真怕台下有人会听见……即使如此,麻由依然连珠炮似地拚命说: 「两个人为了逃避责任吵了起来!不要为了我,一见面就自相残杀呀——!你们两个都是我的阿道!大概就是这样吧。不过最后还是由卑鄙……平常的阿道获胜啦。他自愿一起被大野狼吃掉,原来是想在它的肚子里大闹一番。没想到小麻早就断气了,于是阿道吻了小麻,在大野狼的肚子里引发一场大爆炸,结果连毒苹果也跟着被咳出来了!因为爱可以溶化一切。也就是说,只要接吻就能解决一切啦——嗯,来亲亲~」 我的反应先在此省略,麻由说完便「啾~」地吻上我右边的锁骨,我感到又刺又痒。每当她的舌尖划过我的肌肤,都带给我一种刺激的感受,有种头发被拔掉又长出来的错觉。 话说回来,这是哪门子的危机啊……就我看来,这是个让人羞于启齿的问题。 「啊,对了——!」 麻由突然想起了什么,宛如神经元(注:neuron,构成神经系统的细胞)以怪异的方式连接一般,不落人后地朝我发问。 与其说她的表情天真无邪,不如用「嗯咕嗯咕」这样的拟态语来形容,当中也包含了什么都没想的意思。 「阿道,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哭泣吗?」 「我会哭得很惨,就像我家附近多了一座海峡,成为新兴起的观光盛地一样。」 「真的吗?」 「真的。」 「回答得太快了,而且语气感觉好轻浮喔——」 「花时间考虑对小麻太失礼了,我做不到。」 讨厌啦~哈哈哈……看来我不只能随口扯谎,还学会了花言巧语啊,这下病入膏肓了。 遗憾的是,我的头脑没那么好,能模拟出各种情况临危不乱。 ……嗯——如果麻由死掉了啊…… 那我会变得比现在还扭曲,把周遭的人卷入光怪陆离又危及性命(虽然好像和我平时差不多)的危机当中。 之后嘛……大概会被判死刑吧?或者终于自杀成功? 不过,无论再怎么天马行空,我都不可能变成天真无邪、积极向前的阳光青年。 见到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是不可能一点一滴累积幸福的。 就算我有用不完的钱和愤世嫉俗的想法,待在我身边的人也已不同于以往。 「嗯——」我认真地低吟沉思,并用手指捏了捏麻由的手臂。 即使小麻是这么地柔软易碎,依然是我重要的精神支柱?没错没错,摸起来真舒服。我的指腹轻轻滑过她柔嫩的肌肤「我才不胖呢——!」 麻由紧闭的双膝,突然踢向我的下怀。「我才没……!」第二波攻击朝我袭来,我咬紧牙关,准备承受第三波攻势。喂喂,食欲的有效期限快要过……第四发!「怎样怎样怎样啊,」麻由大小姐看起来相当愉快。我忙着喘气,连噎到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这样的打闹也别有一番风趣。 我说不定还挺欢迎这种不带血腥味的暴力行为。 恢复成阿道已经过了四个月,麻由也毫无破绽地呈现坏掉的状态。 我位在真正的无聊与虚伪的和平之间。 算了,不要想得太复杂,我该要庆幸:还是和平最棒了。 不需要做无谓的烦恼,反正我本来就 无法专心念书——我还有这样的藉口。 「……喔?」是球弹向地面的声音,而且特别大声。 难道是长濑徒手把球打破了?我好奇地再次拉开布幕偷瞧,边感叹着此情此景不如毕业旅行偷窥女生泡澡来得浪漫。就说是骗你的嘛。 有人一时失手,玩闹之间不小心用力过猛,把排球狠狠击向地面,吸引了大部分学生的注意。那位男同学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瞬间成为焦点人物,似乎感到颇难为情,赶紧小跑步地奔向球弹起后预计坠落的地点。 没记错的话,他是我的同学,名叫杉山……还是杉田?我好像在自传第三集中登场的小配角——稻泽的旁边看过他出没,似乎是戏剧社的人……喔!我接收到谜样的电波。 他来到体育馆的入口附近愣了一下,作势要接住开始往下掉的球,并朝预测地点滑垒冲刺。在这里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只见他把两手向内弯,准备接球,」……」却扑了个空。 这个时候,体育馆内仍充斥着笑闹声及运动鞋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除了一小部分的人之外,几乎没有半个人察觉「今天和平常不一样」。 不知何时,入口的门被打开了,有个不像是学生或老师的人站在那里。 明明是梅雨季,那个人却穿着长袖、包着头巾……从体格看来应该是男人。 肩上背着绿色包包,和他本人一样湿漉漉的。 他长得人高马大,肩膀也很宽,背宛如军人般直挺挺的,身高约在一百八十公分左右。从头巾下掉出的刘海足不明显的咖啡色。 紧闭的双唇一丝不苟地拉向两旁,仿佛不用呼吸般动也不动。 我忽然想到,我认识的人当中,还满多这种类型的人。 他们通常不是被害者就是加害者,最后都从我眼前消失了。 男人的右手抓着一个细长物体。那东西被红黑色的布包得密不透风,怎么看都不像是雨伞。 他的打扮给人一种脱离校园及社会常轨的氛围。 哒、哒、哒哒哒哒哒……球在地面小幅度弹跳。 头巾似乎阻隔了四周的喧闹,男子藏身在阴影之下。 随着雨点滴落,男子忽然有了动作。 他打开那块布并丢到一旁。「……!」包在里面的东西竟然是—— 是个细长的物体。 我一时之间愣住了。 我注视着他并拉高警戒,眼珠差点没向上翻。 男子的手中拿着一把打猎用的来福枪。 他在地上来回踏了两步,寻找适当的立足点。 就在这时,球落地了—— 男子的嘴依然呈现一字型。 他晃了脑袋一下,甩去头发上的水珠。 接着把枪口指向他身旁浑然不觉的某人。 怵目惊心地开了第一枪。 聚集在入口的女学生中,其中一人右脚中弹了,还来不及尖叫就失去平衡转了一圈。她宛如一颗旋转失败的陀螺,跌跌撞撞地自转一周,没做防护动作便应声倒下。至此,静止的空气才终于再次流动—— 紧接着是一声尖叫……不,是惨叫。女子伸直双腿一看,流血了。 在听到惨叫声之前,某样东西高速落地又弹起的声响早一步传入我耳底,清晰地回响在舞台内。接着,呆立在女学生旁的杉田,立刻用他在戏剧社训练出来的超高音波,扭曲了全场的空气。 躲在体育办公室里打混的老师冲了出来,又立刻踩了煞车噤声不语。啊,抱歉,我的情报慢了一步,老师的左脚中弹了,正痛苦地发出惨叫。 描写出被害者心境的歌声,这下成了二重奏。 绝大部分的学生依然被囚禁在静止的世界里,一时无法反应过来。我的视线所及范围内,只见站在死角而没目睹一切的麻由歪着头「唔呣?」了一声,以及长濑比其他石化的学生早一步恢复,坐倒在地上。看来她对抗「异常状态」的耐力不错,适应力比一般人强……奇怪,我怎么又转移注意力了。 身为主谋的男子没有丝毫的踌躇和犹豫,再次开枪射击,逼得在地面翻了个筋斗的女学生必须减得更瘦。 构成女学生的部分物质轻易地被子弹掏挖成肉片,在体外单飞出道。和男子的惨叫相去不远的金属摩擦音在体育馆内响起,仿佛在否定现状。那样的剧痛……是我所难以形容的,因为我不曾有过子弹贯穿身体的经验。 于是,时间又动了起来。 大家总算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接连融入这个空间之中。 短短一瞬间,被动与主动的人纷纷被归类,画上了红白或黑白色的分界线。 有人双腿僵直,有人试着挪动脚步。 有人愣在当场,有人试着逃离这里。 可想而知,前者的数量较多,因此占少数的行派动也显得格外抢眼。 宛如遭到巨型蚂蚁攻击一般,人们纷纷从巢穴中落荒而逃。 虫与人的立场为之反转,这是一场质大于量的逃亡。 我仅在两秒间犹豫着是否要仿效业余无线电社一样,躲在暗处「唔…唔叽——」地大叫,又立刻自我警惕。 不是我要说,那种逃亡方式没什么好得意的。 既然无法直奔出口,那就只能自己制造活路了。 想必每个人心中都是同样的想法。 虽然体育馆共有四道大门,但其中的三道平时没在使用,只是摆好看的。 剩下的主要出入口又被手持来福枪的男子占据,没有人能突破重围。 我们因此错失了获胜的良机。 从侧边楼梯走上二楼有一排窗户,此外,墙面下还有一列小窗。 然而底下的小窗为了防止的球飞进来因而装了长竿,除了小动物以外无人能通过。 这座体育馆并不大。 不管谁想去哪里,都是一目了然。 再加上大家没有余力像动物一样左弯右拐,全都呈一直线前进。 敌人要狙击目标简直易如反掌。 有人试图拉开距离,却反遭男子冷静地锁定目标。他依然只瞄准手或脚,枪口一概不指向身体或头部等致命部位……嗯。 男子看上去老神在在,很显然不是第一次开枪杀人。 假设那把来福枪是打猎用的猎枪,也要先考取散弹枪证照,经过十年的认证才能取得……大概吧。这是我从书上学来的知识,所以记得不是很清楚。照这样看来,那把枪的持有者八成不是他,也就是说……他现在的行为是违法携带枪械并且开枪……等等,话说回来,在日本只要对人开枪就会触法。 又不是在狩猎人类。嗯,我想对方应该做好了相当的觉悟,知道自己在犯罪吧。 不过人家也有可能不认为自己的行为犯法……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坏到骨子里去了。 他保持一贯的沉默,不知开枪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每当有人中枪,传来的惨叫声就越发凄厉;同样地,不致人于死地的血腥味也逐渐转浓。 男子尽情扫射逃向休息室及洗手间的学生,暂告一段落后稍稍喘口气,然后将左手探进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串钥匙,将它抛给被枪口锁定而一脸不知所措的男同学……是杉田没错。接着,男子盯着休息室及洗手间,抬了拾下巴向他示意。咦……难道那是体育馆内所有房间的钥匙? 杉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慢吞吞地听从男人的指示,率先打开了体育办公室的门,又顺道闭了放置跳箱和软垫的体育器材室。多亏那里积满灰尘,我才没有选它作为跷课的据点,真庆幸白己没做出错误的判断。 除了 冲上二楼阶梯的笨蛋之外,还有其他逃向另外三个入口的迷糊学生,这几扇门平时就没开放,现在更是不可能突然打开。然而他们却没留意到这点,逃到了门前做困兽之斗,拚了命地上下摇晃铁门,却只有撬门发出的噪音听来颇具胆识。 要是光凭人类的腕力就能把门打开,钥匙便失去它的存在意义了,凶手一定会做些事前准备。既然他带着钥匙,就代表这起犯罪是计划性的。 而且,他那从容不迫的态度,也显示出一切都照着他的计划走。 我一边温柔地吻住怀中麻由的唇瓣,一边调整坐在软垫上的角度与位置,这么做是为了完全消除守在门口的男子看到我们的可能性。 「嗯!嗯!」麻由手舞足蹈地出声抗议,我努力压住她,叹了口气后致力于消音上。 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某件事将直接左右我们的命运,我得尽全力阻止才行。我们刚好藏在后台的暗幕下,人家一定会当我们没有戏份,正因如此,我们才要藉此机会大显身手。 ……话说回来,我们是不是被诅咒了啊? 我感觉到平凡的日常生活,被调换成风风雨雨的日子。 枪声持续不断,接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并没有不小心跑去偷看。 直到体育馆回归宁静前,我和麻由都在卿卿我我。 我想,即使被杀也没有遗憾的,大概只有我们两个了吧。 让日常生活变了样的音效,比我想像中的还早喊停。馆内约有六十名左右的学生,但不是人人都想逃跑,男子也因此得以提前收工。 我和麻由在与人类规格不符的噪音摧残下,心一片片地破碎,一边像虫一样从舞台旁的软垫上移动到墙角,在那里总算可以瞥见站在体育馆入口处的凶嫌右方。我们相当走运地抢到了一个好位置,除非对方仔细搜索,不然几乎不可能从那个角度看到我们。移动的时候,我已经不需要捣着麻由的嘴,这场雨不只掩盖了枪声,也一并抹灭了我们的交谈。此外,在枪声响起的这段期问,我这样安抚麻由:「等事情结束后,你就可以实现三十个愿望喔。」然后还附加一句:「所以答应我,先不要出声。」她显然被我调教得服服贴贴。麻由乖乖地待在我身边,像个小女孩一样目光闪闪,认真思考着等一下要许什么愿望才好;这就好比送小孩一大堆玩具,好让他们忘了寂寞一样。 嗯,虽然我不是很肯定等一切结束后,我和麻由能否侥幸存活下来。 我用手指轻轻地掀开布幕,只露出左眼努力掌控现状。 长濑和刚刚一样,缩在球场的一角发抖,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她惊慌地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我大概猜得到她的意图,却逃避现实地说:「希望她能快点找到~」 毕竟想知道她在寻找什么,恐怕需要一面镜子才行。 然后呢,和麻由同班的(喂喂!)稻泽……也被分到了被动组,所以现阶段还毫发无伤。他散发出一种「就是在这个非常时刻才要赌一把!」的意念,奋勇争先地使出三头六臂寻找一线生机……亏我如此看好他,但他却和在一宫时一样,迟迟不敢展开行动。骗你的。 稻泽冲向附近受伤的同学,想为他们包扎急救。 这就是我之所以和他处不来的原因。 「……啊。」我突然惊觉,从这个位置看不到伏见。不知那个和麻由同班(啧啧!)的记事本狂热分子有没有事?她前一阵子还和我现了新买的记事本,看到她洋洋得意的模样,我不由得露出会心一笑,连叫了三声「柚子」,结果害她一下子就用掉了六张全新的纸面,让我感到不太好意思。骗你的。 这件事先放一边,人家可是藉由吃鸡肉陶冶心性的社长大人啊,一定还活得好好的。不过她的表情可能有些微辣,所以能否从「过去」活到「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她可是在两个月前的惨案中全身而退的人,说不定还挺有狗屎运的。 通往二楼的阶梯位在体育馆一角,那里也倒了几个吓破胆的学生。有人亲眼目睹和自己一样选择逃跑的人被射穿,吓得不敢乱动,所以挂彩的人并不是那么多。有几个男女还没走到楼梯就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口吐白沫。 学生们的心灵也因此受到严重的创伤……这不千干我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像这样分析归类一番后…… 总觉得……若想改变现况,非得换我亲自出马不可。 像手机这种文明利器,根本不会有人在体育课时带在身上。唉,毕竟不依靠文明的力量把自己训练成一项利器,就是体育课的主要宗旨嘛。这是我瞎掰的。感觉上会随身携带手机的体育老师又全神贯注地静止不动,我可以说他是预谋的吗? ……好啦,我也差不多该面对不想碰的问题了。 我的视线直直射向守在门口争取地盘的新手歹徒。 这个枪击要犯正解开头巾稍作喘息,将他的脸完全曝露于空气中。 「……………………………………」长得真普通。 感觉上,他似乎会出现在巷口的咖啡厅里,一边碎碎念着时薪太少,一边炒着乌龙面,是个褐发的阳光好青年。男子的脸颊有些消瘦,要是手上没那把凶器,他就只是个非法入侵者。这不是废话吗! 他虽然相貌平凡,却实实在在地散发出一种不祥之气,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他长得有点像多年前就该死掉的浑蛋绑架犯,乍看之下勤奋踏实的五官散发类似的气质。 他戴着白色的耳机,彷佛在利用听音乐的空档办事情。总觉得就算他在自我介缙时说:「我是一个厌倦了考试读书的神经质重考生,所以决定先来杀死未来会成为竞争对手的考生。」也不奇怪。 男子正在充填弹药,拉了拉被雨水淋湿而紧黏在身上的衣服,不舒服地皱起眉头,接着举起拳头敲打铁门要大家注意……呃,不用做这多余的小动作吧?我忍不住当场吐嘈,然后才恍然大悟他这么做是替受伤倒地的人着想。他们&她们全都因为皮肉之苦而忘了留意眼前恐怖的景象。 「排队站好——」歹徒用既嘹亮又语尾不清的声音对学生下命令。以男人来说,他的声音梢嫌高了些,伴随着一种会用脚趾按摇控器的倦怠感。 体育老师因为台词被抢走而吃了一惊……才怪,他早就翻白眼了。 「我叫你们给。我。站。好!」为了让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话,男子非常亲切地又说了一遍,却适得其反。想必男子对这样的疏离感很泄气吧。 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大家都和旁边的同学面面相觑,用眼神交谈。 情况不妙。即使认真地假装害怕,胃部的疼痛也诉说着它的真实。 一般来说,精神异常的人都很任性,大概占了十成比例。 此外,他们也多被认为是与其动口不如动手。 挺身保护学生的体育老师被补了一枪。不论他的动机是否出于虚情假意,他还是稍稍接近歹徒试图反抗,却被第二发子弹吓得满地打滚,像在跳街舞一样——只有这件事是真的。那就是为恶运起舞的人啊,我不小心看呆了。这完全是个谎言。 体育办公室前,逐渐开发出一个名为「血池地狱」的观光景点。 尽管如此,他依然用不致死的方式教训着这群不听话的坏孩子。体育老师的四肢已有三肢挂彩,他还有力气满身是血地痛苦挣扎,伤不致死。 如果我跟歹徒聊聊他留下老师右手的理由,或许我跟他可以成为朋友——「最好是啦!」说不定会有个虚拟观众这样吐我槽。 「如果你们不想变得跟他一样,不管有没有受伤,都乖乖地爬来我这里!」这位歹徒面对惨败于压倒性枪战的对手,依 然善良地给予了最残酷的指示。不过,我总觉得他那游刃有余的态度出自于毫无抵抗的对手,因此格外脆弱。 这片平静只是个假象,他心中的暴力因子其实正在玻璃内侧沉睡着。只要在那片玻璃上轻轻一碰——即使只是沾了个指纹,玻璃也会随之碎裂,而歹徒则会抓起玻璃碎片攻击、恐吓我们。 此时,只顾着害怕、什么事都不做的学生和正在敲门的学生身心都顿悟了,他们了解到遵从危险人物的指示是很重要的。除了静静趴在地上的老师之外,其他人都开始移动了。 体育馆再度传出嘈杂的声音。只不过这次没有人闲聊,只有无机质的脚步声。 在场每个人集合的速度都比平常上体育课时还迅速。 靠近歹徒周遭的学生举止变得毕恭毕敬,显示他们正被恐惧感逼迫着。 遭枪击射伤下盘的人无法靠双腿行走,于是遵从歹徒的指示爬了过去。 他们就这样以媲美尺蠖(注:尺蠖蛾的幼虫,行动时身体上拱,屈伸而行)和鼠妇(注:一种小型陆生甲壳类,在受到惊扰时会卷成一团)的动作和速度,在地上蠕动着。 不只如此,他们的伤口还在地板上摩擦拖曳,在体育馆的木纹上画出弯曲的血线。 不知怎的,他们的模样竞让我联想到在运动会画白线,我是不是疯了?肯定是。骗你的。 「阿道阿道,小麻有麻烦了——」 小麻拈住我的手肘肉丢出了一个问题。都这种时候了,她还毫不在意地阻断空气。 「怎么了?」我极快速地回头看着麻由说了句话,随即再度将目光转回体育馆。 「我在数愿望,结果数着数着就数到了三十一个……啊!变成三十二个了,怎么办?」 「啊——喔……我们待会再谈喔。」 「你那什么态度呀——」麻由对我冷淡的态度大表不满,然而她也终究注意到现况了。她照着我刚才指示的「先不要出声」,靠到我耳边轻声细语,于是我不禁摸着她的头说:「乖孩子,乖孩子。」我完全没有骗你。总觉得我出院后变得比以前坦率了些。 「怎么了?下课了?」麻由将下巴靠在我肩上,看着体育馆的大家在篮球场内乖乖整队,结果竟联想到下课了。她嘴里念念有词,顺便还舔了我的耳朵一下。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话说……这孩子她忘记老师长什么样子了吗?……喔,长濑,干得好啊!你看看,你这不就用双脚站了起来,用双脚在走路吗? 她一边哭丧着脸一边左右张望,脚步相当蹒珊。 看来你已经不需要我的支持了——这股成就感和寂寞让我的胸口一阵郁闷。骗你的。 「是啊……看样子我们学校又被地方上的节目选中,注定要提供他们一些题材了。」 不用说,我已经压低了声音。具体来说,就像打烂喉结摘下鼻子——「好难够喔,咬麻。」 (注:「好难受喔,小麻。」) 你那副」这孩子真是教人操心」的心满意足模样是怎模回事?你这样是打算帮我什么忙? 我在轻度呼吸困难当中再度用差点缺氧的大脑认知了现况。 看来,不祥的、最棒的现实又再度造访了「今天」这日常生活的延长线。 歹徒单手持来福枪,大步踩着微妙的线而来,真不知他是找错地方练枪还是把这里当成他家的狩猎场。 ……这起事件。我这个袖手旁观的人可能没什么立场说这种话,但…… 若是全体学生一同反扑那名男子,现在事情早就结束了。 这就是所谓人海战术。比较一下弹匣里面的子弹数量和我们这边的人数,我敢断言报仇不能反被杀、大家全体阵亡的机率是零。当中歹徒大概只开得出两、三枪吧? 想当然尔,最有可能死在那两三枪下的就是最前面的人,也就是踏出第一步的那些人。 ……难怪这个战略行不通,若是换成其他动物的话早就采用这战略了。 人类还真是喜欢选择坎坷的道路啊。 就这样,我在这里观察他人的危险说着风凉话。来猜猜我能够事不关己到什么地步吧! 希望能在休息时间(其实也不算)——午休之前结束。 ……喔,我在群众中发现柚子了。从她忧郁的表情看来,她现在还不太像颗柑橘类水果。她目前没有受伤,我真难想像她有一天果肉成熟的样子。真伤脑筋啊。 「来,排好排好——」歹徒是有股梅雨季的感觉,但他给予的指示依然不合时宜且沦于半吊子。他是因为用上了来福枪才有如此卓越的指导能力,而谈到领导能力,只要我能对他那统整人心的情绪方向性睁只眼闭只眼,也称得上及格。也就是所谓的支配。 同学们三五成群地成列聚集在歹徒面前,总数大约六十人,负伤者与毫发无伤者的比例大约是1:2。如果这是盐和砂糖的比例就太甜了——我脑中同时浮现这种稍嫌疯狂的感想。集合完毕后,大家的动作宛如优柔寡断的学生般慢了下来。他们仿佛吃不饱却被强迫出来工作的奴隶一样,屈着身子弯向前方。 该怎么排队才好?他们面面相觑,接着视线总是不自觉对上枪口,最后再看向穷途末路的展示品——动也不动的体育老师。 虽然还没断气,却浑身是血——这幅景象令他们打从心底感到恐惧。 如果浑身是血却已断气,这样倒还可以死得不带痛楚。 最后,大家无视身高顺序及座号地排成了六排纵队,这是合班上课时的基本队形。 是因为没有完全整好队的关系吗?如果从尾端开始看起,会觉得看得一头雾水。 硬要说的话,这个队伍可以看出谁最珍惜自己的生命。最先被子弹击中的女孩和旁边的杉田跑到了最前面去,竭尽全力地表现出生命的尊贵。真是讽刺啊。 骗你的。 「很——好很好很好。」 歹徒的这句话彷佛在调教动物,此外他还拍了三次手。 接着,他拿下了左边的耳机。 「呃——我话说在前头。」说完这句开场白后,他微微摆出开枪的架势。 「我并不想平白无故伤害你们。」 他的声音彷佛变声一次之后又回到了少年时代的声音,这声尖锐的嗓音支配了整个体育馆。 在那一瞬间,在场所有人恐怕对于自己的立场只能哑口无言。 如果情况允许,那个地位已经逐渐下降至爬虫类的体育老师,应该很想把歹徒带到训导处同时进行说教和补习吧? 他的表情这么认真,意思是「我不会平白无故伤害你们,但若是有理由我就会伤害你们」吗? 他那炉火纯青的劣根性仿佛快要从血管旁边浮出来了。 接着他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声音没有传到我这边。 之后,歹徒打开挂在肩上的包包,整个翻过来。 包包中掉出大量绑成一块块的绳子。 歹徒丢下功成身退的包包,像刚才指示杉田开钥匙一样念念有词,比手划脚地对他下了指令。大概是想要他用那些绳子将其他学生绑起来吧?看来,他并没有蠢到对自己的凶器与立场太有自信而亲自动手绑人。 杉田好像说了些什么。歹徒微微屈身向前,喃喃说了些话,接着将枪口抵住杉田的额头。他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表情也看不出对杀人这件事有任何抗拒,在在显示出杉田那缩起来的肩膀和僵硬的四肢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杉田被赋予绳子,被迫背上了用绳子迫害同学的任务。为了保全性命,他狠下心来绑紧他们,严密地限制他们的行动。如果他这时敢偷偷放水,他 背后那只握着扳机的食指也不会再心软。 那群乖乖被绑起来的学生们,表面上也不敢表示出任何不满。 他们并不想跟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而且他们对歹徒所说的「我并不想平白无故伤害你们」这句话深信不疑。摘除反抗的幼苗,这对指导者来说绝不算是「平白无故」。 「希望你们不要误会,使用暴力绝不是我的主要目的。动手只是手段之一,它绝对不比我的目的重要……」 在这场响遍篮球场的热烈演讲途中,有支无形的长枪(注:在日语中有插嘴之意)强制改变了我耳朵收音的方向。 「欸欸,阿道。」麻由抓着我的耳垂刻意朝耳朵里吹气,让我痒得难受。 「嗯?什么事?」 「我可以把愿望从三十个增加到五十个吗?」 「嗯,好啊,可以啊。」 我漫不经心地听着,让麻由的话左耳进右耳出……然而,过去的经验告诉我,情况可能越来越不妙了,于是我赶紧转头。 麻由瞪着我,一副累积的压力快要爆发的模样。 「欸——你从刚刚开始到底在干嘛啊?阿道要看着小麻、和小麻玩耍,不要不理小——磨嘎嘎——」我快速捣住她的嘴巴。冷汗和鸡皮疙瘩让我全身一下子不寒而栗。啊——心跳得好快,连我的肺都差点痛起来。 「怎么可以这么大声呢?」在确认歹徒和前排可能看得到我们的那一半学生没有转过来的迹象后,我叹了口气。这下子又要掉头发了。 「你能不能保证在我放开手后还能保持安静?我会帮你实现更多愿望的。」我撒下饵诱骗失去理智的麻由。」嗯!」她坦率地点了点头,于是我半信半疑地放开了,怎料她马上咬住我的手指,鼓着腮帮子向我抗议。 「唔——唔唔唔——唔唔——」 她轻快地绷起脸凑过来紧压住我的脸颊,这才察觉到我将注意力放在某个方向。麻由终于成功面对现况了。 「那是什么?」 「嗯……血淋淋生存游戏?」这个词是我自创的,而且意思乱七八糟。 「午休之前会结束吗?」 麻由感觉到情况不对,于是挑了个关心的部分询问。 我望着那些排列整齐、连打瞌睡都办不到的无数头部,听着歹徒那尖锐的声音一边思考。 现在的情况最适合拿来做人灾(注:人为造成的灾害)演习了,但我想学校的课程里并没有编入这项演练吧? 「看来没办法了。」况且也不知道外头的人能不能马上注意到这里。 这场雨让外面的人难以窥见体育馆内的状况,枪声也淹没在雨声中。 这名歹徒就是看准这一点,才挑今天袭击体育馆吧? 「那便当呢?」麻由抓住我的领子。她的语气有些慌乱,音量也增加了。 「小麻要和阿道一起在午休时吃小麻做的便当,否则我来学校一点意义也没有。」 「嗯……」我真心相信咖哩只要放久了就会变甜这项奇迹,所以其实很想放任时间流逝。没有啦,骗你的,其实跟咖哩没关系。 如果这次不用我出面就可以解决的话…… 这次我并不适合出面吧? 即使情况产生变化,使得我必须出面解决—— 就算我的鸡婆令事情平安解决,下次也会换我挨奈月小姐的骂。「你瞧不起我是不是?也不想想还欠我钱,居然敢这么不爱惜生命!」她可能会将我骂得支离破碎,连带拉下我的下唇。上回我的上唇已经遭殃了,我的经验告诉我,这次可能会轮到下唇受罪。 「阿道。」麻由语带苛责地大力摇晃我的体育服袖子。她的声音接近标准值,幸好现在歹徒还热衷于演讲,否则就惨了。不过,现在应该已经到极限了吧?「……了解,等我一下喔。」 「磨嘎。」我再度用手掌捣住麻由的嘴,看向天花板。 现在我必须在三个选项中选出一个正确答案。虽然我原先也怀疑为什么一定得在此做选择题,不过我马上就了解到这是为了让我再度确认和麻由共生所代表的意义。 不合理的地方在哪里?我在眼球中开始寻找。 以下是我那充满胃酸味的答案。 1、可爱的麻由突然将阿助以外阿格未满(注:阿助与阿格是《水户黄门》里的登场人物,常在水户黄门一声令下惩罚恶徒)的我当成武器惩罚歹徒。 2、想办法瞒过歹徒的双眼(以物理方面来说也行)(注:「偷走眼睛」)从窗户逃出去。 3、继续躲起来不要被鬼发现,维持现状最安全。 首先,2中的窗户位于二楼,所以跳窗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着实令人怀疑。况且那些试过这方法的人被子弹贯穿手脚的模样我也看得够清楚了。 就算真的到达了窗口,它的高度至少也有一般住家的三层楼高,万一头上脚下掉下去肯定骨折,头下脚上掉下去肯定摔断脖子或是头盖骨凹陷、脑浆四溢。 基于以上理由,我们不采纳2。如果舞台后方有魔法扫帚或飞行石的话就另当别论。 如此这般,我最推荐的选项是3。除非是脑前口袋放有护身符之类防身道具的正义使者,这种人才挡得住歹徒临死前开的最后一枪,否则一般人都会选3吧?这是最安全也最健全的自我防卫方式——虽然恋日医生和奈月小姐可能会逼问我为什么不直接选这条路就好。 可是,麻由并没有允许我这么做。为了个便当,她连五分钟也不肯安静下来。 3这条路,如果我们两人不能在不发出声响的情况下度过时间,就无法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 也就是说,败露形迹便是眼睛可见的安全。 那就只能选隐藏选项4了——麻由大吵大闹,我们两人都被歹徒乱枪打死。 「……………………………………」 可是,这样一来—— 还是只能选择1。我们并无内建咬紧牙根般的坚定决心。 现实是很残酷的,我们的行动也是很破天荒的。 叹息很识大体地独自从体外吐出。我逐步迈向缺氧之路,烦恼着该何时止步。胃被提了上来,我的喉头痛苦得仿佛要吐出一根伸缩晒衣架。 终止呼吸后,我的头笨拙地垂了下去。总觉得雨声在我后方哗啦作响。 我抬起脸来,顺便将遮住眼睛的刘海往上拨。 这个动作让我留长头发时发生的事情,一幕幕浮现在我眼前。 我马上将之践踏回去。 「那……我们来找些事情做吧。」我像缩减肥肉般地缩减干劲,淡淡地宣告行动 开始。 「磨嘎!」麻由举起右手转个不停,揶揄着「我们的」日常生活马刺。 骗你的。 「……大家熟悉的——」 惩奸除恶—— 开始了,开始了。 「三十之路-工作a+工作b=」 说你不敢一个人玩恐怖游戏…… 你应该要对自己的现实人生更害怕才对吧? 朋友发出攻击了!脑浆被吸走了! 「喂!不要毫不在意地偷拿别人的午餐!」 弟弟发出攻击了!偷窃失败了。 「这个月的零用钱是五千圆。反正你几乎不出门,根本找不到地方花钱吧?」 母亲发出攻击了!变更战略「不准花钱」。 「你要是不当医生就好了。」 妹妹发出攻击了!我不想思考了! 我逃走了! ……我绕了一大圈总是无法面对现实,有点空虚。 「你也差不多该起床了吧?」 我以前当学生时也从未这样被被妈妈叫醒。 以前妈妈还曾在我的联络簿上写说我是个认真的孩子呢……啊,那好像是国小时的事。 妈妈掀起我的棉被,朝我屁股踢了一脚。 「我要起来了啦——……」说归说,我还是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我怎么把你养成只会出一张嘴的孩子……真是的!」 妈妈抓住我的睡衣下摆,连同屁股肉一同往下拉。 「呀——性骚扰——」我无力地抗议着。我还以为妈妈会就此放任我大睡特睡,没想到她突然手一松,松紧带弹回来打到我的腰,带来一阵微微的麻痹感。 「你知不知耻啊!」 「嗯——被家人看到裸体又不会少一块肉——」 「我是说你要对你的生活知耻!」 妈妈这辛辣的一句话,或多或少震撼了我的心灵——至少比屁股被捏还震撼。 而且总觉得她离去的脚步声比平常还来得大声。 「起来了起来了,我起来了啦!」我迷迷糊糊地辩解着,一边伸手摸索眼镜。「啊!」我不小心对那座堆积成山的漫画挥出一记手刀,坍塌的纸堆演奏出震天价响的杂音,宛如乌鸦振翅。 「哼!败在这种敌人手下的货色,也不过是四大天王中的小角色罢了……」我嘀咕个不停,半晌后终于清醒过来戴上眼镜。最近视力越来越恶化了,我已经无法不仰赖矫正道具过活。 「电动一天只能打一小时。」奈月偶尔会念我几句类似的事,但这是什么?爱护视力标语? 可是这样日本眼镜协会(我不知道有没有这玩意儿)不就头大了? 收拾漫画待会再说,我决定先拿起枕边的时钟。 数字显示着今天是六月二日,时针才刚经过早上十点。 附带一提,今天是个货真价实的平日。 「唉呀?」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摸着睡昏头而恍恍惚惚的后脑杓,想起昨晚和清晨的事。 啊,对了。我用连发摇杆和胶带设定了自动升级,之后就小睡了一会儿。 昨晚到底上升了多少等级呢?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奇妙,忍不住贼笑起来。 彷佛想起昨天吃剩的甜甜圈般,我心中有些雀跃。 好!我抬起头来凝视着电视萤幕,发现遭我弃置不管的荧幕「竟——然!」一片漆黑。 我摸了摸电视萤幕,看来它还没化成一块焦炭。 「喔喔!」插头被拔!掉!啦!它整晚都没吃电,饿!死!了——! 「妈!你干嘛把我的十五小时杀掉啊!」 我蛮不讲理地奔出房外,找走廊上的妈妈兴师问罪。 「是猫拔掉的吧?」她淡淡地回答。 「又来了——我们家哪来那种玩意儿啊?」我学越后屋(注:日本时代剧中常出现的奸商)低声下气地说道。 妈妈握着楼梯的扶手惊讶地转过头来。 「有啊,它从一星期前就待在惠空的房间里了。你不知道吗?」 「嗯——我和妹妹已经十五天没见面啦。喔——那丫头开始和猫同居啦?」 咻、咻……嗯——口哨吹不出来。不知怎的,妈妈看我的眼神彷佛带着怜悯的意味,而且她似乎还想用苦笑掩饰自己叹气的事实。真伤脑筋啊。 「我已经帮你准备了冷掉的早饭,快下来吃吧,恋日。」 「好好好——」哇——妈妈对我好像有点刻薄耶?还是她只当我是家里的米虫? 「还有,不要弯腰驼背的!」 比我抢先一步下楼的妈妈,背影看起来是这么地强壮,具备着足以支撑一个赋闲在家半年的米虫女儿的坚强韧性。嗯——真看不出来是我妈。 「对喔,猫咪——」我居然用手掌拍向拳头,就算睡得再昏头也太乱来了。 你看看嘛,用常理想想看。 我不知道家里有猫。 而且我妹惠空又讨厌我,因此不可能让口爱——的猫咪进入我房间。 「……呃——」 意思就是我被我妈糊笼过去了。 「你头发翘起来了耶?」 「最近流行这种发型,它叫做『妖怪逼近风』(注:影射《鬼太郎》中主角鬼太郎的发型。只要妖怪一接近,鬼太郎的头发就会竖起)。」 「你昨天好像把头发全放下来了喔?」 「我每天都努力走在流行的尖端。」 「……你又驼背了。」 妈妈已经受够我了,于是建议我坐下。我是不是学那孩子学得有点太夸张啦? 我坐在厨房的指定席,看到眼前有一个包覆着保鲜膜的盘子。盘子里装的是两个饭团、炒蛋与热狗……总觉得好像运动会时吃的便当喔。 「我开动了。」我在注重礼节的妈妈面前双手合掌兼练习装乖。 接着,我拿下保鲜膜,抓起饭团——果真如妈妈所说,是冷的。有个言出必行的妈妈还真辛苦啊。而我这个作女儿的也仿效妈妈,言出必行地张口大吃饭团。 「喔……喔——是咸的。」里面没有馅。 总觉得妈妈是用着替女儿操心的泪水作为饭团的调味料……不过味道也太淡了。 算了,有得吃就好,谁叫我是米虫。 「………………………………」「………………………………」「………………………………啊,今天下雨了。」「是今天『也』下雨了。」「………………………………」 你这样盯着我看,让我很难把饭吞下去耶。 「如此这般,请帮我倒茶。」「我们这里是自助式的。」妈妈冷冷地指向冰箱。我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一路拖着地板打开冰箱,拿出装有麦茶的瓶子,接着再抱着战利品演奏着不协调的音效拖着地板回到餐桌。 「你昨晚在干嘛?」我一回来妈妈就抓准时机试着和我沟通。 「打电动。」我嚼我嚼。我真老实。 「………………………………」妈妈伸手抚着额头。我好像害她脸上要多出五、六条皱纹了。你可以将这件事当成变老的藉口啊!若是我敢如此提议,妈妈可能会断绝我的粮食,所以我还是自重些吧。 话说回来,难得今天休诊,妈妈怎么这么心神不宁? 「………………………………」我吃我吃。「………………………………」「………………」 「妈。」她闭着眼睛,我开始担心她是不是睡着了。 「干嘛?」唉呀,她还醒着。 「我不会要你帮我买什么名贵的东西,买批耶死兔给我就好……好痛!」 妈妈朝我桌下的脚踢了一下。唉呀,母亲大人真是见多识广啊,连电玩主机都了解得如此透彻。 「我说你啊……我看你一天到晚都在房里打电动,你有没有好好洗澡呀?」「嗯,我一天洗了四次。」就是这样, 因为我是个(闲到爆的)女孩子嘛。 妈妈在窥见我日常生活的一隅后,表情蒙上了阴影。看来这年纪要自称「女孩子」还是有点勉强。嗯——不然我是什么?女强人?话说妈妈你是不是在偷偷读取我的心思? 「恋日,你是长女,没错吧?」 「如果老爸和老妈没有各自偷生小孩的话……是长女没错。」我咬下热狗。 「我最近常常在想,如果你是老么,是不是还来得及好好教育一番……毕竟现在的你是最让妈妈伤脑筋的小孩。」 「不不不,妈妈你说反罗。为了让舍弟舍妹成为更有用的人,我可是牺牲了自己去当他们的反面教材呢。」 哇哈哈哈!我将炒蛋送入口中。嗯,妈妈的冷漠视线吹散了炒蛋的湿气。 「……恋日。」 「是是。」 「你想不想结婚?」 我差点喷出蛋白。骗你的……喂,这是那小子的口头禅吧? 「你干嘛噎住?」温柔的母亲大人微微偏了偏头。如果她那句话是在我喝茶时说的,她那张天使般的面孔恐怕会变成青面獠牙。 「妈,我说啊……」 「是是。」呜!她居然跟个粉红色生物一样偷学我的台词。 「所谓的结婚,不就是两个人要黏在一起吗?还是叫『合体』?是那种勾当喔。」 「害什么臊呀?你害羞的点怎么跟别人不一样?」妈妈竟若无其事地喝着茶。吵死了。 「我就直说吧,我没有结婚对象。你以为我已经单身几年啦?」 「想相亲的话,妈妈可以帮你找出一卡车的对象。」 她泰然自若地提出了合理的建议。我家的爸妈人面真广啊。 「只要你小心不要露出真面目,一定会有人肯娶你的。」 「……我真不知道你是夸我还是损我。」 「或多或少算夸奖啦。怎么样?要不要相亲一次看看?」 「唉,结婚啊……」 「你有没有什么条件?比如说喜欢哪一种类型?(虽然你已经是个年届三十的米虫——)」 我对心理学多少有涉猎,看穿对方的心情对我来说并不是件难事。 如果是那个说谎少年,他身边的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脑中在想什么吧?因为他很不擅长撒谎嘛。 「嗯,我的要求并不高……我只要两个人就好。」 「啥?」 「愿意帮我做家事还有愿意帮我出外工作的人。这不就需要两个?」 「…………………………」唉呀,妈妈突然趴在桌上了。身为医生却疏于照顾身体? 「这可不得了!养命酒拿来!」我对恰巧踏入厨房的弟弟发出求救讯息。「啊——你又在耍蠢了。」弟弟他并非单单对我使了个表情,而是像时下的年轻人般正常发言了。他苦笑着大口喝下我倒入杯中的麦茶。 「啊——间接接吻!」 他像个鲸鱼般从口中喷出麦茶。谁叫他一副刚洗完澡似地手叉着腰喝麦茶(意义不明)? 「啥?你在说什么鬼话?」我弟将桌子和自己的衣服弄得满是茶水,鼻子还不断滴着残茶。 「偶一为之而已,你应该可以一笑置之吧?话说,你反应太大了。」 「那是因为我没料到三十岁的老姊会对我说那种话!」 小我十岁的弟弟拿起挂在厨房的抹布擦拭桌子,擦完后顺便擦自己的脸。这样好吗? 「话说回来,老姊……」弟弟坐到我身旁,语带批评地开口。 「干嘛。」 「你在房间里的自言自语也太大声了,都传到我房里来了。」 其实我也没有觉得很吵啦——弟弟装出苦笑地控诉着。 「你好像叫了些什么,还发出怪声。你转换宗教啦?」 「听说我是无神论者。啊——我叫了啊……这时请当成勇者或水管工人或只穿一条内裤的大纫遇到生死交关的危机(注:影射《勇者斗恶龙3》、《玛莉兄弟》与《魔界村》),在一旁温馨守候吧。」 昨天我的勇者讨伐了泥手怪一整晚,结果被某人害得功亏一篑。 凶手就是你!——我差点指着我弟如此控诉,但我的手指被迫过度三段跳而险些送医治疗,所以我选择自律。 「你也玩得太入戏了。」弟弟冷冷地看着我,一副受够了的模样。 「罗唆,你这没有梦想的家伙。」 我将热狗塞进饭团中一口气吃下……啊,还满好吃的。 我一边感受满颊的白米一边咀嚼。「你是松鼠啊……」旁边虽然有人如此吐槽,但我决定不在意,只当它是投诉类的句子。 入戏。 嗯——可是,这个嘛—— 有一部分也是因为我辞掉了工作啦。这大概是我的天性吧? 如果改不了这点,我一定会一辈子都是个糟糕的女人。 「我说啊,恋日。」刚复活的妈妈用着沙哑的声音插嘴。 「什么事呢?」我趁着妈妈再度骂我前挺直驼背。不知怎的,坐在我身旁的弟弟看了我这模样竞笑了出来。 「很不巧,我们家的经济状况足以养你一辈子。」 「喔喔——真不愧是医生世家!」家人的羁绊真是温暖啊,尤其钱包特别温暖!我开玩笑的啦。 「所以你必须自己找个地方做了结才行。你不想工作吗?」 妈妈挥出的大刀直攻核心,我的心境彷佛面临了遭乱刀砍死的局面。 「我并不是在责怪你。你会辞掉工作应该也有自己的苦衷,可是你还是必须做个了结,不能总是停滞不前。」 「………………………………」 我长久以来看过不少病患活在阴影里,每天过着苦闷的生活,妈妈这席话对我来说无疑是货真价实的梦话。 不,其实我也没资格说她。 「我也可以帮你介绍工作呀。怎么样,考虑看看吧?你四月时常常出去,我看你并不是不想出门吧?」 妈妈真挚地对我说道。打从我辞掉工作以来,每两个月就会出现一次这样的对话。 话说回来,四月时我是去帮病患做病后调养耶。 在此,我再叙述一次小学时我在校刊上写时「我的梦想」……呃,是什么去了? 嗯——总之这时先连按「否」就对了。 「若是我在这里勇敢地宣誓『我再也不工作了』会怎样?」 「你觉得呢?」妈妈的汤碗静置在一旁。 「嗯,嗯——……『不准你再踏进家门一步——』吗?」 「如果真是这样,你会怎么做?」妈妈的汤碗静静地吱吱作响。 「那也不错啊。」「啥?」妈妈和弟弟同时瞪大了双眼。 他们这么轻易就上钩,我反而一下子干劲全消。为了防止自己说不出话来,我重新端正坐姿。 「讨厌,不准我再踏进家门一步,不就代表我可以不用出去吗……是吧?对吧?」 他们两人似乎吓傻了,于是我赶紧改变结论。 「…………………………」乘以3。在其中两个人开始发狠之前…… 我逃走了!「我吃饱了——!」 洗脸刷牙之后,我一边犹豫着要不要换衣服,一边走上(逃到)二楼。 「嗯……」我不自觉地故意转向旁边。 我看到妹妹房间的门半开着,于是便进去了。我才不在意会不会被当成私闯民宅呢。 「嘿!」我举手表示友好。 「…………干嘛?」 「你刚才会不会沉默太久?」 我闯入妹妹的房间,她正板着一张脸。嗯——房间的色调也板着一张脸。我在说什么啊? 我抬头看了一眼时钟,现在刚过十点半。 「惠空,你要去哪?」 「大学。我又不像某人那么闲。」 妹妹无视我,坐在梳妆台前,忙着和镜子玩瞪眼游戏,连挖苦我都挖苦得很敷衍。「你真是辛苦啊。」我随口应声,坐在铺有蓝色毯子的床上。 「你不要随便乱坐啦。」 「因为……你看嘛,你又不会允许我坐下。」「是不会。」「那我只好任意坐下啦。」 我贼贼地笑着,忽然想起刚才把眼镜忘在洗脸台了。这下害我看不到妹妹理应正锁紧眉头的表情。 妹妹甚为仔细地化着妆,得意洋洋地对着镜中的自己炫耀个不停。我年轻时也常常这样。 以前和我同住的奈月倒是比较在意发型就是了。 「那个啊,每当我看到别人化妆,总会想起灌水泥的景象。」 「你在说什么啊?听都听不懂。」 「大概就像用水泥填补心灵的空隙吧?」 「那你要不要用水泥填补你的少根筋和脑袋里的空洞?」 我真欣赏我妹的毒舌。总之呢,我妹最近就像这样,老看我不顺眼。 以前可比现在好多了呢—— 「不要老是照镜子,小心被拉进镜中世界喔。」 「啥?你脑子有问题啊?」我的妹妹真棒,如此率性地藐视长辈。 喔?我发现床底下有个生物正在探头探脑。 「它就是传说中的猫咪吗?」 她想直接穿过我的两脚之间,于是我便一把拎起它的脖子。这只白猫有双玻璃珠般的淡蓝色眼眸,十分乖巧。只能说它并没有对我一见钟情。 「这只猫咪有名字吗?还是『我是猫,我还没有名字』?(注:影射夏目漱石的名作《我是猫》)」 「没有。」妹妹头也不回地说道。是害羞吗?(因为有个丢人的姊姊?) 「是喔是喔?我来帮它取名吧!嗯——桑坦那(注:影射《jojo的奇妙冒险》第二部的某位登场人物)。」 「它是母的啦。」正在整理发型的妹妹说出的天籁美声,语气冰冷到了骨子底。如果我扑向她大喊「借我咬几口清凉一下」,她一定会臭骂我一顿吧?肯定会。还是说,她会告我? 「咦?桑坦那是男生的名字吗?」倒不如说——名字有性别之分吗? 「天知道。」妹妹没好气地答道。她是不是觉得很丢脸?(对姊姊的生态感到丢脸?) 「那么,同努拉(注:影射《勇者斗恶龙v天空的新娘》中,主角的爸爸一开始想帮主角取的名字)……这好像也是男生萨名字。那就叫米雅好了。」 「米雅?……好像猫叫声。反正这名字你一定是从漫画上看来的吧?」 「没礼貌,是小说啦……大概吧。管它是怎么来的,本质比较重要。如此这般,从今天开始你的花名就是米雅。」 我抓起这只人称米雅的猫,和它四目相交。我唤了声「米雅」,她听到后微微叫了一声。虽然我不是很懂,你可得成为一只有用的猫啊——我宣示道。 有人插嘴介入了我和猫咪之间的羁绊——她就是我那怕羞的家人,她的声音刺入了我的耳膜。 「你快点离开我房间啦!」 「喔——好啦好啦。你交到男友了吗?」 我对妹妹轻轻撒下杀意的种子,但妹妹并没有中了我的激将法,只是以轻蔑的视线射穿我。 「不用你管,你只管去打电动升等级就好。」 她对我感到很厌烦。跟平常一样嘛——不,慢着,跟平常一样就表示她的反应很正常,也就是不代表她对我感到厌烦!……我怎么觉得听起来很像歪理? 算了,管她的。我重新将米雅抱在怀里,对妹妹一笑。 嗯,嗯——我应该是在笑吧?现在我没什么机会可以接触人群,都不知道该怎么展现表情了。况且我也只有在刷牙洗脸时会照镜子。 「以前你明明还挺坚强可靠的——」 她不留情面地大肆批评了我一番。我不会发出「呜!」的声音,只会吊儿郎当地回话——也就是丝毫不知反省。 「我现在还有做儿童电话咨询的工作,有烦恼可以跟我谈一谈喔。」 不过打来的也只有数个月前那一通就是了。两个月前那通还是求救讯息呢。 「白——痴!你这个废物姊姊就是我的烦恼啦。」 妹妹丢下这句话后便抓起手提包的带子走出门外。正当我目送她离去时,米雅朝我的手指咬了一口。喔!它在跟我撒娇!不过还是有点痛,所以我便故意说了声「好痛——唷」来教导它控制力道。 听说人类之所以喜欢猫咪,是因为猫咪跟婴儿很像……真的是这样吗? 嗯——可是总觉得我好像不是很喜欢婴儿。也就是说,那个说法是骗人的? 「喔?」时光仿佛倒转了一般,朝楼梯迈去的脚步声改变了方向,转向妹妹的房间。 妹妹一回来就在我面前播放出她在别的地方录好的脏话。 「白——痴!非人哉章鱼烂茄子大南瓜木头人没主见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丧家犬大输家懒惰鬼猪头茄子!」 「你说什么——你这眉清目秀当家花旦公正严明胆识过人快刀斩乱麻万夫莫敌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青出于蓝胜于蓝纯洁无瑕楚楚可怜民风纯朴英姿焕发年轻有为、春季大酬宾特卖会!」 「你…你在说什么啊?」妹妹被我出乎意料的反攻压得无法招架。 「大力夸赞你。」 「为什么?我完全搞不懂耶,而且这根本牛头不对马嘴嘛!」 「喔!这次你回的话变多了耶,我真高兴啊。」 「啥…啥?」 我绝对不会告诉妹妹我想将手指伸进狼狈的妹妹口中让她臼齿直打颤。 「你是为了骂我才特地回来的?」我贼笑地追问道。 「没错。」她毫不犹豫地肯定。就这样,我妹转过身去。 喂喂,这时你应该害羞才对吧?居然毫不犹豫地肯定……不过我就是欣赏她这点。 我硬是装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抬起头来,发现我妹竞还伫立在门边。她正看着我。米雅正在我手中翻滚。 「你可以当个更正经的人啊。」 「……正经?」 「你别老是待在这里,偶尔也换套睡衣以外的衣服嘛。房间也得通通风。」 妹妹说完这席不知是警告还是关心的话后真的离开了。也不回答我的问题。 「正经……」 我那死脑筋的妹妹所谓的「正经」,八成是指找工作。 她绝对不是指大白天关在房里使用「shstopper」(注:影射《洛克人4新的野心》中,头目的大绝招,可使我方角色暂时动弹不得)时大喊「theworld!」(注:影射《jojo的奇妙冒险》第三部中,反派角色的绝招,可使其他角色暂时动弹不得)的人,也不是指会刻意读秒后说出「时间启动」(注:由来同上,说出该句后时间便恢复正常)的人。 「嗯——……」 可是我丧失了当医生的资格。 事到如今也没有适合我做的工作。 「真伤脑筋——……」 正经,也就是指正常吧? 正常意味着要过有规律的生活,也就是「一般」。 我的生活要怎样才算得上正常?我以前过着什么样的正常生活? 我是怎么活过来的?是 工作吧,我是一路工作过来的。我很努力,也在中途害得几个人自杀。有人说这不是我的错,也有人说全都是我的错。我觉得自己真是差劲透了。我特别关照了几个人,但救不了任何人,所以我辞职了。 营救成功的数目和失败的数目。 加加减减,结果大概几近于零。 也就是说,跟当个米虫没什么差别。 「………………………………」我缓缓地转头。 窗外的雨成群结队地迷失在路旁。这些家伙在干嘛啊? 待在暗色调的房间会让我意志消沉——我把责任推到房间头上,决定去别的地方。 我让米雅滑到地毯上,对它说了声「再会了」。 正当我想关上门走到走廊上时,「唉呀?」米雅跟在后面从缝隙中钻出来,走到我身旁。 「怎么,你想当我的随从?」 米雅没有鸣叫,只是在我脚下磨来蹭去。这家伙真亲人呀。 「好家伙,过来吧。」我蹲下来对它伸出双手。 我一边想像着「如果现在照到镜子的话,不知能不能当上公主:注:影射《勇者斗恶龙2》中的桥段)一边抱起米雅。 ……我身上该不会装备了「幸福的毛皮」(注:影射《勇者斗恶龙》系列中的幸福系道具)吧?抱着猫咪的触感不禁让我开始瞎操心。 如果每个人都能找到各自的幸福,或许我现在还是一名医生。 「嘿唷!」 我在走廊上走了三秒便恢复活力,于是开朗地开门向弟弟打招呼。 他面对着电脑斜睨着我,不过我并不在意。 我粗暴地凑过去想偷看电脑萤幕——啊,被他遮住了。 「我说老姊,你最近是不是变幼稚了?」 「是这样咩?」他说的幼稚是指这个吗?还是指我的处世态度太随便? 「你在家的态度跟以前是差不多啦,但你在外面时本来应该更一板一眼吧?」 「希望你改说成『装乖气」现在还有米雅在呢。两边都是猫,这样感情才好。 不过,自从我大量减少跟人接触以来,确实就懒得做表面工夫了。就这方面来说,别人会带给其他人影响,而且是无意中这么做的。 弟弟整个人从电脑那边转而面对我。 「你……今天是不是没课?」 「没错。」 「呵呵呵,也就是说跟我一样嘛。」 「你不要把周休二日跟每天放春假混为一谈。那只猫怎么会在你那里?你把它从惠空房间绑过来了?」 「我们可是正在情投意合地约会呢。它好像很亲近我。」 「老姊你从以前就很有动物缘嘛。该不会是你身上有鱼腥味吧?」 弟弟嘲笑了我一番。这还不教我愤怒,我生气的是他第一次使用这种表现方式(什么歪理)。如此这般,我暂时放下米雅,朝我弟靠过去。 「咦?你生气了?不不不会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只不过绕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脖子,他就哀嚎得像是「房间角落的塑胶袋自己动了起来,好口怕——!啊,原来只是因为里面有蟑螂啊呀——!」吵死人了。 「干…干嘛啦!你的呼吸弄得我很痒耶,不要在我旁边呼吸啦!」 「你干嘛对亲姊姊提出这种要求啊?莫非你以为我是波纹使者(注:影射《jojo的奇妙冒险》中的特殊能力使者)?」 「我看你才要小心被赶出家门呢!(注:「波纹」音同于「赶出家门」。) 弟弟说到了我的痛处,于是我也回击他的痛处——我对他的侧腹使出一记膝击。 「话说……这是啥?惩罚游戏吗?」他对我的攻击不为所动,目前还执着于解决我的双手环抱他脖子的问题。 「你不是讨厌鱼吗?我就想你应该不喜欢我身上的鱼腥味。」 弟弟脸上略微潮红,在房间的键盘上打下「这个人没救了」。 「……一般人会这样抱过来吗?你真的年过三十了吗?这位大姊。」 「为什么这么问?从我的肌肤触感中感觉不出来吗?」 「哇咧——!不要磨蹭我的脸啦!」 他将我挥开了。我缓缓滚向后方,在撞上五斗柜前暂停了下来。米雅朝我走了过来,我于是朝它伸手,不料又被咬了。哈哈哈,我没有花心啦。 「不要靠近我——!」 我家老弟还真high啊。可惜坐着害他的姿势少了点气魄。 虽然他长得高高瘦瘦的,在家里又总是胡乱穿些过大的居家服,依然完美地继承了我父亲的血缘,长得相当帅气。他应该比我更有女人缘吧!(我可没有错乱喔!) 「要是你敢过来……呃——我就弄坏你的超任!」 「奇怪,那台本来不就是你的吗?倒不如你把那台闲置一旁的批耶死三包一包送给我。」 「谁说那台要送给你啊!」 他口沫横飞地吼了我一顿。不过我不在意,因为我这位剑拔弩张的亲人身后的萤幕上映出了一位泳装大姊,我现在比较想用相机拍下这决定性的瞬间。 「干嘛?老弟,你迷上我啦?」我说着说着往后退了三步。 他蹲下身来,脸颊靠着大腿说了声「才不是」,用鼻子大力吐了一口气。 「我对你抱持的并不是那种危险的情感。可是你很漂亮,所以我会害羞。」 「啊,是喔——……」我搔了搔脸。该害羞的是我吧? 「就是……老姊,你喜欢的那个男的,现在是个高中生吧?这就是你不结婚的理由?」 我弟快速地对我提供了这不可思议的真相。 「你说啥——……先不说这个,啥?你说的是谁啊?」 我整个人吓傻了。他说的到底是谁呀? 「就是几年前你带回家的那个人嘛。好像是因为绑架还是怎样……」弟弟比手划脚地说得含糊不清……喔,是那个男生啊。 「没有啦,我并不是希望收到他送的婚戒,就算他真的花三个月的薪水买了个戒指,大概也是由二氧化碳做成的。真是,那孩子真不争气啊……嗯——不过我以前就知道这一点了。可能是他以前跟我还满亲近的,所以回忆就被美化了吧?现在我已经跟他绝交第三次了。」 我的手在空中描绘着曲线,努力想让弟弟了解我的心情。「你在害羞啊?」我弟追击过来,想把我逼到感情的栅栏外。 「我说过了,不——是——啦!唉——麻烦死了,我对他的喜欢是人与人之间的喜欢啦。好,发动魔法咒语,话题强制结束!」说完后我顺便拔掉弟弟的电脑插头……若是真的这么做,我们姊弟恐怕真的会撕破脸,因此缺乏劳动意愿的我决定不在私生活中做些什么。 嗯——对了,插头啊……真希望我体内涌现一种特殊能力,可以经由插在插头上的充电器来帮干劲或工作意愿充电。当当当,人类充电器—— 现在先把妄想搁在一旁。 「哇——我想起不好的回忆了。」我双手贴着额头,拨起刘海。 「嗯?怎么了?」 「我的电玩主机插头早上被拔掉了,害我昨晚的成果整个报销——」 对了,凶猫好像是米雅。我伸出手来想将这只利用人类的健忘而假意示好的胖猫绳之以法,怎料它轻轻松松就躲过我的双手,而且还一脸嫌恶。 嗯——你这时间小偷!这就是所谓的做贼喊抓贼! 我正想下令逮捕这只猫咪时,一旁看不下去的弟弟插嘴道: 「你的电玩主机插头可能是惠空拔掉的喔,昨天我有看到她进出你的房间。」 「你这报马仔!你看到了?」「嗯。话说你应该感谢我提供情报才对吧?」「我的原则就是结果至上。你没有阻止她?」「嗯。」「为什么啊?」「嗯。」「我听不懂啦!」 我顺着感觉躺下来了。我和坐在我旁边的米雅对上了目光。她是你的监护人,你应该阻止她才对呀——我怀着这个想法摸向米雅的耳朵,但它一脸不耐地推开了我的手。它似乎对我差点害它背黑锅这点相当不满。 「这样啊,那孩子这么恨我啊……」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从前的我(差不多二十岁就可以了)若是看到现在的我躺在这儿,一定会像阵暴风一样狂骂我一顿,管我现在是不是处于台风眼都难逃一劫。那时的我说不上有正义感,但至少很勤劳。 「不会啦,我想她应该是……拐弯抹角地表达出『姊姊你振作一点嘛』的讯息而已啦。」 「她可以用说的啊……刚才我好像已经被这么念过了。唉——真希望昨天和今天调换——我也差不多该引发出替身能力了吧?」 「……重点是你都老大不小了,别再说那种话了。你是爱作梦的国中生啊?」 弟弟的表情配合着上述那句话同时显示出叹息和苦笑,椅子再度转向我这边。 「为什么每个人都对我说一样的话啊?」 「那是因为你老是做同样的事啊。」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弟仿佛如此指摘着我。 「……呜。」你身为我这个姊姊的弟弟,想不到居然说得出人话。 「我觉得你这样还不错啊。虽然隔着墙壁听到你的动静让我觉得很烦,但搭配影像观赏还挺有趣的。看着你这个平常很沉稳的人抱怨武器价格、在玩射击游戏时边叫边闪躲敌人的飞弹……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竟然可以让你情绪起起伏伏,看着这样的你,总觉得让我心情好平静。」 弟弟用既温暖又温柔的眼神望着我,彷佛看着在院子理毛的约翰(公狗)一般。 附带一提,我弟二十岁,我妹二十一岁,而我今年则是三十二岁。 确认年龄之后,总觉得心里有点不爽,但我看他似乎打算继续说下去,于是便暂时搁下这件事。 「你的气色比以前好多了,而且也不像以前总是板着一张脸,这点应该让妈妈和惠空姊放心多了吧?况且爸爸打从一开始就反对自己的小孩当医生。」 我弟分析了我这个姊姊。他语气带着几分认真,让我浑身鸡皮疙瘩掉满地。 米雅走出了敞开的房门,令我也想藉机跟着它逃出去。 生来就对严肃的话题和长篇大论感到棘手、不擅长、不对盘的我拒绝认真讨论这个问题。因为明明不适合却还咬着牙玩弄、扩大伤口、垂死挣扎的「医生」坂下恋日已经歇业了。 「居然将自己的亲姊姊当成展示动物来观赏,我看你也挺坏的嘛。」 我用笑闹的态度希冀着弟弟转换气氛,而他也耸着肩回应了我: 「你还真敢说,别忘了你老是把我当成玩具耍着玩,还会抓着我的脚使出giantswing(注:摔角技巧之一,手法是将对手的双脚夹在腋下用力将对方抱起来靠着离心力甩出去),或是拚命叫我去捡传接球时滚出去的球。」 我弟并不健忘,所以不必倚靠备忘录也可以将痛苦的过去记得一清二楚。 「岂有此理!惩好锄恶并非我这不义之人的任务。别看我这样,我在警界也是有门路的。」 我一边夸耀着胜利一边想亮出自己的手机,这才想起我根本没带手机。 唉呀,我把它当成摆饰摆到房间的哪儿去了? 上面还有灰尘呢(覆满整个表面)。 弟弟察觉我的得意只不过是装腔作势,于是开口帮我找了个台阶下: 「啊,奈月姊啊……她最近都没来我们家,是不是在忙啊?」 「你干嘛望向远方啊?你是不是喜欢奈月这一型的?」 我微微板起脸来。我并不是质疑弟弟的眼光,只是害怕弟弟被骗…毕竟奈月的外表和内在都不诚实。 可是我在高中时竟被人归为这家伙的同类,还称我们为「上下二人组」。真令人感慨啊。 「有什么不好?奈月姊既温柔又超漂亮一把的。应该说,她看起来不像比我年长的人。」 「还好啦……那家伙她之前和大学同学去居酒屋,当她说她不喝酒时,那些同学们还以为她未成年呢。」 自从她在几年前染了头发后,看起来就更年轻了。好!从今起我要叫她奈奈——到这里是骗你的……大概吧?怎么,还满好使用的嘛,我搞不好会用上瘾喔。 「可是说到温柔嘛……你没希望了。」 「什么跟什么啊。」 「那家伙有时很幼稚,会想要欺负自己喜欢的男人。」 而且她的长相也从高二时就停止进化了。嗯,不对,是退化吧?皮肤和外表……该怎么说呢——超过一定程度后就很难判断了。人的心灵和身体真的是分头成长的。 「而且她已经有喜欢的男人了,放弃吧。」 如果那家伙和我弟结婚,成了我的弟媳……好像会很有趣耶。我可以命令她买面包给我,或将冰块抱在怀里弄暖、用耳道削铅笔(有点想尝试看看耶)…… 「……呃,她有喜欢的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而且我又不打算追她。」 呵呵呵,可是我看得出来你脸上失望的神情。我要乘胜追击(无意义)! 「附带一提,那个男的才十八岁。」 「真的假的?该不会和刚才的少年a是同一个人吧?」 「ye——s。」大概吧。「而且神奇的是,他的名字真的是a开头。」 「那个高中生是怎样,师奶杀手?」 「应该也不算吧。那孩子很有怪咖缘,却不受一般人青睐。」 我弟不知是羡慕还是傻眼,苦着一张脸沉浸在神秘高中生的困惑漩涡里。 对了,从前从前,山名好像也喜欢过那孩子嘛。 「啊——还有,有个很像外国人,叫做詹姆士什么鬼的好像也喜欢他。」 「……这件事值得高兴吗?」「我哪知。」 可是,毕竟他讨厌自己,因此或许他会尊重别人对他的喜欢,也会为此感到高兴。 我今天一起床就说个不停,口都渴了。 我偷偷地一边确认妈妈在不在,一边潜入厨房。我的用餐痕迹已经被妈妈收拾得一干二净,洗碗机现在正冒出微微的蒸气。我是在母亲节买下它的,它和它的买主不同,既勤奋又不爱抱怨,是个可靠的家伙。 厨房的小屋型时钟通知了我十一点的到来,里头冒出一对小矮人。时钟敲了十一下钟声。接着,这对男女小矮人转了一圈,回到时钟里头去。 我拿起架子上的杯子,将麦茶倒进去。这种麦色和这股麦香真是……我就这样用评论啤酒的心情一口气喝干它。喝完后我洗了洗杯子,将它放下。接下来嘛…… 我就上二楼去……做什么才好呢?我干嘛一直伫立在这儿? 时间太多了。我在大学时老是被报告追着跑,总觉得二十四小时不够用——那时的我怎么在不知不觉中被消化掉了? 「……好无聊。」我说出了真心话,鼻头干干的。 我没有任务,无拘无束。 没有人特别需要我。 我在国中时大致上都比别人优秀——这是自我评价,多少有夸大之嫌就是了,但我每天都过着过于安稳的生活,觉得很无趣。我总是赋闲在家睡大头觉,理由虽然和现在正好相反,但行为举止没有什么差别。 「这个教训告诉我们,做 人不能太极端。」 若是太偏向一边,就会不知何谓平常。 接着,日常生活便不再是日常生活。 我记得以前和奈月同修一堂通识课时,我无心听老师说的性别中立理论(注:gender-free,破除社会对性别的既有观念,主张人人都该以自己的个性和资质决定自己的生存方式),而和她谈论了类似的话题。题目好像是「何谓天赋」。 奈月说:即使没有天赋,人类也可以获得成功。 只要结合天时地利与努力,一般人甚至可以比有天赋的人还要成功。 但是,若是没有天赋,这么做就是勉强自己。 日子久了,这股对自己的压迫便会日积月累,最后招来毁灭。 所谓的有天赋,并不是指高人一等、出类拔萃。 而是指处事时可以不强求、顺应自然地应对。 人类的坚强之处就在于适应力——既然如此,所谓的天赋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以上是奈月当时说过的话。 而我认为这个想法也可以应用在生活上。 无法融入周遭环境的人。无法看着对方讲话的人。 我迄今看过了不少缺乏日常生活天赋的人,也努力想要治疗他们。 但是,现在的我是否还拥有度过日常生活的天赋呢? ……唉,又来了。每当我思考这件事,便会拿以前来当例子。 接着我便会将自我厌恶感吞回去,感受到那股恶心的感觉。 或许我应该将过去全都舍弃,一口气将我的脚步裁员掉。 我应该炸掉、毁坏过程,只将结果留在世上。 「…………要是办得到,不知有多轻松。」 毕竟我已经活过了三十年,已经度过人生的三分之一以上了。 份量这么多,我应该将它们丢在哪里呢?说不定会有人告我乱丢垃圾呢。 会幸运地丧失记忆的只有故事的主角,而那个人并不是我。 「………………………………」 爸爸,我呀,想成为医生! ……不行?咦——为什么嘛!爸爸你干嘛破坏我的梦想—— 不管啦——人家要当医生啦!妈妈和爷爷和奶奶都是医生,人家也想当医生——! 我会努力学习如何当医生的! ……嗯?人家才不会哭呢! 我要把每个病患都医好!所以没有人会哭的! 奇怪,爸爸,为什么你好像快哭出来了? 我来帮你医好吧?虽然我是密医——! 「………………………………哇咧。」 小时候的我,想哭的人是长大后的我啊。 你有办法治好我吗?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噗喝。」四肢不断挣扎。 我想看看自己的叹息能持续到什么时候,结果时间长到让我紧张不已。缺氧使我的眼角受到了压迫。 这次我是不是应该在医院当患者让人医治才对啊? 「好想搭上基亚斯(注:影射《地球防卫少年》里的巨大机器人,驾驶员在打倒敌人后便会即刻死亡)喔——」 先亲手毁了地球,再打倒敌人—— 我喃喃说着这毁灭性的愿望,吃掉了冰箱里的布丁。这股甜美一路扩散到了我的鼻子深处。 我一边想着:「这该不会是我妹的布丁吧?」一边吃完了它。焦糖真好吃。 「……我还是不要搭好了——」 这单纯的幸福拯救了我的忧郁。 我嘴里叼着汤匙,趴在桌上。 失去内容物的布丁杯倒在一旁,在桌上流出些微汁液。 ……以前的我真单纯。 以前的我真是直肠子。 以前的我就这么不学无术地活到了现在。 而那样的我,现在就在这儿。 我莫名想大叫。而我也总算领悟了自己没有那个资格。 嘟噜噜噜噜——嘟噜噜噜噜——我嘴里发出来电铃声。 「喔——喂,奈月——?介绍个工作给我吧,薪水少也没关系!」 「袭击÷谋略+距离=」 看着人被子弹射穿的模样,想不到还挺刺激的。 仿佛体内有某种东西爆炸开来一般, 我的眼球表面模拟着飞翔的感觉。 听着周遭追随血液喷洒扩散的悲鸣声, 我的耳膜流出了脓一般的愉悦与余音, 现况在我背土不断地涂满了快感。 那些对红色感到亢奋。激昂的畜生, 我也不是不了解他们的心情。 嗯?你说我是野兽?不不不。 至少我认为自己现在做的事只有人类才能做到。 那是不是叫做骗子?做些欺骗啦什么的…… 不,我说的是欺骗良心,骗你的。 然而别人对我的评价又是如何? 况且看到同类莫名受伤还能尽情享受该环境的, 就只有人类了。 不过,我可是完全不想挨子弹喔。 首先我脱掉了鞋子,接着顺便脱掉袜子。「来,小麻你也把鞋子脱了。」 「为什么?这里好脏,我不要。」她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显然还在状况外。真令我瞠目结舌。 「听我的命令」——好想用这一招(注:影射《勇者斗恶龙》系列。玩家可以对a-下达这个指令)。我打娘胎以来已经第几次这样想了? 「弄脏了没关系,我待会儿会帮你擦干净。我们不是要在午休时吃便当吗?」 「喔喔——……意思是说,阿道会帮小麻的脚舔舔吗?」 麻由把重点放在前半段文章上,望向远方。「你该不会要我…」「好,第四十三个愿望想好了——!」呜。 「……总之,声音要再小一点喔。」我已经放弃思考今后的事了。 「那你帮我脱——」「好好好。」 我将自己和麻由的鞋子放在软垫上,一边想着「如果再放一封白色信封,大家可能会误以为我们自杀了」,一边攀上墙上的梯子。 体育馆天花板上遍布着支撑整座体育馆的钢架。为了方便业者上去调整电灯,校方架了这个通往体育馆天花板的梯子。虽然学校禁止学生攀爬,但瞒着老师的耳目偷偷爬上去再跳到下面的巨大软垫上也挺有趣的。这样一来,晚餐就决定吃鸡肉了——骗你的。 如果想偷偷潜到舞台后方,得透过比舞台更高的地方过去才行。真希望我现在就捡到天狗的隐身蓑衣或化身成丛林中的外星人,这样就能像朝会中的校长一样大摇大摆走过去了。 不过,若是我们变透明,就会趁机偷袭歹徒了。真是本末倒置。 为什么我们必须移动位置呢?因为我们俩现在和歹徒以及其他受害者正处在对角线上。假设看官你正站在舞台中央的讲台上,那么我和麻由便位于左手边的舞台墙角,而歹徒则在前方的篮球场右侧篮框下附近。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不只对持有枪械的敌人束手无策,也无法清楚听到他们的对话。 所以,我决定移动到对岸的舞台墙角广播室,那里的钢琴正静静地待机着。 我得先了解对方的目的、个性及人性,才能决定方法,找出对策。 我阿姨大概会骂我:「与其收集这种情报,还不如多背一个英文单字。」骗你的。 歹徒虽然持有钥匙,但却没有谨慎到事先查好学生资料。尽管我和麻由不在场,他对此却没什么反应。他俯视着听命于他的杉田和手中的枪,显得得意洋洋。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机会,也是我在穷途末路中的一线光明。条件已经整地完毕,现在我必须踏出第一步。 我攀上了梯子。我伸出右手,接着拉起身体。「嗯……啊。」手臂的危机好危险。我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鬼话,但我知道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我的手肘演奏出了磨牙般的音效。 耐久度这么低,我不禁认为自己的双肘附近已经伪装成了沙子或泥土。意识模糊了。我的手指距离我好远,彷佛不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的手臂尚未腐烂,但现在使用它可能还言之过早。 这也是我犹豫不前的原因之一。现在我的体内正潜藏着一股单纯的软弱。 我真后悔,早知道我的手臂是这种状况,我真该直接跟麻由在保健室睡觉才对。 四月真是个不得了的月份啊。我过度使唤骨头碎裂的地方,逼得手肘的员工离职了大半。 这个影响使我和伏见闹着玩比腕力时用尽最大力气依然输给了她。其实再加把劲我还是可以赢的,但你看嘛,在这之前我必须先握住柚子那柔软的手,而且青筋暴露成何体统——我的藉口很完美吧?骗你的啦—— 「阿道,你要去哪里?要玩圣诞老公公游戏吗?」 麻由抓住我的脚,用力往下拉。若是我现在掉下去压在麻由身上,以两种意义来说,这个故事就要迎向结局了——我一边如此想着,一边以媲美双臂的东西硬撑着。 「不对,是忍者游戏喔。小麻,你也一起来吧。」 「咦——小麻有点想睡觉。」她打了个货真价实的呵欠。我真希望她就这样睡在那儿不要起来……还是不要好了,万一被歹徒发现的话,搞不好她一辈子都醒不来了。 「别说了,过来吧。你不希望便当臭掉吧?」「唔——」她总算放开了我的脚踝。 确认麻由放开我的脚后,我开始往上方移动。 我两脚向外打开,以凄惨的青蛙姿势向上爬,好不容易才爬了上去。这里离体育馆的天花板还有一段距离,但想通过舞台已经绰绰有余了。 接着,麻由攀上梯子,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了上来。 ……嗯,这样没问题吗? 若是平衡感业已淡而无味的小麻上前挑战,走那不算粗的钢架……算了,反正上头也没有通电,四肢全攀上去应该还过得了吧。 「加油,上啊——」我在心中为麻由喊着半吊子的加油声,等待麻由到达顶端。麻由的动作比我俐落许多,一下子就爬到了我旁边。 接着,她将我的耳朵拉到她唇边。 「阿道,你是不是喜欢高的地方?」 「呵呵呵,因为我是烟嘛。(注:日本有句谚语叫「笨蛋和烟都喜欢高的地方七」我绝对不是另外一个。我想骗谁啊—— 不过,我倒是从来没想过自己喜欢高的地方或是低的地方。 反倒是我的妹妹有惧高症。记得在山上搭乘缆车时,她很难得地哭丧着一张脸呢——当然,事后她就将怒气发泄到我身上,痛殴我的背部一顿。 「你这点好——口——爱——唷——」麻由紧抱着我的头摇来晃去,摸来摸去。 你们应该不想让这两个家伙救你们吧——我不自觉对其他同学们感到一丝同情。 我低下头来看着底下的软垫。它看起来就像冻豆腐一样,如果我们就这样掉下去,应该会把地板打出一个洞吧?——我不禁如此想像。 我们继续开始移动。这次要做的不是攀爬,而是横越。这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但对麻由来说却很困难。 手掌接触钢架后,一股坚硬的寒冷传到了我的身体。类似梅雨季怠惰气息的湿气并没有介入其中,让我心旷神怡。但是在同一个地方接触久后,那股感觉就污浊、腐败了。 我无法忍受这种变化。独特的美感……好像也不算。 基于以上理由,我四肢着地,小心翼翼地前进。 「阿道是猫耶——」我无视后方那洋溢着喜悦的话语,继续前进。打从国小以来,我第一次这样看着讲台。我一直很想上来一次看看,于是我就做了。 我并不是想藉此跳下去……有点头晕目眩。 顺带一提,下面的歹徒演讲大致上已经结束,耳边只听到定 期传来的朝左右缓缓移动的脚步声。这显示出他尚未使所有人完全失去自由。希望我可以在事情结束前移动完毕。 不过呢,被逼着配合的男学生们可以藉此握到女学生的手而免于责骂,也算是赚到啦……才怪。这件案子真棘手啊——骗你的啦。 穿越一半的钢架后,我微微回过头去。 麻由紧抱着钢架,宛如蚯蚓或尺蠖般地前进,不过速度很快,表情也很动人……吗?嗯—— 毕竟对方是小麻,所以也不无可能。前方道路虽然狭小,但绝非平稳之路。她走上这趟危险的旅程绝非为了虚名,而是受不屈不挠的精神所驱动。面对这样的人,我无法吝于给予荣华和赞美。」——大概就像这样吧?白痴情侣档的自动修正机能还真可怕。 不过,用不着我下指令她就自己跟上来了,这真令我高兴。 一和我对上目光,麻由的其中一只手便离开原本紧握着的钢架,奋力朝我挥手。她的笑容仿佛国小运动会时看到家长席上家人身影的女儿。如果我不理她,她待会儿可能会对我闹脾气,于是我也跟着挥手了。这样做真的好吗? 算了,要我认真做人处事也只是让我作呕,我还是努力维持现状吧。 ……不过,我的内脏怎么这么不听话?好像有寄生虫一样。 苦味蔓延到了我的臼齿附近,彷如手掌吸收了铁质。 苦味从喉咙滑落下去,巡视各个器官取出那玩意儿的成分,拿到舌头上检查。 ……里头含有微量的怀念成分……嗯,是指哥哥吧? 我哥哥他也在国小时像这样朝着天花板前进,接着就跳下去自杀了。当时只有一个人知道原因,我们也只将它解释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 我们全家人当中,最为哥哥的死感到难过的人是谁?那个从父兄一词中拿掉兄字的男人始终面无表情,我又是这个样子,而我妹又是这样那样的。 最感到难过的人应该是妹妹的母亲吧?她没有出席葬礼就是了。 毕竟那个人很情绪化。 以前我在某个节日中玩套圈圈拿到了斑海豹的玩偶,害得我的发型变得跟茄子一样。谎话先搁到一旁,总之我将它献给了跟我同行的妹妹。妹妹她羞红了脸(当时是晚上,其实根本看不太清楚,所以这搞不好是我捏造的)猛殴我的背部,收下了这只玩偶。回到家后,天野海豚女士问我妹:「你拿到奖品啦?」我妹对她的妈妈很诚实,因此摇了摇头。接着,当我妹被问到「是哥哥给你的吗?」后便乱了阵脚,将我踢开后就当场把玩偶的肚子撕裂了。后来,我妹就被她妈打了。 她是认真的。完全不顾虑对方是自己的女儿又是个女孩子,整张脸还扭曲变形。 她这一揍还让我差点以为她是笨老爸穿女装假扮的呢。 打完我妹后,她说了声「别闹了」之后就放开自己的女儿,走到房里去。 但是玩偶被她收走了。几天后我发现她将玩偶的肚子缝了回去,摆在自己房里。 或许她只是单纯喜欢玩偶,看到女儿把玩偶弄坏觉得很不高兴而已。 当晚我在棉被上被哭得稀里哗啦的妹妹痛打了一顿。 最后,我和哭累了的妹妹一起睡着了。我俩就只有那天做了这样的事。 言归正传。刚才在说我哥嘛。 我们赶上了最近流行的复活主题,事实上那名歹徒是我的哥哥…我真心祈祷事情不会是这种发展。毕竟我哥已经变成了鲜红色的番茄,还被烧掉了,而且也变成骷髅了。若他真的附上了肉身回到人世,我也只能对他说声:「安息吧。」要是我的亲哥哥(僵尸)……再妄想下去我会手滑右半身掉落,所以我决定让大脑离线……啊,不过,我想处理一下最后想起的那件事。 最为哥哥的死感到难过的,说不定其实是我妹。因为她不想和自己的妈妈一起住。 哥哥自杀后,「哥哥死亡」这个要素间接地夺走了我妹的避风港。 人类的死招致的结果相当单纯,却余波荡漾。 朝池塘丢石头这个事实虽然很单纯,但产生的涟漪却让人无法掌控;它均等地向外扩散,但也会遇到障碍物的阻碍。麻由就是一个好例子。你说对吧?——我算准可以获得赞同的时机回过头去。麻由的视线总是直直对着我,不论什么时候回头都能和她对上双眼。她现在正「喵喵——」地学着猫叫,意图和我沟通。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喵」地回应了她。我有点想跳下去了。 通过钢琴的上方后,我们终于到达钢架尽头。 彼岸……不对,我抵达了对岸。 右侧也有梯子,我们不需要以钢琴当作踏板便能下去。 只是,那梯子并不是一开始就装在体育馆的。话剧社在园游会时为了移动舞台曾使用过折叠梯,而这把梯子就是从当时一直闲置至今的折叠梯。 那时我和伏见也被硬逼当上舞台的幕后工作组,负责演奏「叮锵啦锵啦」之类的效果音。而现在则是由歹徒「咚砰咕恰咩恰」地煮沸消毒整个场子。 我和歹徒。隔着墙壁拉开了将近十公尺的直线距离,彼此都是看不到的对手。 好了,现在是谁主控着全场呢? 耍完帅后,我一脚踏上折叠梯。打从这把折叠梯的梯脚歪向一边、发出不协调的声响时,我的战略就失败了。在作战前就被盖上「不可能」的印章,真不愧是有勇无谋的我。 不过若想瞻前顾后,首先就必须朝着前方前进才行,这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 现在是这样,以前是这样,以后……先不想以后了,把它当成未知数吧。 我赤脚将脚掌踏上梯子,缓缓地往下爬。五阶之遥的地面对我来说真遥远啊。往下跳的话一下子就可以抵达地面,但魂魄远远飞上天空的画面也同时浮现在我眼前。现在还不到让人生玩自由落体运动的时候。反正此次的歹徒应该会好心地给我用都用不完的时间来后悔一番。 「喂,绑紧一点啊——如果你连这个都办不到,别说今天的晚餐了,你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喔——……」 缩短距离后,我稍微听得见歹徒的高见了。我稍作休息调整了呼吸,接着继续往下爬。 我活用软弱的手臂,舔了舔嘴角的汗水,暂时结束了这项运动。抵达地面后,我动了动脚指,演出心中的解放感。接着我往上一看。 为了抬头挺胸地前进,也为了和郁闷感对抗,我……嗯,现在没必要这样,你还是以谎言的身分退场吧。等你过了八年完全成熟后我再来吃了你,现在暂且先饶你一命。 「小心一点,要慢慢下来喔。」我伸手挡在嘴旁,悄声对头上的麻由给予建议。「好好好——」喂,声音太大啦!至少要像我的心脏一样小才行啊……呼,差点就方寸大乱了。麻由用仿佛要舞上天花板的轻快回答悬吊着我的不安,一边踏上折叠梯。她那双赤裸裸的脚伸得长长的,让思春期即将结束的我感到目眩神迷……才怪。我早就看习惯了。 麻由咚咚地踏着拍子,既不甘落后又莽撞地爬了下来。她在踩向第三阶时脚滑了一下,旁边的我赶紧作势要接住她,但脑中瞬间浮现「干脆让麻由摔落的声音代替今后我所想像出的故事发展吧」,因此差点又缩了回去。还是骗你的,因为我现在还是阿道。 「嘿咻!」穿着体育服的天使翩然降落,连着地的声响都很茎丽。我轻声质问麻由: 「……小麻,什么叫小心?」 「好可怕好可怕——好恐怖好恐怖——」她模仿刚出生的小鹿。好像哪里不对。 「慢慢呢?」 「慢吞吞——稀巴烂——」她以右脚画出蛞蝓的轨道。 她的表现方式没错,但后面那个形容词怎么怪怪的?若稍有闪失,她可能早已摔成扁掉的青蛙了。 「…………………………」远方的敌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算了——我豁然开朗。我没有伸手抚着额头,也没有叹气。 我摆出一副感动的样子,因为我刚才可是防止了二氧化碳的排出,对于预防地球暖化贡献不少呢。骗你的。 从左边舞台墙角的软垫的位置往舞台右侧对应过去,就是一间以玻璃板围起来,一·五坪左右的广播室。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广播室,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广播室的正面是一面魔术镜,唯有这儿可以将整个体育馆一览无遗。播放音乐的机器和预估节目流程的处理方式在这时是不是可以派上用场?或是用来袭击歹徒?……我少年漫画看太多了,这是不可能的。 麻由将下巴靠在我肩膀上。透过玻璃,我开始观察眼下的所有状况。 歹徒和被当成道具物尽其用的杉田,两人的地方巡礼已经结束了一半。 杉田泪流满面,偶尔会开口叨絮几句。虽然是受迫于歹徒的要胁,他依然被牵扯成了共犯,现在他的嘴唇是不是忙着对同学忏悔、道歉呢?该说他看起来太过做作吗?要虚情假意地哭成那副德性也实在不简单呢。那小子他自己又没挨子弹,难道是藉机练习话剧吗?若真是如此,他这个大人物可真是国宝级的。 至于歹徒,他居然只是乖乖地在旁边关怀着杉田,反而神奇地促使杉田加快手脚。 「………………………………」 或者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有「求情」这条路可走? 由于他惧怕于背后一触即发的死亡,因此只好亲手加害自己的同学……吗? 腹部和嘴巴的自动装置启动了手的开关。 「阿道,你肚子饿了吗?」麻由雀跃地晃动我的肩膀。 「嗯,还好啦……」我只是想起你心爱的人,胃酸之海一阵狂风暴雨罢了。 为了转换心情,我在他们持续作业的这段时间将目光从窥视窗转到熟人身上。多亏转换了位置,现在我也看得到队伍的后半了,这一试还算有价值。 首先是长濑。她会露出什么样的眼神呢?我刻意膨胀自己的好奇心。长濑已经停止左右张望,低下头来,她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低头的角度也很极端,因此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她似乎已经发现我和麻由不在那儿了。 稻泽……好像不值得一提。他是个流出的汗和泥土混合后几乎可以促成薄荷叶生长的爽朗男生,但他背地里一定想着:「那个老是跟在御园同学旁边,活像个白目背后灵的家伙,最好是被意外枪杀。」成绩优秀的高中生大部分都一肚子坏水,而我则是毫不隐瞒自己的性情,从里黑到外。由此可见,即使成绩不优秀,人也可以一肚子坏水——我的证明方式怎么这么空虚。 好了,说到我那屈指可数的朋友……喔,小动物伏见也跟其他同学一样被乖乖绑了起来……对了,我总觉得依照我跟她的约定,我还得再救她一次。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 如果这次她也对我报以期待,那我倒想一边苦笑一边挑战这个任务。我能解决的领域和这次危机的方向性并不相同,我必须趁现在想好她责怪我毁约时该如何唬弄过去。骗你的。就是因为我办不到,才会加强自己瞬间信口开河的能力。我到底该感谢谁呢?我该把责任推到教育方针扭曲的双亲身上吗? 「……看来好像结束了。」「什么结束了——?」麻由的下巴不停地钻动,玩弄着我的肩膀。 所有的学生都被绑了起来,他们已经全数失去了行动自由。 负责执行的杉鱼毫发无伤,对于死亡的惧怕默默地给予了他自己莫大的压力,甚至比歹徒给他的压力还要强烈。基于这个理由,他把绳结打得死紧,强度俨然一张摺纸。就算大家在这时群起而上,也只会惨遭歹徒报复。 现场只剩下最后一个人,就是杉田。歹徒亲手绑住他的双手将他推倒在地,杉田于是一路爬到最初倒地的最前排去。 「………………………………」 歹徒站在离所有人数步之遥的距离扫视着每个学生,「嗯嗯」地对于他们动弹不得的模样感到相当满意。接着,他整张脸堆满了爽朗的笑容,用鞋底慰劳回到前排的杉田(真不好意思,虽然我叫了他那么多遍杉田,但……那小子真的姓杉田吗?)。头发会沾到泥土的——停留在意识外的安全范围内的人,心中只浮现出这点感想。 歹徒将脚下的弹匣踢向篮球场,从包包中取出疑似事先准备好的扩音器。想办独唱会还是抗议就去空地办啦——我一边吐槽,一边静观其变。 「啊——啊——啊——」老套地测音过后,歹徒对大家露出以「可疑」栽培出来的温柔笑容。他这举动神似某人的父亲年轻时的样子,而现在年轻的我心情则不是很好。 「啊,你!就你吧。」歹徒一手拿扩音器,另一手则拿着来福枪指向跟我同班的女同学,对她喊话。换成是我应该会采取跟他相反的步骤,但在此就先考虑一下眼中泛泪的妇孺的心情吧。 「你担心那位老师吗?」 他瞥了旁边一眼,询问女学生对于躺在地上、徘徊于鬼门关前的老师安危是否有兴趣。「咦,啊二呜。」女学生不知歹徒这么问的用意,只好用着沙哑的声音犹豫不决,要求对方补克说明。但歹徒看到沟通不良的迷途羔羊竞心生烦躁,用枪口抵着女学生的额头。或许是女学生想起了老师挨子弹的过程吧?她那忙着呜咽的喉咙努力挤出了声音。 「呜…呜…担…担心。」这位女高中生无视自己的心声,佯装成一个好孩子。 「是喔。那如果你愿意当个懂事的好孩子,让我射穿你的惯用手,和血一起活在痛苦里话,我就救那位老师。怎么样?你想挨子弹吗?」 歹徒故意将不合理的选项推给女学生选择,抱着好玩的心态凑上前去,想仔细看清楚她的反应。女学生虽在生理上想后退,但环境并不允许她这么做。坐在后面的那群女生们,心中应该正一致默念着「别过来」吧? 「不…不…不想。」她口齿不清,拚命地拒绝。 我从那位同班同学的身上嗅到了人性。这样就好——我如此肯定。 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但也要看看对方怎么想。 「啊,是喔。」歹徒将扩音器放在地上。女学生的答案对他来说是预料中的事情,因此他理所当然地双手重新架好来福枪,扣下扳机。枪声和吵闹声静止了。他依照刚才的宣言,射穿了那名女学生的手臂。 比起迟钝的主观,身为客观视点的周遭学生抢先往不好的方向鼓噪了起来。只是,在吵闹的嫩芽开出憎恨的花朵、踏出短暂的生涯前,歹徒便以一声「吵死了!」和一发子弹成功摘除了嫩芽。不过对于另一只手臂也被金属硬块射穿的女学生来说,她并没有闲暇顾及现场沉静的气氛。 女学生的行动比周遭慢了一会儿。她宛如不倒翁般在地上打滚,连挥动手臂或压住伤口都办不到,还开始发出媲美超音波的悲鸣。歹徒低下头来看着她,既不同情也没有半点罪恶感,只是事不关己地说出忠告: 「在我们的合约里面,可不包含『遭到拒绝也不开枪』这一项喔。同学们,可别以为我没说,你们就可以这样蒙混过关啊。不过就算你们问我,我也不一定会认真回答就是了。哈哈,反正她到头来还不是中弹了。」 歹徒为自己的幼稚行为所得出的结论挤出虚假的笑容。 这种画面,小朋友(在此就先不谈哪方面像小朋友)不可以看——当我正想半开玩笑地遮住麻由的眼睛时,却发现她的心思本来就不在那上面。 「嗯——这下就四十七个了。」她正忙着一脸烦恼地屈指计算自己的愿望数量。我一边想着:「真好,省得我操心。」一边也担心:「说不定这只是暂时逃过一劫而已。」 歹徒重新拿起扩音器,继续长舌下去: 「说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还有人觉得自己能毫发无伤啊?现在有个手持枪械的暴徒闯了进来,你们应该冒着中弹的危险来使其他损害减到最低啊!懂了没?瘦不下来的小朋友们!你们太差劲了,做人处事应该要客观才对啊!」 歹徒得意洋洋地大放厥词,靠着贬低学生以沉浸在优越感中。先不论他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兴致想占领这座乡下体育馆,我并不否认他刚才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可是,他到底是在告诉学生,或是在欺骗学生?如果这层狐狸皮是罪犯特有的保护膜,那他的皮总有一天会被剥下来。 我想像了一下自己剥皮的画面……背脊不禁一阵发凉,脸也为之僵硬。 从前的绑架犯和人类——我竞用同一种观点看待这两种人,这令我不寒而栗。 能不能透过奉献血液将我的血全部抽干,再找个人帮我换血啊? 现场飘荡着一股渴求某人回话的氛围。 歹徒的存在,是否正促使着在场的人做出戏剧化的演出? 而出声回应的正是那个没有自我主张的人。 最前排的杉田(就叫他杉田吧)不顾被泥土、汗水弄脏的头发,抬起头来。 「喂…你…快…住…」 「啥——?」 歹徒弯腰威吓杉田,仿佛杉田的口吃带给他莫大的快乐。 「这…这种事…这……」 「喂喂……你去考大学面试时也想这样对主考官说话吗?我看你重考一辈子吧。」 歹徒正确地给予杉田不合时宜的指导。总觉得他接下来会不小心说出自己其实想当老师。 接着,明确地反驳歹徒的则是别的男学生。 「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后方传来不卑不亢的声音。歹徒抬起头来,而杉田则只转过头去。 「这种行为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说话的人是稻泽。他的声音连我们都听到了,真不愧是话剧社成员,语气中不带有一丝恐惧。他微微张嘴,肩膀放松,即使只是故作镇静,也相当有模有样。 被同社团的同学占尽好处的杉田看着插嘴的稻泽,不知所措地颤抖着身体。 「我有允许你发问吗?」歹徒奉劝稻泽退下。他吐出过多氧气后笑了。 「这样你就不能用我们没问来当藉口了。」稻泽语气坚定地说道。 「臭学生,你的嘴巴很利嘛!」歹徒轻轻敲打持枪的那只手,彷佛在说着:「你忘了这东西吗?」他将剩余的弹匣踢向稻泽。 「我在向我喜欢的女孩搭话的那段期间,萌生了勇气。」 稻泽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对抗着歹徒。他摆出正统派主角的架势面对罪犯,让人不禁认为他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这下也难怪歹徒要哑然失笑了。 那小子,我想就算他知道「阿道」一词对麻由的意义,也不会拿来乱用吧。 这种强势又死脑筋的价值观让我觉得很厌烦。 附带一提,稻泽同学喜欢的女孩现在已完成阿道给予的任务,并且对还不能吃便当这件事感到不满。她不是咬我耳朵就是搔我侧腹,总之就是希望我理会她。我何尝不是如此?对我来说,与其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盯到眼球发干,我宁愿大喇喇地和麻由腻在一起,加速梅雨的黏腻度。我的愿望,就是和麻由两个人腻在一起长香菇。 我没有骗你喔——信口开河当中偶尔也会出现真话,这时应该珍惜才是。我握住麻由的手。这触感仿佛捧着一个被茶温热的碗,让我感到一丝安心……但麻由回握到一半,我的手就被握碎了。她拉着我的手上下晃动,使我的痛觉和灼热感不成体统地越来越膨胀。 「…………………………」到底是谁说握手是合法的性骚扰? 正当我们在谜般的桥上确认彼此之间奇怪的羁绊时,稻泽和歹徒的舌战盖过了周遭的嘈杂声,静静地演奏着。 「你问这个干嘛?又不能解决什么,现在还不到媒体报导我犯案动机的时候啦。」 「因为我认为这样一来,我对你的态度或印象就会改观。」 稻泽的遣词用字都没有问题,但这不代表正确。 就因为他没有这层自觉,跟我才会合不来。 他和我这个有自觉而被赶出正确答案蚊帐外的人之间的交情,可说是在网友之下。 「……这个嘛——行动指南、朝会、欺负人。真好,也对,ok,我就说吧。」 歹徒的态度彷佛正在逆摸混杂着自我陶醉和烂醉的神经,接受了稻泽的要求。他那之前一直望着远方、任凭想像飞驰的眼眸终于归巢,脸颊歪扭至极。 「这个呢,其实是为了让你们累积社会经验——不过学校并没有公认这件事就是了。」 歹徒的这句话令所有人目瞪口呆。他继续说着: 「有了这些经验,将来对你们的人生会有很大的帮助喔。小小年纪就可以得到这种经验,你们真是赚到了。啊,顺便告诉你们,我的梦想之一,就是成为可以发号施令的人。现在我的心情就好像是突然空降为公司董事长一样呢。」 歹徒喋喋不休地用着尖锐的音调说话,在他人头上点缀出银色的色彩。 动机之轻和伤势之重无法取得平衡,在场的人不禁哑口无言。 对于自己的肉体已经和子弹邂逅的人来说,受伤的缘由应该让他们不寒而栗吧? 歹徒爽朗地诉说着疯狂的有效性,但没有人赞同他。正压着伤口的学生光是忙着泪涕纵横就已经没有时间开口否定。以我这个旁观者来说,他们这样的态度根本是助长歹徒的恶行。 像他那样的人为了独善其身,会将根本的营养抢到自己身上来。因此即使根部已经往下蔓延到绝望的深渊,也不能中途放弃抢夺的意志。 我待在地下的时候,就是因为办不到这点……才会让麻由动手。 让爱漂亮不爱打扫的小麻收拾了大家。 他们是我的家人,照理说应该要我亲自下手才对。 我这人真是太失败了——我常常后悔自己的窝囊,有时也会想自杀。 最近我想跳楼的欲望克制了不少,不过……我或许只是虎视眈眈地在等待最佳时机。 算了,现在不是思考我的生命旅程的时候。 我应该看的,是在这群迷途羔羊中问出最让人愕然问题的稻泽同学。 以他的观点来看,歹徒所使用的暴力已经超过了「愚蠢」的范围。 为了粉碎正常人的价值观,他们的拳头既强悍又坚硬。 在这种状况下,稻泽该不会以为只要问出动机,就能连带说服歹徒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 任意发问的代价,就是必须承受严格又疼痛的教育指导。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这对你们来说是个很好的社会经验,对我也有好处,可说是达成双赢的最好方法。这种事情平常是不会有人告诉你们的,尤其是那些大人。我特别处置了这里的大人,因为我觉得这个想法也包含了教育家的观点。至少现在那些正为挨子弹而受苦的人已经学到重要的教训了。你说对吧?同学。」 歹徒对稻泽搭话,顺便给了他一枪。稻泽的右脚踝附近中弹,他右脚转了一圈,痛得差点趴倒在地。虽然身体撞上地板,但他咬紧牙根忍住满溢出来的痛苦,硬是不愿放声大叫。看来,看了方才那名中弹的女学生后,他已经做 好了挨子弹的心理准备。 但是,他误以为灾祸只会降临在他头上。 歹徒为了奖励自己教训了嚣张的学生,顺便也开枪打了坐在我后面座位的男生、陌生的别班女生、同班的爱跷课男生等三人,而且全都避开了要害。这样一来,在场已有将近二十人身上被多开了一个洞。 体育馆内回荡着受伤学生的哀嚎:若将这情景完美地画成一幅画,说不定会得个什么奖喔。这种血淋淋的气氛,或许是来自每个人惨绝人寰的悲鸣。 (自称)是我朋友的伏见和长濑尚未负伤。这大概不算是件坏事。 歹徒再度开始填装弹药。他似乎还射击得不够——这个人彷佛在玩打靶般地轻松自在,几乎要开始吹口哨了。他将随身听从右边口袋拿出来把玩,看来乐曲似乎已经播完了。 在这第四个小时,尸横遍野中再度增加了几具尸体。 他们的内脏还没有露出体外,因此点出了这幅画的主题。 先不论受伤的他们的生死与光辉的未来,我很担心麻由看了这些浑身是血的男女宛如,马铃薯般在地上滚来滚去会不会挑起她心中的伤口,或是腐蚀她的心灵——不过麻由本人却若无其事地玩着我的小指,彷佛正在确认我的小指孔有没有阻塞,这样我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这样啊……阿道和小麻在那些人中弹之前,身上就已经多出一个洞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我决定停止追根溯源。 这趟免费演讲会真是让我收获良多,我要对他的诚实表达敬意。骗你的。 我了解敌人的性格了。回首以往,拥有这类思考方式的人我已遇过太多,多到两手数不完。现在正沉浸在芝麻小事中的那个男人,正是充斥在这世上的典型罪犯。 他的思考方式相当贫乏,很适合鸡毛蒜皮、二流等各式各样的表现。 但是目前我跟他之间没有任何遮蔽物,而且又是直线距离,加上他还握有枪械,在没有臼齿的加速装置下跑去跟他对抗根本就是自杀的行为,比敢死队还糟糕。 就算舞台后方有铁橇(真正的铁橇或假铁橇都可以),我顶多也只能拿它来和校长的金属球棒对抗。 这样一来,就只能请对方飞蛾扑火了。 飞入火中的夏季虫子。引诱它上钩的,是一只勤劳的蚂蚁。 我将手伸向窥视窗附近的广播器材,准备将反抗的烽火装到声音里去。 我这个业余广播社副社长的头衔可不是浪得虚名。对了,我在刚入社时,曾和伏见互相推卸社长宝座。我记得当时因为伏见的记事本中「交给你了」、「我要让贤」、「你很适合」的额度已经用光所以无法反驳,因此就欢天喜地地就任了。 好,动脑不如动手。 都已经什么时代了,我们的设备依然不对应cd,主流仍旧还是录音带。 不过呢,每当我像这样玩起广播设备,心中就会浮现这段苦涩的过去——数年前我去k老师家中作客时,k老师目睹了我在房间一个人转着光碟自嗨,口中还说着:「回到五分钟前!」不过之后我也撞见k老师在自家院子里开心地对着花圃中盛开的花朵说:「生长吧……全新的生命啊!」(注:上述两句都是影射《jojo的大可妙冒险》第五部登场人物的台词)所以害得我们俩都无法轻易嘲笑对方。两个都是骗你的……希望如此。 我将手放在头上暗示自己:「能记忆在脑中的黑暗过去无法超过三个。」结束了准备工作。 接下来,我只要用食指按下播放键就好。 这么一来,我和麻由就不能再以本事件的旁观者自居了。「又来了」、「我习惯了」、「日常生活本来就是这样」。而且,这件事和我大有关系。 饶了我吧。我还得假装主角几次才行?我又不是主角的料。 即使现在处在事件舞台上的人只有我们两人,但—— 我既不是话剧社成员也不是罗蜜欧,有没有人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必须背负灾难至此? 我在深呼吸时偷看麻由的表情……看着她张着大嘴打呵欠,真令我有点害羞。 好像吸尘器喔。这孩子不知道有没有所谓的容量? ……算了,别想了。要是不小心想出来了,我会因为容量过少而开始绝望。 今天,我也要为了自己而努力。这次一定要拿到快枯萎的好宝宝贴纸。 「我按。」 不朽名曲的序曲开始流进体育馆中。省略了名字,是不是更能接近真相呢? 长濑和伏见还有稻泽及其他人注视着上方的音箱,议论声宛如稻浪般开始向外扩张。歹徒依然不忘警戒周遭,静观其变。 半晌之后,三流音箱开始破音,播放出开学典礼、结业典礼以及毕业典礼才会播放的校歌。 「小麻,你会唱这首吗?」「完全不会——」这说法真可爱,我不禁摸摸她的头。 麻由的头像小狗尾巴般地摇来晃去。 附带一提,长濑她记得歌词。当我们去唱卡拉ok时,她不知为何一个人卖力唱着这首歌,还莫名其妙拉我跟她合唱。记得她还挽着我的手……算了,别再想了。就让那时的回忆像海草一样在我心中的水底晃荡就好。 「好了。」我抱着麻由用力往下蹲。 两秒后,一颗子弹贯穿了正面的玻璃。果然攻过来了。 该说他果断或是鲁莽呢?总之他似乎很喜欢杀人。 虽然我强装镇定,但由于我看麻由看得入神而来不及闪躲,以致于身体某处中弹,笨情侣的肝一下子为之僵硬,引发剧烈疼痛——感觉上。 是因为我的情感很健忘吗?我总是只能以暧昧的型态将心灵重现出来。 「有东西飞过来了。」麻由一边定睛看着碎玻璃,坦率地接受了现况。 「对啊。不过既然它没有打中我们,可见速度不够快。」骗你的。 「嗯——爱&刺激,爱&悬疑。」 「需要爱吗?」「这可是重点唷。」「那就采用吧。」「嗯。」麻由抱紧了我。 在这段期间,又有两发子弹射过来了。悬疑子弹悠悠地飞越宛如糖果般的爱,打碎了玻璃。 爽快的破裂声,以及横躺在旁的碎片上映照着……糟了,我们没穿鞋。我怎么没料到这一点呢? 算了,只要踩下去就万事ok了。 何况我以前还曾经踩过挺直腰杆的小刀呢。那时真的很痛,痛得让我误以为自己的嘴唇啦、内脏等部位直直被拉高了三十公分。剧痛就像那样一口气直冲头顶,将五脏六腑全部往上拉。 跟那种地雷比起来,玻璃碎片根本就跟木箭陷阱没两样,因为不会造成致命伤。 子弹停止过马路了。若非红绿灯中途转红,就是敌人不方便送子弹过来。他应该是在填充子弹吧?另外我还得到了一项情报,那就是来福枪的子弹只有六发。如果这项情报关系着本次事件是否能顺利解决、起死回生,那么那时该由谁……没有啦,我说得太夸张了。才刚出生就被丢在坟场——这项知识大概就是类似这一类的吧? 接下来,对方恐怕也不会再浪费子弹了。 校歌正悠哉地演奏着副歌。在这首歌唱完之前,我决定先待在这儿静观其变。话说回来,这首歌还有乡长啊? 用来确认体育馆状况的玻璃已经碎裂,现在我们只要一站起来就会变成蜂窝。为了让计划顺利进行,我们不能如此鲁莽行事。现在还不能让视觉出场。现在我必须将神经全部集中在听觉上。如果这样还不够,我甚至可以割掉脚的小指或身体的神经来借给耳朵利用。 现在我只要趁着音量大得吓人的校歌还能混淆视 听时,将脚步声从地板上捡起来就行了。因为现在能堂堂正正地使用双脚行走的就只有歹徒,只要我也站起来行走就会变成蜂窝。 「………………………………」 假若那名歹徒真是如此游刀有余,那么我就会被射杀。如果他是个莽夫,在这种情况下就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攻过来。 可惜那名歹徒既冷静又理智,因此不会轻举妄动。 我有武器。我有枪。不保持距离就没意义了。应该慎重行事。 他误以为自己是贤人,因此只会依据贤人的准则行事。 刚才的学生们因为想保命而远离持枪者,而他也和那群学生没什么差别,为了保全性命而限制了自己的行动,也正是所谓的「凡人」。 他只是个普通人,只适合待在地下玩弄人类,不适合在外犯罪。 如我所料,他只是个小角色,能伤人的东西只有子弹。 以一个罪犯来说,他比我父亲还逊——这点人性我不得不给予鼓励。 接着,我也得感谢他这么容易就让我参一脚。 侧耳倾听。 接下来对方要做的,当然就是已经晚我一步的「情报收集」。 「该不会……这里面有人缺席吧?」 歹徒用着尖锐如酒瓶割喉的声音呐喊。到现在才想起要点名,一开始就应该要先点名了吧? ——现任教师应该对于他草率的教学方式提出抗议才对。不过这也不关我的事。 「喂——!谁躲在那里?再不出来,我就要把你当作害虫开枪杀掉罗!」 歹徒使用扩音器大声地恐吓,不愿输给校歌的音量。他自己应该也不认为这么一句话就可以逼对方投降吧?没多久,这单纯的搜索就停了下来。 「啊——错不了!那里一定有个不听人说话的臭学生,而且还捉弄大人!喂,怎么样?喂,你去看一下你朋友!」 这时他恐怕正用枪抵着身旁的学生,要他尽快查出我的身分吧? 这就对了,快来收集会让你晕头转向的情报吧。 那些情报对我来说,比武器还有利于作战。 当人们如我预料地开始行动时,带给了我一股愚蠢的快感。 这种感觉,就彷佛打开装满了杂物的铅笔盒时,一拿就拿到想要的东西一般。 喔——原来那个男人他想品尝的就是这种高高在上的滋味啊。抱歉,被我抢先了。 骗你的。在你抵达我的所在地之前,我就会先行处理这起事件了。 「……为什么我会这么有把握呢?」我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 我开口告诫自己别得意忘形。我用手指捏起玻璃碎片,麻由一看到我映在玻璃碎片上的倒影,便急着对我这个窝囊废说:「阿道你别担心!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小麻会想办法赚钱的!」看样子这个误会可大了。我手上紧握着的拳头这时感到相当难过。与其让麻由为我担心,我宁愿赌上一把——我怀着这样的心情说了声「谢谢你」,捏了捏麻由不尖挺的鼻子。「呼咪!」麻由若无其事地接受了我的道谢,派眼球出差探寻我的意图。 校歌唱完了。歹徒那粗声粗气的声音覆盖了校歌的余韵。 「少了两个人?喔——哼——哈——两个人啊?那两个人就是那些像寄生虫一样停滞不前,需要一些特别的社会经验的人啊?真是谢谢你们的协助啊,你们刚好可以借我当个负面教材,让我教导大家扰乱团体行动会有什么下场。」 他正拚命用挖苦的话语挑衅,然而份量太轻,彷佛在抵达这儿之前就会先行氧化。不只如此,那些话还包含着幼稚的试探。他在试探我们,因为他现在正感到不安。 好奇心与恐惧感遇到同一种成分后产生了变化,充斥着内心。 该进或是该退?这两种选择的差别只在于投下哪种意志的燃料罢了。 「唉呀。」我暂缓人类考察,解放麻由的鼻子。「嗯唔唔。」麻由得到了微红的鼻子,舍弃了玻璃碎片。我用手指轻柔地梳着这名彷佛呼吸着不同于人类的空气成长的少女,豢养心脏的跳动。 我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能获得援助。但在现实状况下,我只能在短时间内解决这件事。所以,我必须想想办法。 援助不是等待就可以等到的,而是必须自己创造——这一点就跟「机会」一样,人们应该要有这层共识才是。 最近我总觉得自己正在尝试解决心灵运动不足的问题。我的肌肉痛得要命,老是惹得喉咙或胃的底部发疼。毕竟上面的视线很难忠告自己「这是白费工夫」。 一知半解的兵法正是受伤的基础……好像不太一样。 我想说的是:一知半解的知识只会增加无用的选项。我找不到适当的比喻方法,只好「将叙述式的英语题转换成百选一的选择题」。 另外,这次的「怪物」也很适合拿来当例子。 现场少了两名学生——对方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好。 但是,对方无法确定敌人是否有两人。 在这座体育馆里?有两个人在一起?还是分头行动?在舞台上吗?还是其实有三个人? 我之所以播放低知名度的校歌,就是为了在对手头上种植一大堆问号。 我并不像某个长濑同学一样,只是单纯想将场子搞冷。 接下来,那名歹徒将难以处理自己的武器和身体,弄得身心剥离。 我要让你知道自己有多没用。 接着,我要让歹徒先生照我的剧本,从舞台导演转换成登场人物。 以一个失控傀儡的身分—— 为了准备好行程。 为了构筑成结果的过程。 我握住早已准备好的麦克风,打开主电源。 电流点亮了微小的生命,我目睹着声音的发粉开始发挥效用,来,开始播放了。 在含糊的杂音结束开场白后,我这个司仪的声音响遍了整座体育馆。 『在合唱校歌之后,紧接着轮到在校生发言。』 「配角+角度=」 其实它跟剑道很类似。 这感觉就像比赛开始后,烦恼着该如何使出第一招一样。 该怎么做才好?明明选项不多,却依然如此困惑。 两颗眼珠和手, 仿佛正分头想理出事情的脉络。 喉咙不停尖叫,脑子和身体不协调。 如果再也忍耐不下去,就只能选择离开或是一头裁进去了。 不过我大部分都选择后者。 面对现在这个似是而非的问题,我没有胆量选择突击。 唉,我真没出息,附带一提,它的名字似乎就叫做恋爱。 她从以前就很讨厌甜食。 然而,海老原香奈惠总是不停恋爱。 ……我试着这样冠上标题,结果没想到却羞得让我脸颊几乎喷出火来。轰——「喂,海老原,火势太强啦!」 呼哇!坐在我对面的金子听到我的心声了?我急急忙忙甩动头发。「喂,危险啦!」金子用手腕压住我的额头,这举动再次令我失神。 ……嗯?五感的抗议声总算传遍了我整个脑袋。金子的忠告,指的似乎是用在化学实验上的本生灯中的蓝色火焰。真是大惊小怪。 不过看看我的手,我的指尖确实有焚烧的痕迹,规模大概是火灾的五十分之一。不只如此,如果金子没有压住我的额头,往前倾的刘海可能已经被烧掉了。我将手掌翻了过来。金子还真机警啊。 六月二日的第四堂课,本来应该是要在教室上元素周期表,但化学老师也喜欢偶尔让我们在理化教室做实验。反正对于我这个身为剑道社社长而注定是文科(百分之八百是偏见)的人来说,只要和课本玩瞪眼游戏火就会变猛,根本也没什么差别。 我用的这张桌子老旧透顶,让人怀疑是不是被白蚁蛀过,椅子的四只脚也歪七扭八,仿佛国中生的工艺课作业。在这堂课中,我就只有叹气的份。说到底,干嘛叫我们做什么鳌甲糖(注:一种黄色扁扁的糖,制作容易,常用于学校理化实验上)嘛!又不是小学生的理化俱乐部。 话说回来,蛋白质的焦味真难闻,我的心都被涂上一层一污泥了。 我在国中时曾经受过烧伤,那时我恶心反胃得快吐了。因此我转动开关调整火力,结果——「哇!」金子大吃一惊,因为海老原香奈惠的手指滑了一下,使出意料之外的大外割(注:柔道摔技之一。)撂倒了本生灯。眼看着火就要烧向被炼成黄绿色表面的桌子,四周同学赶紧退了开来。周遭的骚动让我乱了手脚,虽然中间的过程手忙脚乱,但总算是在火势殃及笔记本与课本之前完美收场,而且老师也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本生灯的火再度朝向天花板。 怎么样,恢复正常了吧?我环视周遭夸耀着自己的成功,但其他人似乎还没放松戒备。喔,我知道了,原来是因为火还烧得很旺盛呀!班上同学看到我将火力调小后这才纷纷回座,感觉就像是森林里的孩子躲在树荫中,等待闹场的人回去一般。 桌子的右斜对角焦了一块。这就是所谓的碳化——我模仿化学老师掩饰自己的失态。折腾死我了。 女子剑道社社长,三年d班海老原香奈惠。 我很清楚,我并不是当主角的料。 所以冷静一点啊,海老原香奈惠。你可不是平白无故得到这么像汉文的名字的!不过这名字真是既危险又方便啊,海老原香奈惠。如果将它取作小说人物的名字,作者就会为了赚字数而让这角色的出场次数暴增喔,海老原香奈惠。海老(略)……嗯,写不出来了。这是神的恶作剧吗? 现在不是让虚构的限制打断我意识的时候!问题在于这颗得意忘形的脑袋。 我的脑袋装满了不可燃物,头痛得彷佛额叶要进出红色果实。 最近我的头痛老是治不好。如果不是因为肩膀太过僵硬,那就是因为我的头脑使用过度,太在意小考的分数。等下课午休后我再去保健室拿药吧——我怀着这样的想法抬头看向时钟,居然还剩下三十分钟以上,真是够了。 可恶——考试、借钱还有就业,现在还离我远得很呢,为什么我非得这么痛苦? 我这只小虾米香奈惠到底做了什么坏事,要这样折磨我?……呃,我做了什么坏事?是因为我在晨练时用网球和练习用竹刀打棒球吗?还是因为我把分解开来的竹刀其中两个部分,用绳子绑起来当弓箭玩耍?或是因为我诚实地用足球踢破气窗玻璃?不不不,那件事我已经被骂过,也已经受罚了。还不都是因为有个老实的社员在我打算湮灭证据前打小报告,害我被顾问臭骂一顿加上整整一个月禁止上社团。可恶的枇杷岛八事! 不过呢,仔细一想,还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回首以往,我不仅曾欺负过杀人凶手之一——菅原,也曾在练习赛中大胜枇杷岛。 当时,他心中是怎么想的呢? 话说回来,如果他第一次见面就跟我说自己是杀人凶手,我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坦然面对他。 至少不会针对他挥空三振这件事大声责骂。 「你去死吧!」双手会认真执行这件事的那两个人,我以前竟然曾和他们相谈甚欢,这让我感觉好像在神游一般。为什么他们身为杀人凶手,还要认真地练剑道呢? 他们两个人都很好胜。 菅原的战斗方式一言以蔽之,就是冷静。他天性傲慢,但进攻方式却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不管是竹刀的挥刀方式或滑步、残心(注:击打后等对方反应的一种心理准备)都很适量,实力还不错。 枇杷岛则和菅原相反。他平常无趣得有如一盘冷掉的土耳其杂烩饭,但一遇到「比赛」这种可以光明正大痛打对手的场合,他就会变得相当好战。不过他并没有很强。 而我——海老原香奈惠,光是靠着踢足球与棒球的挥棒练习,再加上国中时的财产就足以取得胜利了。若说有什么好反驳的,那就是那家伙挥刀的力道太重了。 一年级时,我第一次和他举行模拟战,由于他的蛮力太强,使得我和他僵持不下时,手麻得令竹刀掉落,他则趁着这空档打了我的脸六下。「裁判在干嘛啊!」比赛在我的抱怨中结束,而他则一脸悠哉地说:「你在干嘛啊?怎么把竹刀弄掉了?」唉呀,真是不可思议。血管薄命啊。 为了报仇雪恨,我在之后的无限制比赛中痛欧了他一顿,出了一口恶气。然后呢,神冈的奶奶她……国中初恋的……等等!不准出现跑马灯!重要的是现在呀! 当然,我指的不是这种甜到不行的黄色糖果,也不是指漫不经心对待它的金子,更不是指隔壁那两个放弃实验而嚷着:「好想大喊『下个月的期末考麻烦得要命』喔!」的女生。重要的是盘据在心中的东西。 感情这玩意儿寄生在我心中,吃掉了我的羞耻心与理性。这家伙从四月以来就夺走了海老原香奈惠的安稳生活。 今年开始,剑道社的顾问换人了,而新来的顾问老师牢牢地抓住了我的大脑。他其实只是个数导大家三年体育的人,但锻炼出来的握力却不同凡响!我对他的两只强壮手臂心动不已!老师最棒了!我到底想说什么呢?就让我来玩接龙说明吧!如意棒、棒球、球棒、棒棒糖、糖浆、姜饼、饼干棒、棒打老虎鸡吃虫、虫胶、交棒、棒坛、谈心、心安、安眠、棉花棒——大概就像这样吧! 所以呢,天灵灵地灵灵,让我变成恋爱小说的主角吧,想也知道不可能啦!若真的变成恋爱小说主角也挺辛苦的,因为这样一来我不就得开始努力了吗?努力什么呢?难道你要我笑脸迎人地对老师说「早安」吗!混帐,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个性!要是我真做了这种事,我和他的友好关系一定会付诸东流,他一定 会被我吓死!就因为我不适合这样做,我才会戴起面具、藏起真面目和他讲话啊! 嗯——话说回来,为什么主角只要闲在那儿发呆、托着腮帮子,喜欢的对象就会自己靠过来呢?不过对方若真的靠过来也很伤脑筋,我该如何应对才好呢?又不是做出可疑的举动对方就会认为我「真是个有趣的女孩呢——」而提升对我的好感——啊,不过主角好像可以开外挂喔? 总而言之,我希望自己静下心来,努力别失控了。这对我的心脏和胃可是影响甚大。 想不到我海老原香奈惠竟然变得像山根同学一样无法离开肠胃药(注:影射《樱桃小丸子》里的登场人物山根)。 不只如此,我只要看到老师的脸,体温就会明显上升。以危险的恋情当燃料尽情燃烧当然很好,但这种事情应该在冬天做才对吧!现在可是梅雨季呢,想想季节的重要性行不行!我真想用这句话来尽情说教。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任自己的感情像个脱缰野马地奔驰。这样子太寂寞了,因此才这么棘手。 我先逃避现实一下。我真想让火势直接烧到月球去,反正天花板熔了也无所谓,楼上教室的学生变成果冻也没关系。恋爱中的少女在这同时引发了纵火狂的潜力。 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那就证明这所学校的剑道社果真是罪恶的渊源。 最近我们剑道社的风评好差喔。话说回来,那两个人干嘛要杀人啊?足球人数都不足了还这样搞。我们的队伍好像正在用五、一、一这种不可能的队形踢足球耶。不过问题好像不在于人数……算了,反正我们是外行人,只要玩得开心就好。 如果他们现在还在,那也不过是可以再玩得尽兴些罢了。 不过呢,当社团顾问换成这个老师时,我们社团就注定要成为天堂了。唉呀,我这个海老什么鬼的……什么什么鬼啊!这样简称下来,我的名字还不一样是六个字,跟打全名有什么差别啊!那个在脑中打字的人到底是哪个混帐? 之前那个顾问老师不怎么受欢迎。不管是上道场前的摆鞋方式或是歪曲嘴巴的方法、行为举止……在在都被社员嫌得一文不值。因为他是个搞不清状况的热血(「热得血液都蒸发」的简称)老师,根本没人想跟着独自往前冲的他。e原香奈惠也对他手臂上满满的毛甚为在意。之所以会换顾问老师,多少受到了菅原和枇杷岛事件的影响,因此我或多或少得感谢他们……心情真复杂啊。我真想把自己卷成一只虾子(注:海老有「虾子」之意)。 「想吃糖吗?」 金子将鳌甲糖放进洗好的烧杯中,递给了我。 我记得自己已经在社团活动中说过好几次「不喜欢甜食」了,我可以当成他在整我吗?不过糖果婆婆给的糖我倒是满喜欢的,因为不会太甜。小时候我家附近有一个怪婆婆,老是莫名其妙将糖果塞到别人嘴里。她在途中就住进了医院,有时会给我一些谜样的糖果,所以我很喜欢她,不过有时她会叫我舔一些圆圆的白色小石头,因此我对她也感到有些头痛。 我不要——我用这三个字避开了金子的恶整,以托着腮帮子的手捣住嘴巴。 比起吃东西,我现在更需要的是喝水。由于我的心灵寄生物发出大量的热能,因此我的喉咙急速、猛烈地变得干渴。 但我实在提不起劲喝理化教室的自来水。小学时我有次不是在洗手台喝水,而是从鞋柜跑到外面的饮水区喝水,害得我拉肚子。印象会左右物质的价值高低。 学生在学校度过的这段时光,会基于每个人的观感不同而影响日常生活的色泽与体积,当然也会给予解放、压迫和刺激。 透过海老原香奈惠的眼球所呈现的顾问老师异常地美化,但从其他人眼中看来,他或许只是个罗唆的人。不不不,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那位老师身上!唉——为什么我会对他如此痴迷,痴迷到连眼光都受到影响呢?一般的少女此时是不是都会想像老师在做些什么事呢?他是体育老师,现在又下雨,那么应该是在上排球之类的课程吧?大概正在体育馆里悄悄关怀着那群吵闹的学生吧? 一想到老师,我又开始流汗了。头皮里冒出的汗水正确实地带给我触感上的刺激。所谓的梅雨季,就是这么地闷热吗?眼前的雾霭如此真实,彷佛湿气全都被具体化了。比起宛如要将记忆晒干的炎热夏季酷暑,现在才是最让我难熬的季节。 就连剑道用的护手和面罩也发霉了——那些东西一旦长出来,要去除可就麻烦了,而且很多人到最后都会主张放置不管。不用说,霉菌会让用具发臭。长久下来,大家也都久而不闻其臭了。于是消息一传开来,大家对剑道社的评语就演变成接近霸凌等级的「剑道社臭死了」。 好讨厌的社团活动啊——这次的大赛也是,那两个人一走,我们的出赛人选就变得寥寥可数,我想,男生那边的代理社长金子应该也很头疼吧?不过看他那副专心制作鳌甲糖的模样,还真难想像他心系着社团事务……说不定他根本什么也没在想。 我这个女子社长海老原香奈惠,是绝对不会乖乖出场比赛的。 谁叫我二年级时根本没好好练习呢?虽说我是社长,但我这样真的能出席夏季大赛吗? 不过,说到个人赛呢——反正已经是最后的比赛了,充满青春气息地去参赛,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说到底,事到如今,我还有心在剑道上投注热情吗? 你这女人去剑道社,不是只为了脸红地看着顾问老师喝茶吗? ……没有啦,怎么可能,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嘛—— 怎么样?你说说看啊,海老原相奈惠! 你是不是只想表现给那个老师看? 不过,我可是从国中就开始练剑道了呢——嗯……那时练剑的地方好像不是剑道道场,而是体育馆的样子。不过,为什么……呢? 现在我练剑的理由是为了老师……的样子,以前是……为了什么呢? 来认真地想想看吧。 想要解开心中的谜团,只能在脑中整理一番。 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什么…………五块钱……………………为了…… 一年级那年的夏天,我当上了社长,因为二年级生都在那时全部退社了。 附带一提,和我同期的人也差不多在那时走了一半——因为练习太严苛了。 为了让实力马马虎虎的剑道社成长为实力还不错的剑道社,顾问拜托熟人找来了一个典型的恶魔教练。那名教练总是穿着成套的绿色运动服,于是我们就叫他绿恶魔。这配色还真稀奇。 这个大叔只要有人戴面罩或穿护具的速度稍微慢了些,就会用竹刀用力敲打社员的头颅。那些三年级的学长姊们由于习惯了他的管教方式,因此总是乖乖接受处罚,但当一年级生知道这个社团没有二年级生的理由之后,他们就吓得自信心都没了。我记得枇杷岛那时好像摆着一张臭睑。 绿恶魔的练习内容仿佛是为了让大家有效率地呕吐而组成的;那时社员们不是冲到洗手台吐,就是从面罩的缝隙中流出黏稠的汁液。唯有好胜的那两人会忍到回家后再吐。 虽然这对减肥非常有效,有效到周遭的人都会关心起你的健康,但我的女性朋友们还是以一周一人的比例转到了别的社团。转到垒球社的一宫曾一副高兴得快死掉的样子红着脸说:「我男友担心我再这样下去会瘦得不成人形,所以我要退社。」我真想用竹刀痛欧她一顿。 原本十五人的新进社员,到了六月中旬时只剩下七个人,这时社员人数总算稳定了下来。 绿恶魔喜欢自己穿上护具指导社员。教育我们这群嚣张的小鬼自然会让他满肚子怨气, 而绿恶魔为了消除怨气,就会举办比赛。对于这个全心全意练剑的绿恶魔,当初没有人赢得过他。 当时还是一年级生的菅原完美地发挥了好胜的个性,在略微犯规的情况下赢了绿恶魔,之后还在练习时极端地表现出对每个社员的好恶。当然,大家就因此开始讨厌菅原。后来枇杷岛也紧接着以更违规的方式打败绿恶魔。 以我个人来说,那两场比赛实在不应该在没有裁判的情况下进行。不过呢,绿恶魔这么做很明显是想恶整那两人,而那两人也理所当然地报复了他。具体来说,就是更衣室的(以下略)。 说到金子这个人嘛……绿恶魔并没有特别刁难他,因为他是个很没特色的男人。金子很擅长守备,但以守门员来说却是三流等级——应该说,那小子如果好好接住那球小虾米射门(消耗毅力值200)而没有将它弹出去,神圣的剑道道场玻璃也不至于被打破。一想到这我就有气,但反正这是作梦,所以怎么打他都不会有感觉。 那么,说到海老原香奈惠——简称「是啊」注:原文恰巧是海老原香奈惠名字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音)的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当然也只是个普通人。 对于绿恶魔这个人,我既不讨厌也不喜欢,我想对方应该也感觉得出来吧? 「无聊」是日常生活的大敌。只要日子太过无聊,人就会只想随波逐流。 而对绿恶魔来说,他的生活就是剑道。不过,连剑道对他面言也渐渐变得无聊。 所谓的无聊,就是指大部分时间都不被人需要。 绿恶魔大概就是因为了解这点,才会奋而与之对抗吧?——这是我个人擅自的解读,并深有同感。 毕竟我也差不多,只要离开社团就会变得没事可做,而逐渐迷失在琐碎的日常生活中。 就因为如此,我才能一直勉强持续着社团活动;况且我的体力和国中时比起来好多了,上社团也变得比较轻松。 国中时我是因为不想在外面晒太阳,才选了一个室内运动社团——剑道社。直到入社一年后当上社长,我才知道原来这个社团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名门。当时我们每个社员都自动自发地努力执行大于高中生五倍的练习量,而对剑道毫不了解就入社的只有我这只虾子。 这种感觉就像河里面的虾子携家带眷地跑到市民游泳池一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过,既然我被赋予了社长一职,我就有义务变强,而之后我也确实让自己的实力增强到最接近强者的地步。 接着,时间来到了高中一年级的第一个七月。当时才刚过完梅雨季,剑道大赛迫在眉睫。 绿恶魔突然决定要转到别的学校指导剑道,于是便很干脆地消失了。听说有间比我们学校的格调压倒性高上许多的学校聘请他过去,于是他便喜孜孜地答应了。除了盲目服从他的三年级生以外,每个人都为此开心不已,一年级生甚至还办了个狂欢酒会。由于大家都是第一次喝酒,因此个个都喝得烂醉。枇杷岛是当时喝了最多酒的人。 想当然尔,大赛的团体战奖项全由本校三年级生独得,而男子奖项方面则由营原拔得头筹。菅原得意洋洋地将学长们踩在脚底下,脸上仿佛写着「这是我应得的」。 除了金子之外,其他人虽然在刚入学时都不知该如何跟比自己大一岁的菅原相处,但那时已经变得可以和他以平辈的语气聊天打屁、经营友情了。他这人总会不可思议地吸引入靠近,感觉简直就像漫画剧情一样。他的神秘性根本是0。 在大赛上胜利、落败之后,学长们也欢天喜地地退休了。 我完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赋予我社长一职,而我也在这样的情形下从九月起接下了空荡荡的新生女子剑道社。我当上社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率领大家在晨练中踢足球。 说到理由,就只是因为我当时所看的一部科幻漫画中有个足球少年,而他被画得很有趣,仅此而已。对我来说,只要能上社团、玩耍以及消磨时间,做什么事情都无所谓。 而且,如果是前剑道社校友或是顾问也就算了,我知道现任社员并不希望我这个社长逼他们做什么严厉的练习。 只是,毕竟我们的女子社员只有七个人,因此有必要把男生也牵扯进来。这时我心生一计,询问社员们想不想办个男女联赛,想不到我还没用到虾饵,光是用钓钩就把这些思春期的鲷鱼们统统钓上来了,而这间学校的美女凑巧都齐众在剑道社里,也为这个计划提升了不少效果(当然本人海老原香奈惠也为了想自谢为当中最美的女人而不断努力着)。 之后,我也和菅原等人率先和足球当朋友,踢起了足球。那小子他嘴巴上不屑地说着:「这勉强还能当作是个练习。」但我想他应该只是单纯好女色吧。 枇杷岛起初只会挖苦我们:「这里是剑道社没错吧?」但当我在练习内容中加入了棒球之后,她也开始积极地参与练习了。不知为何,总觉得一宫有时候也混在里面。 至于傍晚的社团活动内容,则是练习、练习、再练习,直到护具上的汗水凝结成盐的颗粒为止。我们每天都重复着上述的活动内容。 或许少了高年级在场,大家可以不用一天到晚紧张兮兮的,社团活动变得好玩多了。虽然大赛成绩因此下降了不少,但除了顾问和那两个好胜的人之外,没有人为此感到懊悔。 升上二年级之后,一群不纯真的学弟妹们散乱地加入了本社团。 而人数一增加,晨练也逐渐失去乐趣了。 任何事都严禁过犹不及,人数当然也在这范围里。由于剑道道场并没有宽广到足以让人数暴增的社员玩个尽兴,因此我便拟出了正统的练习内容。 最重要的是,当时我们社团来了一个擅长单打独斗的学弟。那小子既认真又热血,彷佛梦想着可以让小虾米击倒大白鲨。只要稍微走错一步,他便是个当主角的人材。 由于我们社团并没有认真执行社团活动,因此那名学弟被捧为强悍的主导者,举行了类似轻微审判魔女之类的行为,而我则告诉自己不要在夏天之前上社团。毕竟我反对了也没用,因为当时的顾问跟学弟妹们是一伙的,抗争也只是徒增麻烦。我也很想把社长的位子让给他人,但枇杷岛他们却说:「香奈惠当社长挺好的啊。」硬是打了回票。之后枇杷岛还说:「因为……」呃——因为什么去了?我记得她好像有加了个什么理由,但我忘了。 到了秋天,菅原道真被捕,而金子便成了代理社长。 冬天时枇杷岛八事也遭到逮捕,幽灵社长则被迫负起责任。 上了三年级,我又开始上社团了。 少了两张熟识的面孔,我有点担心这次是否还能尽情利用剑道道场玩耍。 为了确认这一点,我们的晨练又开始了球技练习。 由于少了那两个好胜的社员,因此我们社团净是些只会听命行事的人,真让我没劲儿。 话说回来,他们两个今后会怎么样啊?死刑? 嗯——心情真复杂。我现在依然不认为他们是什么坏人。 他们若是死了,我应该也会感到悲伤。如果我听到他们的死讯,可能多少会哭吧? 假如我亲眼目睹身边的人遭到菅原道真或是枇杷岛八事杀害,我应该会感到害怕。 但我会不会因此讨厌他们,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我现在讲的话跟梦境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我们的社员现在少了一些,而实力强的人也对其他等级低的人感到失望,离开了。 他们应该不知道什么叫「什么锅配什么盖」吧?太急于成长可不好喔。 更何况我表姊也常说:凡事不能强求。 去 年曾和我敌对的低年级军团全部都来向我道歉,而我以一句「随便啦」原谅了他们。 我对他们的感觉还谈不上原不原谅,毕竟我从未讨厌过他们。 当我再度将球踢出去后,我的无聊稍稍得到了抒解。 我那模糊不清的将来,也将多少获得改善。 无聊的生活,迫使我不想光走直线道路,也想尝试走向左右或斜对角方向。 他们两个,也是因为迫于无聊才出手杀人吗? 「海老原——快起来——」 总觉得有人用手指的第二关节戳了我头上的发漩一下。事实上真的有东西「咚」地掉到我头上,加上又有声音,于是我便拭去额头上的汗水醒了过来。 我用手梳了梳披在肩膀上的头发,抬起头来。坐在我隔壁的女生(她姓田中)非常喜欢恶作剧,每天总喜欢从懦弱的同班同学福富手中抢走便当的菜色——这点现在先不管,总之她正对着我讪笑。 「你睡太多了。最近怎么了?」 还不都是因为顾问老师不让我好好睡——我本来想这么说,但为了避免惹来误会,我还是将话吞了回去。这样一来,老师应该会感激涕零地对我……才怪。 我才刚清醒,舌头还不灵活,于是便省略了回应。我的头又痛得要命。 话说回来,我是睡着后做了梦,还是做了梦之后睡着了?谁知道呢,我不擅长哲学问题。 老师还曾嘲笑过我铁质不足呢。 我记得……我在梦中见到了枇杷岛啦、菅原等人。那片花园真漂亮啊……不对啦。 不过,总觉得我应该只能在梦中与他们见面了。 我抬头看向黑板上那掉漆的时钟。 现在才刚过十一点半。地球没有爆炸,月球也没有掉到地面上,窗外也还下着大雨。 这次的打瞌睡只睡了不上不下的二十分钟,连个事件的徵兆也没梦到。 「我说你别再发呆啦!」我同学(他的姓氏读法是tanaka)抓住了我的领子。我彷佛一只下锅油炸前必须先清肠子的冷冻虾子。 「该收东西啦。」 金子那悠哉的语气让我正努力想要撑起的脖子又垂了下去。困死了—— 金子耸了耸肩,俯视着我这只动弹不得的濒死虾子。比起抬头挺胸,这德性比较适合他—— 话虽如此,但我也不会因此想欺负他,这就是金子的优点。他的没特色程度相当适中。 那小子总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他和我这个社长遭到逮捕,饲养的狗被女社员杀了,而那家伙也被抓了。即使如此,他还是若无其事地过着一般的生活。 他这个人若不是迟钝,便是精神力异常坚强。因为他自己跟空气没两样,于是很难看得见周遭的影响。 嗯——我东张西望地寻找工作。没有人贴出徵人广告。没办法,我只好拔掉眼前的蓝白色管子,意识这才再度回到我脑中。 ……糟糕,昨天我又倒在床上后就失去了意识。生活作息全打乱了,待会儿我必须滥用社长的职权恐吓金子将刚才的上课笔记借我才行。唉——睡眼惺忪,我的眼睛活像融化的起士。 总觉得有股睡意逐渐占领了我的脑袋。 不过,我的体内却意外地灼热,感觉就像小学时去喜欢的男生家玩时一样。那时我还真担心自己的脑血管会不会断掉呢。为什么我要想到告白那方面去,弄得自己头痛不已呢?而现在我也有着同样的感觉,是因为在梦中对老师模拟告白的关系吗,海老原香奈惠?这样很糟糕喔,海老原香奈惠。既然我的身体成长了,那么现在血管应该也在成长中,也就是说,这次脑中真的会一片血海喔!不对,好像本来就是这样。我都搞糊涂了,这问题应该问人体模型才对。唉——那家伙的身体好像挺凉快的,这样他在夏季期间都不会热耶,真好。 原本一直静不下心来,但现在心情好像越来越平静了。烦恼的进行稍微停顿了下来,但我的头部右侧却开始隐隐作痛。 无聊的每一天透过恋爱变得充满了刺激——到此为止我还能接受。 我的心电图好像变得活泼了许多。 可是恋爱果然不是没事就可以谈的……总觉得好麻烦喔。 我无法保持平常心,也不想休息。若是我就这样去练剑道,一定会脸部直接吃上一记重击随即倒地昏厥。不知道这样子老师会不会来照顾我? 他在体育馆上课的时候,其他学生会不会朝他飞奔过去呀? ……唔呃——结果我还是得去那里嘛。麻烦死了啦—— 等到这堂课结束后,干脆我在舞台上跟老师告白好了……才怪,这样会令故事走到其他方向去啦。 毕竟我是只虾子,不适合陆地上的生活。 还是干脆就将对老师的思念丢在角落,从今以后认真准备考试? ……才不要呢。这代表放弃失败,比失败还失败。 自己的日常生活不等于别人的日常生活。 海老原香奈惠的日常生活,只有我自己能走。 我绝不能接受别人拾起我对老师的思念,和老师黏在一起。 啊,对了。这么一说我这才想起,海老原香奈惠好像过着比任何人都好胜的每一天。 我重蹈了……枇杷岛八事的覆辙。 当人对失败厌恶到了极点,就会刻意降低对其他事物的兴趣。兴趣产生了对抗与对立,整合着胜负的形式。直正的好胜之徒,其实是很害怕跟人分胜负的。 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说要选个踏实的生存之道啊。 ……啊——是不是有地震啊?我不自觉环视四周一圈。头痛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有股晕眩感突然从我的耳朵深处向上传来。我还是第一次这样。 话说回来,为什么吵闹声变得那么遥远?搞得我好像已经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似的。 既然如此,那就趴下去吧。 虽然天气阴湿闷热,但应该勉强可以睡得漂漂亮亮。 鼾——……晃动了?我的身体从桌上滑到了地面。视野从纵向转到横向。咚咚!有声愚蠢的声响和微微的钝响。喔——?我好像倒下来了。是因为睡眠不足吗?全身的丝线都断了,我彷佛在天花板看到了一个……傀儡师。 「海老原她」 嗯? 金子他 「来福枪+(麻由-长濑-伏见-其他)=」 程咬金姗姗来迟地现身了。 我的人生老是这个样子。 很多人总是不愿意尊敬前人,也不懂得体贴他人, 老是摆着一副事不关己的脸。 而那种人竟然是这场戏的主角,让人觉得郁闷。 意志消沉,杀意往肚里吞。 恶心的气息比胃酸和血液还更黏稠,只能在经过餐厅日寺将它吐满一地。 现在呢,一个令人有这种感觉的混帐就要登场了。 有种现实叫做「立场」,它总是垂着眼,它即将剥掉他的皮。 我希望消灭这一切。 「如果不买彩券,就不知道会不会中奖。如果不挑战困难的梦想,就不知道会不会实现。即使鲁莽,如果不努力看看,就不知道会不会成功。如果不了解「不知道」这个词只是纯属逃避,上述话语就不算是积极乐观,只会沦为藉口。买彩券虽有中奖的可能性,但如果不中奖的机率是百分之九十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九,那是否可以肯定绝对不会中奖呢?至少我会将自己赌在那上面。不过,我也很清楚这并不是一个聪明的决定。我一直在想,该怎么样才能让二元论并存,以及该如何真正乐观积极地活下去」 我以「骗你的」代替上面那席话的句号。 为了自我介绍,我准备了一席支离破碎的话语。 我那群名字和长相鲜少一致的同学们,现在应该正因疯狂而板起脸,因疼痛而哭丧着脸吧?不晓得思春期的痘痘脸会扭曲成什么样子? 长濑、稻泽和伏见,又会因为这熟悉的声音产生什么样的心境呢? 「哇塞……」吗?我想至少不会是「救世主大人啊啊啊啊啊啊」。 我很想确认他们的反应,但我要是太过于在意周遭就会引发麻由的嫉妒,所以还是算了。另外,我也害怕到时会是「子弹说不定可以帮鼻子多打出一个鼻孔呢」,所以不敢看他们的脸。 我只要一如往常地出一张嘴来惹他们心烦就够了。真希望后面那句是骗你的。 『接下来由来宾代表致词。请——』 我指名来宾开口,希望能由旁白进展到对话。人类就是应该互相交谈才对。 即使对方是个手持来福枪却放过熊、猪、鸭等动物,想令市内的高中生陷入恐怖深渊的男子也一样……对吧? 如果不能交流,就无法欺骗对方。骗子其实是很渴望与人接触的。 「啊——就是你啊!你就是那个男的吧!快给我下来!」 烦躁的心情反而令他的语气给予人雀跃的印象,他的怒吼声中充满了跃动感。话说回来,我真没想到他的音阶又因此更上一层楼了,我看连阉伶都要甘拜下风。 『男的?应该算吧。在这片梅雨天空下,不知道我的女生版现在在干嘛?』 她接下来会往何处寄生……不对,是在何处寄宿呢?应该不可能回家去吧……从上述文章看来,大江汤女这人怎么好像我老婆一样?我死都不要。 「别装傻了,白痴英雄!我看你一个人跟连珠炮一样说个不停,该不会是想努力挽救这个局势吧?不过,你到底在干嘛啊?你的话难懂到我想跟你讨教一番耶!不要以为你是年轻人,我就会心胸宽大地原谅你的臭屁和狗胆!」 『我并不打算挽救什么局势啊。我只是想走出体育馆,回到教室而已。』 「对吧?」我离开麦克风,努力讨好鼓着腮帮子的麻由。「吧吧——」麻由随即开口说出类似回话的字眼。麻由真是个不可思议的生物,只要二十秒以上不搭理她,她就会气得咬上我的右边侧腹。遥想国小时,她只会泪眼汪汪地抬头凝视着阿道来表现出和平的嫉妒啊。算了,反正那时的事跟我又没关系。 那时比现在好多了——我的立场相当微妙,连沉浸在回忆中这件事都不知该不该做。 「因为我们要吃便当嘛——」麻由心情正好。于是我温柔地捣住她的嘴。 「摸嘎。」我对着正在抗议的麻由使眼色,再度握紧麦克风凑了过去。 「喔——是喔是喔是——喔——另一个女的也跟你在一起吗?」 在我说出不正常的话语之前,对方丢来了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他的语气隐含着一丝暴力。一声令人反胃的射击声穿过我的耳边,射向了远方。额头上流下一道汗水,现在实在太热了。 看样子,他瞄准广播室破玻璃窗下面一点的位置直直开出了一枪。大概是有人将我们的广播位置告诉了歹徒吧?哪个人这么白目啊!我假装愤慨激昂。 子弹不可能穿过墙壁和器材,这段期间我背上只感受到一股夹杂着两、三个人的肉块的冲击,而薄如一张皮的冲击,则是眼前的麻由。 被我捣住嘴巴的麻由正高兴地舞动手脚,彷佛将我的行为解释为因为太爱她所以忍不住对她施行幼稚别扭的恶作剧。她彷如优游在宇宙中一般,毫不看场合又如入无人之境地在世界中划船前进——我对此不禁欸佩不已。才怪,骗你的。 我不只得讨好和我同辈的小朋友,还得与凶器对峙。我该不会是真的被诅咒了吧?真想叹气。 不过,若是让麻由的美声透过麦克风传出去的话,我们就死棋了,歹徒大概也不会允许我们中途认输吧。 因此,我必须令他们摸不清这女孩到底在不在这儿。 如果歹徒以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攻击的方向就不会有太多变化。万一他知道我们有两个人,我们就得同时防范前后左右方才行。 对于我和麻由来说,只要我们当中有一个人遇害,就等同于和地球灭亡开同学会。但对歹徒来说,他的当务之急就是解决程咬金,确保自身的安全。 因此,掌握人数是很重要的,而且最好不要轻易进攻。 『我有必要回答你吗?』 我停顿了一会儿,委婉地拒绝了他。歹徒的下一句话问不容发地飞了过来。 「这句话代表你不想回答吧?你当然需要回答。」 正是如此。不过他太武断了,现在的状况可不容许他的猜测出现一丁点错误。 『唉呀唉呀……看来你误会了,我问的是「回答这件事有意义吗」。你打算相信我吗?那么听我的劝,请乖乖地跪下来不要乱动。这样一来,大家应该会从你身上踩过去吧。上位者也得充当属下的踏脚石,这可是上位者的义务之一喔。』 我以一副自以为是的语气用言语攻击他。我藐视了他,告诉他自己对他没兴趣,告诉他「你比路上撑伞散步的老人还引不起我的兴趣」。 不过,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这种过于主观的护骂?我看很难吧。 「啊——哈!啊——哈!唉呀——气死我了!你那什么欠扁的态度啊!我还在当学生的时候,老师们也品尝过这种滋味呢!唉呀——真对不起啊——!」 他一边大叫着一边开枪,凌驾于叫骂声的枪声刺破了我的耳膜。 从他的话中听来,他应该是将老师牵扯进来,令其他子弹移民到老师身上去了吧? 我的个性并没有腐败到觉得「与其受些半吊子的伤,不如干脆痛快地死去,这样至少可以少些怨言」。那种想法早就在我小时候消化掉了。 歹徒透过扩音器让笑声回荡在体育馆中,将他愤怒的模样发讯过来。「$。&,((~=)!,)!」,,……),&%!」他怪声怪叫,从喉咙发出阉伶般的哀嚎声。他是打算示范给接下来将遭枪击的人看吗? 或者是,他其实是正拐弯抹角地介绍自己:「我姓刚田。」(注:影射《哆啦a梦》中的胖虎,本名为刚田武) 「臭小鬼之所以叫做臭小鬼,就是因为总 是瞧不起大人。为了这个世界着想,我不能再让你这个祸害成长下去了。我要处置——不对,我要制裁你!教育对你这种人来说是没用的。话说回来,你的目的是什么?想拖时间直到警察来为止?是为了保护朋友,不想让他们受伤?」 『我才没有盘算这么多呢。』这种事我早就放弃了。 总之呢,以「使他好奇为什么我不乖乖听话」这点来说,我算是成功了。 该如何去除对方的优势,就是这场对话的重点。 况且他也差不多该利用他那边多余的资源——「人质」了。 「话说在前头,我不喜欢问答题,我喜欢对方直接向我报告重点。听好了,现在我手上的枪正指着一个身旁的臭小鬼,而且瞄准的还是头部——也就是致命伤的位置。要是你接下来敢说错话,我就请他当第一个替死鬼。社会的连带责任关系图,就要在这里开花结果了。可以吗?我可以开枪射他吗——?」 嗯,他会对我报告他那儿的状况,代表他知道我无法确认他那边的情况。虽然有点多此一举,但这表示他的眼球正疲于奔命地执行警戒任务。 『那么,我现在就顺便对那位受制于枪下的同学喊话吧——如果是那个不受良心苛责控制的人,或许会更有成效喔——你刚才说的话,可信度有多少?』「闭…闭嘴啦!都这种时候了,你别再胡闹了啦,枝濑!你快滚出来啦!要挨子弹的人是你才对啊!开什么玩笑啊,你这个罪犯!」 杉田正在吠叫着。他的怨言很明显词汇不足,四十分。 他这段话中唯一能给予正面评价的,就是没有将我名字最后一个字大喇喇地公布出来这点。 万一有个闪失,我的三半规管说不定会发生问题,导致呕吐声传遍整座体育馆。 另外,我也得感谢歹徒选了杉田。 如果他选的是长濑或是伏见—— 届时我该如何是好呢? 光是这样想,就足以让我为了这件事没有实际发生而感到放心……? 放心。我真的有放心吗? 怎么可能……我耳边的幻听否定了我。说得也是。 「喂——呃,你叫枝濑是吧?话说回来,你也是罪犯吗?你是不是偷窃的惯犯?」 『是的,大家常说我偷了她们的心。』这句话也不全然是骗人的啦。 「喔——是喔——?那既然你都认罪了,就乖乖出来接受枪毙吧?」 这个外行人利用观众那活生生的声音引诱着我的良心上钩。给我闭嘴。 临机应变如果运用得宜,便足以颠覆整个局势。这是这场对峙的醍醐味,也是重点所在。 我靠着鼓舞的仿造品佯装提高士气,接着舔了舔嘴唇——麻由在这时伸出手指探进我的手指间。她的指甲刺进我用来封印麻由言论自由的右手手指。她死命地瞪着我看,瞪到几乎要产生「叽罗哩」的音效声,剥开我的食指与中指后,麻由在我的手缝间嘟出一张鸭子嘴,对我投出疑问。 「脂癞是谁?」这是我的第二个名字。也就是说……我,不是阿道。 没有我这个人,阿道才能存在于这世上。真亏你有办法用两脚行走啊,阿道。 「因为他们对汉字不熟,所以念错我的名字啦——」 「喔——他们真是一群小笨瓜呢。」麻由开心地同意。果真是个讨厌人类的女孩。 「就是说啊。真伤脑筋呢,对吧——」「吧吧吧——」 「吧」又增加了。嗯——「……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 她强势地反击了回来。这究竟是在抗议「不要抢我台词」呢,或是在跟我一较高下?真教人难以判断。 我很想弄清楚她的构造,但麻由游戏一天只能玩一小时。 骗你的。在座的全国上下的阿道不可能每个人都那么守规则……其实没人遵守……嗯,这真是复杂啊。阿道的量产体制整个都失控了,所以上述的事情是有可能的。 不过,虽然可以做出很多个阿道,但小麻可得特别订做才行。竞争率真苦命啊—— 言归正传。我们先搁下正事不管,来处理一些小事吧。 我该如何回答,接下来该如何对应,是这场对峙最重要的部分。 现在正是活用我手中情报的绝佳时机。 虽然有些浪费,我还是多加深吸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请开枪吧。』反正你八成不会开枪。 「谢啦。」 我抢先在歹徒吸气、扣下扳机前打断他的话。『如果你想为了我这个小角色,破坏自己的目的与自信的话,那就尽管杀了他吧。』 我一口气说完,阻止了子弹的滑行——虽然我在心中使用了过去式来描述这件事,但我真能阻止得如此彻底吗?我侧耳倾听,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说出了不经刻意捏造的天生谎言。我的眼睛光是看顾麻由就已经够忙了,没空搭理歹徒。 「喂——你少不懂装懂了!」 『什么意思?』谢谢你贴心地让我可以只出一张嘴做事。 「你在说那些话时,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歹徒给予我的只有一句蕴含激烈情绪的疑问,暂时停止了发射既不含有温暖的鼓励,也不含百冰冷热度的子弹。看来效果提升了。 说到底,关于他是不是真的想开枪这一点,还有讨论的空间呢。 『能够胡言乱语的,就只有没资格当人或是已经从人类世界毕业的那些心灵荒废的生物。他们的行动可以免除个人主观……我对他们其实存有一种尊敬的心态。』 但我明白自己已经没办法再崇拜他们了。 从那一天起。那是哪一天? 从我和麻由同住时开始? 从长濑再度出现在我面前开始? 从我妹叫我哥哥那天开始? 从山名自杀时开始? 从我看见大江汤女卯足了劲想笑出来那时开始? ……啊,不对。时间点应该再近一些。是最近的事。 是从我对这次的凶手抱有些微类似愤怒的情绪时开始……吧。 因为我很有可能和他们成为朋友,所以我必须先发个怒以防万一。 『你自己不是也说过吗?你想尝尝对别人发号施令的感觉。如果这就是你的动机,那么你不可能轻易杀得了人。有效活用人材的最高守则,就是必须不让他们存活,也不杀了他们。』 这恐怕是我第一次将父母的教诲暴露给外人知道,而非只是藏在自己心中。 不过,我也隐约感觉到自己平常便身体力行着这些道理。 『而且毕竟我是罪犯嘛,死了个同学会让我少一根睫毛吗?我现在之所以会这样跟你对峙,也是为了尽快享受到待会儿的乐趣,所以才勉为其难地逼着自己做这些事,总之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啦。这么一来,你做的事情就只是一桩接近浪费生命的勾当,而我无法同意你这么做。你将单纯沦为一个杀了人的杀人犯。我没说错吧?』 我语尾上扬,增加了操控的丝线。我并不擅长掌控人心,所以只能以量取胜,进行四面八方压倒性物资作战。 半晌后,一名兼任猎犬和猎人的男子猛然朝扩音器大叹一口气,演奏出不协调的音效,接着开始吠叫: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要我尊重生命吧?臭小鬼,你的观察敏锐真是让我惶恐至极啊!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想帮你把那张罗唆的嘴和脑袋搅拌一下咧!」 他对于自己的自尊心被我用来作为诡辩的工具一事感到怒不可遏,于是粗声粗气地表明了他想杀我。看来他打算在找工作面试的阶段就刷掉我,真没礼貌 。 不过,我猜当我白目地在体育馆播放校歌时,他就已经看我不顺眼了吧? 毕竟第一印象决定了人类邂逅所代表的意义。 『别问我可不可以,你大可试试看呀。』 「好啊,我正有此意!」他吼完后跟着开了一枪。 「我正想让某个得意忘形的小鬼脱离人生旅程呢!」 『那真是辛苦你了,不过我没办法去你那儿。就像你说的,我是个超级窝囊废,怎么可能有胆量冲进枪林弹雨中呢?而且我也不可能进行人海战术嘛。』 我的语气刻意装得相当得意忘形。为了消磨他的耐心,我完美地和他装熟,而音色也令梅雨季的空气更加潮湿——说不定会有人推荐我进入话剧社喔。 我的计谋成功地「逼迫」对方陷入沉思中,于是我再度滔滔不绝地说道: 『不管你想抓到我、教育我或是杀了我,都必须缩短距离才能办到……如果要以立场来比喻,就是我在上、你在下。』 我并非想阻止他过来,而是希望他上来挑战我……其实像格斗漫画似地这样挑衅他也不错,但伏见她们若是也这样学我,我搞不好会痛苦而死——所以我自律了。 我很感谢对方叫我活在当下,但我不想一开始就弄出一个污点。正因为我无法预知未来,所以才需要盯紧现在。 『也就是说呢——』「给我闭嘴!你的废话太多了,死虫子!明明跟我们讲着一样的方言,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跟个外国人一样!」 不知怎的,歹徒耀武扬威、虚张声势地覆写了我的话。其实我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只想趁他再度开口前对闲在一旁的麻由发出指示。 「小麻,快趁现在躲到窗帘后面。」 「唔唔……」睡在我怀中的麻由揉了揉惺忪的双眼。 「等一下会有个拿枪的人来我们这儿。你要乖乖躲在那里,不然很危险。」 「唔……?啾——?」 呀啊啊啊啊!小麻完全没在听我说话,而且还擅自解释成自己想听的话,真是一点进步也没有,好口——爱——唷——!……嗯,我瞬间对自己装出来的样子感到恶心。 为了构筑健全的明天,我伸出手指挖了挖麻由的耳朵。「呜哇——」我压制住挣扎中的麻由,重复说了一次方才的话。看来这次她听懂了,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呜——可是——呃——」麻由无视我说的理由,极不愿意离开我身边。她的两片唇瓣分了开来,左右蠢动着;接着她紧紧抓住我的衣袖和肉,勇敢又暴力地暗示: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毕竟小麻和阿道两人既是团体行动,同时也是单独行动嘛。 「求求你快点过去,好吗?」 即使凭我一个人几乎不可能打得过歹徒,我还是想尽量避免利用麻由。 如果想以大男人主义为目标,就必须搭上同等的实力才行。这句话我很难说是骗你的。 「为什么要躲起来?」 小麻脸上满溢着幼儿化的表情,那骨碌碌的眼睛似乎很好戳。她不识现场状况的程度令我不自觉想拉她的脸颊或嘴唇,但我自律了。 「呃——就当是玩躲猫猫吧?去那里躲起来。」我指向布幕后面。 「不要——我不想玩躲猫猫,我想用阿道当我的抱枕——」 麻由紧紧地抱住我,「咕嘎!」手臂的疼痛令伤口一片灼热。 我将忍不住想往后躺的想法赶出蚊帐外,用力眨了下眼睛清醒过来。接着,我将麻由从我身上剥开。这项工作如此单纯,却直接增加了我手臂上的负担,让我不禁皱起脸来。 「结束之后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求求你现在过去吧。」 「呜——阿道好任性唷——」 麻由心有不甘地咕嚷了一番,但一会儿后她便「呼——」地暂停下来,不再与我作对。 「小麻居然有办法和这样的阿道在一起,真是了不起啊。真是的——真的只有这次而已喔。说好罗,以后你要只听小麻的话,当个听话的好孩子唷——」 「………………………………嗯。」我压制住喉咙和嘴巴的各处,努力只发出回应。真是的——麻由耸了耸肩,而我没有回话。 成就感和空虚感同时在我心中来来回回,我光是填补体内的空洞就够忙了。 麻由趴在地上,一边以手相膝盖在玻璃碎片上游移,一边开始躲藏。我看得出她这么做是为了不被发现,不禁莞尔。 「躲猫猫的鬼是阿道吗?」麻由回过头来。 「如果小麻是天使,那么和你相反的我就是……开玩笑的,当鬼的是别人。我是站在小麻这一边的。」 「那你待会儿要来叫我喔——」麻由打了个呵欠,鬼鬼祟祟地开始移动。 ……我要是没有被鬼招待到地狱作客,就会去迎接你。 话说回来,不知道麻由会不会乖乖照我的话做?总觉得到目前为止从未成功过。嗯——我想顶多就维持在聪明度十九的阶段。应该说——我们开始同居之后,她的等级有没有上升过啊?我们的成长空间好像都不太足够呢。 这就是父母第一次叫小孩去购物的心情吗?真是叫人静不下心来啊。我要她买的内容比鱼店和肉店血腥多了,我看她八成会买错吧——? 我将手伸向广播室的设备。我随便兼随意地取出录音带,插入另一卷录音带。我放出一首曲子,用来做为麻由的保护色。 我发出破锣嗓音清了清喉咙,透过音箱广播出《心之瞳》(注:日本歌谣)这首歌。 「喂喂,来宾致词还没结束吗?」 『非常抱歉,我不会承认行程遭到了延误。』 骗你的——我很想这么说,可惜这是事实。正因为我是个不带地图就横冲直撞的迷途高三生,所以必须拔腿奔向目的地才能——『……呜!』 没想到歌词竟然刺到了我的罩门。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我忍不住对着麦克风发出了呻吟。 哪有「渐渐明了」(注:这段歌词是「用心之瞳凝视着你,我这才渐渐明了什么叫作爱…啊!呜啊!又来了!我的一切到底算什么?如果我写了一本说明书,内容会贫乏到目录写完就结束,因此只好为了骗页数而放一些「快乐的狸猫文字」或「小麻的脚底讲座」之类的欢乐企画喔!骗你的啦! 可恶,选错歌了。我应该做好被批评「打混」的心理准备,重放一次校歌才对的。虽然这首歌淡薄得有如空气一般,没办法达到热场子的效果,但也绝不会刺耳。 『啊,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有人传了封手机简讯给我。我可以打开来看吗?你应该很看不惯最近的高中生老是没礼貌地在课堂上打手机吧?不过当发生突发状况时,比如突然上了一堂难以忍受的痛苦课程,你不觉得会想临机应变地打电话报警也是无可奈何的吗?我想你现在最想给予我们这些学生的就是适应力了,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解读。』 我稍稍说了个谎,等待他的回应……算了,对方就算说了什么我也听不到,我只好竖起耳朵听听他正盘算些什么,努力别被杂音干扰。他应该很想早点把我处理掉,回到快乐的上课时间吧?我猜,他一定会使出什么手段。 我看着麻由,想确认她是不是在布幕后面躲好了,顺便盘算之后该移动到哪里去。如果想活用地利,我应该往上爬才对吧? 我抬起头来深呼吸。吸气——「…………………………」 我用力吸气再吸气,一边噎着一边吞下一个事实。 有人过来了。 有人一边咚咚地敲打着地板,一边朝我逼近。 我略过狼狈的过程,开始戒备。 我在脑中拟出几个可能的状况。 从缓慢的速度与超大的声响看来……对方正用手肘或手臂趴在地上爬过来? 这样的话,对方似乎是个连匍匐前进都无法做好的人……是某个被绳子绑起来的学生吗? 最麻烦的是,朝我匍匐逼近的有可能就是歹徒。 时间还早了些。我想要再拖延一个步骤。 我摆好架式、双膝跪地,做好了滑进玻璃池中的心理准备。我的舌头后方微微痉挛,手臂也为之僵硬。我体内的肉正新鲜地跳动着,彷佛已经变成了碳酸的一部分。 不过,我只是虚惊一场。 发出声响的生物从舞台侧边冒了出来,他身上并没有带着武器。 杉田手上浮着青筋,宛如初次来到陆地的生物或产卵期的海龟般,缓缓地往舞台上爬。这名只有手上的绳索获得解放的打杂工,明明双脚还受制于绳索下,却依然充分努力发挥手臂的功用,难道这也是武功修行的一环吗? 喔,原来是歹徒派他出来跑腿的。歹徒肯定是叫他来舞台上探探状况——这件事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从他刻意先走到舞台中央再开始往上爬这点看来……应该是歹徒对他下了这样的指示。 我拉着耳垂努力收集声音,想确认是否有其他脚步声……似乎没有。杉田似乎只是贯彻着混杂冷静与窝囊的姿势罢了。幸好幸好。 杉田爬到舞台上,来到了讲台前。 他在那儿左右张望,和我对上了目光。他对我挥了挥手,像条鲤鱼般地跳了跳。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喔喔喔!」 他宛如行尸走肉地快速爬向我。 杉田上半身和下半身的动作显然有着速度上的差异。他上半身的速度彷佛家鼠的毕生,而下半身的速度则如同加拉巴戈象龟的一生。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歹徒似乎想惩罚他违反命令,朝他射出子弹。两发、三发……子弹掠过杉田周遭,但他依然没有降低速度,看起来俨然一个复活的骸骨人用绳子绑着快崩解的四肢,朝我全力奔来。他大难不死地抵达了我这儿,朝我扑了过来。他猛然抓住我的肩膀,宛如下一秒就会不自觉用膝盖朝我 「我…我错…我错了!说你是…罪犯!快救救我啊!」 「喔——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冷静一点。」 「我…我会帮你…的!我想要得救…求…求求你!」 「我知道啦。」 我将成功脱离来福枪杀伤范围的杉田从我身上扒开,叫他趴下。 事到如今,我就连这家伙也利用一下吧。我应该朝着没人性的正道前进才对。 「在我给你指示之前,你先不要乱动。」我命令那张鼻水脸。 接着,针对这只逃出来的幼鱼,我应该提出个人的意见。 『派出了前锋却反被前锋背叛,看样子你没什么人望喔。』 他这次放牧的目的,八成是为了让杉田爬上舞台来确认我是不是独自一人,有没有带手机吧。我怎么可以被杉田钓到舞台上呢? 「就是说啊。本来我接下来的计划就要成形了,还不都是某人出来搅局。」 『才这么点阻碍就让你功亏一篑,这表示你果然只有这点程度。』 面对这三流的谖骂,我回以二流的揶抡。 咬牙切齿的声音透过扩音器放大音量,响遍了体育馆。他接下来应该会直接对我发怒。这个人的情绪真好操控。 「喂……」「嗯?」「你刚才不是说什么收到简讯吗?你有带手机吧?快打电话啊!」 杉田抓着我的脚踝恳求道。他的掌心传出了一股热量,令我不禁想把他的手拨开。 「我是很想这么做啦,但这里收不到讯号。」而且柚子又在歹徒那边。 「啥……?」杉田毫无紧张感地楞在一旁。 「电池?」(注:日文中,讯号音近于电池) 我无视了杉田这句类似渴求订正的问句,但依然处于错乱中的杉田却放弃理解我的用意,继续追着我死缠烂打。 「欸,该不会你根本没带什么……手机吧?欸!」 「嗯——该怎么说呢……我也没把握耶。」我掩饰这显而易见的事实。 一般来说,如果真的带了手机,应该会默默地报警吧? 不过对于和警方立场相反的歹徒,他必须确认每一项可能性才行。当这角色真是辛苦,还得一一确认柳树下是不是真的有鬼(注:日本的书画中只要画到了鬼魂,旁边必有柳树)。 「你…你白痴啊!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那……那你先帮我把脚上的绳子解开。」杉田从我的态度中获得了「死心」与「失望」,只好沮丧地对我提出下一个要求。 「啊——?好啊……啊,抱歉,这个是死结。我无法帮你实现超出我能力范围的愿望。」 「喂,这……你在说什么啊?哪有人这样啊……对了,那个,御园同学在不…在?」 微微低着头的杉田拐弯抹角地指摘着人才不足这点,而我则一如往常地冷漠回应。 怎么罗唆的家伙们一个个出现在我面前啊,我又不是在玩百人练武接力赛——我将以上这段怨言藏在碎片中。 「她正在保健室的床上睡得香甜呢。」嗯,我如常地说出了谎话。 好啦,我也该再刺激歹徒一下了。这是最后一道菜了。 「告诉你一件真相吧。就算你过着普通的生活,你也会一下子就失业,绝不可能从社会上得到管理他人的资格。在这种平日的早上出现在这儿,对你来说是再平常不过了,拿着枪造访体育馆真是个聪明的抉择呢。你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即使身分地位低却依然维持着完美的自我管理,这方面让我很欸佩。而对于你毫不留情地将低阶观点看到的愚蠢现实强加在我们身上这点,我也觉得甚是同情。」 我的语气瞬间产生了变化,彷佛杰罗尼莫小姐的生灵附身在我身上。在此我就借助她的力量维持气势、冲破难关吧。 『现在说这个可能有点来不及了,我想通知你一件还憾的消息。听好罗,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只知道你是一名歹徒。你上不了舞台,也只是个小配角。你只能充当这种小角色,只是个外来的敌人。你绝不是什么主要角色,因为你一开始就处于丧家犬模式。』 和我一样。和绑架犯相同。和菅原道真相似。 会成为罪犯的人,大致上就是这种货色。也就是所谓的人渣。 我就说到这儿,广播时间结束了。希望下次的广播时间是在你昏倒之后。 不过这次恐怕没这么容易。算了,反正彩券要买了之后才知道会不会中奖……我有什么立场说这个呀? 球场上传来的不是青春热血的篮球弹跳声,而是扩音器敲到地板后发出的声响。这阵声音在我的耳膜中引来沙尘,令不舒服的感觉在我臼齿生根。 我将它们全部吞了进去,搔了搔脸颊。 垂死挣扎到这儿,大概差不多准备完毕了吧。 我代替蜜蜂对着同学那张涕泪纵横的脸发出命令(注:有句谚语叫「哭泣时遇到蜜蜂」,比喻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 「那我们走吧,从那里爬上去。」 「啥…啥——?」 我伸出食指戳向他那张呆脸……留到下次再做吧,我指向天花板。 「你的双手没事,可以用手将身体拉起来爬上折叠梯。好了,快去吧!」 连小心翼翼爬上舞台的杉田都看得到我躲在舞台的墙角,那们我们更不能留在这儿等待歹徒来袭。既然左右不能走 ,那么只能先爬上去躲一躲了。 我再度攀上刚才使用过的折叠梯,朝着天花板前进。 对歹徒来说,舞台跟他之间的距离意外地遥远。虽然学生们都被绑了起来,但他若想暂时离开那儿,势必得留心后面学生的一举一动,也必然得放慢脚步。我还有时间。 在那个男人爬上舞台之前,我就可以准备完毕。 因此我半蹲着站了起来,鼓励这个超适合一张呆脸的家伙。 「你想得救对吧?那你就快动,我会把你抬到折叠梯那边。」 「啊……啊……嗯。」 杉田空虚地服从我这个手无寸铁的同学的命令,开始拖着身体向前进。 「欸…欵,为什么你不帮我把绳子解开?」 「你真笨,反正你难得遇到被绑的机会,干嘛不把握呢?来,走吧!」 我抓着杉田的手臂,朝向天花板迈进。 我感觉到后面传来微微的脚步声。 播种已经完毕了,接下来只要等待开花就行。快点长出来吧!新的罪行! 我揣摩歹徒的心态一路来到了这儿,我想应该算及格吧?这点我很自豪。 但以结果来说,我的所在位置已经完全曝光了,所以我必须亲自开始移动。 那种人——那种自以为自己脑筋转得很快的人,是不太会怀疑他人的。 因为他们非常相信自己。 他相信自己没有漏掉一丁点情报,也没有还漏任何细节。他确实地朝向这里前进—— 带着塞满虚假信心的疯狂气势。 「………………………………」 我再度确认周遭,同时也注意着麻由的动静。 话说回来,现在居然还没有人死亡,真难得啊——明明和我扯上了关系耶。 我的行动理应不可能成功,但不知怎的,这次的齿轮却持续顺利地转动着。 我并没有战胜过去啊……难道这是命运之神送给我的礼物? 说不定我这次要处理的案子不算是杀人案喔。 至少到目前为止不是。 「佐内利香x上社奈月=」 我刻意不带雨伞。 当然,我躲不过外面的雨水。 浴衣的布料比平常还重了三成。 我如此无视别人的忠告,回去后茜可能会骂我一顿。 而且我又很显眼,在路上被麻烦的东西缠上了。 真是衰到家了。 但是,既然我说出了这个名字,那我就得负起责任。 我应该体验一次,接着将它说出来 桃花。雨水不应该是从窗口往上看的东西,而是应该在天空下感受的唷。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响唷?想不到您肚子里的虫还有电的香味呢。」 「唉呀,你不知道手机是什么吗?佐内利香妹妹。」 「很遗憾,家母曾说过『不应屈服于文明,自己才是自己的利器』,我不能违背家母的教诲。」 「说得真好呢。那么,不好意思,我可以稍微接个电话吗?佐内利香妹妹。」 「当然,请。我会与您保持三百公尺远的距离,因为我的生存价值并不是偷听别人讲话。」 「不不不,不用这么见外,请保持在我半径三公尺以内的距离。那我接罗。喂喂……我现在不是上社奈月——请改天或改人重打一次——我关。」 「唉呀唉呀,真是冷淡呢。」 「是英语会话教室的招生电话啦。那种电话真烦人呢,佐内利香妹妹。」 「欸,个人资料外泄得真严重,上涩儿奈尔月小姐。」 「欸,是卷舌音呢。你居然能如此熟练地像暴牙龟(注:池田龟太郎,1908年著名的色狼,由于生有一口暴牙,所以外号暴牙龟)般记住人的名字,我真佩服你呀,佐内利香妹妹。」 「三q。我和医院的孩子们约好今天要打出全垒打,因此想在此告退。签名球正在您头上闪闪发亮呢。」 「很不巧,今天下雨了,我想地方球场的比赛应该已经取消了吧?佐内利香妹妹。」 「杰可,你在说什么?就算比赛可以延期,生命也不可能轻易延期呀!如果不早点接受手术,迈克他……对了,您是哪位呀?迈克大姊?」 「我越来越不像一般人了……唉。我是杰可,同时也是刑警和杰罗尼莫、上社奈月。请你记住了,佐内利香妹妹。」 「下星期请各位观众期待超人杰罗尼莫刑警杰可奈月大展身手……您是不是谎报姓名呀?」 「不不不,不知为什么,大家一开始都不相信我的话,这已经成了我的人生必经过程了。你看,这是警察手册。」 「……唉呀——狮子。」 「那么,我再正式问你一次。你就是原本行踪不明的佐内利香妹妹吗?」 「哼哼……谁知道呢?我得到了一个名字,但那个名字应该代表我这个人吗?有点哲学的味道呢。」 「你的诡辩令我想起了某人呢,这下我非逮捕你不可了。」 「喔——滥用职权。国家腐败了。」 「有权力就应该使用。」 「不过您为了一个我不熟悉的名字而误会我,还希望我说出您想听的答案,这股压力恕我无法承受,公仆大人。」 「是啊,我当然会以宽大的胸襟无视你的无礼。那么我再问一次,你叫啥名字呀?」 「敝人叫做平针须见,目前是水嫩嫩的十九岁,兴趣是叼着土司在道路转角屏住气息。」 「唉呀,你真的淋得一身水嫩呢。为什么不撑伞呢?」 「因为我放在教室的伞被同学拿走了,老师——」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呀?呵呵呵。还有,现在还不到放学时间喔。」 「少把我跟其他人混为一谈!我啊,是很特别的,是一枝独秀的!」 「废话少说,我要辅导你。稍微陪我一下吧。」 「我不想读书,我想朝着打球的道路前进。今天我也必须为了成为英雄而到神社来来回回上下阶梯才行。」 「可是你的球技内容好像怪怪的,而且我很想告诉你,穿着浴衣比较适合去参加神社祭典。别爬楼梯了,我们改走百货公司的手扶梯吧。来,把手借给我。」 「唉——呀——可是我每天都得大逆不道地对着爸爸的坟墓丢躲避球呢——」 「我和佐内利香妹妹一同进入百货公司三楼的咖啡店……缘分和讽刺,我该对哪一边点头示意呢?」 「对店员点头的话,得到的好感度应该会扶摇直上吧。以各种意义来说……你在说什么?我是平针须见。」 「我以前曾和跟你差不多伶牙俐齿的生物在这儿约会过。」 「和我差不多……也就是身无分文?」 「正是如此。而且他还点了咖哩猪排饭,真是个随便的家伙,我怒。」 「粗野的人……是哪个性别呢?总之这次您不用担心,我只要一杯苹果茶就够了。」 「你这么识大体,这下事情就简单多了。啊,我要点鸡蛋三明治、奶油可乐饼和白饭。」 「………………………………」 「接下来呢,这位自称平针须见的同学。」 「自称两字是多余的,迷途杰可纯情派。」 「你的一切都是汤玛森(注:意指附属在建筑物上的无意义物体),宛如你那以谎言堆砌而成的人生。来吧,机会难得,我们来聊一聊吧。」 「好呀,我们就先从兴趣和喜欢的颜色开始聊吧。」 「兴趣啊……我想想,我最近的兴趣是一直持续喜欢着喜欢的人。喜欢的颜色则是白色。」 「我是蓝色。」 「两个合起来。」 「招供吧——」 「你和我两人一起,」 「招供吧——」(注:以上台词是影射天气预报节目「ヤソ坊ス-坊天气予报」,此节目到目前已播出五十余年) 「佐内利香妹妹,你被教育成了一位很配合气氛的女性呢。你以前是受什么样的教育呢?」 「我平针须见是个道道地地的在地人,母亲的工作是卖开运之壶,父亲则是个追求神迹的人,他们从小就很疼我。」 「唉呀,原来是本地人。你住在哪里?」 「个人资料保护法,启动。哔锵——」 「如果你不是佐内利香妹妹,那我可就头痛了。」 「我想也是。您的搭讪方式太强硬了,我要告您性骚扰。」 「不,人称工作女魔头的我不能就这样怠忽职守——我可能会因为对工作太尽责而得到胃溃疡呢,唉,真担心。」 「胃不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在早上吃那么多东西呢——你这怪脸人。」 「唉呀,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这样啊,和平是最好的了。」 「唉呀,看来我的苹果茶抢先空投成功了,真令我诚惶诚恐。」 「不要光讲客套话,你的内心可以多尊敬长辈一点唷。」 「我很疑惑,有哪个十九岁的人会觉得眼前的杰可是长辈?」 「啊,我点的餐也来了,好快好快。我对这家店的闲暇与事先做好的餐点真是赞叹不已。」 「那么,我开动了。」 「我嚼我嚼。」 「我嚼我嚼。」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苹果茶是需要咀嚼的饮料呀?」 「nono,发音是apple,要注意喔。」 「我真想将你那美妙的舌头扭个三圈半呢,呵呵呵呵呵。」 「呵瘻瘻瘻瘻。以两片舌头(注:在日文中有「擅长说谎」之意)自豪的我本想挑战同时笑和喝饮料,但可惜失败了 。咳咳,鼻子好像会长出苹果皮呢。」 「我可以说些严肃的话题吗?」 「好啊,前提是杰可小姐您要在五分钟内说完并擦掉脸上的可乐饼馅。」 「谢谢……我习惯性会对初次见面的人询问以下这句话——你幸福吗?」 「然后被问的人大部分都无言以对。」 「你说对了,真是令人叹息呀。」 「杰可小姐,您的真髓就是能够笑着说出这种话,对吧?」 「因为我相信自己从事的工作可以为人守护幸福。当然,我也想守护自己的幸福。」 「您是为了这个而笑?」 「没错。笑容是最厉害的『面无表情』,这样对方就无法猜出我的心情了。」 「前刚提是您的笑容必须无懈可击。」 「如果有人无法摆出笑脸,那么那个人绝对无法说谎。因为那孩子无法隐藏,所以内心想法显而易见。」 「一下说『那个人』,一下又说『那孩子』,您的说词改变得还真快。」 「依照惯例,我还是必须问你:佐内利香妹妹,你现在幸福吗?」 「自从有对男女来我家借住后,我在经济方面就变得没那么幸福了。不过,我并不觉得自己的日常生活遭到不幸取代。」 「有东西束缚住你吗?你自由吗?」 「除了不能在天空飞与不能长生不死与不是亿万富翁之外,我每天都过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很意外地,我还满中意这样的生活。」 「……是这样吗?」 「您不相信我?」 「不……我知道你没办法说谎,所以我相信你的证词。」。 「………………………………」 「可是当我看到你走在路上时,真的吃了一惊。我一开始还以为认错人了,毕竟我只看过你几年前的照片。没想到我居然可以在雨中、在同一条街上和你擦身而过,我本来以为你可能已经不幸丧生了呢。」 「……………………………………(本以为已经没有人认得出我的脸了,怎么最近老是被认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被抓个正着,我真想将这个女性收拾掉以确保晚上高枕无忧——我很想说上面这句是骗你的。)」 「坦白说,我必须将你以保护的名义带回署里,接着再大为公开你的生还声明才行。当然我也必须报告你的父母,让你们来个大团圆。」 「呜呜。」 「唉呀,你的表情有点尴尬喔。你不想让双亲知道这件事?」 「因为我的养父母已经死了,而我也早已忘记了亲生父母。」 「不可以说出这么过分的话。如果他们不在乎你,何必大费周章地公布你的名字,请警方以失踪及绑架案来处理这件事呢?」 「……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不想被别人说三道四吧?」 「不过呢,不愿报出姓名的你应该不乐见我将这件事大为声张,也不想让自己被拱出来…我和你已经相识了,但我却没见过你的父母。如果要排顺序,我会觉得眼前的佐内利香妹妹比令尊令堂更重要。因此,我今天会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这样就行了吧?这样是不是可以守住佐内利香妹妹的日常生活了?」 「我的原则是行动前什么都不想,因此我很难赞同您……但也无法否定。」 「我明白了。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下次我们见面时就是阖家参观日罗。」 「您刚才是不是把『偶遇』说成了『见面』?」 「请不要被过去吞噬,幸福地活下去吧。这是我的请求,这位被我认错的陌生女孩。」 「不用您说我也知道。谢谢您,会错意的刑警小姐。」 「真是不好意思,还劳烦您买和式伞进贡给我。」 「哪里哪里。我叨扰了你数十分钟的时间,这点钱只算是钟点费罢了。」 「喔?这是人与人之间的正确相处方式……吗?这和家母的教诲略有不同呢。」 「那么,再见。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unanancyowen。」 「啥?你刚刚说什么?雨声大大了,我听不清楚。」 「没什么,只是我刚才想到了一个很棒的笔名,所以便擦了擦脸上擦不完的泪水。」 「这样啊,无名女子。这本笔记本顺便送给你。」 「这是什么?难道您想要我事先将文字写在上面,用它来与人交谈?……唉呀,这幅光景真是似曾相识呢。嗯——不知为何,我脑中浮现的是鹤舞线(注:名古屋的市营地下铁路线)。」 「上面有我的住址,如果你在金钱上,心灵上以及亲情上有什么烦恼,欢迎来我床上找我。」 「这样啊……虽然才两秒我就想当你家的米虫,不过还是再见了,杰可……杰可挥了挥手,坚定地迈步离去了。这下总算解决了一件事,旁白结束。」 「……这下子,今晚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我看要取决于茜做的菜和我的睡相罗。」 「我+日常生活-麻由=」 结束了?结束了? 杉田硬是被我拖到碎玻璃上,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皮肉痛倒不打紧,他似乎比较受不了那个声音及触感。 这回,声音的巨浪从音箱袭来。对于我们发出的微小声波,巨浪则宽宏地予以包容,因此只有稍微影响到我们爬梯子的注意力。 「给我爬!」我站在折叠梯下,命令杉田打头阵。杉田攀上梯子,摆出忏悔的动作,好像在说「我要开动了」一样。接着又忐忑不安地回过头来,迟迟不敢向上爬。 「喂…现在…是怎样?你在…打什么主意?」「废话少说。」「欸…我们打手机求救好不好?爬上去就无路可退…」「罗嗦。」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样子,少在那里婆婆妈妈,快动起来啊!我忍不住出声激励他……骗你的。我稍稍使出物理性的威胁手段,用东西抵着他的背要他前进。 杉田宛如一名登山家,左摇右晃地开始向上爬,速度实在没得挑,更不用怕他会失足落下。不愧是平时就训练有素的话剧社社员,和业余广播社「走到哪茶就喝到哪,互相较劲谁的肠胃比较强」的社团活动就是不一样。 杉田已经爬超过一半了。我看准他伸手抓住钢架的时机,抱着演完十万火急的上下版的决心赶紧跟进。 杉田俐落地操纵着双手移动,我则拚命鞭策自己的双脚向上爬…要是我们合体的话,就可以变身成人类完全版(撇开性格不谈)了。我有感而发地舔了舔嘴角。 上来后,我把一脸不知所措的杉田从旁推挤到中央,自己也跟着移动过去,在这里能看见连结舞台和地面的小阶梯。事前准备到此结束。 我望向麻由的藏身处,有些担心她是否仍好好在睡觉。 「我…我们爬上来…干嘛啊!这样就能逃过一劫吗?」 杉田压低音量问道,说话时不忘打量我的脸色。现在播放的音乐很吵,只是低声交谈两句不用伯被发现。 「怎么可能,他发现折叠梯后自然会向上看啊。」 「那…那他会追上来吗?那家伙…不是有枪吗……」 「他总不会背着一把葱追杀我们吧……又不是去野餐,他是来狩猎的。」 我们也设下陷阱等着他自投罗网,一样把对方当猎物看待。 我在认真回答之前,先迅速瞥了眼杉田的所在位置……确认我的手构得着他。 很好。 「他会来的,管你是要哭着睡觉还是假装没看到,只要你自以为高尚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此外,我也释出了诱导歹徒追来的必要情报。 我先前假装不小心说溜嘴,大声哀叹道:「这下没办法使出人海战术了。」我想对方一定也听到了。 因此,「歹徒」肯定误以为要对付的只有我一人。关于这一点不用担心。 「所…所以咧?我就是在问,他要是追上来该怎么办啊!」 杉田哭起来真好看,不愧是话剧社的,表情好丰富啊。我一边心不在焉地佩服着他,一边暗自心想…都火烧眉毛了,我怎能把这个秘密计谋告诉你啊?更何况我们根本没那种美国时间。 音质不佳的音箱持续吵闹,突然之间,有道不协调音打在体育馆的地板上,让悬空的我胃部一阵翻搅,意识被赶到了后脑的阴暗小角落。 这实在不是我擅长的领域,我只能缓慢而规律地拿出全副精神展开突袭。 想枪毙我的歹徒逐渐逼近,我却面临不得不在原地等他的窘境。我已经尽善尽美地完成了高难度的挑衅,不晓得能不能抓住一线生机。嗯,要是疯了也没关系。 回顾历年战绩。我基于道义打败了菅原;度会阿伯本来就是个半脚踏进棺材的老人家;枇杷岛靠的是偷袭致胜……而我妹那场则是麻由代打的。然后我对上了坂夫妇,输得一塌糊涂。 ……嗯,我大概有八成把握能赢。这就好比我截至目前为止都接连打败海猴子(注:一种浮游生物),接下来却要突然面对壁虱等级的敌手一样,要从海中上陆稍嫌早了些。现在,歹徒镇定了进化版的舞台,在篮球场中央一带小心翼翼地前进……我猜的。但我想差不多就是这个距离和速度。 不知道这一回能否化险为夷。 要是演变成肉搏战就不妙了,我的左脑先如此否定自己,接着右脑也虚张声势地频频否定加码,不断壮大敌人的声势,完全没有达到自我激励的功效。我是有点期待恶运能给我回音啦。 我半放弃似地叹了口气,然后才开始思考该怎么回答杉田比较好。 「我们有两个人,总会有办法应付的。」 「那你先说清楚要怎么做啊,他快要过来了啦!」 「我知我知,别激动嘛,我想到一个好方法,还留了一个压箱宝。」 我的个性就是不到紧要开头,绝不使用全体回血药,今天的我已经豁出去了。 「压箱宝?呃……你说啥?」慌什么慌啊,不要乱喷口水啦。 压箱宝不就摆在那里吗,就是那个「东西」。抱歉啊,我是不会把能利用的人材当「人」看的。 像虫一样——一般来说,人们会这样称呼冷血又拐弯抹角的我。 「问你喔,你知道有高处和低处之分的意义是什么吗?」 「啥?什么意思……」 「我觉得啊,那是为了让人从高处往下跳。」那个人当然就是你。 谨慎的猎人正将利爪伸向下方阶梯,好!就是现在! 「拜拜啦,帮凶。」我推了杉田的背一把。 「咦……啊……」杉田朝前方坠落。因为脚被绑住,所以就连我这个文弱书生都能轻易把他推下去。 他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背朝舞台坠落。 我也顺应反作用力,往杉田的相反方向一跳。 记得以前话剧社在园游会时,曾经演出老魔女从三干公尺的高空往下跳的戏码,就是在这个地方。所以我想还在安全范围内,就算不做防护也顶多轻微摔伤。 现在往下坠落的,正是话剧社的杉田。 没猜错的话,那小子就是帮凶……所以利用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他先把所有人的手脚捆绑起来。 然后不用人命令就自动站回了第一排。 打从心底希望能获救的人,敢站在离危险人物最近的地方吗? 通常来说都会躲到最后一排吧?除非有人拿枪威胁他站到前面。 此外,他还锲而不舍地打探我这反抗分子的情报,无情地报上了我的名号。 他不但肩负侦查的任务,还反覆询问我是否有带手机。 为了防止突发状况,杉田负责提供歹徒万全的情报,而身为学生,想取得钥匙也很容易。 嗯,要是我的推理出错了也没关系。 真不幸弄错了,之后再向他低头道歉,说声:「感谢你的配合。」就好。 不管真相是什么,我都已经把他变成了一颗排球。 我们几乎同时在舞台上降落。在那里,我和敌人初次正面交锋。 对方竟然一个人都没杀,我活到这么大,从没碰上像他这般善良的歹徒。 长得又超级不起眼,平凡的程度遥遥领先我认知中大部分的大人。 我刻意不和他对上眼。 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将枪口指向比我早一步下来的杉田。 然而,子弹并没有无情地绽放红花。 看——吧!就知道你们是共犯,所以歹徒才没开枪。 持枪歹徒的眼球正在剧烈转动,好像快要爆炸一样。 他用令人眼花撩乱的速度分析眼前的状况,然后改将枪口指向我。 然后又是一阵短暂的空白。 他还没完全搞懂我的意图,所以并未立刻扣下扳机。 哎呀,你看看你,那张抽搐的暴怒脸孔真是恐怖啊。 我早就看过歹徒的长相,但是对他来说,我是个生面孔。 他因为敌手是陌生人而吓了一跳,刹那间延误了判断。攻击目标还没决定。 光是这些空档,就足够我杀到敌人近身了。于是我打着赤脚,「啪啪啪」地在舞台上奔跑,然后朝他的方向起跳。除非他有本事拉开距离,如同橡胶人般把手伸长,否则不可能在此把我击倒。接下来,我只需抓着衣角不让他逃,当场把他制伏就好……前提是我要先有那种力气才行。 麻烦的来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这同时也是我的计策顾全不到的领域。 我咬紧牙关站稳脚步,连头发都竖了起来,努力做出表面上的抵抗。只要能让枪离开他的手,就不致于危害到我的生命。 持枪歹徒到头来只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喝啊啊啊啊啊!」地发出咆哮,轻易甩开了我的手。我的指甲缺乏死缠烂打的腕力,所以我才无法感谢我的父母嘛。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但奋力一搏后仍以失败告终,我的部分脑浆正事不关己地用速成的鼻子对我嗤之以鼻。 敌人见我手忙脚乱,赶紧退后一步,一下子就腾出了开枪的距离。 我摇晃着脚步迅速跟进一步,不料枪口立即瞄准我的胸口,他已经掌握射程了。唉~就知道会失败。 活到这么大都幸运地没被打死,却要在这里惨遭枪杀。 歹徒俐落地举起来福枪,早在他开枪之前,我的声带和意识便断了线。 咻咻——!我的耳朵忽然捕捉到某种破风声。 五项知觉早已错乱,我彷佛听到枪口在嘲笑我的愚蠢。 闪光覆盖眼球,我在死不瞑目前,拚命集中全副精神—— 突袭而来的物体剪影,把一切拉回现实。 狼来了。 狼欺骗了放羊的小孩,来到了现实。 恍惚之中,我彷佛看见狼被动物园关进游览车运送过来。 冲撞,甩开,蜷缩起来。 不,那不是野兽。既没有獠牙利爪,也没有尾巴。 那是一个不会犹豫的存在。 那孩子不是野兽,我能说她是一种接近人类的生物吗? 远离战火的御园麻由忽然杀到,从旁扑向歹徒,两人立即扭打成一团,然后双双滚落舞台。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料想到这个情况……啊——可恶。 「小麻?」 天啊!天啊!天啊!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拚命地跑呀跑—— 「麻由!」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一边跳过缩成一团发抖的杉田,一边望向舞台下方。麻由不但制住了歹徒持枪的右手,还扣住他的脖子成功制伏了他。她用躲起来前顺手捡起的碎玻璃……抵着歹徒的脖子。不,是刺进他的脖子。一道鲜血缓缓流下,这并非致命伤,但已充份达到威吓的作用。被压制的歹徒万万没料到会有人突然从角落冲出来,当他发现流血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时,顿时吓到两眼翻白、失神落魄,完全失去了反抗麻由的力量…微微刺进脖子里的碎玻璃彻底发挥了遏止的功用。早知道我也带个武器就好了,不过凭我这双无力的手,大概也会落得相同的下场。 「谁叫他要欺负阿道,看小麻怎么教训他!」麻由无暇回头,瞪着手上的玻璃碎片报告她的动机。 「……这样啊,谢谢你。」多谢她救我一命,这次我就不再碎碎念了。 我呼出一口气,差点没腿软倒下。 ……对了,麻由有洁癖,每当她碰触到男孩子后,都要用牙刷猛刷皮肤到几乎快脱一层皮,之后还要冲个澡才甘心。 算了,反正最后以喜剧收场,则日再来慢慢反省吧。 「你先不要动,等我过去喔。」我对麻由说道。 这一次,恶运依然降临在我的周遭,我又苟延残喘了下来。 接下来只要打昏对方,把一切交给国家权力去烦恼就好。 之后再来想不被奈月小姐骂臭头的方法吧。 现在只需要咧嘴一笑,独自开个庆功宴。 啊,差点忘了还有咖哩便当在等着我呢。没错吧? 想到这儿,我的胃部便一阵紧缩。 遗憾的是,这并没有完全被统一成和平的意思。 「啊,对了对了!阿道呀……」 麻由忽然抬起头来,神色自若到忘了盯紧歹徒。 她悠哉地转向我,指着舞台旁的巨大软垫。 喂,傻瓜!不要放松力道啊!她放下了拿着碎玻璃的手—— 「干嘛?等一……」下啊!被麻由制住的右手在移动。 「我们在那边吃便当吧!午休时间这附近不会有人来的。」 到头来,我还是搞不懂这个名为麻由的少女,因此留下了数也数不尽的后悔。 砰! 耳膜与声带交换了身分,我的眼前一黑,好像快要窒息。 彷佛脸上的孔穴全部消失。 有人中枪了。 呜??呜。 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麻由中枪了 她可是御园麻由啊 血液一缩身子流出 滚滚滚滚滚地 摔落。怎么、为什么、回事?会这样 麻由微微一晃,应声倒下。就只是这样?就只是轻轻一晃?不对啦我的意识水滴渗了过来染到我的后面黏在我的意识上丝线摇摇晃晃虽然染上了红色但只要伸手就可以摸到因此没有任何问题然而我的心情飞得好远好远双脚忘了该怎么行走将我的手引导至地面所以我就爬呀爬呀爬呀红色的余晕照在我脸上但它有一天也会滴下来消失被煮到蒸发掉因此我不能在意这些差不多也该把四只脚拿掉了一半的身体一丁点钱移动与攻击人类的沟通我了解适度的攻击是为了达到共和与调音而不可或缺的因此暴力虽然遭到否定但永不远不会消失鲜血总是从人类身上发芽而且普遍地漂浮在宇宙中期待吸收那些玩意儿的人类能拥有理性可说是大喇喇地沉浸在无知与纯真中的夹缝的害虫才会有的想法这种事情显而易见哪里哪里哪里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和外星人的交涉权才会被昆虫抢走要戴欧里亚可爱尔其欧吉米警告多少次人类才会开始产生变革呢我将这份担忧的心情灌注进拳头中和大地对抗顺便一提一种软绵绵的东西一直在敲打我的手掌我该如何许可呢当中的理由任何人都肯定无法理解没错也就是所谓虚张声势而谎言明显不足这才是谎言我要把比我还喜欢说谎的人装在盘子里摆上花朵装饰顺便做成立灯不过比我还需要说谎的人我看不管是在这血管或脑髓或皮肤或内脏中都不会有我是珍禽异兽虽然很稀有却不贵重所以黏到一堆保鲜膜废弃物不需要的东西体液由西往东甩掉时速与加速远远把我甩到后面去不过这也是欧拉伯拉阿里废废废废废人是有极限的有着无法填补的东西有着无法改变的东西只要认同这一切时间就会变宽广只是它位于无法触及的地方只要找到希望就到不了那里而且同时还会让心胸变狭小因此人会受到迷惑有可能用这件事来当作努力不面对现实的藉口怎么可能不试试看就不会知道一亿分之一的成功机率代表绝对不可能成功我就是无法赌在这上面才会做出衰退与怠惰的腐肉它大大地扭曲了因此我还就这样活了过来一路都在放弃一路都在妥协为了给予我的抗争某些意义畸形的精神放弃了伴随责任的行动刻意粉碎救赎介入的余地使得悖论足以支撑这个空间的生活因此事到如 今我总是想不起来生不出来会被谁否定然而墙壁却无情地朝我逼近我只能藉着往上爬来逃生吗可是我已经放弃运动社团了啊啊啊啊不可能的我要放弃对了那这股烦闷含有变成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要素有一里之多这是化学分析的结果秘书是文化系的因此说不出半个答案没有答案如果当手指触及既非深渊也非应用也非高等的道德一角那瞬间就必须知道橘子的果肉已经烂掉了那么早知道一开始就将存在丢到理性之外这样还比较轻松可是外面充满了常识一回过神来我已经被关起来了健全的当中的当中什么都没有只有非理性的漩涡虽然我们可以适应那儿的生活不过将被剥夺身为人类的资格充满了惊奇屋等级的陷阱所以我的肩膀开始严重僵硬我无法一个人生存下去也无法心满意足地生存下去暴力失去了责任攻击被掉包为凶器无计可施受到恶意的生物注视。 正因如此,我才无法举起拳头。 我全身上下都呈现安定的状态,这也促成了我的不安定。 停止的呼吸,以紊乱的节拍恢复了生息。 周围的嘈杂维持在化为声音之前的原始状态,笼罩我的听觉。 我感到恶心反胃,好像快要吐出三半规管。 这是身心有所缺失时会引发的基本症状。 这才不是异常,所以…我还…撑得…下去。 脑中的开关全都坏掉了。 耳中仅残留着某种零件弹走的声音。 我的脑浆和心灵再也无法取得连结,强制中断。 仔细一看,我的两个拳头都破皮了,骨头稍稍探出头来对我打招呼,一片血肉模糊,仅剩最后一口气。 a歹徒倒地不起,他的脖子上,有团不知是脸还是血池的东西黏在上头。他流出了红色的眼泪,于是我也停下攻击……哪有可能。 不知为何被我跨坐在下方的男学生共犯也血淋淋的,化为濒死之红(注:影射乙一的小说《濒死之绿》)。啊——我这才领会过来,原来这两个臭小子都是被我打伤的。 ……怎么搞的?他既不生气(天性如此?),也没有反抗(还是天性?)。 难道是累了吗?精神终于被磨光了吗? 别傻在这里演个没有反应的懒骨头了,我得赶去……麻由的身边……才行。 ……咦?动不了。我整个人向前倾倒。 身体的某处传来一种失血过多的脱力感。 不妙,我的红色果实也爆炸了吗? 真叫人怀念——自从去年秋末被菅原所伤以来,这还是头一遭。 人渣就是人渣,做什么事都是半吊子。 我刚刚好像吃了一击……不对,是两击? 红色的血水以及某种黄色的液体飞溅四散,把地板染得一片狼藉。 我倒在地上,望不见自己的身体,视野中只能勉强看到地板的木纹和麻由的一角。 麻由……在动? 位在遥远一方的她,身旁也有红花争艳绽放。 我抬高肩胛骨,手指蠢蠢欲动。 然后冲了出去。 赶紧检视麻由的状况,察觉她一息尚存。铁锈味扑鼻而来,我不禁流下鼻水。 唉呀呀—— 要是她不会动了,我就可以水远睡个好觉了呢。 ……咦?我在想什么?搞啥鬼啊! 我好像不太对劲呢,是撞到头了吗? 扮阿道时用的头盖骨,还没逐渐沙漠化? 嗯,糟糕,意识好像离我越来越远。 贵重的血液汇集在额前,眼球也顺道分了一杯羹。 开什么玩笑! 现在说放弃还太早! 你又想逃避现实了吗? 我不准眼皮闭上,也不准嘴巴胡言乱语,紧紧咬住牙根。 要是铁质摄取不足,只要啃咬青蛙、吸吸别人的鲜血就好。 麻由趴在地上,底下压着一个人。 麻由的周围没有其他人在。 当我惊觉到时,她已变得孤单一人。 怕寂寞的她,变得孤零零的。 但她没有选择权,这一生注定要被孤独推着走。 小麻需要阿道的理由总是如影随形,却没有人能填满她心中的缺口。 啊——啊——我终于明白了。 绕了一大圈,原来我们两个都是一样的。 罪恶感化为反刍的血块,震荡着五脏六腑。 为什么我会这么迟钝? 嘴上嚷着为时已晚…… 其实那不过是谎言罢了。 就像我搞不懂同学在吵什么一样,一切的一切都在离我们而去。 麻由要过来了。 她爬了过来。 拖行。拖行。 拖行。拖行。 她浑身是血、血色红中带橘。滴滴答答、摇摇晃晃。 麻由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之所以用爬的过来,只是因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强烈的责任感,让她逐渐背离人类。 她的手指紧紧抓着地板,指甲看起来随时都会剥落,拚命拖着身体向前爬。麻由看起来和平时差不多,戴着出门在外安静沉稳的假面具,情绪不像她的伤一样惨不忍睹。 见到她的模样,我不禁佩服她的强韧。 正因为坚强,所以格外脆弱…正因为坚硬,所以格外易碎。 我想学她伸长了手,手却绝望地渗出血红。 手肘已经阵亡了。 拦下歹徒的她,运动服被染成了血红色,严重违反了校规。 麻由沾满鲜血的手,覆上我肿胀的手。 接着,我的头加倍剧痛。 「医……」医院……快点!快来个人…打电话…叫救护车啊!医生…叫恋日医生也好。 「噗哇!」有东西自口中涌出。血吗?胃液吗?还是舌头?我无法呼吸。 可恶!所有人都被绑住手脚,我们又被反锁在里面。 我们太早打倒敌人了,不知道距离下课还有多久的时间? 「……呜啊!」我想要说些什么,却理不出个头绪,结果发出了奇异的声音。 就在这时,我的右手突然被人握住。 明明应该要感到疼痛的,伤口却只传来微微刺痛,感觉有那么点毛骨悚然。 我忍着腥臭味,注视着麻由。 四目相接。 麻由兴味盎然地打量着我。 她看的不是伤。 也不是我。 麻由只是歪着头,流露出宛如摇摇欲坠的关结般无助的表情。 她不会喊痛,就和以前一样。 她不会哭叫,就和以前一样。 然而,她一直在追寻的目标,自始至终都不曾改变。 她的眼中,只容得下阿道。 无可取代的阿道,就住在她的眼睑底下。 麻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阿道,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哭泣吗? 我不要。 我才不想哭。 我只想大喊「别开玩笑!」,然后扼杀自己的泪腺。 同时,我也想对快死的泪腺大喊「别开玩笑了!」 我该怎么办才好?腹部使不上力气,什么也挡不了;舌头没办法动,我无法逞强。 我想回答。我想回答她的话。 我要对她说:「别管这些了,聊聊你的便当吧!」 什么……你居然搞得清自己的立场,这样太不像小麻了。 快停下来,算我求你了。拜托,求求你快发现啊。 我放弃挥舞手脚,把希望贯注在眼睛,用 眼神强烈否定她。 因为,我觉得一旦哭了,一切就到此为止。 就算之后全知全能地接收到了电波讯号的警察大姊朝着体育馆直捣黄龙,以新干线的速度把我跟麻由抬到医院去并加以治疗,不仅去除了九死而捡回一条命,身心都变健康、身高抽长十五公分、变成双眼皮、个性变纯洁、不管是杀人案还是绑架案或是监禁都当作不曾经历过—— 即使如此,我依然觉得一切都宣告结束。 我和麻由的日常生活将不慎落水,日渐腐败。 我们不用平凡过日子也没关系。 只要不会失去它,那样就够了。 要我付出什么都可以。 即使致命伤频频造访,我也不随便嚎叫。 我不愿放弃消极、得过且过的生活。 经年累月赢得的功迹。 以及被认为不可能实现的远大梦想。 我的执念将不断壮大,直至开花结果。 只要这些心愿能够成真,我就能夺回日常。 这些经验会随着时间消化、循环,再次化为血和肉。 同时,它也将变得平凡无奇,彷佛不曾存在一样。 超乎常理的日常生活,得以延续到水远。 我觉得,这似乎就是我的心愿。 以前,我的心愿是和家人永远在一起。 里头大概也包含了妹妹的母亲。 如今则换成了麻由。 麻由的眼睛失了焦,再也对不上我。 在眼皮沉下之前,她先迷上和地板玩瞪眼游戏。现在,麻由的眼睛还张着吗?她深深低下头,发丝散落一地,看起来似乎不愿再抬起头。 血液让头发凝结,之后得花一番工夫打理干净了。 那又怎样,现在还管这些干嘛? 睡着了可是会死掉的啊!喂——! 尽管我的思绪翻腾汹涌,却无法大叫。我也睡昏头了吗? 不可以因为「死了就能安心睡觉」这个理由,在课堂中打瞌睡。 就算我死了,日子还是要过。 和哥哥死时一样,大家照样能活下去。 照之前的经验来看,我小小的死,会交由阿道传承俱乐部来解决。 但若是麻由死了,世界上就没有麻由了。 撇去人类的平均寿命不谈,麻由必须比我晚死才行。 即便这个真理陈腔滥调到连路边的小石子都不如,我也不愿意放手。 我希望她能在我无能为力的掌心,吐出安稳的气息。 ……算了,一切都是杞人忧天,反正我也快死了。 就算是平均寿命,我想结果也是一样的! 我想起了妹妹想刺杀麻由时的模样。 只是这一回,我也连带被卷入,失去了逃生方向。 我不会逃避死亡。或许该说,「逃避」这个举动就是活着的证明。 我将活着的理由擅自解释为:为了远离无聊和空虚而充实自我。 简单来说,所谓的「死」,不过就是消化,代表人生被命运吞没,溶蚀殆尽。 我们失去了半身,歪斜着身体跌撞前进,活了这么久简直就像是奇迹。 我要高喊命运万岁!尽管等着长生不老的死来教训你吧! 骗你的。 结束了吗? 某日,我们在体育馆和一个疯子相会,最后逃生失败,惨遭射杀。 嗯,是该落幕了。 死亡总是常伴左右。 而今天,我只是在偶然中和它打了招呼。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结束了。 下一次,我一定要跳下名为人生的列车。 反正这可能会成为我的最后一个谎言。 我就许下超级强人所难的愿望吧。 小麻,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哭泣吗? 后日谈「迄今-今后=」 就这样,这出戏演完了。 啊,我是说我的戏份结束了。 我可不认为这次的事情, 全部都是演戏喔。这样一来就没有意义了。 不过呢,因为没有留下什么了不起的意义。 所以大叔他很不爽。 我很快乐,也很开心。 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件……心愿未了。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至少要杀了那个稻泽。 可是,安可的呼声, 不可能响彻这间又窄又小的房间。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哪可能会有「重置」这种方便的功能啊。 这可是现实生活耶。 我就是看枝濑不顺眼。我一直都很讨厌他,却又很羡慕他。 唉……别提他了,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呃…问我动机吗?……好!我就花五秒钟的时间认真回答你吧。 特别、特异、异常,随便你爱用哪个字眼形容都行。 我只是想在无趣的日子里找刺激,如此而已。 ……解释得不够?别强人所难嘛,我真的无可奉告了。 你们这些人很难搞耶。 那个大叔是谁?这也没啥好说的,我们只是碰巧认识罢了。他住在我家附近,家里好像很有钱,听说拥有一座山以及庞大的土地。我们的喜好还满相近的。他的犯案动机和我不一样,不过为了同时兼顾到双方的需求,我们一致认为那么做是最好的选择。 话说回来,大叔他还活着吗?我也好不到哪去,被枝濑那小子打个半死不活……喔,这样啊,你说他还活着啊。不好意思喔,我讲话这么口齿不清,还请你多担待点。我的脸颊还没消肿,光是讲话就快累死了。 等等,你真的是刑警吗?发色会不会太嚣张?头发比较少的超级赛亚人? 啊——选在体育课犯案的理由吗……因为我很讨厌那个体育老师呀。他讲话很臭屁,又老爱重复一些废话,结果就是那么一回事嘛,即使敲钟了他的废话还讲不完,最后只好晚下课了…有时甚至还影响到我们的午休时间,害我们差点赶不及下一堂课。我想大家都打从心底讨厌他,但不知为何女生们就是很喜欢他,这也是我扣他分的原因之一……开玩笑的啦,总之我觉得他实在不怎么样。唉,真厌恶这样的自己。这大概就是我讨厌他的原因吧,所以我才拜托大叔多把炮火击中在他身上。你说他还活着?……唉——怎么这么顽强。不简单,有运动的习惯果然就是不一样,亏他中了那么多枪。只能说是运气不好吧,既然他没死就没意义了。 当初是我主动提出这个想法的。大叔刚辞掉工作闲闲没事做,一天到晚在抱怨公司的不是,我的房里好像多了一个大型垃圾一样。我不禁心想,得找件事让他做做才行。啊,别误会喔,我并不想抢风头,不过他也只有我这个朋友了。 咦?干嘛皱眉头?呃……你有在看我吗?咦?喔——你也有这种朋友啊,真是难为你了。啊?不要说废话?是是是,我知道了。 大叔家刚好有猎枪,所以就顺道借来用用了。我们分配好彼此的角色,由大叔扮演主谋,我扮演被胁迫犯案的受害者,并负责弄到体育馆的钥匙……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不负责开枪? 啊——因为这样感觉比较特别嘛。不过啊,要是我哪天突然拿枪冲出来,应该也满有震撼力的吧?我说真的啦。我会不发一语地射穿暗恋的女生的脑门,为此兴奋不已,这可不是骗人的喔……等一下,我并没有以杀人为乐,你不要自己乱写啦。一般来说,我这种人或许就叫做精神异常吧?我知道捏造一个适当的理由办起事来比较轻松……嗯?刚说到哪了?啊——说到要射穿那个女生的脑门嘛。我不是说了吗,我就是想体验那种日常生活被打乱的感觉啊。可以的话我也想当主角,这个想法应该很正常吧?是我错了吗? 我常常在想,要是有一群持枪歹徒,当我坐在银行椅子上等叫号时突然冲进来会怎样;或是在旅馆听到敲门声一打开门,就发现一个手中拿刀、脑袋不正常的大哥站在我面前该有多好。 我每天都在脑中模拟这些情境,光是想像显然已无法满足我,偏偏我又欠缺行动的勇气。那是以前啦,现在不会了,我早就看透自己,现在已经可以坦然放弃了。我知道自己有几两重,凡事量力而为就好,真是学了一课啊。我打从一开始就不抱希望,这种事就等我进坟墓再说吧。抱歉抱歉,我又岔开话题了。哎呀,别那么生气嘛,特别是后面那个胡子大叔。 嗯——接下来要说什么好呢……讨厌啦——平时没什么人会认真听我讲话,害我暗自窃喜了一下,虽然当我知道做笔录时没有猪排饭可吃时有点失望。啊——抱歉,我又扯远了。 好!言归正传!之所以会由大叔负责开枪,当然是因为他的技术比较好。他好像平时就常跑到山上违法打猎,这种人真的要小心啊。不在他犯案前先找到这些蛛丝马迹,我看警察也要颜面扫……啊,不小心得意忘形了起来,抱歉抱歉。 我现在心情正好,就请你们多多包涵吧。我不是正在老实地供出一切吗?而且我几乎等于没有未来可言了耶。我才没厚脸皮到以为发生了这种事,未来的日子还能活得抬头挺胸、过着幸福快乐日子。我可是付出了后半辈子策划这场计划的。 虽然结果不尽人意。 但老实说,我还挺开心的,没想到有幸作笔录啊,这一点也不平凡吧?就算没有留下完整的笔录,对我这个当事者而言,脑中也已留下最美好的回忆了。 听我说话啊!我啊……喂,有在听吗?你们人那么好,难道是有什么误会吗?金发的,我总觉得你在生气耶。欸,你真的在生气吗? 工作就是这么一回事。哦——这是你的个人想法啊。说出来没关系吗?你看,这下被同事质问了吧……无所谓……是喔,那我也要讲自己的私事罗。 我啊,从小就很崇拜与众不同的人,所以才加入话剧社抢着当主角,希望能藉此变得和别人不一样。我知道这种行为很幼稚,不过反正我还未成年,本来就是个小鬼嘛。什么叫与众不同?我也希望拥有被绑架、被监禁的过去。这条街上不是有个大名人吗?就是被菅原和御园这两个人牵连的家伙,我觉得非常羡慕他,既能背负沉重的过去,又怀有阴暗面。 想要颠覆一成不变的日子,需要一个强烈的化学变化才行。老实说,我有点嫉妒菅原,他藉由令人称羡的体验,改变了大家看他的目光……因为我不是当事人,所以才能说得这么轻松,如果我是他,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要发生化学变化。 说归说,我是不会反省自己或是同情他的。 说不定他们两个也一样?所以才会刻意和同学保持距离,特别是那个御园。算了,这是没有亲身体验过的我所无法了解的世界。 之所以选择学校作为舞台,纯粹是因为我每天都在这里过着无聊的日子,所以才想摧毁一切,利用这个机会摇身一变,成为大家心目中的英雄……本来应该是这样的,没想到大叔他有些失控,一见到有机会对人类开枪,就禁不起诱惑想随便射杀扮演诱饵的人。 就像是一个平庸的人突然得了狂犬病,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我完全没料到他会毫无节制地乱开枪,看来狩猎人类还挺愉快的嘛。关于这一点,在座的各位也有同感吗?啊,果然不可能啊。 大叔的动机,就是我刚才讲的那一长串话。看他倒是玩得相当尽兴嘛,那特别去弄来钥匙的我立场要往哪里摆啊。 为了修正错误,我也尽了一番努力,拚命想要游说他,没想到却被某人干扰—— 就是稻泽那个白痴,我们一样都是话剧社的。对了——他才是最该死的家伙。稻泽总是把周遭的空气染成蓝色一号,不但老在状况外又爱装阳光。奇怪的是,那小子也很受女孩子欢迎。唉,谁叫他人长得帅,即使想法有点独特,只要够体贴就行了。啊,我可没因此感到自卑喔。 我们两个想演的角色常常相撞,而稻泽总是众望所归地抢走所有角色。管他是不是演技比较好,动作表情比较丰富……我都经由这一回合,证明了自己比他优秀。我这次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完美地饰演了一个超级被害者,这可是自从我小时候在读书感想比赛得了亚军以来,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了。虽然只有一个人发现我的努力……说到那个人就烦……又是枝濑。唉,把枝濑放一边,先说稻泽吧。 大叔射中他的脚时,我为了忍住不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除此之外也感到愤愤不平。怎么不再朝他的眉间补一枪?但是大叔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好心提供他场地打猎,他竟敢恩将仇报……肠子炖太久,都要烧起来了。对了,听说稻泽还活着是吧?全身上下散发出木糖醇的家伙就是不一样。这不重要。 那小子抢尽了我的光彩,害我只能随波逐流。 我们一样是在一年级时加入话剧社的,但不知为何,大家目光都总是集中在稻泽身上。 除了积极主动外,他靠的还是那一张脸吧?简直就是随和爽朗的终极典范,难怪女生这么喜欢他。事到如今说这些干嘛。 我拚命绊住了大叔的脚,但是再继续干扰恐怕连我也会被杀,所以我索性放弃,伺机而动。要是再逞强,不小心成了受害者a可就糟了,那和我平时有什么两样。 我和大叔抱的游戏心态不同,想要改头换面。就算只有一瞬间也好,距离大叔对警方招供我是共犯,就只差那几十分钟、几个小时而已。让我当主角啊! 这就叫男人的坚持。我本来想演一个即使面对手持凶器的歹徒依然临危不乱,能够掌握现场状况,冷静地与精神异常的歹徒展开对谈的主角。这次的舞台就是为此而准备的。 第二只干扰我的虫子,则让我羡慕得不得了,因为他大大抢走了我的戏份。虽然立场有点不同,不过他和我一样都处在安全地带,还尽情高谈阔论了一番,早知道学他躲起来就好了。遗憾的是,我还背负着共犯这个重担,背叛者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才为过去的错误后悔也于事无补,你就当我是在发牢骚吧。反正笔录用两、三行就可以解决,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一一写下我的话。想必这会成为一篇艰涩的文章吧,事实和真相永远只留在各位警官的回忆当中。很宝贵对吧?啊,我又得意忘形了,抱歉,我会用力反省的。这是第三次离题了?好——!接下来换枝濑那个白痴登场了。 他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举动呢?只要放着不管,之后自然会有警察来收拾烂摊子。难道他和我一样,也想当英雄?比我大一岁却蠢得要命。还是坏人的血液麻痹了他的危机意识?不,难道他坏掉了?所以连诸如正义感之类的感情也一并丧失了? 那小子历经了风风雨雨,怪不得能乐观看待眼前的危机,觉得这次也能迎刀而解。该说他不知轻重吗?他的经验确实比在场的任何一人丰富,但要是自信过头,可是会把自己逼入绝境的。 而且啊,那小子肯定升不上三年级,谁叫他二年级下学期几乎都没来上课…多亏如此,让他变得像个透明人一样,大叔也因此忽略了他的存在,没能达成狩猎全员的目标。没想到他竟然利用这反咬一口,抢走别人的台词还那么嚣张,那场演讲听得我差点没吐出来。幸好我吞回去了。呃……其实吐出来也没关系,只是我不喜欢用这种方式引人注目。 可是,听着枝濑把人家当白痴又态度不佳的演讲,我突然觉得好像还满有道理的,因此感到相当惭愧。大叔也是听了他的话之后,就整个人垂头丧气了起来。看来大叔是欺善怕恶的那种人,除此之外还懂得攀权富贵之类的。他只是因为手中拿着武器,讲话才敢那么大声,算我看走了眼。我从下半场起就一直觉得好想哭,暗自心想:唉——这个大叔输定了。当枝濑提到手机什么的时候,我还不小心露出了丧家之犬的表情,没想到那完全是一场骗局。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的战况都算是平手,这也多亏了我的机智。为了通知大叔枝濑的藏匿处而不让他人起疑,我特地爬上舞台,卖力地四处跑来跑去。途中还遭到大叔的狙击,不小心露出惊恐的表情,不知道那单纯是演技还是发自内心的,总之我真是大感不妙。校庆话剧社公演时,都会有人拿着相机拚命拍照,那些人不在现场大概会成为我心中最大的遗憾。 啥?动机?怎么老是绕着同一个问题打转啊。你们是想把我贴在相簿里吗?我不想输给枝濑…说得更明白点,我真恨不得他死掉。我就是抱着这种心情半放弃地协助他。没办法,那小子太危险了,谁知道他哪一天会突然杀掉隔壁桌的同学啊。和容易被罪犯影响的人交谈时,要抱着可能会被凶器捅死的心理准备才行。这就是他给我的感觉吧,所以我才想击退他。 话说回来,不晓得日常生活中的景色,映在枝濑眼中会是什么模样?说不定一切都扭曲变形,连颜色也变得不一样,擦身而过的人看起来就像向日葵或是猪之类的。我至少可以肯定,菅原的眼球没办法判断人类是自己的伙伴。枇杷岛我就不晓得了,我一点也不了解她,直到听到她被抓时,我才知道她是谁。 枝濑的眼球肯定和一般人不一样。对他来说再普通不过的日常所见,却和我们的认识有所落差。他小时候的宝贵体验造就了现在的他,并且造成了负面影响。他的人格一定有所偏差,错不了的。 否则的话,他怎么敢挺身而出呢。 举例来说,各位在看到无头尸时都会感到害怕吧?眼睛会将恐怖的情感传达给大脑知道,让人因此而退缩。可是枝濑就不同了,即使感到害怕,他依然能把情感和行动分离开来。猎枪是很恐怖没错,尽管这么想,他照样能做出其他举动。 他的心可能没有连接上回路,所以欠缺了其他的情感。 因此,他不会理所当然地感到害怕,也不会少根筋地冒然行动。所有的情感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怪不得他能堂堂面对枪口、接下子弹,真是太愚蠢了。 真好啊,我多么希望能和他调换日常生活。 那样一来,好像每天都可以过得多彩多姿,一点也不无聊…甚至可以拯救地球。 相反的,他也有可能走向犯罪者之路。我总觉得那小子就算杀了两、三个人也不奇怪,或者该说是见死不救?然后,他还给人一种常与尸体为伍的感觉。 虽然我没什么立场说这些啦。 不过,你们难道不觉得这样更具说服力吗? 说真的,每当我试着想像枝濑的各种面貌,就觉得兴奋难耐。我反而对御园没什么兴趣。等等,别误会罗!我可没有「那方面」的嗜好,只能说……御园她不是我的菜。我比较喜欢端庄贤淑的女生,真搞不懂稻泽怎么会看上她。 说到御园啊,上天好心赐给她一段与众不同的过去,但她却老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教室的大部分时间也都在睡觉。不过,自从她和枝濑黏在一起后,活动的次数好像变多了。 她实在太浪费了。回头想想,要是坏到像她一样,那就没有意思了。 还有啊,枝濑那小子真的很过分耶,居然把我从那种地方推下去!我本来就打算自告奋勇的。 我应该要在他没有替我松绑时就起疑的,真是太大意了。 左脸和背宛如遭到鞭打一样,真想叫他赔偿医药费。 ……话说回来,枝濑到底是怎么看破我 的呢——? 说不定那小子奇妙又诡异的行径不完全是缺点,他还拥有看破真相之类的能力。他所看到的世界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样,仿佛可以看穿别人的真面目。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让人羡慕啦。我好嫉妒喔。 ……好啦,差不多该结束我的流水帐了,其他的请你们直接去问大叔吧。我不会厚脸皮得说自己一个人也没伤。我好歹也是共犯嘛。 什么……想问的事还有一箩筐?真的假的? 在那之前…… 我有一个请求,可以让我问个问题吗? 呃,不行喔?真是死脑筋,明明是位头发如此亮丽动人的美女。 ……可以问了喔?多谢啦。 我在医院接受颜面治疗时就一直想问,听说那天死了一个学生,不知道对方是谁?记得大叔并没有造成大家的致命伤,所以那个人不是身体中枪的枝濑就是御园罗? 唉~他们还是那么与众不同,不但经历了不同的遭遇,就连「死」这个结果也和别人不一样。 身边很少听到有人被枪打死嘛。 了不起了不起,我都眼红了……喂,那边的大姊,不要一脸想把我枪毙的样子嘛。啥?大姊你认识枝濑和御园啊?啊——不用特别解释,我没兴趣。 我只想知道气质出众的同学最后怎样了。 好啦。 死的人到底是哪一个? 后记 无关紧要的爆梗之2。 本作中的某个角色,胸部之所以会那么那个,是出于编辑的要求。 当我在看小说或漫画时,我总是会帮反派或主角的死对头加油。 通常除了一些特殊状况(一开始就宣告主角已死、以描写死亡过程为主的故事或描写不同角色的心路历程为主的故事,以及主角就是反派的故事)外,每个故事总是安排主角逐渐迎向胜利(尤其是过程)。也就是说,当主角的竞争对手出场时,就注定会输给主角。 如果以运动漫画的锦标赛来看,就会显得一目了然。既然读者已经知道湘北日后会对上山王工业,那么丰玉高中无论如何一定得败给湘北高中。 格斗漫画也不出这个范畴。迪欧与迪亚波罗(注:两者皆出于《jojo的奇妙冒险》)虽然一出场就是个抢眼的角色,但最后一定得输吧?——我怀着这样的想法继续读下去,也因此总是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心里知道他们最后终归一死,但有时看到他们的活跃还是忍不住觉得「说不定会有出人意料的发展」……或许这反而增添了阅读的乐趣。 我上回交出后记时,编辑先生曾指摘我「一点(后记的)梗都没有」,因此我就稍微想了一些梗。不过话说回来,后记到底该写些什么才好呢? 如此这般,现在说有些迟了,但还是跟大家问声好。我是正微妙地越来越脱离新人范围的人。 我到现在还是不认为自己出书了。当我在写原稿时会觉得写这本书的人就是自己,但等到出了实体书却又不自觉「嗯——」地将头歪向一边。我该不会丧失了投稿生活的心情吧? 这次我依然受到了两位编辑先生莫大的关照。像我这么随便的人居然会有如此认真的人在旁支持,世界上还是有白吃的午餐嘛——我不禁事不关己地如此感叹。谢谢两位。 另外也必须感谢每次都担任插画工作的左老师。我这么随便的人居然会有如此认真的人(以下略)。能够得到您如此精美的插图,我真的觉得有如神助。 啊,当然我也得感谢说出「虽然我没出过半本小说,但其实我也是小说家」的家父以及家母。 谢谢各位读者本次也如此捧场(都到了第六集了,应该没有人是从第六集开始看的……吧。如果有的话我先跟各位道个歉,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各位会想从最新一集开始看),谢谢各位。 请期待入间人间老师的续集!这本不是杂志,所以这句话我就自己写了。 入间人间 无关紧要的爆梗之2。 本作中的某个角色,胸部之所以会那么那个,是出于编辑的要求。 当我在看小说或漫画时,我总是会帮反派或主角的死对头加油。 通常除了一些特殊状况(一开始就宣告主角已死、以描写死亡过程为主的故事或描写不同角色的心路历程为主的故事,以及主角就是反派的故事)外,每个故事总是安排主角逐渐迎向胜利(尤其是过程)。也就是说,当主角的竞争对手出场时,就注定会输给主角。 如果以运动漫画的锦标赛来看,就会显得一目了然。既然读者已经知道湘北日后会对上山王工业,那么丰玉高中无论如何一定得败给湘北高中。 格斗漫画也不出这个范畴。迪欧与迪亚波罗(注:两者皆出于《jojo的奇妙冒险》)虽然一出场就是个抢眼的角色,但最后一定得输吧?——我怀着这样的想法继续读下去,也因此总是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心里知道他们最后终归一死,但有时看到他们的活跃还是忍不住觉得「说不定会有出人意料的发展」……或许这反而增添了阅读的乐趣。 我上回交出后记时,编辑先生曾指摘我「一点(后记的)梗都没有」,因此我就稍微想了一些梗。不过话说回来,后记到底该写些什么才好呢? 如此这般,现在说有些迟了,但还是跟大家问声好。我是正微妙地越来越脱离新人范围的人。 我到现在还是不认为自己出书了。当我在写原稿时会觉得写这本书的人就是自己,但等到出了实体书却又不自觉「嗯——」地将头歪向一边。我该不会丧失了投稿生活的心情吧? 这次我依然受到了两位编辑先生莫大的关照。像我这么随便的人居然会有如此认真的人在旁支持,世界上还是有白吃的午餐嘛——我不禁事不关己地如此感叹。谢谢两位。 另外也必须感谢每次都担任插画工作的左老师。我这么随便的人居然会有如此认真的人(以下略)。能够得到您如此精美的插图,我真的觉得有如神助。 啊,当然我也得感谢说出「虽然我没出过半本小说,但其实我也是小说家」的家父以及家母。 谢谢各位读者本次也如此捧场(都到了第六集了,应该没有人是从第六集开始看的……吧。如果有的话我先跟各位道个歉,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各位会想从最新一集开始看),谢谢各位。 请期待入间人间老师的续集!这本不是杂志,所以这句话我就自己写了。 入间人间 无关紧要的爆梗之2。 本作中的某个角色,胸部之所以会那么那个,是出于编辑的要求。 当我在看小说或漫画时,我总是会帮反派或主角的死对头加油。 通常除了一些特殊状况(一开始就宣告主角已死、以描写死亡过程为主的故事或描写不同角色的心路历程为主的故事,以及主角就是反派的故事)外,每个故事总是安排主角逐渐迎向胜利(尤其是过程)。也就是说,当主角的竞争对手出场时,就注定会输给主角。 如果以运动漫画的锦标赛来看,就会显得一目了然。既然读者已经知道湘北日后会对上山王工业,那么丰玉高中无论如何一定得败给湘北高中。 格斗漫画也不出这个范畴。迪欧与迪亚波罗(注:两者皆出于《jojo的奇妙冒险》)虽然一出场就是个抢眼的角色,但最后一定得输吧?——我怀着这样的想法继续读下去,也因此总是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心里知道他们最后终归一死,但有时看到他们的活跃还是忍不住觉得「说不定会有出人意料的发展」……或许这反而增添了阅读的乐趣。 我上回交出后记时,编辑先生曾指摘我「一点(后记的)梗都没有」,因此我就稍微想了一些梗。不过话说回来,后记到底该写些什么才好呢? 如此这般,现在说有些迟了,但还是跟大家问声好。我是正微妙地越来越脱离新人范围的人。 我到现在还是不认为自己出书了。当我在写原稿时会觉得写这本书的人就是自己,但等到出了实体书却又不自觉「嗯——」地将头歪向一边。我该不会丧失了投稿生活的心情吧? 这次我依然受到了两位编辑先生莫大的关照。像我这么随便的人居然会有如此认真的人在旁支持,世界上还是有白吃的午餐嘛——我不禁事不关己地如此感叹。谢谢两位。 另外也必须感谢每次都担任插画工作的左老师。我这么随便的人居然会有如此认真的人(以下略)。能够得到您如此精美的插图,我真的觉得有如神助。 啊,当然我也得感谢说出「虽然我没出过半本小说,但其实我也是小说家」的家父以及家母。 谢谢各位读者本次也如此捧场(都到了第六集了,应该没有人是从第六集开始看的……吧。如果有的话我先跟各位道个歉,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各位会想从最新一集开始看),谢谢各位。 请期待入间人间老师的续集!这本不是杂志,所以这句话我就自己写了。 入间人间 无关紧要的爆梗之2。 本作中的某个角色,胸部之所以会那么那个,是出于编辑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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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25/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25/5.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25/6.pn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25/7.pn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25/8.pn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25/9.pn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25/10.png" 序章 ……骗你的。 唔——看来,这一招我目前用得还不是很熟练吶。 自我介绍「我是少女」 本名已经没了。而我同时也要自白,我在第一人称中夹带了些许伪称。 接下来让我想想,要在这洁白无比,连框线都没有的稿纸上写些什么没用的东西呢? ……嗯,那就让我用一些举例来唬弄一下好了。 关于题目……对了,就用「心是什么」如何?虽然非常抽象,而且是什么也没想就丢出的复杂问题,但就算最后没有明确的结论,大家也都能接受——就是这样的议题。哲学还真方便。 人类明明不必刻意去思考这些事也活得下去,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想找出这些东西对自己来说的明确答案。我看,八卦大概是人类的通病吧。一定是的。 ……接下来—— 心在身体的什么地方?这个哲学,不管任何人都会在思春期或叛逆期一度思考过的。 例如切断右手,上头会有一部分被切断的心吗?大家都会说没有吧。但是在右手被砍断后,大家一定会认知那是「自己的」右手。也就是说,不与本体相连的就不是自己,心就不存在。 这个疑问还能延伸到,人类的身体,究竟从哪里到哪里可以说是自己。 被切下来的脑袋,怎么想都能肯定是自己。 不过,没什么人会认为首级拥有心,这也是事实。 而身体里若是没有用来放置心的地方,那就只能把整个身体看做是心了。 结果所谓的心,是否就是「联系活着的自己的部分」呢? 别人的心……我哪可能知道,所以也只能相信有而活下去了。 就像每个人,每天都无意识地依赖肉眼看不见的空气而活那样。 ……啊啊,对了对了,说起来,这一篇应该是用来自我介绍用的。 还剩下七行,我似乎终于想起用来填满稿纸很好用的,原本该做的这件事。 咳咳,嗯哼。 要是能够替换主观的人格,也就是说,有那种内容能够加以替换的话—— 看来,我似乎是被任命为这次故事里的「诈欺师」了呢。 老实说,现在的心境是很想要减少「真是麻烦(注:出自『jojo的奇妙冒险』中空条承太郎的口头禅,やれやれだぜ)」这句台词出场的机会。 初次见面的各位,大家好;而已经见过的,就请忘了吧。 我的名字是大江汤女。 目前正处于最了解自我的,unknown的十八岁……呃,还是已经十九了呢? ……骗你的。 唔——看来,这一招我目前用得还不是很熟练吶。 自我介绍「我是少女」 本名已经没了。而我同时也要自白,我在第一人称中夹带了些许伪称。 接下来让我想想,要在这洁白无比,连框线都没有的稿纸上写些什么没用的东西呢? ……嗯,那就让我用一些举例来唬弄一下好了。 关于题目……对了,就用「心是什么」如何?虽然非常抽象,而且是什么也没想就丢出的复杂问题,但就算最后没有明确的结论,大家也都能接受——就是这样的议题。哲学还真方便。 人类明明不必刻意去思考这些事也活得下去,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想找出这些东西对自己来说的明确答案。我看,八卦大概是人类的通病吧。一定是的。 ……接下来—— 心在身体的什么地方?这个哲学,不管任何人都会在思春期或叛逆期一度思考过的。 例如切断右手,上头会有一部分被切断的心吗?大家都会说没有吧。但是在右手被砍断后,大家一定会认知那是「自己的」右手。也就是说,不与本体相连的就不是自己,心就不存在。 这个疑问还能延伸到,人类的身体,究竟从哪里到哪里可以说是自己。 被切下来的脑袋,怎么想都能肯定是自己。 不过,没什么人会认为首级拥有心,这也是事实。 而身体里若是没有用来放置心的地方,那就只能把整个身体看做是心了。 结果所谓的心,是否就是「联系活着的自己的部分」呢? 别人的心……我哪可能知道,所以也只能相信有而活下去了。 就像每个人,每天都无意识地依赖肉眼看不见的空气而活那样。 ……啊啊,对了对了,说起来,这一篇应该是用来自我介绍用的。 还剩下七行,我似乎终于想起用来填满稿纸很好用的,原本该做的这件事。 咳咳,嗯哼。 要是能够替换主观的人格,也就是说,有那种内容能够加以替换的话—— 看来,我似乎是被任命为这次故事里的「诈欺师」了呢。 老实说,现在的心境是很想要减少「真是麻烦(注:出自『jojo的奇妙冒险』中空条承太郎的口头禅,やれやれだぜ)」这句台词出场的机会。 初次见面的各位,大家好;而已经见过的,就请忘了吧。 我的名字是大江汤女。 目前正处于最了解自我的,unknown的十八岁……呃,还是已经十九了呢? ……骗你的。 唔——看来,这一招我目前用得还不是很熟练吶。 自我介绍「我是少女」 本名已经没了。而我同时也要自白,我在第一人称中夹带了些许伪称。 接下来让我想想,要在这洁白无比,连框线都没有的稿纸上写些什么没用的东西呢? ……嗯,那就让我用一些举例来唬弄一下好了。 关于题目……对了,就用「心是什么」如何?虽然非常抽象,而且是什么也没想就丢出的复杂问题,但就算最后没有明确的结论,大家也都能接受——就是这样的议题。哲学还真方便。 人类明明不必刻意去思考这些事也活得下去,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想找出这些东西对自己来说的明确答案。我看,八卦大概是人类的通病吧。一定是的。 ……接下来—— 心在身体的什么地方?这个哲学,不管任何人都会在思春期或叛逆期一度思考过的。 例如切断右手,上头会有一部分被切断的心吗?大家都会说没有吧。但是在右手被砍断后,大家一定会认知那是「自己的」右手。也就是说,不与本体相连的就不是自己,心就不存在。 这个疑问还能延伸到,人类的身体,究竟从哪里到哪里可以说是自己。 被切下来的脑袋,怎么想都能肯定是自己。 不过,没什么人会认为首级拥有心,这也是事实。 而身体里若是没有用来放置心的地方,那就只能把整个身体看做是心了。 结果所谓的心,是否就是「联系活着的自己的部分」呢? 别人的心……我哪可能知道,所以也只能相信有而活下去了。 就像每个人,每天都无意识地依赖肉眼看不见的空气而活那样。 ……啊啊,对了对了,说起来,这一篇应该是用来自我介绍用的。 还剩下七行,我似乎终于想起用来填满稿纸很好用的,原本该做的这件事。 咳咳,嗯哼。 要是能够替换主观的人格,也就是说,有那种内容能够加以替换的话—— 看来,我似乎是被任命为这次故事里的「诈欺师」了呢。 老实说,现在的心境是很想要减少「真是麻烦(注:出自『jojo的奇妙冒险』中空条承太郎的口头禅,やれやれだぜ)」这句台词出场的机会。 初次见面的各位,大家好;而已经见过的,就请忘了吧。 我的名字是大江汤女。 目前正处于最了解自我的,unknown的十八岁……呃,还是已经十九了呢? ……骗你的。 唔——看来,这一招我目前用得还不是很熟练吶。 自我介绍「我是少女」 本名已经没了。而我同时也要自白,我在第一人称中夹带了些许伪称。 接下来让我想想,要在这洁白无比,连框线都没有的稿纸上写些什么没用的东西呢? ……嗯,那就让我用一些举例来唬弄一下好了。 关于题目……对了,就用「心是什么」如何?虽然非常抽象,而且是什么也没想就丢出的复杂问题,但就算最后没有明确的结论,大家也都能接受——就是这样的议题。哲学还真方便。 人类明明不必刻意去思考这些事也活得下去,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想找出这些东西对自己来说的明确答案。我看,八卦大概是人类的通病吧。一定是的。 ……接下来—— 心在身体的什么地方?这个哲学,不管任何人都会在思春期或叛逆期一度思考过的。 例如切断右手,上头会有一部分被切断的心吗?大家都会说没有吧。但是在右手被砍断后,大家一定会认知那是「自己的」右手。也就是说,不与本体相连的就不是自己,心就不存在。 这个疑问还能延伸到,人类的身体,究竟从哪里到哪里可以说是自己。 被切下来的脑袋,怎么想都能肯定是自己。 不过,没什么人会认为首级拥有心,这也是事实。 而身体里若是没有用来放置心的地方,那就只能把整个身体看做是心了。 结果所谓的心,是否就是「联系活着的自己的部分」呢? 别人的心……我哪可能知道,所以也只能相信有而活下去了。 就像每个人,每天都无意识地依赖肉眼看不见的空气而活那样。 ……啊啊,对了对了,说起来,这一篇应该是用来自我介绍用的。 还剩下七行,我似乎终于想起用来填满稿纸很好用的,原本该做的这件事。 咳咳,嗯哼。 要是能够替换主观的人格,也就是说,有那种内容能够加以替换的话—— 看来,我似乎是被任命为这次故事里的「诈欺师」了呢。 老实说,现在的心境是很想要减少「真是麻烦(注:出自『jojo的奇妙冒险』中空条承太郎的口头禅,やれやれだぜ)」这句台词出场的机会。 初次见面的各位,大家好;而已经见过的,就请忘了吧。 我的名字是大江汤女。 目前正处于最了解自我的,unknown的十八岁……呃,还是已经十九了呢? ……骗你的。 唔——看来,这一招我目前用得还不是很熟练吶。 自我介绍「我是少女」 本名已经没了。而我同时也要自白,我在第一人称中夹带了些许伪称。 接下来让我想想,要在这洁白无比,连框线都没有的稿纸上写些什么没用的东西呢? ……嗯,那就让我用一些举例来唬弄一下好了。 关于题目……对了,就用「心是什么」如何?虽然非常抽象,而且是什么也没想就丢出的复杂问题,但就算最后没有明确的结论,大家也都能接受——就是这样的议题。哲学还真方便。 人类明明不必刻意去思考这些事也活得下去,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想找出这些东西对自己来说的明确答案。我看,八卦大概是人类的通病吧。一定是的。 ……接下来—— 心在身体的什么地方?这个哲学,不管任何人都会在思春期或叛逆期一度思考过的。 例如切断右手,上头会有一部分被切断的心吗?大家都会说没有吧。但是在右手被砍断后,大家一定会认知那是「自己的」右手。也就是说,不与本体相连的就不是自己,心就不存在。 这个疑问还能延伸到,人类的身体,究竟从哪里到哪里可以说是自己。 被切下来的脑袋,怎么想都能肯定是自己。 不过,没什么人会认为首级拥有心,这也是事实。 而身体里若是没有用来放置心的地方,那就只能把整个身体看做是心了。 结果所谓的心,是否就是「联系活着的自己的部分」呢? 别人的心……我哪可能知道,所以也只能相信有而活下去了。 就像每个人,每天都无意识地依赖肉眼看不见的空气而活那样。 ……啊啊,对了对了,说起来,这一篇应该是用来自我介绍用的。 还剩下七行,我似乎终于想起用来填满稿纸很好用的,原本该做的这件事。 咳咳,嗯哼。 要是能够替换主观的人格,也就是说,有那种内容能够加以替换的话—— 看来,我似乎是被任命为这次故事里的「诈欺师」了呢。 老实说,现在的心境是很想要减少「真是麻烦(注:出自『jojo的奇妙冒险』中空条承太郎的口头禅,やれやれだぜ)」这句台词出场的机会。 初次见面的各位,大家好;而已经见过的,就请忘了吧。 我的名字是大江汤女。 目前正处于最了解自我的,unknown的十八岁……呃,还是已经十九了呢? ……骗你的。 唔——看来,这一招我目前用得还不是很熟练吶。 自我介绍「我是少女」 本名已经没了。而我同时也要自白,我在第一人称中夹带了些许伪称。 接下来让我想想,要在这洁白无比,连框线都没有的稿纸上写些什么没用的东西呢? ……嗯,那就让我用一些举例来唬弄一下好了。 关于题目……对了,就用「心是什么」如何?虽然非常抽象,而且是什么也没想就丢出的复杂问题,但就算最后没有明确的结论,大家也都能接受——就是这样的议题。哲学还真方便。 人类明明不必刻意去思考这些事也活得下去,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想找出这些东西对自己来说的明确答案。我看,八卦大概是人类的通病吧。一定是的。 ……接下来—— 心在身体的什么地方?这个哲学,不管任何人都会在思春期或叛逆期一度思考过的。 例如切断右手,上头会有一部分被切断的心吗?大家都会说没有吧。但是在右手被砍断后,大家一定会认知那是「自己的」右手。也就是说,不与本体相连的就不是自己,心就不存在。 这个疑问还能延伸到,人类的身体,究竟从哪里到哪里可以说是自己。 被切下来的脑袋,怎么想都能肯定是自己。 不过,没什么人会认为首级拥有心,这也是事实。 而身体里若是没有用来放置心的地方,那就只能把整个身体看做是心了。 结果所谓的心,是否就是「联系活着的自己的部分」呢? 别人的心……我哪可能知道,所以也只能相信有而活下去了。 就像每个人,每天都无意识地依赖肉眼看不见的空气而活那样。 ……啊啊,对了对了,说起来,这一篇应该是用来自我介绍用的。 还剩下七行,我似乎终于想起用来填满稿纸很好用的,原本该做的这件事。 咳咳,嗯哼。 要是能够替换主观的人格,也就是说,有那种内容能够加以替换的话—— 看来,我似乎是被任命为这次故事里的「诈欺师」了呢。 老实说,现在的心境是很想要减少「真是麻烦(注:出自『jojo的奇妙冒险』中空条承太郎的口头禅,やれやれだぜ)」这句台词出场的机会。 初次见面的各位,大家好;而已经见过的,就请忘了吧。 我的名字是大江汤女。 目前正处于最了解自我的,unknown的十八岁……呃,还是已经十九了呢? ……骗你的。 唔——看来,这一招我目前用得还不是很熟练吶。 自我介绍「我是少女」 本名已经没了。而我同时也要自白,我在第一人称中夹带了些许伪称。 接下来让我想想,要在这洁白无比,连框线都没有的稿纸上写些什么没用的东西呢? ……嗯,那就让我用一些举例来唬弄一下好了。 关于题目……对了,就用「心是什么」如何?虽然非常抽象,而且是什么也没想就丢出的复杂问题,但就算最后没有明确的结论,大家也都能接受——就是这样的议题。哲学还真方便。 人类明明不必刻意去思考这些事也活得下去,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想找出这些东西对自己来说的明确答案。我看,八卦大概是人类的通病吧。一定是的。 ……接下来—— 心在身体的什么地方?这个哲学,不管任何人都会在思春期或叛逆期一度思考过的。 例如切断右手,上头会有一部分被切断的心吗?大家都会说没有吧。但是在右手被砍断后,大家一定会认知那是「自己的」右手。也就是说,不与本体相连的就不是自己,心就不存在。 这个疑问还能延伸到,人类的身体,究竟从哪里到哪里可以说是自己。 被切下来的脑袋,怎么想都能肯定是自己。 不过,没什么人会认为首级拥有心,这也是事实。 而身体里若是没有用来放置心的地方,那就只能把整个身体看做是心了。 结果所谓的心,是否就是「联系活着的自己的部分」呢? 别人的心……我哪可能知道,所以也只能相信有而活下去了。 就像每个人,每天都无意识地依赖肉眼看不见的空气而活那样。 ……啊啊,对了对了,说起来,这一篇应该是用来自我介绍用的。 还剩下七行,我似乎终于想起用来填满稿纸很好用的,原本该做的这件事。 咳咳,嗯哼。 要是能够替换主观的人格,也就是说,有那种内容能够加以替换的话—— 看来,我似乎是被任命为这次故事里的「诈欺师」了呢。 老实说,现在的心境是很想要减少「真是麻烦(注:出自『jojo的奇妙冒险』中空条承太郎的口头禅,やれやれだぜ)」这句台词出场的机会。 初次见面的各位,大家好;而已经见过的,就请忘了吧。 我的名字是大江汤女。 目前正处于最了解自我的,unknown的十八岁……呃,还是已经十九了呢? ……骗你的。 唔——看来,这一招我目前用得还不是很熟练吶。 自我介绍「我是少女」 本名已经没了。而我同时也要自白,我在第一人称中夹带了些许伪称。 接下来让我想想,要在这洁白无比,连框线都没有的稿纸上写些什么没用的东西呢? ……嗯,那就让我用一些举例来唬弄一下好了。 关于题目……对了,就用「心是什么」如何?虽然非常抽象,而且是什么也没想就丢出的复杂问题,但就算最后没有明确的结论,大家也都能接受——就是这样的议题。哲学还真方便。 人类明明不必刻意去思考这些事也活得下去,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想找出这些东西对自己来说的明确答案。我看,八卦大概是人类的通病吧。一定是的。 ……接下来—— 心在身体的什么地方?这个哲学,不管任何人都会在思春期或叛逆期一度思考过的。 例如切断右手,上头会有一部分被切断的心吗?大家都会说没有吧。但是在右手被砍断后,大家一定会认知那是「自己的」右手。也就是说,不与本体相连的就不是自己,心就不存在。 这个疑问还能延伸到,人类的身体,究竟从哪里到哪里可以说是自己。 被切下来的脑袋,怎么想都能肯定是自己。 不过,没什么人会认为首级拥有心,这也是事实。 而身体里若是没有用来放置心的地方,那就只能把整个身体看做是心了。 结果所谓的心,是否就是「联系活着的自己的部分」呢? 别人的心……我哪可能知道,所以也只能相信有而活下去了。 就像每个人,每天都无意识地依赖肉眼看不见的空气而活那样。 ……啊啊,对了对了,说起来,这一篇应该是用来自我介绍用的。 还剩下七行,我似乎终于想起用来填满稿纸很好用的,原本该做的这件事。 咳咳,嗯哼。 要是能够替换主观的人格,也就是说,有那种内容能够加以替换的话—— 看来,我似乎是被任命为这次故事里的「诈欺师」了呢。 老实说,现在的心境是很想要减少「真是麻烦(注:出自『jojo的奇妙冒险』中空条承太郎的口头禅,やれやれだぜ)」这句台词出场的机会。 初次见面的各位,大家好;而已经见过的,就请忘了吧。 我的名字是大江汤女。 目前正处于最了解自我的,unknown的十八岁……呃,还是已经十九了呢? ……骗你的。 唔——看来,这一招我目前用得还不是很熟练吶。 自我介绍「我是少女」 本名已经没了。而我同时也要自白,我在第一人称中夹带了些许伪称。 接下来让我想想,要在这洁白无比,连框线都没有的稿纸上写些什么没用的东西呢? ……嗯,那就让我用一些举例来唬弄一下好了。 关于题目……对了,就用「心是什么」如何?虽然非常抽象,而且是什么也没想就丢出的复杂问题,但就算最后没有明确的结论,大家也都能接受——就是这样的议题。哲学还真方便。 人类明明不必刻意去思考这些事也活得下去,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想找出这些东西对自己来说的明确答案。我看,八卦大概是人类的通病吧。一定是的。 ……接下来—— 心在身体的什么地方?这个哲学,不管任何人都会在思春期或叛逆期一度思考过的。 例如切断右手,上头会有一部分被切断的心吗?大家都会说没有吧。但是在右手被砍断后,大家一定会认知那是「自己的」右手。也就是说,不与本体相连的就不是自己,心就不存在。 这个疑问还能延伸到,人类的身体,究竟从哪里到哪里可以说是自己。 被切下来的脑袋,怎么想都能肯定是自己。 不过,没什么人会认为首级拥有心,这也是事实。 而身体里若是没有用来放置心的地方,那就只能把整个身体看做是心了。 结果所谓的心,是否就是「联系活着的自己的部分」呢? 别人的心……我哪可能知道,所以也只能相信有而活下去了。 就像每个人,每天都无意识地依赖肉眼看不见的空气而活那样。 ……啊啊,对了对了,说起来,这一篇应该是用来自我介绍用的。 还剩下七行,我似乎终于想起用来填满稿纸很好用的,原本该做的这件事。 咳咳,嗯哼。 要是能够替换主观的人格,也就是说,有那种内容能够加以替换的话—— 看来,我似乎是被任命为这次故事里的「诈欺师」了呢。 老实说,现在的心境是很想要减少「真是麻烦(注:出自『jojo的奇妙冒险』中空条承太郎的口头禅,やれやれだぜ)」这句台词出场的机会。 初次见面的各位,大家好;而已经见过的,就请忘了吧。 我的名字是大江汤女。 目前正处于最了解自我的,unknown的十八岁……呃,还是已经十九了呢? 第一章「unknown herom」 介绍时被宣称是我哥哥的那个人,是双亲的宠物 只要是父母的命令,他绝对服从。 是个脑浆很明显放错地方的人类。 但是,如果是我对他下令,他就连眉头都不会动一下, 封我的请求也加以无视。 我试着在他的房门上写了个大大的「犬」字 结果他只擦掉那一点,把字修正成「大」。 这真是让我无法理解,所以他才不是我的哥哥,而是一只宠物。 人类没有理解其它动物的能力。 只是装做理解了而已。 唉~ 住在和他一样房间里的我,也是这个家里的宠物吗? 就算以我的双眼重新评价,这个城镇还是会被归类在乡下之流。 由于整体来说都跟不上文明进化的脚步,因此随处可见拉低评价的缺点,概括来说就是缺乏起伏。而这正是被评价为都会的地方,与乡下这种以俯角视线就可一览无遗的土地间的差别。 就算不提此处缺少人工物的气息,街景也实在是平淡无奇。够格被当作世界之美的结晶而拍进相片里的大自然美景,在这里也付之阙如。这里就像地球的胎毛般在地上扎根。 不过,因为现在正上演着日出的戏码,使画面多少也有了些诗情画意就是了……所以这是时间的问题吧,因为夏天的早上每一眨眼,光线就会为景色换上一件新衣。再不久,淡黄色的阳光就会笼罩整个城镇,成为适合洗衣服的一天吧。降雨机率是零。也就是说,很热。 为了逃离像睡醒时充满汗水濡湿衣服般的酷热,所以才出了公寓,不过蝉却已经在街头办起了盛大的现场演唱会。不知道捕虫少年击退夏蝉这种故事,何时才会被当作儿童文学出版呢? 顺带一提,当我们一家都还在当茧居族的时候,天气预报对我们兄妹四人来说只是猜谜节目罢了。而答题正确率最高的人,虽然没有实际统计过,不过感觉上应该是长男。 回到主题。 就是因为这样,当我不得不在这个城镇的「外面」继续生活下去时,我的确为了是不是该停下脚步而烦恼不已。因为我的知识告诉自己,这个地方栖息着即使和我交换半边身体,也不会被别人发现的『那个』。 这种事发生的机率就像最伟大的奇迹发生一般,简直是神所给予最美好的——恶作剧。在这个季节出现两只飞舞的蚊子,如果是同种类,要如何从外观上加以分辨呢?这还真是给人找麻烦呢,气死人。假设他轻易地超越了脚踏两条船这种由人类发祥而来的词,达到脚踏五条船的境界,在路上悠闲漫步的我,搞不好就会因为被误认而被五个人各捅一刀。人类伟大的生命只有一条,却能够体验五次死亡,这真是太奢侈了,简直让我整个人从头以下都泡在欲望之海里了呢。嗯,真的呢。至少我「妈妈」会这么想。 再次拉回主题。我的离题率会这么高,是因为脑细胞像珊瑚礁一般尖锐喔。骗你的……这个用法不知道正不正确?因为还没习惯,我还在摸索中啦。 总之,经过几番迂回曲折,加上挫折与妥协,我和妹妹——茜,在这里落脚了。 我们居住公寓的周围正在搭建许多住宅大楼,营造出一种颓废的氛围。裸露在外,像血管似的钢筋混凝上象征着大楼正在营建中,仰望这番景色相当能滋润心灵。 在这种乡下地方的一隅,盖起这种活像是高楼住宅小学部的建筑物,就像在吸尘器上头硬插上空气清净机似的。 看着那踮高了脚装大人,迟早会小腿抽筋的逞强模样,我不禁歪着嘴露出微笑。 哎呀呀,我还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呢。 「喔唷,瞧我这个新来的擅自说个不停,不知道身为地头蛇的金田同学有什么看法?」 「啊——我不是跟妳说我姓金子吗——」无视于我的质问,这名适合苦笑的少年说道。 早上散步时偶尔会遇到这位住在附近的金……子同学。他和家人同住在一间木造透天厝,现在是高中三年级。因为这世间的学生正在放暑假,因此得以在这个不合乎季节的迎春之晨,产生了和外出遛狗的他打照面的机会。 他在具体上说来毫无明显的特征。拥有在面对面时不至于令人不快的容貌、个性、以及其它事项的金子同学……勉强要说能留下印象的,或许是他那句「啊——」的口头禅吧。感觉是那种要是不以用原子笔一口气贯穿b5尺寸笔记本的强劲力道加以挤压,就完全成不了型的那种微量歪斜。其它还有在他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根部发现不知道做什么而产生的老茧,然而遗憾的是,以我的身分并无法得知那茧的出处。 因为我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花闺女嘛。生活的地方不同啊。 对于不知为何故做亲昵向我攀谈的他,我抱着多少与邻居打个交道的心态,停下脚步与他应对。毕竟考虑到我的真面目,最好谨慎些以免招致恶评。 哎呀,在那屋子外头过日子还真是麻烦呢。我终于想起来了。 不过还连带想起一些不必要的事就是了。 「妳今天也……不,该说妳每天都穿着浴衣啊!」 与摇着尾巴,像是赤脚站在艳阳高照的沙滩上跳着踢踏舞的狗儿相比,饲主的神情实在是一脸睡意。干脆把金子同学和狗的立场对调,这样子移动效率或许会提升不少。嗯,就是啊,一点不协调的感觉也没有。 「因为我的衣服就只有浴衣嘛。」接着,我手拉袖子打横展开,展现自己日本人的一面,还顺便转了个圈,展露一个「耶嘿」的笑容。骗你的喔。 因为要是这么做,我手上抱着的东西就要掉满地了嘛。噗噗噗噗。 「啊——……虽然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不过像妳这样的人,是不是就是人家说的那种千金小姐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会打着和式纸伞在路上走呢。」 哎呀呀,我被从庶民派赶出来啦?算了,反正我原本就没属于过那个阶级就是了。我还真是生活在两种不同的极端呢。 童年时期是被父亲带出去进行流浪之旅(意识部分),之后又成了某家人衣食无缺的奴隶,然后现在终于重获自由……这样子演变下去,我搞不好就得出发去寻找红色和蓝色的戒指了(注:「勇者斗恶龙v」的主角,和父亲度过流浪人生后被教团捉去当奴隶,后来在结婚事件中又被命令去寻找火与水的戒指)。不过如果冒险的同伴是那孩子,想必会遭到全灭的命运吧。 「不过说起来,我也很习惯穿武道服走在路上。」 「哎呀,这样啊?」 「因为我是剑道社的。喂,次郎!兴奋过头了喔!」金子同学轻拉系着狗儿项圈的绳子,脸上露出苦笑。 名叫次郎的狗在我的脚下扮演着老鼠炮的角色,玩着我浴衣的下襬。虽然以那张嘴的大小和温顺的神情来说不太够格被评价为猛兽,不过看来我似乎还挺有魔兽使的素质(注:出自「勇者斗恶龙v」,主角拥有让怪物成为同伴的素质)呢,这只狗每次看到我总是这副德性。 「好啦——好啦——」金子同学发出和狗对话般氛围的自言自语,当场弯下身,在狗儿右脚刚放下想要拾起左脚之前将牠一把抱了起来,接着丢出一句「来」就塞到我手里。 「喔!」虽然感到有点莫名其妙,脑袋转了又转,但还是姑且接了下来。 同时还得小心不让腋下夹着的东西掉下来。 在那仿佛以电流代替清晨淋浴的褐色短毛里,一对圆滚滚的瞳孔注视着我。脚现在也仍在我的手中骚动不已,尾巴也摇来摇去。 ……总觉得,让我想起发现了喜爱玩具时的妈妈呢。动物 与人之间的差异还真薄弱。 说起来这个场合,在如何面对人类这个点的意义上可以说是两个极端吧。 「既然叫次郎,那么这一位该是公子啰?」我试着使用千金小姐的遣词用字。 因为,我不想被金子同学讨厌嘛!……光是如此想象就涌起一股吐意,看来这个虚构已经达到了邪恶的等级。一定是。 因为光是进行像这样的一般对话,就让我紧张。 老实说人类以外的生物,除了在餐桌上的形态之外我还是第一次接触,所以难免有点紧张。因为我小学的时候,在第一次轮到生物饲育轮值之前就退学了。也多亏于此,幼儿园、小学的毕业典礼统统与我无缘。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类似离家出走的状态吧。 「没错没错,尤其是看女生的眼光,啊——还真的很不错呢。」 因为只是稍微试探玩笑话的界线,金子同学的发言以好的方面来说还浅了点。看来他和我家的长男有一点不同,具备了和鸵鸟主义稍有一线之隔的处世之道。 不过这还真奇妙呢。我被他人评价为不带感情地操作昆虫态度及爬虫类视线的冷血少女,但是这只狗却对我一见钟情吶。 内心的感情与其说是在沸腾,不如说是煮熟了。咦?我是这样的角色吗? 「是不是还有一只呢?从名字来看,我就猜是太郎吧。」 「啊——最早养的那只是啦,不过已经死了,这是第二只所以就叫次郎。」 「是这样啊。」 你被人拿来和既没有血缘关系甚至也没见过的对象称兄道弟了呢。摸摸、摸摸。 和我还真像,不禁涌起一股亲近感——真是笑不出来呢,真的。 轻抚牠的手移开时,次郎舔了我大拇指根部的地方一口。粗糙的舌头前端抚弄我的表皮,背部不禁涌起一阵廉价的颤栗。次郎,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这真是远胜于被人类触碰的刺激。 接着,次郎似乎嗅到我所携带物品的味道,泛着黑光的鼻头不断逼近。「回去、回去——」我以指腹推着牠的鼻子,努力试着保卫一时的和平。 大概是这模样被看在眼里,因而诱导对方编织出了这番话语: 「那是什么啊?看妳从刚才就一副很宝贝它的样子。」 金子同学出声询问我防护在右腋,以白布包起物品的内容。 「啊,你说这个吗?思,大概算是报名证一类的东西吧。因为不能放在家里,所以只好带着出来散步啰。」而且还仔细估算过时间,喷洒了除臭剂。 要是一个不小心睡昏头被妹妹发现这玩意儿,她八成会误以为我走上了和某家庭的佣人一样的野兽之路。我可不能步上那个后尘,所以得慎重处理才行。 当然,对眼前这位也是。将调皮的次郎还给金子同学,抽起我的代犬板(注:日本小学的图书馆,借书时要将写有自己名字的板子插在被借走的书的位置,称代书板)……骗你的。 哇——好怀念啊。我的代书板,在那之后不知道在图书馆里遭遇了什么奇妙的命运呢?一想到这个,我不禁兴致勃勃了起来。 大概是在图书准备室的一隅披上一层灰尘;曝晒在会让人联想起鼻头一粒粒白色结晶体的夏日酷热;暴露在会令人想起在鼠灰色的走廊上摩擦肌肤的严冬干燥寒气中,身体不停隐隐作痛;这样的情况不断重复,最后断成两半吧。南无阿弥陀佛,大致上和人生没什么不同呢。 即使如此,由当事人自己看起来,可能会觉得是波澜万丈(主要是痛苦方面的激烈起伏)的一生吧。工作、私生活、要是结了婚还得养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必须由许多非做不可的事加起来才能成为人生,正是身为人类最大的辛酸吧。 做好觉悟了吗?我做了「即使如此也不想工作」的决心。 这个地方,一定也有人和我志向相同吧。不为什么,就只是有这种感觉罢了。 ……虽然这件事有点无关紧要,不知道代书板是不是全国都在使用的制度?不过,即使弄不清楚这件事,也完全不会对我进行诈欺产生任何影响就是了。喔呵呵。 「那么,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我妹妹还露着肚皮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等着我呢。」 简短地说,就是她还睡得像只死猪。就算小鸟在电线上歇息,啾啾鸣叫营造出早晨氛围,那孩子也完全不会醒来吧。 「啊——是那一栋吧。」金子同学朝我走来的方向一瞥:「那里……住了不少风评不是很好的人……呃——说不认识的人坏话好像也不太好。不,说是有这样的传闻,其实之前……嗯,不过还是个好人啦……算了。」 「你这句话也太吊人胃口了吧。总觉得能看见下次遇到你时会有不少话题的伏笔。」 「没有啦,我不是那个意思。」 出乎意料地,哈哈——金子同学以熟练的世故笑容做结,说了句「再见」,被次郎拉着渐行渐远,我则目送了他一会儿。结果,就像老套的剧情安排那样,他转过头来—— 「妳叫什么名字啊?」 「这是对刚才的回马枪吗?」 「不是啦……只是仔细想想,我好像一次也没问过妳的姓名?」 「是吗?」当然,是我故意造成的嘛。 「那,妳叫——?」 「姓是天野,名字则暂时保密。」为了向被我借用姓名的人表示敬意,所以在后半的名字打上马赛克。「天野」这个姓是被放在代代相传主角的姓的位置了吗?骗你的。 其实是尽力想让他把我当成浴衣小姐(暂称)对我来说比较方便,不过基于他告诉了我狗的名字,我也只好礼貌性地投桃报李了。我可是个扭曲的义理人情备受好评的十九岁呢。 时间虽不足以这么拖到二十岁,但现在要修正个性也来不及了。不过也没那必要就是了。 「天野……?嗯——其实我从之前就一直想问,妳是不是有个双胞眙兄弟啊?」 「如果是指会让人这样感觉的对象,的确是有,不过已经死了。那么我先告辞了。」 最后带点轻轻的急促感,向金子同学交错完毕。 看向继续散步的金子同学与次郎的背影,我呢喃着自己一部分的真面目: 「其实不管是大江汤女或平针须见,随你喜欢怎么叫都行。」 只要不会让我的本名曝光,那都无所谓。 被蝉鸣声盖过的自我介绍飞不到金子同学耳边,在半途便失速坠落。 只举起左手伸展一下身体,「唔—嗯—嗯—」引起一阵耳鸣之后又吐了口气。 走吧。 将一面也没见过的别人的「右手」夹在腋下,我的苦闷乐曲进入了高潮。 所以就是这样子,本作的第二部——「yuna(汤女)·ooe(大江)」正式开始啰!副标题正在向全国的儿童们募集中。 关于第一部的结局……嗯,就算了吧!我讨厌沉溺于过去。毕竟,回首过去的失败经验唯一能学到的,就是「不要做多余的事」而已。嗯,真的。就是这样;好像……唔,不太搭耶。 这个就先不提。因为这身打扮又在白天四处徘徊,我也无法否认自己被他人当作生活在现代的贵族(世间似乎通称为尼特族)看待。不过即使是这样的我,好歹也会做家事。 这可是以前得到的杵柄(注:日文中意指磨练而来的技能)呢,呵呵呵……不过话说回来杵柄是什么东西啊?就字面上看来像是捣年糕用的道具呢。要是盲从于感性,感觉好像就会把它叫成海蛞蝓。真的。这是为什么呢? 露骨地回到正题。我还挺自负于至少比和我同居的大江茜来 得能干。 『ㄒーーㄈㄣ?……啊,我知道了。是电视节目和节目中间常用来过场的那个吧!总是在电视上转转转或是喷东西喔!』这真是一场不能输的战斗啊。 之前有一段时间,大概是梅雨季节前后吧,我试着要茜负责做饭。当然是为了我啦。不过那真是个失败的决策,虽然让自由时间得以增加;但寿命却会减少,这样未免太本末倒置了。哪个部分是骗你的呢? 折好自己的棉被,打扫完浴室,在一片昏暗的房间里等饭者熟。因为茜还在边踢被子边呼呼大睡,所以不拉开窗帘,拖延早晨到来的脚步。现在才刚过六点半,这孩子大概要七点半才会醒过来。我得在那之前出门才行。 ……真是麻烦啊。我玩弄着浏海,用手指押着头皮。就算是为了自己,但又有几个人会真的朝麻烦事勇往直前? 从布的缝隙窥视,向右手阴暗的断面叹着气把它往上抛。用单手接住的时候,手感意外地还不错。呵呵呵……抓住手,「手感」?我真是…… 看来我不食人间烟火的幽默感依然健在,这个事实让我安心了一点。 「骗你的?不,是真的啦……果然,还是得加上口头禅才行。」 毕竟我背负着担任诈欺师的任务嘛。 不过,光是沿袭上一代的话就太无能了,我倒是想勇敢尝试完全相反的做法。反正说起来,每次当我说「真的」的时候,我也不确定自己心的内侧想的究竟是什么,唔呵呵。因为人的表里都可以使用,所以不是广告纸而是活页笔记本吧。而对照起五彩缤纷的广告,活页纸只是一张白纸,这个部分恰好也象征着人呢。 在黑暗中窃笑着,错觉将我眼球的两成左右押得发疼。幼小的少女和高大的成人并行着肩并肩定着。因为幻觉夹带着愉悦卷起我的伤疤,试着搔抓我的真实面,我拿起尸体的右手打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失去正常意识。 都已经和本体分了家还这么有用,真是只能干的手呢。借来真是正确的选择。 要是继续这样不停回想过去,我可能一大早就会发神经,替左邻右舍掀起困扰的门帘吧。就这方面说来他(一部分)真是救世手(注:出自『幸运超人』的救世主超人)。有点老梗。 携手而行的幻象往空房间的方向消失。除了这个被茜与我当作寝室使用的房间之外,还有另一个近三坪大的房间,加起来刚好比我之前在宅子里的房间大一点。这不是贬低,只是在比较对象的选定上的小失误,这是个很棒的房间喔。 这栋建筑完全可以归类为住宅大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附近的居民全管这里叫公寓。理由似乎是因为妖怪公寓念起来比妖怪住宅大楼来得顺口一类的。 不过,杀人住宅大楼听起来像是命案现场;但是杀人公寓这名字听起来却像杀人狂的巢穴不是吗……?如果是邻居的小孩,或许会这么说吧。 不过这间公寓最大的魅力就是便宜。 二房一厅附浴室和厕所,房租竟然是令人吃惊的一万七千圆。老实说真是破坏市场价格。不过,这是只限定于这间位于公寓最深处的这一户的特别价格就是了。 这一户的背后怎么看部有些隐情。根据房地产中介的说法,前一位住户「并没有」自杀,不对,该说是这个房间似乎「并没有」死过人。中介先生那天似乎可能是怠于刷牙,有菜渣卡在牙齿里头,讲话都吞吞吐吐的。啊啊,真令人为他往后的假牙人生担忧呢——骗你的……唔,我果然还是尚未掌握这一招的要领,二刀流还是尽量少用好了。呼吸、眨眼、心跳,要是不和这三者融为一体,不协调感在胃的底部沉积的感觉太难受了。搞不好他们哪一天就会成群结队地从内侧开始侵蚀我。 我可不想变成『那个』。你不这么想吗?位于想象前方,预兆的范围里,从脑子里不断漏出的思绪让发际线布满了汗水。唉——好热啊。 和当初住的那栋宅第里空调和电风扇都不虞匮乏的生活之间的落差,让我的眼睛在坏的方面产生晕眩。 和脚底接触的地板相伴着微微凉意,我将手掌也贴了上去,连指尖都排得整整齐齐。这个纳凉行为很快就失去效力,热量就像二氧化碳一般被交换着。 在不快的感觉增生之前提起手掌,只留下食指与地板接触。大江汤女——指甲在地板上比划着这个由第二个母亲所给予的姓与名。 当我知道这名字的由来以及汉字所包含的意义(注:本意是在温泉地或澡堂陪侍的女性,但后来有一部分转变为私娼)时,我也只能哑然失笑。 啊啊,那就是我之所以学习如何摆出笑脸的契机吗?因为诡异的歪斜笑容不管过了多久都模仿着形状记忆合金,作为修正这种行为之手段的一环,我才开始学习如何组织出一张笑脸。虽然修是修好了,但是却留下了不时便会露出笑容的后遗症。 接着,食指又独自进行着练习。佐、内……呵,这就像骑脚踏车那样,不过是在反刍大脑已经记住的东西,在它回到胃部之前暂时让指尖当作玩具罢了。 给了我本名的是奶奶。记忆的湖水现在也仍吐着泡泡,喷出原初的记忆。 最早的记忆。 最棒的记忆。 永远的臭虫,如今也只不过是我本体的一部分。 声音想脱口而出,指头随即押了上去。嘴唇领悟这是无谓的尝试,又将其吞下喉咙。试着将从人为的漏洞百出墙壁吹出的笑声转换为哭声,不过完全无效。 藉由上映着的回顾片段,鸡皮疙瘩进行着「standiion」。虽想用自己的手掌抚摸他们的头让他们乖乖退回去,但是得不到成效。没办法,就用别人的手取代猫的手(注:日文中借用猫的手比喻非常忙碌)来用一下。他的指尖僵直,离美肌也差得远,比较像是砂纸。 为了用这粗糙的触感抚平我肌肤上的祭典气氛,我以孙子的手(注:日文中孙子的手就是抓痒用的不求人)的要领搔遍自己的皮肤。一个人同时使用三只手,这样的画面远远看去应该相当令人倒胃吧。一定是的。 我将自己空出的手覆盖在正触摸着自己的那只手上……嗯嗯,这是,那个吧。 就像将手枕在枕头下方一整夜,起床时一片麻痹什么触感也没有,和被自己的手碰触时相同的感觉来来去去。即丝毫不客气地以指甲扎它一下也得不到任何反应,真是单行道似的接触。 和这只态度冷淡的右手玩耍了一会儿,心情就和现实世界的黎明到来一样好了起来。 因为没有在它的任务结束后还拿起来继续在脸颊磨蹭的嗜好,于是替它玩起变装游戏,解除了它的全裸状态。用布把它卷卷卷地包起来以后……「都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也该让它和其它零件见个面了呢。」 这是初次见面?还是数十年来的青梅竹马?或许也会不吝于以家族来呈现呢。 然后,你是尸体的右手?还是右手的尸体? 哪一天会长出一个人来吗? 断面上虽然长了个像是嘴巴的东西,却什么也不回答啊。 喔呵呵呵呵。猜拳的时候也只出布,真是顽固呢。 ……不过这些就先不管,得先把我的名字好好埋起来才行。 真是的,连好好埋葬都做不到,礼仪太不周到了。 「再说,取名利香却没有专用房屋(rahouse),真让人想抗议。」 所以我从以前就最讨厌这个名字了。好,到此结束。 饭也煮好了,被电子音所引导,我摇摇晃晃地回到厨房。 将电饭锅里的饭盛起来,然后喀恰喀恰滋滋——地将打匀的蛋煎成玉子烧。因为茜是个只要用乳制品和鸡蛋就可以轻松 诱拐的女孩,所以配菜只要有这个就够了。茶水她也会自己从冰箱里拿出来,那么就只剩下留字条了。 在桌上备好纸笔以后,我在纸面上留下平凡无奇的内容。 『早安,茜。我有事出门,早餐妳自己先吃吧。』「……………………………………」『妳不要自己出门喔。』补上这一句之后,我把手盘在胸前。 希望她能暂时遵守这个指示。这是为了她的人身安全着想。 尤其是这栋公寓里。如果要出门的话,希望她走得离这里愈远愈好。 但是,我们的人生已经不再受到大江家的庇护与束缚了。 真是悲喜参半。 所以,这个留言的内容不正确。 虽然没有写错,但是不正确。 桃花应该也想把遗志托付给茜吧。 就像金子同学的狗从太郎那里继承了次郎这个名字一样。 桃花,我啊,在家族里除了妈妈之外最中意的就是妳喔。 因为,妳是最正常的人类。 不过,处于大江家这个环境,那就不对了。 「……………………………………」叽叽——我拉出两条横线,加以修正。 『我中午就回来,不要乱翻冰箱。』 「这样就好了。」 我们这一方可能发展成严重问题的迹象也是随处可见啊。 唉——伤脑筋。人即使只有面包就能活下来,也还是需要钱吶。 逃离宅第之前搜刮来的小朋友,大部分也都已经出门旅行去了。他们不至于迷失在街头,只有这一点让我感到放心。唔,骗你的啦。这些丧失了归巢本能的不孝子,我才不担心他们呢。 在玄关轻轻整理身上的浴衣,梳了梳头发。 「我出门啰——」 我向里头似乎睡得不太好而导致头脚位置对调的妹妹招呼了一声,宣告自己要出门去了。 好啦——带着两只右手出门吧—— 前往杀人公寓里的另一头。 和这只右手相连的部分,生前的名字叫做鹤里新吾。 从胡子的配置和皱纹在脸上出现及消失的时间来推测,约莫是四十岁左右的男性。从我住进这间公寓以来,打照面的次数大概比至今为止和我说再见的人数还来得少吧。 顺带一提,我对至今为止邂逅过的人数可是记得很清楚喔。 不多不少,十九人。 不管人类在地球上建构的世界有多么广大,这些就是「我的世界里的人」的全部了。 只要人类这种单位没有肥大化,那么世界还是小一点来得好。我光是守护自己半径十七公尺又九十公分的世界就已经手忙脚乱了啊。我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到哪里。 啊啊,又得再拉回主题。我真是爱画蛇添足加偏离主题,净是做些娱蚣似的思考。 虽然全世界的人应该都不太在意这件事,不过我很怕昆虫。尤其是蟋蟀。 不分平日或假日,很多人都看过鹤里先生刷洗他停在公寓用地的汽车。他总是穿运动背心,皮肤有点黑,夹杂本地浓厚方言腔的说话声让我的耳朵留下强烈印象。这对邻县出身的我来说就像末开化民族的语言般具有宝贵价值;而就另一方面来说,我也抽取不出名为友好的物质。 因为我很怕生。说起来这数年间若以纸牌来譬喻,就是手上一直只有黑桃的状态,那样的纯粹情感或许早就已经干枯了也说不定。 如果不是骗你的不知该有多棒呢。 然后,我来到了这样的鹤里先生的房门前。 只有一层楼的公寓,最右端的房间。和我们处在相反的两侧。如果我和鹤里先生是黑子,中间就是相反的四颗白子,那么六间房间就全吃掉了。 事不宜迟,先敲门吧。当然,是用与这个房间很亲近的那只手。 隔着布以手背敲门,碰碰!唔——因为没有神经细胞联系着,所以有点难拿捏力道。用冷冻香蕉敲钉子,是否也是这种感觉呢? 「今池利基小弟弟——吹上有香小妹妹——野并绘梨奈小妹妹!来!玩!吧——」 为了省去等待对方应答的时间,我直接明示自己来访的目的。 因为就算向物主鹤里先生喊话也是白搭吧,毕竟本体又不在这里。 而既然没有可以诉说自己生平的嘴;那我也不打算理会你的耳朵。噗噗噗噗。这个动机是真的;同时也是骗你的。双方都成立。 矛盾不过是对人类来说小小的不方便罢了。 ……好啦,里面的三个人会有什么反应呢?说起来,有点担心昨晚背下来的名字是不是都没有记错。既不是自满也不是自嘲,不过我其实不太记得自己父亲的名字呢,因为总是叫他父亲大人而已嘛(试着以好人家出身的千金小姐风作结,将脑细胞的不老实敷衍过去)。 「……那过——」喔,门里传来了似乎会被评价为说话结巴的声音。 「那过,妳是住在勾壁豆勾壁豆勾壁豆……那位啥磨啥磨小姐吧?」 「是的,我是猫伏景子(注:出自游戏「remember11」的犬伏景子,担任角色设计的便是本作的插画家)。」这是我排名第五的假名。 这个ㄛ和ㄛ发音困难的说话方式,是野并绘梨奈吧。 「妳来皱里奏啥谋……咦?对、对……啊,请妳等一下,他们搜要开奏战会议……好像不能收出来,叟以请妳不要问……他们皱谋收。」 「我了解了,了解了解。对了,我有一项情报。我带来了能和你们站在同一个舞台上的报名资格证明。」 所以我也没办法报警啦,快帮我开门吧。 为了节省时间,我轻微地表露了一下立场,结果门突然就开了!额头遭到门板的敲击,害我咬到了舌头。 真奇怪呢……为什么胸部在最初的冲击时没能守护到我的脸呢?哎呀,很奇怪。真的。 从里头现身的,是三人中的一点白——今池利基……若是那本有某十五名少男少女的漫画(注:鬼头吴宏的『地球防卫少年』)的话,应该会亲昵地喊他「小今小弟」把他当作同伴吧。他那头活像没遵照使用说明的袜子般的发型今天也沐浴在夏日的艳阳下,不禁让看的人担心「那玩意儿会不会着火」。不过这是骗你的。 面对突如其来满溢着诈欺气味的浴衣女,他装出一副彷佛吃过违反管制药品管理条例的药的表情,试着推敲我方才发言的深意。应该没什么地方是骗你的。 「妳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我毫不掩饰地在感到讶异的小今小弟眼前将布掀开,让第三者的右手进入他的视野……不过这么做只会让我变成可疑人物,所以在那之前我还是先开口说道: 「我是鹤里先生右手的持有者喔。」 把布盖在手背上,抓住手腕,然后向小今小弟炫耀了一下。说起来,他应该也拥有类似的东西才对。依我的预测,他拥有的是右脚吧? 复杂织成了小今小弟的表情,他的视线在我和原本属于鹤里先生的righthand(卷舌音全开)之间来回飘移,接着稍微探出头来,朝公寓前左右的通道确认了一下。 「白太人呢?」 原本持有这只手的人……哎呀失礼了,拥有者是鹤里先生才对,而掠夺者是久屋白太。 不过……他也是小今小弟等人的同伴,住在这栋公寓的家族成员之一。 「这个东西在我手里,还不够说明他的现况吗?」 没人会随便把这种东西交给别人吧? 不懂得考虑万一状态的人,会步向失败喔。 这次的他们又会如何呢? 「妳对我们的事了解到什么程度?」 「大概就是你们之中的某人计划做某事左右吧。因为我很克制地少与邻里往来,所以对关键的你们的情报不是很足够。呵呵呵。」 我毫不客气地看着他并露出微笑,小今小弟像要躲避诅咒似地别开脸,眼球则因为心中的天人交战而不断反复地左右转来转去。 「今天也好热啊,好久没吃剉冰了,真想吃呢。我喜欢的口味是柠檬糖浆喔。」 利用机会摇晃一下大脑与自律神经,丢出明显搞错时机的寒喧。感觉大概像恋爱故事的男女主角在最后邂逅的一幕时,桃太郎突然驾着木船冲进来。小今小弟也因此连「喔」或「就是啊」这种毫不用心的应对也省略,更加深了对我的不信任。而他对我的这个评价是正确的。 认识我的人给的评价一律是「内外都充满可疑的气息」。说起来这不就等于我所有的构成要素吗?看来我应该去吃个什么药,想办法把它去掉个一半比较好。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就是了。 最后,像是遇难在无人岛上发现从来没看过的菇类,但是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吃下去——小今小弟以带着这种妥协与觉悟的苦涩表情看向我。大概是因为若在门前耗上太多时间,或许会被从其它房间出门上班的家人撞见吧。 与其说是信任我,不如说是他思考的天秤朝「就这样把我赶走,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的一方倾斜了。与其如此,不如和里头的两人连手,三个人一起把我「分解」就好。 哎呀,真是太可怕了。我到现在才出场这么一段时间,就得交棒给第三部的主角了吗?第一部就可以拖那么长,真是偏心啊~偏心……呵呵呵,试着骗你一下假装我很遗憾。 「总之先请进吧。」得到进入许可,我便「那就打扰了」地打个招呼,跨入鹤里先生的家。呀——我还是第一次进男生的家呢。 而这一家的主人已经死亡,也是一种相当珍奇的状态。我将走在前头小今小弟的背影当作路标,保持一定的距离跟在后头。然而这里毕竟只是公寓,很快就抵达了她们等候着我们的房间。看来这里的格局和我那一间一样呢——我试着做了大略的观察。 我和茜当作寝室使用的房间,在鹤里先生这里似乎是当作个人专用的空间,摆着像是工作用的物品和洗车用具。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桌子,然后还有吹上有香,顺带还有野并绘梨奈。 而这三人的中心,陈列着像是便利商店版满汉全席的大量食品,其中一半左右已经被扫得一干二净。就我个人来说,冷冻的鲜虾烧卖看起来还挺美味的。 坐着的两人对我投来的视线是——神经质与一派自然。情感的波动一是上下起伏;一是保持水平。不过比起这些,充斥整个房间的冷空气才是我关注的焦点。 「呜啊!呜!」冷气机从一大早就努力地工作着。围绕着我的热气与湿度因此凝固,一片片地从我的肌肤上剥离。跟随凉风的引导,我哒哒哒地从坐着的三人中间穿过,走到冷气机下方。眼前刚好还有扇窗子,稍微滋润了我的视野。 双手微向后仲,将身体交给从窗户射进的光以及从上方吹来的风。当初在大江家享受着满满的不自由之奢侈时,夏天总是让冷气机执行二十四小时运转个不停的劳动呢。 而现在我的房间里只有一台中古的电风扇,每当那半吊子的热风吹动我的浏海,在老家生活的情景就在腐肉中逐渐苏醒。啊啊,真是气死人了。 「那过——」代表在场的三人,野并绘梨奈(erina)……以下以艾莉娜小妹妹表示——向我说话,还想继续沉浸在二十四度的冷风中的我只好奉陪。 转身,「妳好——」我将otherhand的指尖折成招财猫的模样问好。总觉得这只手愈来愈有magid或教鞭般的地位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度过第二段人生吗?如果你不能走路,就由我来当你的脚吧!是的,骗你的。 「我是住在同一栋公寓的猫伏景子,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手贴浴衣两侧,以淑女风行了一礼。这个名字请各位解释成艺名或别称吧。 因为以我的立场,不管是大江汤女或佐内利香,一旦传开都会有些麻烦。 「浴衣小姐是……耶——唔——嗯——我是野并绘梨奈,早安。」 迟钝地对我的自我介绍完全无视,艾莉娜小妹妹开始拖泥带水地自我介绍了起来。他们的年纪应该都是十七岁,所以我是最年长的人。 ……哎呀,这可该怎么办?冷静一想,我明年就成年了呢。现实真是残酷啊。 这件事先不管。关于这个艾莉娜小妹妹,基本配色虽是会让人误以为是都会女高中生的金黄色,但实际却是个一开口就会暴露出自己宛如小学生程度的女孩。 嗯——……若要举例说明这种痴呆的氛围,没错,就是笨。 「妳啊,要是尾巴被寄居蟹咬上的话应该会进化吧(注:神奇宝贝里的呆呆兽,只要尾巴被大舌贝咬上就会进化成呆河马)。」 「耶?寄居蟹……寄居蟹——」啵!她拿出麦克笔并拔掉笔盖,蹲在地上叽叽叽地画起来。像贝壳打开般将上半身挺回原处的艾莉娜小妹妹,在地板上直接画出了对寄居蟹的想象图。 「是长柱固样子吗?」 即兴画出的寄居蟹是卷贝型,图画的精密度就像把生物图鉴转成黑白两色一般。 「画得真好呢。」嘻嘻——我露出妖艳的微笑。不过这只是我的主观认为,若是由某人来评断的话可能会说是「把橡皮筋切断以后拉长似的笑容」吧? 说得太准,失礼了。噗噗噗噗。 而就在我欣赏那绘画的期间,艾莉娜小妹妹朝裙子下屁股的地方摸来摸去,在很慎重地确认完不明的某物之后向我报告:「那过,瓦豆屁股上没长尾巴。」 「这样啊,那证明妳很像人类,请好好保持,不要退化回去喔。」 「好豆……咦咦?」转转转,不只是眼球,连脖子也缓慢地转动。从这个比我家那台旋转速度慢到苍蝇可以停在上头的电风扇的速度来看,我怀疑她脑子的运转速度大概也是如此。 「我说……妳究竟是谁啊?解释一下好吗?」 大概是对我与持续旋转的艾莉娜小妹妹的交涉感到不耐,小今小弟为了夺回主导权而介入。也是啦,这么突然地跑来参加,难免会引起一点反弹嘛。最常见的类型应该就是在海边举行的泳装大赛吧。说到这个,我和泳装还真是无缘呢。 不过我并不是指体型方面的因素喔。嗯,是的,真的。你很烦耶。 我从冷气机下方离开,和三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以正座的姿势坐下,成功地将以人类为坐标的三角形改变为菱形。我在数学这门科目上也只学到这里为止。 所以,分数的计算对我来说还是未知的领域,不过这种事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 不过,像这样四个人围坐,感觉很像在进行咒术的仪式。不过没使用内脏类的东西气氛有点不够就是了。还有,或许是因为空档间不时就吃东西,过程充满了生活味呢。不是腐臭味喔。 冷气机、晨曦退去后的蓝天、还有麦茶。在这样的夏日景色中,我却很不舒服地感到我们仿佛要喷着泡泡在这房间里溶解。是的,这当然只是错觉。 「我们可以讨论的选项,似乎没有多到不知从哪一项开始说起吧……」 先起个话头,然后把视线移向另一个人,窥视她的反应。 「………………………………」 吹上……有香小妹妹还是双耳戴着耳机,沉默不语,保持双手环 膝的坐姿。她只有在进食或将身旁的宝特瓶送到嘴边时才有动作。 对了对了,有一件事我从刚才就一直忘了说。他们三人的膝上分别坐镇着鹤里先生残余肉体的左手、右膝以下的脚、还有同样部分的左脚。因为气氛太险恶,所以就暂且视而不见。 话说回来,这三人对于在人类的个别零件旁边用餐似乎没有任何排斥心理呢。不过比起直接从边缘的皮开始啃食这些「手足」,这还算好得多就是了。 「那过——」拉、拉。我浴衣的袖子被拉动了。应该不必说明是谁了吧?「什么事呢?」 「为什谋尾巴被寄居蟹咬上就会进化呢?」脖子又转了起来。 贯彻自己的道路过了头,对他人正在进行的话题漠不关心。简直就像菜种的不良版呢。 「这种事的答案,我自己也很想知道呢。」 我一派轻松地挡掉了她的质问。那个东西明明不管怎么看都没有成长,却能够主张自己有所进化。简单地说,就是一名少年骑上脚踏车就变成了「脚踏车少年」那样吗?这个进化也未免太局部了吧?要是这样,我只要换一件花色不同的浴衣,也可以主张自己已经变成了不同的大江汤女吧。看来我被叫做吉丁虫女的一天已经不远了啊。骗你骗超大的。 「是欧……那偶自己想好啰——」脖子开始朝反方向旋转。这是在模仿收音机体操吗? 不过说起来,也差不多是那个时间了。附近的小学生会开始在小区的停车场集合,进行据说是收音机里传来的声音最有精神的小孩挥手运动。 我曾经让茜去参加过一次,感觉还挺协调的。因为那孩子在许多方面来说都还很小,只要注意一下言行,要融入那个团体成为一名小学生也并非不可能喔。而我就是妈妈? 呵呵呵,玩笑开过头了。我啊,虽然不排斥家庭观念,但是对亲子关系有点感冒。 「我说,那边那个就先别管了。」「嗯,就放着吧。」我和小今小弟两人进行搁置作业。 整了整浴衣的下襬再伸个懒腰,视线转向小今小弟。坐高看起来是他比较高呢。不过考虑到彼此身高的差异,这也是理所当然。看他以那张像是会在世纪末欺凌稻种老爷爷的五官,以我的脸为中心持续观察的模样,总觉得很超现实。能忍住不笑的大概只有我吧。 「妳如果知道什么,就请妳明说。」 「我很熟悉你们玩的游戏,是为了参加这个游戏才特地以久屋白太代理人的身分来的。」 我终于进入主题了。同时,我也展开了诈欺。起司看来真美味啊。 「那,白太现在人在哪里?」 「这个嘛,他的所在地和我无关。」不是骗你的喔——以这种说法的话。绞肉热狗。 现在才想到,虽然准备了茜的早餐,但我本人却到现在都还没将任何东西放进胃袋里。 看着眼前愈来愈减少的食物(主要是由有香小妹妹摄取),我该继续遵守「还不可以吃」的指令到什么时候呢? 一旁的艾莉娜小妹妹还在喀哒喀哒地旋转。她歪着脖子的模样,大概可以去电影里扮演小小森林里的精灵了。 「那么,可以承认我的参加资格了吗?我可是在昨晚得到这只手以后就兴致勃勃地决定前来参加的呢。」 骗你的。啊,这个谎话是真的。别看我这个样子,我还是比较偏好植物的人生。 我的阿谀谄媚让小今小弟的表情稍微放松,紧张感也缓和了下来。 「算了,发生一点预期外的状况也挺有趣,而且要是白太不在,在场的男性就只剩我了。」 会开玩笑代表对方也在向我寻求友好吧?不过警戒还是没解除就是了。 不过不管怎样,事件都不会因为产生了我这个误差而结束吧。毕竟这个事件在一开头就已经到达最高潮了嘛。 好啦,既然已经得到许可,那我也稍微自由活动一下好了。 「冰箱里还有什么饮料吗?」 「啊啊,我想应该还有点什么吧。」 对这种把别人家当成自己家的行为感到愤慨的屋主的首级,究竟在谁的手上呢?他们就是为了找出这个答案才聚集在这里喔。 起身走向厨房,打开冰箱以后发现鹤里先生身体的部分被塞在冰箱的下半部。而原本放在这个位置的食物,八成也是像这样被以大规模偷吃的方式塞进了那三人的肚子里,连一点证据都没留下来了吧。 真是的……这绝不是针对某特定人士,不过究竟是谁误把冰箱当成了尸体弃置场呢?正宗的尸体弃置场明明是坟墓才对嘛,你说是吧? 不过,像这样看着只有躯体部分的人体……看起来还真像玩偶呢。 不过反正人类大致上来说本来就只是类似微生物的肉色内衣一类的东西。 以这种模样相见,他的右手现在带着多少感慨与腐败呢?明明都已经因为感动过度而从鲜红的切口流出血泪了,却还是没有反应。 我抽出剩下的一瓶浓缩柚子汁,关上了冰箱。这个玩意儿真能润泽我干渴的喉咙吗?总觉得有一点像是在沙漠里喝红豆甜汤的感觉呢。 「这里是租赁公寓,所以屋主失踪的状况迟早会因为没付房租而公诸于世喔。」 回到定位的同时,因为都没有人提起,所以我就试着提出了时间限制的议题。小今小弟的眼睛突然瞪大,伸出去想拿火腿的指尖也停了下来。 「啊——对喔!哎呀,真的是这样耶,怎么办好呢——」 态度变得亲昵多了的小今小弟依然眼球圆睁地陆续看向在场的人。有香小妹妹还是面无表情地嚼着罐子里的小鱼干,对小今小弟加以无视。 「叮咚!干脆直接放弃如猴……咻哔!」话都说完了人才开始举手。 「唔,这样当然是最快啦。不过,妳还是老样子只有做决定最快啊,绘梨奈。」 「被夸奖了」的五秒钟后。「呀喝——」的三秒钟后,手举起来了。 她是自己停止了时间吗?应该已经对此司空见惯的小今小弟也不禁苦笑,有香小妹妹也克制不注地笑了出来。 ……不过。 完全没人想要避免这件事东窗事发。真是毫不隐藏的,纯粹的扭曲。 但是,我却得找出和拥有这种精神的小孩子们的共存之道。 拥有不同文明的外星人在和地球人交涉的时候,心情是不是和我一样呢? 不过,我想应该会变成『你给我闭嘴』,然后被地球上的大家扔石头的状况吧。 而白太失踪这件事能引起多大的骚动也还是个未知数。 久屋、今池、吹上、野并这四个家庭,根据金子同学的八卦情报,他们便是让这栋公寓一直恶评如潮的原因。 ……因为大家都说从小孩就能看出父母的德性,所以我现在该赞叹「的确如此」,低头承认这件事吗?嗯,是真的还是骗你的随便你怎么判断。 第一回合就先到此为止吧。 我大口喝下浓缩柚子果汁,结果噎到喉咙,在内脏引起一阵溃烂系的烧灼感。 然后,收音机体操的歌曲摇动了我的耳膜,我看向窗外,寻求令人发闷的平稳。 嗯,让我将这个状况做一次简单的前情提要吧。 若要快速地说明,这个事件似乎是他们进行的游戏。 今池利基、吹上有香、野并绘梨奈,再加上久屋白太。 从十几年前起就住在同一栋公寓,臭气相投的这四人所进行的推理游戏。 『谁砍了鹤里新吾的头?』 无法满足于当一名坐在台下观赏的观众,他们开始朝舞台上进攻。 而这个游戏,是他们四人在国小高年级的时候提案的。 被选上担任舞台开场角色的是独居在同一栋公寓的鹤里新吾。调查住在这里已有数年之久的他的私生活,发现他十分缺乏会来找他的人或朋友这种与外部的联系,于是做出「就算突然失去联络也不会有人为他担心」这种对当事人来说非常失礼的结论。而他便因此在昨晚成为被杀害的对象,死后还得被当成玩具玩耍。 游戏开头,首先要有一个人杀害鹤里新吾。实行时间和由谁下手都不事先决定,不知道何时开始正是这个游戏的醍醐味。当然,其中也有永远都不会开始的可能性存在。然而他们全都深信着同伴中的某人一定会在某天启动这个游戏,就这样子过了好几年。 而就在盛夏的某一晚,就像新的怪谈滋生的温床,这个游戏成形了。 砍头的犯人必须对尸体做三个处理。 切断死者的四肢之一并带走,还有就是要砍下尸体的头。 接着小心翼翼不被发现地将尸体运到公寓内当初四人指定的地点当作游戏开始的讯号,犯人的工作就顺利结束了。 剩下的三人在发现鹤里先生(已故)的时候,都要亲手切下他的四肢之一成为共犯,同时也做为参加游戏的证明。 该说什么呢——如果只停留在想象阶段,还能当作「真像这个年纪」然后一笑置之,但是近年来思春期的小孩都具备了莫名多余的行动力,他们的恶作剧真会让人难以不当一回事。 夏天会让人胆子变大——这个说法看来是真有其事。个人推测原因或许是大脑的螺丝被热气给融化了。说起来大江家的人一年到头都茧居在家,每个人的皮肤颜色都几乎像是要从黄种人辞职了一般,脑浆流失的程度都很严重啊。因为那个家里省略了法律与规则这一类东西,心都处于无重力状态,所以支柱的骨质密度都因此衰退了吧? ㄏㄨㄟㄉㄠㄓㄨㄊー。再按下变换键就变成了茴稻煮蹄。感觉还挺香的。 ……咳咳。就如先前所说,鹤里先生的躯干被藏在冰箱里,加上他又是个很少和外界联系的人,所以应该会很晚才被发现。「这公寓四周怎么老是有把老鼠做成腌渍食品的臭味」,或「不不不,这位太太,那是腐烂的螃蟹玩泥巴后没冲洗干净就直接上第四堂国语课发出的臭味啦」——这栋原本评价就不好的公寓再被戴上附近太太这一类闲话的花圈,可能会更令人敬而远之吧。这是我擅自的想象,也就是骗你的。糟糕,有点难收拾了,撤回。 总之也就是说,他们将变成空屋的鹤里宅当成小孩子们幢憬的秘密基地来使用,从一大早见面就沉浸在推理的愉悦之中—— 推理除了四肢之外,砍下了鹤里先生的头的犯人究竟是谁。 比起切下手腕,切下脑袋的罪更重(大概)。而接受了这一点而踏出第一步的犯人,在这个推理游戏得以实现的层面上,想必会沐浴在大家的一片赞赏中吧。 真是美好的走一步算一步啊。这些孩子们究竟有没有考虑过在结束以后要怎么处理游戏所使用的尸体呢?不,我想他们一定是满溢着「一定会没事的啦」这种精神。 ……嚼嚼、嚼嚼……呸!哎呀失礼了,让各位看到了不好的一面。 不过,这个事件中发生了唯一一件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事。 那就是犯人候选人的共犯之一——久屋白太的失踪。 而虽然他不在,鹤里先生的四肢仍然像贯彻了他的参加意志似地消失无踪。 就像杯底看不见的泡泡一般,不稳分子的势力抬头。 该不会是犯人提供了双重的刺激,久屋白太也是被害者? 就在三人如此臆测时,出现了带着右手,自称是「代理人」的我。 还不可以信任……但是,这种意外事态被当作能够让游戏更有趣的调味料,而被接纳了。 之后要如何让事件的发展变得歪曲,还得花费我一番苦心。 可是,为什么事件发生后隔天久屋白太就失踪,而我却持有了鹤里新吾的右手呢? 这个原因,就在今晚应该也会进行的「饲育」的观察中说明吧。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请各位听听舍妹的优点。 今天早上啊,我从鹤里家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发现茜坐在餐桌前,上半身却趴在桌上。饭连一口也没动。「我想和哥哥一起吃啦——」她是这么说的。抱—— 习惯虽然是妈妈造成的,不过个性却是由菜种养成,因此这孩子成长的指针和桃花刚好完全相反。真是讽刺的交换呢。而没有特别受到我父亲和洁先生的影响也是一个讽刺。 好啦,继续下去吧。突然感到有种露出了名为丑态的羞耻状的感觉,这是为什么呢? 即使到了夜晚,酷暑依然没有告退之意。逼人的热气潜藏在黑暗之中,让我像铁板上的柴鱼片一样扭着腰手舞足蹈。空气在同样的位置停滞,我不禁怀疑起它的温度是不是与和人肌肤相触时一样高。 最近,我在夜晚外出散步的次数飞跃式地增加。虽然因为是接受极机密任务的委托,所以不能轻易地告诉你理由,总之就是因为我再继续当无业游民下去会让世间对我的观感变差啦。就算是我这种人,好歹也得像被炒鱿鱼的一家之主在喷泉广场打手机;或是学生在咖啡厅把明明就没响的手机拿在耳边,劈哩啪啦地说着专业术语的游戏那样虚张声势一下,否则身为大江家长女的我可是没那个脸面对这社会啊。我是这么想的。我也承认这是骗你的。只是单纯的杀时间啦,不行吗?成为人生胜利者的关键,就只在于如何有意义地消耗自己的寿命这一点喔。 「时间就是金钱,要是这样,还真想拿我这过剩的时间来换钱呢。嗯,真的。」 寿命什么的,到三十岁左右就相当足够了……只有我这么想吗?这是不是被妈妈的生死观就近熏陶太久的缘故呢?但是感觉很难从中挑出错误。 会被我的死影响到的人,真的很少。数量不知道够我弯下几根手指头? 而在死亡时没有意义的人,活着的时候应该也没什么价值才对。 接下来。 经过桌子看起来很黏腻的拉面店;被便利商店的灯光所吸引;路途微妙地缺乏魅力。我要不是因为金钱因素而得抛弃玩心,倒也不是不愿意像金子同学那样和动物散步。在幻想中,我的每一天都是动物之森啊。当然,若是钢琴之森也没问题,别看我这副德行,我可是很热爱钢琴,从小就以卓越的才能和温婉的手指……什么也弹不出来。正确地说是演奏不了乐曲,因为我根本就没学过钢琴嘛。 只不过是我的老家有一部积了许多灰尘的钢琴,而那就被当作我的玩具罢了。第一次摸到键盘时,因为是那女人的所有物所以更令人难以置信,它发出了如此美妙的声音,让我感动到热泪盈眶。不过其实并没有。因为那个时候我早就已经哭出来了。真是不欢乐。 「真是个没意思的地方啊——」 没有霓虹灯;没有叫卖的喇叭声;也没有警笛这些驱动人类五感的物品,只有一间又一间已经打烊的店家。 虽然常有人把这种地方称为鬼城,但我看就连幽灵也因为没有人可以吓而缺乏存在价值,全都搬走了吧。 「杳无人烟说的就是这种情形吧。」冷清到就算走在车道正中央也不会被骂。 不知不觉得意忘形了起来,「啊哈——嗯哼——」地扭动起身体……当然是骗你的啊。嗯,真的。骗你的。我才没有因为很热就把浴衣褪到肩头啦,真的。 不过这个地方的治安,深夜在外游荡发生危险的机会似乎比柳树下出现幽灵还值得期待。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喔——菜种和妈妈都 这么评价。但是和她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反而更危险吧?事实上我就差点饿死,都快要能看见奈何桥了耶。 啊啊,当然,我在晚上还是一样穿浴衣。这是我的原则,每天都要像参加祭典一样。 「咦?你问我为何半夜还打和式纸伞?因为我被教导,买来的装备不能摆着不用啊——」 我以盛大的说明口吻将自己的穿著打扮传达给不明的某人。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我所看不见的次元喔。而我与那个地方之间的关联,就只有「传达」而已,而究竟有没有传到或什么的,就没办法期待那里给我响应了。哎呀呀,我这究竟是在说些什么东西呢? 不过,除了现在是晚上之外,或许也和我视力的低落有关系,眼前都是一片朦胧。这都要怪我自己在大江家自己的房间里看书时总是不点灯……唔,看的是漫画就是了。但是,总是和掌上型游戏机切磋琢磨的茜,现在视力却仍是二点二以上。 近视只不过是眼球为了将身边的东西看得更清楚而做出的适应——妈妈是这么解释的。而这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解释为是为了让人失去探索周围环境的余力呢。 不管是父亲和妈妈;菜种与贵弘,都一样在那个被封闭的家里过着与墙壁对望的生活。 「……呵,真是贫乏呢——」回想起来,自己竟然只有两个家族。 算了,故事的主角不要流连于过去而是要放眼未来……所以这倒也刚刚好吧。而主角偶尔还得拚命从逆袭而来的过去手中逃亡就是了。 转换心情,将不知何时低下的头重新抬起。紫色的和式纸伞在夜中看起来也变得污浊,嘲笑着本地工匠的技术水准。 在从公寓发现目的物为止,我都只选择固定的散步路线。因为若是在开发新路线上投注心血结果却迷了路,那可是本末倒置。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说我是责任感很强的人喔。嗯,真的。所以我得继续观察「那孩子」才行。 走上一条道路,上头挂有两个汽车图案像是向前看齐整队的小学生一般的标示牌(注:快速道路),开始远离住宅区向田园地区而去。继续前进,一整列与人烟稀少相呼应的租赁仓库以及弃置着废材的废弃仓库在沿路扩展开来。 再直走下去似乎有一间棒球练习场,我在散步时偷看了一下,应该是已经倒了。根据某人自传的第二集,那个某人似乎在这里有些回忆。啊啊,我的嘴又擅自说出莫名其妙的话……我是不是有灵媒的才能啊?还是舌头限定的精神分裂症?大家都说我有两条舌头(注:日文中的二枚舌意指说谎),是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呢? 「……也差不多该到了。」因为没有带表,所以就交给生理时钟……哎呀,来了来了。毕竟每次的路线和时间带都一样,所以很好找。而且,要前往什么场所也早就知道了。 若是位于对方夜晚的视野所不及的范围,就算不躲躲藏藏也能轻松地跟踪。我收起纸伞,擦了擦稍带湿气的掌心,眼睛盯着对方的背影。 那是个走路摇来摇去;怱左怱右,在街道上彷徨的女孩。无谓的动作真的有够多。 她走路的速度慢到若要配合她的移动反而会累死自己。就像蝴蝶或蛾拍打翅膀飞行,画着除了对当事人之外只是无谓的轨道前进着,这样也能跟丢的话就该去看眼科了。 长到几乎接近腰部的头发没节操地甩着屁股,活像根扫帚,而褐色系的发色也对此提供了贡献。她的上半身一动,长长的衣服下襬就摇来摇去——没错,简直就和我一样——只限打扮部分的话就活像是我的素描呢。嗯,真的,那当然。 总觉得那孩子穿的衣服似曾相识呢。一定是的。那是处处混着洗不干净血迹的——一件淡紫色的浴衣。 「只要她不是专偷衣服的窃盗犯或是把剥光别人衣服当兴趣的山贼,答案就只有一个。」 记得她的名字是ㄩㄩㄢㄇㄚーㄡㄗ。芋圆麻由子?天底下有这种姓名吗?人的名字很难在记忆中留下刻痕,一旦需要回想起来的时候总是会找不到线索呢。而且在我忘却的彼方,这和『那个』好像又有什么关联。之前在那栋宅第里闲到发慌的时候曾经一度提起这个话题,但是却被四两拨千斤推掉了。 不过不管怎样,对我来说都是邻居未满。大概只有在去超级市场的时候,这一生大概都和嘴里哼着「啦啦啦——今天要吃肉啦啦啦,噜噜噜发薪日——」这种快乐的傻样子无缘,只能挑着乌笼面和沾面酱汁的我,才偶尔会碰上她,然后投以欣羡的眼光。看她那样子用国产和牛把购物篮塞得满满,呜!嘶!嘻!叽—!……失礼了,那超乎常理的行为让我稍微失了方寸。好想要蛋白质啊,我已经厌倦对肌肤好的日子了,尤其是茜现在正在成长期,要是不在现在把她喂养成肥鹅旰,将来八成会像我一样……算了,这个部分怎样都无所谓。好,差不多该把意识集中在麻由于身上了。 麻由子并没有特别对周遭保持警戒——不过说起来这里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看起来并不是很了解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立场。光是在晚上出门这一点,就多少该注意他人的视线了。她那会被大多数同性讨厌的美丽容貌以及引人注目的浴衣装扮,肯定让人印象深刻。 注意着不发出脚步声,我悠闲地看着不时会停止动作的麻由于的动向。她还是老样子,行动模式介于人与方程式之间呢。 能和耐人寻味的不愉快感这么自然地融为一体,光是这一点就值得赞叹。 例如,我走在路上的时候视线总是会飘移不定,会缓缓地变换角度,将视线转向各式各样的景色,偶尔还会确认一下自己的脚边。 但是她的行动就完全看不出有这种倾向。 瓦楞纸箱里有一只病弱的弃猫(这个城市的不良少年都在干嘛啊!),若是在道路另一头,麻由子应该会完全加以无视吧。但是即使这个纸箱和病猫就在她的行进路线上,她应该也还是会视而不见地直接踩过去,继续走她的路。 拥有这么狭窄视野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真是太稀有了,她总有一天会成为世界之敌……完全没有这个预定。不过人类之敌的话倒是有点像她的天职呢。 啪哒啪哒,橡胶制草鞋的声音从前方传进我的耳朵。在这个冷漠而无存在意义街道的夜晚,她是为了追寻什么而左弯右拐地迈进呢……答案将在五分钟后,要是能揭晓就好了。以她那种像是仰望星空游山玩水般的速度,实在会让人不禁想放弃继续跟下去。这种时候要是有一台电风扇在身边,或许多少还能忍受。 ……中途省略。来到住宅区边缘的时候已经是十五分钟后了。而路途中,麻由子大约有六次让自己右脚绊到左脚差点跌倒。 欠缺人工物点缀的田野道路,零星电线杆上的电线在夜空中更是显眼。从这里再更往前走有一间废弃仓库,那里就是麻由子和我的目的地。 我低着头走路,小心翼翼地避免因为踩到四散在仓库周围的资材而发出声音;但麻由子则是毫不在意地以脚步演奏出铿铿铿的声响。在犯罪行为中做出这种行为,真是脱线。 啊啊,在仓库里双手被反绑在柱子后头的,就是目前绝赞监禁中的久屋白太喔。 而这就是眼前最大的问题。真是伤脑筋呢。 绑架犯当然就是麻由子。因为我从头到尾目击了一部分的现场。就在我住的公寓附近,深夜在外徘徊的麻由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毫无前兆地攻击了拿着鹤里先生的右手,意气风发地要去向同伴报告的久屋小弟。对于伤害他人之行为毫无踌躇的行动,不禁让我想起我们家的长男。她就像腹肌异常发达的巨蛇在地面高速爬行袭向人类,然后轻易地让猎物断气,那种行动方式让她的肉体看起来相当缺乏身为 人类的要素呢。 揍了五拳左右,拖走,带到这里。 迅速利落地以仓库里的绳子进行即席监禁。废弃的仓库在一夜之间成为故事的舞台,而久屋小弟因为大意而落败,被麻由子丢在现场的右手则被我给回收。 然后舞台回到今晚。 久屋小弟低着头像睡着了似的,但是在听到脚步声以后就抬起了头。他的嘴里咬着口塞,因此能够大肆表示抗议的只有双腿。他的脚跟敲打着地面,强硬地向麻由子提出自己的主张。 不过我个人觉得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安分一点比较好。这是我多心了吗? 因为,有哪个绑架犯会帮助被自己绑架来的人呢?嗯,大概是真的。 麻由子只是冷漠地在放置资材的箱子上准备着他的食物。 打开包装取出一个面包,在走近久屋小弟以后硬拉开他嘴里口塞的瞬间一把塞了进去。久屋小弟就连进行抱怨、质疑、痛哭任何一种动作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因为呼吸困难而泪眼盈眶。他的双脚不停挣扎,被绑在身后的双手也努力尝试想破坏柱子。 不过似乎是有点战斗力不足,他的行为完全没有产生效果,反而还差点把自己的肩膀关节搞得脱臼。大概吧。如果久屋小弟的想法是「在这种地方能干的娱乐也只有讨皮肉痛了吧」,那我可得对他的胆量重新评价了,不过看来这只是他普通的性癖好。 强塞完面包以后接若是水攻。将装在宝特瓶里的水——恐怕是自来水——咕嘟咕嘟地猛灌进久屋小弟的嘴里。他的眼睛已经不是黑白两色而是充血的红白,都凸了出来。不过其实他是死是活我都无所谓啦,自来水日文汉字写做水道水,正念反念都没问题呢……啊,我忘了帮久屋小弟遭受水攻而痛苦的情形配音。骗你的。 宝特瓶一离开他的嘴,久屋小弟便立即表演起了喷水的技艺,也不管自己的浏海正被抓在麻由子手中,就激烈地甩着头把嘴里剩下的水吐了出来。 水喷向站在正面的麻由子的浴衣,但是当事者本人并没有刻意闪躲,只是将身体向前倾。看他噎着的水都咳完了以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便将口塞堵了回去。 ……进行着那么愉快的欺凌,都没有什么感想要发表吗?真失礼呢。 不过,真亏她能把人绑架到这种地方,这是什么样的兴趣啊? 麻由子左顾右盼地转着头。现在的动作——不是警戒而是寻求着什么东西。她的肌肉真柔软啊。那个……是不是有什么意义呢? 那个是……目的?……还是在期盼正义的使者出现?不管是在我前面还是后面的你,你怎么想?正确答案请等待一百六十页后揭晓。 收拾好面包和宝特瓶,麻由子一句话也没对久屋小弟说就转身走了出去。从她毫不留恋以及欠缺人情味的行动来看,一点也感觉不到有任何情感存在。看来这个城镇除了『那个』之外,还有别的昆虫人类存在啊。 如果那个是「蚂蚁」;我是蟋蟀,麻由子就是螳螂吧。而人类是寄生虫呀——是虱子呀——!该从地球上消失呀——!……失敬,我又失控了。要说我疯了也行。嗯,这样真讨厌。 在暗处目送麻由子离开废弃仓库,接着换我溜了进去。久屋小弟对与我第二次来访的邂逅并没有感到特别吃惊。 「晚安,你心情好吗?」 他以不欢迎的视线仰头看向我。虽然因为嘴巴被堵起来而有点难判断,不过看来是心情不太好吧。毕竟昨天晚上对他「为什么不救我!」的控诉充耳不闻的女人连续两天出现,用猜的也知道现在在他心里交织的是哪一种情感。 昨天晚上也是像这样跟踪麻由子而遇到了久屋小弟,然后问出了「游戏」的内容。条件是我妥善保管鹤里先生的右手。不过几乎是半强制啦。 不过我在翌日就让这个约定失效了。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就是了,你说是吧? 和昨晚不同,今天一接近他就闻到一股恶臭……啊啊,是下半身的关系吧,这样子坐起来应该挺不舒服的,不过我可没兴趣当他的看护。 「我今天是来救你的喔。」 微微屈身,用比甜酒酿还要来得醉不倒人的表面的亲切看着他。 ……呜啊?啊啊啊? 啊啊,糟了,现世报来了。 一时大意,让状况变得太像了。 过去露出了獠牙。 我来救你了。救你?救什么?我,没有做错事。也没有不满。什么都没有。 不要碰钢琴。 骗人、骗人、骗人。 骗人、骗人、骗人——————————噫——————————! 「呜、咕叽、啾叽、噫……」 过去虫从记忆的尸骸内部开始啃食。蹲下。因为痛楚而跪地。呃呜呃呸喔呜呜实在是「啊呜呜呕啦,但是却呜呜叽嘎——」嘎、嘎、嘎、叽。 咬得太用力,不知道是哪颗牙齿崩掉了,碎片像小石头般在我的舌头上跳舞。向刚才的久屋小弟看齐把碎片一口吐了出去以后,擦擦嘴角,解除身体的蜷缩状态,复活。 久屋小弟也忘了眼前是什么状况,挣扎着想远离我。 见此,我投以微笑——别名「皮笑肉不笑」。这已经是我能做到最大的程度了。 「失礼了,对着钢管发狂实在不是淑女该有的行为呢。」 其实应该不用区分到这么细,对人类来说也是不合宜的行为吧。 「啊,还有就是,刚才的是骗你的。为了我方便起见,还得请你在这里待一阵子。救你出来会是很久以后的事喔。」 久屋小弟的眼睛在黑夜中死盯着我。呀,真害羞。只不过那视线中夹带的是憎恨。但也是因为这样才更有趣嘛。 毕竟我是个超级s。嗯,真的。 「我现在只是来报告现况,其它三人也把鹤里先生切成小块各自持有了。这样子下去,游戏或许就会在你缺席的状况下开始进行呢。」 我又补了一发坏心眼。强烈的焦躁感让久屋小弟的表皮失去了平衡。 这表情真不错呢。原本是一张活像泡在水里太久使得味道和口感都糟糕透顶的土司一般的容貌,现在却因为猛烈的歪斜而产生了愉悦。 老实说,我还想继续用各种残酷言语不断攻击他。 不过,茜还在家里等着我,也是时候结束玩耍回家去了。 ……算是,家吗?那栋公寓?在我的认知中?哦。 「在那之后,你的家人似乎并没有因为你的失踪而有什么太大的骚动,你们这群人还真是个欢乐的集团呢。」 简短的报告后切换到评价,谈话结束。因为恶臭不停传来,实在不想再待在这里,便将久屋小弟的抗议当作马耳东风(参考了麻由子的做法)迅速离去。到今天都还没打算拿掉他的口塞,我对他的无礼态度自然是更上一层楼了呢。 走到马路以后来了一次深呼吸,打起伞试着杜撰歌曲: 「稀哩稀哩哗啦哗啦——……骗你的——」因为没有自由操纵天气的能力,所以我立刻配合现下的情况改变歌曲。「……比例补热摸宁桑(believethemsun)~☆(注:电玩游戏「mm,「pollyanna(ibelieveyou)」)……哼哼哼哼哼哼——☆」 这是因为我只记得一小节的歌词,不是途中改用哼的含糊带过喔。 嗯,真的是骗你的。 高昂的好心情带来莫名的满足感,我被这感觉驱使而仰望天空。 ……不过,究竟是为什么? 麻由于为什么要绑架久屋白太呢? 「啊,汤女哥哥早安——」 快活 第二章「p4(paranoia,poison,personal,promise)」 某人的愿望满足时。 家族洋溢一片欢笑。 常被夸奖脸蛋漂亮。 努力就会得到鼓励。 其它人也常常欢笑。 梦一般的时间流逝。 每天都让大家开心。 这个就是我的工作。 我和家族一起生活。 一整天都待在家里。 很多大人物出现了。 我可以去上小学了。 有陌生人找我说话。 那个人说要拯救我。 某人的拳头飞舞时。 我总是一脸的眼泪。 被嘲笑哭脸很好看。 眼泪很快就不够了。 家人以外也用暴力。 意识常常离开身体。 他们被支付给金钱。 那笔钱维系了家族。 家人之外也是敌人。 我不懂什么是外面。 是附近的人叫来的。 家族表面变温柔了。 除了自己我全都怕。 她拜托我让她绑架。 我不懂发生什么事。 我的手被硬是拉住。 我试着向四周求救。 我得到契约和家族。 我成为了大江汤女。 我不懂那话的意思。 初次看到温柔笑容。 我叫那个人做妈妈。 我得到诀别和自由。 我失去了佐内利香。 「……他啊,这种事是常有的啦。不过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这次其它人都没有和他一起。因为那些孩子们从以前就和他走在一起嘛。不过枇杷岛家的孩子有点难相处就是了,这果然是因为她毕竟是会犯下那种杀人案件的人吧……」 「……………………………………」真希望妳能注意到,妳的孩子也和妳口中的枇杷岛处在相同的世界。 不,就算直视这个事实,她也有可能拒绝接受其中的含意吧。 清晨,我如同自己所宣布的,将茜留在家里独自外出。 在走廊遇上出来拿报纸的久屋太太,然后被逼着听取冠上寒喧之名目的自言自语。朝阳逐渐升高,黄色的阳光烧灼着我、楼梯扶手,以及聊天的现场。 途中,带着次郎出门散步的金子同学(其实是抱在怀里散步。保护过度?)混在做完收音机体操的小孩群里,经过了公寓前方。不过我们只简单地「早啊——」「哎呀,你也早——」便结束了交流,他并没有多做停留。不过,我没错过这数秒钟之间他对久屋太太投以的复杂眼神。 「白太他……啊,就是我家儿子,反正他还有乖乖上学,所以我不担心啦。他和吹上家的女儿还有利基上同一间学校。他们里头只有小奈一个人没考上,这样很伤脑筋啊,感觉有一部分的气氛变沉重,很难受呢。啊啊,不过考试都已经结束一年了,再两年以后又要考大学了,到明年的时候不就只剩一年了吗?又得开始过那种会让人神经衰弱的日子了啊,家里的气氛都变得紧张兮兮,连我老公都变得暴躁起来,真讨厌呢——他回家,我去帮他开门的时候,要是被他看到我闲闲没事睡得头发都乱翘,马上就会念东念西。啊,妳家老公会不会这样啊?咦?妳还没有结婚啊?嗯——是因为念的高中离家很远所以搬出来自己住吗?说起来常在大白天看见妳妹妹,她是怎么了吗?啊,不不不,我不是在调查妳啦,抱歉喔……」 「……………………………………」脑中已经播了六天份的「三分钟料理(注:日本电视台的节目「キューピー3分クッキング」,名称虽为三分钟,不过实际播放约为十分钟)」呢。 让我有点回想起来了。 人和人之间的交际真是烦透了。 不过得到久屋小弟是擅自外宿的惯犯这个有利情报。 「然后啊,那一家——」「不好意思,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哎呀,已经过这么久啦?真是不好意思。妳待会要出门吗?最近外头真是热啊——」「再见。」脱离。强制结束。 久屋太太看来也不擅于交际,带着昏暗的笑容回到自己家中。 看来她真的不是很在意呢。 自己的儿子可是一声联络也没有就消失了呢。 他老是这样啦,所以不担心。不不不,妳看起来并不习惯。 要计算人会在什么时候死,就只能藉由杀人来达成。 妳的亲人可是唐突地消失了喔? 我也一样。不过说起来,我不觉得「那样的关系」算亲近就是了。 「不过也罢,这和我没关系,反而对我还挺方便的。」 看来久屋小弟的失踪还要好几天才能引起骚动吧。 「那么——」 前往集会场所吧。 第一个到达鹤里先生房间的人是吹上有香。 她坐在和昨天一样的位置,今天是立起单膝,透着若有所思的神情,给人忧郁印象的坐姿。好怀念啊,我在国中时期也常这样子坐呢。不过我没有过国中生活就是了。 「打扰了——」我向冰箱打招呼。她以阴险的眼神瞥了我一眼,然后又将耳朵和视神经埋回自己的世界。真是这年纪会有的模样呢——我小心避免自己这么脱口而出,进入了屋内。 室内热得要命,一股闷湿的臭味从冰箱渲染到整个房间。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这个房间的状态会变成像把腰部以下泡在摄氏四十二度的堆肥里也说不定。 不过前提是到时候杀人事件都还没曝光。 虽然有些迟疑,不过我还是按下了冷气机的开关。不,其实是将遥控器对准冷气机,并做出将设定温度往下降一度的暴行。不过,这间失去租户的公寓的电费,究竟要由谁来缴纳呢?我将近十九年来都住在透天厝里,对住在公寓里生活的知识可说是相当匮乏,勉强办得到的,不过就是比较一下房租的高低罢了。 「其它孩子们都还没到啊?」 音量压低到呢喃的范围加以伪装,试着向有香小妹妹搭话。这么一来,即使面对这种高机率会遭到无视的结果,也能伪装成自言自语而逃过尴尬吧?毕竟我早就从一直说话到对方有反应为止这种幼稚的行为毕业很久了。 「还没。」哎呀,开口了。看来她嘴唇的接着剂并不是那么牢靠。还是说之前的沉默只是单纯出于个性?说到这个,以前宅第里的洁先生话也很少,不过那是出于环境因素而不是个性。 有香小妹妹的话没有后续,再次回到自己的美好世界继续茧居。 原来如此。 游戏已经开始了呢。该怎么敲开她的嘴呢? 我的个性是看到消极又内向的孩子就会想去欺负对方啊。之前那个去了我家的女孩,叫什么名字来着……对了,是个叫做伏伏呦呦,胸部丰满的孩子。我那时也忍不住稍微欺负了她一下,把她锁在房间里呢。虽然没什么大不了,不过记人名真的很困难啊,这是为什么呢?啊,就是因为没什么大不了的缘故吧?我竟然自己导出了答案,真是失策。 老大,现在该怎么办——会这么问的助手正在看家、所以看来我得一人分饰二角了。嗯——来调查一下吧。有香小妹妹吗?好的好的……就是调查眼前这名女性吧,老大?小心别让对方看出我们的底细。收到……总觉得,好像还混了别的角色?算了,无所谓,总之开始调查嫌犯。 「妳在听什么呢?」首先是兴趣,从兴趣这条线进攻是王道。咦?进攻什么? 「帕海贝尔的卡农……说了妳就懂吗?」 舌头与嘴唇随便地发出细微的声音,音质听起来虽像在口无遮拦些 什么,却让人不自觉沉醉其中。那是即使音量不大也依然能将发言权优雅地拉回手中,带有如此价值之质量的音色。平常是吝于让这声音露面吗?还是说这是她的压箱宝呢? 「嗯,还好啦。」反正就是像肖邦那一类的吧。应该是。毕竟字面上的感觉很像嘛。不过话说回来肖邦又是什么呢?感觉像是香槟的德语念法一类的呢。总而言之,我对这孩子究竟在用什么东西对自己的鼓膜施肥毫无头绪。嗯——这个发言很干脆地是骗你的。我终于也开始爬上成为大骗子的坡道了呢。主角之路一直线……哎呀,纸面上到处都没看到后面未完的文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沉醉在音乐里一语不发是因为个性如此,还是出自于对我的警戒?」 其实应该要先来三发左刺拳之后再打出一记右直拳才是基本作法,但是我已经厌倦于拐弯抹角,便决定直接采取开门见山破题法。毕竟我们也没有那种必须互相理解之后交换电话号码相亲相爱的必要性。有香小妹妹将立起来的膝盖换成另一脚,只将对着我的右耳上戴着的耳机拿下,然后开口说: 「因为现在正在进行推理游戏。」 「嗯?是啊。」 「我在看了推理小说之后发现一件事。大致上来说,犯人都是因为说了些什么才让自己被抓包,所以只要不说话就不会出错了。我是这么想的。」 「咦?所以说妳是犯人吗?」 突如其来地取得自白。老大,逮捕她!反过来命令我是怎么回事啊?好空虚。 「并不是。」她将耳机塞回耳朵,别开了视线。真是个擅长让人怀疑的孩子呢。 做到这么露骨,她怎么看都不像是犯人。在故事里,封闭空间中唯一没有不在场证明的那个人,身为犯人的机率通常微乎其微。不过,从将虚构与现实放在一起做比较的层面看来,这个推论的可信度能否成立也很令人怀疑就是了。 「对了,鹤里先生对有香小妹妹来说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缄默。 「把人的手切下来有多累?」 「……………………………………」继续缄默。啊啊,是为了加深嫌疑吧。 不过,在这个状况下采取这种态度,只会让人觉得像是往挖好的墓穴里填土一般的默认行为吧。老大,现在该怎么办?唔,去咬她头发挑衅一下好了。请住手。 接着到达的是小今小弟,最后抵达的是艾莉娜小妹妹。当她姗姗来迟的时候,时钟的指针已经走到了九点。在这之间我试了让有香小妹妹的嘴唇自动打开的三十六计,不过在途中就被露骨地跑掉了,只好自制。但是看她那个样子,总觉得就像不会抱怨的桃花。要是把茜带来这里应该会有很有趣的展开吧。 小今小弟今天顶着像是巨大青春痘的发型,以嫌我碍事的眼神瞥了我一眼,然后将主导权拿回手上,发表了活泼有朝气的宣言: 「那么,人都到齐了就开始吧!」 老大,是作战会议耶!不,是滑稽的戏剧啦。而且是不求回报的那种。 「呃——那么首先先来确认不在场证明吧。」←小今小弟。 「是,队长,我有问题。要做这件事,首先得厘清鹤里先生被杀害的时间才行。」←我。 「那——偶把那天晚上豆时间经够表写在地板上——」←艾莉娜小妹妹。 「啊!这招不错!呃——要怎么写啊?警察也这么想的话不是很方便吗,嗯。」←今。 「队长。你具体上打算怎么进行推理讨论呢?」←小女子我。 「喔,就队长的立场来说……呃,不觉得我担任这个不讨好角色的时机很怪吗?唔,算了,是无所谓啦。那——这个嘛——嗯,唔——……要怎么讨论呢?在我的想象中啊,应该是很热闹的展开啦,想象图明明应该是大家露出莫测高深的微笑互相刺探对手的虚实,可是现在这种事情会变得拖泥带水的预感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而且连白太也不在。」←新潮木杆头小弟。 「偶正在画时间表,请等一下……几点开始算是晚上啊?」←小艾莉。 「啊啊,这就是所谓的远足最开心的时间就是前一天做准备的时候吧。」←我个人。 「那是啥小家子气的比喻啊?我们要进行的是满溢着速度感的推理游戏耶。」←阿今。 「吃购晚餐以后待在自己豆房间里,刚开始打算写督还没动购豆暑假作业……嗯——途中就厌烦了,然后看到树上有蝉,就把牠——」←小艾。 「请观察四周的气氛再中断话题。」←长女。 「好豆。那沟,偶口以画画吗?」←女高中生。 「装作没事的样子刺探这个案件,然后从里头找出破绽,这就是小今小弟你们理想中的游戏进行方式?」←都是我。 「对对对,就是那样,妳很上道嘛。不过实际上来说,要在一开始就到达那个境界可能太难了点。果然还是得多来几次累积经验才行吧?」←男性。 「麦库笔,都是黑速显,会有点腻吧?嗯、那个、谁来——」←平标准杆。 「那可真是遗憾呢,那么总之就以在场这四个人来努力把场子给炒热吧。」←me。 「唔,也只能这样啦。不过,景子小姐不是犯人的这件事实在太明显了啦。」←you。 「咦?为什么?」←偷了母亲的名字和其它诸多事物的女人。 「因为妳才刚搬到这栋公寓嘛,而且我们又没传过这件事,那么,妳怎么会有办法知道这个游戏的存在呢?」←hu+man 「……哦哦,这推理相当不错呢。」←cube的招式的缩写(注:超级任天堂的rpg游戏「livealive」,主角之一的cube的八种招式的头一个字母加起来就变成humanism)。 「啊,不过,妳也有杀害白太的可能性啊……唉——侦探游戏还真难。」←迪斯科(注:出自舞城王太郎的『ディスコ探侦水曜日』(迪斯科侦探星期三),迪斯科是故事中侦探的名字)。 「哎呀,那一位也变成推理对象了啊?那我也真的超有嫌疑的呢。」←快嘴注意。 「不过不可能是妳杀了鹤里啦,我猜其它人心里应该也都这么想。」←小鬼。 「那沟,有人要提议偶画什麻吗?没有豆话,偶来画冰箱里豆人好啰——」←明后天。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还让我参加呢?」←蟋蟀。 「只是想说有一点意外是不是会比较有趣嘛。不过看来还是不行啊,果然还是要凑齐白太四个人来玩才行。老实说好了,妳超碍事的。」←蚯蚓。 「哦——被这样不亲切地对待还真新鲜耶。我好歹也拥有以各种形式担任家庭里的全方位选手的实绩喔,嗯,真的。」←租借家族。 「那就请务必让我期待妳在这里也能发挥引爆剂或其它什么的功能吧。」←花椰菜。 「请交给我吧。我过去可是人称比柏青哥店还吵,令人畏惧的喇叭景子喔,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噪音和热闹的极限吧。」←半真半假。 「白太还不回来吗?那沟,偶们要不要去找他?」←拒绝。 「说起来,有香,妳也说点话嘛,妳这样是在干嘛啊?」←游戏狂。 「……………………………………」←有香小妹妹。 「平常明明话多得要死,突然变成这样让人很不习惯耶。」←真抱歉。 「……缄默。」←转头不理。 「哈——就算故意找妳碴,妳也不会有意见吧,因为妳在缄默中嘛!」←有点得意。 「哎呀呀,其实我觉得这孩子才是最认真在玩 这个游戏的人呢。」←护航。 「嗄?是吗?要是妳知道她平常有多么长舌,只会觉得她是在恶作剧啦。」←稍有不满。 「……沉思默考。」←沉思默考?微波吗?(注:沉思默考的日文发音是shimokkou,而日本人使用微波炉加热物品的口语是チン()します)要加热吗? 「那购!」←分贝升高。 「干嘛啦!」←小今小弟。回归原点。 「我可不会让出冷气机的遥控器喔。」←非常认真的我。 「妳也麻烦看一下气氛行不行?」←妳也是喔。 「偶,讨厌助样偷偷拉拉豆啦!」←妳是在找碴吗? 「妳哪有资格说别人啊!」←这种事大致来说应该是司仪的错呢。 「需要我为妳搭配一下更适合妳的台词吗?」←例如「……」。 「他山之石;可以攻错……」←缄默。 「啊呜呜……没有欺凌的美好团体,不是很万岁吗——」←哪里万岁啊! 「啊——真是的——把焦点更集中在杀了鹤里的家伙啦!」←切实。 这样的讨论串感觉如何?不过有一部分声线零零落落就是了。嘿咻嘿咻。 老大,妳玩这种无意义的游戏玩得太过头了喔。哎呀,是吗? 在这些对话中,我可是比他们发现了更多有意义的东西喔。嗯,一定。 以公寓连续(目前暂时无此预定)杀人事件为主题的尔虞我诈游戏,就这么在被世间称为社团活动的感觉中轻松地解散了。在那之后,我们将钥匙藏在只有我们四人知道的秘密场所。因为是埋在地下,所以应该不至于被过着一般正常生活的人发现吧。 时间已经过了中午,我在那之后又因为有些事而外出了。 那里虽然绝不是有趣的场所,不过看在冷气让房间很凉爽的份上,就捧场一下吧。 在那里的活动结束要回自己家以前,临时起意决定绕个路去公园整理一下推理。 要是待在家里,茜就会缠着我团团转黏在我身上,以夏天的情况来说,这种行为还真是个不带恶意的恶整呢。也想过该找个除了我之外的朋友给茜,例如彩色电视小弟,不过它的个性很现实,没有钱就不来呢。 从建筑物里带出来的冷气防护罩已经被从天而降的热线剥去五分,我开始后悔前来公园散步的决定。这个太阳光线不只对不死(undead)生物有效,而是对所有的生物都给予致命(critical)一击。不过因为觉得若停下脚步,汗水就会喷出来,只好强忍着继续前进。呜——总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像是被替换成了热水。我有自信,现在要是把意大利面条插进大脑里就能煮得刚刚好。真该把那把鱼尾狮刑警买给我的和式纸伞一起带出来。「喔哇剎!」满溢着肉质感的光飞到头上了,双手反射性地往头顶挥舞试图将它驱散,于是那道光缓缓地消逝了。 那道唧唧唧唧地在人头顶鸣叫的光,真面目是蝉。牠似乎是从公共用地伸出的树木前端锁定我的头顶飞落。虽然我不确定牠是不是以想要成为我同伴的视线看着我,不过我可不想要昆虫同伴啊。尤其是那些借了人类的外型,拟态活在这个社会中的家伙。 「无机质(むきしつ)」简称「虫(むし)」,我小时从不曾怀疑。「啊啊……」 以发热的手覆盖自己的脸。「……嗯?」粗粗黏黏的物质沾附在脸上。「唔唔——」将手伸回来,「喔喔喔喔喔喔喔」地大幅后仰。不过因为是自己的手所以还跟得上。呀啊!蝉在我的手里被捏烂了。残缺的几个部分还在我的手里振动,真是活跳跳。 尤其是翅膀,传来啪啪啪的感受。把掌心在附近的电线杆上擦了擦,大略地弄干净。 我刚才真的有把蝉赶走吗?还是说那只是我的错觉,实际上蝉是被我抓在手里了?算了,不管是怎样,都已经无谓地被你们看到我攻击性的一面了呢。 不过这么简单就坏掉,过程一点也不有趣,对大家真是一种损失啊。 擦完手,我再度将手盖在脸上,苦恼了起来。与其说是蝉,感觉更像是土臭味呢。 我做出一个说谎的反应。关于生物的部分,有虚假。 昨天虽然说过是第一次被生物触摸,不过,我明明就至少有被虫触摸过的经验嘛。 看来虫对我来说并不算是生物呢,呵呵呵喔呵。 明明没什么好笑的事还笑,那就是那个人自己有问题。所以我有问题。 「嗯,真的。」 将手从脸上移开,以手指抚摸一下眼皮,然后再次迈开步伐。 抵达的公园,不过是放置了游戏器材的空地,因为里头一个小孩子也没有。这个城镇的空荡似乎并没有因为占领了夜晚而满足。还是说因为是夏天,所以大家都溯着河川前往海边了呢? 老朽的板凳上贴着一张感觉已经贴了十四、五年的「油漆未干」标示,我在上头坐下。 臀部感到温热,我开始担心是不是快逐渐被烤熟了。 「进行推理的时候果然还是要在公园的长凳上才有感觉啊。」嗯嗯——我一个人点着头,摆出叼着烟斗的模样。 不过,这样的常识是打哪里来的,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毕竟以一名生在现代的贵族来说,哪可能毫无怨言地坐在这种似乎连烟草都会自动点燃的游乐场里,让大脑进行劳动呢?太失策了。都已经这把年纪,是不是也差不多该具备好好考虑后果之后再行动的意识比较好呢? 「……嗯?」 似乎有人在外头绕着公园跑步,那个身影独自进行着只会被人认为是遭到澳洲的气候虐待之愚行,我的眼睛不自觉地追了过去。要中止行动也得耗费相当的劳力,大脑因为嫌麻烦,便没有对这无意义的行动产生疑问。 那人经过公园入口的瞬间,眼睛和我对上了。虽然我是这么觉得,不过因为距离太远,我的眼睛只将其认知为一个黏土人偶。分不清是男女老幼,仿佛脱干水分的腐烂尸体般,肌肉紧紧地贴在身上。没有眼镜看出去的景像,让我觉得就像活在地狱里呢。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性是,其实是我的眼球以那种状态死去了。 意外的梦梗、白日梦。虽然若加把劲应该能看清楚,但外头的高温让我打消念头。 黏土愈来愈靠近,小跑步,那速度将我预估的十秒拉近成三秒,跑到我面前之后以棒球少年的风格打了招呼。「啊——妳好。」听到这声音,我终于确认了对方的身分。 「哎呀,今天第二次见面的金子同学。」 一脸平淡的脸上,浮着「我刚才就注意到妳了」的表情。 本以为他稀薄的影子会遭到阳光吞噬,没什么登场舞台的机会,没想到和他遇上的机率还挺高的,我和他之间是否牵着看不见的诅咒呢?不过我也没听过有什么看得见的诅咒就是了。骗你的。因为只要是人,都在眼前见证著名为「死」的诅咒而活。 「你这位考生在做什么呢?」 「呃,啊啊,是想转换一下心情所以出来跑几圈啦。」 满头大汗,但还是将爽朗度硬保留下个位数的金子同学式微笑。要是在这时递给他一条运动毛巾,青春指数应该会狂飙而上,但是很可惜地,这种事情并非我所望。 「天气热的时候出来跑一跑会很舒畅。在许多方面都是。」 「哦,原来你是体育系属性啊?」若是如此,那就是第一次的遭遇呢。 目前为止遇过的只有茧居系、昆虫系,还有暴力系。 朝金子同学的脚边和手中一瞥。唔嗯。四周也看了一下。唔嗯唔嗯。 「不在呢。」 「 咦?啊——妳是说次郎啊?」 「不是啦。」牠对我来说就像地底世界(pellucidar)喔。不过不是那种意思的。 「牠躲进我家凉爽的房间偷懒去了啦,那家伙是条懒虫。」 「我不就说了,我不是在说牠。」这个城镇里,无视于对话内容;净说些接不上话题的话的人还真多啊。 不过若要在金子同学和次郎之间挑一个,我会选小狗吧。 「天野,妳在这里做什么?」 「日光浴啊。因为心中有不少事担忧,想说晒晒太阳会不会让它蒸发掉。」 还有,当初选择天野这个假名,现在有点后悔了。因为这样听起来简直就让我和『那个』变成了恩爱夫妻嘛。我才不想在这种年纪就当寡妇啦!全部都是骗你的。 「啊——是这样啊……那个,我可以坐妳旁边吗?」 「请。」 金子同学加入长凳一族,几滴汗水配合他坐下的动作落在地面。 「妳不在乎会晒黑吗?啊,因为妳皮肤很白,所以我才好奇妳在不在意。」 如此指责我的那个人,肤色是比不上正牌棒球队员的浅黑。 「嗯,我不在乎,反正我也很久没晒太阳了。」 因为我的目标是变成109辣妹。骗你的。这一招会不会老梗了些? 不过,很久很久以前我在外面生活的时候,附近的大姐姐们还挺流行的。 「这样啊。」他回答的时候偷偷瞥了我一眼,但眼睛一和我对上就立即转开。 他不会是在害羞或对我有意思吧。应该。我可没有那么自恋。 会对我一见钟情的,应该是好奇心极度旺盛的人吧。例如用筷子吃优格的人。 慎重地寻找切入角度,金子同学进行着对主题的砍伐。 「今天早上……啊——那个人……」他的头上下起伏,然后低下头。汗水又滴了下来。 「久屋太太。」乘着那股汗水的波浪,我划出救助之船,在干涸之前驶达了对岸。 「对,就是她……妳,和她在聊些什么啊?」 「哎呀,你很在意吗?」回了个蠢问题。不在意的话就不会问了啊。 「这个嘛……」「『这个嘛』是什么意思呢?你认识那位太太吗?」 逆算向量,继续以疑问回答疑问。这可是说谎的基本喔。首先就把这招不把事实挂在嘴边的秘密主义学起来吧。不过这不推荐给对己身的健全感到自负的人就是了。 金子同学看出我想问什么而露出苦笑说:「妳是反过来希望我说些关于他们的事吧?」 「哎呀,金子同学真聪明,看来往后的人生也不会浪费掉呢。」 「由我来说的话,会变成对朋友的感想就是了。」 「是吗?即使如此也请务必说给我听,这是为了达成圆满的邻里交际。」骗你的啦。 「天野,妳现在住的那一户,不久前是我朋友他们家住的地方。」 「朋友。你拥有很美好的东西呢。」嗯,真的。 「耶?啊——谢谢夸奖。我和那家伙是同社团的朋友,该怎么说呢……啊——就是那家伙杀了人,记得是杀了两个人吧?好像也杀了不少动物,不过那部分我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后半已经变成自言自语还歪起头来,我也和他同步歪起眉毛。不过办不到就是了。 「那是个叫枇杷岛的女生,虽然很久以前就认识……不过她完全不和那栋公寓的孩子玩在一起,也从不和他们打交道。比他们大一岁或许也是原因之一吧,不过好像是因为觉得那四个人很恶心,所以和他们保持距离。」 「哦,恶心啊。」的确是。而且还很危险。 以玩游戏的感觉去杀人,这种家伙或许还有得救;但是把杀人这件事当成游戏的家伙,其价值观虽不是最差劲,但也相去不远了。 「枇杷岛的比喻是,就像被切成四块的娱蚣分不出身体接合的顺序,全搅和在一起。」 「哦——」匡当——!冲击引起一阵大脑被换新的错觉。 我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对人的表现感到咋舌了呢?我突然问说不出话来。 不是四只娱蚣;而是一只娱蚣被分成四块,这样的表现手法实在太棒了。 ……唔,不过,这样好像也有点怪。有点违和感。算了,现在姑且先保留。 「附近的主妇也在八卦说他们家族间的感情好过头,让人不舒服。」他这么补充。不过比起这个,我更想沉浸在那表现的余韵里,所以止住呼吸,克制不让自己亢奋的意识跑到外头。 真想和那位枇杷岛来一次肆无忌惮的对话啊。不过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总之,说了那么多,就是要告诉妳或许该对那些人保持一点戒心比较好。啊——像那样子聊天会被以为感情很好,也是因为这四周没什么人会这么做吧。」 「你的忠告我确实收到了。对了,你是怎么和那个枇杷岛变熟的呢?」 「啊——小学的时候那家伙是玩垒球;而我是踢足球,因为场地都是在河岸桥边的空地,大致上就是一起去那边再一起回来……这种程度的朋友。」 「你喜欢她吗?」偶尔也想试着扯一下恋爱话题。因为大家都爱看这种的嘛。 「不,这……没有啦,只是淡淡地想把她放在那种,像是有点特别的位置看待而已吧。」 「特别?」然后他的语调变得匆促: 「只是有点希望她对我的意识要是能比其它男生高出半个头左右就好了。就是希望她能意识到这身高的差异代表什么啦。大概是这样。」 语尾的着地点飘移不定,像是在看远方的人跳盂兰盆舞,从好的方面来说,应该是包含了喜剧成分的唬弄。 这个城镇里,不擅长说谎的人还真多呢。当然,我也是其中之一,我还不是很熟练啊。 「我家之前养的太郎好像就是被枇杷岛给杀了,害我弟看了以后遭受了精神创伤。说起来,她到底是为什么要杀了太郎啊?」 「哎呀呀,请节哀。」我家养的贵弘是自杀的喔,很像人类吧? 「天野也碰过这种事吗?啊,因为总觉得妳好像全身都藏着隐情似的。」 「不,并没有。我拥有的只是等级还不到能冠上创伤之名的过去而已。真要说创伤的话大概就是……嗯,就是我的妹妹是一头猪吧。」 「……啊——虽然有点难开口,这是指长相上吗?」 「不不不,是更单纯的方面。以我的妹妹的身分活了十几年的人,对养育她长大的母亲来说事实上只有等同于猪圈里猪只的价值……也就是说她只是能被替换的,被消费的那一方。而虽然这些到目前为止都还仅只是比喻,结论上则是真的加以食用了……听说带着点异臭呢。」 即使如此也没有对每天的菜色加以抱怨,津津有味地吃下肚,茜真是个坚强的孩子呢。 都以肉眼直接见识过「妹妹被烹煮后的肉块」了,还是不会对肉类产生排斥反应。 或许是因为缺少感情,所以才会把她养成这么钝感吧。 而且以寒舍的经济状况来说,肉类出现在餐桌上的机会也不多就是了。 「……喔。」他露出痉挛的笑容。 「刚才说的都只是打比方,你觉得不舒服的话就快把它忘了吧。」 「啊——我会这么做的……那个,妳卷在手上的是护身符吗?怎么好像有两个?」 「这个吗?是别人送我的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都写着『安产祈愿』就是了。对了,金子同学,我有事想拜托你。你国中的教科书如果还留着的话,明 天早上可以送我吗?」 因为现在开始让我家那个学龄儿童念书,应该还来得及吧。我就不行了,一想到要现在开始从小学二年级的功课学起,我的自尊心就逼我放弃了教育。 「可以啊。啊,不如我现在去拿好了?」 「早上散步的时候再给我就好了。」拜托你仔细听别人说什么好吗? 「啊——」金子同学眨了眨眼,又开始低喃他的招牌口头禅。 「呃,那我明天早上会带次郎出来散步。」 「哦,原来你的教科书是小狗啊?看来人生的导师并没有眷顾于我呢。」 双肘支在膝上,咒骂了几句。然后在七秒之后反省这三流的行为。 然后,虽然很想把时间快转到明天早上,不过这种事是办不到的。 若是要精选出场面转换的重要部分,今晚也绝对能入围呢。嗯嗯。 怠惰的饲育委员麻由子一天只对自己饲育的生物喂食一次,我得跟上她才行。这让我兴起了同样身为饲育轮值人员的竞争意识。骗你的。以我的场合来说,我饲养的生物根本连饭都没得吃呢。不过那是什么我就不说了,喔呵呵。 麻由子还是画蛇添足地左摇右晃前进。若在平日的白天出门买东西,应该会招来「去给我找葬仪社来!」这种雄壮威武的台词吧。不过她现在看来身体似乎还很完整,没有缺手缺脚呢。她今天穿的不是原本属于我的那件浴衣,而是睡衣,头发也是一副刚睡醒起来的样子。看她头发翘起来的模样,大概是有妖怪向这个城镇袭来了吧(注:出自『鬼太郎』的主角,头发感应到妖怪就会像天线竖起来)。不过,我们那栋公寓感觉也是若搞错一步就会有幽灵出现就是了。 藉由夜晚的衣裳隐藏彼此的身形,进入远离人烟的乡下道路。虽然并没有对这样的过程简直就像我们的人生这件事产生共鸣,不过光是没被人注意到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这个绑架和监禁行为要是被公诸于世,那可是大大不妙。我因此无谓地燃起了使命感。 一边担忧着忍者在这个城镇的夜晚可能会失业,我抵达了废弃仓库在外围待命,为了进行女佣修行而勤勉于担任一名偷窥狂。我远远地盯着,小心翼翼地不和久屋小弟对上视线。 麻由子还是一样东张西望地在周围进行像是在找东西的动作。看起来似乎是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脸又朝正面固定了下来。久屋小弟应该是已经很熟悉之后会发生什么,微妙地紧张了起来。他的眉毛上扬,感觉整张脸都像被往上拉了似的。 然后今天的快乐时光又开始了。右手面包;左手头发。「唔喔喔喔喔喔喔!」他的声音光是在夜晚中回荡还不够,甚至连我的鼓膜都被那丑陋的悲鸣给摇动着。毫不考虑窒息的可能性,面包被塞进他的喉咙深处,他的眼眶溢出了泪水。 因为我只是一名观众,所以在见识到这么精彩的男女搭档表演时,只能报以感动的泪水。开玩笑的。其实我很想飞奔过去加入,脚趾头都蠢蠢欲动了。如果是我,不会拉住头发让他抬头,而是会直接塞进他的鼻子。因为这个方法比较容易让眼球看见地狱嘛。我啊,可能是因为看着大人的背影成长,所以个性似乎有点扭曲了呢。 小孩子的成长期是教育的最好时机,这或许是真理呢。嗯,真的。 喔唷,一不小心将视线离开了久屋小弟,太失策了。他的一举手一投足——虽然办不到。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能错过他的颜面表演……哎呀呀,第一部好像已经结束了。 被逼到将近绝食,呈现痨病鬼风的久屋小弟以夸张的模样吞下面包。他的头一下子上仰;一下子又低垂;不时还会噎到,感觉就像整个身体的活力都集中到头部了呢。 但是还没完。夜晚还没结束。接下来是第二部,水攻篇。麻由子准备了装在宝特瓶里放置在夏天的仓库里一整天,度过高耸险峻的温热之墙的水。哎呀,这么说起来,就算阳光没有直射进来,在这种炎热的天气下,放在这里的面包有没有坏掉啊?如果现在是梅雨季,久屋小弟肯定会变得更像痨病鬼吧? 转下宝特瓶的瓶盖,咕嘟咕嘟地对久屋小弟进行水攻。将瓶口硬塞在他嘴里,将他的下巴一把压住使宝特瓶倾斜。「咕嘟咕噗!」啊啊,今晚的旋律也很美妙。虽然有点悲哀的是,指挥者似乎对这音乐兴趣缺缺,不过因为听众相当满足所以就原谅她吧。前提是如果我有这个资格。 水流枯竭。今晚份的宝特瓶已经见底,麻由子将空瓶丢在仓库一隅,塞回口塞,在最后又进行了一次摇头运动作结,然后就因为今天的轮值结束而打道回府。 虽然没有钥匙可以上锁,不过那道被半吊子地拉下的铁卷门应该能发挥代替效果。我在阴暗处目送彷佛只是去便利商店购物;面无表情的麻由于离去。 ……不过,唔——我歪起脑袋思考。 以她锯子般的神经,对绑架对象虽不体贴,却有意识地不对其加害呢。绑架的过程除外。 饲养人类虽然是有钱人的兴趣,但看起来似乎也不是那么有趣。 不过,揭开这行为是种游戏的事实没关系吗?算了,这或许也是我身为女主角的任务吧。 毕竟我也在这个舞台上,不能老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在一旁看戏。 接下来,做为一日之始的招呼果然还是该有活力一点。这可是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开朗的与人来往的基本原则喔。 这是我的父母教我的。 「嗨~晚安——我是会以疑问句回复命令句的社会的渣滓唷。唷唷。」 我以不会扭到脚踝的程度,摇摆作态地缓缓走近。还在承受水灾之苦的久屋小弟抬起头,对已经十分熟悉的来访者投以恶狠狠的眼神。以身为一名人类来说,他被调教地真不错呢,敌意到现在都还没有衰退。要是变得温顺,那可就不有趣了。 连在室内都要打伞,逐步进逼的怪人;与一整天都被绑在柱子上生活的奇人第三度交会。 经过一天,久屋小弟周围的恶臭更是张牙舞爪。感觉光是吸到一口气就会陷入严重的状态异常呢。然而即使学会这一招,我也不会想使用呢。 麻由子的鼻子是装饰用的吗?不过说起来,外表本身就是类似装饰品一类的东西嘛。 「在这里借住虽然不必付房租,不过看来居住的舒适度保证是最差的呢。」 我蹲下身迎上他的视线。真不想碰他啊——虽这么想,但还是将他的口塞拿掉。 「呼哈……妳这家伙到底是谁?和那个女的又是什么关系啊?快点救我出去啦!」 才刚解放他说话的能力,质问与命令的联合部队便伴随着唾液与水的渣滓,像是要盖满我全身一般突袭而来。犹豫着要不要用伞挡住,但最后还是以蹲着的姿态向后退了一步。因为我的下盘很没力,这样蹲着移动还挺辛苦的。嗯,偶尔还是用站的好了。 「喂!快一点啦!回答我啊还不快救我!干嘛啊妳这家伙发什么呆啊!喂!」 和单相思的异性约会,正在快乐地用餐时有一滴酱油落在衣服醒目的位置上,大约就是这种等级的令人难过的脸孔,今天也啰嗦地吠叫着。我明明在两天前就拒绝过他了。硬是拉扯当不成颈环而变成手环的麻绳,身体不停做着对自我的主张,这只是徒然让手腕受伤罢了。还是说这是为了让今晚有一夜好眠的小小运动呢? 这么说起来,次郎好像不太吠叫呢。不自觉地便从他的控诉联结到对别的事情的感想了。 「别这样别这样,冷静点,因为我一点也没有那个意思要救现在的你。不管你怎么挣扎都只有绝望喔,今晚也是。请你别对我有过多期待。」 我拒绝了晚辈夹杂愤怒的命 令。说起来,向身分背景不明的人说「请救我」,然后对方会回覆「我救你」,会相信有那种事的人毫无疑问地绝对是傻子。不过因为太感同身受,所以这件事就说到这里为止。因为,现在回头反省年幼时的自己有多愚蠢,也无济于事了嘛。 「这算什么啊!真是、可恶、搞啥啊……莫名其妙!气死我了,而且肚子又不舒服……」 哎呀呀,低头哭起来了。看来他是被宠大的吧,guts有点不足呢,这样子能施展出什么必杀技呢?不过,要是改名为「敌人的2号」也没关系的话,你就保持这样也行啦。 「唔,这个画面看起来,反倒变成像是我在欺负他了。」 这不就会招来那种,明明是在安慰在走廊低头哭泣的学生,却被刚好经过的老师怒斥「是妳欺负他吗!」的误解吗?那样子会令人很生气呢。哭的那个人明明只要解释一下就没事了,关键时刻却只会流着泪,表现出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给老师看。 ……呼,刚刚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另外,若说我在欺负久屋小弟,其实好像也对。为了在这里挽回名誉——老大,现在该怎么办?就施舍给他吧。收到! 「虽然不能直接帮你,不过至少就帮你消除一点压力吧。你想问什么我都回答喔。」 被不讲理的行为伤透了心而啜泣的少年,此刻仰头打量起我这个人类。我也观察回去——眼球充满困惑;表皮则像是柑橘。肌肤因水分不足而干燥。 「妳究竟是什么人啊?」心情平复下来以后,「妳这家伙」晋升为「妳」。 「我是愉快犯啊。虽然可能有误用的嫌疑,不过这应该是最符合我现在的立场的词汇。」 不过,我已经做好要是踏错一步就会变成右边是被害者;左边是加害者的立场的准备了。 虽然久屋小弟看来还是不能接受这个说法,不过我要说些什么才能让他更信任我呢?要骗人就得让对方先相信自己,就是这一点最麻烦。 「没有其它问题的话,我就要走啰。然后我明天也还会再来嘲笑你。」 啊啊,刚才忘了说,我现在正笑着喔。大概是拿剪刀把蒟蒻切开,薄薄地伸展开那种微笑,不知道这有没有将我的愉悦成功传达给周围? 久屋小弟不知道是终于想通了;还是因为想抓住救命的稻草,以低调的声音放慢速度,丢出成堆质问。 「他们已经开始进行那个游戏了吗?还是说他们在等我?」 「呵呵呵,他们还在等你喔。讨厌,我得快点放你去找他们才行呢。」 因为看他表情一瞬间绽放开来,于是做再调整。你只有生气的表情才有看头呢。 ……啊啊,应该加上这一句才对呢。骗你的。 「那就快解开绳子啊!妳到底想干嘛啊!」再度点火。看来愤怒是这孩子的原动力呢。 「我不是说了吗,什么也不想做啊。不过也还没到变成植物那种等级就是了。没错。」「妳有完没完啊!我杀了妳喔!」「哎呀呀,真是个无法达成的杀人预告。想杀的话就杀杀看吧,不过我觉得在那之前你该先知道一件事。」 倏地,我将手伸向他因为总是低着头而和太阳没什么交情的脖子。 拨玩着他浮凸的颈动脉,身体传来一阵颤抖。喔呵呵,真想把它切断。 「对我来说,要杀了现在的你可是很简单喔。」 保持适度的恐惧感,是持久的诀窍。人生如此;拷问亦然。 然而在这之后的瞬间,我期待的要素并没能染到他的身上。 他以天真无邪的、去除了苦痛的少年的表情,轻轻地撢掉了这个威胁。 「那当然啊,这还用说吗?」 「咦?耶?可是,你的意思是你会死也是理所当然的啰?」 我朝他送出的钉子,咕嘟咕嘟地沉了下去。 「嗄——?唔,是会死啦,不过,也就是那样而已吧?人死了以后就一了百了了吧。」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他露骨地摆出这种表情。我被当作怪人看待了呢。 ……唔嗯。威胁落空,有点小难堪。我有点丧气地收回自己的手,开始进行脑内会议。 这个蜈蚣的尾巴拥有独特的价值观呢。老大,现在该怎么办?驱除他吧。现在还太早。那不然就转换场所吧?好主意,老大。 连忙起身决定离开。察觉我的意图,久屋小弟又吠叫了起来。无力的看门狗实在麻烦呢。 「喂!我的问题还没问……不对!快救我啦!为什么不救我啊!告诉我啊!」 「服务时间已经结束了喔。」 话说完,该将口塞塞回他嘴里了。老实说,因为上面沾满了口水,我实在不太想碰它。 「喂!最…最后一个!我要发问!」感觉像机智问答的时间到底前的垂死挣扎呢。 「好好好,你想问什~么?」回复的同时,手也没停下动作。 「右手……右手还好唔呜呜呜!」作业在发问途中完成。 「放心,我妥善地帮你保管着,你要是能快点来领取就好了。」 我也变得相当熟悉封口作业了呢。练习一下说谎吧——不知道以后能不能靠这个吃饭? 然后起身,将构图改变为俯视之后,继续说道: 「对我来说,追踪刚才那个女孩才是主要目的,陪你打发时间只是附赠的。要是附录比本篇还精采,那不就重蹈附卡片的点心的覆辙了吗?」 没有什么事会比察觉自己的本末倒置,更令人对自己的缺乏计划性感到绝望了。 这是老生常谈就是了。话说回来,『那个』是不是也在宅第里说过一样的话啊? 走到仓库外头,确认铁卷门的位置已经拉到没办法比我的脖子更低,然后呢喃: 「我这是在做什么啊?」 对我自己这老爱装好人的性格,有时还真感到厌烦。 想踢飞脚下的石头,结果却华丽地一脚踢空。「喔、唷、唷!」玩着跳房子游戏然后模仿伞妖怪(注:日本传统妖怪,身体是伞,只有一只脚,所以是跳着移动)的动作以免失去平衡,接着若无其事地踏上归途。 我从一开始就想好解决办法了喔,问题只在要由谁执行而已。 而因为找不到适合人选,所以只好绕一大圈想别的方法。 嗯,真的吗?我不由得怀疑起自己。 骗·你·恶·啦—— 然后这次是隔天早上了。 「来,这是全部的教科书,我用过的参考书也给妳。有点重喔。」 「谢谢你的关心。嗯——挺轻的啊?」 「不不不,请不要把我家的狗扛回去。」 「哎呀,男生被公主抱很难看吧?」 「呃,我不是指这个……这样的对答,根本就和那家伙同一个模子打出来的嘛。你们真的没有亲戚关系吗……啊,不,如果是的话,应该也会知道那个……啊——重点是,禁止绑架!」 「完全正确。你说得太有道理了。」真想拜托你,务必好好指导鞭策一下麻由子呢。 把布雷克法斯特普雷。欸葛贝利伊特。迪丽雪斯帕拉代斯。欧~麦~匹克却~麦逼优得佛?依特~诺特~朱因克艾斯瓦特。咕嘟咕嘟。路克贴雷逼俊~咳咳毕~逼、逼俊~嗨括了踢。普罗猿丸夫高尔(注:出自藤子不二雄的『プロゴルファー猿』,中译『高尔夫顽童猿丸』)……「这样不行呢。」对放在桌上的英语课本用大外割。令人舒畅的效果音在天花板回荡。 「汤女哥哥滚到地板上了。」 「……谢谢。因为把左脑和右脑分开来想事情,害我理性的部分似乎有 点松懈了。」 因为缺乏判断力,所以将全权委托给了大脑中线的第三者,结果现在甚至不由自主地看见地板上铺满了一捆捆钞票的幻觉。骗你的。顶多是努力鉴赏电视的幻影而已。 不过,外来语真是难到让我都没了舌头(从没了用处衍生而来)啊。 「在这间宅第里随自己高兴过活就好」——遵从父母这种教育方针的结果,就是我变成了一个锁国少女。这么一来,实在是没办法胜任妹妹大江茜的家庭教师呢。 算了,就算是除了我以外的头脑健全的人,对此应该也是头痛药离不了手吧。 真不知道妈妈和菜种是怎么面带笑容,把她教成一个一减二等于三的孩子? 之前曾经尝试让这孩子在超市结帐,结果收银台的氛围变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差一点就要被带去地下设施(里头的办公室)了呢。 「呜哇——灰尘要掉到饭里了——」茜的双手在餐桌上方啪哒啪哒地挥舞,反而更让灰尘飞舞而起,再这样下去灰尘搞不好会直飞上有顶天(注:佛学里的天名,因为在有形世界的最顶,所以称有顶)。直接让餐具避难不是比较快吗? 从金子同学那里接收过来的国中教科书,虽然没必要去确认这对茜大小姐的情操教育是否适用,不过在试读一下之后就变成眼前这副德行了。败得彻底。 「人类的性能,比我想象的还要来得高很多啊。」 一句话道尽我的感叹。因为我的地球已经达成了语言统一,所以写在这本书上的拼音就等于是宇宙语。而大半的国中生竟然都能加以解读,这真是这个城市不能公开的恐怖之处啊。 而所谓主观这种东西,好用的程度和方便性都让我赞叹不已。以我的角度来看,茜就会是个稍微有点笨的孩子,但是实际上若说到学习能力,她却是远胜于我。 也就是说,若由世间的角度来看,会压倒性地认为我才是笨蛋。我也察觉了现在不是该打着阳伞摆架子的场合。应该说,我反而才是那个该去念书的人。 我该屈服吗?还是该重新背起书包?唔——后者……有苦涩的回忆。因为,背着那个去学校的第一天,都会被当成转学生看待。不过这也很正常啦,在那种不头不尾的时间和学年,突然有陌生人进入自己的班级,要是这样还被大家接纳当成朋友,我应该会大喊「我才不会上当呢!都市是很可怕的!」然后抱紧自己的钱包吧。以上是由骗你的占四成;过去占六成的回忆录。 好啦,继续把现实当作玩具,进行对眼部的保养吧。 外头,天气预报说今天是阴时阵雨。看来会变得很闷热啊;心情也变差了。即使没有阳光也要制造出热度就是夏天的志气。我行我素地释放出完全不迎合世间所有生物的温度,这一点真是太美好了,真是有够大方。这正是浴衣的季节。 不过要是冬天也穿浴衣,就得把辣椒不是加在料理里;而是涂抹在身上了。 「哥哥、哥哥——」 「嗯——?」 得到期盼已久的妹妹角色了!不过我并没有这么祈求就是了。 我既不是大人也不是小孩而是姐姐喔。 「那个啊,我想出去玩——」 她传达完自己的愿望后便不停偷瞄我的左眼。不知道为什么,茜今天把椅子搬到我旁边大口地吃着饭。她的叛逆期这么早就结束了吗? 「出去玩……哦,去哪里?」 「嗯——哪里都好啦,我最近超忙的。」 意思就是,我很无聊所以带我去哪里玩吧!不过,我又不是妳妈。如果大人和小孩之间的差别在于知性和知识,那么我是茜的监护人的这个图表,就像纸糊的一般脆弱呢。只要从侧面看过去就会察觉里头空空如也而遭人鄙视吧。 再说,我现在也没那个余力创造出娱乐。以现在的生活来说也办不到。 什么也不做就能活下去,这个愿望本身就有问题。嗯,你说这根本就是废话?哎呀哈哈……呼。现在再说这个也没意义就是了。 几天前窜过的静电,现在又咻地痛了起来。看来,也差不多该把它解除了。 哎呀,这是个就像搞错季节的旋风般,突然卷起的疑问。 为什么,我会和茜生活在一起呢?把她交给妈妈的娘家那边不是最妥当吗?虽然没有直接见过那里的外婆(她只要来宅第拜访,妈妈就会把我藏起来),但我也隐约理解,对方应该是个会疼爱孙女的人。 顺带一提,外公已经痴呆了。甚至大力提倡「鸡是虾子」,完全是末期症状了。 「姆姆姆——」「咩咩咩——」用手指戳着茜的额头转转转,思考该怎么安置她。 我自己之后该怎么生活下去……这就暂且先搁置一旁。有需要先征询茜的意愿看看吗?这孩子的个性不怕生,应该很快就能适应新环境才是。 「茜一一」「什么——?」声音明显地带着兴奋。啊啊,这么说起来,我没有先丢出改变话题的前奏,所以她以为我要提议去哪里玩吧。不过全部驳回。 「…………………………………」笑容停止中。看来,放着不管也不会重新启动呢。 「妳应该见过妳的外公、外婆吧?」得把提问切开进行才行。太长的疑问句,只要有一个地方让她卡住,就会对全体都失去反应。这孩子,连国语都是红字。 「嗯。我讨厌那些人。」 「很好。那么,妳要不要去和他们一起住?我建议妳这么做喔。」 「……………………………………」 「为什么又当机了?」 「因为,我家不就是这里吗?汤女哥哥又不在。」 「……唔——」感觉对话似乎没有成立。我用手指押着太阳穴,保持平静。 茜的认知能力并没有得到微调。就像用黑白电视机做色盲检查那样不协调。她的连接端于因为积满了太多尘埃,所以很难找出来啊。 「如果是在大江家,只要想吃,早上很简单地就能有热腾腾的炖菜摆在餐桌上唷。」 用食物钓她看看。这就是茜的小学生指数居高不下的原因。而且是古早的。 「我只想吃汤女哥哥做的菜啊。」 「呜。」这孩子的指数相当高呢。不过是指哪个方面我就不明说了。 「不过啊——」「哥哥——」「嗯?」 因为彼此都是不需要空气(注:日文中空气指氛围,因此不需要空气意指不察言观色)的宇宙生物,所以打断对方的话根本是家常便饭。 「俺,自从和汤女哥哥到这里以来,就一直没再想起桃花的事。」 淡淡地,表情也没有变化,没能在她的心中钓起什么渔获。 「……这样啊。」 不追问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只单纯地给予肯定。我有自觉这便是我被赋予的职责。 「啊~呜~!」又暴走了。茜把剩下的饭和煎蛋全扒进嘴里,再喝一大口水把食物吞下,然后用力往嘴巴一擦: 「因为很莫名其妙所以我要出去玩了!」 「喂,等一下……」 「我吃饱了!咻——!」 以声音将大气撕裂之后,茜就一溜烟地跑走了。「……真是个让人伤脑筋的孩子啊。」 明明给过她忠告,要她刷过牙再出去的。骗你的。 这算是被跑掉了吗? 「而且竟然连玄关的门也没关。」 意思是要我追上去吗?我想,结果应该只有陌生的蚊子会登门拜访吧。 为了让自己涌起去把门关好的气概而打算进食,但是餐桌上已经只剩下白米,因此蓄积不起来。煎蛋可是两人 共享的,不过看在她还在发育期,我是不是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可是啊,茜……」 已经确定会崩坏的生活,怎么可能什么行动也不采取,就让它这样继续下去? 我的世界也即将衰老。要举例的话,比方离世界末日还剩最后一个月,但我们却仍然得为了生活下去,在小小的城镇里争夺许多东西——世界末日群像剧小说,锐意执笔中……不过方向性相当受到谜的电波影响而扭曲。我的大脑有一种像是长出了一堆突起物似的,超讨厌的感觉……这个也流行过呢,记得是。回忆总是长存于梦中啊。 关于如何安置茜,真希望能有不只是退路;而且是离悬崖边远远的那种余裕啊。而我的逃亡路线是……老家。喝!笨蛋的剎车好像没发挥什么作用耶,佐内利香? 「……呼、嗯?」 将叹息在中途吞下。哒哒哒哒!茜跑回了玄关。看来这孩子是赤脚跑出去的啊。这种把地球当成自家庭院的行为真是豪气呢。骗你的。 「喂,哥哥——」明明都已经四目交接了,茜还是发动了大声呼喊及双手挥舞。 「为了避免邻居误会我的性别,请以超音波呼叫我。」或是把门给我关上,快一点。 「外面掉了东西~」 「这种事常有的吧,像是掉了小狗还是账单还是人一类的。」 「我可以捡回来吗~?」 「要看那是什么东西而定啊,如果是生物,对牠喊声『要坚强地活下去』以后就别管了。」 「嗯,不是活的耶,是右手~」 「……哪一种生物的?」 虽然姑且还是问了一下,不过拥有手臂的生物种类相当稀少,大概也就是类人猿左右吧?其他的都是脚嘛。所以,茜丢回来的回答也和我料想中的一样,是一记软式棒球的传接球;而不是橡胶球的强力反弹。 「人类的~」 「我想也是。别管那个东西。」 将视线回到报纸,把她的发言打入冷宫……想了一下,茜是左右颠倒,所以其实是左手? 「记得我的是右手吧?」朝破铜烂铁堆瞥了一眼。「谁的~?」茜还没找到事情的突破点就以全身突击而来。因为是赤脚,要进来也等把脚擦干净了再说。「呜啊,」我强捏住茜下颚的肌肉加以拉扯并质问她:「掉在什么地方?」「房门前面~噢唷~」啪!我将肌肉橡皮筋弹了回去,「啊呜啊呜~」茜以双手捂着下颚。疼痛感消失以后她便开始在房里晃来晃去,总觉得那和麻由子画出的轨迹还真像呢。 所以,是左手。没有黄金一类的修饰物,纯正的左手。 要说在这栋公寓里有谁的四肢发表了独立宣言,想得到的也只有一个。 管理鹤里先生手部零件的,是吹上有香和大江汤女。不过,大江汤女因为得到关爱的眼神而从候选人名单中除名,所以就只剩下吹上有香了。 不过,撒手不管的这种状况……呵呵,撒手——忍住不这样暗中窃笑后加以判断,若非陷入不由自主的状况,她们应该不至于把参加资格公然丢在外头。 如果他们还想把游戏继续玩下去的话,自然是如此。但是这种时候才更要反向思考——如果想让这游戏结束的话。 「……………………………………」 就算在这个阶段思考错误(字不知道有没有选对?)(注:日文中,思考错误和尝试错误同音)也没有意义。 或许也只是那只和鹤里先生无缘的左手,在被现代的武士试刀砍下来以后,「因为这不是烟屁股所以丢在路上也ok是也」,然后就丢在那里了。 总之首先就以自己的肉眼去确认一下遗失物吧。 没什么啦~只不过像是要照顾的迷路小孩多了一人那样,手又多了一只而已啦。骗你的,才怪,所以真是麻烦啊。 第三届鹤里会议,在以紧急为名的特别召集下展开了。 其实若选择风云突变、电光石火、十万火急,或是跳楼大甩卖一类的词汇来修饰,好像也不错呢。虽然都是表示迅速的字眼,不过似乎都有点过了头而变得会让人反应不过来。 「不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像是在夏季放置了三天的炒面,给人这种印象的小今小弟抱怨着,扬起下颚指向那个对象。我也顺从地将视线转过去;艾莉娜小妹妹则是从一开始就持续观察中。 吹上有香的尸体被破坏了。不过身体大致上看来还算完整。 她的身体像素描人偶般被玩弄,关节遭到破坏,飘着一股即将加入美术准备室里肥料行列的氛围。手肘、手腕、脖子、腰、指尖、膝盖、脚踝,全都变得和正常的方向相反,进入了镜子反射的入门世界。 死因是……哪一个呢?我是检视尸体的外行人,加上不能使用科学调查作为辅助,实在没办法掌握哪个部分的危害比较大……大热门应该是脖子吧?黑马则是大脚趾。 成为尸体的有香小妹妹今天似乎也是第一个到达这房间——第二个抵达的小今小弟是这么说的。说起来,如果犯人是野并绘梨奈,那么顺序应该也做不得准就是了。 凶手,就在这些人之中……吧。因为,能打开鹤里先生家的房门的,也只有包含有香小妹妹在内的四个人而已。 而因为弃置位置的关系,在超市大量购入的食物无法全部放进冰箱,无奈之下只能暂且放在一旁——类似这种感觉的有香小妹妹。在树立起角色的地位之前就死了呢,是预定死后在衍生作品中登场吗?不过好像不太可能。 而且,她杀害了鹤里先生的可能性也并没有因此消失。这下子没办法取得她的自白了,真是严苛的状况啊……啊,虽说有点晚了,不过现在来做一下她的人物描写好了。 吹上有香小妹妹是花样年华的女高中生,十七岁,不过是享年。脸蛋小巧,让人不禁会联想到保龄球呢。不过现在则是变得像腐烂的高丽菜就是了。决定了,就把她塑造成能玩弄死亡的轻佻角色好了。因为是骗你的,所以请虚构的幽灵们原谅我喔。 鹤腕(鹤里先生左手的简称)在曝光之前被我收起来,放在房间里的一角,摆出昆虫不知何时会一拥而上的架势。 啊啊,说到虫,以前我曾经被双亲揶揄说我就像蛾一样喔……哎呀,明明是真的,但是全国的大家却写了很多煽起疑心的信来呢,这是为什么呢? 我站起来,走近有香小妹妹的尸体。一阵扑鼻的恶臭袭来。是人类内侧的臭味;还有生肉的臭味。虽然还比不上久屋小弟,不过这对女性应该是一种屈辱吧。 从有香小妹妹衣服里露出来的,是携带型音乐播放器。因为我今天使用英文过度,所以正式名称没能在我的记忆中出现。决定借来一用,然后回到原位。 见我回到位置上,小今小弟不悦地开口: 「真是扫兴。」 小今小弟放松姿势伸长双腿,以不愉快的眼神瞪着有香小妹妹的尸体,口中嘟哝着夹杂不满与埋怨的低喃。 「推测谁是犯人,客观上来看只是三选一的问题;如果是当事人更是只剩二选一。唉——早知道会这样,应该等计划拟得更好一点再开始。」 小今小弟因为游戏经营失败而感叹,夸张地叹息。表现得这么露骨,你要叫有香小妹妹把脸往哪里摆啊?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察觉了这个气氛,他立即放松表情,窥向我与艾莉娜小妹妹。 「我在说什么啊,我也有可能是犯人啊。」 「是啊,丑角很容易在结局摇身一变,这已经是惯用手法了。」 「啊,而且还有白太这条线啊,他搞不好是躲了起来,然后把我 们一个一个……不过啊,我们四个人想要的都不是这种游戏啦。」 「嗯嗯,比起惊悚,还是推理好一些。」 我表面上应付着对话,心里则在检讨今后该作何打算。 ……嗯~当初没料想到还会再追加出现死者呢。 而剩下的两人,似乎也没什么「下一个就是自己」的危机意识。抽身的时刻……话说回来,当初别淌这个浑水不就是最好的办法吗?……人生真是麻烦啊。 这样下去,我总有一天也会落得像桃花那样的命运吧。 「总之,得先处理一下有香这个臭味才行。臭死了。这味道要是漏到外头可就麻烦了。」 和内容背道而驰,那口吻听起来一副冷淡又嫌麻烦的感觉。臭味。的确,要是漏到外头,搞不好会为公寓带来新八卦。不过说起来,有香小妹妹已经回不了家了,要把她当作失踪吗? 有香小妹妹的双亲会怎么想呢?毕竟这已经是继久屋小弟之后的第二个人,大人们应该也会召开会议了吧?只能祈祷他们不把这当一回事,继续采取静观的态度了。 要是闹到警察出动……我可是会困扰给你看喔。嗯,真的。 「我说,绘梨奈妳啊……也太专心了吧?可恶。」 为了不让有香小妹妹的尸体直到现在也展现出来的素描魂白费,艾莉娜小妹妹从刚才起就在地板上摹写着那个构图。她以鼠妇般的姿势趴在地板上,拚命地画着。艾莉娜小妹妹,妳在画什么呀~?嗯~画偶豆朋友~ 不只因为一动也不动很好画,独特的姿势更是增添了描绘的价值。 不过,如果这个孩子是犯人;而这都是演技的话,应该能拿到什么奖状吧? 从侧面偷看她的画。寄居蟹的旁边横倒着尸体人偶,构成一幅超现实主义的画面。 「好,改变路线吧!侦探与杀人魔的对决!果然还是要单挑啦!」 一个人炒热气氛,小今小弟奋斗着。 一个人描绘,艾莉娜小妹妹默默地持续作画。 然后我将刚才拿来的音乐播放器的耳机戴上,笨手笨脚地操作播放音乐。 从中途重新启动的音乐……这就是那个帕海贝尔吗?可是,歌词是日语耶? 从播放器的液晶屏幕上确认,显示的完全是不同的曲名。 滴、i、欸死……呵呵呵,从早上就练习英文,字母念得真完美呢。 不过总觉得这首歌,和那个帕海贝尔什么的是不同种类的音乐。只是直觉啦。 算了,应该是灌了很多不同的音乐,随心情决定要听哪一首吧。人都是这样的嘛。 而就像各式各样的人都是「人类」;不管哪一种声音也都是「音乐」。 而这里演奏的,是完美的超棒音乐呢。 因为殴打与血液飞溅的声音,都被美丽的音符之雨冲刷洗净了,对吧? 不管非日常出不出现,日常都还是会继续下去。 例如,即使眼前有人正在痛苦挣扎,濒临死亡边缘。 但是在世界某处的同一时刻,一定也有人是过着安稳的;和死亡沾不上边的每一天。 我重新体认到这件事的时候,心情不由自主地放晴了。不过原因是什么,我到现在都还没整理出一个头绪来。因为放晴的关系,东西全都从我的四周被撤掉了。 中午前,三人空转的会议结束后前往超市购物。我一向都在星期一或四把东西一次买齐。顺带一提,今天还在同一问超市里目击了麻由子,而她的身边还跟着一名男性。说到那名男性,他的爽朗指数大概是,如果把河岸边的小石头从鼻子塞进他的体内,就能从眼睛射出玻璃。更简单一点地说就是帅哥吧,that’s小规模。唔,右脚看起来有点一陂一跛。他的脸上始终挂着像是把泥浆以下省略的笑容,不停向麻由子搭话;却被彻底无视。不过从反方向来思考,这也代表他们之间不是一般的关系呢,大概是被当作比空气更不显眼的存在吧。不过那不关我的事。 麻由子的隐私,我只干涉夜晚的部分。 好啦,来买东西吧。 我每天都尽可能避免前来超市,所以才决定一周前来两次,一次把东西买足。 这么做的理由是——嗯,起因是每次茜都会跟着来。 「哥哥——这个这个!」 「好、好,零食只能买一包喔。」修正之前的感想,这孩子真像个幼儿园院童。 这四个月来,她可是把外头卖的零食给尝了个够。因为以前住在宅第里的时候,负责采买的菜种很讨厌这些东西,所以茜没什么机会接触这些点心。 「哥哥、哥哥~!」这次是强拉着我的袖子把我带了过去。 「好好好,哥哥来了~什么事啊~?」因为主妇们的视线很刺人,只好认真应对茜。 要是在下雨天撑伞;那把伞就会被淋湿啊。 「有庙会耶,妳看妳看,传单单~」她像找到点心区的小孩似地指着墙上。 「哦——」我以比豆腐还淡薄的心将其轻轻带过。 「兴奋兴奋。」不由分说地硬是咬了上来。毫不挑剔,在坏的方面来说就叫没节操啊。 「很遗憾,我里面的我一点也没有兴奋起来(注:原文オラはワクワクしてをい,改编自『七龙珠』中孙悟空的口吻)。」 「呃——上面写……八月…十七日。快到了耶!」 「那一天不行唷,要补习唷(注:原文为模仿『哆啦a梦』中小夫妈妈的口吻,ザマス)。」 「咻——!咻碰哒哒哒砰砰砰砰——!」「碰!」让她安静下来。 唔——她被教成一个不听人说话的孩子了呢。虽然已经不想再见到双亲的脸,不过看来大江家的血缘似乎是母亲那一方留下来的比较浓厚。不过要是像爸爸的话,大概会被提名为今年最大的悲剧吧,大概只比不是本世纪好一点点? 「不行吗~?」咬着大姆指,茜低着头,只有水汪汪的眼神向上看着我。 「我们没那么多闲钱啦。」我以真心话回应。 「唔,那我从现在开始都不买点心,把钱省下来。」她开始将零食从购物篮里拿出来。 「……………………………………」呼——继蔬菜涨价之后,今天的第二次叹息。 令人困扰的事愈来愈多了啊。 感觉和购物篮里一直被强迫推销塞进东西没两样呢。 这不是让我不答应也不行了吗?真是的。 第三章「lie3 again」 她说,姐姐弹的钢琴根本不是乐曲, 一点也没错,我以手指押在琴键上给予肯定, 我乐在这些声音之中;并没有想要玩弄人家的乐曲。 这么说之后,桃花天真无邪地说不行不行,否定了我的音乐, 然后开始以拙劣的技巧弹起「樱花」, 是妈妈教我的一一桃花在我身旁天真地微笑。 一副相当得意的模样。 我没有确认那个「妈妈」是哪一个. 只是摸着妹妹的头说:「真厉害呢~」 要说哪一种生活方式最奢侈,那就是诚实地活了吧。 虽然大人总是教育小孩「不可以说谎」,但是似乎却都只说了事情的一半。顺带一提,对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场合来说,「半对」只有等同于不对的价值。嗯,真的。就像两手被敲打的时候,就算只去压右手也还是会痛。 正确来说,大人应该教小孩的是「不要说对自己没好处的谎」或是「说不伤害对方的;不会被发现的谎」才对。 要人不说谎,对人生难易度的要求也未免太高。太严苛了。 对自己讨厌的人,就直接正面对他说讨厌。 对自己喜欢的人,就直接正面对他说喜欢。 的确,没有哪一种人生,比这种生活方式更滋润心灵了。 然而这种生存方式,根本成立不了。 「我不这么想耶?」 「一点也没错。以妳的年纪,还真是具备了饱经磨练的慧眼呢。请容我对妳深感敬佩。」 「能得到妳的认同我深感荣幸。对了,妳是叫……克莉西丝(crisis)小姐吗?」 「哎呀,玩起联想游戏了?呵呵呵,我可是神奇香蕉(注:出自1990~1999年间的综艺节目,「マジカル头脑パワー(神奇脑力)」)世代的人,不会输妳的。说到黄色就是咖哩。」 「真遗憾,我家的贴乐(television)必准播的是『横夺四十万(注:1988~1996年间的综艺节目「クイズ世界はshowbyッョーバイ!!(猜谜世界是秀by做生意!!)」的游戏规则之一)』。那么,眼前让我联想到误认逮捕的j(注:日本某人力派遣公司)刑警找我有何贵干?」 「并没有什么特别计划好的事啦,只是路上偶然的邂逅。啊,这旋律真是太美了。」 「就是啊。不过这旋律的波纹,因为妳向我搭话而被打乱了呢。嘀咕嘀咕。」 「这一点还请见谅。我因为在新学期被任命为『关心佐内利香小妹妹生活股长』,不自觉地就在职务上发挥出平常的面貌了。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呢。」 「比窗边族被更具体地冷冻,还真是辛苦妳了。」 「也为了顺便听取关于生活的小报告,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顿饭?当然,是由我这名社会人士不才上社招待。不管是要吃烧肉还是回转寿司,都可以满足妳的要求喔。」 「呵,妳对我的评价似乎过高了呢,只要咖哩就能让我对妳下跪了。」 「想要加什么料也悉听尊便。」 「也可以允许打包一份带走吗?因为寒舍还有个肚子空空,马来西亚出身的舞者在期待着故乡的比佛利山庄级咖哩。」 「虽然过度难以理解,不过就暂且允许吧。」 于是我跳上了j车的后座。 以上就是八月十六日,有点漫长的一天的开始。 好辣!体内的糖分不由得开始集结在舌头上。骗你的。 装做若无其事地吞下,喉咙被烧灼得一片火热,然后以不慌不忙的态度拿起水杯。察觉自己的演技已经濒临极限,于是迅速将杯子就口把水灌入喉咙。 「哎呀,妳不能吃辣啊?」同席的人十分敏锐地丢来一句。 「咕嘟啵啵啵~啵~啵~噜噜噜~」我以泡泡开朗地应答。听得到吗? 「……还真像神经衰弱呢,佐内利香和那孩子都是。」 「啵啵啵啵噜~噜——噜~噜~噜~噜~」那是谁啊?虽想传达「我的名字叫平针须见」,不过我有自信对方绝对没接收到。真是没意义。 坐在我对面的便服刑警以毫不在乎热度与辛辣的表情,将汤匙一口又一口地送入嘴里。她那身双色横条花纹的打扮是怎么一回事啊?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和手铐相当搭配的服装呢——我在一开始刚看见时还差点说溜了嘴。是的,没有说溜嘴,而是直接这么说了出口就是了。但她还是保持着微笑。 我为了购买午餐的配菜而晃呀晃地来到外头,结果被非轮值中的j·奈月给捕捉,然后因为受到钱包中寒气的指引,为了省下午餐钱而与她同行。 不过这些就和便当里的竹叶装饰一样无关紧要,问题在这个会让我大脑暂时贫血的玩意儿。看来这世界对这种黄色液体的认知和我不太一样呢。真是麻烦。 菜种做的咖哩口味就很甜呢,真是让人心存感激。不过说起来,在我的印象中那一家人从不摄取辛辣的食物,莫非是甜食一族?所以才会全员都肿得以下省略。不过我记得里头茜是摄取最多各种东西的,但是却一直是瘦子体型呢? 「喔呵呵,需要我把它吹凉之后再让妳好好品尝吗?」 「如果j小姐吹出的气息带有甘甜的成分,还请务必这么做。」 虽然屈辱让我的脚趾都弓了起来,但我还是以螯虾外壳般的笑容回答。 绝对严禁一切以强硬态度回嘴的行为。因为,我没带钱包。 没有带钱包出门的习惯,所以身无分文。要是店里突然发生枪战,眼前这位刑警大喊一声「好啊!」之后不幸地殉职,那我就得趁乱逃跑吃霸王餐,或是进行劳动工作最常见的洗盘子直到地老天荒了。 啊啊……!我好想要钱吶……!这层伪装成玩笑的胶囊外衣愈来愈薄了。 「生活方面不要紧吗?老实说,因为完全不清楚妳在什么样的家庭里过活,就连要走出该往什么方向担心都令人伤透脑筋。」 迅速进入第二盘的「给我担心一下妳的肠胃」杰森奈月窥探起我的私生活。若老实报告「一贫如洗」会不会得到些许援助?不过,这么说太危险了。要是被强制遣返,我可是会很头痛。 在任何方面,都会比现在的处境更困扰。 「很好啊,我过着每天都能吃炸虾天妇罗那种程度的好日子呢。」 「虽然我很想向这种仅仅是水平线的奢侈感表示敬意,不过大姐姐我很遗憾地因为职业病的关系,很讨厌谎话喔。利香小妹妹。」哎呀呀,开始用起亲昵的称呼了呢。 我是利香(rica)小妹妹,现在就在妳眼前喔(注:从莉卡娃娃和日本知名怪谈「玛莉打来的电话」衍生的复合怪谈,故事主角会接到被自己丢弃的娃娃打来的电话)。不过这不用报告也知道吧?妳是在看不起别人的视力吗?哎呀~哈哈哈……好啦,该怎么回答呢? 「呵呵呵,穿帮了?能看出那种饮食生活不可能维持这种好身材,妳的眼力不错嘛。」 为了自然地演出,我以汤匙舀起咖哩送入口中……嚼嚼。呃——若以这个份量作为测量的基准,换算一下剩下的份量……大概还有三十口吧?我可能会变成喷火的怪兽呢。 另一方面,吃相感觉能从嘴里射出热线的杰佛逊奈月停下动作,将盘子推到桌面一角,身体前倾,伸出手把我的脸当成易碎品一般抚摸。指甲轻轻地刮着,我的脸涌起一阵寒意。 「妳比之前憔悴多了。我很怀疑妳一天有没有吃到三餐。太可疑了。」 「因为我以蔬菜为主……」 我初次让珍妮弗奈月认真 的表情和眼球直视。 不过,我这一方则是轻佻地讶异着——她真的是三十岁吗? 和周围开朗吵杂的喧闹声相反,只有我们这一桌的空气透出一阵冷意。都已经位在有冷气的室内了,这实在不太需要。要是连自己的体温也跟着下降,感觉这钱还真是花得不值得。 调整心情,不让自己往「明明不是自己付钱,却不由自主地愤慨起来」的情绪倾斜。不可以误判示弱的对手,这是为了明哲保身。 「妳听好了,利香小妹妹——」「平针须见。」「那是谁的名字啊?」是我家附近以前的女高中生的名字。「当然是我的名字啦,顺带一提,星座是水瓶座。」 戳戳——洁西卡奈月的指尖押进我的脸颊。她的眉头深锁,仿佛有什么要破裂了似的。 那是一瞬间甚至让我涌起危机感的怒意。她将手抽回,姿势坐正以后低声呢喃: 「愿意帮助妳的人一定很少吧?」 「哎呀,因为我一直选择否定的选项,所以被任命为没有朋友的角色了。」 「这顿饭吃完以后就要和妳道别了,我祈祷我们双方都不会因此后悔。」 「嗯,一点也没错。」不过,我已经对自己指定的食物种类感到后悔就是了。 杰内拉尔奈月以比起不愉快更像是愠怒的表情,高速地动起汤匙。连一个只要自己好好表现就能使其成为友方的人都加以激怒,我到底是想要什么呢? 对社会的不适应,我恐怕还在『那个』之上吧。 也就是说,我大概也会很短命吧。骗你的。 往后与人来往的方式或生存方式一类的,想必还会有许多感到后悔的可能吧。 ……即使如此。 我还是要继续防止我的世界混入异物。 不是不想邀请杰拉德奈月前往我住的公寓前面;而是不想被她知道我住的地方在哪里。 因此,我选择在咖哩餐厅的停车场分道扬镳。我没有选择「我才不要!」这种过于率直而惹人不悦的拒绝方式;而是温顺地说:「那么,期待与妳在这城市的某处再相逢~」在表面上讨好对方,然后维持戴着狐狸面具似的微笑离去。 我手上拎着外带的鸡肉咖哩套餐外加两颗水煮蛋,站在被灼热以及钢筋水泥所包夹;飘着工业臭味的空间中。水煮蛋微妙地传来硫磺的臭味。 濒临被有气无力感吞噬的边缘,打起阳伞。即使只是局部,做出一部分阴影来减轻太阳射下的光线也好。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累,还是回家吧。 回到公寓……把茜喂饱……再出门一阵子……然后该怎么办呢?此时此刻,连自己的大脑都放弃去思考该做什么好了。客观上来说,若是知道了极限在哪里,就会没办法再努力下去呢。而且因为肚子吃得很饱,疲劳与睡意伴随着痛苦,虎头蛇尾地混杂在一起。要是可以的话,真想回到餐厅里睡个一觉。 看了四周的景色一圈,模糊地想出回家的路以后,缓缓地迈出脚步。 和前往小学泳池的孩童擦身而过,走在像是梦一般的道路上。意识飘忽,掌握不住离公寓究竟还有多远。前头叶莫名地沉重起来,使我自然地前倾。 因为要回去的那个家,问题堆积如山,所以相当麻烦。而且说起来,向那个杰米妮奈月求助不就好了吗?分别才不到五分钟就已经发现了后悔的足迹,我不得不厌恶起自己来。 妈妈也真是太过分了。就算把我们使用完了,也该留下充实的后续保固才对嘛。 最后该不会变成我得去工作养活自己和茜吧?不过,又有谁会雇用我这种女人呢?这件事先不提,说起来刚才可真是危险吶,就这么若无其事地板了红灯。要是被车子撞了,水煮蛋会被车子压扁,咖哩也会混进出血辛香料,两者都会变成一场空啊。更何况若是如此,我就得在这热死人的天气里搜索詹姆斯奈月的身影,或是重新买一次午饭才行。那么,我就会因为贫穷病、中暑,真正原因是失血过多而死,集所有灾厄于一身吶。至少在闯红灯的时候看一下左右好了。嗯,这真的是错的。 然后,说到哪里了呢……啊啊,是说到摆脱贫穷贵族了吧。不过,因为我经历过只有一种方法可以得到金钱的时代,所以就是踌躇着没办法踏出那一步。啊啊,真是伤脑筋,感觉就算现在遇上有人拿着菜刀在马路中央挥舞,我也不会选择绕远路避开吧?或许,解决所有事情的方法就是自杀。 我就这样子由些许的朦胧和白日梦护卫着一路前行。 突然,有一道宏亮的声音向我招呼。 眼球因为过于惊愕而直接往横转去;肩膀也因为这超越了言语的招呼而跳了一下。 将伞打斜,露脸确认声音的来源。「……啊啊,他家是在这里啊。」 看来是狗儿没错过偶然经过金子同学家的我。次郎汪汪汪地吠叫;啪哒啪哒地摇着尾巴。夏天必备的沙滩热舞自然也没少。 不过牠因为绳子的限制而无法冲到我的脚边,我学麻由子那样东张西望了一下,确认四周没有其它人影之后,擅自踏入了他人的土地。我主动接近次郎,屈膝蹲下。我这么做之后,牠的前脚便搭上了我的膝盖。 「哎呀呀,感谢您今天也指名我。」我隔着不致让牠误会的距离把手上东西放在地上之后;将次郎抱了起来。感觉牠脖子上的绳子好像有点绷紧了,于是再前进了一点。被囚禁的人类表现很冷淡;但是狗却充满了温情呢——我好像听到虚构的观众还是实际存在的人物在这样吐槽,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夸奖呢? 因为即使无关友情和恋慕,牠也能重视其它生牠。 而且牠似乎很喜欢我。不需要明白对方背景的交际,这真是太美好了。在与知道我是谁的人共进午餐之后,我很期待这能够当作对神经的一帖清凉剂。 我将食指伸进牠尾巴画出的半圆形轨道,柔软尾巴的末端不停扫着我手指的第二关节,我的脸上渐渐浮现像灌了温水而膨胀的水球般的笑容。 可能是察觉自己的尾巴碰到了什么,牠圆滚滚的瞳孔开始不安分起来,在我的怀中转动身体试图确认自己的背后,不过却都徒劳无功。 我得到治愈了。嗯,真的是真的。果真不能小看动物疗法。 芳香疗法虽然不太能得到我的信任,不过菜种似乎挺喜欢那一类的东西。 把牠抱近胸前,牠的脚开始踢呀踢,然后在找到重心稳定的落足点之后停下动作。 光线透过打开的纸伞,让次郎染上一身和我一样的紫色,不知道牠是不是觉得这很奇妙,眼神不时在抬头看伞与看我之间转移。 在夏天抱着牠虽然有点热,不过牠毛皮的触感是不分四季都令人爱不释手的好东西。 「……毛毛夫。」我试着以接触感(psyetry)找出了牠的本名。接着又得知前任的太郎叫蓬软夫。而就连金子同学的名字也开始要浮现在眼白中……呜,脑细胞烧焦了。 不知道毛毛夫喜不喜欢水煮蛋?不过我不具备喂牠吃这个要不要紧的知识。记得洋葱是绝对禁止。算了,搞不好牠正在实践一日三餐这个健康秘诀,还是别喂牠吃点心,摸摸牠就好了。 用手指抚着牠瘦小的身体与毛皮;眼睛则环视参观这栋房子。 院子深处长着短短的杂草,传来一股像是用臼齿咬碎了干土块的味道。没看到什么树木,但是蝉鸣声却不绝于耳,有一种被夏天给包围了的感觉。 注视自己的脚边,发现被晒干了的蚯蚓……对啊,还有用虫当食物这一招呢。 玄关的门横向滑开,戴着帽子与工作手套的金子同学现身。 「啊——天野妳好……啊——不知道还 有什么别的打招呼方式可以用?」 「午安。外头的声音连里面也听得到吗?」 「不是啦,是我弟从窗口看到,然后跑来跟我说『哥,有奇怪的人在院子里。』他大概是觉得既然我要去院子拔草,干脆叫我来瞧瞧。不过看到妳出现在这里,我也吓了一跳就是了。」 金于同学脸上挂着社交式的笑容向我走近。凉鞋踏在土上的声音听起来真舒服。他走到离我的伞一步的距离站定,搔了搔脸颊: 「呃——妳是来找我家狗玩的吗?妳知道我家在这里啊?」 「我只是偶然经过,是牠出声叫住了我。牠真是积极呢。」 而且总觉得金子同学出场的机会还真多。这是不是次郎的功劳呢?不过这恐怕只限定对我出现的场合有用。换是其它人,对狗不理不睬的可能性极高。 呵呵呵,我是「被选上的人」;金子同学也因此得到幸运……好像也不能一言以概之说有。 「对了,牠喜欢水煮蛋吗?」 「咦?啊,我没给牠吃过耶……妳要喂牠吗?」 「我只是在想是不是该支付触摸费。」 「啊——妳等我一下。」金子同学回到屋内,不到一分钟又走了回来。 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已经开封的袋子,切口刚好开在狗图案的脖子部位。 「这个给妳。这是牠的饲料……还是该说零食?请。」 「……谢谢。」总之先收下来。该不会是要我吃吧?嗯,应该不至于。 没有继续观察我的动向,金子同学走到一旁蹲下开始除草。他啪嚓啪嚓地把杂草连根拔起,一旁慢慢形成一座小山。 金子同学也真是的,还为我设了一个喂食体验区?他还真是热心地过了头。 先不管这些,总之从袋里掏出一根狗儿的零食。次郎果敢地对这个做成大腿骨形状的棒子产生反应,脚又把我的手当成地面踢了起来。东西一靠近牠的嘴,次郎立刻像抢夺似地咬上来,开始喀叽喀叽地大嚼起来。牠豪迈的吃相加上强健牙齿漂亮的咬合,使骨棒渐渐变小……这个很好吃吗——我的心里又兴起了差劲的兴趣: 「现在的狗食,种类还真是各式各样呢。」 我丢出一句不至于打扰他手边工作的寒喧。正想着就算他没听到也无所谓时,金子同学还是很有礼貌地加以响应了: 「妳说现在,意思是妳以前也养过狗或什么的吗?」 「不,一次也没有。」而且反而是被饲养呢,就像观赏用动物那样……要是能在这里用「骗你的」,把沉淀在情绪里的东西抹去就好了。 他用手挥去飞舞交错的蚊子与蜜蜂,看向我和次郎。 「不过,妳真的很喜欢狗呢。」他那话中带笑的温柔口吻真叫人火冒三丈。 「嗯。因为在紧急时刻可以当作粮食。」 「啊——……我觉得我好像愈来愈了解天野妳的性格了。」 即使阳光直射进他的眼睛也没能使他改变表情,依然笑笑地玩弄着我。 要是这么简单就能了解别人的性格,那我的一百个朋友(注:出自とよ田みのる的『友达100人できるかな(能交到一百个朋友吗)』)就不会在梦的另一头打瞌睡了。 「天野妳家有养……啊,应该不行。因为妳是住在公寓嘛。」 「是啊。」目前以不再增加餐费为优先事项。 「说到这个,听说住在那栋公寓的高中生失踪了,我妈他们都在八卦这件事呢。」 「啊……好像是这样没错.不过因为我和邻居没什么往来,所以也不是很清楚。」啊,刚刚的谎话搞不好不是养殖而是天然的,因为我在事前完全没有要这么做的意识。 吃完骨骨子(就像大家都把自黏纱布片叫ok绷那样的感觉,请各位如此理解)以后,次郎仍不时偷瞄着袋子。动作很像吃完半包洋芋片之后,还不满足地盯着袋子里剩下那一半的茜呢。她要是去另一个大江家,应该会被宠得要吃多少就有多少吧。 「啊,只能给牠吃一根,不能再给了,不然牠会吃不完晚餐。」 「他这么说喔。」我把袋子收回来,藏进浴衣的袖子里。 这么做之后,次郎的眼睛便仿佛缩了回去似地藏进毛里。真有趣。 把茜交给她的外公、外婆照顾之后,我就和狗儿一起生活好了。不过这在很多方面似乎都困难重重。 那不然颠倒过来想,我和狗儿一起住在眼前这间狗屋不就好了吗? 「……呼。」叹了口气,次郎的毛随之摇动。 朦胧地想着——狗屋也好,真想睡上一觉啊。 和没让毛毛夫之名蒙羞的牠度过一段玩乐时光之后,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一点。离开咖哩屋时看到时钟的长针与短针是在十二点的位置重叠,所以看来我已经在这里待很久了。 喝完金子同学特地放下除草工作去为我倒的麦茶之后,我向次郎告别。牠不知道为什么叫了三声左右。是这样啊——被这份离别的遗憾所感动,我喊着「来啊,来抓我啊,」以雀跃的小跳步跑上马路以后回头一看,那可爱又圆滚滚的眼睛带着冰冷的表情凝视着我——到这里为止全部都是骗你的。骗你的啦! 取回途中被金子同学拿进屋内躲避直射阳光的咖哩套餐,我踏上归途。一个人的时候很少外出的茜今天也待在家里,不过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她不生气呢?我陷入思考。但还是想不出来。 平常和集中力无缘的程度,就已经像是若不搭飞机就到不了的另一端;而今天觉得那距离又更远了。我仿佛看见就像漫画现象一般,因为压迫感而变得巨大的对手。 对模糊的视野感到厌烦,决定回到家里以后总之要先睡一觉。今天实在摄取了过多的他人成分,杀来一阵像是把花粉的丸子塞进鼻孔的感觉。而且在这之后,还有最少得再见两个人的确定事项在等着自己,心情于是更加沉重。 和他人会面虽然能得到东西,但是能够承载的容器大小却是因人而异啊。我的心并没有成长到能够和复数的人类维持关系,而原因很明显地是教育者不给予我这种机会,还不停灌输我说并没有这种必要。不是因为教育不好;而是因为被施以了不好的教育,所以被完美地逼上了绝路。有哪里的谁可以来让我抱怨一下吗? 啊啊,未来提前成为了一片暗褐色呢。无力的我,连购买颜料的钱都没有……说到这个,以前好像也有人这么说过—— 『对我来说,未来只是一种预定罢了,因为我已经把所有事都决定好了。不过一般批波可能就割舍不下而被可能性所束缚,啊啊,真是太不幸了。然后自由地生活,将人生赌在未来……不必为了不可确定的将来而焦躁不安,这样的生活真是太幸福了。』 那个人不知道现在还活不活着?那个人仿佛以他人的反感做为燃料而前进,顽固地追求忠于自我的生存之道,那样的性格想必活不到老吧。我以不成熟的心这么猜想。 不过,以我的世界为题的故事,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出现就是了。 在隐约能瞥见公寓之后,我开始加快脚步。 要从爬升结束,暂时品尝着高高在上滋味的阳光下逃离。 还没进入公寓的,就和在院子阴影处的艾莉娜小妹妹四目相接。而她的脚边正是埋着有香小妹妹的地点。我们在进行埋葬的时候,有香小妹妹的头每次一晃动,大眼睛便瞪着我们,简直就像还活着的有香小妹妹想要在被埋掉之前把我们的脸全都记住,然后哪一天就会摇晃着四分五裂的关节出现在我们的面前,然后手上拿着——现在不是像小孩说故事般营造煽动恐怖的怪谈气氛的场合。在掩埋尸体的时候,小今小 弟率先大喊「我想做!」所以就全交给他,看他开心地挖出了一个大洞。因为接近上葬的等级,所以臭味应该不至于散发出来,而且我们也有很仔细地把尸体放进塑料袋里。啊啊,当然啦,是使用遵守法律规定的那种半透明袋子喔。 艾莉娜小妹妹在哀惜朋友的死——看来并不是。她的手贴在公寓的墙面上,好像在画着什么。她真的很爱画画呢。把地球当做画材虽然有点稍微被挤出了艺术魂的讨厌倾向,不过我祈祷她不会被地区的管理委员会责备。骗你的。 「妳~好。」 对方投来一个拦腰弯曲,变成v字型的招呼,连话语都顺便从中间折了一痕。虽想盛大地加以无视早早回家,但想想还是放弃,然后向艾莉娜小妹妹走近。 照理应该保持一段警戒距离,但是因为懒得踏步立定,停得晚了点结果就接近得过头了。匆匆一瞥,她的身上没有凶器类的物品,是只有麦克笔的艺术家模样,所以只要我的身体不具美术价值,那我就是安全的吧——我像这样给自己打了一剂强心针,看向左边的墙——「公寓(アバート)的简称就是艺术呢(アート)——」丢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想。 墙壁没有突起物的平坦壁面上画满了大量的涂鸦。一只油蝉与像盛开的花朵般绵延不绝的蝉的亡骸分道扬镳,开始飞翔。向日葵在新月的前端群聚飞出,周遭洒满了花瓣。还有……这个画的是螳螂吧?好大只啊,这在乡下地方是标准尺寸吗?是个可怕的谎言。 然后是围绕着没有头的尸体(不过这真的能叫做尸体吗?因为若是有右手却没有身体,叫做尸体也很奇怪吧?),满脸微笑高举双手的四人组。而他们男男女女的手上,都拿着滴着黑色血液的锯子。在他们中央的尸体的四肢上画了裁切线,然后上头贴了胶带加以修复。 我的耳朵现在似乎也能听到,那个像太阳公公一般天真灿烂笑容传来的娇媚笑声。 ……不过,这边全都是满满的有机溶剂臭味啊。这种游戏是她的嗜好吗? 「啊,那构啥麻啥麻小姐也想画吗?」麦克笔的前端递到了我的脸颊旁。 「我吗?」不是我在自夸,我有一次一时手痒画了哆啦a梦,结果被说是「开朗的鼠男」,差点成为了这种毫无可取之处分野的开拓者呢。「不必了。」 「助样啊……那妳逗人生有点遗憾。」她轻声地播下代替离去后残留体香的微弱毒气,将手缩了回去。不过艾莉娜小妹妹没有继续创作新的壁画,而是拿起放在脚边的某种液体和抹布。随着物品升高的因果关系看来,那似乎就是几乎要溶掉我鼻子的臭味的来源。 「这个正中央的图,是鹤里先生的谢肉祭?」 「嗯,是豆。偶是把大家讨论豆梦想豆样子画下来。差不兜十岁豆时候,偶们四购人都一起去骤收音机体操;市民游泳池,大家感情很好,叟以偶觉斗游戏一定会很好玩,叟以就先把它画下来搂,偶,限不擅长交朋友,叟以偶很喜欢他们。」 「哦,那真是那真是……」脑海里生不出好用的评语,算不上是回答的反应和口中的唾液翻搅。以我对朋友的知识来说,就是「没有的话,大致上就会被当成最底层的人看待」。 「偶,因为头脑很笨,叟以没考上自己想念豆那间高中。不购即使如此大家还是在一起,偶很高兴。」 她以掌心一个一个抚着画里的「朋友」。脚、头、身体,全都用手盖住,然后摩擦。是因为画里的每个人都已经久经年月而失去了幼体吧,身体很轻易地变成粉末崩落。 艾莉娜小妹妹原本是水平的手掌愈来愈带劲,还开始用指甲抓了起来。而那带着寂寥的爪子在某人的脖子上用力一抓,划过一条线。看到那个头和身体分家浮在半空之后,艾莉娜小妹妹焦躁地叹了口气: 「口是,住故梦已经永远不口能实现搂。叟以偶现在在reset。」 唰唰唰地,她拿沾了液体的抹布开始消除没有头的尸体。比起标准的尸体,不用擦去脸部真是轻松多了呢——也不是没因为这么想而感到小小的窃喜啦,但是因为想到这件事的时间点在想像的范畴里,所以最后没能逃过大脑不及格的评价。 因为嫌动很麻烦,所以就自然地变成了在现场等待她完成工作。艾莉娜小妹妹继续热心地进行擦拭工作,在画布涂抹上一片空白。一旁的蝉的尸体遭到池鱼之殃,翅膀不见了。 最后,完成一个像是不会发光的太阳般的白球,蝉也被驱逐了几只。 月亮上的向日葵天下太平,在左下角绽放。 「reset完成,title画面回到一片纯白。」 「妳很常脱口而出电玩用语呢?」那我也搭个便车好了,头有没有bug?哎呀,这没有特指谁啦,请把眼泪擦掉。嗯,骗你的。 继续播放。 「耶嘿嘿……因为偶平常都在打电动,不小心就脱口而出了。」 笑容带着些许害羞。就在此时,侧面头发的一束末端跑进嘴里,她慌忙地把头发吐出来。 「哎呀,是这样啊,我家小妹也喜欢打电动,不过最近因为没有买新游戏,所以她老是在抱怨着说自己没事干,真伤脑筋呢。」 「啊,那不然偶借妳一些游戏如猴?」好孩子艾莉娜小妹妹驶出一艘材质不明的救生艇。 「哎呀,是吗?太好了,我因为不懂年轻人文化,不知道要买什么游戏给妹妹才好呢。」 骗你的。而这个谎话之所以是大红色,是因为反应出我心里吐出的舌头的颜色。骗你(以下因为开始重复,所以中断)。 「要现在来拿吗?偶妈现在出去工奏,家里都没人在。」 「……这样啊,那妳去拿来给我吧。」 「咦?」 「我说,我在这里等妳,可以麻烦妳回家去拿过来给我吗?就是这样啦。」 「……好豆,那妳等偶一下。」她似乎有点不能接受,就这样歪着头小跑步返回家中。 唔——果然凡事要试了才知道啊,没想到这种命令竟行得通。用这种无礼至极的态度和人借东西还能成功的,也只有孩子王才办得到吧?人类果然是想做的话还是办得到(某些事)嘛。 在热到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站着还是躺着都暧昧不明的热度中持续等待,然后看见艾莉娜小妹妹连门都没关便飞奔而出。她悠哉悠哉地移动脚步,缓缓地回到我等待的地方。咦?你说这个叙述和前面有矛盾?这是因为心(表现)和身体(现实)是两回事啊。再加上这个热度,也有可能让人在中途就失去干劲对吧。对吧对吧。 啪哒啪哒——艾莉娜小妹妹拚命似地花了很长的时间跑过来,站定之后吐了一口气。 她的手掌向我伸出,掌心放着几块比苏打饼干还小的游戏卡匣。 「就是皱些。」「谢谢妳偶。」哎呀,我被传染了。总之,入手了数枚娱乐用品。 给茜的礼物又多了一项,而且是以不会让我的钱包温度下降的理想形式。 另外,总觉得,会不会是艾莉娜小妹妹杀了有香小妹妹呢? 艾莉娜小妹妹握着麦克笔,奋发地表示「我要在这里试着画出新的游戏的雏形!」将这样的她放置在原地,我收起阳伞。 然后不小心走错家门(不过久屋小弟现在不在,不知道能不能得到茶点招待?啦啦啦),在一直线绕了大远路后回到自己的家门口。 「……呼。」敲门二十下。完全没反应,只好用身上带的钥匙开门。啊啊,真没意义。 总算回到自己家门的内侧了。 在脱掉草鞋之前,背靠在门上大大地叹了口气:「……累死我啦。」 这应该是过度 的充实感所带来的压迫。在短时间内经历过多与他人的接触,害自己的心都被塞满了。也就是说,因为是茧居族,所以要和人对话实在很痛苦啊。 人类虽是由四成的自我和六成的他人所组成,但是我的组合比例却是相反的。所以,一旦得意忘形地摄取了过多的他人成分,胃部就会立即产生一股烧灼感啊。 「啊啊……我回来了,茜……」 想告知自己已经返家,不过声音在中途就逐渐消失。 茜露着比以前更瘦了的肚子,苦着一张脸呼呼大睡。 只有电风扇在室内旋转着。 「啊~……有什么……来了。」我押着额头,强忍住晕眩。 不管是别致的音乐或切换得漂亮的场景转换都付之阙如,现实的情景。 这个现实温柔地打击着我。 觉得在那里看见了我的世界的一切,眼泪轻易地落下。 背靠着门缓缓向下滑,一屁股坐到地上。 光是吸气吐气,便让心跳数上升。深刻的达成感。认知到自己的世界仍与许多事物连结,我难堪地高兴了起来。太难看了。 明明讨厌人类,却又如此需要与他人的接触。 ……啊啊,闻到一股腐臭。看来右手开始腐烂了呢。也差不多该做个结了,许多方面都是。 被包含着虚脱和满足的;奇妙的感觉所翻弄。 光的洄游鱼开始在我的眼中悠闲地游泳。 「哥哥!嘿唷~嘿咻~快起来~」 在家挨饿的马来西亚出身怀念着故乡比佛利山庄等级咖哩的舞者——除了最初的形容之外其他无一适用的少女——我察觉自己的肩膀被她摇晃着。 「……唔。」揉揉眼睛,赶走视野中的模糊。伴随着伸展身体的同时打了个呵欠,解开凝固了的意识纤维。情绪的消散似乎已经比睡前收敛了一些。 集中精神为心做个柔软体操,然后向茜打招呼。「早安。」「午安啦。」「好好好,午安。」 茜满脸微笑,心情似乎很好,理由不知道是不是她嘴角附着的咖哩残渣。 看来,我是在玄关坐下来就这么睡着了。身体以后背为中心一片僵硬,批判着我难看又欠缺考虑的就寝姿势。承蒙指教了,尤其是脖子。似乎是落枕了,脖子右边的筋肉传来阵阵刺痛。可能是因为我一直歪着头睡觉吧?我转动腰部和脖子试图进行复健。 「东西好吃吗?」 「嗯。蛋也超难吃的。不过,我还是觉得菜种做的更难吃。」 很老实地对料理做出评价。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那味道,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 没有什么好记恨的。对于把我最中意的妹妹喂得饱饱的菜种,我毫无怨言呢。是谁评论她为没有敌意的孩子呢?如果看穿了问题的答案,还请务必顺便给予其适切的教育呢。骗你的。 「哥哥。」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凝视我的上半身然后这样叫我。妳是想找我碴吗?什么事?」 「妳遇上了什么好事吗?」 我家的吃饱睡睡饱吃女孩特地蹲下来,以和平常一样由下往上的眼神看着我说话。这孩子说好事的意思是,因为是相反……所以是在问我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事吧。 「妳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啊,妳睡觉的时候一直唔~唔~地呢喃。」 在说到唔~唔~的时候还特地用手指插进嘴里往横拉开,真不愧是我家的吉祥物角色,光这一招就让我的心情都和缓下来了呢。我也不由自主地酥软了。不过我刻意不提到是哪个部位。 「没事啦,我只是在梦里练习云龙型(注:相扑的横纲入土俵仪式中使用的一种手势)而已。」实际上也就是这种梦。 「是吗~?那我就不担心了~」 她以放松心情的笑容嗯嗯地点头,结束了对我的关心。 会为我担心,茜真是个好孩子呢,因为她有好好地完成属于她的工作。 毕竟她除了这个用途之外,似乎也派不上用场了。 「茜。」我模仿着不知名的某人,触摸她的脸颊……虽觉得好像瘦了,不过并不确定。 因为这还是我第一次用手掌包覆她的脸颊,我的记忆中没有任何可以做比较的对象存在。 「嗯~?」 「我觉得,妳可能还是去大江家会比较好。」 「………………………………」 啊啊,又停止了。妳能够决定的,就只有在那间宅第的桃花之类的是吗?在被菜种提出问题的时候,就已经将自我耗尽了吗? 「这样子下去,妳会从被某人养活的日子里驱逐出去喔。」 然后在路边等死。 这孩子,比谁都还要难以独自生存。 以前的游戏里不是有这种角色吗,那种负责说明——这里是○○村——那种人。就只是为了这个任务而被配置在那里,除此之外什么也办不到的角色。 茜正是这样的角色吧。为了妈妈的方便而被制造出来,然后已经失去了用途。 真的完全没办法在别的方面派上用场。在此献上人类最棒的汤马森(注:トマン,日本特有名词,意指附着于不动产上,不具用途与创作概念的艺术作品,名称来自日本职棒选手)这个别名。 她或许是对这有自觉才和我在一起,但是她似乎对这件事情是我烦恼的根源毫无自觉呢。 我不擅长被某人需要。 尤其是被当作家人倾慕,光想到就让我背脊发寒。 若是不相关的他人,就可以很简单地加以切割开来,所以很轻松。 ……啊啊,就是这么一回事。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喜欢那只狗吧。 因为不必负任何责任嘛。 结果,不是茜代替狗;而是狗代替茜吗? 「喔呵呵呵呵。」我自然地令人不舒服的笑了。 哎呀~真伤脑筋~ 原来我那么弱啊。 真是个崭新的幻灭。 「不过啊,茜,妳还是留在这里吧。」 在诸多方面都放弃,为现实盖上盖子。 残留在脸部内侧的光鱼拍打尾巴激起飞沫,好烫。 「嗯!」哎呀,真美的笑容。这样就好了。 因为,看来妳并不是我的世界里的异物,而是幸福的材料。一定是。 结果,幸福这种东西只是对位于自己世界中的人特别优待;把不幸推去给圈圈外的他人,不过就是像改变圆顶里的气压那样罢了。 例如,a黏着自己喜欢的b不放,而另一方面,单恋b的c或其它人就感到不幸。a就在对此没有自觉的情形下,将不幸推给了本应怨恨自己的c。 会变得不幸,往往都是因为罹患了「重要的人一个个变成不相干的人病」……啊啊,那些杀人犯应该也是得了这种病吧。 在夺走性命的瞬间,对象就只有他人或自己这两种啊。 ……算了,这种有难度的事就先放在一边,结论大概是,若没有至少像是抚养妹妹这种目的存在,那人生还真的会是穷极无聊? 嗯,真正的谎话真的是继续骗你的是真的。 然后到了深夜。今天也要前去欺凌那名年纪比我轻的男孩。 这是会产生语病的真实说法呢。在与人遭遇的容许值已到达极限的今天,还真不想抗拒翘头的诱惑,但因为早被告知——今天很重要——所以不能翘头。这个戏言是真的还是骗你的呢? 茜在棉被里打滚玩着电玩游戏,我把她丢在一旁,并且锁上门离开屋子。庭院里似乎只有有香小妹妹,没看见其它人影 。因为剩下的两人之中有一个是杀害有香小妹妹的凶手,所以他们现在可能正在某个地方厮杀吧——我这么想象着走上马路。当然,因为我也可能成为袭击对象,所以不能疏忽警戒。但是话虽这么说,以一个在这方面的外行人来说,我再怎么努力,保护自己的效果也有限就是了。果然,淑女半夜走在路上,还是需要一名男性护花使者啊——身体的哪里都好,借我挡一下——主要是做为盾牌的用处。 在公寓完全在身后消失之前,我固定间隔边走边回头看。 似乎并没有像是在追杀我的跟踪者,于是决定只看前方走路。之后只要和平常一样进行下去就好了。事件是这样,人生亦然。 「……最近全都是些让人伤脑筋的事啊。」 今天的过程有点不同,在路上没能发现要跟踪的对象,麻由子。她那么显眼,而我这么注意还会看丢的可能性不高,应该只是单纯还没发现而已。 躲在容易发现麻由子,视野良好的地点等待她的出现。一边击退无数蚊子;一边等待举止怪异的美少女,在这段过程中要如何不感到无聊,真想请谁教我一下呢。真的~ 如果是麻由子出了事……呃——那该怎么办?我该做点什么吗?昨天在超市看到的那个,黏在麻由子身边,脸皮光滑得像把甜点馒头的皮当面膜贴在脸上的青年,真想把事情都交给他然后在一旁高枕无忧啊。 ……刑警游戏,无聊。如果是小偷游戏的话,在物质方面的意义亡比较满溢着满足感。 嗯,这个是真的。 吸。生气。啪。 吸太多血而变得迟钝的蚊子被一掌打死在我的皮肤上,翅膀和肉都沦为了血液。 即使再等下去,邂逅的也只有自己的汗水。 因为事态不明,所以我决定以随机应变的名目擅自行动。 虽然多少会有撞个正着的危险性,不过还是先往久屋小弟那里前进,以他的证词来把麻由子今天的活动给搞清楚。我不擅长坐着等待啊,联络簿上也被记载着是个坐不住的孩子,不过我觉得自己那时候其实只是单纯的举止可疑罢了。 我竖起耳朵倾听,确认四周是否有麻由子独特的橡胶草鞋奏出的啪哒啪哒声响,同时向废弃仓库移动。若以久屋小弟的立场来说,那声音就等于宣告恶梦再度来临的猫铃铛吧。不过对我来说,那倒是让我能稍微忍受这缺乏变化的夜景的贵重演奏。这么说来,搞不好是本日公休? 最后,既没遇到麻由子;也没遇到其它妖怪一类的东西,到达了仓库前。 往里头窥视,确认没有人影之后,屈身通过铁卷门进入里头。 首先正面看到的是在黑暗中的小孩。低着头;缩着身体的姿态,在我的眼中看起来就只像个小孩。小鬼、臭小鬼。该死。被记忆淹没。开始描图。线条歪七扭八地重叠在一起。这是不好的征兆。征兆不好。所以只暗杀征兆。退学。退社。没结婚的离婚宣言。我讨厌的东西在我的面前以一个讨厌的东西的身分蹲着。 理性变成海绵蛋糕,又变成奇巧巧克力(kitkat),甜到溶解、腐化。 阳开脚边横躺着的资材,久屋小弟吓了一跳而抬起头。刚才是在打瞌睡吧。确认了来的人是谁以后,视线的感觉转化了。 真不知道在他看来,麻由子和我哪一个比较不受欢迎? 「那个女孩已经来过了吗?」 大步走去,接近到足以打断久屋小弟鼻梁的距离之后,提出我的疑问。 当然,正值叛逆期的少年完全无视我送去的文章,只是恶狠狠地瞪我。我并不讨厌这种表达自我的方式呢。只觉得碍眼而已。我站稳身体试着踏出第一步。也就是用脚尖踢向他的喉咙。久屋小弟的后脑猛撞上柱子,口塞让他呼吸困难,出现咳咳咳的症状。哎呀呀,因为无法顺利把气吐出来,结果脸胀成了奇怪形状,表情成了岩浆岩,感觉像没能好好发挥作用的灭火器。 这样应该多少能让他成长为一个听话的小孩吧。给予不足以致死的痛苦,这一招对久屋小弟应该有效才对,而且似乎也有效地发泄了我的压力呢。真的喔。 效果果然如我所想,还处于被痛苦俘虏状态的久屋小弟直到疼痛终止为止,都一直不情不愿地摇着头。唔,果然还没来过啊。 是因为什么理由翘掉了饲育的轮值呢……这种缺乏责任感的饲主要是很多的话,会让卫生所很伤脑筋的。 没办法,只有今晚,就由汤女大姐姐来负责照顾久屋小弟吧。 我不是妈妈喔part2。『妈妈~妈妈~我会负责照顾狗狗啦!』这并不一定完全是骗你的,但是最后还是会变成妈妈负责照顾吧。 捡起随意摆在地上的装着面包的袋子,从里头拿出两个。这样会不会太宠他了?连次郎都忍耐着只吃一个点心而已呢。不过说起来久屋小弟并不是狗,以对人类的标准来说应该没关系吧?所以就决定是两个了。 然后还有水。宝特瓶在……将手掌抵在额头上眺望之后,想起了昨天的情景。麻由子在把瓶子里的内容物注入久屋小弟的身体以后,就把瓶子随手丢到一旁了。是丢到哪里了呢?再次展开转头运动时突然想到——瓶子里是空的啊。没错没错。 不是很想特地花那工夫跑个老远去装水(因为饲育的东西不是我的兴趣),印象中在一路上也没看到自动贩卖机在路边发出光芒。人类的身体有八成是水分,反过来说,因为有八成,所以即使断水一天也还剩下七成吧。这么做出结论以后,我只拿面包走到久屋小弟面前,蹲了下来。 伸手想要取下口塞,结果久屋小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习惯了,半无意识地自动将头往前探,方便我将口塞取下。看他这么听话,我决定不吊他胃口,快快将口塞拿掉,然后把两个面包一起塞进他的嘴里。哎呀呀,我是不是不喜欢叫狗「等等」之后才能吃东西啊? 「呕呜咳咳!」久屋小弟很明显地为舌头的立场感到困扰,眼球也凸了出来助长着混乱。啾咚。一颗葡萄干牵着唾液从我的手指中滑落。 我在进行虐待行为的时候是这么冷淡;观赏虐待行为的时候却打从心底当做娱乐,得到大量的愉悦。这个落差要是太过的话很危险,而我现在正扩大着这个落差。已经过去的过去正尝试着重现过错啊。不过因为相反过来也不是正确答案,所以我现在才这样ry啦。若把支离破碎简单地表现出来,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因为被收纳到喉咙最深处,面包得以成为久屋小弟内脏的一部分。骗你的。那么外脏是指哪里?不管是眼窝里的眼球还是耳朵那个洞,最后都会连系着人类的内容物,所以全都算是内脏。所以虽然久屋小弟呼吸困难地像是要死掉了,但这应该是他在被提供崭新脏器的氛围下手舞足蹈吧。我是这么相信的!小威依(challwe)!啊~呃~欸先斯(essence)? 啊~「啊~」啊,我这是在做什么啊?坏习惯又开始作祟了呢。 如果『那个』的暴走已经因为闯关成功而明确地产生,那我的愚蠢轻佻就只是刚踩在线上暧昧地不表态,平顺地往发狂崩坏之泉直跳进去。虽然只是为了念得顺口而随便组合文字,不过最后那个泉可是我很喜欢的汉字,所以才用了它。骗你的。因为我应该一个汉字都不认识才对,实际上也写不出来,我写过的应该只有平假名练习本吧。 不过那些都和现在没关系,我连忙拉起身体,重复换气,从无底的沼泽爬上来。然后—— 「好一点了吗?」我客套地向那个吞面包吞得很辛苦的人问道。 「这要问妳这家伙才对吧。」 看来他已经衰弱到连惊叹号都没办法使用了呢。也好,这样子 对话也比较容易进行。提高音量是为了加快速度。原因大概是因为意识已经开始扩散成一粒一粒,各自在一秒内消逝。这个推理如何啊,『那个』?卡姆西尔(ehere),言灵。 「其它人现在怎样了?」他恨恨地确认最优先的基础事项。 我什么时候准你发问了啊?不过因为我不想把教养他变成自己的任务,所以微笑、微笑、再微笑,在第三次的时候闪躲掉了这个质问。 该说关心同伴吗?毕竟身体会在意身体其二和头部的状况也很正常吧。这条娱蚣尾巴。单品的状态下中了毒却什么也不排出,净是忍着痛苦。 你简直就像大江茜嘛。真讨厌呢,这种集团中派不上用场的东西。大概就是那种要以一个为单位,用镊子夹到玻璃板上痛苦挣扎,才稍微看得到真正价值的那种生物吧。 「嗯,大家都很好喔。只不过,因为游戏一直处于暂停状态,所以差不多快要像得了狂犬病那样,创造出口水的瀑布了吧。」 「这样……啊……也是。可恶……」 「再来就是要大家分着把鹤里先生家冰箱里的食物吃完吧。堆得像山一样高却不好好享用的话,这种食物堆积方式实在是一种亵渎啊。」 接二连三的话语将气氛变得痛苦,这些缝上引力的细缝;在鼓膜建筑起居住地的言语们在一瞬间内外反转露出腹部。很明显地是黑色(注:日文中,腹黑い的意思是坏心肠)。 满是遗憾、不甘心、悔恨的久屋小弟吐出消化不良的言语: 「我的,鹤里的右手呢?」「啊啊,别担心,它哪里也没去啦。」 不过其它人的在埋葬有香小妹妹的时候顺便一起埋掉了。还有,小今小弟还向我报告,发现了应该是某人挖洞埋掉的鹤里先生的头。 「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话总是浅显易懂的话,感觉像是缺乏表现力,这样不是很讨人厌吗?」 变成那样的话,我就得绞尽脑汁使用规规矩炬的说话方式,很累耶。啊,真憧憬呢。 「好啦~我要走了。」 「已经要走了?妳只是来欺负——」用口塞制止了他。 「要是那个女孩来了就麻烦了。幽会的时间还是短一点为妙。」 而且,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这么一来,剩下的就交给明天吧。 八月十七日是夏日祭典,是家族日,所以我要缺席了。 沙沙沙,踏着许多东西走着,途中,好像是踩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噗啾一声贯穿草鞋刺到了脚的皮肤。草鞋被血染得湿滑,肌肤也变得平滑。 唉~七十七秒的幸福不是应该很吉利吗~真是的~! 不是伤害别人来抢夺幸福那种等级;而是伤害别人就能得到幸福的场合,败笔就是因为上进心变成了一种阻碍吧。目标得高分而努力的话,就会漂亮地变成社会公敌no.1。 虽说也可以去寻找别的幸福,但是,要去改变自己的幸福,远比那样子更令我害怕。 啊,因为开关切换得太频繁;电费增加太多,名为正常的代用品终于取回了对我的主导权。嗯~喔~耶~语言功能复活……真过分呢。 妳在干嘛啊——各个部位的抱怨如雪片般飞来,而我都缺乏诚意地加以漠视。 不可以因为和久屋小弟接触过,就期待将来会产生合理的理由啊。 或许,我该不会只是被兴趣,还是该说是正宗派的性格所驱使吧? 所以,我要将要不要相信接下来这五行句于,发包给名为「请各位自行判断」的工程。 解决这个事件的钥匙,握在久屋小弟手中。 没错,他就是位在一个这么美好,适合这样表达的位置。 本人既没有这么期望;也没注意到,在他不知不觉间。 ……而他手中这把钥匙,相当锐利。 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就连自己也会被割伤,就是那一类的东西。 然后,翌日。八月十七日来临。 命运线只在今天垂下墨汁变得粗大……这只是预定。是从谁那里听来的呢? 我在过了早上以后才开始的时间带,热门熟路地侵入了鹤里先生的家。坐在里头的是野并绘梨奈,她还是老样子,蹲在地板上埋首于画画。 我巡视鹤里先生的藏书,发现了几本旧漫画,便这么翻呀翻地让里面的尘埃飞舞起来,消磨一下时间。漫画里的汉字旁边都有标示念法,真令人开心。当初自主性地学习假名符号的念法,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沉默。只有麦克笔在地板上画过的叽叽声响;还有翻页的声音。沉默。以下继续重复,偶尔再倾听一下时钟的秒针痉挛的声音。 因为同一本漫画已经看了六遍,也差不多腻了,于是把书摆回架上,整理一下。 然后呢喃:「真慢啊。」昨天傍晚的预测开始掠过我的脑海。 现在的时刻,若以量角器来举例,太阳已经在七十度以上的位置,带给这个城市白昼。但是仍然没看见小今小弟的身影。 「好慢啊,不能去叫小今小弟过来吗?例如打个电话一类的?」 「啊。」 忘记了——她瞪得大圆的眼睛向我这么报告。但是这还是和我提出的问题无缘。 「偶都给忘噜。」 「忘了什么?」 「欸~妳是在等他吧?等利基来,大家到齐。」 「是啊。」 「利基已经不会来皱里漏。」 「嗯哼?」真意外,我也能发出这么狐媚的声音呢。 「因为,他今天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了。」 我不需要证据,就能确信自己的预感成真了。寒毛直立。背负着幽暗的艾莉娜小妹妹腼腆了起来,简直就像是在宣言——谁说座敖童子(注:日本传说中待在人的家中,类似守护灵一类的存在)人畜无害? 「他在哪里?」 「在浴室。」 我没有响应就直接起身,艾莉娜小妹妹也中断绘画,跟在我的身后。加入成为冒险同伴是无所谓啦,可是妳的职业是什么啊?女高中生?新鲜活跳跳的辣妹?杀人魔?不管是哪一个看起来都不像能使用咒文的样子呢。话说最后一个是不是该归类在怪物啊?哎呀,思考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来确保冷静的退路也真是辛苦呢。 因为格局和我住的那一间相同,所以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浴室。 「……………………………………」今池利基的「今」的部位滚在地上。 在浴室里用耳朵吸附着排水孔,小今小弟的人头在…在…在做什么呢?总觉得文章的后续还写得下去,所以句点就稍后再写……我知道了,是在避暑吧!是不是正在洒水呢? 不知道是不是头部的血液流了出来,浴室的瓷砖有一部分开了红黑色的彼岸花图案。从花朵只有一丛丛盛开来看,这里似乎不是斩首的地点。 不管怎样,这个事件是不是大致上可以算结束了呢?对我个人来说,比较希望留下来的是小今小弟,不过不可能什么事都如我所愿啊。 回过头。还好不用后悔一时大意把背后交给了这孩子,我抚向胸口松了口气。 嗯,摸起来真是平滑。连我自己都想殴打自己了。 「是妳杀的?」真是个蠢问题。自己不是说过,最后留下来的就是犯人吗? 「是豆。」 只剩下一个人,没有辩解也没有蠢言就点头了。进展很快真令人开心。 「有香小妹妹也是?」 「是豆。」 「然后我也是?」 「是豆。」 「回答和质问都超前一档了,这样子就泄漏剧情了啊。」 「啊。」失言了——她弓身小身(这是哪门子说法啊)用手遮住嘴巴。 「请妳帮偶保密。」我该向谁保密啊——这是当事人的想法。 「这先不谈,杀害小今小弟的现场是哪里?他的身体呢?」 「啊?皱怎谋口以让妳知……啊,推理游戏已经——」「我都知道了,妳就带我去吧。」 「好是好啦,嗯?嗯嗯?可是欧、欧欧欧欧~」我推着她的背后出了浴室。 连鞋都没穿就出了玄关,拿艾莉娜小妹妹来遮阳,走到了外头。 实在不想和这孩子两人在密室独处。要那样的话,不如和次郎一起关在狗屋比较有意义。即使是在这个烈日昂首阔步的酷暑,我也有自信可以乐在其中。 「走天,利基低头看皱埋葬有香豆地方,那是傍晚豆时候,偶想说刚刚好,叟以就往他『唰啪』下去。」 她一边移动;一边匆促地向我说明杀害时刻等细节。不过话说回来,这孩子为什么不靠自己的双腿移动,非得惰性地让我在后面推着她走呢? 「妳杀害有香小妹妹和小今小弟的理由是?」虽然我已经大致想到就是了。 「啊,那购是因为要reset。」 「瑞谢特(reset)……」我想也是。 抵达杀人现场,埋葬了有香小妹妹的,公寓的庭院。 四下无人。因为是恶评如潮的公寓,所以几乎看不到附近的小孩在这一带乱晃呢。 「妳把小今小弟的身体埋在这里?」我低头看向被挖过好几次;乱七八糟的地面。 「是豆。因为有香和利基都是朋友,叟以把他们埋斗愈近愈好。皱是偶任性豆希望。」 简单地说,就是有香小妹妹和小今小弟被一起丢在土坑里。 不过这总比被丢在水槽里供人观赏来得好就是了。 「那么,关于那个瑞谢特(reset)什么的,我想再和妳谈谈。」 对我来说,要解决这个事件,需要那个情报。 艾莉娜小妹妹的表情不知所措,不太想开口的样子,但最后还是困惑地让话语扩散开来: 「reset,不是让一切归零,因为还有偶在,叟以,唔……虽然利基他们失败了,但是偶们也还是朋友,以后也还是一直都是朋友,真豆,因为偶想珍惜皱够关系,叟以就更不想要它被玷污……」 「……………………………………」 啊~这节奏真令人不耐烦。等忍耐着听到最后以后,再由我来编辑整理一下吧。 观察海蛞蝓以及对同类缺乏成长所感到的焦躁,这样的时间暂时持续中…… 「……大概,就是皱够样子。」 「……………………………………结束了?」 「是豆。啊,不过好像还有……」「请妳全部想出来再继续说下去。」「嗯……」 接下来,我用想象力创造的虚构超敏捷运作版艾莉娜小妹妹登场。 现在就请这位虚拟绘梨奈,来代替正牌艾莉娜小妹妹发表她的意见: 「游戏很明显在初期就已经失败噜。就是白太明明不在,游戏却开始噜豆那购时间点。还有就是让一购怪人……不,该收是没看构的人——加入游戏。利基为叔谋口以接受捏?啊,偶不是对妳有叔谋……该怎谋收捏,不是讨厌妳啦。只是,皱是给偶们四购人远丑游戏……等白太一下不就好噜吗?不,偶有等噢。偶为噜尽量不参加游戏,叟以都不太收话。」 这已经是整理过了喔,请各位体察原文究竟有多么冗长。 「口是,白太一直没回来,而且感觉又好像会变斗没完没了,叟以,偶不想再看游戏继续失败下去。但是,却没有任猴人要去按下reset钮,偶无法原谅皱件事。」 此时,她整理一下呼吸,舌头沾着唾液搅动润了润口腔。 接下来这一句话,是正牌货也如此断言: 「偶不想让朋友豆价值再继续降低下去鲁。」 看来,这就是艾莉娜小妹妹最大的动机。 再来,从现在开始,因为正常版艾莉娜小妹妹已经把要说的话整理好了,就请她继续吧。至于虚拟小妹妹,唔,会被怎么处理呢? 「叔谋叔谋小姐现在住豆那一间公寓,之前住在那里豆是一购叫奏枇杷岛豆人,她在半年前杀噜人欧。」 「这我知道。」 「然后,那一家就搬走噜……叟以偶就想——要是白太、利基、有香死掉豆话,他们豆家人是不是也会搬定?皱样豆话,是不是就会再有别人搬来变成偶豆朋友?」 这个交换过程还真是杀伐啊。不过,这就像玩扑克牌也会把手上的牌抛弃那样吧。 「找学校的朋友不就好了吗?」 「学校,不是交朋友豆地方。啊,皱是对我而言啦。如狗是像利基和有香那样有掌呕到要领豆人,就交斗到朋友就是噜。而像白太和偶皱种人,就只在皱栋公寓才有朋友。皱里,是口以斗到朋友豆地方…巢穴……?就是像那样豆地方;一定是。」 艾莉娜小妹妹呼呼呼地持续摇头的工程,陈述着自己的公寓观。 原来如此。 她的世界,一定是长得像蜂巢那样吧。 「我可以改变一下话题,问妳一件事吗?」 「咦?偶怎谋觉斗妳从刚才就已经问篓很兜问题……好吧,请问吧。口以不要瞪偶吗?」 「只要埋小今小弟的身体,可是妳挖的范围还挺大的嘛?」 「啊,那是因为血喷篓很兜出来,叟以皱样子来掩饰。还有就是因为碎肉也飞斗到处都是,打扫起来很麻烦,叟以就干脆……吧?」 「哦。」真惨。不管什么部分和整个行动都是。原来如此。小灯泡一亮。自家发电。 这个灵机一闪,应该真的派不上什么用场吧。 「不购,努力一下以后,虽然花楼很兜时间,口是还是切但噜。」 「……这样啊,妳好努力,要给妳奖励吗?」 「唰唰~」她两手掌心向上,摊平伸了出来。咦,她要实质的奖励吗?这可伤脑筋了,我不是那种能够嗡地一声从嘴里吐出收据的人类,没办法变出奖状啊。而且,我一张奖状也没拿过。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得的是相反全勤奖啊。 「……摸摸。」越过她的双手,抚摸她的头。「呼啊~」似乎意外地备受好评呢。 暂时安抚她;同时思考对策,想腻了之后把手抽回来: 「那,妳打算什么时候杀我?」 要是能事先知道日期,应付起来也会比较轻松吧? 提出问题的是个怪人;而为这问题烦恼的人,脑浆则更是像水果杂烩呢。 「咦?那就,现在?」这个疑问型,会是我的救赎还是头痛的根源呢? 我很弱,是脆弱的生物;弱到若非出其不意便打不倒对手。 所以我要努力找出不必战斗的生路。不够聪明在这种时候还真是悲哀。 不过,我可是充分具备了面对这种场合的信念。 如果眼前有一道爬不过去的墙,那么,绕路找寻别的入口就好了。 你有没有玩过勇者斗恶龙呢? 啪!我将手掌对着艾莉娜小妹妹推出,藉由这个动作命令她暂时停止行动。好啦,来进行和恶魔的交涉吧。 「妳要不要再好好想想,要是现在杀了我,事情会变成怎样?」 「唔耶?」 「呵呵呵,妳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呢。」呃,是什么呢?要是 有的话就好了。 「重要豆事?」眼球流畅地旋转。可恶,转得真快,这一招能成功地拖延时间吗? 「呵……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得这么干净呢?」 「耶呜,对不起。」得到道歉了。虽然和主旨或什么都无关,但是心情真好。 好是好啦,不过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现在必须用以秒为单位的上班族模式来行动啊。就算向茜求援,八成也只会落得大江家一行人全灭的命运……啊,茜。我想到了! 清了清喉咙;用手掌覆盖自己的脸;调整眉毛的形状,试着变严肃。然后进行威胁。 「妳忘记的事就是,妳要是在这里杀了我,妳借我的电玩游戏就别想拿回来了!」 megyan——!(右耳进左耳出的效果音。) ……这…这真的行得通吗?不储存生命进度的三次元世界居民,果真能理解在有声小说里面临选项分歧要做抉择时的苦恼与决心吗?好像不太可能。 不妙啊,大江汤女。说到主角,大抵都会因为选错一个选项就简单地死翘翘啊。只为了扩展内容的广度而将生命延展到如此稀薄,真是叫人情何以堪。嗯,就算真的不想这样,但现实人生并不是游戏啊。应该;恐怕,不,一定是这样。 背后冒出不知道是冷汗还是标准的汗;鸡皮疙瘩也一粒一粒冒出来。将时间流逝变得迟滞的蝉鸣声包覆了这个空间,艾莉娜小妹妹扭曲的双瞳,会丢出什么样的裁罚呢? 「妳…妳打算借搂不还吗?」 出乎意料之外,似乎挺管用的。本以为她歪着头丢出一句「嗄?」就是最严重的反应了,我不禁露出微笑: 「这个嘛,既然妳要采取这种强攻策略,我也无可奈何地只能出这一招啰。」 哪可能啊?人死了以后哪有办法再做什么?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搞不清楚究竟是哪一方的问号气球濒临破裂边缘,这一招似乎对艾莉娜小妹妹奏效了。 「妳好像很烦恼呢?」 「因为偶豆零用钱很少,没办法重新买。」 「欧欧,原来如楚。」 虽然很想吐槽,但是这个权利必须附加上自己的一条小命,所以自律。啊啊,压力真大。 「请问,叔谋时候会玩完?」 「嗯?妳是指电玩游戏吗?」 「是豆。」 「还妳之后妳就会杀我?」「是豆。」那就不~还~啦~这可不妙。无法预测这孩子什么时候会悟出「杀了以后再拿回来就好」。这还真是低次元的尔虞我诈。 「嗯,那孩子是个连家事也不帮忙的纯正尼特族,这个嘛,到明天的话应该差不多吧?她昨天也宣称『太阳是黄色的』整晚都沉溺于游行中呢。」 为什么不至少向对手取得一星期后再还的承诺,争取比较有余力的日期?我在舌头擅自滑动的同时,以现在进行式后悔着。 「唔姆唔姆。」艾莉娜小妹妹嘟起双唇,点了几个头: 「那就明天,唔~再杀妳。」 「嗯,就决定这样了。」交涉成功。以后也请多多不要来了! 「那,明天见~」 「明天见~」 掰~掰掰~(注:ばッはーい,1966~1970年日本电视台的节目「カエルのぼうけん(青蛙的冒险)」中,主角青蛙玩偶的台词,后来『二十世纪少年』「朋友」也有使用)在家门前挥手道别。 ……………………………………看她走进家门。确实回去了吧?我把耳朵贴上门板,确认听到脱下鞋子的声音、往家里深处走去的脚步声以后——「呼——————……」 憋了很久的那一口气一起排了出来。心脏明明跳得很没力,脖子的肌肉却不停抽动。 「刚刚还在想,要是她说『明天就是现在!』的话该怎么办呢。」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生命……意外地,即使路面状况不佳也还是能前进呢。为什么要重视社交性的理由,我现在可真是彻底的理解了。 不过话说回来,危机状态还是像七分裤。不,该说是全身工作服才对。 虽然免于在现场被杀害,但也只是把身分变成死囚而已。 明天,心脏就会被艾莉娜小妹妹的手指侵入、折弯、破损,生命被定下期限了。藉由修行得到胜过她的力量……我身上哪里找得出能走这种王道路线的时间、资质和作风呢?就算去那个里面的一年等于外面的一天的房间(注:出自『七龙珠』),耗尽一生也办不到吧。唔,伤脑筋。 冷静回想一下,还活着的登场人物只剩一半了,遭遇艾莉娜小妹妹的机会大幅增加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为茜聘请家教,茜和家教私奔,然后我去找她——不能用这种发展来打发剩下的页数吗? 看来我也差不多要退场了……现在死掉的话不是悲剧;而是喜剧吧。 「好热啊……」毫不顾虑正如此烦恼的头部;作为身体代表的嘴抱怨了起来。而劳动中的头脑也搭上这班顺风车开始要求冷气待遇。别得寸进尺了——包含思考中的事,一并扑杀。 作为妥协,先回到家中。得准备茜的浴衣才行。 因为并没有那种明天会被杀,所以今天的约定就不用管了的道理。 嗯,真的。这样感觉很笨吧。 省略敲门,直接打开没上锁的玄关大门。已知道犯人是谁,就没必要玩秘密基地游戏了。 「妳回来啦~」茜上身趴在桌上打着电动,漫不精心地打招呼。 「我回来了。」 随便响应一下之后便快步走进房间更里头,然后轻轻地自由落体。 在棉被上倒成大字型。不愧是煎饼棉被,毫无吸收冲击的余地。肩胛骨好痛。 被抛在身后仅有一步之遥的热气降下;盖在我身上,但是我一点也不想理会。 闭上眼睛。这么做之后玄关消失了。空气消失了。萝卜消失了。草鞋消失了。鸡蛋消失了。电风扇消失了。红色消失了。蓝色消失了。很多东西都消失了。塞住耳朵。然后蝉消失了。工程消失了。汽车消失了。血流消失了。脉搏消失了。飞机消失了。小区的传阅板消失了。小孩子们消失了。搅动大脑。藉此,右手消失了。脖子消失了。右脚消失了。脊椎消失了。佐内利香成分消失了。平针须见消失了。今池利基消失了。野并绘梨奈消失了。快被我忘记了的吹上有香消失了。鹤里新吾消失了。大江茜消失了。 在失去了这么多东西之后,好不容易让夏天那不明所以的质感消失了。 最后,我被沉眠所呼唤,让它把我的意识给带走。 一个都不留(注:出自阿嘉莎·克莉丝蒂作品的书名)。 是不是差不多该结束了呢?不不不,我的话只有一半可信度,请别太在意。 在这里,先来回顾整理一下这次的事件吧。 首先是八月十二日的深夜,以住在杀人公寓最右端的鹤里先生遭到杀害做为事件——或者该说是预定为游戏启动的开端。 是谁所杀,现在还不明了……所以现在暂且搁置。但老实说,我心里已经大概有底了……不过因为我不是侦探,所以没有解开谜题的义务呢。保留。 杀害鹤里先生的,是住在同栋公寓的四名少年少女其中之一。他们从年幼的时候便一直梦想着,在被限制于那个矮小身躯的世界里进行猜犯人游戏。具体上没有决定举办日期,他们就只是每天期待着其中的谁下定决心接下犯人的角色。 只不过,因为这个计划的炼成失败(注:出自『钢之炼金术士』),有香小妹妹和小今小弟什么部还没满足到就去另一 第五章「the perfect world of har」 对周遭的人来说是世界的噪音=笨蛋情侣重出江湖 前情提要。 发生了许多事。 要以一句话概括的话就是这样……吧?与汤女的真实民间故事(是什么意思请以感觉代替眼睛自行体认)一路走到现在,然后只承办了结局。把这样的结果统合起来的话,就是如此。 说到这个,这一次,若把一个事件比喻成长篇小说,那我出场的分量就连一个短篇都不到。而且也不是以全彩目送日子一天天过去;而是闭上眼皮的清一色黑。 然后,其实是从现在开始才似乎要遭遇很多事。 「来~第一位请进~」 在没有配发号码牌;待客乱七八糟的病房外有三个人在等候。我以沉重的口吻呼唤她们。 逼近的问题要素其一,长濑透进入病房。喀哒、喀恰、碰!她以肩膀重重撞上门板的姿态登场。怯生生,温吞吞。她穿着学校制服,举止可疑哒哒哒地进入病房以后,以一句「午、午安!」这样虎头蛇尾有气无力的台词打了招呼。唔,毫无伪装的紧张度100%。 她喀哒喀哒地拉出访客用的折叠椅,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大大地拉了一下背筋,但是只要一和我对上视线就马上萎缩,头也低了下去。 尴尬。现在和长濑两人独处,要是持续一分钟,胃感觉似乎就会开一个洞。骗你的。 我要是有这种细腻的神经,应该就能建构起更圆滑一点的人际关系了吧。 「……第二位请进~」 喀啦~门正常地滑开,以小动物风缩着肩膀的女孩,伏见柚柚进入病房。她指着笔记奉上的「午安」,点头致意后拉出折叠椅……坐在长濑旁边。她们两人几乎是同时间来到病房的吧。 盯~再盯~盯盯~凝视着长濑透侧脸的柚柚还挺让我觉得新鲜。 不过,目前的事态还没有来到最谷底。 「来,最后一位请进~」还有啊?人口密度太高了吧?太日本了。 门第三度被打开;这一次是毫不客气地;粗暴地。连剪影猜谜也被省略,直接大步前进。 哒哒哒地走近病床,拖鞋从她扬起的脚尖上飞起,贴在了我的脸上。正当我任它自由滑落之际,肩膀又从正面被踹了一脚,结果拖鞋便落在了我膝盖附近。我藉由变得如此狼狈,想起自己并没认识几个如此具有行动力的家伙,得以确认了来者的身分。 最后一个进来的,当然是身高依然没长进的妹妹。 ……妹妹。不是长濑的。而是我的妹妹。纯正品。复制人说法驳回。 什~什么~! 这家伙还活着啊!啊~真是吓了我一跳。骗你的。 又没有人杀她,那她当然还活着啰。 哈哈哈哈哈。 妹妹今天也是一张超级臭脸,把掉在床上的拖鞋打飞。她连看都不看飞到地板角落的那个一眼,迅速地爬上病床以后便在我的膝盖上坐了下来……咦?折叠椅已经缺货了吗? 长濑以斗大的三姑六婆眼神看着我说「这孩子是谁啊?难道透真的是萝莉控?那一树有危险了」——把刚才的混乱继续下去。这下换我担心起来了。 另一方面,伏见则是一脸想说「原来还有这一招啊!」的惊愕表情,直瞪着我妹妹。然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内部发生了什么变化,脸颊泛起红晕,她连忙以手覆上自己的脸。 然后妹妹因为已经找到了舒适的座位,一动也不动,只是抿着嘴从正面瞪着我。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管是受难还是女难,它就这样在我的身旁孕育着。 八月二十二日,看着从窗户中窥见的树上的蝉掉落到地面的刚过中午时分。 医院的个人病房里,有四道呼吸声。 没错,长濑透、伏见柚柚、以及我妹妹,都造访了我的病房。 「……………………………………」 为什么会这样呢?无论我怎么冷静地回想,也摸不出个事情转变至此的所以然来。 事件解决之后,我又再度被送进了医院,遭到许多人的叱责。 我该不会是做出了什么让人担心——这种让我自己痛心的事情了吧?我被这样子的罪恶感所囚禁。唔,大致上是骗你的。 欣赏完烟火大概已经过了五天吧,只不过其中两天我都在昏睡就是了。 眼泪干涸;停止上涌,因为这个演出而感到刺痛的伤潜入了「形」中,回复成伤疤状态。 各部位的修复作业已经完成,接下来的五十年内,泪腺应该不至于再决堤吧。 取而代之的是别的洞穴让我的侧腹多了一个通风口,招致血袋的崩坏。 ……啊啊,有时会想起自己的年纪还在个位数刚要进二位数时,住进别的医院那段日子。 那时候,我企求的明明是和现在完全相反的事。这能算是成长吗? 好想马上出院啊。 要是谁有机会得知这副情景,除了文字之外;我真想让他就连肌肤都感触那股寒气。在某种息义上也像人生亮起了三振的灯号,背后则是法庭(死神)在进行传唤的预演,简单地说,就是让我说再见游戏啦。真亏我到现在为止都没变得冰冷呢。 哇~厉间里全都是女孩子的味道呢——真想躺着宣布这种梦话。不过实际上只有消毒药水和冷气机中微微飘出的霉菌和灰尘这些臭味罢了。 老实说,我还真想问现在这空气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很想象这样浮上问号,不过因为她们三人的相乘效果而产生的独特空气密度而无法如愿,根本没有介入的空间。 因为她们三人就像在病房前的走道上演娱蚣、青蛙、蛇,一物克一物的三足鼎立戏码,不得已之下只好把她们一个一个叫进来,然而……现在该怎么办呢?可以的话,是很希望能把我自己排除在外,让她们自己去搭建三角关系。 不想办法解决这个梯形关系的话,医院最主要的功能——养病就没办法达成了啊。不过话说回来我是很希望能在自宅疗养,但是这并不被允许。因为些许的逞强以及脱逃行为导致我的身体连带遭殃受到惩罚,而那处罚便是不得脱离医生的保护观察……那个护士小姐是这么用折线图向我说明的。图表后半在底部毫无起伏的曲线,如果是心电图的话就是死亡等级了吧。 『呀啊!你的人生正在和这张表同调中呢!』少鸡婆,才不会像妳说的那样咧。 我过的可是怦通怦通(真想吃强心剂);兴奋莫名(主要是冷汗)的每一天吶。不过要是能平坦一点的话人生会比较好走,我是不是该向那个方向的发展表示欢迎才对呢?每天走的都是高低差像在爬山的路,谁受得了啊? 一语不发的长濑与伏见,今天穿的是学校的制服。今天似乎是学校的返校日,所以两人才会接近同时抵达我的病房。不过,目前我还不知道这件事。 「「「「………………………………」」」」唧——哪——蝉在好的意义上很不会察言观色。 窗户外侧与内侧。难以言喻的;生物间的隔阂。我想…想不起来。所以无法正确表达。 其实就在她们三人袭来前,汤女也来过。这件事要保密。要是聚集在这里的人再继续增加,这本书的分类可能就不得不从乡村青春悬疑讽刺剧,变成女子+α纯情罗曼蒂克棒球小说了。从头到尾都是骗你的。 伏见就算低着头也仍持续偷瞥长濑;长濑的视线毫不偏心且忙碌地在我、妹妹、以及伏见之间徘徊。妹妹则是恶狠狠地瞪着;尤其是对长濑,而脚底也不时踢向我的陉骨。不过她平常就是这个态度,所以我除了右脚之外都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 不是因为她小时候和伏见打过照面?不过也不能肯定她们对彼此有印象就是了。而伏见对我妹妹也不是很在意,这个部分就先放着不管好了。 所以问题只剩柚柚&濑濑。不是因为两人目光凝视,却又无法说出心里的话(注:出自南方之星「海啸」的歌词),嘴唇持续封锁中。她们彼此认识吗?怎么看都是交情很差的感觉。要是这样子能算有交情,那我现在应该也有一亿个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朋友了吧。 ……没办法,不叫濑濑;改叫长长好了。骗你的。 不对啦,我该做的事是司仪才对。不过要是可以的话,还真想当个路人。 「呃~这一位是长濑透,我的……」该怎么说明呢?朋友?听起来就像骗你的。 不过还是得说谎吧?要是直接介绍说她是我的前女友,感觉寿命应该会缩短。 呵呵呵,我也学会看气氛了耶! 不过这在事态变成这样的时间点就已经没有意义了啊! 「我知道。」 咦?身为我的疗愈系的伏见,态度很强硬,有点恐怖呢。声音比平常还低沉;更具破坏性的感觉。是为了变成海豚而在练习发出超音波吗? 「呃~这一位是伏见柚柚,是我参加的社团的社长。」 「没听过。」这边也有这边的可怕之处。我说长濑啊,妳平常故做亲昵的口吻上哪去啦?因为误植而不见了吗? 算了,既然都开始了,我也只剩下未来可以依靠。把过去吃掉,肥大化吧。 「然后,这一位是我的妹妹。」 我啪啪啪地拍着妹妹的头,进行少见的家族介绍。妹妹立刻回头,用半吊子的拳头殴向我的肩膀。没有瞄准我贴满膏药惨不忍睹的脸打来,看来妹妹今天心情还算不错。 「不过是只工蚁,不要说我是你的妹妹。」 「啊~抱歉抱歉。嗯~……虚以斯麦利透西斯特。」下颚遭到殴打。为什么会这样?这应该是很完美的国一英语(而且是第一学期)才对啊?我明明很认真地把妹妹转换成→西斯特这个单字,更配合年纪写成了简单的英文……为什么这是骗你的啊~哎呀,我要是拿出三成实力,要通过英检准二级也不是难事啦。 不过,妹妹好轻啊。仿佛身体不是由蛋白质;而是以蛋白或什么其它东西构成似的。昨天,戴着眼镜的坂下恋日医生来探望我,然后说出「我已经四个月没出过门了呢!」这种不是刺痛我的耳朵而是我的心的话语。而如果把她带来的水果礼盒放在膝盖上,那个重量大概就和现在的感觉差不多吧,所以即使膝盖被当成椅子也不会痛。不过如果换成○○的话就以下省略。因为一直呈现减少倾向的血气有可能会再次减少到生死关头,所以我要谨慎发言。 「咦,这么说,透,有兄弟姐妹,啊?这是,你妹妹,啰?」 因为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就在一旁的长濑眼睛瞪得大圆,说出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真让人看得不忍。虽然想给她忠告——不必勉强,就以分手后男女特有的些许凝重的尴尬友谊那样子相处吧——但是回头检视我与长濑之间的关系,或许这样才是最自然的,所以作罢。丝毫不考虑任何情分或自卑感就能一派自然的我反而才是异常吧。 哎呀呀,对任何事一律平等的男人真辛苦啊。要是有老爷子在的话,大概会对我叱责——殿下,谎话说过头了喔! 『我』『知』「道。」 柚柚,抢先垂头丧气的长濑一步!……现在是在演哪出啊? 「妹」『妹』「好久不见。」 用橡皮擦擦着手上的笔记本,伏见向我妹妹递出善意。妹妹对伏见那独特的哈士奇(三十一岁,已婚)被晒干似的嗓音率直地表现出惊讶的表情。一旁的长濑也吓到了。在这种时候,已经学会了协调性的我判断自己也该装出吃惊的表情来缓和气氛。骗你的。 「记得吧?她就住我们隔壁啊?」驶出救生艇给反应迟钝的妹妹。「不用你说我也记得。」救生艇被击沉,尾随被做成狸猫汤的老婆婆(注:出自日本童话「喀喀山狸猫」,老婆婆要把抓来的狸猫煮成汤,却反被狸猫煮成汤,后来兔子骗狸猫坐上泥船把牠淹死为老婆婆报仇)后头而去。 长濑瞥了伏见开心的表情一眼,故做开朗地说: 「啊~刚才的工蚁……是指这个啊。你妹妹啊,记得第一次『约会!』时听你说过呢。」 长濑,不认输地直捣黄龙!所以我说,现在这究竟是在干嘛啊? 「……………………………………」目不转睛的伏见进入沉默。稍微变成试胆系。 长濑与伏见之间萌生了什么,方才风筝线般的视线已经变得像导火线。她们究竟是在争什么啊?妳们是那种见面就要吵架的交情吗? 嗯……要是这么自觉的话可能会被烙上「自我意识过剩男」的烙印,所以得慎重一点,不过我想她们在争的事多半和我有关吧。以状况上而言。争财产这条线不可能;剩下的就是……我不会把麻由让给别人喔!唔,其它还有……别跟我说什么绝对划算的预购这种事喔!开玩笑的。那两个人啊,很不擅长说谎。其它我认识的人……大概就是医生了吧。 而不需要使用也能活下去的是伏见;必须继续埋葬真实的则是长濑。期待她能过着小心提防不被自己挖出来的土埋掉,不是全程低着头的人生。 和长濑是已经分手了;和伏见则是不管分离或接着都无缘。现在的我究竟在追求什么,完全是个谜。伏笔已经全都被我忘记还是错过了呢~ 愈来愈像推理小说了呢!这预感主要是在需要补充流血的部分。 「啊,呃,啊,橘子。你吃了橘子啊?」 在床边的板子上发现开成一朵花的橘子皮,长濑提起了新话题。 「啊啊,吃了一点。」毕竟那味道实在比医院餐点来得多采多姿。 「那,还要不要吃点什么别的?啊,我帮你削苹果吧!」「不要。」在长濑想要起身的那一瞬间,我不自觉地迅速创造了错误的否定型。 明明应该制止她们,却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有没有什么把这当成谎话的方法呢? 长期住院,让我世俗的处世之道变迟钝了。看来这部分也得好好复健一下才行。 「不…不要吗?啊,这也是、啦。透果然、还是对我……」「不是不是,啊——我说啊——」虽然我觉得妳因为太喜欢红色所以特地在削完苹果之后也要把它染成一片红这样的原则很棒但是食材不是只靠外观而是要靠内在其实我要说的是因为妳太笨拙了所以请住手啦!我今天可没有准备ok绷啊。以上,请妳理解。 现在的我,搞不好会从长濑的伤口直接吸血吧。哎呀,骗你的啦,既然都在医院了,当然要好好活用这个意义,用不着那样子输血啦。啊,不过是有对别人这么做过就是了。 『啊』「喀。」『那不然』「咚。」『我』「碰。」『来做』。 现在以加快五成的速度回放伏见的动作。首先,伏见起身的时候脚虽然勾到椅子,但还是硬拖着走,身体像要跌倒似地往前倾,一把抓过装了水果的篮子。接着以危险且举止可疑的方式握住水果刀的刀柄,另一手则是抓着苹果,那力道看起来很可能会就这么把它捏扁变成果汁0%的果实,左手在这里看起来实在不太像只是辅助。 连忙坐回椅子上,身体唰地前倾,一脸像是拚死把刀架在婴儿的脖子上,却无法彻底无情的杀手形相。要是她对苹果不抱着杀意或忧愁;那就是表情诈欺。她过去是不是有以苹果减肥结果失败的私怨呢?她挖着苹果——搞不好不足在削皮?果实愈来愈小,这是在做什么?是要像料理漫画那样,只抽出最精华的部 位来招待我吗?不,应该不可能。那比较像豪迈的雕刻。 接着,完成品被递到我的眼前。 食材本身出现罹患厌食症的症状;感觉就像医生不注意自己的健康。 唔——这可是真正的苹果减肥。该帮它吊个点滴吗? 『拿去』『漂亮』「地」『削好了』。 她指着笔记本上的漂亮两个字的时候是不是有特别强调了一下啊?还有,漂亮是什么? 似乎差点就要被这年头女高中生的审美观给要了。年轻人文化好难懂啊。看来我得多看些封面上飞舞着洋文的年轻人杂志才行了。如果是「epage(注:一本主要针对主妇族群的杂志)」那一类杂志的话,我每次回婶婶家的时候都有看;其它还有的话大概就是「sakura」(这个城市的会报)了吧。看来这样远远不够呢。 伏见经理满脸笑容地将苹果的残骸——或者该说是放着营养失调的阿婆小弟的盘子——递给我,表情就像什么大师对完成的工作十分满意地愉悦。长濑在她的背后微妙地低着头。也是啦,在没能够以双手来证明水果刀有多么锐利的那个时间点,胜负就已经决定了。 柚柚在这里一口气拉开了与长濑的距离……说到这个,眼下这微妙地开心不起来的氛围,就像小学去岐阜县多良川的小红摆渡船那里远足时,远眺以狗爬式搭在船边的狗儿那种心情。 拿起苹果的碎片,送入口中咀嚼。果皮很爽脆,棒状点心的口感真有趣呢! 『好吃吗?』 「唔,因为现在不是产季……」 「……………………………………」 「虽然如此却还能种出这么美味的水果,这样的栽培技术让我的眼睛都惊讶得瞪大了呢!科学的力量真伟大!」 这么一转之后,伏见的泪眼渐渐收息。呵呵呵,从苍蝇的飞舞读出空气的流向「逊毙了。」膝盖上那个小不点似乎把我的人际关系变成真空状态了。 臭脸妹妹连沮丧的时间都不留给伏见就抢走刀子,喊了声「去死!」就往她的胸部捅……就算这么做,在这个场合也不会突兀,但还是先抛下这个念头,拿起另一个苹果,夸耀似地,轻松写意地唰唰唰一刀到底流畅地削掉果皮。不愧是妹妹,在切东西和破坏东西方面真专业。 让伏见与长濑的立场这种人际关系刮过一阵寒风,这么不察言观色,不愧是我的血亲,太优秀了。说起来,这家伙根本没学过如何过团体生活吧。沟通的基本是拳+拳+脚,还有碰碰碰和切切切,完全不需要文字呢。变得这么国际化,真不愧是我自豪的妹妹啊。骗你的,啦。 在处理食材方面拥有让人哑口无言的技术;备受好评的妹妹,简单利落地就让苹果变成了全裸,然后又灵巧聪慧地将其解体成四块。因为有过汤女告诉我的这次事件的开端,我不禁想象起那个鹤里先生还是什么的;是不是也是以这样的感觉遭到解体。 将剩下的果核立在中央,「拿去」——盘子被像用丢的似地塞了过来。妹妹苹果佐伏见苹果片完成。材料标示写的是只有苹果。 「谢谢。」无视于折叠椅二人组的视线,向妹妹道谢,拿起苹果要吃的时候,突然「碰咚、咚铿」地被水果刀的刀柄殴打。接着妹妹以刀尖指向自己的嘴——哎呀,很危险耶,快把刀子的方向转过来。啊,不过那样也不太好就是了。 「你白痴啊,我是要哥哥你喂我吃。」 「啊,是这么一回事啊,好好好。」 不必特别跑去那座山就捕获一只兔子苹果(注:出自日本童谣「故乡」的歌词,追着兔子到那座山),送进妹妹的嘴里大嚼。妹妹不知为何还是持续瞪着伏见与长濑,但嘴里还是平静地嚼着苹果。在这段期间没有对我施加暴力,看来她也长大了啊。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因为我就算被打也没有什么反应而觉得腻了吧。 在料理技术方面,看来是妹妹>伏见>v长濑。顺带一提类似番外篇的事,某医生宣称自己「我没拿过菜刀;也没扫过地;现在甚至也没在工作;但是还是有饭吃,爱什么时候洗澡就可以什么时候洗澡呢!」在某个意义上也算是顶点吧,只不过那是哪里也不爬;直接立地为王就是了。请小心因为周围的空气撤退而引起缺氧现象。 虽无关紧要,不过再追加昨天发生的温馨对话——『啊,尼日医生。』『你是把哪个单字加在我头上啊,嗄?』然后,做为「你这次又干了危险的事奖」的奖杯,她又一次跟我绝交了。 这是名为「每次见面都能建起清新关系的交情」,恋日医生的友好证明。这是刚刚捏造的。 我以大拇指点向妹妹的脸颊,让她把脸稍微转向我这里,然后直盯着她看。 「……嗯。」 「闇嗄啊(干嘛啦),嗯恶应钦(很恶心耶)。」她还是以一张臭脸嚼着苹果。 「没有啦,只是觉得妳的脸真漂亮啊~」 之前被麻由那样子在脸上踩了又踩,我还真担心会留下伤疤。最后和妹妹道别的时候看她满脸是血,肿得都让我想对她说「回去妳的国家吧……妳应该也有家人(注:出自电玩「快打旋风2」凯尔获胜后的台词)……咦,就是我嘛!」当时不快点把她赶出去的话,不知道麻由什么时候又会说「还是给她死好了~」所以就把她一脚踹出了门外。 而相对于我平稳的心境;妹妹则是十分激进。「吶、吶、吶!」苹果噎在她的喉咙,让她翻起了白眼。「吶呐吶呐吶!」「不…不纯洁交往!」我说,干嘛连妳们两个也有反应啊? 大家似乎都罹患了严重的错乱与混乱。至少针对妹妹的部分,就由我这个哥哥一肩扛起吧。另外两个人比妹妹成熟(刻意不提是哪个部分),就请她们自行解决。 我家妹妹只要一被抱住,就会发出「啾噜~」的声音喔。「啾噜~」是我遭到殴打的腹部发出来的。因为被抱住而产生动摇,这矛头便具体地指向了我,妹妹的混乱转化为纯粹的怒气。「放开我!放开我!你这只变态蚂蚁!」妹妹就像不想被剃毛的狗一般不停挣扎。 既然要这么说,那一开始就别挑膝盖的自由席,去坐折叠椅的a席不就好了?干嘛进来二话不说就跳上这里啊?妹妹真是爱撒娇……若是妹妹的母亲对她这么做应该就无所谓吧? 「那、那、那个!」 「啊?」「太、太、太失礼了!」妳又不是运动型的人,不用这种男人腔调说话也没关系吧?啊,不过长濑好歹也是桌球社第四号打者。另外,伏见爬到床上来了。她不知道是肌肉酸痛还是紧张,双手不住发抖。她还特地脱了鞋跪坐在我旁边,脸则是变身成了苹果。现在若将她的脸切成当季尺寸的话,应该会喷出鲜红的血……不,不管什么时候下去都会喷出来才是。 「啊、啊、啊——~」 这位小姐好像开始玩起了小鸟游戏,闭上双眼,嘴巴一开一合。 我与妹妹的视线都捕捉到了她的模样,不过心里在想什么应该就不同了。 「我,也是来探…探病的。」她闭着眼睛说明了自己的动机。 睫毛的震动不知道在诉说着什么。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睫毛本来就不会讲话。 「……喔。」这个点的坐标离我能辨识的范围太远了,我没办法用线连起来啊。 算了,反正除了苹果和我的寿命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损失。如果是骗你的就好了。用手指拈起像果雕的苹果,说着「嘴张开——」接近伏见的嘴巴时,特派员(我)看见的情景是! 妹妹从旁以直接的意义插嘴。她一口直接咬到接近我手指根部的地方,嘎叽嘎叽地咬了一阵子之后只抢走了苹果。「难吃死了。」那就别吃啊。 妹妹啊,妳从刚才开始,说的话和做出的行动就一直产生矛盾耶。感觉简直像看到国中时代的我,害我担心妳的将来担心到都想去做家庭访问了。骗你的。 因为我自己现在也还是因为言行不一致而遭到大量恶评投诉,而且也没看到改善的迹象。 另一方面,柚柚仍然闭着眼睛让眼球转来转去,上下牙齿咬着空气发出喀叽喀叽声。双颊的红潮进入熟成期,让我不禁想用双手包住捏一捏——其实是真的捏下去了。 「喔耶!」不是嘴巴里;而是往嘴巴外部的偷袭!伏见的双眼因此睁开,两颗眼球像蓄积离心力似地旋转。我也配合着用手掌继续捏着她的脸颊,关于柚柚的生态调查,在此迈出了像登陆月球那样的一大步。骗你的。我揉得很客气。 「啊哇哇哈哈哈哈哇哇!」伏见就像云霄飞车上只有脖子被固定住的乘客那样,情绪的起伏激烈万分。明明都已经接近要翻白眼加口吐白沫了,脸色却是和苍白完全相反。 她不管是耳朵、鼻子或眼睛,都红到随时可能喷出辣椒流星雨,绽放出可能会让一部分艺术家兴奋大喊「就是这个红色!只要有这个红色就没问题了!」的独特色彩。 看来可以当作不错的余兴呢。这时,一度停止行动的妹妹脚跟攻击也宣告午休时间结束,正式复工。「快给我苹果,笨蛋蚂蚁!」她敲着盘子催促。我说妳啊,既然自己的手是空着的,干嘛还要找救援投手啊?贵族精神实践得太彻底了吧? 长久以来的茧居生活,让她忘了世界上还有「自己的手伸得到的范围」这回事吗?还是说上头要是不沾上我的指纹就不满足呢骗你的。应该是吧? 而因为伏见爬到了病床上,因此我的视野中长濑的影像情报被她自然地(如果是刻意的那她就太可怕了)完全遮蔽。她现在哭成什么样子了呢? 和小透两人独处的时候,她就会变成爱哭鬼。「透~人家今天啊~发生了好讨厌的事喔(双脚在床上啪哒啪哒)。因为啊,今天在学校和透说话的时间还不到两小时嘛,好屈辱,好遗憾喔。所以我好伤心~……啊哈,被透的手这样抚摸,感觉好像变成猫了喔……我啊,变成透的猫也无所谓喔~就这样在膝盖上呼噜呼噜——」中断! 说起来已分手的男女这样面对面,脸上挂着像背后拉炮的绳子被一点一点抽动的表情,是要叫人怎么办啦——会像这样愤慨地想把责任推给社会……不过,我以前的确喜欢过长濑。 就像她以前喜欢过阿道那样。 所以我只能目标成为八方假人(注:日文八方美人意同中文八面玲珑)了。这是为了自己。 「啊,这张床,右边还空着呢~」 正因为我一肚子坏水,所以违心之论才能像这样不要命地飞奔而出。顺带一提,伏见的脸颊还在被我玩弄着。她在发出「啊呜啊呜」呻吟的同时,也将自己的手掌叠合在我的手上。 伏见整个人充满了温暖。虽然季节是夏天,但我得到了贵重的温度。 在空调充分发挥效力的病房里干掉的;我的皮肤与人际关系,似乎稍微得到了滋润。我回想起了这件事。但是一旦想起这个润泽,就会引发更多的贪欲,所以我努力忘却。 「还能再坐一个人呢~」 床总不会说「抱歉,我是三人用的(注:「哆啦a梦」里,小夫常用来排挤大雄的台词)」吧。哎呀,虽也不是没有那种想再玩弄长濑一下的小学生欲望,但也够了吧。再玩下去,死火山搞不好会爆发。这可是没有未来世界的道具会介入的现实世界,千万不能小看了人类的潜力。 对于排除多余事物的才能,我判断长濑胜过妹妹。因为她不但笨拙;连视野也狭隘。手一旦举起来;到挥下为止,期间不管打倒多少东西都不在意。我总觉得因为这样比较容易赢得幸福,所以很难一概加以否定。我是挺中意就是了……这是笨蛋情侣补正的后遗症,有效过头了。 另外,「啊呜呜啊呜呜」的柚柚就在讨论范围外了。她最适合的是隔岸观火哗啦哗啦地玩水。不过这附近根本没有海啊!多亏如此,很少有人在河里冲浪,这就是乡下最糟糕的地方。而会做出这种想象,也可以说是我大脑的致命伤啊。 「可是、那个、那个……」伏见后方传来忸忸怩怩;含糊不清的台词。 真令人焦躁。从那次医院事件以后,她变得相当消极了呢。 「长濑——」我解放伏见的双颊。伏见似乎连背筋也松掉了,兀自左右摇晃。 「呦呦呦呦呦呦呦,呜呜呜呜呜呜呜。」线路好像有点混乱了,不过这应该只是暂时性的现象,就先搁置。同时,遮蔽物消失,我看向长濑。 「是、是!」感觉像除了背筋之外连肝脏都伸缩了起来的假音。是连心脏的肌肉纤维都掏出来了吧? 「过来吧。」 伸出右手,我想……我有带着情感。只是对长濑,现在的我就算感觉到什么,也还是不说为妙。因为我也不想老是过着伤害他人的人生。虽无法实现这愿望,至少就当作努力的目标吧。 长濑怯怯地握住我的手。两人的手指交缠、握紧,我将她拉向自己。拾起头的长濑以这双手为支点,一脚踩在床缘跳了起来,越过伏见和我,在床的另一边着陆,发出巨大声响。这家伙还是一样行动都不考虑后果啊,要是跳的时候在我和妹妹的正上方落下的话如何是好啊? 各位,虽然有点缺乏认知,不过我的确是个伤员。虽然因为没有具体的外部损伤而被当作新品一般对待,但是内容却完全是中古品;双手也无法良好地发挥功能喔。 不过藉由三人的通力合作,我们在床上达成了若以汉字来比喻,不是川字;而是像「坐」字的布阵。好歹也算是四人小队,应该可以去捡水晶的碎片;或搭船去鬼岛抢夺财宝吧(注:电玩「最终幻想系列」、童话「桃太郎」)。以这个场合,桃太郎就决定是柚柚了。哪里像桃子就请自行推敲。然后,狗是我吧。嗯,应该不会有反对意见。剩下的角色,猴子是妹妹;雉鸡是长濑吧。看来猴子会是主战力呢。狗是肉盾;桃太郎则是负责把吉备丸子送到猴子口中;至于雉鸡呢……就让牠在岛上一隅发抖好了。这主要是相对于猴子的英勇。 「我有很多事、都想道歉。可是,我,透的……对透也……」 已经很久没距离我这么近的长濑,颤抖着喉咙试着向我谢罪或是赎罪。 这位小姐,妳是不是搞错对象了呢?虽然想这么说,但还是说不出口。 「啊~没关系啦,我是过去的事就放水流派。」骗你的。 像我这种依附于过去而得到赖以维生食粮的人,要用哪一张嘴来胡诌真实呢? 长濑以双手包覆我的右手,像祈祷似地握在自己的胸前。 少女粒子从她由下往上窥视;苦苦哀求似的瞳孔里散发出来,害我一阵目眩。 「喔、喔!」 拉拉拉拉!有指甲掐住我侧腹的肌肉。是妹妹的攻击。 「喔、喔!」 接若是脸也被捏着拉开。呃……妳这是在搭什么顺风车啊,伏见同学? 明明到刚刚为止都还被我的伏骚扰(这是什么的略称的说明也省略)玩弄,呈现醋腌章鱼的症状,现在则是把嘴抿成ヘ字阻隔了空气的排放,把脸颊鼓了起来。 要是有什么意见就写在笔记本上啊——虽然很想这么吐槽,但实际上已经能预见这么说之后在对应上会多么伤脑筋,所以还是认命地献上颊边肉做为祭品来闪躲这个难题。 正面、两翼,都完备地设置了女孩。 就像明明已经刺中了桶子里的海盗,却还是继续玩黑胡子危机一发的感觉。 ……但是。 很遗憾,我想被谁剌,老早就决定好了。 我想被长濑搞得手足无措;被伏见治愈;被妹妹踹。 哎呀~可以的话,最后这一道其实是想要能免则免啦。 因为这个场面要是平安度过,从下午起就是和她一起的午睡时间了。 寂静的暴风雨终于过去了。我的心脏仍在跳动,今天也仍是一秒一秒地活着。 为了送那三人离去,我又擅自离开了病房,然后体验了夏天的威力。 完全看不出已经消化了半天的行程,太阳那不眠不休的姿态让我直想脱帽致敬。而因为推着离情依依的那三人离去,无谓地让我觉得太阳似乎离我更近了些。 身体前倾;摇摇晃晃地走着,我在归途上先绕去了托儿所。 医院的庭院里,身穿浴衣的女孩们坐在树荫下。 虽然已经在树荫下,但是那名身体被紫色画有蝴蝶的布料所包覆的女性仍打着一把紫色的和式纸伞,将自己的表情从周遭隐去。 另一个浴衣女孩,则是拿纸伞女孩的大腿当着枕头。 那是大江汤女,以及御园麻由。发现我接近,汤女将伞从眼前移开。 她以把墨汁滴在洗脸盆里制造出来似的;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容,迎接我的到来。 ……我和麻由在玩磁铁游戏的时候,从旁人的眼里看来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吧。 「看来你和密斯夫、谢加诺、还有托麦的大眼瞪小眼终于结束了呢。我等得好累,差点就要踏上旅行,寻找让时间加速的方法了呢。」 用手指拨开浏海露出眼睛;汤女扬起一个和紫色很匹配的微笑。 「那么我的名字就是诺玛;而妳是卡利娜吧。妳又是怎么会知道她们的名字?」 「呵呵呵,这世上没有不可思议之事喔(注:出自京极夏彦的『京极堂』系列主角的名台词)。」「那个用法错了吧。」 那个病房里应该没有被装窃听器吧?不过,考虑到我与汤女相似的程度,被看穿到这个程度应该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而这么一来将这部作品转向sf路线的伏笔就铺设完毕了。现代篇就在这一集结束;从下一集开始就是sf篇了喔。然后再下一篇是近未来篇,预定在十周后被腰斩——明年四月一日用这一招的话,各位觉得如何呢? 在感觉像是可以组成汤女麻由姐妹的二人组面前蹲下,伸手触摸麻由的脸颊。 眼前是已经两个月没见的麻由——虽然半数以上的时间都是无意识状态。我的内脏必须定期补充麻由成分的迹象已经是随处可见,所以现在总算好不容易能完成半人份程度的劳动了吧。而因为我已经失去了身为人类一半以上的机能,所以这应该就十分足够了。我这样应该可以说是一种节能时代的理想典范。骗你的啦。 「呼!……总算平安无事地结束了,谢天谢地。」 肩膀的力气消失,脚也软了。在针对许多东西做出取舍的结果,我就像只穿着一条内裤越过防波堤,变成了一具白骨。唔……总有一天应该是会如此,所以不是骗你的。 不过……麻由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这除了侥幸之外;还能说是什么呢?嗯……这个世界的春天来临了(注:出自「turna高达」)。应该很有资格这么说吧?算了,走在只和事件中心相隔几厘米的我的路上,不管什么时候被「午安」地卷入事件都不允许讶异的情况下,麻由毫发无伤。这真是一大成就。这个地方是不是不用再拜那个就连在夏日祭典也没露过面的神明;改把我家的麻由以三国第一的小麻之名推广到整个亚洲圈算了。我可不是在骗你喔。 因为这件事情,和明显缺乏让事物运作的润滑油的我几乎无关,所以事情才能毫无窒碍地解决吧。我闭上眼睛为这根本上的原因拍手喝采。 只看结果的话是这样啦,对吧。我完全没和汤女讨论到那之后的事。不过,没有再出现后续的请托,应该算是好消息吧。 「哎呀~你都不担心我的安危吗?我可是有五、六次都踩在生死一线的关头呢。」 「妳每次来我的病房,我不是都有给妳安产祈愿的护身符吗?」这是真的喔。 「那是低空飞行濒临坠落边缘的性骚扰吧?睡死在病床上的年轻人从哪搞来那东西啊?」 汤女卷起浴衣的袖子,露出缠在手腕上的几个护身符。一个个加以保存的结果就是让我的善意毫无迟滞地带给她满满的顺气。一个个都是骗你的。 「是每天都来看我的人特地带来给我的喔。」 「哦~算了,看在这个护身符光靠一张薄纸就挡住了暴徒刺来一刀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这件事了。」 很明显地是捏造的逸事。 在医院的出入口发现护士的身影,于是唐突地加入汤女的森林浴。树荫让护士的视野产生死角,这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这孩于真让人不舒服呢。行动模式明确到这种程度,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人类了。」 批评的同时,汤女以手指抚着麻由的脸颊,视线看起来不带任何感情;也没有一丝邻悯。 「每个人的身上都被设了时钟喔(注:出自小说家安东尼·伯吉斯的『aclockwe』。」 「哎呀,我不喜欢橘子呢。」 「是吗?」我多少也同意啦。 「话说你还真顽强。打算生还几次啊?永久自动复活(注:电玩「最终幻想」的技能)?」 意思是和我死别一次就够了是吧?甚至还给我啧舌。 「很遗憾,同样的死亡伏笔没办法在我身上适用第二次。」 「第一次就生效,就不会有这一集了。还有可以把她还你了吗?如果要把口水流在我的膝盖上,我会想让别的水分从鼻子和眼睛离家出走。看你的眼睛都布满血丝,就当作骗你的吧。」 「嗯,已经可以了。谢谢妳喔,托儿所阿姨。」伞打了过来,我连忙向后仰。 因为几个月没见的妹妹特地来看我,所以想和她说几句话,于是把在街上游荡的麻由交到汤女的保护伞下,请她暂且代替我保护她。 我想象得出她用了哪一招;因为那一招我也太熟悉了。 妹妹没趁我动弹不得的时候前往杀害麻由,所以应该是放弃复仇了吧。还是说她体认到「现在的我不是她的对手!」所以为了修炼出无敌铁拳而日夜精进呢? 「这次妳真的帮了大忙,很感谢妳;但头香被妳用手机拨自己号码的自我安慰占走了。」 「因为我可是抱着切实的问题,出于无奈,只好对镜子里的自己送上『加油!』啰。」 嘻嘻呵呵喔颗颗颗。我们就这么互相攻讦;专心一志地为贬低自己不留余力。 「切实的问题是什么?有比我想把妳的真面目告诉兴致勃勃的警察大姐来得严重吗?」 「因为我没有钱可以搬出那栋公寓啊,那里的房租很便宜嘛。」 她轻描淡写地说出真心话,看向医院的建筑物。虽然一副面无表情,但是当一只蝉从树上飞到她的纸伞上那一瞬间,肩头露骨地震了一下。她旋转纸伞,驱赶蝉飞走。 她所以会住在那栋便宜的公寓,间接来说也是我造成的吧。要是我没有和枇杷岛八事在晚上这个那个;后来去大江家作客又和伏见日日夜夜这个那个的话……事到如今就请无视这个会招致误会的语病——她们的家人就可能还在吧。 ……真可惜啊。虽然我还是老样子把不幸塞给别人,不过对她,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稍微转化成幸福呢?「唔,嗯。」捏起了汤女的脸颊。「……嗯~唔。」汤女叹着气,巧妙地用脸颊以外的部分传达出—— 无法理解——的表情。 「这是什么游戏呢?」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喔。」 「要是有带着什么意思的话还请务必告诉我呢。嗯,真的。」 「啊,这个不悦地闭眼皱眉的表情还是初次看到。因为要闭着眼皮照镜子实在太难了。」 触感是汤女的脸颊胜出;不过说到娱乐性的话则是伏见技冠群伦。 不过胜负早在事前就操作成以麻由的优胜作结了。 羞辱汤女一阵子之后,解放她的脸颊。摆出大和抚子相貌的她用指尖探索似地搔抓着自己的脸颊,瞇细了眼睛瞪着我,嘴唇无意识地嘟了起来。 「对了,妳白天都在做什么啊?」这个疑问好像以前就提过了。 不过我已经记不得是问人还是被问就是了。算了,不管是哪边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苏格拉底游戏。专心进行用哲学让肚子膨胀(注:苏格拉底的问答法又称助产术)的研究。」 「……………………………………」加以眨低。因为我彷佛看见未来的自己的可能性。 「其实我十六岁的时候预定要成为勇者(注:出自电玩「勇者斗恶龙3」,但是因为我妈妈不允许我出去旅行,所以就只好选择了当一个平凡村女的生活。」 「哦,那还真巧,我原本也预定从上一代继承许多东西成为皇帝(注:出自电玩「复活邪神2」,但因为嫌必须前往高原实在很麻烦,所以加以拒绝,结果变成了蚂蚁的温床呢。」 哈哈哈——我们以美国风耸耸肩;互戳了对方的额头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呢,这个城镇是不是正蔓延着会剥夺女性劳动意愿的病毒啊? 「那么,我也差不多该回病房了。」 内脏自己制造出许多针头朝四处突刺,通知我活动能力已经到达极限了。 为了抱起因天气热而睡得很不舒服的麻由,我将手穿过她肩膀下;另一方则是膝盖下方。好啦,接着得拾起来——「嘿唷、ra、sho~」「「mon!」(注:把日文出力时的吆喝改成罗生门)「「……………………………………」」明明应该已经刻意回避了用同一个梗的我们,再次漂亮地戳了对方的额头一下。 唔喔,好重。感觉不用一秒就会掉下去。连我的手臂一起。 身体各处的血管都站了起来;呼喊着「给我血」。 「哎呀呀,看你逞强的。」 「我可以的。」 这个回答就算硬撑也得办到。没办法骗你。 我得能够用双手抱起她才行。 「你还真是学不乖啊。总有一天会再出包的。」 「我知道。我在昏睡的期间也想了不少事喔。」 「例如?」 「例如要是有掌中小麻(注:出自轻小说『tigerxdragon』的掌中老虎)就好了。像这样,小小地手舞足蹈在我的手掌上扭来扭去。」「你真是笨到最高点耶。」 很稀奇地对我做出老实的评价之后,汤女起身;拍拍浴衣的臀部部位,重新让阳光透过纸伞变成紫色。啊啊,这颜色还真适合她呢。透明的紫色。 明明什么颜色都能透过,但是却硬是要染上自己的颜色。如果不变成自己的同族,不管对方是谁都不允许进入自己的领域吧。那是以和我不同的道路所到达的,不信任人类症候群。 「然后还有,你那执着也很咽心。」 「谢谢。我常被人这么说。」然后,为此感到开心。 因为那句话是以否定型承认了我的心。 「你不是侦探;而是杀人犯呢。」 「嗯?」对这内容表示出不适切的装傻。总之先观察。 「不是思考让谁被抓;而是总想着让谁被杀,事件就会以对自己有利的方式结束。你脑子里想的都只有这么一回事吧?」 「因为没必要否定,所以就不否定了。不过,从旁看着久屋白太遭到杀害;然后报警让野并绘梨奈遭到逮捕而解除对自己的危险,被途中搭便车做出这种期待的妳这样子批评,真是。」 「我还真是在坏心的方面被给予过高的评价了呢。另外,那个『真是』是什么意思?」 「没有啦,只是在烦恼到底要说『真是太感谢妳了』;还是要说『真是够了』罢了。」 毫不窥探对方的表情,净是发表着对自我的嫌恶。 做为归巢最适切的借口,伪装的反作用力产生。 「我要走了。茜应该也空着肚子在等我回家吧。」 「是喔,妹控。」「是啊,一点也没错唷,超妹控。」 被给予宠物小○灵进化后的阶级称谓了。 「而且还得喂皮耶尔和卡特莉奴那几个家伙吃东西。」 「……不好意思,故事都差不多要结束了,可以别再追加新登场角色吗?」 「不是人啦,是乌龟。命名者是秘密。」 「妳是什么时候又回到大小姐身分了啊?」 「因为茜在祭典捞了五只乌龟。因为一并拿到乌龟饲料,所以决定暂时和牠们同居。」 「是这样啊,大家庭的生活真让人羡慕呢。」骗你的。 那么,在这里再次进行别离的问候。没有永别的预定。 「那么,再见啦,最终头目。我会祈求不要再次和妳在街上遭遇。」 「再见啦,大便英雄,别四处乱晃,回你的床上去好好睡觉吧。」 浴衣少女在周围扬起一阵紫蝶,不留痕迹地离去。 守护该回去的家。若把这个目的和过程隔离开,就是我们的共同点呢。 不待汤女的身影消失,我将身体面对的方向修正为医院内侧。她一定也不会回头的。 回顾那踏过无数蚂蚁,偶尔被情势所煽动,把自己也涂黑踩扁的过去,再用黑到发亮的手指掬起。如果脚还能走下去,就绝不能回头。 只不过,背后偶尔会有透明的手伸来,想要硬将我转向身后就是了。 庭院被夏天独占,病患的身影在热气中停摆。 只剩我和变成了绑架惯犯的少女,贪图着手中毫不健康的睡眠。 「……………………………………」 以公主抱抱着心爱的女孩。飘在字面上的花香,掩蔽了铁质的臭味。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幸福。 因为周遭的人都死光了,所以我现在很幸福。 人若是不夺走他人的幸福;或是不将不幸塞给别人,就无法得到幸福。 不论如何挣扎;即使已经踏入不会有尘埃堆积的美丽世界,亦然。 看是要给予还是要抢夺,否则幸福便不会来到,不幸也不会离开。 所以,反过来说—— 「………………呼——」 把麻由抱近。手肘像要碎了。热气降临在后脑勺。毫不流动的风。蝉鸣。我的呢喃。麻由睡觉的呼吸声。被覆盖的视野;以及被埋到最深处的眼球。起身的晕眩与耳鸣并行。 纹白蝶群在我的脑中蠢动,产卵。 诞生出的蝴蝶的翅膀上,一定有布满血丝的眼球吧。 六月二日到八月二十二日为止,我的意识抛下了时间离去。 但是时间继续踏出典雅的步伐,终于还是追上了现在的我们。 在我的世界里的人,从那一天起谁也没死。 谁死了的话就是不幸——无法直视这种基准值的我的双眼,以望向天空来逃避。 我以双脚踏在地面,双手则勉力抱着麻由。 夏天的空气烧灼着我的肺;烤焦了我的喉咙,突如其来 一瞬的寒气让我身体一颤。 希望我的不幸,能够成为你的幸福。 非常近在身边的终章,三分钟后。 「啾!铿铿铿铿啾——!阿道啾——!滋滋~!好像是好久不见了的阿道耶~!脸颊亲亲~亲亲!」「喔喔喔,小麻,不能呼吸了啦~」「流流~涂涂~!好~可~爱阿道!果然小麻的阿道是阿道所以在小麻身边所以是阿道呢~!真是~因为小麻很聪明所以马上就知道了喔~」「唔嗯~我倒也不是不觉得知道这种事很正常就是了。」「呀——!拐弯抹角的阿道好烦好可爱~!这里是阿道那里是阿道这些全都是小麻的阿道!喂喂不能跑掉~!」「好…好是好啦,可是我的伤…还是该说脸颊的…ok绷快掉了啦!」「我贴~!」「呀~!」「不要靠这种东西靠小麻的大胸部就好了啦~!呃~首先就是把这个肿起来的肉肉剪掉掉——」「呀——!我突然想抱住小麻不想放小麻的双手自由了呢~」「呼喔~!我要把阿道变成夏天的恋爱冒险式样!所以啾——!滋滋、啾啾~!」「啾~!」「姆啾~!」「互吸脸颊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呢~」「不对!是嘴唇姆啾姆啾才对!捏~!」「姆~」「叽~」「嘎~」「哔哔~」「喔哇~」「阿道和小麻要喀锵地撞在一起是最重要的!」「唔,大概是那样吧~」「超级~happy~end!」「没错~」 哎呀,真抱歉。我果然是超幸福的啦。 后记 哎呀,那个——总之还没结束。(中辍生复学第一天从教室后门偷偷进入的感觉。) 总之就是这样,我是连小说的后记都夹杂大量虚构成分的入间人间,大家好。之后也还要继续说谎,也会出包,大家对我的评价就是我一点都没有一个大人样。 首先是道歉。上集后记写了若有所指的东西导致混乱,真是抱歉。前来签名会的人和同行也在问「阿道小麻系列结束了?」让我感到万分歉意。但是身为现在还是每周购买『少年jump』来阅读的人,实在很想做一次看看。和『乌龙派出所』唬烂的最终回一样的这一招,恐怕第二次也不会有多少人上当,所以作罢了。搞不好反而会招致被强制这样写下去也说不定的事态,果然我还是有很多地方都得加油啊。虽然还是觉得完成度有点不足,不过就算了吧。 接下来是道谢。意外地居然有不少人寄粉丝信给像我这样的人(这样写的感觉好像我的名字就是第一人称),太感谢了。虽然无法一一回信,但是我全都亲自过目。在这向各位道谢。 常有人说我爱把各个作品连来连去,我想这是受上远野浩平先生、伊坂幸太郎先生的影响。让其它作品的角色在别的作品登场或引用台词就会喜不自胜,只有我会这样吗?至今也累积了不少作品,以后也还是想这样玩下去。所以时间多的人,试着找出它们或许会很有乐趣。 「请不要再说谎了。」也有些人对我这么说。我在心里想着「哪办得到啊?」但也还是在口头上约定「我知道了。」我这次会试着老实一点的。 再来是惯例的致谢。包含我出道前,担任我的责任编辑已经两年了的编辑大人,承蒙你关心我那么久,还带给你不少操烦,真的非常感谢你。以后也还请继续多多指教。 还有负责插画的左老师,虽然一成不变的谢词让我痛感语言能力的不足,但还是要谢谢你美丽的封面、彩页、插画,让本书增色不少,太感谢了。 然后是对我说「用我的画当封面如何」,有点看不起这社会的家父;以及家母,虽有点陈腔滥调了,但还是致上我的感谢。家父的发言真的是没完没了,就那层意义也让我十分感激。 这个故事还会继续一阵子,这次不是骗你的。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愿意阅读这个故事。 入间人间 哎呀,那个——总之还没结束。(中辍生复学第一天从教室后门偷偷进入的感觉。) 总之就是这样,我是连小说的后记都夹杂大量虚构成分的入间人间,大家好。之后也还要继续说谎,也会出包,大家对我的评价就是我一点都没有一个大人样。 首先是道歉。上集后记写了若有所指的东西导致混乱,真是抱歉。前来签名会的人和同行也在问「阿道小麻系列结束了?」让我感到万分歉意。但是身为现在还是每周购买『少年jump』来阅读的人,实在很想做一次看看。和『乌龙派出所』唬烂的最终回一样的这一招,恐怕第二次也不会有多少人上当,所以作罢了。搞不好反而会招致被强制这样写下去也说不定的事态,果然我还是有很多地方都得加油啊。虽然还是觉得完成度有点不足,不过就算了吧。 接下来是道谢。意外地居然有不少人寄粉丝信给像我这样的人(这样写的感觉好像我的名字就是第一人称),太感谢了。虽然无法一一回信,但是我全都亲自过目。在这向各位道谢。 常有人说我爱把各个作品连来连去,我想这是受上远野浩平先生、伊坂幸太郎先生的影响。让其它作品的角色在别的作品登场或引用台词就会喜不自胜,只有我会这样吗?至今也累积了不少作品,以后也还是想这样玩下去。所以时间多的人,试着找出它们或许会很有乐趣。 「请不要再说谎了。」也有些人对我这么说。我在心里想着「哪办得到啊?」但也还是在口头上约定「我知道了。」我这次会试着老实一点的。 再来是惯例的致谢。包含我出道前,担任我的责任编辑已经两年了的编辑大人,承蒙你关心我那么久,还带给你不少操烦,真的非常感谢你。以后也还请继续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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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还会继续一阵子,这次不是骗你的。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愿意阅读这个故事。 入间人间 哎呀,那个——总之还没结束。(中辍生复学第一天从教室后门偷偷进入的感觉。) 总之就是这样,我是连小说的后记都夹杂大量虚构成分的入间人间,大家好。之后也还要继续说谎,也会出包,大家对我的评价就是我一点都没有一个大人样。 首先是道歉。上集后记写了若有所指的东西导致混乱,真是抱歉。前来签名会的人和同行也在问「阿道小麻系列结束了?」让我感到万分歉意。但是身为现在还是每周购买『少年jump』来阅读的人,实在很想做一次看看。和『乌龙派出所』唬烂的最终回一样的这一招,恐怕第二次也不会有多少人上当,所以作罢了。搞不好反而会招致被强制这样写下去也说不定的事态,果然我还是有很多地方都得加油啊。虽然还是觉得完成度有点不足,不过就算了吧。 接下来是道谢。意外地居然有不少人寄粉丝信给像我这样的人(这样写的感觉好像我的名字就是第一人称),太感谢了。虽然无法一一回信,但是我全都亲自过目。在这向各位道谢。 常有人说我爱把各个作品连来连去,我想这是受上远野浩平先生、伊坂幸太郎先生的影响。让其它作品的角色在别的作品登场或引用台词就会喜不自胜,只有我会这样吗?至今也累积了不少作品,以后也还是想这样玩下去。所以时间多的人,试着找出它们或许会很有乐趣。 「请不要再说谎了。」也有些人对我这么说。我在心里想着「哪办得到啊?」但也还是在口头上约定「我知道了。」我这次会试着老实一点的。 再来是惯例的致谢。包含我出道前,担任我的责任编辑已经两年了的编辑大人,承蒙你关心我那么久,还带给你不少操烦,真的非常感谢你。以后也还请继续多多指教。 还有负责插画的左老师,虽然一成不变的谢词让我痛感语言能力的不足,但还是要谢谢你美丽的封面、彩页、插画,让本书增色不少,太感谢了。 然后是对我说「用我的画当封面如何」,有点看不起这社会的家父;以及家母,虽有点陈腔滥调了,但还是致上我的感谢。家父的发言真的是没完没了,就那层意义也让我十分感激。 这个故事还会继续一阵子,这次不是骗你的。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愿意阅读这个故事。 入间人间 哎呀,那个——总之还没结束。(中辍生复学第一天从教室后门偷偷进入的感觉。) 总之就是这样,我是连小说的后记都夹杂大量虚构成分的入间人间,大家好。之后也还要继续说谎,也会出包,大家对我的评价就是我一点都没有一个大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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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道歉。上集后记写了若有所指的东西导致混乱,真是抱歉。前来签名会的人和同行也在问「阿道小麻系列结束了?」让我感到万分歉意。但是身为现在还是每周购买『少年jump』来阅读的人,实在很想做一次看看。和『乌龙派出所』唬烂的最终回一样的这一招,恐怕第二次也不会有多少人上当,所以作罢了。搞不好反而会招致被强制这样写下去也说不定的事态,果然我还是有很多地方都得加油啊。虽然还是觉得完成度有点不足,不过就算了吧。 接下来是道谢。意外地居然有不少人寄粉丝信给像我这样的人(这样写的感觉好像我的名字就是第一人称),太感谢了。虽然无法一一回信,但是我全都亲自过目。在这向各位道谢。 常有人说我爱把各个作品连来连去,我想这是受上远野浩平先生、伊坂幸太郎先生的影响。让其它作品的角色在别的作品登场或引用台词就会喜不自胜,只有我会这样吗?至今也累积了不少作品,以后也还是想这样玩下去。所以时间多的人,试着找出它们或许会很有乐趣。 「请不要再说谎了。」也有些人对我这么说。我在心里想着「哪办得到啊?」但也还是在口头上约定「我知道了。」我这次会试着老实一点的。 再来是惯例的致谢。包含我出道前,担任我的责任编辑已经两年了的编辑大人,承蒙你关心我那么久,还带给你不少操烦,真的非常感谢你。以后也还请继续多多指教。 还有负责插画的左老师,虽然一成不变的谢词让我痛感语言能力的不足,但还是要谢谢你美丽的封面、彩页、插画,让本书增色不少,太感谢了。 然后是对我说「用我的画当封面如何」,有点看不起这社会的家父;以及家母,虽有点陈腔滥调了,但还是致上我的感谢。家父的发言真的是没完没了,就那层意义也让我十分感激。 这个故事还会继续一阵子,这次不是骗你的。 真的非常感谢各位愿意阅读这个故事。 入间人间 哎呀,那个——总之还没结束。(中辍生复学第一天从教室后门偷偷进入的感觉。) 总之就是这样,我是连小说的后记都夹杂大量虚构成分的入间人间,大家好。之后也还要继续说谎,也会出包,大家对我的评价就是我一点都没有一个大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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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还有这里也是。」 我以视觉和触觉同时确认了前方铁丝网的缺口。用手指押着、拉扯着铁丝网断裂的地方,一边玩耍;一边体验着以前方山林为景;乐在其中的王侯风情。、usadakedo?好啦,不扯了,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呢?呜哇,断裂金属的前端勾到我的食指了。血从红色细线中一点一点地渗出。把血舔掉。没事了。 在比我头顶稍高的位置,铁丝懈怠了它组成网子的任务虽然只是一部分,但只要以手掌用力押,围篱就会大幅凹陷,只要再多破坏几个网眼,不必像蜘蛛一般特地攀爬三公尺高的围篱;就可以挑战空中游泳了。下方是内院的花圃,是医生种花的地方,不过因为花已经都摘下来了,现在只剩下泥土,正适合来一朵巨大的红花。 「……是谁干的吧。」 看着围篱上明显出于人手的痕迹,我不禁呢喃起来。不过,似乎有点超速(医生之前就因为这个被警察教训了一顿)的风呼啸掠过我的耳朵和头发产生的噪音抵消了我的呢喃自语。 有人从顶楼的出入口绕到后方的隐蔽处,卖力地进行秘密工程——肯定是这样没错。环视整体围篱,黑色的外漆都尚未脱落;也没有因老朽产生的锈痕。也就是说,这些破坏是人为造成的。 简单地说,就是住在这间医院的某人,努力地为自杀做着准备。 「……会是谁呢?」 糖阿姨(嘴里总是含着糖果,把脸颊涨得鼓起来的欧巴桑)、唰啦老伯(总是把将棋的棋子搅得唰啦唰啦作响的邻居)、yamana大姊(违法占据大厅电视机的人)——认识的熟面孔在我的脑海中以反派角色风貌一一浮现。 而以笔头生(从借来的漫画里学到的词),根本可以说是连猜都不必猜,我早就被拱为自杀嫌犯候补了。 usodakedo。 因为我早就和医生做了约定,答应她要好好地活下来。 不过,要不要严格遵守就是另一回事了。 让右手握着的一叠纸被风吹得啪沙作声,控诉自己受到性骚扰。该回到院里了。 同时在心里决定,要继续观察这道围篱。 打开门;走下楼梯,吸了一大口医院里的空气。 精神 这里是建在市街一隅的seishin(用汉字写感觉太以下略)医院。 放羊的孩子(很重要的东西被狼吃掉了)没上小学,而是住了院。每天都和无聊作战。 离监禁生活结束已经两个月了。时间一直是我的敌人。 usodakedo。 「……下次在字典里查一下这个字好了。」 恋日医生今天没来这里休息,所以得直接把漫画拿去还给她才行了。 「……给我听好,你可能有所误解,我们这里是医院,既不是教育设施也不是隔离设施而是治疗设施。你听过哪间医院会对脚骨折的病患教授力学原理吗?怎么可能会有嘛要是有的话我早就在考上医师执照之前就先入院了啦真是的!给予孙女适当的教育是身为监护人的你的责任,就算来向我诉苦我也帮不了你……我说,你还是没搞懂啊?我们这里不是更生设施。再说啊,要是记忆真的回复,你孙女的精神真的一蹶不振的可能性非常高,即使如此你也希望把她治好吗?很遗憾,你所期盼的那个过去所疼爱的孙女已经不可能回来了,请你不要以为一己之私就能改变一个人……嗄?你问我阿道在哪里?你孙女的交友范围和我的领域一点关系也没有吧?而且就算你拜托我,我也不可能找得到,而且那孩子也拒绝了去面对自己那一部分。是——真是不好意思,我这里的业务也是堆积如山,我才想请你帮忙哩……是是是,我要挂电话了。」 说话的人自行发出「喀嚓!」的效果挂上话筒,用电话线缠绕话机,接着「喝——!」的一声将电话丢到房间角落。匡啷喀锵喀锵。这个人的性格意外地具有攻击性呢。接着又将免洗筷用力折断,一屁股深深坐进蓝色椅子,把椅背压得吱嘎作响,然后以手掌擦着方才紧贴话筒的右耳,转动肩膀关节,左手揉着右肩。这算是一种互相辅助吧。usodakedo。 「对新人期待个什么劲啊……虽然表现得不错就是了。」 「……这是哪门子自我安慰的方法啊?」 「哎呀,你什么时候到的?」 医生总算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我。 房里除了书架上的书外都是白色,医生的桌子靠在窗边,桌上是掰开又被折成两截几乎等于废弃物的免洗筷和还没打开的便当,医生种来装饰病房用的白花则微妙地略显枯萎。 「大概是在医生开始亢奋之前。」 「啊——那个时候就到了啊——?真的超不好意思的啦。」 医生吃惊的同时仍回应着我随口胡诌的谎话。他打开上头贴着「特价品」贴纸的便当,然后向我招了招手。于是我也在椅子上坐下,看向医生。 「你今天也跑去顶楼了吧?头发都被风吹乱了。」「嗯。」「那里照规定是禁止进入,老实说我不该放任你上去的就是了。」医生抓起被折断的筷子,叹了口气: 「你不腻啊?那里到底有什么好玩?」被破坏的围篱也算的话就有。「只是在做日光浴而已。」「其实是在等我吧?」「你知道了?」「你这骗子。」被看穿了。医生瞪了我一眼。 「你别老是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说谎好吗?要也挑更重要一点的东西撒谎嘛。」 被医生进行了奇怪的说教。然而,我之后才知道这句话改变了我的人生。从那个时候起我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说几个重要而致命的谎话来吓大家一跳。嗯,usodakedo。 这件事先搁一旁,说说另一件事。医生绝对不会叫我的名字,而是都叫「你」、「小子」或「大叔」一类的。虽然其中一个是usodakedo,不过我对此感到感激却是不假。 医生脱下拖鞋露出脚掌。指甲变长了些。 「给今天看起来也很有精神的你一点奖励,给你好吃的点心。」 医生带着满脸笑容,把便当里附的蓝色一口果冻递给了我。看了盖子一眼,是叫做贫血味的时髦名称。usodakedo。 翻来转去;透着光线看着那令人涌不起食欲的颜色,把将它送入口中的时程不断延后,同时提出一个问题: 「医生——」「嗯?」 「刚才那通电话是怎么回事?」 我好像听到了阿道这个词,是麻由打来的吗? 医生咀嚼这马铃薯沙拉,回了我一句——「秘密。」 「等你的人生差不多进行到第三步(注:《jojo的奇妙冒险》第三部,主角空条承太郎当时17岁)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呃,医生的时间感对我来说有点太难理解了……」 「嗯——说明白一点的话,大概就是漫画第十二集左右 ?」 我说啊——听不懂啦。说了那么多,其实根本就没打算告诉我嘛。我在心里这么认定。 「………………………………………」 麻由。御园麻由。不过她本人说,她写不出自己名字的汉字。 她是被我爸爸绑架来的女孩。不管害怕的时候;睡觉的时候;还是哭的时候,都离不开阿道身边的女孩。原谅了绑架犯的儿子的女孩。爸爸最中意的女孩。 然后,她也是我们之中第一个坏掉的人。 我成为了她的玩偶。我害怕她。我没有抛弃她。 即使如此,她依然不记得我。 当我在这间医院——不是在我家的地下室,而是在外头遇到她的时候—— 『你是谁啊?』『请不要跟我说话。』『什么叫「是我啊」,我就说我不认识你了。』『……你再说几次也一样,我不认识你。还有,你干嘛吐啊?』 usodakedo。其实我不认识你;而你也不认识我。 对不起。 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办法好好地说出口。不要说认识别人了……我根本连自己都不认识。 「呜」和「啊」和「噫」混合在一起,丑恶的呻吟声自口中流泻而出。即使咬住牙,也依然止不住呻吟。往下沉。硬是窥探着心底深处。眼球被不是自己的某人所使用的这种感觉,不管经验了几次也还是习惯不了。 虽然做了很多准备,但是因为我是个废物,所以一点也用不上手,最后还是只能丢掉。 堆积如山,扫也扫不掉的汙臭集合体。 喉咙感到压迫。最近有点忘了呼吸的方法。在呼吸的同时眨眼并驱使手脚行动;我总是做得不顺。对我来说,要当一个人还真难啊。 所以一个一个来吧。首先是去掉手脚,当做不存在。接下来是忘掉眼睛。 好了,得呼吸才行。 嘶——呼——…——…——…——…嘶嘶嘶呼。 虽然很笨拙,但还是完成了。 那放心的感觉,让我的眼前变成一片黑暗。 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我停止了生存。 ……不过其实只是物理上把眼皮闭起来罢了。 鼻头抽动了一下。我闻到白袍的味道。 断掉的东西总算重新接上了。 回神时,所有的一切都回来了。 汗水与其他东西交织的脸庞,紧贴在医生身上。 而医生的手正安抚着我的背。 「来,深呼吸。把沉积的东西都吐出来。」 我顺从地听从了指示。颤抖着身体,将呼吸与心全都抛了出来。 这一次容易多了。手足摇晃着:眼睛也微微地眨着。 察觉手中的果冻已经被自己捏爆了。残渣溅上手指的伤口,冰冰凉凉地很是舒服。 因为从正面被抱住,因此世界不规则地旋转着;一股呕吐感袭来。鸡皮疙瘩在皮肤舞动,寒气盖过了春日阳光的暖意。我这个弱点,连医生也都没发现。 我的脑海某处这么告诉自己——这件事若被身边的人知道,对我来说是致命的。 医生以手帕擦去我的汗水。不知道为什么,连眼睛和鼻子一带也被擦得一塌糊涂。 「现在的你得做的事情,是让自己培养出早上起床;晚上睡觉的生活习惯。你光是自己都顾不了了,要去管别人的事还早了点。」 啊啊,全都被看穿了。我在想什么;全都被她摸得一清二楚。 大人真的很厉害。我爸爸也是;在令人厌恶的这一点上的确也相当成功。 医生和爸爸对我来说都是大人;但是却完全不一样。 「医生。」 ……我想,这多半是usodakedo吧。 「嗯——?」 「请借我新的漫画。」 我稍微承认,自己还挺喜欢这个人的。 「这个如何?」 「喔——」医生把漫画在我面前翻开,里头的内容和世纪末救世主无缘到极点:是一名容貌轮廓柔美的女子跋扈地占据了整个页面。 「我推论这种漫画不久之后就会流行起来,你也试试看走在流行的尖端吧。」 「好是好啦……」眼前的情景让我想起,班上对人夸耀「这个绝对会红」的同学(胖子)的身影。usodakedo。 「嗯?你有什么不满吗?」 「不是啦。请给我安眠药。」喔唷,刚才专业术语流利地脱口而出了。有专业吗? 「不是才给过你吗?」 「那个对我好像没什么作用。请用你的口袋满足病患的要求吧。」 「我又不是哆啦a梦……真拿你没办法,怎么也睡不着的时候才可以吃哦。」 就这样,我如愿以偿地腋下夹着安眠药与漫画离开房间。一点点的从二楼深处的医生房间向走廊移动,登上阶梯,我一路上摇着装在袋子里的粉末,听那声音取乐。虽然感觉像煎过的面粉;但这可是崇高的科学与医学的结晶呢。不过,这颜色看起来真的很美啊。 把药塞进口袋,在三楼的走廊漫步。视觉从左手边窗户接收到的情报,显示出山、电线和铁塔等高耸着的景色。虽然都很高,但是感觉要爬上去也不是很难。那就和仰望地下室天花板的时候,总觉得伸手就能摸到的感觉一样。 经过护理站之后,右手边前方还是一整排病房。从附有锁头却没关闭的出入口陆续发现熟识的面孔。总会在食堂和我打招呼地老爷爷和我目光交接,我笨拙地低头向他致意;露出一个牙齿依然健在的笑容,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我的病房位于三楼,就在紧急出口旁边;而就在稍微前面一点的是公共大厅。那里是吸烟室兼电视间,和平常一样,有个人坐在那里。 是yamana大姊。我不知道汉字是什么字;也不知道那是姓还是名。 梳理整齐的头发垂在脑后,身上穿着清洁的睡衣,但是比起那些,总是放着绚烂光采的眼珠才是我对她最大的印象。 她的年龄,在医院里比她年轻(自称)的大概只有我了。应该是十八岁吧。 她今天也将沙发挪到电视机前,距离近到鼻子几乎贴着电视荧幕,仿佛要把眼睛塞入画面一般凝视着。 我承认我不是很喜欢这个人。这姑且算是usodakedo。 e on 「那边的少年——卡梦卡梦。」 眼睛像是被钉子钉在映像管上,但yamana大姊自言自语的矛头却转向了我,还向我招了招手。自从她毫无预警地将电视音量转到最大,惹火护士和其他患者,甚至连我都被当成共犯以来,我就知道和这个人一起看电视就和上音乐课一样,都不是我的擅长科目。usodakedo。 「啊。你在提防我。很好很好~少年~你身上充满着厌恶人际关系的素质呢。」 在任意评断他人后,她又说了声:「这个给你当保证品。」便把遥控器以一记背后妙传扔了出来。当然,结果是遥控器从我的斜上方飞过,迫降到地板。我一语不发地把它捡起来,为了打发时间而进入大厅,在沙发上坐下。我坐在与yamana大姊相隔两人距离的位置,再确认了一下后方,吸烟区只有两名中年人正做着抽烟。 「那边的少年。少年的那边——听起来好色情呢。」 就在我坐下时,yamana大姊这么说,还露出一个看起来不怎么开心的笑容。我装作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歪着头回问:「那边是指什么?」 「我说少年啊,你什么时候出院?」 她仿佛完全不管我的回应,直接 进入了质询。我的视线越过她的侧脸转向荧幕,正播映着一对贫穷的兄弟吃霸王餐,从烧肉店里逃出来的内容。 「目前没有既定行程。」usodakedo。姑姑和姑丈叫我第二学期前就过去。 「还是该反过来问,什么时候出院才算少年?」 「并没有这种规定。」usodakedo。大概还剩两年吧。 「不过,你会想要出院吗?」 也不会特别想……怎么办呢?该算是谎话还是实话? yamana大姊看也不看我一眼。她平常就不会看着别人。就算偶尔做出抬起头的动作,似乎也只是为了用眼睛确认自己听到的声音。 「我想应该不会吧。毕竟你和我是一样讨厌人际关系的人嘛。不过要说的话,我只是讨厌身为人类所带来的附属品罢了。」 好朋友好朋友——她左手硬是伸来和我握了个手。我决定不和她计较这件事。 「……我和你,是双胞胎吗?」 「喔唷唷,你真会装傻呢。我还为你考虑了等级的问题才那么说的耶。」 yamana大姊的左手抽回去,表情扭曲了起来: 「和少年你的人生相比,我不过就像个猜拳猜输就嚎啕大哭的死小鬼而已吧。」 我被明褒岸贬了。yamana大姊继续说道: 「而且你虽然年纪轻轻;却很聪明。所以你应该不会想出院。」 补充般地被夸奖了。这时候电视画面正播到那对兄弟成功摆脱追来的烧肉店老板,颤抖着肩膀喘气。 「在这间医院里啊,少年你不过就是一名病患;而病患也不过就是一名少年。但是要是去了外头,注意你那『被卷入当地犯罪事件的少年』这个身份的人就会接二连三出现;而且是用那种和你保持距离的方式。而出院以后回到小学就读,表面上看起来是不会受欺侮,但是却绝对会被孤立。小鬼头都会对你感到畏惧、厌恶;他们的双亲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小孩接近你。」 yamana大姊像唱歌似的给了我预言,而我知道她说的大致上应该没错。就和哥哥自杀以后,我在学校里的生活差不多吧。 「少年,你要是去了外面,应该就会变成一种想要寻死的生物喔。」 她得意洋洋地做出结论。我则模仿几天前的电视节目,以「是啊——」回应。每次一展开这种对话,不知为何,我脑袋里装的东西就会变冷。要是说出自己的意见,大脑就会发热,而我讨厌这样。 因为那会让我感觉像是输给了什么似的。 我决定把话题转回她身上。 「yamana大姊不想出院的理由是什么?」 「呵呵呵,不是因为找工作很麻烦喔。」 没有人问你这个吧?如果是侦讯这个人,警察大姊也会觉得很轻松吧。 「唔,最大的理由应该是因为待在这里很轻松吧,像这样看电视一整天,会生气的也只有护士而已。因为很轻松;所以不想出院——嗯——还是不想出院所以很轻松?是哪一个呢?」 「不过偶尔也是想去外面晃晃就是了。」她如此补充,同时眨了三十几次眼睛,睫毛好像掉进眼睛里了,「呀,呀」的叫着,露出痛苦的表情。 is 「你知道吗?我啊,得的是忧郁症;忧郁症伊斯我。」 你人都在这里了,还用得着说这个吗——我耸了耸肩。usodakedo。 卡在眼睛的眉毛似乎已经清掉了,她那双被手指揉得泪眼汪汪的眼睛再次盯向电视。 「而为了不被这么认为,我可是很开朗地努力着呢。我很了不起嘛。爱上我吧。」 yamana大姊感觉很勉强地笑着,向我伸出左手;她的指尖蠢动,搔着我的脸颊。 「我可是个没志气的人喔。」 「哈哈哈,开玩笑的,我讨厌人啊。而且少年你已经是坂下医生的了,我至少还看得出这种事情啦。」 她以食指弹了一下我的太阳穴。看得出是指什么啊?这次我真的不明白了。 「我拿我弟弟将就着用就好了。」 「你还有弟弟啊?」 算吧 「叁巴~」yamana大姊以类似英文森巴发音的发言表示肯定,不过态度有点冷淡,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想被人触及的事。 「少年你又是什么病啊?」她快速转移话题,不让人有机会切入。 「………………………………………」 自自我过敏,这个病名如何? 就这样,直到晚餐时间为止,我都一直看电视打发时间。 一点也没有yamana大姊就在我身旁的感觉。 在屋顶发现自杀用的围篱之后已经过了三天。医院生活实在太无聊,光是要度过一天就已经让人伤透脑筋——向医生这么报告之后,头上随即挨了一记。看来「不可以向已经出社会的人挑衅」果然不假。 ……接下来,用手揉着头上被揍的地方,我在吃午饭前上了顶楼一趟。转动门把;顶着风打开了门,顶楼还是老样子的好天气,吹着强风;但是连一条人影也没有。因为护士也不会来顶喽晾衣服,待在这里的感觉好得没话说;而且我也很喜欢风吹过耳畔轰隆隆的声音。 站在顶楼正中央伸个懒腰之后,我绕向右侧。手指拨弄着右边的围篱,到达了目的地。损坏中的围篱;顶楼的伤口。 我用因为阳光而眯细的眼睛确认这道伤口的进度;它的规模成长到让人想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usodakedo。 不过,确实正逐渐变大。我再次确信,这果然是人为的。 「等完成以后,是不是就要跳下去了呢?」 我将手纸贴上铁丝网,低喃着想必是理所当然的事。 也想不出其他破坏铁丝网的理由了。为了从顶楼跳下去,自然得破坏为了达成这个目的的障碍物,此外还会有别的动机吗?这样的推敲,已经是我单纯化脑袋的极限了。 不过,如果是要跳楼寻死,我可以理解为什么会选择这里。 因为窗户只能开一点点;而且也很难打破。 要在医院里跳楼,也只能在这里跳了。 这样的想法,我也不是不懂。 「……?」 我,真的懂吗?其实我只是随便试着装作理解啦。 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 例如—— ……在围篱的铁丝网割破我的手的时候。 我在那间地下室半死不活的时候。断掉的铁丝网穿破了我手指的皮肤。 在麻由叫我阿道的那个时候,血、血、血,不停缓缓流下。 我没有打从心底盼望着死亡吗? 「……唔。」 记忆一片朦胧。即使记得自己被怎么对待;却想不起当时自己想了些什么。 但是奇妙的是,对诅咒对方去死这件事「你在哪里干什么啊?」 感觉心脏差点抛下我自己跳下去;脊背也不由自主地挺得像妈妈那样笔直。 回过头;颈骨发出不自然的声响,看见恋日医生带着「嗯?」的表情站在那里。他的左手插在白袍的口袋里;右手则轻轻压住头发以免被风吹乱。 「干嘛吓一跳啊?」 「因为自己开心地鉴赏花圃里鲜花的少女情怀被人看见,所以吓了一跳。」 「骗人。从那里哪看得见花圃里的花啊?」 我急就章的谎言被拆穿了。嗯?这么说,医生也知道从这里看下去的景色是什么样子吗? 这是……为什么呢?类似冷汗的东西 从我的背上滑落。 医生踩着啪嗒作响的拖鞋向我走来: 「好啦,那边很危险,过来我这里。」 她怎么会知道那里很危险?我以疑问句敷衍自己,让医生牵起了我的手。她牵起我的手,硬拉着把我带离那里。 「医生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停顿了一会儿才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嘛~如果我说,我是来验证在这个现在也似乎快要坠落的天空下是否真的能演奏着沉眠奴隶的镇魂歌,这样行不行?」「这个回答意义不明到让我可以说不行的程度。」 「迟早有一天,你就算不想懂也会懂的啦。」 医生愉快地笑着。 「再一个问题。」「嗯?」 「右边的口袋。里面放了什么?」 手明明没插在里面,却莫名地鼓胀。 「嗯~」医生沉吟着,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回答。 「看起来不太像你平常会带的漫画。」 而带了平常不会带的东西上来这个顶楼,理由是什么呢? 「这个嘛……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结果医生最后只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微笑。 「这个先不提……嗯?」医生皱起眉头看向我,同时放开我的手并弯下腰。她查看抓住我的手的指尖——原来如此,是伤痕和血让她感到不对劲吧。 「这个是怎么了?」 摸着我食指上快脱落的痂,医生提出了质问。 「我想这个应该是发育期的自然现象吧。」「笨蛋,你还有三年才到。」》额头挨了一记。不过被否定的不是宣称自然现象的部分,让我对发育期产生了恐惧。usodakedo。 「你还真是个伤痕累累的孩子啊,你是在顶楼捡橡实吗?」 一边咒骂着,医生为我进行诊疗,就像在其他医生做的那样。 「我还是帮你消毒一下好了,一部分伤口还挺深的。」 「呃——不好意思,我今天下午和姑丈有个没意义的约会。」「那个先别管了。来吧。走啰。」 医生握住我的左手。对不起喔,破坏了你的休息时间——我在她的背后小声地道歉。 usodakedo。 医生常被唰啦老伯他们笑说是「保护过度」,我虽然到现在还是没什么实质感受,不过上了年纪的人说话通常只是凭直觉就出口,所以我决定不采信。日语这东西本来就很随便;而且还充满谎言。 「治疗结束以后要不要直接去食堂?」「啊,好的。」 「今天别剩下太多啊。」「我会努力的。」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啊? 医生把门开着,于是我也跟在她后头离开了顶楼。她走下楼梯的速度很缓慢,看得出是特意配合我的步伐。 手被医生牵着;嘴立下决心进行自主学习。这或许能当作以后哪一天的参考吧。 「医生。」「什么事?」 「你——」破坏了围篱吗?「曾经想过要自杀吗?」 「大致来说没有。」医生没停下脚步也没回头,干脆地答复: 「虽然或许偶尔出现过这个念头,不过,在和我已知的情绪直接连结的行动选项里,并没有自杀这个项目。我是个很幸福的人喔。」 虽然说得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但是从斜后方偷窥一下,却发现医生的侧脸是一张臭脸。 「不过我这份工作,其实应该是得了解那种情绪才行吧。」 叹息,以及自嘲。疲劳和嘲讽一起在脸上浮现。 该不会是……为了去了解这个情绪而破坏围篱吧?不,我想应该不是。 如果医生并没有自杀的念头……那会不会是为了患者而……?不,目前也还不能肯定围篱是被医生破坏的。 「啊,可是或许也有些事是因为不了解才做得到也不一定……真是两难啊。」 我没有说谎;而是选择沉默。 ……咦,不过—— 对了,刚才那个,或许能拿来当测试材料。 试着和我的内心取得联系。虽然满是杂音,最后还是勉强接通了。 有兴趣……很好。 那就之后再去确认吧。 usodakedo。我之所以开始使用这句话,起因是我爸爸。 爸爸对家人很粗鲁——也就是使用暴力。但是这从他的外表看不出来。我每次在房间一隅看着他对家里拜访的人彬彬有礼,就会在心里为他加注「usodakedo」,不知不觉就变成口头禅了。 不过,我当初从没想过这句话所指的对象会变成自己。usodakedo。因为我和爸爸很像,不过不知道是容貌还是性格的部分就是了。 恋日医生为我搽上消毒药水,然后确认一下,才去食堂把午餐塞进胃里(大约七分饱),现在则是在回病房的途中。yamana大姊今天果然还是坐镇于大厅。她的脸活像章鱼似地吸附着瓶口,啜饮着宝特瓶装的乌龙茶,并且向我招手。我这次没怎么犹豫就顺应了她的邀请。理由虽然是usodakedo,不过我还不知道是什么。 我和yamana大姊保持距离,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这是因为必须谨守对年长者的礼仪。usodakedo。 电视正播放肥皂剧第七集。荧幕上的字幕消失以后,我看向yamana大姊,她把已经喝光的饮料空瓶吐在地上,空宝特瓶在地上弹了几下之后开始滑行,以全身歌颂着这短暂的休息时间。 「你没去吃中饭吗?」 「今天有点胃酸过多啦。」 她这么说着,揉了揉脖子。 「,话说回来,为什么每次我经过你就和我招手啊?」 你不是自称讨厌人际关系吗?yamana大姊用鼻子哼了一声,同时开始大笑(感觉会造成气氛不足): 「因为少年你是这间医院的吉祥物啊。而且,该怎么说呢——毕竟我是情妇系的嘛。」 情妇?是不近人情冷血少妇的简称吗? 「从坂下医生那里把少年抢过来,像是一罐饮料或是一支烟由两个人共享,你觉得如何?」我觉得会被骂。 「那个人一定会哭出来的,我肯定。哇~好想看一次哦~」 yamana大姊少见地笑得很开心。哦…… 「你讨厌医生吗?」 竟然会有人讨厌她?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叹息。dakedo。 「嗯~」「啊~」「算是吧~」yamana大姊有点迂回别扭地表示肯定。 「坂下医生啊,以身为一个人来说相当优秀;但是以医生的身分来说就不及格了。甚至比无照的密医还差啊。」 yamana大姊似乎不觉得有必要隐藏自己对医生的些许厌恶,干脆地说了出来。而我则做了小小的抵抗: 「不过我觉得她是个好医生。」 「那当然啊,因为她很疼你嘛。她对像你这种怎么看都处境危险的孩子缺乏抵抗力啊。」 「并不是这样吧……她不也用花装饰了其他人的病房吗?你看那个。」 我指向电视柜上的花瓶。 「啊啊,我知道,是在花圃种的吧。该说不适合吗?怎么说呢,那个人长得虽漂亮,但却没有光采,和我不一样。啊,现在花和其他的什么都没了,那种沉重的感觉就很适合她吧……喔唷,喜欢的医生被挖苦,生气了吗?」 「不,并没有。」 「不好意思,我能自豪的也就只有这张脸,所以不自觉就得意起来了。要是剥掉这张脸,我大概就会陷入无法振作起来的状态吧。」 前者就予置评;不过后者我想不管是谁,脸被剥掉的话应该都一样会完蛋吧。 「姐姐我还是个小鬼头的时候,可是很多人追的呢。」 yamana大姊以一副老人家的模样和语气诉说着过去的繁华,然后再次转向电视机。说话口吻就不提了,动作也真的很像上了年纪的人。 这个时候,电视节目正播放到开了发廊的女性在店里快速的移动着。 「每次参加躲避球比赛,都没有男生会拿球砸我;要是场上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就会直接进行下一场比赛。」那只是被无视而已吧? 「唉,虽然是这么的美。但是这张脸就算不被剥下来,过个十年也会失去价值是无庸质疑的。」 唐突地转回唾弃似的态度,yamana大姊伸展身体,搔了搔头说道: 「人类变得太长寿了,变得就像人类是长寿的代名词似的。日本人的平均寿命要是缩减到现在的三分之一,应该会活得更快乐吧?」 要是yamana大姊的愿望实现,那这间医院里的病人应该只会剩下两个人吧。 「少年也最好不要活得太久喔,尤其是你有过那种遭遇。不是有句话说,人生就像速食乌龙面,小小一碗……一类的?」 这是啥啊?说说话矛盾也太超过了吧? 我没有回复她的疑问句,只凝视着前方。 坐在隔壁的她哼着歌,上演着为左邻右舍制造噪音的戏码。 「我说少年啊,你其实想自杀吧?」 她以轻快的口吻决定了我的愿望。 接着将电视遥控器抛向空中,几个旋转后用想要用单手「啪」地接住——失败了。应该说是杀球才对。遥控器撞击地面发出声响,电视的电源因此被关闭,大厅顿时成为消音状态。 yamana大姊面无表情地盯着播放着黑色画面的映像管。 「少年。」「什么事?」「女子排球好玩吗?」「不好意思,我念的国小没教过那种东西,所以不是很清楚。」 「……少年。」「什么事?」「帮我把遥控器捡起来。」真是不屈不挠的人啊。 我像一只玩捡飞盘的狗把遥控器捡回来,放在yamana大姊伸出的左手上,她重新开启电源,切换到另一个频道。电视映出了像是能接受外星人讯息般的;满是杂讯的画面。 「我要把话题回到排球之前喔。」 「嗯。」 「……你说我,想自杀?」 「嗯,因为你的眼神毫无神采;就像只昆虫。」 你要拿我和你那荧光过多的眼球相比,我也没办法。「大姊姊要给你的建议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只是建议你要死最好死在外头。」 「跟我说这也没用吧……」因为我是茧居族啊。 「我会这么说,是因为你有出去外面的机会。」 「………………………………………」『嗄?』 像是听到我没出口的疑问,她补充道:「和没机会出去的我不同。」对这句话产生兴趣,我很难得地以侧脸看向她,然后她随即一咂嘴:「哎呀,我失言了。」 「……你拿不到外宿许可吗?」 就连我这种人也拿得到耶?只不过,就算得到许可我也不会出去就是了。 yamana大姊的表情明显地不高兴了。要是窗户的玻璃没有因为酷暑而融化,就会映出她扭曲的自傲脸庞吧。看来不只是弟弟,家和家人就是yamana大姊的弱点。不过这件事的好坏难以判断就是了。 「和恋日医生好好说的话,应该拿得到吧?」「少啰嗦,我才不想回去。」 被打枪了,我决定噤声,等待离开这里的机会。我想,那多半是yamana大姊停止抖脚的时候吧。usodakedo。 「……」注视。「……」观察中。「……」目击中。「……」哎呀。「…………………」啊,停了。 脸背向窗户的yamana大姊的呢喃,再次振动起我的耳膜。 「少年,你喜欢人的声音吗?」 「……我不懂你指的是什么。」 「少年你也是人类吧?因为是人;所以是少年。所以,要是不懂的话就自己好好想想吧,然后应该就能很快理解我在说什么才对。」 这是指要是想了以后还是不懂,那我就不是人类也不是少年的意思吗? yamana大姊脸上挂着嘲讽笑容站了起来。总觉得……这好像是初次看到她站起来走路。 「今天就把这个宝贵的位置让给少年,你可以在这里积极地检讨去死这回事哦。」 yamana大姊驼着背迈出步伐,一脚踩扁了宝特瓶;但是没把它捡起来丢掉就离开了,只留下了那句又不吉利又正面的建议。 「检讨去死这回事叫做积极啊~」 试着模仿了一下。yamana大姊虽然一度停下脚步,但是没有回头。 「……太轻率了。」应该等她上了楼梯以后再开口才对。 叹了一口气,卸下肩膀的力气,我把自己深深沉入沙发。像是保护耳朵不受噪音干扰似的用手盖上耳朵,发现自己流汗了。 擦了一下额头,再舔了一下。味道真是糟糕到极点了。 「………………………………………」 确定吸烟区和走廊都没有人以后,我开始自说自话地询问自己: 「我一定得死吗?」 人家都那么亲切地劝我了。 去死……可是,我在顶楼…… 「话是这样没错,所以……」因为发现了。 顶楼那个某人为了某人制作的围篱。天空。地面。像猫似的逆风。 东西像是要把我从右手开始吞噬一般,接二连三地浮现。 或许真的应该认真考虑一次比较好。 大人真的总是会给我一针见血的意见呢。 不过在那之前,得先处理一下这个电视机的画面。 旧的杂讯在我眼中;新的杂讯又已经在眼睛外快速地形成。 头晕目眩。焦躁难耐。烦闷冗长。 ……usodakedo,是因为太努力于看那个画面了。 眼睛被某人使用了。 不要。我现在,还不是那个某人。 得关掉才行。 我用我的眼睛找寻遥控器。很好很好,还是我的。也找到了遥控器。 像是拉断似的用力伸长了手。 但是却怎么也到达不了遥控器。 都那么努力了说—— 「……usodakedo。」 呃,是指哪一件事呢? 眼睛与脑袋受到杂音与杂讯的侵略;我不断反刍着相同的话语。 祈求着不论什么东西都是谎言。 病房离天国是最近的。点头点头。 但是我们是例外,我们的心更接近天国。写写。 「小弟,你在做什么啊?」 「我在练习写汉字。」 病房隔壁床的唰啦老伯听我这么说以后,发出「呼呼呼」的笑声……应该是吧。 唰啦老伯的病床上放着携带型将棋棋盘和将棋棋谱,让房间里不断回响着「啪叽」的;像剪指甲般的声音。两天前电视机造成的耳鸣总算停止,我的鼓膜终于能正常接收效果音了。 「是老师出的功课吗?」用手指夹着步兵的唰啦老伯追加质问。 我回答:「这是自发性的。」然后将所有角落被黑色线条填得满满的便条纸和原子笔放到书架上。我以手指追着中指侧面被原子笔压出的痕迹,看了看病房四周 。 和平常一样,虽然全员到齐,但是感觉只有我和唰啦老伯在场。 虽然是四人房,但是能说话的对象只有唰啦老伯。 前面病床的人瞪了我一眼,但完全没打算和我对话。他要不在吸烟区抽烟;要不就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完全不与人交流。我觉得那样子也算一种良好的生活吧。 斜右方的是一名罹患幻想症的中年人,总是不听人讲话;净是吹嘘自己和在幕后推动国家运行的黑幕有关系。他和我这种对政治完全无知的小孩实在话不投机。不过比起这些事,我更常思考是不是该改进一下自己对时间管理的概念,免得总是在吃晚餐时迟到。usodakedo。 将棋棋子的声响传来。我窥视唰啦老伯他略带皱纹的脸挂着严峻的表情;正埋首于将棋的棋谱中。这位年过五十的老伯常笑称自己已经在这间医院里度过了十几年的人生;但我却看不出来他究竟有哪里不正常。 不管怎么看,我爸爸都比他不正常多了。 「你想试试吗?」 注意到我无礼的视线,唰啦老伯绽开笑颜。感觉在开拓将棋同好的道路上见到了一丝光明,也加快他手上玩弄着的棋子的转动速度。但是,我拒绝了这个邀请: 「不好意思,时代剧、将棋、海水浴场这些嗜好,我打算等老了之后再好好享受。」 usodakedo。其实是因为我超不擅长这种类型的游戏,不想丢脸。 我的记忆中还保存着玩黑白棋输给五岁妹妹的记录。绿色与白色的对比真是太美了。我相当缺乏思考下一步的能力;更或者该说,我根本就缺乏去那么做的意识。 我是属于活在当下派的。草莓,呃~草莓一包三百二十日元。大概就是这样。 「什么嘛什么嘛~」唰啦老伯像小孩子似地闹着脾气怪罪我不领情,然后又畏缩地自个儿失望起来,嘴里嘟囔着「想当年我还是个老头的时候啊——」我实在搞不懂他到底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 「真是个冷淡的乡下孩子啊~」不知为什么又变成欧巴桑口吻了,连挥手的动作也是。「真是不好意思。」 「比起我这种消沉的臭老头,还是和年轻的女医生嘻嘻哈哈比较开心……我想也是,这也不会很难理解啦。」对话的传接球没有对象;于是把球往墙壁扔再弹回给自己。 「我也希望自己不是个老头而是花样年华的青春美女啊,那样就会有很多人送我羊羹当伴手礼;男朋友也会在生日的时候送我将棋棋盘了。」原来你想变性吗?这个感觉活像站在转职神殿里的人是怎么回事?而他那彻头彻尾的老人嗜好,让我觉得这个愿望绝不可能实现。 「呼~姆。」唰啦老伯从低迷中重新振作起来,喷着鼻息凝视我。 「呃,要是有什么困扰,请前往护理站求助。」我将护士的文章复制贴上。 「不不不,我只是觉得小弟你和我年轻的时候真像,在老王卖瓜啦。」呜哇—— 我的视线为了逃避现实从唰啦老伯身上移开,结果和驼着背无精打采似地从走廊经过的恋日医生对上了,我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医生像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改变了行动路线,走进病房来。不过,她是想去哪里呢?这个房间再往前走只有逃生门啊? 「对了,小弟——」全没注意到医生的唰啦老伯带着没有恶意的微笑:「你有没有烟啊?」 「他怎么可能会有啦!」医生的手掌在唰啦老伯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呜喔!」唰啦老伯以惊吓作为动力来源,用屁股在床上移动和医生拉开了距离;不过他在确认了对方是谁之后,表情又回复了一向的迟缓: 「原来是保护过度医生登场了啊。」听到这个挪揄,医生不开心地嘟起了嘴: 「不行吗?」并没有特别否定那句话。她接着在我的床上坐下。 「身体的状况如何?」这是医生每次一开始一定会问我的话。 「啊,没事,我很好。」 医生「嗯嗯」地点头,接着又对我唠叨:「既然如此,就乖乖把早餐吃完,今天也有人向我报告你又没吃完了喔。」 「我个人是觉得,这里的餐点相当不错就是了。」 如果问题不是出在味道上,那么为什么不吃完?医生拐了一大圈丢出问卷调查。虽然想要以「隔壁的垣根他——」一类的闲聊扯开话题,但是这一招对医生发挥不了功效。还是保持沉默等待话题切换才是最有效的做法。不过我还是姑且在脑袋里自问自答。 ……真要说有什么不满的话,大概就是,食堂本身吧? 我还是不习惯那种在团体里用餐的感觉。 所以要回到小学上课,最让我不安的就是营养午餐的时间。usodakedo。 「对了,我给你的安眠药有效吗?」 「很有效。」我这么回答。不过其实我到现在也才吃过一次而已。 「这样啊~」医生的脸浮上调皮孩子般的微笑。 「姊姊我对你的这个部分偶尔还挺安心的呢。」 「喔……」嘴上回以暧昧的赞同,但问号却在我的血液中梭巡。 「你有时候还真是乖孩子呢。」医生抚摸我的头。我还是搞不懂这两句话到底在说什么。 「啊,话说回来,我借你的漫画你看了吗?」医生以另一只手抽出书架上的漫画。 「大约看了一半。」「啊,那就是女孩的真相揭晓那里吧?从这里开始可是重点啊~」医生啪啦啪啦地翻动着漫画的页面。 途中,唰啦老伯试着以咳嗽引起我们的注意。 与其说是咳咳、咳咳;听起来更像呕咳、呕咳。老伯半翻动着白眼,支气管也全力支援。虽然明知道这咳嗽的模样是演技,但还是令人为他捏一把冷汗。 「你怎么了吗?可别把假牙给喷出来了喔。」医生试着对他鸡婆一下。 唰啦老伯颓着双肩,摆出一副寂寥的样子:「看着你们一来一往,害我开始想见见自己的孙子一面……」 「那你就快点结婚啊。」「和你吗?」「你就绝子绝孙好了。」 我在一旁旁观着这段温暖人心的对话。 把自己放在只稍微涉入的位置。 光是这样,就让我感受到有正在交流的感觉。 胸口的躁动在逐渐增加。 不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抵抗就过去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 三人分别以不同的速度看向病房入口。 一名穿西装的男子站在入口,脸上带着明显生硬的哄小孩的笑容,年纪大约是三十岁出头。他应该是警察吧,自从我入院以来,他偶尔会像这样来访。 以探病的名义;行侦讯之实。 真是无聊透顶。 都已经什么也不剩了,还想知道些什么呢? 唰啦老伯「嗯?嗯」地歪着头(这个人远离世俗,所以不知道那个事件),医生则以恶狠狠的目光迎上那个男性警察。医生曾经说过她讨厌警察。 「你好。」男性警察在床的正面站定,向我打招呼;我我也回以:「早安。」现在是上午十一点五十二分,还没过中午。 「我是这个。」他翻开手册证明自己的身分,不过他姓名的部分我不是看得很清楚。 「然后——」、 我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有不好的预感。 「你是x小弟吧?」 鼓膜坏掉了。 我的知觉被许多东西夺走。 人逐渐死去的那种感触,开始复苏。 得遮住耳朵才行。得避免大脑开始溶解才行。 我的名字是,咦?你怎么了?x小弟? 世界的扭曲变成了豪华加大套餐。白色的东西从眼角渗出,前方连一半也看不清楚。听见盖住耳朵的手的肌肉跳动的声音。啊啊,这是,人的声音吗? 我蜷缩成一团。在床上?当然是usodakedo。所以我掉到地上了、摔下来了。 撞上了墙壁。言出必行。呼呵呵,我乖吗? 不过因为我前进了三步;所以得后退两步才行。我彻底忘记了呼吸。 你还好吗?你还好吗?耳畔有人对我细语,所以我用心声回复他,说我没事。呀,完全没传达到。 x小弟?x小弟? 牙齿互相碾轧。指甲。墙壁。头。血。 杀意。不要喊了。不要喊我的名字。 求求你,请不要再给我名字了。 「你白痴啊!闭上你的嘴给我滚出去!」 医生怒吼,把男子推出病房外。他的眼神看来相当不愉快,像是生闷气;也像看不起,就是那种只把我当成有毛病的人的表情。 yamana大姊的那番话,我现在五脏六腑都感同身受。不过比起那些事,我现在更需要的是空气。挑食是不好的。 「想要向他问什么东西的话,给我把状况搞清楚再来!滚!」 医生高声怒骂。抬头看着她对比自己年长的人这样子发飙的模样,更觉得保护过度这个评价对她来说还挺贴切的。 我根本没事啊。好得很。对吧~?我向天花板上的人询问。 两个大人正在争吵。前方病床的人边看边臭着一张脸,唰啦老伯则是离开病床搀扶我。真是太感谢了。 医生和那个男性警察讨论的话题,似乎是以我为中心展开。她毫不掩饰自己情感的模样一点也不丑陋。我以每个人年幼期大概都会说要和妈妈结婚的那种感慨抱住医生。usodakedo。 接下来,身为当事人的我,在这种场合该怎么办呢? 不要再为我争吵了!这一招还是算了。 唔~我消失的话,他们应该就没有理由敌对,或许会停下来让舌头休息吧。 再说,大人在讲话,小孩子不可以插嘴。 好。嘿咻。我一边向唰啦老伯道谢;一边站起来。 等待眼睛里被漂白的部分渐渐褪去,然后从他们两人之间钻了出去。 在病房入口一度停下脚步。 因为我是善良的少年。 所以要告诉医生我要去哪里。usodakedo。 「我去吹吹风。」 因为病房的窗户打不开嘛。 所以就只能去顶楼啰。 走在走廊上,身后不远处响起啪哒啪哒的脚步声,一直跟着我。 今天是良辰吉日,所以yamana大姊的招手就不理了。 接着,背后大声传来,你可别想做什么傻事喔的声音。 医生,你这样也太失礼了吧? 我只是打算正面积极地应对这件事而已啊。不过我忘了穿拖鞋,或许我真的是个傻子吧。 上去顶楼前,我先去厕所吐了一次。医生跟了上来,用手抚着我的背。 我这次也是使用呕吐时的指定席。 呕吐物以惊人的速度飞喷而出,似乎连心脏都要随之歌咏起青春了。 泪水也轻易地流下,接着用手擦擦嘴,前往顶楼。 脚步、头,和胃全都变得轻快,健步如飞。 「听好,绝对不可以做危险的事喔。」 「知道了。」 应付完医生为防万一的叮咛之后,医生便回到工作岗位了。 踏上楼梯,抵抗着奔流的风,我用力打开门。 赤脚踏上被阳光温热的水泥地,现在太阳被云所遮蔽,我被包覆在没有直射阳光的明亮中。我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今天的风比平常还强,和那种轻拂摇晃稻穗的风不同;是新面孔的,会在海边卷起沙尘的那种暴风。usodakedo。因为这里没有海嘛。 「接下来——」 不理会蓝色的长凳,我像例行作业般绕到后方,对受损的围篱给予慈悲和救济。骗很大。 自杀围篱的完成程度约六成了。再一些些。 只是看。只是摸。只是掉下去。usodakedo。 医生,不用担心,我会遵守约定的。 「喔哇~脚滑了~」 假装因为意外事故而撞上围篱。更正,不是假装。 铁丝网向砸上墙壁的橘子似地,没有破损但变形了。小学生被排除在它的承受范围外吗?这道铁丝网,顶多能发挥像足球球门网那样的功能而已。 打开漂白剂的瓶盖,像要扑杀昆虫似地洒下,头和耳朵都变成了一片白。 叽叽——我把身体靠在围篱凹陷的地方,享受陷落的时间。 然后,我看到了原本因为角度问题而看不见的正下方的景色。 那是鲜明无比的蓝色。 「…呼…………呼、呼呼、呼!」 身体的大半和右边的围篱摩擦着,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 一屁股坐倒在地。身体敏锐、完整地向自己报告我出汗了。 我的下半身失去精气与活力,被染成一片苍白,动也不能……咦?稍微试一下之后发现轻易地站起来了。不过因为遭到导演怒斥,所以我又跪坐在地。大腿关节有点疼。 「……呼喔喔。」深呼吸。呛到了。 要是被大关等级的相扑选手推个一把,我就真的要掉下去为医生的花圃增添一些色彩了。 然后这个地方开始每年都绽放美丽的红花;村民们都拿它来……编不下去了,好孩子的童话故事就先放回书架上吧。叫叫看好了。 「死好可怕喔——!」 心就搁置不提;身体很自然地就做出了拒绝反应。 「喔啊—~心脏跳得好厉——」 说起来,心脏是在哪里啊?手腕、脖子,还有大腿连接身体的部分都像在询问这个问题似地怦通怦通打着拍子。 冷汗也好厉害。手一下子就变得黏黏滑滑的了……虽然心里这么想,不过这其实是刚才洗手的时候肥皂没洗干净。 「……真是逊毙了。」 不擅长活的人;连死也不擅长吗? 搞得这么难看,都跪在地上了。 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呢? 问问想越过围篱跳下去的人好了。 「决定了,就这么办吧。」 整理一下衣服,使唤回了神的膝盖站起来,用手掌摸了摸围篱之后转过身。 「我会再来找你喔。」 不是usodakedo喔。真的。 「噜~啦啦~噜~噜~啦啦~噜噜啦啦啊啦~」 因为现场都没有其他人,所以我卖力唱着最爱的卡拉ok,离开了顶楼。usodakedo。 说起来我啊,为什么要这样子把脑子的开关操作个不停呢? 太过火的话,这可能就会变成标准模式了,所以我之前才一直避免这么做的啊。 风在背后催促着,我打开门,站在阶梯最上级往下看,眼睛以螺旋绘出近在身边的危险。 原本要往下的楼梯变成横向,朝上方而去。似乎要花不少时间才能回复正常,我决定就这么直接前进。 踩空了半分,这次真的脚一滑。 漂亮地着地失败。 右肩先撞到地面。 「痛死了~」 额头、膝盖、还有脚踝都是。 我,好~痛。 地下室生活结束之后,我受到警察的保护。 在那里,有个长相很温柔的大姊姊这么问我—— 你会觉得自己很倒楣吗? 还是觉得自己能活下来真是幸运呢? 虽然是没有正确答案的坏心眼问题,但是期待我能给出精彩答案的话我也很困扰。 因为我什么也答不出来。 「喔喔?少年你是怎么了,当上战队英雄的队长了吗?红通通的~」 我向蹲在电视前面的小鬼头——不,是yamana大姊搭话,结果吓了她一跳。 不过看她眼球几乎没看向我的模样,冷静判断一下发现,那口吻与其说是吓了一跳,其实更像是快要笑翻了似的。 被这么批评之后我也确认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受了伤而且正在流血。额头有一道撕裂伤,心(也称为谎话制造机)露了出来,咻咻地吹着风。usodakedo。手指没沾上什么血,看来在皮肤上大幅展开的似乎是擦伤。盯着血看了一会儿,发现颜色开始变成紫色,我是伪人类——并没有这么发展。嗯,没问题,克服。因为我在前来这里的体重早已按下了好几个开关,脑袋里已经是一片只要不把手伸进去就找不到任何东西的白茫茫,和表面的红色混杂在一起,就像一顶红白相间的帽子呢,喔呵呵。 「红色的果实裂开了(注:一篇日本国民小学常收录的文章)。」 「哇~超怀念的~我们平成(注:1989年起)世代啊……」我把听到的蠢话当耳边风。 我今天在只和yamana大姊隔了一个人距离的位置坐下。 看了看吸烟区,平常都会有四、五个人在那里进行把空气不健康化的行动,但今天则是连人影和烟雾也没有。 我很快便注意到,这是因为yamana大姊把电视音量调得比平常还要大声许多。 虽然这应该是在三十公尺前就能发现的事,不过现在是以我为基准。 「不过,真红啊。真的好红。」yamana大姊仍然不以正眼看我,以评论家似的口吻给了我这样的评价。 「我还以为你是自杀失败了呢,害我好失望。」 「喔,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我装作乖孩子的模样低下头。 同时在脑中思考—— ……自杀。yamana大姊。 既然进入了这个话题,就顺便问一下好了。 「……那么,顶楼的自杀围篱是yamana大姊做的吧?」 她的眼球缩了回去。收缩,并且浮现了警戒。 紧抓的指尖陷入膝盖,血管达到自我主张的顶点。 ——之类的事一件也没发生。 有反应的只有嘴巴。 「什么!」 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的惊叫,反倒是我心情有点七上八下。还有就是,惊叫的反应也来得太慢了点吧?她本人或许也察觉了这一点,于是用比唰啦老伯更笨拙的咳嗽演技来敷衍。这段期间,我只凝视着电视映像管的深处。 「呃,你刚刚说的那是啥意思?」变成男性的口吻了。 「啊,就是,想破坏顶楼的围篱跳下去的,是yamana大姊没错吧?」 「……哦,你说是我破坏了围篱啊。因为我不是围篱,所以那也不无可能。少年啊,人说出口的话都伴随着责任喔,你这么说,就等于是把我当成犯人了呢,我是犯人;而犯人当成是我了。」 她呵呵呵地笑着,一副很乐在其中的模样。天使就是因为总是像这样眼睛毫无变化;只有嘴巴纵横四方,才会老是让我有这样的印象。我终于了解了。 这个人会不会根本就没打算隐瞒呢? 「我之所以会发现,是因为yamana大姊搞错了一件事。」 「你说啥!」 「这次的时机很完美呢。」「我可是等这机会很久了。」 眼前的大姊姊比小孩还小孩子气地自满着。我不禁想到,是不是不管我刚刚说什么,都会得到一样的回应呢? 举例来说,如果我说的是「你的名字是?」身旁这位大姊姊应该会不经任何手续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你说啥!」吧。假如我是古代的钦差喊「给我退下!」然后她反呛「你说啥!」的话,那就能把她抓来砍头了。真可惜。usodakedo。 「那么,回到主题吧。」「嗯。」 「我们刚刚说到因为yamana大姊搞错的关系,让我发现你就是犯人。」 「你是指我写的a和d常被搞错的事吗?」你给我闭嘴。 「你搞错的是医院后方的那个花圃。」 哔、哔、哔、哔——!yamana大姊和电视报时演起了二重唱。 「因为你没有直接去看过,所以才会搞错。」 仅仅一秒,yamana大姊的视线转向了我。可能是多少勾起了她的兴致吧。 「你之前说花圃里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但那是错的。花圃有两个,在医院前面那个现在还开着蓝色的花喔。」 「唔。」「……呃,可以有更具体一点的反应吗?」「唔嗯嗯。」继续下去吧。 「另一个花圃明明有花,然而yamana大姊却断言花圃里什么也没有。根据这个脉络去思考就可以知道,你只从顶楼快坏掉的围篱往下窥探过。因为不是去现场;而是从那里眺望,所以才看不到另一个花圃。」只要不把身体探出外面,从那里就绝对看不到。 「若不是有什么目的,一般人不会上去禁止进入的顶楼的那个角落。而且,不管是谁都会发现那道铁丝网被破坏了吧。知道了这件事却不向任何人报告,那个人当然就很可疑啰。」 只不过,满足这些条件的还有另一个人。 那就是坂下恋日医生。 但是和医生相较之下,yamana大姊看起来更瘦弱无力。破坏铁丝网需要时间与劳力,而以铁丝网迟缓的破坏速度;以及医生与yamana大姊谁比较具有自杀倾向来看的话—— 「所以,yamana大姊就是犯人。」 总之就以这条线发展下去吧。不知道是不是接收到了我澎湃的情感,yamana大姊夸张地用力点头: 「嗯,我就是犯人,欢迎光临。」 她不知为何合掌。这时候,午间新闻播报了动物园的熊猫和卖晒衣杆的商人的格斗。usodakedo。 说到这个,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了呢。医生和那个男警察不知道离开病房了没? 「算了,要是都没被别人注意到,那我的努力也没价值了吧。」 yamana大姊有些唐突地展开了独白。 「被别人……是指……」 「你那么惊讶干嘛啊?我可是为了大家才这么做的耶。」 yamana大姊一副很遗憾似的表情,「姆」地嘟起了嘴;我则回以「嘛」。usodakedo。 「你是为了别人才那么做?」 「嗯,不过,发现那个的人是你,我果然相当有看人的眼光啊。」 她又自吹自擂了起来:「因为有眼光所以我才是我。」还开始自我肯定了。 「脸的零件不管哪个都是上等货喔。」「唔,乍看之下的话算是吧。」「我对自己的鼻子也很有自信。」「哦~」「前阵子还靠它捡到了十元硬币喔。」你是靠鼻子把它吸起来的吗? 「哪个部分是为了大家啊?我倒觉得是给医院找了大麻烦耶。」要是有病患跳楼,肯定会上新闻吧。 「哎唷,我还以为是少年你的话会和我有同感耶?该怎么说呢,你想想,那种跳 下去的安心感,其他人也能分享到喔!」我是觉得超不安定的啦。 察觉我带着怀疑的视线,yamana大姊对着电视上的新闻主播说:「麻烦死了,去雇个旁白啦。」她眯细了眼睛,用手指搔着干燥的鼻穴。 「那我就自己捏造理由啰?」 swimmy 「嗯,交给你了。」「首先,小黑鱼小游——」 「啊,还是算了,我自己来吧。把这种事交给你的话,我这女人就太不知廉耻了。」 harenchi branch 并没有特别做出表情,只用手支着脸装可爱。要我说的话,与其说是不知廉耻;我更想把她的头压进早午餐里。 yamana大姊端正姿势,然后把电视的音量又调高了一级。 「算了,偶尔享受一下以前的故事。」 「那个,好像昨天试映会已经播过了吧?」 「唔。那不然就和少年说说关于那个特制围篱的制作秘辛好了,毕竟你可是这间医院里我最中意的人。」 以像是交代遗言的口吻,yamana大姊开始说了起来: 「也就是说呢,当这里的病患想从痛苦中得到解脱时,根本无法随心所欲地一跳而下嘛。重点在于,当被逼到走投无路时,精神指向的前方被堵住了。所以,把围篱这个阻碍给去除,不谈跳或不跳的问题,至少封闭感就得到了缓和啊,我是这么想的。」 yamana大姊模仿老美的风格耸耸肩,像在挑衅似地——你懂吗——的感觉。 老实说,我大概能理解六成,只不过我得的并不是忧郁症。 「只不过若要大为宣传,广告费会很惊人,所以这是只提供给发现者的特别礼物。」 恭喜你啦——得到了空虚的祝福,我则以质问代替感谢说道: 「可是,也有人是为了不自杀才入院的吧?」 「喂喂,少年,你以为医院里是为了什么才需要有护士和医生;而病患又为什么有家人?阻止病患自杀是那些人的义务;而促进病患自杀是我的职责。」 她缩着胸膛,连一小撮责任感也让人感觉不到;对指责这两个字简直毫无意识地说出这番话。我本想随便顶她个几句敷衍一下,但当我正思考文案的时候,追加的话语又杀到了。 「我承认我也考虑过自己使用的可能性;不过如果是少年,应该也会加以活用吧?」 「你在说什么啊?」明明是兔子却和月亮一点也不相衬,因此我小心翼翼加以否定。 而且,跳楼是拿来活用?这还真是绝妙的讽刺。 yamana大姊冷笑一声,握住电视的遥控器,将音量提高一段、一段、又一段。如果这是迈向成年人的阶梯,那么现在应该已经跑到丧礼那一段了喔……把迈向成年人的阶梯拿来这么比喻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 混浊的声音传到鼓膜,不管是野鸟或新闻女主播,都变成了胖虎。 现场已经变成了不把耳朵塞住就待不下去的环境。 「少年你怎么看都是在硬撑嘛,难道真的不是在逞强吗?」 「你从以前就这样认定我了吗?」你这个只能和电视机面对面的人,还好意思说别人? 「就连像我这样的人,也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喔。」说完,她舔了舔嘴唇。 我们彼此的音量,都已经拉高到近乎像在怒吼。 「少年你的确是有比我幸福的部分,因为你的外宿许可只需要院方同意就下得来啊。」 yamana大姊很难得辛辣地丢出只添加了讽刺的言语。 而且眼鼻都披上一层锐利感,流露出认真的态度。 我将她的话与电视节目「三分钟料理」里欧巴桑发出的噪音,一起丢入思考的锅中熬煮。 外宿许可。外宿,回去的场所。 也就是说,不给她许可的是—— 「yamana大姊的……家人?」 「叮咚,答对了——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因为时间到,所以作答无效。」 我身旁的人露出无忧无虑、只有眼神仍然紧绷的微笑: 「我啊,回不了家啦。」 yamana大姊开朗地,像想要掩饰什么似地拉高语尾音调,大方地示弱。 「说起来,回不去的家还能叫做家吗?」她呢喃着,将电视的音量又调高了一级。 画面下方显示音量已经提高到极限。 「他们都叫我别出院回家……尤其是我弟弟。」 yamana大姊的弟弟,简称yamana弟。好像和原来没差多少?我本来是想缩到例如世界民族音乐研究会简称世民研那样。usodakedo。 yamana大姊的视线移向电视画面下方,换个角度看的话,就是稍微低下了头。 「你和弟弟吵架了吗?」 「嗯~我和他感情是还不错,只是还没到会吵架的程度。他可是比少年你和一堆婴儿加起来还可爱三倍呢。」开始夸耀起自己的家人了,让我有点想暂时离席。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弟弟,仍然有个致命的缺点。」 她紧握双拳并抬起头。我也吞了口口水,然后押住耳朵。啊~真是吵死了。 「那就是,我的弟弟是个人类!」当啷~yamana大姊继续加强演出效果。 「……那还真是伤脑筋呢。」 这个问题太难解决了。 「我啊,只要听到人类制造的声音,就会讨厌到连鸡皮疙瘩都冒出来。电视的声音和说话声虽然还好,但如果是我弟弟在身旁走路发出的脚步声;或是把耳朵贴在皮肤上听到的肌肉发出的声音;睡同一张床的时候听到的呼吸声——这些声音挥之不去,然后就会产生故障,在我的胃里转来转去。」 yamana大姊的左手摸着肚子,右手则比出枪的形状抵着自己的太阳穴转呀转。 所以她才总是不去医院的食堂吗?这样我就理解了。 「咦,可是,你现在不就在和我说话吗?」 「啊~因为电视的声音是主音源,混在一起听的话好像就没什么问题。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一直待在演奏着噪音交响乐的电视机前面。 「这么自我中心,一个人独处也没问题就是我最大的优点。」 「一下贬一下褒地,你还真是忙呢。」 「得分轻重缓急嘛。」yamana大姊若无其事地回了个不成回答的回答,结束了这个话题。 接着她的视线回到水平,开始以指尖摸索自己喜欢的电视频道。 「我和弟弟之间的关系,虽然是以我单方面忍耐的情况而存在,但其实也没有那么紧张。只看表面的话,就是和乐融融的姊弟。虽然内脏激烈地诉说着痛苦,但是所谓的人际关系本来就是藉由剥削自己来迎合别人,所以我也能接受。」 yamana大姊的拇指停下工作,电视映着重播的连续剧。 那是在从我还更小的时候,就还是开始几乎可以说是定期不断重播的节目。 「那是,让我体认到硬撑也是有极限的那一天,没多久就来临了。」 yamana大姊做出像是丢掷小石头的动作,而现场长出翅膀的物体便是遥控器。 接着,遥控器撞上电视机下方用来放录影带的棚架,悲惨的倒卧在地板上。 「你看过那种走路会有声音的凉鞋吧?小孩子很爱的那种。」 夏「朋友计划」 我在夏天邂逅的是, 没能成为我最重要的人的朋友。 从七月起,学校从只存在于电视里的东西。变成了我得再次前往的场所。 从精神病院出院(被踢出来)的一星期间。 「你该不会打算一辈子当个家里蹲吧?如果不是,就去重新适应一下学校的生活。」 因为姑姑这么劝我,所以我就走出家门,迎向蝉叫得大声无比的夏日天空。 姑丈虽然提议「等暑假结束以后再去也不迟嘛」。但是姑姑主张「这年纪就想过两个月的暑假还太早了」,就这么直接驳回。 因为姑姑不会刻意事事顺我的意,所以多少让我感到有点麻烦。要是照顾我的人是更冷淡的人的话,那我就能过得轻松一点了。 我在自己毫无气味的房间里,把上学要带的东西塞进留着被妹妹摧残痕迹的书包。这个季节的酷热从窗户窜进来,让人几乎连鼻尖都要融化。不过,他们为我准备的教科书上,连一个折角也没有,伟人图片上也没有涂鸦,从现在才要开始累积作为用功证明的手垢。确认着崭新的课程表,我把好像已经忘了汉字怎么写的数学和社会课本放进书包:再放进和课堂数同数量的笔记本。 课本和笔记本都是新的,所以上面都没写名字,我叹了口气。 接下来只剩装了游泳用具的蓝色袋子。小学的泳池已经开放使用,而今天的体育课内容似乎也已经决定是游泳。袋子是蓝底衬黑字,已经写上了名字。 「四年一班 枝濑x」。「……呜呀,又看到了。」 仿佛有蝉在太阳穴里拍打着翅膀不停搔抓,神经遭到冲击。 把歪斜现象咬碎,猛摇头。真想要来一盆冷水冲在头上。 真希望不要写名声啊。 拿的方法:走路的方式,都不得不小心翼翼了。感觉真讨厌。 甚至都快连带讨厌起夏天了。 「……而且,四年级。」 学校里以前的同学现在是五年级了,而我还是四年级。也就是说,我留级了。因为我是个货真价实的坏小孩……才怪。只是因为他们判断我在比蚯蚓和鼹鼠还深的地底度过的一年间并没有什么成长罢了。 「明明就不是这么回事啊。」在不相信人类的心智方面可是升了一级喔,usodakedo。 嗯,不过因为净是摄取营养不均衡的饮食,我的个子倒是没怎么长高。不,其实是完全没长高?因为体重掉了很多,连脚也跟着变小了,在旧家的时候穿的鞋子也比脚大了一圈。这样的话其实该说是退化了更贴切? 「喂~快要迟到了唷~」 姑姑的声音从一楼传来,她咚咚咚地敲着墙催我动作快一点。「马上来——」我以音量明显不足的声音回复,脑中则不知道为什么浮现了某出周日动画中妈妈的身影。 如果是我一直想回去的医院生活。现在应该正看着窗外的景色,眼眶发热吧。好怀念电视、散步和在顶楼的生活啊。usodakedo。 「……啊~啊~」骗你的。我还不是很习惯变换文字。 我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呢?还没学会走路就想飞了。 我想起出院的时候,恋日医生和我说的话—— 『首先希望你不会在不努力不行的事上受挫。』 那个时候,yamana大姊说过的话也一起振荡了我的鼓膜—— 『呵呵呵,不是因为找工作很麻烦喔。』 不是这一句。 『少年,你出去外头的话绝对会被孤立。』 ……好像不能把yamana大姊说的事当谎话啊——我这么想。不过这才是骗你的。 背起书包,手拉着装了游泳用具的袋子的提绳,最后,把帽子拿起来。 在我还有拿小学的全勤奖时,大家都有戴这个。现在虽然不强制规定了,但我还是要戴上去。 因为我最容易被别人看到的,就是头上被金属球棒打出来的伤疤。「……咦?」戴上帽子后,浏海遮住眼睛,看不到前方了。 试着就这样走几步。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开朗的乐观派,不过想说剩下的人生应该多少还定得下去才对「碰咚!」在房间和走廊的交界处跌倒了。我的小腿在哭泣。 调整一下浏海,总算稍微看得到脚边了。小心地走下楼梯。头上被姑姑轻敲了一下。「听到人家在叫你就要应一声。」「我有回啊。」「你有没有回话不是重点,重点是结果。让我听得到才算数。」因为顶嘴结果又被敲了一下。 接过姑姑递来的便当袋,穿上脚尖部分变得像空洞般大的鞋子,再收下姑姑家的钥匙,我走出了门外。门外有许多除了绿色和茶色以外的物体;还有皮肤色的人在行走。 走出门外以后,我第一次有了实感——啊啊,这不是我以前住的家啊。 外头热到几乎连攀在树上的蝉都要滚下来死翘翘。我看向四周,确认是不是也有人在路上滚来滚去,不过并没有发现这样的状况,于是打消了打滚的念头。 即使看向正面也什么都看不到,所以我低着头走路,结果产生了聚积的湿气和热气都不离开我,在我身上卷起漩涡的错觉。 因为如此,平常不太思考的事情因为太热而变成中暑症状,浮上我的大脑表层。 ……在那件事结束之后—— 那家伙——阿道现在在做什么呢? 还有。小麻呢? 「……………………………………:」我转过身。 影子就和平常一样贴附在道路上,好像很热的样子。 除此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唔嗯。」 不过,总觉得背上的书包似乎比以前的来得轻了。 我一定进教室,原本像泡沫红茶店一般热闹的教室,突然变得像地底那般安静。 让人轻易口叩尝到转学生的氛围。不过心情一点也不轻松就是了。 我在教室入口处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座位在哪呢?虽然想向附近的棒球少年发型男孩(偏见其一)和日本人偶头女孩(偏见其二)询问,但他们都别开视线,满溢出「那里没人」的讯息。 即使换了名字,大家似乎也大略知道我的家人做了什么;以及我身上发生过什么。 「啊,呃,是这里啦。」 一名男孩似乎察觉我的烦恼,在自己后方桌上敲了一下向我发送情报。我轻轻低头致意后,开始朝那里移动。途中遭遇经典的绊脚桥段,因此连忙跳起三公分高左右。骗你的。 到达座位以后,男孩半转向后,动着有点难张开似的嘴,吞吞吐吐地和我说起了话: 「啊,我呢,叫做金子。你是,呃,枝濑同学……叫你枝濑好吗?哎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对你用平辈的口吻啦……可以吗?」 「嗯…………………………………………请多指教。」要不要这么说,我迟疑了很久。 中间的停顿代表什么,金子似乎也确实地感受到了,他回我一个暧昧的笑容。 「啊,那个,除了数学之外,要是有不清楚的事,都可以问我喔。」 金子以保持适当距离的亲切结束了与素不相识的同学问的对话。他转回前方,回到与其他朋友的话题。我想,这家伙说不定是个好人。 摘下帽子。拨一拨头发确保前方视野,然后把帽子和装游泳用具的袋子一起挂在桌子旁边的挂钩上。最后,把书包里的东西栘到抽屉,接着拎起空空如也的书包朝教室后方定去。途中,视线有如类似指纹一类的东西黏附着在我身上,我不禁皱起眉头。 我的置物柜在金子上面,是四 号。置物柜上贴了长方形小贴纸,上头有我的名字。总之先把贴纸撕下,再把里头别人的直笛、图书馆借来的书以及堆积的灰尘取出,然后把书包推进去。很轻松地塞了进去,不过,要怎么处理这些短棍和纸片呢?唔~……像停车场被人任意使用那样发脾气然后要求支付使用费,感觉好像有点太孩子气了。骗你的。就这样放在地板上和它们道别好吗?受到爱整理东西的妈妈(空闲的时候总是把书撕得破破烂烂当拼图玩)的影响,我对凌乱的状况没辙。不过我连自己的问题都不管了,这件事就算了吧。 站在置物柜前,期待同学们会像池里的鲤鱼般聚集而来,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腰和膝盖。望向聚集而来的视线将他们全都驱散以后,我朝座位走回去。 此时,我发现坐在最后一排的女生感觉像还没看过瘾似地,毫不顾虑地直盯着我瞧。她的手支着睑颊;嘴唇两端些微上扬:一头长发似乎在诉说着打从出生以来只剪过两、三次。她穿着感觉很活泼的白衬衫与短裤,皮肤也和上衣一套似地雪白。她给人的印象,就像纤薄到皮肤只要一擦伤就会渗出血来似地,像蝉褪下的壳一般。不过她的容貌是比蝉和一般人漂亮得多就是了。 「嗨。」女孩打招呼的声音,悦耳又带着稚气。 她朝右手边同学的桌子伸出脚,毫不隐藏自己妨碍我前进的念头。室内拖鞋平踩在邻桌的侧面,邻座的男同学一脸不解地窥视她的表情,但女孩毫不理会,只是专心地观察我。 我也试着观察回去。 首先发现她的脚上有被蚊子叮咬的痕迹。试着从这微小的情报去推理眼前她这样子行动的意图,用手指搔了搔鼻子下方……总不可能是要我用舌头舔她被蚊子叮咬的伤口代替药膏,所以想不出来。不过这也是当然的。 不见周围的同学有要为女孩助阵的念头或加以阻止的想法,只是议论纷纷个不停,对发生的事视而不见,贯彻只把周围当背景看的观望主义。 继续站在这里接受众人目光洗礼的话,厌烦感可能会像爆米花那样爆发,所以我决定模仿她装作没看见。 转向右边,从不经过她身边的路线回到座位。坐下以后稍微转过头一看,她的脚放了下来,手也从脸颊移开了。 只是,盯着我的那道视线……改变了。圆圆的大眼睛瞇了起来,投来的目光转变为要将我射穿的射线。她刚刚是希望我强行突破,即使踹飞她也要继续前进吗?搞不好她是入了「反欲速则不达教派」要是她来向我传教,那可就麻烦了。 对我这个已经无法在笔直道路上直线行走的人,她究竟有什么企图呢? ……啊,她或许是为了改正我,才伸出了援手——不,是援脚。我开始试着擅自想象对方,一下子厌恶一下子畏惧。骗你的。 不过,她到底是怎么了?是从生理的层面上就讨厌我吗?希望她别太找我麻烦……嗯,没事的,她应该不会对我这种人感兴趣才对。 想要像植物那样度过人生……印象中确实有哪个漫画里的人物说过这句话。对于学校,我也相当和他有同厌。 我对集团的定义是,一天之中会进行五次以上共同行动的环境。像是呼吸困难、胃上开了个洞、肝不好……这好像是姑丈。听说他是酒喝太多了。 回到主题,学校看来比预测和建议的还麻烦。 保健室虽然在走路十秒钟就能到的地方,但是并没有二十四小时营业,所以我实在没办法给予推荐。虽说如此,一直窝在姑姑家里总觉得也有点不喜欢。 「………………………………………………」 果然还是待在医院里最舒服啊,气氛也没有那么尖锐。 小麻为什么会讨厌医院而离开呢? ……啊,对了,先来确认一下吧。 我看向左右,确认阿道和小麻并没有和我同班。 接着凝视时钟、厌了之后又转向窗外。 对于一抬头就能看见蓝天这件事,我现在还是有点不适应。 无边无际的天空,将我的不安薄薄地、慎重地愈拉愈长。 在那之后,蒙朦胧胧地上了四年级生的课程:中午的营养午餐吃剩一半:午休时间一直坐在座位上、结果有点想吐:扫除时间的时候得知自己被拱去当班上剩下的职务,美化股长;体育课泳池的水很冰冷;然后放学了。 我的年纪虽然和五年级生一样,但是却坐在四年级的教室里。 上的课一点也听不懂。 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 许久不见的学校时光,就在我毫不加以探索的状态下结束了。 回到姑姑家以后,突然被骂了。 「给我和大家一起去上学!」 这个地区的小孩们集体上学的路线,似乎会经过姑姑家门前,而碰巧在外头晾衣服的姑姑瞥了那个光景一眼,却发现我不在行列中,所以才这样叱责我。 「我昨天不是已经告诉你集合地点了吗?除了忘记之外你给我说别的理由试试看。」 「因为我很怕生——」说到一半,脸颊就被姑姑一把捏住扭了一下。 「亏你敢这样脸不红气不喘地扯谎。忘了就老实说不就好了?好啦,快去吃饭。」 虽然还不到下午五点,不过这晚餐时间在这个家是正常现象。 「姑丈呢?」 「他今天不回来~,」 姑姑淡淡地宣布姑丈将会缺席,伸出左手催促我。我握住她的手,让姑姑领进了厨房。 厨房桌上摆着两人份的鸡肉炖煮蔬菜、酱油淋烫菠菜、盐烤白肉鱼、洋葱加马铃薯的味增汤。姑姑通常都是做日式料理。 「手洗过了吗?」「洗了。」「那就开动吧。」 姑姑坐下,我也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接着她按下电视的开关,然后合掌。看姑姑慎重地说「我要开动了」并拿起筷子,实在感觉不出她竟然会是我父亲的妹妹。而我则是在那之前先拿起了茶壶。 我在姑姑准备好的两个杯子里倒入麦茶。因为壶里还剩很多饮料,所以有点重。 把杯子递给姑姑,她简短地向我说了声「谢谢」,然后继续把白米送进口中。 我也拿起筷子,并将碗拿在左手,开始吃卤菜;挟一点鱼;再喝几口味噌汤。而电视微弱的音量传来的都是效果音,没有人声。 因为嘴巴不必咀嚼话语,因此进食很顺畅地进行着。 喝着茶,眼睛横瞥向厨房里十四吋电视的屏幕。 电视画面映着大约和我同年纪的女孩,轮廓时而清楚时而歪斜。这则新闻从三天前就已经开始播放了。 记得内容是邻县一个和我们毫无关系的城市里,有个叫佐内利香的女孩失踪了。 现在还在调查是离家出走、绑架、或是命案……好像是这样。 「真是的,该不会是连别的地方也有像我哥哥那种人吧?」 姑姑以轻蔑的眼神感叹着,同时将卤莲藕送进嘴里。 附近邻居和工作的地方明明也在议论她是犯罪者的妹妹,但她却似乎晕不受影响。 「学校上课的情形如何?」真难得,话题从电视移到我身上了。 「很闲。」 「这样就好。毕竟学校也不是什么快乐的地方。」 摆出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我竭诚欢迎否定性的意见。 「有没有被人欺负?」 「没有。什么事也没发生。」 「嗯……那就好。」 她放下心,然后稍微窥探我的表情说道: 「朋友的话总有一天会交到的,嗯,没问题啦。」 姑姑很稀奇地对我给予体 贴的壁百。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有此自觉,视线因此有点可疑地飘移不定。不过她似乎从我讶异的态度感觉到了什么,最后还是走下心来继续用餐,稍微低下头吃起了烤鱼。 而我在这个时候为了凑成稀奇特集而奋起。当然肯定是骗你的。 「姑姑,我问妳喔——」 「妳为什么要收养我?」 「嗯~就顺其自然。」答案迅速飞来,她的头又低了下去,手伸向装了味噌汤的碗。 「我之所以结婚是顺其自然;住在这里也是顺其自然。说好听一点的话就是缘分吧。所以,收养哥哥的孩子…………………………………………也是顺其自然。我在这个部分并没有投入太多个人的情感。」 姑姑边说边喝着味噌汤。 「怎么?你很期待我说出感动人的理由吗?」 「那当然。因为我和姑姑一起住很幸福,但是我不会去强求对方,因为我讨厌强迫。」骗你「你这骗人精。」还来不及订正,筷架就朝我的额头敲了过来。 「你这孩子还真是很像我那哥哥,真是个爱诡辩的小鬼,就和他一样。」总觉得姑姑似乎很开心似地,以这样的话语做结。 「…………………………………………」 和那个绑架犯很像。 一点也没有被称赞的感觉,反倒觉得似乎快被逮捕了。 ……胃部起了一阵杂音。 我就这样与那个身为我父亲的妹妹的人,在餐桌上面对面用餐。 总觉得,这就和抬头看天空一样,是带着不协调感的现实世界。 翌日。在学校里,我一大早就被要求更换座位。 「枝濑同学,你最好和我交换座位喔。」 对方是昨天瞪着我看的女生。今天,省略了集体的集体上学进入教室以后,发现那个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女生坐在我的座位上。她伸长纤细的双脚,一副自在的样子,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反正你视力不差吧?虽然看起来有点像昆虫图鉴里蜜蜂的眼睛啦,」 「……唔——」因为不明了这和昨天的事有什么关联性,于是我含糊其词。 背上书包的肩带陷入肩头,感觉好像变得比昨天来得重。 「所以啊,你还是坐到最后面比较好啦。要不然发讲义的时候。坐在枝濑同学后面的人很可怜耶。对吧,赤池?」 勉为其难地挤在我旁边的座位上,要满出来似的(两侧的肉)男生豪迈地点头。该说他个子小还是感觉很卑微,不过脸颊的肉和下颚倒是挺有力,不禁让我想起了篮球,同时也连带想起了那位白发的老师(注:《灌篮高手》的安西教练)。 不过,我该不会是被这个女生给缠上了吧? 「……呃,为什么呢?」 替、我只是试图想出遇上这种事的理由而自问,但是女孩却把它当作对自己发言的质问,于是精神饱满地回复: 「因为枝濑同学感觉很脏嘛。你是犯罪者的小孩啊。」 这个突如其来的攻击对教室里造成的效果似乎还多于我。四周响起一阵嘈杂。女孩似乎从这阵骚动带来的注目得到快感,露出天真的笑容直盯着我看。 那眼神有点像妹妹打算捉猫或狗时的样子。 「我啊,在书上读过,被卷入犯罪事件的被书者,本人也会再重复做出相同的事。再加上枝濑同学还是犯罪者的儿子,所以更是加倍危险。我妈妈也跟我说过,叫我不要接近你。大家的妈妈一定也说过一样的话吧,?」 女孩精力十足地左右转头,寻求周遭同学的认同。对此,虽然也有人把头别开;但也有人轻轻点头或发出笑声。 看来,她是这个班上的领袖人物……一类的存在。 然后,她似乎正想将这欺凌的圈子扩散出去。 ……虽然是很像玩笑的话语,但却不是谎言。 我被攻击了。那是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类似造成指尖皮肉裂伤程度的攻击。 但是我不想被人找麻烦。 所以我把那个女生面前的桌子踹飞了。 而桌子飞起来的音效,是周遭发出的惨叫。 因为里头是空的,所以桌子比我想的飞得更远,直撞上教室入口另一侧老师放零碎东西用的柜子。然后忘却了飞翔的方法而落地。吃了这一击的柜子正中央凹了进去,但掉在地板上的桌子看起来倒是没怎么样。 以人生的角度来看虽然是柜子输了:不过如果是相扑的话,输家却是桌子呢。 教室的视线涂布我的肌肤。感觉不像被同学包围。而是处于一个名为教室的生物口中。 视线和金子对上,赤池变得畏缩。 然后,指尖涌上一股与班级之间被画出粗大分界线的感触。 作为背景的同学们,则是像把蛀牙的部分扩大给人看那样,在教室里吐出痛苦、恐惧、反感全部混合在一起的气息。 而他们的视线中的含意,也全都悄悄地更换了。不过依然议论纷纷倒是没变。 而让这个杂音更上一层楼的,是坐在被像剥了壳似地缺了桌子的椅子上的女孩。这在教室耀算是很少见的景色吧。她就像在舌头上转动名为有趣的球体似地,咯咯笑着。 「……怎么,枝濑同学,原来你也会皱眉头嘛。」 女孩将愉快,甚至连演技也加了进去,助长眼前的局势。 看着这情景,我不禁将手贴在额上叹气。的确,我的额头是皱的。 因为嫌移动桌子很麻烦,我决定把善后工作丢给别人,直接走向后面的座位。 「啊,枝濑同学,帮我拿我的课本过来,虽然会被弄脏,不过我可以忍受啦,」 我虽然无视了那道声音,但还是试着想转头回去……果然还是办不到。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又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不知道。不过,这件事是由谁带头引起的倒是很明确。 我回到小学的第三天,遭到霸凌就已经变成学校生活的一部分了。yamana大姊猜测我会被当作空气的预言完全落空。 不在乎和无视是两回事。无视是必须毫不在乎对方才办得到,太难了。真令人意外。 不过,我被卷入的事件该说是霸凌,还是说只是为了要这样子玩而把我当玩具看待……要说明还真有点难。因为我也没有很热心地去讨厌他们,是否导致缺乏了些紧迫感呢?我有时候不禁会这么想。 领导霸凌行为的女孩,她椅子上的贴纸写着她姓滨名。虽然比我小一岁,但是身高却让人厌受不到这个差距。老实说,她个子还比我大。 不,或许这只是因为我个子太小才有这种感觉,不过,因为大可以兼容小,所以不特地琐碎地使用「小」这个字应该也很合理……啊——随便啦。 看来,那个滨名很不喜欢我。虽然很想学这个社会很了不超的正人君子那样宣称不可以用外表来评断他人,但若这样加以批判却反倒会加速他们的攻击,最后变成迫害,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滨名意外地很合乎道理,只是那对我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霸凌轻微的时候,大概就是单纯的讲义会少一张一类的恶作剧。老师在发讲义的时候都应该有计算到坐在最后面的我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少那么一张,于是我就得走到教室前头去拿讲义。老师只会嘀咕「真是奇怪了」一类的话,以怎么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歪着雪白的脖子将讲义递给我。包含这样的应对在内,以让我觉得麻烦的层面来看,的确相当有效果。 「枝濑同学,你是被老师欺负了吗?」 回座位的时候。滨名故做亲昵 地向我搭话。这句玩笑话让周围浮起一片带恶臭的笑容,不过滨名本人的笑容倒是一片灿烂,与其说她很乐在其中,更像是在心里期待着什么似的, 「这个嘛。老师或许也有一份吧。」 一直只是用无视这一招感觉会被大家归类为缺乏社交沟通能力,所以偶尔也回以简单的挖苦。团体生活还真是麻烦。 尤其是在休了一段长假之后再回来,更是难以适应。 拿恋日医生和级任老师相比,对前者来说似乎太失礼了呢——我下了这个定论,同时扶起自己的椅子。 然后是放学时间。老套其三(是否有这种东西存在,本身也很微妙),书包失踪。 然后还有一个。普拉斯阿尔法【plus alfa】。 教室后方放书包用的置物柜。里头被放进了大量的昆虫尸骸。 我因为当上了美化股长,所以被强制课以擦黑板的工作。我走到走廊的窗边,啪啪啪地拍打板擦以粉笔灰污染空气。回到教室后,发现剩下的书包数量和消失的同学们一起归零了。连书包也一起遭到霸凌啊——还真是会令人郁闷的谎话。 在找寻书包前,美化股长的工作又多了一样。窥视置物柜内部,昆虫几乎是全灭状态,而且塞得满满。那是像在果汁机里打了一一一秒左右,浓稠黏厚的集合体。如果是讨厌昆虫的人,现在应该已经昏倒了吧。 「不过,对我没用就是了。」 对我来说,要摸昆虫根本是小菜一碟。因为我甚至能吃下肚。就连当面膜敷都没问题。 这种东西,就连我妹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有够无意义的浪费生命方式,真让人幻灭。骗你的。 在赤手将虫全部清出来一把抓大赛获胜之后,就这么拿去窗边。虽然也可以像把奶油抹上吐司那样全抹在滨名的椅子上,不过这些虫应该也差不多厌烦被当作道具对待了吧?我这么猜想,不过并没有祭吊牠们,而是全部丢到窗户外。 接着开始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漂流,一语不发地寻找自己的书包。一一窥探明知是空的置物柜;试着硬撬开老师上了锁的柜子瞧一瞧;再检查它是不是在窗户下方做日光浴,试图让自己更散发出黑色的光泽。 「……没有。」这项将麻烦事延到后头的工作,在狭小的教室中一下子就画下了句点。 又确认了教室里一次之后,我走上走廊。它是不是在洗手槽里冲凉呢——我毫无目标的走在空无一人的长方形中,在模糊的视野里加以确认。身体左右摇晃着,像是在游泳池里的错觉直覆上了鼻尖。 最后,我到达的地方是位于定廊尽头的厕所。虽然期待着是不是能发现它被插在马桶,但是只发现厕所还是一如往常地肮脏,没看到书包冲凉的身影。 走出厕所,眺望着左手边底墙上的窗户,我以大宇型往后倒。后脑勺发出悦耳的声响,有点。 类似咀嚼野薤时的声音……有那么一点这种感觉。 走廊被许多人踩来踩去,加上扫地的人也不是很认真,因此总是有点脏,不过仍为发热的身体提供一时的清凉,就和我一样—— 和虽然对方总有一天会腻,飞还是提供霸凌这个游戏的我一样,「斗良……骗你的。优秀的程度,拿来和我比也太失礼了。 虽然找逼了建筑物里没上锁的地方,但是得到的只有尘埃与汗水, 所以,我把搜索的触手伸向建筑物外头。 因为不得不前往体育用品仓库、泳池更衣室、室外的厕所寻找书包,所以害怕阳光而带着些许腐败气味活像豆芽菜的我只能对紫外线抱持恐惧。大部分是骗你的。 因为不用担心撞到人,因此我摇摇晃晃地朝空荡荡的走廊和楼梯走去? 背后和肩膀上依然轻无一物,我朝鞋柜移动,脱下室内拖鞋换上自己的鞋子。虽然也兴起就这样摇摇晃晃地走向校门口,像飞蛾扑向街灯那样回家的念头,但是因为很清楚姑姑会说「重买整套教科书和课本」而预支我得到生日礼物的权利;而且还会给我铁拳制裁,所以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家。这就是卡去安德里力斯【catd release】吧。不过应该有哪里不对就是了。 运动场上足球和躲避球飞舞交错着。被丢来丢去、踢来踢去,球也扮演着它们的角色。偶尔也可以让他们演出爱情故事嘛——虽然不可能像这样去同情他们遭受的对待,不过要是和他们亲热地磨蹭脸颊,感觉也不是很好吧——我不禁站在球的立场思考了起来。 不能老是把人类的基准套用在他们身上啊——包含刚才把虫丢弃在内,我深深地反省。 骗你的啦~ 朝左手边走去,窥视体育用口叩仓库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近处开始搜索。 我决定穿过那立了许多细柱子,树上的藤蔓交错成天花板的单轮车练习场。这里因为很阴凉,夏天会有很多毛毛虫,所以没什么人会过来,对我来说正方便。 「喔喔?」眼前飞过黑白分明的球体。我停下脚步,视线朝它追去。 足球打上泳池的外墙而落地,有个人跑过来捡球——是金子和「……」阿道。 「喔~……喔,你在做什么?」 金子以半吊子的装熟语气向我打招呼。明明不是初次见面但是却已经把我忘得一乾二净的菅原道真则是踩住足球,朝我和金子来回看了几眼说道: 「金子,是你的朋友啊?」「嗯,啊,算是吧。」 很难好好说明这暧昧的关系,金子也没打算挑起这个话题,于是含糊带过。 「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金子又问了一次。我姑且顾虑了一下现场被刻意忽略的气氛。 「我在找我的书包。」 「书包?……啊,这么说起来,好像是在后面那里,记得是滨名拿着。」 中立派的金子不阻止霸凌;但也不加入,就只是把情报透露给我。 「啊,说到滨名,我们去拿球的时候,是不是看到她在体育用品仓库里?」 「嗯?这个嘛,我和她不同班,不认识。」 菅原用脚背把球踢起,用身体不停顶球。他似乎要是保持不动就会沉不住气。不过,应该是一动就会沉不住气,所以我说的话有矛盾。也就是骗你的。 无法理解。 「呃,她现在当然是不在那边了啦,不过应该是藏在那里……吧?」 金子搔着脸颊,为了和被欺负的人的说话方式煞费苦心,所以我主动结束了对话。 「嗯,总之我会过去看看。」反正我本来就是要去那里。 不过呢,唔——得到了情报让我感觉自己好像成了r p g的主角喔。话虽如此,也没有我一定就是主角;而金子就是村民a的道理。人生真有趣啊——我自顾自地感悟了起来。 「你要一起玩吗?我们踢足球的人数刚好不太够。」 营原以天真自然的微笑邀请我加入……这份偏差让我愈来愈想吐了。 「不了,我还有事。」 我的目标是成为棒球少年,所以当然不能去踢足球。骗你的噜~ 是因为我已经厌倦和你玩了。 「啊。也对,你正在找书包。那就下次吧。」 把球踢向另一边的足球集团后,菅原就跑走了,金子也跟在后面离开。而目标成为棒球少年的我自然是不能参加他们。 菅原有很多朋友呢。虽然发生过那种事,但他还是得回了过往大半的生活。 营原因为事件的后遗症而失去了记忆和小麻,但是取而代之地得到了很多朋友。 真是个便利的脑袋呢。不愧被小麻夸过聪明。 周遭的人也都细心地对待,让他成了忘却四季的温室花朵。 我虽然几乎失去了一切,但是因为没失去记忆,所以没有朋友。 只有书包是我的朋友,不过现在也被绑架了。 「…………………………………………」 即使如此也不会想对天空吶喊——这是在搞什么鬼啊——这就是我没用的地方吧。 「该去仓库了。」 弃脚边被踩扁的酱油色毛虫于不顾,我朝已停用的旧焚化炉旁的体育用品仓库定去。 就像我房间里飞舞的尘埃那般,仓库里的上粉搔弄着我的喉咙。 从入口射入的光线穿着以夕阳余晖为名的外衣,为仓库带来一丝暖度及干燥。 装着各式球类的蓝色笼子、运动场上画白线用的道具、免费出借的单轮车,还有「嗨,枝濑同学。一个人寂寞地玩球吗?」 坐在跳箱上(原本是)等着我,以手支着脸颊;脖子挂着毛巾的正是滨名。 现在则是毫无戒心地俯卧在跳箱上。 不过这里应该没有收着人吧? 「可以把书包还我吗?」 无视滨名说的话,我向她伸出手。滨名将脚缩到胸口处,先变成类似磕头或正座的姿势之后才起身。她擦去额头和下巴的汗水,拍去裙子上的土砂,然后非常刻意地左右甩了甩头。从那摇动的发丝与脸庞看来,她长大后应该会是个像恋日医生一样漂亮的美女。 「啊,真抱歉~我搞错了,拿到枝濑同学的书包。」 她把挂在肩上的黑色书包扔了过来。因为距离很近加上力道很强,我没能接住,书包弹开了我的手,就这样往后飞去,撞上装了码表的小箱子,里头的东西洒了一地。滨名当然不会有任何动作,我弯腰整理起散乱的体育用品。整理时还因为吸进粉粉的空气而呛到两次,整理完以后拿起书包。很轻,完全没发挥它的业务功能。 「不用担心,我没看里面有什么也没对它做什么更没塞什么进去。」 「……喔,这样啊。」得再回教室拿课本了,有完没完啊,真麻烦。 「妳特地带着我的书包来这种地方挥洒汗水?」 太闲了吧——我小小地挖苦她一下。滨名为了反击而装傻: 「刚才就说过不是故意的了嘛~我完~全没发现。真的。」 总觉得与其说滨名是在欺负我;不如说更像在试探。 「要是我就这么回家了,妳打算怎么办?」 「那我就会——枝濑同学你忘了东西喔——送去给你啊。」 像要强调自己心胸坦荡似地,她双手朝天花板高举张开。轻佻地说道。 「骗人。」 「嗯,骗你的。我会放在教室就回家。啊,对了,那个昆虫置物柜怎样?很闷吧?」 「变这样了。」我伸出手,让她看留在我指甲间的渣滓。滨名在仓库里伸长脖子凝视,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我的指甲缝里是什么,「嗯」地一声露出嫌恶的表情把头缩了回去。 「枝濑同学,你不怕虫啊。」 「嗯。」 「你一定也碰过尸体吧。真恶心~」 滨名演着发冷的戏码,身子频频颤抖。 看来对话已经结束,我决定就此告辞。 「啊,等一下啦~」 该怎么和姑姑说明晚归的原因比较好呢?回家的路上迷路了?唔,这好像太勉强了,「枝濑同学,你个子很小呢。」 一开始,我是因为对谁是枝濑同学感兴趣而停下了脚步。骗你的。 「枝~濑~同学~」因为她又叫了一次,于是我把书包背好,回头凝视滨名。她支着脸颊的手肘架在大腿上,看着比我头部略高的地方,露出麻烦似的笑容: 「枝濑同学年纪比我大吧?可是个子好小喔。」 「……我觉得那只是因为滨名同学的块头太大了。」 第一次尝试正常对话。试着对自己成功进行意志沟通刻意感到惊讶。这也是骗你的。 「不用叫得那么生疏啦,还有,远江。」 「……tooe?」愚蠢的发音从我的口中冒了出来。 「是我的名宇。你应该还没记住吧?」 「才没那回事。」只是从一开始就不知道罢了。 「枝濑同学应该还没有什么亲近到能直呼名字的朋友吧?」 「是没有呢。」 「那就是,只有我啰。」 「什么?」 「枝濑同学的朋友。」 「……什么?」 我将同一句话以不同的意思连两次抛给对方。 不知道汉字是什么字的tooe从跳箱下到地面,裙子有点掀了起来——「那么,明天我会再想想要藏什么喔~」丢下一句一般人不太常用的明天见之后就从我身旁穿过离开了仓库。 「……嗄?」 虽然并不想目送她,却不禁呆然注视她离去。 隔天,tooe想到的对象、是我的(不过因为我没答应交换,所以是tooe的)桌子。 她似乎是赶在早上第一个到校,在我来之前把桌子藏了起来。 顺带一提。桌子则是被丢在隔壁二班的教室。tooe还真是既随心所欲又没原则。 她就这样陆续尽不新作品,每天都过得很开心的样子。 之后发生的大抵是不管经过教室的哪个地方都会被人绊脚;只要去上厕所就会被人从背后架住双手捣乱;发营养午餐的时候,固体状的食物一定会被弄掉到地上一次,然后会有人嚷着「好忙好忙」踩过去然后再要我吃下去;或是拿泡了马桶水的抹布擦我的脸。这些与其说是在欺负我打发时间,反倒更像在执行什么义务似的。而其中对此最热心的自然是赤池。 这种霸凌和实验各占五五波的行为,以类似循环的感觉持续了两星期。 学校生活虽不无聊但也不有趣,就这样重复着无止尽的、扭曲的变化。 然后当我注意到的时候,我在学校里说话的对象大致上都是样子了。 而这结果并非出自友好;也不是积极;更不是封闭,而是出于惰性。 「游泳池不需要我。」 坐在地上,游泳课时总是在旁见习的女孩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现在是七月十四日,营养午餐、午休和扫地时间都已经结束的第四堂课,体育课。 她没接近池边,只是坐在体育馆外侧小小的遮荫下,用眼睛追着水花激起的飞沬。 我的游泳用具被藏了起来,因此我也只能在一旁见习。等体育课结束以后,tooe应该会把用具还给我吧。 听到我和老师说要见习,tooe不满地抱怨「脱光光下水不就好了——」我不予理会,径自走到体育馆外墙形成的遮荫处坐下,瞇起眼睛看小孩子们在泳池里嬉笑玩闹,而另一名见习的女孩就坐在我的身旁。 「妳不会游泳吗?」试着寻找无视她的理由,不过想不出来,所以我试着进行对话。这个女孩并不是那么欺负我,所以我不是很了解她的事,这也是选择对话的原因之一。而现在没什么人在注意我们,所以对话不会受到打扰也是其一。 「嗯。所以我才不下水。因为很恐怖嘛。」 她淡淡地说着,对自己是旱鸭王笔不引以为耻。不过她说完之后,表情浮现阴霾: 「水虽然很重要,但是我希望能只把水的里面从这世界上排除掉。」 「这还挺难的呢……」甚至还令人无法理解。 「虽然我是这么想,但是我的朋友却不同意,也不管我说什么。就要拉我下 礼拜放暑假之后去市民游泳池特训。那家伙的个性超认真,一直说要是我掉到河里的话怎么办,有够鸡婆……人本来就是活在陆地上的生物嘛——那家伙一定是因为名字里带水所以才会游泳。啊,不过回想起来,练习骑脚踏车那时候的确是挺开心的……」 她不停嘀咕着,我把自己化为墙壁的一部分,无言地扮演倾听的角色。女孩后来总算察觉这个状况,改变了话题: 「天野同学,你将来的梦想是什么?」 「嗯……」被叫到以前的名字,令我产生些许迟疑,「我想当英雄。」 「哦……是骗人的吧。」唔,被简单地揭穿了。我露出些许吃惊。 「是真的啊。英雄登场!只要呼唤我的名字我就一定会出现……像这一类只要一搞不好就会变成跟踪狂感觉的人。这可是男生们的梦想喔,」 「哦——原来天野同学也看过那本桌球漫画啊。」 「…………………………………………」又穿帮了。 「不过,天野同学想实现这个梦想,应该是不可能了吧。」 女孩以带着几分困意似的冷淡表情,窥视我的脸色。 「大概吧。」 「你有什么威想吗?」 「倒也没有。反正就算像一般人那样活下去,也不见得能实现什么梦想啦。」 说出一句老生常谈。简直就像在模仿恋日医生……要是跟她本人这么说应该会被揍就是了。 女孩嘴里叨念「说得也是啦~」手腕环抱双膝的力道又加强了几分。 然后头转向和我的位置相反的左边: 「啊,是御园同学。」 我也以几乎能追上女孩那悠哉发言音速的速度转头。 有个背着红色书包的女孩像要被校舍吸进去似地定着,不稳的脚步经常看起来就像要跌倒。摇摇晃晃地画出一条像喝醉了的轨道。 ……是御图麻由。我总记得是听了谁说她似乎是彻底染上了赖床癖,所以总是迟到。是恋日医生说的吗? 「枇杷岛,待在枝濑同学旁边的话会被杀喔~」 我和女孩的名字都被叫了。我把头转回标准方向。 攀在泳池围篱上以轻佻的口吻插话的,果然是tooe。她对活力十足地刁难我这件事似乎乐此不疲,因为离我们这里有点距离,所以她的音量就和兴奋大喊时差不多。 从她全身滴下的水珠,以及泳衣、泳帽,都和她雪白的肌肤很不搭。 「枇杷岛要是死掉了,金子会哭喔,妳快逃啦。」 tooe以手掌像演奏敲击乐器般拍打铁丝网,向我身边的女孩丢来命令与指一不的大锅炒。接着 她身边的同伴也开始鼓噪起来,老师则装作在忙什么事,对此充耳不闻。 金子则在更远的后方跳来跳去,感觉是在模仿鲤鱼。 「那是在跟我说,要我离天野同学远一点的意思吗?」 女孩在tooe视线的注目下,向我确认自己做出的解释是否正确。 「这个嘛,我想大致上来说应该是正确答案吧。」不过我真正想说的话其实是「这种事我哪会知道啊」。 「是在警告我不要偷腥吗?」 「这,没完没了的,谁知道啊。」意义不明。 「金子同学喜欢我吗?」 「这件事问我也没用吧。」 「你们不是朋友吗?」 「……不知道。朋友是什么啊?」还有,我干嘛那么认真地回答啊? 「天野同学,你被大家欺负,为什么还要继续来上学?」 飞来一个方向不正确的问题。感觉像是因为在发问中所以顺便把这个问题也丢出来。我稍微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扮演把球反弹回去的墙壁,同时从口中发出声音与叹息: 「因为只要是我去的学校。一定都会变成这样。」 往后的人生,我也一定还会继续遭受这种待遇吧。 不管是表或里都改变,被当成犯罪者的儿子看待。 所以,还是趁现在赶快习惯的好——这就是妳的用意吧,姑姑? 女孩「哦——」地一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老实地说:「完全听不懂。」 接着,原本看向tooe的视线转到我身上。 「我猜,滨名同学会不会是喜欢天野同学啊?」 「嗄?」除了那个现在正攀在围篱上吱吱叫个不停的女孩外,还有人叫滨名吗? 「她表达喜欢的方式还真别扭。尤其是游泳课……」 女孩自顾自地露出令人不舒服的笑容,不理会我的见解,整个人弓着背缩成一团。咦?我还以为她是个正常人……啊,不过正常人不会跟我攀谈的。 正常人现在都在围篱的另一头,在泳池里嬉戏着。 「啊,热死了,」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的tooe从围篱上回到泳池里,激起一大片水花。我开始有点担心游泳用具回到我手上的时候能不能毫发无伤了。 那一天放学后,tooe与其他人在回家前都各自踹了我一脚。 这么直接的行动还挺少见。不过以前我倒是每天都过得像海盗黑胡子的千钧一发。 最后一个家伙踢了三脚、四脚之后,还是不厌其烦地踹个不停。因为这是违规行为,所以必理由是骗你的。不过,只有对最后一人,我不假思索地踹了回去。 这明明只是我自从踹了桌子以来的第一次反抗,却意外地演变成了大问题。 「有人跟我说,因为有你在学校,所以他不想上学。」 「………………………………………………」 隔天放学后。补充,教师办公室。 捣乱的是谁呢?答案在一行后公布(这个电波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就是了)。 「你有欺负他吗?」 级任老师以刻意且不自然的疑问句向我查证。 如果想要「是的。」这个答案,直接去问tooe不就好了。 从旁走过的其他老师向我瞥来的眼神,让我又不自在了几分。 该怎么向姑姑解释晚归的理由呢?总不能说我和朋友出去玩了吧,绝不会被相信的。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是的,我在听。」 「那就回答我的问题。」 「…………………………………………」 左大腿昨天被我踹了一脚的赤池,今天请假没上学。他在被踹的当下就夸张地嚷痛,结果似乎到今天还在痛,还特地跑了趟医院,然后宣称「因为有我在,所以他不想来上学」,藉此当作向老师请假的理由。哇喔~ ……是谁的指使,连想都不必想啊。 然而老师却相信了这个说词。看来我和赤池之间,老师还是觉得赤池比较值得信赖,他就这样以「这孩子果然有问题吧」的表情贬低着我。 这个人平常在教室里,到底都看到了些什么呢? 「沉默不说话,就是代表你承认自己做了坏事喔。」 老师对于必须花时间在我身上感到不耐。我仰望他表情的视线,不禁加了力道。 就算撒「我什么也没做」的谎,也没有意义。 老师对欺负的定义是什么呢? 是教室里有许多「正常的孩子」,还有「犯罪者的孩子」,然后大家开心地上课吗? ……真伤脑筋耶,我想早点回家啊。要是不扮演一下黏在电视机前面的电视儿童,我的一天就没办法画下句点。这是暂且骗你的(暂且不提的变形版),我要沉默多久呢? 我要是承认是自己不对,事情可能就会演变成我得去赤池 家赔罪。 这可不行。我不想把事情扩大到牵连上姑姑,对她来说会很麻烦的。 所以现在就保持什么也不说;也不撒谎,硬撑着忍下去让事情不再扩大。 我虽然不是乖小孩,不过倒是进化成不说谎的小孩了。骗你的。 为了撑过这个局面,所以我只在心里反省。 将紧握着的拳头里的滑溜丢掉。 好让自己即使听到老师口中吐出多么夸张的失言,都不致失去理性。 都是我不好。大家对不起。 所以请不要和我扯上关系。 请不要试图把我变成乖小孩。 在我的心被老师当成抹布绞扭完以后,我踏上归途。 不知道为什么,tooe跟着我。 她留在教室里等的不是别人,正是我。 「你很慢耶、枝濑同学,你果然是个慢郎中。」她再次发表自我中心的言论。 现在,她就走在我旁边。 「我说啊,最让枝濑同学生气的是哪一个?果然还是最讨厌被踹吧?因为你昨天把赤池像桌子一样踢飞了嘛,」 「滨名同学住在哪里?」我转移话题的气氛,不让它继续膨胀。 「嗯?是完全相反的那一边。我出校门以后其实应该要左转才能回家。还有,我不是说过叫我远江就行了吗,枝濑同学你这是第几次了啊?要不要计算一下次数?」 「知道了,滨名同学。」「你是故意的吧?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耶。」tooe,妳没资格说这种话吧? 淡薄的黄色逐渐转为橙橘,我在这样的天空下走着,tooe也是, ……听以我想问她理由。 「那妳干嘛绕远路?」 「?因为,呃。」 「……那是什么台词啊?」 「我只是试着说说看枝濑同学应该会喜欢的回答罢了。」 tooe快步跑到我的稍微前方,开心地嘲笑我。说起来,她刚刚到底在说什么啊?唔,不可知的力量不停闯出闯入我的耳膜,好忙碌啊。骗你的。 「绕远路那件事就别在意了,因为我今天要去枝濑同学家玩。」 「嗄?」脚步和耳膜的振动都同时停下。 「你是想说你听不到吗?」她趁胜追击地揶揄我,拿我寻开心。 「不是啦……去我家玩?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的,枝濑同学你还是婴儿吗?自己想想嘛。」 她嘲弄着我,然后手指用力指向前方。 「好啦。我不认得路,你要是不走在前面,我哪知道怎么走啊?不过,要是配合你那慢吞吞的脚步,我的脚都要酸死啦。」 「那妳迷路不就好了?」 「枝濑同学好过分~全身都散发出欺负人的气质,」 tooe以一脸开心的模样责备着我。 万岁☆我被欺负人的孩子称赞有欺负人的素质耶! 虽然这玩笑让人很难过去不,我是说真的。 tooe摘下我的帽子,在自己的食指上转呀转。妳不是嫌我脏吗——我以斜眼将这个讯息传递给她。同时,为了不让自己头上的伤因为头发被风吹起而被看见,于是用手掌押住自己的头发。 「你和老师说了些什么?」 把帽子放回我的头上,tooe又把一时兴起的好奇心扔了过来。 「因为我一个人吃了两个营养午餐的炸面包被老师知道,结果被骂了。」 「骗人。是赤池同学因为枝濑同学的关系而不想来学校的事吧。」 我可是都知道啦——她以这种感觉用食指指着我。我对要不要折断她的指头这件事稍微犹豫了一下。骗你的。 「妳很清楚嘛。」 「因为是我告诉老师的啊,赤池会这么说也是因为我命令他的嘛。」 「我也这么觉得。」 我在这两星期间已经摸得很清楚,赤池不是能靠自己一个人做这种事的人。不过对tooe就还是完全没有头绪。 「赤池他啊,我说什么他都会去做。虽然很方便;不过也有点恐怖呢。」 「他是喜欢妳吧。」 「啊,是喔。不过我又不喜欢他,无所谓啦,」 tooe就这么干脆地否决了这项崭新人际关系的构筑工程。 看来赤池是在本人不在场的情形下被拒绝了。这都得怪他自己耍小好计不来上学……我抱着嫉妒的心情做什么啊……其实没有啦。毕竟我自己也是在不知不觉问被拱去当美化股长,相当感同身受。 「话说回来,枝濑同学,走那么慢很有趣吗?不走快一点的话,一起玩的时间不就要变短了吗?你真是不机灵耶。」 tooe的双足步行切换为疾行。我则以「昨日从背后追赶而来,要是被它抓到的话就要重新过一次今天」的想法下定决心,无可奈何地加快脚步。 要是赤池愿意帮我当美化股长,我和他交换一下现在的状况也无所谓。 交换这个被欺负自己的人拉住手腕一起放学回家的状况。 「妳真的要进来?」我挺希望妳先回自己家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这么做。 「当然要。」毫无迟疑的tooe抢在我前头,踏入了姑姑家的玄关。 不知是否因为我被当成人质,所以tooe连门铃都不用按就顺畅地一路前进。 「打扰了~」tooe诚实地宣告自己将要打扰我直到晚餐时间,脱下鞋子,但是没踏上我家地板,而是踩在自己的鞋子上等待着。 「枝濑同学你在干嘛啊?你得打招呼说,我回来了,』才行啊。」 「……我回来了~」tooe的正论让我不得不苦闷地开口。 「你就不能再大声一点吗?」我不理睬自以为我监护人的tooe,定睛凝视走道深处。偶尔会在厨房东摸西摸或是嚼鱿鱼丝的姑姑并没有现身。 或许是因为听到女生的说话声所以躲起来警戒了?还是怀疑我是否因为觉得人生太过痛苦而去做了变性手术——不过当然不可能是后者。 「你家里都没人吗?还是说,都被枝濑同学杀掉了?」tooe歪着头表示不解。 「门没上锁,我觉得应该是在家才对。」 不过,要是在家里的人是小偷先生(而且力气只有我的一半)而不是姑姑、姑丈的话,那就太好了。毕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介绍tooe。 没过多久,我都还没整理好说词,姑姑就踩着啪嚏啪嚏的脚步声从厨房走来了。 她定到玄关之后发现tooe,像大多数人会有的反应那样吃了一惊,倒退了一步。 「……欢迎回来。唔,嗯…嗯~是你的朋友?」 因为太过可疑,她满脸抽搐地看向我,于是我马上别开视线。 制造出微妙的沉默让气氛变得尴尬,tooe就会离开吧——我尝试着无谓的努力,但一旁却有人马上硬帮我回答了: 「是的,初次见面,我是枝濑同学的朋友,滨名远江。」 骗你的。我在心中确实补充。呵呵,这项工作让我来做可是会跌破一堆专家的眼镜呢。 面对tooe从外到里讨好似的招呼,姑姑瞪大了眼挤出一丝苦笑: 「初次见面,我是x的姑姑。哦……原来你交到朋友了啊。」 我咬着牙强忍针对我三半规管袭来的音波攻击。眼睛虽然看着我,但是却完全没发现这件事的姑姑,脸上的苦笑渐渐转成微笑。 「不过,第一个交到的朋友是个女孩啊。手脚很快的这一点也真的很像大哥呢。」 「我想吐槽的部分可是堆积如山耶,」 她不是我朋友;我手脚也不快;「也」是啥意思;还有一点也不像。啊,全吐槽了。 「大哥?是指枝濑同学的爸爸吗?」 tos咬住了这个话题,姑姑则是勉强露出一个徒具其型的「啊!」的表情。 「枝濑同学的父亲,不就是……」 话在口中迟疑了一瞬。因为接下来要出口的话除了危险还是危险,于是我脱下鞋子: 「就只是个没用老爸啦。上去吧。」 我推着tooe的背,把这个氛围给破坏掉。看来我只有在要破坏什么的时候会变得机灵。 就如同把像玉米片一般的:心的碎片啪叽啪叽地踩碎,就是那么简单。 虽然大部分的人都是如此,但我的程度又更高一级。 「喔唷唷,虽然很轻松可是好危险呀~」被我推着,tooe这么说。听着她说话的口吻,姑姑的脸上浮起笑容。嗯,眼前这位成年人被骗得很彻底。 而姑姑对渐渐远去的我们所发表的感想,更是错得彻底。 「你的脸皮遗真薄呢,」竟然这么说。 很想回她一句妳骗人。因为姑姑她哪有可能理解这种事。 要说为什么的话,就是因为姑姑太不知耻。 姑姑的心实在太坚硬、强壮、厚实了。 「滨名同学还真是个大骗子呢。」 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我对定在前头的tooe给予诚实的评价。 tooe没有回头,只以手掌轻轻拍打一旁的墙壁表达抗议。 「咦,?你说什么,?我们是朋友啊——啊,是好朋友才对吧?还有,叫我远江。」 「………………………………………………」 「你叹气是什么意思啊?要是我说我是欺负你的人,那不是铁定被骂的吗?」 「要这样说的话也是啦。」我该怎么吐槽来否定这个矛盾才好呢? 「不过,果然呢。」她边往上走边转过身,真危险。 「果然什么?」 倒退着上楼梯,速度依然不减。tooe还真有一套。 「枝濑同学没有告诉刚才那个人,自己在学校被欺负的事对吧?」 「要是有说的话,滨名同学现在应该已经被我姑姑抓去做肉干了吧。」 「好恐怖,真不愧是枝濑同学的家人,」 抱着奇妙的佩服,tooe比我先踏上了二楼的通道。不过姑姑不算我的家人啦。 通道只有一条,右手边是窗户,左手边则并列着两个房间。tooe转过头—— 「是哪一间啊?」「最里面那间。」「原来如此,那就是第一间啰。」可恶。 明显不相信我的tooe,拉开自己前方房间的木门:「房间初次公开——」没征求任何许可就踏了进去。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把门关上把她封印起来,但最后还是跟了进去。房里很脏,不嫌弃的话请进——虽想在背后对她这么说,但是感觉应该不会有什么效果,所以还是不说了。 随手把书包丢到房间中央以后,tooe像游魂似地在我的房间里徘徊。 然后小声地叫道: 「呜哇~什么都没有~!好难吃惊喔!」 看起来的确是很辛苦的样子,尤其是表情肌肉。尘埃飞起来,更助长了tooe的跃动感。唔~是个中立派。只是单纯的不想站在我这一边吗?还是因为不承认我是这个家的居民吗——我对无数飞舞的尘埃,进行了无谓至极的考察。 「这里这样也算房间啊?因为是空无一物的储藏室所以把自己放在这里?哎呀呀,是要塑造枝濑同学其实是个老实人的感觉?」 「不,滨名同学是个性格扭曲的人才是正解喔。这里的确是我的房间。」 把书包放在桌上,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拿下帽子一起摆在书包旁边。用手把头发随手拨乱姑且先当成伪装,然后坐在地板上,把椅子的使用权让给来访的客人。骗你的。 tooe把我用的椅子从桌子旁拉出来,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她把自己的背部深深地靠在椅背上,抬头仰望没点亮的灯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把冷气打开啦。」「这里没有那种东西。」「电风扇呢?」「那种东西这里没有。」 不知道是因为从窗户透进的红色光线:还是因为房间里没有空调设备,tooe的眼睛和眉毛瞇成一线,一脸歪局兴的样子。感觉真不错。tooe露出厌恶的样子简直可以当成一幅画,滋润我的心。 我不太清楚这是不是骗你的。 「枝濑同学你真的很讨厌耶,你性格里的这种部分甚至都表现在房间上了,一定是。」 给人带来天大的麻烦还叁百不惭地说个不停。tooe旋转着椅子,裙脚飘了起来。 「没法子,只好自己动手来了,忍一下吧。」 接着她任意拿起我的书包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我连说出「妳干嘛啊?」一类的话来阻止都来不及,她就已经把绿色的垫板从我的笔记本里抽出,对着自己漏了起来。 「呜哇,好闷的风,感觉反倒会让我流更多汗。真是个和主人一样没用的垫板啊,」 她到底是来干嘛的啊?要对我摆脸色的话,就像平常在教室里那样不就好了? 「那妳用自己的不就好了。它搞不好会有和滨名同学一样的冰冷态度喔。」 食指抵着太阳穴,我从口中吐出轻微的讽刺。 「啊哈哈。你在说什么啊,枝濑同学明明就比我还冷上十倍不是吗?你可是像爬虫类加昆虫的混合物那样的东西耶。」 t00e说的话虽然不带恶意,但是光从字面上来看的话我就不具备身为人类的要素了,所以似乎不是恐龙人也不是变蝇人。 「说起来,要乱搞的话拜托拿自己的书包玩好吗?别把我的书包卷入妳的事。」 「这里是枝濑同学的房间,所以枝濑同学的东西到处乱摆也很正常吧?如果弄乱的是我东西,那我不就看起来很没家教了吗?麻烦你用脑想一下嘛。」 「这倒也是。」不管抵抗或反讽统统都放弃,我试着把这番话付诸流水纳凉。不过目的是骗你的。 坐在榻杨米上,想象着瀑布打在身上的状况,刻意忽略眼前滴落的汗水。 「枝濑同学,你平常在这样的房间里都做什么打发时间啊?」 「做功课和念书。因为学期前半的课我都没上过,所以得自己复习才行。」 虽然以前有学过。但是因为那一年发生的净是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事,塞进我脑中的精神创伤已经超过了记忆容量。很想象阿道那样轻松地删除,却连一点点也消不去。我的脑细胞该不会是遭到了很巧妙的破坏吧? 由于我无法提供娱乐,感到不耐的tooe停止用垫板漏风。她以要是没有靠背就会直接向后摔个倒栽葱的那种想拉开距离似的视线朝我看来。 「枝濑同学你啊……」「嗯。」「是个笨蛋呢。」「所以才在念书啊。」 试着以听起来很帅气的说法吐槽她。不过,这对难讨好又不把别人说的话当一回事的tooe来说并没产生什么效果,她只是哼笑了一声。 然后,每当tooe说「枝濑同学你啊……」的时候,我就回以「嗯」或「这个嘛」这种由工厂生产线制造出来,毫无手工味道的回复。三十分钟就这样漫长地过去了。 意识在这个连蝉鸣声也听不见的房里无处可逃,很明显的,只能将注意力放对方身上? 这样的欺凌,就和社会给我的那种差不多,或者该说这就是原因。简 单地说,就是这一切都是大家和社会不好——我学大人那样把责任转嫁给别人。算借口就是了。 所以,tooe会说出「我要回家了」也正常不过,我高喊三声万岁……哪个是骗你的呢? tooe扔出我的垫板,从椅子上跳下来,但是着地失败,脚在杨杨米上滑了一下。她摔了一屁股之后,那句「好痛喔,」不知道为什么向我抛来,然后在地上手脚并用向我爬过来——从旁边一把抱住了我。 一瞬间我以为发生了地震,眼睛慌忙左右看,不过除了我自己之外,其他东西都没事。 「呜哇,枝濑同学果然好瘦。好像凱薩琳(註:日本漫畫家うすた京介的作品中登場人物的暱稱,特徵是身體脆弱)。」 「…………………………………………」我的意识像从一段长楼梯滚下来似地上下起伏。 觉得喉咙好像在进行纵向旋转。 「你有点反应行不行啊?」tooe以符合小学生身分的态度向我进言。 「这是干嘛?」「抱紧你啊。枝濑同学也要吗?」「……不。热死了。」「啊,是喔。」 她抱得更用力了。这个发热的物体靠在身上,感觉一部分肌肤像快要柔软地融化似的。啊啊,这也是欺负人的一环吗?我在脑海一角如此领会。落在脖子上的tooe的头发带来的感触,不起眼的化为诱发我牙齿倾轧作响的异物。 「枝濑同学总是穿短袖衣服,可是手却一点也没晒黑呢。是有把自己送洗吗?」 哪比得上滨名同学白到自己就像洗衣粉吶——如果是平常的话我应该会这么回嘴,不过因为现在是特别状况,所以我急遽变更内容: 「……我再有礼貌地问妳一次。请问妳为什么要抱我?」 对年纪比自己小的人使用敬语、从窗户射进的光线烧灼了我的眼睛。这是为了让自己看不见视野里的tooe的应急处置。 「枝濑同学都不会有那种突然想抱住什么东西的时候吗?」 「……妳不是说过我很脏?」这是第三次了。无三不成礼,所以问题脱口而出。 「哎呀,你还在意喔?枝濑同学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啊?」 「才不是。我只是提醒妳要对自己的发言负责。」这在我自己不想被人警告的事项里也一样名列前矛就是了。 幸好不是从正面被抱住。还有,可以的话也希望能考虑一下季节。 ……虽然这并不表示可以抱我,不过感觉也不含否定或肯定的要素在内。光线屏蔽那短暂的有效期限到了,视野擅自开始了复原作业。 「就是脑袋里感觉有个像白色墙角的东西在闪烁,然后手腕的内侧开始蠢蠢欲动,接着就想找个什么东西抱住。」 tooe把脖子转向右边,说明了将表情从我的眼球中隐藏起来的动机。 「什么东西……那为什么是找我啊?」 「嗯……因为枝濑同学很像东西啊。还有啊,你的『为什么』太多了。」 她噘起嘴,责备我对人的态度。疑问在我心中卷起漩涡——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反正已经被念了,再多一个也没差。骗你的。 「滨名同学真是个令人难以理解的生物呢。」 像妳这样的小孩,即使送去医院也医不好。 不过,因为没有同年代的其他小孩,所以班上的同学全都符合这个条件就是了。 「那不然我多说一些自己的事让你知道,然后枝濑同学就会温柔一点吗?」 用我的肩膀擦着自己额头的汗水,tooe向我提出质问。这说法威觉像问题出在我身上,把我当成每次接触怒气就会愈来愈沸腾的谜之物体,毫不讲理地对她发脾气似的。 「妳不觉得,要求我对妳温柔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为什么?啊,我用了枝濑同学的台词。」 她吐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自己的嘴唇和我的上臂一下。「汗水的味道。」tooe发表感想,不过我在心里偷偷期待着她说也有鸡肉的味道。骗你的啦。 「因为滨名同学欺负我。我被滨名同学和班上的同学欺负。」 温柔地欺负人和被欺负,我不是铺路专家,没办法把他们连在一起。 「啊,从明天开始就不会欺负你了喔。真是太好了呢,枝濑同学。」 她的手掌朝我被抱住的肩头拍了几下,轻松地发表攻击结束宣言。 ……这是第几次了呢?是第几次在口中充满「这个人究竟是怎样啊」的叹息了呢? 明明还有很多其他朋友,却硬是故意来招惹我。是因为喜欢稀奇的东西吗? 「开心吗?」「非常。」「既然如此,你也多少做点有区别的反应嘛,类似烟火插在头上那种喜悦一类的。」 「我要是唐突地大叫一声『呀~喝~!』的话,那应该是因为痛觉吧。」 而且保持坐姿直接跳起来到右手都几乎要摸到天花板。 「嗯,的确很痛。」tooe被我拉着一起跳起来,脚和臀部因而再次撞上榻榻米,嘴里嘟哝着无法确定意思的感想。飘浮在空气中的尘埃像群众于屋檐下的虫子。在空气中飞舞。 「不过啊,嗯,算了。那就总之先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个人情报好了。我啊,在下学期要转学了。」 tooe以带着撒娇又毫无紧张感的声调细语,让我产生有点像在作梦的感觉。 「……转学。」 「嗯,转学。我要转学到别的县去了,听说是个有海的地方。」 「……海。」 我像是用视线追着虚脱的某物似地,不带感情地反刍tooe的话语。 tooe把脖子伸长到几乎摩擦我的脸,然后直盯着我的眼球: 「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只是觉得头发被海风吹得湿湿黏黏的一定很不舒服吧。」 「哇,真像枝濑同学这种犯罪者会说的话……真想切开你的胸膛看一下里面是怎样。」 「那个一下会是第一下;也是最后一下喔。」 「里面一定是空空如也啦。」 简直完全无视我说的话,tooe诡异地噘起嘴唇,把手从我的上衣下方伸了进去,直接触摸我的肌肤。 「……」我克制住一边叨念「妳干嘛啊」一边后退的念头。 理由是因为tooe的手很冰凉,感觉很舒服——我如此认定。 「枝濑同学好像没有心耶。」她的右手在我心脏上方不断左右摸来摸去。 「我的心脏明明就还在跳吧。」 「那个地方没有心喔,枝濑同学。」 她像理科老师似地搬出人体学的构造,对非科学加以否定。 像是要压在我身上似地步步进逼。 如果是这样,那心到底在哪里? 「我不是说过了吗,枝濑同学没有心啊。」 本以为自己是在脑中这么呢喃而已,不过看来似乎是从嘴里泄漏出来,因此得到了tooe的响应。还是说,其实我的心是在身体外侧飞舞,就混在这些尘埃中? tooe右手的指尖改变了角度,全员听从号令起立。以指甲站立在我的皮肤上。这些由指甲形成的脚一开始是戒慎恐惧地在我的皮肤上着陆,接着纷纷踏着我的肌肉朝自立迈进。 汗水、夕阳,还有绿色的垫板彻底吞食了我的注意力,因此无法抗拒tooe的行为。 不,或许在我身旁呼吸着的就是tooe。但是这不安定的光彩让我无法确定。 大型的块状物和歪斜贴近我的耳边: 「既然是空的,那把我装进去也没关系 秋「蚂蚁和妹妹的脚踏车篮」 我在秋天遇到的是, 在我的记忆中没有容身之处的回忆。 应该很不起眼地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我,维持着不起眼的状况迷路了。 因为四周没有其他人,于是我摘下了帽子,让里面蓄积的热气与山野同化。视线追着脚下跑过的壁虎,挡在牠前进路上的小石头看起来挺碍事的。 「……唔。」 过于自然地毫无前兆就回归了大自然。在这片山林里,小鸟啾啾呜叫;我的鼻子嗅到泥土的臭味:视野则被树木遮蔽。如果我是被动物养大的野人,现在应该玩起了泰山游戏吧。 不过很遗慨,我只不过是个比起香蕉更喜欢柿子的本地小孩,所以现在上演的是一人少年漂流记(注:影射jules verne着,《十五少年漂流记》。抬头看向天空——「嗯,现在的方位是……上下左右任君选择。」我开始玩起没有意义的自娱。上空和刚从学校出发时的万里晴空不同,转为带着几朵乌云。我的心情正因为得以独处而转为上扬,这个天气也未免太不会看现场空气是什么感觉了吧?骗你的。天空自己就是空气了了当然可以爱怎样就怎样嘛。 所以我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呢?就是「我也好想变成空气啊~」咦?还是说我其实早就被当成空气了? 考虑到我在教室里一向都被当成背景一般的存在、在这山里的某处远足的其他同学和老师果真会发现我从队伍里头消失了吗? 十月十日,是体育日(注:日本政府为了推广运动所订的节日)。我就读的小学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办运动会而是举行了远足。不过我觉得,从学校一路走到山脚下的这种远足,其实已经十分具备运动会的要素了。不管是从我隶属的教室里没人在乎的孩子组成的凑合小组(我都快被当成组长啦);一直到身为教室中心的热闹小组(包含金子和那个叫枇杷岛的女生),所有人都要走一段累到会不发一语的距离。 首先是从小学的校门口一直走,定到弯过一问还算大的米果工厂的时候,一语不发的人开始增加,然后就这样走上不见人烟的坡道。在全员畅快的汗水转变为不悦的挥汗如雨之际,走入个立着「注意急转弯」旧号志(上面还有「注意!」及动物的图案)的山路,接着是绕山一大走到缆车搭乘处。大致上就是这样的普罗古拉姆【program】。 除了老师以外的所有人都低着头地走着,包括我也是,就像个日本人该有的样子,采取了众人相同的行动——原本应该是如此,但是资质驽钝而不懂得采取正确行动;加上又已经厌倦于被分组,我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人小队,在深山里头徘徊。这实在令人不禁感叹,反应是不是太慢了点呢(我和其他人双方都是)?不过这同时也证明了我的想法,那就是自己在学校里确实被当成了空气一般的存在,这让我颇为开心。能够摆脱团体生活一个人独处,对我来说实在是莫大的奢侈。 而我也从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周遭和远足是多么地兴趣缺缺。 像野兽(兔子和狸猫一类的)一般低调不引人注目地走在远离一般登山道的地方,然后在遍人布土石与树木;根本称不上路的地方孤伶伶站着的我,不管怎么看都是个迷路的小孩。 看来我这次也免不了被老师在连络簿写上「缺乏协调性」了。在七月底的时候,学期中几乎全都缺席的我依然拿到了一学期份的联络簿。 那时候连络簿还曾经被滨名tooe嚷着「给我看」而一把抢过,还给予「这是什么啊,怎么都是一堆△」的批评,差一点就被丢进灌溉田地用的沟渠里。顺带一提,tooe的联络簿则是盖了满满的◎,还写着她是乖孩子一类的评语,强烈地层现出老师是多么欠缺识人之明。 在坐着伸出手就能构到的距离长着许多高大的野草,我伸出手抓住草茎,拉过来推过去转一转抓一抓。不过后面两个是骗你的。 啊,说到这里,我在南天前收到tooe寄来的信。 虽然无法辨识那地址(那地名对我来说根本是为了整我而存在),不过似乎离这里不远。 「呃,内容是……」我以食指搔着鼻尖,进行敷衍的回想。 『嗨,你好吗,枝濑同学?啊,对了,不用回信喔,因为你写的信一定很无聊。真的,真的不用回信喔。那就拜拜啦。』 「……嗯,印象中大概就是这样。」 虽然内容简直就像我的作文那么简短,不过考虑到tooe是很擅长国语,也没什么好要求了。毫不在意起承转合,发挥出自由的个性——如果是老师的话应该会这样称赞吧。 要从草茎抽回手的时候想到,要是让叶片活力十足地划过皮肤,皮肤会不会被切开呢?于是便试了一下。啪地放开车茎让它弹回去,手上传来一股灼热。食指内侧第一一关节的地方被划出一条淡淡的切痕,就和我想的一样。 那就不要玩——似乎听到了如此回首,但我不予理会。接下来呢? 「不能继续这样啊。」 现在可不是高喊我是自由的!比佛利【be free】~!还不是胡闹的时候。那种张开双手去厩受吹过的风的情绪,在现在也完全没有必要。 虽然嗯、嗯地独自的头点个不停表示认同,但行动的只有颈部。把倒在路边的腐烂树干当作椅子坐在上面,手肘架在大腿上支着脸颊。我从刚才就一直在这里让喉咙的水分挥发;头发变长; 指甲生长,不过看到我这个样子,应该也会有些人认为是什么也没在做吧。不过我希望那些人能稍微等一下。 「在山里遇难的时候,不可以任意行动。」 根据由我短暂而且支离破碎的人生所执笔的操作手册来看,这应该是正确的选择。 因为漂流荒岛和遇难的小孩身上没有指南针啊,而就算有,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才是正确的,所以根本没有意义就是了。 ……这么说起来,以前也曾有过一次在山里如陷五里雾中的经验。 那个时候为了找到回家的路。可是耗尽了千辛万苦呢,「我想想……」过程中割腕好几次;还捅了人:对了对了,衣服还弄得脏兮兮的都是泥巴喔。 而且还连我做的便当都变成像汗水、砂、和土的结晶似地软烂,真是受够了。 「嗯……对了。」既然如此,这次就趁便当还能吃的时候快吃掉吧。 现在的时间离中午还有点早;而且还脱队独自行动,不过既然都已经犯错了,就干脆错个彻底好了。意义不明。 我的神经细胞到底是怎么构成的啊——冷静的我(出场机会之少可是备受好评)虽然在脑海一隅低喃,不过现在的决定权在肠胃手中。 摸索着背包的期间,脑袋又不争气地播放起过去的画面。 我是不是很喜欢过去啊?只要一有空隙,回忆就会跳出来捉住我的脚把我拉回去。 或许是因为它太鸡婆,看我现在很空虚,所以想帮我填补一下。 既然来到了山里,那么出现的多半是关于妹妹的事吧。唔,看到柴犬或小学里的饲育小屋的话也是妹妹就是了。 对找来说,山和妹妹是一组的,无法分离。 至于为什么就加以省略,总之就像山药那样黏在一起就对了……嗯,货真价实是骗你的。取出便当盒时,食指感到疼痛,让我想起刚才那道已经忘记的伤。定睛一看,伤口以还不至于滴落的程度渗着血。要是便当盒里有西红柿酱,就能拿来涂在四周当伪装了。骗你的。 「…………………………………………」 那个,应该是让我印象最强烈的画面吧。 自己的血流成那样,那还是第一次。 关于我刚刚说的,从前迷路那次的事。 那是发生在我和妹妹初次一起上山的日子。 因为这是现在身为小学四年级学生(第二次喔)的我,去回想数年前的自己的回忆,所以可能多少会有点不正确。毕竟从记忆的出入;到变形了的心的差异,都没列入考虑之中。 不过,虽然中间发生过不少事件,不过好歹也是同一个人在思考,所以想法以及会采取的行 动应该都很接近才是。我想大致上应该是吻合的吧。 有点朦胧了,不确定当时是离现在一、两年前或三年前、不过那时候我曾有个妹妹。 那个时候。我哥哥还活着;妹妹也还在,就连我的姓氏也和现在不一样。 妹妹的个性就像从毛孔中冒出的卷毛一般别扭:眼神则和双亲不一样,走的是凶恶路线。最喜欢妈妈;除此之外的家人都讨厌。很任性,动不动就动粗,因此被幼稚图的老师警告过很多次。 总是板着一张脸,在另一种不偏食的层面上什么都吃。 她吃掉了附近的柴犬(有人养的):也吃了乌鸦(乌鸦肉似乎有什么臭味):还吃了蝉(好像带着土味)。与其说她对吃很有兴趣,我更觉得她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填满胃袋。回 想起来,她除了饮食生活之外,也还有不少奇特行径。 只不过若以绘画的角度来解释,因为饮食风景的印象过于强烈。所以其他部分相较之下就变得不显眼了。 总而言之就是能让人有——啊,果然是我妹妹——如此理解的别扭式样。 和我一样……继承了父亲那一边的个性;而哥哥则是像母亲。 所以,虽然有点不情愿,但妹妹还是在家人中选了和她自己相似的我做为使唤的对象。 假日的时候,大致上都是腰或膝盖内侧一大早就被妹妹踹而醒来,然后去帮她准备脚踏车。 妹妹虽然个性带着几分野生动物的感觉,不过晚上都在九点就早早上床睡觉;早上则是在六点的大清早就会醒来。 十月,逃过残暑之后秋天的某个假日,那一天也是以这种感觉展开。 即使我已经离开棉被,肩膀和侧腹还是被妹妹以脚掌踩呀踢地攻击了好几次。随着疼痛感逐年增加,我深切体认到妹妹的成长。没骗你,不过这对我来说并非什么值得欢欣鼓舞的事。 晚上总是熬夜的哥哥,直到早上九点都还和棉被化为一体。因为他过着被妈妈反对的;不规则且背离人类生态的作息,因此早晨的空气总是格外清爽——这是我和妹妹,以及妹妹的母亲所做出的评价。 妹妹的母亲早上也很早起,在朝阳即将升起之前就会出现在庭院扫地或是喂食附近人家养的狗。她基本上喜欢动物(对人类就兴趣缺缺),虽也考虑过干脆在家里养条狗,不过却得到「狗叫声很吵」的回复,为了一条都还没进住的虚构的狗。而被类似一家之主的人揍了一顿,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在那之后虽然也养过几条热带鱼,不过都因为妹妹的关系而全灭了,所以现在只好用附近人家养的狗和人类的小孩来将就一下。 ……说到这个,妹妹当初「没有吃掉」热带鱼啊。 就只是很单纯地丢在地上踩个稀巴烂而已。 拖拖拉拉地换上衣服,伸了一个懒腰之后,浏海被摆着一张臭脸的妹妹揪起: 「工蚁,吃饭。」「嗯。」 依妹妹的要求,我为了准备早餐和便当而前往厨房。要是让公主蚁的心情变差,那可就不妙了……是吗?看她平常态度就这么差,如果这还只是一般等级,比现在再更恶劣的话——嗯……我应该会被大嚼特嚼,然后化为妹妹的养分在她的血管里奔驰吧。 从我位于二楼的房间前往位于一楼的厨房,全员到齐的晚餐时间是在起居室用餐,不过除此之外部是在厨房进食。早餐已经摆在厨房的桌上,是昨天剩下的洋葱马钤薯白味噌汤、香肠、还有煎蛋。白饭则是自助。我从餐具架上拿出一个碗,然后打开电饭锅。 两个人同吃一碗饭,这是最适量也最省事的方法。 吃饭尽量不发出声响的我;和慢条斯理地进食的妹妹。即使坐在一起,用餐过程中也没有任何对话,不过,把饭塞得满嘴让脸颊都鼓起来的妹妹有时候会瞪着我,而我回看她也不会有事,所以她或许对我并非毫不在意也说不定。 吃完饭;喝过麦茶:然后呛了一下之后,妹妹前去洗脸,顺便准备道具。而我就在那个期间准备午餐,捏了三个饭团然后用保鲜膜包起来。里面没有馅料,只洒了适量的盐,不过有时候还会连盐也忘了撒。每当发生这种状况,妹妹一定会说「好难吃」,然后给我一记膝击。不过因为即使如此也不会有吃剩的情况发生,所以准备午餐还算有意义。 在水壶里装入打上来的井水,和饭团一起放进背包,再用手帕包起两颗橘子。我思考的顺序是,这是妹妹喜欢的食物,带去的话她应该会吃:而不是带去的话,这是她喜欢的食物,所以她应该会吃——我对自己这样说明? 我拿起背包走出厨房。为了告知我们要出门,我寻找起妹妹母亲的身影。我漫步在有点长的杉木板走廊上,朝能看到庭院:面对外面的通道疟去。 朝阳洒在外面的大地,即使是维他命a稍嫌不足的我,也能透过玻璃看见外面的庭院。妹妹的母亲就和平常一样,蹲在院子一隅照料着盆栽。 她总是说晒到太阳会头痛,所以老是戴着帽子,根据季节不同,有时候是红色棒球帽;有时则是针织帽,就连在家里也几乎都戴着。不过她就连去外面买个东西都会苦着一张脸抱怨「头好痛」,搞得头痛药已经变成她的好朋友似的。 听到玻璃门滑开的声音,妹妹的母亲注意到我,长长的睫毛像翅膀拍打般眨着,嘴唇也蠢动了起来: 「嗯…嗯,早。」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视线从我身上飘开,停顿了一下才打招呼。 「早安。」我回了一个很小声的;必须大声向对方确认是不是有听到的响应。 「今天也要去吗?」她指着我抱在腋下的包包,向我确认。 「嗯。」 「嗯,拜拜。」 明明是个大人,招呼却很孩子气,加上小小地挥手,那个身影整体来说就是很淡泊,而且不管对谁都一样。 带着几分冷淡。 不过,也依附着舒适。 就像自然地磨去了棱角;带着光泽的圆石。 也像一块柔软起伏的蓝白色布疋。 她的身上,带着某种会让人想去触摸的东西,不管是身体的外皮或内容物都是。 所以她的丈夫。和我的妹妹,才会都这么喜欢她吧。 当时,我让脑袋稍微运作,这样想象了一下。 在向她点头致意过之后,我拉上玻璃门,而妹妹走下楼梯的脚步声在这栋屋子的右方深处响 起,因此我加快脚步前往玄关。 妹妹双手拿着武器,从她位于二楼的房间走了下来。 她的右手拿着「狩猎」用的儿童用球棒;左手则拿着一把小刀。球棒是妹妹的母亲买的,不过那把刀子就是没有得到许可的违禁品了。 但是,球棒没办法切东西。,刀子则没办法敲打,所以妹妹的手上两者都有。 大概就是吃饭的时候不可以用非惯用手嬉戏的感觉?骗你的。 另外,她也顺便换了衣服。下半身虽然是裙子;不过上半身换上了长袖上衣。她要去山上的时候几乎都是这么穿,而我因为不进山里头,所以并没有换成长袖衣物。 「……怎么了?」 我穿上鞋子后让出地方,但妹妹并 没有动作,只是站在原地转动上身环视四周。不过这样顶多也只看得到通道和楼梯就是了。 看着她的后脑勺,我突然领悟——啊啊,她是在找妈妈吧。 「我刚刚已经告诉过她我们要出门了喔。」妹妹回头,用拳头朝我的腹股沟揍了一拳。 帮妹妹绑好鞋带,走出玄关,绕到车库。在我妈妈过世之后就再也没开出来过的车子停在那里,上面积满了灰尘和砂土,上方的鸟巢还掉下许多鸟粪,让车窗变成了「啊——」的状态。我也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一辆大人用的脚踏车停在汽车旁边,我打开锁,把脚踏车牵了出来。即使把坐垫降到最低,我的脚也还是很难构到地面,因为我是体长脚短的贾帕尼斯【japanese】……不过在我记忆中妈妈的脚很长,感觉就像脚底随时都踩着高跷似的。也就是说,我的脚的长度并不是遗传自妈妈。 我连这种地方都那么像那个人啊。搞不好我的体内其实只流着爹地的血……不可能啦。 妹妹把球棒放进脚踏车的篮子里;刀子则收进口袋。她只要有意,随时都可以趁我在踩脚踏车的时候。从背后、侧腹、脑后给我一刀置我于死地——我常常朦胧地一边这么想,一边踩着脚踏车的踏板前进。 状况好时,可以就这么踏上脚踏车单程约五十分钟的山中之旅。坐在车台上的妹妹会以手指掐住我的右侧腹,确保自己乘坐的安稳。我那时常常因为这样。在身上多出许多瘀伤。 其他时候的原因则多半是在通道上被擦身而过的老爸殴打(因为从他惯用手的那一边、也就是右边走过去,让我有点后悔为什么没走左边);或是被哥哥命令「去给我买书回来十小然后被他用买回来的特厚等级的书砸在脚背上。而剩下的就是被妹妹踹个不停的淤青了。 或许是我的时运来了,感到疼痛的时间变得愈来愈短。还是说,因为实在太常发生的关系,所以身体懒得向我的心报告疼痛也说不定。 「……………………………………」指甲剠进我的身体,带来小小的疼痛。而当这道疼痛加强的同时,左转。我那动不动就迷路的行车导航器,总是会像个优等生一般,以疼痛来对我差劲的记性加以教育。 在没有交通号志的乡间道路上,一成不变的景色所带来的沉闷,更是令人增添几分痛苦。虽想和妹妹聊些什么,但时间就在苦恼着该说什么才好之中逐渐消逝。找不出话题。 有点增强的风带着融冰似的温度与质感抚上肌肤。抬头看向斜上方的阳光,虽然光线依旧炫目,但是却少了伴随着红色的热。 让人感受到今年的秋天提早开始凉了。 多亏于此,家里最大的那个人因炎热而烦躁的时间变短了。家族的成员们都很开心。 ……家族。用来形容我们也挺怪的就是了。 这部分太无聊就不提了。每当我在做什么事的时候,要是不做点什么别的,就会因为觉得很闲而丧失集中力。这可是我的卖点。或者不该说是卖,转让也好,我想要把集中力给一把丢到外头去。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踩脚踏车的时候,我总是会和最没有出场机会的大脑玩耍。 偶尔也会有某人不知道为什么在我体内的某处捡到疑问,然后放进我的大脑。 而这次出现的,是延续现在状况的疑问。 那就是——妹妹她,算是我的家人吗? 车轮的声音诱发了我大脑的运转,转呀转地,在我的眉间纵向转个不停。 妹妹的母亲总是不加掩饰地,对自己的女儿露出一副不关心的态度。虽然也还不到能说是冷淡的程度;但就是——稀薄的感觉。曾经问过一次她之所以如此的理由(妹妹以平常五倍以上的暴力命令我前去询问),她说:「嗯……为什么呢?因为有个女儿也有点……为什么呢?」然后左右歪着头开始做起柔软体操,事情就这样暧昧不明地结束;我也因为想不出妹妹存在的理由而和她一样歪起了头。 「笨蛋,要摔倒了!」「咦?」行车导航器的提醒和指甲从后方将我从沉思中挖了出来。 像是眼前的肥皂泡膜破裂似的,色彩与形状从平面盛大地涌起。 现实中的头部因为重现往昔的情景而夸张地歪着,结果使得脚踏车的重心也因此歪斜,差一点就要摔倒在田埔和道路间的小斜坡上了。腰间流着冷汗,我连忙将龙头往反方向一打,虽然左左右右地摇摆了一下,但总算是成功免于摔倒在地。 「你抝嗄么啊,抝抝案路。」妹妹咬着我的背说道。八成是在臭骂我。 「抱歉、抱歉。嗯——」就在我牛头不对马嘴地道歉时—— 后轮似乎卡到什么东西,产生一种类似嘴里进了沙子似的不舒服感,我强制停下踏板。 只有前轮奋力发挥,因此被惯性力带着向前。这是发生在我们与地面冲撞的五秒钟前。 这次,因为能拉回平衡的方法大概只剩下「藉由外星人的力量飞起来」,因此我就乖乖地认命摔倒,手依然握着龙头把手,身体向右方倾斜摔出。因为妹妹紧贴在我的背后一起飞出去,威觉有点像高空弹跳的安全绳,还挺有趣的。 要与地面激烈冲撞的瞬间,我突然又升起一个疑问——要是放开手的话会怎样?为了满足自己追求知识的好奇心,我放开手,结果滑了个老远。 痛快地在田地与道路交界的斜坡上滚落,身上许多地方被尖锐的石头刺入;地面的野草也在我的手腕划出几道伤痕。比起背后的那些瘀青,这些伤更让我皱眉头,看着这些伤痕。我的口中苦涩了起来。 身上出现除了切割、敲打的工具之外的原因造成的伤,让我感到很「不自然」,痛苦和不悦感也增加了几分。我想,应该也只有我会有像这样的反应吧。 拨去头发里的小石子和泥土、并自动做好妹妹会和平常一样精神十足地殴打我的心理准备。虽然想说——是不是野狗朝车轮冲撞结果头被夹住了呢——不过这是骗你的。害我摔倒的理由旱不是还在那边找人闲嗑牙呢?我搜索了一下,立刻就找到了。 似乎是妹妹把脚伸进了转动中的车轮。与车轮冲突的痕迹在妹妹的鞋子;以及红肿的脚上留下了黑色污痕。我不禁把那红肿拿来与妹妹气鼓鼓的脸颊比较一下,看哪一边获胜。 妹妹注意到血从我膝盖的擦伤渗出,所以气呼呼地朝我的陉骨踢了一脚。「真不讲理」这行字幕从我的头部左边跑向右边;妹妹藉由踢我一脚的反作用力起身,快步的走向脚踏车,看着她这模样,「真不讲理」这行字没能完成一趟来回。 确认她的脚上没有其他明显外伤之后,我也走回前轮仍在空转的脚踏车那里。 扶起脚踏车,把掉出来的球棒和包包放回车篮,回应耳边传来的,每天为了对我喝倒采而努力的妹妹的加油声——「慢死了!」我重新踏上还得花上四十分钟的路程。 虽然忘了问妹妹为什么要妨碍车轮工作,不过我一点也不打算回头或开口、就只是淡淡地压下这些念头,把他们分解到无法再萌芽。 我实在是搞不懂我的妹妹。 虽然知道她的名字,却从没叫过;虽然是兄妹,但她一次也没叫过我哥哥。这一点也不是理。 所当然的事,她却毫不感谢。也毫不迷惘。 我实在是搞不懂,妹妹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生物。 抵达山麓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忘了带毛巾。因为毫不休息地持续移动,背上一片汗水淋漓心。我以肌肤彻底体会了吹过的风的价值。 这座感觉像并非观光用;而是因为某种奇怪兴趣而留下来的山,似乎是某人的私有地,不过本地人都毫不在意地跑进来健行;茧居 ;或进行格斗修行。骗你的。我每次带妹妹来这座山上,一路上几乎都没碰到过人。 没错,几乎。就只碰到过那么一次。那一天;就那么一次。 妹妹用我的上衣擦去额上的汗水以后,从脚踏车上跳了下来。她从脚踏车篮里抽出就算只有勇者拔得出来也还是要硬拔出来而且不该是当作武器使用的球棒,踏着稳健而威猛的步伐走进没有道路的山里。我并不陪同。因为根据妹妹的说法。我很「碍事」。 我的任务只是担任妹妹上山寻找食物的接送司机,而不是担任玩耍的对象。如果硬要参加的话,我想唯一的方法就是我成为「狩猎」的对象吧。 目送头也不回的妹妹离去,我架起脚踏车的脚架。因为根本不会有人来这里;而且我也哪里都不去,所以没必要上锁。 找了个地面不是那么泥泞的阴凉处坐下,然后就是等待。 至于要等多久,是取决于当天的状况和妹妹的心情。顺利的话就要等很久;不顺的话很快就会结束。在对事情当机立断的这一点上,妹妹的能力相当优秀:唯一例外的,大概就是关于她妈妈的部分而已吧。 妹妹到底为什么那么喜欢她妈妈呢?生来如此——这或许是能最简单被接受的说法吧。就像一加一等于二、人总有一天会死的道理那样,妹妹打从一开始所拥有的,就是对母亲的感情。倘若如此—— 很棒?很羡慕?想变成像她那样? ……不知道耶,或许都是骗你的。 因为,我总觉得自己从以前就一直没能理解家族究竟是什么。 对于不了解的东西,虽然会好奇:但是却不会拥有憧憬。 如果不喜欢的话,或许就算不当家族也没关系吧。 「……………………………………。」呼啊——我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 蹲坐着看上看下,最初映入眼中的是落叶和零件生锈的脚踏车,接着是有点大的一般住家忽立忽倒地出现。虽然要称为宅邸也可以,不过我家比起来(真的是无意义地)大多了。 看着脚边的蜘蛛尸体,我试着想象和除了在家里看书之外都不使用脑袋的哥哥相比,究竟谁比较健康。 然后在我消耗寿命等待着妹妹的恍惚期间,同时也有不少人是在和朋友玩耍;钓蝥虾:或是做明天要交的作业吧。这种像看着自己后脑勺的客观视点实在太有趣,让我欲罢不能。 这世界上虽然有许多令人开心的事情,但是就算那些和我都无关也无所谓,这个认知让我发。发出「喔咯咯咯咯」的笑声。 同时,眼中开始变得混浊,舌头也擅自伸了出来。 我的意识被舒服地大卸八块。 「喔,啊——」头部无预警地遭到摇晃,使我的眼中旋转起金平糖形状的光芒。过了一会儿之后。对四周的知觉才像打雷的声音那样慢了一拍回到身上。 就在我小睡片刻之际,妹妹从山里没砍半根柴就回来了。 叫醒我的闹钟就和早晨一样,是矗立于我面前,不动如山的妹妹的脚掌。我好像是以额头为 中心,在脸上被踹了一脚。因为妹妹是脱下鞋子赤脚踹在我脸上,能够这么直接感受她的气息, 真是迈向幸福的第一步——我如此感悟。骗你的。 妹妹以鼻子「哼」了一声,打开包包拿出水壶,打开盖子直接就着口举高水壶,毫不在意残余的量,咕嘟咕嘟地大口喝了起来。 在这段期间,我观察太阳与日光照射的角度,发现时间还没到中午。 妹妹的嘴离开水壶之后,果然还是用我的上衣擦了嘴。 虽然摄取了大量水分,但是妹妹的眉间依然深锁。 「……今天什么也没抓到吗?」 确认妹妹除了武器之外双手空空,和入山之前一模一样之后,我向她提出疑问。 当然,在得到回复之前先被踹了一脚,然后—— 「有个怪东西。」 朝山里指去,妹妹还挥了一下球棒。 「怪东西……?」我当时联想到的是野槌蛇(注:日本民间传说中的未知生物)一类的东西。顺带一提,我觉得眼前的妹妹也是怪东西。不过说起来我的家人也净是些怪东西就是了。 「工蚁,你去搞定。」 「我去搞定是指……」砰叩。以妹妹的水平来说算是半吊子效果音的一击打在我的额头。似乎是想敲我的头但是却失败了,妹妹似乎不能接受这个声音,又接着用中指的第二关节叩叩叩地敲打我的额头: 「这个,里面有东西吗?」 「……有啦。」所以拜托妳别拿刀子切开来确认啊——这并不是玩笑话。我这个妹妹一向是言出必行。这种事对她来说再自然不过。 「那,妳说的怪东西是什么?」 站起来,拍拍屁股之后,我向妹妹确认。 「很大。毛茸茸的。」妹妹踮起脚尖;张开双手来表示那东西的尺寸。 「毛茸茸?」 「澎澎的。还有,比工蚁和妈妈来得大。」 「哦……」用来比较的两者都不是什么高大的生物。会比较大也是自然的吧。 就算是来这里的路上看到的、那条死在路边的蛇,要是用尾端撑起来走路,在全校集会依身高排队的场合也会排在我后面吧。 「然后那个怪东西杀了动物。在我之前。」 「…………………………………………」 很大又毛茸茸又杀死其他动物的怪东西(也就是很少见的生物)。 那该不会就是最爱蜂蜜的那个叫做paah还是peeh的东西的现实版吧?这座山有那种东西出没吗……啊,不过前阵子新闻又好像有报导过那个出现在畜产中心……既然动物是住在大自然里,那么这里也相当有资格吧……不过,真亏妹妹能平安回到这里呢。我情不自禁专注地凝视她,结果她的手指便向我的眼睛戳来,这得避开才行。妹妹的暴力很孱弱,容易闪躲。 但是我却不知为什么总是会被打中,我实在搞不懂原因。 「既然有怪东西,那今天就回家吧。」 在得到回答之前,妹妹飞拳就先降临在我的脸上。「唔唔……」我因此表情扭曲地用手抚着嘴角,思考该怎么让这个动手比动口还多的小孩乖乖回家。 要是妹妹受了伤还是死了,妈妈会很伤心喔。 感觉有点卑鄙。 因为我不懂。 而且也不关我的事。 毕竟,我哪有办法知道她到底会不会伤心嘛。 「就这样回去的话——」 揪住我的衣领,妹妹快速起身,滔滔不绝般纺织出带有奔驰感的话语。 但是却在半途停下,嘴里不知嘟哝着什么。 手里仍握着的刀子,感觉随时都会刺进我的脖子。 就只差五公分。 「……无聊死了,也没意义。」 气势消沉下来,妹妹小声地诉说理由。虽然似乎还有什么别的隐情,不过我并不需要去确认那些东西。 「……这样说或许也没错啦。」毕竟这样就得把饭团解体,把加盐的米饭丢回电饭锅去了。 再说回家也没事做,而且家里有名为父亲的更可怕的「怪东西」,拥有意志并且手脚利落生还兼了「危险的东西」的人。 比起家里,或许这里还更安全一点吧?我兴起了逃避的念头。 「总之,先去看看那个怪东西吧。」 因为这句话而感到最安心的人不是妹妹;而是我。 还是和平常一样什么也没在想啊——肩膀的僵硬放松了许多。放弃、失去力气。 就是因为什么也不想,我才得以行动。 然后等行动结束,再也无事可做之后,我才会想出些什么来啊。 要进入深山,只能走野兽平常行走的路线。我是第一次进入山里头,所以只能让妹妹在前面带路,不过在走了三分钟后,就开始怀疑她指示给我的究竟是否真的是路。 不用双手攀住长在斜坡上的丑陋树木就会倒栽葱往后滚下去的道路,妹妹勇猛地爬了上去。 不是因为有体力,而是因为熟知攀爬的诀窍,因此无谓的动作比我少了很多。 「……啊。」爬到中段以后,我不禁回头往下看。我忘了锁上脚踏车。要是被偷了的话怎么办?以后来这座山的来回时间不就得加倍「……不过仔细想想,要是脚踏车没了,我就没有接汉妹妹的理由了吧?再说,根本没有人会来这座山里,所以自然也不会有小偷才对。不过,没有任何人会来这座山,代表要是我和妹妹死在这座山里,应该要过很久才会被人发现吧——我甚至堆测到了这么远的事。不过这部分并不会让我担心就是了。 因为死了的话我就不在了,所以没有必要去烦恼这件事。 周遭生长的树木像在许多地方制造避暑地般投射出影子。太阳目前还斜挂在天上,树叶的窗帘完美地遮住阳光,一片阴暗。 妹妹一向都是在这种光照不进来的地方狩猎吗? 在抓住的树木数量到达十之前,总算进入不必再与重力抗衡的地形,不像路的路,化为一片平原。就在妹妹微微摆头确认位置还是什么的时候,我走到了和她并肩的地方。 「那边。」她抬头看向我,并伸手指了个方向、妹妹在这种没有交通号志和守望相助亭的山里还能玩这种地图游戏,真是让我引以为傲的心情种子,所以希望务必把她埋到地下才行。 ……骗你的啦。 不管是现在还是那个时候还是更早之前是骗你的。 在我轻微恍惚的妄想结束时,妹妹又一次看向我。「怎么了?」询问之后换来一句话:「靠不住。还有,快到了。」 「喔……嗯。」手上有武器的人,是妹妹。我的武器是心!勇气!友情!的话,是不是就稍微能靠着缺乏根据的自信度过每一天了呢? 在这个时候,说谎还只是我对爷爷的儿子的恶作剧手段,还没学会拿来当攻击的方法。 是因为和人接触的经验还不够吧。在这之后,内向的少年又更蜷缩了起来,就像上了陆地的阿米巴原虫或深海鱼那样,「呕~」地把心的内侧全都掏空向四面八方撒了出去。 回到主题,妹妹终于踏出脚步,但我注意到一件事,她走路的时候拖着脚。是她被车轮夹到了的右脚。此外额头也冒着汗。眉问也纠结成一团——这是废话,不这样的话就不是我妹妹了。 「妳的脚,很痛吗?」 「并没有。」说着,还故意用那只脚踢向我的膝盖。接着用毛巾(我的上衣)擦去额头的汗水。 算了,看来并不到走不了的程度,应该没问题,反正回程也是我骑脚踏车载她。 或许是因为我提到脚的事情,妹妹刻意加大步伐前进。虽然知道她是想表现出自己没事的模样,但是因为她把球棒当作拐杖使用,所以看起来或许反而是反效果。而且,穿着裙子却像那样大刺刺地走路,这样子好吗?我不禁很鸡婆地担心起她以后能不能成为一名淑女。抓到了~小小的骗你的。 像林立的树木紧紧相依那样,我和妹妹并肩向前移动。总觉得好像要变成一般的登山活动了。 那个怪东西应该是生物吧?如果是,也有可能已经离开被妹妹目击的场所了吧—— 正这么想的时候,妹妹拉着我的手缩进草丛。被拉得弯曲的右手撞上地面,使得肩膀后面传来一阵疼痛,但是因为头接着又被强按下草丛里,结果连皱眉头的时间都没有。而哭泣这个表情在我身上是没有登场机会的。 找到了。 妹妹以细小;但是像坚硬石子般的声音告诉我发现了「怪东西」。她揪住我的头发,将我的脸稍微提高,我的视线从两株树木形成的空隙中穿过。 那个「怪东西」就如同妹妹所形容的样子,正举高了双手。 那个毛茸茸的;比我和妹妹的母亲高大的怪东西,正打算根绝脚下蠢动物体的动静。 铿锵!传来一声金属物体刺入地面的声响。 「……………………………………」 所谓的毛茸茸是指头发。而因为妹妹的母亲身材并不高大,所以比她高大的形容也属实。至于杀害动物这一点,妹妹自己也一样,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也就是说。「怪东西」是个人类。而且是个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的人类。 并非什么森林野人一类的,而是一个单纯带着铁铲进行虐杀行为的人类,我松了一口气。因为人类都会害怕无法理解或沟通的对象。 而既然对方是人类,那就不是无法理解的对象,不过或许无法接受就是了。 「怪东西」是一名男性。是附近的高中生或大学生吗……?总之,看起来相当高大。外表看起来也没有那种眼神奇怪或皮肤苍白的病态感觉。就像在帮哥哥跑腿买书的时候,会在路上擦肩;而过的平凡无奇的那个面孔。正凝视着自己脚下立着的铲子。 那人穿着短袖上衣和牛仔裤,一副比起山上更适合在市街出现的打扮。完全放任不理的头发乱糟糟的,长度则比一般的女性还长一点。 但是,和那头杂乱的头发相反,他的背脊挺得笔直。 他喘着气,嘴唇不停开合。大概是因为使用铲子或爬山而感到疲惫吧,毕竟他那纤细的体格看起来也不像很有体力的样子。 在那个「怪东西」脚下的野狗挣扎着四肢,但是因为处于人家常说的被翻身的乌龟的状态,脚因此发挥不了功用。 「怪东西」再次举起铲子,大大地吐了口气后,将铲子的金属前端朝野狗的某处挥下。 那是比妹妹来得有力,但是却不利落的一击。野狗痛苦不堪的挣扎着。 不知是否因为敲打的动作让手发麻,「怪东西」放开铲子摩擦双手。 『刚才被杀的应该是那只兔子。』 妹妹拉住我的耳朵,窸窸窣窣地用像叶子摩擦般的音量在我耳边说话。 「怪东西」的腰间,用绳子挂着变成了粉红色;头和身体只剩一层皮连在一起的兔子。 有像小孩子揪着兔宝宝玩偶的耳朵走在路上那样。 兔子的身体随「怪东西」的动作而摆荡,血滴滴答答地像流泪般滴落。 『不知道他想拿那只兔子做什么? 吃。 是这样吗? 哪有可能。弄成那样血迹斑斑的,没办法吃。 ……刚刚是妳自己说要拿来吃的耶。』 那不然是时尚吧?不过这呢喃被野狗和铲子制造的声响给消音了。野狗嘴里吐着白沬,身体不停一跳一跳地抽搐。好像鱼——身旁的妹妹也发出同样的呢喃,看来和我感想相同。『怪东西』肩膀高低起伏喘着气,烦躁似地搔着自己的头发,那模样看起来就像过了午夜十二点,迎向截稿日的小说家的苦恼……嗯?我刚刚好像用了什么奇怪比喻……唔,是我多心了吧。 『他杀了那只狗以后,也要挂在自己的腰上吗? 不知道。工蚁,快做点什么。 要我做什么啊…… 他不会把杀死的肉留下来,这么一来就没有我的份,那我来这里就没意义了。』 妹妹以凶狠的眼神,表达猎物被人从旁抢夺的愤恨。不过我也无能为力啊。乖、乖,要我击退这个在 玩捕狗队游戏的人,也太强人所难了。我们的量级差太多了啊,我是超级蝇量级……但妹妹无法理解这个道理正是我烦恼的种子。咦?品种从值得自傲的种子转变了耶?品种改恶成功——不过我记得当时的自己并没有像这样绕一大圈地叹气,而只是坦率地「呃……那个……」地支吾其词了起来。 现在想起来。我当时还真是既纯真又没用啊,深刻的。不过,这是骗你的。 继续和妹妹四日相对还挺难受的,所以我只好继续观察「怪东西」。 「……竟然给我擅自住进来。听好了,在人类社会里如果想要生活下去啊,就得拿到许可啦。你们这些动物啊,要是没人要的话,就只是单纯的肉品,不然就是累赘而已。给我好好搞懂这一点啊,听到没有……嗯?有没有在听啊?有没有听到脑子里去啊?」 「怪东西」嘀嘀咕咕的,用多少也和音量有关而有点撕裂感的声音对非人类的生物说教。他把铲子就这么立在地面,同时抓起奄奄一息的野狗的两只前脚往反方向拉开。是想让牠练习劈腿吗?还是鸡婆地帮忙牠做柔软体操呢?不过不管是哪一个,他看起来都不像能好好沟通的对象。 啊,不过关于这一点,我的妹妹大人也一样就是了。毕竟她也不用地盘谈判或地主的意见,就这么在这里瞎搞……我开始踌躇了起来。 野狗似乎想对自己遭受的待遇表达不满,发出呜呜的叫声。 听到这声音的「怪东西」只露出一脸不千己事的厌烦表情,没有乐在其中:或心理扭曲的感觉,就只是维持着很一般的模样。 上下嘴唇微微振动。 大概是在对野狗说「吵死了」吧。 「我~说~啊~不要再叫了啦,谁同意你可以叫了?你就是因为干这种事,才会在晚上给别人带来困擭吶。」 「怪东西」把野狗摔在地面,狠狠的往狗的腹部踩了下去。接着又拔起铲子,硬插进想呼吸空气的野狗嘴里。当然,铲子的铲面相当宽—— 噗叽噗叽啾噗。 野狗被不停当作玩具玩耍,体力逐渐消逝,只能认命地承受苦痛。 我的右手自然而然地握紧,指甲深陷入掌心。 妹妹的表情也变得有点难看。不过这表情并不是五十步笑百步的表现。 妹妹并非出于兴趣杀死动物,而是为了食用。所以,要是超级市场的肉品架上有贩卖猫、鼹鼠、或是螫虾,妹妹就不会去杀害动物,而我也不必挥汗如雨地踩脚踏车了……嗯,乍看是很好的解决方法,不过销售业绩应该会是大问题,看来还是没办法期待超市了,真头痛。 身为少数派,没办法追求效率啊。 这一点不光是在嗜好上,还包括了生存方式等全部的事项。 如果无法当一个模范人类,不管这个美好的世界给自己带来多少不便,也只能忍耐着生活下去。而无法忍耐的人,就会被这个社会称为「犯罪者」。 回到主题。那么,还是逃吧。 那个「怪东西」太危险了。可以从他身上嗅到那个和我最亲近的「危险东西」一样的味道。 要是被他发现,我们八成不会被当作人类;而是被当作玩具抓起来。 这次换我拉住妹妹的耳朵要她注意我。她不悦的视线几乎要射穿我的身体。 『等他杀死野狗离开之后,我们就回去下面。 啊? 我无能为力啦。 那就我来。』 妹妹膝盖一动想要起身,我连忙想要阻止,于是伸手拉住妹妹的手腕,而她一副厌烦似的样子拨开我的手—— 「啊。」 妹妹的左手还握着好孩子不可以拿的水果刀。我想,她本人八成也忘了这件事。 切了人的一方;以及被切的一方。 因为双方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结果就是刀子在我的手上平顺地划了老远,从手掌的中心一直到手腕下方,描出了一条红线。 「哎、呀、呀。」即使是我,也无法对此等闲视之,因此瞪大了眼睛骨碌碌地打转。不过比起我手上被打开,似乎即将流血的地方,我还是更专注于「怪东西」是否发现了我们。虽然我们并没有发出太多声音。 再这样下去不太妙啊。 「啊……」看到妹妹像这样哑口无一百,这是第二次了吧。 记得第一次,是妹妹被妈妈不客气地赏了个巴掌的时候。 妹妹的膝盖顶着草丛,因为没有注意这方面的事而让草发出了悦耳的声音。沙沙、沙沙,真吵。真是的,这下子要被发现了——这个念头像文镇般压在我的胸口。在这一瞬间出现这种性格的妹妹绝不是个坏小孩,但我还是相当感佩于她不识相的程度。被发现了。我们被他看到了。 眼神交会。不过我想他一开始应该以为是别的动物吧。 在理解之后,他笑了。 把即将断气走上腐败之路的野狗丢掉,「怪东西」大叫: 「喔唷,坏孩子真,多,啊;」 「怪东西」发出听起来像是日语的大吼,还摆出一个怪姿势。我不理睬他,用出血开始变得严重的手牵起身边的妹妹拔腿就跑。 「伤!还有球棒!」虽然妹妹向我投来申诉,不过因为音速很轻易地就跑到了我们的前头爆所以我就不理它,直接目送它离去了。总之现在得快点逃跑。先逃跑拖延时间,然后得在这段时间内思考出若被追上时的对策才行。 因为知道不可能逃得掉,所以得想出对策。 跑在不熟悉的道路上,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注意不被伸出的树根或长草绊倒。虽然看对方那个。疲惫的样子应该也是不习惯山路,但是想在这种步幅和体力都输给对方的警察抓小偷中获胜,依然是不可能的事。距离逐渐被拉近——光是想象这件事,就让我冷汗直冒到几乎要翻白眼。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点小运气降临在我们身上。 「喔哇!」听见后方传来惊讶的声音,我边跑边回头察看。 看来是妹妹放置在草丛中的球棒意外地变成了一个陷阱。脚踢到球棒,「追来的东西」整个人飞了起来,绊到球棒的右脚高高踢向天空,整个人就这么摔在地上。绑在他腰间的兔子也画出一道弧线,随他一同上下起伏。接着,因为「追来的东西」落地时的冲击,连着头的那层皮因此断裂,兔子得到了自由。不过,接下来恐怕就要轮到我们要变得像那兔子一样了。 不过、收回前言。目前距离还有二十公尺左右,如果顺利的话,或许有机会逃脱。 「路!到脚踏车那边的路!快指路!」 我抱着淡淡的期待对妹妹大喊。只要把妹妹这个山野小孩当作指南针和地图,不管是滑下去也好:滚下去也好,只要能以最短距离到达脚踏车的所在地,我们就有救了。 不过,每当我像这样计划着什么的时候,让计划成功的前提几乎都会出问题。 而这次也不例外。 「伤,伤!」妹妹被我滴滴答答地流着血不知道何时才会停止出血的手牵着,实际威触着我的伤势,结果就是她混乱的程度超乎我的预期。 不行,导航器故障中。 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像无头苍蝇般猛往前跑。 平常总是依赖别人,就会遭到这种报应,真是感同身受啊! 我是;妹妹也是。 虽然我本人是觉得已经跑了三十分钟。不过事实上应该连三分钟都还不到。 这时候我已经连汗水都流进眼睛里,一心只想着要呼吸空气。被极端地制约的视野像并行线般奔驰,就连自己究竟是在往上爬还是向下跑都变得暧昧不明了。 不必使用铲子一类 的东西撑大嘴巴,我就已经大口呼吸到下巴都快脱臼了。 就连吸气和吐气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刺耳。 我这头眼睛被蒙起来的野猪还有点体力,所以无所谓啦。 右手掌满是濡湿的血液,一打滑,失去了和妹妹的连结。妹妹随着冲势向前倒,我则把这当借口停下脚步、踉呛走向妹妹。妹妹一时半刻似乎无法起身,于是我也当场坐了下来。 稍微起身拍抚咳着嗽的妹妹的背部,此时泪水从她的眼眶滚了下来。 「笨蛋…跑…慢一点啦。」 咳嗽和泪水也无法阻止妹妹对我臭骂。吐出流进嘴里的泪水,结果因为呼吸不规则又再次呛到,真是恶性循环。妹妹为了打破这个循环而伸手想捣住嘴,于是又注意到—— 染满我的血的右手—— 以及左手上握着的,沾满半凝结状态血液的刀子。 看到血液还从刀身上缓缓滑落,妹妹当场把刀子从手中丢弃。她明明比我习惯走山路,但是现在的脸看起来却一副缺氧的样子,尤其是眼睛下方都快发黑了。 真是个怪人。平常不是很习惯大开杀戒弄得鲜血淋漓了吗? 而且又不是刀在出血,只是沾上一点我的血嘛,丢掉太可惜了,那可是仅有的武器啊。 「得…止血才行…虽然…只是工蚁。」 说着,妹妹伸出双手,但我轻轻地制止她。 「嗯,这个之后再说,不要紧啦。」我用左手环握掐住伤口。在手腕下方施加力量,再缓缓张开出血的表面……好了。 而且,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现在的状况。 虽然没看见「追来的东西」的身影,但这并不足以作为安心的材料。 以我的角度来看,周边的景色就和刚才藏身的草丛没什么两样。 但是如果是稍微冷静下来的妹妹,或许能分辨出这里是哪里吧。 「妳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说话的同时,我也分心注意着是否有踩踏草丛而来的脚步声。 在这种时候,缺乏集中力反而能同时进行很多事,真是太方便了。 妹妹的视线虽然还是持续关注在我的伤势上一阵子,但最后还是转头开始确认四周。转头;停止;思考。就这样持续了几次以后,这次是以不同的意义左右转头。 「不自己确认…走一段路的话…不知道。」 喘着气的妹妹传来绝望的观测结果。不知足不是受到这件事的影响,我仿佛听见了稍远处像是脚步声的声响逐渐逼近。我迅速、自然地起身。 因为我总觉得「危险的东西」想继续保持「追来的东西」这个身分。 「好,那就移动到妳能分辨得出来的地方为止,走吧。」 。 匆促地说着,,我再次牵起妹妹的手。因为若不这么做,妹妹不知道还要蹲到什么时候。 正想继续跑,妹妹又跌倒了。妳在干嘛啊——虽然想这么说,但看到妹妹拖着右脚装作没事的表情,我也跟着停了下来。蹲下一看,被车轮夹到的右脚肿得像里面住了条蛇似的。 「没办法跑吗?」我抬头问妹妹。 「可以。没事。」妹妹顽固地摇头。嗯,看来是不行——对这一看就知道的反调,我不禁呆掉,连弯起脚趾的力气都没了。 我说啊,为什么每次当我提出什么计划才刚要开始执行时,就直接宣判我失败呢? 努力、努力、再努力。 但就是怎么也站不起来,一屁股跌坐在地,还呛了一口。 该怎么办呢?没办法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脑袋像烧坏了似地无法好好运转。想换个气,于是仰头看向天空来个深呼吸。 秋季的天空呈局又澄澈,和泥臭味一点儿也不搭。 我到底是在干什么呢——意识因为疲劳产生的疑问而开始蒙胧。 这次换妹妹拉住我的手。以她那只被涂装成红色的手。 「快走吧,工蚁。」 「嗯……」知道了、知道了。 首先,呃—— 我想,应该差不多要来了。 对了,得捡起刀子。我把手伸向地面,一把抓紧。 虽然想用毛巾或什么的把刀绑紧在手上,不过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接着是卸下妹妹牵着的手,站在「追来的东西」可能出现:能保护妹妹的角度。我现在能做能大概也就是这样而已了。 对了,把刀子上的血也擦掉吧,不然要刺人的时候好像还挺碍事的。 看着我一连串的行动,妹妹难得慌张了起来,向我抱怨道: 「笨蛋…哥…工蚁……明明又没用过刀子……」 有喔。至少也在家政课做菜切过黄瓜。这和那个是亲感吧。 「坐下。」我稍微加强了语气,要她安静下来。 「…………………………………………」 准备完成,又过了大约做收音机体操深呼吸的时间后,追踪的魔掌到来。 「喔,找到了。」 甩呀甩地将球棒掠过地面;铲子则架在肩上,「追上我们的东西」悠然现身。 好,进广告~ 今天要来介绍我们住的城市喔。虽然我们现在人在山里,不过景色其实是差不多的,所以完全不是问题。而担任介绍工作的自然是绝赞流浪中;受到大自然迷路小孩保护中心所收容的小学四年级的我。呃,这座城市(山)最棒的地方不用说当然就是大自然啦。自然到有人住还会觉得奇怪的程度,整个城市几乎都被草木和泥土的颜色所覆盖。 所以,想在山头做个采访也完全找不到对象。 ……嗯,逃避结束。把四散的现实重新集中,让它坐在我身边好了。 那么,回到现在。走错路自然是不用说,四周一个人也看不到。空气新鲜地过了头,动物也零星可见。 像我这样的人啊,一走偏了人的道路,出现在身边的就净是些怪人。 「……………………………………」嚼嚼、嚼嚼。香肠真好吃。 因为我开始觉得有点厌烦了,所以到刚刚为止的乡上介绍就当作没发生过,现在开始进入介绍便当的话题。 今天带的是姑姑为我做的便当。分成两层的便当盒中,冷冻食品占了七成,杂七杂八地塞在一起,颜色则大多是黄色和茶褐色。下面则果然是塞满了白饭。 当然,我不会挑剔,而且还慎重地感谢了两次才收下这个便当。 因为这是别人做给我的第一个便当, 是不是该再挑一些别的来感动比较好呢?我这么想着,同时悠闲地享用便当。 待在更增添了山中寂静与寒冷几分的风中,让我不禁想起了吃饭之外的事。 ……便当吗! 那时候,要是悠闲地坐在山脚下吃饭团的话,我或许就不会想起妹妹的事了吧。 那么,眼下这个状况应该还要持续好一会儿,所以请各位继续收看刚才的节目……呃,刚刚进行到哪里了? 「喔,找到了。」 甩呀甩地将球棒掠过地面:铲子则架在肩上,「追上我们的东西」悠然现身。 「追上我们的东西」并没有把兔子绑回腰间,只有红色与黑色的污点还留在衣服上。 「嗯嗯,汉赛尔与葛丽特(注:童话穴糖果屋)的男女主角)。因为留下血迹做记号所以让我追上了,还真是充满童话的浪漫呢~」那是彷佛还没经历变声期,令人反感的尖锐声音。 和我们之间还有一段距离,他张开双手,以一副无防备的模样表现自己的心情;说话的语尾也拖泥带水不干不脆的,比起野狗,我们对 他来说更像「猎物」吧。 为了在他进入距离后来不及闪避,我将力量凝聚在脚后跟,刀子则藏进上衣的长袖里,等待出场的机会,不过前提是局势向我方顺利发展才行。 「追来的东西」用比一般步行还慢的速度变成「逐渐进逼的东西」慢慢接近。看来他省略了理由直接得知结果。那就是我们无法逃跑,所以一点也不慌。因为担心或许还有像刚才那根球棒那种偶然的产物,所以脚下相当慎重。 「话说你们怎能擅自跑进别人的土地杀害动物?我还以为是哪个自我中心过度,每天晚上跑到山里专心虐待小动物的国中生。你们是兄妹吗?竟然非法入侵,学校怎么教的啊?」 他边说话边踢飞脚边的小石子。对他来说,现在已经进入适当的范围了。下将棋的时候,被将军就是这种感觉吗?在这个距离之下,要是「逐渐进逼的东西」变成「攻击而来的东西」挥起球棒或铲子,我的耳朵或鼻子八成会被打烂。我觉得只要像这样先想象一下,到时候真的变成这样的话,应该就会比较能接受事实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就和被暴力使者(爸爸)殴打的时候一样、只要事先得知被打的时机去想象那个痛苦,就能承受得住。 只不过,他不准我躲开就是了。 「听好了,这里是我家的山,能残杀住在这里的动物的只有本大爷。所以,未经许可就跑进来找乐子的你们必须接受惩罚。」 看来他果然是住在那山麓上房子里的人。妹妹王今为止都没遇上过他该说是幸运吗?还是说在妹妹的脚肿起来的这一天初次遇上他是不幸呢? 「你们会逃跑,是因为知道自己会遭到怎样的对待吧?毕竟你们也在旁偷看了我对那只狗狗做了些什么嘛。」 他把铲子从原本扛在肩上,转变成能够随时挥舞的姿势。铲子的前端还黏着野狗嘴部的碎肉屑,变成奇怪的恶心黄色。 「再次逐渐进逼的东西」在这时候改变了原本不怀好意的笑法。 变成了感觉能骗过几个小学生的,能让人忽略他那头乱发的爽朗笑容。 嘴角很自然地上扬。 那是自己遇上了什么好事的时候,想炫耀给人看的那种笑容。 我不得不心生警戒。 「不过,你们放心啦,我不会像刚才的狗那样对你们的。毕竟这里是日本,是法治国家嘛,不能做那种事。不过呢,如果是教育指导的话就没问题了。趁还小的时候给你们各种指导,才能打下好的基础啊。首先,就从教导你们平日使用的手脚的重要性开始好了?话说回来你的手怎么已经受伤了啊?啊,那就得再更深入一层,连手指头能动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也一起教给你才行啊。」 意思是,要先折断我的手脚吧。完全被当作狗或兔子般看待了。 即使如此,我却还是不时往妹妹的方向偷瞄,感觉真不协调。 ……体内涌起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的感情。 我们是「狩猎」的对象。这已经很显而易见于。 所以,我们不能乖乖地被带去空地旁的雷公大叔家(注:《哆啦a梦》中,住在大雄等人玩耍的空地旁喜欢大声斥责人的中年人)。 我试着扮出楚楚可怜的不安神情,不过不知道像不像,带着这样的不安开始说: 「那个…那个,我想请问一件事——」 「嗯?」他发出老神在在、胜券在握般毫不警戒的回应。真是个笨~蛋。 「其实刚才啊~」我用左手压住伤口——「在那边的时候~」累积没流出来的血液——「发生了一件大事~」一股脑地往眼前这个人的脸泼去。这是我在大脑中思考判断后,得出与其逃走不如战斗比较有胜算的结论而做出的行动。 在谈话中途出其不意地攻击,这是我向父亲学来的技巧。 我并不期待他会因此看不见,但是人在面临物体向自己的脸袭来时,会不自觉地停下动作。 在这个血液飞舞造成的空隙中,我能做的事只有一个。 为了阻止「追来的东西」,我把刀子用力深深地刺进他右大腿根部。我一跃而上把刀子深深刺进去时。刀子甚至撞到某处的骨头而发出喀的一声。当然,哀号声响逼了整座山野。 和总是被攻击而拥有想象力与耐性的我不同,「追来的东西」,更正,「自以为了不起的东西」平常都担任攻击方,面对这未曾经验的剧痛,连反击都忘了。虽然想用被刀刺入的右脚把紧攀在上面的我踢飞,但在那之前,在肉里转变方向的刀尖就先阻止了他的行动。 我只能像这样让他大意或露出空隙,继续狙击下一个目标。 不管是脚还是手还是心脏哪里都好,我为了攻击下一个目标而想把刀子拔出来。但是,拔不出来。大了竞伟瘃里浑浑钉在墙壁上旷钉了一般荫弦,拨干出来。 可恶!快拔出来!「快给我拔出来啊!」 因为我毫不在意的在他脚上胡搞瞎搞,「自以为了不起的东西」愈来愈像动物般发出哀鸣。 这感觉就像自己正在做「自以为了不起的东西」对野狗做的事那样——有一瞬间,我忽然兴起像这样客观地看待彼此关系的想法。 而这样的挣扎也将面临极限。「自以为了不起的东西」目光的焦点逐渐朝他脚边的我移来,再这样下去,他若捡起掉在地上的球棒或铲子赏我一记,那我的意识或小命就要飞走了。如果想逃,就只能趁现在。 放弃这把拔不出来的刀子,但是在最后死命地旋转一下刀柄来争取进行下一个行动的时间。 看来是有了效果——「$#%w&=)(re$&u&=)p=&%&!」「自以为了不起的东西」发出响彻云霄的惨叫。 我把「自以为了不起的东西」掉在地上的球棒和铲子望下坡的斜面一踢,请它们退场。 接着飞奔到妹妹那里把她背起来,再抓住包包。因为地点离下坡的斜面很近,所以我把包包垫在屁股下,以雪橇的要领从球棒与铲子滚下去的同一个斜面向下滑。 到中途为止都还很顺利,但是因为身体太向后倾,导致妹妹的背部和地面擦撞,结果变成了又滑又滚乱七八糟的前进方式。 各自伸手按着身上最痛的地方,我和妹妹站了起来。她看起来比平常更不高兴一点的样子,手押着自己的背部向我抱怨: 「痛死了……你干嘛啊,乱七八糟。」 站起来以后竟然是先为这种事生气啊。应该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才对吧? 「啊,很痛吧,来吧,得继续逃才行——」 「………………………………………」 不过。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感觉像很平常地和妹妹玩雪橇那样,有点开心。 因为这是第一次。 不,要说的话,这搞不好是我生平第一次和别人玩耍。 ……回想起来,这里或许就是我的情感开始歪斜的发端。 毕竟,明明是第一次拿刀捅人,我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因为「自以为了不起的东西」没有追上来的迹象,所以即使我背着妹妹走路,也还是顺利逃离了现场。妹妹的右大腿刚好靠在我的伤口上,因此很难使力,而妹妹也对此给予「湿湿黏黏的好恶心」的恶评。 血虽然止不住,不过在我意识外流动的疼痛似乎是止住了。伤口又痛又痒,好想用手抓。好想用四根手指插进去把肉、血、痛苦都一起挖掉。这时候我的血气明明应该变少了,但是却难得地感到烦躁了起来。 从山坡滑下来以后,应该离山麓近一点了才对,但是却更搞不清楚脚踏车的所在了——妹妹叹气这么表示,所以只好继续漫无目标地走了起 来。这次要是再被「自以为了不起的东西」撞见,让他变成「攻击而来的东西」的话,我就没有手段可以对付他了。 紧急回避也是有使用次数限制的——谜样的电波传来。这个,是骗你的吗? 我像只单边翅膀受伤而忘了怎么飞的蛾,摇摇晃晃地走着,然后发现一间破旧的小屋。头开始疼痛,无法好好运转。所以我决走进屋里看看。再不把血止住的话,我就自身难保了。 「妳……知道有这间小屋吗?」进入小屋之前,姑且先向妹妹询问看看。 我已经累到声音低沉,甚至能闻到汗水味。舔一舔流进口中的汗水,连咸味都变淡了。 「不知道。」妹妹摇头,头发搔着我的脖子。 「这样啊,那就打扰了。」我转动满是铁锈的门把,打开了入口的门屝。 。 里面就和一般常见的废弃小屋没什么两样,因为墙上只有一个满是脏污的玻璃窗,所以虽然。 是白天,里面却很阴暗,应该满布在屋内的蜘蛛网一定也是因此看不见。 桌上摆着一盏似乎能用来照明的破烂角灯,不过我们现在并不需要照明,因为就算点起灯靶我们的前方也仍是一片黑暗。啊,不过火或许能当作武器也说不定。 先把包包和妹妹放在地板上(要是这个描述说出口,应该会招来妹妹「别把我当成货物,你了这只工蚁」的怒骂吧),再把看起来还能使用的床架、桌子立起来堵住入口。我一点也没往「能了够顺利逃走」或「『追来的东西』已经不再追我们」这个方向思考。 坏事没那么简单就结束——这种负面的思考模式,是当时的我的特征。 然后,贷款借来的力气似乎就此全部用尽,我膝盖一软缓缓地跪了下来,挣扎着向墙壁边爬去。在腐朽的地板上挣扎一阵子之后,总算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 下颚闭不起来,我像得了狂犬病般大口喘着气,吸入带着霉味的空气。我咳了几声以后,妹妹用膝盖移动来到我身旁。 。 因为一路被我背着,妹妹的呼吸已经恢复平稳,不过因为从斜坡上滚下来,所以脸上还沾着泥土与树叶。我没有多想便将手伸出去。想用拇指帮妹妹擦去脸上的脏一行,不过怎么擦也擦不起……反倒还愈擦愈黑。在我察觉原因之前—— 「血……用那只手,反而脏。」 妹妹抓住我的手腕,轻轻地制止我的动作。妹妹纤细的手指在我的伤口上滑动。 「啊……抱歉。」 无视于道歉的我,妹妹掌心向上地伸出另一只手: 「我的球棒。」 「还插在怪东西身上……抱歉~」 妹妹抓着我的右手没放开,然后把我的手贴近自己的脸,接着用舌头抵上那条血线舔下去。 「呜哇!」受到鸡皮疙瘩的指引,我除了一部分之外的身体跳了起来。 只有眼睛不惊不惧地继续直盯着妹妹。 妹妹咕嘟一声将混着血的唾液吞下,然后以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说明: 「消毒。妈妈切到手指的时候也这么做。」 「……呃,这个嘛~」因为那个人平常就不太在意受伤或生病一类的事吧。她的想法是受伤「所以,帮你舔。」妹妹宣言,舌头再次舔上伤口和血。 啪答啪答,雨滴从屋檐垂落般的声响引起我的耳鸣。妹妹的舌头表面粗糙,臼齿是蛀牙(和这个无关),好像猫的舌头。舔着舔着,舌头不断向上移动朝伤口的中心而去。血线被唾液的线所取代,让我的太阳穴紧绷了起来。 舌尖戳着伤口,像在确认什么的前奏似地试探几次之后,舌头整体用力压上舔舐伤口。 疼痛带来的灼热让我不自觉缩了一下。妹妹的舌头虽然反应我的举动而稍微停顿,但又立刻又埋首舔舐血液。 被刀切开的地方很热;妹妹的舌头也很热。伤口化脓,彷佛有什么要从里头漏出来。 脑袋的朦胧更加深沉,彻底的覆盖了我。 「味道真差。」 将带血的唾液吞下以后,妹妹瞇细了眼睛做出批评。不过接着又—— 「不能浪费。」 不只舔拭。妹妹更轻咬我的伤口从裂缝中吸取血液。我稀薄的血液顺应她的呼唤汩汩流出,我的生命开始流向妹妹。 看这个样子,我想吸血鬼其实也只是人类吧。 眼睛骨碌碌地转个不停,感觉像是头发在数秒钟内被全部拔掉又在一秒钟内全部长回来,喉咙渴到受不了:心也变成了圆润处全都消失,只剩下一直线的联系。 产生想要破坏东西的冲动,但同时又想抱住妹妹的肩膀。 空出来的左手能触摸到妹妹的肩膀与脖子。 但是我硬将手放下。 我的任务不是碰触妹妹;而是让妹妹不被触碰。 在被那个「追上来」「逐渐进逼」的「怪东西」「攻击」的时候。 我必须保护妹妹。守护——也就是让某物结束。 就像妹妹之前对饲育小屋里的鸡做的事、 像「怪东西」对野狗做的事、 而这次换我要对人类做的事。 ……我相信,我可以的。 我的血——没错—— 那个爸爸的血,在我的体内澎湃地流动着。 把恐怖、温柔、踌躇、血的脉流、还有呼吸困难|! 全部都关闭。 。 让自己,好过一点, 把「觉悟」摆到后面,先「下定决心」。 首先……呃……我看向妹妹: 「妳想不想试试人类的味道?」 「…………啊?」妹妹的反应很难得地慢了两拍。 妹妹从我伤口上离开的嘴,与伤口间牵起一条由红色唾液与白血形成的线。 在这条桥崩毁之前—— 「今天就能让妳尝尝看喔。」 真是太好了呢。微笑—————————— 「好,先来吃饭团吧。」我没等妹妹响应就继续说了下去。 不规则地呼吸着还想用鼻子哼歌,我大大地呛了一口,不过手腕似乎和喉咙与嘴巴无关,即使头部感到痛苦,我抓起包包的动作还是没有任何停滞。 妹妹似乎是看呆了直张着嘴。为什么呢?是因为觉得现在吃午餐还太早吗?没关系啦,我比较喜欢依照生理时钟来做事。掏掏—— 「哎呀~」饭团因为被坐在屁股下而变成了一团糊。就像自尊心过剩的人的鼻梁那样。 「……无所谓,我不吃。」 「是吗~」我要吃。嚼嚼卡卡嚼嚼嚼卡嚼嚼卡卡卡沙沙沙。有沙子的味道。 「要喝水吗?」 「要。」 接过水壶,妹妹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没留下我的份。 算了,没关系。 把和饭团一样被压扁的橘子整颗吞下,润了润喉咙。带着沙沙口厌的沙土味把甜味抑制得恰到好处,是大人的味道。与其说是骗你的,不如说是硬撑。哇哈哈哈。 站起来。史丹阿埔【stand up】。没有武器。不过没关系,「攻击而来的东西」会拿来。如果他把我刺他的刀子当作武器,我就让他捅,这样武器就会回到我手里了。在那之后只要死缠烂打地不断重复 被捅的一方要是没有这种念头,现实版的海盗黑胡子千钧一发就不会结束。 来吧,「攻击而来的东西」。来「被攻击」吧。 来吧。来吧来吧来吧要来了我感觉到你啰拜托你拜托来吧快来了喔我都知道这股接近恋爱感觉的高亢在雷达上显示来吧快一点来 冬「happy child」 在冬天相遇的, 是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我与她。 「呜呀呜呀……阿道早安~」 「……早安。」外面已经天亮了吗? 「真没精神,不过这样才是阿道,好可爱~」 「是吗……谢谢。不过我觉得小麻才可爱耶。」我指的是现在。 「真的吗~?阿道真会哄人开心呢~」 「还好啦。」因为我可不想「这样子」死掉啊, 「呀呼,总觉得这样子好兴奋喔~」 「是吗?」我倒觉得是心脏快没办法怦通怦通跳了。顺带一提,连血液都似乎快冻结了。 「这是因为阿道居然就在离小麻这么近的身边啊,这可是小麻这个世代的憧憬喔。」 「哇,范围真广呢。」鼻子被自己吐出的空气塞住,呼吸变得紊乱。 「因为太兴奋,所以今天很早就醒过来了。小麻还是很小孩子气啊,反省反省~」 「小孩子气啊……嗯,的确还是小孩啊。」毕竟我们都还是小学生。 「摩擦摩擦……嗯啊,阿道的脸颊好冰喔。」「因为我现在扮演的不是昆虫,而是爬虫类。」 「是因为吐子饿了的关系吗?」 「……嗯,大概吧。」我的指尖变得像冰块一般。控诉着刺人的寒冷。 「真是的,阿道这个爱吃鬼。」 「要说的话,我应该是馋鬼才对。」看来目前还不用担心冻伤。离失去感觉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不过,为什么我得担心这种事呢? 「我会好好做早餐,所以没问题。我会做阿道最爱吃的东西喔。」 「哇~……」不过在吃饭之前,我的嘴里都是血的味道。 「阿道不能用手手,所以就由小麻来喂阿道大口大口吃饭喔。」 「嗯。」这倒是还无所谓。 「我要像这样子帮助阿道。」 「嗯。」为什么我总觉得,应该有更根本的帮助我的方法才对呢? 「因为阿道从现在开始就要永远和小麻在一起了嘛~」 一整晚冷得上下牙齿不住打颤:手被绑在背后;脚也不知道是骨折还是怎么了,动也动不了;肚子又饿:被妳狠狠敲了一记的头像凹陷了似的没有感觉;在黑暗中也看不清楚;但妳的笑容真美;我是被认错对象了吧;虽然妳坏得真彻底但这番抱怨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一点也不厌烦血腥味:再说还可以住进麻由的房间;不过也不必用这种憋死人的姿势玩在寒冷的地方睡着了就会死喔这种游戏吧;但是好像能用来当作忘了写我不可能写得出来的回家作业的借口;而且也不用看除了麻由之外的其他人;因为今天是我和女孩子迎接圣诞的十二月二十四日,所以我也稍微提早迎接了寒假的到来。一想至此我便对数也数不清的许多事死心——要说谎的话倒是很简单,我轻易地以「说得也是」回复麻由。 还有,不可以告诉麻由,刚才那番话听起来像是在交待遗言喔。 事情发生在昨天。 那天放学后,我前往坂下恋日医生的医院,进行定期健康检查。 详细的日期应该是十二月的……二十三日吧。大致是进行小孩子们从不知名的白发老爷爷那 里不疑有他地收下来路不明的物品。然后一知道里面没有象样的东西,就把东西朝经过的善良老爷爷身上丢,藉此迎接一年之末的西洋仪式的那段时期……: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会变得更有趣一点吧?不过这么一来似乎会激怒全国的老人,所以我收回了这个提案。 当我体内还栖息着三岁灵魂的那个时候,妈妈就强烈地主张:「听好,这世界没有圣诞老人;没有野槌蛇;也没有德川埋藏金(注:传闻德川幕府在末期藏起了大量金钱,日本现在也仍有人深信不疑)。要作梦的话,就往宇宙或深海底去发展,懂了吗?」所以教养良好的我一直深信从烟囱跑进别人家里的老爷爷若不是变态;就是小偷。真的。 因为我就是个如此无趣的小学四年级生,家里的餐桌在圣诞节也不曾出现过火鸡和蛋糕;顺帮一提,我觉得元旦也不过就是个可以改名为年糕节的日子,所以对逐渐逼近的年末一点感觉也没有……啊,不过,在地下室的那个时期……因为每天都放着中途断线的神经不理,所以学会如何承受极度的压力了呢。不过相对的,现在的生活就有点麻烦了。 回到主题,别说这些事,来说一点开心的、开心的现在的事好了。有两个是骗你的。 「学校还好吗?无聊到什么程度?」 整理着桌子旁边的书架,医生对我提出以非正面态度作为前提的,关于校园生活的询问。她背对着坐在椅子上的我,将厚重的书籍和文库本从书架抽出来迭在桌上二一不五时还会发出「哇,好怀念啊~」的感叹,翻看手中的书本。虽然很忙碌,但并不是在工作就是了。 「嗯,人类拥有无限的可能性——我觉得每天的时间漫长到快要顿悟出这句梦话了。」 我东张西望地眺望白色、四方型、一尘不染的房间答道。窗外是一片开阔晴朗的寒空,不过外面看着这片天空的人心情是不是也一样开朗,我就不知道了。室内的暖气强了些,喉咙有点被熏灼的感觉。不过因为医生很怕冷;而且又是这个房间的主人,所以我觉得这样子是刚刚好,没什么好说的。 「原来如此,你很享受这个悠闲……不过,感到无聊也是学习的一环喔。」 尤其是对你来说。我总觉得她的话隐含着这个补充说明。 似乎是在厚重(而且似乎很难懂)的书中发现了几本夹杂其中的漫画,并因为套葸封面遭凹折的情况而皱起了眉头,不过即使如此,医生还是流畅地回应了我的话: 「只要一步一步增加忍耐的容许量,等你长大成人之后一定会派上用场……嗯,这话由我来,说好像不太有说服力,因为我毕竟也还算处在发育期的阶段?年龄呢,可以算小姐?不行吗?不过我已经放弃少女这个身分「……唉,我的自尊心都被拿去献祭给生日了。」 医生手舞足蹈,最后缓缓地抱头悲叹。在这之后,我要是和平常一样不看现场气氛就发言,通常十之八九会踩到不可以踩的地雷。例如以前把妹妹当小孩看的时候(是说她本来就是小孩,我也是),我就被揍了。我偶尔会发现,年龄这个话题对女性来说;就和我的名字对我来说是差不多的东西。 得在这里转移话题才行。呃,接回刚刚原本的话题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医生还是小学生的时候,是怎么个无聊法?」 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医生就已经是大人了,所以我没办法想象她在还是小孩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嗯,以现在的成熟的脸(以我的主观来看),背着小学生书包,身高缩到和我一样…… 用好的形容方式,该说是珍奇吗?吃了香菇就会变大的大叔(复数型也可以喔)在一开始的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呢(注:影射任天堂电玩游戏角色的玛利欧兄弟)? 和我失礼至极的想象不同,现实中的医生把原本抱着头的手改为撑着下颚,发出「唔~」的冗吟,开始倒转那似乎已经劣化的记忆盘片。 「课堂上就不提了,午休时间倒是挺愉快的喔,会和男生一起去教室外面打躲避球。那时候总是很快吃完营养午餐,然后赶着去抢球场呢……这就是我的少女时代。美少女时代。」 舌灿莲花,眼前二十余岁的成年人似乎在主张着什么。虽然觉得她在说第二遍的时候似乎多了一个字,不过我没有提出疑问,因为我的小命只有一条啊。 「不过这么说起来。你现在是小学四年级:而我是……岁,所以当你变成高中 生的时候,我就要被三十岁强制收容了啊。呜哇,那个真的是我吗?不是别人?不是哪个继承了我名字的第二代吗……呃,只限一代。真的假的啊?」 要不是因为我在,现在可能会在地上打滚的医生以全身传达出她的苦恼。 我定睛观察如此栩栩如生的大人姿态,察觉我视线的医生「耶嘿」一声,脸上浮起一个不知道是害羞还是苦恼的笑容。 一最近为年龄而沮丧的情形愈来愈多了,例如同学结婚,连小孩都生了之类。真叫人胆战心惊呀。要不是后来遇到奈月,我搞不好就要大吼『give me高中入学申请书』了呢。」 哎呀,我也真是的哈哈哈——类似放进了高性能干燥机的呵呵笑声在室内响起。因为很难判断这个气氛究竟是不是表示欢乐,所以我很难跟着一起笑。骗你的。 我从以前就没有启动过「笑」这个功能。 也不是因为不觉得很开心,但是脸颊的肌肉就是没有任何反应。 要下命令还早得很——大概是心里这么想,或是不知道把下命令的权力丢去哪了吧。 「说到这个,御园在学校过得如何?你有和她说过话吗?」 呜呕。喉咙在一瞬间哽住了。我不是很想和人谈起这件事。 「因为她在别的班级~」我编织借口!|「所以几乎没能说到话。不过在营养午餐的时间偶尔会遇到。」不过还是传达了基本的事实,脑中同时还浮现鬼拿着狼牙棒挥舞一般的情景,想着明年重新编班以后要是分在同一班该怎么办呢? 「哦~」 「她总是接近中午才会在校门附近拖着脚步出现,我从窗户都看得到。」 而且还目不转睛地追着她的一举一动。对她的执着一目了然。 「喔~」医生的回话从刚才起就装成一副很冷淡的模样。是在顾虑我的感受吗——这样子的思考似乎太过本位主义,所以我加以修正,向医生询问: 「麻由有来医院——」 「怎么可能。她讨厌这里的程度,远超过猫讨厌洗澡喔。」 「……说得也是。」因为已经没有话题可以用,所以我静静地等待医生下一句话。 「啊,你差不多该回去了,我今天后面还有一个约诊。」 眼睛追着时钟的分针,医生催促我回家。因为这是一句好话,所以我稍微安心了。 「好的。不好意思,在这里打扰了那么久。」我背超放在地上的书包,戴好帽子。 一不会不会,你要多保重喔。」医生向我挥手道别。我也轻挥了一下手再低头致意,然后离开诊问……不过就在要走出去之前,纸张卷动和医生的声音从后方找上了我。 「对了,圣诞节快到了呢,有人送你礼物吗?」 医生翻弄着墙上的日历问道。 「我自己和姑姑开口要的话,或许会有可能收到吧。」 「哦,你有想要什么吗?」 「也没特别想要什么……。我喜欢甜食,所以大概就是圣诞蛋糕一类的吧。」 「真是个清心寡欲的孩子。不多少抱着一点欲望的话,人生会变得干巴巴喔。不过要是太多的话,也会因为太沉重而动弹不得就是了。」 在离开之际看见的最后景象,是医生和平常一样自嘲般的笑容。 医生嘿咻一声,用双手抱起书籍小山的其中一座。 「拜啦。」一边整理,医生再次向我道别。「嗯。呃:再见。」这次真的定出了诊间。 关上房门,内外的温度差让我的身体抖了」下。 手依然停留在门把上,我仰起下颚让呼吸更顺畅一些。视野的上半部是由头发的黑色与帽子的黄色所组成,重迭起来,感觉就像一大群蜜蜂在我的头顶筑巢。 在一片寒冷中,我大口吸入能窥见天气有多么冰冷的空气。 光的显影,像热能从眼球四周放出似地开始膨胀。 耳鸣;血液以额头为中心梭巡。感觉有点像夏天突然起身时的晕眩。 等感觉回复到像是待在被关起来的冷冻库之后,我才朝楼梯迈出脚步。 即使踏出医院外,我还是无法老实回家。 眼球彷佛被缝上一条名为视线的丝线,直盯着一名臭着脸走来:活像脚掌底下踩到图钉一般的女孩。 「啊……」虽然没见过几次但是却绝不可能忘记的那张脸,让我停下了脚步:但是女孩并没有停步,而是很干脆地与我擦身而过。 然而,听到我不禁吐出的叹气声,女孩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倏地回头,对我投以讶异的视线。 她那皱眉头的方式,仿佛这世上的所有事物都让她郁闷;而嘴唇弯曲的方式,则像若是从那口中听到友好的话语就一定是为了骗人。 御园麻由。她背着红色书包;戴着蓝色手套;鞋子整整齐齐,身高也长高了。她的一举一动都不带任何情绪,然而却流露高雅的气息。以好的形容方式来说,就是像一尊洋娃娃。 被我无言地盯着看了一阵子之后,麻由反瞪回来,并且开了口: 「有什么事吗?」 坚挺的鼻尖彷佛要剌穿我的喉咙:尖锐的态度和无机质的话语洒在我的身上。我在事件发生后虽然也和她说过几句话,但是麻由似乎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看起来也不是因为视力衰退而看不清距离三、四公尺远的人的面孔。 在这个位于远离人烟的山下的医院,路上几乎看不到会对我们投以讶异目光的行人,和在学校的走廊上擦身而过不同,这里根本看不到人。因此,我不禁试着往前踏出一步。 还不知道想说什么,舌头就擅自不灵光地运转了起来。「啊,呃,只是觉得很稀奇啦,因为妳不是很讨厌医院吗,也不来定期检查,今天怎么会来这里?是有事要找恋日医生吗……」 我像在和熟识的人说话般向她攀谈,然而语尾却逐渐迟钝。即使如此,我的眼睛还是试图保持这股仿佛彼此认识的氛围而转来转去,强烈的寒风没放过我这个因多余的动作而空隙百出的机会,从旁吹入我的眼中试图将水分带走。使得水分都快变成眼泪从我的眼眶溢出了。 「嗄?」麻由活像看见了人类头上长着章鱼脚的生物般,露出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然后又快步向前走。我焦急到力气都集中在脚尖,连自己都不知道下一秒会说出什么真心完全处于慌乱状态。但在看见麻由因为转身而左右摆荡的头发时,还是不禁发出赞叹——好美啊。 看着那背影一步步地即将被医院的自动门吸入,一瞬间,我的视线朦胧了起来。突然,我挤出祈愿般的声音说: 「呃——要是圣诞老人今年会来就好了。」 刚才和恋日医生提到的圣诞节的话题,与在那个地下室中的对话混在一起脱口而出。 驱使人类行动所必需的东西。 是惰性、欲望、以及他人。 并不是完全没有。即使是我,也仍然残留着少许这三者。而现在的场合是以其中的哪一种形式存在,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麻由转身。那完全不带着友好成分的态度,看起来就像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前十字路口与迎面而来的大个子男人肩膀相撞,但对方完全没察觉也没道歉便离去,然后只能咂嘴目送对方离去的那种感觉。 「……………………………………」麻由以注视比脚下灰尘更难清扫的墙壁一污痕那般的眼神盯着我。这已经超过给自己招惹麻烦的程度了。 「圣诞老人每年都有来喔,只是去年忘记了而已。不过,呃——」 麻由在发现找不到自己之所以转身的意义之后,只对我投以冷冷的一瞥便继续向前走。眼看麻由就要走进自 动门,我又以错误的一步追了上前: 「啊。那个,小麻——」 出口的话语对我来说只代表了十分微薄的联系,而且也没有别的意图。 但是我随后就以切身之痛理解到,这句话是多么地欠缺思虑。 那个事件的渣滓的确对麻由造成了影响,阿道的「谎言」仍然停留在她的身上。但是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个机关是如何构成的。 听到我浅薄的知识发出的不经大脑的话语,麻由的表情以比四季变换的时间快上七百七十七万六千倍的速度变化,脸色像颗苦恼着该在一片惨绿就直接出货;还是该等熟成再摘下的苹果似地不停变换。不过,只有眼球的部分笔直地走在血的道路上,鲜红色与时俱增。 「咦、咦咦、咦咦咦咦耶咦咦咦咦耶咦咦咦、咦咦咦、咦咦耶咦耶咦咦、咦咦?」 完全没节奏感,像是抽筋般,问号病毒乘着干燥的冷风降临在我和麻由双方。麻由宛如在探索眼前这个由肉与水分组成的集合体的真面目,然而我并没能理解这疑问背后的意义。 「啊,呃,那个,是在学羊叫吗?耶?」降临自身的危险以及对事态的不明就里,让我自己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撒出的饵有效过头,感觉自己也会被一起吃掉,我不禁开始担心。 麻由的右手摇摇晃晃地向前方摸索,逐渐向我走近。刚开始的第一步虽然因为恐惧而显得软弱无力,但是就像剎车被轻易解除了似地,之后的动作宛如怒涛般一拥而上,将我推向人生擂台的生死边缘……其实并不确定。 被麻由不断压迫压迫再压迫,我的后脑勺撞上医院入口处的粗大圆柱。她毫不客气地抓住我的脖子直摇,我的头也因此不断与白色的石柱冲撞,简直像个会让人失去意识的摇篮。 我的脚背也被狠狠踩住,一股明确的「你别想逃」的气概从麻由身上确实地散发出来。呼吸好痛苦,再继续被这样揪住脖子,应该会死。 「麻……这……好…好……难过……」虽然尝试硬挤出只字词组,不过一点也没有效果。 「721223105?72122310551555414,5214!」 嗄?麻由口沬横飞地丢出一连串不知让人从何解读的数字。老實說,我聽不懂。只是,從她氣勢驚人的質問態度來看,讓我聯想到她應該是很單純地在問「你是阿道嗎「註:將兩組兩組數字拆開當作對照五十音順圖表的座標,例如72 12 23 105會對照出みいくん。整句解碼后就是「阿道?你是阿道吧?对吧!」 因此我判断在此若表达否定,八成会被杀。事实上我的脖子就已经处于这迫切的状态中了。 但是如果表达肯定,名为「我」的这个存在,也会在麻由的心里死去。 不过我现在其实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就是了。这个事实又推了我一把,看来这件事也只能这么处理了。就这样,被我放弃的东西又多了一件啊。 埋在我心之土地中被放弃事物的数量,已经多到可以盖成一座小山或墓园了吧,这片土地根本就荒废到极点,因为管理员自己就已经被埋在第一个坑里了。 「我……阿道……」咳咳。脖子里涌上的胃酸像逃难似地冲回胃部,被掐住的喉咙则像在否也没办法选择旁观者的立场,这么一来就只能选「耶斯」【yes】了。 我在这种还没做好任何「觉悟」的情况下,就这么和平常一样轻易地说出这种话,这样真的不要紧吗?和气势汹涌到连眼睛都来不及对焦的麻由想必;我的焦虑因为外部空气而氧化,成功加入了被放弃的一行。 这么一来,我就变成一个干脆的看开修正方向往后全力冲刺的行动力的结晶了。 唉~我真不想死。要刚刚好对我来说太难了。 哪就随便歪斜一下吧。 「是……我……啦。」 像是洗过氦气的尖锐声音,在我的耳畔表示了缺乏自觉与现实感的肯定。 似乎是因为我触摸到了那道藏在面具下的谜之光,麻由的表情一片光辉灿烂。 「阿道?我现在摸着的是阿道吗?」 「嗯。」我,是阿道。是从妳的过去来的。 不过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前进到未来。 「阿道。」 「嗯。」 「阿道……」 这时候该说「好久不见」吗?麻由的手终于放开我的脖子,我咳了好一会儿。 麻由的眼睛被泪水所覆盖,似乎连眼球都要溶掉了。 「阿道——!阿道阿道阿道阿道阿道!」 泪水决堤的麻由崩坐在地,紧揪着我衣服的袖子不放。就是现在,我感到了罪恶感——正在玩善良游戏的理性虽然这么说,但是代表恶的谎言突然转为强硬相应不理。 因为一个人是没办法扮演正义的伙伴啊。 在旁见习,我客观的视点看见嘲讽歪曲的嘴角,发出微光的眼睛,和扭曲的脸颊。明明应该是在笑,脸看起来却像一团恶心的肌肉,一点也不像在笑。 我总觉得,自己老是在身后看着自己的身影,并投以轻蔑的视线。 而这一次,这个客观性也发挥在麻由身上。 她是怎样?太教人退缩了。我的心反感到甚至连身体都动弹不得。 所以我只能继续低头看着她,直到她起身。 终于,虽然仍是摇摇晃晃,但麻由弯曲的身体重新打直。这次不只是哭,还试着以手指掐捏自己的脸颊做出笑容。 「耶嘿…嘿……耶嘿。我……抓到阿道……了~」麻由忙碌地又呜咽又笑,接着更以同时进行式毫不客气地抱住了我。 「呜…哇……」从正面被紧抱,不妙,我也开始结出一颗一颗的鸡皮疙瘩果实了。 姑且一样是人类,但是却完全无法想象二十秒前和现在的态度能如此天差地远。 这正说明了小麻是多么想念阿道吧。 老实说,我做不到这种程度。我的呼吸因为困惑而紊乱。 不过,她从刚刚就一直把布满泪痕的脸颊在我身上磨来磨去,该不会其实是用我身上穿的运动服在擦眼泪吧?我发着儍等待这个拷问结束……等待。「擦擦擦擦。」等待。「磨磨磨磨。」等待——「刷刷刷刷。」没完没了啊。 看来我得自己想办法让这个不会停止的行为停下来才行了。「好啦,取暖暂停。」 我推着麻由的额头拉开距离,不过在这个寒冬的天空下,要让寒风和鸡皮疙瘩消失都一样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嗄~我还想在阿道身上啾噜一下~」用着字典上应该查不到的动词,麻由开心似地抗议,双手高举地跳上跳下,书包里的东西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 「唔,算了——剩下的回家再说吧——!」 麻由开朗地宣言,然后握住我的手。她的手指与我的手指交错紧紧相握,然后拉着我离医院愈走愈远。 「咦,妳不是因为有事才来医院吗?」医生说的下一个病患,八成就是指她吧。 「没关系啦,不用理她了。我才不管那种爱说谎的骗子呢。走吧走吧~」 麻由一股脑地朝前方没有交通号志的十字路口走去。「走?去哪里?」 「我不是说了吗,去我家。我们要一起玩啊~」看来这件事已成定局。 「那个家伙真的很爱说谎耶。因为你看,阿道明明就在这里。」 「那家伙,是指恋日医生吗?」 「不准你说其他女生的事——!」突然就被揍了。当然,因为毫无预警,好痛。 不过这真不可思议,听到医生被人说坏话,我却一 点也不感到痛快。 算了,这就暂且不管。倒是我就这样去麻由家没问题吗? 「好啦,走吧~」麻由一把拉住我的手,要是抵抗搞不好会脱臼,于是我也往前走。 今天是回去以后姑姑也不会在家的日子,所以应该没关系吧?我这么想着,但其实心里几乎早已决定要去就是了。 因为,某人不在意善恶之分与他人眼光而欢欣鼓舞的姿态,光是看着那模样,感觉连自己都一起分享到那股欢喜。 而即使我并不因此感到喜悦,那也仍是一件极美好的事啊。 ……就是这样。 看着她的心像这样子对自己说谎,我觉得帮帮她这一次也无妨。 被麻由的笑容和超乎想象的握力所宰制,到达的是一栋很显眼但是颜色暗沉的高层公寓。抬头一看,那高度王少应该有七层楼以上,十分具有压迫感, 「小麻家啊,很少会有人来。这就叫独立生活吗?有没有很像大人,?」 她以天真的笑容,向我索讨像小孩子垫高脚尖般的感想。泪水已经止息,只剩下泪痕还挂在脸上,欢喜的表情支配了她的脸部,将其他感情全部极端地排除。 「说得也是,很像大人啊……不过,小麻的爷爷、奶奶呢?」总不会上山洗衣服然后和河里飘来的东西一起打鬼去了吧? 「嗯?我不知道。」和刚才同一调调,漠不关心的话语。「因为人家不想和他们一起住嘛。反正我有得是钱。」 「这样啊。」不管问麻由什么,得到的结果净是不知道,以及不打算知道。 「嗯,就是这样。那么,列兹够【let’s go】——」 踏着自己的步调(这部分请以非林古【feeling】自行想象),麻由拉着我走向大厅里的电梯?「啦啦呼哇~!」麻由的心情像急冲上天的云霄飞车,对着「3」的按钮连打,我则是按下了「闭」的按钮。 「嗡——」情绪亢奋的麻由模仿电梯上升的声音又跳又闹,电梯壁和脚下因而铿匡铿匡地摇了个不停(其实应该是碰磅碰磅,不过女性除了年龄之外还有别的地雷),虽然我也想跟着一起「呜哦哦哦唔~」地模仿起电梯升降的声音,但是因为这似乎会妨碍到麻由「轰~轰~轰~」的独秀, 所以我还是选择闭上了嘴巴。以上是我个人羞耻心找的借口? 途中一次也没有停下,电梯来到了三楼。「畦吧嚏——」麻由旋转着跳到走道上,我则「哔哔嚏」地被逼着一起跳舞。虽然没有人经过,但是整个过程都被放在墙角的观叶植物目击了。我真切地祈祷,希望植物不具有意识。 我们两人转呀转地像在玩制造奶油游戏似的,朝麻由的家走去……本来应该是这样,但是因为走道的地板和墙壁和大楼的外观不同,又亮又滑,虽然几次脚下都差点滑了一跤,不过都因为我们双手紧握、互相支撑而一一化解……当然不是这种感动人的发展,而是就是摔倒了。直到抵达目的地,我摔了两次:麻由则跌了六次。 背上的书包撞着墙壁;或是踩到彼此的脚,我们终于到达了最里面的一户。回转寿司游戏结束。卖剩而残存下来的我们凝视门扉。 「这里是我,今天开始普拉斯【plus】阿道的家!指!」 麻由的手指强而有力地指向门扉,我有点担心她这么用力戳向门板,手指会不会吃萝卜。还有就是,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发言,但是却像马耳东风让它飘过了,只剩没事干的眼睛径自转动着。 门牌上写着「御园」……这个是不是读做misono呢? 「等我一下喔——」说着,麻由终于放开了我的手。宛如虽从彼此的手捕捉到小小的夏日温度,却因为下一刻便失去栖身之所而即将冻死的螽斯。 正因为双手得到自由而想着是不是要采取什么行动,就发现麻由直盯着我瞧。 「怎么了?」 「唔——阿道的手手孤伶伶的,感觉很寂寞的样子。」 「嗄?」 「小麻好难过喔。阿道你忍受得了吗?」 眨巴眨巴地,麻由对我被剥去夏天的手送来视线。虽然因为这个疑问实在太难解读而数度想送出说明的请求,但感觉只会被当成「这里是几楼」一类的意思,因此我闭口不语。 不过麻由似乎等不及我的反应,马上就嚷着「决定了,还是来握握好了~」便再次握住了我的手。啊啊,原来是这个恶意思啊。搞错场合的夏天再次复活。 「现在来进行共同作业,阿道,你拿着书包的这边——」 「咦?嗯。」我拉住麻由从肩膀卸下的书包的一侧, 「嘿呀!」 我们一起(其实几乎是物品的主人一手包办)把麻由的书包反转,将里面所有东西「哗啦」地一股脑倒在地上。不过掉出来的东西里头并没有课本和笔记本,而是被当作废纸揉成一团的讲义占了内容物的绝大部分。先不管是不是钱,还有另一个金属制成的物品在地板上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硬质声响。 「找到了。」麻由弯下身,将上面挂着钥匙圈或柿子形状装饰品一类的钥匙捡了起来。那串钥匙看起来活像观光地伴手礼,感觉钥匙本身才是附属品。 就算钥匙断在锁孔里也不奇怪,身为屋主的麻由将钥匙硬插进去,喀叽喀叽地旋转。就算是闯空门的小偷要非法入侵民宅都没有她那么粗暴吧。 和门锁格斗到几乎快要有金属的粉末掉下来之后,门终于开了。随手把钥匙一丢,麻由推开看起来很沉重的门,在玄关踢掉鞋子叫了声「呀喝~」踏上走廊,然后转过身来腼腆地—— 「阿道,欢迎回家~」喔喔,得到期盼已久的麦哄了!骗你的。 「嗯……打扰了。」我低头行了一礼,不过仍没有摘下帽子。 「咦,这时候该说『我回来了』才对吧,重来一遍。」 「……我州来了。」我回来对你深情柑视了的缩写。骗你的是也。 「很好很好。那么,该开始准备了~」麻由放开我的手,啪嚏啪畦;摇摇晃晃地走向屋内。 我回头一看,她的书包就这么丢在玄关外面,纸屑也乘着风去旅行了。要是能感受到麻由有丝毫回来把东西收进来的念头,我应该就会变成本地有名的超能力少年,往后的人生都可以嘻嘻哈哈地过了吧——做着这种空虚的白日梦,我去把书包和被乱扔的钥匙捡了起来。把这两个东西凑在 一起……就变成了麻由的上学道具组合。 我也走进屋内,然后关上门。关上门以后,因为一口气遮蔽了外界的声响,麻由哼着歌的声音因此变得更为鲜明。嗯,呼,呼呼,——就像这样。 我集中注意力东闻西嗅,屋子里和外头不同,飘着人类的生活气息,光是这么一件小事就让我感到微妙地安心。把钥匙放在玄关旁的架子上,我也脱下了鞋子,然后把自己的鞋子和麻由的摆在一起,开始比较起大小。 身高相差不远。不过我的鞋子比她的大了点。 「……嗯?若唔嗯。」 怱地,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我转身看向门扉。要是那个被遗忘的事在今后成为重要的关键——不过因为我立即把它归类到「怎样都无所谓啦」,所以需要做的事情又少了一件,真好。于是我就这样定进了屋内。 在走廊上前进了一小段,眼前展开了一个像是客厅的空间。空间里摆着一张能躺下三个麻由的沙发,还有一台屏幕比我房间窗户还大的电视。除此之外,有一台暖房看起来比我绕圈圈跑步到出汗速度更快的电暖器;接近天花板的地方,还有一台比起总是让房间里尘埃飞舞来得更方便的冷气机。桌子 和我房间里的一样是长方形,不过这里的一定是还额外加入了黄金比例一类要素的高级品吧——我自顾自地感动了起来。里面有一部分是骗你的。 总之,我先把两个书包放在桌上。排在一起是红白、真是充满喜气的颜色——要是这样就好了,实际上是红黑。看起来简直就像从体内流出来之后氧化的血液。因为还在流血所以给人一种还活着的感觉,不过同时也给人快要死了的印象。 摘下帽子以后,我在沙发的正中央坐下。沙发坐起来软绵绵地很舒服,不过也还不到什么特别畅快的程度。 客厅的右手边有一扇半开的门,麻由应该就在那里面吧。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看而打算起身,结果耳朵里就先传来了那边发出的脚步声。 「久等了~」麻由一颠一颠地跑来,手上端的不是招呼客人的茶水,也不是自傲的收藏品(例如被窗户夹断的鸟头一类的),而是一个圆形的花瓶。当然,瓶口插着一大丛仿佛飞机头阵型,青春洋溢的小花。 唔——这该不会是个人插花教室的伏线吧?不,应该是要改造会浮现这种想法的我的头脑的伏线也说不定。不过,不管哪一个都无法解释麻由的意图。 再说,麻由也不像那种爱花爱到拿来点缀生活的人,所以是不是有人在这里照顾她呢?例如麻由的奶奶还是谁一类的。 麻由歪歪扭扭地走到我面前,喊着「你看你看,花瓶~!【kabin】」伸出双手将花瓶递给我看。一瞬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到「gabin(注:日文中受到惊吓时使用的词语)~」而掏着耳朵,就在我说出「哎呀,真是高级品呢,喔呵呵呵」之前,麻由就先高喊:「花~!」 「不要了~!」「咦?」麻由一把抓住花茎全部扔了出去。带着大量水气的花落到地板上,发出泥块溃烂的「啪嚏」声。 「然后~」「妳在做什……」「碰磅~!」像陨石迎面而来似的,那个飞了过来。 我瞪大了眼看着它砸下来,视神经彷佛连最深处都被烧断了。 无以伦比的剧痛,猛烈地从前头叶贯穿到脖子后方。 麻由拿那个花瓶……朝我的头打下来。雨下在我的脖子后方,而半破不破的花瓶又一次朝我的头部挥了下来。 第二击让我连用膝盖跪在地上都办不到,我全身瘫在地板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平衡厌完全错乱;整个世界歪斜旋转到在地上打滚时也想象不到的样子,我感觉像快醉了。 「噫嘻嘻、我抓到阿道了——」 啊,虽然和刚才的台词很像,但是笑的方式不同……在我的手腕被抓住拖行时,注意到的却是这种事。脸在地板上喀哩喀哩地磨擦。又痒又痛。虽然一派轻松地想着自己究竟会在何时失去意识好轻松一点,但是后脑勺像乐团鼓手般激烈的疼痛却像代替把辣椒塞进鼻子里般发挥着功能,不让我贪恋怠惰的睡眠。简单说大概就是——睡着了就会死喔——的那种感觉。 「嘿咻、嘿咻~」麻由吃力地拖着我。让她做这种重度劳动还真不好意思——当然不是,即使是我,也知道现在不是起这种念头的时候。她这样到底是想做什么呢?伤脑筋,我对这种剧情展开有印象耶。被金属球棒敲打的那次是直接失去意识,不过这次倒没有。听说牛和鸡要被处理成贩卖肉品时,似乎也是像这样还有意识的状态。这就是所谓的半死不活吧。骗你的。 趁着身体现在动弹不得,我的思考兀自活跃地穿梭其上。因为它们平常都被惰性所束缚;或被他人所妨碍而缺乏自由,所以便趁这个时机在身体各处探险。 不过话说回来,我的头还真是常常被人敲打啊,感觉很像哪里的某个刑警的额头(注:日剧《古畑任三郎》中常被古畑任三郎敲额头的部下,今泉慎太郎)。 「嘿、咻、唷咿、唷,咻!」拉着我手腕的力气加大,让我担心手肘会因此脱臼,不过拖行之后便停了下来。虽然不明了现在是什么状况,不过对麻由来说应该是到达目的地了吧。 从客厅到这里大约数公尺。没有被拖去外头的墓园或垃圾场,让我稍微安心了一点。 「呼,流了一身畅快的汗水啊~」麻由擦着额头……这只是我的猜测。因为我的头完全动不了,所以只看得见地板的木纹,再来就是自己的眼皮。眼皮看起来有点暗,看来暂时似乎还不要紧,因为要是流出来的血渗进里头,那么即使闭上眼睛也会是一片赤红。 麻由放开我的手,「嘿唷」一声打开某一扇门,接着又继续「唰唰唰唰」。根据被拖行的时候脸从地面直接得到的感觉来推测,似乎是个类似置物问的地方,地板粗糙;光线昏暗;又积满尘埃。和我的房间好像啊,充满让人脸部皮肤干枯的空气。啊,虽然这里不是地下室,不过从现在这发展来看,会不会是在玩监禁游戏呢? 一直被拉到靠上墙壁为止,最后再推上一把,运送我的工作看来到此告一段落。 「好,啦,下一步下一步~」 伴随着欢欣的语调,麻由啪嚏啪嚏地离开房间。我被留在现场,虽然呕吐感和呕血混在一起在我的鼻窦到食道之间漫游,不过要逃的话现在正是机会。身体动得了吗?我以一个头两个大的状态,向处于怠情状态的身体各部零件试探反应……到脚尖为止都麻痹了。手呢,右手不知为何动不了,那左手呢……啊,对了,是因为右手被压在身体下。我得冷静一点。这么一来,应该能恢复以双腿行走,也能和平常一样打开门才对。这样我可能就不用被监禁了。 选择权就在我的掌心之中。虽然这可能只是用来逃离过去而非未来的工具,不过这一点正是。 和以前不同的地方。我,还拥有权利。 要说还想要什么,大概就是换个新的头好解决各方面问题,人生无往不利地进行丁去,然后长高个十公分左右,在篮球界称霸全国……希望我可别被这种夸大广告给欺骗就好了。 脚和手指像要抓住救命稻草似地在地板上挣扎,想要站起来。我真的想逃吗?在我开始以发着钝痛的额头在地板拖行,手脚变成四足步行的状态时:心中涌起这样的疑问。所以我不抬头,让身体就这样在地板上滑行,等待身体的抗拒反应平息下来。若是要离开房间的时候正好被应该马上就会回来的麻由撞见,被她歪着脑袋询问「你要去哪里?」的话,我该用什么当借口好从她身旁溜过呢?我的心就这样无止尽地思考着里由,将我的身体绑在原处。 即使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也还是想处于麻由的半径二十公尺以内。 而且,能不能逃离麻由都还是个未知数。就算平安从这栋高层公寓逃脱回到家里,因为我们上的是同一间小学,不久后一定还是会在哪里又见面,所以啊……也不可能一句「再会啦~」就斩断我们之间的缘分。 ……而且,再加上,「阿道」从她的身边逃走。这个打击会让她真的完全坏掉吧。这个鸡婆的想法更助长了我怠惰的心。 或许,现在就这样继续玩毛毛虫游戏,让惰性来推动自己的人生才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子碎念之后,呕吐感立即反对了这个提案。你想到外面是吧?干脆就让你出去算了?啊,不过这里是别人的家,这样子弄脏别人的家也未免太失礼了,所以我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加上我看来得在这里待上一阵子了,所以还是保护一下环境吧。 放松力气,我又痢杏了地板土。 啊——话说回来,等到明天我失踪的事被发现,姑姑他们跑去报警的话怎么办?因为发生过我们那件事,所以这个社会现在对小孩子失踪的事件很敏厩,警察应该会马上出动,电视台也会很烕兴趣地炒热新闻吧。 当我在地板上模仿清晨嚷着「再 五分钟~」在棉被里蠕动的人的时候,嚷着「久等了~」的麻由回来了。她在我背后蹲下,捉住了我的双腕。 她把我的双手在背后交叉,拉高到手肘快要被折断的位置,然后用绳子还是什么类似的物品绑了起来。啊啊,被监禁了。至此,这行为总算证明了麻由的目的。 「喔唷唷,阿道。不要没力地抽搐啦,要更有活力一点啊!」 把我绑住的麻由,对呈现痉挛状态的俘虏予以当头棒喝, 「……没办法。」不知道舌头是不是被剪掉了,如果不对舌根使力,喉咙就不会制造声音给我。这简直是极致的罢工,我微薄的能力大部分都集中在声带上,这么一来,我就和一只没办法撒谎吹嘘说「我会飞喔」的鸡没两样了。 不会飞的鸡就变成了食用肉;会飞的鸡则是观赏物,现实也不过如此就是了。 乙 「戳戳~」麻由戳着我的发旋,那里多半已经长了一个大包,真希望她别再戳了。「喂~阿道啊,起床了啦。」 「……………………………………」我装作沉眠的奴隶,希望能就这么打混过去,然而这种假睡当然骗不到「啊,阿道睡睡了,那小麻来陪睡睡,暖烘烘的~」这么好康的事,只换来了「我不记得自己有把阿道养育成这么没用的人!」的铁脚教育——麻由往我的侧腹狠狠踩了下去。 我随即发出了呜咿呀啊一类的呻吟。搞什么,明明就出得了声嘛。这是在教导我别把东西到紧急关头才当压箱宝拿出来吧,嗯嗯。 「喔喔,阿道从抽搐变成蠕动「……是要脱壳了吗?」就算再怎么像虫,我也不是变态喔。 不管哪一边的意思……都是。「兴奋兴奋。」「……拜托,帮我把身体扶起来。」喉咙失去了毅力而屈服,为我追求安稳的行动提供肋力。 「真拿你没办法n y a~」嘟嚷着不知道是哪里的旦首,麻由将我的身体立起来,背靠在墙壁上。这么一来,我终于得到以视觉确认整个房间的许可,于是放任眼球像喝醉酒摇摇晃晃般地转来转去。 而眼球回报的情况是,除了暗还是暗。连影子都看不见,麻由或许真的在我身旁,可能性虽高;但是却无法给予完全的肯定,就是暗到这种什么也看不见的程度。这个城市最近也终于有了 路灯,道路两旁也会有人家漏出的照明余光,所以夜晚还不至于一片黑暗,然而这个房间里却是挂保证的伸手不见五指。 感觉好像人类和麻由的内心对比啊——我突然这么想到。 视力被黑暗所剥夺;温度撕拔着肌肤。这个房间里因为没有窗户,平常太阳照不进来,所以感觉反倒外面还冷,感觉满带尘埃的雪都要从天花板降下来了。口中吐出的空气也一口气老化,一片白茫茫。明明被一片黑暗包围,造访在我身上的寒气却像平安时代的化妆。催促我全身快点变成浓厚的雪白。 眼睛慢慢习惯黑暗后,总算能看出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个狭小的房间,大小约只有刚才待的房间的四分之一。房间在我和麻由进入后,就连能不能再挤进一只阿道都很令人怀疑。简单说就是3 m(注:影射基督教三位一体的概念)。顺带一提,其中一位现在应该在我里面。 感觉只要再吸一口气,意识就要褪色成雪白了。白蛇和白鳄鱼扭着尾巴跳舞,像在感谢上天赐给牠们肉食似地吞噬着我的意识。然而,因为在这个地球上,人模拟蛇和鳄鱼来得繁盛。所以这两只动物就被麻由高亢的拷问真百驱赶到意识外了。 「第二弹,铁锤攻击!」惊恐率百分之百的道具介绍。以双手握着的铁锤,配上麻由的微笑,这个组合煽动我最大限的恐惧与防备。我咬着牙——不论如何都要撑过去——「咻咚!」 麻由全身的体重与金属的冲击,朝我右脚的陉骨喔呜唷哇! ……途中混杂了不适当的像外星语的文字,我因此向某处的某人致上歉意。 我的眼球因为害怕而不敢直视现状,向我提出翻白眼的申请,我予以批准。过程是骗你的人不过翻了白眼这件事以结果而言并没有错误。我的舌头吐了出来,三角形与四角形在中心重迭、狂舞。「再来一发结尾!」左脚也遭到了同样的处置,眼球盗垒的距离因而增加了两倍。 这如果是业绩,公司应该会相当欢喜吧。 「好,结束了喔,会痛的话举右手告诉我不就好了吗?阿道真是个好孩子~」 误判我的反应而给予称赞,麻由粗暴地摸着我的头。头发被弄乱的话会露出伤痕,所以以 前tooe这样对我的时候,我拨开了她的手。然而我现在并没有那种余力与权利。 灼热与疼痛从踁骨一路传导至大腿,无法得知脚还动不动得了。感觉开始失控,断绝了我神 经的情报路线。骨头可能裂了;也可能碎了,不过总之就是,我现在更没办法行走了。 「因为阿道一下子就会逃跑,所以要像这样让小麻来好好管理管理。」 「喏~」脸漂亮地转向左边,麻由以温柔的笑容提出捕虫箱的必须性。一点也没错,喏,要说「喏~」啊……唔,我就连类似的声音也发不出来。 不对,逆向思考,如果麻由使用花瓶和铁锤的顺序交换,那我现在肯定已经死翘翘了。照这个观点来看,其实足天大的幸运降临在我身上吗?不是吗?原来如此。如果只从不幸中抽出一个点来看,那里或许有幸福存在也说不定。 不过这种事现在根本无关紧要,甚至该说根本无暇思考这个。脑袋比吃到肚子撑的时候来得更难运作,通信线路光是传递痛觉就已经被塞爆了,完全使不上力。 以自己的意志,我决定现在暂且先昏倒。期待在昏倒的这一段期间内,我的心和身体里的火灾能得以扑灭。 外头应该还不到下午五点吧,然而我的心已经先打烊谢幕了。 想象着将不停发射恼人讯号的脚和头部切除的自己,我闭上了眼睛。 「咦,阿道?你已经想睡了吗?」是的。 现在,暂且稍微忘却麻由。 晚安, 虽然我一点也不想要那样,不过我又再次遭到监禁了。 而且,就和那时候一样——我又成为阿道了。 又一次、又一次又一次次次次又一次又一次次又一次又一次哎呀呀你好。 就像电视节目在吸耶母过后继续播出那样,意识和身体逐渐连结。 彷佛鼻涕泡泡破裂,视野一口气展开地醒来。 「唔……」我轻轻左右摇头,纡解脖子的僵硬。因为以坐着伸长了脚的姿态入睡,腰部传来阵阵钝痛。不过,能注意到腰部的痛,代表头和脚受伤带来的痛已经平息很多「……呜,看来并没有。只要稍微注意他们一下,就立刻不断提出自我主张,这些伤和肉体的负责人真是一点也不像千十分血气方刚。尽可能的不要分心,打哈哈敷衍过去吧。 我睡了多久呢?因为门被关上,周遭一片黑暗,我只能靠生理时钟来判断……嗯,现在应该是晚上八点了吧?如果是的话,那我大概睡了二、四个小时吧……我就这么下了缺乏根据的定论。 因为我的确信本来就是缺乏基础和后盾的虚张声势,所以拥有就算被正论加以否定也不会从根崩溃的好处。好孩子不能学喔。不过,学得起来的话,基本上就已经不是好孩子了。 因为姑姑和姑丈都要到很晚才会回家,所以只要他们没打电话回去,应该就还不至于发现家里没人在。至于明天,包含这个社会的人会怎么行动,我就连想都不敢想了。 要是能平安解决,不引起任何骚动就落幕。那就好了。这不是谎言,而是我的欲望。 「……唔姆。」我吸了一下鼻涕。当我的注意力一从自己的内心移开,一直被忽视的寒气便如浪潮般一拥而上,感觉像被成群蜜蜂把身体包得密不透风,而且不用螫,光是在身体上徘徊就足以造成生理上的厌恶感。 接着,我注意到腰间有一只手环抱着我的不协调感。定睛一看,麻由没有盖棉被,而是直接把我当作棉被的替代品使用,睡在我身旁。 「………………………………啊哈。」 把我囚禁起来的女孩,就这么无防备地在我身旁扮演着睡美人。 感觉真怪异。明明对我做了这些事,但是却对我一点恶意也没有。看来「阿道」在某个意义来来说,整个地满足了幸福的条件吧。 幸福的条件,其二。 被自己以外的他人所期待或渴求、以及被需要。 其二省略。因为对我来说那是理所当然过了头的事,就算拿出来反刍也没有味道。 「……接下来——」 要再睡吗?这次会冻死吗?在那之前,来想点什么吧。 「为了不让它逃走,所以必须把幸福的脚切掉……」 劈头想起某人的这句话,我呼吸急促地对着黑暗的天花板喘气。 记得是,北野先生……不对,是南先生说的吧。真麻烦。 然后,时间来到十二月一」十四日,清晨(正确与否不明)的互动时间。和我不一样,麻由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冷,膝盖的弯曲伸展运动也顺畅无比,像个弹簧突然坏掉的玩具似地「唰」一声站了起来,然后说:「那么,我去准备早餐了。」「嗯,慢走。」 「呀——小麻这样感觉好像阿道的新婚妻子呢~」 麻由轻易地打开门扉走了出去……那当然啦,因为她正是这次的绑架犯。 和上次被监禁相比,麻由变得很开朗:我则是很冷。些许电灯光芒从打开的门缝射入,照亮了我的脚尖。我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心想,那里会不会变成灰或是喷出泡泡溶掉呢?然而即使是微弱的光线也剌痛了我的眼睛,让我连泪水都渗出来了。睫毛黏在眼睛四周,阵阵发痒,但是我没办法用手指去擦,只能摇动身体等待那感觉消退。 习惯得差不多之后,我张开眼睛,被光线照亮的大脚趾指甲上只透露了缺乏血色这项和健康。有关的情报。那和在内部操作(或者说,寄生)我这个由肉和水组成的块状物的「我的心」不一样, 一看来并非异质般的存在。这意思是即使失去了执照。也无法停止当一个人类吗——我顿悟了自己的判断错误。 「……呼。」在一片黑暗中毫不起眼的吐气,在得到名为光阴的区别之后得意忘形了起来,将自己染上颜色溜到了外头。我就这么不带任何念头地,持续吐出毫无解决故乡烦恼之意图的二氧化碳军团。 现在的状况是,御园麻由的阿道饲养日记第二天……左右吧。虽然我也因为环境突然改变而囤积了大量压力,不过很快就会习惯了。首先,先喂他吃尤加利树的树叶吧……真不希望麻由的脑袋里,构筑起像这样的阿道饲育手册啊。这么一来她追求的就不是以前的阿道,而是她心目中理想的阿道了。 而且。阿道喜欢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我喜欢的东西。我基本上喜欢甜食,但是阿道……菅原则喜欢吃辣——这样的话,我搞不好会因为饲料改变而引起突变,变成一个散播谜之病毒的生物也说不定。这是冠以抱着希望的观测之名的骗你的。 不过,像这样把我关起来,究竟想对我做什么呢?中午是睡午觉;晚上是一起睡;早上则是回笼觉。像这样和平、颓废、储蓄地过日子,如果再附上三餐加点心,我倒也没什么意见……但是上厕所该怎么办呢?我把之后得和麻由讨论的项目像壁画那样刻在大脑,做好笔记。 总之,说到今后的发展,因为已经敲了我的头再砸了我的脚来防止我逃跑,所以之后应该不会再有加害于我的举动了吧。我做了这个对胃比较好的乐观结论。 「……………………………………」然而,肠胃绞在一起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平息。 思考一下原因,似乎是因为里头空空如也让它们没事做,所以不开心吧。老爷爷,你昨天白天已经吃过了吧?啊。不过营养午餐和面包都剩了一半没吃完。原来如此,是肚子饿啊。 老师平日教诲我们营养午餐要吃完的真正价值,在此刻得到了体现。 理论上应该要是骗你的。 闭上眼睛,将后脑勺靠在墙壁上,然后发现某个地方传来像在进行什么工程的声音,震荡着我耳朵的鼓膜。 有人在工作,代表现在还是白天吧?姑姑和姑丈要是去报了警,事情会变成怎样呢?我像这样脱离现实地想着。 就在外面规律变化的声音洗涤着我耳朵的时候:心情大好的麻由回来了。要是麻由的同学看到她现在的笑容,应该会出现简易版五百罗汉的反应吧。 「来,早餐是三明治!是阿道喜欢的鸡蛋三明治和……」 因为表面上看起来实在太美,或许会有人因此想和她当朋友。 「……………………………………」表面上? 好像出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不协调感。 麻由得到遗失已久的阿道(暂时代替的冒牌货),变得开朗又好相处不是吗?「……然而。」 我的眼球是不是故障了呢?还有一项该察觉到的东西才对。明明应该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东西才对,为什么就是看不出来呢? 「还有西红柿三明治……你有在听吗?你—有—在—听—吗—?」 耳垂被捏住并激烈地拉扯,正在思考的事立刻飞出九霄天外,疑问的肥皂泡泡连一点飞沫也不剩地消失了。因为没有自信能加以成功重现,所以我干脆地放弃了。 这先不管,现在保护耳垂比较重要。不能因为它现在不是很活跃就置之不理,我将来可是要当一个在耳朵上戴满耳环,瑞森恶补路的青少年呢……。嗯,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啊?我其实完全不懂英文啦。 「有啊,一字一句,就连麻由心脏跳动的声音我都很认真地听喔。」 因为全都是怦通怦通啊——本想继续说下去,但还是就此打住。这样说谎就没意义了。 「那,你说说看三明治里面夹了什么。」麻由把三明治藏在身后。噘起了嘴。看来她还没相信我。不过,倒是成功地让耳垂得到解放了。血液「哗」地沸腾,耳朵热了起来。等加热熟到可以吃的时候,麻由该不会跑来咬吧?真让我担心。刚才说的当然不是真的啦。 「鸡蛋三明治。」「嗯。」「西红柿一一一明治。」「中间的呢?」 「……」鸡蛋与西红柿中间……我想象到巨神兵一类的东西去了喔。不过因为那不是食物,所以这里就单纯地把名字组合一下——tamao三明治?球和沙【tama and sand】……啊!我知道了!「就是猫三明治。」 「认真听人家说话啦!」 啪啪。双手各挨了一掌。看来是答错了。要是问题是三选一的选择题就好了——我和平常一样小小地抱怨了一下。总觉得我将来也还会以这种风格编织借口啊。 「看来之后有必要给阿道进行教意组导啊!」 边生气边使用困难的词汇,看来是中途舌头转不过来了。谈到教育,我的部分先不提,麻由毕竟她已经宣言要和阿道一直在一起。我们会就这样在这里当茧居族,一直到变成老爷爷汽、老奶奶吗?呆~ 愤怒稍微消退,麻由拿起一个三明治逼近我的嘴。 「阿道,嘴张开,啊~」我等这一刻很久啦——麻由的满面笑容找到机会浮上表面。 「……」只能 这样了吗?「啊~」「好,你做得很好喔~」「唔姆~」被塞进去了。 因为要是不咀嚼的话,空气就没有空间可以进入,所以我只好把一半左右的面包嚼碎。我像不干己事似地想着——原材料里有没有被下毒啊——不过意外地,里面夹的食材都是很普通的东西,于是将食物与变得弛缓的紧张一起吞下。 「好吃吗?」麻由挂着一张露出洁白美丽牙齿的笑脸,向我寻求感想。顺带一提,这个好吃吗?说是确认,但其实是完全没发挥功能的疑问型。 「嗯,好吃。妳真会做菜呢。」其实这并不算说谎。若是以连三明治都做不好的我作为比较基准,那麻由简直就是料理名人「……啊,蛋壳。喀哩喀哩地,香气十足哇。 「呵呵呵,小麻的划算感可是普莱斯里斯的。」 嗯哼!小麻得意地挺起胸膛,还捏爆了手中剩下的三明治。得意的点虽然不太好,不过让我认识到那虽然是英语,却不是地球上使用的语言这件事。 麻由似乎注意到手中令自己不舒服的感觉,凝视蛋和面包的残骸。 「咦?变成烂烂「……没关系!」麻由吃下被捏烂的那一半,接着又将下一个三明治先递到我的嘴巴前面。我对这个雏鸟与母鸟的关系虽然不抱持疑问,但是看到三明治的断面之后,稍微感到想要退却。 「这个,里面是什么?」我看见红色颗粒散于各处。比起西红柿鲜明的红。那更接近橘色。 「辣椒明太子奶油三明治。小麻还记得阿道喜欢吃辣喔。」 「……妳好棒呢~」当然是骗你的。 老实说,前任阿道真是个不体贴的男人,留下来折磨我的东西也未免太多了。 「快点快点,啊~」麻由揪住我的嘴唇想把三明治塞进去,这样下去连我的上唇都会出血,把面包染成红色了。因此,我只好咬了下去——呜喔哇,几乎是强制地咀嚼。铿铿铿(通知发生火灾的钟声)。吞……………………………………(现在的感觉就像在岩浆中生活的微生物)。 「怎样?很好吃吧?」「呼、呼、呼~」太阳穴像是被重物压住:下颚也不听指挥,就连头痛也再次发作,视野上下摇晃个不停。一时之间我似乎忘却了寒冷,但是其他记忆也一起燃烧殆 尽了。这状况感觉就好比在雪山里感到寒冷而燃烧衣服来取暖。 「来,再一口~」恐怖唰地从正面袭来。怎么办、该挣扎一下吗? 「哎呀,来嘛,小麻也吃一口~」吃我的脸(注:影射「面包超人」)。哎呀,要是这样能把令人不快的发热和感觉都去掉,那我会很乐意把自己献上呢。 「不用了,小麻没关系~」 小麻爽朗地拒绝。可恶,妳这个不听话的乖小孩(因为辛辣而错乱中)。 麻由把吃到一半的三明治放到地板上(满是尘埃的地板),变回原本的笑法,「耶嘿嘿」地露出笑容。「?」当我歪头表示不解时,她开始诉说这笑容之所以出现的理由。 「我啊,因为阿道很好吃好吃的样子吃着我做的饭,所以好开心喔。之前虽然都只能用想象飞的,但是现在我确定了,这样子果然让我很开心~」 耶嘿!虽有点笨拙,不过麻由仍连续射出喜悦的烟火。 不妙。我似乎没来由地兴起了「得把这个吃掉」的情绪。麻由,太可怕了……然而,我又忽略了存在于这股氛围中的某个东西。 为了忽视彷佛从体内浮现的那股寒气,我主动将脸凑到三明治旁张开了嘴。「喔?是吃面包竞争吗?」看见我这么积极,麻由也开心地说笑了起来。不过我的嘴正忙着,不是陪她抬杠的好时机,只是专心一意地咀嚼,然后吞下,让空气冷却我的舌头。 接着又解决两个鸡蛋三明治:三个明太子三明治,我的胃终于宣告到达极限。 「谢谢招待,我吃得好撑喔~」口腔发麻,连口水都快挤不出来了。 「咦,还有西红柿三明治耶,?」麻由挥舞着西红柿三明治表一不抗议。 「小麻也得吃啊。」 「谁要吃这种东西啊!」厨师亲自向我示范了猛烈的拒绝方式。 ……呃,这种时候该用什么方式说,麻由才会愿意吃呢?我想想—— 「小麻徊我一起吃到肚子撑的话,我会很高兴喔。」 对我胡謭的话语,麻由「唔~」地沉吟;「噗。」地鼓起脸颊;「叽~」看来似乎奏效了。 虽然还是气呼呼的不开心表情,但麻由总算一脸无趣似地咬起了西红柿三明治。看来她觉得一口一口地喂我吃东西比较有趣……好,为了让她能稍微开心一点、我来说点什么吧。 虽然舌头还处于麻痹状态,不过总算还是挤出了文章: 「对了,小麻,妳昨天为什么去那问医院?」 记得医生和我说过,她住院第一天就跑走,之后也一次都没有去。 麻由放下忙着把三明治塞进口中的手,脸鼓了起来。接着因为突然停下吞咽的动作而稍微噎到,而嚷着「阿道你这个笨蛋」捶打我的背部。 「阿道真坏心眼,害我想起了讨厌的事——」 「嗯?啊啊,抱歉喔。」即使是抱着愤恨的目光,也仍因对「阿道」的情感保有一丝柔和。 和我不经大脑的言谈相差十万八千里,真是太有才干了。 「我啊,其实原本是一点也不想去找那个大骗子的。」 麻由手舞足蹈地拍打地板,浅显易懂地表达出她的遗恒。 「小麻好不容易才在这里独立自主过山大王,?一类的生活,但是如果不去的话,那些家伙就会来妨凝小麻的生活,小麻讨厌那样~」 这次则是满溢出露骨的厌恶与怒气。现在她口中吐出的二氧化碳肯定像虚张声势的不良少年一样尖锐。而她口中要破坏她美好生活的「那些家伙」。应该是指麻由的祖父他们吧?因为、她了的双亲已经死了嘛。至于是不是被杀就无所谓啦。 「不过,多亏了这件事让我遇见了阿道,能和阿道住在一起,所以结果好就好!小麻最乐观了!嘿唷咿咻~!」麻由举着双手从坐着的姿势直接跳起来,手上的西红柿三明治因此从手中喷射。出来,飞舞在空中后啪嚏一声掉在地上。看来果然还是无法突破重力的束缚啊。不过人类科技的进化似乎就是为了克服重力,所以总有一天,西红柿也能无视地心引力的存在吧——我这样安慰在地上砸烂的鲜红色西红柿。不过只有眼神是认真的。 「啊,对了对了,有件事我得说在前面~」 从欢喜一个切换又变成怒目而视,麻由揪住我的双耳,用力一拉。「痛痛痛痛。」 「阿道也去见了那个大骗子对吧?不可以喔,和那种笨蛋骗子混在一起的话,会变成一个不良少年喔。」 「……是这样吗?」「就是这样!」噫呀呀呀!耳朵要从根部裂开了。「或许是吧。」 「就是这样啦!」噫呀呀呀!不管否定或同意,等着我的都是同样的遭遇,这算什么啊? 算了,就算真是这样也已经太迟了,我们早就是瑕疵品了。 「…………………………………………」 不过,对我来说,恋日医生是个优秀的大人就是了。 然而对麻由来说,坂下医生却是个骗子啊。会和麻由说真话的,也只剩下那个人而已了吧。 只有她试图让麻由学习如何面对现实。 虽然没办法保证这么做以后会得到什么结果,但是她目前还没有放弃。 医生曾说过那么一次—— 要是有一本书,能让我学会如何完美地:完全不会造成伤害地治好御园麻由,就算要卖三百 万圆我也买。 因为要是不这么做,感觉自己就没办法再继续做这个工作了。她是这么说的。 果然,现在最为麻由想的,还是只有医生一个人吧。 用餐后大家一起打扫是小学才有的规定;在麻由家只需要滚来滚去。 在那之前也算是有先洗过脸,不过那是麻由用杯子装水泼在我脸上,再用手在我脸上乱抹一通的乱七八糟洗脸法。 接着是刷牙……不过是把头枕在麻由的大腿,让她刷我的牙。画面彷佛牙医在看诊。 门被关了起来,在一片黑暗中被人刷牙,让我厌到微妙的紧张。因为从刷着别人牙齿的麻由角度来看或许是「刷刷刷刷」,但实际上却是牙刷的前端对最深处「碰碰碰碰」,而且已经发生广好几次了。除了因为黑暗而影响视力之外,麻由缺乏远近感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会痛的话要举右手喔~」哪有办法举啊。 模仿着牙医而心情大好的麻由,实在太……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我却不知为何有一股冰冷的不快感,怎么也无法融入这个空间之中。不过我一直以为自己的适应力很强就是了。 某人曾经说过,三个小孩里要说谁能存活下来的话,那一定就是我了。记得似乎是妹妹的母亲这么说的。 不过结果是我成了家族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袄嘎【小麻】~」因为牙刷在我的臼齿上来回,连带使舌头也不能灵活运用了。 「嗯~?」麻由像对待小孩子似地,从额头一带拨弄我的头发。 可以把牙刷移开一下吗 「额…额以……阿啊阿嘎癌痾讶啊【可以把牙刷移开一下吗】?」其实我是想上厕所。 「等一下喔,等这颗牙刷完。嘿呀嘿呀~」喂,太深了,好痛好痛——铁味在舌头化开。 原来如此,这就是逆境……更正,教育指导啊。 因为双腿无法随意行动,所以没办法用右脚代替右手使用,我只能忍耐这个「呼嘎呼嘎」的过程结束。待会牙刷从我口中抽出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染成了红色吧。 真是个孤独的家伙啊——我咒骂从自己体内流出来的东西。这样不知道算不算自嘲旦列下的指甲和拔掉的毛发算不算是自己,这种问题以我的小脑袋瓜怎么可能有办法回答。 在满足地削除我的牙龈后,虽然卡到我的门牙,但麻由还是硬抽出了牙刷。口腔内混合着唾液与血液,积了一洼温热而恶心的液体。 「好啦。什么事?口渴了吗?」哎呀,我现在不需要水分,因为已经用自己的血润过喉了。 「不去学校没关系吗?」 「嗯?阿道又不去学校,我去了也没有意义啊~」小麻以鼻子一哼,一笑置之。 在不通情达理地增减修改文字之后,不去就变成了去不了呢。不过本质上是一样的。 「我去学校只是为了找阿道啊。既然阿道现在已经在这里、我就没有必要再去别的地方啦。阿道也是,只要待在这里就好了。」 这孩子的脑袋里写着麻由。阿道的方程式吗?只要麻由说乌鸦是白色的,阿道的眼睛就得把它看成白的;只要麻由说你妹妹还活着哨,就得和她一样这么相信。 「啊,不过,下雪的话就要一起出去一次喔~」 「……下雪?」 「真是的,你忘记了吗?」额头被敲了好几下。「你不是答应我要一起堆雪人吗!」 「……啊~」不知道。「的确是耶。」不知那时候我是不是在想着如何逃跑一类的事。 她不会是在期待我能表演双手反绑堆雪人,这种能列进什么纪录或专门技术的事吧? 「我要做一个比阿道还大的雪人,然后小麻要坐在上面,追过阿道的身高!」 因为麻由就这么坐在地上朝梦想霍普斯帖普安降普【hop step and jump】,连带我的头也被向上仰摇个不平。脖子向内侧弯曲,让我骨骼感觉快要唰啦唰啦变成粉末的冲击袭来。 「阿道:阿道!,阿,道:阿道道。阿道——」 嘴里哼着即兴的谜之歌(吗?),麻由歌颂着在这里却又不在这里的阿道。 ……阿道阿道;阿道。像这样哼个不停。 用超委婉的方式来讲的话| 阿道阿道吵死了啦妳这家伙。 如果是正牌阿道在麻由身边的话,应该会以这种结果收尾吧。 不过因为正牌货是个无药可救的健忘鬼—— 所以这只是我一时想到的可能性罢了。 我什么时候才能放弃呢?真想叫天野同学快点这么做啊。 「小麻。」 「阿道!」有精神是很好啦,不过这是什么回应啊?阿道这个词已经变成「什么事」或「午安」、「怎么了」的代用品了吗? 嗯哼,我轻咳一声,然后麻由—— 「……嗯呀?阿道你在看哪里啊,?你要看小麻才对啊~」 彷佛在这片黑暗中也看得见我低着头似的,麻由以粗暴的动作修正我视线的方向。 ……我才想叫妳看看我现在是什么状况呢。 头痛和头壳里转转转分成了两种威觉,我的思考和大脑也分成了两半。 一方在说话;一方在说谎。 。 而负责说话的那个我,招惹上了超难缠的事? 「小麻。」我又叫了一次。「阿道~!」这个已经够了啦。 在很多方面都已经够了。 「以前妳被关在地下室的时候,阿道也在,对吧?」 「嗯!他一直保护我喔!」那是我啦。 保护了吗?看见现在的小麻,我不禁生出这个疑问。 「那个是我啦。」 虽然在一片黑暗中有点难度,不过看来麻由对我说的话毫无反应。原本预定要是看到她出现「嗄?」一类装傻的反应就立刻停止这个话题,结果现在这样我该怎么收尾呢?我久久一次才试着依靠理性这玩意儿行动,然而结果却是这样。 「我是阿道……曾经是。从中途开始是。因为麻由这样要求,而我觉得那样也好,所以我变成了阿道。」因为有了该做的事。而要是没发生过这件事,我的心也不会这么扭曲了。 「不过啊,我心中也产生了同伴意识一类的东西……偶尔也会想起,曾经有一段时期,麻由也会叫我的名字。」 害怕着麻由的反应的同时,我继续说下去: 「我明明应该是存活了的人;明明得到了妹妹母亲的帮助,但是死去的却是我。」连我自己部分不清自己心里想的;和嘴说出来的东西之间的区别了。 「我不是现在的阿道喔。真的阿道已经把麻由给忘记,开心地踢足球去了。不过我觉得那也没什么不好。最放不下过去的——」是我啊。「是麻由。麻由虽然没办法忘记从前温柔的阿道,但是那个阿道早就——」早就早就早就哪里也哪里也哪里也——「不存在了喔。」 一切早已只剩下,妳脑中那个以拙劣笔迹所描绘,乱七八糟的阿道图像了。 我把理性的轻声呢喃化为比较不像说教的百语,颤抖着说了出来。 那是无法以正确或错误的范畴来解释的,用来描绘失败之构图的基础。 「麻由,妳想起我——「啊…咦…」 「咦?」 「 漫长、漫长、漫长的,似乎连心都会撕裂的尖叫,在空气中造成了震度6的激荡。 我还以为自己的鼓膜要破了。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什么别的生物闯进了黑暗中,戒备了一会儿。是猿猴;还是野槌蛇? 真的是如果中的如果「如果是在没有崩坏的正常世界」 在不知道是谁所期盼的梦里邂逅的是, 冒充身分的幸福。 「起床了,爱。」 我不喜欢别人不加修饰地直呼我的名字。所以乎常我都不会犯下那种都已经高中二年级了还让妈妈踏进自己房间来叫醒自己的失态。但昨晚因为看书到深夜而延误了起床时间,结果就是伴随着「还不起床吗!」的骂声在侧腹被踢了一脚。我的母亲,是相当没耐性的人。 她的性格在情感表达上是毫不绕路的一直线,位于率性的最顶点,不过我希望她偶尔也能成长到改用摇摇肩膀一类的方式。如果大家开心的在河岸打水漂,这个人应该也只会捡石头扔到对岸吧。 我与棉被依依不舍地撞上墙壁,于是差不多要醒来的眼睛终于露骨地睁开,同时身体像是要拒绝早晨清爽空气似地呼吸困难。 「早安。」从眼皮的缝隙察觉手摸侧腹;动作像只尺蠖的儿子已经起床,母亲满脸堆笑打招呼。她的背脊和脖子都挺得笔直,从弯曲与歪斜中得到解放,有时甚至完全断绝往来,让人不禁怀疑她的大脑是不是也和肌肉一样被加工成棒状,和在床上扭来扭去找不到中心点的我简直就是对照组。 「早上该说什么?」干嘛摆出小女孩似的天真无邪的疑问表情啊? 「早安……」因为被训练过度,不自觉地就打了招呼。 「嗯,再一次早安。去和爸爸他们打过招呼以后吃饭洗脸上学吧。」 丢出一连串去除标点的指示之后,她就离开了我的房间,接着走廊上响起脚步声,然后是下楼梯的轻微声响。我贴在床上的脸颊虽然感受到从走廊那头传来的轻微震动,;想到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悠哉,我拖拖拉拉的开始行动。 要是不在四十秒内搞定(注:吉卜力工作室的动画《天空之城》中的对白)下楼,母亲真的会进入不悦的最高潮而开始苛虐家人。到时候不只我,连父亲与哥哥都会遭到波及。 脸颊因为身体爬落铺在地板上的淡蓝色地毯而受到摩擦,那感触相当不舒服,因而促进我恢复双脚步行。一站起来,就闻到从散乱在桌上的书包及文具所散发着的橡皮擦的味道。虽然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不过我还是做着伸展让身体回复自由。不过伸展的时候,总觉得侧腹一带有什么东西像乐器似地发出哔叽哔叽的声响。 用手抚摸加以确认,头发睡得四处乱翘。拉开厚重、上面飘着尘埃的窗帘,秋季的天空、电线、以及其他有的没的在视野中层开,例如农田、萝卜园、柿子园等,嗯,总之大致上是绿色的景观。 盯着眼前牧歌般田园风味的乡村风景,让眼睛为之目眩神迷两秒钟以后,眼球像烙上了绿球藻的残像,我以残余的视野看向房间内。 「唔~……上换上衣服,把课本随意塞进书包,中途虽然被纸片划破手指,不过还是完成了准备。快步走出房间。这个一边思考一边行动的习惯,是因为母亲的教育而深深成为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啊。早上那一脚的话,是她笨拙的爱的表现。 哥哥的房间位于走廊边,房门开着,但是内容物不在里面。但因为书本小山、书本山谷、书本墙壁以及书本棉被都沉眠在拉上了窗帘的房间里,所以作为一个房间,这个地方应该还算是相了当称职。纸张的味道混杂着尘埃从房门飘出,我挥手将其驱散,踏上了楼梯。九月的残暑似乎已经进入室内并停留不去,带着热量的空气相当沉重。 今天骑脚踏车的时候,大概会被卷入不受数字所束缚的夏日空气涡流吧。 ……啊,呃,因为觉得好像得解释一下才行,所以就让我说一下吧。 理所当然地,我有一个家,也拥有和家人一起度过的每一天。 这里是个和平的乡下城市,和平到若不追溯到那个拿腰间别着的刀挥舞的时代,就找不出杀人事件的程度。今天也毫无发生事件的迹象,本地的新闻节目处于无事可报的状态……正这么想的时候,想起昨天倒是发生了一点小事。听说是在这城市的精神病院(似乎是听说过有这么一间医院,不过和它一点缘分也没有,顶多是拿来和朋友开玩笑才会提到的存在)里任职的女医师自杀,从医院的屋顶上跳了下来,当场死亡。 除了这个之外,嗯,大致上算是很平和吧。毕竟自杀不算杀人事件嘛。 我就这么和一般人一样,与家人一起生活。 这样就好——从窗户射入的阳光烤着我的右脸颊,我则在口中咀嚼名为无聊的口香糖。这口香糖当然早已没有了味道,而为了让它拥有味道,我走下楼梯。 今天就这么开始了;而且也一定会什么事也没发生就结束吧。真是件好事。 我的家族。天野南、天野美沙、天野司马、还有我。四个人的家庭,我有一个哥哥,下面则没有任何人,而因为日本并不是一夫多妻制,所以母亲自然不会有两个。 父亲身为本地限定的权威,有一个叫做教育什么什么的长串头衔、而且还有一点神经质。他在我还小的时候身材虽然很瘦,不过不知是否因为最近母亲让他吃了过多料理的影响,开始在意起膨胀的小腹。而这个影响同时也让他的性格失去了敏感。 接下来是哥哥。在我还是小学生时,他一度快要变成茧居族,然而母亲并不允许事情如此发展。那就像是在说,比起哥哥的性格;她更想修正哥哥脑袋的歪曲,这热心的情操教育似乎奏了效,如今哥哥已经成长为单纯性格别扭的大学青年了。教育需要的果然还是热忱。不过我也无法否认自己觉得,让茧居族感觉待在家里反而更痛苦的矫正方法似乎有点太过了。 母亲的部分省略。她是个怎么样的人,从今天早上的互动来看应该就很清楚了。如果要补奉的话,她现在正在厨房进行把柿子切开后加工成兔子模样的工作。因为和苹果不同。柿子的皮和果肉颜色差别不大,所以免耳朵看起来很不显眼。我推测那个多半是要放进我的便当盒里当作饭后水果。嗯~……哎呀,也不是说不可以啦,不过……我都已经高中二年级了,便当里带这种东好吗?唉,这个就算了。 至于我……是个没什么地方值得特别描述;单纯累积了时间年月而长大,缺乏个性的人。虽然以客观角度来看或许感觉有点空虚,不过相对也没什么特别会让人歪局兴的地方。虽然平凡,但是命运为我开辟了过去和现在都不带特异或异常的道路。如果能借用我喜欢的书上所写的句子来表现——这个世界上的事,都是由意志与命运的交互作用所决定——那么我的意志追求的就是平平凡凡吧,而这也是非常正确的决定。我只想在平地安稳地步行,不想去深海或丰宙探险。 我就这样在厨房吃着昨天晚餐剩下的咖哩,想着这些事。当然,我有听母亲的话,先和家人道过早安才吃早餐。嗯,咖哩是偏甜的口味。 「好,完成了。」妈妈把兔子型的柿子放在掌心向我炫耀,而就和我想的一样,兔子身上几乎只有一种颜色。因为已经看习惯所以没什么感触,不过让我回想起母亲以前因为想拿生日蛋糕上的草莓来加工,结果使得肉片飞散在桌上的往事。记得那时候还用果汁来熄灭蜡烛,连一向冷淡的父亲脸上也浮起苦笑,是令我印象相当深刻的画面。 就在我沉浸于回忆时,母亲老王卖瓜地自夸起来:「这兔子都不跳,真奇怪。」 「我想应该是死了吧。」嘴一松的结果,削剩的柿子皮飞了过来,水嫩又带点恶心地阽在我约艰味上。 母亲的教导大致上都正确。吃完饭之后一定要洗脸,在许多意义上,打点完毕,我拿起书包和脚踏车的钥匙,和母亲道别:「我走了。」「嗯,路上小心。」 喀啦喀啦地打开玄关的门,我踏入活像绿、蓝、白在争夺派系宝座般 的景色之中。带着微黄的白光,从会让人误以为坐标比夏天还高的蓝天倾泻而下,院子里的苔癣与树木享用着这顿自然的餐点,借着风的力量低下了头。虽然也有土臭味与嘴里嚼着沙的感觉,不过这也代表大自然确实近在身边;丰富得垂手可得。于是我稍微眺望了这明媚的风光。 家族共享的脚踏车就停在外廊的雨窗下,我打开锁,没跨上坐垫,牵着脚踏车的把手从院子里走到外头。在正式上路前,没必要给脚踏车太多负担。 稍微等了一阵子。应该有很高的机率会出现。住得很远很远的邻居会从我家门口经过? ……。果然。来了。 乖乖遵守现在连小学生都不会遵守的;名存实亡的规定,戴安全帽骑脚踏车的女孩出现。因为就连在乡下也算是极少数,应该能和大城市里的不良少年头头相提并论,列入有绝种危机的物种吧。啊,不过在交通繁忙的大城市里,或许看到戴安全帽的人的机会较大也说不定。 回到主题。 这女孩就是天野家的邻居;伏见家的千金,伏见柚柚。她正以缓慢的脚步及爱困的表情踩着脚踏车,今天在整体上来说也是一副很健康的模样。因为除此之外和昨天没什么差别。所以也没有特别值得提起的部分啊——所以想了半天的结果……最后还是只能用这种四平八稳的方式来描述她。不过,我平常都和她混在一起,偶尔假日也是。 伏见的视线一和我对上,便叮铃叮钤地按响脚踏车铃来展现自己的存在,眼睛也不自觉地睁大,就连原本喀,叽、喀,叽地踩脚踏车的声音;都变成了喀叽、喀叽。因为看她一副很拚命的样子,于是我也向她轻轻挥手回应。 伏见在我们彼此的脚踏车篮互相冲撞之前及时押下剎车,最后总算在前轮轻轻相碰之后将脚踏车停了下来。明明马上就要继续骑车,伏见却摘下了安全帽。 「早安。」总之先打招呼。 「早…早。」像突然想起什么,伏见把手伸进车篮里翻搅,取出笔记本之后,开始在本子上高速搜寻。我一边想着——她的声音还是一样很有个性啊——同时等待她做出表示。接着,摊开来的笔记本被「唰」地递到我面前,而她的指尖则指着「晨安」这个词汇。「晨——」我不自觉地跟着念出这个词汇的特别之处,伏见则满意地点头,然后用随时都带在身上的橡皮擦,将跟在 词汇屁股后面的正字擦去下方的一杠。今天也是个精神十足的多此一举女孩啊……喔?整理完笔记本之后,伏见又有了动作。 双手握拳抵在肩膀前,以此作为支撑,红色的唱歌模式伏见开始充分发挥机能: 「啊…啊…啊…啊~咿啊咿。」嗯,洋溢着节奏感。 「……妳好,我是猴子。」 一大早便被当成猴子了。我的名字虽然的确是天野爱,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伏见要专心一意地努力呼唤我的名宇,让我感到害羞。这是为什么呢? 虽然比我低了一个年级,但是要叫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为学长,还是很难开口——是因为这样吗?哎呀,前面这句是胡诌的,其实是不是因为她对我颇有好感呢……我试着进行充满希望的观测。不过,若这明明只是对邻居大哥哥等级的情感;而我却自我意识过剩会错意,那可真是会让人想自己挖个坟墓跳进去了。所以具体上我不去深入追究这部分的事。唔~嗯,唔~嗯,真是令人内心纠葛啊。 「啊…啊~咿…啊~咿咿……一…啊~拉~拉~利~」这台人类收音机已经快因为不停运转不良而故障了。是不是差不多该伸出援手,把她拉回健全的意识比较好呢? 「那么,去学校吧。」我和她就读同一所高中。即使已经这把年纪,还是持续着疑似团体上学的行为。 「啊…啊~咿!【是的】」她的双手迅速将安全帽重新戴上,调整位置。 那个模样让我不自觉地想起「幼儿园中班生」这个字眼。不由得想捉弄她一下。 「没有忘记东西吧~?」感觉这么一问之后,她似乎会从书包掏出红白色的帽子啊~ 「啊~咿!【是的】」 得到了很干脆的响应。很直接:语气是甜蜜或冷淡姑且不提,因为我是为了让她有所意识而开口,但她却没有一丝踌躇,害我反倒感觉很害臊。 捉弄人结束。双方平分秋色。我跨上脚踏车,叽叽嘎嘎地踩动踏板。在这个乡下地方,除了正停在我家里的那一辆之外,道路上几乎看不到汽车,所以即使不是一前一后;而是和伏见并行也没有问题……然而认真保护头部的伏见大小姐相当遵守交通规则,坚持骑在我后面,真是个拥有思想坚定体质的女孩。但是,她因为奇特的说话方式和怪癖而被同学们敬而远之;不过感觉男同学们的视线倒是相当集中在她身上……哎呀,其实这原因我也能理解啦。 因为她发育的程度,即使在高中二年级的学生中也相当难得一见。嗯?你问我是指哪个地方? 这个部分就一切尽在不言中啦。好啦,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来描写个景色好了。 呃,民家。田地。鱼干。细长的草。梦想着变成红色的黄绿色枫树。排气量零,梦想国度的环保道路。悠哉地漫长延伸的云。银色的蜻蜓所留下的;飞机云。 哎呀,和一个人骑在路上,几乎没有差别呢。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背后脚踏车轮转动的声音变大了而已吧。 不过这也不代表我们有对话。要说的话,即使我开口说了些什么,伏见也只会唰唰唰地翻开笔记本来回复,但我实在很难转过头去看。以前就曾经因为脖子转得太过度而发疼。 嗯,不过这么一想。这上学路还真是挺奇妙的。 我和伏见同社团,所以就算比其他学生提早时钟短针转一圈的时间起床前往学校晨练也不奇怪。但我觉得,两人相亲相爱一起上学绝不是能用「好平凡啊~」一句话打发掉的事。 我每天都在家门口等伏见经过;而要是我睡过头,对方比较早起的话,就变成伏见在我家门口等我。「……………………………………」哎呀,这真的只是因为我们住得近啦。 我对很多方面的事都有自觉喔~——搔搔脸颊,我向这世界上的某人如此宣言。 就和你说了,我自我意识过剩嘛。真的喔,对吧? 我就这样自顾自地嚼着加入了健全恋爱喜剧口味的口香糖,前往学校。 「喔啦——!」放学后练习投入的程度和现在无法相提并论,穿着体育服的海老原香奈惠高高跳起在空中匪夷所思地扭动身体改变方向起脚瞄准敌方球门展现超强的滞空能力,然后将足球踢了出去。海老原君,凌空抽球射门(注:影射穴足球小将翼)中常见的表现手法)。她在其他竞赛方面应该会留下更好的成绩吧——我不时会这样由衷佩服她的身体能力。就在我感佩的时候,球射穿木板上用白色胶带贴成的方框球门,震得玻璃窗乒乓作响。一名女性社员踏住反弹回来的球,举起右手高喝道:「好啊!」此人正是比其他同伴更为自己喝采的海老原。 这就是我们的晨练。本剑道社毫无实绩,却拥有名为柔道剑道混合道场的宽阔专门设施,社员上下同心地各自动奋于自己独特的偏离轨道的锻炼。场地的地板有三成是榻榻米,然而因为柔道社早已废社,所以随我们爱怎么使用都行。 ……总之就是,大家都不是认真的剑道社社员啦。而夏季大会已经结束,因为受到魔鬼教练了还在时的超严厉教育而被洗脑的高年级生都从现场一扫而空,更是助长了这个现象。而因为这里是建筑物内,教师的目光鞭长莫及也是促成的条件之一。不过,顾问老师也预测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形发生,偶尔会前来 视察,因此我们毫不懈怠地加以注意。总觉得认真的方向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就是了。 不过这些都先不谈,不是为了练习而踢足球真的很开心。棒球也是。 而身为高一生,便已经被选为女子社长(其实是因为没有二年级的女性社员。大家都因为教练离开而失去斗志退社了)的海老原香奈惠,她正是提出「大家来打棒球啦」或「大家来踢足球吧」的始作俑者。把球从体育仓库里拿出来的也是她。无意义地满溢着跃动感在道场里四处奔驰,而且运动神经最优秀的,也是她。社员们如果进行淘汰赛,大致上都只会剩下她或菅原,偶尔是粃杷岛。至于我,那就不可能了。 踢动着球,然后将其置于随便目测的道场中线之后,比赛继续。对手是由男子剑道社社长菅原道真所率领的男子队。而我加入的是由海老原队长率领的女子队。这并非我谎报自己的性别,而是因为二年级的男性社员只剩下我和菅原两人。和其他斗志旺盛,脑子里都是「我要挑战比自己更强的家伙」的社员不同,我们似乎比较倾向「低次元的悠哉度日一。 总之因为这样的境遇,所以高年级生要拆成一半,猜拳输了的我便被登录到女子队的选手去了。老实说,球不太会往我来。要说原因的话,是因为无谓地被寄予了过高期望吧。在柔弱(虽然并没有这种家伙存在,不过为了她们的面子,还是这么形容一下比较好)女子中唯一的男性,而且还是高年级生,要说这样的角色不是主力,任谁都会觉得是说谎吧。然而实际上我却是一点表现也没有。擅自领悟了在道场的一端成为空气才是聪明又简单的立场。 顺带一提,若是立场颠倒,菅原分到女子队的话,他可是一点也不会客气。他是那种能够充分响应周遭——其实就是女生——的期待(其中应该还包含对菅原之完美所抱持的好感吧,他相当有异性缘),手脚利落的人种。也就是说,他满足了当主角的条件:拥有完美的才能。那是与生俱来,而非后天养成。所谓故事的主角,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办法当。要是养殖的也行;那么应该就连「从缺」也能作为解决方案。 回到主题……嗯,总之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身为配角的我不动脚,只轻松地动着视线,或是忽地看向旁边。而这是因为道场边有两名女学生的缘故。 道场一隅迭放着六、七张体育课使用的软垫,枇杷岛八事一脸无聊地坐在上头。她的身体向前倾,用膝盖撑着自己的脸颊,以空洞的眼神追着场上滚动的足球。她和其他女生不同,没换上。 体育服而是穿着制服。那是因为这家伙一向不太参加这些活动。 没理会现在是比赛中,我朝向她看了一会儿,结果视线和她对上。接着枇杷岛向我询问:。「今天打过招呼了吗?」我回以:「还没。」于是她头一低:「学长早。」 「学长和球好像不太热啊?感觉似乎从刚才就一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耶。」轻快尖锐而多重的讽刺直射而来。她还是老样子,总是用那种老实又无礼的态度把学长当傻瓜看。不过似乎也有部分男生看中这一点,使她也有一点小受欢迎。果然是因为这个剑道社太弱小,比起喊着「面」、「小手」、「胴」地打人,被打的时候还比较多,结果使这里变成了被虐狂的温床吗——我经常总会这么怀疑。这么说我也是……不,没什么,当我没说。 「因为我是剑道社的社员嘛,还是比较习惯手拿长形的东西。」 「啊;这么说我才想到,学长擅长的是牺牲打嘛。说到这个,河名在募集垒球社的社员,既然学长都加入了女子队,干脆就继续下去,加入那边如何?」 枇杷岛今天也唇尖齿利地磨练着自己的舌头,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话很有趣而发笑挥铲着脚,脚跟不断敲击软垫。 总觉得这家伙和我的互动似乎格外密切啊,我是被当作被整的角色看待了吗? 先搁置这个现在也狂喷气泡满是刺激的碳酸女;我将视线转向疗愈系的天然水女孩。要是不在中间置入缓冲物,我和枇杷岛的尊卑关系恐怕会变成下克上也不一定。 在枇杷岛旁边,空了一人宽的距离缩起身体(其实一点也没缩。这句话主要是以性骚扰的角度来解释)坐着的便是伏见。她第一次虽然有参加晨练,但是在瞄准脚下的球却一脚挥空,表演了失败的后空翻撞到后脑勺后,就变成固定的参观成员了。老实说这样应该很无聊吧,但她还是规规矩炬地出席社团。是不是抱着什么目的呢——我偶尔会这么鸡婆地担心起她。毕竟就连我自己,也只是基于惰性而下场踢足球罢了。只是,球真的都不往我这里来啊。感觉很像少棒赛的守备位置被分到右野手。不过,球还是会往己方的球门飞来就是了——正当扮用视线追着球的时候,球被一脚踢了出去,身为人类朋友的足球(注:出自《足球小将翼》大空翼的口头禅:「球是我的朋友」)往我方球门正面冲突。在那个时速数十公里的世界,换成汽车的话,肯定是会把人撞得内脏都飞出来的等级。「喔唷,门网都被射破啦~」社员中的某人开着玩笑说。担任守门员的林崎学妹(真可惜,木少了一个(注:《足球小将翼》中的超级努力型守门员,森崎有三)并没有以身体阻挡足球的气概,而是畏缩地袖手旁观。射门的人似乎是男性社员金子学弟,地位大致上是位于主角与一票配角中问。像墙头草般不上不下,和我似是而非的位置。不过这都无关紧要。我总觉得自己也能理解他的苦恼,就是这么回事。 男方的球门是墙壁,而女方的球门则是柔道剑道混合道场入口的两片门板。这是因为海老原说门的形状刚好像球门,所以就这么决定了。喔,门因为冲击的余波而吱嘎作响。 海老原小跑步到球门前捡球,顺便开小差跑去挑衅枇杷岛。她脸上堆着表情肌肉溶解似的贼笑向软垫那边走去。呜哇,枇杷岛那张感到厌恶的脸都能变成一幅画了呢。相对之下伏见比较适合一脸感到困扰的模样。 「喂~枇杷岛啊~妳也下场来踢啦~女子队的人数比较少啊~」 「我不要,麻烦死了。而且这里是剑道社。」 「耶,耶~」完全没在听别人说什么,加上毫无脉络可循,海老原嘴里嘀咕着校园霸凌主使者的台词,「啪啪啪」地将球往枇杷岛身上丢。「烦死了!」枇杷岛毫不客气地表达自己的不满。臭着一张脸把球挡掉,她以手背不断把球打回去,然而海老原丝毫不见停止的迹象。「社长,妳这样真他妈的很烦耶——」潜藏在缺乏抑扬顿挫的轻佻口吻中,枇杷岛的怒气直线上升,除了海老原之外的所有人都清楚地理解这件事。 「嘿,墙壁传球墙壁传球~」兴高采烈的女子社长甚至不惜改变球技种类也要来捉弄枇杷岛。她真的很喜欢恶整枇杷岛呢。而在这之后,事态一定会往既定模式发展。 从平常累积的经验看出现在差不多是时候了,我和伏见都不动声色地避难。 在已经不知道第几十次把球打掉之后,枇杷岛终于改用手掌接住球据为已有。她看着海老原「喔?」地歪起脑袋,嘴角浮起一贯爱用的嘲讽微笑,放手让球往自己的脚边落下。球在地面弹了一下来到最高点的瞬间,枇杷岛扬起玉腿,模样宛如我母亲今晨的侧腹踢,送出一记因为血液直冲脑门而忘了自己的裙子下既没穿长棉裤也没穿运动裤而变成了养眼礼物的射门,朝海老原的脸直飞而去。「喔唔喔!」果真名不虚传,女子社长一个后背桥避开了球,位于后方的女性社员 和金子遭到池鱼之殃,连忙闪避飞来的球。 从软垫跳到地板上,枇杷岛的双目绽放肉食动物的光芒,直瞪着海老原。 「我要还妳四十七次球,给我在那里站好。」 「嗄~要这么斤斤计 较啊?那不就会变成,枇杷岛只要甩了男生一次;就得被自己喜欢的男生甩掉一次?嗯,难怪之前……」「抱歉,改成一次就好了。我一次就给妳死。」 踏出第二步的时候脚底滑了一下,枇杷岛咂嘴,把袜子脱掉随手一丢,赤脚追了上去。海老原则把球踢向墙壁,把反弹的路线当作指引,像只无头苍蝇似地到处逃窜。其他社员则是习以为常地让出路,往道场的墙壁边移动。 比赛从足球变成了猫捉老鼠。包含我在内的社员们都笑看着孩子气两人的闹剧。一大早就有道场跑来跑去,大家都已经累了,因此决定社团活动的后半场就在一旁看戏打发时间。 「真有精神呢。」『就』「是」『啊。』声音和笔记本从我旁边冒了出来。虽然觉得就算省略人物的描写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不过还是往旁边瞥了一眼加以确认。嗯,唔,意外性零,所以即使我知道是谁,也不必说出来……开玩笑的。是伏见。 「伏见要不要偶尔也参加一下?」询问她的意愿之后,得到带着坚定否定意志的摇头,「因为……太难为情了。呜,呜……。而且之前还被你看到了。」 含糊不清,再加上伏见堕首质,实在很难听懂她在说什么。 「被我看见,是指什么?」 「…………………………………………」伏见陷入沉默;接着脸变成红色;然后以怨恨的眼神抬头看向我。 因为没有用言语攻击了她的自觉,所以我开始寻找造成她这个反应的理由……啊啊。 「嗯,也是啦。」脚拾得那么夸张,所以视觉上的障碍全都被解除了嘛。 「呜呜,不准想起来~」『禁止』,『禁止』。:敲敲敲。伏见以莫须有的罪名槌打我的头。 她挺直身体这么做的模样还真可爱啊——我抱着这种白日梦般的感想继续被敲打。但是被这样断断续续地给予刺激下去,白日梦也会醒过来吧,不过,也不能说没有反倒睡得更沉的可能性就是了。 就这样呈现暂时性的,以温柔暴力交流的画面一阵子之后,伏见突然又拿出了笔记本。 『不过』『刚才』「枇杷岛的」『看到了』「你。」 伏见的赤红色彩减退,取而代之的是怨恨的目光。咦?我不知道为什么被问罪了耶?伏见步步进逼,我的脑袋一瞬问浮现「抱她一下事情搞不好就解决了」的美好对应法,不过要是付诸实行,烕觉我从此的人生就会抱着另一个东西直转而下,所以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冷静点,小柚柚。我是无辜的啊。」「柚柚、小?柚、呦呦呦呦小、小小、呦小咻~」为了确保逃生路线,我试着以奇怪的方式叫她,结果使伏见的状态变得更怪。 当然,众人目光的焦点因此从海老原组转移到我&伏见组来了,就连正在追逐的海老原她们也停下了脚步,嚷着「怎么啦怎么啦」地跑来观看事件的后续发展,还拱手说「闲继续请继续」。 而另一方面,发生错误的小柚柚不只本人不断发出声音:同时还在笔记本上振笔疾书,我头痛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其他社员则是被这得一同捧腹大笑。 笑声带着温度,现场被名为平和的软膜所包覆。我的身边,满满地都是人。 「……啊哈。」 每次像这样参加「团体的笑容」时—— 我很容易就会去想到,我应该不会走上和哥哥一样的道路吧。 「小,小小,呦呦呦呦呦呦小~」 既然已经漂亮地解决了纷争,我想,也差不多该让伏见恢复正常了吧。 晨练结束,把钥匙交给当天的道场值日生之后,众人朝教室走去。 领头的是海老原、金子、以及枇杷岛,加上以个人判断决定垒球社晨练结束的一宫河名与她的男友宗田义人等,一票低年级生。畏畏缩缩驼着背走在团体角落的则是伏见。她不时转头以小。 狗般的眼神看向我,害我差点想冲上前扮演护花使者。然而我若做出这种行动,只会更被众人揶揄并孤立吧。要介入人际关系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啊……不过,学习其中的分寸应该也是学校教育的一环吧。我的哥哥倒是选择了相反的「追寻以最低限度联系生存下去的方法」作为结论。像这样和他选择相反的路,在人与人的接触中所感受到的东西,总让我不由得感到快乐。 然后,这里是我和菅原的二人组。前面已经提过,剩下的高二男性社员只剩下我们,而且又是同班同学,因此便成了这个组合。说明白一点,虽然我们之间并非以交情超好的羁绊所联系, 不过至少还是会客套地寒暄说笑一下。总之,就是稍微高于单纯同年级的关系。 悠哉地经过体育馆前朝校舍走去,其他社团结束晨练的男、女学生也三二两两地穿着制服从 体育馆和操场那头出现。而到现在还在跑操场的,应该是田径社吧。 「啊!……好累喔。」 不知该挑什么话题的菅原,首先从这种四平八稳的话题切入。 然而就在我正想回话的当下,菅原的手机唱起了歌。 内容大概是那一天,那一刻,如果没有在那里(注:日剧《东京爱情故事》的主题曲,歌手为小田和正)……真是首老歌啊,记得是我们刚升上小学那个年代的歌吧?不过,我不该用新旧的观点来评论他人的喜好就是了。 「不好意思。」菅原向我告知了一声后,接起电话。对象是……大概想象得到。 「喂——……:啊,早。咦?啊啊,抱歉抱歉。不过我有叫妳起床喔……睡相?看了啊,超可爱的……抱歉抱歉,啊,不过啊,那个,妳连睡觉时都不卸妆啊……抱歉抱歉抱歉!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嗯嗯,没错!不过啊……嗯嗯。妳再不出门的话就要迟到了喔。有话要跟我说?好啊,那就第一堂课下课的时候好吗?我去妳教室找妳。嗯,嗯,好好好,待会见~」 菅原催促似地作结挂断电话。通话结束后……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应对而呼——地叹气,而是展露一副完美的笑脸。啊,这等级真是太高了。 ……不过,这股出处不明但在五脏六腑蔓延的淡淡感伤是什么呢?举例说明那种感觉,大概就像被我剪掉的指甲掉落地面,然后被某人踩过,而我竟不知原因地感到疼痛那样。 我自己也摸不清楚的某个地方,因为听了这番对话之后开始发疼。大概是这种感觉。 ……然而,我没有勇气去解开这个真相不明的谜。 「你女朋友?」这么出口的同时,回想她的名字,让自己死心。 「嗯。我没把她叫醒就自己先上学,她似乎不太高兴。」 轻轻抛起手机,再用手掌接住,他心情愉悦地说道。同时兼任学生会会长的菅原,光是文武双全还不足以使他满足,连恋爱之路也要一并征服,在校内这对磁铁情侣,也是声名远播。而我记得他们还以完全达到笨蛋情侣要素的小名互称。呃,是什么来着?「啊,阿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嗯? 。 从体育馆走出来的女学生气势十足地冲过来,并朝我们挥手。看到菅原举起单手「嗨」地打了声招呼,我不由得觉得「你这家伙是在散播鳞粉吗?」踩着啪嚏啪嚏脚步声接近的女学生……。 嗯,就叫她不起眼女(暂称)吧。她看见菅原后绽放满面笑容,接着东张西望地转头。 「啊……小麻今天去哪里了?」没错,菅原女友的小名的确是这么叫。 「还在家……不,现在应该正赶来学校吧。她不太会骑脚踏车,我真有点担心。」 唔——菅原手摸着下巴苦笑。对彼此过度保护是身为笨蛋情侣的基本表现啊——我握着拳,指甲陷 入掌心,笑容也快僵硬了起来。另一方面,不起眼女则是对照地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看来小麻是被当成了碍事的存在。这么说……啊啊,是这么一回事啊,所以主角才令人反感嘛。 像这样自然地淘汰配角有什么好开心的啊,真是的。 「啊,我有事要拜托伏见,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 因为平常就是如同空气一般的存在,所以要读取现场的气流也不是什么难事。就像冒出头的钉子看不见自己的根部道理相同;钉在木头里的钉子虽然没有高处的视点,但是目光在水平的部份可是相当锐利。正当我开始小跑步离开时,菅原对我送出道别的话语:「嗯,那我们就待会教室见啰~」这里就请两位年轻人自己随意啦——虽想这样响应。但最后还是选择最简单的「拜啦」并挥挥手。 「那个,呃…应该是学长吧!」彷佛不允许我前进,尖锐的声音从背后掠过我的耳朵。 「什么事?」正往横转的脖子再次一扭转向后方。 「多谢啦!感激!后会有期!」 不起眼的疑似学妹,送我运动选手型的招呼和致谢三连发。 「……免客气啦。」看来她也具备观察气流的技能。 不过倍率似乎有点高。算了,总之妳就加油吧。 在心中给予半吊子的加油打气,不只抛下菅原他们,还追过走在前头的低年级生团体先进了 校舍。在把鞋子放进鞋柜里的途中,怱地觉得—— 「……………………………………唔~嗯。」 刚才的不起眼女,倒也不是不可爱嘛——我试着回想。 接下来是学生的本业,上课……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不过我想不起内容是什么了啊。而时间就在不知不觉间进入午休,教室里的喧闹达到了饱和状态。 我为了逃离这个喧嚣而起身……其实真正原因只是不想让同学看见便当里的兔柿子,于是委婉地拒绝朋友的邀约,离开了教室。只要混进兵荒马乱的学校餐厅中,应该不会有任何人去注意原本就几乎要和空气融为一体的我的手上有什么了吧。 踏上走廊,发现菅原也和我一样离开了教室,不过他前进的目标位于我的反方向。菅原应该是打算前去和女友共同摄取午餐吧。不过我的心眼还不至于小到祈祷风纪委员以违反善良风俗的罪名没收他的便当。 走到一楼,穿着室内拖鞋就直接离开校舍。虽然正规的通勤路线应该是经由室内或走廊,不过过我选择抄快捷方式。 午休才开始,学校餐厅已是一片人山人海,不禁令我怀疑这些人是不是都逃学跑来这里。光叮看点餐柜台阿婆前方和餐券贩卖机前大排长龙的学生,就让人想打退堂鼓。即使如此,我还是试着寻找人较少的地方,结果耳中传来「嗨,学长。」「你好,学长。」「哎呀,学长好。」「学长也会来学校餐厅吃饭呀?」熟面孔齐聚一堂。失策了,惊惊。宗田对金子;一宫对枇杷岛。低年级生四人组以微妙的不均等方式围坐一张桌子。一宫与宗田距离不到七厘米,紧黏在一起。看了就烦:然后枇杷岛隔了半人宽的距离坐在宗田旁边:而旁边再空了一段距离后则是金子。嗯,不好意思。严格来说没有围。不过,一宫&宗田不在话下,倒是剩下的两人气氛很微妙。 「学长,这里有位子喔。」金子邀我坐在他旁边。这个意思是,要观察现场空气之能力广受好评的我,坐进那个奇怪的空间里吗?不过环顾四周发现没有空位。算了,就这样吧。 「打扰了。」我绕过桌子在空位坐下。四人面前各摆着一份学校餐厅的餐点,没有人是便当派。一副烦死人热恋表现的一宫虽有可能为宗田亲手做便当,不过我记得……曾听他炫耀自己的女友……『哎呀,河名的手指很漂亮嘛,所以我不想看到那美丽的手指受伤。不管菜刀、热油、还是平底锅,都可能在她手上留下痕迹啊——』所以才每天用学校餐厅的今日定食上演「来,啊~」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喉咙突然哽住。其实是枇杷岛出招掐我的咽喉: 「学长带便当啊?虽说这应该是理所当然。不过那就是妈妈做给心肝宝贝的那种吧?」 枇杷岛将棘刺扔了过来。就像海老原喜欢捉弄枇杷岛:枇杷岛也喜欢用恶作剧对我挑衅。她应该不是出于暗恋我才这么做,我想多半是因为她不知从哪里感受到我很好欺负的氛围吧。啊,说到这个,好像缺了一个人啊。 「海老原呢?你们没一起吃饭吗?」「啊,那家伙说她要去体育馆。」体育馆?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有人在那里等她吗?还是只是单纯一个人去打篮球呢? 算了,反正不干我的事。我打开包着便当的包巾,途中,某件事让我的手停了下来。 四目相对。是伏见。她孤伶伶地吃着染上类似咖哩颜色的乌龙面。 「…………………………………………」 「……………………………………。」她的眼睛湿润到感觉都快大哭了。 在这个已经酝酿着微妙氛围的一角,再插进一个无关的角色,会不会出问题啊? 不过这个也算了。我轻易地接受了现实。这是我的优点;同时也是缺点。 我向伏见招手。在那瞬间,我看见一条蓬松的尾巴降临在伏见背后的幻觉,而且那条尾巴还啪畦啪畦地摇个不停。用双手捧起面碗,伏见摇摇晃晃像只企鹅似地走来,我则神游天外发呆看着她。她一一让路给在桌子间往来的其他学生,过了很久仍然无法横渡这条人河。 如果想让她度过激烈动荡的人生,大概得在第一天就把她漂流到无人岛吧。 精疲力竭,连面条的热气都已经四散而去之后,伏见总算抵达我坐的地方。 「午…午安~」「嗯,午安。」 伏见四处张望,寻找自己的椅子。啊啊,因为是玩大风吹,所以椅子缺一张吧。先不管这个玩笑,我旁边只有一张空气椅子。 然而也不能喊:「金子,去找张椅子来~」摆这种学长架子来解决问题,因为我身上找不到那种威严。再说,金子也不是那种像哆啦a梦那么方便好用的人,不过也不是大雄或小夫。而我也和他处于一样的位置。像我们这种人,究竟要怎么归类才好呢? 没办法,只好两人共坐一张椅子。这样感觉很像小时候爱玩的那种,两个人屁股挤来挤去企图扩张自己领土的游戏,不过我们当然没那么做。反倒是伏见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她也到这种因为和别人不同而感到难为情的年纪了吗——有这种事吗? 「妳今天不是带便当啊?」伏见平常都带妈妈做的爱心便当上学。 『妈妈』『睡过头』「了。」她有点失落的样子。唉,这种事偶尔也是会发生的嘛。 我继续进行方才中断的开启便当仪式。便当盒有两层,下面那层是一片白色的米饭:上面那层则是兔子的栖息地……只有兔子。搞什么啊,只有柿子嘛,而且还全都削成了兔柿子。 吸着乌龙面条,伏见兴致勃勃地盯着我的便当,开始呢喃: 「兔子」『先生』。对其他人都不加尊称,对动物却用先生称呼?该不会是因为担任饲育轮值的时候,曾经被兔子、鸭子和小鸡骂「高额头混蛋(注:影射漫画《阿基拉》,金田斥责铁雄的台词——「给我加上敬称啦,高额头混蛋!」)」吧? 不过,米饭和柿子,该怎么搭配来吃呢?分开吃?混在一起当作炊饭吃?可是老实说,我是那么喜欢柿子啊。之所以不喜欢的原因,主要是现在面临的这个窘境。 「要吃吗?」我询问伏见的意愿。她用力点头,边吃着咖哩乌龙面,在空档间啃柿子。 金子等 人对我的小小悲剧则是漠不关心,只顾着做自己有兴趣的事。 观察一下之后发现,枇杷岛的视线追着宗田;金子的目光则盯着枇杷岛。嗯~低年级生们似乎也在流行恋爱喜剧啊。和现场气氛不搭的两人猛嚼柿子,发表感想——「年轻真好啊~」不过话说回来,伏见也是高一生。但是硬要说的话,我应该算国一,只限精神层面的话。 另一头虽然有位子空出来了,不过伏见不为所动,还是努力地将臀部维持在椅子边上。 而我也是,因为被入围绕实在太可贵,所以不打算让出座位。 和别人一起吃饭,饭会变得更好吃,真是一点也没错。 所以,味觉是由心负责的,这应该也没错吧。 没多久又到了放学时间。超认真地(幸好我参加的是会发出这种声音的社团(注:bishibashi意指全力以赴去做一件事),这样就不用说谎了)挥舞竹剑进行练习,把一切都交给直觉不断向对手挥剑,在这样的锻炼结束之后,正座进行冥想,今天的社团活动就结束了:同时也彦吐着十天的校园生活完结。顾问老师也已离开道场,将护具收进被分配的柜子,我前往更衣室。 踏出道场前,得注意不踩到门坎,然后在入口处停下脚步行礼完毕才能离开。所以有着微妙的混乱。社员们早上还用「给我破吧,墙壁!」那种毫不留情的气势不正当地使用道场,现在要离开时却都不会忘记这个规炬。我想大家基本上都是好孩子吧。啊,不过就算把道场用来做别的事,应该也不会有人拿来做坏事啦,毕竟学生会会长也在这个社团嘛,哈哈。接着轮到我——「告退了~」毫无诚意的道别。 走出道场以后是个广场般的场所,更衣室在右手边:左手边则是厕所,而从正面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在进行社团活动的其他学生。 更衣室像蚁巢的一角般坐落于广场,而男生和女生的更衣室之间,被一道厚实(过了头)、不透明的墙壁所阻隔。离道场较近的是女更衣室,男更衣室则在最里头。要是在此依依不舍,可能会搞到一条小命变成过眼烟云,所以男女双方都自然地在更衣室前分道扬镳。 而更衣室里面,一句话,就是臭。不过这也没办法,剑道服与汗水;参杂梅雨季节产生的霉菌;再加上盐分的结晶,结果就是产生氯气般的臭味。女生那里是不是也这么臭呢——我曾和金子讨论过这个会破坏梦想的想象。 各自将竹剑插在倒置的啤酒箱上以后,大家打开自己的置物柜。因为社团里缺乏二年级和三年级生,所以空出了很多置物柜,一个人使用两个已经变成了常态。里面多半杂乱地塞着漫画、手腕沙袋、用途不明的布类的道具,勇者(巡逻的老师)要是造访这里,应该会翻箱倒柜地把这些宝物一扫而空吧。 「唉,今天也好无聊啊……上学真是麻烦死了~」 金子在置物柜里宪寒宁宁地翻找东西,以倦怠的语调抱怨。被他的声音所吸引,我的视线转向他,四目相对之后,被认定为同一等级的我们一起笑了起来。 「学长,请问你觉得学校开心吗?」 金子毕恭毕敬地和我说话,让我产生了点微妙的不协调厩,这是为什么呢?唔,无解。 「就是因为每天都这么无聊,才能享受这种和平的时光喔,对吧?」 我转头向一旁正想脱下身上剑道服的菅原寻求认同。「嗄?」目光一瞬间望向远方之后,菅原摇了摇头。 「这个嘛,我倒是很想挑战一下这个无聊呢。」 脸上扬起万夫莫敌般的表情,菅原以暗藏讽刺的言语提出反论。我和金子对看一眼,仅仅如此便已经心意相通,脸上浮起渗着感想的苦笑。 「……怎么,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啊?刚刚那样子讲要帅过头了吗?」 「不,没有啦。怎么,你也会感到无聊吗?」 「因为有小麻在,所以倒还不至于。不过,生活有更多变化不是比较有趣吗?而要悬可以的话;这些变化由自己来制造会更有趣,这我可以肯定。」 菅原一派轻松地吐出的主张,渗出他是那种可以解决更多变化的人类所产生的傲慢,而且他本人也不自觉地向四周夸耀。身为凡人的我们,对此除了苦笑,也无法再给予其他反应。 我打头阵出了更衣室。能够第一个离开这宛如毒气室的更衣问,这该不会是受惠于老天爷赐。给我的「快速穿脱衣服的才能」吧?……不不不,这种才能再怎么说也未免太糟了。要是老天不会给同一个人两个以上的优点这句话是真的,那我该怎么办啊?在被认定的瞬间,我光辉灿烂的未来不就要从手掌上溜走了吗?于是我装作自己没发现这项长处。 和窗外橘色的夕阳相反,我的额头挂着黑线,离开了广场。 「嗯?」「……喔?」 一名背靠着广场里厕所旁的墙壁;因为夕阳的光线而皱起眉头的女学生抬起头。 她从正面视野得到我的影像之后,以惹人怜爱的举止一颠一颠地走了过来。这是我有印象的容貌——不,该说想忘也忘不掉才对。不过关于她的名字,若是不深人大脑中寻找,就无法将记忆传送给舌头。 呃……。她叫做御园……麻由吧?就是那个总和菅原黏在一起抱来抱去的女孩——夏天火热到让人难以直视;冬天则让人不禁想丢石头,被同年级学生封为笨蛋情侣二人组的其中一方。而每当我看着她,也会涌上一股莫名的感觉。这并非因为我现在没有女朋友而闹别扭……所以那究竟会是什么呢?总觉得,明明是自己的感觉,但却被我搞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啊。 顺带一提,她是个大美女。要具体说明的话,大致就是没有一个地方特别突兀,在整体上得到完美的平衡。 「呃,记得你是天野同学吧?」 对方似乎也隐约记得自己眼前的人物。不过,虽然没有确实的证据,但我觉得她对我的印象应该仅止于偶尔会出现在菅原身边的学生a,而她竟然记得我的名字,让我颇感意外。 「嗯~」 「啊,还好没记错。那个,阿道……道真他还没好吗?」她从我旁边探头窥视更衣室的门。 若换成男生做这种事,就算只看到门板的木纹,性骚扰罪名就已经成立了,当女生还真是有好处啊——我并没有这么认为。还真是无意义的长时间思考。 「他很快就会出来啦。还是,要我帮妳叫他吗?」 「唔,我等他好了。等人其实也满开心的喔。」 简直,像是会在话尾加上「啦啦~」歌声似的。愉悦的欢声在舌头上舞动。多愁善感且被自我意识过剩所控制的我不禁觉得,现在并不是「那么再见啦」的氛围,于是尝试与美少女继续对话。毕竟,平常可没什么机会和这样的女生说话呢~ 「对了,御园同学,妳参加的是哪个社团?」 「我吗?是美术社喔。因为我的梦想是当一个绘本作家。」 发出「耶嘿」的自制效果音,她挺起胸膛……这算伏见赢了吧——不,没特别指什么啦。 「哦,绘本……作家啊。」 「啊,不过,我也不知道加入美术社是不是真的是条快捷方式啦,只是觉得它感觉最像,而且加上阿道也建议我这么做。」 「哈哈哈……妳真的很喜欢菅原……阿道呢。」 共通的话题最多只有菅原,让我感到些许惆怅。然而对对方来说,并不是「最多只有」,而是「实在太美好了」吧。总觉得这个事实……将我的某件事物抹上和刚才的方向完全不同的悲哀。 「嗯!」 完全无视我的哑然与讽刺,她以沐浴在夕阳余晖下的笑容回答。哎呀,笨蛋情侣的 加成效果真是太强大了。不管是什么歪曲的话语,由这项能力过滤之后都会变成直线,这样的鼓膜真是太棒了。菅原一定也是像这样,感觉这世界充满了礼赞吧。 「不过,我觉得天野同学也很帅气喔。嗯……让我仔细瞧瞧~」说着,她接近我,从下往上专注地端详我的脸孔。突然这么接近,让我的心脏怦怦乱跳。 「嗯,评分结束。」过程很简单地结束,她站回原位。那这次换我了——不过因为似乎不存在这种回合制,所以我只平静地询问结果。 「咦?啊啊,刚才那是在打分数啊。那么,结果是什么?」 「呵呵,你觉得呢?」 「呃,自己很难评断自己啦……啊啊,那不然这样问好了,要是没有阿道的话,我的评价会是什么?」 我这是在问什么啊——心里虽这么想,但嘴却擅自问了出来。 「啊,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搞不好会对天野同学小鹿乱撞呢。」 「哇,那真是太荣幸了。」虽然一副轻快的模样,但心里其实狂跳个不停。 「不过,现实和假设不同就是了~」 放松表情,轻轻耸肩。这倒也是——我虽毫无困难地接受了这个结果,不过,愈是像这样横筑起两人世界的笨蛋情侣:有时候再见反倒会轻易地到来啊。这不是我在闹别扭喔。大家都这么误认为的话,我会很伤脑筋的,毕竟就算他们两人分手,也不代表我就能因此接近她嘛。而且我也并没有对这女孩抱着特定的好厌。唔,这句话感觉很不顺啊。使用过多用来表示同一人物的词汇,实在一点也不美啊,打个x。 「还没好吗,还没好吗~」她就像一只被下达「还不可以吃」指令的小狗,在更衣室前绕薯圈圈。而我放空心思观察这样的她,好消磨时间。不过说起来,我明明也没有在等什么……啊 对了,我等伏见一起回家就好了。这样的画面从小学起就一直没变啊 此时,正想踏出下一步的御园突然停止动作,咻地用手指向我说: 「对了,关于刚才的评分啊,建议你或许别放在心上比较好。因为那可能只对我有效。」 「嗯?」 「因为啊,我总觉得天野同学有点像阿道呢。」。 「才没这回事。」 迅速回答。「不可能不可能。」我的手左右挥舞加以强调。地球上的大家不可能把善意分那么多给我(注:影射漫画《七龙珠》中主角孙悟空的绝招「元气玉」),再说。我也不具备那种不把这当作沉重负担看待的器量。 「才没这回事,这是由最了解阿道的我说的,所以一定是这样没错。」 哇哇哇——她摇动手指对我的否定加以否定,于是事情就变成肯定了。不过,这个道麻组合每次只要提到对方的事,几乎都会加入已经接近是炫耀的表现,他们是进化成哪一种透过滤波器来发一百的构造了呢? 「不过我也还在想究竟是哪里像,嗯,是怎样呢?散发出来的感觉也不太像,所以究竟是哪里像呢~」 就算妳歪着头问我也没用啊——我是否定派,当然不能和妳一起以共通的目的摆出烦恼这个答案是什么的姿势。 「唔……。想不透。」她「嗯」地一声用力点头。可以这样直接断定自己搞不懂的事吗? 「啊,小麻,等很久了吗?」 换完衣服,菅原走了出来,不过头发还维持着包过头巾的模样。「阿道!」对我完全失去兴趣似地切换眼球的焦点,御园朝菅原跑去。 「嗯?天野……嗯,你可别偷走我的小麻喔。」 「谁偷得走啊?」我诚实地说出心里的感想。第一,要是我真的抢走了她,菅原八成会杀了我。而相反地,要是菅原的心被其他女生——例如今天早上那个不起眼女给夺走,御园搞不好也会把她的脖子扭成两半。这么一思考,原本看起来相当圆满的这对组合,剖开一看却发现里头充满了地狱的种子啊。我像个旁观者似地在心中暗自祷告,希望这种子不会开花结果。 勾着手,黏得紧紧的两入朝外面匆匆走去,对我不屑一顾。算了,一天中的行数本来就是有限的,我不过是个配角,自然分不到太多啰。 在穿鞋子的时候突然停下,御园以「对了,还有一件事」的感觉转过头说: 「我下次再找出来喔,再见。」 她用力挥手和我道别。黏在菅原身边是不是会产生精神年龄下降的效果? 「……再见。」 我轻轻挥手,目送两人离去。 ……而不知为什么,我的侧脸伴随着些许寂寥。 「找出来?是要找什么?」 「那个啊,就是阿道……」 埋首在两人世界,逐渐淡出的对话与存在,柔道剑道混合道场的广场里只剩我独自一人,夕阳半吊子地停下了这个世界的运转。从窗户溜进来的金属球棒打击声也从耳中消失,感觉像是主道具从舞台上被急速收拾了下去。 我移动脚步,伸长的影子因为墙壁而歪斜,形成一个巨大裂口般的体型。这股失落感是怎么回事?刚才的互动中,是不是藏着什么令人陷入感伤的要素呢? 对她离开所感到的失落感?……不,感觉不像。然而有某种东西让我感到寂寥却是事实。是夕阳?还是装帅?虽然想把原因归类到这些因素,不过想到我一年中会看到多少次夕阳,要是每次都要像这样收到多愁善感传单:心的信箱会因此消化不良啊。我不是山羊也不是绵羊,能否拿来当作代罪羔羊也令人起疑,那是西方的玩意儿。哎呀,虽然觉得应该没那回事,不过我干嘛要这样自虐啊? 「啊…啊~咿、啊~咿~」嗯?我回过头。到现在还清唱着猴子之歌的女孩,不用说这个剑道社,就连在地球上也只有那么一个吧。 伏见从更衣室里啪嚏啪嚏地跑了出来。这孩子虽然内向,不过相当沉不住气。 「等等等~」呼。哔铿、恰(拿出记事本的声音)。,『等』『我』「吗、吗?」 「……当然。」我随口胡诌。伏见又慌了起来,啪嚏啪嚏地乱了步伐。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得一切烦恼都消失了啊。 深呼吸,嘲笑自己的影子。不知何时,远方传来的金属球棒声又回到了耳中。接着,像是在催促着什么,破音的校内广播也轻轻摇响我的鼓膜。 和自己的意愿无关,我的一天就到这里结束了。 伏见在我的身边。菅原道真与御园麻由是亲近的他人:有个爱作弄我的社团后辈;不知名的不起眼女则是以菅原为目标。学生会会长还真是人气鼎盛呢,不过那和天野爱一点关系也没有就是了。而接下来,我就会骑着脚踏车回家,享用母亲做的晚餐。在这些事当中找不出怪异与缺憾,只有我的日常生活铺在路上。 这就是「我的世界」,我要知足地接受? 『怎么了』「吗、吗?」 「我觉得我只要有伏见在身边就够了。」我说出被超级简化之后的结论。 「唷————————————————!」 结果又把她搞坏了。是那种喀锵喀锵地爬上铁丝网顶部再跳下来(注:电玩游戏「快打旋风2」中,巴洛克的招式)的那种坏法。 我搞不好拥有把东西弄坏的才能啊——总觉得有些可笑。 不过我仍然是个相当老实的人,同时也是个人家说什么都好的yes man。 所以,要是觉得很好笑,那就笑吧。啊哈哈。耶,呀喝,啦啦啦, 今天晚餐的成员是家族三人。哥哥拿大学的事当作理由。不回家吃饭。 「看来我有必要重新指导一下那孩子的回巢本能呢。」 嘴里嚼着腌萝卜,母亲的眼中放出险恶的光芒。以我的推测来估算,哥哥的寿命应该至少会缩短三成以上。 「爱,问你一件事。」 。 「嗯?什么事?」真难得,父亲居然会在用餐时和我说话。 他放下筷子,将电视音量稍微调低之后,以他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开始说话: 「我认为,人类只会选择最好的路。」 「啊?」这句话的含意在名为精神的沼泽里沉得太深。我看不见。我将鱼刺从口中挑出。 「这个嘛,说是最好,其实是自己评断认为最好,就是这么回事吧……以自己的主观来判断事物现状时,人一定会挑选自认为对自己来说最好的那个吧?而当人回首过去,即使后悔或自夸便由此萌芽,但既然无法重来,那就变成掺杂梦想的感情。总之,就是无济于事的意思。」 「嗯。」 「所以,所谓选择,或许其实是没意义的啊。」 「……嗯。」 「啊~该怎么说呢……是不是整理得更有条理一点再说比较好?」 「不用。我大致知道意思。」 「是吗,那就好……不过,要说我想表达什么的话,就是,要是你不论在过去和未来,都能在最好的判断中寻求自己的幸福,那就太好了。这是为人父的想告诉你的事……你能理解我想说的意思吗?」 「嗯,大致上都懂。」 「嗯。很好。」他拿起筷子,并解除对电视机发声的妨碍。 「呼……这次又是因为看了哪一本书?」 「啊啊,不,这次是那个,电视节目……」 被母亲看透这番发言的根源,父亲逃避似地移开视线。他偶尔也会想说些好话,不过却因为自己的软弱无力而被母亲警告。这已经是我们家族中常见的风景了。 这都是因为父亲的口条一向不太好啊。而且也不是很擅长说谎。 试着用力紧咬父亲给我的话语……里面空洞洞的,上下排的牙齿撞在一起。 啊~也就是说……我实在非常幸福啊。 所以,刚才那番高见,老实说「我」不需要。 ……嗯,那,就这样吧。 该把父亲给的讯息投递到我的哪个地方才好呢——我这么想着,然后决定把它和许多东西起吞进肚子里。 我的三百六十五分之一,就这样没有高潮也没有低潮地迎向了结束。 但是这一点也没什么好后悔或嗟叹的。完全没有。 因为日常的价值是非凡。 因为忘不了这句话,所以我才能喜欢这么普通的自己的一切。 所以。睡前,闭上眼睛,让思绪沉浸在黑暗中。 祈求今天的无聊能够和明日的和平紧紧相系。 愿我的世界不会崩坏。 啊哈哈,其实全都是骗你的啦。 后记 我觉得就算时间加速,我也能赶得上截稿日(当然不可能)。 大家好,我是入间人间。总觉得自己最近净是在写后记。 本作是收录在「电击文库magazine上」连载的短篇,应该有人有「我看过耶~」的感觉。但因为其中收录有已经发表超过一年以上的作品,我在作者校稿阶段时也才想起来:「啊,我写过这种故事啊?」或许各位读起来会意外地新鲜。不过我无法保证就是了。 接下来是和本书没有关系的话。前阵子,我知道了网络上有人为这部作品的第一集制作了类似广播剧的东西。虽然我还没全部听完,不过我真的非常感谢;也非常开心,一个人无意义地恶心傻笑了好久。 所以,我非常期待后续的作品。 这一次也承蒙责任编辑大人像各个短篇那般,夹带着春夏秋冬给我多方照顾。我会努力让自己不只是口头;而是实际达到目标,以后也请继续给予指教。 不过,对于写在编辑部白板上的目标,也希望能以更长远的目光来看待…… 再来是熟面孔,负责插画的左老师。我常常都会有多亏老师画出美丽的封面,让这本书得以继续下去不至于中途腰斩的感觉。今后也要继续依赖老师,请多指教。 至于出「我就是规则!」宣言,以本大爷就是一切为基本思考路线的父亲;以及对我做出「自信过剩又任性兼个性不好,绝对没办法做其他工作」评价的母亲,在此也要再次不厌其烦地向你们致上谢意。 下次预定将会是道麻二人组本篇故事的续刊。 各位陪我一路走来,真的是万分感谢,不嫌弃的话,就让我们在下一集再见吧。 入间人间 我觉得就算时间加速,我也能赶得上截稿日(当然不可能)。 大家好,我是入间人间。总觉得自己最近净是在写后记。 本作是收录在「电击文库magazine上」连载的短篇,应该有人有「我看过耶~」的感觉。但因为其中收录有已经发表超过一年以上的作品,我在作者校稿阶段时也才想起来:「啊,我写过这种故事啊?」或许各位读起来会意外地新鲜。不过我无法保证就是了。 接下来是和本书没有关系的话。前阵子,我知道了网络上有人为这部作品的第一集制作了类似广播剧的东西。虽然我还没全部听完,不过我真的非常感谢;也非常开心,一个人无意义地恶心傻笑了好久。 所以,我非常期待后续的作品。 这一次也承蒙责任编辑大人像各个短篇那般,夹带着春夏秋冬给我多方照顾。我会努力让自己不只是口头;而是实际达到目标,以后也请继续给予指教。 不过,对于写在编辑部白板上的目标,也希望能以更长远的目光来看待…… 再来是熟面孔,负责插画的左老师。我常常都会有多亏老师画出美丽的封面,让这本书得以继续下去不至于中途腰斩的感觉。今后也要继续依赖老师,请多指教。 至于出「我就是规则!」宣言,以本大爷就是一切为基本思考路线的父亲;以及对我做出「自信过剩又任性兼个性不好,绝对没办法做其他工作」评价的母亲,在此也要再次不厌其烦地向你们致上谢意。 下次预定将会是道麻二人组本篇故事的续刊。 各位陪我一路走来,真的是万分感谢,不嫌弃的话,就让我们在下一集再见吧。 入间人间 我觉得就算时间加速,我也能赶得上截稿日(当然不可能)。 大家好,我是入间人间。总觉得自己最近净是在写后记。 本作是收录在「电击文库magazine上」连载的短篇,应该有人有「我看过耶~」的感觉。但因为其中收录有已经发表超过一年以上的作品,我在作者校稿阶段时也才想起来:「啊,我写过这种故事啊?」或许各位读起来会意外地新鲜。不过我无法保证就是了。 接下来是和本书没有关系的话。前阵子,我知道了网络上有人为这部作品的第一集制作了类似广播剧的东西。虽然我还没全部听完,不过我真的非常感谢;也非常开心,一个人无意义地恶心傻笑了好久。 所以,我非常期待后续的作品。 这一次也承蒙责任编辑大人像各个短篇那般,夹带着春夏秋冬给我多方照顾。我会努力让自己不只是口头;而是实际达到目标,以后也请继续给予指教。 不过,对于写在编辑部白板上的目标,也希望能以更长远的目光来看待…… 再来是熟面孔,负责插画的左老师。我常常都会有多亏老师画出美丽的封面,让这本书得以继续下去不至于中途腰斩的感觉。今后也要继续依赖老师,请多指教。 至于出「我就是规则!」宣言,以本大爷就是一切为基本思考路线的父亲;以及对我做出「自信过剩又任性兼个性不好,绝对没办法做其他工作」评价的母亲,在此也要再次不厌其烦地向你们致上谢意。 下次预定将会是道麻二人组本篇故事的续刊。 各位陪我一路走来,真的是万分感谢,不嫌弃的话,就让我们在下一集再见吧。 入间人间 我觉得就算时间加速,我也能赶得上截稿日(当然不可能)。 大家好,我是入间人间。总觉得自己最近净是在写后记。 本作是收录在「电击文库magazine上」连载的短篇,应该有人有「我看过耶~」的感觉。但因为其中收录有已经发表超过一年以上的作品,我在作者校稿阶段时也才想起来:「啊,我写过这种故事啊?」或许各位读起来会意外地新鲜。不过我无法保证就是了。 接下来是和本书没有关系的话。前阵子,我知道了网络上有人为这部作品的第一集制作了类似广播剧的东西。虽然我还没全部听完,不过我真的非常感谢;也非常开心,一个人无意义地恶心傻笑了好久。 所以,我非常期待后续的作品。 这一次也承蒙责任编辑大人像各个短篇那般,夹带着春夏秋冬给我多方照顾。我会努力让自己不只是口头;而是实际达到目标,以后也请继续给予指教。 不过,对于写在编辑部白板上的目标,也希望能以更长远的目光来看待…… 再来是熟面孔,负责插画的左老师。我常常都会有多亏老师画出美丽的封面,让这本书得以继续下去不至于中途腰斩的感觉。今后也要继续依赖老师,请多指教。 至于出「我就是规则!」宣言,以本大爷就是一切为基本思考路线的父亲;以及对我做出「自信过剩又任性兼个性不好,绝对没办法做其他工作」评价的母亲,在此也要再次不厌其烦地向你们致上谢意。 下次预定将会是道麻二人组本篇故事的续刊。 各位陪我一路走来,真的是万分感谢,不嫌弃的话,就让我们在下一集再见吧。 入间人间 我觉得就算时间加速,我也能赶得上截稿日(当然不可能)。 大家好,我是入间人间。总觉得自己最近净是在写后记。 本作是收录在「电击文库magazine上」连载的短篇,应该有人有「我看过耶~」的感觉。但因为其中收录有已经发表超过一年以上的作品,我在作者校稿阶段时也才想起来:「啊,我写过这种故事啊?」或许各位读起来会意外地新鲜。不过我无法保证就是了。 接下来是和本书没有关系的话。前阵子,我知道了网络上有人为这部作品的第一集制作了类似广播剧的东西。虽然我还没全部听完,不过我真的非常感谢;也非常开心,一个人无意义地恶心傻笑了好久。 所以,我非常期待后续的作品。 这一次也承蒙责任编辑大人像各个短篇那般,夹带着春夏秋冬给我多方照顾。我会努力让自己不只是口头;而是实际达到目标,以后也请继续给予指教。 不过,对于写在编辑部白板上的目标,也希望能以更长远的目光来看待…… 再来是熟面孔,负责插画的左老师。我常常都会有多亏老师画出美丽的封面,让这本书得以继续下去不至于中途腰斩的感觉。今后也要继续依赖老师,请多指教。 至于出「我就是规则!」宣言,以本大爷就是一切为基本思考路线的父亲;以及对我做出「自信过剩又任性兼个性不好,绝对没办法做其他工作」评价的母亲,在此也要再次不厌其烦地向你们致上谢意。 下次预定将会是道麻二人组本篇故事的续刊。 各位陪我一路走来,真的是万分感谢,不嫌弃的话,就让我们在下一集再见吧。 入间人间 我觉得就算时间加速,我也能赶得上截稿日(当然不可能)。 大家好,我是入间人间。总觉得自己最近净是在写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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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十五分钟前,麻由还在新干线的自由席上酣睡,不过现在已经睁开惺忪的双眼,在我旁边的座位上握着我的手。就像以树液和泥土结晶代替糨糊的树枝,麻由的五指攀在我整个手掌,纤细、冰凉、光滑、细致、温润、唔姆唔姆……啊啊,脑袋里赞美的词汇已经用光了。这对我来说真是个丑态,平常我可是都连绵不绝地颂唱那首比「寿限无(注:日本古典落语的段子,父亲为了替儿子讨吉利,将一长串吉利的词汇当作儿子名字的笑料)」的本名还要来得长、要念到结束彷佛就像一场诅咒般的麻由礼赞啊,怎么会这样就词穷了呢?我现在有点能理解没办法顺畅念出「东海道五十三次(注:日本江户时代,从江户到京都的驿道途中经过的53个宿场)」的落语家宣布退休的心情了。看来,我还没从一个月以上的空白中恢复过来啊。笨蛋情侣魂(=克服羞耻心)衰退了不少,变成被拔了牙的老虎了。我对此也多少有所自觉。 也因为如此,我才从内陆移动到这个琉球王国,打算在冲绳进行用足球射穿海浪的特训(注:《足球小将翼》中,日向小次郎锻链出老虎射门的特训)。哎呀,这段话从开头起大约有一半都是由谎言堆积起来的呢。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身体的司令塔——左脑或右脑其中之一会不会是膺品啊? 麻由修圆的指甲掐在我大姆指的第二关节处,思考的浪潮因而冲上名为现实的沙滩,进而四散崩溃。往麻由一瞥,她还是盯着正前方驾驶的座位,表情就像戴了面具似的。原来不是在叫我啊——理解之后,我再次看向窗外。天气晴朗得过头,走在大街上的行人数量之多,与我们居住的城镇天差地远。 今天是九月份五天连假的第一天。而所在地是三十分钟前我们还从未踏上的街道。 平常我们总是选择赖在拉上窗帘的寝室里度过充实的假日,那么,为什么现在会采取这种移动手段呢?原因是我们正在旅行。 自从我出院,再顺便继续高中生活的最后两个学期以来,已经过大约三个礼拜了。然而在教室里,老师口中已开始念起外星语,拒绝不良学生跟上教学的进度。我不禁觉得,虽和我个人的志愿无关,但依这状况看来,我已经没有升学这绦路可以走了。 无可奈何,为了锻链自己的大脑,我只好在课堂小将手肘撑在桌上支着脸颊,放思绪在幻想的大海中遨游。旁人看来虽然只会觉得我是在发呆,不过我在背后可是很努力的喔。就像人家常说的,天鹅在水面下的脚一类的。这不算骗你的,而是藉口。然后,我时不时也会远眺坐在同一间教室里的长濑的后脑勺,好打发时间。虽然是上课中,但是长濑偶尔也会转过头来与我四目相对,彼此的视线就宛如在自然学校(注:日本公立学校实施的,类似校外大自然体验营的活动)做全班晚餐要吃的咖哩时,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米和咖哩块搅在一起就宣布咖哩完成了那样……糟糕,说的话愈来愈莫名其妙了。总之就是,长濑和我各自带着恋爱和喜剧要素,像在扮演男、女主角那样满脸通红唰地互相别开脸……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我只是想说这个。自己每次讲话究竟要绕多少圈子才会满意,连我自己都开始想认真反省这件事了。不过这是骗你的啦。 我的思考模式要是变得正常,不就变成没特色了吗?好啦,回到主题。 总之,我高三第二学期的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社团活动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结束,不过不知为何,和伏见碰面的机会却还是挺多的。她前阵子还问我「要上」「哪间」「大学」「啊」,我回答「我哪里也不会去喔」,于是便见她明显地露出「真失望」的模样而低下了头。不过数秒钟后又不知道为什么脸颊泛起一片绯红,在学校的走廊上忸忸怩怩了起来。看来我虽然是用标准的日文回答,但是妯却自己在里头加进了什么感觉吧。 学校生活就这么继续下去,八月那件事的余波完全没在我的视野中旁徨。从那之后虽然就没再和大江汤女儿过面(但是相对的,虽然已经隔了这么久,还是觉得连打呵欠的间隔都彷佛和她身影重叠似地,感觉真讨厌),不过因为新闻没有发现身分不明的浴衣女尸的报导出现,所以我想她应该还活着吧。 以上,事后报告结束。 接着,埋伏已久的最新记忆,一脚踹破了我脑中的门扉。 我稍微被迫想起在抵达这里之前,在新干线列车上的事。 坐在我们后方的二人组,尤其是其中那个女的。那个女的究竟是哪根筋不对啊。 一副随口乱猜的口吻,却完全说中麻由必须深藏起来的过去。 「…………………………………………」 收音机的新闻播报结束,进入快要不符合季节的灵异故事单元。在这个地方,据说有种会问人「那是你最重要的东西吗?」的妖怪,如果答是,东西就会被它夺走,真是好残忍的……等等,这根本就只是耍帅的土匪吧? 计程车在面对大马路的鞋店前左转。途中偶然抬头看向上方的看板,「sakura」几个字映入我的眼中,转换机能在这个情报抵达大脑的过程中发挥作用,在「樱花」与「佐仓」(注:两者发音均是「sakura」)之间跳来跳去,不过这个过程最后因为身旁的麻由向我挨过来而结束。她面无表情地将脸在我的胳膊上摩擦。 她是不是感到无聊了呢?根据经验如此判断,我也摩擦回去。麻由是磨蹭,但我则是将她柔软的脸颊像布丁般上下拉扯。她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不过从她将脸配合我胳膊的动作左右摇晃看来,她似乎很愉快。利用麻由从不愉快的记忆中逃脱让我内心感到苦闷这件事就当作是骗你的(因为原本就像鳗鱼的巢穴般令人喘不过气),嗯,我捕捉到了麻由的全貌。那个能让我想像到我住院期间她过着怎样生活的消瘦身体已经恢复原状,去美发沙龙保养过的头发也再次呈现滋润的光泽。我们受的伤都已经痊愈,生命也再次紧紧相依,平稳的人生再次以红色丝线相连——就在我们的小指头上。 许久未曾经历痛觉,反倒觉得有些新鲜,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里也大为吸引众人的目光;然后又使大家退避三舍。以日常生活来说,应该没什么能比这个造成更多不便了吧。不只是要通过车站票口的时候很不方便,就连要拿出钱包也得配合那条丝线移动。 但是每当我想提起这件事,只要看见麻由像是都已经算计好似的,开心地盯着小指头看,我便不禁自发性地封杀了自己的言论自由。 以下便请各位在我于现实中颂唱麻由礼赞的期间自行想像吧。 我记得那是九月的第一个星期天。事情发生在我回到麻由家的三天后。 今年八月的后半,我都待在个人的外宿指定地——医院。这究竟是我第几次住院了呢?但是不是我要吹嘘,我可没有一次是因为生病而住院。 每次伤害我的都不是肉眼看不见的病原体,而是人类。 而且都是千疮百孔到最高点。 而我在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住院结束后,回到了小麻的家。 那天晚上,她很难得拒绝了床铺的呼唤,视线直盯着我看着的电视节目。 「唷~呵呵~」 她停下在我大腿上打滚的动 作,脖子朝电视昼面伸得笔直。夜晚的海与烟火在电视机萤幕上发着光,旅馆的外观则在光线中朦胧浮现。那是一部播放超过十年的电视广告,观众都已经耳熟能详。不过也有个说法是一播再播。还有个说法是老套到不行。 然而温故知新这个词在这个世界不会退流行,所以我们不必看轻老旧的事物。至少,眼前就有一个虽然钓钩上已经没有饵但还是上了钩的女孩。 「碰~」用头侧着撞向我的腹部,然后宣言:「我有一件事要向阿道报告~」麻由唰地举起右手,我则是成功闪躲,没被刺穿喉咙。唔,这样的你来我往也挺令人怀念的呢。我又再次感受到笨蛋情侣要重出江湖了。 「是什么呀~?」虽已猜到是什么,但我故意吊自己胃口等她告诉我。真没意义。 「小麻现在进入了旅行季。」 「喔喔~」独力掌控季节的变换,不愧是小麻。你的太阳系只靠两个人就能运作呢。 「去嘛~去嘛~总之我就是要去啦~!」逐渐升温的小麻可爱地化身为暴徒,在我的大腿上不停暴动。劈哩匡啷——如果是漫画的话可以用这种效果音来表现,但是以我具体成为这个任性孩子舞台地基的身体来说,当脚跟落下时只会传出肌肉凹陷的咕叽一声,手肘飞来时也只会有骨头敲响的叩咚钝音天真无邪地伴随在侧,让我的身心都濒临极限。我的脑细胞冷静地抱着「果然就是要这样才像小麻嘛」这种睡傻了似的感想,真是个被欺负到五感都无法正常传递的可怜虫。就像一直拿不到前面座位的人传下来的讲义那样……不过话说回来小学生时代的我就是如此嘛。这个部分的细节,请向现在人不知道在哪里的滨名tooe洽询。提到她我才想起来,八年前的信我都还没回覆呢。 「呜~嘎噜哩噜~」麻由呢喃着,像小狗般把我的右手当成骨头啃。我以手指拨弄她额前的头发,总之先回答说:「我都还没说我要反对啊。」 「呜~叽~叽~嘎~」她的牙齿愈咬愈深,接下来像是要顺便品尝滋味似地,连舌头都在我的皮肤表面游走了起来,让我鸡皮疙瘩直竖。 「好啦,先把嘴离开我的手再说话。」我用手指戳了她的额头,向麻由下达「还不能吃」的指令。麻由保持着视线向上的模样松开了口,呢喃声也重新调整为日语。 「因为,每次小麻说要约会,阿道总是会说不行啊。」她以用手掌拍打我的侧腹来表达自己对此的愤怒。 「那是因为平日要上学啊。」 然后假日却又什么计划也不提,只是一起在家无所事事。简单地说就是不想上学而已。 因为以麻由来说,这要求太有学生味了,所以我也把手抵在下巴,发出「喔喔~」赞叹声表示重视。不过这其实只是她单纯「最~讨~厌~!」没和阿道用红线系在一起而已吧。 「这和那个哪有关系啊~!小麻只要有阿道在身边,不管是平口还是假日都一样~!」她伸出的食指在我的肋骨间失控,深陷人体中,带来的是差点让我的左眼离家出走去采茶般的冲击。不过,这种程度我早就习惯了,并不会因此打断我的思考。但是话说回来我现在在想什么啊?……啊,是那个吧,就是骗你的。 这先放到一边,虽然一星期的日子的确就像麻由说的那样,然而我该对哪个部分表示认同才好呢?这感觉就像在抽不会有人中奖的签嘛,我得继续拖延下去才行。 「而且,在学校里,每次我想待在阿道身边的时候就会有一堆人生气,烦死了。」 麻由以险恶的眼神瞪向身旁的空间。她该不会是在那里看见了一张又一张的马铃薯脸吧? 我和麻由升上三年级之后被分到了不同班级,所以,以这个社会的常识来论断,那些人的反应再正常不过。只是,并非所有人都能乖乖接受以常识来论断一切事物。 只是话又说回来,小麻的常识和一般人可是天差地远。 「因为那是上课中啊。」把那个座位让出来吧——就算麻由这样开口,也只会惹隔壁那个一脸正经的女孩不高兴吧。 而且,麻由在同性中的人缘一向不好。 国小低年级时就因为总是黏着阿道而被其他女生欺负或被男生取笑。唉,笨蛋情侣不管在哪个时代都会遭到迫害啊。不过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笨蛋情侣总是会激起四周的敌意?是基于生物繁衍的本能而对孤独抱持危机感吗?可是明明就算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不是吗? 严格说起来,我总觉得小麻在那个事件之后就一直是一个人活着了。 「总之就是这样,所以小麻现在一定得去蜜月旅行。」 麻由「嗯嗯」地点头,做出很有她风格的结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台时光机,所以麻由的对话和思考会如此飞跃式地前进也是理所当然。这不是骗你的,但我还挺伤脑筋啊。 「你是『不行不行小妹(注:出自《蜡笔小新》电视动画的第七代主题曲「ダメダメのうた(不行不行之歌)」)』吗?」 「锵~」 结果似乎变成了不一样的角色。小麻眼睁睁变成三头身的比例……这种谎话就算了。 我的视线移向桌历。嗯,今年的九月有五天连假呢。 「那么,两个礼拜……左右之后吧。到时候会有一个长假,我们就去旅行吧。」 我试着以慰劳家人的感觉提出这个提案。 「喵~!」这次换成突破了种族的围篱。她飞扑过来一把圈住我的脖子,把我不稳的脑袋前后摇晃个不停,嘴里嚷着「呀喝~!」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不禁让我联想到坐云霄飞车。不过我不是指坐在上面的人,而是指被坐的云霄飞车本身。摇晃得太厉害了啦。 虽然就快吐出除了声音之外的物质界的某种物体,但我还是继续询问:「那么要去哪里呢?」「嗯~那明天去买衣服吧!小麻会帮阿道挑选全部的衣服~!因为让老公穿得体面是老婆的任务嘛!唷喝!呼哈呼哈,老婆耶,呀~!还有还有,要买很大的包包,还要买帽子~!鞋子要不要也买双新的呢?好啦,就全买了!全部欠举(ge)!虾大鲁阿道(shuffle)!俺德(and)小麻!变成全妞(nwe)闪闪亮亮地去旅行!到那里以后,唷呼唷呼!呃~要做很多事喔~!像这样哒叭!唷叭!唰叭!把脑袋全放空这个世界就是宝岛啦~!」 麻由就像扔出装满彩色弹珠的箱子,让里头色彩缤纷的物体从空中落下一般,大把抛出自己的梦想。她每跳一下都附加一个像要把我的脖子切断的动作,如果这份工作的应征条件是必须断头,那我只能说现在的工作应征条件还真严苛啊。我的担心就仿佛快要被血染上秋天色彩的针叶树……拜托快点让我说这是骗你的啊。 哎呀,哈哈。 看来,都还没出发去旅行,小麻的意识就已经飙过时速两百公里了呢。 其实只是心之旅喔——不过我和麻由的日常当然没办法这样轻松带过,于是我们便在现实中坐在这部计程车上,在名为道路的河川中载浮载沉,来到了旅馆门口。 在即将下车前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大约是快到两点半。 站在这栋一旁设置了神社的旅馆入口,在被自动门吸进去之前,我抬头观察它的外观。这装潢不知该让人把它评价为稍微升级的商务旅馆,或是降了级的高级饭店。真是微妙。而且莫名其妙地旅馆建地内竟然有一间小钢珠店,入口也离这里不远。 因为胡乱挑旅行地点,又随便选旅馆,结果我们就来到这里了。而这个地方有谁的意志,又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我们呢……我们的挑战——也并没有要展开。 很奇妙,或许是因为离开了那座城镇,我毫无根据 又乐观地放松了心情认为,这次总不可能再被卷入鲜血淋漓的事件了吧。毕竟我又不是侦探,总不会每次去旅行都遭遇杀人事件嘛。我想这个世界上的暴力应该都只集中在局部地区,其他地方则大半是既和平又充满温暖才对,要不然人类早就灭亡了吧。不过,其实就算灭亡了也无所谓。到这里为止还不是骗你的。 「那我们进去吧。」「嗯。」麻由平静地点头,然而眼角却隐隐露出藏不住的愉悦。其实也没特别计划要做什么观光地巡礼,光是出个远门就能让她这么开心,在某个角度来说反倒让我对安排这么廉价的计划感到有些抱歉。不过毕竟出钱的不是我嘛。 真像一场开朗快活的小白脸生活的预先演练啊——我的心底窜起一抹不安。 这次只订了一间房。也…也就是说我要和小麻……睡在……同一间房!……不过其实平常就是这样了,嗯。而且我也不会因此做出什么举止可疑的事。 虽然对这种举止符不符合一般健全高中男生的反应抱持疑问,不过我在经过自动门的时候留它独自被自动门夹住,只有我与麻由带着期待感走进了旅馆。 走进自动门后,不远处的正面设了一个观光导览的窗口。我们无视它的存在直接左转,穿过另一扇自动门。这次换成左手边出现旅馆导览的窗口,不过看起来并不像接待柜台。 负责这个导览窗口的大姊以一滩死水般的眼神直盯着运作中的电扶梯,我向她走去并询问,于是得到柜台位于三楼的说明。不过因为麻由的嫉妒指甲逐渐伸长,致力于让我再多出一个指关节,因此我还没能好好道谢便匆忙离开了现场。小麻就是这样,只要看见阿道和其他异性玩磁铁游戏就会生气。 接着,我在电扶梯附近「呜尼呜尼」地捏着麻由的脸颊玩耍,花了五分钟左右来让她的怒气消退。只要等她从「嗄?刚才那是怎样?」这种一点玩笑也开不得的态度转变为心有余裕,只是「姆~」地鼓起脸颊时,就可以说是安全范围了。每当我这么应付她的时候,总是会联想起帮脚踏车的轮胎打气。对了,顺带一提,麻由到现在还是不会骑脚踏车。 虽然她在假日也练习得相当勤,但还是学不会。该怎么说呢……似乎是用自己的脚跑着马拉松然后宣称「我在练习骑脚踏车」。当然,从客观的角度来看虽然是很言行不一,然而当事者本人却是如此深信并持续下去。 就像缺了机翼的飞机试图飞翔那般,麻由也欠缺了必要条件,只能说是残缺的单车之行。这世上的不可能之多,就如同飞扬于世的尘埃无数,而要她学会骑脚踏车便是其中之一。但是我却没有资格对她说「放弃吧」。毕竟,将她最重要的东西偷走,还连她的心也一起打得粉碎的那个大混蛋就是我的……你知道的嘛。唉,罪恶感又涌上来了,好啦好啦,是骗你的……吧? 「呜咿~」模仿着电扶梯运转的声音,我们经过了二楼,再上了三楼。另外,麻由眼睛发着闪亮的光芒向我报告二楼有举行结婚典礼用的会场。 踏出电扶梯,走过一间咖啡厅后,目的地便呈现在我们眼前。在某种意义我来说也可以说是关卡。在柜台附近有外国人观光团,里头还有一个二头肌练得相当雄猛的人。那只手腕把两、三个麻由像风干柿子般吊在上面之后八成也还能活动自如吧——我在脑中描绘那个画面。 「我去柜台报到,你在这里等我。」我指向一张不太受到大家青睐的长椅。然而麻由却嚷着 「不要。我也要一起去。」然后将小指与我的小指勾在一起。「不~可~以~喔~」我将那只像蛇要绞死猎物般的手指扳开,模仿麻由平常的口吻制止了她的任性举动。不过比起麻由的反抗,羞耻感倒是先向我袭卷而来。瞧,就连麻由都抬头盯着我眨眼了。趋着这个混乱,我解开小指上的绳子快步走向柜台。 要是让麻由也跟着过去,在填写姓名的时候她八成会插嘴说:「阿道的名字不就是阿道吗,这个名字是谁啊?」这么一来我可就头大了。恐怕光是讨论「阿道」二字是姓氏还是名字,抑或是姓「阿」名「道」就没完没了啊。嗯,论点是骗你的。 我滑进某个空着的柜台前,向接待人员说:「订房的名字是枝濑……x……和御园麻由。」呜哇。宛如用喷雾器朝醒目的粉红色伤口喷洒海水,心灵的疼痛猛扑而来。以这情况来判断,我撑得过即将来临的就业活动面试吗?我脑中浮现未来的轮廓——我将变成一个名为麻由专用抱枕兼摇篮的小白脸。这情境栩栩如生得就像一副浮雕,格外让我感到可悲。 虽然我大可像平常一样使用假名,不过那是像这样努力试着用本名来订旅馆后,自己才想到了这一点。真伤脑筋啊,我本来还想用代表自己性格的「真」这个字来当名字。这是我刚刚想到的谎话。 发色灰白交杂,向后梳得服贴,在柜台负责接待的先生在脸上挂着营业用笑容,开始在资料中寻找我和麻由的名字,接着说「请您填写这份文件」把原子笔和填写用的表格递给我。 伤脑筋啊——这个任务给我的感觉,就像在学校考试被老师比其他同学多出一道难题。提笔开始书写。我看着表格,从指间传来的厌恶与呕吐的混合物发出初生的啼哭,把我的胃壁削得就像火腿三明治里的火腿那样薄。 对我最有效的拷问,就是拿情歌的歌词在我身边朗读。 先把难搞的项目搁置,我开始填写居住地址。补充说明一下,关于麻由公寓的地址,就算问她本人也只会得到「不知道~」的回答,所以我已经自己查过了。电话号码也填上公寓的电话。说到这个,我的手机从四月就搞丢到现在,似乎也差不多该买支新的了。 「…………………………………………」 啊,而且我还答应过某人了。就是我夏天住院的期间,和哥哥浩太一起来探望我的杏子小妹妹。记得我被她骂了差不多五次「大骗子」吧,不过因为实在太过贴切,所以我也只好当作赞美的词汇收下——当然是骗你的就是了。看来她似乎拨了我的手机号码很多次。 毕竟是自己耍帅告诉她手机号码,这样也有点说不过去。所以,我决定等这次旅行结束就去通讯行办一支新手机——在这样决定的同时,我在表格填上一堆资料,然后停下了笔。 我看看~麻由的名字写上了。我的姓也写上了。就只差那个字还没填上去。 伤脑筋啊——当我用笔搔着脸颊时,身旁某人的举止毫不客气地插进了我的注意力。 「我有订房,名字是花咲太郎和花咲touki。」 从隔壁柜台传来的声音很耳熟,我因此转头一瞥。 ……啊,果然是他们。 那是搭新干线前来这里的时候,车厢里坐在我们后方的二人组其中一人,是被同行的女孩称为「路易吉」的男人。我猜想那应该是外号吧。虽然他除了戴着巨大的绿色帽子之外,其他部分看起来就只是个普通青年,不过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搞不好他外号的由来是因为他能凭空从掌心生出火球吧。嗯,肯定是这样。要不然就是他总是沉醉在吃了蘑菇就会巨大化的幻觉中。不过为了旅馆的治安着想,我还是老实招供这些想像全都是骗你的好了。 但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又遇上他们昵?老实说,在列车里和他们扯上关系的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就是了。我只能祈祷这一切只是单纯出自「命运」的牵线;而不是因为某人的意志而发生的必然。我转身向后面一看——那女孩果然又去麻由面前缠着她了。 在新干线列车上,那女孩也曾在后方的座位向我们搭话。 我一方面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瓜葛」,但另一方面又希望能「掌握他们的状况」。 更正确地 说,是掌握住那个和这位路易吉同行的女孩的状况。 「能打扰你一下吗?」我抱着双重动机向路易吉搭话。 「嗯?」 名为花咲太郎的路易吉毫不掩饰地做出反应,停下书写表格的手,转头看向我。 「喔,你好。」似乎对只交谈过两三句的我还有印象,他轻轻点头打了个招呼。 「在新干线上,我的同伴给你带来困扰了呢。」 「别这么说。其实我是想请你帮我把我的名字写上表格啦。」 「啊?」 面对预料外的委托,路易吉愣住了。眼睛因疑惑而睁得老大,对我上下打量。「名字……?你的?」在僵硬了五秒钟左右以后,他虽然不解地歪着头,但后来还是嘟哝着「唔,也不是不行——」接受了我的委托。 路易吉接过表格,握起柜台接待人员递给他的原子笔。 「话说叫来,你叫什么名字?」 「念法是love的日文。」要是拐太大圈让他搞不懂意思的话那就白搭了,所以我在这里抛出一记直球。 「love?……啊。」「请不要念出来。」我将手掌伸到他的嘴巴前方,制止他说出那个字。路易吉虽然感到疑惑,但最终还是随便以「算了,一样米养百种人嘛。」的说法说服自己接受了我的怪异行径。 「汉字呢?」「写平假名的拼音就可以了。」「……好了,写好啰。」他将表格递还给我。我说了声「谢谢」,全面相信他的说法,看都不看纸张一眼便将表格递给柜台人员。 自始至终将一切看在眼底的柜台人员没有对此表露出任何情感,只是彬彬有礼地向我致谢,然后就把房间的卡片钥匙交给了我。 我接过群青色的磁卡,用拇指在卡片表面摩擦来确认号码。是「1702」号房。「电梯在往那个方向走的地方。」柜台人员以手势为我做了说明。他指的是回到咖啡厅前方再往左边走的那个地方。「谢谢。」我向柜台人员——顺便还有路易吉——致谢,然后回到麻由身边。那个女孩还在用尖锐的声音向麻由攀谈,麻由则是凝视右手边的大窗户,采取对她完全无视的姿态。看见塔没把那女孩一把推开,也没用脚踹,更没张口咬人,我不禁感叹——麻由终于也变成熟了。我的眼泪都快夺眶而出了。因为是骗你的,所以相对地我也自嘲一下好了。反正这方面的题材永远都多到堆积如山。 「我~说~啊~我觉得自己猜的大半是没错啦~喂~你也说说话嘛~」 那名活像人类扩音机的女孩,感觉就像被放在桃子里细心抚育,然后今天出货的桃子少女。身高低于一般国中生的平均值,头发上别着一个模仿王冠的小发夹,而在一片以白桃色为基调的背景中特别突显的,是彷佛成套的红色鞋子与嘴唇。是和活在海里的嗌虫差不多的红色。 我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和「tooe」很像。至于是哪里像呢?应该是气质吧。此时,她那对拥有好奇宝宝主义精神的人种所独有的敏锐眼神看向了我。如果以小恶魔系这个形容词来评价她这个动作,我或许也算跟得上年轻人的潮流?不过她的嘴角似乎正因恶意而微微上扬。 「喔~你是……嗯,似乎什么也没有。没有灵感。」 「抱歉,我不符合你的标准吗?」她的主张是正解。 「没错,一点也不。」女孩答以如字面一般平淡调味的回覆,接着便从我身旁穿过,看来是要走回路易吉身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毫无反应的麻由腻了……不过话说回来,她究竟怎么回事啊?很明显地和我们住在不同的世界。要是和她进行超能力养成兼按钮连打的强化游戏对决,我实在没自信能赢她。 「抱歉,让你久等了。」然而我话还没说完,下腹就被不悦的麻由揍了一拳。是在斥责我和那个女孩交谈吗?还是在发泄被那个女孩缠住的不耐呢?不过也或许是两者都有。麻由的指尖一把掐住我身上的肌肉当作施力点,借力站了起来。 「我们的房间在十七楼呢。小麻,你有特别喜欢什么数字吗?」「3(mi)。」「喔。」「因为是阿道的道(mi)。」「原来如此。」一边进行着这样的对话,我重新建立起和麻由小指间的连结,拿起背包,继续担任挑夫的工作。 前往电梯途中,麻由不知是否被咖啡的香气所吸引,眼神向咖啡厅飘了过去。「我等一下想吃蛋糕。」「嗯,那我们待会儿来吃吧。」我老实地回应了甜食的劝诱。 不过,被设定为讨厌甜食的阿道若在小麻面前大口吃蛋糕,这样不会有问题吗?毕竟以前就有因为吃了馒头(注:日本的馒头指的是一种小型甜品)而被怀疑的经验。我好怕馒头(注:日本落语的桥段之一,描述某人骗人说自己最怕馒头,想整他的人因此上当而花钱让他白吃)啊。 按下往上的按钮,六部电梯中最右边一部的门随即开启。因为没有其他等候电梯的人,因此我们一进入电梯便关上门,然后按下「17」的按钮。 但这指令却遭到拒绝,一道电子合成声——「请插入卡片钥匙」——催促我行动。「唔?」 我使出乡巴佬的绝招开始东张西望。喔,在墙上发现了像是卡片插入口的设备。 看来这间旅馆电梯的机制是若不插入卡片钥匙,就每一层楼都不会停下,变成一部悠哉的自由落体游乐设施。在安全考量上或许挺方便。 麻由住的那间公寓在管理上非常随便。多亏于此,我和妹妹都得以长驱直入强行闯入麻由家,总觉得该说是幸运吗,还是很明显的不幸?这个转变的指针还真是不稳定呢。 插入卡片钥匙之后,电梯总算开始朝十七楼上升,感觉就像脚边有个名为重力的婴儿正用手拉扯我衣服的下摆。对我来说,这种感觉相当过瘾。而我也很喜欢这种自己的额头所向之处,道路都为之豁然开朗的错觉。我在途中好几度将自己的五感全部委托给地心引力处理。 电梯一路都没停地直达了十七楼。这间旅馆总共有二十五层,而最高层似乎是展望台餐厅。虽也想过去那里解决晚餐,不过一想到服装和餐桌礼仪的问题,就放弃了这个念头。麻由从小就受过良好的教养,但我就不行了。 一名身穿蓝色西装的男性站在电梯前,很感兴趣似地直盯着我们的小指。不过目光和他对上以后,他的脸上却扬起柔和的笑容和我们点点头,然后说:「那是你最重要的东西吗?」 他没来由地走近我们,然后手指着麻由,保持着会令人联想到春天的和煦态度出声询问。麻由自然不会理他,我则是回想着在计程车上听到的广播节目,同时打量眼前的男人。 ……以他特意向我们搭话这点来看,或许别和他牵扯太多比较好。 毕竟,这个男人看见我们小指上的红线——仿佛以此为关键理由——立刻堆起满脸笑容尝试和我们接触。会被我们手上这条线钓上的,通常不会是什么好猎物。包括我也是。 而且,这个男人虽然试图隐藏,不过他的眼神很类似爬虫类啊。 我不由得认为,要是在这里做出了错误选择,就等于是在玩弄我们自己的命运。 「很重要。不过,她不是东西而是人。」我给了个很正常而且不有趣的回答。不过我真正想回他的其实是:「问这种没常识的问题,你把我这个要装进一百六十五公分的棺材……更正,珠宝盒里摆饰起来的传家之宝小麻当作啥了啊?」 这不速尊(usodadontokodon)的(注:出自「假面骑士剑」,饰演主角剑崎一真的演员因为发音不标准而被网友揶褕,在网路上用他剧中发音不标准的对白创造出一套隐语。「うそだそんなこと(这不是真的)」便因此变成「うそだどん とこどーん」)  。 「真是失礼了。」 口吻让人感受不到恶意,蓝衣男愉快似地闭上眼睛点了个头,一头金发像被风吹过般摇曳,然后便朝走廊离去。嗯?他原本不是在等电梯吗?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从他不是散发静电而是恶意,并被麻由吸引来的这一点,我将他认定为我今后绝对不想接近的人类。 「我很重要耶。喵呼呼。」麻由像在嘴里含了颗开心糖似地,整张脸都笑开了。 「你那是什么笑声啊?」 「喵呼的呼。」 「我说啊……」 「喵呼呼~」 「喵呼哈~」城堡被攻下了。更正,是陷落了。 「嗳~嗳~房间在哪里?」因为四下无人再加上我刚才的发言,麻由的态度一口气软化并且还进入了幼儿化。从昨天开始她就没打包行李而是顾着在体内生产兴奋要素,所以才会这样吧。而且连早上都很早就醒了,看来她对这趟旅行还真不是普通期待。 「呃,房间吗……」我在灯光朦胧明亮的走廊上四处观望,然后在墙上发现一幅嵌上的楼面配置图——「啊,是这个吧。」「1702」号房似乎是在出电梯后左手边。我像监护人般牵起麻由的手,走进眼前的t字路。这里也有楼面导览,我遵从板子上的指示向右边前进。 一转弯便看见一台自动贩卖机,而贩卖机前方有个手握饮料罐与手机,正来回踱步的男性。年纪看起来像大学生,应该比我们稍长吧。第一印象是这名男性的性格似乎很轻浮。 要说是慌张,感觉更像沉不住气,虽然朝经过自己眼前的我与麻由一瞥,但视线随即再度陷入旁徨。看起来像是在等人,不过那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没有再多在意那名男性,我们来到「1702」号房前。「快点快点~」麻由拉着我的手腕催促。「好好好~」我安抚着她,将卡片钥匙插进孔中,确认绿灯亮起之后转动门把。因为我还挺喜欢旅馆这种地方的,因此心情愉悦地打开了房门。 然而,里面有个人。 「……………………………………!」这是房里的人。就这么保持着可疑姿势不动。 「……………………………………」这是麻由。一副呆呆地没什么反应,或许是困了。 「……………………………………?」而这个是我。嗯~血液似乎有点开始倒流了。 并没有搞错房间。再说,要是搞错的话,也应该开不了房门才对。 就这样面面相觑僵立于原地时,我开始想,对方会不会是上一个房客? 房里的人是一名年约五十岁左右的男性,背倚着墙,两腿佣懒地伸直,一身疲劳困顿满身疮痍的模样,脸上挂着疲倦的表情。他右手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烟雾飘在空中。 「这个房间是禁烟房喔。」 不知道为什么,我脱口而出的是这一句话。优先顺位很明显地弄错了。 「咦?啊,喔。」可疑人物上了钩,视线慌张地移向自己的手想熄掉香烟。 机会来了吗——就在我试图做出判断时,麻由先行动了。而被小指上的线所牵引,我也不得不快步向前迈进。包包在中途就已经丢在一旁,为了让这名可疑人物没有机会再把头抬起来,我与麻由各出一脚凑成两脚一起踹向他的头。碰磅。可疑人物就这么朝地板舔了上去。 「呜喔…哇呀!」我把心一横化为小货卡,试图把男子辗成薄薄一片,充满干劲的纸片人(注:影射一部描述一名少年不小心跌倒压扁了一只青蛙,但是青蛙却靠强大的意志力转印在少年的t恤上而继续活了下来的日本漫画《ど根性ガエル》)。我的双手虽然因为过度使用而比身体其他部分来得早出现更年期障碍,不过二足不行生物的攻击手段可不是只有前肢喔。 而且,我还有言语这项既能化为刀剑也能成为子弹的超经济型武器。 「不…这…等…等……」试图辩解的话语听起来简短有力,不过完全听不懂他想说什么。 可疑人物像乌龟似地弓着背部,缩起身体在地上滚动,但我们依然毫不客气地猛踹这名非法入侵者。然而他挥动手腕拨开我们的脚,复活到了半蹲的姿势。可疑人物没有试图反击,而是企图逃亡。他伸长的左手在地板上掠过,但是就连掉落的香烟盒都没能捡起。他原本就很凌乱的头发变得更乱,将身体缩进打从一开始便开着的窗户,朝屋外逃去。看来他也是从那扇窗户入侵这个房间的吧。 我捡起地板上尚未熄灭的香烟,带着麻由一起冲到窗边。 我朝窗外探头,发现走在墙壁狭窄墙缘上可疑男子的背影。一点一点、戒慎恐惧地沿着墙壁远离这间房。以这里的高度,只要不小心摔下去必死无疑自不用说,就连脑浆都会飞出体外吧。得做这种几乎可说是在表演特技的行为,可疑人物这门行业看来也真是辛苦呢。骗你的。 我直盯着目送他离去;持续目送他离去;目不转睛地目送他离去。其实是因为我想玩「你要去哪里」游戏啦。只不过这还是骗你的。没什么意义,只是因为那个可疑人物太在意我们而频频回头,所以不自觉地就这么做了。我该不会是被自己分身的虐待癖给附身了吧? 如果不将可疑人物一脚踹出去,而是冷静地请对方喝杯茶,事情又会是如何呢? 算了,反正那个可疑人物已经不干我的事了,随他去吧。 看着他离去一会儿后,我把头缩回房内,关起窗户并上锁。我在想,会不会是上一位房客退房后,清洁人员忘了锁上窗户呢?还是说,刚才那个可疑人物其实是用来让房客消除压力的,住宿服务的其中一环?就像人肉沙包那一类的。不过,他最后变成忍者了。总之,既然已经把他踹跑,那么可以确定房间里没有危险源了——除了麻由之外啦……嗯,这种玩笑就先免了。 因为被对方逃了,所以既没有得到经验值也没有掉落的金钱……不不不,这又不是在玩「狩猎中年人(注:日本的杜会现象,不良少年以殴打、抢劫中年人为乐的犯罪行为)」。 「阿~道~道!」此时我的腰间突然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这个动作感觉是参考了美式足球钳住对方双脚的擒抱,仍然看着窗户的我,额头因此向玻璃突击。 「咿呀~」效果音是「碰!」而不是「乒乓~!」这真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旅~行~!旅~行~!小气鬼阿道的身上终于发生奇迹了呢~」 「小麻你究竟是把我想成多么讨厌出门的人兼铁公鸡了啊?」 「不过因为这才像是阿道的风格所以小麻喜欢~啵啵~」 我的脸颊就这么被麻由啵~地吸着。 再说,钱包的扣子紧不紧不是问题,里头才是问题吧。 而且,因为旅赞全是她帮我出的,所以我也没办法全盘否定她的说法。 房间虽然有床铺,但是我们两个都对其视若无睹,在地板上抱在一起滚来滚去,途中,刚才那个可疑人物遗留下来的香烟盒的盒角刺到我的脊椎附近,背上因此传来隐约疼痛。 噢,对了,烟还在我手上呢。我把香烟握在掌心揉烂。果然是有点烫。不过,这种程度的事我早就习惯了,所以连眉头都不必皱一下就扑灭了烟火。 虽然一副漫无目标地滚动的模样,不过我们这对滚来滚去笨蛋情侣仍然朝房门口移动。得把卡片钥匙插在指定的插槽,把空调和电灯一类的开关启动才行……但是,咦?插槽里已经插了一张卡片耶?当然,因为卡片钥匙还在我手上,所以现在合计有两张。是刚才那个人的吗? 插在插槽里的卡片,上面并没有印房间的号码。 不过我也没 打算把它送去旅馆的柜台。既然卡片已经插在那里,那就让它维持原状吧。 就在这时候,听到像是手机来电铃声的声响。根据方向判断,应该是隔壁的「1701」号房吧。即使隔了一道墙,还是传来了模糊的声响,看来这里的隔音比麻由的公寓差太多了……啊,说到电话才想起来,我是不是也该打一通电话呢? 我犹豫着是否要打一通电话给旅馆柜台,请他们协助报警。 要是做了多余的事,命运就会把我们捡起来撒上名为灾难的调味料,所以我不想这么做。老实说,我已经在那个女孩身上和太多地方看到了可疑的迹象。 ……所以,就算了吧。我可不想被卷入什么事件里。 激烈过度的骗局已经够多,我受够了。 我已经不想再和那些扯上关系,也不想让麻由被牵扯进去。 日常的价值是非凡,这可是我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变的诉求喔。 接下来,我们像那个滚来滚去的扫除用具(正式名称是啥啊?)似地在床上滚动,把脏东西都弄到衣服上之后…… 以枕头旁的电子时钟走到三点五分为契机,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喵姆姆?」麻由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架在我肩膀上,皱起眉头提出质疑。「那个,因为电话啦。」我的手指越过墙壁指着隔壁房的声音来源。 隔壁的房间,电话从刚才就一直以秒为间隔响个不停。虽然不知道那无色无味的电子音是在对谁招手,不过这也未免太不为周遭的人着想了吧。不要这么白目啦——我差点就龟笑鳖无尾地将说教的电波传送过去了。这不一定是骗你的。 麻由贴在我脸上的脸颊像气球般「噗~」地鼓了起来,我得在它破裂之前把事情处理完才行。首先是去敲隔壁的房门,要是有人来应门,就要求对方安静一点。要是没人来应门呢……就去咖啡厅吃蛋糕好了。因为我记得在哪一本书上看过,人在摄取糖分的时候很难生气。不过这个情报的可靠性感觉不是很高,因为妹妹总是一边吃橘子一边对我发脾气。 「小麻,我们去吃蛋糕如何?」 「嗯~!我要我要~!……咦?阿道你怎么了?快走啊~」 小麻可爱的手腕全力圈在我的脖子上,进行着单杠垂挂健康疗法,一点也感觉不出想要用自己的脚走路的念头,只顾嚷嚷着发出「前进~!」指令。 这个姿势还真难受啊。因为小指和麻由系在一起,因此我的左手不得不像招财猫般放在肩膀前面。当然,也没办法稳稳抱住麻由的双脚把她背在背上。 要是只抱住一只脚,麻由会「我不要啦~」地发出抗议,让我的负担更加恶化,所以只好单纯靠肩膀和脖子的力量来支撑。哎呀,这时候就会觉得小麻体重很轻真是太好了! ……那个,我是说真的啦。毕竟她体格的确很娇小。 拖着紧黏在我背上的麻由,我为了做出门的准备而在室内徘徊,进行着将腰曲折成多边形的艰苦作战,将鞋子套上麻由的脚。在经历多次把胃部搞得像过年时的镜饼一样变成三叠的姿势之后,我的肠胃现在很明显地进入了不适合进食的状况。总是只有一张嘴在动,一点也不打算和其他器官互动,这似乎是我众多缺陷其中之一。不过就像人家说的「袖~手~旁~观~」,我一点也没有去修正这个问题的念头。 我成为「阿道」已有一年多,这段期间也发生了不少事。变得一致、遭遇某事、邂逅某人。而既然有成长的部分,自然也会有放弃了去治愈的部分。 只不过,和以前比起来,我现在应该是更认同自己地活着。这也是我现在唯一最好懂的「乐观的一步」。 「转~呀转~这里是阿道游乐园呢~」 配合着我身体转向的时机,麻由的脚无谓地在空中乱踢,画起了半圆。我的脖子成为支点,伴随而来的是彷佛会让脖子发出「啪啾噗拉哩~」、「啵啾姆锵~」这种谜般效果音的钝痛。这股疼痛彷佛辘轳般旋转着,让我品尝了遭受拷问似的滋味。 不过,我还挺喜欢这种会让舌头喊着「嗯~」逃离自己部署岗位的状况,或许是因为麻由愉快的欢笑对我的鼓膜来说是无上的幸福吧。 不管是痛苦还是烦恼,笨蛋情侣只要与对方相依靠,就能将其化为自己小世界里的幸福。真正的和平明明都是从这么一些鸡毛小事开始,但是,为什么这么做的笨蛋情侣却老是会招致世间的反感呢? 好啦,接下来就让我们朝咖啡厅拉死狗(let"s go)吧。啊,不过在那之前还得先去敲一下隔壁的房门就是了。 拔起插在门口处负责维持电力系统运作的卡片钥匙,「啊。」又因为想起某事而折返,把刚才那个可疑人物遗落的香烟和卡片钥匙一起塞进口袋之后再走出房间。要是置之不理,小麻很可能会因此学坏变成小太妹,那可不行。嗯,这可不是骗你的。回首过去,麻由的思路朝小太妹发展的可能性还真不小,所以把这些诱因从我可爱的小麻的窝里加以排除才是聪明做法。 「呜呃~」才刚踏上走廊,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嗯,幄。这一次好像是从走廊某处传来的呢。虽然一时之间找不到出处,不过应该是来自某人的手机吧。 看来大家都很喜欢电话或电波一类的东西呢。我也是个对电波颇讲究的人唷(正确地说,应该是既电波又颇啰唆的人)。走廊上的电话声没一会儿就停了。很好。 我不是向右边的通道;而是朝左边走廊的死胡同走去。 我在一扇长得和我们房间相同,但数字不一样的门扉前停下脚步。刚好肩膀前有只招财猫的手正蓄势待发,便决定把敲门的任务交给它了。我一边祈求把我们系在一起的红色丝线不会招来那个性格恶劣名为命运的家伙,一边敲响了门。 不知是幸或不幸,回应的不是人,而是那支从刚才就响个不停的电话。它又开始响了。这么一来,感觉在等着我们的是令人不得不担心房客安危的事态。想到这个,真让我想逃离。 一小时左右前,我们进入房间时看到的可疑人物,从被我驱逐的记忆的焚化炉中伸出右手,用香烟的烟雾主张自己的存在。我不喜欢香烟。要说为什么的话,就是因为它在燃烧。而它的前端,很容易就能将我和麻由的皮肤……停。 预防万一兼去除心中萌芽的杂音,我又敲了一次门,不过这次电话没有理我。见我呆呆站在原地,麻由的手开始操纵我。她的手在我的颈动脉一带收紧,催促我快点前往目的地。算了,既然没人在里面,我也无可奈何,于是便干脆地从房门前离去。因为已经踏出脚步,我正想着小麻是不是也该稍微松开手,开放给我免费的空气了呢——结果看来我的想法太天真了。哎呀,高处的空气还真是稀薄呢。 我咳着嗽,不健康地在走廊前进。自动贩卖机前杳无人烟,机器发挥着将光线送到昏暗走廊的功能。或许是四周没有其他声响,因此机器运作声格外清晰,刺激着我的耳膜……嗯? 自动贩卖机与地板的缝隙间,有一只白猫。 并不是被困住而动弹不得,而是闭上眼睛竖起耳朵,将自己融入一片昏暗之中。怪了。这间旅馆允许携带宠物吗? 也罢。反正人都能住进来,有其他动物也没差吧。我很轻易地对这问题失去了兴趣。 然后,在猫所在的更后方,有一支宛如被中头目守护的「重要物品」似的手机。那或许就是先前在走廊上响起的手机。我看了手机一眼,决定「避之则吉」。虽是个古怪的判断,但是这个直觉在我的脑中吵闹不休,于是我决定毫无异议地遵从。偶尔不要想太多有的没的也好。 猫或许只是单纯躲在那里。要不是因为我身体往前倾,膝 盖又微弯,一般来说成年人应该是不会注意到的吧。大逃亡的预感开始朝这里传来。而另一方面,谎言的程度则远超乎预感。就算有谎话侦测机,机器对我也只会不停产尘反应,根本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骗你的吧。 「小麻想要吃什么蛋糕?」 「蒙布朗。」她以外出用的态度简短回答。 「啊~九月的确是秋天了呢。」我超随便地敷衍回应了一下,走过走廊转角来到电梯前。 ……喔唷。 之前要去自己房间时,在贩卖机前面看到的那个貌似大学生的焦虑小哥(暂称)再次出现,不过这次变成电梯前的扭来扭去小哥了。呈现扭转状态的是脖子和……手腕。而他右手上拿着的东西,是一张长方形的卡片钥匙。 我试着不引起他注意地接近,然后便听到他小声地呢喃着:「到底是谁的啊……」在同时,麻由也「哈姆哈姆」地含住我的耳朵,引起一阵对健康不太妙的恶寒。身体一震之后,我把身体从稍微前倾的姿势修正回来。 偷窥对方手上的卡片,结果号码是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中奖号码的「1701」。 ……看来应该是被捡到的卡片钥匙,加上响个不停的手机。 配合着那阵呢喃,我的虚伪开始为了眼前的事态进行最佳化处理。 「搞什么,原来是掉在这里了啊。」 我极为厚颜无耻,同时装作一派爽朗地向那个大学生感觉的人搭话。 貌似大学生的男子转过头来,「嗄?」地眯细眼睛,接着又「啊?」地因为惊讶而瞪大。从他那张像是鸽子偎始(with)竹筒枪(注:日文用被竹筒枪射中的鸽子来比喻因为吃惊而愣住的神情)的表情看来,我们应该是有点怪吧……嗯,关于这个,我自己心里有数的部分实在太多,无法确定是哪件。不过就目前看来,应该是麻由在我背上玩甲壳游戏这件事吧。 「是被你捡到了吗?」说谎的男孩阿道,厚脸皮地接近中。 「嗯,啊,不是,该怎么说呢,不是我,是猫啦……这个是你们房间的吗?」 他将卡片钥匙数字面朝上地秀给我看。 对于我们这两个带来惊奇与感动却不肯退场的杂耍表演者,竟然还愿意进行交谈,这么一位有长辈风范的人真是令人感激啊。因为,麻由公寓附近的居民们基本上来说,在早上出门相遇时都很自然地对我们采取无视的态度。 同时,也可以确定眼前这个人并不是「1701」号房的房客了。 「嗯,是我们的。从这里出来前往房间以后,才发现『啊,不见了』,所以赶快回头来这里找找看。」 「……喔。」 话语含糊了起来,似乎是在坏的方向有了反应。看来这名貌似大学生的男子对我们的印象恶化了。该不会是把这个地方当作自己的领土太久了的缘故吧?是太闲了还是怎样呢? 「那就还你吧——这么讲似乎也不对……语言真困难啊。啊,应该叫失物招领吧。」 貌似大学生的男子看起来没多想什么,便将卡片递到我空着的右手,然后视线又再度被我们小指上的红线所吸引。从对这条线的反应,可以判别对方是正常或不正常的人,所以这条线还兼任了驱邪符咒的效果呢——我对此稍感得意,骗你的是也。 ……说到这个,那个路易吉大叔和女孩倒是没什么反应呢。 「这种场合,要拿出一成作为谢礼也有点难度,所以就请收下这个吧。」 我从口袋掏出香烟,一把塞进貌似大学生的男子手中,他也这么顺势收下,回了句「承蒙你赠送这么好的东西」一类的虚应故事回礼。嗯,顺利地把香烟处理掉了。 而既然已经做出那番发言,我转过身,决定回头去「1701」号房把那支手机的电源给关掉。在我转身的同时,麻由的脚又摇摆了起来。我可没打算让这种离心力变成习惯啊。 至于前去关掉电话电源的理由……应该是因为觉得太吵了吧。我可是来这间旅馆寻求平稳的度假,所以对于任何可能变成恶意之温床的东西,只有排除或无视这两种选择。而且,要是小麻被吵到发飘,嚷着「吵死了吵死了~!」然后把我一把勒死,那不是很不妙吗,哈哈哈。不过因为这种事就算在平常也有可能发生,所以我现在也不会刻意去警戒就是了。 转身回去不久,貌似大学生的男子便嚷着「等等、等等」小跑步追上来与我并肩。 「那个啊,作为捡到你房间钥匙的谢礼,让我看一下房间好吗?」 「房间……是说我们的吗?」 「就是这个意思。找是想确认一下,有没有什么地方和我住的房间不同啦。」 貌似大学生的男子也不等我回覆「好啊」表示同意,便迳自以和我同行的速度走在我身旁。他或许是那种相信这世界上不会有人知恩不报的人吧,行动时连一点犹豫也没有。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平常就这么充满行动力。 「……………………………………」 他硬要凑一脚进来的态度让我有点在意。是在怀疑我们吗?如果是的话,比起用不漂亮的理由拒绝,或许让他也一起进那个房间还比较好。因为这么一来,这个貌似大学生的男子就变成非法入侵的共犯了。 然而麻由提出异议,反对让这个大型异物加入我们——「不要,请你离开。」麻由口齿伶俐地拒绝了貌似大学生的男子的要求。不过貌似大学生的男子完全没因为麻由冰冷的言语而退缩,还是说着「别这样嘛」,贯彻着轻率的态度。他那与此相得益彰、健全如阳光般开朗的态度,和自动贩卖机的光线相辅相成,在我的半颗眼球上烙下了痕迹。 「进房间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而且我也不是小偷啊。」 「我和阿道在一起的时间会变少。你很碍事。」 小麻毫不退让。也是啦,毕竟麻由拥有的也只剩下阿道了,哪能再让给别人呢。 「好,那不然这样吧!我会和你们离得远远的!重现我和我单恋的那女孩之间的距离!这样行了吧!」他沙沙沙地拖着脚步退到后方,同时暴露出某件令人感到很悲哀的事。从他拉开相当远的距离而不是稍微退后这一点来看,还真令人为他感到难过。 「这样的话可以吗?」我向麻由询问,但是她却没有任何反应。不管是多么讨厌的东西,只要出了视线范围就不予理会,这就是麻由的美德啊。而且,她的视线真的是动也不动。 永远都是最短路径的一直线看向阿道。 我们组成了和同伴间的距离可以再塞进六、七个人的团队,不过因为没有那种可以在地板上拖着脚步发出唰唰唰效果音的余裕,所以我们快步前进来到走廊底的「1701」号房前。走在超后面队伍末端的貌似大学生的男子则是在自动贩卖机那里停下脚步,然后视线往下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我猜应该是在看刚才那只猫吧。 房间里的电话还在响,唯独这份毅力让我不得不给予赞赏——不管是电话本身或打电话那个人,双方都太有毅力了。看了一下门把,上面挂着「现在就寝中」的牌子。骗鬼啊——我心中不禁涌起这个我没资格说的感想。电话吵成这样还能睡,根本就是死人吧。我把右手的卡片插进门上。结果红灯亮起,我把卡片抽出来再重插一次,这次亮起绿灯,门锁开了。 好久没像这样擅自进入别人的房间了呢。上一次是刚好一年前闯进麻由家那次吧。 卡片钥匙不会判别主人的真伪,为我们开了门。为了避免敲到麻由的脚,我把房门打得特别开,然后一溜烟进了室内。没多顾忌后面要进来的人,我把门就这么开着不管。 「…………………………… ………」眼前的事态……并不是我不想看到的那种。 被使用过而一团乱的床单、打开的行李箱、散乱的衣服。浴巾也随便地扔在地板上,看起来就是个男性一人住宿中的房间。 然后,正面是一扇打开的窗户。真不细心啊——这么想的同时,也回忆起那个可疑人物。在浦岛太郎不可能出现的现实里像只乌龟般被我们践踏的那个人,该不会是住这间房吧? 「喂~让开啦……不过应该也听不懂吧?所以我才讨厌动物……」 以为后面有人住对我下达指示而回头,结果并不是。刚才在自动贩卖机那里的猫不知道为什么移动到门口那里,而貌似大学生的男子是在对猫说话。不过那只猫一和我的眼神对上,就再次往走廊跑掉了。是住这间房的人养的猫吗? 或许是从那扇打开的窗户跑出房间,然后在旅馆内游荡吧。这个例子,人和猫都各有一只。饲主的身教还真有效果呢——不过这只是我的臆测罢了。 「打扰了~」貌似大学生的男子原则上还是向我们敷衍地打了声招呼才踏进房间。他踏进房间后先停下脚步,转头左右观望了一下,接着似乎马上发现了自己的目标,在窗边弯下身子。在那里的东西是一个小型冰箱,以及一个大包包。 包包上有许多小小的搔抓痕迹,我在想,会不会是刚才那只猫抓的呢? 原本想开口说别乱碰那个包包,不过觉得这样或许反而会招致怀疑,因此修正判断,将警戒的标准放松一级,等他真的乱翻起来的话再制止他。 貌似大学生的男子将包包推开之后打开冰箱,把手伸进里头。看来里面并没有躲着诅咒师(注:出自《jojo的奇妙冒险》第三部,身为印第安诅咒师的杀手躲在冰箱里企图暗算波鲁那雷夫)。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干嘛要躲在冰箱里啊? 「哎呀~其实是因为我房间里的冰箱一点也不冰啦,所以才想看看其他人房间里的是不是也一样。唉……真糟糕,看来冰箱不够冷是共通的啊。」 貌似大学生的男子脸上挂着遗憾的笑容转向我们,双手高举做出投降的姿势。相对于此,我则是回以模仿感觉能带来福气的背着龟壳的招财猫。不过要说这是回应还是什么的也不太对,因为我根本就一直都是这个姿势。不强迫麻由用自己的两条腿走路,果然还是太宠她了吧。不过我个人认为这种程度还算刚好就是了。当然,这只是我的主观意见。 循着声音,我在枕头旁发现了手机。「啊,我把电话忘在这里了。真是的。」我装模作样地自言自语,接着像要潜入水中似地吐了一口气,弯下自己的膝盖。背着麻由生活还真辛苦呢,做什么事都得多花不少功夫。只不过,原本麻由得自己做的事变成由我来做,也算是如我所愿。这个感觉可不是骗你的。 放低身体之后,我以指尖拿起手机。映在萤幕上的是来电号码和一个登录为「eko(echo)」的名字。我试着帮它补上「es」变成「echoes」(注:出自《jojo的奇妙冒险》第四部,广濑康一的替身「echoes」),不过怎么发音是秘密。因为要是去模仿,喉咙和舌头搞不好会报销,我因此打消了这个念头。另外,加上「le」变成「ecole」(注:2006年于日本上映,原名为《innoce》的电影,在日本上映时被改名为《ecole》)也在禁止之列。其实要怎样都无所谓啦。 对方是地球环境保护团体的成员还是外国人还是情治单位的间谍还是什么都和我无关,唯一的问题出在那家伙是个电话狂,毕竟对方明明没人接电话还打个不停。而且也没办法知道打电话来的那一头是什么状况就是了。 但是,并不是说不知道就可以被原谅喔。听到了吗,你和我? 不过,反正「不可原谅」的这个箭头不必由我面对,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于是我便在算准来电铃声暂时中止的那一刻,在没有得到手机主人允许的情况下关闭了手机电源。然后阖上手机萤幕,把它放在枕头上,祝它能甜甜地睡一觉。 好啦,这样子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吵人的声响已经前往梦的彼方,我的寿命也得以延长—— 后者是否能达成则姑且不论。 这个房间真正的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还是早早告退来得好。我们做的事和闯空门可是没什么差别的呢。 「我要出房间了,你那里好了吗?」 把脸凑进冰箱里的貌似大学生的男子,在听到我的话后为了回应而把头缩了回来。 「嗯?你这么快又要出门了啊?」 「嗯,想去咖啡厅吃个蛋糕。」 「喔~既然这样,好歹把窗户好好关上嘛,你也真粗心。」 貌似大学生的男子笑着指向窗户。原来如此,他所说的的确没错。以身为这个房间的房客来说,忽略了这件事的确不太自然。这部份算是个小失败。貌似大学生的男子话说完后,便替我关上了窗户。 这时候,电话又响了。怎么会——我猛地转头确认,不过电波找的是别人。我在确认自己并不是瞬间罹患了电话焦虑症导致脑中响起手机铃声而松了一口气。要是得这种病就惨了。 这通电话是打给貌似大学生的男子的。他在电话响起后突然举止可疑地跳到窗前,头还差点撞上玻璃。「哇~来了!……啊,不不不,没事没事。我先失陪一下——是说,其实也没事了。那就再见啦!」他像猫爬似地,手忙脚乱、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房间。 跟在他之后,我们也踏出房间。出去的时候经过盥洗室门口,我一度停下脚步,但最后还是克制自己没去把门打开。这个嘛,是因为大脑自然而然就这么决定了。 自动锁再次将「1701」号房变成完全的密室。那么,现在该怎么处理这张卡片钥匙呢?现在我手上已经有「1701」、「1702」,以及插在我房间里的没号码卡片,共计三张了。就算集了三张叠在一起,上面也不会跑出藏宝图,留在手上也是多余的。 「让你久等啰,小麻。」我嘴上道着歉,同时心里做出结论,要前往旅馆柜台告诉他们说我捡到这张卡片钥匙。 「真的等了好久。」我的侧腹吃了一记膝击,身体因此左右摇晃起来……要是那个不知道我和她哪个才是复制人的女人也在这里的话,一定会为了炒热气氛而热唱猴子主题曲吧。哎呀,现在的麻由实在是,嗯,还是闭嘴的好。 在视野边缘确认到有东西在动,我朝旁边瞥了一眼。一名穿着水蓝色及白色直条纹衣服,看起来像是清洁人员的女性从不是客房的房间开门走了出来,手上还推着装了打扫用具和床单类物品的推车。她正好还向我这里走了过来,真是太好了。啊,可是现在的我背上附属着麻由,简直就像被看到背部就会死的人(注:出自《jojo的奇妙冒险》第四部,为岸边露伴修理住宅的建筑师乙雅三的替身能力)耶,好像不太妙吧?啊,不过再仔细想想,要是我的脸被柜台人员记住了那也很麻烦。要是「1701」号房的人从柜台拿回遗失的钥匙回到房间后,发现房内有什么异状,我肯定会第一个遭到怀疑。可是,上面印了房间号码的卡片钥匙也不好留在手上,所以不如在这里轻描淡写地把它交给清洁人员好了。这件事得在麻由的情绪失控前干脆俐落地完成才行……虽然脑子里这么想,不过自诩个性别扭的我又突然改变主意,变更了交付对象。 因为看到猫咪在自动贩卖机下面摇头摆昆,于是我弯下身,将卡片钥匙凑近猫的嘴边。如果是宠物猫非法入侵以及窃盗的话,应该就不会被追究责任了吧。 猫一口叼住卡片的一角,然后缩进了更阴暗的深处。不过我并没有因此想起当初和妹妹一起生 活时,因为棉被要被抢走而加以抵抗,结果脚跟便往我身上飞来的日子喔。 接着,清洁人员在与我们擦身而过时,表情暧昧、觉得不可思议地向我们点头打招呼。 然后,麻由不知道为什么,把斗牙插在我的头上。是要咬找,还是要吸我的脑浆呢?答案揭晓,是前者。若要简单地以所有年龄层为对象来说明的话,就是「嘎吱嘎吱」或「咂~咂~」;以上二岁以上年龄层为对象的话就会变成「喀吱喀吱」~十五岁以上则是「嘎嚓!」吧。 好不容易让麻由原谅我之后,继续迈开脚步……就在即将通过「1702」号房门口时——「啊!」我像突然得到老天爷的启示似地,突然想起一件属于自己的义务,因此下定决心要让这个世界继续运转下去,将它从遗忘之中重新取回。其实就是「我忘了带钱包」。 麻由用牙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来代替数落我。「抱歉抱歉,我最近整个脑子里都被梦想给塞满了啊。」我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不过已经来不及阻止骨牌效应发生了。「阿喔呕阿啊?」什么梦怨啊——麻由在门牙仍嵌在别人头上的情境下发问。当然没那种东西啊——「我想建立小麻王国。」这个梦想只限于嘴巴上。 我趁麻由「妞哇妞哇」开心地施展门牙乱舞之际回到房内。插入卡片钥匙进入房间以后,抽着烟的中年人……嗯,这次没有这项服务。我开始在房间里走动,寻找钱包。虽然是自己住的房间,却东翻西找个不停,因为我连钱包放在哪里都给忘了。 「喔喔阿咦啊奥~」无头苍蝇阿道——看来是被麻由给揶揄了。她同时还挥动着脚来告诉我——我等不下去了喔。「我也想快点找到啊,可是……唔~」到底在哪里啊?虽然有点麻烦,但我还是弯下身开始在行李堆中翻找钱包……喔,找到了。看来是在猛踹那个中年人的时候掉在地板上了。「找到啰~」「阿思疴~」听起来虽然像是在抱怨我「慢死了」,但是也有点像在开心地喊「万岁~」所以就采用后者吧。骗你的。 这时候,不知道该不该用「接连而来」来形容,尿意向我袭来。因为快憋不住了,所以决定上个厕所。「小麻乖,下来~」「啾~」这个效果音如果是手腕发出的还没关系,但那是牙齿。愈咬愈深;愈咬愈深——咬在我头上的力道简直就像想让我摆脱这个人世似的。非自由着装式的小麻一点也不棒啊。虽然觉得头顶好像流出了类似血的东西,不过总算是把麻由给卸了下来,安置在床上。「怎么丁~」麻由挥舞着手脚胡闹。「我要去上厕所,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小麻也一起去不就好了~」「那样不行啦~」因为这世间的目光可是很严厉的。不过有点意义不明就是了。我在安抚完麻由之后便冲向厕所。 「……………………………………」咦?脑中关于厕所的描写一片空白。难道又有新替身……以下略(注:出自《jojo的奇妙冒险》第五部,为迪普啰的替身「克里姆王」的能力)。 上完厕所出来之后发现麻由已经睡着了……在脑中的键盘打出这样的玩笑话之后,发现麻由真的开始打盹了,这可不妙。虽然一瞬间也想不如就让她睡吧,但是在考虑到她睡醒之后把我吃掉(不好的那一方面)的可能性,我还是摇摇麻由的肩膀叫醒她。 幸好麻由这次睡意不深,一下就醒了过来,「呜嘎」一声又咬上了我的脑袋。我就这样背着麻由——这次有带着钱包了——离开了房间。做了一堆有的没的浪费了五分钟以上的时间,麻由因此生气了吧。为了平息她的怒气,得快点让她摄取糖分才行——我这个担任麻由双脚的角色因此燃起了使命感。其中有一小部分是骗你的。 「喔唷?」刚才的貌似大学生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走廊的转角,似乎正在打电话。我在进入他的视线之际,还是姑且点个头致意一下才走过去。 在电梯前则遇到路易吉先生那一对。那个女孩正连打电梯向上按钮消磨时间。 看来我们的房间都在同一层楼。我不由得感到有个名为「故意」的命运在作祟。 路易吉先生注意到我,然后眼神带着「这是在干嘛啊」的情感,朝咬在我头上的麻由一瞥,但似乎总算克制住没开口询问,然后很明显地刻意不去注视麻由,「嗨」地向我打招呼。 「刚才真是谢谢你了。……呃~你们要出门吗?」我的视线瞥着女孩的背后问道。 「嗯,因为touki……这孩子说她想吃蛋糕,所以正要去咖啡厅。」 「喔。我们也是耶。」 得知女孩的名字叫touki。不过因为不知道汉字写法,所以我决定继续把她注记为「那个女孩」。反正其他登场人物中也没有少女,应该不打紧吧。不过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就是了。女孩对我和麻由连看都不看一眼。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一小时多,她是已经把对麻由的兴趣打包丢掉了吗?我的思考能力有二成被这股惠我良多、挥也挥不散的迷雾所剥夺,胃酸也翻搅了起来。 等待电梯途中,似乎讲完了电话,貌似大学生的男子也来到电梯前,虽然表情一脸紧张,但其中也带着抑制不住的得意笑容。 在度过一段沉默与哼歌(演奏者:少女)的时光后,电梯终于往下来到了十七楼。 「喔,来了来了。进去吧进去吧。」 和刚才相比,很明显地手上五张情绪扑克牌全部换过的貌似大学生的男子开朗地率先踏入这个上上下下的箱子。他搭上电梯是要去哪里呢?还是说他的目的就是搭上电梯呢?接着女孩也轻快地跳进电梯。「路易吉快点啦。人生又不是压着b钮,不管等多久都飞跃不起来啦。」 路易吉先生和我不由得对看一眼。就在刚才,我从他身上嗅出和我处于相同立场的气味。而他或许也和我有同感吧。于是,尴尬苦笑的路易吉先生与耸肩的我一起踏进电梯。 一行人都是从十七楼前往旅馆大厅。电梯往下途中,貌似大学生的男子像浑然忘了刚才是怎么干涉我们似地沉默不语。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大厅到了。 同手同脚的貌似大学生的男子打头阵冲了出去,路易吉先生则按住「开」的按钮,以眼神示意让我们先出去。于是我点头致意之后便踏出电梯。大厅里有一对年龄稍有差距、看起来像是姊妹的女性,而貌似大学生的男子正快步向那两人走去。他是和那两位女性约在这里见面吧。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摇身一变地左右逢源让双手开满了花朵,我要对他刮目相看了。真是个开花小子(注:影射日本童话中的开花爷爷)呢。虽然觉得他的身影仿佛紧张地像是就要暂时停格,但我还是想给他表扬一下。还有一件事,就是我在那名看起来来像姊姊的女性身上,感受到一股和麻由很类似的氛围。我随口说说的就是了。 朝柜台的反方向前进,走进咖啡厅,路易吉先生那一对也和我们同时走了进去。抬头看向挂在入口处的仿古挂钟,时间指着三点半。 在两对情侣各自回覆人数是两名之后,女服务生便为我们带位。 咖啡厅最里头有两组看起来同样是父亲缺席的亲子组合。路易吉先生情侣组在那些客人旁边的座位坐下,我和麻由则挑选了最靠近出口的位置。 隔壁桌有个贪婪吃着牛肉咖哩的男子。男子身穿白t恤与牛仔裤,一双赤脚上蹬着海滩鞋,一副很随兴的打扮,年纪看起来比我们大一些。他就像是在倾盆大雨里刻意不撑伞走在道路正中央那样,享受着与周围蛋糕、咖啡都不同调的香气。他不识时务的程度,只差没在头上绑起「笨蛋情侣去死!」的头带。而他的眼神带着和我不同种类的险恶,以眯细到令人怀疑他是不是只着得见自己眼皮的小眼睛瞪着桌面。 表里「你的人生之所以存在的原因」 花咲太郎(侦探)&touki(少女) 下午1点10分 真是太令人失望了。伴随着沮丧,我把往前探的头缩了回来。 坐在新干线自由席上的我,被前座嘀嘀咕咕朗读着的少年声音所吸引,探头确认那个声音的主人是在朗读给谁听。结果真没趣,是个妙龄少女。 看起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女高中生,美丽的容貌与身上的一丝神秘性相呼应。虽然觉得似乎在哪里看过这张脸,但遗憾的是我记忆力并不太好。就我的职业来说,这似乎有点糟糕。 坐在她身旁朗读绘本的少年看起来也是高中生,是个像在说「不必把一个人用细胞分裂来增加数量也能拥有四、五个女朋友」的中性面孔美少年。与其说是帅,用漂亮来形容或许会更贴切一些吧。情侣两人虽然都打扮得整整齐齐,但总觉得哪里散发着不安定的氛围。 老实说,这真是让我幻灭。本以为既然念的是图画书,那么对象不过是小学生才对。 我总认为,人类的「成长」到国中阶段结束就停止了,成为高中生后就是「衰退」。 「你激动个什么劲啊?」 和我同行的女孩在我邻座眺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海面,以冷冷的语气对我的愤慨提出指责。 「没什么。」回答的同时,我再次发现她十三岁的侧脸真是美极了。 对了,这么晚才提起真是不好意思,我是个萝莉控。 我不打算刻意隐瞒自己的性取向。隐瞒只会造成压力的累积,对健康来说不是好事。 我以健康地生活为目标,我相信这么做可以充实人生。 所以我不太说谎,也不让欲望过度膨胀。而和喜好无关,我因为体质的关系不太能喝酒,这反倒也正合我意。 或许是因为我这种个性,和我合得来的朋友不是萝莉控就是犯罪者,这让我很困扰。不过根据我身旁女孩的说法「身为萝莉控本身就是一种犯罪吧?」我是认为,这根本就是一种出于偏见与误解的言论。这再说下去话会更长,就到此为止好了。 虽然有些沮丧,但我仍将心思挪回原本的工作,继续翻阅摊在大腿上的文库本。作为工作展开前对调查对象所需要的预备知识,我姑且取来一本对方的着作来拜读。然而,文章的内容和我心中所想像的小说天差地远。描写无谓地拐弯抹角的文体,不知是刻意或原本就是如此的错误文法,就连登场人物也净是些脑袋的发条上得过头,把脑子都给搞坏了的家伙。 这反倒让我佩服起来了,真亏他能用这种作品出道。出版社的勇气也值得乾一杯。 稍微做了些身家调查,得知作者的年龄今年大约二十一岁,名字叫橘川英次——当然,这是笔名。关于真实姓名……基于保密义务就不公开了。 不过,这本书还真难看啊。开头的二十几页在某种意义上还能说有新鲜感,但是到中盘之后老实说已经腻了。这会不会和我平常并没有什么读书习惯有关呢? 新干线也是好久没搭了,总觉得心静不下来。 坐在我邻座的她似乎看腻窗外的景色而鼓起脸颊抱怨「好无聊」,接着对我下指令:「路易吉,去买饮料给我喝。」被她叫做路易吉的我默默地起身,在位于车厢通道的贩卖机购得冰凉的绿茶,然后绕过等厕所的上班族与带着小孩(是男孩,真遗憾)的母亲,回到座位,将「touki」要的饮料递给她。touki满意地「嗯嗯」点头,扳起绿茶易开罐的拉环。我看着不由得担心起她长长的指甲会不会因此断掉。 这个时候,「touki」可以写做「桃姬」或「陶器」。她的本名虽然是「桃子」,但我半揶揄地把她捧为公主,所以就叫她桃姬。她今年十三岁,本来是该上国中的年纪,但因为一些个人因素而拒绝参加这项义务教育。我虽是她的代理监护人,但立场并非养亲。因为比起女儿,我更想用恋人的角度来看待她。 touki知道我是萝莉控,有时我也会觉得她巧妙地利用了我这份情感。不过以她保存期限只剩三年的立场来说,我倒是非常欢迎她以这种方式有效活用自己的容貌。毕竟我一向都不太能理解那种因为餐具很漂亮所以只摆着当装饰品的那种心态。 喝过饮料的touki才安分了一会儿就开始跳上跳下。她脱下脚上的凉鞋,跪坐在座位上挺起身子往前面的座位探了过去,接着以夹带恶作剧的口吻说: 「喂喂,我说你啊,你杀过人对吧?而且老实说还不少吧?」 touki向坐在前座的女孩搭话。唉,又来了吗——我不禁长叹一声。 因为touki跪坐在椅子上向那女孩搭话,所以从我的座位看不见那位女高中生的表情。不过,对方应该会做出不耐烦的反应吧。身为监护人的我不处理可不行。与其说是照顾她,还不如说touki很需要被管教。 对我来说,比起女高中生,我更想关注一下后座的小友友(俗气粗框眼镜优秀青年风格)和小美美(因为从一开始就怒火中烧,所以不知道是不是除了生气的表情之外其他都好的女孩)的情侣吵架。目前感觉小友友正因小美美支离破碎的「我受伤了!全部都受伤了!」攻击而屈居劣势。我因为工作的关系,揍触这种伴侣争吵场面的机会虽然不少,不过通常都是委托者单方面说个不停就是了。而且像这样直接处于正面对决的现场,也算是违反规定。 「喂喂喂,不要探头到人家那里去,回来。真是抱歉。」 我抱住touki的上半身把她拉回我旁边的座位。「你干嘛啦?」 touki皱着眉头抱怨,前座的少年则一脸惊愕,而老女人……不,少女毫无反应。不管她,事件到此为止。 「真是的……我不擅长处理纠纷,所以拜托你别自己把手探进火堆里。」 touki「哼」地一声,对我的说词嗤之以鼻: 「还不都是因为路易吉不陪我,害我很无聊。」 「你希望我陪你吗?」说着令人不舒服的话语,但我的语气却带着雀跃。 「唔~还是算了。因为路易吉总是动不动就开始向我求爱。」 「我焦急啊。」因为你一天一天地成长,很快就会到达「顶点」了啊。 我期待在那之前来一场甜美的梦,这可是身为人(写成「人」,读做「我」)再自然不过的反应了。 「我啊,唯一没能看出的,就是路易吉先生竟然是这种人。」 「因为我在你察觉之前就先做出宣言了嘛。」 「噢,的确是如此……」 像在回顾往日旧事似地,touki转头向窗外远眺。 「路易吉这副德行居然还能有朋友,还真令人惊讶呢。」 「就是说啊。」我像不干己事似地深感同意。 不过,关于前座那个欧巴桑……更正,关于那个女孩。 如果touki的直觉给她那种评价,那么这恐怕是真的——我在心中这么想。 touki总是能不经任何过程就看穿人的本性。她拥有这种能力。 虽然能当个侦探,不过当不成推理小说的主角吧。 算了,反正那种高龄的女高中生,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沉沉地靠在椅子上,竖耳倾听小友友和小美美的进展。 ……小美美正向小友友索取慰问金。她宣称因为疗伤需要时间,如果去打工会分心而达不到疗伤效果,所以为了疗伤期间有钱可用,小友友必须就伤害她的部分支付赔偿金。以上。 小美美!你啊,有资格在这本小说里登场耶! 另外,小友友,你不会回嘴吗?与其说是不会说no的 日本人,不如说你更像哑巴。 果然如此啊。一般来说,男性在得知恋人外遇的时候,首先大多是要求分手;但女性则多有趁机提出额外请求的倾向。女性那一方总是比较坚强啊。 这么说或许有点怪,不过男性那一方感觉才像女的。 我也多少开始能理解,为什么来委托调查另一半外遇的几乎都是女性了。 ……噢,都还没提到呢,真不好意思,我的名字是花咲太郎。 今天也是为了工作出差前往某旅馆。 我的专长是调查外遇和寻找动物,是个不喜欢遭遇杀人犯的、个性和平的侦探。 椎名幸治(中年人) 下午2点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嗯考这种过程是我的癖好。 大约二十年前,在与当时小腹还不显眼的妻子举办结婚典礼时也是,我也净是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打扮得这么隆重又坐在最显眼的位子上。因为整颗脑袋都在想这件事,从旁看来,我的脸部表情就像全被丢进了思考之海中,婚礼主持人还因此揶揄我是不是正沉浸在幸福的感觉里而无法自拔。妻子早已经知道我有这种思考癖,不禁对主持人的话语嗤嗤发笑。当时我得出的结论,是因为自己爱上了身旁的女子,所以才和她结了婚。但接着又思考起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她——把人生从头温习,包含在自己五岁时就已经过世的祖母在内,全家人就这样在我的脑袋里全部登场了一遍。我想,应该是因为坐在这个可喜可贺的座位上,所以才连脑子也欢乐了起来吧。 这个世界虽然总把结果看成一切,但这并不代表过程就毫无价值。我个人认为,没有什么事能比回顾一件事情之所以走到这个地步的经纬来得更有趣。不过不知道这能不能被归类为嗜好的一种就是了。不管是别人或自己,都能藉由回顾一件事情的过程吃惊地发现,自己毫不带任何想法的行动都一一牵动与其他事物的因果关系,进而察觉人的一切行动都具有意义。 所以,我现在也一边畏惧着门被敲响的声音,一边思考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不过我平常那张老是在发呆的脸,现在正因为冷汗与紧张而悲惨地纠结成一团就是了。 独自待在不是自己付的钱,几乎可说是素昧平生的人的旅馆房间里,外头有人敲着门,不属于我的手机也响个不停,而且地板上还有个装满大量现金的包包——处于这种一星期前的我根本无法想像的非日常午后并焦躁不已的时光,究竟能留下什么意义呢?而又是什么样的行动重重累积的结果,才导致了眼前这种事态的发生? 虽然担心被外面知道房间里有人,但我还是无法停下正勤于房间内徘徊的双腿。踩着被抛在地板上的浴巾与男性衣物,时不时窥视一下床上手机的萤幕,试着在自己所能的范围内探索,看会不会有什么解决方案突然出现。然而,我现在所能的行动范围实在过于狭小,根本无法摆脱站在原地发呆、静观其变的这种再一般不过的反应。分析至今为止的种种虽然是我的拿手绝活,但要将其应用到接下来该怎么做,那就不是我擅长的领域了。回想起记忆中已经开始朦胧的求学过程,我总是勤于复习而疏于预习,一想至此,我不禁悲叹起自己的愚蠢。 原本的计划并不是这样。本来应该是打开房门从这个房间离去就好,但却有个家伙突然现身嚷着「我把…………拿来了」,在门外纠缠不休,把我逼上无路可退的窘境。事情会变成这样,只怕当初完全没人想得到吧。住在这个「1701」号房的客人应该也同样不想见到这种事态发生才对——我低头看向脚边包包中的大把钞票,如此想像着。 外面那个人究竟是干什么的?客房服务吗?到底是谁叫他来的啊?啊,不过多半是这个房间的房客叫的吧。这里的房客到底是怎么了呢? 手机的来电铃声响个不停,让我既头痛又想吐。虽然一度走近床边想把手机关掉,但又因为担心这个行动会播下更多可疑的种子,结果一直犹豫着究竟该不该伸出手。可是真的好吵啊,这音量也未免设定得太大声了。这个房间的房客耳朵重听吗? 咒骂着自己又开始想起无关紧要事情的大脑,我塞住耳朵,逼自己把注意力从思考事情的过程中移开。重要的是现在,是自己毫无疑问必须前往的未来。 置身于预定状况外,自己唯一能做的是……捡起装了现金的包包离开这个房间。只有这样而已。这就是极限了。虽不是最好的方法,而且也顾不到前来这个房间的目的,但这也没办法,我的脑细胞实在看不到前方的道路,找不出达成目标的方法。这很类似那种知道遥远城镇的车站名,但是叫你一个人搭车去的话根本就办不到的状况。亏我头还长这么大颗,真是太丢脸了。 而且照理来说,头既然很大,那么里面的空间应该也相当充足才对,但我却连一点点冷静思考的空间都挤不出来,里头的空间实在都被浪费掉了。 可以的话,其实是想现在就把遗体带走。我的视线瞄向关着门的盥洗室,但是想到搬运实在太引人注目,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是摺叠起来塞进包包里呢?虽然也这么踌躇了一下,但就算把里面的钱都清出来也装不下吧,我做出这个结论。而且就算要这么做,时间也相当不足。 现在还是该暂时离开才是上策。就算发生「被发现」这种最糟的状况,只要我不在现场,事情应 该还不至于变得太麻烦。 从半年前失去一名家人以来,我的人生就开始充满了寂寥感。这就是所谓的家庭崩坏吧。不过我的思考能力因为正被恐怖紧逼,没办法好好地回顾这个过程。 总而言之,我以颤抖的右手拉起包包。不只是我的手,就连心情都被这个装满成捆纸币的包包以重力往下拉扯。胃好痛。记得这个慢性疼痛是从今年三月左右开始的,当时家人都怀疑我罹患了胃溃疡,但我却因为懒得出门而没去看医生,现在想来更后悔了。我开始拖着在地板上的包包前进。 抽出这个房间的卡片钥匙放进包包的侧袋,接下来……接下来……接下来…… 该住哪里去呢?虽然像只猫似地缩到了房间的角落,但是眼前这个房门被敲响的情况究竟该如何是好呢?毕竟就算现在这么逃了,人生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就划下旬点吧。这个不安让我的胃又开始一阵一阵地痛了起来。好想哭啊,我今年都五十三岁了耶。 背负超越胃痛或身体某处痉挛以上之不幸的那种表情,平常可是很难有机会体验的。我一面对此感同身受,一面则想要哭喊:「现在到底是怎样啦!」但就在这个瞬间—— 视野一角,靠近眼球内侧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虽然对此稍感畏惧,但我还是逼自己转动脖子免得看丢了。白色。白色的生物。是猫。有一只猫从房间的窗户外走过。 我像看见昆虫的青蛙似地跳向窗边,甚至都忘了要避免发出声音。 打开生锈似地难以推动的窗户,把头探向窗外。空气的转变让我一瞬之间舒服了一点。 白色且尾巴很长的猫咪毫不畏惧十七层楼的高度,在窗外的墙缘上行走。那个宽度对猫来说虽然十分充裕,但对人来说,只够背贴着墙踩在上面移动吧。 就是这个!现在的我没有余力对这个灵光一闪提出质疑。手中好不容易漂来一根救命稻草,我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抓住稻草一起往水里跳。这是再自然不过的挣扎行为。 没有时间犹豫了。我从肩膀先将上身探出窗外,再抓住窗框撑起身体打算钻出去。然而看见脚下景色的瞬间,我不禁噫地惨叫了一声,血液像变形虫般从我的额头往他处逃亡。嗡——耳鸣时的那种感觉在脸上扩散开来。意识迟迟不肯离开,让我不得不持续面对眼前的这份恐 怖,真是太讨厌了。算了!就算和恐惧接吻也无所谓!我振作起抖个不停的脚跟,踏上窗沿将上半身完全探出窗外,接着双手死命抓住打开的窗子,像在墙上爬行的蛇似地将整个身体往上提。虽然说行动慎重一点比较好,但我的腰在这个行动结束之前可能会先断成三截。 「啊!」装了现金的包包在途中卡到,朝房间内的窗户正下方掉了下去。我的左手指尖空虚地抓着空气,只能听它碰咚一声落在地上。想去取回包包,把脚往屋内缩,但或许是因为情绪产生动摇,手差点就从窗户上松开了。「喔哇哇哇啊啊哇啊!噫…噫!噫…噫…噫!」我整个人以窗框为支点,姿势变成了后背桥。 脸上的血色与汗水全力喷出,让我的时间停止了一瞬间。担心要是就这样头部向下掉到地面的压力,让我的肝都快要爆掉了。我真的快哭了。 和吐息的节奏不同,心脏像跑马拉松冲在前头般敲着激烈的撞钟。这行动太轻率了。 这和跳过关闭的校门着地后偷跑进学校完全是两回事啊。 要是乱动就会掉下去——「掉下去……会掉上去!」我像在唱独角戏似地,惨叫声接二连三地从口中漏出。已经无法回头了。或者该说,就算回头,也只会再次上演相同的状况。我总这么觉得。我做出判断,现在还是只能死心放弃一切,以逃离这个房间为优先。现在也仍然敲着房门的那个声响,正是促成我做出这个选择的原因。 将命运握在满是汗水的手里,我让下半身也通过了窗户。持续深呼吸。我慎重地将两只脚踩在墙缘。因为手仍然抓着窗框,所以要是窗框就这么啪叽一声从墙上松脱,我八成就会被当地的电台新闻报导成以大字型跳楼的自杀者吧。 这种事请恕我敬谢不敏。因为我期望的死因是老死或者是病死。 虽然一点也没有那种心情,但还是想起小学时在打扫时间,紧贴在墙上玩忍者游戏的情景。为了缓和紧张感,我让回忆继续在脑中上映,同时祈祷着往事千万别像走马灯般加速起来。 安静了一段时间的手机电子音又一次响了起来。真是烦死了。 每当带着残暑的秋风缓缓拂过我的颈后,鸡皮疙瘩就像雏鸟般破壳而出。彷佛载着人的鸦群,想把我的手从窗缘带往虚空。我咬着牙,硬是忍耐住这股恐惧。 提醒自己不要一直往脚下看,我面对正面的墙,开始思考要往左还是右走。不过话说州来,左边是死路。这也当然啦,毕竟这个房间位于走廊底。然而,就像为了嘲笑故作慎重但其实只是因为没有勇气移动脚步的我似地,下一个问题朝我走了过来。 刚才那只猫在走到墙缘底之后再次折返来到我的脚下,叱责着要我遵守交通道德。 「不…不要强人所难啦!」自言自语同时兼任了惨叫。我今年五十三,而且还是极端运动不足外加惧高症及老烟枪,对一个身体年龄已经是老爷爷等级的中年人,要他在这种地方像猫一样移动,根本就等于判他死刑。而那只猫现在就这样从我的脚上踩了过去。 猫像要说「你这家伙搞啥啊」似地抬头瞪着我,不慌不忙地提脚漫步。虽然很希望自己能有那种把它踢下去一游地狱的余力,但实际上我光吞口水看着它行动就已经是极限了。我紧张到似乎都忘了呼吸,嘴唇愈来愈沉重、鼓胀。 那只猫轻巧一跳,动作像在自家院子里玩高尔夫球般自然,跑进了我方才待的房间。 看见这副景象,我的肩头终于大大放松。 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了让猫能够继续出入,我没把窗户关上。 大概是因为想起自己的儿子喜欢猫吧。 老实说,儿子成长的过程中,我这个当老爸的总是缺席。身为一个过着和家庭第一无缘的人生的父亲,实在很难说自己了解儿子的一切。 但是,只有这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而这也是每当想起自己儿子时必然伴随而来的,仍在心上留着无法愈合伤痕的记忆。 儿子即使卧病在床,但直到最后也没有吐露过一丝沮丧,就这样度过了一生。这样的他最后一刻的脸庞,在我脑海中苏醒。 虽然眼球急速失去功能,墙壁的轮廓愈来愈模糊,但指尖的力量反而像受到指引似地集中在手腕。能动了。因惊恐而僵硬的下半身也「快点!快点!」地反过来催促我行动。 我慎重地将脚底平贴上墙缘,踏上这个只有两个握拳宽的小径。 没有救生索,走钢梁般的危险道路,正如同我现在所经历的这段时间。 虽然陷入糟到不能再糟的立场(在双重的意义上),但我现在还活着。 为了在往后人生的哪一天也能以这段经历为傲,我继续以双腿迈出螃蟹步。 山名美里(企图自杀的人) 下午2点 我自觉,跳楼自杀是最适合自己的死法。 从旅馆窗户看出去的景色,是补习班的墙壁和看起来脏脏的柏油路。这种一片昏暗的街景,就算我跳下去变成辣椒义大利面应该也映不出什么颜色吧。从十七楼高往下看的街道除了模糊之外,只有脏黑的程度特别醒目。 昨天入住,明天返家——我只这样单方面地告知父母,就搭新干线跑来这里了。会来这里,大概是因为两年前刚升大学时,曾和男朋友一起在夏天来这里旅行吧。一个人住双人房,八成也是因为这种无意识的执着。我以表面彷佛镜子般平滑的心,漠不关心地分析自己的行为。 为了确认遗书有没有被风吹走,我从窗户边转头往回看。小桌上整齐地并列着一条连接网路用的蓝色缆线,以及一张摺成长方形的白色纸张。 嗯,没问题——放下心后,我再一次将身体探出窗外。 中午奢侈地吃了一千圆以上的牛肉咖喱,现在差不多消化完了。该跳楼自杀了——我这么决定。昨天,我在心情上有二十次左右都抢在电梯前落地了,但不知为何到现在都还活着。 从一年前我的男朋友被残酷杀害开始,我的人生成了无数的「点」,无法以「线」连结,过着转瞬即逝且糜烂的每一天。但这样的生活并不包含不顾后果的享乐,因此更令人痛苦。 去年发生的连续杀人事件掀起轩然大波,不过这种案件别说是县内,就连全国都很少见。而这个案件的第五名被害者就是我的男友。通学前往邻县念大学的他,在上完第六堂课之后搭深夜的电车回家,在经过车站的公车站牌时遭到杀害。虽然是深夜在乡下地方,往来人烟又少到让人误认是荒地也不奇怪的车站,但多少也有些人会经过,真亏凶手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尸体做那么多加工。眼珠的视神经被扯断,左右相反地埋回眼窝;眉心被开了个洞,直通鼻腔;额头中央则是被模仿嘴唇的样子削去了一片肉。这张像是模仿上下颠倒人脸的绘画,听说让发现尸体的半醉男子当场吐到清醒。 从那一天以来,我就过着彷佛失去了半边身体的人生。大脑就像风干了似地,像要抛弃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的记忆,满目疮痍的回忆也成了废墟的一角。 我没能像姊姊那样住进精神病院。姊姊比我大八岁,在我还在念小学时把弟弟打成半死而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然后在数年前从那间医院的楼顶跳楼自杀了。她为了自杀,还特地跑上禁止进入的顶楼,花了不知道几天的时间破坏围篱。 人类要在意识清楚的情况下自杀,似乎是一件非常费力的事。因此,看来姊姊在自杀这件事上花了相当多功夫准备。 能在这种事投入那么多心力,为什么不把这种心力使用在活下去的方向上呢——来家里谢罪的年轻女医师对姊姊的生活态度数落了几句,然后说「没能帮助她走上那个方向,真是抱歉」,流着泪向 我们道歉。一般来说,我不会信任一开始就流眼泪的人,但那个人是没自觉自己在流泪似地,表现出一副平淡的模样,因此反倒更让我觉得她值得信赖。 ……好啦,现在我也差不多该和男友处于相同条件了。我不知道有没有死后世界,而如果他变成幽灵存在于世界的哪个角落……这种说法也很怪,但如果「他在那里」,首先我还是得先让自己处于相同条件才能确认——我平常就一直思考这个问题,而今天总算要付诸实行。 对天生缺乏热情又怕麻烦的我来说,走到这一步不知花了多久。没干劲到这种程度,有时我也觉得真该和朋友看齐一下。我那朋友,只要对哪个东西有了兴趣,就会狂热到令人觉得恐怖地专注在那个东西上,然后收集情报马上行动。可悲的是,这种性格对社会不但毫无助益,而且还容易惹上麻烦。在许多方面上都替我那朋友感到可惜啊——我试着以监护人的立场叹息。 我往下看,确认下方没有人经过。我可不想死的时候还连累别人。男友在新闻看到连续杀人事件的时候,明明不干他的事,却表现出极度的厌恶,所以我也讨厌杀人。要是我亲近的人中出了这种杀人凶手,我一定会反过来狠狠纠正他。 「好、好、好!」 我踩在地毯上,将身体像摆子般前后摆动。照这样就对了——只要用和跳水相同的要领往打开的窗户跳下去就好,毫不困难。「匡~匡~」像驱动着什么似的效果音在我的肌肉与骨骼之中梭巡。就像他以前对我说过的,这不比要把眼前美丽的女友一把抱入怀中那样困难。 好了,前往我的下一个栖身之所吧,跳……停。 前置作业暂时中断,我抓住窗缘。 一只猫在窗缘下方心无旁骛地走着。它像想要展示似地摇着白色的长尾巴,毫不畏惧可能会会往左边掉落,踩着高傲的步伐前进。它抬头瞪着我,像在说「喵的,你谁啊」,瞳孔中带着宛如要挑战这世界的一切似的,积极的敌意。 我被猫的气势压倒了。某个东西在肺叶的旁边萎缩再萎缩,最后被挤进了胃里。 我只能缓缓转着头,目送眼前的猫通过。 「呼……」我肩膀一颓,蓄积在腿和脚底的热也随之蒸发。 「……好。」 在人生的最后看到了一只美丽的猫咪,我也差不多该跳了。 我下定第二十一次的浃心,费了一番力气再次进入往下跳的心情。 种岛桧垣(大学生) 下午2点20分 我最讨厌香菇了。 ……呃,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得先说出这件事而已。为什么呢?是预知能力吗? 一边像这样把自己脑中毫无脉络的妄想转为对自己拥有超能力的肯定,我握紧了手机。银色的长方形印上了我的手垢与指纹印,还附带一层汗水。就承认吧,我现在紧张得要命,就在这个一般大学生活没什么机会体验的旅馆的走廊。 双腿被想要强调自己存在的狼狈所支配而旁徨个不停,在自动贩卖机一罐接一罐买来的清凉饮料在胃袋底部不怀好意地摇晃。在房里,将电话放在床旁横躺在床上→耐不住寂静而打开电视→结果又因为无法忍受为了看电视而静着不动,离开了房间。然后前往自动贩卖机买了饮料,摄取的水分多到我都要担心自己变成水母了。这就是到目前为止的情形。然而现在离我入住旅馆其实还不到三十分钟吧。时间这种东西,真的有这么浓密、沾黏吗?可是我的大学生活的时间却像洗脸盆里的水一样,翻一圈就已经连一半都不剩了。 打开手机,没有任何来电。画面上是熟悉的萤幕桌布。不过话说回来,我的喜好还真有点奇怪啊,桌布竟然是老家名产的香鱼在竹笼上活力十足地跳跃。不过,比起栖息……更正,住在我那栋公寓二楼的安生,我应该还是好多了。这究竟是第几次了呢——总觉得手指又抢先大脑一步操作起了手机。当然,也没有未读邮件。 我再次看起昨天收到的最后一封邮件。将指定的旅馆、日期、时间全都没有遗漏地确认一次之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感觉五脏六腑全都麻痹了,彷佛胃已经变得像网子般千疮百孔,胃酸全都从缝隙间漏出来了。我只想在原地抱头蹲下。 我有多久没有这么紧张了呢?大学面试以来……?不对,我是推甄入学的,没有面试过。那不然,呃……开始独自生活的第一天?充满兴奋与期待,但同时也伴随着令人窒息的不安。没办法,因为我是个乡下出身的人嘛。不过老家那里最近似乎也不太平静,听说出了命案。 回到主题。 也就是,我究竟这副德性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一个女生来旅馆。她是和我同大学的大一学生,系所、年级和其他有的没的都不同,之所以会相遇,我想是因为命运什么的吧……应该。至今为止都还只是交情很好的朋友等级,但昨天却突然接到她传的邮件问我要不要约会,而会合的地点竟然是旅馆…… 当然,我也抱着怀疑的态度,毕竟实在太可疑了,我甚至还把收到邮件的手机翻过来确认背面有没有什么异常呢。不过怀疑归怀疑,我现在人还是在这里了,必然地。 我来享受旅馆十七楼的夜景了,耶~……大概就是这样。 我在昏暗的走廊,像被微光所吸引的昆虫似地黏在自动贩卖机前面。这一刻,双亲对我说教——都已经二十好几了,要更沉稳一点——的回忆更在脑中栩栩如生地浮现。果然,父母还是最了解自己的孩子啊。但是即使如此,他们也不可能恳切慎重地为我解说在等女孩子的时候该做些什么,所以也不可能拜托他们教我。 而即使想找人讨论,大学的朋友却净是一些没女人缘的男性。住在组合屋似的公寓里的邻居们交情虽然还不错,但女性却全是些怪人。例如安生之类的。就在这时,一对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情侣从我和自动贩卖机(连我也变得像装饰物一样僵硬了)前经过。哎呀,这世道是怎么回事啊,不过是高中生就已经同住一间房了吗?而且那女孩超可爱的。虽然只有一瞥,不过等级大概是安生的两百倍吧。顺带一提,我在等的女生则是安生的八十倍左右。差距还挺大的。 不过即使如此也是够漂亮了,个性也好。很活泼,虽然还带着点女高中生的感觉,但这部分反倒也是一种魅力。 像高中生的情侣进了走廊到底前的房间,从方位来看是「1702」,而他们隔壁那间,刚才有个客房服务送来的服务生敲了门很久。从半途开始还敲起和他职业不符的三三七拍子。当时看哪位金发小哥开心地敲着门,连我也不自觉地放松了心情。只不过那个房间最后还是没人来应门就是了。另外,从刚才就一直听到手机的来电铃声从那方向传来。我的手机是等着对方传来的电波,那支手机则是等某人回应电波。不过这也没sm大不了的,旅馆本来就是各种人群交会的地方,在走廊擦身而过,偶尔也稍微有一点交流,这作是旅馆有趣的地人。我是这么想的。愉快的情绪可以让人暂时忘却其他事情,给心一点喘息的空间,所以我要积极地让自己变得愉快。不管在什么状况下都要尽自己所能并去享受它是很重要的。这就是我从小被教育的方针。 但是从我面前经过的人很少是独自一人哪。不过这也当然啦,毕竟这里是双人房楼层。只是这样还真难受。和在车站看见笨蛋情侣不同,眼前情景更让人涌上鲜明的感慨。 再来是穿着像清洁人员的大姊第二次从我面前经过。以我自身的经验来判断,她在负责清洁工作的人员中应该算相当年轻吧,是个带点中华风情的美女。要用数值来衡量的话,大概是七十安生左右。她在与我交会之际带着笑容点头致意,但是反倒微妙地让我感到一阵空 虚。总觉得自己开始想回家了,就像得了思乡病似的。我的肠和胃都对压力很没辄啊。 察觉不远处的大厅有震动传来,噢,电梯又在这一楼停下来了吧。不要来我这边啊——虽然如此期盼,但事与愿违似乎是这个世界的真理,这次来了个穿西装戴绿帽,年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的男子,与感觉像国中女生的情侣……情侣?我不禁联想到另一种危险的关系。会联想到那种关系,是因为身高与外表的差异造成的吗? 两人往与刚才那对情侣相反的方向走去。会是兄妹吗?可是感觉又不太像。 突然,情侣中的女方毫无前兆地一跳转过身来,接着大步走到我面前,挂着奇怪的微笑抬起头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我问你,你喜欢香菇吗?」 「嗄?」超能力这个词因为女孩与香菇的质问而从位于脑袋左侧的时间焚化炉中逃了出来,坐在疑问背上滑回我的脑海。 「香菇啦。嗯,我是指所有的菇类。」 女孩把手打横张开到极限,看起来很像使用过度而坏掉的游戏手把十字钮。啊,这样子感觉好像在转移她那个问题的焦点似的。 「香菇……吗?」总觉得,我似乎一定得在这个问题中感受到命运或牵引。 「讨厌。我最讨厌菇类了。」总之,我先老实地回答了问题。 「喔~那蝙蝠蛾呢?」 「蝙蝠蛾……?那是什么东西啊?」 「喔,不知道就算了。反正我也不太清楚那是什么。」 ……头顶架起了两根负责接收人际关系电波的天线。这个飞跃式思考又可爱的神秘女孩,脑袋里该不会是用糖果做的吧? 「走吧。」女孩握住小步伐向她走去的男子的手,接着大步走离我身边。男子带着伤脑筋的表情向我低头,似乎是在为女孩的轻率致歉。哎呀,没关系啦——我带着这个意思轻轻挥手,目送他们离去。 ……接着,又一次察看手机。萤幕上依然没有任何变动。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都已经把来电铃响设定到最大声了,除非我两边的耳膜都破了,否则不可能漏听任何来电。 走廊上响起的声音,让我自己都像接收到紧张电波似地跳了起来。 「……唉。」我叹了一口气,看着液晶萤幕的右上角,低下了头。 中午收到一封邮件,说电车因为发生人身事故而误点,会比约定的时间晚一小时到。我们约的时间大约是两点,那就是要等到三点以后了吧。 也就是说,还得再等三十分钟左右。 要是再经历一次刚才那样的三十分钟,我的神经八成会断线吧。 冷静一点。像这种时候得来个深呼吸。 不过首先,我得先想出能让自己冷静到有办法深呼吸的方法才行。 花咲太郎(侦探)&touki(少女) 下午2点30分 还真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呢。 因为职业病的关系,我留意了一下那个站在走廊自动贩卖机前面的人。虽然说是职业病,不过我的业务范围不过是调查人们的恋爱关系和寻找猫狗的去向罢了,这种癖好派上用场的机会几乎可以说是零。现实生活中的侦探,其实是不接受委托调查杀人事件的喔,因为那种事情属于警察的工作范围。 对于侦探的说明暂且先搁置一旁。那名貌似学生的怪异男子一直执着于打开自己的手机,确认萤幕画面……嗯,应该只是疲于等待某人来的联络而已吧。看他那个模样,我也只想得出这个答案。 这次因为touki丢出的问题比平常更无厘头,因此我不由得更多注意了对方一下。那个貌似学生的男子该不会是立志在坑道里种香菇一类的吧?不过不干我的事就是了。 虽然我从小被教导说兴趣广泛是很重要的事,不过这种的也未免有点…… 不过,「刚才那个人,感觉有和我一样的味道呢。」 「萝莉控的味道吗?」touki头也不回地应道。 「嗯,是有那么一点。总觉得只要是国中生的请求,他都会照单全收。」 「喔~所以是个锁定目标年龄层比路易吉高的萝莉控啊。」 「请说对精确度不甚要求的低年龄爱好者。」 在走廊前进到一半之后,touki在「l723」号房前停下脚步,被她拉着手的我也一起停下,抽出插在上衣口袋里的卡片钥匙。「快点快点!」touki伸手指着门上那道细缝催促我。「好,好~」我享受着她那带给我无限美好的充满幼儿性的举止,将卡片插入门扉。一道绿光亮起,那是门锁已经解除的证明。 才拔出卡片钥匙,touki就迫不及待地扭转门把,把门打开。门板的合叶虽然发出一阵嘎吱声,不过还是顺顺地开了。我伸手按着门,touki便钻了进去。 「哇~所谓稍微升级的商务旅馆,指的就是这种地方吧!」 说着少年老成的评论,touki大跨步(她的癖好之一)走向房间中央,半途就把鞋子给踢飞,赤脚跳上了床。 「呀~!弹哪弹哪……痛痛痛痛!」touki摸着脖子呻吟。 她似乎是期待能像电视常看到的那样跳上床陷进床垫里,然后扬起一堆灰尘,然而这个房间的床看来办不到。用自己的背部弹跳三次的结果,就是搞得脖子酸痛。嗯~不愧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女性。请注意,是女性而不是「女孩」。国中生的年纪已经完全是个成熟「女性」了,请各位不要误解。 把铝合金的箱子放在桌上,朝动作中进入视野范围内的窗外一瞥。外面天气不是很好,正面一栋大楼的建筑构成灰暗的街景,占据了整面窗户。不是那种能让人一早起床看一眼就神清气爽的风景啊——我小叹了一口气。 我拉出桌子下那张感觉和学生书桌很搭的附有活动轮的椅子,坐了上去。像脓般累积在体内的舟车劳顿,与重力一起在腰与臀部聚积。放任「啊~」的呻吟声从口中流泻而出,我靠在椅子的靠背上伸展身体。耳呜像水位般上升,将touki的呻吟暂时从我耳中切断,懒得去想大脑现在是充血还是没血,让思绪在水面朦胧地游着蛙式,我享受着这短暂的喘息。 「这次会住多久啊?」 touki将上颚顶在手背上,趴在床上问我之后的预定计划。我结束伸懒腰的动作,左右摇了两下头之后才回覆: 「和之前一样啊,住到工作结束为止。」 「就是在问你这次的工作什么时候会结束啊?」 「嗯~」我思索着该怎么回答,从箱中取出搭乘新干线时读的小说,稍微确认了一下书皮有没有被凹摺到。我把书举高至与眼睛水平……嗯,这个程度应该还不打紧吧。 「要是有办法三天搞定就好了。在目的地不逗留超过三天是旅行者的共通守则……这是我瞎掰的。」 「三天啊……那,搞不好一天就能结束呢。」 「这是哪门子的预测啊?把预估时间提早,对我未免评价过高了吧?」 「因为路易吉在很多方面来说都不太遵守时间啊。偶尔也会对你稍微有所期待嘛。」 「那还真是多谢了。」把书小心地塞进上衣口袋后,我从椅子上起身。这个动作让头顶的帽子稍微歪掉了,才让我想起自己原来还戴着帽子。因为平常无时无刻都戴着它,都已经当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我想,应该没几个人早上睡醒时会确认自己的头还在不在吧?对我来说,帽子就是这种等级的存在。 其实这顶帽子也不是什么像已逝的初恋情人的遗物,或红发海盗交付的草帽(注:出自漫画《航海王》)一类,那种带着姻缘或羁绊的东西,只不过是从学生时 代就一直戴着罢了。 摘下帽子,拨了拨头,也不用镜子,只随便用手拨了一下头发。也差不多该剪头发了吧,夏天会很热哪——春天时曾这么计划,但真的要实行时夏天却早就结束了。是因为成年之后时间的流逝变快了,还是说这只是我自己太会拖了呢? 「老是吃外食,营养会不均衡啦。真想快点再吃到路易吉做的饭。」 touki躺在床上扭呀扭地朝桌子的方向移动,伸手拿起厚重的,外观像餐厅菜单的旅饨内餐厅介绍,啪啦啪啦地翻了起来。 重新戴好帽子,我想起自己任职的侦探事务所的所长和同事靠着椅背把脚翘在桌上打盹的情景,不禁露出苦笑。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在背地里被我们戏称「飞驒牛」的大叔,另一个则是自称「外星人」的日语超溜老外,都是让人感觉很愉快的同伴。 「我倒是想早点回去干搜寻走失猫狗的本业。」 对于想寻找狗的侦探的心情,我非常了解。 毕竟对我工作的那间事务所来说,抓奸可是个「大案件」,一年都不知道有没有一次。平常的工作都是寻找走失的猫狗,再来就是大约半年一次找出离家出走的青少年的去向。也因此,没有装设窃听器的经验,相对地也没有能找出窃听器的器材,只能靠自己的一双手解决事件。平常对付猫狗的话这样就已经很足够,但若是要对付以双腿步行的生物,那就有点麻烦了。 即使如此,这个包含所长在内总共有三名员工的小规模事务所还能细水长流地经营到现在,真的是件很奇妙的事。这或许和多角化经营方针的一环,事务所同时也经营代书业务有关。 就找而言,自然也希望工作尽可能别和「血腥味」扯上关系,只不过情况总是事与愿违,我八成拥有所谓的侦探体质吧。 和touki看的不同,我翻开艰涩的旅馆导引看了几页。随便看过紧急逃生口的位置与旅馆经营者的问候之后便将册子阖起,丢回桌上。 「我出去一下。」 「嗯,慢走。」 touki的双眼仍然紧紧黏在旅馆导引的册子上,只挥挥手向我道别。这行为可以解释为叫我闪边去的意思。 「对了,路易吉,你侦探的身分有没有哪一次没被调查对象看穿的啊?」 「……对猫狗的话,应该没穿帮过。」我搔搔鼻子掩饰自己的缺乏自信。 「嗳,路易吉。」 「嗯?」 餐厅指南从脸的正面退下,touki的笑容因此绽放在我的视野中。仅仅如此,便足以让我放弃对哲学的探索,并找到生存的意义啊。 「四点之前回来喔,我们去吃蛋糕。在刚才的柜台附近有一间店,还记得吧?」 「ok。只要和你约会我从不迟到,这可是我最自豪的事。没问题。」 只要是和她有关的事,就算要我提早两个小时行动也一点都不苦。反过来说,等待的时间也属于约会的一部分。 剩下的问题,就只有要不要把卡片钥匙带走了。 「touki,不开灯的话你要不要紧?」 「你应该不会迟到吧?」 「那当然。我可是答应要和你约会呢。」 「那不开灯也无所谓。反正我应该也不会外出。」 「嗯。」 将卡片钥匙收入口袋,我走出房间。静静踏上走廊的地毯,我呼~地吐了口气。 站住安静到令人感到庄严的走廊上,我不禁回想起昨天所长的模样。「喂!有大案子啦!」五十出头的中年人像只公鸡般在事务所里狂奔大声嚷嚷的情景,即使在这条走廊上也彷佛在耳边清晰可闻。这个幻听竟还盖过耳鸣,真是太了不起了。虽然是幻觉,不过那腹部也依然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摇晃得那么栩栩如生。那个鲔鱼肚的触感大概能和十几岁的纤细肌肤匹敌,我因此暗中对其抱持敬意。因为要是说出来,我肯定会被揍。 「好啦,该动身了。」 这次的工作是调查小说家橘川英次有没有外遇。 委托人是自称其恋人的二十岁出头女性。 橘川英次平常都住在旅馆呢,而他已经在这间旅馆滞留一个多月了。 根据事前调查,也已经得知他的房间号码(其实不过就是从委托人那里问到的)。 这次的任务,该是找出「他外遇的证据」,还是「没外遇的证据」呢? 一边犹豫着,我还是在地毯上踩着坚定的脚步往「1707」号房前进。 ……好啦,这次该用什么方法接近调查对象好呢? 椎名幸治(中年人) 下午2点10分 天国和地狱,现在究竟哪一个离我比较近呢? 冷汗、罪恶感,以及焦躁就像要宣判这是地狱似的,在我的皮肤上摩娑。 我虽然没攀过岩,不过八成就是现在这种感觉吧。很遗憾,面对这种压力,我只感觉得到恐怖,一点也找不出其魅力何在。 找的视力住这个年纪来说还算不错,往下看地面一点也没有朦胧,虽然在这种情况下真不知该说是优点还是缺点。 沿着旅馆的外墙走啊走……走啊走……再继续走。我开始后悔做出这个判断了。若要说为什么,就是因为我忘了估算哪里能回到旅馆里。 在旅馆外墙躲到事情结束,再回到「1701」号房快速收拾东西离开——因为我的胆子、手指、脚趾都撑不到那个时候,所以这个选项根本就不可能。掌心渗出的汗水削减着我的寿命,度过五十三年岁月而疲惫的神经面对这种刺激,也开始麻痹了起来。 但是走在这个外墙边,这种移动方式自然不是设计给人类用的,因此当然也不可能找得到出入口。为了打破这个僵局,我开始思考。 但另一方面,我仍抱着还有一丝希望的想法转头看向右边。关键是那只猫。既然猫会走在这里,就代表有哪个通往旅馆里的通道是打开的。说得更具体一点的话,应该就是哪一间客房的窗户吧。不管是哪一间,只要有一扇就好,只要有一扇窗户忘了关,我就可以从那里进去……就算里面有房客在,我也说什么都要抢……不,是向他借用一下卡片钥匙。因为这间旅馆要是没有卡片钥匙,就无法使用电梯,也就去不了一楼。虽然也有发生火灾时使用的紧急逃生楼梯,但这个世间现在并不像我这么处于危急状态,所以多半是锁着的。 急促的呼吸声一直在耳中回响,不停地提醒我现在是紧急时刻。现在与其空想着那些脱逃方法,先打破现状才是最要紧的事。 而非常幸运的是,我发现了一扇打开的窗户。平日的状况姑且先不论,今年就像灾厄之年一般,不幸的事接连发生,这小小的幸运或许是不幸存款所带来的微薄利息也说不定吧。 不幸中的大幸——我切身体会这句话,为了得救而克制焦躁,往隔壁房——应该是「1702」号房的窗户前进。只需移动最短距离真是太好了,我由衷地感激。要是得移动到另一面墙才有开着的窗户,那我铁定会被本地的电台新闻花个二十秒左右报导为怪异的自杀男子吧。 这么一来八成连我女儿也会跟着自杀,椎名家在今年悲惨地全灭。真是够了!我不禁想大叫。 我要连儿子的份也一起活下去——这种愿望根本不可能实现。而且话说回来,我也没有这样子希望过。如果是颠倒过来的话还有道理,但我的人生怎么想也不可能比我那人生都还没走过三分之一就先死了的儿子的将来还来得有价值。所以我…我……该如何活下去是好? 应该不能过得太普通吧?虽然也这么想过,但我实在很不擅长规画未来的道路。 在一边深呼 吸一边行动让心脏饱尝苦头的情况下,好不容易来到了隔壁房的窗户前。这段路还真长啊。五到十分钟才移动一公尺远,这行程根本就是蜗牛的时速。 祈求那不是自己的错觉,我将右手缓缓伸向看起来稍微向外侧打开的窗户。伸手途中,我只能以左手和双脚支撑身体,每次风一吹来,心脏那里就像有五、六颗没剥壳的带刺栗子急速成长刺痛着我的身体。感觉快死了。 从额上滴下的汗水流入眼中,右眼球有一半都快泡在汗水里了,但我无力擦拭。右手总算构到窗户最下缘,我将力气集中在指尖,但是却差点因为汗水而滑掉,吓了一大跳。泡住汁水似的眼球诉说着自己的痛苦,但我只想破口大骂叫它识相一点。 右手终于慢慢拉开了窗户,打开以后往房里窥探,似乎没有人。我的幸运还持续着。看来不幸银行的利率比这年头的银行好太多了。 我右手的指尖缓缓扳动很不顺的窗户,听到窗户打开之际发生的声音时,我心中的大石终终于在一瞬间放下,松了一口气。 我开心到差点以为所有的问题都要以此为契机,点燃解决的导火线了。 把脚跨上窗户,但我已经没剩下一丝能仰起身体的力气,只要能前进到有地板的地方,管他怎样都行。 上半身探入房内,头部往下朝地板落下,我连忙以左肩做出伪护身动作。激烈的痛楚传来,冲击一直传到下颚。不过总比从十七楼往下掉到地面来得好吧——我硬是为自己找出幸运。灼热像血液般集中在脸部下方,连四肢的末梢都一口气发麻了。 我在肮脏的地板上动弹不得,体会着有地方能打滚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房间里的空调没有运转,加上热气闷在混凝土建筑物内,汗水怎么也止不住。因为从紧张状态下放松,感觉要是一个不小心,连膀胱都会一起松掉。我一时间不禁回想起自家养的狗在夏天时无力的模样,我自己现在八成也是以同样的表情和动作喘着气吧。 这种事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呢?是因为被叫来这里吗?是因为电话响了的关系吗?还是因为今天早上因为我的车子后轮爆胎,所以骑脚踏车到旅馆才变成这样?或者是因为和那个沉不住气的貌似学生的男子一起搭电梯上十七楼的缘故?原因必定存在于某处,只是我现在还找不出来,应该是因为这次的事件还没走到最后吧。 拖着身体往墙边移动,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靠在墙上。脚部的肌肉像有微弱电流通过般不停痉挛,感觉自己像变成了一条电鳗似的。 我得快点离开这个房间才行,然后回去「1701」号房……啊!卡片钥匙放在那个包包里了!这不就是说,我没办法开门进去了? 因为不是我住的房,所以就算拜托旅馆柜台也没用吧。这么一来,果然还是只能从窗户再一次……只剩上这条路了啊。不过幸好这是距离那里最近的一间房,只要再像刚才那样移动一次就行了——要是能轻易重覆这种动作的话就好了。我可是有惧高症啊,平常就连公司的三楼都不想上去耶。 我的身体拒绝着在充分休息之前再次前往窗外,呕吐感与头晕袭来,拚命将我的力气抽乾。房里没看到任何行李,我祈祷着,希望这间房是没人入住的空房。这间旅馆看起来生意不是很好——因为地心引力与恐怖而无法起身的我,擅自给旅馆打了一厢情愿的评价。 静脉在皮肤上浮了出来,为了安抚颤抖不已的手,我半下意识地将手伸进皱巴巴西装的口袋里。手指触碰到一个盒子的角,拿出来一看,是香烟。形状很像手机,这才想起今天出门时忘了把手机带出来,看来我出门前实在是太紧张了。 虽然已经戒了烟很多年,但在儿子死后,却不自觉地又抽了起来。自从家里少了个讨厌于味的成员后,就没人叮咛我别抽烟。我老婆也没对我多说些什么。 烟盒里有几根香烟和摺起来的照片。那是我们家族成一贝都还健在,去旅行的时候拍的照片。 虽然我不是很懂,不过随身带着这种东西,似乎是代表会发生某种事的记号。这是在我儿子书架上的某本小说里看到的。 可能是嘴的满足感多少填补了心的寂寥,当肺部充满不健康的烟雾时,我反而能感受到些许满足,这是事实。但是这个事实并不持久,所以我还得继续抽。然后满足。等雾散了,再抽。最近的假日我都是以这种过程度过。虽然肯定是很闲,但感官却不知道是哪里麻痹了,对时间的感觉变得暧昧不清。最近已经不像以前那般认真将工作事项记录在笔记本上了,这大概也是提示我自己开始变得痴呆的要素之一吧。 因为失去了家人,所以我也开始为了能早一点死而努力不懈……真可笑,扯那么多理由,但其实可能不过就是尼古丁中毒罢了。说到这个,我当初又是为什么开始抽烟的呢?我以麻痹了的下巴咀嚼着过程,同时双手在身上的衣服探索着打火机。进旅馆前为了安抚情绪抽了一根,然后收到哪里去了呢?虽然每次都提醒自己下次一定要收在自己找得到的地方,但最后都还是免不了要像这样来上一回。 ……结果,在找到打火机之前,回溯记忆的过程先结束了。第一次抽烟,记得是在高中三年级第一学期的时候吧。那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日本这国家的规矩还没那么多,在校外抽烟被老师抓个正着也不会受到什么大不了的处罚。假日打小钢珠,还曾经碰过坐在身边的人刚好就是老师。不过那种状况就比较让人怕怕的就是了。然后,我就是在那时候,与午休时间躲在学校柔、剑道道场抽烟的那群人混在一起的。一开始虽然只觉得抽烟很不舒服,但慢慢地却也上了瘾。好啦,我承认自己是中了毒吧,但是,正是因为这样的过程养成了抽烟的习惯,才让我得以邂逅了妻子,人生真是有趣啊。喔,发现打火机了。摇曳的火苗将火光分给我嘴上叼着香烟的前端,我思考着要把打火机收到哪里,同时吸进一口烟。当初还呛到自己的紫烟,如今却让我舒畅无比。 香烟离口,我用力吐出一股烟。虽然一瞬间担心飘升的烟会不会触发天花板的火灾警报器,但想到比起这种事,我该更担心自己的未来一点,就镇定了下来。总觉得五十三年来多灾多难的人生,还比不过今天一天的艰难困苦。 慢慢地慢慢地,僵硬的肌肉和从肺部流出的烟雾一起缓和了起来,连睡意都大胆地找上了门。眼睑做出门窗已关闭的宣言。我无法抵抗,它渐渐下垂,擅自创造了夜晚。边睡边抽烟不太好啊——担心着搞错方向的问题,意识渐行渐远,仿佛都听见自己的打呼声了。 然后,某种金属声响撕裂了我的意识,一回神,发现是这个房间的官方认可使用者进来了。那道声响是插入卡片钥匙后,门锁解除的声音,或者是从门外转动门抱的声音,但直到对方进入房间为止我都没察觉。大脑虽然被紧绷到极点的现实所贯穿,但身体却毫无反应;对方也同样沉默不语。 少年少女站在一起,少年以感觉不到生命力的瞳孔往下看着我;少女则像刚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似地闭着眼睛。我的表情虽然应该已经在刚才缓和不少,但如今脸颊肌肉又开始抽搐的这张脸应该相当不堪入目吧。 这对在入口停下的情侣,不知该说有点怪还是奇特,两人的小指头上连着一条红线……咦?呃,那个该不会是真的穿了洞吧?这么说那个红色其实是血……吗? 「这个房间是禁烟房喔。」 少年以缺乏起伏的声调,做出相当搞错方向的指责。 「咦?啊,喔。」虽然很傻眼,脑袋里想说你搞啥啊?但身体却下意识地起了反应。低下头想把烟熄掉,但是也不能捻在地板上,但房里又因为禁烟而没有烟灰缸——「呜喔…哇呀!」被踩了。我的后脑肯定被 人踩在脚下。触感是这么告诉我的。 两只脚毫不留情碰碰碰地践踏着我的头,头撞向地面,这次换地板成为我的疼痛来源之一。气死我了。但我一点也没机会开口表示意见,因为那两只脚毫不客气、毫无顾忌地往我的背部、腰、脖子后头不停招呼,就像要把我加工成地毯似的。一般来说,发现房里有可疑人士的时候,正常人的反应不都应该是发出尖叫逃离房间吗?还是说这两人就如他们手指所表现出来的一样,属于特别分子?为了缓和如倾盆大雨般落下脚掌的冲击,我像乌龟般弓起身体采取防御姿势。其实也不能说是采取,而是身体很自然地就做出了这种反应。因为我缺乏经验。不但没有互殴,就连单方面被施加暴力的经验都没有,对于身体该怎么应对这种状况,我可说是连一丁点儿的知识也付之阙如。 我痛切地体认到,自己缺乏在危险状况中保护自己身体的「过程」。我主要是指脖子。尤其是延髓被踢到时最痛。眼泪抛开「已经一把年纪的成年人」这个身分,轻易地从眼角欢呼着跑了出来。要是就这样被踩扁,我会不会以平面老爹(注:影射《jojo的奇妙冒险》第四部中,吉良吉影的父亲)的身分展开人生的第二春呢?但话说回来,就算我是非法入侵这种极端不利的立场,被踹成这样也没理由不生气。虽然这社会都说年轻人很容易理智断线,但那些说话的大叔以前不也曾经是自己口中的那些年轻人?人啊,愈长大就愈不会去挖开那名为虚荣或面子的土壤来矫正自己的性格。也就是说,我也依然和以前一样,个性缺乏耐心又爱疑神疑鬼。 「不…这…等…等……」虽喊出停战口号,但对方在这种状况下根本不可能听我要说什么。无可奈何,比起动口,我决定还是动动自己来得实在些。 我保持乌龟的姿势胡乱挥手,想摆脱那两只碍事的脚,虽然我的视野依然停留在地板上,但从手上传来的痛楚让我知道自己也劈中了对方的脚踝和小腿肚数次。如午后雷阵雨般落上的脚暂时停歇,我没放过这个机会,像只想摸灭背上火焰的动物般在地上打滚。幸运地,虽没有刻意为之却也滚到了窗边,真是谢天谢地。途中以已经停止抽筋的脚好不容易起身跪坐在地板上,我伸长了手想取回掉落在地上的香烟盒,但不知是不是远近感有一点故障,左手掠过地板,却只在烟盒前方抓了一把空虚。背部、脖子、还有腰都拒绝再承受更多攻击,逼我放弃对香烟的眷恋。我二段跳似地大跨了三步,以会给楼下带来困扰的跳跃构上窗台,慌张地企图往窗外爬去。在现在的状况想要成功逃脱,不容许我摇头嚷嚷不要不要,现在的我没有那种余力在已经能预测到可能会被通报到旅馆——不,最坏的情况下甚至会被报警处理的情形下,还用自己有惧高症这种话当藉口拒绝逃脱。似乎并不想亲手抓住我,少年少女并没有潇洒地冲来窗边试图抓住我的脚。我只保留最低限度的注意力让自己不掉下去,然后就只是拚命地抓住窗台边缘一跃而出。好几次都差点脚底打滑往地面栽下去,不过人类这种生物一旦面临紧要关头,身体似乎就会变得特别灵活,我靠抓着窗缘的指尖支撑整个身体,在墙缘迅速成功站定。 房中传来两道接近窗户的脚步声,我原本要往左的脚突然向右动了起来,因为我在一瞬间做出判断——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前往「1701」号房。那名少年恐怕会向窗外窥视而发现我的行踪,因此要先让他误以为我往右逃。毕竟左边只有一间房,若被发现我会很伤脑筋。 然而,做出合理选择的出一张嘴脑袋小弟虽然很满意,但身体其他部位却纷纷发出惨叫,像被上司强塞不合理业务的属下那般抱怨着。他们装出这样的态度,假装自己只是单纯怕高,并没有腿软无力。 我再次走起绝望的螃蟹步,畏惧着从背后来的视线,害怕着吹起的风,也没有多出来的手可以揉揉发疼的背部,压榨着从未参加过运动类社团的自己的手足,试图摆脱这数小时的束缚。横越窗户时虽然又担心起里面的人会不会看见自己,但是因为实在已经没有那种余力担心这种事,只好不去理会,只能祈祷他们会以为是活见鬼了。 我今年究竟是犯了什么冲啊? 儿子、财产、遗体、卡片钥匙、香烟,全都没了。 我为什么一直失去东西呢?最后是不是会丢到只剩一条内裤? 眼角的泪水被风吹散,为眼睛带来一股寒意。 夹杂在风声中,我彷佛听见那只白猫在不知道左边还是右边悠闲地叫着,我的耳朵被这个错觉所囚禁。 半年前,和变得活像发情的猫一样吵的女儿吵架却惨败,那不堪的记忆在脑海中复苏。 指尖将恐惧当作核心,与对这不讲理境遇产生的隐约愤怒揉合,一起包覆在颤抖中。 「妈的!」 不是都说只有看见黑猫从眼前走过才会不吉利吗! 樱山惠子(主妇) 中午12点10分 首先我必须搞清楚,那件事对我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 将手机凑在耳边,在家里的走廊来回踱步。我喜欢拖鞋在木头地板上掠过时发出的啪哒啪哒声。接下来,我该怎么处理电话联络不上这件事?是该放弃;还是想办法联络上呢?这应该就是重点所在吧? 我的老公在三天前说要出差而离家,结果现在都联络不上。明明到昨天为止都还会接电话的啊,是怎么了呢?今天早上虽然也怪怪的,像很忙似地草草结束了通话,但还是和平常一样都会接听电话。每次都不嫌烦地揍我的电话正是他的优点,这是身为妻子的我对老公率直的评价。我在婚前就是被他这个一本正经的部分所吸引,这个主轴直至今日也没有任何偏移。 而我这个心思细腻的老公在上午十一点过后就完全没办法用电话联络上,身为妻子的我以废寝忘食的心境不断反覆拨打自然是再正常不过。到底是怎么了呢?老公应该也知道今天是假日,不可能用工作当藉口才对。我今天上午十一点十七分打给他的时候,听他说话感觉还很正常,所以应该也不可能是因为感冒而睡死了。如此一来,判断为老公身上发生了什么突发事件,应该是很合理的。 虽然不太清楚详情,但我的老公似乎是靠与危险长伴左右的工作维生。他虽然嘴上总说是很普通的工作,还拿名片给我看,但我就是知道。因为我是他的妻子嘛。当然,我还不至于像发白日梦似地认为「啊,真是太啰曼蒂克了……」但是身为妻子,多少还是会在迎接完成工作得意地返家的丈夫时有些感慨啊……哎呀呀,不好意思,一不小心陷入自己的小世界里去了。电话还是没人接听。 「该怎么办好呢?」我看着墙上的木纹寻求答案,但没得到解答。我没什么朋友,栖息住这个家里的灵魂或其他超自然的东西就不能代为回应我一下吗?真不公平——我发着牢骚。 把萤幕被我汗水弄脏的手机往地上一敲,抒发潜伏在平稳日常生活中的压力。用这种小技巧自然地解除压力,是长保健康的秘诀喔。这可是主妇的生活小智慧呢。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即兴哼起小调,我唱着歌旋转了起来。围裙随旋转飘起,刮起的微风带来小小的秋意——我觉得这么说也不为过。 摆出困扰的摸样,我旋转着朝更里面的房间前进,准备换上外出服。 老公身陷危机,我这个做妻子的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啰。 老公总是不告诉我出差和住宿的地点,所以我就「偷偷记下来了」。虽然很遗憾地不知道是哪一间房,但旅馆的地点一清二楚,随时都能前往。 朝客厅的粉红色时钟看了一眼,现在是十二点十五分。坐巴士然后换电车转新干线再搭计程车的话应该可以在三点出头抵达旅馆。 确认一下记忆中的巴士时刻表,我加快旋转速度,将衣服从衣架上一把揪下来。这一件虽然原本预定是下次和老公约会时要穿的衣服,不过就穿这一件吧。 没装窃听器,没去跟踪,也没请侦探跟踪,当然是因为全世界上我最相信的就是老公了……不过这或许的确是天真了一点。等他回来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 我转呀转地朝放化妆品的房间前进。「得快点才行,得快点才行~」但表面上依然装作气定神闲。你就是这个沉稳的部分最吸引我——老公曾经……不,是两年又四个月前这样称赞过我,我可是都有听进心里呢。 「喔呵呵呵呵……」我一脚踢飞地板上的手机,在梳妆台的镜子前坐下。 给手机接收不到我的电波的老公: 其实啊,有一件更~更~让我担心的事喔。 喔呵呵呵呵——镜子中的当唇鲜红而歪斜。奇怪,我口红并没有涂过头呀? 老公,问你喔。 虽然我想你应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连「万一」的这种可能性都应该不存在才对。你应该不可能背着我搞外遇吧? 我朝装饰在镜台上的蜜月旅行的照片微笑,抚着胸口呼了一口气。 嗯嗯,怎么可能嘛,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呢? 一定是老公被卷入会危及生命的那种大事件了。这样还比较好。可靠的丈夫偶尔也会出包,这样感觉更是有魅力呢。 而这种时候,就更是我必须发挥贤内助价值的时候了。 种岛桧垣(大学生) 下午2点50分 我头一次体验到几乎会让心脏整个反转过来那种程度的惊愕。 手机响了。「喔…哇…哎呀~」尖锐的铃声响彻走廊,我想接听电话,但是却不慎把手机掉落在地。掉落的撞击声被地毯吞噬大半,手机在地板上震动着,播出设定好的来电铃响。我宛如要下跪似地屈身,将手伸向手机,想要像三垒手处理短打击出的球那样华丽地捞起手机,但手指却掠了个空。再一次弯腰,这次慎重地捡起手机,慌张地打开手机萤幕,上面无趣的黑字映出的正是学妹的名字。我在紧张到差点按成结束通话按钮的错乱状态下接通电话: 「呀~不,嗯,是,喂。」我跪在走廊上,以手掩口说道。 「啊,是学~长吗?」 慢条斯理又拖长音的独特语调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毫无疑问地是学妹的声音。不过背景相当吵杂,令人心烦。 「嗯,我是学~长。」连拖长音的部分也一起模仿,我笨拙地点头。记忆中蒙胧浮现曾有人劝告过我要改掉这个对讲电话另一头的人点头的坏习惯。 「我啊~现在好不容易才到车站了,应该再一下就能到了~」 「喔…喔,好。」 「啊~不过我好像有点迷路了,所以你再~再~再等我一下喔。」 「没问题吧啦。」我在说什么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但我没特地更正自己的胡言乱语,因为咬到舌头了。 「嗯,那就待会儿见啰~……啊,所以到旅馆……」要结束通话将手机离开脸颊时,感觉听到她似乎在和谁说话。是谁呢?是在向站员问路吗? 一边对舌头上扩展开来的铁锈味束手无策,一边结束了通话。按下按钮之际,上臂像抽筋般痉挛抽动了一下。 然后,将视线投往不远处的两道身影确认反应。视线对上没多久,对方就别开了头,看来并不是很注意怪模怪样引人注意的我。 那两个男人从刚才就在同一条走廊的「1707」号房前说着话。一个是从房里出来的海滩鞋男子,另一个则是刚才那个戴绿帽子的男人。海滩鞋男自顾自地说个不停,气氛看起来并不是很愉快的样子,面对不停抱怨客房服务的海滩鞋男,帽子男看起来有些不耐。 不知道是否和我手机发出的声音有辟,那两人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海滩鞋男邀戴帽男进入自己的房间。 我在一小时后,是否也会和她一起重演这幕呢……啊,不不不,思想要健康。 旅馆这种东西其实就是像自家院子那种东西啦!(占地面积一类的琐碎事项暂且不提)只要把这件事当成邀女生到自己家,就没什么好紧张的了……不,可是我上次邀女生到自己家里也已经是国中时的事了吧。 唉,我那时候还真是纯情啊……若干像乡愁般的、对自己太嫩的悔恨浮上心头。 呼~地叹了口气来压抑心脏的鼓动,我站起身,想拍拍膝盖的灰尘而往下看——「喔?」白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坐在了我脚下。 似乎是在我刚才弯下身时在我背后坐下的,是用我当掩护躲着什么吗? 它有条长尾巴,身形像把鱼在水中游泳的影子漂白以后那般纤细。 而它的嘴,叼着一枚长方形的群青色物体。 猫发出像是「你看啥啊~!」的威吓,抬头盯着我。 然后尾巴又像说着「干嘛突然站起来变大啊,你这家伙~!」似地画着弧线。 「……我果然还是不怎么喜欢动物啊。」 只要是无法以言语沟通的生物,我都很不擅长应付。 就在我这么想,决定避之为吉,离白猫远一点的时候…… 「我喜欢猫」——在大学餐厅里热切地对我这么表示的友人面孔,有如褪色照片一般在记忆中复苏。 啊,那是丧礼的颜色。最后的回忆也同时浮现。 ……缓缓地「不好意思——」「呜哇!」悠哉咀嚼回忆的余裕烟消云散。 吓得跳了起来跌坐在地,猫不想被我牵连,轻巧地避了开来。 一回神,发现一名瞳孔闪着异样光辉的女性站在猫的反方向。 手上拿着小小的女用钱包,是一位美女,肌肤洁白细致。 我的两边都被白色包夹。 如果这是黑白棋,那么我身上哪个部位会变成白色呢——我朦胧地想像着。 山名美里(企图自杀的人) 下午2点30分 viva-non-no(注:出自日本乐团「漂流者」在综艺节目中的唱和)。你干嘛啊——水流像在喝斥我似地倾注而下。或许是调整失败了,淋浴的水温异常地高,水流也强得夸张。即使想开口即兴吟一句诗,也只能像要溺死的人一般发出「咕咕噗噗噗」的声音便告终。就是因为热水很难调整,所以我才不喜欢这种不怎么高级的商务旅馆。但是更让我感到厌恶的是,原本应该已经跳下楼去,不应该有余裕在这里抱怨水温和水流强度的、还活着的我自己。 因为某些原因,我第二十一次下定决心想追随姊姊踏上相同末路的目标又失败了。话说,膝盖好痛,痛到发麻,像在伤口淋上热水般发烫。在看到那只白猫后,我也试着往窗外跳出去,结果膝盖猛撞上墙壁。这一记意料外的膝盖攻击,使我的嘴发出「kyo~myoe~!」的怪叫,为眼前四散的星辰之美而潸然泪下。 在地上打滚,后脑勺猛撞上椅脚,但比起膝盖,这种程度的痛完全没能引起我的注意。「喔哈哈喔哈哈呜噫~!」我发出足以把医生叫来的惨叫,光线从苦恼与苦闷的夹缝中溢出,我看到一扇新天地的大门为我开启。要是就这样在三秒后失去意识的话,我明天应该会因为「膝盖猛烈撞击而死」这种世上罕见的死因而被电台新闻报导个二十秒左右吧,然后听众们接着会马上把注意力移到接下来的天气预报吧。我一边痛苦地翻滚,一边像乐观的走马灯似地在脑海中高速描绘着自己死后的发展。 以额头和安好的左膝支撑身体,我以毛毛虫的姿势烦恼着。要是发出的是「唷呵呵呵呵」的笑声, 终章「恶意之茧」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件。」 倏地收起原想挑起人兴趣的比手画脚姿势,路易吉移开视线,将看了一半的报纸压成球体,包在两手掌中玩耍。 「但是,也包括你……这一阵子最好小心一点。不是直觉,而是基于经验给你忠告。」 他的表情就像先用鬼故事吓人之后,又突然摆出严肃脸孔给人忠告的样子。 「小心什么?」 「不知道,什么灾难都可能发生。」 一般而言,没有人会放手欢迎灾难度过每一天吧? 「因为你跟touki有所关联了。跟那孩子共同参与事件或是共处于同一个场所,只会带给人不幸。」 他的语气虽平淡,内容却近乎批评。我一方面想,他用这些话形容同伴的女孩子似乎有点不大适当,但一方面又想到我在心中评论麻由的性格时,也很容易做出可能招来误解的形容,这么说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也许这个人是我的路易吉吧。 「我保证,你们接下来一定会碰上事件。」 路易吉先生抬头看我,彷佛看着来自未来的报纸上的报导,对我做出预言。 「听起来跟新兴宗教传教时威胁人『你绝对会死』的感觉很像耶。」 就连狗走路也会撞上棒子,凡是活着,总会碰上或大或小的事件。而且也视观点而定。有些大小姐就连舌头烫伤都算大事件呢。 「千万别小看规模。若是应对方法错误,这个事伴说不定会影响你一生喔。」 「……………………………………」这个人的职业是占卜师吗? 「那孩子会在其他人的未来设下陷阱。虽然她并非刻意为之,而是自然而然如此。总之跟她发生关联的人不会碰到好下场,少说也会碰上一次。」 这么说来,就像是倒立版的座敷童子嘛。想像了一下,身体过度健康的妹妹头少女开始在心灵角落做起自我主张。 「且她只要出外旅行,就一定会引发事件……可说是天生的侦探体质,是个彷佛依照世人脑中的想像图创造出来的的孩子。」 他以配合了夸耀与嘲讽,声调高低很独特的发音说明女孩子的危险性。 的确,就算那孩子具有什么超自然的能力,我也不敢否定,毕竟她是只需一眼就能看出麻由过去所为的人。得小心。 但就算要我小心……截至日前为止,我们早已碰过无数灾难。即便增加个一次、二次,也顶多会为我们带来人生日记簿增添个一本程度的结果罢了,不是吗?呃,如果是像三个月前在生死之中徘徊了十几次的话,那倒也够令人厌烦了。 就算我非常认真地宣告:「我懂了。今后我们会在腰间挂上乾粮与六甲山甘美矿泉水,并让小麻装备护身用菜刀,来攻略这座名为『人生』的迷宫。」路易吉先生应该也不会满意。 「可惜的是,我们向来活在土下,实在没办法想像怎么活得比现在更沉沦啊。」 像这样以带着逞强的玩笑回应,已尽了我的最大努力。 而且这也不算是谎言。真正害怕的是,客观看来过着有如蝉儿人生的自己,头上的泥土表面受混凝土覆盖,而爬不到阳光之下。虽说就算不如此,我们也没有爬上去的方法。 反正深海中到处都是没有光也能活的生物,我的谎言应该也算是适应环境的进化吧。 「喔。」路易吉下意识地回应,开始以分析性的眼神凝视我。我当然明显地回避他的视线,防止被人看穿。 「而且啊,跟那个女孩子在一起的你自己却没事,很难让人相信你的话啊。」 「啊,我吗?别担心,因为我浮在空中三公分啊(注:出自漫画《哆啦a梦》)。」 对方也用玩笑回应我。此时,凝囡的气氛变得松弛起来,我与路易吉先生保持的距离正确性随之消失。彼此也许已经体悟到即使得知对方的内在也没有任何好处。 「对了,这本害我读完了,送你吧。」 边说边从铝合金手提箱取出一本文库本,将那本封面边缘翘起的小说递给我,我顺手收下。书上的作者名印着「橘川英次」,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 「这本书的内容较适合比我更年轻一点的人,我想对你而言应该还算有趣。」 他打开手提箱,顺便把那团报纸塞入,接着用蛮力硬关上行李过多的箱子,重新锁上。 「喔,谢谢。」其实我跟小麻只阅读给更年轻的人看的书。最近的图画书很有趣,或者说,含有许多哲学的成分。 「你与其他人有何不同?」 这句话来自我在新干线上读的图书书,令我留下深刻印象。 这句话想问自己与他人有什么不同吗? 还是推荐人去寻找与他人不同之处呢? 光从片段的这句话看来,无法分辨其真正意涵,提供了我的脑不期然的肌肉训练。 「路易吉,久等了。与家里的厕所大不相同,旅馆的厕所真的很干净呢。家里的脏到一进去就想先洗手。」 女孩子登场。她挥挥双手,把水珠甩到一旁,没有顾忌地直接把沾满水滴的手擦住路易吉先生的衣服上。「喂,我不是有给你手帕吗?」「我喜欢那条手帕的花纹,所以好好收藏起来,不想用。」「骗人,买给你的时候明明就嫌了很久。」「人的感性天天都会进化呀。你看,我现在连你的兴趣都能容忍了。」「是是,你说了算。反正我不想辩倒你,会受到凄惨对待。」 路易吉先生耸肩表示投降,拎起铝合金手提箱握把,从椅子站起,调整帽子的位置。 「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请务必要小心喔。」 离去前,再次像个提醒小心用火的主妇般叮咛我。 「路易吉,你又在跟人胡说什么事了?你的日语还是一样烂耶。」 擦完手,心情很好的女孩子语气挑衅地嘲弄路易吉先生。 但路易吉先生并不反击,取而代之的是苦笑,并用手指轻抚女孩子的头发。 两人并肩走向电梯。红鞋子的女孩与提着铝合金手提箱的男性——这般组合走在旅馆走廊上的背影,就有如故事中的一景般绽放异彩。 接着,在刚好要经过通往电梯的转角时—— 彷佛想说「我没有忘记,也不是故意忽视」一般,女孩子突然回头看我。 彷佛慢动作播放一般,对我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她嘴唇的上扬方式或眼睛的光影变化等,在我眼里看起来就像是一格一格、不连续的慢动作画面。 一连串的脸部动作后,完成的是从虐待别人能获得无比快乐的人所特有的,充满无法抚慰人的愉悦的扭曲表情。 ……她这种地方与tooe很像。 女孩子在离去前用唇语向我抛下一句话。 路易吉先生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向前继续走去。 「…………………………………………」 她这句「你真可怜」给我一种挥之不去的错觉。 之后的四天里,事件软硬不吃(恐怕是误用),并没有发生。 「滚滚~」麻由化成一团球在我脚上与背上滚来滚去,让我帮她按摩。「没意义。」彼此点头同意。麻由的身体钻进我的衬衫里,从同一地方露出头来。虽然没有意义,但害衬衫变得松松垮垮的,算有受到被害。 在我们滞留期间,很不可思议地一次也没看过第一天见到的十七楼的其他房客。也许他们刚好都是只住一天而已,但总觉得似乎有事件的气息。 警察曾经来这个房间打探线索,我随便回应,似乎被当成头脑有问题的人,所以便请他早早退场了。 另外 ,也没有再看到猫了。但胸前倒是有只配合音乐「喵~喵喵喵~喵喵」地喵喵叫的孩子,所以我也不禁跟着「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合唱。嗯~似乎跟猫的话题毫无关系,不过很有趣。 就这样,整个十七楼好像被我们包下来。「1701」号房的手机在关上电源后,也不再如发情期猫儿的嚎叫频率般发出噪音,整层楼包围在寂寥图书馆般的蓝色宁静中。没有发生问题,也没有半点麻烦事的嫩芽从脚下钻出的徵候。 这个旅馆作为我们的现实逃避场,发挥了优秀的功能。可能发生的事情的绝对数量减少,同时也意味着与他人的接触机会寥寥可数,确实地为我们带来了安稳。 认识我的人愈少,就愈远离喧嚣,从而我们原本害怕的安祥也愈靠近。 不敢说想要一直如此。 偶尔的话,整天像这样跟麻由窝在一起的生活倒也不错。 ……事后想来,这种充实感或许与注定的死亡即将到来的人们所被允许的任性很相近。 待在旅馆房间的日子里,我们几乎没看电视。 所以,我才一直没察觉。 事件的钟声,究竟是为了谁而敲响。 虽然理所当然,伹即使我不在,我们住的城市依然活生生地变化。 不会停下脚步,引领期盼我们的归来;不会踯躅踌躇,犹豫是否变化。 现实蠢动起来,吸收了种种食物,有时连其中枢也遭到侵蚀。 比如自然灾害。比如流行。比如狂乱骚动。 比如恶意。 那就像是直扑内陆城市的疯狂海啸。 我和麻由回到家里时,城市陷入大骚动中。 同时,对我而言超乎想像的可怕事件已经开始了。 长濑透……被杀了。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 ah…… 啊? 后记 这次的后记里有一点点本作品的剧透。但是真的完全没有涉及故事的本质,也许一点也无须在意。但姑且还是提醒一下。 《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似乎被略称为「谎坏」。 「入间人间」这个名字则是被ブリキ老师叫做「入间仔」,这谁啊? 《电波女&青春男》又该如何略称呢?「电波男」?呃,这个书名有人用过咧。 平时我光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各位午安。虽写着「午安」,其实我白天不是在玩电玩就是在睡觉。最近发生的大事件是睽违十年拿出「快打2」来玩,却被巴洛克揍得七零八落。另外就是升龙拳几乎发不出来了。这表示我已经正式踏入社会。请别丢我石头。 撰写这个系列的时候,我会避免使用必须含有「x」这个字(注:此指本书主角的名字「爱」)的词汇。而这习惯自然而然地带到了其他作品中。变成若是不特别注意,就会不用「可爱」之类的特定词汇来完成文章的状况了。有时忘了这件事,在描写某些桥段时总觉得很难下笔,不由得吐槽自己:「废话,这简直就像电玩里的自主限制条件的攻略方式嘛。」看来脑子也自然而然地被自主限制了。 话说回来,这次的故事采用了群像剧的形式。我最爱群像剧了。迄今为止,我在一班文艺、轻小说系的新人奖中投过十七、八次稿,全部在第一次审核时被刷下来。投稿的作品中,有九份左右是群像剧形式。这些落选的原稿现在已全部删除,编辑对此经常感到惋惜。但是我自己则觉得,既然落选,就表示其中必定有所缺陷,真的想写就写其他故事就好,可说一点资源回收的精神也没有。 这次也深深受到帮忙,在此感谢各位责编。由客观观点指出我文章的不足之处,对我有莫大助益,各位的宝贵意见我都会纳为参考,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接着我想向除了本系列外,也在其他作品为我担任插画的左老师致谢。我没想过「想要附插画的签名」这件事,这是真的喔。但是后记本身是虚构的。 其他,我当然还想感谢不知为何问他是不是在吃点心,就藏在衣服里宣称「我没吃」,问是否在客厅里睡觉就宣称「我没睡,我只是在想事情」的爸爸。与看着这样的爸爸,叹气说:「养育方针错误了……」的妈妈。 最后我想献上无尽感谢的,当然是身为本书读者的各位。 下个月也会有其他书出版,到时候各位若愿意支持我,就先感谢各位的支持啦。 入间人间 这次的后记里有一点点本作品的剧透。但是真的完全没有涉及故事的本质,也许一点也无须在意。但姑且还是提醒一下。 《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似乎被略称为「谎坏」。 「入间人间」这个名字则是被ブリキ老师叫做「入间仔」,这谁啊? 《电波女&青春男》又该如何略称呢?「电波男」?呃,这个书名有人用过咧。 平时我光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各位午安。虽写着「午安」,其实我白天不是在玩电玩就是在睡觉。最近发生的大事件是睽违十年拿出「快打2」来玩,却被巴洛克揍得七零八落。另外就是升龙拳几乎发不出来了。这表示我已经正式踏入社会。请别丢我石头。 撰写这个系列的时候,我会避免使用必须含有「x」这个字(注:此指本书主角的名字「爱」)的词汇。而这习惯自然而然地带到了其他作品中。变成若是不特别注意,就会不用「可爱」之类的特定词汇来完成文章的状况了。有时忘了这件事,在描写某些桥段时总觉得很难下笔,不由得吐槽自己:「废话,这简直就像电玩里的自主限制条件的攻略方式嘛。」看来脑子也自然而然地被自主限制了。 话说回来,这次的故事采用了群像剧的形式。我最爱群像剧了。迄今为止,我在一班文艺、轻小说系的新人奖中投过十七、八次稿,全部在第一次审核时被刷下来。投稿的作品中,有九份左右是群像剧形式。这些落选的原稿现在已全部删除,编辑对此经常感到惋惜。但是我自己则觉得,既然落选,就表示其中必定有所缺陷,真的想写就写其他故事就好,可说一点资源回收的精神也没有。 这次也深深受到帮忙,在此感谢各位责编。由客观观点指出我文章的不足之处,对我有莫大助益,各位的宝贵意见我都会纳为参考,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接着我想向除了本系列外,也在其他作品为我担任插画的左老师致谢。我没想过「想要附插画的签名」这件事,这是真的喔。但是后记本身是虚构的。 其他,我当然还想感谢不知为何问他是不是在吃点心,就藏在衣服里宣称「我没吃」,问是否在客厅里睡觉就宣称「我没睡,我只是在想事情」的爸爸。与看着这样的爸爸,叹气说:「养育方针错误了……」的妈妈。 最后我想献上无尽感谢的,当然是身为本书读者的各位。 下个月也会有其他书出版,到时候各位若愿意支持我,就先感谢各位的支持啦。 入间人间 这次的后记里有一点点本作品的剧透。但是真的完全没有涉及故事的本质,也许一点也无须在意。但姑且还是提醒一下。 《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似乎被略称为「谎坏」。 「入间人间」这个名字则是被ブリキ老师叫做「入间仔」,这谁啊? 《电波女&青春男》又该如何略称呢?「电波男」?呃,这个书名有人用过咧。 平时我光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各位午安。虽写着「午安」,其实我白天不是在玩电玩就是在睡觉。最近发生的大事件是睽违十年拿出「快打2」来玩,却被巴洛克揍得七零八落。另外就是升龙拳几乎发不出来了。这表示我已经正式踏入社会。请别丢我石头。 撰写这个系列的时候,我会避免使用必须含有「x」这个字(注:此指本书主角的名字「爱」)的词汇。而这习惯自然而然地带到了其他作品中。变成若是不特别注意,就会不用「可爱」之类的特定词汇来完成文章的状况了。有时忘了这件事,在描写某些桥段时总觉得很难下笔,不由得吐槽自己:「废话,这简直就像电玩里的自主限制条件的攻略方式嘛。」看来脑子也自然而然地被自主限制了。 话说回来,这次的故事采用了群像剧的形式。我最爱群像剧了。迄今为止,我在一班文艺、轻小说系的新人奖中投过十七、八次稿,全部在第一次审核时被刷下来。投稿的作品中,有九份左右是群像剧形式。这些落选的原稿现在已全部删除,编辑对此经常感到惋惜。但是我自己则觉得,既然落选,就表示其中必定有所缺陷,真的想写就写其他故事就好,可说一点资源回收的精神也没有。 这次也深深受到帮忙,在此感谢各位责编。由客观观点指出我文章的不足之处,对我有莫大助益,各位的宝贵意见我都会纳为参考,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接着我想向除了本系列外,也在其他作品为我担任插画的左老师致谢。我没想过「想要附插画的签名」这件事,这是真的喔。但是后记本身是虚构的。 其他,我当然还想感谢不知为何问他是不是在吃点心,就藏在衣服里宣称「我没吃」,问是否在客厅里睡觉就宣称「我没睡,我只是在想事情」的爸爸。与看着这样的爸爸,叹气说:「养育方针错误了……」的妈妈。 最后我想献上无尽感谢的,当然是身为本书读者的各位。 下个月也会有其他书出版,到时候各位若愿意支持我,就先感谢各位的支持啦。 入间人间 这次的后记里有一点点本作品的剧透。但是真的完全没有涉及故事的本质,也许一点也无须在意。但姑且还是提醒一下。 《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似乎被略称为「谎坏」。 「入间人间」这个名字则是被ブリキ老师叫做「入间仔」,这谁啊? 《电波女&青春男》又该如何略称呢?「电波男」?呃,这个书名有人用过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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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我光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各位午安。虽写着「午安」,其实我白天不是在玩电玩就是在睡觉。最近发生的大事件是睽违十年拿出「快打2」来玩,却被巴洛克揍得七零八落。另外就是升龙拳几乎发不出来了。这表示我已经正式踏入社会。请别丢我石头。 撰写这个系列的时候,我会避免使用必须含有「x」这个字(注:此指本书主角的名字「爱」)的词汇。而这习惯自然而然地带到了其他作品中。变成若是不特别注意,就会不用「可爱」之类的特定词汇来完成文章的状况了。有时忘了这件事,在描写某些桥段时总觉得很难下笔,不由得吐槽自己:「废话,这简直就像电玩里的自主限制条件的攻略方式嘛。」看来脑子也自然而然地被自主限制了。 话说回来,这次的故事采用了群像剧的形式。我最爱群像剧了。迄今为止,我在一班文艺、轻小说系的新人奖中投过十七、八次稿,全部在第一次审核时被刷下来。投稿的作品中,有九份左右是群像剧形式。这些落选的原稿现在已全部删除,编辑对此经常感到惋惜。但是我自己则觉得,既然落选,就表示其中必定有所缺陷,真的想写就写其他故事就好,可说一点资源回收的精神也没有。 这次也深深受到帮忙,在此感谢各位责编。由客观观点指出我文章的不足之处,对我有莫大助益,各位的宝贵意见我都会纳为参考,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接着我想向除了本系列外,也在其他作品为我担任插画的左老师致谢。我没想过「想要附插画的签名」这件事,这是真的喔。但是后记本身是虚构的。 其他,我当然还想感谢不知为何问他是不是在吃点心,就藏在衣服里宣称「我没吃」,问是否在客厅里睡觉就宣称「我没睡,我只是在想事情」的爸爸。与看着这样的爸爸,叹气说:「养育方针错误了……」的妈妈。 最后我想献上无尽感谢的,当然是身为本书读者的各位。 下个月也会有其他书出版,到时候各位若愿意支持我,就先感谢各位的支持啦。 入间人间 这次的后记里有一点点本作品的剧透。但是真的完全没有涉及故事的本质,也许一点也无须在意。但姑且还是提醒一下。 《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似乎被略称为「谎坏」。 「入间人间」这个名字则是被ブリキ老师叫做「入间仔」,这谁啊? 《电波女&青春男》又该如何略称呢?「电波男」?呃,这个书名有人用过咧。 平时我光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各位午安。虽写着「午安」,其实我白天不是在玩电玩就是在睡觉。最近发生的大事件是睽违十年拿出「快打2」来玩,却被巴洛克揍得七零八落。另外就是升龙拳几乎发不出来了。这表示我已经正式踏入社会。请别丢我石头。 撰写这个系列的时候,我会避免使用必须含有「x」这个字(注:此指本书主角的名字「爱」)的词汇。而这习惯自然而然地带到了其他作品中。变成若是不特别注意,就会不用「可爱」之类的特定词汇来完成文章的状况了。有时忘了这件事,在描写某些桥段时总觉得很难下笔,不由得吐槽自己:「废话,这简直就像电玩里的自主限制条件的攻略方式嘛。」看来脑子也自然而然地被自主限制了。 话说回来,这次的故事采用了群像剧的形式。我最爱群像剧了。迄今为止,我在一班文艺、轻小说系的新人奖中投过十七、八次稿,全部在第一次审核时被刷下来。投稿的作品中,有九份左右是群像剧形式。这些落选的原稿现在已全部删除,编辑对此经常感到惋惜。但是我自己则觉得,既然落选,就表示其中必定有所缺陷,真的想写就写其他故事就好,可说一点资源回收的精神也没有。 这次也深深受到帮忙,在此感谢各位责编。由客观观点指出我文章的不足之处,对我有莫大助益,各位的宝贵意见我都会纳为参考,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接着我想向除了本系列外,也在其他作品为我担任插画的左老师致谢。我没想过「想要附插画的签名」这件事,这是真的喔。但是后记本身是虚构的。 其他,我当然还想感谢不知为何问他是不是在吃点心,就藏在衣服里宣称「我没吃」,问是否在客厅里睡觉就宣称「我没睡,我只是在想事情」的爸爸。与看着这样的爸爸,叹气说:「养育方针错误了……」的妈妈。 最后我想献上无尽感谢的,当然是身为本书读者的各位。 下个月也会有其他书出版,到时候各位若愿意支持我,就先感谢各位的支持啦。 入间人间 这次的后记里有一点点本作品的剧透。但是真的完全没有涉及故事的本质,也许一点也无须在意。但姑且还是提醒一下。 《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似乎被略称为「谎坏」。 「入间人间」这个名字则是被ブリキ老师叫做「入间仔」,这谁啊? 《电波女&青春男》又该如何略称呢?「电波男」?呃,这个书名有人用过咧。 平时我光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各位午安。虽写着「午安」,其实我白天不是在玩电玩就是在睡觉。最近发生的大事件是睽违十年拿出「快打2」来玩,却被巴洛克揍得七零八落。另外就是升龙拳几乎发不出来了。这表示我已经正式踏入社会。请别丢我石头。 撰写这个系列的时候,我会避免使用必须含有「x」这个字(注:此指本书主角的名字「爱」)的词汇。而这习惯自然而然地带到了其他作品中。变成若是不特别注意,就会不用「可爱」之类的特定词汇来完成文章的状况了。有时忘了这件事,在描写某些桥段时总觉得很难下笔,不由得吐槽自己:「废话,这简直就像电玩里的自主限制条件的攻略方式嘛。」看来脑子也自然而然地被自主限制了。 话说回来,这次的故事采用了群像剧的形式。我最爱群像剧了。迄今为止,我在一班文艺、轻小说系的新人奖中投过十七、八次稿,全部在第一次审核时被刷下来。投稿的作品中,有九份左右是群像剧形式。这些落选的原稿现在已全部删除,编辑对此经常感到惋惜。但是我自己则觉得,既然落选,就表示其中必定有所缺陷,真的想写就写其他故事就好,可说一点资源回收的精神也没有。 这次也深深受到帮忙,在此感谢各位责编。由客观观点指出我文章的不足之处,对我有莫大助益,各位的宝贵意见我都会纳为参考,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接着我想向除了本系列外,也在其他作品为我担任插画的左老师致谢。我没想过「想要附插画的签名」这件事,这是真的喔。但是后记本身是虚构的。 其他,我当然还想感谢不知为何问他是不是在吃点心,就藏在衣服里宣称「我没吃」,问是否在客厅里睡觉就宣称「我没睡,我只是在想事情」的爸爸。与看着这样的爸爸,叹气说:「养育方针错误了……」的妈妈。 最后我想献上无尽感谢的,当然是身为本书读者的各位。 下个月也会有其他书出版,到时候各位若愿意支持我,就先感谢各位的支持啦。 入间人间 这次的后记里有一点点本作品的剧透。但是真的完全没有涉及故事的本质,也许一点也无须在意。但姑且还是提醒一下。 《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似乎被略称为「谎坏」。 「入间人间」这个名字则是被ブリキ老师叫做「入间仔」,这谁啊? 《电波女&青春男》又该如何略称呢?「电波男」?呃,这个书名有人用过咧。 平时我光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各位午安。虽写着「午安」,其实我白天不是在玩电玩就是在睡觉。最近发生的大事件是睽违十年拿出「快打2」来玩,却被巴洛克揍得七零八落。另外就是升龙拳几乎发不出来了。这表示我已经正式踏入社会。请别丢我石头。 撰写这个系列的时候,我会避免使用必须含有「x」这个字(注:此指本书主角的名字「爱」)的词汇。而这习惯自然而然地带到了其他作品中。变成若是不特别注意,就会不用「可爱」之类的特定词汇来完成文章的状况了。有时忘了这件事,在描写某些桥段时总觉得很难下笔,不由得吐槽自己:「废话,这简直就像电玩里的自主限制条件的攻略方式嘛。」看来脑子也自然而然地被自主限制了。 话说回来,这次的故事采用了群像剧的形式。我最爱群像剧了。迄今为止,我在一班文艺、轻小说系的新人奖中投过十七、八次稿,全部在第一次审核时被刷下来。投稿的作品中,有九份左右是群像剧形式。这些落选的原稿现在已全部删除,编辑对此经常感到惋惜。但是我自己则觉得,既然落选,就表示其中必定有所缺陷,真的想写就写其他故事就好,可说一点资源回收的精神也没有。 这次也深深受到帮忙,在此感谢各位责编。由客观观点指出我文章的不足之处,对我有莫大助益,各位的宝贵意见我都会纳为参考,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接着我想向除了本系列外,也在其他作品为我担任插画的左老师致谢。我没想过「想要附插画的签名」这件事,这是真的喔。但是后记本身是虚构的。 其他,我当然还想感谢不知为何问他是不是在吃点心,就藏在衣服里宣称「我没吃」,问是否在客厅里睡觉就宣称「我没睡,我只是在想事情」的爸爸。与看着这样的爸爸,叹气说:「养育方针错误了……」的妈妈。 最后我想献上无尽感谢的,当然是身为本书读者的各位。 下个月也会有其他书出版,到时候各位若愿意支持我,就先感谢各位的支持啦。 入间人间 序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小麻。」「什么事?」 「之前电视里……就是我们一起看过的,有个女孩子被杀的新闻报导,你还记得她的事吗?」 我基于双重的意义,詾问麻由是否「还记得」。麻由头也不回地回了声:「不知道。」 「那个女人又怎样了?跟阿道和我没关系吧?」 大有关系。「嗯,是没错啦……」那个女孩子是决定了我们的人生的人。 「既然如此,就别跟我提那个女人的事。」 麻由露出险恶的态度,责备我的白目。 「抱歉抱歉。」 但是,这表示她不认得遇害的高中女生,或者该说,根本没兴趣会更正确吧。 我咀嚼着因为放太久,面衣软掉不酥脆的炸鸡,淡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假如麻由的精神完全正常,脑子的思绪有条有理的话—— 必须被迫正视所面对的事实的话—— 也许会对长濑的惨死尸体抱着「活该」的想法吧。因为某种意义下,长濑也是共犯。她本人对此感到很愧疚。我唯一在意的是,她死前是否将自己所遭受的命运视为「惩罚」呢?其他的我一无所感,就连悼念也没有。 「………………………………………………」 就这样,夜渐深了。 一天将要如此结束了吗? 我的意识能够顺利地由昨天到今天、今天到明天地脉脉传承下去吗? 「……唉。」总之不管如何—— 至少我今天仍然赢得了日常生活。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小麻。」「什么事?」 「之前电视里……就是我们一起看过的,有个女孩子被杀的新闻报导,你还记得她的事吗?」 我基于双重的意义,詾问麻由是否「还记得」。麻由头也不回地回了声:「不知道。」 「那个女人又怎样了?跟阿道和我没关系吧?」 大有关系。「嗯,是没错啦……」那个女孩子是决定了我们的人生的人。 「既然如此,就别跟我提那个女人的事。」 麻由露出险恶的态度,责备我的白目。 「抱歉抱歉。」 但是,这表示她不认得遇害的高中女生,或者该说,根本没兴趣会更正确吧。 我咀嚼着因为放太久,面衣软掉不酥脆的炸鸡,淡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假如麻由的精神完全正常,脑子的思绪有条有理的话—— 必须被迫正视所面对的事实的话—— 也许会对长濑的惨死尸体抱着「活该」的想法吧。因为某种意义下,长濑也是共犯。她本人对此感到很愧疚。我唯一在意的是,她死前是否将自己所遭受的命运视为「惩罚」呢?其他的我一无所感,就连悼念也没有。 「………………………………………………」 就这样,夜渐深了。 一天将要如此结束了吗? 我的意识能够顺利地由昨天到今天、今天到明天地脉脉传承下去吗? 「……唉。」总之不管如何—— 至少我今天仍然赢得了日常生活。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小麻。」「什么事?」 「之前电视里……就是我们一起看过的,有个女孩子被杀的新闻报导,你还记得她的事吗?」 我基于双重的意义,詾问麻由是否「还记得」。麻由头也不回地回了声:「不知道。」 「那个女人又怎样了?跟阿道和我没关系吧?」 大有关系。「嗯,是没错啦……」那个女孩子是决定了我们的人生的人。 「既然如此,就别跟我提那个女人的事。」 麻由露出险恶的态度,责备我的白目。 「抱歉抱歉。」 但是,这表示她不认得遇害的高中女生,或者该说,根本没兴趣会更正确吧。 我咀嚼着因为放太久,面衣软掉不酥脆的炸鸡,淡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假如麻由的精神完全正常,脑子的思绪有条有理的话—— 必须被迫正视所面对的事实的话—— 也许会对长濑的惨死尸体抱着「活该」的想法吧。因为某种意义下,长濑也是共犯。她本人对此感到很愧疚。我唯一在意的是,她死前是否将自己所遭受的命运视为「惩罚」呢?其他的我一无所感,就连悼念也没有。 「………………………………………………」 就这样,夜渐深了。 一天将要如此结束了吗? 我的意识能够顺利地由昨天到今天、今天到明天地脉脉传承下去吗? 「……唉。」总之不管如何—— 至少我今天仍然赢得了日常生活。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小麻。」「什么事?」 「之前电视里……就是我们一起看过的,有个女孩子被杀的新闻报导,你还记得她的事吗?」 我基于双重的意义,詾问麻由是否「还记得」。麻由头也不回地回了声:「不知道。」 「那个女人又怎样了?跟阿道和我没关系吧?」 大有关系。「嗯,是没错啦……」那个女孩子是决定了我们的人生的人。 「既然如此,就别跟我提那个女人的事。」 麻由露出险恶的态度,责备我的白目。 「抱歉抱歉。」 但是,这表示她不认得遇害的高中女生,或者该说,根本没兴趣会更正确吧。 我咀嚼着因为放太久,面衣软掉不酥脆的炸鸡,淡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假如麻由的精神完全正常,脑子的思绪有条有理的话—— 必须被迫正视所面对的事实的话—— 也许会对长濑的惨死尸体抱着「活该」的想法吧。因为某种意义下,长濑也是共犯。她本人对此感到很愧疚。我唯一在意的是,她死前是否将自己所遭受的命运视为「惩罚」呢?其他的我一无所感,就连悼念也没有。 「………………………………………………」 就这样,夜渐深了。 一天将要如此结束了吗? 我的意识能够顺利地由昨天到今天、今天到明天地脉脉传承下去吗? 「……唉。」总之不管如何—— 至少我今天仍然赢得了日常生活。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小麻。」「什么事?」 「之前电视里……就是我们一起看过的,有个女孩子被杀的新闻报导,你还记得她的事吗?」 我基于双重的意义,詾问麻由是否「还记得」。麻由头也不回地回了声:「不知道。」 「那个女人又怎样了?跟阿道和我没关系吧?」 大有关系。「嗯,是没错啦……」那个女孩子是决定了我们的人生的人。 「既然如此,就别跟我提那个女人的事。」 麻由露出险恶的态度,责备我的白目。 「抱歉抱歉。」 但是,这表示她不认得遇害的高中女生,或者该说,根本没兴趣会更正确吧。 我咀嚼着因为放太久,面衣软掉不酥脆的炸鸡,淡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假如麻由的精神完全正常,脑子的思绪有条有理的话—— 必须被迫正视所面对的事实的话—— 也许会对长濑的惨死尸体抱着「活该」的想法吧。因为某种意义下,长濑也是共犯。她本人对此感到很愧疚。我唯一在意的是,她死前是否将自己所遭受的命运视为「惩罚」呢?其他的我一无所感,就连悼念也没有。 「………………………………………………」 就这样,夜渐深了。 一天将要如此结束了吗? 我的意识能够顺利地由昨天到今天、今天到明天地脉脉传承下去吗? 「……唉。」总之不管如何—— 至少我今天仍然赢得了日常生活。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小麻。」「什么事?」 「之前电视里……就是我们一起看过的,有个女孩子被杀的新闻报导,你还记得她的事吗?」 我基于双重的意义,詾问麻由是否「还记得」。麻由头也不回地回了声:「不知道。」 「那个女人又怎样了?跟阿道和我没关系吧?」 大有关系。「嗯,是没错啦……」那个女孩子是决定了我们的人生的人。 「既然如此,就别跟我提那个女人的事。」 麻由露出险恶的态度,责备我的白目。 「抱歉抱歉。」 但是,这表示她不认得遇害的高中女生,或者该说,根本没兴趣会更正确吧。 我咀嚼着因为放太久,面衣软掉不酥脆的炸鸡,淡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假如麻由的精神完全正常,脑子的思绪有条有理的话—— 必须被迫正视所面对的事实的话—— 也许会对长濑的惨死尸体抱着「活该」的想法吧。因为某种意义下,长濑也是共犯。她本人对此感到很愧疚。我唯一在意的是,她死前是否将自己所遭受的命运视为「惩罚」呢?其他的我一无所感,就连悼念也没有。 「………………………………………………」 就这样,夜渐深了。 一天将要如此结束了吗? 我的意识能够顺利地由昨天到今天、今天到明天地脉脉传承下去吗? 「……唉。」总之不管如何—— 至少我今天仍然赢得了日常生活。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小麻。」「什么事?」 「之前电视里……就是我们一起看过的,有个女孩子被杀的新闻报导,你还记得她的事吗?」 我基于双重的意义,詾问麻由是否「还记得」。麻由头也不回地回了声:「不知道。」 「那个女人又怎样了?跟阿道和我没关系吧?」 大有关系。「嗯,是没错啦……」那个女孩子是决定了我们的人生的人。 「既然如此,就别跟我提那个女人的事。」 麻由露出险恶的态度,责备我的白目。 「抱歉抱歉。」 但是,这表示她不认得遇害的高中女生,或者该说,根本没兴趣会更正确吧。 我咀嚼着因为放太久,面衣软掉不酥脆的炸鸡,淡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假如麻由的精神完全正常,脑子的思绪有条有理的话—— 必须被迫正视所面对的事实的话—— 也许会对长濑的惨死尸体抱着「活该」的想法吧。因为某种意义下,长濑也是共犯。她本人对此感到很愧疚。我唯一在意的是,她死前是否将自己所遭受的命运视为「惩罚」呢?其他的我一无所感,就连悼念也没有。 「………………………………………………」 就这样,夜渐深了。 一天将要如此结束了吗? 我的意识能够顺利地由昨天到今天、今天到明天地脉脉传承下去吗? 「……唉。」总之不管如何—— 至少我今天仍然赢得了日常生活。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小麻。」「什么事?」 「之前电视里……就是我们一起看过的,有个女孩子被杀的新闻报导,你还记得她的事吗?」 我基于双重的意义,詾问麻由是否「还记得」。麻由头也不回地回了声:「不知道。」 「那个女人又怎样了?跟阿道和我没关系吧?」 大有关系。「嗯,是没错啦……」那个女孩子是决定了我们的人生的人。 「既然如此,就别跟我提那个女人的事。」 麻由露出险恶的态度,责备我的白目。 「抱歉抱歉。」 但是,这表示她不认得遇害的高中女生,或者该说,根本没兴趣会更正确吧。 我咀嚼着因为放太久,面衣软掉不酥脆的炸鸡,淡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假如麻由的精神完全正常,脑子的思绪有条有理的话—— 必须被迫正视所面对的事实的话—— 也许会对长濑的惨死尸体抱着「活该」的想法吧。因为某种意义下,长濑也是共犯。她本人对此感到很愧疚。我唯一在意的是,她死前是否将自己所遭受的命运视为「惩罚」呢?其他的我一无所感,就连悼念也没有。 「………………………………………………」 就这样,夜渐深了。 一天将要如此结束了吗? 我的意识能够顺利地由昨天到今天、今天到明天地脉脉传承下去吗? 「……唉。」总之不管如何—— 至少我今天仍然赢得了日常生活。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小麻。」「什么事?」 「之前电视里……就是我们一起看过的,有个女孩子被杀的新闻报导,你还记得她的事吗?」 我基于双重的意义,詾问麻由是否「还记得」。麻由头也不回地回了声:「不知道。」 「那个女人又怎样了?跟阿道和我没关系吧?」 大有关系。「嗯,是没错啦……」那个女孩子是决定了我们的人生的人。 「既然如此,就别跟我提那个女人的事。」 麻由露出险恶的态度,责备我的白目。 「抱歉抱歉。」 但是,这表示她不认得遇害的高中女生,或者该说,根本没兴趣会更正确吧。 我咀嚼着因为放太久,面衣软掉不酥脆的炸鸡,淡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假如麻由的精神完全正常,脑子的思绪有条有理的话—— 必须被迫正视所面对的事实的话—— 也许会对长濑的惨死尸体抱着「活该」的想法吧。因为某种意义下,长濑也是共犯。她本人对此感到很愧疚。我唯一在意的是,她死前是否将自己所遭受的命运视为「惩罚」呢?其他的我一无所感,就连悼念也没有。 「………………………………………………」 就这样,夜渐深了。 一天将要如此结束了吗? 我的意识能够顺利地由昨天到今天、今天到明天地脉脉传承下去吗? 「……唉。」总之不管如何—— 至少我今天仍然赢得了日常生活。 第一章「坏人-basic human-」 「将来的我」  3年3班  长濑透 等将来我成为大人,一定会变得很成熟。 虽然现在的我写字不太漂亮,也完全不会煮菜, 等到我长大,一定会变得很厉害。 但是,我跟妈妈这么说,妈嫣却告拆我: 「不是等长大了会变厉害,而是要努力学习, 才能变成大人喔。」 我不太懂嫣妈的意思!但是,我觉得嫣嫣的讲话方式很成熟。 我的妹妹也到了讲话开始变得很人小鬼大的年纪。 我觉得自己一路走来很努力了,但看来还不够呀。 我喜欢大人。因为很多大人很温柔,我很尊敬他们。 有个叔叔我特别尊敬,我想要成为他那样的大人。 如果妈妈说得没错,要成为大人并不简单。 但反正也没其他事情好做, 我只要专心想着要成为大人的事情就好。 因此我一定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 所以,我将来的梦想, 就是成为大人。 我还记得,安亲班毕业的礼物,我收到的是一个碗。 当时我们遵照某某安亲班老师的指示进行某某行动,替自己的碗绘制花纹。行动的内容已变得很模糊,或许也有部分记忆错误,我只记得我们应该是使用在盛水的容器里滴上各人喜好的色彩的方法,来创造出基本花纹。 老实说,不管出自哪里都无所谓,总之这个记忆在我脑海之中留下了深刻印象。靛蓝色滴落在水面上。我选择的是与我的名字同音的、难以说是清爽的靛蓝色。颜色就由我的手中,或那位老师手中投入一片平静的水面。 被稀释过的靛蓝色液体滴入水面正中间。水与水接触时的细微声响传到了房间角落。虽然周围有其他许多同学在嬉闹游玩,但那噪音被水声所吞没,并没有传入我的耳里。 靛蓝色侵蚀水面,漫无边际、缺乏轮廓的色团渐行扩展。安亲班老师把筷子插入水中,轻轻地搅拌水面。飘荡的蓝色线条咕噜咕噜打转,淡淡描绘出形似蚊香的轨迹。 这副情景亦成了我对「记忆」本身的印象。比起收到后两天就摔破的碗,这件事情更像毕业纪念,直到今日仍陪伴在我身边。 我继续在记忆里追寻,片段地想起安亲班的黄色地板、破破烂烂的白色墙壁、天花板、阴暗的天空等一幕幕情景,以目不转睛的速度出现又消逝。 当如幻灯片的开场画面结束,桌子和放在许多层影印纸上的容器及水面浮现于视野中心。当中,宛若固态的蓝色线条,摇摇晃晃地彷佛丝线般浮在水里,随即开始自行旋转起来。 蓝色漩涡比老师用筷子搅拌时更快速地在水面旋转。不久,变得像是光碟旋转般的蓝线逐渐形成记忆中的某事。仅凭蓝色与水绝不可能表现出的缤纷色彩,宛如由墙壁缝隙中探出的植物根部般渗出,自由自在地表现出来。而我则像等候作品上映般持续看着容器中的情形。 我记忆的重现方式,大多经由此般过程。 即使是现在,记忆依然在溶解、混杂、搅拌的过程中诞生。但是在梦中,水面所孕育出的事物并不会为我带来幸福的氛围,大多是令人旁徨无助的现实梦境。 明明一开始都是充满了美妙谎言的梦境啊。 这表示接近起床了吗?但话说回来,「现实的梦」——这是多么愉快的词汇啊。如梦似幻般的现实一定很美妙,能把现实当成梦境一般虚幻应该也很幸福吧。 因为,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能拯救现在的我。 容器从桌上消失,视点不断升至上空。 留下腰部碰上墙壁的触感,我穿过天花板,视野转暗。 就这样,我的意识保持比水面更强固的自我意识,朝向现实。 醒来时,麻由浑圆可爱的眼睛正看着我的脸……吓了我一跳。 「妞哇——」「喵呶——」被她用近似的叫声回应了。纵向细长的瞳孔与爬虫类相似,非常可爱的小麻如猫般笑了。见到她满面的笑容,我整个人被包覆在一种差点失去至今一切记忆的电击般的爱情中,差点使得脑筋短路,眼睛冒出一阵阵黑烟呢。嗯,大部分是骗你的。 这里是麻由公寓的寝室。床上。两个慵懒的高中生。很稀奇地,我今天竟然比麻由晚起。也可能是麻由起得太早。 不管答案是哪个,都是很不寻常的状况。这表示也许有事件要发生了。 嗯~真伤脑筋,我是日常生活至上主义者耶。这并不是骗你的。 身穿睡衣的麻由姿势像只猫似地,四肢着地坐在我的旁边。等我一醒来,麻由像是算准了一般立刻「喵——」跳到我的肚子上「呀——」两边膝盖直接陷入下腹部里,因为完美地唤醒我了,所以不追究。骗你的,意识差点飞上天外。 「咻噜咻噜。」麻由不顾我的呻吟,用脸颊在我身上磨蹭。麻由的脸颊似乎在即将告别九月的此一季节早上度过了一小段光阴,充满了令人舒适的冰凉。 虽然这不重要,不过如果写成「姿势像条狗」的话,感觉好像很羞辱人;但如果写「像只猫」感觉却很优雅,很有少女风味,这是为何? 我心中想着这些事情。明明其他还有堆积如山,多到沉入床铺之中,得放弃日常所有事情来思考的事情……咦,这也是骗你的吗? 「舔舔。」温柔的小麻舔去我额头上的汗水。今天的小麻真是很合乎猫规格啊。是因为我长出猫耳或肉垫,所以她特地配合我吗?嗯~……平常都是麻由在我大腿上「滚滚~」,偶尔立场颠倒一下倒也不错。 热衷于舔掉我的汗水,取而代之地将黏糊糊的唾液沾到我脸上的行为一会儿之后,麻由「啪呀——」离开我身边。接着,她有如振翅般地鼓动双手,害我担心会不会因为小麻是天使般的少女,而被鲁本斯绘画中的天使带着升天去了呢。这就是俗称的「骗你的」喔(糟糕,这句话能用的范围愈来愈少了)。 「今天我比阿道更早起床!」嗅,难怪心情这么好,好到启动猫模式啊。 「拍手拍手拍手。」靠嘴巴帮她鼓掌了。虽然实际上办不到,有气氛就好。 「小麻今天一级棒——!阿道要给我奖——励——!」 「你想要什么?」「在家约会!」 光明正大地要求跷课的麻由又呼噜呼噜地在我身上滚动。果然,比起对麻由撒娇,还是像这样被她「咕噜噜噜哔啾——」比较好啊。麻由自认早起可说是立下一大功绩,所以对于今天在家约会这件事情连一丁点的怀疑也没有。 「但是我们还是得去上学喔。」 「为什么啊——!」她的指甲陷进我的额头,唰地一声,毫不留情地撕裂下来。在少年漫画里,老练的战士总会在额头留下伤疤,但五条与之近似的爪痕却是直接留在我的脸上。「明明小麻在阿道醒来之前,都有当好孩子乖乖等候——!阿道是个负心汉!」 劈啪劈啪,小麻又在我的脸上追加了几下巴掌,不断质问我。嗯……看来小麻是以我无法理解的等式和这个世界紧密相互连结着啊。但就是这点好。对磨练有成的阿道而言,麻由这种任性与自我中心的部分是「di molto(非常)有小麻风格!」的。 因为不是骗你的,使得我与一般的软弱好青年有着不同之处。亦可说是没救了。 「噗——」「捏捏。」捏她的脸颊。「咪——」麻由也把我的侧腹捏住,扭转,使之u字回转(啊嘎!)。慢…慢着,如果我的皮肉无法从我身上解脱似地脱落下来,最后的动作应该办不到吧?我睡衣底下的肉体现在变质成怎样了?想像自己 或许成为半胶质状态,又觉得这么一来就可以没有空隙地完全包着麻由一起出门,倒也不错。看来我的脑袋真的病得很重。 「心情变好了?」我继续摩挲她的脸颊,试着确认。「咪啾。」麻由声音微妙地变成低吟。「我要——求——在家约会!」「今天要在学校约会。而且我们昨天也约会过了吧?」「那只是一起去超市而已啊——!」「好吧,那么今天就在地球约会好了。来,快换上制服吧。」「转转——!」把我的头像地球仪一般转动起来。我好像看到自己背后有座光之庭院,那一群在庭院里招手的黑影们是谁呢? 或许是不分男女老幼,先离我而去的人们多得不胜枚擧,任谁都有可能,我无法确定到底是哪些人。但相反地,会在死后的世界欢迎我的人,恐怕就寥寥可数了。 「…………………………………………」与其说寥寥可数,不如说那真的存在吗? 话说回来,现在几点了?我难得睡过头,完全无法掌握现在时刻。窗外一片阴霾,彷佛仅仅飞机经过的震撼就足以引起泪珠般的阴雨。停在阳台栏杆上的麻雀似乎也在担心下雨,跟我一样望着天空。 在床上翻来滚去后,麻由抬头看我的脸。扭过我的头,她的心情似乎变好些了。喔喔,效果显着呀。但是这个手段我再也不想使用罗。 「呐,呐,你刚才做了什么梦啊?」 「……梦?」 「阿道睡觉的时候,不断噗哄噗哄地叫呀。」 我还真强。我老早就觉得自己不像人类,这下子证据更是充分啦。 哎,姑且先把这可庆的悲叹摆在一边。 「我作了个讨厌的梦。」 随着脖子扭转而晃动的浏海令人好生厌烦,很想一把扯下。待我联想起过去那段蓄发时期,更是如此。 梦的内容是关于我跟枇杷岛八事玩起千百乐游戏(注:发源于日本的兼具游戏性的剑术运动),不知为何却我与对方拿起木刀互殴。人们管它叫作实战,而非运动。 最后,我在被人以差点被分解成原子的剧烈程度痛殴时醒来。我没有被人打成碎肉,而是以健康的肉体在这个世界重生了。 「呣~阿道的恶梦……要小麻帮你喀锵喀锵吗?」 「最好连喀嚓喀嚓也避免一下。」虽然她的语意不详,我还是试着搭上话。 「我也讨厌阿道变得妞哇妞哇——!」 「嗯嗯。」虽然具体而言,我完全不明白该怎么办才能防止这种事态。 好吧,该去学校罗——!于是准备着装。虽然麻由拖拖拉拉,又咬人又吼叫的,最后还是被我用公主抱方式抱起,依序完成上学准备。洗过脸后,被我脱下睡衣,被我穿上袜子,被我替换内衣……「呃,这还是你自己来吧。」「呜喵?」麻由一脸惺忪地站着,一点也没呈现洗脸的成果。我行我素的小麻正因早起的后果烦恼,小麻依然还是超节能规格呀。如果冰箱的规格跟麻由一样的话就伤脑筋了。活动期间冰冷得超乎寻常,却连半天也持续不了之类的感觉。 即使勉强叫醒麻由,反而会因为她拖拖拉拉的行动而浪费更多时间,所以我决定背着她去上学。睡昏头的麻由在我背上立刻打起呼来。我直接定向客厅,此时总算能确认时间。「……哎呀呀。」时钟无情地指水着第一堂课已经开始的时阀。我走到时钟旁,试着别手指拨回时针。时针轻易地就被拨回去,但是当我手指一离开,又立刻由该处动了起来。不具备任何超能力的我无法实际控制时间进退。不只如此,连仅用来显示时间的指针也阻止不了。 把麻由放在客穗的沙发上,先暂时解下小指上的红线,我也换上制服。现在我们还是穿夏季制服,十月以后就换季了,也必须帮麻由准备一份。虽然说,今年的我们穿夏季制服的时间整整比其他同学少了一个月以上就是了。 旅行回来后过了一周,疲劳也差不多都消除了。反正旅行期间本来就没有发生什么事件,顶多只有被麻由拖着到处跑,或被麻由啃咬,或被抱住带来的轻度疲劳。现在的我状态绝佳,身心毫无问题。倒不如说,现在也许正是我的巅峰时期,总觉得头脑轻飘飘,因此晚上很好入眠。就像摄取了过多麻由成分,开始迈向麻由化一样。多亏于此,今天才会笃定迟到吧。 换好衣服,把教科书塞进我与麻由的书包里,上学准备就完成了。手腕穿过两个书包的提把,背起躺在沙发上的麻由,顺便将红线重新绑回去。因为醒来时如果没有绑着,麻由的耐性与神经都会劈啪断裂,笨蛋情侣今天又再次对(只属于自己与对方的)世界和平做出贡献。 只不过丝线中间已经开花了,不早点替换恐怕不久就会断裂吧。 「……经过一个礼拜了。」 彷佛在确认这个事实似地,我喃喃自语。 确认自己什么也没忘记后,我与麻由一起出门。 那就像是猛然发现掌心不知不觉被开了个洞的感觉——每当坐在教室后方的我看见那个空下的席位,总会联想起这种状态。 同班同学被杀害了,但这是上个礼拜的事。丧礼与下葬早在上周的连续假期里完成,对大半的同学而言,她的死亡已成为「过去式」。部分与她无甚交流的同学心不甘情不愿地在连假中参加丧礼,心情就像是面对台风一般,想着:「干嘛不在必须上课的日子被杀呢?」或是某个去旅行,连丧礼都没参加的同学,打从一开始就不想触及这件事情。我现在必须面对的,就只有长期住院造成的弊端——跟不上课堂进度,与现况的把握罢了。 之后,我背着麻由来到学校,参加第二堂以后的课程。因为到最后都没醒来,所以我把睡着的小麻背到她的班级,放在她自己的座位上安睡。当然,也替她解下小指上的命运红线。中途我似乎在教室里见到伏见,但由于我赶着离开,并没有多加留意。 迟到或多或少带来点新鲜感,此外我仍旧一如往常地上课,又称「被迫听讲」。就算我的程度早已跟不上课堂进度,只要能维持日常运行,那也就够了。 但只要我视线朝向黑板或讲桌前的教师,不管愿不愿意,总是会由无数头颅的缝隙之中,瞥见那个空下来的座位。原本摆在桌上作为悼念的花瓶因为会造成打扫不便,仅摆了一天就被收掉了,徒留下无人使用的空位。现在同学们多少还会顾忌,不过要不了一个星期,那个座位就会被利用在与朋友并桌共进午餐上吧。 既然如此,还不如把座椅收拾到其他空教室上更好。 因为尸体弃置于院子很不美观,所以人们将之埋葬于坟墓里。如果桌椅也同样这么处理,不是很好吗?虽然说,桌椅即使进入视野之中,也不会有任何人会心生感慨或悲伤,放置不管倒也无妨就是了…… 与尸体不同,桌子就算腐烂,也不会令人恶心。但是,该怎么说……不管多么美丽的女性,一旦成了尸体或被人肢解,转眼就成了一团只会挑起恶心感受的物体。 虽然无法具体想出什么精炼的文章来形容,但这总有种哲学感,或者说,像会令人开悟的感觉。比方说,呃……可以直接建议那些烦恼容貌优劣的人干脆开悟了,就跟竹荚鱼一样从中对半剖开算了。不只自己剖开,顺便也帮造成自卑的对象剖开,这么一来,两人就不再具有差异。能从脸部肌肉纤维的分布状况来审美的人士应该还不是多数派,对于身为少数的剖开同胞而言,或许可以跨越憎恨的障壁生出友情。 而且在暴露脸皮表面底下肌肉的情况下,应该也顾不得说谎吧。我认为痛苦仅伴随着真实,所以人们才欲痛击对手来取得真实讯息。若不这样,人们就会满口谎言,难以信任。 ……说到这里我才想起,「别对自己撒谎 」似乎经常被当成一句名言。 但这句话的意思是,当我们觉得针锋相对的对象是笨蛋时,就该老实说出口吗?的确,这么一来,也能遵守「别对别人撒谎」的教诲,可说一举两得。但是这么做的话,视对方的反应,说不定会占了一时便宜而尝到严重苦头啊。大人们究竟想教导小孩什么啊? 还是说,他们真正的用意是要孩子们趁年轻时多吃点苦?顺便多跟人挑衅,好多学些你来我往的招数?若是如此,大人的教育可真是深谋远虑啊,口袋里装了满满的谎言。 就这样,在骗子兼被虐狂的家伙满脑子胡思乱想间,告知第二堂课结束的钟声响了。 教室内的气氛马上变得舒缓,虽然教师仍在说明黑板上英文的意思,却已经没人听讲。即便如此,为了不输给同学们的喧闹与钟响,教师依旧拚命提高说明的音量。我觉得自己彷佛坐在击出全垒打瞬间的观众席,周遭纷闹不休,只有我无法融入气氛。若像我一样在英语的课堂上脑子却沉迷于美术课的事情,静音又安稳,这样不是很好吗?笔记本里没有抄写黑板内容,依然是一片空白,升上三年级后迄今还是停留在第一本。继续维持白纸状态,等新年一过似乎就能升格为麻由的自由涂鸦本,这样还比较有意义吧。我脑中想像这些事,阖上了笔记本。 教师占用了两分钟休息时间,总算结束说明,请班长下口令。近半的同学忙着跟隔壁的同学说话,马虎地敬礼。教师毫不掩饰脸上因不满与疲劳积累而产生的皱纹,收拾教材,快步由讲桌附近的入口离开。下口令的班长步履蹒跚走向黑板,一脸厌烦地擦掉黑板上的英文。 并非有任何意图,但我一时茫然站立,没坐回座位。类似贫血晕眩般的陶醉感染白了我的视野,是发烧像水蒸气般缓缓地占据了脑袋。我因脑子的热度而发冷颤抖,这是一种自我矛盾、缺乏温暖的热度,是脑子生出的错觉,所以不管指摘其有多么矛盾也没有意义。我无从解决这个困境,只好双手环抱胸前,减轻寒意。肩膀仍颤抖个不停。在这暑气犹存的九月底,也许这并不是幻觉,单纯只是感冒了。 如果说夏季感冒只有傻子才会得到,那么秋老虎的感冒又算什么?半吊子专属吗?被谐音冷笑话盖上烙印的左右脑推挤来推挤去,我的头部陷入了一团混乱。如果有如懒骨头沙发一样柔软变形的话,也许会被本地居民怀疑我的脑子里是否住了外星人。不妙,我已经分不清哪边是真心话,哪边是骗你的了。 ……就像这样,我的脑袋瓜子还是一如往常,没有停息地、无意义地活动着。 没有变化。 长濑透死后,我的每一天还是什么变化也没有。 获知长濑的死,我并没有流泪。那之后一个礼拜左右,顶多只有记忆变得模糊了黠,还是一样能够照常上学,乖乖上课。 没有对我的人生造成任何起伏。相较之下,小麻在我的脚下缩成一团,让我滚来滚去还比较能使身体上下摇晃呢。说到小麻,不知道麻由中午想吃什么?如果醒了,她应该会主动来邀我一起去买中餐吧。 今天麻由并没有做便当,所以中餐只能仰赖福利社或学生餐厅。是说,我有带钱包出门吗?我开始烦恼这些事情,试着把长濑的事情赶到头脑的角落。但是眼球还是自动做出反应,将拾获的讯息愚鲁老实地传送给脑子。 我瞥见长濑桌子的抽屉里有片白色物体。不顾可能会受到周围注目,我走到长濑的座位上,拉出椅子,手伸进抽屉里。 放在里面的是对打算就读文科的长濑而言并不重要的数学教科书。因为她嫌带回家麻烦,所以一直放在学校。明明老师就说不准这么做,还叮咛过她要记得带回去。这也许是长濑表现叛逆的方式吧。 「……哈哈……」啊,太好了,我还笑得出来呢。因为太可笑了。 这姑且也算是长濑的遗物啊。 一想到这点,我当下就做出如何处置这个东西的决定。 我毫不犹豫地把教科书塞回桌子抽屉里,等候有缘人拿走它。 并在因晕眩而来的白色迷茫中,暗自如此祈祷。 当初犯人送回尸体时,亲人们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发现那就是行踪不明的长濑本人。 据说,长濑透的损伤状态足以使她的人生结束二十次左右。就算神明行使半吊子的奇迹令她复活,当长濑见到自己的镜中模样,应该也会毫不犹豫马上自杀吧。她所受到的对待就是如此凄惨。我想,长濑也不喜欢用内脏来打扮自己。 长濑行踪不明是在连假起的笫二天,也就是我与麻由出发前往旅行,在海边嬉闹,两人共穿一件衬衫像是缩在洞穴中的那一天。当日,长濑为了即使提早一天或延后一天都无妨的购物而出门,接着就再也没回来。 她不是个会离家出走的人,而且也只着了轻便服装,因此隔天立刻展开搜索行动。但顶多查到她中途经过之处,并没有发现她本人。 就在搜索行动一无斩获中又过了两天,长濑总算被发现了。恰好是我和麻由正在建立小麻王国的时候。附近居民发现被折叠成一团的长濑塞在住宅区外围的排水沟里。对我来说,从此刻开始就想称之为「前长濑」。虽然基于社会美德观点,我们不该以外貌来判断一个人,但就算是长濑本人,应该也会对于失去骨头、变成水蛭状态的自己喊着「讨厌啦讨厌啦」而不肯认同吧。只不过一一分别表记很麻烦,所以心中虽加了个「前」,但不管是解体前还是解体后,两者还是统一用「长濑」称呼即可。 长濑成为离奇杀人案的被害人,一跃成为话题人物。本镇也因杀人魔定期层出不穷,为了精益求精,说不定甚至想招待客座杀手来振兴乡镇呢。即使这是骗你的,以一年前的菅原杀人事件为首,这座城镇的确成了奇人怪人为所欲为的土地。像我这样的小市民,为了协助本地能成为让麻由这般顶级美少女安心居住的土地,「希望警方能更戮力于防范犯罪,不用说,因为和平才是最值得珍重的啊。」 「您这番宝贵的意见实在令仅有微薄之力的在下惶恐。况且,我说阿道同学啊……」「嗯?」「你嘴上虽说没兴趣,又为什么把我叫来询问事件详细呢?」 坐在圆形椅子上,与我面对面的上社奈月小姐不减一分笑容地问我。 放学后,我与奈月小姐在学校的保健室喝茶。正确而言是喝水。因为麻由迟迟不醒来,我借用保健室的病床,顺便打电话联络奈月小姐。 幸亏最近也没什么大事件,很闲(这是在讽刺)的她立刻就赶到现场。两人倒水进保健室的杯子里,捧在两手手心,但彼此的嘴巴都不打算沾水。 「这只是为了晋见族长的藉口嘛。凭我的身分若以约会的方式来邀约奈月小姐,未免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随便敷衍说明一番,我顺便环顾了一下保健室。操场方向的窗户被打开,红豆色的窗帘安稳地摇曳。风令人略感冰冷。其他还有社团活动的效果声与呼喊声,以及正好飞机呼啸而过天空的巨响经由窗户大举袭来。 保健室老师不在,这里本来该上锁的。被人乱碰药品柜或热水器可能会造成危险,却依然开放中。该说是校风自由还是管理不周呢?感觉恋日医生很适合这种保健室啊。 自早上起,外头天候看起来就不怎么好,但个性别扭的它又没恶化到会下雨。 「被传说中的大姊姊杀手——阿道同学尊敬,在下无福消受啊。不由得使人警戒起你是否在策画什么不好的事情呢。」 「大姊姊杀手……感觉比屠龙勇士那一类的更具稀有价值耶。但我并没办法杀死那么了不起的对象啊。」 「不是有恋日吗?」 「医生……只是单纯人 太好。」 「她只是单纯喜欢小弟弟。」 肆无忌惮评论朋友后,奈月小姐低头看着于自己手中摇晃的小小水面。我确认房间后面的麻由仍沉沉地睡着,连翻身也没有后,叹了一口气。 虽然我搞不清楚当中包含了什么样的成分,长长地呼出这口气。 「但我真的没想到你肯亲自跑一趟这里。」 真没想到自己能请到这位忙碌的校外人士奈月刑警小姐(逮捕菅原的功劳+外型亮丽,使得她在社会上也颇有名气)光明正大地进入保健室里。 我事先对她声明,只透过电话跟我说明亦无妨。倒不如说,我宁可她这么做。顺带一提,我还没有买手机。我是利用学校购买备用品窗口旁的绿色公共电话拨打。上午担心钱包没带只是杞人忧天一场。 「因为我担心阿道同学的情况怎么样了嘛。」「嗄?……喔。」 奈月小姐总算把手中的杯子凑上嘴巴。即使在喝水当中,嘴巴也依旧挂着笑容。泛着笑意的眼角也眯细起来。与其说细到能穿过针孔,不如说细到不留一丝缝隙,想用针穿过恐怕得直接贯通眼皮才行。如果这样能看见我的脸,她肯定是个超能力者。我老是想,若有朝一日能与正牌超能力者相遇,务必想请对方着手攻略某家庭用游戏机的超能力者养成软体(注:指nbgi于1989年发行,以培育超能力者为主题的电玩游戏《超能力行者》)呢。我只拥有不及一般人程度的能力,不管怎么挑战都无法破关,换来的顶多是差点得到腱鞘炎。 「你要不要去见恋日一面?那应该最能使阿道同学放松吧。」 正当我遥想着超能力者的同时,奈月提议我去访问尼日医生。就算要我跟她见面,但现在跟医生约在外头,轻易可以想见只会得到「抱歉,我忙着收集破坏铁球(注:出自电玩游戏《勇者斗恶龙》系列)喔」的婉拒。也可能严重到回答:「你在说啥呀,我们不是已经在电视外了吗?啊,好想回去喔~唔嘿嘿~」。总之如果我想见医生,就得去她家吧。但是…… 「请容我拒绝。」 「逞强只会在身体与心灵中囤积毒素喔。」 「我没有逞强啦。我只是单纯在想,医生应该完全不知道有人被杀了吧。」「应该是吧,因为她是个茧居族。」 「所以还是别见她比较好,不知道这件事一定比较幸福。」 即使她会玩游戏玩到拇指脱皮亦然。 况且就算我直接去见她,也无法否定会陷入「难不成……啊,嗯,说得也是」的那种情况的可能性。奈月是刑警,擅长护身术,所以我想应该没关系。 但是我本来也不想像这样跟奈月小姐直接会面。 「奈姬小姐。」「是是,我就是名字被人叫成彷佛某知名运动用品品牌仿冒品的女人,有何贵干呢?」 奈月小姐不为所动。她的笑脸拥有不知该用包容力还是能消除警戒心来形容才好的能力,总之具有能使对手心态软化的效果。正因如此,更令我无法全面信赖她。 面对别人时,心灵该保持强硬、冷酷、坚强——我想起印在某dvd背面的这句话。 「长濑死了。」被杀了。「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才好?」 这是该问别人的事情吗?——虽然想如此吐嘈自己,但我还是开口问了,因为我真的不晓得怎么办才好啊。 你以为,这个世界存在着多少我花上一辈子也无法解出的方程式啊。 「请保有体恤与慈爱的精神。除此之外,我对阿道同学别无所求了。」 奈月小姐站起,端着杯子走向我,接着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弯下膝盖,调整视线高度,彷佛瞪人般从正面凝视我。 「绝对不要对犯人有任何专断独行的行动,懂了吗?」 「……真可惜,难得你的表情这么认真,却用错场合了。我什么事也不会做,即使长濑死了也一样。」「今天我来,就是为了叮咛你这件事。」 这就是平时对话老是不注意别人在说什么的弊害吗?即使是在这种时候,奈月小姐的发言仍然完全忽视我的回答。 「或许对阿道同学而言难以置信吧,但我们也是拚了命在工作喔。」 说完,她的手指在我肩膀上施力,即刻形成了想诱导我意志的统治体制。特别是右肩变得沉重,据说是被怨灵附身的徵兆。此时我想到一个不重要的问题:人死后一定会变幽灵吗? 如果并不是任谁都行,那么变成幽灵的条件是什么?相信有幽灵存在吗?还是只有老实缴交税金还是供品到另一个世界的家伙才能完全逃离虚无呢? 在我年纪很小时,曾看过一篇以杀人魔幽灵为主角的短篇漫画。在那之后就开始对幽灵产生了兴趣。我所着眼的地方,主要是在规则层面上。 如同小孩子成长之后将会成为青年,如果生物经历死亡后最终都将成为幽灵,那么人是否就不用害怕死亡了呢? 不管是自己的死亡或别人的死亡,都不再成为妨碍幸福的要素了吗? 回归正题,我现在该面对的是眼前这位女刑警。 我兀自感受到一股浓厚的、如果在此时反驳干练刑警杰罗尼莫将会遭到「多出来的保健室病床,我就行使实力让你来睡吧!」惩罚的气氛,所以早早就表示服从。 「我知道了,我会遵守约定。」 本次的事件,不管发生什么事…… 我什么也不会做。 下决心时,肚子尝到彷佛遭某种物体戳刺进去的错觉。 与臼齿连接的牙龈中渗出苦涩液体。 「这不是骗你的。」「这种补充说明只会降低可信度,我不需要。」脸颊被用力捏了一下。像被强迫参加「奈月小姐笑脸计划」般,我的两颊被向上拉起。从旁看来,有如迷你鼹鼠附属在脸颊上,点缀着我的脸。 「我要回去了。」逃也似地离开奈月小姐身边,走向病床。窗帘下摆摇晃,像猫一样不由自主地用眼睛追寻。每当我去都会区,被拥挤的人潮吓到时,我总会想:也许这股风的真面目就是幽灵吧。钻入人群之中逃离而去的幽灵热度逐渐攀升,等传至在人潮外的我时,已成蒸气般的高温。脑中虽一直做着这些妄想,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背起麻由。对麻由的所有行动似乎已然渗透进我的身体之中了。 这么说来……好像有什么事想对奈月小姐说……算了,没关系,已经忘了。 「我们先走了。」穿过有如保健室老师般堂而皇之坐着的奈月小姐面前。作为回答,奈月小姐则面带笑脸叮咛:「你们也要小心喔。」 我点头,向警察小姐的温柔忠告致意后,离开保健室。一反操场上社团活动的吵闹,在这条接近教职员办公室的学校走廊上,文化类的社团活动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顶多只有彷佛半夜听见的电冰箱运转声,于走廊左方尽头鸣响般大小。整体气氛一点也不活络,温度明确与保健室有别。 「其实用不着叮咛,我也什么都不会做啊。」 我可是在今年暑假将无钉建筑物的决心当成自由研究交出去过呢。虽然是虚幻的。 啪哒啪哒地,在学校走廊上以软啪啪的脚步声走动。啊——麻由好柔软啊——或许是因为连假结束,久久坐在椅子上一整天,所以对手中触碰的大腿柔软度更有实际感觉。麻由礼赞是幸福礼赞。一般的笨蛋情侣再怎么幸福,也不知道连在皮肤底下的红丝线之痛楚。可说跟一般人的恋爱没两样啊——真是令人羡慕—— 「……啊。」想起来了,因为有件事想商量,才会打电话给奈月小姐。 在奈月小姐开车来学校前,我还事先想好该怎么开口呢。结果唯 独没提这件事,徒令闲聊充斥时间,最后就将之忘却了。 我忘了说,杀害长濑的犯人曾打电话给我过的这件事。但是,既然奈月小姐刚刚才要找别插手管,别做出任何行动,所以我也决定遵守约定,乖乖回家去。 况且,任何会破坏安祥日常的行为也该被严格禁止啊——即使由健康的观点看来,大家都该感情融洽地度过每一天才行。 ……看吧,我就说嘛。 老实人对这个世界一点帮助也没有—— 「呃,是关于长濑……透的事情。」 「               」 「啊,她是我杀的。呃!……我想,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              」 「但是我也有苦衷啊,是迫不得已才杀死她。比起别人的问题,当然更应优先处理自己的苦衷吧?」 「              」 「只不过,我觉得还是有义务跟你报告一下长濑透死前的情况,所以打电话给你。首先我将她的一只眼睛挖了起来……」取下眼球,把头发卷在手腕上,接着被卷着的右手宣告独立,脚也出门旅行,内脏被拿来当作首饰,舌头被切成八片,小指换到拇指位置,拇指换到中指位置,中指换到无名指位置,食指与无名指变成彷佛重婚一般的状态,这些全部是右手,左手一点点伤痕也没有。「大致就像这样。我想应该没有漏说的部分。」 「              」 「当她知道因为她是你女朋友才被绑架时,似乎吓了一跳。接着满口对你咒骂。但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右手的中指变成了无名指了,她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生气的,我想。所以你真的用不着太丧气啦。但由于后来她实在太吵,所以我纵向切了一下她的舌头,好让她闭嘴。结果她却反过来开始向你求助了,直嚷着:『透,快救我。』看来嘴上骂归骂,她还是很信任你嘛。所以说,你真的用不着太伤心啊。」 「              」 「接着,为了让别人发现她已经死掉,我就把她的尸体抛弃在外了。怎样?你对自己的女朋友变成了夏天的青蛙或蚯蚓的干涸尸体有点吓到了?你不做点反应,会让我觉得白忙一场。白得跟她暴露在外的白骨一样。」 「              」是「前」女友。 「接下来该进入正题了,今天打电话来,是想来跟你讨论接下来该杀谁好。」 「              」 「坂下恋日?天野x音?上社奈月?伏见柚柚?长濑一树?啊——其他我就想不起还有什么名字了。」 「              」当中没有跟我相似的那家伙,是正确的选择。 「当然,最终而言我打算全体都杀死,但我毕竟还是在意这群人于你心中的顺序……不,该说优劣吧?」 「              」 「如果你没特别想指示的方针,那就随我高兴罗。」 「……请问你是谁?」此时我才总算发现自己在说话。 我之前都说了些什么呢? 「我是过去曾视令尊为师父的人物。」 电话讲到这里就挂断了。那是在旅行回来当天的夜晚。在接到电话后的三十小时内,我的记忆变得很模糊,怎样也想不出自己曾做过什么行动,但是当变得朦胧的意识总算恢复条理时,发现麻由在我身边而放心了。我萌生的感想就只有如此。 我有哪里不对劲吗?不缅怀故人,只关心现在仍活着的人的安危,难道很奇怪吗?不,没这回事。所以我没有问题,很普通。 就算有所异常,我本来就不算正常,所以反倒正确。 况且迄今为止,我也不知道看过多少尸体了。恐怕我真的还记得自己接触过多少数量。就连玩弄尸体也不只一次。这样的我竟对尸体忏悔,这才是种异常吧。 死后的长濑就不是长濑,而是具有长濑形体的肉块。虽说也不可能因此就将之抛弃在垃圾箱里,毕竟根本就塞不进去嘛。 接着在今晚,麻由的公寓里电话又响了。我产生了一种背后像被人用小刀抵着而胃肠紧缩的感觉,从沙发上飞跳起来。电话声无情,不管打来的是婶婶,是行销人员,还是离奇杀人事件的犯人,都同样以固定的呼吸频率呼唤着我们接电话。但相反地,身为应对者的我却不知为何呼吸逐渐变得紊乱不已。 ……话说回来,夜晚。我察觉窗外失去光亮:心想:什么时候变夜晚了?我慢慢被电话所吸引。汗水淋漓。是梦中盗汗。说是由我心中生出的液体也不算错。现在的我可没骗你喔。 唉,真是的,电话吵死人了。 继续大声响下去,就会吵醒麻由了。 「喂喂,这里是御园家。」「啊,呀呼,还记得我……」挂断了。寂静就像灰尘在室内飞散般扩展开来。但是这只是暂时的,电话又再度响起。 「你好过……」挂断。我的手心沾满了汗水,湿黏黏的,很恶心。全身烫得快沸腾,是受到什么催促吗?我的血液似乎正在赤红燃烧。 自一早起,就觉得有些发烧,也许是新超能力觉醒的徵候吧。骗你的。 但是,如果我真的觉醒超能力了……这个嘛,我想要拥有能透过电话攻击的能力。替身能力就是能把传达给对方的电波当作武器,应该不赖吧? 电话又响了。对我来说这也算是种攻击,同时也是妨碍麻由安眠的敌人。不觉得一直听着电话响,会让头脑疯狂起来吗?虽然说我打一开始精神就有问题,反而可能会喊出:「我恢复正常了!」就是了。 「先从外围……」用力一摔,把电话挂断……不行不行,要爱惜东西才对。而且这也不是我的所有物……喔?总算停止了。 赢了!第一章,完(注:出自漫画《jojo的奇妙冒险》第三部,命运的车轮以为打倒主角承太郎时的台词)……快了。「嗯~」麻由从寝室跌跌撞撞地小跑步出来,俨然是被电话响声吵醒了。这么说来,上周旅行时,隔壁房间的手机也很吵……得像个老太婆回忆往事般提起,这个记忆现在感觉起来竟是如此遥远。 彷佛即使抬头远望却仍高不见顶的墙壁。就在短短几天前,这道高墙诞生了。如此剧烈的隔阂,自从我几乎失去所有家人的那一天以来未曾有过。 「颠花(电话)——?」麻由揉揉惺忪睡眼,以口齿不清的舌头向我确认是什么吵醒她。 「是打错电话了。」 错误的电话。错误的我。错误的接听。明明全都错了,却无可置疑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电话,存在本身就像奇迹一般的梦幻电话。 麻由完全不相信我的说词,「嗅嗅。」拿起放回去的话筒嗅闻。「嗯,有想偷偷接近阿道的女人的气味。」「如果从话筒上跑出一条条类似刚从机器绞出的绞肉般的物体,气味一定很惊人吧。」联想到其他尸体,差点令我吐了。「挂断挂断。」麻由喀嚓喀嚓反覆拿起好几次话筒,用力摔下。或许还没完全睡醒,对自己行动反覆并没有存疑。「呜——喀锵喀锵。」我也有过类似的情形。例如昨天半夜醒来想喝水,水注入杯子时发呆了几分钟,等察觉时水已经哗啦哗啦地满了出来,总觉得很浪费。 「喀锵控!」麻由给了电话致命一击……是说,关于麻由公寓里设置电话这点,总令我充满不协调感。是祖父母要求所以装设吗?还是她曾抱着「阿道或许会打来」的期待? 「……唔嗯嗯?」对于自己身上仍穿着皱皱的制服与窗外、房间内的亮度,麻由左顾右盼,感到奇妙。「怎么了 ?」「今天我们没去学校吗?」「嗯?」话一出口,立刻将问号回收,我先理解了她的意思。麻由在上学前睡着,回家后才醒来,所以缺欠上学时间带的记忆。但她却发现自己穿着制服,难怪觉得不可思议。所谓时间被抹消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啊。 「其实没有去。」不知为何想撒个谎。「气气!」于是麻由握拳挥上我的脸,顺便对我生气。「为什么没把小麻叫醒啊——!」因为你会比现在更生气。「因为我想欣赏一整天的小麻睡脸啊!」不知为何,我又用谎言掩饰。啊,我真的很喜欢麻由的睡脸。若只是连续欣赏两晚左右,没有任何困难喔。 「讨厌啦——有必要好好管教一下阿道不懂得贴心的地方。」 睡了一整天,意识也清醒了,精神抖擞过头的麻由边说边蹦蹦跳跳。这么说来,麻由的梦想之一是比我的身高更高,目前看来似乎没有机会实现了。明明她总是喝牛奶睡大觉呢。 「好吧,刚才的电话是谁打来的?不会真的是偷腥猫吧~」 麻由彻底采取怀疑我的态度。语气虽童稚未脱,右手却很严厉,硬是把我心脏附近的肉与皮聚集起来捏起。「不不,打来的人是男性啊。」 「唔嗯嗯……」麻由把手盘在胸前,似乎因为事实与她的怀疑矛盾而觉得苦恼。难道没有老实接受我的话的选项吗?算了,不可能有吧~如果知道我的为人的话。虽说除了致命性的那个谎言以外,我对麻由并不常说谎就是了。 「转转转……闪亮!」麻由头上的电灯泡旋转一圈亮起,并附带自己创作的效果音。 「真相并不只有一个!」「别这样。」别去跟某少年侦探挑衅啊(注:此指漫画《名侦探柯南》主角江户川柯南。其名言为:「真相只有一个!」)。「因此,根据小麻的推理,偷腥猫也不仅限于雌性!」 喔喔,小麻心中得出具有整合性的答案了。但是饶了我吧。除了鱼以外,公猫会叼走的顶多是卡片钥匙。对我这种货色出手一点乐趣也没有啦,真的。 「小麻一肚子气!」麻由「呜嘎~」举起双手发出威吓般的吼叫。但与其说是威吓,其实更像「阿道来嘛来嘛」的动作。如果在外面的草丛进行这个动作,一定能有如家中的尘螨般集合到一大堆野生的阿道吧。这么一来……小麻也会开开心心,事情顺利落幕是吗? 不愧是御园麻由,专门对付事物的矛盾。这孩子硬是让原本矛盾的连锁成立了啊。 另一方面,吼叫的麻由又发出了「晦~」的低吟。原本高举的手臂往内弯,改摸自己的肚子。「小麻肚子饿了!」改变了愤怒的矛头。虽然肚子饿了,但就算我替麻由做饭,也只会换来「虽然阿道的料理有温柔满满,其他味道却什么也没有啊——」的批评,徒增她的不满。 这么一来,应该是……对了,时间也差不多了。 由我主动提议就完美了。 「那我们去外面吃吧。」 因为「昨天」也是如此。 「喵——」听见我的提议,麻由飞扑过来。麻由勾着我的手,喜孜孜地将小指的丝线绑回。与其说是恩恩爱爱,更像是松松散散,丝线松垮垮地摇晃着。看来真的该换了。 我观望着丝线,于心中来去的是错误的、对「女朋友」的思念。 思念掀动了我内心底层水面的涟漪,并企图凝望水底。 但是我闭起眼睛,遮蔽了这个可能性,并放弃探索。 最近我常靠着这个动作对自己进行自我暗示。 靠着用力闭上眼皮,遮断许多事物。 只留下一个小小的、无法完全塞入的思念被吐出来。 长濑。 就算你不必死,我也能活下去啊。 「我想看看透的房间啦,可以吗?」 好是好,但真的什么也没有喔。我先说,这不是谦虚。 为了能在事后被批评「好无聊」时反驳说:「早就跟你说过了吧。」我事先告知放学后想来我家的长濑。 「真的什么都没有的话,就不算房间啦。一定有什么东西感觉很合乎你的风格啦。」 「至少有棉被。」我刻意不加修饰地正确传达讯息,于是长濑脸颊红通通地「你好不知羞耻啦!」地生气了。她做出如同我所预期的反应,让我有点高兴。 带长濑回叔叔夫妇家时,出来迎接我们的婶婶露出狐疑神色,表情僵硬,似乎引起了她某种怀念的心情。接着,婶婶把我当成青春期小鬼捉弄,长濑不知为何也跟着起哄。但当她听见婶婶问「是女朋友吗?」时,却又马上害臊脸红。见到如此纯真的长濑,我不由得鼻头刺痒。 走上二楼的我的房间途中,跟在背后的长濑开口。 「透带过几个女孩子进房间?」 我回答:「两个。」第一个与其说是让她进来,不如说是自己闯进来的。 「……原来我不是第一个啊。」 即使我补充说明:「第一次是小学时代的事情啊。」长濑仍是鼓着脸。这时我自我反省,早知道就该说谎,同时也想起了tooe的事情,陷入停留在秋夏交接之际的错觉。 「进来吧。」招待长濑进可能被误认为仓库的房间里。「哇~」长濑语气诙谐、脚步轻快地进入房间,但由于房间里真的什么值得注目的东西也没有,高昂的情绪扑了个空。长濑对我使出乞求帮忙的眼色,我便拉了一下电灯的开关拉绳。「……唔哇——电灯好闪亮亮喔——」恰似以水当菜把饭吞下,长濑强行将「期待」消化掉,态度回归冷静。两人在房间中央非面对面而是并肩坐下,我还是难以不联想起tooe来房间那天的事。也就是说,长濑之后会抱住我,把手伸进我的胸口等,可能会被赶出少年漫画连载的剧情……之类,一点发生的可能性也没有。 长濑随性坐着,重新环顾房间。书桌、刚带回来的书包、教科书类,以及曾经事先报告过的棉被。长濑会慰劳我,必须仅靠这四大要素来抵抗「房间仓库化现象」的平日辛劳吗?「透是修行僧吗?」 她一脸正经地如此宣告。「既然这么跟俗世隔绝,为什么老是说谎呢?」也为此叹气。对我而言,虽然很想大力反驳,但又觉得还满有道理的,差点点头同意了。总而言之,我只要求订正不正确的部分即可。「我啊,可没有跟俗世切断关系喔。」 要是能切断的话,该能多么心灵和平地、空虚地活到今日呀。这种如梦想般炫目的伟大生活方式,我这辈子肯定办不到吧。 「嗯~是啦~毕竟透在跟我交…交往嘛!」没错,就是如此。 「但是我还没到开悟的境界,这个房间对我来说太闲了啦。与其说很闲,不如说没什么刺激,似乎是个会让人很早老化的房间嘛。」那么,要来做点刺激的事情吗?「啊吧吧吧吧!」她突然口吐白沫了。 明明就受到很多刺激嘛。算了,既然她本人如此声明,那就尊重她的意思吧。 好~那就用长濑来玩罗。「透…透想玩弄我吗!想模仿大人的浪荡子吗!我一定会守住自己的纯洁!」这个桌球社的四棒打者,是不是想岔了什么? 我抱住做出抵抗姿势的长濑,两人也同时站起身,玩起「飞高高~飞高高~」游戏。这就算用长濑来玩吗?雎然我自身也甚为感到疑问,但逐渐觉得有趣起来,也就罢了。长濑双手挥舞,脚未着地,喊着:「有透在我身边,我就不需要翅膀啦!」似乎很满足地接受了。 在这之后,周围突然转暗。正确而言,就像游戏的画面处理产生了延迟,房间的墙壁与地板消失,在黑暗中证实了我回想的虚构性。 世界在欠缺坠落感当中,逐渐埋没入黑暗里。 我觉得很失望。当脑 子不必要地理解了这种状况只可能存在于梦境或过往回想的瞬间起,我等于扼杀了梦想的一半价值。 彷佛听见她头上的丝线断裂声,我手中的长濑的触感开始崩毁。 最后抱在我怀里的东西,像是一只软啪啪的巨大昆虫,亦像是没有骨头的婴儿。 我的身体跌落在黑暗的地板上。虽然头部先着地,却没有痛楚。 有如失去意识般,梦在此时结束了。 但是……咦?我的现实是在哪一边? 我从梦境醒来了,或相反地,进入梦境了。我被麻由甩巴掌叫起。刺痛感,或者说,擦伤般的痛觉残留在脸颊上。 「啊,阿道的眼睛渺渺,所以变成烂烂了。」 语气冷淡,外出版的麻由态度刺激着我尚未清醒的脑子。 「是是,平时的阿道回来了!……」我有如喘不过气来般虚弱地回答,摇摇头,振作精神。铲去充塞于现实缝隙间的梦境,把记忆连结起来。 我右手拿着筷子,左手拿着碗,眼前是掺混了破旧与油臭味的店内墙壁,昏暗的照明,以及与这种气氛一点也不搭的,一台全新电视摆在柜台席位上。 这里是公寓旁的大众食堂。彷佛古早味浓厚的拉面店里常见的那种红通通的、似乎油腻沾手的桌子上摆着托盘,上头盛放着日式炸鸡块与赤味噌汤。 味噌汤仍冒着热气,抽象地传达了时钟秒针的动作。 看来我在用餐中与睡魔外遇了。抱歉啦,食欲。顺便看了坐在对面的麻由一眼,她正站着,身体伸向前,还停留在刚才甩耳光让我醒来的姿势。她高举左手,或许是为了如果我还没醒来就奉送上第二阵的准备。「好了好了,我已经醒了。」赶忙说出口,明白表示我已经清醒,好回避唤醒耳光的追加。麻由默默地观察我一阵子,判断我不会再睡着后,重新坐回椅子,拿起筷子,插入她点的糖醋排骨的红萝卜里。 「阿道最近好像一直在睡。」 麻由带着欠缺抑扬顿挫的语气评论近来的我。 「嗯……是啊,或许是累了。」也可能正在进行麻由化。说不定我与麻由的立场颠倒了呢。也就是说,眼前的小麻是冒牌货!……之类的事情不太可能。 放下筷子,伸手触摸麻由的脸颊,寻求她是正牌的证据。用拇指与中指捏看看。我开始自认是麻由一级监定士约经过两秒,我若无法仅靠这个触感确认真假,我就卸下招牌。下次自称特级监定士好了,骗你的。 「呣咿呣咿。」这就是麻由对于自己被碰触脸颊的见解。难以想像她的痛苦或愤怒,极难令人理解。但是很合乎小麻风格,所以我很满足。获得满满的麻由成分后,我放开手指。「嗯,你是正牌的。」 残留在手上的麻由触感令人连重新拿起筷子都觉得可惜,这也成了证明。 「给你。」麻由分给我一块筷子插过的红萝卜,似乎要我吃了它,打起精神。「谢谢。」我送她一块炸鸡块作为回礼。交换成立。于是麻由桌上的蔬菜类顺势不断输出到我这里。 我柔和地叮咛:「喂喂,不吃蔬菜不行喔——」「小麻对蔬菜过敏。」麻由若无其事地说着谎。没想到麻由竟被教育成坏孩子了。或者说,麻由似乎正逐渐变得像我,真令人不安哪。我与麻由原本各以彼此的中间地点为目标前进,但现在说不定会在中间擦身而过,就此朝往对方的位置去呢。难道不能在中途融合,变成小道麻吗?听起来很无敌。完美到令人烦恼该砍下哪边接在哪里才好呢。当然是骗你的啦~在身为阿道界完美美少女特别出名的麻由中加入不纯物,一点也不可能提高艺术性嘛。维持原貌最好。 担心我跟麻由的关系产生变化是杞人忧天,但是输出到找盘子的蔬菜似乎不是用这个词就能一笑置之。逐渐稀疏的炸鸡块变得更像是种点缀了。我大快朵颐蔬菜,味道酸酸甜甜。 抬头望着比灯光更闪耀的电视画面,眼球干燥,布满血丝的部分发挥了裁切线效果,我的眼睛彷佛将要逐渐破裂。不仅如此,眼皮底部更像是受到了压迫般疼痛,这是大白天看着晴空时经常发生的现象。 眼睛无法顺应光量吧——我如此解释。虽说没办法跟住在地下室一年后,总算见到天日时的剧痛相比。 那时受户外的光直接照射在脸上,我痛苦难耐,甚至倒在地上打滚,一时起不来。 无法忍受继续盯着电视看,我闭上了眼,眼泪一下子就泛出来。泪水由闭起的眼缝汨汨溢出,沾湿了睫毛。如果就此一直闭着眼睛,睫毛会因为眼泪凝固黏住而使我睁不开眼。对我而言,这样更好。 如果能有看不见的理由的话—— 如果移开双眼,就能完全遮蔽尸横遍野的事实的话—— 但是,麻由一定会甩耳光让我清醒吧,所以这是不可能的。要是跟她说眼睛打不开,她很可能会使出燃烧睫毛的手段呢。我的体质不像某棒球漫画(注:指漫《穴巨人之星》),即使眼睛栖宿着火焰也无妨……大概。因为我不是热血型的性格嘛,平常体温也低。这点我的妹妹也是相同。稍一发热,活动力马上变弱。虽然这种时候妹妹仍不选择留在棉被里乖乖睡觉,而是要我背着她出外狩猎。 姑且不论这个,眼球的疼痛多少退去了,我打开眼睛,重新抬头看电视。本地电视台又在节目中提起几天前某个女高中生被杀的事件。节目正在反覆说明被害的女高中生失踪前的行踪,与事件现场的相关位置。这些部分我早已透过电视确认过两三次,算是复习。 这个部分结束后,镜头一转,采访其他同学该名女高中生平时的学校生活,探讨杀人动机是否可能出自怨恨。这位在傍晚校门附近接受采访的学生我曾见过,是个今年夏季前仍参加桌球社的女生。我看过被害的女同学跟她比赛的情况。女高中生因为连续打出全垒打而被裁判提前结束比赛。比赛结束后,她辩解说:「因为透在看,不小心太拚命啦。」 被采访人员包围的女生平淡无奇地说明女高中生的为人,没有任何有趣的内容,也没有任何足以加深印象的小插曲——她是个开朗的好孩子,为人和善,一点也不可能跟人发生纠纷,发生这种事情很人惊讶——诸如此类。节目以即使全然无关的外人,只消看过女高中生生前的照片一眼就能明白的形容,来说明被害者跟事件的关联性。事件中的遇害者大多数是无甚关连的好人,所以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这种报导的方式,甚至无法煽动电视前的我们同情被害人哪。采取更让人密切感受到她日常生活的内容来介绍女高中生不是较好吗?她本人也曾经在意过自己朴素的部分,大肆加以渲染应该能慰藉她的在天之灵……之类,或许不太可能。 结果说来,结论就是没有必要提起好几次,这与鞭尸没什么两样。我对这事件一点感想也没有,真的没有,所以对我来说没有关系……嗯?那么,不管电视台怎么报导,对我来说也没什么问题吧?意见颠三倒四的,结论就是无所谓。明明先用「结果说来」当作前言,这样真可笑。请各位把我的意见当成被抓在手中的水母一样,软啪啪摇摆不定,即可获得幸福。 ……话说回来,用餐中保持沉默虽合乎礼节,但掺杂点活络的对话还是比较充实。难得获得闲聊的题材,立刻拿来活用吧。 我对因盘中蔬菜的存货量减少而加快筷子移动速度的麻由说: 「小麻。」「什么事?」「之前电视里……就是我们一起看过的,有个女孩子被杀的新闻报导,你还记得她的事吗?」 我基于双重的意义,询问麻由是否「还记得」。麻由头也不回地回了声:「不知道。」她的声质就像是爬虫类的背部触感,带给人某种与人类以外生物接触的感觉。麻由用筷子帮糖 醋排骨中的凤梨解体后,抬起头。 远离悠哉性格,御园麻由以「十八岁」的视线射穿我。 「那个女人又怎样了?跟阿道和我没关系吧?」 大有关系。「嗯,是没错啦……」那个女孩子是决定了我们的人生的人。 「既然如此,就别跟我提那个女人的事。」 麻由露出险恶的态度,责备我的白目。「抱歉抱歉。」我马上道歉,麻由在刺出筷子前先用言语表达出来,可说是有所成长了,令人差点感动落泪呢。当然这是骗你的。幸亏麻由的筷子插在凤梨上,所以才得救了。 但是,这表示她不认得遇害的高中女生,或者该说,根本没兴趣会更正确吧。真的。当然啦,说到我的话,说没兴趣也算是没兴趣。因为跟我没有关系,所以基本上对事件的兴趣之类的并不存在。但是,麻由的「没兴趣」比我更严重。 我咀嚼着因为放太久,面衣软掉不酥脆的炸鸡,淡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假如麻由的精神完全正常,脑子的思绪有条有理的话—— 必须被迫正视所面对的事实的话—— 也许会对长濑的惨死尸体抱着「活该」的想法吧。因为某种意义下,长濑也是共犯。她本人对此感到很愧疚。我唯一在意的是,她死前是否将自己所遭受的命运视为「惩罚」呢?其他的我一无所感,就连悼念也没有。 虽然我对于因筷子进展太缓慢,使得味噌汤失去热气感到哀悼,但对饭碗而言,冷饭反而更甘甜、更美味,大大地欢迎呢。 「…………………………………………」 就这样,夜渐深了。 一天将要如此结束了吗? 逐渐失去日期的感觉。我不觉得我的身体能够正确地迎接明天。额头五公分前方的白雾一天比一天逐渐扩张起范围。就如同不懂得如何看时钟的人,遵守不了人类社会的时刻一样。 我的意识能够顺利地由昨天到今天、今天到明天地脉脉传承下去吗? 「……唉。」总之不管如何—— 至少我今天仍然赢得了日常生活。 接着在隔天,我得知我认识的人又有人被杀的消息。 第二章「想在这个镇上悼念你-memories-」 「将来的我」  樱班  天野x音 我一定要离开那个家,过更愉快的生活。 眼皮上有道影子遮蔽,「我」张开眼,睡眼惺忪的小麻正在看我。 「唔呣~」对我轻易就醒来的事,麻由不满地低吟。「早安,小麻。」 小麻似乎想炫耀她比我更早起床,可惜我一觉也没睡,我只是闭上了眼睛。因为一张开眼就会看到许多死者来来去去,很不舒服。有个家伙特别纠缠不清,想把我的眼球吃个精光,差点就被她得逞了。 世界是由个人的心灵创造而成,只要我认为幽灵会啃食视神经,眼睛就会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了。心虽然万能,但若是遭人操弄,轻易就会被踏入内心深处。虽然说我的心很浅薄,到处是死巷子,没什么窥视的价值。幽灵大概是太闲了,亟需娱乐,才会窥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实在无法理解嚷着「啊——不想死啊——」而自杀的家伙。我的世界里充满著名为「小麻」的娱乐,陷入「想死」这般负面想法的可能性,比小陨石落在地球的机率还低啊。还低低低啊。「嗯?阿道,你怎么了——?」小麻揉揉眼睛看着我。但一般而言,我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吧?就跟明明没有商品可卖,却在古董市场铺地毯摆摊的状态一样。附带一提,商品进货时间永远是未定,所以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确定。确定性无可颠覆的事物给人一种爽快感,很棒啊。脑子呆愣,好似笼罩一层雾,我却觉得神清气爽啊。 就跟右边鼻孔承接山泉水,左边的鼻孔剩下新的神明(注:据说日本的神只「素盏呜尊」是纵鼻子生出来的)的感觉一样。现在要我很没效率地在空中飞行几秒钟也没问题,比掏耳朵更容易,可说易如反掌。 ……但是,咦咦——这种状况很奇怪喔—— 我明明一直是醒着的,这段期间的记忆却完全付之阙如啊。 时间令我产生一种并非时钟的指针在转,而是整个时钟一起旋转起来的错觉。看来我超乎必要地受到地球自转太多影响了。「啊——」眼睛回转。「呜——」舌头也回转。「欸——」和麻由回转。「喔——」床也回转。不过,这间公寓真是不应该啊。不小心排挤「咿——」了,害我产生罪恶感。这是骗你的…的…的…… 算了,想太多只会让诞生于山泉水的如镜水面从鼻孔里蒸发,所以要以爽朗而愉快的心境度过无尽流逝的时间。这世界不存在比这更棒的幸福了。 对了对了,我看我把记忆阙如的理由当作是作梦的缘故好了。好,成功了。梦的内容是跟妹妹与她妈妈一起去钓蝥虾。虽说这只是引用自过去的记忆。 算了,反正内容也很爽朗。梦的最后,在我背后召开踩扁螯虾大会的妹妹误把我当成螯虾踩扁了,这也算是充满泥泞的爽快闭幕方式吧。「喵——」因为太爽快了,我顺便跳向小麻。我自认与其说是狗更接近猫。尝然是骗你的。这谎扯太大了,害我觉得很恶心哪!我才不是什么猫,当然是因赛克特(inside)啊。而且还是安特(ant)。因安特(in-ant)。进入蚂蚁。试着进入(注:出自米泽穗信的推理小说书名)。minus n。这就是别人对我的评价。 「对阿道而言,今天是想撒娇的日子吗?」我抱着她的身体,小麻高兴地摸摸我的头发,接受我的撒娇。她的动作远不及哄婴儿的温柔抚触,是完全没考虑到力量大小的粗暴摸法。不过我是被虐狂,要照顾我,这才是正确答案。我高兴地接受被她以彷佛要把头发一部分变成荒野的力道乱摸一通,又更用力地抱着小麻。我发现最近跟小麻的交流不够,很不阿道阿道而猛烈反省,所以今天才会决定像这样一丝丝破绽也没有地演出阿道。在和平的日子中追求细小的刺激,偶尔一次不是也很不错吗?不,社会上的确因啥鬼杀人案而纷闹不休,但是事件跟我与小麻在的公寓一点关系也没有。这里不是左邻右舍传递传览板,呼吁注意居家安全的社区,请别把这种敦亲睦邻的交流方式带过来。 「过了一晚,阿道似乎感染小麻病了耶。」小麻笑咪咪。 「啊~这个病名我接收了,好想一直感染下去喔。」 「呼呼呼,尽情地感染吧!小麻也要得到阿道病。」 「这样一来,两个人都有病呢。」 「啊哈哈——」 「唔呼呼——」 本来就有病—— 被我抱着,小麻扭动身体改变姿势,变成小麻也抱着我的状态,也就是俗称的——也不必俗称,除了「搂在一起」以外,我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搂搂。」「抱抱。」 发展成看谁能更抱得更用力的比赛了。「我捏捏捏捏。」小麻尽情扭曲着柔软的脸颊摩擦我的肩颈。我也用力地用手臂搂抱小麻的细腰,「磨蹭蹭蹭蹭蹭。」用腹部跟她竞争。 彼此相接触到嫌身体碍事的程度,我与小麻的骨头在各处相碰撞,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并不是骨头没毅力,它只是哼唱起欢喜之歌罢了。诞生于闷热之中的汗水等同于心灵的泪水。只有眼球能够哭泣太不公平了——有点堵塞的鼻子如此抗议。嗯~……喔喔喔,鼻塞。说不定我得感冒了?不,这只是小麻病的早期症状—发高烧&视野被重新设定,看到小麻以外的物体会变成模糊一片。目前就是设定的过程。这是捏造,也是梦想。但只要一心一意地祈念,我的眼睛说不定真能被改造成如此。既然是心灵创造世界,我也应该能接更近小麻的领域。如此想来,更觉得不可思议,为何我迄今为止并没有以此为目标?干脆跟小麻合而为一吧。不不,说「干脆」,明明没什么了不起,居然还以装模作样的语气卖关子,这是违法的喔,可能违反了小麻王国的条约第三条:阿道不应该活得装模作样。我的行动与思考会受限,而轻松活下去啊—— 「今天别去学校了,一直在一起吧——我会跟你在一起的——」 摸摸,刷刷,像用丝瓜刷子刷头般,我被人在手中转来转去。 「不,要去学校。」自然而然地就是要针对这点挺身发言。「呣叽——!不可以恢复——!阿道要当个小笨瓜才行!」麻由劈啪劈啪敲我的侧头部,我被揍得遍体舒服,心情变得很高昂,热度硬梆梆地散发到全身上下。 但是我并不打算改变主张。就算是弯道,也要跨过护栏笔直前进。对现在的我而言,路等于不存在。好自由啊—— 身为学生所以要去学校,这就是抵达真理的最短捷径,就跟必须认同因为阿道是阿道,所以要待在小麻身边是相同的道理。虽说我的脑中花园开满了名为小麻的花朵,根本没有特别认同的必要。但是为了让不安的脑袋瓜安静下来,我需要动机。即使那通电话打来也不为所动、紧抓死咬的动机。「来吧,该准备去上学罗。」「断然拒绝!」我抱着小麻从床上滚下来。当然,充当床垫的是我。 「好啦好啦——要去上学啦——」「呜叽——!不要拐跑小麻——!」滚滚,在地板上横转移动。「去学校干什么——!小麻觉得很无聊,而且我不要跟阿道分开。」「抱歉抱歉——但是我们应该散播小麻菌,着手进行全世界阿道化计划啊——」 其实我并不想说谎,但因为不可能实现,结果而言仍是虚伪,真是糟透了。 连「我」本身,也是一种不想说的谎言。 但话说回来,好奇怪啊。世界变得过分罩纯,背景模糊,彷佛没有乾掉的水彩画,配色显得十分不足,绝对没用上柠檬黄吧。 原因也许是睡眠不足。我说不定就要见到白色鳄鱼(注:漫画家江口寿史在赶稿期间因为太疲倦,产生看见白色鳄鱼的幻觉)了。 我可说紧抓着存在本身不明确的东西进行诈欺,所以漫步在 这种模糊的世界里才是我所应得的,但总觉得有点……并非无色无味,而是更像凝视着加了很多食用色素的红姜般,对眼睛很不舒服。我最近似乎老在眼球上出毛病。 棒状人滚呀滚的,滚到玄关处。我嫌麻烦,决定不换制服了。既然学校的教师们口口声声要我们磨练内在,我相信即使外表不够用心,他们也会公正严肃地评价我的内在。无须打破,就能看见包覆在蛋白里的蛋黄,这才是成熟的大人。 在穿上鞋子前「呣啾——!」欣赏抓狂的小麻后,我闭上双眼。闭上后,更用手掌遮蔽眼前黑暗。修正眼角两端的红白热光,我一个个亲自拿起有如汗水渗出的记忆,进行检视。 「……………………………………」a~b~c~d~似乎听见某人低语回荡。 没问题。 我并没有忘记昨天为止的一切。 同时也对现在这个瞬间有着既视感而放心。 啊啊,我正在过着反覆的日常生活呢。 虽然我现在是小麻派的头号支持者(其他较显着的支持者还有那个不知叫作稻泽还是稻侧,名字本身就模糊不明,别说是教科书,就连电话簿里都找不到的同学。他是个有如比我穿过天花板,头部持续撞在上面的爽快感更爽朗的家伙。他的爽朗程度足以跟彻夜写成的原稿存档后,走到一楼盥洗室里用冷水洗脸的心情匹敌。这个装出彷佛能从青春痘上挤出口感超清爽腌小黄瓜般的好青年风貌的男人,基于被小麻的纯真所吸引之类超级欠缺根据的动机,到处跟踪小麻,可说是人类的头号公敌。虽说地球上的人类多到足以腌渍起来当保久食品,但由现状看来,阿道种与小麻种可说绝无仅有,因此他可说是极限定种人类的敌人。以上便是我对他的渺小进行的补充说明。)……咦?刚才说到哪里去了?注意力持续被注释所吸引的期间,我原本想摊开的话题像布巾般被风吹走,不知飞到哪儿去了。是否该去捡回来也很令我伤脑筋,结论就是我应该放弃它,思考别的事情才对。老实说,长x的事情对现在的我而言一~点~点~也无所谓呀!完全没有将之当作主轴述说的意义呢。 跟小麻跌跌撞撞地抵达学校,想身穿便服进入教室,却挨了正在讲课的教师一顿骂。教师丝毫不打算认真审核我的内在,而是劈头直接就否定我。我的如意算盘失策了,觉得很失望。我是说,对我自己。 反正我也没有什么足以被评价的内在,就跟蟹壳一样。有脚却没肉,撬开外壳也只会叫人失望。也许是早看穿了我,教帅才会连正眼也懒得瞧吧。可见人啊,活久一点就能习得识破真伪的能力喔。骗你的。 附带一提,我能识破自己的谎言喔! 啊,还有就是,我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情了。今天原来有体育课啊!所以忘了带运动服来的我们,本来就不能参与上课嘛。持续被同学投以「太脱线了吧?」「真丢脸啊」的视线,而且继续打断上课的话,我的良心以外的地方也会觉得难受,所以决定早早离开教室。 回到走廊,小麻也以相同理由被赶出教室,站着发呆。我们沉默不语但心情相通。「咚!」两人在走廊上相撞。我再次与小麻合体,软啪啪交缠着,彷佛要跌落般走下楼梯。 「呐,我们回去嘛。」小麻拉着我的脖子皮甜美地低喃。「嗯~好啊。超巴德(bad)的美好。」每次思考自己在讲什么,通常会得到「我也不知道」的结论,所以放弃。我平常就是这样,所以一点也不奇怪喔。正确说来,是从来没普通过。我最大的问题大概是这里吧。 脚步虚浮,就如同小学工艺课时制作的,能演奏音乐的木雕人偶一样毫无安定性。「好啊,好啊~」打从心底赞成回家,瞄了一眼保健室,里头被偷懒的学生塞爆,决定改去体育馆看看。即使在体育课中,二楼应该也是空的,那里是桌球社的地盘。本校校风并没有摇滚到有不良学生集团躲在更衣室吸烟,最适合想去幽静处的你——早上的占卜明白地指出这里就是今日的幸运道具。只不过,把不能拿在手上的东西称作道具似乎有点困难,但反正是骗你的,所以一点问题也没有。啊,这很不错耶。「一点问题也没有」这句话。如果得在手断掉时使用手枪,只要默念这句话,似乎连虚弱的我也能开得了枪。咦?不需要吗? 但是,说不定会因为人烟太过稀少而引来爱打桌球的亡灵出现。如果真的在的话……我一定会保护小麻,保护她不受飞来的大界外乒乓球攻击。 姑且不说这些,我们从保健室窗户出去。一溜烟地出去。躺在病床上,睡眠不足,看起来很不健康的女孩子看到我们不知为何很惊讶。超不知为何。「呐~回去啦。」小麻勒住我的脖子抗议。究竟要我回去哪里呢?「好!好~」原想安抚她,却因为呼吸被半塞住而发音成「姥~姥~」。若对恋日医生这么说,她八成会向我挥舞无照密医的手术刀呢。唉,好想见医生啊。 总感觉只要能见她一面,我就能获得救赎。医生是教祖吗?虽然我并没有抱着需要受人拯救的烦恼,可是却经常怀着想被救赎的奢侈愿望。 我与小麻行经体育课中跑步的学生或监督学生们的教师面前,穿越了操场。「天气真好耶。」 「那又怎样。」不管我的脸色是否变得跟蓝天一样,小麻直直瞪着前方行进。 我们打开远离讲台位置的门,进入体育馆。这时我才注意到,我们并没有换穿外出鞋,却直接在土地上走动。在外面走时不使用被给予「外出鞋」如此简明易懂名宇的东西,这是多么无礼的行为啊。如果有人开发出水池鞋,我们应该用不着深呼吸蓄积种种东西,就能在附近的钓鱼池上走路吧?唔哈,梦想无限大。 「打扰了——」打声招呼,直接穿着室内鞋进入体育馆里。由于我们并没有换穿体育鞋这种用途如此简明易懂(略),理所当然受到了众人责难的视线注目。连在球场上砰砰跳动的篮球也失去了活泼声响。我与小麻很害羞,不敢在这个连篮球都注视我们的地方多待一秒。应该说,光是没人拿着猎枪出现就该庆幸罗。所以我们毫不犹豫地从右侧楼梯走上二楼。我啊,最讨厌藉口或辩解了。虽然最喜欢说谎就是了。万一真的不得已要找藉口时,就是老婆婆。我会说,碰上差点遇上车祸的老婆婆。我靠着「为了救她而迟到」的谎言来推托,而老婆婆(从我脑子里向大家问好!)也能得救,可说一举数得呢。很好,真是个伟大的谎言。 踏着绿色橡胶般触感的楼梯往上,忽视路上经过的桌球社活动室。那里与其说是活动室,更接近女生用的更衣室,且原本还是储藏室。以前曾经陪桌球社不世出的伟大打击高手进来过,里面到处是尘埃,跟我的房间很像。 「阿道发呆。」像苍耳子般黏在我身上,玩弄我脖子皮的小麻不高兴地咕哝。「呆呆~」我无意义地反刍,觉得自己的某处似乎彼扯掉了。 二楼的狭长空间上理所当然地摆着桌球桌等器具。桌子没折叠收起,放置在原地。其他还有用来打开排气窗的回转握柄,以及虽用不着了,但塞不进社团用的收纳篮的剑道防具也从剑道场搬来这里放置。这些东西被塞进喜欢去会会强者的格斗家(注:指格斗游戏《快打旋风》系列中的角色「隆」)肩膀上背的那种破破的袋子里。表面上看来平淡无奇,说不定一打开就见到大量渗入护手的汗渍凝结物=盐巴,或长了霉斑的面具之类呢。以前曾听金子说过,这算是剑道社的成规,或称宿命。这么说来,不知道金子过得还好吗?说不定已经死了,但不管他是在阳间还是阴间,只要过得很好我就很高兴。很高兴啊!死了很高兴花一匁(注:「花一匁」是一种日本儿童游戏,搭配童谣游玩。当中一句歌词是「赢了很高兴花一匁」)。 我们啪哒啪 哒走在涂了一层厚厚保护漆的步道上,通过桌球桌旁。我为什么要朝着正面墙虽前进呢?这段期间,一楼再度奏起篮球乐章。由二楼的扶手窥视下方。附带一提,二楼挂了窗帘般的绿网,由一楼不易看见我们。 地板又在篮球上砰砰弹跳了……啊,反了。地板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对了小麻,我们来玩桌球吧。」在我脑中来回弹跳的球产出这个提议。某种意义下这也与产卵很相似,因为乒乓球本来就很像乌龟蛋嘛。 「桌球~?」小麻略显露出两人独处专用规格的表情,歪着头感到疑惑。 「就是乒乓球啊!」我情绪很嗨地如此宣称。八成并非是英语发音吧。 只不过,我为什么这么兴奋啊?是睡眠不足所带来的反动吗? 「我没玩过。」 「总之来玩看看嘛。」正好幽灵也离开桌球桌了。我翻找放置于剑道防具对角线上的纸箱,找到两支桌球拍。「……」我决定使用这支球掐。呜哈,特别优待。顺便还拿了两、三颗外星生命体(metroid)制的乒乓球……啊,是赛璐珞(celluloid)吗?总之是这种地球化学物质制成的乒乓球,借用附近的桌球桌。因为是幽灵小姐玩过的桌子,所以网子到现在还没有撤下来。幸好没连网子也变成幽灵。「来,你拿着这个—离远一点~」「不要。」「嗯——」把她推开了。超努力地。我真的这么想玩桌球吗?连我自己也微妙地觉得不安起来。 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我身边,走向桌子的另一侧的小麻像是拿饭匙般握着球拍。我则憧憬某个四棒打者,模仿他的握法。这种握法的源流可以追溯到憧憬某个桌球漫画的妹妹头主角(注:指漫画《稻中桌球社》的主角「前野」),关于详情,请容我在此省略。 「回击时要让这颗球在对方的场地弹跳一次喔。」 我把我所知道的桌球规则全部向小麻说明完毕。小麻拿着饭匙球拍面无表情地挥动。我试着带着抛物线将乒乓球送到小麻那边。小麻瞄准跳动的球挥动球拍,送出一阵风来——也就是所谓的挥棒落空。乒乓球在小麻的桌上弹跳一次,落到地板上。 小麻像猫一样,用眼睛追着跳动的球,脚却一动也不动。我代替她跑过去回收在地板上小幅度跳动的球。感觉就像是试图用手接住断断续续从屋顶落下的雨滴,不具实体。我们的桌球是空虚.是空球。 这时我才想起,小麻是个欠缺远近感的孩子。而我则是个欠缺记忆力的孩子,也没什么学习能力。「好~再来一次吧~」所以才会又重复了这句话。 试了两、三次,小麻老是无法正确地回击乒乓球。即使击中,也是由上而下覆盖般地扭动手腕,把球敲击在桌子上。 姑且不论是谁的,肯定是某人所有物的乒乓球被敲出裂缝了。 小麻高明地将面无表情转换成不高兴。以最小的变化做出最好的表现,小麻的性价比真是太高了啊。不管切下哪个部分都值得夸奖,是人类版的金太郎糖!「不好玩。」相较之下我则是饱受责难。「啊~……」桌球好难啊。像我们这些没接触过的人,连击中都有困难,没资格嘲笑四棒打者啊。 难道我跟小麻不能更正常地乐在其中吗? 多半很难吧,因为老是挥棒落空。 最后,球拍与球拍叠在一起摆在桌上,我跟小麻又「合体——」躺在地板,发出比篮球在地板弹跳更浩大的声音滚动,「呀~呀~」「唔呼呼」了。跟平常一样,彼此磨蹭大腿,玩起了敲击心脏游戏。 一靠近地板,原本不在意的橡胶类气味就增强了。那是球鞋与地板摩擦才会留下的味道。我闻到这个之后,无数次无数次把鼻头凑到地板上,寻找有没有另一种味道,寻找是否有我认识的某个女孩子的残留香气。 不顾是否会丢脸,我老实招了,我啊……除了有意义的排遣无聊以外,对桌球其实还有着另一种期待。当然,我并不是想透过桌球与小麻产生若有似无的羁绊或清纯的气氛,也不是想增进美容健康而流点汗水。就连球都无法好好打出去,我们不可能为了如此积极正面的理由玩桌球。但即使如此…… 我还是期待了这件事。 期待若握着她的球拍,长濑透也许会附身在我身上这样。 这只是种假设,说不定我正在丧气。 若以四字成语来表示就是「意志消沉」。若要用长一点的句子来表现,虽然有极接近无限的有限表示方法,但终究能统整成「丧气」两字。为什么?我完全联想不到原因。我老是觉得最近的我不只让他人,也不断让自己感到无法理解。时常处于混乱状态。 「我…何时…戴着…鬼面具…了……呢?」 虽然我出身zipangu,却没有定居在岩浆喷出的洞窟(注:出自电玩《勇者斗恶龙3》),那也不是附近的观光圣地。算了,反正是一个人旅行所以不会造成影响。倒不如说因为防御力最高,现在的我没有丧气的可能性。不论什么都能跨越,连上岸的必要都没有。只需随波逐流,就能不受伤害地安然度过。如同指甲长得很快的时期,现在的我处于最佳状态。就算没跟奈月小姐联络我也不在意,超有朝气。 结论就是,我并没有丧气。完全没有。你看,我还能悠哉思考并接受这种问题呢。啊——即将落入地平线的太阳与天空云朵的流转变化好美丽呀——放学路上,像这样欣赏着傍晚的景致变化,会令人内心充满解放感而雀跃不已。「……咦?」小麻不在了。不在我身边。在哪儿在哪儿?我又举头又蹲地搜索,哪里都找不到她的形体与影子,好奇怪啊。 小麻没踩着阿道的影子,无法活超过三十分钟以上——如果以这类设定自我束缚地过活似乎也颇有趣,但是她真的单独出门旅行了吗?不让我送别就离开了,以小麻的个性来说还真见外。如果是平时的小麻,多半会叫阿道召开送别会,说出:「今晚是热~情的夜晚!咕咚咕咚煮沸的锅子!呜咿呜咿!」呢。也许她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吧?比如说,正牌阿道逃狱了,小麻要去帮他接接风之类。反正最近镇上杀人风潮正火热,他也跟着来开庆典如何?血腥盛宴!……我没自信这种冷笑话是否有趣。 也许是正在等候虚拟观众们的审查令我紧张,我感觉到某种油然升起的悸动来到喉咙附近,让人错觉新生命即将诞生的跃动感贯穿我的体内。呼吸亦受到影响,变得愈来愈急促。与其说急促,正确而言,打从一开始就喘不过气。但是脑子却同时激烈运作,妄想个不停,迟迟无法平复。 「鸣嗯~」模仿烂醉的人,双膝触地。眼中闪烁不停,疲劳的星星勾勒出流星群。 我在想,说不定我呼吸急促的原因是我刚才跑步了。或许是我突然从小麻身边跑了出去。小指的丝线被扯断,结被扯到而陷入孔穴,引起出血。心情不由得变成跟项圈与狗链搏斗,不小心把头扯断的狗一样。而且心情的主体留在身体上。无法思考的恐怖感侵袭我,为了维持下去——慢着,这样不就死了吗?是身体死了?那么头部就没死吗?哪边才是「本体」呢?我的身体与心灵,哪个才是「我」?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诸如此类,就当作我是被这些哲学问题所困扰,所以才会逃跑吧。实际上我看到擦身而过的小学生团体,想到不知最近长濑一树不知在做什么的瞬间,思绪失控而逃跑起来之类的事情完全没发生过。 因为我只是一直过着别无起伏,无聊的每一天啊。 今天我只是碰上地球发挥幻灯片还什么的作用,让我不知不觉凑巧在曾经见过的住宅前跪下喘息。是妹妹的祖父住的房子,妹妹也顺便住在这里。理所当然。话说回来,nimouto是什么?我搞不懂跟imouto有什么不同耶( 注:日语的「妹妹」念做「imouto」,但主角将之念做「nimouto」)。是谁啊,到底是哪个家伙先这么叫的?那家伙一走平常就很爱乘兴乱发言,所以老被喊做骗子吧。 因为那家伙就是我,所以了若指掌啊。好吧,去跟妹妹打声招呼好了。 「打扰了——」哇~有多少年不曾去别人家玩,打这声招呼了?武田同学的家真令人怀念。但是我完全想不起武田同学的容貌,包括他家的形状或场所或距离也一样。那么我又是对什么感到怀念啊?该死的武田!(恼羞成怒) 居酒屋风格的装潢依然没变,我进入屋子里。因为没人出来迎接我,所以我又再次大声地喊着:「打————————扰————————!」顺便也当作「我正在用吵得不得了的大声喊叫喔」的现在进行式主张。不知对方听不听得懂……啊,出来了。 「你还是一样,很适合苦涩与厌烦的表情耶。」我开口打招呼,以睽违数个月不见的问候来说,可说是最糟糕的内容。这位身为妹妹祖父兼老头子的男人,对于不期然的来访者显露严峻态度。因为被明显地讨厌了,我反而对他有所好感。真是嗨巴捏蒂克斯(hibernatics)呢!啊,我只着重在「巴捏」部分,单字本身是什么意思我完全不懂。我不算天生反骨,我只是故意想讲得很别扭而已。「妹妹在哪里?」我中止思考,把对方解释为村民a开口发问。 老头子挪挪下巴,指示房子后方后便早早退场。我立即快步追上他。被我出乎意料的行动与气氛吓到,老头子猛然回头,瞠目结舌。老头子还是一样皮肤黝黑。 「劝你最好确实锁上门窗喔,因为连我都能轻松进入。」 「我切身体会了。我会这么做的。」 我的建议令老头子心生厌恶。有谁能想到这颗抛出的小石子,将来竟对这个家庭造成一场小规模的奇迹呢……之类,真希望有人心中留有这般余韵啊。 向逃也似地退回房间里的老头子道别,我离开主屋,绕向后方的建筑。不知道妹妹还好吗?自从夏天出院以来我就再也没见过她。她今天还是一样健康地呼吸、眨眼、心脏怦怦跳吗?这是非常美妙的事情,希望她能等我结束生涯后才翘辫子。我对妹妹的期望只有这么多。再来就是,顺便期望一下她不要太常用菜刀,踢我就好了。 进入老头子用下巴指定的屋子里。我脱下鞋子,在走廊走个几步,发现妹妹的房间半开着,努力不发出声音潜行进入房间内。虽然我不知道这么做与门半开有何因果关系,总之,我不让人感觉存在地接近妹妹。 妹妹脚底踏着桌子抽屉拉出的部分,躺在夸张后仰的椅背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易开罐果汁。用不着确认也知道是橘子汁。她的视线朝着桌子前方的窗户,似乎尚未察觉到站在斜后方的我。好吧,该怎么办呢? 不知道吓吓妹妹好不好玩。不,既然不知道,什么事都有体验一下的价值。也就是说,我必须好好思考,该怎么让这个毫无防备的妹妹惊吓到连胆子都缩成椭圆形才行。我受到奇妙的义务感所驱策。嗯……冷不防这么做,难保妹妹不会尚未确认对方是谁,就用暗藏的刀子刺过来。不过,就算她发现是我,也没有保证不会把我刺伤。 这就是妹妹本色。她从幼年期就拥有这讨人厌的高品质。也就是说,就算我跟妹妹同属邪恶秘密组织的四大天王或六大干部,也一定感情很不好吧。 虽说是兄妹,方向性完全不同。妹妹的道路是野兽走的羊肠小径,我的道路则是蚂蚁为了把食物搬到巢穴,用气味开拓的道路。「舔。」「呀啊咿啊咿啊咿啊咿啊呀啊咿啊咿!」我舔了妹妹袒露在外的肩膀与脖子中间,妹妹发出怪叫跳了起来,连同椅子翻倒在地。易开罐也被抛到空中,罐中果汁飞散。我伸出右手,想帅气地抓住罐子,但伸出的瞬间已经失败。我的破烂莱特阿姆的握力未能传递到指尖,仅将罐子弹开。咕咚一声闷响,掉落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幸亏果汁几乎喝完了,仅有微乎其微的量沾到地毯。 只不过,其余果汁所抵达的终点站的愤怒,似乎并非只有微乎其微。摸摸摔到地板的身体侧边,妹妹皱着脸拾起头看我。首先是惊讶,接着想起自己被如何对待,变得面红耳赤。 「你…你这…这个…蚂蚁…哥哥……!」愤怒的妹妹踢开倒在地上的椅子走向我。「妹妹小妹(nimoutotan),好久不见。」被一语不发地踢了。主要是下巴。脚拾得好高啊~你的身体可真是柔软啊,妹妹。「简称小妮莫(nimoutan)。」 我不在乎踢击,继续说下去。小妮莫听起来像是某种鱼的名字。那叫什么?海底总动员?……不,这个小妮莫比较适合大家常常搞错的一个发音,亦即战斗(fighting)。 「所以说,是战斗小妮莫(fighting nimoutan)。」「战个头啦!」被踢上来,被踹扁了。 被虐狂专用的游乐园开幕罗。庆贺开幕,本日特别由园长亲自带领花车,在趴倒地板上的我身上游行。其刺激比碰触灯泡更埃乐翠克(electric)。一心踩碎我肩胛骨的妹妹脚很小,体重也令人惊人地轻盈,但是很痛。 「去死!变态蚂蚁去死!真的死一死住院算了!」妹妹以柔克刚的攻击一一击中我的要害。补充诡明,死掉的家伙就无法住院了。就算我喜欢做没意义的事,对于办不到的事也只能袖手旁观。但刚才的那声尖叫比起平时的妹妹更添了几分青春少女风味,很崭新。痛觉也崭新地断断续续,「去————————死——————————!」但作为反证,妹妹也用她的脚掌宣扬了我还活着的事实。 在差不多该插入「几分钟后……不,应该是几十分钟后吧……」之类老套旁白的时刻,妹妹的复仇因体力耗尽而暂时停止。无疑地,她既健康又有朝气。 疲劳困顿的妹妹背贴在冰箱上,呼出青春喘息。我低着头,对于彷佛上头有只摄氏三十六度的鬣蜥般发热的背部感到厌烦,同时凝视着妹妹的脚趾。赤脚,脚趾骨头浮凸的小脚丫子。不知为何,我心中涌现想舔的欲望。俨然我有看见美丽的肌肤就想舔的癖好。这么说来,我也很想舔以前交往过的女朋友的肩膀。实际上也舔过了。上上下下舔过了。哎呀~作为副产品,对方脸红害臊也很美好呢。 妹妹强行吞咽剧烈的喘息,对她的哥哥撂下一句话。「变态蚂蚁。」 「我对你的成长程度好感动。」「前后不连贯啦!」「我说小妮莫呀!」「你还说!」妹妹对我使出冲撞、头鎚、踩踏、来回巴掌等攻击(注:均是电玩《神奇宝贝》的攻击技)。「你的招式全部偏向攻击技,所以对人战反而不利喔。」「别·发·疯·了!」 小妮莫情绪激动中脱口而出的叫喊意外地命中核心。我现在似乎因为某种原因快发疯了,这么点小事我当然很清楚,因为我很冷静啊。咦?那不就没有问题了吗?即使疯狂,只要冷静就用不着担心。因为这样跟平常也没有差别嘛。 妹妹的攻击不知停歇,最后差点选择把我吃掉。请别这样。「喝咕呜咕咕,呜咕咕咿。」妹妹咬着我的上臂,发出抗议的声音。这种动作跟小麻很像,不自觉就想摸摸她的头发。我撩起一束如影子内侧般纯黑的头发,享受其触感,夹在拇指与食指间,感受与头发的接触。 「别碰我。」拔出原本插进肉的门牙,妹妹半眯着眼瞪我。「哎哎,又不会少块肉。」「可是我的愤怒会增加!」说得倒是。 但是我仍继续抚摸,顺便摸摸她的头。「没听到我的话吗?变态蚂蚁!」妹妹的视线与声音变得更凶恶了。此外却没有显着抵抗,看得出来她累了。现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可以舔你的脚趾吗?」「闭嘴,你这正统派的变态。」被用膝顶攻击腋下。 趁我因为这一记突袭而倒地挣扎时,妹妹移至下个动作。她踹了我的脚几下,对身体使出手刀攻击后,调节位置与角度,跟医院时相同,妹妹以抱膝蹲坐的姿势坐到我的大腿上。可能是因为激烈运动(欺负哥哥)的关系,连耳垂都变得热呼呼、红通通的。此时我决定忘记腋下的疼痛,将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行动上。嗯,忘记了。多么方便的身体啊。虽然如此,却无法忘怀本已决定当作无关紧要的事,这又是为什么?「喔?」妹妹突然跳开我的大腿,接着恨恨地瞪着我,又回到大腿上,抱膝蹲坐,飞跳,归还。奇妙的轮回不断上演。「这是一种新式体操吗?」妹妹已成长到开始在意体型的年纪了吗?明明以前只在意附近的狗儿哪只最肥美、最好吃这类除了自己以外的体型啊。 这真是让人深切感受到光阴似箭,岁月如梭的一幕呢。除了过去以外都是骗你的。 抱膝蹲坐,并进一步前倾,像是要把脸埋在膝盖上的妹妹,低喃诉说自己行动的动机。「无法在同一个地方待五秒以上。」「那不要待就好了。」飞跳离开时,顺便又踢了我的侧腹一下。脚尖完美地剜取我的腋下。即使如此激烈抗拒,最后依然把我的大腿当成座垫。 实在不需要勉强自己把我的腿当成指定席啊。这是你的房间耶,没道理没地方可待吧?真是个难以理解的妹妹啊。但也因难以理解,所以轻易理解她就是正牌货。 「你来做什么?」「想来看看妹妹的脸。」推测起来,也许是如此吧。或者说,是来抓住救命绳索的。我现在情绪似乎不安定。这跟那个长某同学有关吗?不不,应该不可能吧。但是如果用平假名来表示她的名字,似乎会带给我的脑子超乎预料的不安。平假名这种东西藏有某种深不见底的恐怖感。 「骗子。」妹妹叫了我的名字。啊,不对,不是名字,还不是。算是称号?由于在世间过度渗透,特地说出口反而像是被人连名带姓地呼甽一般,觉得很新鲜。「不,是真的。除此之外我来这里又没有意义。」来跟那个老头子玩将棋吗?字面上看起来很祥和,还挺不赖的。但实际对战起来的话,难保不会演变成用飞车戳进对方眼球,让桂马腾越(投掷)进鼻孔里等,近乎野蛮武术的范畴。 「也许会变成争夺妹妹的大战吧。」「嗄?」女主角明显表示疑惑,接着又飞跳离开。有如游泳般踢壁转身。不知该说她像溜溜球,还是像明明平时拚命抗议被绳索限制行动,一旦取下项圈重获自由,高兴归高兴,却不怎么想离开主人脚下行动的小狗。不由得让我沉浸在她变得跟我亲近起来的幻想之中。 「啊,对,门窗要记得上锁喔。」「嗄?因为变态蚂蚁会偷偷爬进来吗?」「没错没错。不不,我是说真的啦,务必要注意喔。」「喔,我想到的时候再说。」 嗯,虽然妹妹的回答很别扭,但这种时候她大多会乖乖听话。 「我真正的目的就只有这个。」 「……没事的话……」妹妹的话到此打住,拇趾活泼地上下扭动,背部弓起,「呜~」好似想努力挤出什么话的动作。我顺着她说了一半的话推理,并说出口:「就滚回去?」大腿挨了一拳,看来这个答案并不正确。 「那个头脑坏掉的女人没跟你一起来吗?」「你说谁啊?」妹妹坐在我腿上,转过头来,从极近距离瞪我。「连哥哥也坏掉了吗?」「嗯。」正确。 妹妹的眼神由凶恶转为讶异。她很少有这种因惊讶而失去凶恶态度的情况。在我记得的范围里,顶多只有在山上不小心砍中我的手腕附近那次吧。 「我最近变得很奇怪,所以来找你修理。」 「……倒不如说,你从以前就很奇怪。」妹妹厌烦地移开视线回答。 「这么说倒也没错。难怪从以前就一直被妹妹踢来修理啊——」 我这个哥哥啊~向来就是被人踩在地面爬行,才总算能够重新找到自己应走的路,苟延残喘活到今天呀。刚才被踢了好几下,我的头已经修好罗。 「谢谢。」我露出最美好的笑容向妹妹道谢。我相信比起在外国人家里寄宿两个礼拜后传达感谢之情时的笑脸,我现在的表情更充满了诚意吧。虽然我的描述可信度为零,但妹妹似乎也有所感触,低头掩饰绯红的脸颊。对吧~对吧~被人诚恳道谢果然很不好意思吧。 这家伙果然是我的妹妹啊。我眼里的背景变得比早上更严重了,有如被泼上有机溶剂而溶解的图画,色彩模糊而斑驳。但唯一明晰的东西就在我的大腿上。 「啊,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嘛,结果还是有事的话就早点说嘛!」反应听来似乎觉得很厌烦。 我把突然想到的提议说出口。 「要不要跟我一起住?」 惊讶的妹妹以宛如要把脖子折断般的速度回头看我。或许是太过惊讶,甚至还引起脸颊肌肉痉挛。怎么,原来要她惊讶,只需如此说就够了吗?真是白舔了……之类的妄言,仍记得妹妹肌肤触感的舌头是不可能说的。 「认真的?」妹妹的嘴唇若干颤抖。「是认真滴~」「认真回答我!」指甲戳进皮肤里,将我的脖子勒起。不过这只是小意思。平时早已习惯当小麻的对手,如此软弱的暴力我根本不以为意。即使呼吸快停止了,仍不需要慌张。但是为什么我会说出这种提议呢? 明明自从跟小麻在一起的瞬间起,自从我是阿道的瞬间起,已不可能达成这件事。 要是菅原有妹妹,或许还有蒙混过关的可能性……嗯~也许人总是在追寻得不到的事物吧。仅存的家人聚首,愉快地共同生活。听起来真不错。 作为我这种骗子期盼的梦幻故事,可说绚丽得恰到好处。我从未亲身经历过,只存在于我的想像之中,永远接近不了此般美好的家庭生活的事实,令我胸口隐隐作痛。 我可以顺便追寻另一个无法得到的事物吗?谁来给我氧气啊。「怪紫了(快死了)。」呼吸困难,再不宣告就来不及了。虽然说真的死了也无妨。只不过死后反而能碰见较多家人又是怎么回事?而且还没半个人对我招手呢。特别是妹妹的妈妈。 也许是那个吧,我会带来霉运。只要是跟我有关的人物,都会一一死去。啊,不过倒也不至于全部死去,至少还有一半左右的人活着。生存率有五成吗……如果接下来会碰上大屠杀,仍有一半能存活下来的话…… 我会期望谁能活着呢? 另一方面,把我的头当成遗物项链般紧握,逐渐冷静下来的妹妹低下头。 「一起……」「嗯。」呃,其实不可能,不用那么认真烦恼啦。虽然我不敢说出口。 而是相反地「有破绽!」趴下来舔了一下妹妹的大拇趾。嗯,舌尖传来的触感跟想像中的一样。妹妹飞跳起来,很舒服地踩踏我的后脑勺。妹妹边这样乱踹一通,用发自丹田、因紧张而略显尖高的声音回答我的提议。 「我考虑看看。」「嗯。」 真的吗~ 可惜我啊~却完~全~没想过该怎么办耶,哇哈哈。 「阿——道——!」「喔喔喔喔,这不是小麻吗!」「啾啊——!」「咕嘿。」被殴打了。一个箭步,轻盈的小麻拳陷进我的心窝,紧接着锁定要害的小麻踢将坏蛋(就~是~我,)给击倒了。我死了一次后,又再度死了一次,靠着负负得正的运算方法复活,安然无事地成功抱住了小麻。「右边——!」宛如要表明期望寄生在我的右手般,小麻发出怪声,在我怀中试着像陀螺般回转。我则为了不让她得逞,又将之搂抱又被研磨又被肘击,好好地享受了一顿。虽然宗旨改变了 ,有什么问题吗? 「小麻最棒了。」「啪喀啪喀!」彷佛想教导我「动口不如动手」的道理,小麻左右来回槌打我的头。实际殴打的次数比起状声词明显多了七倍左右。 「小麻怎么了,在玩夫妇吵架游戏吗?」 「因为阿道的笨瓜脑袋开始变得正统派严重起来,所以我在修正——!」 甫一重逢,小麻立刻在公寓前的路上肆无忌惮地对我进行修正。 「我做错了什么?」 「嗯叽——少装糊涂了——!有比一跟小麻离开学校,立刻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笨蛋更笨的家伙吗——?得认真检讨是否要采用项圈的小麻感到万分遗憾与愤忾!」 在那之后,小麻有如让狗狗在散步中逃跑的饲主一般,先回家等我回来。而且她实行的方法既不是教育性指导也不是管教,而是跟给予家电制品冲击,期待配线能恢复正常的方式相同,藉此把我「修正」为阿道。 哇,小麻好用心啊。 既用心又专情又美丽又会做菜,用手指把这些要素拉出来看,小麻真的太完美了。 「修好了吗——!」像个耍赖的孩子咕噜咕噜甩动手臂,用小麻王国(建国中)自制的摩天轮不断冲撞我的头部。包含她不知怎么调节力道的部分,随着因殴打而扩展成圆形的火热,我感觉到对小麻的乐芙(love)愈来愈提升。不,也许热度本身就是对小麻的乐芙。有如雪人般掉落的乐芙融化了我的白色薄雾,使之分散,幻化为赤红雪景。喔喔,有颜色了,是全彩的。 「小麻好厉害呀!你是我人生的涂装职人耶!」 用足以折断小麻腰骨的力道紧紧拥抱,献上由衷赞美。 「喵~?……我在阿道身上涂上颜料了——!小麻的绘图练习有成果了!」小麻也以我刚才被痛揍的心窝为中心,把身体压在上面扭动。足以与好莱坞电影最后一幕匹敌的感动数量更胜生长于脸孔表面的尘螨,这就是笨蛋情侣的日常。某种意义下也可说是人类社会的害虫。 特别是我们,即使不用玩笑来比喻,相信也有许多人真心如此认为吧。 啊哈哈哈。比起这件事,我对于小麻没有闻出妹妹的味道感到放心,对于小麻只带着自己的书包,没帮我带书包回来也不在意。但话说啊……女孩子等待我的构图小小地刺激了我的过去。随着刺激,一名笑脸迎人的少女由记忆棺材里爬出来。估算社团活动结束时间的我来到体育馆鞋柜前时,刻意提早等候的女朋友…向我…挥手。 「…………………………………………」「啊」或「呜」之类的呻吟声有如泡沫,由应紧咬住的臼齿缝隙中流泄而出,我受到如同沉溺水中的呼吸困难与胸口的闷痛所侵扰。 心中默念:消失吧。若是真想出现在我面前,就连你的肉体也一起带来。「耶——回家吧——」「喵——」两人搂抱,踏着螃蟹步进公寓。嘴巴不替心情表述,而是自行找话敷衍,真是个好现象。既然身为我的嘴巴,即使心灵没有一一校正为谎言也要能自动胡言乱语才行啊。毕竟我被人称呼为骗子,当然要具有名符其实的能力罗。甚至是连自己也能欺骗的程度。 由一楼大厅的电梯上三楼,在走廊上跳起华尔兹走向房间。在房间前,听见令人想逃走的、恶梦般的声音。电话在房间里响着。我涌起一股想阻止小麻从书包里拿出钥匙的冲动,但冷静一想,这件事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泰然处之即可。于是缩起原本想退后的脚,不顾一切地向前踏出去。临门踹了一脚,拇趾快痛死了。小麻讶异地睁圆了眼,我也变圆了(背部)。 小麻一用钥匙打开门,我立刻进入房间,用踢的甩落鞋子,两人同时朝向客厅。不知为何,小麻也加快脚步想赶过我。就像赛跑般有趣。不,其实一点也不有趣。我如奔逃般前进。 我冲入客厅,从旁一把抓起小麻也想伸手夺走的话筒。先抢到了。彷佛海滩抢旗游戏般的攻防战。我侧眼确认小麻鼓起了腮帮子,把话筒贴上耳际,沉默面对对方。 宛如遭到撕裂,喉咙深处枯乾刺痛,溢出一阵血腥味。 「啊,总算接通了。哎呀~等好久咧。从中午起一直打,等了有两、三小时呢。没想到你们真的有去上学耶,令人佩服啊。」 「               」 「明明你们自觉在学校不是被当成空气,好一点的顶多就是被视为鬼神敬而远之,却仍主动上学,你们是被虐狂吗?抑或自以为是在练习一点一滴融入正常生活?」 「               」 「……我说,之前也听到你讲这句话,那到底什么意思?」 「你说啥——?」学起少女漫画主角装重听。我认为这是重要时刻,如果不故意装傻,或许就会跟爱情喜剧一样连载结束。顺便也为了让电话离远一点,用力砸话筒,并且把电话线拔掉。「喀锵!」话筒被摔向墙壁。柔道我是外行人,但摔电话可是师承自恋日医生呢。「喔哇——小麻电话被摔了——!」 这么一来,这支电话再也不会响了。用嘴巴说明太麻烦,所以我用行动让电话另一头的那个人理解,即使是对于什么事都无感觉的我继续恶作剧,也没有意义。相信他今后也能回归充满意义的每一天吧。用不着感谢我——我试着谦虚。 我守护了地球。现在不是拜托别人守护的时刻。既然电话已经不能吭声了,嘟噜噜噜噜噜,「就由我来发出吧」「结果还是一样笨嘛——!」 嘟噜噜噜噜噜,我不得不发出比起时钟更接近鸽子的叫声,因为脸部接收了今天第二发的足以扭曲脸部的小麻拳。听见额骨吱嘎作响,超脱通常规格,发出破灭的响声。但是我与小麻的羁绊并没有破碎,所以没问题,耶—— 「阿道是花心鬼!是被偷腥猫轻易拐骗的笨蛋猫!」 「咦,你在说什么?前后不连贯啦!」不小心模仿起某人的语气,让我超想死的。哈哈哈,是骗你的啊—— 小麻两手擦腰,抬头挺胸与我对峙。 「小麻全都知晓了!刚才的那通电话是阿道的偷情对象打来的吧!」 「小麻,你午间重播的推理连续剧看太多罗。」 「阿道把电话破坏就是不动如山的铁证!快,把电话修好,让小麻跟那家伙直接谈判!我要拧碎她!」咕滋咕滋,双手手指扭动,表现出在两掌间捏爆某物的动作。我低头看电话,铜线由电线外皮露出,话筒断成两半,恐怕无法修理了。以人类来比喻就是内脏外露。 我没有把内脏外露、失去耳朵或嘴巴的人重新组合起来的能力。我真的专门只会破坏。小麻也是疗愈系破坏天使,我们两人的能力都很偏颇。 所以现在,我必须像翻剧本般追寻记忆……对了对了,记得接着应该是要去外面用晚餐。如同「昨天」一样。「去外面吃饭吧。」 「前·后·不·连·贯——!」咚匡,手掌拍在我的头上。「但我要去。」 小麻握着我的手掌。指甲恰好戳在动脉上。抓破吧——我事不关己地祈祷自己受伤。但是小麻血色良好的指甲上个礼拜才刚被我在旅馆漂亮地修整成圆弧状,无法触及我的血液。 「去吃饭时,我还会继续调查你的花心,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把书包像剐才的电话一样抛在客厅,小麻瞪着我说。 「我对小麻最专情了。」「你凭哪张嘴敢这么说啊——!喝叽——!」小麻捏着我的脸颊,把我拉了起来。 哈哈哈,好过分啊。明明我是相对专情(请当成「大略完美」的近似词)耶。 小麻今后也将继续这样无条件地怀疑阿道的乐荚吧。 嗯,反正这样也 对,因为我不是正牌的。 包括把已察觉的事实分类在「视若无睹」中的能力。 小麻真的很聪明,我也想向她学习啊。这一点并不是骗你的。 我讨厌这座城镇。我不知道喜欢的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我也从来没遇过这种人,今后也多半没有机会遇到胡言乱语地说喜欢这座城镇的家伙吧。 我为什么讨厌这座城镇呢?将来可能在找工作面试时被问到这个问题,所以趁现在在脑中整理一下,以便能随口答出。 因此,接下来我就要来疯狂批评我生长的故乡。 讨厌这座城镇的理由第一回:因为约会很不方便。倒不如说,根本没有第二回的必要,理由仅此就够。在这块与女朋友约见地点方圆三百公尺内,连一间商店也不存在的土地,我能做些什么啊?「总之我们先走嘛。」姑且如此催促女友,两人离开原地,没想到散步却成了约会主题。想说既然如此,干脆看开了,就当成远足走到山脚下搭缆车也好,结果女友生气地说:「如果你已经做好在山中把我误认为熊的心理准备,要走就走啦!」为了安抚她,我指着山顶说:「也许能见到仙人咧。」「如果你做好三个小时连云霞都无法吸食的心理准备,要爬山就爬山啦!」女朋友以彷佛握着饭匙之类的东西的姿势,握拳与我对峙。我女朋友最讨厌昆虫了,就连差点枝蜻蜒碰到脸也会被她当成世界末日来临,翻天覆地地正面迎战蜻蜒。虽说结果大多是蜻蜒逃亡,女朋友不战而胜。 太好了,长濑!……更正,女朋友。长濑是谁啊?那东西现在连肉片都不存在了吧? 「              」我在现实之中似乎在喊叫,但我不在意说了什么。反正那句话已经传达不到温暖的妄想之中。但是我并不就此满足,继续熬煮,熬煮,将城镇放在锅底煎熬,烧掉整座小镇,就像某具被切砍被凌虐被玩弄,因惨叫过头而声带断裂,连临终前的遗言也说不出来的尸体一样。 刚刚提到我曾经交过一个讨厌虫子的女朋友,她为什么会喜欢有如工蚁般的我呢?我只觉得是命运讨厌她,所以故意玩弄她。或者,该解释为破锅配烂盖,人各有喜好……之类,是一场因人类审美观的差错而产生的喜剧吗? 当她知道「我」与「臭老爸」的关系时,或许将这视为一种惩罚了吧。想必她已深切感受到「过去」即使被大卸八块,依然会如同蚯蚓般蠕动起来。 现在的我,也仍旧不断被蚯蚓啃蚀身体。 虽然这也无所谓了。 倒不如说,她自己才真的被大卸八块了呢!那么,被埋入地底的她,也一样会爬出来吗?有谁期望这种事态发生呢?假如她以骷髅之姿复活,我能够接受这样的她吗?呃,考虑我自己的个性,也许意外地行得通吧。只剩骨头没办法说话,所以我跟她的交流完全只靠抚摸,以坚硬如石的大腿骨为枕,我们的关系不会吱吱嘎嘎,充满摩擦吗?我是指骨头。虽然外行人帮人整骨很危险,但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其他方法能传达我的温情给她呀。毕竟她已经失去了眼睛与耳朵嘛。不,甚至该问,我真能确信那副骷髅就是女友吗? 跟女朋友的交情并不算浅,但我与她的关系实在没有要好到会仔细端详她的骨头。就连送别的最后机会,我都错过了。 呼呼呼,其实还是有方法啦。只要叫她削苹果皮,就能一眼认出来吧。虽然我不知道没有肌肉的骨头该怎么动作,但既然是颠覆了常识的骨头人,让矛盾延伸到手指头的部分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接着,如果她让水果刀削切到手骨的话…… 哈哈哈,你还是没变哪,长濑……啊,刚才说到哪儿了? 对了,关于讨厌这座城镇的理由是吧?理由就是不方便约会,没有地方可去。所以我带女朋友去打击练习场,引来她一肚子气。至于钓鱼场,也因得用虫子当钓饵这一道手续的缘故,让她更是不高兴。逐渐地,觉得作弄女朋友更有趣,而以回归童趣为名义约她去抓虫子,结果却得到「继…继继继续作弄我的话,我就要叫一树了喔!一树一点也不怕虫喔!」这类完全没从根本解决问题的答案。后来,故学后我们在车站吃甜甜圈,去她家喝麦茶,一起看漫画,各戴一边耳机一起享受音乐,舔她的肩膀,舔她的耳朵,抚摸她的头发……回忆层层堆叠,多到能引发心肌梗塞,堵塞胸口与鼻子。 那时女朋友还活着,对我绽放着笑容,镇日在意无聊的烦恼,背对着彼此犯下的罪,无视于那仅存在于一处的不幸,全心全意地享受感触良多的幸福。 那种幸福,和我现在与小麻感受到的幸福截然不同,也许那就是「平凡的」幸福吧。无须在小指上穿过红丝线,我们凭藉这样的幸福,相互依偎。 但实际上,最终还是破灭了。正当我心中怀抱着小小希望,即使两人的关系曾中断过一时,即使已暴露出彼此的罪恶,也许我们仍能以朋友方式重新建立起关系……就在此时,命运残酷地夺走了救赎,她的死亡实况转播传达至我耳际,原本就具有缺陷的心血管寸断,我被推入宛如不停转动着缺了一角的魔术方块,试图完成它的日常里「               」 啊,电源被关上了。 谢谢你,我们的英雄——心灵创伤超人,总是多方受你照顾。若没有你在,或许我现在就会成为在街上到处路躂砍人的家伙了。但那是「现在」的我,要是「以前」的我真的一次也没有遇上你,也许「另一个」我会在街上跟朋友闲晃,不会像现在这样,疯狂讨厌这座城镇了。 「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 已经够了吧?老师,回忆在欺负我,请让我换座位或退学。 讨厌这座城镇的理由第二阵。因为我刚才夸口说不需要第二回,只好在量词动手脚。其实本想在第一回后面加上r或s。骗你的啦~ 城镇里有人。即使是这块因居民过少田地太多,不把人代替农作物埋进徒弟就很可能会浪费土地的乡下地方,意外地也还是藏了不少居民。最少,还不至于像某个县政府所在地没有电影院的县那般凄惨,人口约有三十万前后,可说多如牛毛。就算我一天杀死一个人,这座城镇也还是会让某一时期减少的人口缓慢增加而发展起来吧。期望人类灭亡,只靠稳定杀害的手段没有用,必须在黑马上赌个一把才行啊。好,明年夏天就趁自然学校去本地海边上课时,把十五个人带到洞穴深处(注:出自鬼头莫宏的漫画《地球防卫少年》)……啊!本地并没有靠海。 姑且不论人类灭亡计划的挫折,我讨厌人类。并不是害怕,而是人们老是一副不对他们的常识鞠躬哈腰就不行的态度,令我作恶,所以谁都别来管我。 我的记忆显示所谓的「人类」只是敌人,特别是参照「我」这名人类的纪录看来,不论任何场面都被描述为敌人。如果将这些纪录影像化,公布于世间的话,一定会受到「对事物的看法过于偏颇」的批评吧。因此,只靠经验不行,只依赖经验来判断,缺乏共同经验者可能就会被排除。所谓的「自然呈现」,不可能得到完美的共感。 因此我们的脑子能思考,除了储存纪录的系统以外,亦具备挤出空想的机能,在现实的背后描绘梦想。 思考的积累让我采取不基于纪录的行动,最后的结果就是喜欢上女朋友。想来,自从在地下受到令人陷入无法信任人的特训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成功」地「疏忽」了。才会产生被异性,或者说人类吸引的现象。 不,就某种意义上,恋日医生或许才是初恋的对象吧……因为是「恋」日!不行,什么「因为是」嘛,连说出口的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在讲什么。如果对本人或奈月小姐报告这件事,肯定会被调侃,所以我一辈子 都不打算说出口。 回归主题——也太多次了吧,我的思考究竟有多少毛边啊?我那双注意力散漫、有如存在于死牛头上的眼珠子毫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也许无法安定是我的缺陷之一。仅是站着,就怀疑起脚下土地的可靠性。我对世界抱持着怀疑态度,无法安定。或许跟在我的大腿上不安分的妹妹症状相似也说不定。 事到如今,才觉得这样的我竟能躺在女朋友的大腿一小时以上,真是宝贵的状况。 曾经如此喜欢过女友。 为什么我会轻易地丢弃那支手机呢? 那发生在今年三月,妹妹引发骚动的时候。当时我为了赶去小麻身边,将其他事情的优先顺序降到最低,而把手机丢掉了。 还保留在邮件收件、送件匣中的纪录是一种财产,是在偶然与命运的恶作剧下诞生、近乎奇迹的交往所留下的足迹啊。用英语来说,就是美茉莉(memory)咧。因为数量很多,所以是美茉莉斯(memories)咧。我竟把它舍弃在路旁,竟然弃之如敝屐。 就跟失去了根本才知怜惜枝叶一样,我现在才娘娘腔地懊悔。这种事情一点也不重要。我不想追悼了。因为我已再也不想增加悼念的对象了。 我的扫墓清单有母亲的墓、哥哥的墓、妹妹母亲的墓、小麻双亲的墓、yamana(山名)大姊的墓。明年起又要追加女朋友的墓。若是得往返坟场这么多次,我看我一起进坟墓比较快吧?所以说,我应该去死一死比较好吗? 虽然前阵子在旅馆有人要我「别自杀」,但我没有遵守的道理。少年时代曾有人对我过「去自杀吧」,但我也没有实行的义务。不过,哪边才是我的正确解答呢?不自杀,就此继续赖皮地活下去?还是追随多得不胜枚举的尸体群告别人世?我两边都不想选择,也不想参加决定会议。请自行决定吧,我会随波逐流,依随波浪直到结束。 我无法停止时间。呃,真的办不到吗?的确,我们无时无刻都在累积每一秒。时间一脸得意地不允许任何人阻止它。但仅止如此,无法证明世界没有陷入回圈。觉得日常一成不变的我,说不定真的陷入完全相同的每日了。这是女朋友在垂死之际,靠着她的乐芙帕瓦送给我的、直到必须选择的那一刻来临前的短暂歇息……之类,如果实际是这样,应该也不错吧? 原来如此啊~那我轻松过活就好罗。 更安稳地,直到我高兴为止地过洁就好吧? 太好了,我总算发现这个道理了!这一定是托了刚才吞下的大量头痛药的福!我今后一定能更加地、更~加地发现世界的真理吧。今晚彻夜不眠了! 「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 其实我直到最近才开始讨厌这座城镇。 对任何人都不打算说出理由。 诸如此般,我让小麻的头靠在手臂上,反刍前女友(生前)的回忆。 所以我是个负心汉—— 定时报告—— 镇上今天又有人被杀了—— 哔哔——!第三个了! 距离宾果只剩两个! 第三章「通往即将坠落的绝望下-please give me wings-」 「将来的我」  3年1班  坂下恋日 我的家庭人人都是医生, 所以我想,我将来也会成为医生。 我想,我应该能成为很厉害的医生。虽然没有根据。 我想变得跟黑杰克(ブラックジャック)医生一样伟大, 我想会被简称为「胸罩(ブラジャー)医生」。 总觉得有点讨厌。但是,我想像他一样确实地拯救很多很多人。 最近,我看爸爸总是很疲累。 如果我成为医生,第一个就想治好爸爸。 我的理科考试上次拿了一百分 我应该很适合学习关于人体的知识。 提这件事只是因为我想炫耀,哇哈哈哈哈。 所以说,将来的我一定会成为医生吧。 每天辛勤工作,可能没有时间结婚。 我们的世界,如今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小说化现象。 「什…什么——!」各位应该懂我的意思吧?不懂也给我懂。你思考,就会成为真实。这就是我现在要揭示的世界真理,所以各位在我说明前先理解吧。但是由于页数的关系,我必须把说明文一一写出来。还是别理解,当成耳洞就好。去创作,去描写。那么我要讲了! 我们存在的这世界是小说。我不过是小说世界中描写的其中一名登场人物。昨晚因为脑子超痛,大量享用了头痛药后,突然整个世界变得很轻盈,使我触及了上空的真理。大人们老是宣称「客观观察自己」很重要,原来是这么回事,是为了将世界尽收掌中的准备。原来亘古至今,世界只是一团纸,而我们则是在这轻薄天地的缝隙中伸缩自在地活着吗?不,并非如此。 这是小说化现象。现在「我们从一开始起就是被创作的人物」这类剧情已经不流行了。原本是活人的我们被小说侵蚀了,这样的故事发展才受欢迎。我们的肉体遭到剥夺,没错,成了纸片人,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实。 但是「发觉这个真实」的思想本身是否成了文章,我无从得知。我是主角,不过也可能是说书人。不,若配合作品倾向,或许叫「诈欺师」更恰当。若没被任命这个重责大任,我的思考将无法对世界任一处发信。倒不如说,若没有描写,我连自己是否有登场也无从确认。 但是我还是保有诉说真实的权利。跟律师一样拥有,毋庸置疑。 要说罗。 世界是由描写所构成的。 也许用「」来强调看起来更像一回事吧,但是我故意违逆这种描写。现在就是在实验。如果世界真的存在于藉由描写而成立的小说内部,我一定也拥有控制描写的能力!我真心如此认为!因为如此认为,藉由描写的型式传达到整个世界,我便获得这种能力。就来试试看吧。 长濑复活了。长濑复活了。长濑复活了。长濑复活了。长濑复活了。长濑复活了。长濑复活了。长濑复活了。复活太多次,到处是长濑所以删除了。我使用对一个集团有效的魔法(因为是小说作品,不好直接把该名词写出来!)把长濑们烧尽。糟糕,全都死光了!你们分散一点嘛!分成长濑a~g跟h两个集团嘛!早知如此,就用爆发咒文全部炸飞算了。看吧,满地都是长濑的灼烂尸体。这是谁的责任啊,害我成杀人犯了! 我覆盖长濑们。用极光般的布匹覆盖她们,令她们看起来无上崇高,长濑向我致谢。就算是尸体,在我的描写下也能朝我所期望的文章发展。描写真的超厉害啊。这么一来,就可以跟热切期待四次元口袋的日子告别了。good-bye啦。喔耶—— 就这样,我今后将会驱使成千上万的描写,创作出自己想要的世界。虽然为了阻止小说化现象挺身而出的勇者路线也很迷人,但不幸的是我生活忙碌,没那个闲工夫。且我也想看看小说化现象发展到最后会如何。我想知道当我完全跟纸化为一体,把一切描写都交给别人时,我个人的意志将何去何从?所以任由事情发展,放任杀手先生想杀就杀。 没问题,我会复活咒文,所以能够回避全灭。但若有我被杀死的描写,故事就到此为止了。如果是这样,或许有必要先复制几个我备用。我出现了。就在我的眼前。一个完整复制的我……我的名字?有必要取名字吗?新的我诞生时,似乎没办法以「我」来当作名字登记。这可伤脑筋了。因为追加了一条「不能描写自己名字」的规则。难道是有人早看出有这种现象的防止手段,为了排除它而追加的吗?那么,主谋应该是妹妹的母亲吧。不让她复活为我详细说明一下不行。若嫌死人在世间横行不恰当,就再让她死去即可……啊~等等,这样不行。不不,不管让她复活多少次,被我杀死的事实无疑地依然存在,若因此更惹她讨厌的话就不好了。当然,我也能描写成让她喜欢我,但是被讨厌过的事实不变。我无法更新我的记忆。若问为何,因为我无法描写自己。因为名字的缘故。有谁能想像得到,这点竟然成了遏止我察觉小说化现象的力量呢? 唉,算了,反正不久这个限制将会在与强敌战斗时,作为隐藏能力发挥出来吧。最近的主角已用不着从瀑布上跳下来特训了,真是轻松啊。 另外,如果不仔细描写的话,连地球也只剩下这个城镇尚且存在。不,就连宇宙也会消失不见。活在纸之中、活在文字世界里就是这么一回事。质量不变法则产生崩坏,掌管新世界的法则只有一个,「被写在纸上的事情就是绝对」,如此罢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已不再让人惊讶。不管与我多么亲近的人死去、消失、飞起或跳跃,我都不会再感到悲伤叹气。 那仅是表示有人期待这种事情发生罢了,为何不用宽容的精神看待呢? 好吧,被我配置在地图上的这座城镇,本月之中已经有三个人葬身于疯狂杀人魔手中。这件事的影响很大。设定上日本虽超过一亿人口,但在我的谎言故事里生存的登场人物仅有二十人前后。也就是说,已经有十分之一以上消失了。这是不得了的事态柚柚柚柚柚柚柚柚柚柚。柚?柚柚柚柚柚。像这样,原先失去踪影的登场人物的补足与影响,将会转嫁到尚未退场的我们身上,真让人讨厌啦! 啊!但是伏见还活着喔!我想应该还活着,还活着应该。应该,应该该还。描写随着页数的增加,时时刻刻在变化。描写是命脉,是一切,是有机的事物。描写是无限!描写是宇宙!没有描写,我们的身体就不存在!所以,其实我现在并不具有肉体。那么我怎么说话的呢?这就是第一人称小说的恐怖之处!惊人的是,我明明没有质量,却被赋予了在此说话的任务! 我现在是浮着的吗?若省略一切描写,连这点也无法确定。由肉体的藩篱中被解放出来,我似乎存在于被设定为无重力的宇宙中。因为很方便,还是决定先不设定肉体了。没有声带,不管怎么吼叫喉咙都不会坏,也不会步上长濑的后尘。等等,我用错词了。「后尘」用在这里并不正确。而且这是种侮辱,开什么玩笑!我不允许冒渎长濑。不,这是骗你的。就跟平常一样是骗你的。我并没有生气。活人的特权就是不管怎么恶搞死人都没关系。例如鞭尸,反正死了痛觉就不存在了,不管被怎么对待皆概括承受,一切威尔康(wele)。而我也是一样。我是死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受到什么袭击也毫无所感,什么也认知不到。这是我所应有的姿态。要是不这样的话,我今后真的会更加完蛋了。 如果人类具有自我防卫机能,不能在此时这样发挥出来就没有意义。即使小说化现象继续蔓延,我也无法改良自己,只能仰赖初期存在于肉体的能力。啊~好不安啊~或许干脆稍微发疯,内心还较有余裕来面对呢~但是有意识地发狂又该怎么办到?只要杀死邻居就成了吗? 光这种程度就能让头脑坏掉吗?虽说御园麻由已经坏掉了。御园麻由现在正以我的胳膊为枕睡觉。附带一提,要叫醒她很简单。只要我描写「她醒了」就行。让御园麻由恢复正常也很简单,但这会让恋日医生伤心,所以我并不想这么做。我最喜欢医生了~这就是用谎言来提味的恋爱啊~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嗯…嗯…嗯……我的器官好像发生异常了。为什么?明明我过着如此规律而健康的生活啊。彷佛彻夜未眠般,内脏疼痛不堪……啊—对了,我好像好几天没睡了咧。那么我为什么又会躺在床上?……啊,想起来了。 「因为我想作梦。」 我想作这种梦:御园麻由不断摇响沙铃的愉快梦。没有刀刃的萝。只有御园麻由伤害我的健全梦。我想作这些梦,但是我无法操作自己,所以无法睡着。这也难怪。纸由植物制造,却不是植物。生活于纸面上的我不具备睡眠机能。只要没有描写,世界就不会降下帷幕,转换场景。但是不得描写自己的我,今后直到直接完全成为小说为止都无法入眠。 唔嘎——但算了,反正只是梦。梦又不是现实,我不能逃避现实过活!别移开视线!ok,完美的自我启发! 但不知为何,我却仍感到呼吸困难!好像被人刺中痛处般,呼吸紊乱。 因为如此(好像听见有人说:「因为什么鬼啊!」)也该准备转换场景了,否则无法前往下个地方。有如交棒一般,我开始描写。 把御园麻由叫醒,去上学。好,结束。下一段也请多指教。 在学校上课了。好,本段落说明结束。接下来不管我爱怎样描写,场面都会转换。就像彼此抛着完成后的魔术方块玩耍的感觉。 其实是因为我被「说不定几分钟内会死亡,不先转换场面不行」的危机感所驱策,请原谅我这个胆小鬼。 混蛋——重要的时刻老是说不出谎来啊—— 好吧。那么,虽然有些唐突,作为算是跟现在有关联性的话题,我们来谈谈地面吧。地面很冰冷。九月底的秋风与炎热夏季离去时的渣滓凝聚体般的午后艳阳,贯穿了我的身体(虽然这是在描写心情.亦包含了若干物理层面的描述),即便如此,冰冷的地面仍夺走身体热度。若地面因此变暖倒也罢了,我好心给予热度之处却像是将之非法丢弃般一片冰冷。说得也是……地面,或该说地球吗?虽然由这四处散见白菜田的乡下风景难以想像,但这片地面也是地球的一部分。这么想来,地球真的跟人类的生活很贴近哪,虽说看到由外太空拍摄的天文照片也没啥实际感受就是了。我们向来有如马戏团的小丑一般,被底下的重力或引力黏在球上过生活。地球好受害啊——我们也好厉害呀——人类好厉害——难怪地面这么冰冷,因为听说太空冷得乱七八糟呢。受到影响而变冷可说正常之至。就算是我,放进冰箱里也会变冷啊。如果是冬季,用不着插上电源也很快就会冻结。所以说这不是地球的错。提供生物冰冷的地面也完全没问题。但话说回来,对怕冷的动物不知道会不会很难受喔? 还有,对虫子应该也很痛苦吧。难以数计的虫子在地面爬行时会摩擦到肚子。跟这种像是付坏的冰块的地面相接触,相信虫子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是虫子,稍微滑一点应该比较好吧。我的精神结构比起人类,应该更接近昆虫,却无法理解虫子的心情。相反地也不懂人的心情。两边抓摸不着边,彻底混浊而不透明。 废话甭提了。我似乎没什么闲工夫思考这些事情。 其实「地面冰冷」只不过是当前烦恼的副产品。 我碰上一个更棘手的问题,那就是:我果然合乎工蚁之名,肚子贴在地面了。我想,目前情况应该优先思考这个问题才是上策。 现在是放学回家途中,平日上下学的必经道路上。我趴倒在冰冷地面上,望着歪向一边的眼睛与鼻子前方的右手切断面。 肉被切离之处与骨头之间的地面与其他地方一样闪闪发亮。所以说是光贯穿了我并没错,嗯嗯。啊,感觉地面的冰冷在血液温度下多多少少中和了,虽然只限定右手一带。 说不定觉得地面冰冷是由于我的身体状态所致。 「因为你破坏了中间报告用的电话,我亲自来给你惩罚了。」 突袭我与御园麻由的家伙踩着我的背,阐明行凶动机。原本与握着御园麻由的右手被一刀两断,骨头暴露在外。但是比起这件事,更大的问题是与御园麻由的小指连接的红丝线,也在混乱中断掉了。唉,果然察觉时就该先换上新丝线。 「哼,难得好心当你的电话好友却遭到拒绝,你这家伙就这么讨厌我吗?」 从语气听来,难不成这家伙自以为受到喜欢吗?说什么疯话。 拜血液大量流失之赐,我变得很冷静。早上的迳自喧闹已然不存。失去自以为万能的感觉,没有可以依托的东西,就像在宇宙中游泳。 我难得很冷静地感到困惑。我的日常被打乱,被切断了。接下来我还能够无所窒碍地去见某人,跟御园麻由去吃饭吗?若办不到可就伤脑筋了,我的日常将会被破坏。朋友之死与暴力将破坏我的日常回圈。 太突然了。这家伙明明要等这个场面结束,我回房间后才能登场,也太抢戏了吧。别来破坏我放弃了许多事物与心灵才得到的日常安稳。喂喂,连我的日常体温似乎也快被一起夺走了。可恶,宛如汉堡排肉汁的血液从右手断面汨汨流出,这玩意儿今后还能用吗? 「登……登……登……登……」 呃,但是,我想…… 长濑透与其他被杀的人们,八成也是像这样突然被剥夺了生命吧。 但同时也觉得,我只是跟平常一样受到不合理的状况袭击而死心地接受现况。 「……你有在听吗?喂——」我的侧头部被人用鞋尖踹了一脚。犯人似乎在说什么,但不是透过电话而是直接对我诉说,我提不起兴趣。比起这个,我更觉得自己的平静心情很空虚。包括长濑,我有三位亲近的熟人被杀害了,我却连被犯人踢了头也不愤怒。我在一成为自己所追求的 「缺乏心灵的生物」的瞬间起,就有立刻否定起这个身分的倾向。是因为我个性很别扭,就连理想状态都想用后脚拨沙子埋起来吗?那么,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满足我呢? 心脏很痛,血液彷佛急着要杀死我般拚命流出。相反地呼吸很安定,毫无不安。嗯?或者相反,毫无不安所以呼吸不紊乱?我已经将恐惧纳为己物了吗?钝重的心灵时而很有用。我「呼,呼~」吹起口哨代替胜利凯歌。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想祝福什么,可惜吹不出口哨来。 我安心的最大理由是,我知道御园麻由不会受到具体危害。而且她也不像感到极度混乱,只是眼神茫然、焦点涣散地看着地平线远方。对我与凡人双方都不在意。也许是在评估。 因为她的资料之中,「阿道」变成两人时的反应是未知数嘛。 与我事先猜想的反应十分不同,令我感到恐惧。我也对自己的手变成很适合搭配莫札雷拉乳酪的鲜红色切面感到恐怖。虽说,这另一方面也让我感到放心。 那就是:我发现我自己原来还想当阿道呢。太好了,我仍喜欢着御园麻由。 「嗯,那么再见啦~我会没收她当作惩罚。暂时还会放你活着。」 御园麻由将要被夺走,情急之下我伸出右手,试着抓住两人其中之一的脚。因为是惯用手,就算受伤,一不小心就伸出去了。若要比这类垂死挣扎,我有自信不输给世上任何人。明明就已经放弃却仍挣扎,因为我精神上有所矛盾也毫不迟疑。没有迟疑,某种意义下就是最强。 这也是御园麻由身为「杀人者 」向来无敌的理由。回归前题,我的挣扎不用多说,被人一脚踢开了。犯人用脚跟踢开我的手腕,接着踩着手背,把小刀刺下,在上面开挖十字星。我的呻吟声似乎随着血液被吸走,没有反应,安静地看着他的施工模样。但中途想到长濑透或其他人就是被他这样伤害,我又挣扎了起来。当然,立刻被封杀了。这次他瞄准右肩膀挥下,连被砍的我都感受到冷硬刀锋透入柔软物体的触感。 只不过为什么又是右手啊,左手先生可高兴死罗。 犯人似乎不想长时间逗留原处,拔出小刀收进衣服里,用刚才伤害我的手牵起了御园麻由的手。啊,看到这个场面令我有点不爽。 御园麻由没有抵抗,眼神空虚,任由犯人牵着离开现场。 因为犯人在砍杀我、限制我的行动前早已先对她说出魔法的话语,难怪御园麻由不会抵抗。因为那句话直接触及了御园麻由的根本啊。 我平时也常利用这句话来欺骗她,或许根本没资格对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投以怨恨的咒骂吧。唉,其实我本来还有点期待她会……算了,我本来就没希望吧。 但希望她临走前至少能低头看我一眼,就算是能使人背脊发凉般的侮蔑视线,我也会觉得高兴。可惜的是倒在地上的我只感到恶寒。 伤脑筋,被强制卷入讨厌的突发事件了。日常回圈中的某些行动没有御园麻由无法成立,可能会招致回圈崩坏。从而,那也代表着「我」的结束。 不知我完蛋的话会如何?换谁来当主角?我的分身重回主角地位吗?倒不如说,我连她是否还活在这座城镇也不知道咧。说不定已经以与我遇害的熟人朋友不同方式离开人世了。就算她所碰上的危机不像杀人魔那般特出,却也会很稳定地来袭呢。 算了,关于主角更迭的议题之后再来独自进行火热讨论。 我脑子的角落已开始对我抱怨,先处理这边要紧。 什么?要我更小心行动? 我只是从学校放学回家,为何有必要警戒啊! 我期望的是安稳的日常,日常生活里不可能有疯狂杀人魔吧! 所以就算我没向奈月小姐报告,我的生涯也无怨无悔(注:出自漫画《北斗之拳》罗王的遗言)!啊哈! 「混蛋。」 难得从我的口中说出老实感受。 ……被绑架的公主吗? 「他是想说……『到阴间里无尽地向我道歉吧,姓枝濑的』吗?」 结局实在令人没什么好印象啊。 我复活了。虽然血还没止住,死亡逐步向我逼近,且更进一步说,我也仍受到天寿所限制。因此,就算复活了,在名为「衰老」的疾病面前也为之逊色。总之,我算是重新活了过来了,换句话说,也是再次回到迈向死亡的路途上。好吧,接着我该怎么做? 「呃……」刚才毫无预警地发生了很不得了的大事,其实原本该把这个事态描述个仔细点才对,但我不知道明天是否仍会发生这种事,是否该描写至日常生活里还是很令人犹豫嘛。 即使不断听到声音主张该将之描写进去,但比起这件事,对我而言接下来该去见谁更值得烦恼呢。我能没几个能轻松拜访的朋友,妹妹跟奈月小姐已经用掉了,剩下的……「好吧,只好拿出珍藏货色了。」 虽然她足不出户,不必一一拜访也没关系,但无所谓。 于是,我抵达的既不是医院也不是麻由的公寓,而是坂下府邸。与名字相反,是一栋位于山坡上的高级住宅,外观光鲜亮白。我对建筑物的印象是,只要加上「高级」两字就会变成白色。为什么?因为黑漆漆的地下室被我与「低级」印象做结合,也许是由这而来的反动吧。因此,虽然在我眼里坂下家的外墙是白色的,但说不定只是脑袋如此判断,实际却是别的颜色哪,就如同御园麻由的阿道认证系统的简易版一般。 世界与人类的差异,就在于是否能肯定这种矛盾上。 我先不按坂下家的门铃,而是试着转动门把。我并不认为能打开,而实际上也的确上了锁。右手被切断的伤口断面皱了起来,迸发出血液。 「噗滋噗滋。」血沫与音效共组两人团体,由鲜红的境界线中盈溢而出,也许里头住了一只血螃蟹吧。我乖乖地按下了门铃。医生应该在家吧,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出来开门。希望医生没变成假装不在的高手。不知不觉我又多按了一下门铃。 有如第一次拧吸满了水的抹布似地,血液哗啦哗啦滴落地面。我为自己弄脏坂下家门口而叹了口气,把耳朵贴在门上覩察动静。听到有人从楼梯上咚咚咚地走下来。脚步声走到一楼后,转往走廊深处,是打算接通对讲机吗? 「请问有什么事——」语尾拉得长长的,回答得很散漫,与和我见面时顾忌形象的成熟坂下恋日医生截然不同,但这边也挺不赖的。看来不论恋日医生如何,基本上我都抱持着肯定态度。或许因为她是我能不带害羞地承认喜欢的对象吧,我想。 「是我——」为了跟懒洋洋的医生相配合,我也用散漫的态度报上身分。也许是失去御园麻由的反弹太强烈了,情绪渐渐反而高昂起来。心灵的防卫机构远比它原本的效能更努力发挥着作用,比我更珍惜我自己。 「喔?好难得……怎么了怎么了,什么风把你吹来见我啊——?」「不,我只是来拜见医生的生活态度,好作为将来的参考。」「喂喂,你那是什么意思嘛?等一下喔。」通话中断。我按照吩咐等侯,有如被抛弃的狗狗又回来见主人一般,痴痴地在家门口等待。血液很不安分。觉得寒冷。只有伤口以固定热度灼烧我。 「午安——我就是下个月起茧居日子值得庆贺地满一周年的三十……」身穿睡衣,头发乱七八糟的恋日医生自暴自弃地以过分开朗的声音打招呼。打开门的瞬间,医生整个人愣住了。啊,头发留长了呢。 「你……那是怎么了?」她表情严峻地指着我断掉的右手。「这是……」不给我时间说明,医生本想抓住我的右手拉进家里,急遽改成左手。鞋子也没脱地走上走廊,快步把我带到客厅。也许是外出了,家中没见到其他人。「呃,医生……」「闭嘴。」以两个字所能发挥的最大效果让我沉默,带我到客厅的蓝色沙发让我坐下。接着医生边咒骂:「该死,我没有手机啊!」奔向距离沙发约三大步的电话。彷佛连如此之近的距离都嫌太远似地,她是过于焦急还是嫌麻烦呢?我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的背影。 医生的背影看起来是如此宽阔,与小时候背着我的时候相比,一点变化也没有。 坂下府邸的客厅格局开阔,约比御园麻由家宽了四成。我低头看着滴落在实用性颇低的玻璃桌上的几滴血液。这么想虽不甚庄重,不由自主地觉得很美丽。原来我的血液在碰到透明的东西时也会变得漂亮起来。 「……喔?」一只生物信步经过桌子底下。是猫。毛是白色的,但尾巴不长。淡青色的瞳孔露出事不关己的眼神,也像有点爱困。猫儿一点也不在意我,迳自走向房间角落,在窗帘附近窝成一团。几年前来这里,没看过那只猫啊。 「是……对,麻烦了,请尽快。」 医生似乎正在打电话给医院叫救护车来。这不好,会影响我的预定行程。我不回御园麻由的公寓,电话就不会响。呃,已经摔坏了所以都一样吗?但我可以自己假装有电话进行通信,所以还是想回去。 焦急的医生用摔的放回话筒,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喊着:「急教箱放在哪里啦!」大步离去,突然又以脚跟踩刹车,紧急停止,回去抓起话筒。 「电话号码……号码……电话簿……这个!」哔哔哔地按了几下按钮,医生踮起脚尖咚咚敲地板,等 候对方接听。不久,电话接通。「妈咪,急救箱在哪里?……嗯?烹饪?拜托你了解一下你女儿好吗!总之告诉我放在哪里就好!……嗯嗯,我知道了,谢谢。」又以彷佛要破坏话筒的方式砸回。接着原地踏步,右脚用力蹬地,差点因太用力而滑倒。医生似乎对此觉得很丢脸,回头看我,用手指搔搔头。 「我连精神科都不专精,其他更不用说了。啊,别动!给我坐着咧呀——!」 医生啊,你又不是在说方言,语尾怎么崩坏成这样?话说回来,真伤脑筋啊,如果就这样被送进医院,会害今天因场景转换而造成段落数目乱七八糟地多。唉,放学中遭到袭击真是一场灾难啊。算了,既然是紧急状态也没办法……「好吧。」 原来现在是紧急状态啊,难怪医生的脸色大变。 既然不是正常状态,多少修正点段落或变更发展也是不得已,我想「日常」应该能接受吧。一思及此,我完全放下心来,彷佛成了医生的孩子,把身体与淌血的伤口交由她处置。 我被送进医院了。病名当然是「御园麻由病」。要叫作味噌茧(注:与御园麻由发音相似)也可以。虽然不行。 就算这个地方再怎么盛行赤味噌文化,我也不能接受拿御园麻由来反覆涂抹、固定。那会变成御园御园麻由。且不用说,很快会因觉得不满足而变成御园御园麻由麻由。 ……唔,语感意外地好嘛。麻由麻由。下次就这么称呼吧。听起来很像全身长满绒毛的小动物。对本人说明应该会发出猫语用爪子抓我吧,真期待。 现在我觉得病床硬得恰到好处,也许跟刚捐完血后很想睡的感觉相同,多亏了血流光光后的治疗让我小睡了片刻吧。虽然只有一点点,我变得正常了。 至少,我的身体仍会喷血的事实,证明了小说化现象暂时和我无缘。内心的疯狂随而潜藏行迹。我想,在我的血液补充完毕前,我的蠢孩子暂时都不会发狂吧。我还因自己过分冷静,反而对御园麻由同学感到很抱歉呢。只不过我相信犯人不会杀害御园麻由,甚至不会加以危害。跟我一样。因为御园麻由是个绝世美女嘛……不,长濑也很可爱喔。 我的视线从长濑幽灵可能会飘浮着瞪我之处移开,转而望了眼右手。右手仍连在一起,勉强保全下来,没有断掉。缝合后被包上一层厚厚的绷带。 但是据说这一击成了致命伤,使得右手的机能完全失去。虽说之前握力与腕力也很虚弱,但现在可说使用次数完全降为零。是因为现在刚动完手术吗?抑或是今后都将如此呢?连弯曲手指也办不到啊。 「右手吗……」毕竟是惯用手嘛。而且跟左撇子牵手时,有右手比较方便啊。虽然我左撇子的朋友已经全灭了,目前并没有特别会牵手的亲密对象。也许有人会说:「用左手来牵不就得了吗?」但这么一来,我恐怕会连牵手以外的事情也办不到吧。御园麻由应该会说:「阿道这样就很足够了——!」用力地肯定我吧。啊哈哈,在心中默默地笑了。 御园麻由的事情该怎么处理呢?从犯人手中把她夺回?我无法确定这样的说法是否正确,总之就是让「阿道」恢复旧有地位……这就是我的任务吗? 说实在的,我究竟该怎么做? 伤口堵塞了我的嘴巴。 「喂,你要对我不理不睬到何时啊?」后脑勺被敲了一记,我回头。 陪着我来医院后,恋日医生一直坐在床边照料我。 医生抱膝蹲坐在折叠椅上,浅黄色的睡衣上披着白衣。如同她之前的宣言,时髦的外出服之类的衣服本身早就外出了。 「医生果然很适合自衣啊。」我觉得这句话不算是讽刺。 「嗯?真的吗?那么尼日医生就以当上白衣美人保健室医生为目标好了——」 俨然「尼日医生」这个外号已获得官方认可。恋日医生嘴上虽说着「作为就职参考,笔记起来好了~」,手却完全没动,只活动着光脚丫的拇趾。眼前的状况让我相信,若把这个人的就业活动描写成短篇小说,想必内容跟游戏日记没两样。 「说吧,为什么又~受伤了?你这大笨蛋。」 医生瞪我一眼,责骂我。呃,这可不是我刻意去受的伤呢。 「走在路上被人砍了一刀。」「被御园砍伤的?」对于医生的猜想,差点就点头赞同,脱口说出「有可能有可能」。「这么说来,御园呢?还是一样对你的住院不闻不问吗?」 医生表现出「我正在观察你的身边」的模样,随便地东张西望。也许是液晶画面看太多,医生的眼珠子严重充血。但并不削瘦,气色仍很健康,所以我放心了。对我来说,只要她没有因忧郁睡闷觉,而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便已足够。我甚至还觉得她右手拇指应该因按钮连发过头而缠上ok绷才对呢。 「御园麻由她……在家里睡觉。」我眯着眼睛说谎。我装出平时很老实、偶尔为了他人而不得已说谎的好青年风格如此回答。我想,这件事不需要对医生说。 她应该还不知道镇上正在发生离奇杀人事件。 「你身穿制服,御园却没去上学吗?」 医生彷佛摇身一变成为刑警,指出矛盾之处。「嗯,今天只有我去上学。放学回家的路上被砍了。」「路上乱砍人的疯子?」「嗯,大致如此。」实际上就是如此。「喔,真危险。」医生如此表情不悦地喃喃自语。果然,这件事并没有经由家人传入她耳里。希望她能维持这种生活,直接放弃就业算了。虽然说出日可能会被当成讥讽而惹她不高兴,藏在心里就好。 「这么说来,医生的生日就快到了呢。」 「嗯?呃……今天是几号了?」医生表情认真地反问了。很想撤销前言。 「我忘了这个话题对九月也扎扎实实连休三十天的医生很失礼。」 「你说啥鬼啊——你才真的失礼呢——」医生以最强的平板语气反驳。一脸嫌麻烦的模样。彷佛在说「很久没跟人说话,相关机能全部退化了——」一般。 医生开始热衷着把右手手指夹进脚拇趾与食趾间,我试着抛出话题,帮助她复健对话机能,一心戮力协助医生脱离「尼日」外号。当然是骗你的(这次连恋日医生也这么想吧)。 「医生最近专心玩什么游戏啊?」 「我说啊,你真的以为我足不出户,成天只知道握着游戏控制器吗?」 连日期也不知道的人能上哪里去呢?而且我也注意到医生在搭上救护车时,花了老半天找自己的外出鞋找不到,最后随便套上胶鞋的事喔。 恋日医生改变坐姿,改为蹲在折叠椅上,开始说道: 「前阵子啊,妈咪买了批耶死兔(ps2)给我喔。」 「哇——」真的是正牌的尼日医生耶——跟真皮一样正统派耶——我说伯母啊,别助长女儿的茧居风格嘛。距离羽化蜕变的日子又更遥远了喔。 「然后啊,跟主机一起购买的游戏中,有一片战略rpg喔,内容是一百年间率领自已的部队战斗,这片真的挺有趣的(注:指nbgi于2003年发行的游戏《预言录》)。」 「哦……」很想问恋日医生还打算在自己房间跟家人战斗几年,最后还是忍住了。 「然后啊,后半的难度变得很高,或许该说很麻烦。但总觉得都玩了五十年左右,又很在意剩下的内容,不得不继续玩下去。游戏中盘的事件真的有点少呢~」 开始抱怨起游戏了。虽然是我先提起的,但要炒热这种话题,双方都需要充分的预备知识。所以理所当然地,什么也不知道的我只能一副「的确是呢」的表情,不停点头。看着医生兴致高昂地聊开来,意外地连我也变得兴奋起来了 。大致上是骗你的。 「然后啊,因为这个游戏要战斗一百年,所以当然世代也会交替。例如说雇用新人啦,同伴间结婚啦,生下的孩子成长后进入骑士团等。」 「喔……很像那个嘛,呃,就是那个。」想不出适当的例子。 「角色身上各有成长期与巅峰期,以及衰退期的年龄。这有个人差异,有些人成长期很长,也有人巅峰期超级短……看到这个就开始觉得,我是不是已经进入衰退期了呢?诸如此般,令人觉得很不安啊。」 医生说到最后,失落地垂下头来。记得某个教师也曾叹气说过,游戏太有趣而讨厌起现实来了。在学生面前抱头苦恼的样子令大家觉得很困惑。 「有件小事想问一下,医生玩的是战略游戏,为什么手指会磨破皮啊?」 「啊,这是因为啊,碰上危险时总不小心就连按起按钮嘛。」 如果说「你的人生也很危险,一年到头都连按按钮很辛苦吧?」也许会被她用锻链过的拇指在我的喉结上连按吧,所以我把话吞了回去。恋日医生抬起头,又开始玩弄拇趾。 「丢出神奇宝贝球时,在结果显示前,我也会常不自觉地连按起来呢。」 「啊,我懂这种感觉,咪兔(me too)。」 本想开玩笑说「尼兔(oo)」,但想了一想,怎么能在错误的地方赌上性命呢?「果然啊~就说只静静地等候结果出炉是不行的,要自己动起来呀。」说完,恋日医生满足地点点头。我又觉得也许该在这里赌上性命了。 「然后啊……唔,都是你害的啦,话题偏掉了。本来不是在讲你的伤势吗?」 「我们有聊过我的伤吗?」这伤势太单纯,没什么好说的耶。 「我看你一定又鸡婆插手管事才受伤的吧?」 恋日医生以食指边戳我的腋下边扭转。虽然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我觉得医生的手指非常漂亮。指甲形状很匀称,带着樱花般的粉红,手指本身也很细长。以前她曾经洋洋得意、炫耀似地声称:「因为这是完全不做家事的懒惰鬼的手嘛。」我想,我现在能理解她的那副抬头挺胸、志得意满的样子的意义了。 不管现在或过去,医生都是我的憧憬。姑且不论这个,该否定她的猜想了。 「不不,被插的人是我啊。」只不过不是手,而是小刀。犯人还快刀斩乱麻地将我的人际关系解体,把我的几个朋友变得毕生碰不了面。饶了我吧。 「是喔~」医生连同椅子靠近我(灵巧地在椅子上跳动,挪移椅脚),把脸凑近。在医院的普通病房被穿白衣的医生凝望着脸,不由得令我回想起过去。脑袋感到一阵麻痹,门牙后方沾附起苦涩气息。 「嗯,这次看来不是谎言。你真倒霉呢。」 说完,一如过去,医生伸手抚摸我的头发。也许由医生观点看来,我跟过去也没有什么差别吧。老实说在我的观点里亦是如此。 医生对我而言永远是医生。 自认识以来一直维持联系的,八成就只有医生跟叔叔夫妇。 「什么『这次』嘛……我平常也从不说谎耶。」 「啊哈哈,好棒的搞笑。」 医生真的一脸无趣,彷佛想说:「在这暑气犹存的季节里,感谢你让我的情绪一口气冷掉」的样子,完全在我的料想之中。这并不是骗你的——不如此坚称似乎不太妙。毕竟自宣言以来只经过三行左右。唔~上面这句话在讲什么我搞不懂耶。这也是小说化现象造成脑子纸张化的弊害吗?「继续浅薄下去就伤脑筋了」的意思。 「你老是说谎,却一点也不会愈说愈高明的地方是个好孩子。」 「……原来没有变得高明啊。」 「嗯,你的谎言很拙劣。」 这算是种批评吗?我获得一个跟「你老是在睡觉」一样,难以判别是褒奖或批评的模糊评价。但是至少医生似乎对此挺得意,露出愉快的表情。 用手指像鸟啄般夹起我的几根头发,在指腹上娑摩后,医生扬起了嘴角说: 「我来替你做心理谘询吧。」 「喔。」 「我现在是个无照密医,本来很想跟你索求几千万的医疗费,算你免费好了。」 不,你现在还有执照吧?只是没有工作而已——彷佛看穿我想如此吐嘈,医生以像是在测体温的动作把手贴在我的额头上,要我闭嘴。医生的掌心冰凉得洽到好处,使得充斥于我额前的白色薄雾逐渐凝结成固体。 「那么,第一个问题:你现在有点疲倦了。」 「医生,这是脑筋急转弯吧?」 「别管那么多,回答就对了。」 「问我关于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我最近精神非常好。」 「质疑。第二个问题:你最近碰上非常痛苦的事。」 「能跟医生见面,我觉得无比幸福。」 「质疑。第三个问题:你很想哭。」 「我树立了全美嚎啕大哭的纪录。」 「质疑……吗?嗯,微妙。第四个问题:前阵子挖出了德川幕府偷藏的财宝。」 「妹妹命令我当一只狗,所以我汪汪叫,偶然发现财宝了。」 「质疑。就说要心理谘询,谁说要玩测谎游戏啊!」 「啊咿呀咿呀!」 被拉扯身体某处了。现在那个「某处」剧烈疼痛,希望能追加麻醉。 可以的话,最好全身麻醉。顺便脑子也来一下。让我能跟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不必思考,只要在笼子里晃来晃去就可以了。医生拉扯完,我总算能开口。 「结果,这个谘询的目的是什么?」对我而言,只增加了一堆问号。 「……只是个游戏而已啦。」医生一脸无趣似地回答,俨然游戏失败了。 「我净是回答一些不有趣的答案,真抱歉。」应该想一些更搞怪的答案才对。 「我只是想做出『你现在很沮丧』的结论罢了。」啊,医生难得露出了呕气表情。 「好,那就当作是这个结论吧。接下来呢?」 「就这样。」医生再次摸摸我的头。她的手覆盖在我的头上,给人手心宽大的错觉。 就像安祥与安眠获得具体形体轻拂着我。 医生开口了。她看着我的脸,表情依然柔和。 「要一并解决疲劳与不安,有时直接的抚触是最有效果的。」 「…………………………………………」 「我这双手,还能带给你安心吗?」 「……嗯。」 安心了。只能安心了。我分毫抵抗也办不到地被攻陷了。 似乎也有其他东西滴落了。比起地面更冰冷的东西沿着脸颊滑下,那是绝望的温度。 似乎即将坠落的绝望探出头在看着我。等我的心变得脆弱的瞬间,绝望将会一口气坠落下来。目前只是来观望状况吧。 我脸上簌簌滑落的东西变得更冰冷了,与医生的手的冰凉感截然不同,老实说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如果真的开始大量滴落的话,我恐怕难以忍耐吧。 因此我现在拚命地提供开朗的话题,祈祷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呃,医生。」 「嗯~?」 「可以跟我结婚吗?」 恋日医生的脖子与额骨发出了嘎吱声响,她全身僵硬的程度让人觉得「赢了」。本来我想像成熟的医生会用「啊~好好,要结婚的话你先分裂,同时在家事与工作上努力吧」来敷衍我,但医生还没开口,手先伸出来扫过了我的头。不愧是从不做家事的人,擦拭的方法也很随便呢,这种情况以我这个美化委员来说不可放 过。优先声明这是骗你的。 「不要开这种玩笑。」「是认真滴~」 「呣~」医生支支吾吾,嘟起嘴唇,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我说啊,也许你忘记了,现在你跟我是绝交中喔。」 忘记了。因为绝交过少说四、五次,现在的关系是绝交还是绝佳,不小心就会搞混了。反正哪边都差不了多少。 「那就和好,顺便订婚吧。」 「……怎么,你自暴自弃了吗?」「是真是真滴~」 又被扫了一次脑袋。振动令伤口刺痛,但我不表现在脸上。 医生眯细了眼,叹了口气,彷佛在说:「你这个孩子,真是拿你没办法。」 她的反应就像个成熟的大姊姊,我痴想地觉得这样的医生也很美妙。 不过话说回来,继妹妹之后又是医生,我究竟想跟谁一起住啊?明明就有御园麻由了。不,虽然现存不在,但是妹妹那时候还在吧。也就是说,这算是种预知能力吗?以将会失去御园麻由为前提来邀妹妹或医生跟我同住吗?虽然总觉得说出口,两边都不会愿意。 幸亏这个提议似乎也不至于令医生心情沉重,我偷偷地松了一口气。本来还很担心会不会把她吓跑了呢。 医生凝视着我的右手,眼睛还是半眯,轻声地咕哝: 「如果你跟我都找到工作的话……」 「咦,意思是我得要等到死了吗?」 被扫了第三次头。很幸福。 『嗨,是我。』 【喔?】 『就是你养育的那个我啊。』 【就算你突然跟我玩起梦幻王国magit的梗,我也……啊,虽然有点晚了,现在轮到电话登场了吗?】 『没错没错,但是医院禁止打电话,所以只好自己跟自己对话罗。』 【啊,听起来好危险。还有就是,我的括弧怎么怪怪的,看了很不习惯啊。】 『因为颜色是黑的嘛,跟心灵的颜色相同?我(仆)与我(ばく)的。』 【一般说来,较接近原型的我应该用白色括弧来表示吧?】 『这代表着你是与生俱来的邪恶啊。而我则是被小麻光净化过的状态。』 【这可真了不起。但是小麻光……听起来就像是红色。】 『嗯,感觉就像笼罩在一层会让生物死灭的鲜艳绯红色当中。』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我们进行的是像在书本后记中偶尔会出现的,让作品角色对谈的那种东西吗?】 『对话人选是自己的时候,就可说是大有问题哪。』 【你在说啥啊?小说的撰写者不大多都是同一名作者吗?广义说来,书中所有对话都是作者跟自己的对话咧。】 『这家伙说得也太白了吧,虽然是我自己。』 【我跟自己对话可谓稀松平常,实在没必要特地找这段来描写。】 『真的。似乎也不像要我代替凶手发言。』 【那就真的没啥好说的了,不然来预测今后的发展好了。愿望也成。】 『啊~那由我开始吧。要是脑子能被寄生生物占据,挺身守护地球就好了。』 【要是在使用人偶的决斗中,平行世界的地球与代表者输掉就好了。】 『要是陨石坠落,地球灭亡,只剩下冷冻保存的人类能活到未来就好了。』 【要是月球坠落,地球毁灭就好了。】 『要是彗星尾巴扫到地表,人类灭亡就好了。』 【以下禁止陨石梗。要是想吞下祖母的大野狼更努力点,把人类全吞进去就好了。】 『要是地球另一端的蝴蝶振翅,引起海啸淹没世界就好了。』 【要是诺斯特拉达穆斯的预言说中就好了。】 『要是富士山喷发,引起其他火山连续喷发,使得日本沉没就好了。』 【要是大十字(grand cross)集中行星引力,最少使得地球灭亡就好了。】 『要是潜意识广告(subliminal message)把人类洗脑就好了。』 【m○○梗就到此为止。要是长了尾巴的婴儿侵略地球就好了。】 『要是机器猫只为了抹杀老鼠而将地球破坏就好了。』 【要是被梦幻乐园控告侵害版权就好了。】 『要是一兆度的火球把地球烧尽就好了。』 【要是写了名字就会死的笔记本里记载着全人类的名字就好了。】 『要是人类以外所有动物都移居到乐园里,地球只留下人类就好了。』 【要是因为遣返兔型外星人失败,害得所有人类都被绑架就好了。】 『要是一切只是被加工成食用肉的过程中见到的梦就好了。』 【要是全人类都变成影人就好了。】 『要是负责管理人类的机械失控,世界因而荒废就好了。』 【要是一切只是某个人的梦境就好了。】 『要是山坡另一头有真正的人类城镇,这里只是个纯粹的实验场就好了。】 【要是龟派气功误射,地球被打坏就好了。】 『要是发现这其实是四十亿年后的世界,太阳即将燃烧殆尽就好了。』 【要是被菅原残酷杀害就好了。】 『要是被度会先生殴打致死就好了。』 【要是被枇杷岛做成文字烧就好了。】 『要是被妹妹做成汉堡排就好了。』 【要是被菜种做成牛排就好了。】 『要是肚子多挨几颗子弹而死就好了。』 【要是代替鹤里先生被公寓四人组肢解就好了。】 『要是比yamana大姊先自杀就好了。』 【要是被赤池害得溺毙就好了。】 『要是被怪人用铁锹殴死就好了。』 【要是在地下室里只有我死掉就好了。】 『呃,已经变成过去的追悼了。』 【啊,真的耶。那么回归话题,要是神秘细菌兵器流出,全人类毁灭就好了。】 『要是能够抵达人猿星球就好了。』 【要是世界绕行一圈,产生平行世界就好了。】 『这是理想吧?我和双亲也许能正当地活着。』 【啊~嗯……但可能会因此无法与某些人相遇。】 『无法与哪些人相遇会让你感到遗憾?』 【镇上第一幸福的尼特族。】 『嗯,同意。应该说,除了同意以外我无法做其他感想,因为那是指我嘛。唔哇,一旦有所自觉还真恐怖。』 【因为彷佛有自我意志的样子,其实却完全没有嘛。】 『一直以来被当作没有自我意志的东西,有朝一日却发现有才是最恐怖的。』 【还有就是,如果我很正常的话,应该也不会受到杰罗尼莫小姐的帮助吧。】 『话题突然被扯回来了。无法与她相识,说可惜倒也挺可惜的。』 【再来,如果妈妈还活着……应该就不会有妹妹了吧,我想。若爸爸没花心的话。】 『但至少应该不会有人发生不幸。至少我身边的人应该会比现在好一点。只不过因此换谁遭殃就是未知数。』 【这种故事真想体验个一回啊。】 『那么下次来空想吧,在睡不着的日子里没完没了地。』 【也许今天就很适合,一定睡不着嘛。总之,结束时的话语已经确定了。】 『啊~我知道我知道,那么就一起说吧。一、二……。 『【骗你的。】』 【没想到竟有 对自己说这句话的一天。】 『故事不是常注记「纯属虚构」吗?说穿了就是骗你的。』 【这么说来,大半第一人称小说的主角都是骗子嘛。】 『哇~好多同伴喔。』 【第三人称的话,就是作者是骗子啦~】 『哇,同伴还是好多喔。』 【……如此没意义的对话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吗?】 『我倒觉得听杀人魔描述如何肢解人体也没什么意义。』 【说得也是。但是不必担心御园麻由,她不会被杀。】 『意外地自信满满呢。』 【腌在御园麻由做成的赤味噌里,让人觉得什么都办得到。】 『话说回来,你还想跟小麻系回红丝线吗?』 【有机会的话,当然想。】 『你自己不打算创造机会吗?』 【当然想,有机会的话。】 『怎么,你放弃了吗?』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你自己决定吧。』 【你不也是我自己吗?】 『骗子不会对自己说谎。所以用不着我回答。』 【……是说,我还真能自言自语说得这么起劲哪。】 『唉唉,放心吧,会这般自己跟自己聊天的人多得是。』 【才没有咧。】 『说不定镇上就有一个同伴。』 【讲得好像知道那个人是谁似的。当然,我也知道是谁。】 『啊,自言自语太棒了。』 【真的太棒了,为什么人的嘴巴不是长在内侧而是外侧呢?】 在自我对谈的期间,我解开束缚出院了。为了重复札此欧莱特(that"s all right)的昨天。也许该算是逃院。但这也是不得已的。病患餐广义看来虽也是外食,不过要是时间、段落、发展产生了乖离,最后还是得凑到符合日常回圈才行。而且如果继续待在医院,说不定警方——特别是奈月小姐——可能会来侦讯案情,作为一箭双雕之计,我逃跑了。不,应该说是难得做出良好判断逃脱了。接着在道路角落把对话结束后,我总算抬起头来。 外头地平线已吞没太阳,夜幕低垂。医院周边稀少的人影与车子往来的声音时不时试探性地响起,我的脚步声也随之断断续续。啊,警车穿越了,真的努力在工作呢,警察同仁们辛苦了。因为不可能追上,我维持自己的速度在步道上前进。每走一步,震动就传递到伤口,令我尝到伤口迸裂,血流不止的错觉。实际上绷带内的伤口也真的干燥发烫。不知道把温度计插入伤口里会显示几度呢?嗯?会因为血液黏在液晶上而看不清楚?反过来想吧,想成一直插着也无妨吧。因为搞不好真的会这么做,刻意在心中默念着「不行」。随着伤口症状安定下来,找的脑子与视野也逐渐像是夕阳般下沉。到了明天,现实的轮廓又将继续扭曲吧。 莉我乖乖留在医院病床,恋日医生又来探病的话,现实的扭曲会自然被矫正,我确信如此。医生总是能自然而然地治好我。所以我从医院逃跑了,因为我不想成为不虚伪的人。 我不想抵抗我心中的愚蠢。倒不如说,我要全面肯定它、追随它,对它表示服从。虽说它或许已逐渐零落了。难得我以血液为代价爬了上来,就算爬上来,地面也已被绝望所笼罩。但这绝望并非无法跨越的高度。八层楼或九层楼,至多如此。只要登上建筑物,我甚至能俯瞰绝望。高处一直是我的希望,或说是救赎的依据。主要是因为跟某位女性相遇了的缘故。 「………………………………」我试图漫无边际地回想跟那个人相恋前的契机,但跳落的印象总是优先浮起,其他记忆难以追上脚步。这很伤脑筋。我不按照惯例在晚餐时间顺便进行回想、想像与妄想就不行。虽觉得是个绝佳的思考材料,俨然是来不及了……看来今天还是来想想御园麻由吧。 就在今天,我失去了御园麻由。觉得快发疯了。一旦说出口就显得很庸俗。我必须寻找御园麻由,顺便找犯人。我要夺回御园麻由。这是多么美妙的主角&女主角的关系啊。健全,过于健全而王道,乐芙道一直线。但问题是,我的日常回圈之中并不荐在着去寻找御园麻由的程序。起床,上学,放学后跟某人见面,破坏电话,去吃晚餐,就寝。要是恰好在我的移动途中,碰上御园麻由出外跟猫争夺地盘的话,也许就有机会找到她,但这很困难。因此,若我想要夺回麻由,就得打破我的日常生活,但这件事现在的我无法办到。我的疯狂回圈——简称疯圈——不能被打破。我不能向前迈进。 不管已经崩毁至何种程度,我都不能前进……真的办不到,很抱歉。 「呃,不过,慢着……」基本上,我每天跟御园麻由在一起已成了一种前提。若是想要忽视这点继续过日子,就跟无法把饭盛在碗里,只好直接堆在桌子上一样。虽然违反我的美学,但御园麻由不在身边的话,我也「只好这么做」。就如同爱用的饭碗不见了,我也不想用别的东西代替一样。这可说是种致命的崩坏,这下子完蛋了。不过,这样也好。 如果就这样坏掉了,那也无妨。但实际上不行! 御园麻由不是我,随着小说化现象的演进,分裂或夺回终究会变得容易起来。小麻能使阿道增多,阿道能使小麻增多。为了公平这样最好。这么一来我们就能不拘对象,朝向笨蛋情侣之路迈进。嗯~真不错,倒不如说,如果双方都得到处寻找对方的话,一点也不像笨蛋情侣嘛,所以反对。其实就是这样。无须追寻彼此,也能在电波的吸引下相遇才行……呃,我们两个都很电波,所以是双重的意思,搭波咪宁(double meaning)。其实我不太喜欢在怪兽名字以外的地方使用片假名,因为片假名在文章中特别醒目,总显得格格不入,就跟虽朴素如我,若断了右手也会引人注意一样。啊,这么夸大的绷带包扎法太醒目了,真讨厌。如果御园麻由看到,大概会生气地谗:「啊——!阿道居然在实行小麻发明的简单减肥法——!喝叽——别抄袭我——!好羡慕——!」哈哈哈,我只是裂开没断掉,所以没瘦到喔。我的是失败作。况且我并不特别想减肥。 瘦巴巴的话,就无法在御园麻由飞扑过来时承受下来。不,这并不是想讽刺御园麻由喔。该怎么说,御园麻由像是一株植物,梦幻而孱弱。那么,被这株植物的茎撞了一下就脚步踉跄的我,到底是有多虚弱啊?不不,就算是植物,或许麻由也是一棵高大树木。啊,这不行,这不就又是原本的木阿弥(注:日本成语,意指「回到原本的状态」)了?其实我只是用用看这个词而已,御园麻由别生气啊……嗯?喔喔,御园麻由在我面前。当然,这是我的幻觉,是我眨了眼睛的瞬间,眼皮内侧让眼球所见到的错觉。御园麻由只由绿色轮廓所构成,彷佛光之烙印。啊,浮到空中了。御园麻由宛如偶尔出现在眼前的白色丝线般物体横越我的视野。接着她移动到马路上,被车子撞到后仍平安无事地飞行回绕,彷佛嘲笑着拚命用眼睛追寻的我,潜入视野死角消失了。我在步道正中间停下脚步,咕噜咕噜转了起来。四处追寻御园麻由。停下脚步于原地团团转的我,宛如正在重现当前所碰到的困境。一旦自觉如此,就觉得很想呕吐而中止旋韩。三半规管发生混乱,步履蹒跚。明明我自己已经停止旋转了,黑夜还是咕噜咕噜地转着。我看着这副光景,特意踏出脚步。摇摇晃晃,类似御园麻由的走法,何时晃到马路上也不奇怪。我抱着种种觉悟,踏在沿着马路边缘的石头上前进。 唉,最近的我为何一直在丧失呢?难道说我已经过了人生的巅峰期,如今开始走下坡了?应该不至于吧?若真的是如此,我 人生的天花板究竟有多低啊?低到婴儿靠自己的脚站起的瞬间,头部就会碰到的程度吗?还是说,能降生于世就是最大的幸福?但这种说法可是大大错误哪。难道说,没有诞生就是种不幸吗?不,绝非如此。若没诞生在这个世间,就没有所谓的幸福或不幸。所以说,为什么能进行比较说「能降生于世很幸福」呢!啊,烦死了。总觉得……总觉得很郁闷啊。我不懂,这就是世间满腹牢骚的老爹们的心情吗?为了消解郁闷,所以才喝酒吗?好,今晚我也来喝吧。不,不行,我的日常没有这项行动。 所以我还是该彻底地靠思考来解决不满。因为我最擅长用想像敷衍嘛。 「啊~所以说,该怎么办呢?」跟擦身而过的路人商量,被完美地无视了。回头一看,对方偷偷地加快脚步。或许羞于大步开溜。自以为是武士吗? 我的焦躁……好吧,就当成对伟人的不满好了。 基本上,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的家伙很伟大。真的很伟大。所以,请别认为这些大道理也能适用在渺小的人们身上。 那些主张人生何时都能重新开始的家伙,他的人生也没特别必要重来。 「呃,但是啊,也许…那个……」试着对停在路旁的汽车说话。车内有人,与他眼神相对。我不认识他,但对方一副觉得恶心的样子回看我。为什么啊——笨蛋——竟然以貌取人。话说回来,我现在根本不是在回想跟御园麻由间的美丽回忆嘛。但说实话,跟御园麻由的回忆也没什么东西好回顾。我只在这一年来的期间以及地下室时期跟她有所揍触,这些材料要用来回想。真的已经是极限了。 毕竟,我与御园麻山都是笨蛋嘛。 我摒弃了过去早已做种种思考所得出的拐弯抹角结论,现在又兜了一大圈,历经种种途径所得出的这个结论,只能以愚蠢一词来形容。 今天发生了超乎预定的事件,难以说是顺利,我相信明天一定能恢复日常生活。 我怀着如此强烈的确信,眼神闪闪发亮。 至于眼中的光芒来自何方,根本无须追究。 今天我身边又失去了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但仍祝我幸福!超级祝我幸福! 第四章「在世界中心呼喊x的猎物-1-」 「将来的我」  4年1班  天野x 我以前有很多家人。但是现在… 象里只有爸爸跟妹妹的妈妈跟我。 我想,这种幸福离我越来越速的状况,就是我的将来。 我觉得,我应该不太可能通着普通,或者说幸福的日子。 这并不是环境不好,而是我自己有问题。 我甚至觉得,是因为我很奇怪,所以环境才会跟着变得奇怪。 我是个很糟糕的人。 以前跟我一起生活过的妹妹经常对我这么说。 还有,我也被她叫作工蚁,或许我很像昆虫吧。 我想,我最好别对将来抱着期待,才能活得更轻松一点。 我只祈求剩下的家人不要离我而去。 只要这样,我想我就该满足了。 ……但即使如此,若是可能的话…… 我希望找到自己的幸福,努力过活。 可惜,多半不可能吧。 我先说,这是骗你的。 或许各位会觉得唐突,不过其实迄今为止的故事发展有所矛盾!事实上长濑还活着喔。就在我的心里! ……咦?这样应该不算矛盾吧?真奇怪啊~我明明祈祷获得幸福,所以我应该因为故事如此发展而获得救赎才对嘛。故事的发展,快点追上吧!干脆我自己开展算了,以两门对开的方式!算了,常有的事常有的事。无法同意的人,现在立刻去妹妹面前下跪,拜托她切砍你吧。我想妹妹一定会连连点头同意喔。虽然另外还有个麻由麻由也愿意毫无顾忌地滋洽咕洽咕洽切砍人,但是她现在正在休息,所以别去打扰她吧。「你醒了吗?」 完美地醒了! 顺便一提的是,麻由麻由一如往常正在我的身边睡觉喔。虽然只是个复制品,品质却相当精良。不是那种粗制滥造的复制品喔。「御园(misono)麻由」跟「御园麻由」。你看,分不出差别吧?小说化现象就是这种地方很优秀。在这个无声的世界里,不管由谁来开口,「啊」就只会是「啊」。文字是平等的,不会产生高下之别。这与创造出它们的人类倒是有着天壤之别。为什么我一直无法成为「啊」或「咿」或「呜」或「欸」或「喔」呢?因此我认为,一定是文字它们发现自己能创造出比人类社会更优秀的社会,所以才会产生这种现象吧。也就是说,文字企图爬到人类头上。因为基本上,人类在于他人交流时,总会使用大量的文字。文字没有版权,所以欧维士(always)大受欢迎。我们的思考由文字所培养。我们的思想受文字所支持。我们是数字与文字的奴隶啊。不伴随物质的文字们可说是地球的代表人物,可不是昆虫喔,你们这些外星人懂了吗?不觉得外星人们直接跟文字交涉的话,应该能营造出相当有意义的星际关系吗?对吧?对吧?算了,比起这些脑筋坏掉的事情,我敢跟大家保证,只要每个家庭都设置一个麻由麻由,肯定能享受到比起当年便利商店普及到日本各地时更舒适的生活呢。麻由麻由的饲料一天只需要一个阿道就够了,真的非常划算唷。麻由麻由呼出的空气里充满了麻由麻由菌,多到开始玩起花一匁游戏呢。只要吸入这些空气,就能跟麻由麻由展开温馨的交流。交流之中用不着言语。也就是说,人类能与小说化现象对抗的唯一救星就是麻由麻由!只要全人类在家中与麻由麻由串联起来,人类的未来将如同电灯泡般辉耀光明!相信不久的将来,麻由麻由的厉害之处就会重新获得世人一致好评吧。但是有个目无王法的男子,竟然敢将如此伟大的麻由麻由原创版从研究所偷走了。就算他的脑袋爆炸,这依然是令人无法原谅的行为啊。不管是机械或生物,绝非只有源头最优秀。既然日日有肝进化,在我身边摆出【ーーーーー】姿势的麻由麻由复制版比起原创版自然是更为优秀啊。因此,小偷其实损失可大着呢。或许他期待着麻由麻由哪一天能够达到一家一位的普及程度吧。只可惜,他偷走的麻由麻由原创版有太多缺陷,没人应付得了!动漫剧情不都是如此吗?试作机因为破坏力太强了,只有主角才能操纵!算了,如果那家伙想成为故事主角,衣锦荣归回故乡的配角房间,我倒也不强留。那么,就由他来担任诈欺师吧。我再也不想对任何人说谎了。这可不是谎言喔!说谎没有意义啊!满口差劲的谎言,究竟有谁愿意被骗啊!只有麻由麻由而已吧?只有麻由麻由喜欢我的谎言。麻由麻由真是太疗愈系了。我的脑中设置了麻由麻由产生装置着实太好了啊。在这个现代,比起靠红丝线联系,还不如靠着电波波长的契合来吸引彼此,这才是内行人的交往方式吧?不论何时,我都能在我右斜前方四十五度召唤出麻由麻由。这是麻由麻由喜欢的角度。我自己倒是觉得经纬四十八度也不错。虽然我见到的麻由麻由是大脑创造出来的,但老实讲,真的很硬。麻由麻由硬梆梆的。或许能有实体就该偷笑了吧。虽说麻由麻由原创版超乎必要地柔软又q弹,甚至还能充当垫子拯救由顶楼跳下的人呢。骗你的。麻由麻由可不被允许运用在这种地方啊。况且,麻由麻由的救赎是选择将之推落,来拯救落下人物的方法,这才是正途。因为麻由麻由是足以与文字的统治对抗的勇者嘛。 「你的胃囊渴望装入能当作早餐的东西吗?」 有个家伙把空气清净机唤作云霞吞食机了喔! 人类想要徒手打赢狮子很困难。但是如果能变成狮子,或许就有胜利的机会。人类所衍生出的可能性是无限接近有限的无限啊。也就是说,麻由麻由对于那些想以肉身来对抗文字或数字这类不定形存在的愚蠢人们感到可悲呢。从而,她想指示人们一条新的途径。是的,麻由麻由深知一个道理:人类必须藉由从遥远上空坠落至覆盖着绝望的地表来使肉体破损,靠着由裂缝中流出的血液洗净灵魂。灵魂由肉体中逸散而出,方能站在足与文字或数字对等的立场。她从来就没说出口,但是她凭着本能察觉了。麻由麻由知晓一切,却因文字的敌视而无法透过言语表明,只能靠着行动来彰显这个道理。她那充满使命感的瞳孔中散发出的,绝不是受到文字、数字统御的人类的眼神,而是受到更接近原型的爬虫类眼瞳所支撑。不管是谁,都会对麻由麻由高尚的精神与准备面对丧失的觉悟感到敬佩吧。存在于世界各地的、被称作杀人犯的人们都是麻由麻由的同伴。在某个地底的苦修当中,麻由麻由体悟到与文字军团作战的唯一方法,后来这成了麻由麻由觉醒的契机。这个方法就是一种透过切砍肉体,把一切带往麻由麻由世界之中的、乍看十分粗暴的行为所导引的异界提示。当时在现场的全体人员,包含了我,都因为她开拓出如此过于崭新的方法而颤栗不已。麻由麻由不知对我们的胆小感到多么悲伤。已经感觉到文字统治阴谋的麻由麻由禁止自己使用文字,我从她过于充满决心而达到达人境界——亦即,乍看之下彷佛变得虚脱了的动作之中,感受到相称的觉悟。于是,麻由麻由拿起被唤作「疯狂」的法器,率先救赎了自己的双亲。她的这个行为如实地表现出麻由麻由慈悲为怀与心系家人的一面,同时也让我了解到麻由麻由当时尚未能完全割舍身为人类的天真与无奈,实在是意义深远啊。虽然那次对麻由麻由来说是第一次进行救赎行为,但大体而言十分成功。特意藉着让双亲反覆尖叫,从中抽取出原本完全支配了肉体的文字。透过此般行为而流出的血液变得更为纯粹,灵魂也获得了琢磨。我对只赋予双亲特别救赎的麻由麻由的态度莫名地感动而流下潸潸泪水。眼泪之中潜藏着我胸口的些微鼓动。这是因为,我的otousann(注:日语中「父亲」的拼音)有参与麻由麻由灵机一动想出救赎契机的过程,这件事着实令我感到骄傲。我的otousann促成了麻由麻由这名勇者 的诞生。有谁会不尊敬我那帮助人类获得救赎的父亲呢?虽然在麻由麻由的光芒之前,他的贡献也只能黯然无光消失于黑暗之中,但我好歹也继承了otousann的血脉啊。即便只有少许的肉片也好,他能与麻由麻由这般无比光辉伟大的人物之诞生扯上关系我就心满意足了。不仅如此,作为奖赏,我也将会因为这个功劳,而得以紧接在麻由麻由的双亲后获得救赎。所以我才无法戒掉麻由麻由呀。与麻由麻由原创版接触过的事实,可说是我人生中唯一值得自傲的过去。相信妹妹的母亲与我的otousann正在以非透过文字的心灵交流方式,得意地拿这件事情向其他鬼魂炫耀个不停吧。但说不定我会在这种话题之中,被他们拿来当作比较对象而被认为是可笑的家伙。若问为何,因为想要独占麻由麻由的救赎,心生嫉妒的妹妹母亲排挤我,害我直到现在仍受到肉体与文字的支配。麻由麻由的救赎并非没有任何代价。麻由麻由为了赐予受到肉体囚禁的人们救赎,所以她尚不能完全舍弃用来与他们接触的肉体。从而,她的血肉仍然受到文字所支配,变得脆弱。稍一活动就感到疲劳,救赎也不得不限定起人数来。在那间地下室的限定名额中,将会有两名无法获得救赎,只能可怜地接受肉体的支配。当剩下三人的瞬间起,妹妹的母亲夺走了原本该由我接受的救赎权利。我看到她一副拚命抵抗文字支配的模样,我不由得将权利让给了她。麻由麻由接受了我的决定,解放了妹妹的母亲。麻由麻由尽了她的责任,妹妹的母亲在解放感中浮游,而我则是对于自己让渡权利的行为感到小小的满足。不消说,我获得的是最低俗的情感。这是事实,我并不会加以否定。但是我也因而在保有肉体的状态下,得到些许抵抗文字支配的能力。是的,我已得到强大抵抗力,足以对抗可恨地表现出陈腐情感的那个字。鼓膜得到防护,噪音绝对无法入侵。这就是名为麻由麻由的上天对我伪善行为所赐予的奖赏。我对麻由麻由的慈悲心肠实在太过感佩了,甚至超越了尊敬,反因过度惊讶而发愣呢。我知道这很失礼,但有件事情我还是得说……麻由麻由真是太烂好人啦!连我这种小恶徒都肯施以恩典……啊,对了对了,从刚才起我就兴奋地想向世界宣扬麻由麻由的救赎有多么伟大,但简而言之我想说的就只是……杀人真是美妙啊!以杀人的方式进行的人类救赎计划对于尚未察觉小说化现象的市民也许难以理解,但真实终将会有如波纹般扩散开来,获得共鸣。杀人相当于为了获得替身的波纹修行,是开凿新世界的崇高过程。面对掌控小说化现象的文字军团时,「死」与「die」可说别无差异。死亡不该再与悲伤纠结,而是飘向远方。这也是麻由麻由期望的事态。 「可以请你别大声嚷嚷吗?隔壁大婶除了闲聊,连说教也很冗长呢。」 ……嗯?……嗯嗯?有人在对我细语?咦,刚才是盖亚在对我细语吗?(注:出自以狂野为风格的男性时尚杂志《men"s knuckle》。该杂志的标语一向十分有特色,其中一句是「盖亚在对我细语,要我更发光发亮」)又不是小说,就说我们的世界不是平面媒体啊。咦~我刚才那么热心地演说,却被陌生人打扰而付诸流水了~超丢脸,超脸红啊。呀!呀!骗子!地球大骗子!我喜欢的是只有对自己有利的讯息是正确的世界!别想出头,我会揭露真相!我尝试了心电感应!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因为没有接收的对象!大家太普通了,不肯接受我的心电感应!话又说回来,心电感应在高度成长的现代日本里可说是种最可惜的超能力。因为我们有电话。倒不如说,电话更像魔法,特别是手机。那算什么嘛,要求走到哪儿都能接通,也太贪心了,连~接~得~太~多~了!吧。线吗?你们是红丝线吗?我跟伟大的麻由麻由原创版之间也以红丝线连结中喔。现在正顺利地被延展,扩大距离中。是透明得几乎看不见的红丝线啊。红丝线透明得看不见?还是红得几乎透明所以看不见的丝线?全错。因为这只是文字的罗列。别被掌控了!「学习麻由麻由吧!」麻由麻由复制版如是说。好吧,我也该依照行程表行动了。我跨越难关总算走到这一步,接下来一样要踩着崩坏的道路,即使脚底被刺穿受伤也继续走下去。我办得到。除了我没人能办得到。只有我想办到。这是专属于我的道路。太好了,我摆脱没个性了!但是跟麻由麻由原创版比还早得很!麻由麻由复制版,我说得对吧~?现在,这座城镇里有位年轻人继承麻由麻由的意志,正企图奋力拯救人们。他对于被描写【死了】的瞬间超人生就得结束的这个世界感到忧心,也感到害怕吧。但他还是挺身而出了。因为他是正义使者,除了迎面对抗,别无选择。男子汉啊,真是个男子汉,令我自惭形秽——其实倒也不见得如此。除了察觉麻由麻由原创版的价值这件事值得嘉奖以外,这家伙着实乏善可陈。因为他呀,就只会有样学样地模仿麻由麻由原创版的杀人方法嘛。我可以理解他被麻由麻由的魅力所吸引的心情,但是他仍然受言语支配。哪像我,就算只是一个字,我至少也拥有对文字的抵抗能力,政客说是被悬赏的死者(使),水准不同!啊,对了对了,我今天照例睡觉作梦起床了,接着要去学校——边喊着「唔喔~」跑向玄关。「是是,请慢走……我也跟着去观察……更正,为了监护而同行,呵呵呵。」 我出发了~……咦,我在对谁打招呼啊——? 告~诉~我~吧~叔叔—— 教室里有空气长濑,她是最早到的,我是第二早的。空气长濑呈现半透明,即使她与我们进入了不同的空气之中,似乎仍一样笨拙。长濑的个性将由空气长濑代代相传下去,真让人不禁会心一笑啊。这种对原版长濑经常涌现的心情,即使变成了空气长濑也没有变化。对我而言她真的很宝贵吧,肯定是。我带着夸耀凝望空气长濑,只不过她成了空气,所以没有背面也没有正面。你看过氧气的背后吗?很遗憾,现在的我看不到。也许是状况不好吧,不,是绝佳状况才对。可是不知为何,我的眼睛只能看到平面的长濑。小长濑变成正方形了!成为立方体吧,或者黄金矩形。我会让你无限回转下去。总觉得空气长濑回转的话会变成混有蓝色溶剂的科学水。空气长濑使空气折射,不会看现场气氛。但她就是这点好。是真的。 「原来学校长这样啊,跟小学没什么差别呢。」 好失礼啊!暗讽我的头脑跟小学生同等级吗!我活得很谦卑,如此吹捧我,除了表示遗憾我不知该说什么咧!就是不知道! 空气长濑想回头看我,但是空气长濑没有纵深的概念,所以也没有前面。是皮影戏长濑。薄薄长濑无法回头,却仍对自己有前后还深信不疑的样子。她的纯真实在太空气啦,但无法顺应状况的程度也实在太空气了。是零啊。长濑零。我现在才察觉长濑超级笨拙,所以除以任何事物都是零!我从空气长濑的空虚举动,总算理解了她的本质。空气长濑自己什么也无法领悟,却能授予我真理,是回转撒水器。由空气长濑的头顶直接喷洒出真理。我也从还不是空气的长濑身上学了很多事情。就这层意义下,长濑可说是我的恩师。是人性层面的恩师。靠着接触,长濑教导我因麻由麻由逃离了文字的掌控而没办法教我的事情。是长濑老师。所以我很感谢长濑。把你复活又集体烧杀,真是抱歉。哈哈哈,我没忘记这件事啦。好吧,虽然还是上课中,跟空气长濑来点闲聊算了。心脏稍微噗通噗通。平常被视为上课认真的我,在课堂上与相隔了四个座位的长濑闲聊,人家好紧张喔。重点是,也没啥话题好说。空气长濑不只折射率高,跟我的关系也不协调,很不适合闲聊啊。本以为变成空气长濑后能有所改善,但空气长濑似乎仍拘泥于文字,支支吾吾的。她明明就没办法说话。虽然没有空气的话,声音就 会徒地球上消失,但文字无法控制本身是空气的空气长濑。只不过空气长濑害怕那种过于自由的境界,所以仍留在这里。空气长濑,你已经不用再喊叫了喔。现在的长濑变得最适合跟我用心电感应消磨彼此的心灵了。事不宜迟,立刻跟空气长濑进行无言的对话。空气长濑发信!对我来说难以理解。我发信!穿过空气长濑了!空气长濑发信!我怀疑自己的心。我发信!似乎对空气长濑没有效果……因用力过猛,我从椅子踢下去。自己把自己踢下椅子,我的灵巧度上升3点。转转转……闪亮!空气长濑的羡慕眼神刺痛了我。其他视线一点也不痛。啊,完全不行嘛,空气长濑太蹩脚,难以与我搭配,这也难怪,空气没有搭配点嘛。没想到长濑空气到这种地步,我好失望。节制一点嘛!所以才会被认为是笨蛋情侣啊!空气长濑或许是反省了,变得很泄气,头部咻咻咻地泄气消失了,我努力用鼻子吸入消失一半的空气长濑头部,与空气长濑的距离缩短了四步。我的空气也混在一起,空气长濑心情很好,真单纯,不愧是彻底空气化的人。要是我也变得这么空气,或许就能完全脱离文字掌握了。还是说,会跟空气长濑一样依然眷恋着文字的摆布,苦苦挣扎呢?空气长濑剩余的部分想坐在椅子上但失败了。穿过地板,不知道消失到嘟里去后,又打破窗户由外面现身,坐回别人座位上。家教太差了。看来一部分头脑被我吸入,空气长濑变得有些疯狂。慢着慢着……空气长濑刚才飞了?空气长濑很厉害耶!战栗,这就是战栗!空气长濑一点也不笨拙嘛!哪像我,连水平飞行也不会啊!如果是垂直单一方向飞行的话,多多少少有点自信和经验……(害羞)。总之呢,长濑很厉害。这个空气长濑很厉害,保证可以进排行榜。不会说话的空气长濑失去了肉体的枷锁后连连觉醒。文字果然充满敌意,妨碍人类的成长。我也不脱离不行。我没有敌意,很安祥,只追求心灵的常温度过每一天。嗯?常温?安稳吗?不,两种都想要吧。因为我是变温动物。我被迫不再当人类了——!空气长濑——!我喀哒喀哒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是声音。这不是文字。椅子也在战斗,与我并肩作战。「嗯,我会加油!」我在脸上挂起璀璨笑容如此回答,跑出教室。空气长濑又再度失控,在墙壁上乱绷乱跳。我一方面觉得她在浪费她现有的立场而感到苦闷,同时又觉得劝告她把放在教室的教科书带回去的自己,是个彻底无意义的家伙。这难怪麻由麻由原创版会离我而去!唉,麻由麻由原创版在这雨天之中,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呢? 「哎呀,已经够了吗?」 嗯,感觉超良好啊~……话说回来,你又是谁?别打乱我的电波! 秋天ㄌ!下豪ㄩ!跟某人一起冒险ㄑ!哗啦哗ㄉ!好冷ㄚ!滴答滴ㄉ!打在脸上超有下雨的感ㄐ。我暴露在外的只有经过防水加工的部分,其他部分避开雨勺。以切砍肉块的方式瘦身来钻入雨滴和雨滴之间的缝ㄒ。呜ㄨ呜ㄨ。生锈ㄌ。这是大白天跷课到街上闲晃的惩ㄈ。「痛苦挣扎吧,人类,咕嘿嘿了。」穿着恶魔布偶装、浑身闷热的空气长濑对我低ㄋ。空气长濑的行动之所以不具一贯性,是因为她的鼻子以上部分独立宣言大厅ㄌ。乱无章法的空气长濑使我的身体由内侧膨胀起ㄌ,快爆炸ㄌ。我的身体正在核子分裂ㄓ。也许空气长濑误会ㄌ。以为我被文字支配,所以用她笨拙的方法帮忙,想为我净ㄏ。但我什么也不隶属ㄚ。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受到过去的常识所支配的、总是低垂着头的我力。如同长濑进化为空气长濑一般,我也结束漫长的屈居底层时代,寻觅出抗体的价坐。空气长濑仍继续好管闲事地帮忙我,受雨淋湿的身体却如烧焦般灼ㄖ。成为三明治火心的皮肤难以承受,表明套头的决ㄒ。这颗麻烦ㄌ。我正要去见人,如果失去了比衣着更重要的外皮,可能会害别人吓得退避三ㄕ。因为人类这种生物即便受到文字控制,却仍无法舍弃以作为基本价值的外表来判断人这个基准ㄚ。听见大雨哗啦啦啦地打在身旁的声音,吵得我闭上眼ㄐ。但我感觉现在似乎哪里都去得成,或者该说,去哪里都无ㄈ。持续受到雨打,使我体力耗尽,变得无力抵抗语言或文字,不自觉地低喃着什ㄇ。我听到某人的声1。某人的手牵引着我,要朝向哪里ㄋ?或许是因为吸入空气长濑的缘故,浮游感很严重,听不见脚步ㄕ。但话说回来,这场雨真不应该ㄚ。之前没有下ㄩ,肯定是某个企图妨碍我的疯圈的统合性机构成立ㄌ。可ㄨ。没关系,只要我的眼神依然混浊,就绝对无法让我认清现ㄕ。呼哈哈哈ㄏ! 「来到你指定的场所罗。」觉得好像有人对我说ㄏ,眼皮高举而ㄕ。我抵达的地方是柚柚房ㄗ。柚柚房子中有一百零一只柚柚,同时也兼任大量器物和陷阱,是充满了魅力与危险的柚柚结构,虽说大部ㄌ务都灭亡。目前仅存濒临绝种的天然柚1。柚柚柚柚柚1。柚柚是文字代言人,也就是敌人,但我认为来观察敌情非常美ㄏ,所以一定要来见她一ㄇ。其实是刚刚才想到ㄉ。路上我忘记柚柚ㄌ。柚柚应该还没被人摘下ㄅ?几秒后揭晓答ㄢ……叮咚叮咚叮ㄉ~按下抢答ㄉ。倒不如说,「柚柚」这两个字太泛滥ㄌ。这一页是用来学习写「柚柚」二字的作业ㄅ。我对麻由麻由的乐芙跟对柚柚的乐芙在系统上有所不ㄊ。如同年轮蛋糕跟奶油泡芙之间的差1。我虽然超喜欢柚柚与恋日医生,但阿道喜欢的是麻由麻1,懂我意思吗——应该不懂ㄅ……咦?但是麻由麻由不在了ㄅ?我已经不再拥有麻由麻由了ㄅ?这是虚幻ㄉ?我在诉说幻觉ㄇ?要颁发「过去切都是幻觉」奖给我ㄇ?好舒ㄔ!我失去所拥有的一切ㄌ!如果是这样,就没有放弃柚柚的道理ㄌ!我为了把所有乐芙倾注到柚柚身上,变成了一只灰ㄒ。灰熊是我的个人用语,也就是俗话说的「接ㄨ」。柚柚一开始不知该怎么让嘴唇靠在一起而浑身僵1。该怎么说……这个……很下流的……呵呵……僵硬起来了ㄋ。我也ㄕ。我是说心脏之类的地ㄈ。太过兴奋而停止ㄌ。咕耶1。我不让柚柚逃跑,把手伸到她的后头部温柔地抱ㄐ。柚柚的头发好柔ㄖ。好想咬ㄛ。好想吸ㄛ。好想舔ㄛ。好想舔头ㄆ。味道一定很甜美ㄅ。柚柚全身上下似乎都甜蜜蜜的,因为是柑橘类ㄇ。不会很厶,而是酸酸甜ㄊ。「嗯……嗯……」柚柚眼睛睁得浑圆,对于状况感到困ㄏ。柚柚好可ㄞ~我现在理解麻由麻由乐芙阿道的心情ㄌ。不,倒不如说我现在彻底变成了麻由麻由,那么,对象是阿道ㄇ?袖柚风味的阿道ㄇ?原来如此啊——才怪,柚柚才不是阿道ㄋ!边咒骂边把舌头伸进柚柚里ㄊ。柚柚脸颊与耳朵火红,眉间更是烫热得快烧焦地接受了我的舌ㄊ。或者说,根本没有防ㄅ。把舌头伸入时,也舔了柚袖的嘴ㄔ。嘴唇很柔口,但下唇有点粗ㄘ。不ㄒ,为了防止干燥,得多舔几ㄒ。接着顺便轻咬ㄊ。轻轻地1。我每一次动作都让柚柚颤动肩膀,很有ㄑ。柚柚要被欺负才能发挥真正价ㄓ。完全成熟的柚1。好想喝柚柚榨出的汁液ㄛ。喝ㄅ。把舌头伸进嘴巴ㄌ,柚柚没有拒ㄐ。只要咬一口就好ㄅ。舔她门牙也不生ㄑ。她双手下垂,似乎很疲累地浑身发软,随我处ㄓ。柚柚变得很柚1。我也很柚1。舔她的唾1。舔好几ㄘ。又舔了舌头上面,一样有点粗ㄘ。上面沾满许多甘美的唾1,应该算很鲜甜ㄅ?不,只要我说甜,尝起来当然是甜ㄉ。尝……长?跟长○透不一样ㄚ—完全不ㄊ,是种神秘的体1。有个女孩被我指出「右边牙齿跟左边牙齿味道不ㄊ,尝起来像是中餐的残ㄓ。」而大发雷ㄊ。但是我被骂反而高ㄒ。所以也想让柚柚对我生ㄑ。柚柚生气消解压力,我被生气也能消解很多情ㄒ。可说一举两ㄉ,渔翁得ㄌ。成语好像用错地方ㄌ。没有海也没有关ㄒ。我用舌头一点一滴地送出唾液,柚柚将之囤积在舌头下面与脸颊附ㄐ。不吞进去也不吐出来,愈积愈ㄉ。柚柚陶醉似地恍神,近距离凝 望ㄨ。囤积了太多,开始由嘴角流出一丝唾1。我移开嘴,舔舔柚柚的嘴ㄅ。发呆的柚柚被人碰到肌肤,有点反1。我又顺便舔了脸頫与脖ㄗ,舔得湿湿黏黏ㄉ。好想融ㄏ,好想跟柚柚融化在一ㄑ,摩擦彼此的脑ㄗ。我舔了锁ㄍ,不把衣服解开舔不ㄉ。宽宽松厶。柚柚松厶。蔷麦ㄇ!蔷麦的煮法ㄇ!柚柚的锁骨鲜美多汁,连小狗也想去,所以我下流地咬下去根本是理所当然ㄚ。不如说,不咬就太失礼ㄌ。咬1。柚柚苦闷挣ㄓ。我把柚柚的手掰到背ㄏ。把柚柚绑起ㄌ。我的人生今后将跟柚柚绑在一ㄑ。好像办得ㄉ。也许能跟柚柚共组温暖家庭ㄅ。有点想求ㄏ。又把舌头放进柚柚口中,唾液比阳才ㄕ,她吞下唾液ㄌ。竟然吞ㄉ。好兴ㄈ。比过去更兴奋七百ㄈ。想让她喝下更ㄉ。想感觉到她吞下唾液的喉ㄉ。我又把唾液送进柚柚嘴ㄌ,柚柚完全不抵ㄎ。连我也开始变得跟欺负人的家伙一样,心情亢ㄈ。日语说得乱七八ㄗ。啊,这样一来就能摆脱文字的纠ㄔ。柚柚与我的觉醒时ㄎ。神子降ㄌ。呃,我接下来要超级性骚扰ㄛ,是真的ㄛ。接着更会对柚柚进行美味大挑战ㄛ。我说要收成柚柚的果实,心里也如此想ㄛ。我是不是把「想」接在「说」后面了ㄋ?是啊,不行ㄇ?柚柚没有回ㄉ。她正在喘息,没空管这ㄒ。现在是好时ㄐ!把柚柚黏答答地柚柚一ㄒ!我要率先征服柚柚ㄌ!我把柚柚推ㄉ,接下来对柚柚做出非常正确的事ㄑ。也就是假斯提厶(justice)!……但很遗憾地,这只是柚柚的幻影而1!前面所言全都是我的幻ㄒ, 「你也是个很有趣的人嘛,居然兴奋地跟围墙热情接吻。」 陷阱ㄇ!柚柚一家没半个人出ㄒ!柚柚已经摆出临战准备ㄌ!但刚才的不是幻觉而是柚柚复制勺!因为柚柚原创版不可能跟我见ㄇ!不确保消失的柚柚不ㄒ!用ㄌ敲门呼叫柚柚也不ㄒ!喊着这里有柚柚果汁给你也不ㄒ?就说不行了ㄚ!我与柚柚成了罗密茱ㄉ!是说麻由麻由也很茱露茱丽,最近的我老被人隔ㄌ。我可不打算自己对自己吐嘈「平常就这样啊」来打圆ㄔ。我要跟文字的统治战ㄉ,所以把柚柚给ㄨ!咚咚咚咚咚ㄉ!已经逃离文字的我只能这样呼叫ㄌ!送达吧,我的意象来ㄩ! 「车子不在,她们一家人出门了吧?嗯~这么说来,我似乎没有搭车外出的经验,连脚踏车也没骑过呢。」没ㄘ!柚柚一家人只是外出了,她的肉体仍完好如初地保存在地球上的某ㄔ!一定是如此!那么就没关系ㄌ!那我就停止企画,不跟任何人见面ㄌ!话说,让我制作柚柚复制版不是很好ㄇ!柚柚小气ㄍ!欺负ㄖ!原来她是个会背地里欺负人的孩ㄗ。我果然只适合被人欺负ㄅ。虽然是如此没ㄘ。就连被人以现在进行式欺负,夺走了很多重要的事物,看看我,一样很有精神ㄚ。倒不如说更有精神ㄌ。杀人果然很伟ㄉ,能救ㄕ。既然如此,就来拯救我ㄇ。以前把机会让出,现在该轮到我优先了ㄅ?即使这么不合理却仅能默认就是这个社会的弊ㄅ。只不过,我老早就知道即使把中奖的机会让给别人,第二年也不见得能得奖的道理,没有必要一一插ㄗ!我生着闷气,以地球为睡垫躺ㄒ。再说一次假斯提厶!「会感冒喔。」 病菌,加油吧!贯穿细胞膜! 「打扰你们了……果然是在路上睡着了。刚刚看见时,我还怀疑自己的眼睛耶。」 「他可是真的睡着了喔。我方才踢了他一脚,翻身一下又继续睡了呢。」 「话说回来,你又是谁啊?身穿浴衣,表情超可疑的。」 「我是他的代理人格唷,呵呵呵。」 「在我眼里看来,你这个人格未免也实体化得太完整了。甚至还改变了性别,能以自己的双脚步行哪。」 「那就把我解释为与他共同挺身战斗,或者说从旁辅助他的人吧。」 「喔……你跟他交情很好吗?」 「我与他是颇有名的交情不好,顺带一提,也是有名的相似。」 「看来的确颇相像,交情也挺不好的。因为你只顾替自己撑伞嘛。」 「男生横躺的面积太大了呀。你找这位男子有事吗?」 「因为他迟迟不展开行动,一直在街上徘徊,所以来看看状况如何。」 「状况就像你所见到的。」 「熟睡中吗……在水洼旁。跟我说他已经死了我还比较能接受哪。」 「他其实是在进行防水加工的自由研究。要一起观摩吗?」 「不,我不想得到感冒,不打算久留。伤脑筋,该怎么办呢——」 「请问您有什么烦恼吗?」 「我在想,如果他一醒来,刚刚原本在身边的人却成了一具尸体……这家伙是不是一样还是会觉得有趣。」 「就跟在电影院里握着隔壁女生的手,转头却发现只剩下手的情形一样对吧!」 「为什么你那么兴奋?」 「没有特别理由。勉强要说,我只是在模仿情绪过于不安定的他罢了。」 「看来你果然与外型相符,是个怪人哪。」 「那么你是杀人魔先生吗?还是?」 「我没杀到足以被称为魔的程度。近来的小孩在电玩里杀的人比我多得多罗。」 「哎呀,是吗?那么,也许赢不了我们家之前雇用的女佣吧。」 「被想成如此人畜无害我也很伤脑筋……那你打算怎么办?乖乖地被我杀死吗?」 「如果抵抗呢?」 「就快乐地把你杀死。」 「我给你三个方糖,请回去吧。」 「还真的掏出来咧。你是咖啡厅的糖罐吗?干嘛随身带着这个。」 「好失礼喔。我如果有钱去咖啡厅,就会买饲料给乌龟们了。」 「……你可真从容不迫。不把我的发言当一回事吗?」 「不,我相信这个世间没有骗子,一向秉持此一信念与人来往喔。」 「听起来超假的。我和这家伙加起来也没你可疑哪。」 「最近的年轻人真是疑神疑鬼啊,真讨厌——气气——」 「想利用谈话巧妙转移我的矛头也没用喔。」 「哼,没办法,只好彻底抗战了。登登登登,人肉盾牌——」 「喔唷,居然把不算善良的沉眠市民当作肉盾防御了——」 「虽然(当肉盾的人)体力消耗很大,但几乎确实能防止对方的凶器攻击啊。」 「没有罪恶感吗?」 「早就抛在小学饮水机的角落了。」 「你真是个怪胎啊。我很喜欢。」 「哎呀~被男生加进我的最爱里了,深受打击。」 「把你自己送给我吧。让我割下不至于致死的部位,我想摆饰起来当纪念。」 「谁要送你呀,笨蛋~」 「那真遗憾。下次我会带东西来交换,届时再拜托你了。」 「咦,已经要回去了吗?你不是有事找他?」 「与其说是来找他,其实是先来确认伏见柚柚家的地点,若刚好有机会就下手……另一问的话,雨这么大,可能就……那么,请你帮我转告他:这样很没劲,多努力点啊。」 「就是所谓的『劲敌的傲娇声援』吗?」 「倒不如说,我才是原因呢……对了,请问芳名是?」 「最近老是被人间名字……我叫作『人左内ノ木刂 千八日』。」 「……说是假名,更像个莫名其妙不知啥鬼的名字啊——」 「世界如是说:女性要有点神秘才更妖艳有魅力呀,力呀力呀。」 雨水浴在不知不觉间结束,发现自己躺在道路上,有如调理中的法国吐司全身浸泡水分,比起平时增重六成。明明早午餐 都没吃,这就是所谓的虚胖吗……咦?我的疯狂到哪里去了?我啪沙啪沙地把手伸进水洼,寻找今天理应还存在的事物。早上明明就很顺利,却在这时恢复正常,这样才奇怪吧?似乎不是像眼镜一样忘在某处了。心灵有如浊流过后的河川,显得十分安稳。糟糕,在这种时候睡着了,明明日期还没变更啊,比起「上次」重置得更早了。不快点疯狂不行,不快点疯狂不行,现在还太早了。在这脑筋螺丝松得最夸张的日子里,不乖乖地快点疯狂不行,任由明天才会到来的理性四处蔓延的话就太可惜了。我可不想下一回的疯圈周期变得更短,眼巴巴地看着冷静时刻徒然增加啊。我四肢着地,哗啦哗啦地趴在马路上走,彷佛想逃离某种事物,也像是想拾捡什么似地挣扎。既然是刚刚才失去,我的疯狂应该还落在这附近吧?我尽可能想把挖掘自我内部作为最后手段,如果情况紧迫到疯狂的积蓄用光,我就玩完了。当疯狂回圈闭幕之时,我那毫无防备的背后将随时受到「现实」偷袭,连一下也撑不住就被击得粉碎,变成有如浮在汤上的油,飘荡在水洼上吧。一直以来,我把跟某人的最新约定「别自杀喔」当作行动准则。不能在这里挫折了,必须拚命保持自我才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在疯狂回圈中,依序一点一滴地变得疯狂才是最理想的。我的直觉与经验选择了这个方法。对我而言,错误在这个瞬间起已不可能。现在不是把双手膝盖伸进水洼里,让黏在背上的衣服跟皮肤同化的时候了。呃……天色看来很接近夜晚,我在傍晚敲伏见柚柚的家门,所以我至少睡了一小时以上。在大雨之中,没有屋顶的马路上大喇喇地睡觉,头脑有问题到这种地步,可说算合格了。可惜,致命的败笔是在傍晚六点这个早晚交接之际睡着,正常的脑子为时尚早地登上舞台。 还太早,这样我的一天不会结束。若用小说化现象来说明,就是还差了五、六页。我失去麻由麻由,时间的经过也开始产生误差,我终于无法跳跃在这残破的地板上继续前进了。 没见到伏见的损失很致命。不,说起来,在没有麻由麻由的状态,加上今天是假日的三重困难,就是造就了失败的三大因素吧。 思考终于失去了逃避场所,在死胡同之中受到袭击。 长濑透的死勒住了我的脖子。 「呜啊~啊~啊~啊啊~」我不停地抓着脸颊,向夜空嘶哑。 哭泣。我在哭泣。背叛了过去对所有擦身而过的尸体所抱持的感情。 「啊~啊~」漫无止境地,疯狂的哭声随着眼泪流泄出来。 人生的结局无好也无坏,无一例外,都是死亡结局。 所以世上的励志丛书中,通常会在四十五页附近刊载的励志小语就是:「人生之中,比起结果,过程更重要。」若由俯视人生的高度看来,的确算是一种正确解答。 这么说来,长濑透的十七……嗯?十八岁吗?她的生日是何时?我是个没送过她礼物的寡情前男友,所以记不得了。虽说生日只是数字的增加,没什么意义。人类的价值观表现在数字上,但死了就不再被这种东西所束缚。记得某位前杀人魔不也如此否定过吗? 唔呼哇哈哈。 啊,对了对了。那位长濑透已经死亡了喔。是被那家伙杀死的。她死掉了。我失去她了。死死了。死亡☆了。变成死人类了。死福了。透死去了。心诚则死。 死~翘~翘~了~ 不知长濑透是否确实变成幽灵了。变成了不会映在人眼之中的存在。如果她成了尸人在这个世界徘徊,不知道会不会惹其他死者生气呢?希望朴素归朴素却很爱出风头的长濑,不会被人当成眼中钉对待。 用这种方式祈祝她冥福也算不错吧?不好吗?那就算了。但是,长濑已经死了。据说她是被杀的。被人残酷而凶狠地凌虐、削砍、切割、剜取、玩弄,一只眼睛被挖了起来,头发被卷到手腕上,接着被卷着的右手宣告独立,脚也出门旅行,内脏被拿来当作首饰,舌头被切成八片,小指换到拇指位置,拇指换到中指位置,中指换到无名指位置,食指与无名指变成彷佛重婚一般的状态,这些全部是右手,左手一点点伤痕也没有。这只伸向半空,彷佛在谋求某人的拯救,企求某人握住的左手,作为该被践踏的「希望」保留下来。 虽说在这座城镇里,这种死法并不怎么稀奇。若换做是我的前同学s君,这么点小事只要稍费点工夫就办得到了。话说回来,他怎么不早点被判死刑啊? 那我一时之间一定会感到很黑皮(happy)!附带一提,我之所以如此了解n同学被杀害的细节,是因为杀死长濑透的犯人打电话告诉我的啊! 详情请回顾本篇唷!敬请期待~!……啊哈哈~呀哈哈! 我用力闭上眼,封锁由眼球渗出的液体。不慎被逃出去,以脸颊为大草原狂奔的一小部分混在雨滴之中,被替换为另一种存在。我已无法睁开眼睛。 要是真的另有本篇就好了。目前为止人生只是种序幕,只是个配角观点的故事,只是个谎言故事。从现在起,由别人叙述的正统派故事即将开始。 在本篇里,有一个清心寡欲、贤良方正,能解决杀人事件的男主角,他会守护女主角不受危害。但只要一出门旅行就会有人死去,所以被读者认为:「绝对不想跟这种家伙一起行动!」看,多么美妙啊。说不定长濑就是如此? 她的新男朋友就叫作「金户川柯南一」,长濑跟他在一起,但被发现其实不是女主角而被般了?抑或是,为了追求故事的崭新性,所以让女主角在第一回就死去?嗯……究竟是大受提拔,还是成了免洗演员呢?反正结果都是死亡结局! 不是好结局也不是坏结局!听来就跟达尔文进化论一样啊! 骗你的!可是刚才所说的一大串话里没半个谎言,所以「骗你的」其实是骗你的。嗯?骗你的是骗你的,要讲两次吗!否定的连续,所以变成真的了吗! 太好了!这么一来长濑透死掉的事情变成真实了!不,一开始就是真的了! ……不不,等等。我虽然在想着这些事。但我真的已经没事了。 已不再那么伤心了。 虽然还是一直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但很快就能适应。 就算发疯了也仍能继续过活,这还不简单? 就跟平时一样,不断感受到的痛苦将不再成为痛苦。 接着,只要再经过几次只有我自己的回圈,总有一天…… 因为我已经历过无数次、无数次和尸体的相遇并接受了现实,所以这并非预测,而可说是等同于一种历史。 但是这又错了吗? 悲观愈是恒久持续,人的感受性就愈不可能磨灭。反而愈是赤裸裸地直接接触到锐利「死亡」的人们,愈容易对伤痛感到麻痹而早早适应。 相对地,要求远离「死亡」的人们对死者的怀念永不终止,仅是种无理取闹。 如同要不停地珍爱着永远不死的人难上登天一般。 也跟与极重视的某人永别的伤痛,总有一天会淡化一样。 所以如果我因长濑透的死感到几近疯狂的冲动,一定能表现我的诚意吧。 啊——太好了—— 那么,再会了吧。我道别的话语就到此为止了。 我不能继续停下脚步迷惘。「她」一向会指示我应走的正途。 就算磨耗了其他部分,我最后还是能踏向这条正途。 现在我必须开始奔走,将她寻回。我已不能继续窝在这里做雨水浴了。 朝向飘摇游移的终点迈步冲刺!顺便也以乌云背后的、将行落下地平线的夕阳为目标,演出热血青春剧! 希望我腋 下夹着的橄榄球不是别人的头颅就好! 唉,幸好长濑的脑袋并没有跟身体分家,所以没问题! 所以没问题。什么问题也没有。真的没问题。 ……虽然…… 或许自从我满口诵经般哄骗自己的瞬间起—— 我已经算是失败了。 「……发现得太慢了吧。」 我一路被迫走在以社会常识而言大错特错的人生道路上。 接下来就在这条道路上停下脚步,呆立不动吧。直到明天来临为止,持续闭上双眼。为了守护日常,我动弹不得,用比路旁的水洼更没有动静的姿势,静静呼吸。 这么一来,我或许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我把未来委托给沉淀下来的放弃之心。 我已经不再想见到融化般的模糊街景。 我讨厌这座城镇的真正理由…… 其实单纯得很。 当然是因为这座城镇害我喜欢的人轻易地死去了嘛。 ……但是…… 某道又像嘲笑我,又像在邀我的熟悉话语声,在倾盆而下的大雨声中萌芽。 「札美哈!(注:电玩《勇者斗恶龙嘭中,用来唤醒睡眠的咒话)……我没念错吧?」 一只手从旁伸来,硬是掰开我紧闭住的眼皮,让我醒来。 强制使我的重设暂停的那只手,指甲用力地刺在眼球上。 由胃部深处涌上的惊愕令我一动也不动,同时也不自觉地睁开了另一只眼。 站在我身旁捏起我的眼皮的,是连小说化现象也难以比拟的,既相似又不同的分身。 ——是南茜·大江(注:「汤女·南茜·大江」与阿嘉莎·克莉斯蒂小说《一个都不留》中的「尤娜·南茜·欧文」谐音)。 在眼皮被完全掀开的同时,在我心中以红丝线编纺而成的莫比乌斯环也断裂了。 第五章「我的地球仪-revival-」 「将来的我」 佐内利香 将来的我还是一样贫穷。 应该会跟妹妹一起住在破烂公寓里。 邻居的小孩子一一死去,气氛变得很险恶,房租很便宜。 但是我想,我跟妹妹还是能勉强存活下去。 因为没办法去上学,所以交不到朋友, 可是共同生活的动物会愈来愈多。 我并不喜欢动物,但不知为何动物的数量会一直增加。 我住的城镇很糟,老是发生杀人事件。 偶然造访我家的男生带来危险,害我们被卷入是非。 那个男生跟我颇相似,是个既像昆虫,又像瘟神的家伙。 被这种家伙缠上,我注定将来穷苦潦倒,前程无光。 嗯,是真的。 ……啊,抱歉,这不是未来,而是现在的我的故事唷。 事唷事唷。 南茜·大江是受到文字支配的我们的敌人。但不知为何,从今晨起一直与我共同行动。潜入我的死角,南茜·大江究竟有何企图?我一直刻意怱视她,但现在她终于主动出击了。 地球的未来究竟会如何发展呢!中途插入大长篇风格的宣传标语,敬请期待后续发——「苦瓜拳!」是踢腿。南茜·大江的右脚脚尖锐利地踢飞了我的大腿内侧。眼球附近陡然升起火热的温度,鲜明的痛觉直达耳际,发疼的脚部支撑不了身体,我跌坐在地。这一瞬间,仿佛能清晰看见无数雨滴的形状,一道闪光在眼前亮起,贯通了白色薄雾,烟消云散。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消去了啊?更死缠烂打一点嘛,我的心灵创伤实体化现象。「红萝卜手刀!洋葱头鎚!葱花剃刀!拳击拳击脚踢!」以上全部是踢技,因为用手的话连她自己也会受伤吧。在疑问与冲击之中我歪着头思考:为什么刚才这一连串必杀技的名称都是蔬菜呢?「杰妞阿历(january)——!菲布鲁阿历(february)哎呀啊啊——!」毫无节操的必杀踢技名称。而且最后还挥空,一屁股摔到了水洼里。朝着乌云大叫的句尾盛大地走样,胭脂色……不,是茜草色吧?浴衣被雨水沾湿了。虽然不重要,我觉得紫色较合乎南茜·大江的印象。大概是因为初次见面时,她一身紫藤花色的浴衣之故吧。我的色彩感觉就是如此膺浅。 「呜~……浑身变得湿答答的了。」南茜·大江摆出一张臭脸,看着被雨水淋得湿答答的浴衣袖口与袖袋。至于我,也因冰冷的雨水刺激了新增的伤口,面露苦色。 「难得今天我听了茜的建议撑伞,回避与j-的遭遇。」 她自言自语抱怨起来,一脸厌烦地用手指拨起几根湿濡沾黏在脸上的头发。 但是这家伙,踢起人来还真是乐不可支。跟我的妹妹在表情的明朗度上有着一线之隔。啊,难道说妹妹其实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踢我吗……应该不可能,她根本没有道理心不甘情不愿。话虽如此,她也不可能因为我会高兴所以踢我。若真是为此,那更恐怖。 「大体而言,我碰上杀人魔的机率也太高吧,吓死我了。嗯,我是说真的喔。」 边说边转动伞,伞边从我眼前通过,啪嚓啪嚓泼洒雨滴。雨水飞溅到我的眼珠子上,模糊了眼前景色。南茜·大江这次拿的不是日式纸伞而是塑胶伞。据说纸伞不适合雨天使用,也没抗uv加工,那么日式纸伞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看着你的奇特行径很让人觉得愉快痛快,但我开始厌烦了。」 「我并不记得求过你陪我吧。」在我精神还正常的时候,应该没有。 「喔唷喔唷,总算能跟你正常对话了呢。」 南茜·大江比我先爬起来,又顺便踹了我下巴。是还不至于意外到偷袭的地步,但我的意识还是横向飞走了几秒,品尝到直立蒟蒻软啪啪地朝横向倒下的心情。相较于我,汤女全力踢出一击的脚留在原地,表情满足。 「干什么?」「是x的铁拳啊。」明明就是用踢的啊。还有,鼓膜很痛。「因为我收到书迷们疯狂投书,要你快点恢复正常。」「记得某个漫画家在漫画里写着:别太在意书迷的意见。」「但你的情况是把人生交给别人决定比较好吧?」您说得倒是。我尚不起身,抬起浏海垂挂眼前的头看了汤女一眼。似乎连汤女浴衣与肌肤上滴落的水珠也夺走了我身体上的干涸。 「你还记得我为什么跟你一起行动吗?」 汤女试探般嘲笑、质疑起我的头脑。我用嘴唇感受雨水的滋味,朝向天空开口: 「嗯,大致记得……虽然很模糊,但有记忆。」昨天从医院逃走后在街上徘徊时,遭南茜·大江捕获,被带到她的家里,立刻就睡着了。直接在门口,而且是在鞋子上。睡得很沉。然后一到早上就发起疯来,明明是假日却去上学。很好,记忆之中没有模糊的部分,我完全正常。空气长濑也早就消失,不留踪影。 同时我也因确认了自己在疯狂的狭缝所见的事物全是幻觉,感到些许失落。 「答得很好。」又一记飞踢过来。这次由于事先察觉,所以毕恭毕敬地接受了。彷佛敲积木游戏中积木玩偶的身体被干净俐落敲掉般,下巴被她狠狠踢了一脚。不痛,但膝盖内侧觉得有些麻痹。人体组织的联系性跟人际关系一样诡异啊。 「你…你可别误会唷,我并不是为了帮助你才这么做的唷!」 「因为嘲弄我很有趣才做的吧?对此,我还是谢谢你的帮忙。」 「耶嘿。」南茜·大江挺起胸膛。「平坦到发生地震的时候,任何人都想率先逃向那里的程度。」刚才的踢技的特别综合版被施展在我身上了。或许是因为我脸长期泡在水里的缘故,浑身无力,连一次踢技也闪躲不了。我的脸纵横无尽地跃动起来。我用比安全气囊更不可靠的安全水囊——俗称水洼,代替垫子倒在马路上。噗噜噗噜。「轰隆——!」哗啦哗啦!后头部又被踩了一脚。在水中展现让雨水由鼻孔侵入,从嘴巴吐出的超炫技巧,可惜南茜·大江看不到。反正横竖都会死,我选择将水洼里的水喝光。意外地还算能喝,味道不赖。但我完全没有顾虑到之后的身体状况,若想模仿时请务必留心唷。汤女的光脚丫(感谢她践踏我时肯脱草鞋)离开我的后头部,我翻身改为仰躺,接着有如喷泉似地把剩余的泥水由口中吐出。「太好了,你很中意呢。」请去检查一下视力好吗? 在泥水中刷牙漱口顺便洗脸完毕后,恢复成神清气爽的心情。现在的我,应该连幼年期的纯真梦想也能在这阴雨天里描绘出来吧。呃~……我曾期望当个棒球少年,还有……啊啊,真让人鼻酸,我期望爸爸能对我更温柔点。 哈哈哈,很像谎话吧……?当然是骗你的啦。其实是期望吃更多更多的甜点。某种意义下,或许这才是真正幸福的愿望。 「好吧,招呼也算打过了,接着进入正题吧。」 「一般而言,这句台词应该是我说的耶,的耶的耶。」 「我恢复正常了!」 「最恶质的宣言来了。」 「不,真的大致恢复了,多亏了你的踢技。」「『虽然是骗你的。』」彼此都没变。 「这次碰上的情形很少见,所以花了点时间接受事实。」而且还是自己率先逃避的。效果相当良好。即使在失去麻由阶段,仍半自动地进行着。就像是由坡道上滚落,越过小小的高低差,跨过护栏,跳人海中。 接着深深地、深深地下沉。 这就是我心中理想的堕落方式,可惜并没有成功。毕竟本地没有海洋。 我在马路上翻滚,躲开南茜·大江的膝顶,但她旋即展开话语追击。 「结果你今天一整天到底想干什么?」 「异常 者就算说明自己的动机,恐怕也难以获得正常人的理解吧。」 「你说我是正常人吗?这可真是美妙的夸奖啊。」我该回答「嗯,说得是……」吗? 就我而言,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所以尽可能想随口带过。为了守护日常的疯圈而导入空气长濑,同时又主动出击,企图跟伏见偷情。如此荒唐无稽的内容,我该怎么整理呢?……虽说也不是什么值得烦恼的事。 既然是缺乏现实性的内容,相对应的答案也必然地确定了。 「我只是……想作梦罢了。」 作个让我能维持疯狂的飞翔之梦。 我只是想在充满了谎言的梦中,反覆度过安稳的日常。直到永远。 ……可惜啊~最近精神好像被强化(狂化?),一下子就复活了。所以我拚命拖延,挣扎了好一阵子,但终究到达极限,我必须回归现实了。 我必须认清长濑透被残杀,接着我几个朋友又一一被盯上、杀死的事实,在我从九月连续假期的欢乐旅行回来后一直持续至今。 「…………………………………………」 但即便认清了,我仍然没办法展开行动,刚才下巴被踢了太多下,膝盖发软。 此外,背景仍然有如受风吹雨打的老旧看板一般,颜色剥落的现象令我在意。背景在我的眼、脑中尚未开始重生。 「好吧,同样是跟味同嚼蜡的『梦』有关。」 南茜·大江——大江汤女伸手扶我站起。 我本来确信她会帮到一半,又放手让我跌倒。但是汤女到最后都紧握我的手,用力捏住。霹哩霹哩,中指的皮肤被扭成钻头状。噗吱噗吱作响的细胞一一活性化,呼喊垂死之歌。 扭着我的手指的汤女频频颤动肩膀,有如正降临的雨滴般毫无特色地微笑了。 脸上带着彷佛从别人身上强夺而来的陌生笑容说: 「让我带你去梦之岛吧。」 我被带到大江汤女与大江茜住的公寓。 照理说昨天也看过,我却只觉得像初次造访。 「这里是梦之岛?」 「对啊,是你昨晚投宿的梦幻乐园。」 原来如此。椅子跟电扇一看就像从垃圾场中捡来的。话虽如此,梦之岛很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这里经过几十年也会变干净吗? 我看直接撤除,表现有始有终的美感还比较快。 这里似乎是枇杷岛八事一家人曾居住的房间,但我完全没有感觉。很难从学校同学的枇杷岛身上感受到生活气息。那么我之前又是以为枇杷岛从哪里上学,放学后又回到哪里呢? 「哥哥欢迎回来——我肚子已经好饿了——」 原本蹲在房间角落的茜,有如蛙式般横向划动手部来迎接我们。本来还笑盈盈的,在发觉不只是我,连汤女也浑身滴着水珠子时,她嘟起嘴唇,鼓着腮帮子地瞪着我们。虽然她消瘦脸颊上的韵骨依然很明显。「伞呢——?」「在这里啊——」汤女拿出折叠得很漂亮的塑胶伞秀给她看。「有带就撑起来嘛——!」茜大发雷霆,莫名其妙地在房间内撑起了伞。夹在伞中的水滴哗地散开。「呜吧吧——」降落在两人身上。 茜顺手把放在玄关旁的毛巾抛给我与汤女。原本以为她是个天真烂漫的妄想少女,没想到很贴心呢。如果要我家妹妹向她看齐的话……说不定会把动物皮抛过来,说「用那个擦吧」呢。若高声抱怨腥臭味,她就会为了蒙混过那点而画上血之妆扮,使玄关变得一片腥风血雨。希…希望是骗你的就好了。 我趁着姊妹嬉闹在一起时脱下鞋子站起,重新观察房间内部。摆置在房间内日照不佳角落的水槽里养了六只乌龟,它们应该就是以前说过的皮耶尔与卡特莉奴等一干乌龟吧。从庆典夜市里带回的小动物,不论是小鸡或金鱼都给人寿命不长的印象,但乌龟不愧号称能活万年,还真是长寿啊。虽然乌龟们是否认同我的佩服还有待调查。而隔壁表面生锈的笼子里则关了一只幼小的麻雀,正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它不啾啾啼叫,而是咕噜咕噜地有如鸽子般发出闷闷的叫声。也许是近墨者黑,受到照顾者影响,性格变得很别扭了? 「我在外面发现这只受了伤的小麻雀,等半天它的父母也没来救它,不得已只好带回来照顾了。不早点接回去会压迫到我家财政问题,很伤脑筋呀。」 汤女察觉了我的视线,进行解说。小麻雀撞到笼子上,总算停下脚步。 「是是,反正你一定是打算紧急时把它剁碎做成鸟肉丸子,当咖哩盖饭配料吧?」 「您可真清楚。」汤女一脸若无其事,边用手指擦拭右脸颊的水滴边点头同意。她用脚踢人毫不迟疑,却又好心收留麻雀,以后我暗地里就叫她汤女五郎(注:讽刺日本动物园经营者,外号「鯥五郎」(弹涂鱼)的畑正宪)好了。因为只会增加麻烦,就当作是骗你的好了。只不过,人踩起来确实很有反应,或许比较有趣吧。我妹妹说不定也有类似感想。 「这只麻雀很会跑喔——」 手里还握着伞的茜跑向房间角落。直到汤女与我出现在玄关前,她似乎一直在观赏水槽的乌龟与笼子里的麻雀。「是喔——」我做出明显没什么兴趣的回应,坐在不同于水槽所在的另一个角落,背靠着墙壁横躺休息。好累。觉得自己很像差点在泳池溺水的人。这么说来,似乎好几年前的暑假也曾发生类似事件。不知道赤池最近过得好不好? 茜原本鼓起的腮帮子缩了回去,高兴地打开小麻雀的笼子。一打开,小麻雀立刻奔出笼外。不是飞出去,而是哒哒哒地在地上狂奔。它翅膀受过伤,也许是因为后遗症无法振翅吧?小麻雀四处奔跑,但主要还是以站在桌子旁拍掉肩膀上雨滴的汤女为中心移动。大概是把她当成妈妈了。看来她真的有受动物喜爱的体质,许多相爱都能成立,说很羡慕只算是骗你的。 「你看你看。」茜露出满脸笑容,一副很得意似地指着小麻雀。「嗯。」我边点头,边在意这孩子怎么看待我。如果她认为我是汤女哥哥的朋友,那可就很叫人遗憾耶。「话说回来,那个啊……」我若无其事地向汤女开口。 「你说哪个?」汤女蹲下,引导小麻雀爬上她手心,歪头反问我。 「我只是在想:『原来你们还能过活啊……』这样。」 撩拨起沾附在一起的头发,汤女眼睛侧向一边,「是啊……」低声呢哺。 「我去拜托茜的祖父提供我们少量的生活援助。」 这算不上什么有趣的话题。刚放到掌心上的小麻雀又早早被放回地板。无法飞起的小麻雀又再度在地上徘徊。眼睛一直追着它细微振动的翅膀跑,不知不觉间变得无法对焦,视野模糊了起来。我不调整,保持这种状态,开口问汤女: 「麻雀的名字是?」「布罗亚。」「喔。」我一时没发现名字的典故,等想到时也不再在意小麻雀,而是专心听茜与汤女的对话。两人的构图就像是水族馆的海狗和把鱼抛入它嘴里的饲养员。翘着尾鳍的当然(与否姑且不论)是茜。汤女高举的右手指尖捏着方糖。 「想要三颗甜甜的吗!你这贪吃鬼!(注:出自漫画《jojo的奇妙冒险》第五部乔可拉特的台词)」「能吃三颗这么多吗?」「……茜真谦虚。」放进嘴里的只有一颗。喀咧喀咧——茜满足地咬碎方糖。我着着她的侧脸,想起把橘子塞进妹妹嘴里的自己。这么说来,我们两个连有妹妹的设定也相同啊……啊哈,我又用了「设定」这个词。 但是我的妹妹性能更高。应该说,规格较高。如果要问是哪方面的规格……只能说切肉的手法、实行暴力的频繁程度、不尊敬哥哥的态度等。 「………………… ………………………」妹妹万岁。妹妹(nimouto)的「ni」是冲绳民间传说的阴间的「ni」。与其说是骗你的,倒不如说我也不懂为啥提这个。随便啦。反正只要妹妹的「ni」能成为「ni」的代表就够了。虽觉得好像本末倒置,只要我倒下,妹妹也会高兴吧。 「……嗯?」 不知不觉间,小麻雀似乎把我的脚趾当成地盘了。它的脚像抓住树枝般静静地停在上面。皮肤的感触与苍蝇停留差不了多少。跟小麻雀四目相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曾经过过类似鸟类的人吗?鸟人……唔~我一边联想,想伸手朝向小麻雀。手臂对我不知顾忌的屈伸提出抗议,我想起右手的骨肉离散(直译)事件。姑且就将之解释为与麻由分离所带来的痛楚之具体呈现好了……麻由啊……如果她还很有精神,我最少就能获得比「差劲透顶」更上一级的安心吧。不过这点应该用不着担心,麻由的强项之一就是能够现场采集当作提神剂的「阿道」。在这方面,「正牌」与「冒牌」的效果恐怕无甚差别,真令人伤心。这是就客观上而言。若就主观上而言,我则像是躲在阴暗角落,将之视为超乎诺贝尔奖等级的发明物大肆赞扬。 「哥哥,晚饭普立兹(please)——」 「哎呀,茜,英语学习得很顺利喔。」汤女摸摸茜的头,俨然姊姊疼爱妹妹的立场也很顺利。你下是讨厌人类吗?还是已经变更路线为专欺负喜欢的人呢?可是程度太过分就不成立了喔。而且与其喜欢我,建议你还不如爱上镜中的自己,这样更健康呢。 「今天晚餐吃什么——?」 「我想想,来调理自己送上门的鸡肉吧。」说完,汤女意味深长地低头看小麻雀。小麻雀没注意到她的视线,只愣愣朝着窗外。或许想飞吧?或仅是受到打在窗户上的雨声吸引呢? 「好吧,我现在去准备一下,稍等一下喔。」 「我从刚才已经等很久了——」 「那就再多等一下吧。哇——小茜茜忍耐力好强,好棒喔——」语气超平淡。 「呜哇——」茜假哭起来。她也变成戏精了。 「啊,等等。」我打断她们的对话,两人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虽对不起饥肠辘辘的茜,我还是出声呼唤汤女,使她停下脚步。 差不多该问真正想问的问题了,我撑起倦怠的身体,胃部随之晃动。 胃中雨水噗通噗通响,我仿佛幻视到地底湖在黑暗中暗潮汹涌的模样。 「你为什么把我带来这里?」 即使昨晚的理由是「因为想找乐子」我也接受。但现在的我半疯半正常,不管身为人类或物品,由任何层面看都不有趣。勉强要举用途,也顶多只能当汤女的沙包或稻草人吧。前者姑且不论,连麻雀都悠然停在脚上,显然后者无法胜任。小麻雀在我的脚上跳起,移动到脚踝。 「我蒂望你能成为我们的长腿叔叔。」 「长腿?」茜看了我的腿一眼,手指贴在嘴唇。虽然难以猜到茜心中的真正意图,总之八九不离十,是会让人很受伤的想法吧。 「压榨欠缺金钱与善意的人,所能得取的也仅有彼此的失望喔。」 「开玩笑的。这房间里没有报纸也没有电视,所以我对社会大事很生疏。而你跟镇上的事件似乎又很接近……因此带你来,想请你提供一点讯息。」 得高明地回避危险才行呀——汤女边说边用手指划过茜的喉咙。「呜咿~」茜眯着眼睛扭动身体,一副很痒的模样,但还是任凭姊姊处置。 因为这两人什么也不知道,才这么乐天吗?还是说,因为我丧气过头,跟这个世界或镇上的气氛脱节了?明明遭遇过许多次熟人之死,也许我这次的反应过度异常了。拚命装成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但是,这种只有减法的算式却成了我的致命伤。 「另外,我也不怀好心地想让你把过度囤积的几个谎言吐出来。」 「谎言?」汤女彷佛巧妙看穿我的心思般的发言令我产生警戒。 汤女假咳了几下,露出意味深长的窃笑,走进隔壁房间。茜低下头,小跑步到养乌龟的水槽前蹲下,「这只是皮耶尔。」依序指着贴在水槽上的乌龟,或许是想一一点名吧。她是怎么办到的呢?怎能一眼就分辨出来呢?说不定这些乌龟们每次都被用不同名字称呼呢。 说不定鸟龟并不重视名字,所以能接受这样的对待,就如同我一样。 「……我说小茜茜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结果装出怪腔怪调来呼唤她。虽说我老是这样就是了。「嗯~?」茜露出天真无邪、彷佛全盛期的麻由(当然,一辈子都是)般的完美笑脸回头看我。她在右手手心上放了一只乌龟。龟壳上没搭载喷射机能的普通乌龟,似乎对于突然间被招待到空中之旅的事态感到慌张,四只脚左摇右摆,挣扎个不停。茜愉快地看了一眼乌龟的模样后,又转头看我。 而我自己也被小麻雀逐步爬到上半身,现场彷佛要召开起跟小动物亲近的炫耀大会。 「找俺有事吗?」「嗯,呃……」原本有事想问,开口又注意起乌龟后就忘记了。「你喜欢乌龟吗?」在想起来前先找点话题。「嗯~十分讨厌!」由她开怀大笑的表情看来,喜欢与讨厌完全相反嘛。原来她喜欢乌龟啊,跟妹妹的母亲一样呢。 那个人很喜欢螯虾与青鱂鱼,也喜欢海豹的布偶。 「啊,那么你喜欢汤女……姊姊,啊,应该是哥哥吗?你喜欢那个浴衣女吗?」 「不,最讨厌了!」 茜马上用足以震动窗户的尖锐嗓音回答。「被人大声宣称讨厌,小汤女好受伤喔~」隔壁房间传来回应,我装作没听见。她这个姊姊真幸福……啊,此时我想起原本想问的事。「你会想见桃花吗?」「呣叽。」茜嘟起嘴唇。 什么意思?我暂时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反应,却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咦,是我的问题内容太抽象了吗?我只想知道她是否想见生前很亲近的人罢了,我以为这个问题很好懂耶。 此时「哼哼~」哼唱着听起来一点也不轻快的歌曲的汤女回到房间,双手抱着的是「……钢琴?」破烂得不知是否适合如此称呼的物体。能够摆在膝盖上的钢琴应该很少见吧。 那是一台小孩子用的、主要颜色为粉红的小钢琴。与大小相称的白键数量跟双手手指的合计相同。而且还是中古货,不仅涂装剥落,更失去了几个黑键。「是茜捡回来的唷。」「对——因为是桃花色的——」回答得好开朗啊。勾起了我心中又似佩服、又似感伤的情感。总觉得她这声回答或许也想顺便用来回应「是否想见桃花」的问题。 汤女将钢琴放到地上,跪坐在前。浴衣装扮的少女姿势端正地跪坐起来,气氛就仿佛像要召开茶会或日本琴的练习会。但是大江汤女细长白皙的手所碰触的,却是脏污、表面混杂了沾满手垢也似的茶色键盘。 甚而令我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这台钢琴彷佛是汤女将自己的回忆具体化的事物。 「……你想干什么?」 「南茜演奏会。」 汤女若无其事地宣称。钢琴与我囤积的谎言之间的关系,就跟用因血液集中而肿胀的右手触碰物体的感觉一样,模糊不淆。「哥哥要演奏钢琴吗?」「对啊,待会儿再做晚餐。」「嗯。」也许是喜欢汤女的演奏吧,茜从水槽跳了过来,与掌心的乌龟一起滑到钢琴附近。很像青蛙参加高中棒球,滑上一垒的感觉。只不过,这只乌龟叫作什么?法兰苏瓦吗? 「那么就开始了。入场费可以让你欠着。」「喂喂,慢着。」这是诈欺吧?想跟某个孩子王一样,强行推销演唱会门票吗?——正当我差 点如此抱怨起来时,汤女的食指按下琴键,发出声音,令我原本想伸出的左手突然缩回来。右手变得不去意识就没有反应。也许是把神经枪改装到里面的时候了(注:出自寺泽武一的漫画《眼镜蛇》的主角)。骗你的。 本以为钢琴跟某首童谣中的单簧管一样坏掉了,意外地还能发出声音。不过完全没有深度,扁平、有如电子音般的拙劣音色配合汤女的手指,一点一滴地散播到整个房间里。老实说,敲打在背后窗户上的雨声更接近音乐呢。茜笑咪咪地听着演奏,但这是在欣赏音乐,或是喜欢弹奏钢琴的汤女呢?我无从得知。 「话说回来,为什么会弹起钢琴啊?」 「我只是想表现我也有跟你不同之处,还会弹钢琴这样。」 汤女不着边际地回答,手指在琴键上流畅地漫游……算了,是弹得很愉快没错。 在我耳里,她只像是在乱按一通,演奏出乱无章法的声音罗到。虽然我即使在正式演奏会中见到钢琴师的手,大概也只会认为他在高速随意地移动手指吧。 我漫不经心地听着右耳进左耳出的钢琴声,揉揉眼睛,将焦距对准在背景上。以经验上来说——虽然这只是第二次——差不多该为物体重新画上轮廓线了。恢复很迟缓,也许是回圈的周期产生了异常之故,我的各种机能产生龃龉,就像各自搞错了时间,全身处于分解状态。 此时,钢琴声发生变化,群体被加上规律,现出色彩,音色诞生。是旋律。原本毫无秩序的间隔,有如理解言语的婴儿般,理解了间隔的意义,开始在前后声音间采取适当地距离。音乐变得能取悦听众了。 我很熟悉这段「音乐」。 那是曾经载于学校教科书里的八个小节的乐曲(注:指电玩游戏《mother》中登场的音乐(eightmelodies))。 我低头聆听音乐。短时间内,我失去了意识。我相信那只有短短几秒,我变得很安祥,原本紧绷的意识化为水珠由眼角流出。 彷佛被汤女敲击键盘的手指直接敲在脑子上的感觉,带来碰触头脑的柔软触感,使我并非靠着视觉,而是能够以触觉来感受自我的内在。 「是一首诱人落泪的歌曲吧?」手指一边弹奏,汤女得意地问我。 「……你要我去旅行世界各国,收集八个旋律吗?」就这首曲子的用意来说。 「对于有恋母情结的家伙不是刚好吗?如果想家,立刻打电话给我吧。」 「你说错了,我不是妈妈控,是麻由控。」 「总觉得好像会某个吃金钱的怪兽的名字耶(注:指《超人力霸王》系列中登场的怪兽「カネゴソ」)」)。」 「麻由贡~麻由贡~」心情愉快的汤女故意念错。或许是顺便,音阶也时常搞错。不知是钢琴坏了还是音阶不够,抑或汤女弹错,总之某个状况是原因。「好,请说吧。你跟城镇这回又被卷入什么事件了?」 「……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因为受到照顾(有吗?),所以我开诚布公地回答了。 于是我开始娓娓道来前女友被杀的事。理由之一是她跟我交往过的事。接着有人被杀,下一个被杀,又下一个也被杀,若以宾果来说已经接近完成状态的事。说不定今天还会出现第五个牺牲者的事。以及,一切牺牲者都跟我有关系的事。 顺便一提,就连犯人是跟我有关的人这件事也说了。结果该说的全部说完了。 我已经没什么隐瞒的事了。反正丑态也出尽,我早已无所谓。 「唔唔……杀人预告之中没有我的名字是怎么回事呢?犯人一定是在嫉妒你跟我之间的交情吧,气气。」 汤女听完事情始末,面无表情地表示愤忾。当然,没半个人把她的话当真。 「我看他是认为由你们的经济情况看来,即使放着不管也会饿死吧。」 虽然我不知道茜的祖父对她们的经济支援到什么程度。 「原来你一直不把我当大小姐而是当穷小姐吗?这个答案真是大大地正确啊。」 「呃,这不是什么值得你竖起拇指夸耀的事实吧?」对彼此都不是。 「普立兹腰果。普立兹夏威夷果。」「普立兹杏仁。普立兹花生。」 茜也跟着一起骚闹,表现乖巧的只有乌龟跟小麻雀。 「为什么都是坚果类啊……」 「因为跟田里的牛肉(注:大豆)有亲戚关系啊,应该跟鸡肉或猪肉挺相似的。」 是想藉此主张自己的愿望很谦虚吗? 「总之我放心了,我跟茜没受到波及就好。」 「……嗯。」 「啊,这么说来,有位疑似犯人的男生在你睡在马路时来见你了喔。他用低沉嗓音对你献出『要加油唷』的声援呢。」 「……喔?」伏见家附近吗?「你运气真好,竟没被杀掉呢。」 「我给他几颗方糖,他就乖乖回去了。一定是缺乏糖分,情绪失控吧。」 「还真的收下了咧!」我对不在现场的犯人吐嘈。不,也可能是汤女骗人。 最后汤女同时按下十个白键,以不协调的音色替这首曲子作结。「呜呀!」茜用乌龟肚子掩住了耳朵。 「各位~不可以配合演奏唱歌喔~隔壁大婶会不留情地来骂人喔~」以歌唱节目的大姊姊风格加以叮咛后,汤女开始演奏第二首曲子。这次没弹起无秩序的音符当前奏,一阅始就具备音乐的体裁。 「……几年前好像听过这首曲子。」 小麻雀终于爬上我的手,现在停在我的右肩上整理羽毛。 「这首是最后能让人找到几近痛楚的幸福的歌喔(注:出自misia的歌曲(忘了如何飞的小鸟))。」 汤女的说明很抽象,但我随即发现那是歌词。 「你们不是一家人都茧居族吗?何时学会的?」 「桃花听到歌唱节目播这首歌,把它写成乐谱。我靠她的乐谱练习。所以或许有几个音符是她自己改编的吧。」 叮叮咚,汤女边用声带模仿竖琴演奏的声音边说明。喔……桃花原来有音乐的才能啊。望着身为姊姊的茜的表情,依然跟乌龟在一起笑咪咪。 看着她,开始觉得无法憎恨任何人似乎是件不错的事。 「对我而言,痛楚就是幸福啊。」我边回答,边请她告诉我歌名。 听到歌名,我微微扬起嘴唇。什么嘛,害我差点笑出来。 是在讽刺忘了如何飞的小麻雀停在我身边?很遗憾地,我还没忘记如何飞喔。我仍知道人类能简单实行的飞行方法……不,或许现在办不到。 要是办得到,我早就跨过公寓阳台的栏杆扶手,一跃而下了。 「但是听完你的故事,我在想……」 汤女故作神秘地闭上嘴,对我送出秋波,督促我接下去。 「……什么啦。」 「你比一般人更脆弱呢。呼呼。」她装出觉得很可笑的模样。 「……………………………………」拜托别这样嘛,干嘛直接戳在我的痛处。 我也有所自觉,才故意不提的呢。 我知道现在的我并非恢复冷静,而只是回到「第一天」罢了。这是第二次回归。得知长濑死去的当天我很冷静,有如现在,很正常。但是从第二天起,我开始失去景色的轮廓,变得无法不确认识现实。 我刻意不抵抗这个变化。渴望疯狂,努力让疯狂不停轮回。结果就是这种延命装置让我重生能力不高的心灵多活了一个礼拜。 但是今天我发现了,失去麻由的我无法继续回圈下去。 而且也惊觉能碰面的朋友 一一消失的现实。 「我……」以一一杀死朋友的杀人魔为对手,「该怎么办才好?」 「咦?你打算行动吗?」 汤女装出意外口吻。明明没有兴趣,却愿意听我倾诉,不由得产生她或许是个好人的错觉。人啊,在胆弱的时候受人善待,真的会一瞬间就被攻陷了呢。 「一旦冷静下来,就会受到焦躁感驱策,总觉得不做点什么不行。」 能监赏汤女钢琴演奏的此时此刻,真的很宝贵。 因为她的演奏时不时走音,不至于让人完全平静下来。 「又不是你直接下手的,为什么你会感到责任?」 「……因为我的目标是美化委员长的宝座,必须在这种地方宣扬责任心。」 骗你的。啊—这种感觉有点令人怀念呢,是恢复正常的徽兆。 「换做是我,就算是我杀的也会佯装不知喔。」汤女小姐,您也说得太光明正大了。 说不定大江家的事件就是她下手的吧?虽然只是我的胡乱推测……嗯,但这才是身为杀人犯的正确态度吧。 要是冷静地如此开玩笑,会有人愤忾地说:「真是个胡来的家伙!」吧。 「我没办法像你分得如此清楚。也有人因心思太复杂而活不下去啊。」 「所以一旦悲伤,就得一直哭泣下去?」 「……我身边的人大多以跟我交换生命的形式死去。因为他们死去、被杀,所以我才得以活下去。看来很不幸地,我这个人不仅牛、猪、鸡,还得靠着消耗其他人的生命才能存活。明明我不是在食物链中位于人类之上,却光是为了存在于这里,得靠别人支撑。」 所以我需要别人。需要别人的「不幸」。 「但是没关系,我除了接受这种情况别无他法……就跟看过粉红小猪奋斗的电影(注:指1995年澳洲电影《我不笨,所以我有话说》)后,是否能摆脱不想吃猪排饭的感伤一样……对我而言就是如此。但是没关系,因为我已经决定如此过活,所以能够积极地对这种部分闭上眼睛了。决定曲解,正视事实』的意思,心无旁骛地只看着未来。」 汤女不回答,而是继续演奏着钢琴。啊,刚才明显弹错音符了。 「但问题是,死者换得的并不是我的生命,而是纯粹的负数。我对这种状况毫无抵抗力。他们因我而死,却什么好处也没得到。所以我才会对我那笨哥哥的死……那么地动摇……」 说不定,这才是真正的「死」吧。 一切好处也没有,仅存在着减法,等号不成立的纯粹丧失。 一般人很坚强,明明得体验无数次这种死亡,却能正常过活下去。 我对于这种相当于纯粹丧失的死亡一点抵抗方也没有。 汤女即使在听我说完后,依然不张开嘴唇,而是优先挪动着演奏的手指。茜楞楞地看着我,但保持沉默。她变得比过去更会看场合了吧? 「我没什么话好建议你。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弹钢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型成为孤傲音乐家角色了?」 「你很烦耶。」汤女宛如一脸厌烦地要避开二手烟的人,懒懒地摇头。 「毕竟被人不负责任地叫你加油也很困扰吧?」 「嗯。」 我点头,汤女也点头。但是,话题并没有在此结束。 她缩着下巴,举起眼来,聚精会神地凝望着我。 「……但是从刚才起,你就一副很希望别人要你加油的表情呢。」 「这……」我用手摸脸颊与鼻子自我确认,「没这回事啦。」依然是扑克脸啊。 「你这张脸迄今骗过多少女人?」 「吵死了,我的谎话很差劲,没有人会被我骗啦。」 我能骗的就只有一位女孩。 「有谁相信骗子说的『我没骗人』呢……姑且不论这个,回归正题。既然你现在能清楚说明自己的状态,就表示脑袋很有条理嘛。别嫌麻烦,想做的事就去做吧。你的确算颇不幸了,事到如今还谦虚也没有用喔。」 ……结果还是给了我忠告。汤女意外地很爱管闲事。 毕竟好说歹说,她昨晚也让我留宿一晚。 「……想做的事吗……」 即便下定决心,我还有时间解决吗? 相反地,这次我没有自信脱离已启动的回圈。无论是抱着多么高洁的决心出发,在跨越日期的瞬间,脑子又产生变化的话,或许我将会第三次陷入与幻觉的对话之中。我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走回头路了。 我真的能办得到吗?能够彻底完成想做的事吗?等一切都结束了,我能够回到不疯狂的日常生活吗?怎么想也超不可能啊。我现在的心情如假包换,但我无法保证二十七小时后依然如此。不管如何挣扎,当下的决心也只成为暂定。 「……即便如此……」我不想对现在的自己撒谎。 很不甘心。 我觉得很不甘心。这是我最初的想法。 也觉得悲伤。 亦觉得愤怒。 甚至有明确的杀意。 我明白这些都是由我内心涌生出的情感。 但是这些情感想要一口气向外宣泄出来。 如同红苹果的内侧,无数只无数只无数只无数只无数只虫子想一起钻出般。我害怕自己被这些虫子冲破,所以用名为「忘却」的刀刃插入身体。 刀子现在插在我身上,虫儿被利刃贯穿身体。 我的情感的真面目是虫子。从我幼年期开始,总是用虫子来譬喻情感的交缠纠葛。用我过去厌恶的、难以理解的生物来比拟。这样的想法让我成了一只工蚁。 虫子们迄今不知被我或周围刺穿多少次。 但就算如此,虫子仍然没死。它们舍弃了被切断的身体,只留下应当存活的部分,随着时间经过逃离刀刃,又蠕动起来。「第一天」就是出现这种症状的日子。 虫子要求解放,向我这个宿主要求。 我现在想把身体交由虫子们处置,想顺从虫子们的意志过活。 但是,如果我拔起插入心脏的刀刃,囤聚的血液将会喷洒而出。 心灵的血液。 如果全都喷洒光了的话,我会变得怎样? 变成心已死的弱小生物吗? 好可怕。 好可怕。 人们害怕虫子,不就是因为心无所感的缘故吗? 「……呕恶。」由于太过害怕,胃液涌上了舌尖。 ……我不需要翅膀。但是,趁我还是个人类时—— 请给我比财富与名誉更抽象的事物。 「你决定好了?」我抬起脸的同时,汤女用如同游戏中确认讯息速度的话语般,缺乏起伏的语气问我。 「嗯。其实打一开始答案就确定了……为了我的——算是什么呢?暂定为朋友好了——为了吾友长濑的灵魂名誉,也为了其他被杀者的心灵祥和……大致如此。」 「你的话太抽象了,听不懂你想说什么。」 说得没错。但是全部,我每一回都会将之实现。 我的世界已经失去了够多的希望,要从底层找到期待并不困难。 如果小说化现象是真实的,我早就煞费苦心地实行原本很简单的那件事了。 就是活在现实中。至少在解决事件前,我不想再让心情悬在半空了。虽然很困难。 「如果说得更具体一点,那就是我想对犯人做出相同行为。」 在我良心不发疼的范围内——当然是骗你的—— 「哦~」汤女平淡地回应后,「啊,对了对 了。」很做作地补充说明: 「那个人不是头脑反应不好,就是个性不拘小节。」「是吗?」「他无法理解『人左内ノ木刂 千八日』的意思。」 「……噢,佐内利香吗?」硬将汉字拆开来念而已嘛。 「你合格了。我就认定他是邪恶的走狗,而你是正义伙伴吧。」 大江姊妹一起指着我的鼻头。茜的手上的乌龟也顺便……呃,请问您是哪位啊?可恶,我还是无法分辨这些乌龟。这是要我去学习当乌龟监定士吗?姑且把乌龟丢到车站的饮水处不管。正义伙伴在这城镇的土地上并不能轻松获胜,这个称号反而更使我不安。但是,似乎能成为我心灵的小小支柱。 我站起身,彷佛要甩掉烦恼般摇摇肩膀。右手还是动不了。 所以要跟左撇子的女朋友握手已有点困难。 但要跟右撇子的美丽女孩握手仍没问题。 干了一半的衣服硬梆梆地贴在身体上,叫人厌烦。如果有人愿意传授我一脉相传的暗杀拳(注:出自漫画《北斗之拳》),我倒想率先学习轻松破衣的方法。 「身为善良市民,见到杀人犯最好打电话通报警察。我看追求安心的我先作为市民代表,向公仆打小报告好了。」 「…………………………………………」你们自己也在躲警察吧?真敢说呢。 警察。奈月小姐。假如从一开始不发狂去拜托她,也许就能防止长濑以外的其他三名朋友之死。肺泡被乱七八糟的懊悔撑破。但事到如今已经不能报警了。不能让警察介入。 因为这是「我的事件」。 不管从哪里到哪里,如何挣扎寻找逃避途径,从一端到另一端,彻头彻尾,都是我。 所以得请可靠的警察们秉持民事不介入的原则。 接下来我就要随心所欲地大干一场罗—— 来学学小麻一下好了? 「……啊~」眼珠肿胀,近似陶醉感。晕眩感。这就是背负着必须与如同兄弟般一起长大、变成了吸血鬼的男人一战的命运的心情吗(注—出自《jojo的奇妙冒险》第一部)? 糟糕得顺利极了,真的。 汤女扬起昆虫般的眼珠,抬头看我。 在心中放养虫子的人眼睛一向缺乏光泽。 「受到你的钢琴照顾了。」其他部分姑且不论,至少这件事值得我道谢。 这个像座小小剧场的穷酸小房间提供了我营造气氛的场地。 同时我也从她乱弹一通的手法学会了「放手去做」的气魄。 「不客气。就快吃晚餐了,我只是怕如果你还巴着不走就得请你一顿,所以想早早把你赶出门罢了。」 「为你下虚伪的真心话乾杯。」 摇晃着像个金属脸盆般装了大量雨水的胃部。 将小麻雀从空中放开。小麻雀为了减轻降临身上的重力,张开沉默至今的翅膀拍打空气。小麻雀伸展的翅膀,远比我在脑中描绘的想像图更大得多。 它的振翅让我想起在小学的饲养小屋里,把抱在手上的鸡放出去的瞬间。我直到那天为止,一直对被视为无法飞行的鸡群为何仍在身上长了翅膀感到很不可思议。所以我抱着一丝丝的坏心眼,试着把打扫小屋时出外的鸡高举过头放开。从我手中离开的鸡冷静地拍翅膀滑行,平安无事地降落地面。它们的翅膀并非没有意义。靠着退化的翅膀抵抗空气,才能保护本体安全。也许我该学习它们,奋力驱策我退化的「心灵」运作起来。 我不知道此刻的心情还能维持几天。说不定当破晓之际来临时,世界又会化为渗色、生锈、模糊的景色。我的脑子已经失去希望,有的只是无数的干涸思考残骸……既然如此,就以这个残骸作为肥料,让沙漠重新长出树林吧。 我不知道办不办得到。但至少我必须挺身面对。 至少这个事件必须由我来解决。 因为我总算有了从世界最小的象牙塔里逃脱的决心。 这里到处是缝隙与孔洞,只要有心,一定能简单逃离。 所以,今晚我还不能睡。 趁我还办得到前,将该做之事完成。 趁我还没完蛋前。 在玄关重新穿上刚脱下的鞋子。用力推开眼前没上锁的门离去。 外面还是一样下着豪雨,配上夜晚,路上乌漆抹黑,即使幽灵出现也不奇怪。 「……一般而言,故事如此发展时,眼前道路应该是万里无云的晴空吧。」 虽说现在这样更合乎「我」的本色。 敌人有两个:杀人犯与疯狂回圈。由内外夹击我。 作为我的对手很充分了。但对敌人而言,也许我还不够格当目标呢。 但这也是过去的事了。 「……好!」 有生以来,第一次将积极地将表示志向的抽象表现说出口……似乎是。 我总算复活,有如在月球表面自由地迈进。 开展于眼前的雨夜世界里没有道路,只有我的意志如阳光般充塞。 毫不虚伪的光芒。 「打算先去哪里?」 「我去去好结局一趟就回来。」 后记 啊,下一集就完结了。 另外就是,老爸开始说起「我有蔬菜过敏,不能吃红萝卜」之类的话了。 入间人间 小说风格短篇第二弹。 「谢谢光临~」 弯腰目送一名客人离开,我的额头差点撞上眼前的收银机,慌忙打直腰杆子的瞬间,僵在不上不下的姿势中,腰部传来一阵刺痛。 如果室内只有我自己的话,这股疼痛的程度肯定会让我发出「咿啊呀啊——!」的怪叫,倒在地上打滚吧。不过我现在正在打工,只好握拳按着肚子拚命忍耐,却仍小小地发出了「咕耶」一声惨叫。 就在我忙着忍耐痛楚的期间,那位单独上门的男性客人已然消失于店外马路之中。 「……呼。」 肩膀的僵硬总算舒缓。开始在这家店打工经过半年,接待客人时我还是免不了紧张。揉揉痛得彷佛神经直接暴露在皮肤外的腰部,勉强伸展一下身体。似乎没有其他等候结帐的客人,我松了一口气。 把从刚才那位客人收下的折价券丢入垃圾桶,顺便低头看了一眼累积于底部的同种类纸张小山丘,心情觉得有点复杂。在别人眼里,我此时的表情看来说不定很深谋远虑。 想出这张折价券内容的人是我。店长找我商量,我随便想个方案就直接采用了。姑且不论对店内状况或客人需求的理解度,至少在决策力上我比店长更优秀,所以才采用我的意见吧。或许也跟刊载于本地情报志的店家广告文即将截稿有关。 所以说,虽然很高兴看到使用情报志附赠折价券的客人增加,但若没因此培养出肯再次上门的客人,对店家而言实在高兴不起来。比起午餐,店长内心恐怕更期待晚餐时间上门的人数增加吧。虽然对我而言,打工地点门可罗雀工作会较轻松,但我也担心同时失去了乐趣。 「现在有空吗?」 我离开柜台,正想去帮客人的杯子补充开水时,被从里头出来的店长叫住。由眼角下垂的温柔面貌可知,店长是个优柔寡断的大叔,年纪大约刚过四十岁不久,略长的头发似乎是自然卷,弯弯曲曲的,有如云霄飞车轨道。眼睛总是缺乏自信般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安分不下来。 「店长找我吗?」 「你来一下。」 店长对我招招手后,回办公室。我请另一名打工的男性员工去倒水,加快脚步走向办公室,同时有着一种既视感。 店长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跟桌上的电脑大眼瞪小眼。那是一台键盘上的「h」早已掉落的黑色旧式电脑。不仅如此,明明生在这个时代,却与网路环境无缘,对店长而言可说和纯粹的文字处理机没两样。 关上办公室门,我走到店长面前,这位典型的优柔寡断大叔搔搔脖子右侧,眼神游移个一番后,开口说道: 「呃……其实我正在烦恼折价券的内容。」 「又来了?」 我点点头,心想:我就知道。与其说是既视感,倒不如说跟上一次的情况完全相同。 「嗯。而且这次连广告文案也还没完成。」 「咦~不会吧~」 字数算来只有两百字左右耶。我说店长,你究竟想烦恼多久啊? 店长从带扶手的椅子上站起,轻拍我的肩膀。本想对他忠告:「这种行为可能会被当成性骚扰喔。」想想可能会对彼此侰赖关系造成裂痕,还是选择保持缄默。 「所以说,轮到你登场啦。这次也拜托你了。」 「……喔。」 姑且不论文案,关于折价券我很习惯了,所以我不假思索地坐上店长让出的椅子。 映在电脑画面的是写着广告文案这个标题的word文件,内容一片空白……「呜~」 食指的影子在键盘上晃动。 的确不容易。就是因为没有值得大书特书、深获客人好评的内容,所以才需要宣传嘛,虽然我讲得很直接,但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啊。夸奖过头像谎话,可是若要详细介绍店铺位置,广告栏外又已附有地图,当然不行。 「呣……」随手翻阅上个月的情报志。换做是别家情报志,这类广告文章应该是由编辑部的人员撰写吧?让店家撰写原文,之后简单编辑一下就好,这样不会太偷懒吗?抱怨归抱怨,我还是翻开餐厅介绍的部分。 「对了,若照平常那样,现在应该是编辑部人员来拿稿件的时间吧?」 「嗯,是啊,难得迟到了。虽然对我来说帮了大忙。」 店长开朗地笑着,已一副完全把广告文案抛到九霄云外的表情。 许多家餐厅都有这种与网路疏远的大叔,所以编辑部得派个专员四处收稿才行。 我翻开的那一页上头介绍了烧肉店与一家叫什么「洞窟厨房」的莫名其妙店铺。上头除了想介绍的餐点的价格、附于杂志的折价券外,也介绍了期间限定的活动等。此外就是店内的容纳人数。我在心中讥讽一句:若真是人满为患的店家,根本也用不着在杂志上宣传吧。 「嗯嗯……」 也有人宣传新菜单或欢迎年底宴会的预约等,但本店都不适合这些内容。既然如此,只好用从现有菜单中挑一种来折价宣传了。 店长不安分地望着时钟与后门。虽说就算迟到了,编辑人员应该随时会来收取广告文案与折价券的内容吧。 不快点会来不及……算了算了,就挑我喜欢的义大利面当促销,广告文案也专提这个就好。刚才离开的那位客人点的也是义大利面。只要是日本人,肯定大家都爱吃面啦,肯定是。我一边发现一个句子里用了两次「肯定」反而会造成不安的新事实,一边喀哒喀哒敲响键盘。 「哇…哒…哒——写好罗,大功告成!」 完成了,小事一桩嘛。虽说从我身上拿走决策力的话,恐怕什么也不剩吧。写好的广告文案变得像在介绍义犬利面专门店一样,反正如果有客人受到吸引来吃义大利面就是万万岁了。要是真的有就好了。 「哎呀~帮了大忙了,我真的请到一位好员工呢。」 店长没确认内容,只顾笑咪咪地向我道谢。真怀疑是否能贡献业绩,这样写真的好吗?不过算了,被人夸奖也很高兴,随便啦。 「对不起,我迟到了!」 彷佛在门外等候时机般,熟面孔的编辑部小伙子从后门露脸。也许是急于奔跑吧,他气喘吁吁,满脸通红。 小伙子用usb随身碟复制我打好的文字档,喊声:「谢谢各位,再见!」接着以比进来时更急的速度离去。 「编辑也很辛苦呢。」 看着被粗暴关上的后门口,店长感触良多,喃喃地说。 「的确如此。」 我边目送边想:「如果本店生意也好到员工像他那么忙就好了。」 虽然心中仍对那篇广告文案与折价券内容感到疑虑。 上一次构想的折价券内容似乎颇受好评,不知这次效果如何。 但是我如果没在此时随便乱写的话,所有可能性都会归于零,好歹比交白卷好。 好多只手碰触地球仪,使之咕噜咕噜转动。有人用指尖拨动,有人整个掌心贴上。虽然接触的方式与程度不同,大家的手都让地球仪转了起来。 不知为何,我心中浮现了这种形象。 即使看起来没有意义,也许我对看不见的某处造成了影响。 嗯……希望真的是如此啊。 期待我的文章能多少招揽一名客人也好,我关上电脑。 该回到工作岗位了。 啊,下一集就完结了。 另外就是,老爸开始说起「我有蔬菜过敏,不能吃红萝卜」之类的话了。 入间人间 小说风格短篇第二弹。 「谢谢光临~」 弯腰目送一名客人离开,我的额头差点撞上眼前的收银机,慌忙打直腰杆子的瞬间,僵在不上不下的姿势中,腰部传来一阵刺痛。 如果室内只有我自己的话,这股疼痛的程度肯定会让我发出「咿啊呀啊——!」的怪叫,倒在地上打滚吧。不过我现在正在打工,只好握拳按着肚子拚命忍耐,却仍小小地发出了「咕耶」一声惨叫。 就在我忙着忍耐痛楚的期间,那位单独上门的男性客人已然消失于店外马路之中。 「……呼。」 肩膀的僵硬总算舒缓。开始在这家店打工经过半年,接待客人时我还是免不了紧张。揉揉痛得彷佛神经直接暴露在皮肤外的腰部,勉强伸展一下身体。似乎没有其他等候结帐的客人,我松了一口气。 把从刚才那位客人收下的折价券丢入垃圾桶,顺便低头看了一眼累积于底部的同种类纸张小山丘,心情觉得有点复杂。在别人眼里,我此时的表情看来说不定很深谋远虑。 想出这张折价券内容的人是我。店长找我商量,我随便想个方案就直接采用了。姑且不论对店内状况或客人需求的理解度,至少在决策力上我比店长更优秀,所以才采用我的意见吧。或许也跟刊载于本地情报志的店家广告文即将截稿有关。 所以说,虽然很高兴看到使用情报志附赠折价券的客人增加,但若没因此培养出肯再次上门的客人,对店家而言实在高兴不起来。比起午餐,店长内心恐怕更期待晚餐时间上门的人数增加吧。虽然对我而言,打工地点门可罗雀工作会较轻松,但我也担心同时失去了乐趣。 「现在有空吗?」 我离开柜台,正想去帮客人的杯子补充开水时,被从里头出来的店长叫住。由眼角下垂的温柔面貌可知,店长是个优柔寡断的大叔,年纪大约刚过四十岁不久,略长的头发似乎是自然卷,弯弯曲曲的,有如云霄飞车轨道。眼睛总是缺乏自信般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安分不下来。 「店长找我吗?」 「你来一下。」 店长对我招招手后,回办公室。我请另一名打工的男性员工去倒水,加快脚步走向办公室,同时有着一种既视感。 店长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跟桌上的电脑大眼瞪小眼。那是一台键盘上的「h」早已掉落的黑色旧式电脑。不仅如此,明明生在这个时代,却与网路环境无缘,对店长而言可说和纯粹的文字处理机没两样。 关上办公室门,我走到店长面前,这位典型的优柔寡断大叔搔搔脖子右侧,眼神游移个一番后,开口说道: 「呃……其实我正在烦恼折价券的内容。」 「又来了?」 我点点头,心想:我就知道。与其说是既视感,倒不如说跟上一次的情况完全相同。 「嗯。而且这次连广告文案也还没完成。」 「咦~不会吧~」 字数算来只有两百字左右耶。我说店长,你究竟想烦恼多久啊? 店长从带扶手的椅子上站起,轻拍我的肩膀。本想对他忠告:「这种行为可能会被当成性骚扰喔。」想想可能会对彼此侰赖关系造成裂痕,还是选择保持缄默。 「所以说,轮到你登场啦。这次也拜托你了。」 「……喔。」 姑且不论文案,关于折价券我很习惯了,所以我不假思索地坐上店长让出的椅子。 映在电脑画面的是写着广告文案这个标题的word文件,内容一片空白……「呜~」 食指的影子在键盘上晃动。 的确不容易。就是因为没有值得大书特书、深获客人好评的内容,所以才需要宣传嘛,虽然我讲得很直接,但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啊。夸奖过头像谎话,可是若要详细介绍店铺位置,广告栏外又已附有地图,当然不行。 「呣……」随手翻阅上个月的情报志。换做是别家情报志,这类广告文章应该是由编辑部的人员撰写吧?让店家撰写原文,之后简单编辑一下就好,这样不会太偷懒吗?抱怨归抱怨,我还是翻开餐厅介绍的部分。 「对了,若照平常那样,现在应该是编辑部人员来拿稿件的时间吧?」 「嗯,是啊,难得迟到了。虽然对我来说帮了大忙。」 店长开朗地笑着,已一副完全把广告文案抛到九霄云外的表情。 许多家餐厅都有这种与网路疏远的大叔,所以编辑部得派个专员四处收稿才行。 我翻开的那一页上头介绍了烧肉店与一家叫什么「洞窟厨房」的莫名其妙店铺。上头除了想介绍的餐点的价格、附于杂志的折价券外,也介绍了期间限定的活动等。此外就是店内的容纳人数。我在心中讥讽一句:若真是人满为患的店家,根本也用不着在杂志上宣传吧。 「嗯嗯……」 也有人宣传新菜单或欢迎年底宴会的预约等,但本店都不适合这些内容。既然如此,只好用从现有菜单中挑一种来折价宣传了。 店长不安分地望着时钟与后门。虽说就算迟到了,编辑人员应该随时会来收取广告文案与折价券的内容吧。 不快点会来不及……算了算了,就挑我喜欢的义大利面当促销,广告文案也专提这个就好。刚才离开的那位客人点的也是义大利面。只要是日本人,肯定大家都爱吃面啦,肯定是。我一边发现一个句子里用了两次「肯定」反而会造成不安的新事实,一边喀哒喀哒敲响键盘。 「哇…哒…哒——写好罗,大功告成!」 完成了,小事一桩嘛。虽说从我身上拿走决策力的话,恐怕什么也不剩吧。写好的广告文案变得像在介绍义犬利面专门店一样,反正如果有客人受到吸引来吃义大利面就是万万岁了。要是真的有就好了。 「哎呀~帮了大忙了,我真的请到一位好员工呢。」 店长没确认内容,只顾笑咪咪地向我道谢。真怀疑是否能贡献业绩,这样写真的好吗?不过算了,被人夸奖也很高兴,随便啦。 「对不起,我迟到了!」 彷佛在门外等候时机般,熟面孔的编辑部小伙子从后门露脸。也许是急于奔跑吧,他气喘吁吁,满脸通红。 小伙子用usb随身碟复制我打好的文字档,喊声:「谢谢各位,再见!」接着以比进来时更急的速度离去。 「编辑也很辛苦呢。」 看着被粗暴关上的后门口,店长感触良多,喃喃地说。 「的确如此。」 我边目送边想:「如果本店生意也好到员工像他那么忙就好了。」 虽然心中仍对那篇广告文案与折价券内容感到疑虑。 上一次构想的折价券内容似乎颇受好评,不知这次效果如何。 但是我如果没在此时随便乱写的话,所有可能性都会归于零,好歹比交白卷好。 好多只手碰触地球仪,使之咕噜咕噜转动。有人用指尖拨动,有人整个掌心贴上。虽然接触的方式与程度不同,大家的手都让地球仪转了起来。 不知为何,我心中浮现了这种形象。 即使看起来没有意义,也许我对看不见的某处造成了影响。 嗯……希望真的是如此啊。 期待我的文章能多少招揽一名客人也好,我关上电脑。 该回到工作岗位了。 啊,下一集就完结了。 另外就是,老爸开始说起「我有蔬菜过敏,不能吃红萝卜」之类的话了。 入间人间 小说风格短篇第二弹。 「谢谢光临~」 弯腰目送一名客人离开,我的额头差点撞上眼前的收银机,慌忙打直腰杆子的瞬间,僵在不上不下的姿势中,腰部传来一阵刺痛。 如果室内只有我自己的话,这股疼痛的程度肯定会让我发出「咿啊呀啊——!」的怪叫,倒在地上打滚吧。不过我现在正在打工,只好握拳按着肚子拚命忍耐,却仍小小地发出了「咕耶」一声惨叫。 就在我忙着忍耐痛楚的期间,那位单独上门的男性客人已然消失于店外马路之中。 「……呼。」 肩膀的僵硬总算舒缓。开始在这家店打工经过半年,接待客人时我还是免不了紧张。揉揉痛得彷佛神经直接暴露在皮肤外的腰部,勉强伸展一下身体。似乎没有其他等候结帐的客人,我松了一口气。 把从刚才那位客人收下的折价券丢入垃圾桶,顺便低头看了一眼累积于底部的同种类纸张小山丘,心情觉得有点复杂。在别人眼里,我此时的表情看来说不定很深谋远虑。 想出这张折价券内容的人是我。店长找我商量,我随便想个方案就直接采用了。姑且不论对店内状况或客人需求的理解度,至少在决策力上我比店长更优秀,所以才采用我的意见吧。或许也跟刊载于本地情报志的店家广告文即将截稿有关。 所以说,虽然很高兴看到使用情报志附赠折价券的客人增加,但若没因此培养出肯再次上门的客人,对店家而言实在高兴不起来。比起午餐,店长内心恐怕更期待晚餐时间上门的人数增加吧。虽然对我而言,打工地点门可罗雀工作会较轻松,但我也担心同时失去了乐趣。 「现在有空吗?」 我离开柜台,正想去帮客人的杯子补充开水时,被从里头出来的店长叫住。由眼角下垂的温柔面貌可知,店长是个优柔寡断的大叔,年纪大约刚过四十岁不久,略长的头发似乎是自然卷,弯弯曲曲的,有如云霄飞车轨道。眼睛总是缺乏自信般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安分不下来。 「店长找我吗?」 「你来一下。」 店长对我招招手后,回办公室。我请另一名打工的男性员工去倒水,加快脚步走向办公室,同时有着一种既视感。 店长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跟桌上的电脑大眼瞪小眼。那是一台键盘上的「h」早已掉落的黑色旧式电脑。不仅如此,明明生在这个时代,却与网路环境无缘,对店长而言可说和纯粹的文字处理机没两样。 关上办公室门,我走到店长面前,这位典型的优柔寡断大叔搔搔脖子右侧,眼神游移个一番后,开口说道: 「呃……其实我正在烦恼折价券的内容。」 「又来了?」 我点点头,心想:我就知道。与其说是既视感,倒不如说跟上一次的情况完全相同。 「嗯。而且这次连广告文案也还没完成。」 「咦~不会吧~」 字数算来只有两百字左右耶。我说店长,你究竟想烦恼多久啊? 店长从带扶手的椅子上站起,轻拍我的肩膀。本想对他忠告:「这种行为可能会被当成性骚扰喔。」想想可能会对彼此侰赖关系造成裂痕,还是选择保持缄默。 「所以说,轮到你登场啦。这次也拜托你了。」 「……喔。」 姑且不论文案,关于折价券我很习惯了,所以我不假思索地坐上店长让出的椅子。 映在电脑画面的是写着广告文案这个标题的word文件,内容一片空白……「呜~」 食指的影子在键盘上晃动。 的确不容易。就是因为没有值得大书特书、深获客人好评的内容,所以才需要宣传嘛,虽然我讲得很直接,但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啊。夸奖过头像谎话,可是若要详细介绍店铺位置,广告栏外又已附有地图,当然不行。 「呣……」随手翻阅上个月的情报志。换做是别家情报志,这类广告文章应该是由编辑部的人员撰写吧?让店家撰写原文,之后简单编辑一下就好,这样不会太偷懒吗?抱怨归抱怨,我还是翻开餐厅介绍的部分。 「对了,若照平常那样,现在应该是编辑部人员来拿稿件的时间吧?」 「嗯,是啊,难得迟到了。虽然对我来说帮了大忙。」 店长开朗地笑着,已一副完全把广告文案抛到九霄云外的表情。 许多家餐厅都有这种与网路疏远的大叔,所以编辑部得派个专员四处收稿才行。 我翻开的那一页上头介绍了烧肉店与一家叫什么「洞窟厨房」的莫名其妙店铺。上头除了想介绍的餐点的价格、附于杂志的折价券外,也介绍了期间限定的活动等。此外就是店内的容纳人数。我在心中讥讽一句:若真是人满为患的店家,根本也用不着在杂志上宣传吧。 「嗯嗯……」 也有人宣传新菜单或欢迎年底宴会的预约等,但本店都不适合这些内容。既然如此,只好用从现有菜单中挑一种来折价宣传了。 店长不安分地望着时钟与后门。虽说就算迟到了,编辑人员应该随时会来收取广告文案与折价券的内容吧。 不快点会来不及……算了算了,就挑我喜欢的义大利面当促销,广告文案也专提这个就好。刚才离开的那位客人点的也是义大利面。只要是日本人,肯定大家都爱吃面啦,肯定是。我一边发现一个句子里用了两次「肯定」反而会造成不安的新事实,一边喀哒喀哒敲响键盘。 「哇…哒…哒——写好罗,大功告成!」 完成了,小事一桩嘛。虽说从我身上拿走决策力的话,恐怕什么也不剩吧。写好的广告文案变得像在介绍义犬利面专门店一样,反正如果有客人受到吸引来吃义大利面就是万万岁了。要是真的有就好了。 「哎呀~帮了大忙了,我真的请到一位好员工呢。」 店长没确认内容,只顾笑咪咪地向我道谢。真怀疑是否能贡献业绩,这样写真的好吗?不过算了,被人夸奖也很高兴,随便啦。 「对不起,我迟到了!」 彷佛在门外等候时机般,熟面孔的编辑部小伙子从后门露脸。也许是急于奔跑吧,他气喘吁吁,满脸通红。 小伙子用usb随身碟复制我打好的文字档,喊声:「谢谢各位,再见!」接着以比进来时更急的速度离去。 「编辑也很辛苦呢。」 看着被粗暴关上的后门口,店长感触良多,喃喃地说。 「的确如此。」 我边目送边想:「如果本店生意也好到员工像他那么忙就好了。」 虽然心中仍对那篇广告文案与折价券内容感到疑虑。 上一次构想的折价券内容似乎颇受好评,不知这次效果如何。 但是我如果没在此时随便乱写的话,所有可能性都会归于零,好歹比交白卷好。 好多只手碰触地球仪,使之咕噜咕噜转动。有人用指尖拨动,有人整个掌心贴上。虽然接触的方式与程度不同,大家的手都让地球仪转了起来。 不知为何,我心中浮现了这种形象。 即使看起来没有意义,也许我对看不见的某处造成了影响。 嗯……希望真的是如此啊。 期待我的文章能多少招揽一名客人也好,我关上电脑。 该回到工作岗位了。 啊,下一集就完结了。 另外就是,老爸开始说起「我有蔬菜过敏,不能吃红萝卜」之类的话了。 入间人间 小说风格短篇第二弹。 「谢谢光临~」 弯腰目送一名客人离开,我的额头差点撞上眼前的收银机,慌忙打直腰杆子的瞬间,僵在不上不下的姿势中,腰部传来一阵刺痛。 如果室内只有我自己的话,这股疼痛的程度肯定会让我发出「咿啊呀啊——!」的怪叫,倒在地上打滚吧。不过我现在正在打工,只好握拳按着肚子拚命忍耐,却仍小小地发出了「咕耶」一声惨叫。 就在我忙着忍耐痛楚的期间,那位单独上门的男性客人已然消失于店外马路之中。 「……呼。」 肩膀的僵硬总算舒缓。开始在这家店打工经过半年,接待客人时我还是免不了紧张。揉揉痛得彷佛神经直接暴露在皮肤外的腰部,勉强伸展一下身体。似乎没有其他等候结帐的客人,我松了一口气。 把从刚才那位客人收下的折价券丢入垃圾桶,顺便低头看了一眼累积于底部的同种类纸张小山丘,心情觉得有点复杂。在别人眼里,我此时的表情看来说不定很深谋远虑。 想出这张折价券内容的人是我。店长找我商量,我随便想个方案就直接采用了。姑且不论对店内状况或客人需求的理解度,至少在决策力上我比店长更优秀,所以才采用我的意见吧。或许也跟刊载于本地情报志的店家广告文即将截稿有关。 所以说,虽然很高兴看到使用情报志附赠折价券的客人增加,但若没因此培养出肯再次上门的客人,对店家而言实在高兴不起来。比起午餐,店长内心恐怕更期待晚餐时间上门的人数增加吧。虽然对我而言,打工地点门可罗雀工作会较轻松,但我也担心同时失去了乐趣。 「现在有空吗?」 我离开柜台,正想去帮客人的杯子补充开水时,被从里头出来的店长叫住。由眼角下垂的温柔面貌可知,店长是个优柔寡断的大叔,年纪大约刚过四十岁不久,略长的头发似乎是自然卷,弯弯曲曲的,有如云霄飞车轨道。眼睛总是缺乏自信般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安分不下来。 「店长找我吗?」 「你来一下。」 店长对我招招手后,回办公室。我请另一名打工的男性员工去倒水,加快脚步走向办公室,同时有着一种既视感。 店长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跟桌上的电脑大眼瞪小眼。那是一台键盘上的「h」早已掉落的黑色旧式电脑。不仅如此,明明生在这个时代,却与网路环境无缘,对店长而言可说和纯粹的文字处理机没两样。 关上办公室门,我走到店长面前,这位典型的优柔寡断大叔搔搔脖子右侧,眼神游移个一番后,开口说道: 「呃……其实我正在烦恼折价券的内容。」 「又来了?」 我点点头,心想:我就知道。与其说是既视感,倒不如说跟上一次的情况完全相同。 「嗯。而且这次连广告文案也还没完成。」 「咦~不会吧~」 字数算来只有两百字左右耶。我说店长,你究竟想烦恼多久啊? 店长从带扶手的椅子上站起,轻拍我的肩膀。本想对他忠告:「这种行为可能会被当成性骚扰喔。」想想可能会对彼此侰赖关系造成裂痕,还是选择保持缄默。 「所以说,轮到你登场啦。这次也拜托你了。」 「……喔。」 姑且不论文案,关于折价券我很习惯了,所以我不假思索地坐上店长让出的椅子。 映在电脑画面的是写着广告文案这个标题的word文件,内容一片空白……「呜~」 食指的影子在键盘上晃动。 的确不容易。就是因为没有值得大书特书、深获客人好评的内容,所以才需要宣传嘛,虽然我讲得很直接,但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啊。夸奖过头像谎话,可是若要详细介绍店铺位置,广告栏外又已附有地图,当然不行。 「呣……」随手翻阅上个月的情报志。换做是别家情报志,这类广告文章应该是由编辑部的人员撰写吧?让店家撰写原文,之后简单编辑一下就好,这样不会太偷懒吗?抱怨归抱怨,我还是翻开餐厅介绍的部分。 「对了,若照平常那样,现在应该是编辑部人员来拿稿件的时间吧?」 「嗯,是啊,难得迟到了。虽然对我来说帮了大忙。」 店长开朗地笑着,已一副完全把广告文案抛到九霄云外的表情。 许多家餐厅都有这种与网路疏远的大叔,所以编辑部得派个专员四处收稿才行。 我翻开的那一页上头介绍了烧肉店与一家叫什么「洞窟厨房」的莫名其妙店铺。上头除了想介绍的餐点的价格、附于杂志的折价券外,也介绍了期间限定的活动等。此外就是店内的容纳人数。我在心中讥讽一句:若真是人满为患的店家,根本也用不着在杂志上宣传吧。 「嗯嗯……」 也有人宣传新菜单或欢迎年底宴会的预约等,但本店都不适合这些内容。既然如此,只好用从现有菜单中挑一种来折价宣传了。 店长不安分地望着时钟与后门。虽说就算迟到了,编辑人员应该随时会来收取广告文案与折价券的内容吧。 不快点会来不及……算了算了,就挑我喜欢的义大利面当促销,广告文案也专提这个就好。刚才离开的那位客人点的也是义大利面。只要是日本人,肯定大家都爱吃面啦,肯定是。我一边发现一个句子里用了两次「肯定」反而会造成不安的新事实,一边喀哒喀哒敲响键盘。 「哇…哒…哒——写好罗,大功告成!」 完成了,小事一桩嘛。虽说从我身上拿走决策力的话,恐怕什么也不剩吧。写好的广告文案变得像在介绍义犬利面专门店一样,反正如果有客人受到吸引来吃义大利面就是万万岁了。要是真的有就好了。 「哎呀~帮了大忙了,我真的请到一位好员工呢。」 店长没确认内容,只顾笑咪咪地向我道谢。真怀疑是否能贡献业绩,这样写真的好吗?不过算了,被人夸奖也很高兴,随便啦。 「对不起,我迟到了!」 彷佛在门外等候时机般,熟面孔的编辑部小伙子从后门露脸。也许是急于奔跑吧,他气喘吁吁,满脸通红。 小伙子用usb随身碟复制我打好的文字档,喊声:「谢谢各位,再见!」接着以比进来时更急的速度离去。 「编辑也很辛苦呢。」 看着被粗暴关上的后门口,店长感触良多,喃喃地说。 「的确如此。」 我边目送边想:「如果本店生意也好到员工像他那么忙就好了。」 虽然心中仍对那篇广告文案与折价券内容感到疑虑。 上一次构想的折价券内容似乎颇受好评,不知这次效果如何。 但是我如果没在此时随便乱写的话,所有可能性都会归于零,好歹比交白卷好。 好多只手碰触地球仪,使之咕噜咕噜转动。有人用指尖拨动,有人整个掌心贴上。虽然接触的方式与程度不同,大家的手都让地球仪转了起来。 不知为何,我心中浮现了这种形象。 即使看起来没有意义,也许我对看不见的某处造成了影响。 嗯……希望真的是如此啊。 期待我的文章能多少招揽一名客人也好,我关上电脑。 该回到工作岗位了。 啊,下一集就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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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了?」 我点点头,心想:我就知道。与其说是既视感,倒不如说跟上一次的情况完全相同。 「嗯。而且这次连广告文案也还没完成。」 「咦~不会吧~」 字数算来只有两百字左右耶。我说店长,你究竟想烦恼多久啊? 店长从带扶手的椅子上站起,轻拍我的肩膀。本想对他忠告:「这种行为可能会被当成性骚扰喔。」想想可能会对彼此侰赖关系造成裂痕,还是选择保持缄默。 「所以说,轮到你登场啦。这次也拜托你了。」 「……喔。」 姑且不论文案,关于折价券我很习惯了,所以我不假思索地坐上店长让出的椅子。 映在电脑画面的是写着广告文案这个标题的word文件,内容一片空白……「呜~」 食指的影子在键盘上晃动。 的确不容易。就是因为没有值得大书特书、深获客人好评的内容,所以才需要宣传嘛,虽然我讲得很直接,但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啊。夸奖过头像谎话,可是若要详细介绍店铺位置,广告栏外又已附有地图,当然不行。 「呣……」随手翻阅上个月的情报志。换做是别家情报志,这类广告文章应该是由编辑部的人员撰写吧?让店家撰写原文,之后简单编辑一下就好,这样不会太偷懒吗?抱怨归抱怨,我还是翻开餐厅介绍的部分。 「对了,若照平常那样,现在应该是编辑部人员来拿稿件的时间吧?」 「嗯,是啊,难得迟到了。虽然对我来说帮了大忙。」 店长开朗地笑着,已一副完全把广告文案抛到九霄云外的表情。 许多家餐厅都有这种与网路疏远的大叔,所以编辑部得派个专员四处收稿才行。 我翻开的那一页上头介绍了烧肉店与一家叫什么「洞窟厨房」的莫名其妙店铺。上头除了想介绍的餐点的价格、附于杂志的折价券外,也介绍了期间限定的活动等。此外就是店内的容纳人数。我在心中讥讽一句:若真是人满为患的店家,根本也用不着在杂志上宣传吧。 「嗯嗯……」 也有人宣传新菜单或欢迎年底宴会的预约等,但本店都不适合这些内容。既然如此,只好用从现有菜单中挑一种来折价宣传了。 店长不安分地望着时钟与后门。虽说就算迟到了,编辑人员应该随时会来收取广告文案与折价券的内容吧。 不快点会来不及……算了算了,就挑我喜欢的义大利面当促销,广告文案也专提这个就好。刚才离开的那位客人点的也是义大利面。只要是日本人,肯定大家都爱吃面啦,肯定是。我一边发现一个句子里用了两次「肯定」反而会造成不安的新事实,一边喀哒喀哒敲响键盘。 「哇…哒…哒——写好罗,大功告成!」 完成了,小事一桩嘛。虽说从我身上拿走决策力的话,恐怕什么也不剩吧。写好的广告文案变得像在介绍义犬利面专门店一样,反正如果有客人受到吸引来吃义大利面就是万万岁了。要是真的有就好了。 「哎呀~帮了大忙了,我真的请到一位好员工呢。」 店长没确认内容,只顾笑咪咪地向我道谢。真怀疑是否能贡献业绩,这样写真的好吗?不过算了,被人夸奖也很高兴,随便啦。 「对不起,我迟到了!」 彷佛在门外等候时机般,熟面孔的编辑部小伙子从后门露脸。也许是急于奔跑吧,他气喘吁吁,满脸通红。 小伙子用usb随身碟复制我打好的文字档,喊声:「谢谢各位,再见!」接着以比进来时更急的速度离去。 「编辑也很辛苦呢。」 看着被粗暴关上的后门口,店长感触良多,喃喃地说。 「的确如此。」 我边目送边想:「如果本店生意也好到员工像他那么忙就好了。」 虽然心中仍对那篇广告文案与折价券内容感到疑虑。 上一次构想的折价券内容似乎颇受好评,不知这次效果如何。 但是我如果没在此时随便乱写的话,所有可能性都会归于零,好歹比交白卷好。 好多只手碰触地球仪,使之咕噜咕噜转动。有人用指尖拨动,有人整个掌心贴上。虽然接触的方式与程度不同,大家的手都让地球仪转了起来。 不知为何,我心中浮现了这种形象。 即使看起来没有意义,也许我对看不见的某处造成了影响。 嗯……希望真的是如此啊。 期待我的文章能多少招揽一名客人也好,我关上电脑。 该回到工作岗位了。 啊,下一集就完结了。 另外就是,老爸开始说起「我有蔬菜过敏,不能吃红萝卜」之类的话了。 入间人间 小说风格短篇第二弹。 「谢谢光临~」 弯腰目送一名客人离开,我的额头差点撞上眼前的收银机,慌忙打直腰杆子的瞬间,僵在不上不下的姿势中,腰部传来一阵刺痛。 如果室内只有我自己的话,这股疼痛的程度肯定会让我发出「咿啊呀啊——!」的怪叫,倒在地上打滚吧。不过我现在正在打工,只好握拳按着肚子拚命忍耐,却仍小小地发出了「咕耶」一声惨叫。 就在我忙着忍耐痛楚的期间,那位单独上门的男性客人已然消失于店外马路之中。 「……呼。」 肩膀的僵硬总算舒缓。开始在这家店打工经过半年,接待客人时我还是免不了紧张。揉揉痛得彷佛神经直接暴露在皮肤外的腰部,勉强伸展一下身体。似乎没有其他等候结帐的客人,我松了一口气。 把从刚才那位客人收下的折价券丢入垃圾桶,顺便低头看了一眼累积于底部的同种类纸张小山丘,心情觉得有点复杂。在别人眼里,我此时的表情看来说不定很深谋远虑。 想出这张折价券内容的人是我。店长找我商量,我随便想个方案就直接采用了。姑且不论对店内状况或客人需求的理解度,至少在决策力上我比店长更优秀,所以才采用我的意见吧。或许也跟刊载于本地情报志的店家广告文即将截稿有关。 所以说,虽然很高兴看到使用情报志附赠折价券的客人增加,但若没因此培养出肯再次上门的客人,对店家而言实在高兴不起来。比起午餐,店长内心恐怕更期待晚餐时间上门的人数增加吧。虽然对我而言,打工地点门可罗雀工作会较轻松,但我也担心同时失去了乐趣。 「现在有空吗?」 我离开柜台,正想去帮客人的杯子补充开水时,被从里头出来的店长叫住。由眼角下垂的温柔面貌可知,店长是个优柔寡断的大叔,年纪大约刚过四十岁不久,略长的头发似乎是自然卷,弯弯曲曲的,有如云霄飞车轨道。眼睛总是缺乏自信般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安分不下来。 「店长找我吗?」 「你来一下。」 店长对我招招手后,回办公室。我请另一名打工的男性员工去倒水,加快脚步走向办公室,同时有着一种既视感。 店长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跟桌上的电脑大眼瞪小眼。那是一台键盘上的「h」早已掉落的黑色旧式电脑。不仅如此,明明生在这个时代,却与网路环境无缘,对店长而言可说和纯粹的文字处理机没两样。 关上办公室门,我走到店长面前,这位典型的优柔寡断大叔搔搔脖子右侧,眼神游移个一番后,开口说道: 「呃……其实我正在烦恼折价券的内容。」 「又来了?」 我点点头,心想:我就知道。与其说是既视感,倒不如说跟上一次的情况完全相同。 「嗯。而且这次连广告文案也还没完成。」 「咦~不会吧~」 字数算来只有两百字左右耶。我说店长,你究竟想烦恼多久啊? 店长从带扶手的椅子上站起,轻拍我的肩膀。本想对他忠告:「这种行为可能会被当成性骚扰喔。」想想可能会对彼此侰赖关系造成裂痕,还是选择保持缄默。 「所以说,轮到你登场啦。这次也拜托你了。」 「……喔。」 姑且不论文案,关于折价券我很习惯了,所以我不假思索地坐上店长让出的椅子。 映在电脑画面的是写着广告文案这个标题的word文件,内容一片空白……「呜~」 食指的影子在键盘上晃动。 的确不容易。就是因为没有值得大书特书、深获客人好评的内容,所以才需要宣传嘛,虽然我讲得很直接,但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啊。夸奖过头像谎话,可是若要详细介绍店铺位置,广告栏外又已附有地图,当然不行。 「呣……」随手翻阅上个月的情报志。换做是别家情报志,这类广告文章应该是由编辑部的人员撰写吧?让店家撰写原文,之后简单编辑一下就好,这样不会太偷懒吗?抱怨归抱怨,我还是翻开餐厅介绍的部分。 「对了,若照平常那样,现在应该是编辑部人员来拿稿件的时间吧?」 「嗯,是啊,难得迟到了。虽然对我来说帮了大忙。」 店长开朗地笑着,已一副完全把广告文案抛到九霄云外的表情。 许多家餐厅都有这种与网路疏远的大叔,所以编辑部得派个专员四处收稿才行。 我翻开的那一页上头介绍了烧肉店与一家叫什么「洞窟厨房」的莫名其妙店铺。上头除了想介绍的餐点的价格、附于杂志的折价券外,也介绍了期间限定的活动等。此外就是店内的容纳人数。我在心中讥讽一句:若真是人满为患的店家,根本也用不着在杂志上宣传吧。 「嗯嗯……」 也有人宣传新菜单或欢迎年底宴会的预约等,但本店都不适合这些内容。既然如此,只好用从现有菜单中挑一种来折价宣传了。 店长不安分地望着时钟与后门。虽说就算迟到了,编辑人员应该随时会来收取广告文案与折价券的内容吧。 不快点会来不及……算了算了,就挑我喜欢的义大利面当促销,广告文案也专提这个就好。刚才离开的那位客人点的也是义大利面。只要是日本人,肯定大家都爱吃面啦,肯定是。我一边发现一个句子里用了两次「肯定」反而会造成不安的新事实,一边喀哒喀哒敲响键盘。 「哇…哒…哒——写好罗,大功告成!」 完成了,小事一桩嘛。虽说从我身上拿走决策力的话,恐怕什么也不剩吧。写好的广告文案变得像在介绍义犬利面专门店一样,反正如果有客人受到吸引来吃义大利面就是万万岁了。要是真的有就好了。 「哎呀~帮了大忙了,我真的请到一位好员工呢。」 店长没确认内容,只顾笑咪咪地向我道谢。真怀疑是否能贡献业绩,这样写真的好吗?不过算了,被人夸奖也很高兴,随便啦。 「对不起,我迟到了!」 彷佛在门外等候时机般,熟面孔的编辑部小伙子从后门露脸。也许是急于奔跑吧,他气喘吁吁,满脸通红。 小伙子用usb随身碟复制我打好的文字档,喊声:「谢谢各位,再见!」接着以比进来时更急的速度离去。 「编辑也很辛苦呢。」 看着被粗暴关上的后门口,店长感触良多,喃喃地说。 「的确如此。」 我边目送边想:「如果本店生意也好到员工像他那么忙就好了。」 虽然心中仍对那篇广告文案与折价券内容感到疑虑。 上一次构想的折价券内容似乎颇受好评,不知这次效果如何。 但是我如果没在此时随便乱写的话,所有可能性都会归于零,好歹比交白卷好。 好多只手碰触地球仪,使之咕噜咕噜转动。有人用指尖拨动,有人整个掌心贴上。虽然接触的方式与程度不同,大家的手都让地球仪转了起来。 不知为何,我心中浮现了这种形象。 即使看起来没有意义,也许我对看不见的某处造成了影响。 嗯……希望真的是如此啊。 期待我的文章能多少招揽一名客人也好,我关上电脑。 该回到工作岗位了。 啊,下一集就完结了。 另外就是,老爸开始说起「我有蔬菜过敏,不能吃红萝卜」之类的话了。 入间人间 小说风格短篇第二弹。 「谢谢光临~」 弯腰目送一名客人离开,我的额头差点撞上眼前的收银机,慌忙打直腰杆子的瞬间,僵在不上不下的姿势中,腰部传来一阵刺痛。 如果室内只有我自己的话,这股疼痛的程度肯定会让我发出「咿啊呀啊——!」的怪叫,倒在地上打滚吧。不过我现在正在打工,只好握拳按着肚子拚命忍耐,却仍小小地发出了「咕耶」一声惨叫。 就在我忙着忍耐痛楚的期间,那位单独上门的男性客人已然消失于店外马路之中。 「……呼。」 肩膀的僵硬总算舒缓。开始在这家店打工经过半年,接待客人时我还是免不了紧张。揉揉痛得彷佛神经直接暴露在皮肤外的腰部,勉强伸展一下身体。似乎没有其他等候结帐的客人,我松了一口气。 把从刚才那位客人收下的折价券丢入垃圾桶,顺便低头看了一眼累积于底部的同种类纸张小山丘,心情觉得有点复杂。在别人眼里,我此时的表情看来说不定很深谋远虑。 想出这张折价券内容的人是我。店长找我商量,我随便想个方案就直接采用了。姑且不论对店内状况或客人需求的理解度,至少在决策力上我比店长更优秀,所以才采用我的意见吧。或许也跟刊载于本地情报志的店家广告文即将截稿有关。 所以说,虽然很高兴看到使用情报志附赠折价券的客人增加,但若没因此培养出肯再次上门的客人,对店家而言实在高兴不起来。比起午餐,店长内心恐怕更期待晚餐时间上门的人数增加吧。虽然对我而言,打工地点门可罗雀工作会较轻松,但我也担心同时失去了乐趣。 「现在有空吗?」 我离开柜台,正想去帮客人的杯子补充开水时,被从里头出来的店长叫住。由眼角下垂的温柔面貌可知,店长是个优柔寡断的大叔,年纪大约刚过四十岁不久,略长的头发似乎是自然卷,弯弯曲曲的,有如云霄飞车轨道。眼睛总是缺乏自信般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安分不下来。 「店长找我吗?」 「你来一下。」 店长对我招招手后,回办公室。我请另一名打工的男性员工去倒水,加快脚步走向办公室,同时有着一种既视感。 店长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跟桌上的电脑大眼瞪小眼。那是一台键盘上的「h」早已掉落的黑色旧式电脑。不仅如此,明明生在这个时代,却与网路环境无缘,对店长而言可说和纯粹的文字处理机没两样。 关上办公室门,我走到店长面前,这位典型的优柔寡断大叔搔搔脖子右侧,眼神游移个一番后,开口说道: 「呃……其实我正在烦恼折价券的内容。」 「又来了?」 我点点头,心想:我就知道。与其说是既视感,倒不如说跟上一次的情况完全相同。 「嗯。而且这次连广告文案也还没完成。」 「咦~不会吧~」 字数算来只有两百字左右耶。我说店长,你究竟想烦恼多久啊? 店长从带扶手的椅子上站起,轻拍我的肩膀。本想对他忠告:「这种行为可能会被当成性骚扰喔。」想想可能会对彼此侰赖关系造成裂痕,还是选择保持缄默。 「所以说,轮到你登场啦。这次也拜托你了。」 「……喔。」 姑且不论文案,关于折价券我很习惯了,所以我不假思索地坐上店长让出的椅子。 映在电脑画面的是写着广告文案这个标题的word文件,内容一片空白……「呜~」 食指的影子在键盘上晃动。 的确不容易。就是因为没有值得大书特书、深获客人好评的内容,所以才需要宣传嘛,虽然我讲得很直接,但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啊。夸奖过头像谎话,可是若要详细介绍店铺位置,广告栏外又已附有地图,当然不行。 「呣……」随手翻阅上个月的情报志。换做是别家情报志,这类广告文章应该是由编辑部的人员撰写吧?让店家撰写原文,之后简单编辑一下就好,这样不会太偷懒吗?抱怨归抱怨,我还是翻开餐厅介绍的部分。 「对了,若照平常那样,现在应该是编辑部人员来拿稿件的时间吧?」 「嗯,是啊,难得迟到了。虽然对我来说帮了大忙。」 店长开朗地笑着,已一副完全把广告文案抛到九霄云外的表情。 许多家餐厅都有这种与网路疏远的大叔,所以编辑部得派个专员四处收稿才行。 我翻开的那一页上头介绍了烧肉店与一家叫什么「洞窟厨房」的莫名其妙店铺。上头除了想介绍的餐点的价格、附于杂志的折价券外,也介绍了期间限定的活动等。此外就是店内的容纳人数。我在心中讥讽一句:若真是人满为患的店家,根本也用不着在杂志上宣传吧。 「嗯嗯……」 也有人宣传新菜单或欢迎年底宴会的预约等,但本店都不适合这些内容。既然如此,只好用从现有菜单中挑一种来折价宣传了。 店长不安分地望着时钟与后门。虽说就算迟到了,编辑人员应该随时会来收取广告文案与折价券的内容吧。 不快点会来不及……算了算了,就挑我喜欢的义大利面当促销,广告文案也专提这个就好。刚才离开的那位客人点的也是义大利面。只要是日本人,肯定大家都爱吃面啦,肯定是。我一边发现一个句子里用了两次「肯定」反而会造成不安的新事实,一边喀哒喀哒敲响键盘。 「哇…哒…哒——写好罗,大功告成!」 完成了,小事一桩嘛。虽说从我身上拿走决策力的话,恐怕什么也不剩吧。写好的广告文案变得像在介绍义犬利面专门店一样,反正如果有客人受到吸引来吃义大利面就是万万岁了。要是真的有就好了。 「哎呀~帮了大忙了,我真的请到一位好员工呢。」 店长没确认内容,只顾笑咪咪地向我道谢。真怀疑是否能贡献业绩,这样写真的好吗?不过算了,被人夸奖也很高兴,随便啦。 「对不起,我迟到了!」 彷佛在门外等候时机般,熟面孔的编辑部小伙子从后门露脸。也许是急于奔跑吧,他气喘吁吁,满脸通红。 小伙子用usb随身碟复制我打好的文字档,喊声:「谢谢各位,再见!」接着以比进来时更急的速度离去。 「编辑也很辛苦呢。」 看着被粗暴关上的后门口,店长感触良多,喃喃地说。 「的确如此。」 我边目送边想:「如果本店生意也好到员工像他那么忙就好了。」 虽然心中仍对那篇广告文案与折价券内容感到疑虑。 上一次构想的折价券内容似乎颇受好评,不知这次效果如何。 但是我如果没在此时随便乱写的话,所有可能性都会归于零,好歹比交白卷好。 好多只手碰触地球仪,使之咕噜咕噜转动。有人用指尖拨动,有人整个掌心贴上。虽然接触的方式与程度不同,大家的手都让地球仪转了起来。 不知为何,我心中浮现了这种形象。 即使看起来没有意义,也许我对看不见的某处造成了影响。 嗯……希望真的是如此啊。 期待我的文章能多少招揽一名客人也好,我关上电脑。 该回到工作岗位了。 啊,下一集就完结了。 另外就是,老爸开始说起「我有蔬菜过敏,不能吃红萝卜」之类的话了。 入间人间 小说风格短篇第二弹。 「谢谢光临~」 弯腰目送一名客人离开,我的额头差点撞上眼前的收银机,慌忙打直腰杆子的瞬间,僵在不上不下的姿势中,腰部传来一阵刺痛。 如果室内只有我自己的话,这股疼痛的程度肯定会让我发出「咿啊呀啊——!」的怪叫,倒在地上打滚吧。不过我现在正在打工,只好握拳按着肚子拚命忍耐,却仍小小地发出了「咕耶」一声惨叫。 就在我忙着忍耐痛楚的期间,那位单独上门的男性客人已然消失于店外马路之中。 「……呼。」 肩膀的僵硬总算舒缓。开始在这家店打工经过半年,接待客人时我还是免不了紧张。揉揉痛得彷佛神经直接暴露在皮肤外的腰部,勉强伸展一下身体。似乎没有其他等候结帐的客人,我松了一口气。 把从刚才那位客人收下的折价券丢入垃圾桶,顺便低头看了一眼累积于底部的同种类纸张小山丘,心情觉得有点复杂。在别人眼里,我此时的表情看来说不定很深谋远虑。 想出这张折价券内容的人是我。店长找我商量,我随便想个方案就直接采用了。姑且不论对店内状况或客人需求的理解度,至少在决策力上我比店长更优秀,所以才采用我的意见吧。或许也跟刊载于本地情报志的店家广告文即将截稿有关。 所以说,虽然很高兴看到使用情报志附赠折价券的客人增加,但若没因此培养出肯再次上门的客人,对店家而言实在高兴不起来。比起午餐,店长内心恐怕更期待晚餐时间上门的人数增加吧。虽然对我而言,打工地点门可罗雀工作会较轻松,但我也担心同时失去了乐趣。 「现在有空吗?」 我离开柜台,正想去帮客人的杯子补充开水时,被从里头出来的店长叫住。由眼角下垂的温柔面貌可知,店长是个优柔寡断的大叔,年纪大约刚过四十岁不久,略长的头发似乎是自然卷,弯弯曲曲的,有如云霄飞车轨道。眼睛总是缺乏自信般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安分不下来。 「店长找我吗?」 「你来一下。」 店长对我招招手后,回办公室。我请另一名打工的男性员工去倒水,加快脚步走向办公室,同时有着一种既视感。 店长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跟桌上的电脑大眼瞪小眼。那是一台键盘上的「h」早已掉落的黑色旧式电脑。不仅如此,明明生在这个时代,却与网路环境无缘,对店长而言可说和纯粹的文字处理机没两样。 关上办公室门,我走到店长面前,这位典型的优柔寡断大叔搔搔脖子右侧,眼神游移个一番后,开口说道: 「呃……其实我正在烦恼折价券的内容。」 「又来了?」 我点点头,心想:我就知道。与其说是既视感,倒不如说跟上一次的情况完全相同。 「嗯。而且这次连广告文案也还没完成。」 「咦~不会吧~」 字数算来只有两百字左右耶。我说店长,你究竟想烦恼多久啊? 店长从带扶手的椅子上站起,轻拍我的肩膀。本想对他忠告:「这种行为可能会被当成性骚扰喔。」想想可能会对彼此侰赖关系造成裂痕,还是选择保持缄默。 「所以说,轮到你登场啦。这次也拜托你了。」 「……喔。」 姑且不论文案,关于折价券我很习惯了,所以我不假思索地坐上店长让出的椅子。 映在电脑画面的是写着广告文案这个标题的word文件,内容一片空白……「呜~」 食指的影子在键盘上晃动。 的确不容易。就是因为没有值得大书特书、深获客人好评的内容,所以才需要宣传嘛,虽然我讲得很直接,但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啊。夸奖过头像谎话,可是若要详细介绍店铺位置,广告栏外又已附有地图,当然不行。 「呣……」随手翻阅上个月的情报志。换做是别家情报志,这类广告文章应该是由编辑部的人员撰写吧?让店家撰写原文,之后简单编辑一下就好,这样不会太偷懒吗?抱怨归抱怨,我还是翻开餐厅介绍的部分。 「对了,若照平常那样,现在应该是编辑部人员来拿稿件的时间吧?」 「嗯,是啊,难得迟到了。虽然对我来说帮了大忙。」 店长开朗地笑着,已一副完全把广告文案抛到九霄云外的表情。 许多家餐厅都有这种与网路疏远的大叔,所以编辑部得派个专员四处收稿才行。 我翻开的那一页上头介绍了烧肉店与一家叫什么「洞窟厨房」的莫名其妙店铺。上头除了想介绍的餐点的价格、附于杂志的折价券外,也介绍了期间限定的活动等。此外就是店内的容纳人数。我在心中讥讽一句:若真是人满为患的店家,根本也用不着在杂志上宣传吧。 「嗯嗯……」 也有人宣传新菜单或欢迎年底宴会的预约等,但本店都不适合这些内容。既然如此,只好用从现有菜单中挑一种来折价宣传了。 店长不安分地望着时钟与后门。虽说就算迟到了,编辑人员应该随时会来收取广告文案与折价券的内容吧。 不快点会来不及……算了算了,就挑我喜欢的义大利面当促销,广告文案也专提这个就好。刚才离开的那位客人点的也是义大利面。只要是日本人,肯定大家都爱吃面啦,肯定是。我一边发现一个句子里用了两次「肯定」反而会造成不安的新事实,一边喀哒喀哒敲响键盘。 「哇…哒…哒——写好罗,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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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从刚才那位客人收下的折价券丢入垃圾桶,顺便低头看了一眼累积于底部的同种类纸张小山丘,心情觉得有点复杂。在别人眼里,我此时的表情看来说不定很深谋远虑。 想出这张折价券内容的人是我。店长找我商量,我随便想个方案就直接采用了。姑且不论对店内状况或客人需求的理解度,至少在决策力上我比店长更优秀,所以才采用我的意见吧。或许也跟刊载于本地情报志的店家广告文即将截稿有关。 所以说,虽然很高兴看到使用情报志附赠折价券的客人增加,但若没因此培养出肯再次上门的客人,对店家而言实在高兴不起来。比起午餐,店长内心恐怕更期待晚餐时间上门的人数增加吧。虽然对我而言,打工地点门可罗雀工作会较轻松,但我也担心同时失去了乐趣。 「现在有空吗?」 我离开柜台,正想去帮客人的杯子补充开水时,被从里头出来的店长叫住。由眼角下垂的温柔面貌可知,店长是个优柔寡断的大叔,年纪大约刚过四十岁不久,略长的头发似乎是自然卷,弯弯曲曲的,有如云霄飞车轨道。眼睛总是缺乏自信般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安分不下来。 「店长找我吗?」 「你来一下。」 店长对我招招手后,回办公室。我请另一名打工的男性员工去倒水,加快脚步走向办公室,同时有着一种既视感。 店长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跟桌上的电脑大眼瞪小眼。那是一台键盘上的「h」早已掉落的黑色旧式电脑。不仅如此,明明生在这个时代,却与网路环境无缘,对店长而言可说和纯粹的文字处理机没两样。 关上办公室门,我走到店长面前,这位典型的优柔寡断大叔搔搔脖子右侧,眼神游移个一番后,开口说道: 「呃……其实我正在烦恼折价券的内容。」 「又来了?」 我点点头,心想:我就知道。与其说是既视感,倒不如说跟上一次的情况完全相同。 「嗯。而且这次连广告文案也还没完成。」 「咦~不会吧~」 字数算来只有两百字左右耶。我说店长,你究竟想烦恼多久啊? 店长从带扶手的椅子上站起,轻拍我的肩膀。本想对他忠告:「这种行为可能会被当成性骚扰喔。」想想可能会对彼此侰赖关系造成裂痕,还是选择保持缄默。 「所以说,轮到你登场啦。这次也拜托你了。」 「……喔。」 姑且不论文案,关于折价券我很习惯了,所以我不假思索地坐上店长让出的椅子。 映在电脑画面的是写着广告文案这个标题的word文件,内容一片空白……「呜~」 食指的影子在键盘上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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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如此。」 我边目送边想:「如果本店生意也好到员工像他那么忙就好了。」 虽然心中仍对那篇广告文案与折价券内容感到疑虑。 上一次构想的折价券内容似乎颇受好评,不知这次效果如何。 但是我如果没在此时随便乱写的话,所有可能性都会归于零,好歹比交白卷好。 好多只手碰触地球仪,使之咕噜咕噜转动。有人用指尖拨动,有人整个掌心贴上。虽然接触的方式与程度不同,大家的手都让地球仪转了起来。 不知为何,我心中浮现了这种形象。 即使看起来没有意义,也许我对看不见的某处造成了影响。 嗯……希望真的是如此啊。 期待我的文章能多少招揽一名客人也好,我关上电脑。 该回到工作岗位了。 插图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29/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29/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29/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29/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29/5.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29/6.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29/7.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29/8.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29/9.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29/10.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29/1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29/12.jpg" 另一个开始「洄游与绑架」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五十岚みずき 录入:zbszsr 修图:伊织 「阿道,还没来吗……」 那一天,少女发现自己并没有在作梦。 一般人作梦的时间比现实更短。但在少女的生活里,比起睁开眼睛,基本上眯着的时间更长。由此说来,对少女而言,现实更像是一场梦境。不作梦的少女,不管在哪个世界里,都等于失去了现实。 九月下旬,陪伴蝉儿干燥脆硬的尸体躺在硬土上过了一夜的少女,于接近中午时醒来。太阳已然升至伸长手脚也构不着的高空之中,但在成了少女卧榻的神社里,枝析遮蔽了日光。苍苍郁郁的气氛与包覆天空的深绿,配上不知于何处响起的蝉鸣,如同「茧」包覆着少女。 少女缓缓地睁开眼,撑起上半身,她身边摆着笔记本与铅笔。在拍去沾到头发的泥土前,少女赶忙抓起这两者到身边。但与优先顺序相反,她却毫不在意地捏扁了笔记本的书背。也许这般粗鲁的动作早经过好几回了,笔记本上有着无数抓痕。 睁圆了眼的少女其容貌卓绝出众,很适合被冠上「绝世」之类的形容,但要受到周遭赞叹却尚称不足,因为她的表情仍缺了点人味。自然姣好的眼角,纤薄的嘴唇,略显清瘦的脸颊,不管切下哪里让任何人来监赏,肯定都能判别出这些部位来自于美女。可是,当这些零件集合成一个脸庞时,又是为什么会失去了人味呢? 少女低下头,使得黑中掺点褐色的及肩灾发,遮蔽了搭配诸项完美趼生的「不完美造型」。少女维持这个姿势,开始掰起手指,回顾最后作梦的那一天。浏海掩盖了双眼,无法得知她是否看得见自己的手指。 一、二……毫无迟滞地掰下的手指,是代表着日数,亦或是追溯到了年份呢?少女自己似乎也茫茫然地,眼神空虚,不带半点意识之光。 不久,等手指数到「八」时,少女彷佛想拂去什么似地张开了手。 她站起身,没有拍打沾满泥土的衣服与头发就走了出去。少女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想起,自己昨晚因为突然的冲动进而自伤,以及呕吐了一地,泪盈满眶的事情。少女限制自己必须优先记得的记忆,与这些痛苦无关。 不知该算幸或不幸,或者说,对她而言只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当她走在两侧田地没结出多少作物的乡间小路时,迎面而来的风吹落了少女头发上的尘土。当尘土从发上积出一道轨迹洒落的瞬间,风也消逝了。就好像有某种意志无法容忍少女一身污秽,暗暗发生作用似地。但少女本身却只是直定定地望着前方,毫无涌出一丝感慨。 少女跨出脚步的方式欠缺安定感。与她本人的意识无关,脚步皆会偏左或偏右。就像是作为余兴,好几次当场回转一圈才跨出脚步般那样。少女的半规管异常。这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所造成。可能是因此,少女经常摔倒。 就在刚刚,少女的脚又绊到人行道与马路间的石头,朝右前方摔倒了。身体摔出马路的少女没做出保护动作,被长袖包覆的手肘、腰部,与侧头部依序撞上柏油路面。少女的表情分毫不悦也没有,默然接受了疼痛。 她的表情没有变化,仅伸手擦去因在九月下旬的炎热天气及身穿长袖而来的汗水。 后方驶来的汽车驾驶被突然摔了出来的少女吓到。因为若是继续前进,轮胎恐怕就会辗过少女的上半身。驾驶慌忙地踩了刹车,在马路中间停下。幸亏后方没有来车,驾驶将车子开到路肩并下车,带着警戒靠近与其说仍倒在路上,更像是睡着了的少女。驾驶是名男性,也是名心地颇为善良的人,就算在马路上睡觉的是猫狗或乌鸦,他多半也会绕道避开吧。 你没事吧? 男人一面出声探询,一面蹲下身来,想观察少女的脸。倒地以来,少女此时才首次转动眼珠子。似乎不愿被男人窥探,她撑起身体,闪避男人伸出的手。 我没事。 少女的声音不具透明感且冰冷。冷峻的态度像是拿着刀子挥舞,拒人于千里之外。男人也很快就发现这点,后退一步。少女一起身,确认自己仍抓着笔记本与铅笔后,瞧也不瞧男人一眼,迳自离去。 男人犹豫是否该出声唤住少女,向前伸出的手就道样僵在半空中。少女没有回头,朝左侧道路转弯。男人的视线仍追着少女,犹豫了一阵子后,可能是得到了应该无须操心的结论,回到车上。假如男人继续死缠烂打的话,说不定少女会拿起铅笔挖下男人的眼睛呢。不得不说,在此放弃这个结果对双方而言都是种幸运。 少女走入神社附近的公园。这座公园基于提供居民游乐场所与运动场所的双重目的而建造,占地广大却鲜少有人运用。现在虽是白天,却听不见孩子们精神抖擞地来回奔跑的稚嫩呼喊。天气良好,又是假日白天,公园里竟只有少女一个人。如果是平时,这无疑是种异常状况,但在知道小镇目前状况的人们眼里,这种景象再正常不过了。虽然这对毫不关心世事的少女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就是了。 少女在公园的单杠前停下脚步,再次徐徐翻开笔记,几乎要让手指瘀血般用力握紧铅笔,于上头书写。全新的页面上写着如下文字: 「春假时一起去玩的公园单杠,不在了。」 一阵风吹过,被掀起的其他页面之上,可以看见写满了类似内容。 「十月的星期日一起去玩的公民馆,不在了。」 「秋天时一起去挖地瓜的农业试验场,不在了。」 「对我说料理实习时制作的糖果很好吃的小学家政科教室,不在了。」 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明确记录了少女的期盼的笔记本有一半左右,已被「不在了」所填满。 少女用手指按住被风啪啦啪啦掀起的笔记本,写下追加的「不在了」。等完成这项工作,少女背对单杠,又满不在乎地粗暴抓起笔记本与铅笔。 离开公园后,少女像一只洄游鱼,在假日的无声城镇里绕巡。少女去向的法则,由她心中某个回忆所控制。除了少女之外,任何人都无法预测。就连栖息于回忆中的「少年」,恐怕也无法完全掌握吧。 没有人能正确描写出少女的心境。少女所追求的事情极为单纯而纯粹,但通往其所在的途径却又过于复杂,不由得使人放弃理解。 少女突然止步,拾起头来,望了一眼行道树。接着左右观望,确认周遭没有其他人影后,又打开了笔记本,在方才公园记录过的文字底下写上新的「不在了」。 「守护我不受掉落的蝉儿惊吓的树木与道路,不在了。」 写毕,少女将铅笔插入树干,又刻又挖地写了起来。铅笔所留下的轨迹是少女所不停追寻的「少年」之名。等到写完时,铅笔的笔芯也折断,从尖端掉下了。少女将铅笔起毛的木质部分如同剥皮般撕开,让新的笔芯露出。在笔记本的边边试写变得丑陋的铅笔,虽然线条粗,轮廓又模糊,好歹能匀勒出黑线。少女确认铅笔能写字后,再度笔直迈出步伐。 这就是少女度过假日的方式。不,或许该说,正因为少女热切期盼着总算能休息的那一瞬间到来,所以才牺牲假日,在镇上不停地绕呀绕地,直到两脚累得僵硬吧。不管经过几天、几年,少女依然故我地向前大步迈进。 只不过,自八年前起,少女所朝向的「前方」却位在上空。 少女朝着那儿倾注的思念成了「空想」。 那里是光凭人的躯体,不管走多久也永远抵达不了的领域。 由「迄今为止」到「从今尔后」,都是如此。 黄昏时分,少女来到了住宅区前 。彷佛叶子红过头开始变得枯萎似地,角度倾斜的夕阳替树木染上色彩。不管是黄色枝叶受到凉爽晚风吹拂摇曳,或是自己的头发被耍弄般地吹起,少女一点都不注意。 并非没有兴趣,彷佛像是产生兴趣的机能本身被排除了。 住宅区里不仅小孩子,也见不到大人的身影。不过,不只是住宅区,就连整个镇上也一片寂静。连续杀人——此一骇人听闻的事件震撼了小镇,即便是外出都成了一件难事。自白天就漫无目的地晃荡,直到黄昏光芒笼罩仍走在路上的少女,现在看来成了一种异质的存在。 少女不停地追求,追求八年前失去的现实,追求所期望的世界的应有形式。延续少女生命、诅咒少女双脚的,正是回忆。为了它,不管会牺牲什么,会伤害谁,她也在所不惜。对少女而言,活在地球上的人类只要有自己和「另一个人」便已足够。因为欠缺另一个人,现实才成了梦境,使少女忘记了疲累。 使得她不论天涯海角,都能无穷无尽地走下去。 此时,少女发现了一对坐在墙边的小孩子。这好不容易吸引了少女的注意力。由他们相依偎的模样看来,男孩了似乎是哥哥,女孩子则是妹妹,两人坐在一起,神色不安地低着头。哥哥的模样看来大约是小学中年级,妹妹则是低年级,两人都带有一种小大人的味道。隔着一段距离,少女凝视着两名小孩,瞳孔收缩,滴溜溜地转动。平时已是很接近爬虫类的眼珠子,现在变得更加机械性,逐渐丧失了生物的情感。 脸上挂着匀称美丽的木然表情,少女内心究竟在想着什么?但她的嘴巴、眼睛,一切部位都放弃了表达自我,所以任谁也无法理解。少女本身亦是同理。少女的身与心似乎发生时差似地分离。两者虽位在同一地点,使用同一规格的时钟,各自的指针却指示着不同时间。少女的不完全性即是起因于此。 在少女之中,具有只属于她的一切。 单单只是无法契合罢了,不管是与社会,与时间,还是自己的成长。 心灵都没办法跟上。 少女依然凝视着兄妹,眼皮眨也不眨地踏出了步伐。少女的阴影覆盖了这条两侧围墙显得老旧,整体略嫌脏乱的通往住宅地的狭小道路。影子上半身不自然地扭曲伸长,仿佛在模仿张开至极限的嘴巴一般。晃晃悠悠地,少女本身也如那不安定的轮廓一样摇荡。 哥哥先发现了朝两人走来的少女,双眸颤抖地望着有时侧头部与围墙相擦撞,有时却又被吸引也似地倒向另一侧围墙的她。哥哥当然不认识这位年纪大了他们五、六岁的少女,但一眼就察觉少女所具备的危险性。 相较于白天顶着一张臭脸走路,少女的气氛现在又有所不同了。但哥哥没有逃避,依旧用眼睛追着少女的动向,半无意识地握着妹妹的手。妹妹拾起头,对哥哥突然的举动瞪了一眼,随即发现了逼近的少女,表情僵硬起来。少女的脚步虚浮不安定,气氛与一般行人截然不同。眼神异质且坚硬,彷佛将要出现裂痕似地。 接着,少女在兄妹面前停下,以没拿笔记本的手伸向哥哥,抓住他的小手。即使哥哥一脸疑惑,少女仍不踌躇,用手强行将他拉着站起。受力而逆向折弯的手肘疼痛,令哥哥皱起脸来,但少女一丝慈悲心肠也没有,手又接着伸向妹妹。妹妹紧急缩起上半身闪躲,但因手被哥哥握着,逃脱不了。少女仅用一只右手同时抓着兄妹俩,像行李般拖着走。 「你…你想干什么……」哥哥困惑地询问少女。少女头也不回,拖着兄妹折回原路。兄妹的脏污鞋底与地面摩擦。妹妹半抱着哥哥,抬头瞪着少女。少女完全无视于两人。 「请问,要去哪儿?呃……」由于少女过于唐突的登场与行动,哥哥搞不清楚自己该问什么。少女并不理会他,就只是试图将他们带离住宅区。很不可思议地,兄妹对此竟也不怎么抗拒。即使陷入被明显可疑的少女拖走的危机,两人显然不怎么惊慌,亦不哭叫。 兄妹的家就位于转个头便能见到的位置上,但他们却连转头朝向那里的意愿也没有。少女正打算带走他们,两名孩子就只是眼睁睁地望着此一事实发生。 其实这没什么好讶异。如同少女有所异常一般,孩子们也不正常。 彷佛拒绝回家似地,孩子们对归途没什么眷恋。 彷佛对向前延伸的窄道,与牵引至未知地点的冰冷的手有所寄托似地。 兄妹相互凝视了好一段时间,点点头后,低着头被少女的手引导,开始以自我意志走动。少女像是察觉了两人的变化,首次微微回头望他们一眼。但紧紧闭起的嘴唇并没有张开,眼神里没半点怜悯与好奇,只是冷淡地俯视兄妹俩。 抱着笔记本的少女一手抓着兄妹的手,并硬拉着走的样子很异乎寻常。 但是连续杀人事件令小镇居民抱持着,即使假日也尽量减少外出的意识。 儿童尽可能不要出外走动——学校的宣导造成了反效果。 而兄妹俩似乎也抱着某种隐情,不想向周围求助。 由于这三个因素,使得少女光明正大的绑架轻易地戍功了。 就这样,少女带着两名孩子回到自己住的公寓。少女一进门,马上拿起彷佛鞋拔一样放置在玄关的铁锤,往兄妹俩的额头敲下。即使只各敲了一记,已可充分让兄妹陷入无法行动的状态。虽还不至于昏厥过去,但少女毫不踌躇与无预警的攻击,使兄妹两人受到超乎疼痛的冲击,视野变得模糊起来。 少女拖着兄妹上走廊。这里是高级公寓,居住空间对独居少女而言可说是十分宽广。穿过客厅,来到后方的和室,将孩子们抛了进去。在兄妹跌倒,与头部剧痛搏斗的期间,少女绕巡寝室一圈,完成了准备——「监禁」的准备。 实际上,少女过去也曾干过类似的事情。虽然当时的记忆几乎失去了,但下意识的行动似乎活用了失败经验。少女带着两副细心到家地预先准备好的监禁用手铐,回到和室。 和室里,兄妹仍蹲着抚摸额头。少女压制住他们,用手铐将他们的脚踝铐在室内的柱子上,限制两人的行动。当这项动作结束时,兄妹俩才因为另一层意义而显得面色铁青,不知道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少女接下来要对他们做出什么事。兄妹像是对自己轻率的决定感到后悔,偎靠在一起,眼神惊惧地望着少女。 但是一反他们的想像,少女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她离开和室,关上纸门,将笔记本与铅笔抛到客厅墙壁上,走向窗边,站茌通往阳台的大型落地窗前,指尖贴在窗上支撑身体,与窗外的景色相对。从公寓三楼望见的,是在有如熊熊火焰的夕阳下,形形色色的事物被烧灼的景象……而另一边,像是内出血似的黑紫色云朵则彷佛要抑制滚烫的红色般,在天空蔓延开来。带有对照色彩的天空,与冷清清、悄然无声的城镇正静谧地准备迎接夜晚。当然,少女一如往常地对这番景色一点也不在乎。少女虽然面对着窗户,对窗外却毫无所感。 少女的眼睛所捕捉的,是自己倒映在窗上的脸。像一张能剧面具,没有反应的表情。具有爬虫类瞳孔形状的眼瞳,凝视着昏暗的室内。少女的手指,开始在玻璃窗上动了起来。 讨厌,讨厌,讨厌。指甲写了无数次,嘴唇也随即受到感染。讨厌,讨厌,讨厌。少女以毫不浮现半点厌恶的表情,对着自己表示唾弃。 「讨厌」环绕着少女周围,无声地逐渐将她束紧。不断在玻璃上画写的指甲开始由正中间凹陷,扭曲变形。少女眼眶里渐渐噙满泪水,但泪水并没有从眼角滑落,仅一点一滴地像是要使眼珠子溺水般淹没了眼眶。 当「讨厌」结束后,少女破涕而笑。溶化似的柔和、什么疙瘩也没有的笑脸。少 女今天第一次露出小女孩般的纯真一面。原本与其说僵硬,更接近冻土般的脸颊软化崩解,蓄积的泪水也彷佛失去了枷锁,倾泄而出。 潸潸流下的眼泪沿着脸颊,在表面上画出好篾条线。眼泪选择的路线不安定,像在模仿少女坏掉的半规管,左右摇摆。有如雨水渗透干涸大地,干燥的脸颊吸收泪水,变得水嫩起来,彷佛一点也不怕因过剩的水分而腐烂一般, 少女现在看见了什么?因笑容而闭紧的眼睛,似乎已完全忘记了倒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挥画的手指伸展,整个手掌贴上玻璃,宛如在对窗外的来访者挥手。 少女几近要哭倒在地,膝盖颤抖发软,一头撞上玻璃,不客气地撞上的额头发出一道闷厚声响。少女的额头贴在窗户,配合弯曲的膝盖,身子渐渐滑下。但在中途停住,贴在玻璃上的手指用力撑着,将身体打直。 少女抬起头,同样露出远比年龄更为稚嫩的笑脸,但这与面具般的木然表情一样,像是人工产物。因为感情太过完美,没有动摇余地。机械性地,同时又纯粹无比的心之表情,在玻璃上淡淡重现。受夕阳照耀的斜半边脸,看起来也像在流红眼泪。少女吸吸鼻水,颤动下唇。 接着少女微笑了。流着盐分过高的泪水,苦苦等候。 等候着不见踪影、失去现实的梦境「实现」。 等候着少年握起少女的手的那一刻。 「阿道,还没来吗……」 不久,孩子们的消失成为失踪事件震撼了小镇, 说谎的少年与坏掉的少女的故事开始被诉说,则是不久的后话。 重新前情提要「相隔太久,忘记如何说谎啦」 这般谎言没问题吗? 不,我是认真的。毕竟时间相隔太久了,光我记得的范围内,《女仆咖啡厅》就看了四次。因此,说不定接下来要再次展开的故事中,将不会有任何谎言。毕竟就连禁烟,只要持之以恒,一年也就习惯了。 虽说没抽过烟的我举这个例子,可能也没啥说服力。 再来,有件事我必须先道歉,别说要我说谎,就连该怎么说明本故事的内容,对我来说其实也有困难。因为很令人惊奇的是,我完全忘记了。无论我曾经是个怎样的人,曾经多么悲伤过,都忘得一干二净。另外,我还忘了些什么事呢……不,或许该说我还想得起什么事吧?明明是很重要的事,我却只记得一点点。 ……嗯,我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作前情提要才不算说谎呢。多奇怪的烦恼啊。 啊~呃~……算了,真的啥也想不起来。很遗憾地,这太困难了。 反正过去的事我分毫都不记得,干脆放弃,改说今后的事比较好吧。 嗯,就这么做,即便忘记上回的内容,应该还不要紧吧。 咳咳……这从头到尾都不是个很难懂的故事。主角行使个人正义,守护自己的公主,击退敌人——内容就这么简单。顶多加点现代风味,我们是带着手机与小刀行动,如此罢了。 而本次的故事是下篇,同时也是完绪篇,这么定义应该没问题吧? 虽然也没有人告知我,什么事情会结束。 事实上,就连「敌人」是否真的会登场我也不知道。因此,我无法大剌剌地定义故事类型,毕竟仍充分隐含着成为和平爱情故事的可能性啊,就连我自己也满心期待着真相揭晓呢。虽然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平安无事吧。 因为不管是我或公主,性格与命运都不适合这样的故事啊。 波澜壮阔、异想天开、跌跌撞撞……唉,讲到这些形容词,就让我想起我还记得一件事。比一切都更重要的事。一想到我可能有段时间竟然忘记了这件事,就让我心痛异常。明明这是无上单纯,却又无比重要的情感。 那就是:我最喜欢小麻了。 只有这件事总是在记忆与思念里不断更新。是真的。 因此我再也不会忘记这股思念,开始诉说今后的故事。 好了,故事总算可以延续下去了。不论有谁来阻挠,终究要是非分明了。 这个故事的最后,将会成为「述说我的最后的故事」吗? 我相信,迎接「结束的结束」的未来的我,一定能找到答案吧。 这般谎言没问题吗? 不,我是认真的。毕竟时间相隔太久了,光我记得的范围内,《女仆咖啡厅》就看了四次。因此,说不定接下来要再次展开的故事中,将不会有任何谎言。毕竟就连禁烟,只要持之以恒,一年也就习惯了。 虽说没抽过烟的我举这个例子,可能也没啥说服力。 再来,有件事我必须先道歉,别说要我说谎,就连该怎么说明本故事的内容,对我来说其实也有困难。因为很令人惊奇的是,我完全忘记了。无论我曾经是个怎样的人,曾经多么悲伤过,都忘得一干二净。另外,我还忘了些什么事呢……不,或许该说我还想得起什么事吧?明明是很重要的事,我却只记得一点点。 ……嗯,我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作前情提要才不算说谎呢。多奇怪的烦恼啊。 啊~呃~……算了,真的啥也想不起来。很遗憾地,这太困难了。 反正过去的事我分毫都不记得,干脆放弃,改说今后的事比较好吧。 嗯,就这么做,即便忘记上回的内容,应该还不要紧吧。 咳咳……这从头到尾都不是个很难懂的故事。主角行使个人正义,守护自己的公主,击退敌人——内容就这么简单。顶多加点现代风味,我们是带着手机与小刀行动,如此罢了。 而本次的故事是下篇,同时也是完绪篇,这么定义应该没问题吧? 虽然也没有人告知我,什么事情会结束。 事实上,就连「敌人」是否真的会登场我也不知道。因此,我无法大剌剌地定义故事类型,毕竟仍充分隐含着成为和平爱情故事的可能性啊,就连我自己也满心期待着真相揭晓呢。虽然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平安无事吧。 因为不管是我或公主,性格与命运都不适合这样的故事啊。 波澜壮阔、异想天开、跌跌撞撞……唉,讲到这些形容词,就让我想起我还记得一件事。比一切都更重要的事。一想到我可能有段时间竟然忘记了这件事,就让我心痛异常。明明这是无上单纯,却又无比重要的情感。 那就是:我最喜欢小麻了。 只有这件事总是在记忆与思念里不断更新。是真的。 因此我再也不会忘记这股思念,开始诉说今后的故事。 好了,故事总算可以延续下去了。不论有谁来阻挠,终究要是非分明了。 这个故事的最后,将会成为「述说我的最后的故事」吗? 我相信,迎接「结束的结束」的未来的我,一定能找到答案吧。 这般谎言没问题吗? 不,我是认真的。毕竟时间相隔太久了,光我记得的范围内,《女仆咖啡厅》就看了四次。因此,说不定接下来要再次展开的故事中,将不会有任何谎言。毕竟就连禁烟,只要持之以恒,一年也就习惯了。 虽说没抽过烟的我举这个例子,可能也没啥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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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有件事我必须先道歉,别说要我说谎,就连该怎么说明本故事的内容,对我来说其实也有困难。因为很令人惊奇的是,我完全忘记了。无论我曾经是个怎样的人,曾经多么悲伤过,都忘得一干二净。另外,我还忘了些什么事呢……不,或许该说我还想得起什么事吧?明明是很重要的事,我却只记得一点点。 ……嗯,我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作前情提要才不算说谎呢。多奇怪的烦恼啊。 啊~呃~……算了,真的啥也想不起来。很遗憾地,这太困难了。 反正过去的事我分毫都不记得,干脆放弃,改说今后的事比较好吧。 嗯,就这么做,即便忘记上回的内容,应该还不要紧吧。 咳咳……这从头到尾都不是个很难懂的故事。主角行使个人正义,守护自己的公主,击退敌人——内容就这么简单。顶多加点现代风味,我们是带着手机与小刀行动,如此罢了。 而本次的故事是下篇,同时也是完绪篇,这么定义应该没问题吧? 虽然也没有人告知我,什么事情会结束。 事实上,就连「敌人」是否真的会登场我也不知道。因此,我无法大剌剌地定义故事类型,毕竟仍充分隐含着成为和平爱情故事的可能性啊,就连我自己也满心期待着真相揭晓呢。虽然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平安无事吧。 因为不管是我或公主,性格与命运都不适合这样的故事啊。 波澜壮阔、异想天开、跌跌撞撞……唉,讲到这些形容词,就让我想起我还记得一件事。比一切都更重要的事。一想到我可能有段时间竟然忘记了这件事,就让我心痛异常。明明这是无上单纯,却又无比重要的情感。 那就是:我最喜欢小麻了。 只有这件事总是在记忆与思念里不断更新。是真的。 因此我再也不会忘记这股思念,开始诉说今后的故事。 好了,故事总算可以延续下去了。不论有谁来阻挠,终究要是非分明了。 这个故事的最后,将会成为「述说我的最后的故事」吗? 我相信,迎接「结束的结束」的未来的我,一定能找到答案吧。 这般谎言没问题吗? 不,我是认真的。毕竟时间相隔太久了,光我记得的范围内,《女仆咖啡厅》就看了四次。因此,说不定接下来要再次展开的故事中,将不会有任何谎言。毕竟就连禁烟,只要持之以恒,一年也就习惯了。 虽说没抽过烟的我举这个例子,可能也没啥说服力。 再来,有件事我必须先道歉,别说要我说谎,就连该怎么说明本故事的内容,对我来说其实也有困难。因为很令人惊奇的是,我完全忘记了。无论我曾经是个怎样的人,曾经多么悲伤过,都忘得一干二净。另外,我还忘了些什么事呢……不,或许该说我还想得起什么事吧?明明是很重要的事,我却只记得一点点。 ……嗯,我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作前情提要才不算说谎呢。多奇怪的烦恼啊。 啊~呃~……算了,真的啥也想不起来。很遗憾地,这太困难了。 反正过去的事我分毫都不记得,干脆放弃,改说今后的事比较好吧。 嗯,就这么做,即便忘记上回的内容,应该还不要紧吧。 咳咳……这从头到尾都不是个很难懂的故事。主角行使个人正义,守护自己的公主,击退敌人——内容就这么简单。顶多加点现代风味,我们是带着手机与小刀行动,如此罢了。 而本次的故事是下篇,同时也是完绪篇,这么定义应该没问题吧? 虽然也没有人告知我,什么事情会结束。 事实上,就连「敌人」是否真的会登场我也不知道。因此,我无法大剌剌地定义故事类型,毕竟仍充分隐含着成为和平爱情故事的可能性啊,就连我自己也满心期待着真相揭晓呢。虽然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平安无事吧。 因为不管是我或公主,性格与命运都不适合这样的故事啊。 波澜壮阔、异想天开、跌跌撞撞……唉,讲到这些形容词,就让我想起我还记得一件事。比一切都更重要的事。一想到我可能有段时间竟然忘记了这件事,就让我心痛异常。明明这是无上单纯,却又无比重要的情感。 那就是:我最喜欢小麻了。 只有这件事总是在记忆与思念里不断更新。是真的。 因此我再也不会忘记这股思念,开始诉说今后的故事。 好了,故事总算可以延续下去了。不论有谁来阻挠,终究要是非分明了。 这个故事的最后,将会成为「述说我的最后的故事」吗? 我相信,迎接「结束的结束」的未来的我,一定能找到答案吧。 这般谎言没问题吗? 不,我是认真的。毕竟时间相隔太久了,光我记得的范围内,《女仆咖啡厅》就看了四次。因此,说不定接下来要再次展开的故事中,将不会有任何谎言。毕竟就连禁烟,只要持之以恒,一年也就习惯了。 虽说没抽过烟的我举这个例子,可能也没啥说服力。 再来,有件事我必须先道歉,别说要我说谎,就连该怎么说明本故事的内容,对我来说其实也有困难。因为很令人惊奇的是,我完全忘记了。无论我曾经是个怎样的人,曾经多么悲伤过,都忘得一干二净。另外,我还忘了些什么事呢……不,或许该说我还想得起什么事吧?明明是很重要的事,我却只记得一点点。 ……嗯,我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作前情提要才不算说谎呢。多奇怪的烦恼啊。 啊~呃~……算了,真的啥也想不起来。很遗憾地,这太困难了。 反正过去的事我分毫都不记得,干脆放弃,改说今后的事比较好吧。 嗯,就这么做,即便忘记上回的内容,应该还不要紧吧。 咳咳……这从头到尾都不是个很难懂的故事。主角行使个人正义,守护自己的公主,击退敌人——内容就这么简单。顶多加点现代风味,我们是带着手机与小刀行动,如此罢了。 而本次的故事是下篇,同时也是完绪篇,这么定义应该没问题吧? 虽然也没有人告知我,什么事情会结束。 事实上,就连「敌人」是否真的会登场我也不知道。因此,我无法大剌剌地定义故事类型,毕竟仍充分隐含着成为和平爱情故事的可能性啊,就连我自己也满心期待着真相揭晓呢。虽然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平安无事吧。 因为不管是我或公主,性格与命运都不适合这样的故事啊。 波澜壮阔、异想天开、跌跌撞撞……唉,讲到这些形容词,就让我想起我还记得一件事。比一切都更重要的事。一想到我可能有段时间竟然忘记了这件事,就让我心痛异常。明明这是无上单纯,却又无比重要的情感。 那就是:我最喜欢小麻了。 只有这件事总是在记忆与思念里不断更新。是真的。 因此我再也不会忘记这股思念,开始诉说今后的故事。 好了,故事总算可以延续下去了。不论有谁来阻挠,终究要是非分明了。 这个故事的最后,将会成为「述说我的最后的故事」吗? 我相信,迎接「结束的结束」的未来的我,一定能找到答案吧。 这般谎言没问题吗? 不,我是认真的。毕竟时间相隔太久了,光我记得的范围内,《女仆咖啡厅》就看了四次。因此,说不定接下来要再次展开的故事中,将不会有任何谎言。毕竟就连禁烟,只要持之以恒,一年也就习惯了。 虽说没抽过烟的我举这个例子,可能也没啥说服力。 再来,有件事我必须先道歉,别说要我说谎,就连该怎么说明本故事的内容,对我来说其实也有困难。因为很令人惊奇的是,我完全忘记了。无论我曾经是个怎样的人,曾经多么悲伤过,都忘得一干二净。另外,我还忘了些什么事呢……不,或许该说我还想得起什么事吧?明明是很重要的事,我却只记得一点点。 ……嗯,我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作前情提要才不算说谎呢。多奇怪的烦恼啊。 啊~呃~……算了,真的啥也想不起来。很遗憾地,这太困难了。 反正过去的事我分毫都不记得,干脆放弃,改说今后的事比较好吧。 嗯,就这么做,即便忘记上回的内容,应该还不要紧吧。 咳咳……这从头到尾都不是个很难懂的故事。主角行使个人正义,守护自己的公主,击退敌人——内容就这么简单。顶多加点现代风味,我们是带着手机与小刀行动,如此罢了。 而本次的故事是下篇,同时也是完绪篇,这么定义应该没问题吧? 虽然也没有人告知我,什么事情会结束。 事实上,就连「敌人」是否真的会登场我也不知道。因此,我无法大剌剌地定义故事类型,毕竟仍充分隐含着成为和平爱情故事的可能性啊,就连我自己也满心期待着真相揭晓呢。虽然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平安无事吧。 因为不管是我或公主,性格与命运都不适合这样的故事啊。 波澜壮阔、异想天开、跌跌撞撞……唉,讲到这些形容词,就让我想起我还记得一件事。比一切都更重要的事。一想到我可能有段时间竟然忘记了这件事,就让我心痛异常。明明这是无上单纯,却又无比重要的情感。 那就是:我最喜欢小麻了。 只有这件事总是在记忆与思念里不断更新。是真的。 因此我再也不会忘记这股思念,开始诉说今后的故事。 好了,故事总算可以延续下去了。不论有谁来阻挠,终究要是非分明了。 这个故事的最后,将会成为「述说我的最后的故事」吗? 我相信,迎接「结束的结束」的未来的我,一定能找到答案吧。 这般谎言没问题吗? 不,我是认真的。毕竟时间相隔太久了,光我记得的范围内,《女仆咖啡厅》就看了四次。因此,说不定接下来要再次展开的故事中,将不会有任何谎言。毕竟就连禁烟,只要持之以恒,一年也就习惯了。 虽说没抽过烟的我举这个例子,可能也没啥说服力。 再来,有件事我必须先道歉,别说要我说谎,就连该怎么说明本故事的内容,对我来说其实也有困难。因为很令人惊奇的是,我完全忘记了。无论我曾经是个怎样的人,曾经多么悲伤过,都忘得一干二净。另外,我还忘了些什么事呢……不,或许该说我还想得起什么事吧?明明是很重要的事,我却只记得一点点。 ……嗯,我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作前情提要才不算说谎呢。多奇怪的烦恼啊。 啊~呃~……算了,真的啥也想不起来。很遗憾地,这太困难了。 反正过去的事我分毫都不记得,干脆放弃,改说今后的事比较好吧。 嗯,就这么做,即便忘记上回的内容,应该还不要紧吧。 咳咳……这从头到尾都不是个很难懂的故事。主角行使个人正义,守护自己的公主,击退敌人——内容就这么简单。顶多加点现代风味,我们是带着手机与小刀行动,如此罢了。 而本次的故事是下篇,同时也是完绪篇,这么定义应该没问题吧? 虽然也没有人告知我,什么事情会结束。 事实上,就连「敌人」是否真的会登场我也不知道。因此,我无法大剌剌地定义故事类型,毕竟仍充分隐含着成为和平爱情故事的可能性啊,就连我自己也满心期待着真相揭晓呢。虽然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平安无事吧。 因为不管是我或公主,性格与命运都不适合这样的故事啊。 波澜壮阔、异想天开、跌跌撞撞……唉,讲到这些形容词,就让我想起我还记得一件事。比一切都更重要的事。一想到我可能有段时间竟然忘记了这件事,就让我心痛异常。明明这是无上单纯,却又无比重要的情感。 那就是:我最喜欢小麻了。 只有这件事总是在记忆与思念里不断更新。是真的。 因此我再也不会忘记这股思念,开始诉说今后的故事。 好了,故事总算可以延续下去了。不论有谁来阻挠,终究要是非分明了。 这个故事的最后,将会成为「述说我的最后的故事」吗? 我相信,迎接「结束的结束」的未来的我,一定能找到答案吧。 这般谎言没问题吗? 不,我是认真的。毕竟时间相隔太久了,光我记得的范围内,《女仆咖啡厅》就看了四次。因此,说不定接下来要再次展开的故事中,将不会有任何谎言。毕竟就连禁烟,只要持之以恒,一年也就习惯了。 虽说没抽过烟的我举这个例子,可能也没啥说服力。 再来,有件事我必须先道歉,别说要我说谎,就连该怎么说明本故事的内容,对我来说其实也有困难。因为很令人惊奇的是,我完全忘记了。无论我曾经是个怎样的人,曾经多么悲伤过,都忘得一干二净。另外,我还忘了些什么事呢……不,或许该说我还想得起什么事吧?明明是很重要的事,我却只记得一点点。 ……嗯,我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作前情提要才不算说谎呢。多奇怪的烦恼啊。 啊~呃~……算了,真的啥也想不起来。很遗憾地,这太困难了。 反正过去的事我分毫都不记得,干脆放弃,改说今后的事比较好吧。 嗯,就这么做,即便忘记上回的内容,应该还不要紧吧。 咳咳……这从头到尾都不是个很难懂的故事。主角行使个人正义,守护自己的公主,击退敌人——内容就这么简单。顶多加点现代风味,我们是带着手机与小刀行动,如此罢了。 而本次的故事是下篇,同时也是完绪篇,这么定义应该没问题吧? 虽然也没有人告知我,什么事情会结束。 事实上,就连「敌人」是否真的会登场我也不知道。因此,我无法大剌剌地定义故事类型,毕竟仍充分隐含着成为和平爱情故事的可能性啊,就连我自己也满心期待着真相揭晓呢。虽然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平安无事吧。 因为不管是我或公主,性格与命运都不适合这样的故事啊。 波澜壮阔、异想天开、跌跌撞撞……唉,讲到这些形容词,就让我想起我还记得一件事。比一切都更重要的事。一想到我可能有段时间竟然忘记了这件事,就让我心痛异常。明明这是无上单纯,却又无比重要的情感。 那就是:我最喜欢小麻了。 只有这件事总是在记忆与思念里不断更新。是真的。 因此我再也不会忘记这股思念,开始诉说今后的故事。 好了,故事总算可以延续下去了。不论有谁来阻挠,终究要是非分明了。 这个故事的最后,将会成为「述说我的最后的故事」吗? 我相信,迎接「结束的结束」的未来的我,一定能找到答案吧。 第七章「memories-时光机-」 跟汤女哥哥出门买东西——但是我叫她「哥哥」却被捏脸颊了—— 在两中,跟姊姊一起撑伞——心情愉快地哼薯歌曲,被她笑说好悠哉—— 她说,最近外面好像很多危险,很辛苦喔——可是俺其实都知道喔—— 据说镇上有个杀人魔——但是其实俺家也有喔——对吧?菜种—— 俺不小心说得太大声,让擦身而过的路人吓了一大跳—— 听说因为这件事,害得刚刚来公寓的那位大姊姊很辛苦——这真令人高兴—— 虽然俺什么也浚办法帮她——而且还要跟汤女姊姊一起去买东西—— 跟着去超市——不跟着去直一他地方—— 听说现在其实就连买东西也很危险呢——好奇怪的城镇喔—— 但是汤女姊姊一点也不慌张,总是笑咪咪—— 俺想,俺自己也一定没受到影响吧—— 俺经常被姊姊说是个运气很好的孩子—— 所以超市的摸彩老是中奖,也不会被卷入危险的事端—— 真伤脑筋——俺今后也想一直跟汤女姊姊在一起呢-—— 希望那位大姊姊能把事情三两下子解决得清洁溜溜呢—— 俺这么唱了后,又被汤女姊姊捏了一次脸颊——— 她说俺真的好悠哉唷—— 啊,看到刚才那位大姊姊了—— 我向她挥挥手——要她加油—— 我时常在脑中羡慕。羡慕着能够轻松超越时间与地点的空想源头。回忆是最贴近我们身边的时光机,人人都有一台,所以我们才能轻易背离现实。也许是为了保持心灵的均衡,不管是好是坏,适度的时间旅行都是必须的吧。至于心灵被破坏到什么程度,此一前提则暂且不论。 梦也算是一种超越时间的现象吗?在我面前死亡的人们以一副理所当然的面貌出现,彷佛具有意志般行动、走动。很恐怖,却让我看得入迷。 被绑在椅子上睡着了,梦见昨晚梦境的延续,内容记得如下: 设定上——用这个词汇来形容也有点奇怪,总之在梦中我是个国中生。但作为判断依据的只是我身上穿着国中时代的制服,搞不好我其实维持着高中生身分也说不定。这些部分一点也不重要,总之身上穿着国中制服的我坐在像是学校教室的地方。那是个摆设与飘散在空气中的灰尘的味道很像教室,但大小只有一般教室四分之一的狭窄房间。桌子仅有一张,我就坐在那里。被隔离我是不怎么在乎,但身旁的空间不自然地空着,这点令我很不自在。我手肘抵在桌上,托起腮帮子,左右打量室内,发现有一扇窗户。但是那扇窗户似乎被埋进墙壁中间,玻璃很不透明。非常仔细地观察该处的话,可发现对面是另一个跟我所在的房间相同格局的空间,两个房间隔着这扇打不开的窗户,构成堆成的形状。 是的,勉强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忏悔室一般的地方。想要更深入了解忏悔室是什么事物的话,请去阅读《岸边露伴按兵不动》,底下继续说明梦境。这个忏悔室般的场所并没有教室与走廊链接的门,喂喂,我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啊?对此不由得感到惊愣。这时,我察觉这应该是梦境,也许跟我的察觉有关系,墙壁角落与窗户开始变得歪斜扭曲,房间转瞬间似乎快崩塌。对于梦境即将结束多多少少感到可惜的我,马上举起双手「骗人的,骗人的。开玩笑的啦。我什么也没有察觉喔。」向不知名对象辩解,扭曲便又消逝了。 这是啥啊?如获新玩具,我感觉很有趣。宛如闯进别人的梦境一般,我重新坐上椅子,端正姿势,清了清喉咙。 我心想,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从窗户另一头过来呢?我静静等候另一名人物登场,由于这个世界是我的梦境,我的愿望当然马上就实现了,在我的对面出现一道坐着的人影。即使定睛凝视,也无法看清人影是谁,只见影子映在窗上,此外无论如何也看不见。 基本上窗户本来就不透明,不管怎么瞧,打从一开始便无法知道窗户背后有什么。我露出苦笑,心想这个梦可真随便啊。总之试着与该人物对话。 好了,我与另一头的某人,究竟哪个才是听人忏悔的神父角色呢? 【你好,请问这里是哪里?而你又是谁呢?】 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严重破音,就像从挂在天花板附近的广播用喇叭中传出的声音。音质好差劲啊。如果是卡拉ok的话恐怕没办法计分吧?不,甚至该说,根本没办法被认定为歌声吧。我咬了咬下嘴唇。 过了一会儿,喇叭又再次发出声音。这次是一个没听过的声音。彷佛人声与鸟鸣同时响起一般,声音断断绩续地凄惨无比,根本不像人的声音。 『那件事不是现在你才有办法做出决定的吗?』 而且这回答还有点臭屁。虽说这是我的梦境,事实上也的确必须由我来决定。 【这个嘛,我想想……那就选个最保险的答案,把你当成金子好了。】 他讲话的方式很男性化,就当他是金子好了。应该说,我也只想得到他。 毕竟在我的故事之中男性角色很少嘛。原本还更多一点,可惜大多都死了。 『喔~那我就是金子吧。所以,呃,我看看……等等,我看看大字报写了啥。』 【慢慢来,没关系。】 梦里没有时间,因为这个现象本身就是种时光机。只不过不由得想吐嘈,什么大字报嘛。既然是我的梦境,不知道内容不是很奇怪……会吗?不对,过去到现在,基本上我从来不曾看穿梦将如何发展。 未来的事,即使是当下的神明也无法知道……吗? 话说回来,这个与我隔着窗户而对面的金子,其实也不过就是「我」,至少应该在设定上表现出什么也不知道才行,否则一点也不又去,总之我现在慢慢等就对了吧。 「好~我看完了。呃~你认为有所谓的「正确的杀人」吗?」 【嗯?那啥问题啊?】 『谁知道呢?应该是你平时经常思考的疑问吧?』 【呃,其实我平时只会对小麻「呼……呼……」地发情耶……我开玩笑的。】 『喔,真的是开玩笑吗?』 这玩笑真微妙啊,我苦笑地想。喇叭的声音持续破音,搞得我脑子像装满了碳酸饮料,咻咻地冒泡。听觉、触觉都跟现实一样能够发挥作用,我不由得对精巧的梦境结构感到佩服。 具备完整五感的梦境,与现实有何差别?只在于是否具有「没有选择余地的痛苦」吗?原来分隔现实与梦境的只是这件事啊。既然如此,那又有谁愿意选择现实呢? 【当然是梦境啊。】 我的话肯定选择这边,就连小麻也想继续作梦吧,就像现在这样。梦的度量宽广,就算矛盾也能一口吞下。在梦里,人们轻易地甩开重力,与外星人相会,无须氧气筒就能到无限分裂的世界深渊里一采究竟。唉,真羡慕啊,不必担心喘不过气来了。 小麻便是个身处于现实,却想活在梦境的人啊。 『喂喂,你在讲些什么嘛?你的回答跟我的问题无关吧?』 【我对正义一点兴趣也没有。如果想知道答案,去问「那家伙」不就得了?】 『我想那家伙也不会思考这个问题吧。虽然我跟他不怎么熟就是了。』 那家伙的事我也不清楚啊,但现实中的金子跟他应该很熟吧。我跟金子有段时间没碰面了,不知道他是否平安无事。在我所知范围内,他应该还没变成尸体就是了。但是金子那家伙很不起眼啊~搞不好会被卷入与事件无关的交通事故,然后在不至于死亡的程度下退出舞台,这样最合乎那家伙的风格了。 【至少谈点其他问题嘛,我不怎么擅长讨论善恶。】 『那么,你喜欢什么话题呢?』 【……面包。】 『嗄?』 【我喜欢讨论面包。】 轻声地回答后,我发现这个房间里没有时钟。或许是因为这里没有时间概念吧。 『面包?你是说有酵母菌的那个?』 【会膨胀的那个。虽然我昨天被面包戳进喉咙里,去地狱走了一遭。】 『可是,说要谈面包,这话题怎么扩张啊?』 【当然是靠酵母菌罗。】 一瞬间两人陷入沉默,只余我的冷笑话回荡……呃,总觉得很想打破墙壁逃走。 『哇哈哈。』 【哇哈哈哈。】 即使在梦中,金子也是个十分会察言观色的家伙。虽然这家伙本来就是凭着我对本人印象创造出来的人物。 【我时常在想,自己周去度过的时间,就像是在梦中一样。】 『喔喔?怎么突然又回归严肃话题啦?』 【因为我本来就很捉摸不定,这你也知道吧?】 『当然罗,我活在你心中啊。』 【是没错,所以跟你聊这些很蠢……你愿意听我说吗?】 『想说就说,没问题。如果不是很沉重、很复杂的问题的话。』 我轻轻吐了口气,心想:「这我可不敢保证咧。」而且我自己要说什么也还没整理好。我抬起头,天花板看起来不太像学校,反而更接近医院,拼凑得真随便啊。 还是说,这是因为我长时间盯着医院天花板的缘故吗? 【活在梦中与活在现实,为什么只有后者受到认同呢?】 『这还不简单,在别人眼里看来,活在梦中世界的家伙只是在睡觉而已啊。人类这种生物,只要看见别人偷懒,就会觉得很不爽。特别是自己很努力工作的话更是如此。人类对于负面的事情总期望能平等啊。』 金子得意洋洋地回答。与其说金子,其实这是我自己的感觉吧。 『而且梦说起来,完全只是种自我满足嘛。「这事情不具生产性,所以不好」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但是活着只会添人麻烦的家伙,去睡觉不是反而更造福世人吗?】 『嗅,就是那种「你想帮助社会大众吗?乖乖待在房里就好」的家伙吧。』 【没错,就是那个。】 『你也归属于这类人吗?』 对于金子的质疑,我停顿一下,【嗯。】让喇叭振动了起来。 【我有自觉,自己对于他人而言是一种无可救药的害虫。】 再怎么说,到了这把已经懂得世事的年纪,不可能不晓得这种事情。 所以我才想一直活在梦里。虽然我如此期望,但现实把我从梦中拖出,而且还拒绝着我。对这种状况,我有时感到很不愉快。 虽然有个更应该生气的对象,但要一直保持生气很困难。 【但是也没办法以此为理由一直躲在梦里,所以我今后还是会继续活下去吧。】 『即使会对别人造成危害?』 【总比造成自己麻烦好吧?】 听到我的回答,金子笑了。声音呈现放射状,脸颊受到音波抚触,彷佛要产生纹路。 『只以自我满足为生活目标的话,现实也跟梦境没两样了。』 【前提是能够坚持到最后吧。】 赞同金子的意见,我特地大声地笑了。我能够坚持到哪儿呢? 带着小麻,在这严苛得不得了的现实之中,我能走到哪里? 唉,真是的,一想到醒来又要累得半死就很没劲啊。我在梦中不停打呵欠,彷佛将要就此入睡。虽然实际上不可能这样。 【我之前就觉得很不可思议,在梦中不会想睡耶。】 『啊~?怎么又是个怪问题啊?』 【我现在明明就在睡,可是在梦中却很有朝气,这不是很奇怪吗?】 我在睡觉的话,梦中也应该睡着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不就等于一直醒着吗?如果梦中的我与现实中的我是不同人物的话,那倒是还能接受,如果不是的话我就想抗议了。 【最近总觉得很累,也许就是因为有这层关系。】 『不,你只是单纯睡眠不足罢了。』 【我想也是。昨晚女友很激烈,不让我睡。】 这个虽不算谎言,但也没把事情正确表达出来的说明,换得了一阵无聊的笑声。 时间也差不多了,虽然我还想继续沉浸在梦的世界里一会儿。 【似乎快要天亮了,我现在觉得不醒来不行了。身体逐渐发热,眼皮自行跳个不停。虽然小麻正在对我恶作剧的可能性也不是零。】 『喔,是这样吗?那就先跟你说拜拜啦。』 【「先」?你还打算登场喔?】 『我想应该是你还会来这里。再会啦。只不过,届时的谈话对象多半不会是我。』 【这可很难说,我也可以再呼唤你登场啊。】 『你还想呼唤我喔?』 【呃,不,有点厌烦了。下次我叫个讲话不那么懒洋洋的家伙好了。】 我如此回答之后,金子的干笑声由喇叭中传出。梦境开始溶解,失去原貌,变得像是混浊的液体般由天花板上滴落。我试着回想现实中的金子是否是这种感觉,但很快地重新发现到,我对他其实并不怎么了解。 金子也成为这世上的不可思议之一了,我想这辈子都没有解秘的一天吧。 梦境结束了。这算是死亡吗?我每一次从水面醒来时,都杀死了梦吗? 梦中的自己,与现实中的自己。如果记忆连接在一起的话,那么我在睡眠的期间,究竟存在于何方呢? 虽然想着这个问题,伹以我刚睡醒的头脑,实在无法继续深入思索下去。 ……接着…… 呼吸外在的空气,重新面对现实之后,我才又重新体会脑内时光机的魅力。 或许可能实现的理想未来,以及虽不是全面更好,但至少比起现状更和平的过去,能自由操控两者、深具魅力的时光旅行。我踏在人生道路上拚命思考,难道就是在企求这种东西吗?明明如此美妙的现实,正温暖着我的手呢。我低头瞥了一眼所握着的小麻的手。 「我说小麻啊,如果真的存在,你会想搭看看时光机吗?」 小麻走在外头时,采取的是一脸严肃,仿佛在践踏平时的天真表情与幼稚个性的态度。她对于我的疑问,静静地点头同意。不是摇头,而是点头。「喔?」我小小地表示讶异。 「你想去哪个时代呢?」 「五秒前或十秒前。我要把很多很多阿道带过来。」 我苦笑地想,原来如此啊。很有小麻风格的回答。这么说来,哆啦a梦好像也曾这样活用过时光机。记得是从未来把自己带回,让自己帮忙自己,结果等自己到了未来时,被迫得回过去帮忙……大致应该是如此。 虽然只是在电视中凑巧看见的,但我喜欢这个故事。《哆啦a梦》的登场人物中,我最喜欢的也是哆啦a梦。这一集因为一个画面里出现很多哆啦a梦,所以很喜欢。除了这个理由,关于时间旅行的悖论也很令人感兴趣。 只不过现在要思考这问题,脑筋似乎会纠结在一起,变得又臭又长。而且真要考察的话,也会牵扯到大人的理由,因此在此先割爱吧。 小麻又是如何呢?有一堆阿道,一个个都呼唤着她。 这就是她的愿望吧。但对她而言,为何同一个人却有好几个人存在却不算矛盾呢? 也许这在她心中原本就并不算矛盾,因此容许这种情形发生。对于小麻而言的阿道定义是一团谜,我也无法更进一步深入剖析小麻的心。唉,谜团一直在增加。 或许所谓的矛盾,说穿了就只是人心所无法容许的事物罢了,而世界很宽容,能容许乱七八糟的东西存在。所以说,小麻即是世界。 「你真了不起啊,呜嘿嘿。」 我突然抱起小麻。现在我们位在离车站前有些距离的没落银座,路上只见到刚上完夜班的警备员或特种行业的大姊、大哥们。但也许是临时抱着女友转圈圈的动作太招摇,浓妆艳抹的大姊看着我们,看来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我将面无表情的小麻放下,轻咳了一下。 重新深深地将帽t的帽子戴上。小麻轻轻歪着头说:「我很了不起吗?」对于我刚才的赞赏感到疑问。「当然了不起啊。」我摸摸她的头。她表情显得有些高兴。 ……唉,昨天小麻闹得太过分了,真希望她能体会别人一下啊。 结果真的整整坐了一天,腰部和屁股痛死了,脖子似乎也有点落枕,不太能转向左边,原本恢复朝气的身体又回到糟透的状态,害我从一大清早就唉声叹气个不停。 「话说,你想去哪里呢?」 办完旅馆的退房手续后,我们两人信步走了出去,这还不打紧,重点是连个目的地都还没决定。顺便一提,今晚该在哪边下榻也没有着落,又不能回公寓…… 小麻抬头看我,轻声开口。她的态度真两极化耶。 「挖地瓜。以前约好,到了秋天要跟阿道再去一趟。」 「……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挖地瓜吗?好是好,不过……嗯——」 作为高中生的约会地点,会不会太重视口腹之欲更胜浪漫气氛啊?而且这样衣服也会因为泥土而弄脏呢。 手被小麻用力抓着,带有警告「你在反对啥?」的意味在。怀疑是我自己的错觉,便看了她的脸一眼,小麻的表情彷佛由坚硬的石材堆叠而成,没有变化。甚至觉得连眨眼的频率似乎都变少了,而担心起她的眼睛会不会过度干涩呢。 忘了是小学几年级的事,记忆之中作为教学的一环,曾经去挖过地瓜,但地点是在哪里啊?我抬头看着阴晴不定的天空,试着回想出地点。持续下了好几天的雨虽停止,但晴天似乎还不会那么早到来。今天一早起气温就偏低,真怀念阳光啊。 「……啊,我想起来了,是幼稚园附近吗?如果是,应该朝反方向呢。」 斑马线走了一半,掉头往回走。小麻没有表示反对或赞成,只默默地让我牵着手。既然知道目的地在哪里,见我走错路就该提醒我嘛。但说不定是因为小麻不太熟悉车站前的地理位置。当我们还是小学生的时候,没什么必要来这里,所以她不熟悉也不奇怪。 「不知道没预约能不能挖耶。」 听我一说,小麻的表情看起来像是笼罩上一层阴霾。 「管他行不行,我们还是照挖不误吧!」 我故作开朗地附加这句话之后,小麻的表情也随之变得开朗起来。幸好幸好,感到放心的我挺起了胸膛。 时值十月中旬,早上的电视新闻报导气温较往年更低。街上人数没多到能用「人来人往」来形容,只有车子三三两两来去,但这里曾经是镇上第一繁荣的地方。银座。现在虽然到处铁门深锁,整体感觉变得颇灰暗,就像照明老是不开的电影院。 我们走在这条街上,把这股令人不由得垂头丧气的阴沉气氛,当作冷冽空气般由口鼻吸入,能不感到挫折全都多亏了与我牵着的小麻的手,关于这点我无条件赞成。 但是,唉…… 我今天又得半放弃原本该做的要紧事,而去悠闲地挖地瓜吗?虽然我不想认为救出小麻是错误,也许该等全部都结束后才进行啊。 唉,但是……小麻不在自己身边就放不下心也是事实,所以这样也好。 虽然结果就是换来一身泥土,但觉得无奈还太早。 说不定小麻除了地瓜以外,还打算挖掘回忆吧。 一想像到有此可能,就失去了拒绝的理由。 路上,行经与我小时候上的不同家幼稚园的时候,我脑中的时光机不经意地被启动了。记得曾经因为职场体验而来过这里一次。 我的国中有个体验职场的惯例活动。学生们必须要在平日到各自被分派到的职场帮忙。虽然只有一天,能不用上课对我来说其实反而值得感激,但是工作内容是以幼稚园小孩为对象这点,实在让我心情愉快不起来。 我很羡慕其他小组的同学能去制纸工厂或米果工厂帮忙。比起面对人类——特别是小孩子,面对机械更合我意。因为机械不会对我撒娇,反而落得轻松。 虽然嘴里唠叨地抱怨不停,但毕竟是课业的一部分,无法避免。我迫不得已只好参加,骑着脚踏车来到这家有点远的幼稚园,踏入此一小孩子有如雨后春笋般挤满的空间……很困扰地,不知为何我异常受到小孩子喜欢。 小孩子真没看人的眼光。顺便一提,把小孩子交付给我的大人,眼睛大概也瞎了。 「……就职啊,真是令人头痛的问题。」 像我这种家伙有谁要雇用啊?但是不工作就没有饭吃。恐怕会犯下强盗、小偷行为的家伙,就是像我这种走投无路,就只是体力充沛、个性莽撞的年轻人吧。我虚情假意地想着这些谈话节目里似乎会讲出的评论。结论就是:年轻人不行啦。 老年人就是因为以为年轻人跟自己不同,有将来,有机会重来……所以才会单方面地责难年轻人吧。但实际上年轻人同样也活在每天无法重来的日子里。像我的情况,反而是无可挽回的人生更漫长呢。 这么说来,虽然完全没有关系,小麻的职场体验又是如何呢? 当时我与小麻没什么交集,所以完全没掌握到她是去哪个职场体验。说不定她从一开始就没参加,只是在公寓里睡大头觉呢。毕竟我并不是小麻的跟踪狂哪……虽然没什么说服力就是了。嗯,或许没有吧。 走着走着当中,时光机也结束了。 「好,抵达毕业试验场了。」 站在这座外观看来非常廉价,像是用保丽龙建造出来的白色建筑物面前,我喃喃自语。首先冒出的感想是:「居然还在咧。」因为平时很少经过这里,不是很清楚。 基本上我连上街也不怎么积极啊,尤其是最近。 「不好意思~请给我们地瓜。」 敲敲试验场的门,我还真敢提出这么直接而且糟糕的要求啊。可能因为时间接近清晨,里面好像没人在。「我们自己进去挖吧。」「嗯。」不待长时间等候回应,早早得出此一结论。我们两人前往农业试验场后方的地瓜田。掩埋在——或者说,生长在耕耘过的泥土地里的,是满满的地瓜。耶~爱偷多少就多少。 「可是周遭没啥遮蔽物,如此光明正大地拔出来真的好吗?」 我立刻顾虑到现实。以前某个早上曾见过骑着脚踏车的异国人士偷田里萝卜回去的模样,跟那个相差无几吧。用眼角余光看着呆立着的我,蹲在田中央的小麻手指已经插入土里。早知道就该先准备手套,好歹不至于弄脏她美丽的手——当我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泥土已经塞入小麻的指甲缝里。小麻大把大把毫不顾忌地开始挖土。她手也不停地抬头看我,「是是,我立刻过去—」小跑步靠近,蹲在她身边。唔,这种时候跟她正面相对应该比较好,蹲着绕了过去。 我左右张望寻找工具,但当然没找着,便也模仿小麻用手指挖土。指尖很久没有直接接触泥土了吧。我以为我早就从玩土玩泥巴的年纪毕 业了咧。像这样接触泥土,那种冰冷给人一种独特的触感,很怀念。我忙碌地移动手指,掰开泥土柔软的部分。有蚯蚓钻出来了。用指头弹开蚯蚓身躯,蚯蚓辛苦地爬走了。这样就好。 虫子的去向不值得我在意,我随即转头看别处。大把大把地挖起泥土,拔出还没完全成熟的地瓜。本犹豫是否要拍掉泥土,最后还是直接将之交给小麻。小麻面无表情地不知在思考什么,接受了地瓜,看着她的反应,我想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若是可以,我想尽早离开这里。 被人看见很不妙啊,从各方面说来都……被「那家伙」目击到这种状况,不知道他会做何感想、会表现出什么反应。我相信他一定不会嘲笑我们,但肯定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吧。 「阿道,再挖下一个。」 小麻轻轻对我招手,着手开挖下一颗地瓜。这孩子想要几颗地瓜啊?但超市买来的地瓜也没有意义吧。对于持续活在梦境中的小麻而言,这就是时光机。使自己能沉浸在回忆里的、重要的现实逃避。 我环顾四周,回瞪骑脚踏车通过幼稚园前的大叔的火热视线,下定决心。取出为防万一藏在腰部与裤子之间的小刀,插进土中,直接用小刀刀矣挖起泥土。动作快一点,总之就是要快。我咬紧牙关,用力握着小刀刀柄。即使中途切断了潜藏在土中的蚯蚓身躯,我也不管。很遗憾地,是躲在那里的蚯蚓不好。 唰唰,泥土喷飞,挖出了地瓜。才挖没多久,整个背包已被汗水沾湿,「给你。」将地瓜交给小麻。仿佛在说「来啊,接着要我挖哪个?」似地,我重新将差点因手汗滑掉的小刀握好。小麻两手抓着满是泥土的细长地瓜,淡然宣布下个行动,但脸颊略显松弛。啊,这是笑脸吧。 「要烤地瓜。」 「要烤吗?火……火该怎么办咧?」 我平时不抽烟,没随身携带火柴或打火机的习惯,也没有童子军的经验,没做过生火练习。说到这个,我想起以前曾听金子说他有加入童子军,参加过露营活动。不对,应该是听别人转速的吧?总之忘了。 「去某处……不,去别人家里借个火……啊,一定要用营火烤才行吗?」 小麻「嗯嗯。」短促点头。难度更高了。虽然在脑中、梦中一瞬间就能点燃火焰,一旦来到现实可就很困难了喔,小麻。况且也没有落叶咧。 「总之为了点火……不得已。」 离开田里。小麻也抱着地瓜咚咚咚地跟了上来。我确认了一眼,心想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嘛,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朝向远方道歉,试着将农业试验场的门踢破。一边半笑着担心,万一做这种无聊事而糟蹋了人生怎么办?另一方面又想,基本上我的人生早就结束了。自暴自弃的想法增添了脚底的力量。虽然重新粉刷成白色好几次,但建筑物的门毕竟只是木制的,而且老旧。 很快地,木门开始叽叽嘎嘎响起,一部分断裂了。刚好从正中断掉,裂成锯齿状。我用小刀插入,让刀刃游走于上下左右,撑开缝隙。最后脱下鞋子,套在手上敲击,敲打了无数次后「喝!哈!好了!」粉碎完成。如果最初的一击就能完成这些步骤,我应该就能成为z战士(注:出自动昼《七龙珠z》系列)呢。很遗憾地,我似乎没那种才能。门仍旧锁着,但中央被挖开一个大洞。我缩着身体,进入里面,搜寻职员的桌子。以前曾稍微看过一次,与那时相比,东西的摆置并没有变化。这么说来,挖地瓜跟烤地瓜,哪里是教育的一环嘛。小学生也太神秘了吧~我嘟囔着,找到准备好让我们这些小鬼头烤地瓜的火柴,离开职员室。顺便踩着碎木板,让它碎得更彻底。唉,累了。用手臂擦擦额头汗水。 「小麻,找到火柴了。」 放在手掌上让她看,小麻眯起眼睛,样子不怎么高兴,反更像有点狐疑。为什么啊?我歪歪头。小麻似乎察觉了我的疑惑,摇头说:「没~事~」总觉得莫名其妙,但待会儿再说吧。 干下偷地瓜加上非法入侵、毁损等坏勾当,我看很难被笑着原谅吧? 那么,得继续收集可燃物才行。这个倒是简单了点。 「被幼稚园的孜子看见的话也很麻烦,最好别在幼稚园附近烤。」 我拉着小麻的手离开农业试验场,顺便也将小刀收起。毕竟这种东西可不能一直亮出来哪。「——」姑且确认一下刀刃是否有缺口。 「唔哇。」比想像中更破烂。因为刚刚卯足了全力,尖端有所缺损,刀刃也歪掉了,基本上这把小刀算捡来的,原本已经很老旧了,果然还是没办法勉强吧。 「搞不好厨房用的菜刀还更锐利咧……」 我喃喃自语地收起小刀。此时顺着后方吹来的一阵风,我听见嘟囔声。 「菜刀。」 「咦?」 回头。出自小麻口中。她看着我藏了小刀的地方,又嘟囔: 「得带菜刀才行。」 「你在说什么?」 「我必须带菜刀才行,我要保护阿道。」 小麻嫣然一笑,是种带有黏滞感的微笑,让人不寒而栗。「你不用担心。」我点点头,让小麻放心。小麻的确很可靠,但菜刀应该用在其他更适合之处吧?我真心如此期望。 「我就当作——没听见——」 哼起歌装傻,朝往不认识的附近人家。 只要是能烧的什么都好,随便劈哩啪啦地折断别人家墙边的树枝,收集成堆。不小心也摇落了几颗柿子,但并没有捡。 如果我身高再高一点,就用不着踮脚尖了——我为此低声咂了咂嘴。 所幸没碰上雷公爷爷大发雷霆出来骂人,结束了树枝收集。接下来只要点燃这些,将地瓜烤熟就好。虽然还剩营火设置处的问题没解决。 「你在找烤地瓜的地方吗?」 「嗯。」 「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说完,小麻拉着我的手走出。喔,自信满满耶。带着奇妙的佩服,我交由小麻带领。但适合设置营火的地方又是哪儿啊? 小麻的目的地并不在附近,我们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路程。一一经过若无其事地驾驶没有车牌的小货车在马路上奔驰的农家大婶,与在头上绑着做木工时会绑的毛巾的大叔们,不断赶路。抱着树枝的我和捧着地瓜的小麻,此一组合相当引人侧目。我又把脸深深地埋进兜帽里。 中途也走过左右都是田地,视野良好,此外一无所有的国道。因为我对这里不熟,不敢多表示意见,只能乖乖地配合小麻的步伐。小麻如果没有牵着我的手的话,似乎就会左右摇晃,脚步虚浮。反正我会一直握着小麻的手,所以一点问题也没有。 咕噜咕噜绕着漩涡似地来回行走,最终抵达的地方是座废弃工厂。就算在这个充斥着颓废色彩与粘滞臭味的工厂里生火,肯定也不会引人注意吧。而且附近也没有民家。 「阿道~生火吧。」 小麻露出有垫像个小女孩的语气,催促我生火。「是是。」我点头答应,总之先将树枝叠在工厂中央,取出一根火柴,点燃后「投入!」抛进去。 小小的火苗落进有如鸟巢般尖锐的枝析堆里,一开始只闻到焦臭味,烟也没有立刻窜起。趁着这段时间,烦恼了一下该将地瓜摆在哪儿烤。 「以前好像是包着铝箔还什么烤……对吗?」 「不知道。全部都是阿道为我做的。」 「……是耶。」 算了,烤到某种程度应该就能吃。随便将地瓜塞进树枝缝隙,那里预定会是离火源中心有点距离的位置。逐渐地,烟雾开始弥漫起来,橘红色的火舌伸出。 我在旁边蹲下窥探着。不知有多久没有在如此近距离下观看 火的颜色了?近来也没去围观火灾,我身边也没人烧死。火对我来说很稀奇。 「……哈哈,这跟动物好像啊。」 不怕火的动物。例如,被豢养的猴子。被人用饲料养大的猴子,会对人类烤地瓜感到兴奋。小麻在我身边蹲下,我不自觉地搂着她的头轻轻抚摸,似乎有点痒,她眯起了眼。我们肩并肩,没去上学,而是在烤地瓜。 「那时的地瓜很甜,很美味。」 「嗯。」 「不知道这次怎样,烤得很随便啊。」 我加了一句言外之意是「不好吃可别生气喔」的回答,但小麻缓缓地摇头。 「有阿道在一起,没关系。」 「……嗯。」 有我在身边就是烤地瓜好吃的小秘诀吗?原来如此,这就是传闻中的小麻理论啊。我不会说是哪里传闻的,但这种安定感真棒,我感动得不由自主地吹起口哨来了。 「被人轻声细语这么说,还挺有感觉的嘛。」 熊熊的火焰,配上啪叽啪叽的树枝火烤声,四散的火星不时被风吹上半空。火舌由树枝流窜到树枝,一一点燃。啪叽啪叽地,树枝们的垂死尖叫令人悦耳,比起秋天更让人联想到冬天。配上外观貌似鸟巢的营火,内部之中彷佛包藏着火焰之卵。 「真怀念呢~」 「是呀~」 这种感觉轻轻柔柔的。小麻正在凝视火焰的侧脸,虽没在笑,表情却很天真。 一直盯着瞧的话,仿佛会被吸入其中,连我也会被她带往过去似地。 她或许也可算是另类的能蛊惑人心的妖女吧? 「……一点也不配嘛。」 我自己恶心地颤着肩膀笑了。但说奇怪,也真的很奇怪。就连我也感觉如此。 我想当个梦之国度的居民,这股心情是事实。 但如果跟小麻在一起的现在其实是种「梦境」的话,我会觉得颇伤脑筋啊。 如此想来,现卖也并非全然是坏事嘛。假使能像今天这样,摆脱身边纠缠,一整天只要望着营火发呆的话。仅汲取现实的优点,高雅地盛放在盘子里,看起来当然好吃罗,但问题是剩下的难吃部分终有一天得入口。 小麻的份,这次不由我来全部承担不行了。 边用剩下的树枝滚动地瓜,我态度随便地暗自对这件事发誓:就交给我吧~ 十几分钟后,想说应该烤得差不多了,便用树枝戳了戳地瓜。能穿过皮插进里面,多半是好了吧。伸手要将地瓜拾起,手一碰,烫得不得了,反射性离开手指。 「烤好罗。但先等等喔,还很烫。」 「没关系~」 小麻伸手抓起地瓜。「喂喂。」我讶异地睁大了眼,小麻却面不改色地用指甲撕下地瓜皮。这么说来,我想起我的母亲也不怕烫。记得母亲那时好像是说主妇的手皮比较厚。 地瓜皮有点焦——应该说,非常焦。也许摆放得太接近火源了。我又用树枝勾着回收另一个地瓜,并仿佛进行手术般,用树枝将作为正餐小得可怜的地瓜皮剥下。这个意外地有趣,我热衷于将地瓜解体。 「…………………………………………………………」 哪天才能以同样方式解体「那家伙」呢?不,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情。但是,或许会有期望做这件事情的一天到来。面对「那家伙」,我该怎么出招呢? 连我自己也无法掌握。大致将皮剥完,咬了一口。 「……嗯,没有味道。」 几乎没有甜味,完全就是「the谷物」的味道,让人有在吃捏成细长状的豆块的感觉。品种改良前的地瓜应该是这种味道吧。唉,老实说真难吃耶。 用门牙像只河狸快速地喀吱喀吱啃咬。当然,这么做并没有意义,味道不会因而有所变化。可是既然味道不足取,不让吃法有点乐趣不是更无聊吗? 我开玩笑地想:「擅自挖人地瓜,还华丽地踹破了门,结果竟是如此无色无味啊。」但即使说这种笑话给小麻听,她大概也只会冷淡地回应「嗯」而已吧,所以还是留在心里好了。我侧眼看了小麻,她还在剥皮。 看来她不完全剥干净不肯罢休,小麻也有一板一眼的地方呢~ 当我很失礼地对此感动的同时,小麻开口了,并非为了吃,而是为了说话。 「好期待下午耶。」 「……?为什么?……啊……」 「难道说……」我边警戒边开口问: 「你还有其他想去的地方?」 语毕,「嗯。」小麻毫不犹豫地点头。她用指甲俐落地剥着地瓜皮,一整片撕下来,若无其事地订定了接下来的计划。红润的脸颊里似乎隐含着兴奋。 「下午要在公园里玩个痛快。」 「……这也是约定,对吧?」 「当然啊。」彷佛想如此说似地,小麻点点头,咬了一口地瓜前端。 ……我到底跟小麻做过多~少~约定啊~?哇哈哈。 于是就这样…… 后来——其实是极为接近的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这一天正是我的「命运之日」。 在这个命运之日的下午,故事继续进行。 「在光中」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第八章「please give me wing-但需为铜制品-」 嗯~我看看……狞朦?窝苣?啊,是柠檬跟莴苣吧。 字太有特色了,连购物清单也读不懂呢!真是太无能了! 等侯红绿灯的时候,在两滴跟塑胶伞底下确认清单,呼出寒冷的气息。 雨滴在伞上啪啦啪啦弹跳,穿着季节感全无的海滩鞋,赤裸的脚掌被雨水沾湿。 在这个帮妈妈跑腿终于成了我的正职工作的季节里,您过得如何呢? 不要偷揩找回来的钱啊……大混蛋—— 但虽然只是个跑腿工作,却不能轻忽喔。 如同刚才擦身而过的运动夹克女孩大声呼叫一般,现在这座小镇似乎不太妙。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不认识的人们被一一杀掉了。 ……浑身浴血的那孩子跟这件事似乎有所关连,我内心觉得很复杂。 但是无视于我的担心,那孩子正在跟御园缠绵悱恻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下次碰面时,我一定要对他说教。 一定还会跟那孩子碰面。 因此,在那之前,我要以我自己的方式好好加油。帮妈妈跑腿。 我转动着塑胶伞,以离典雅很遥逸的俗气动作取出手机。 喂喂,小奈吗?是我。再过不久,我说不定就要结婚去罗。 记得曾有人说过一句话:「偶尔有人误以为大人只知谈论现实,但并非如此。正确说来是,即使是虚幻的梦想,大人往往也必须将之变成现实。」这似乎出自某本小说的后记。大家都好辛苦耶,我想。 「我想去买东西。」 路上小麻如此提议,便走了一趟居家中心。宽广的停车场空荡荡的,大到似乎能让小孩子同时打棒球跟踢足球,真浪费土地啊。只不过现在是平日午间,会使用这种地方的人可能本来就很少,跟这点也有关吧。虽然我就算是假日也没机会来这种地方。 椭外贩卖着各式长度的板子、泥土及植物。陈列架挂着绿色的布,似乎是想营造出对眼睛很温和的感觉吧?这是一座整体外观上绿色特别醒目的居家中心,因此更是增幅了这种感觉。 「要买什么?」 说是居家中心,但我根本不清楚里头是在贩卖什么商品,只模模糊糊抱有这里是「喜爱假日木工的老爹们的最爱」此一印象。 对于搞不清楚状况的我,小麻简洁俐落地回答她所要买的东西: 「菜刀。」 喀叽,脖子歪向右边,直接就这样走进自动门。一进到里面,就闻到有一种独特的、略显清爽的淡淡甜味飘荡。有点类似清洁剂的气味。不,应该是香水吧?总之不会令人不愉快。 「要买菜刀吗?」 走了几步,我回答小麻。虽然也想诙谐地说:「原来居家中心也卖菜刀啊,感觉真的好居家呢。」但反正讲哪种,得到的反应都一样,便选了短的。 小麻默默地点头。店内到处是宽广的通路,少了遮蔽视线的人潮,能一眼望到底。店里播放着莫名欢欣的歌曲,比营火的声音更令人不愉快。啊,附带一提,我们有确实好好地收拾营火了喔。虽然很辛苦,附近也没有水,等到该收拾的时候才发现这点,害我慌张了一下咧。小麻讨厌收拾,什么也不肯帮我。 「那边。」小麻边说边拉着我的手,引导到菜刀贩卖区。冷静一想,这种满满都是刀具的地方也满恐怖的。天知道会不会有脑袋有问题的家伙装着一副和善面孔,突然拿起刀子砍人呢。在这个犯罪横行的年代里,不小心一点不行啊。 但说起来,非常幸运的是,卖场里谁也没有,只看得到店员。小麻似乎很习惯来,笔直走向刀具卖场,拿起不锈钢菜刀,含税价198o圆。「请勿用在危险地方」的警告标语写了跟没写一样。「这是常识吧?」这么说的确如此,但凡事都仰赖常识有时很危险。 特别是当常识的根本被人颠覆时,更是如此。 「啊,对了,你有带钱吗?」 「没有。」 与台词的平淡相反,像是要表达「啊~我忘记了啦~」似地,小麻动作夸张地拍了一下手掌。唔,小麻抬头直定定地望着我,这不就是女生专用的买嘛买嘛光线吗? 不过她缠着我要买的东西是菜刀,这个现实使得光线的效果减半了。 「问题是,你为什么想要菜刀啊?公寓里有吧?」 「我呀,要保护阿道啊。」 彷佛幼稚园里制作的黏土工艺品般,小麻炫耀似地将仍然包在包装里的菜刀举起给我看。保护我……记得她刚才也说出类似的话。 「保护?要保护我不受谁的攻击呢?」 难道是「那家伙」吗?如果是的话倒很令人高兴,但应该是相反吧?应该是我来守护小麻,或者说……呃,对方积极地想抢夺回去,所以才需要守护也是事实。只不过曾经不小心被夺走一次,却意外地轻易夺回,这部分让我不知该说泄气还是什么才好。 但是这么cute又pop的(这是某部电影的评论)状况,可能反而更合乎我们的气氛。一定不可能变得非常沉重吧,毕竟彼此都是笨蛋嘛。 「很多,要从许多家伙们的手中保护阿道。」 小麻的话语太抽象了,难以窥知她心中假想敌的真正面貌。在小麻的眼里,谁是敌人,谁又是同伴呢……无须多想,除了阿道以外都是敌人吧。 也就是说地球是敌人,社会是邪恶.人类应该灭亡。要靠一把菜刀与这些为敌吗? 在我发呆的期间,小麻捧着菜刀走向收银台。我一边想像跟我一起买菜刀的话,也许会被看成在新居开始新生活的情侣之类的梦话,亦步亦趋地追在后面。虽说—最近的高中女生危机意识强烈,就算带把菜刀也没啥好大惊小怪的吧?虽然心底觉得这样真的好吗,脑中却想不出半句万一店员起疑时的藉口。 取出两张千圆钞票交给明显没啥干劲的店员,菜刀购买完成。店员看我们买刀子,不仅没有责备的意思,也完全没有起疑心,只淡淡地完成分内工作,对客人兴趣缺缺。将找钱的两枚十圆硬币丢进不知道是啥的捐款箱里,用倦怠的声音说「谢啦~」。我也模仿店员的语气说了声「谢啦~」离开店内。 「好了……接着是去公园吗?」 「嗯嗯。」立刻破坏菜刀包装,将内容物取出的小麻点点头。「喂喂……」我不由得慌张了一下。别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取出菜刀啊。我握着小麻的手,「咩——」温和地叮咛她,让她将刀子收入包包里。毕竟你不是早期rpg的勇者啊。 「这种东西很危险,得等敌人出现再装备喔。」 边撩起她的头发用手指梳理边说服。小麻一副不太情愿的表情,瞪着我抚摸她头发的指尖,不悦地噘起嘴唇。但我还是强硬地用手可能会被刀刃割伤的力气,强迫她把刀子收进包包里,半自暴自弃地甩着手迈出步伐。公园……公园吗?在哪里? 「请问公主殿下,您有常去的公园吗?」 我语带诙谐地询问小麻的意见,她立刻回答:「跟阿道一起玩过的地方。」 「呃~可是那里有点远,从这里走过去会浪费游玩时间,这样好吗?」 故作徵询意见的模样,其实是想隐瞒我自己不太记得路程的事。小麻听我说完,可能是在思考,眼睛左右游移了一会儿。我们穿越了居家中心的停车场,来到大马路前,背靠在不熟悉的大楼墙壁上,等候小麻回答。 在这有行人往来的潮流上,我们会航往哪个方向呢?一切都委由小麻做出选择。 「那就附近的公园好了。」 小麻做出的选择,是个重质不重量的结论。 「了解,那就……呃……左手边 吧。」 大概是吧——凭藉不可靠的记忆,转舵朝向左方。握着小麻的手,两人在路上前进。在我们俩这种一成不变的形式当中,发现了放心与停滞后,我们低着头。 一边走,一边思考着配合小麻走动而摇晃的包包里的东西。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手开始变得适合菜刀了?她的价值观确实地变质,维持着幼稚姿态而扭曲。并非像是巨大物体歪歪斜斜地扭曲变形的感觉,而像是小小的心零挤呀挤呀地被弯折、硬是凝聚收缩,成了坚固的团块。所以想修复也修复不来啊。 ……我的情况也很类似,所以我们俩是天生一对啊。虽然脸颊有些抽搐。 在这个命运之日的下午…… 为了跟阿道我——正确而言,是跟回忆——一起玩耍,我和小麻走向公园。 不管前往的是哪个公园,也一定会飘荡着寂寥气氛。 但正因如此,小麻期望着「只有我们的世界」会从这里诞生。 最后果然如同我的想像,公园很寂寥,或者改称「荒废」也没关系。平日的午间本来就不可能有多少小孩,但这对我们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脚下的泥土很坚硬,到处是石头与杂草,踏起来的感觉很不平均。聊胜于无地设置着的自动贩卖机长了蜘蛛丝,板凳也像是好几年没重新粉刷的样子,涂装剥落,露出木质部分。这座公园是路上随便挑的,我跟小麻对此没有半点回忆。附近虽有马路,行经的汽车声稀稀落落。 小麻把包包抛到长椅附近,脸颊动也不动地,以木然表情指着单杠说:「先玩那个。」玩单杠,要怎么玩啊?我也放下包包,并姑且将小刀带在身上以防万一,「了解——」回应。我有几年没碰过单杠了? 小麻紧抓着连蓝色的支柱也完全生锈的单杠,开口要求:「阿道,转圈。」「呃,要我做向后回环上的动作吗?」「嗯。」小麻点头。好是好,问题是办得到吗? 记得小学时不会做向后回环上的家伙,放学后会被叫去特训。现在想来,即使会做向后回环上,在生活中也没有半点机会能够活用。跟「分升」这个度量衡单位一样,派不上用场。我抱着这种感想,踏着地面转起圈子,轻易地抬起身体,不过单杠太低了,与地面问的空间狭窄,局促不已。手臂必须在中途弯折一下才能完成这个动作,很不舒服。 看来我的身体已经跟公园的规格不相配了。虽然没啥感慨,还是吸了吸鼻子。接着以单杠为中心,让身体转动一圈,想让两脚回到地面时,我望了一眼小麻。 她直直地由正面盯着我,害我不太敢直接把脚放下,维持头向下的姿势停住。单杠陷入下腹部,血液像是都集中在嘴唇上而变得火热,浏海受到风与引力的作用摇晃。 「向后回环上的动作好俐落。」 被冷淡地称赞了。「三q~」我回答,身体歪向一边,小心不踢到小麻地回到地面。小麻伸出食指,比了「1」。 「再做一次。」 「好啊。」 又转了一圈,小麻一样站在相同位置,我又弯着脚在地面着地。 「再一次。」 「……喔。」 总觉得开始有不好的预感了。转呀转,耍帅地转了两圈。 之后,小麻的「再一次」总共约有三十七次到来,特此明确记录。我转了许多次,脑子差点也开始倒转似地,受到地面与天空翻转过来的幻觉所苦,对于单杠的铁锈味渗透到手掌的感觉很不愉快,滴落地面的满头汗水不计其数。 完全不考虑翻转半天而累得半死的我,小麻指向另一方,说接下来是「那个」。那是一种有着球状骨架,可坐在里面,别人在外面转动的游戏器具,正式名称并不清楚。小麻理所当然地坐在里面,而我则「呜呜呜呜啦啦啦啦啦啊啊啊啊啊啊!」地负责全力转动。这次换横向回转吗?我可不是在练习黄金回转喔。 虽然运动量十足,但光是抓着转动一点也不有趣。可是如果抓着球体停下脚步,却又会被旋转牵着走,还没觉得愉快前先感受到危险,万一被卷入的话,说不定会被捣烂呢。 基本上,连在里面咕噜咕噜好评旋转中的小麻也是一副臭脸,一点也不像感到有趣的样子。但我依然转动。即使眼珠子也快跟着转圈圈起来,我仍然惰性地反覆转动球体。 即便如此,我依然回转着(注:改编自石黑正数的漫画《女仆咖啡厅》的日语原名)——这句话我在心中复诵了几次呢? 等到横向回转告一段落后,接着一一进行跷跷板(在只有一边坐人的跷跷板上果敢地进行跷跷板运动,挑战屁股极限)、溜滑梯(理所当然般地从下面跑上去)、搭上去推着动的东西(以前发生过小孩子被卷入下方的事故,但仍没被撤走)、爬竿(以前有人摔下来,造成附近幼稚园一阵骚动)等,全部的游乐器具都玩了一轮。 坦白讲,玩的人只有我,小麻只在异常接近的距离盯着我瞧而已。小麻光走路都会严重地左右摇晃,老实说她就算想勉强参加也让我放不下心,现在这样我反而也觉得「得救了」。 「接下来玩那个。」 模仿黑猩猩从一根竿子荡到另一根竿子的动作令我气喘吁吁。小麻拖着这样的我走到秋千前面。这次的指令似乎是要我荡秋千,小麻先在板上坐着。我脚踏上板子,开始叽叽摇晃。 秋千的链子寂寞地——或许是嫌麻烦地——发出吱嘎声。虽然人少的公园的游乐器具不论哪个都是充满哀愁的物体,但我认为秋千最能表现这种气氛。 「阿道,荡吧。」 「好。」 因为坐着的小麻请求了,我开始用脚底摇起秋千。握紧因两人份的体重而倾轧的锁链,像要抵抗重力似地,轰轰然逐渐增加摇晃幅度。 「更大一点。」 「没问题~」 手掌一直无法习惯锁链的冰冷触感,很类似与手指冰冷的人握手的感觉,我手中的热度被一一夺去。叽叽,锁链与架子的连接处热闹地发出声音,随着晃动幅度增加,开始让人涌现不安。秋千的晃动幅度已经大得跟某个游乐园的海盗船一样。 「再大一点。」 「很危险耶。」 「没关系。」 小麻扯扯锁链催促我。如果小麻没一起搭着,要我摇多大也没问题,但我怕下不来,不敢贸然加速。见我没动作,小麻改扯起我的脚。不得已,我又踏着板子,使秋千加速晃动。虽然对于自己究竟为何必须采取在这种地方品尝神秘危险的行动方针感到疑问,但在近乎晕车的呕吐感掩盖下,身体愈来愈像支钟摆,不停摆荡。等到身体几乎要与水平线平行时,变得能清晰地望见天空了。今天是阴天,天空有一部分很明亮,太阳大概就在那个方向吧。 「…………………………………………………………」 想像着云层的另一头,秋千继续华丽地摇晃,我觉得也许有朝一日能触及那里吧。但那是不可能的,即使面向着天空,只要我还站在秋千上就飞不起来。我们的人生或许也像只是踩在秋千上摇荡。在不停反覆的每一天里,摇动的幅度不管增加多少,也无法造成根本性的改变。只靠挣扎没办法摆脱地球重力,我们就像被锁链所绑缚着。 在锁链限制的活动范围里能与小麻相会,对此我心怀感激。 我反向施力,抑制锁链与板子的动作。钟摆运动逐渐减缓,视野的大幅变化消失,内脏的不自然运动也停止,喉咙上的呕吐感亦渐渐消逝。 「好,秋千结束了。」 一听到我的宣言,小麻像个玩具被拿走的小孩子,很不愉快地抬头回望我。 「还要。」 「 正确来说,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下吧。」 刚才转动球体超费力的啊。我累得在秋千上蹲下,或许是受到此一冲击,秋千这次轻微地左右晃动。也许还颇满意这种感觉,小麻摇着上半身,增加秋千的晃荡。她面无表情让秋千锁链喀叽喀叽作响地摇晃的模样,彷佛一种会做出这般动作的电动玩具。只不过玩具不可能具有如此精巧的造型。小麻的美貌清新脱俗,一点也不像人类……嗯? 既然如此,所以更接近玩具吗?该不该撤回刚刚的「不可能」,令我犹豫了半晌。 「有趣吗?」 「嗯。」 小麻的表情坚硬,有如刚才购买的菜刀一般,轻轻地点了头。 ……这样小麻算满足了吗?没有灿烂的笑脸,也没有愉悦的尖叫,带着略嫌阴冷的气氛,仅在公园里咕噜咕噜绕了一圈。 这就是她期望的——或说现在也仍活在当中的——梦中风景吗?我实在无法置信。 我所见到的风景,与小麻见到的风景。 恐怕就连公园,在两人的眼里也截然不同吧。 希望连我也能一起疯狂了。希望所见的公园能显得更热闹、更温暖,小麻并非忘了如何嬉闹的木然表情,而像是灌木丛附近盛开的一、两朵花。希望我所感受到的现实,才是颓废而闭塞的末日风景。 我只能如此祈祷。 「下一个,那个。」 经过短暂的中场休息,小麻指着刚才横转的球体。 ……她喜欢那个喔? 就这样…… 差一步就要迈向成人式的我们,真的耗费了整个下午的时间,在公园里耽溺游戏。虽然感觉到充分享受了一番人生,但这样真的好吗? 明明我该踏向那条虽不见得绝对正确,但至少足以信赖没有错误的道路啊。 「命运之日」沉入了云之彼端,「命运之夜」到访。 此时的我还无法察觉这件事情。因为我几乎没有机会抬头看天空。 「在风中」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第九章「1-x-」 明明是大白天却听到老朋友说梦话的现实令我头痛,我看着窗外。 可惜外头在下着雨,原本就阴郁的气氛显得更沉问了。 从老朋友口中听见「他」受伤的消息也成了打击,使我情绪消沉。 我向来抱持薯即使发生于陌生场所的事件,也要将之解决的气魄。 但现实却是连我自己熟悉的事情也应付不来。 放弃工作的老朋友,和虽着手进行工作,却应付不来的我自己。 承认我们两人之间其实没有差别,这算是一种放弃吗? ……不对,我应该认清事实后重新起步。 仅能一一处理自己所办得到的事情,这跟别人所做之事没有差别。 必须完成只有自己才能办到的事情,这样才对。 就跟「他」一样。 就像是不断不断地蒙骗下去。 于是我停止观望窗外,不带伞地奔向外头。 『看吧,果然来了。』 感觉窗户对面的家伙在嘲笑我,眉头自然而然地皱了起来。 【请别把我当成单纯的家伙好吗?】 『但你真的算是十分单纯啊。你说,我是谁呢?』 对方催促我快点决定。虽然我们看不到对方,但我伸出手来示意他等等。 喇叭跟早上一样破音,着实令人不舒服。 延续着清晨的梦境,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傍晚在公园里的事,意识很不明朗。那时我坐在秋千上,接着……我睡着了吧,大概。 宛如学校教室的墙壁、桌子和地板,只有天花板像医院,这个随意拼凑产生的梦境舞台又再次呼唤我来。温度似乎比上次更寒冷,皮肤冒出一阵阵鸡皮疙瘩。 【你是,呃……不是金子吗?】 『这就得由您来决定罗。』 语气有些装模作样,我认识这种人吗?没有人会称呼我为「您」,这种语气是受到什么影响呢?虽然想半天也想不到,总之得先决定这家伙是谁。算是这里的规矩。我觉得直接跟身分不明者对谈也满愉快,但感觉局促不安倒也是事实。因为我的事情被对方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我却对对方一点都不清楚,以梦境而言,这种关系太不对等了,令人很不愉快,不是吗?这不是我所期望的,因此我现在必须确定他的身分。 我定睛凝神地望着人影,彷佛隐藏在绘画里的另一张图画逐渐浮现般,出现了某个影像。形象的构筑与观测。在我观测到的瞬间,在梦里就成了现实。 这娇小的人影令我感到痛苦,不由得垂下眼帘。 【长濑……透?】 『咦?是这样吗?我看起来像长濑吗?阿道。』 语气与声音一转,成了长濑的风格,后半的「阿道」似乎语带讥讽,除此之外都是长濑透本人的感觉。人影与发型也变化为长濑。就像用倍速观赏植物成长的影片一样,也像受到女巫之力而迅速茁壮的玫瑰荆棘一般,总之很神秘。 【这次的谈话对象是长濑吗?该说这让我感觉罪孽深重,还是……】 『啊咦咦?你好像讨厌我?』 【我才想问你呢,你不讨厌跟我对话吗?】 『嗯~该怎么说呢,这件事由阿道来决定就好啊。』 倒不如说,她不是现实的长濑,所以才需要由我来决定吧。这感觉真讨厌啊,在有选择余地时被迫要不断做出决定。坦白说,我觉得麻烦死了。 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双手下垂。连别人的心情都得由我来设定吗?这世界可真不方便。坐在窗户对面的家伙八成连脑子也不具备吧。 【死后的世界怎样?有碰见逝世的知名人士吗?】 我放弃决定,试着转成毫不相关的话题。长濑嘻嘻地笑了。 虽然透过破音的喇叭听来,只像是噪音。 『知道真相不会很无趣吗?死后的世界是种很美妙的谜团呀。』 【对我而言,想知道的、想解决的事情多如牛毛,我不想再猜谜了。】 『哈~尽量烦恼吧。』 长濑得意地笑了。我「唔姆姆」发出摩擦牙齿的声音,像是咬牙切齿的失败版。 【你果然很讨厌我吧?】 『如果你那么认为,就会变成那样喔。』 这个长濑比我认识的那个更聪明哪——她的回答让我有这种失礼的感想。 【讨厌我也无妨,但我不会说是我错了喔。】 『无所谓啦。倒不如说,会这么说的人我应该不会讨厌吧。』 的确是——我肩膀颤动了一下。胡乱脱下脚上的鞋子,踢掉,手撑在额头中心,手掌遮蔽了眼前,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像是模仿金子一样,发出「啊~」的窝囊声音。觉得臼齿摇摇晃晃的,咬紧牙关,渗出苦涩汁液,牙龈仿佛腐烂了似地。 『那么,你想跟我说些甚么呢?』 【……界王大人那边的修行真的很辛苦吗?】 『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啊!我死后还没经过半年啦。』 也是,但如果长濑在我死前完成修行的话,我多半会被痛揍一顿吧。 【如果阴间真的存在,我想害怕死亡的人应该会少一点吧。】 『但也可能会造成在现实碰上瓶颈的人失去吓阻力而纷纷自杀喔。』 【这也很伤脑筋。没有阴间比较好。】 随口说着违心之论。毕竟有阴间才令人放心啊。 『但是如果没有死后的世界的话,死了会如何呢?』 【嗯~……长濑不是知道这点了?】 『现实的长濑是知道,但是在这里的我并不知道啊。』 【这样吗?真遗憾。世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啊,长濑。】 『……阿道想跟死者见面吗?』 【想见的人……不,我似乎到处惹了不少怨恨,可以的话我想避免会面。】 差点掰指头计算,想想还是作罢。接下来彼此都没开口,度过一段倦怠的时间。说是时间,不过基本上这不存在于梦中吧。我踹了地板,连同椅子向后倒。种种物理法则似乎从现实输入至梦里,我匡啷匡啷地摔倒了,而且还很痛。 但比起理应直接受到冲击的背上,不知为何反而是腰部与后颈部更痛。并非突发性,而是逐渐渗透般的疼痛。倒地的声音随即穿越我身边,蒸发似地消失了。我维持这个姿势静静地躺着,开始连自己是否躺着这件事也逐渐模糊,眼前逐渐发白。 但是与视觉相反地,耳朵深处似乎传来一阵阵咚咚咚的跳动声,维系着我的知觉。我试着以眼睛追寻那股跳动声,呃,虽然实际上办不到,但我试图让眼珠子左右转动瞪视,就这样,脑子也开始活络起来,天花板再次变得明确,喇叭声也随之嘈杂刺耳。虽然声音依然不正确,但大体听得出在说什么了。 对于喇叭放弃职责一事,我也勉强能露出苦笑了。 【呐,至少告诉我一件事吧,阴间有重力吗?】 将想到的问题直接说出口,『唔呣?』长濑的人影歪头不解。一倾斜,看起来就像是随时会崩解掉落,消失在地上。不明确的人影惶然不安地动个不停。 【我在想,如果阴间没重力就好了,这样一来就能飞上天了。】 『呃~……但是,那样真的算飞行吗?那只是自己浮起来而已吧?』 【但总比掉落好吧?】 『论点偏离了啦。』 果然这个长濑比标准长濑更聪明,吐嘈很精准啊,我觉得有点有趣。 【能在天空飞行的话,一定很多事都会变得很愉快吧。】 『咦?难道说你每天都活得不 怎么愉快吗?』 【有小麻在,也算满愉快的。但我想要更多戏剧性的变化啊。】 『满愉快还不够满足吗?你真是个奢侈鬼啦,奢侈是大敌啦。』 你是哪个时代的人啊?被人宣导要节约,我反而很刻意地夸张大笑了。我的笑声经过喇叭传出,像是被切成一段段的,听起来非常聒噪。啊,原来如此,这样的话平常不笑比较能受女生欢迎吧,我发现了这个不太重要的事情。虽然是开玩笑的。 【虽说,就算能飞……也离不开地下室吧。】 原来如此。这个房间的宽阔程度,跟「那间」地下室或许有点相似。当时是在黑暗里所以不是很清楚,不过「那间」地下室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我的肇始之地。若是再加上窗户的另一头,尺寸应该就刚好相同。 【原来如此,已经深入内心了吗?】 那个空间在小时候的我看来,应该会觉得更宽广一点吧,但是却无路可逃。不管逃到哪里,都会被彷佛恶意的具体化身所压扁。唉,总觉得一想到这件事我就又头痛起来,呕吐感也不断涌上,但是在梦中能吐吗?体内的微生物也会作梦吗? 我现在真的是在作自己的梦吗? 【……………………………………………………】 不,这应该没有必要描写……总之算了。 即使能在被围起来的世界飞行,也会瞬间就撞上天花板而结束。 所以,为了要变得幸福,我真正需要的不是飞天的能力。 而是打破又黑又硬的厚重墙壁的力量吧。 ……不管是哪个能力,还不都得是z战士才办得到吗?这个要求也太过分了吧。我握着拳头感到愤忾。 『哎呀哎呀,你似乎也是烦恼多多嘛。』 长濑对我开口。不,与其说长濑,更像一开始那个语气装模作样的家伙。 『只不过,你所抱持的种种疑问,我想再过不久你就能知道答案了吧?』 【为什么?】 依然躺着的我抬起头来看窗户,长濑的影子彷佛溶解般逐渐变小,像蜡烛一样,只有头发的部分摇曳,其他愈来愈萎缩。仔细一看,连分隔两侧的墙壁也产生了裂痕,显而易见地向我宣告这个空间的结束。梦又将迈入尾声。 眼见结束到来,逐渐崩坏的长濑对我露出嘲笑的神情。 她的笑法实在……实在是很讨人厌啊。 跟「那家伙」的笑法可说如出一辙。 只有嘴巴被特别强调的小小人影,最后向我招手。 因为啊,阿道你也很快就会来我这边罗——她说。 「……很不幸地,距离那个时期还早得很哪。」 我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反驳,接着硬将闭着的眼皮掀起。 「即使那真的是你的期望也一样。」 往前弯折的腰部与背部阵阵酸痛,果然是坐在秋千上睡着了,就我来说算很灵巧的睡法。「呜嘎!」脖子后面也很痛。 对了,小麻呢?看了身边的秋千。叽叽地睡着了。正确而言,是小麻在秋千的老旧锁链发出叽叽声的左右微晃中,闭着眼睛睡着了。连呼吸也感觉不到,乍看就像一副尸体。困扰的是,不管看几次,说服力都未曾衰减。 我离开秋千,试着确认小麻的安危。虽然肯定没事,但我需要心灵的安稳。手贴上口鼻,极微小的呼吸搔动手心,我才总算放心,垂下僵硬的肩膀。回到秋千,锁链又叽叽作响。 浅紫色已盘据天空,椭圆形的紫色与彷佛云霞般奔流的夕阳掺杂糅合,厚如云层般的紫色背后,有着橙色熊熊燃烧,这般景色令人静不下心,就好像两边随时都可能吞没我一样。 风变冷了。彷佛要将秋千的老旧涂装撕下似的冷气袭来,我不由得又用力握住锁链。夜晚即将到来了。就这样,一天又将结束了吗?我将上半身往前倾,对这事态感到傻眼。就算我再怎么悠哉,也该开始带点紧张咸与使命感行动了吧? 「……这样子真的好吗?」 可能得重新思考现在自己该做什么比较好了。但在这之前,我还是先从包包里取出上衣,披在小麻的肩膀上。小麻依然没有醒来的徵兆,从头到尾没有表情,但她应该只是玩游乐器具玩累了而已吧。的确,连肉体劳动负责人的我也累了哪,好像整整动了一年的身体。可是相较之下,这些欢乐却仅仅一天就会消失。也许效率很差,但所谓的幸福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也有人只为了几秒钟的幸福而活。是的,例如像我就是。 摇动秋千,用力抓着好像快坏掉的锁链,让身体荡了起来,逐渐加大弧度,与重力相抗衡。呼轰……呼轰……气流扭曲的声音从我脸颊旁穿过。锁链吱嘎声严重,令我每一次在钟摆运动昀顶点瞬间停止时,都担心锁链会不会断了。特别是在站着全力摇晃时更是如此。像这种游戏器具是否考虑过大人游玩的问题? 但同时我也期待着,如果当荡到最高的顶点时锁链断掉的话,我会不会朝向天空飞去呢?这种不瞻前顾后的期待,驱使着我不停摆荡。 公园里只有我荡秋千的声音响着,旁边的道路上也几乎没有人通过。或许是受到连续杀人事件的影响吧,街上人烟稀少。在这个杀人事件正在发生的小镇上,我们这样悠闲地荡秋千真的好吗?该做什么才是正确的呢? 答案只能靠自己获得。即使接受别人引导,也只能到达别人自己得出的正确解答。当然我并不是在说那是错的。甚至可以说,大体而言那多半是正确的。如果不是在只有自我满足的梦中世界,而是在与别人有所关联的现实中想要展开某种行动的话,比起自己,对他人更有意义的选择还比较有价值吧。 但是比起他人,我更喜欢自己。我希望我的生活能随心所欲,所以我现在才会像这样,「我正在荡秋千喔——!」卯足全力用脚掌施力,甩荡身体。 喀锵喀锵,像是巨大虫子的呜叫,锁链的哀号更严重了。摇动的幅度不停沿着相同轨道,愈来愈大。让我联想到去九州或是某地时搭乘的飞机起飞前的情况。之后,秋千有如游乐园的海盗船一样绕行世界。 接着,「就是现在!」脑中彷佛有道光射入的瞬间,我尽全力伸长了手脚。 我飞起来了。 由秋千上跳起,放开锁链朝向紫色天空起飞。舍弃行李与小麻与目的与小镇与「那家伙」,舍弃了一切,陪伴着将要来临的夜空无尽翱翔。我如此期盼、祈祷。我的身体以像个特技表演者的姿势画出一道抛物线,坠落。 由于在空中转了半圈,左肩胛骨与地面激烈冲撞。「咕,呃,呃!」身体分三阶段摩擦,在地面滑行。可能是中途撞上突起的石头,右脚剧烈刺痛。努力扭转身体,也无法抑制冲力,滚呀滚地,夸张地转了好几圈,最后撞上单杠支柱才总算停止了。不小心将漫天沙尘吃进嘴里,赶紧将它吐出去。 笨死了——当我心里想着这句话,痛楚也总算开始退去时,时间已经过了几十秒。 在这段时间,紫色吞没了橘红,微暗的夜晚悄然降临。 吐气,无数次吐气。接着我回想着飞上空中的那一瞬间,什么也没有。跳跃至半空时的我的感觉,身体一点也记不得了,只留下作为愚蠢象征的疼痛仍然蔓延聚集,使我陷入呼吸困难。因为身体不由自主地想哭,且被人看见哭泣的模样会令我感到羞耻,我又把脸深深地藏入兜帽里。抓着帽檐,等候奔流向外头流窜离开。 可能是衣服底下有好几处擦伤,皮肤像灼烧般火热。擦伤,我有多久没在身上留下这种痕迹了?万一「那家伙」现在出现在这里的话会怎么样呢?他会不犹豫地立刻剌杀我吗?还是会一脸受不了地 伸出援手,搀扶我起身呢?不,后者绝不可能。 不论命运怎么挣扎,我跟「那家伙」都不可能成为朋友。 更像是「毙了你喔!」年轻人间常有的那种火爆气氛吧。 ……不久,身体恢复到尚可活动的状态。疼痛与火热也都进入能够忍耐的领域。 这时我立刻撑起身体,拍掉衣服上的泥土,靠着毅力忍耐疼痛,吸吸鼻子,抬起头来,回头见到秋千依然在不规则摆荡,隔壁的小麻也依然安稳地睡着,夜晚悄然从背后伸长了黑影。 「叫小麻起来,去买晚餐好了。」 这一定是现在的我所该做的事吧。只要我还是我。 该做的事情虽然知道了,钱包里头却凄惨无比。「好空啊——」看着钱包,一边抱怨一边决定了今晚还是在超商解决食粮问题,好歹比地瓜好吧。 「嗯……」 小麻似乎还很爱困,揉揉眼睛,一副别扭的样子。脚几乎不动,是被我握着手拖曳的状态。沙沙,背后传来像是拖着尸体走路的声音。 从都市搭电车回来的上班族与大学生从车站流入街道,贯穿小镇中央的马路与两侧人行道变得很热闹。我心想:「岂能输给这些人潮。」抬起下巴,眼神凶巴巴地走在路上。马路旁的水果店的照明照亮了我们两个人。在店内剪指甲的大叔瞪了我们一眼,自然地我也回瞪他,他立刻转头。什么跟什么嘛。 「大人真是莫名其妙。」 虽然我这个年纪,就算是好懂的大人也会觉得火大。 来来去去的人们、擦身而过的人们、挺直腰杆的家伙、驼背的家伙、欢欣的家伙们、孤独的家伙们……人们脸上带着种种表情,但是只有少数人会留心走过身边的人的表情。如果是美丽的女孩子——不是我爱自夸,与睡眼惺忪的小麻擦身而过的男人们,不少人惊艳于她的容貌而频貊回头。在他们眼里,脏兮兮的我们看起来像什么?离家少年们? 超商在哪里啊?我略显弯腰驼背地暗自抱怨。我对车站前的地理环境不怎么熟,平时也不是天天搭乘电车,民这里还到处施工,白痴也似地乱挖乱改地面一通。工程持续到晚上,电钻削切地面的巨响与震动阵阵传来。 为了逃避正在指挥交通的红光,我随便找了条道路钻进去。管他三七二十一,总之先前进再说。忘了一路上留下面包屑,待会儿是否能回到刚才那座公园也有问题。 唉,我有时做事不瞻前顾后的部分曝光了。嗄,我老是这样?少罗唆。 漫无目的地继续走,开始让我觉得有点喘不过气,背也益发更驼了。陡然间我顿了一下,行李——更正,是小麻变重了。我试着拉扯,但她丝毫没有移动的意思。小麻的脚主动想要留在现场,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停止。 回头,「怎么了?」开口问的同时,绿色光芒闯进眼里。上面楼层全暗,唯一亮着的大楼一楼有一家书局在营业。彷佛有股霉味飘散过来似地。店内有个一脸疲倦的阿伯,拖着腮帮子边看电视边打盹。 「这家书店怎么了吗?」 我望着依然一副想睡模样的小麻,出言询问。小麻表情呆滞地指着书局脏兮兮的看板,噗嘶噗嘶乱七八糟地大口呼吸,向我央求。 「要买图画书——阿道念给我听,呃……有约定过喔——很久以前——」 唔,怎么听都像当场才冒出来的约定耶。 「书吗?呃,不过没钱了。先解决晚饭比较重要吧?」 我挥动双手,表示钱包空空如也。实际上也真的见底了。明天起该怎么办? ……虽说也早就打算好了,只要做跟之前一样的事即可。 「小麻不要吃饭——想要图画书——」 紧紧拉扯我上衣袖子。唔喔,小孩子的耍赖,而且也不像是会放弃。尤其她刚醒来,更是彻底任性起来。但是我也不想多浪费钱,既然如此…… 「……我知道了,你先在这里等一下。」 费心从被拉扯的衣袖上扯下小麻手指。「唔唔——」打着哈欠,站在道路发愣的小麻令人不放心,引导她到书店的灯光下,让她在那里等候。 「如果不认识的人要带你走,不可以跟着去喔——」 小麻抢在前面,把我想叮咛的事情说出口。「是是。」我回答。 基本上店内都是不认识的人吧? 进入店内。店内有点冷,光量却很多,给人一种莫名不搭的印象。「欢迎光临……」阿伯没抬头,只含糊不清地打了声招呼,看来他比起买卖更重视睡眠。这倒恰好。我一直线地朝向图画书区去……喂喂,给好孩子看的图画书区竟然陈列着a书耶,搞啥啊。仔细一看,隔壁书架上也塞满了a书。 「a书专门店?」 这种黄色商店居然悄悄地存在于这个偏僻小镇上,差点受到冲击,但现在并不是对事态感到佩服的时刻。可恶,就算是放错也好,难道这么多a书里面,居然没夹带半本图画书吗?我由上而下逐册检视,总算在书架最底下找到了一本彷佛受到放逐的图画书。 什么啊,果然还是有卖剩的图画书嘛。我弯下膝盖,抽出一本,若无其事地藏进上衣里。这笔钱我支付不起,但小麻又想要图画书,合理地思考后,我只能这么做了。如果还有其他选择,真希望有人来告诉我。不,还是算了。 我不想后悔。 但是如此轻易地干起坏事来,我脑子的螺丝八成也松掉了。 唉,这也没办法。甚至事到如今才讲这个也太慢了,早上才刚踢破门呢。 藏好书本,悠悠然地走向外面。「谢谢光临——」阿伯有气无力地打招呼,我向他点了个头致意,并在心中嘟囔:「对不起,如果我成了亿万富翁就回来还钱。」话说回来,要有多少钱才是亿万富翁的最低标准呢?不知道,那就没办法还罗。 所以说,书店阿伯啊,只能请你放弃了。真遗憾。 「……给你,图画书。」 将弄到手的书交给小麻。封面以童话风格描绘着山羊与狼,一旁有个大声骚闹的少年。这大概就是俗称「狼来了」的童话吧。刚才随便拿了一本,没仔细挑选内容。接过图画书,原本睡呆了的小麻,眼睛也愉快地眯细了。 「啊,这本图画书的故事小麻没看过。阿道眼光超古德——」 小麻兴奋地称赞我,这感觉还不赖。应该说让我得意洋洋。碰上免费得来的满足感,偷书的罪恶感变得荡然无存,我意气风发地重新握着小麻的手,朝黑夜的大街而去。超商……超商……怪了,怎么都没有啊?豆腐店滚一边去吧。 「嗯——?」 将图画书很宝贝地捧在胸前走的小麻,又露骨地表示疑问。 「这次呦矢奢摸素(又是什么事)?」 我边模仿外国人语气边回头。下一个要求又来了吗?脸颊开始阵阵抽搐。但似乎并非如此。小麻频频歪着头,观察我与夜之街景。 「嗯——哔——」 「怎么了?」 「没事,不用在意,别管这个了,阿道,读图画书给我听嘛,快点——」 小麻缓缓摇头否定并催促我。看来当成下一个要求而心生警戒也不算错。我眼睛追逐奔驰离去的汽车尾灯,张开嘴唇。 「吃过饭再读吧。肚子一饿,晚上睡不着啊。」 虽然小麻应该不会有这种问题。如果放着这孩子不管,大有可能什么也不吃地一直睡到饿死吧。虽然说,她这种部分也很令人怜爱。 「那就——快点——」 「是是……啊,真是的,不是超商也无妨了。」 随便找一问看起来就是以便宜为号召的大众餐厅进去算了, 也许比在超商买一堆饭团、三明治更划算。沿着马路走在人行道,经过我们身边的警车让我胆颤心惊,在街上徘徊一阵子。 结果,总算找到一家餐厅似乎符合妥协后的条件。金太郎发型的女孩子抱着大碗公盖饭的看板映入眼帘,停车场上胡乱停放着小货卡跟脚踏车。 「我们吃这家好不好?」 姑且还是向小麻确认。小麻「嗯」一声,短促地点点头,立刻拉着我的手要进去。看来她很想早早解决晚饭,开始图画书朗读。我尊重她的意志,走入入口处炫目的光芒之中。不同刚才的书店,入口是玻璃自动门。 「欢迎光临——!」 与书店不同的部分,由这个很有气势的招呼也看得出来。动作俐落的店员阿姨开朗地欢迎我们。这似乎是一家自助式的餐厅,入口附近堆着黄色餐盘。连同小麻的份,我拿了两个餐盘,在摆着美食佳肴的餐桌上回绕。 为了省钱,我自己装了一大碗饭,只拿了一小碟炸花枝圈,这样足以填饱肚子了吧。小麻又会选什么呢?看了一下隔壁,她没挑选菜肴,而是高举着不知哪来的汤匙。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还将之递给我。 「给你,阿道用的汤匙。」 小麻把塑胶汤匙放到我的餐盘上……我有筷子了耶。 「我好像完拿被当成小孩子了?」 我耸耸肩,小麻鼓起腮帮子。发现她可能是因为没被夸奖而不高兴,便摸摸她的头。「呣呣……」多少减轻了不满神情,但取而代之地,她又歪着头表示狐疑。 「嗯?」 我温柔地(不确定是否算是如此)凝视小麻的脸,想知道她的疑问是什么。遮蔽左右的兜帽在眼睛两端晃动。小麻像只猫一样眯起眼睛—— 「喵——」 叫了。因为很可爱,光是这样我什么都能原谅。 不管是我的罪恶或猪头脑袋或迷惘程度,在这一瞬间都有意义了。 会如此确信,我想我说不定是最有可能获得幸福的人之一。 在餐厅里大快朵颐了米饭,回程有点迷路而惹小麻生气,安抚她,又被痛打一顿,最后总算回到白天玩耍的公园时,时钟指针已经显示着八点半过后。公园里没有其他先来的人物,空旷萧瑟。我们可能是踏到了落叶上,脚步声沙沙作响。秋虫四处呜叫,东张西望,每一步都担心会不会有褐色昆虫飞舞。遗憾的是,飘浮在半空的,只有某种类似白色碎线的东西。 我偶尔会看见这种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眼睛上的污渍? 「快点朗读图画书啦——」 「好好,我要读了,先坐下吧。」 快步走向长椅,只有那里有街灯照耀。 小麻「咚~!」滑溜地转一圈,坐上长椅,接着砰砰拍打,催促我快点坐下。我听从命令,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长椅的冰冷传到屁股上。想到今晚得在这里度过一夜的严酷事实,心情就有些低落。若只有我自己,要我打地铺也无妨,但我不忍心让小麻在外露宿。 「当当~」 小麻猛然掀开图画书,劲道太猛,两端传出撕裂般的恐怖声响,不过还是就这样把书递了过来。看来朗读人是我。我接过之后,阅读图画书第一页。「……唔。」 这似乎是一篇改编自〈狼来了〉童话的创作图画书。作者是个日本人。我见识不广,没听过插画家的名字,但原案创作者的名字倒是有点印象。 作者名为「kai shouko(注:指「甲斐抄子」,女大学生作家,为作者另一部作品的登场人物)」,可能因为是图画书,所以写平假名,不过她应该是一名女性作家。我只有读过她的出道作品,像是要藉着生涩难读的文笔来唬人的作品风格,并不是很合我胃口。个人认为故事还是像图画书这样简单易懂最好。 「呃……我看看,首先是……还算满久以前……」 于是我就在这夜晚的公园里朗读起图画书了。 简洁说明故事的话,内容如下: 某个村庄里有个说谎的少年,有羊群,但是没有狼,狼被人类猎杀殆尽了。只剩下和平度日的村人与羊,还有少年。 少年觉得很无趣,因为不管他对村人撒什么谎,也没人会惊讶上当。少年以说谎为乐,但他苦心想出的谎言一个个均眨眼间就被村民识破。少年个性很单纯,也因此觉得骗人很有趣。 少年心想:既然没办法骗人,那就骗羊吧。少年披上被猎杀的狼皮,跳进了畜养羊群的栅栏里。一开始,羊群吓得四处窜逃。 少年很愉快,因为很久没有生物被他吓到了。少年开始得意忘形,三番两次披上腥臭的狼皮吓唬羊儿。村人发现了少年的恶作剧,对他警告,但少年当然不肯听劝,反而更加得意忘形地开玩笑地袭击村民,令村民感到很受不了。 少年度过了一段非常愉快的日子。但是就如同狼被灭绝了一般,事物终究有结束的一天。羊群们开始对狼不以为意了,因为披着狼皮的少年并没有造成实际危害。 少年再度感到无趣,既然羊儿不再害怕,继续披着腥臭的狼皮也很愚蠢,便将狼皮抛到森林里,不得已回到普通生活。 少年这时还没有发现自己的错误。少年的工作是放羊,一大清早就要在冰冷天气下工作令他感到很厌烦。但是他也只有这项工作可做。 作为吓唬村民的惩罚,他被迫接下这份苦差事。虽是自作自受,但少年其实没什么反省,比起不辛苦又不快乐,他宁可辛苦一点也要得到乐趣。 愚蠢的少年至这时仍没有发现问题。等他去照顾羊时,羊群便一起做出了反应。一见到少年的身影,羊儿发出奇妙的嘶鸣。少年对于这种不自然的现象感到不可思议。但是却没发现因为自己每天都披着狼皮,皮的腥臭味已经渗透到身上了。少年现在成了一名身上充满了狼骚味的人,成了名符其实的狼少年。 少年这时才总算发现了羊群惊怕与警戒的原因。当少年披着狼皮时,即使没造成实际危害,羊儿还是会害怕随便对大野狼动手会被吃掉。但现在,站在它们面前的是个脆弱、负责照顾它们的辛苦少年,身上却有狼骚味,这令羊群感到困惑,并产生了敌意。少年察觉羊群的敌意,想要逃跑,但已经太迟了。 少年受到了羊群袭击。羊儿或许想替过去被狼吞食的同伴报仇,也可能出自于自我保护。不管动机如何,羊群集体攻击少年,把他推倒,从四面八方冲撞、踩扁他。少年全身染上羊骚味,拚命挣扎,不知呼喊了多少次救命,但村人仍然在梦乡中,没人发现。不,即使听见了,恐怕也没人相信少年的话吧。毕竟狼已经不在了。村子附近早已不存在会攻击少年的生物了。 少年最后死于羊群的攻击之下。少年的尸体被羊群所推挤,拖扯到栅栏外,被带到了没有村民会发现的地方。后来,村民们当然发现爱说谎的少年不见了,但也只以为他又在恶作剧。 可是又过了不久,原本被村民猎杀光了的狼从其他区域逃到村子附近。狼被少年尸体发出的血腥味与腐臭味所吸引,出现在村子里。当少年的尸体被啃蚀干净后,狼又在栅栏里发现了新的食粮,那就是变得见到狼的模样也不知立刻逃跑的羊群。光一副少年尸体还不足以填饱肚子,饥饿的野狼群起攻击羊儿,村子立刻陷入一片骚动之中,村民的尖声惊叫则是紧接在这之后。 少年最后不仅唤来真正的野狼,还带来了惊惧与恐怖。于是,据说少年的「名字」就这样在村子里流传下来。 「……故事到此结束。」 「咦——结束了吗——?狼之后怎么了——?」 小麻对刚朗读完毕的图画书结局表示不满,但图画书的书页 已经到底了。 「应该同样被杀死了吧?既然村子还继续存在的话。」 「啥——」小麻扬起眉毛抗议。她似乎较喜欢狼群获胜繁荣的结局。 「由专业图画书读者小麻看来,这个作品真是业余业余呀。」 「是喔——早知道就选别的了。」 我不会吐嘈说:「哪来的专业图画书读者啊」喔! 还有,以图画书而言是否算是很稀奇我不知道,最后有后记。作者曰:「凡事中庸为上,豆沙饼的熟成也要适可而止,否则会食物中毒而住院喔。就像我一样,咕嘿——」 底下画着一张风格逗趣、躺在病床上的女性图画。喂喂。 「但是~阿道的朗读很高明,所以原谅。」 小麻嘿嘿笑了。「承蒙喜爱,感激不尽。」我恭敬地低下头。 小麻比出胜利手势,以彷佛要戳烂我眼睛般的气势伸了过来。 「今天是整整一天阿道日帕特兔(part2)。」 「是啊。所以也是整整一天小麻日。」 「嗯嗯。」小麻满足地点头。彷佛连梦境也一起大块朵颐般,脸颊鼓鼓的。 「希望明天也是这种日子呢。」 「……………………………………………………」 我今天度过的是只有两人的世界。只有小麻与我,度过了整整一天。 我相信这一定就是她唯一期望的事情。这件写成算式的话,简单到不只小学生,恐怕连幼稚园生也能理解的超单纯之事,却是从本应复杂无比的人心中所生。 不可思议的事情不断增加,但我并不觉得讨厌,就只是叹气。我从现在起,每天都要过着这样的生活吗?假使不用担心金钱问题,我的世界会变得只存在着小麻,每天互相凝视,以彼此为中心绕行吗?……这样真的行吗? 即使考虑到现在是紧急时刻,没有多余时间谈论愉不愉快、辛不辛苦的问题,我也无法赞同这件事。虽然与昨天相比,今天的我确实已变得更平稳,我忘却了自己过去曾经做了什么,就只是让小麻牵着鼻子走。干脆明天也继续下去的话,我说不定会从种种藩篱中获得解放呢。 果然不管到哪里,小麻对我而言恐怕都是种救赎啊。不,肯定是。 但如果我把一切都放着不管,忘怀了所有事情的话,或许对小麻而言,阿道依然是阿道,但对我而言,我心中的阿道形象却再也无法维持。我想维持我的自我,留在小麻身边。 我没办法放任「那家伙」不管,若无其事地活在这座小镇上。但是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跟小麻活在她所期望的两人世界里,倒也不坏。 这是出自真诚、没有说谎的「阿道」的真心话。 盖上图画书,暗中下定决心。唉,所谓的觉悟,就是当场产生,当场用掉就很够了。不管情绪在当下那一刻显得激昂或平静都好,我们只要追随着它行事即可。 沉浸在这种老生常谈的结论里,我呆然望着公园深处。 「但是,呣——」 突然,小麻肆无忌惮地乱摸我身体一通。冰冷的指尖在我皮肤上滑动,很痒但也挺舒服。小麻依然抚摸个不停,很想问「我也能摸你吗?」却说不出口。总觉得小麻的眼皮有点沉重。 「真的好奇怪啊——真是奇怪啊——」 「咦,什么意思?在唱歌?」 「诺(no)~」小麻喀啦喀啦地左右歪头否定我,一边甩着头发,动作非常激烈,害我脸色发青地担心她的头会不会因此断掉。就像是某种奇妙的舞蹈。 我看着她,突然打了个冷颤,有种说不出所以然,却又不可思议地厌恶的预感。就好像背上有毛毛虫,不,是整个背部变成了毛毛虫与衣服摩擦的感触。腰间一带发热,彷佛随时会软脚。无法掌握位置的刺痒感在皮肤上疾驱。与课堂上,老师一一唱名叫同学起来拿回考卷,我完全没有自信,却即将轮到我的感觉相似。小麻带给我这般焦躁感与排斥感,使我冷汗狂冒。 接着,小麻开口: 「我说啊——」 「嗯……」 「为什么阿道从昨天起就一直用右手呢?」 「……咦?」 一瞬间搞不懂小麻问题的意思。右手?不是本来就在用吗? 「最近的阿道啊,都是用左手跟我牵手喔——」 小麻鼓起腮帮子,像是在抱怨「你真是不内行耶——」。接着「像这样啊,这样——」抓着我的左手用力挥动。我的注意力连同上下左右被甩动的左手一起被耍弄,令我烦恼眼睛该看哪里比较好,疑问的环圈一一转动。啊——呃……咦?咦? 「叭叭——」 彷佛说「错误回答」般,小麻发出独特的效果音。 接着,笼罩公园的静谧气氛忽然被打破,一道影子规矩地由入口走进来。 「呼呼…… 呼呼呼呼…… 呼呼呼呼呼呼……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咕哇!」 倒下了。呼吸急促的「那家伙」抵达公园的瞬间,脚滑了一下,整个人侧翻摔倒。亲身研磨沙土的声音响彻了只有我们的公园。未做出保护动作,身体侧边狠狠撞上地面的那家伙边摇晃边起身,似乎喘不过气,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伸出左手,以手指拨弄地面,试着支撑彷佛随时会跌倒的身体。几乎可说是体无完肤,呼呼的喘息比变态更激烈,这家伙究竟是为了干啥而来啊?明明是我认识的脸孔,却充满了谜团。 乱七八糟且污秽的头发,因为不断奔跑而变得凌乱的外套,与严重的黑眼圈。 咬紧牙关,强忍着急促呼吸,以及布满血丝的混浊眼珠子。 整体脏得就像浸泡过泥水一样,而且在黑夜中看起来就像浑身浴血。 但是…… 「……原来如此。」 看了他的模样,我理解了一件事。 连滚带爬地跑进来的那家伙…… 「右手」很不自然地垂着。 接着,他将握着某物的左手伸出。 我彷佛从他伸出手的方式当中,见到了「长濑透」的左手。 「总算找到好结局了。把麻由还给我,你这混蛋。」 第十章「revival-说谎已过几多载-」 自那天起,我的世界变得比镇上更狭隘了。 正当造我已开始习惯这狭隘的世界时…… 在我忘了杀过的人的兴趣时…… 世界外的传闻又传进我的耳里。 这则童话故事里的登场人物,个个都是我熟悉的名字。 唉,原来世界之外男有世界,而且那些人们也依然存在吗?我觉得很可笑。 一边幻想着只听了一半的童话故事会有怎样的结局…… 同时也对位于遥远世界,现在依然难看地战斗的美化委员发问。 学长,即使一身污秽,你依然感到幸福吗? 「街头采访,咚咚叭叭——!问我做了什么吗——?我一直在奔跑——!」 挥动唯一动作的左手划过半空,凭着跑步的气势吼叫。由旁边看来,就像个打扰在公园幽会的情侣的可疑人物,基本上也算没错。但是乐芙的等级不同。 啊,各位好,是我。枝濑x。天野x。主角总算登场罗,慢死了! 「不论下雨还是刮风,都气喘吁吁地一路奔跑,总算被我追到了吧,你这家伙!」 我愤怒叫喊。因为这两天一直跟某阿甘先生相同状态地拚命奔驰,也许是反动,声音好像无穷无尽,高昂的情绪轻易超越了平时的极限。 牵着麻由的手,菅原道真眯细了眼睛望着我。自从一年前在神社遭遇以来就没见过他……不,前几天才刚被他在大白天里砍了右手。算了,随便啦。总之就是他。 他看起来比以前更削瘦,面容也明显更神经质,身上穿着品味差到极点的帽t,用兜帽遮着脸,总之这家伙很邪恶。所谓真正的邪恶,就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而利用无知者……慢着,冷静一想,这不就是平时的我吗?糟了,自掘坟墓了。 菅原开口。他的声音有如蚊虫的振翅声,刹那穿过我的耳际,消失于黑夜里。 【没想到在警察到来前,竟是你先到。】 「就说因为乐芙不同啊。乐芙能超越时间、物理法则与才能的隔阂哪。」 骗你的。我偷偷地吐吐舌头。 麻由面无表情,呆呆望着我。几日不见,依然美丽动人啊。虽然看起来有点爱困。 我接近他们两人,左手指着菅原。 「我才想问咧,你从哪里跑出来的?怎么不永远被隔离起来算了?」 【这没什么,蝙蝠侠的坏蛋不也都是从医院逃离的吗?】 「谁管你啊,我对西洋作品又没兴趣。算了,反正理由与动机我都不在乎。我的优点就是对于可能发生的事情,向来不一一探究过程。你人在这里,这才是当下的重要问题。这几天来麻烦你照顾麻由,我超感动的。所以快还我吧。你没看到我都在感谢你了吗,给我拿来!」 有点像醉汉酒意正酣乱说话,讲得含糊不清,总之提出要求。 【说「还我」还算正当,「给我拿来」听起来简直是坏人嘛。】 菅原像个魔术师,不知不觉间变出一把小刀。相对地我手上只有捡来的石头。从汤女与茜的公寓出来后,一直到处奔跑,没时间准备武器。何况也不能带着那种凶器四处乱逛嘛。 「喝呀——」 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石子丢出去再说。因为是用左手丢的,石头朝着莫名奇妙的方向飞去,最后还立刻坠地咧。石子在地上滚呀滚的,消失于黑夜之中。沉默在悠然以眼光追寻石子的菅原与我之间降临,气氛变得很尴尬。总觉得我的英雄度好像大幅降低了。 早知道就用垒球投法,好歹能丢到菅原那里吧。我感到一丝丝后悔。骗你的。 【攻击结束了?】 「不,听说茂野(注:出自满田拓也的漫画《棒球大联盟》)如果用不擅长的手,得花上一两个月训练才能正常投球呢。所以说这本来就很困难啊。」 【在讲啥鬼啊……】 我是很想去捡回来,而且由现场气氛看来,只要我肯开口拜托他,他也会答应,但我还是决定放弃了。 毕竟要能正常丢石头,得花上好几个月训练,而且正常的家伙也不会对人丢石头。两者都不正常的我,该从何者改变起才好呢? 「打起精神,重新再来——啊,我只是想说说看而已。」 没有武器,右手也动不了。可能是不停歇地奔跑导致我伤口裂开,身体也开始发烧,确实感到脑子在咕噜咕噜打转,而头皮也痛得像要翻转过来,过度驱策的下半身也失去了感觉。 即便如此,我依旧有必要站在这家伙与麻由面前。 即使没有自信,也不具可能性,但我的身体仍然遵照义务行动。 「你快结束吧。」 没办发宣言说「你已经完了」,因为舌头打结了。菅原放开麻由的手。在菅原迈出步伐后,麻由似乎什么也没在想地,跟着他团团转。 看着麻由的行动,我多多少少有些感触,另一方面思考握紧的左拳该怎么办。为了处理再过几秒就会袭击而来的菅原与他的刀子,什么才是最佳行动呢?不顾一切再去捡起石头来丢他吗?刚才也证明了,我不是左撇子,无法以左手精密控制。既然如此,只有直接殴打了。究竟该退步到多原始才行啊?虽说也没关系,回到原初之始,那里一定有着能够跨越这世上一切的不合理与法则的神明吧。帮帮我啊,神明。 【呃,看你浑身上下都是破绽,我可以去刺了吗?】 「啊?不,这可是个密斯特课(mistake)喔。」 一个动作瞬间就逼近我的菅原一面感到困惑,一面刺出小刀。我为了回避攻击,扭转身体,但肩膀肉轻易地被削下一块。仅仅如此,就使我上半身摇晃,身体无防备地露出破绽。菅原更将小刀刺了过来,我瞬间挥出左拳,但他立刻冷静地改瞄准左手。「咕嘎!」这道单纯、缺乏延伸的惨叫声,与手臂中被四分五裂的肉片触感同步,我自认距离「abeshi」跟「tawaba」(注:出自《北斗之拳》,均是敌人被干掉时的惨叫声)还很遥远,但别人听来又是如何呢? 我倒在地上,想按着出血部位。但我发现连这件事也办不到时,潸潸流着泪水,愤而抬起头来。多么不方便的身体啊。我无视于站在近距离的菅原与沾上血污的刀尖两者,抬头望着麻由。麻由依然眼神空虚,低头看着我。眼神与她相对了。仅仅如此,就令我感到小小幸福。 同时,我也对麻由双手盘在背后一事有些在意。 【真伤脑筋,我的预定是留到最后才杀你耶。】 菅原摇头叹息,也像是对于计划出现差错感到失望。 活该,被杀的顺序怎么能继续随你如意呢。 【我说,你这个冒牌货来干嘛?还说什么「还我」或「拿来」,真厚脸皮。】 「我来替长濑报仇。」 【少骗人了。】 「当然是骗你的。」 别看我这样,我在某些怪地方也是想逃避责任,尽量诚实的咧,我不想拿她的遗志来胡扯。我想,即使是现在这一瞬间,长濑透也还是不希望报仇吧。 因为长濑的遗言并不是「帮我报仇」,只是「快来救我」。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罗唆!我自己好罗唆!」 在夜晚的公园里大叫,喷血的情况更严重了。菅原随意挥舞小刀,我变成一只活动性超强的蚯蚓在地上滚动,好回避他的攻击。沙沙作响地,后脑勺沾上一堆尘埃。在我转动的时候,我想起了和公园与菅原都无关的蓝白色湖泊。那是个位于昏暗的洞穴深处,彷佛地底湖般的场所。近似蓝色火炎般的水绵开始激烈摇晃,某人的手从水面浮出。 那只手剧烈地上下挥动, 既像是对我招手,亦像是在拒绝我。 「唔!」在我回避当中,菅原似乎又再度挥刀,腰部附近被欢中。眼前闪出一道红色裂缝,湖泊消失了,只剩下地面向我夸耀着现实的坚硬度。 【说真的,你为了什么而来,这很令我费解耶。】 「放心,你用不着悲观,连我自己也搞不懂。」 一边说着,菅原的小刀依旧唰唰落下,也许是为了能让我勉强闪躲吧,他还不打算攻击我的脚。上半身暴露在刀光剑影里,咻咻唰唰,身体被削砍下好几片肉。 【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靠着那副破烂身躯能夺走麻由,迎向欢乐大团圆结局吧?】 「当然不可能!不过,也不能说我并没有抱着一丝丝的淡淡期待啦。只要奇迹发生,我一定会……咕耶!」 喉咙被踹了一脚,下巴也被人顺便以脚背挑起。我像只刚被钓上岸的鱼儿,在地面痛苦挣扎着。多么压倒性的最终头目战啊,主角太弱了吧? 想限制自己用低等级攻略关卡无妨,但好歹该研拟一下对策吧? 照这样下去,当个被虐狂主角体验游戏也不有趣。 【嗯——】 最终头目皱起眉头,似乎觉得很烦恼。他像是对于我的没用与打起来不过瘾感到困惑的样子。现在的菅原正亲身感受只有强者才拥有的奢侈烦恼。 这姑且不论,我瞥了一眼他身边的麻由,好疗愈呀。那么回到与菅原的对话吧。 【明明你貌似更重要的角色,结果该不会是个免洗的?】 「不,我是本故事的主角啊。」 又被戳了一刀。连在心中补上「骗你的」的时间都不给我,真不懂得看场合。 【抱歉啦,主角。主角宝座你想要就让给你,高兴了吧,但是麻由是属于我的。有劳你替我照顾至今,我才想对你说声辛苦呢。】 「……你啊,你记得自己在孩提时代对麻由做了什么吗?你凭什么说这句话?」 有些恼火的情绪,令所剩不多的血气刚烈起来,令呼吸紊乱。咬紧最近少用的牙关,硬是让某物火热沸腾起来。十月的夜晚太冷了,想满腔怒火也有困难。自然而然地身体发抖,牙齿颤动合不拢。一如往常,出血很严重吧。 「话说,你记忆恢复到哪边了?」 【这种事自己哪晓得啊?但我还记得麻由是我的。还有就是我想起你老爸是个人渣,包括被他教导了很多的事也记得。】 「……这不就几乎是全部了嘛。既然如此,我用不着犹豫是否要杀你了。」 耍帅地宣言一下。刀子废了过来,但我已无心闪躲,肩膀被刺了一刀。 「我啊,从小学时期就很讨厌你。」 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貌似有深仇大恨的话,我边发言边惊讶。【嗄?】菅原也皱起脸来,眼神凶恶地质问我是什么意思……啊,愈想愈觉得火大。这么说来,我好像真的很孩子气地这么想过好几次。 「因为你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还交了新朋友啊。你晓得吗?当你在跟金子踢足球的时候,我可是莫名其妙地被女生乱摸胸口一通,在泳池畔玩耍耶。」 【听起来不是很令人羡慕吗?】 「是如此没错,吵死了!不是这样啦。呃,关于是否真有怨恨嘛……其实没有,多半没有。但我就是讨厌你,理所当然吧。只不过另一方面,也觉得你并不重要。其实我应该做点什么才对吗?比起怨恨,更应该道歉吗?」 代替父亲? 别开玩笑,我哪有能力去代替那个父亲啊? 【我觉得用不着对我道歉,因为我也会擅自对你复仇,所以算了。】 「是『正在复仇』吧?是现在进行式啊,长濑。是长濑长濑长濑啊。这就是你从我身边夺走的事物。」 「还我。」我伸出左手。被小刀轻易地割开,手指同时也被打掉,但我还是继续朝向菅原高高地伸出手来。可能是刚刚被踢了一脚,喉咙痉挛地跳个不停,令人担心是否还能正常发声。背上爬满冷汗与寒气,不住地颤抖,令人忍不住想乱抓一通。疯狂的寒颤令我无数次作呕。眼泪不停沾湿视野,伸出的手一动,就像在水中游泳。 「所有一切都还我,你这个有神○病的家伙!」 【谁要还你啊,白痴,麻由是属于我的。】 喂,你这家伙真听不懂人话耶!叫你还我。如果你肯闭嘴乖乖地「还我的话……」 「我说~」 过于突如其来的悠哉声音打断了我的话。 像是天真无邪地不断在弹簧垫上蹦个不停的圆滑声质,也像是轻柔柔地在空中飞舞的棉花,这样的声音飘到我与菅原之间。轻柔曼妙地,无视于音速的发言,花上了好几秒才传递到我们身上,连菅原的手也戛然止息。小刀上滴下的血液代替世界的秒针,滴答滴答湿濡了地面,这定期而确实的声音把我从发愣中带回来。 是的,反正是什么用也没有的左手。 「怎么了,小麻?」 率先开口的是我。接着我将左手仲向她。 既然跟菅原打架也赢不了的话,这么做还比较有意义吧。 麻由嫣然一笑。明明是在外面,真稀奇啊——脑中闪过这个想法,连我也变得悠哉起来,接受了她的笑脸.虽然我无时无刻都很悠哉。 接着…… 麻由将像捧着花束般藏在背后的右手抽出,暴露在外。 她手上握着的是,除了做炒面之外的东西或坏孩子的用法,想不到其他用途的不锈钢菜刀。菅原对此并不惊愕,我想也是。他们这几天都在一起,当然也知道麻由身上带着菜刀吧。但他似乎也有点觉得不可思议。事实上,连我也感到困惑,甚至忘了自己正全身是血地颤抖着。 为什么麻由会在这种状况下,炫耀也似地亮出刀子并发言呢? 接下来,麻由的动作没有任何前置动作。不像不曾刺杀过人的外行,会先将刀子拉向后,做出彷佛助跑般的动作。她的行动毫无顾虑,所以很轻易、灵巧、没有段落地实行了。 她以所握的菜刀,倏地…… 深深地…… 【……啊?】 一边毫不留情地刺入了菅原的胸口,一边握住我伸出的手。 「我比较喜欢这边的阿道。」 仿佛吵着要买其他架上的玩具一般。 麻由同时以嘴巴与手撕裂了菅原。菅原的嘴唇抖动,噗噜噗噜抖动。我也跟着抖动。彷佛有洪水在我体内奔流,脚下的一切喀啦喀啦地崩毁般爽快。 明明应该是坐着,地面却好像倒向一边,地平线变得扭曲,常识也歪七扭八打起波浪。彷佛要将夜晚砍得七零八落似地,出处不明的闪亮光芒在眼睛里打转。在种种事物变得扭曲当中,只有麻由和她手上的菜刀显得直挺挺地,确实而肯定。 菅原跪在地上,来回看着麻由与她手上贯穿自己胸口的菜刀,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似乎有某种因素使声音发不出来。发觉这点的瞬间,菅原眼神大变,握着小刀的右手手背爆出青筋。 我慌忙丑陋地向前扑去,在菅原动作时夺走他右手上的小刀,来不及保护身子,啪地摔倒存地。握在手上的小刀刀尖叽叽叽地在地面画出凌乱的圆弧。我望着半圆的血痕,气喘吁吁,眼球抽动,抬头看天空。 站在夜空底下的是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的麻由,裙子底下若隐若现。 觉得即使在垂死紧迫的状况下,却还能注意到这种事情的我很值得尊敬。骗你的。 「因为啊~他既温柔,又帅气~」 在这段期间,麻由笑容可掬地露出纯真表情,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抓住菜刀柄扭 转。菅原的胸中被胡乱翻搅一通。咕呸,菅原从伤口与鼻于喷出了混杂血液与内脏的液体。 「最重要的是,他才是阿道啊!呀哈——!」 带着爱作梦的少女表情,麻由靠蛮力将菅原体内杂七杂八的东西一一拉出并扯断。你太狂野了吧,小麻。 但是比起菅原的死相,刚才麻由的话语更是深深撼动了我。我的脑子似乎也被她胡乱翻搅过一般,无法做出任何明确回应,什么具体意见也发不出来。但是在脑内打转的颜色是暖色系,拒绝感与厌恶感也不知飞往何方,脑中彷佛开满朵朵小花,静不下心来。脑细胞在跳动着,噗滋噗滋令人很舒服。 啊啊,我好幸福啊~ 看着菅原连临死惨叫也喊不出来,内脏被挖成卍字型的模样,我反刍这股充实感。仅一句话就戏剧性地将我的人生翻转过来,我喃喃自语:「乐芙伊兹米拉寇(love is miracle)。」 当不确定是否在描绘黄金长方形的刀子回转到极点时,啪叽,刀刃发出了断掉的声音。听起来很锐利,仿佛要在空中拉出一条白线般。麻由一听到声音,像是换下一个工作一样,手立刻把刀柄放开。菅原应该确定死了吧。 把倒下的菅原与菜刀抛在一边,麻由在我身边蹲下,拉我起来。 「阿道,该起床了喔——」 哔咿~被强行抓着肩膀拉起来了。那里才刚被砍过而已耶。但这么抗议也只是愚蠢至极的行为,我流着眼泪甘之如饴。即使麻由的手指拉开我的伤口也忍住了。超~痛的啊,但是也多亏如此,开始昏厥的意识被研磨得很锐利,整个人清醒了。 从菅原那里抢来的小刀不能随便乱丢,总之先刺在菅原的脚上,顺便也当成确认生死,他完全没有反应。 「啊,这么说来小麻好像跟阿道约定过,不可以对人使用菜刀嘛~?」 嗯,好像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小麻还记得耶,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这次不用在意,不用在意。」 约定也先暂停一回,暂停一回。 「好,那我就不在意了。」 「哇——」小麻高兴地大叫。性格似乎已回到往常,我松了口气。 勉强起身,以不安定的脚步踏着地面。感觉大地有如快松脱的牙齿在摇晃,但那一定是我的膝盖软啪啪无力的关系。低头看着立场相反,倒在地上的菅原。他维持着惊愕的表情僵直了。我不知道他是否正确理解自己为什么被杀,以及被谁所杀。没想到竟是被麻由…… 若要说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发展,其实是骗你的。 但是她的动机,我却一点也无法预期。 不过,虽然讲过很多次了,可是我还是要说,这些事一点也不重要。与菅原这名宿敌之间,我并没有感受到青春热血,也不具备对他的死流泪的绅士感性。菅原死了。 正牌的阿道被小麻杀了。 顶多如此罢了。 而我与麻由像这样靠在一起,「阿道~道~」被拥抱。 坏蛋死了,也夺回了公主殿下。 呼哈哈哈。 这不是很完美的好结局吗? 「算是……达成宣言吧。」 高举残破的左手,夸耀胜利。胜利的滋味有着由肩膀流出的血腥气息。 我的血有种骚味。散发出与被妹妹撕裂的动物相同的骚味。这些血滴答滴答落在地面的图画书上,将梦幻的封面转变成惨剧的现场。 「咿呀——哈哈——」 一开始发音很平板。 「咿呀哈哈……」 接着是装摸作样。 「咿咿咿咿咿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哈——哈…呀…啥…哈…哈哈…哈!哈——啊哈——啊…嘎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是痛快地。 我笑个不停。 直到变得疯狂,血液流个不停,笑声也没有停止。 玩乐过后,收拾残局的时刻紧接着到来。我上的幼稚园彻底实施这个教育。 「那么开始收拾吧。」 笑过头喉咙好痛,从中渗出沙子与血的味道,仿佛咬到石头,声音变得沙哑低沉。 「咦——小麻讨厌收拾——」 踏了两次地面表示抗议。啊啊,这种态度,很耶死啊。我竖起大拇指。 「抱歉啊,因为阿道现在全身是伤,快死了。」 毕竟我全身有着无数刀伤,出血从刚才就几乎没有停止,彷佛提早体验了两个月后的冬天般冰冷,从皮肤上滑落的血液一点温度也没有,像冷水。 「真是的——阿道最近完全不行,让人看不下去呢。」 「的确是这样没错,是个废人啊。」 所以不得已,才会请小麻帮忙弃尸啊。 为了把菅原的尸体搬运到远离尘嚣的地方,两个人在黑夜的路上不停走着。虽然我们有刻意避开汽车经过的大马路,但一路上倒也真的没碰上其他人。小镇居民人人避免夜间外出,一定是曹原干下连续离奇杀人事件的影响吧。哎呀~真是帮了大忙。 我们的目的地是位于某个有钱人宅第后方的私有财产的山中。我以前陪妹妹狩猎动物时,来过这里好几次。自学生时代就时常出入这座山的有钱人儿子,据说在好几个月前被某个善良市民揍得脸部不成原型,并被逮捕了,所以应该也是刚好吧。这座山没有人来整理的气息,除了那家伙以外似乎没有人会进出。 「阿道道~」 负责扛着菅原的脚,背后的麻由甜蜜地对我开口。 「嗯~?」 「乐芙乐~芙~!」 麻由笑嘻嘻地比出胜利手势。从右肩到手臂,她身上被从菅原身上溅出的血沾上一大片,这样子不会不舒服吗?「回去之后要把衣服洗干净唷。」我如此回应,也回以胜利手势了。由于菅原的下巴挂在我的左手上,勉强举起,是个很拘束的胜利手势。 「好怀念啊——小麻还记得以前来山上远足喔。」 「喔~」我也记得。记得迷了路,连滚带爬地下山。 「然后,跟阿道吃了便当!跟小麻平分当作点心的橘子,一人一半。」 「是那样没错。」 「那时忘记把草莓型的容器带回家了——呣~到现在也还好伤心——」 如果是跟我的妹妹一起来的话,不可能一人一半,我肯定是负责撕掉白丝的人。 登上山腰,穿过树林之间,进到了稍微深一点的地方。本来还在烦恼该埋在哪里好,但与其说嫌麻烦,不如说因为感到不加快脚步,连我都会死亡的气息,于是把菅原随便放下。 「那么,就把这家伙埋在这里好了。」 「这个?」 麻由对菅原毫无所感地指着。「对。」我点点头,蹲到地上,竖起指头。 「没有工具,应该很花时间。」 不知道我的意识还能不能维持到结束啊,至少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 「干嘛把这种东西藏起来——又不是宝物,一点也不有趣——」 噗噗——麻由气鼓鼓地说着,似乎没有帮忙的打算。嗯,该怎么办呢?一个人的话肯定来不及啊,虽然说一切早就都来不及了。 只凭左手唰唰挖土,山中的泥土冰冷,像是拿起柔软的石头。融入夜晚的气氛里,像只饿肚子的动物般四肢着地的话,总有种错觉自己渐渐不再是人类。刺鼻的血气也是原因之一吗? 此时,麻由隔着菅原蹲在我身边,「喵呀——」指甲插进 土里。 「咦?你愿意帮我吗?」 「没办法喵——支援不可靠的阿道是老婆的职责嘛。」 「给你添麻烦了,咳咳。」并不是演戏,而是真的咳嗽了。有某种东西涌了上来。啊,大概是胃液吧? 「真的添了麻烦呀——!」 脸被乱抓一通了。我甘之如饴地接受惩罚,也忍耐伤口冒血,呕吐物顺便也吞进去了。胃液酸溜溜又恶臭的味道充斥整个喉咙。啊,好难吃。 好怀念小麻的亲手料理啊。话说,记忆之中我好像有好几天都没进食了。 与麻由两人挖着菅原的坟墓。挖土声不知不觉变得与在地上拖着铁锹尖端的声音相似。彷佛包围我们而生的枝叶随风摇曳,虫儿像是在赞美秋天般歌唱。 在带点靛蓝的夜色下,在这连月亮的光辉也照耀不到的山里,不论是距离其实很近的麻由的脸庞,或菅原的表情都难以看清。就如同不管多么接近,也完全看不清人心一般,既黑又暗,没有实体。我还得在这个世界里活几年呢? 实际上,或许我是因为麻由最「容易理解」所以才对她乐芙的吧。 「呐呐,阿道。」 边进行挖掘,麻由开口说。我在脚边的石头上刮掉塞满左手指甲缝的泥土,之后抬起头。麻由用她近似爬虫类的瞳孔凝视我。 「什么事?」 「这个是谁啊?」 我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地打击了一下,耳根附近噗通噗通脉动不停。麻由似乎纯粹感到不可思议的样子,一直盯着菅原惊愕不止的脸。接着,头歪得更偏了。 「小麻好像有看过他耶,阿道有看过吗?」 「不晓得耶,应该是陌生人吧?」 骗你的。 「是喔?好吧。」 如此回答的麻由哭了。与意识无关地,不伴随任何感情地流泪了,所以麻由对此也毫无所感,但泪水依然哗啦哗啦降临到菅原的遗体上。 但泪水也很快就混进挖掘出来的废土之中,消失于夜晚的黑暗。我当作没看见她的眼泪,继续像个饿鬼追求食材一样,不断伸出手指挖土。 不久,浑身是汗的我也像是流着眼泪,滴答滴答给予土地滋润时,我发现那其实是血,就顺便做出「这样应该够了」的判断,完成了墓穴。 接着,只要将连续杀人犯的尸体藏进这里就好。 「好,来掩埋吧。」 把菅原,把阿道,把犯罪,把过去,以及大谎言埋起来。 「你这混蛋!你这混蛋!」 踢着被翻掘起来的土堆覆盖在菅原上。看着我这么做的麻由也开始模仿,「混蛋~混蛋~」开朗地歌唱起来。偶尔用力过猛还踢到我昀脚。很痛耶。 「混蛋~蛋~」 最后连我也被麻由的自创歌曲所感染,欢欣鼓舞地掩埋菅原。中途顺便将凶器小刀也抛了进去。扎实踏紧覆盖尸体的土,希望菅原即使复活也不要出来,我插了一根小树枝当墓碑。我一辈子也不会来扫墓,请你静静地睡吧。并回归尘土,成为肥料,滋养花朵吧。 之后只祈祷不要有人来开发这座山就好。 「结束了——辛苦了,小麻。」 用沾满泥土的手指,擦擦麻由仍流个不停的眼泪。麻由「耶嘿嘿~」地笑了,「下次来做大大的泥土丸子吧。」跟我约定要玩泥巴。「当然好啊~」我轻松地回答,与她牵手。 我左手牵着的麻由右手上,已经没有刀子。不客气地抓着手,两人一起下山。 不知是否因衣服吸了太多血,过于沉重,一直都萌生不出「大功告成」的感慨来。 等泡过澡,准备入睡时,一定会有感觉吧。 就这样,我们下了山,走了一段路后,我突然感觉失去力量,砰地倒在路上。麻由的手也自然松开。我向前仆倒,砰。 「哎呀,好突然。」 我的嘴巴一开一闭评论自己。人啊,一虚脱就很突然,而且还是一口气失去全部力气,所以更是恶质啊。膝盖无力快倒到地上时,如果手臂可以帮忙撑一下不是很好吗?但就是一点力气也生不出来,下巴只好心甘情愿接受冲击了。砰,很痛,那个震动传到头上,撼动了脑子。呕呕,仿佛翻倒粥一样,缓缓地吐了。 「阿道?不可以在这种地方睡睡喔。」 「嗯,办得到的话……我也……想回去啊……」 惨了,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每次呼吸,就全身火热。这大概是我感觉到血流出的瞬间的热度吧。刚刚还很冰冷的血液,现在却异常火热。 可能是因为我的皮肤开始变得冰冷了。旁边有辆没开车灯的车子呼啸而过,噪音让我想塞住耳朵。但在塞住前,轮胎与马路摩擦的声音似乎遮蔽了耳朵周遭的感觉,使我什么也听不到。只能从肩膀的动作感觉紊乱的呼吸,陡然失去了现实威。身体的摇晃感觉像是接受大地摇晃,迅速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我会死在这里吗?俗话说「死人无口」,老实说这样也没关系。 不再说谎也挺有魅力的呀。 「……多半是骗你的。」 周遭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与麻由的世界无限延伸至地平线尽头。 所以,我把自己生命的未来全部托付给她了。 小麻,能帮我叫救护车吗? 说谎的少年与坏掉的少女的故事 迎接好结局之后,登场人物们过得怎样? 幸福的结局之后,有什么发展在等着? 当我的故事将要迎接结束的结束之时…… 在那里并没有「开始」。 然而我并不感到悲观,继续朝向结束前进。 因为我是个大说谎家。 要我谎称「有」开始,是件简单至极的事情。 好,要结束罗。 全身上下莫名其妙搞得像是伤口展示会似地,因此我住院了。 听医师说明伤势,是在病床上恢复意识后的第三天。 我从幼年期就是个重度的女医师控,所以住院对我来说是多多益善。骗你的。关于这句话里哪个部分是骗你的,主要是医院里其实没几个女医师这件事。当然这也是骗你的。 只不过,就算我躺进普通医院里,也没有机会跟我喜欢的女医师碰面吧。 ……不过,我还活着。这表示我最后的期望顺利传达给小麻了吧。 唔唔。 待在病床上生活太久,脚看起来明显变瘦了。在连走路都必须练习的不停住院下,我的身体总算恢复到尚可的状况。说这一年来,比整整国中三年还要猛操身体,应该不夸张吧?「我的高中生活真的超不妙的啦,比起国中时代,真的超不妙的啦~」真想摆出得意表情说这句话。 「业余广播社真是个操死人的社团啊。」 试着把责任推给社团活动。我国中时期是回家社,小学时期则是单轮车俱乐部。 附带一提,全都是真的。特别是小学的时候,一一由单轮车→杂耍→百人一首(注:一种日本的游戏,纸牌分成上下诗句,出题者念上句,参加者比赛谁先抢到下句),辗转参加人少的社团。几乎是半强制地被塞进去的。结果而言,我变得会骑单轮车,也能同时耍玩三颗球,而百人一首的下句也大半记得了。 但如果问我这些技能是否带来什么帮助,现在的我已经变得能眼里闪烁着灿烂光芒,回答:「人生变得更丰富了!」所以说,也不枉费参加这些社团罗。骗(以下略)。 「……即使跟现在毫无关联也无所谓,不是吗?」 想举起右手,但总是无法如意,与身体几乎没有连在一起的感觉。虽然我早就知道会如此,一旦冷静接受现实,却又感到有点寂寞。对右手并非没有依恋。有右手的话,就能骑单轮车,能玩抛球,能抢百人一首的纸牌啊,好处多多呢。唉,我的灰暗未来将会变得如何呢? 但实际上,没有右手也能骑单轮车,也能玩抛球,也抢得到纸牌。虽然左手也被狠狠操了一顿,令人有点担心是不是还能动,但我至少还有左手啊。 我还能跟世界上的朋友手牵手。 真是的,这发展听起来还是很赞嘛。 因此,我对今后的生活并不怎么绝望。附带一提,我完全没有预定跟其他朋友牵手。 因为我左手的席位早在住院前就预约完毕了。 「接下来……」 该开始练习走路了,为了回到她的身边。 本次事件中被菅原杀死的人有……呃呃,忘了有哪几个。 可以肯定全部是我的熟人,但毕竟我跟他们最近很少碰面。 因为每一个都是我小学时代的朋友。 ……是的。那个猪头杀死了竹田同学、胁田同学……后者不确定,总之他是从这些朋友开始杀起。也多亏如此,最近较有来往的朋友除了某人以外都没死。 那家伙的头脑有一半还停留在小学时代,可说是种幸运吧。 当然,对于孩子被杀的家庭而言是不幸至极,即便如此,我还是幸福的,没办法。 因为幸福向来总是以不幸为背景,不断地发光发热啊。 偶尔让我有这种幸运不行吗? 我的不幸仅只于失去长濑,这对本次的我而言有多么幸福啊……骗你的。 ……总而言之,事情的前后经过大致是如此。只要等我恢复健康出院以后,一定所有事都能顺利解决吧。 在这段三个礼拜或一个月的长期住院期间,我都仰赖婶婶照顾我。不得不重新感谢婶婶是个很可靠的人。假如在我身边的她是个已迈入四十大关,却还长得像妖怪般年轻貌美、爱恶作剧,又很孩子气、很不稳重的人的话,我住院中的操心程度势必会加速度攀升,压力很可能还会大到吐个一两次血呢。 「虽然说,这种人不可能存在吧,哈哈哈。」 一个人开朗地对着窗户大笑。只有嘴巴一张一阖,脸颊使不出力,笑声索然无味。同一病房的人一脸恶心地看着我,其实当中有一个还是我认识的人。那家伙脚吊得高高的,一整天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地跟电视大眼瞪小眼。偶尔也会跟我聊个几句,「最近变冷了耶。」「嗯。」不过仅仅如此,对话就持续不了了。这名想必今后也仍会跟我保持这般微妙距离感的家伙,名字叫作「金男」。 「居然在医院里碰面,啊,好倒霉啊。」 搞错了,是金子。附带一提,刚才那段是我们在病房里碰面第一天的对话。这家伙在我浑然不觉间跟轻型机车正面冲突的结果,脚骨折住院了。 但是也多亏了住院,从小学时代跟我与菅原都有交流的他得以避免被杀,怎么说都是个幸运的男人啊。只不过他似乎不太清楚这次的事件,只天天抱怨着「啊~好无聊啊」度日。 只不过这样的金子,相较之下不甚重要。 在我发现身上的绷带大多都已拆除,即使静静地坐在床边也不会感到呼吸困难的某个下午,很难得地有两名访客来到病房里。 「你差不多该死了吧?工蚁。」 「『这种住院生活没问题吗?』近来很想说说看这句话。」 「……哎呀?」 这个组合个别来不算特别稀奇,但同时露脸的情形或许可说是很宝贵。 来到病房的是我的妹妹和我的恋日医生。有一个是骗你的。 几乎同时来到的妹妹与医生一个抬头一个低头,以「这人是谁呀?」的怀疑眼神观察对方。这么说来,这两人似乎还没见过面耶。虽说我的妹妹是一名跟她见过的人数可用单边手指头数字的超害羞少女(请用更宏大的观点来看待!),而恋日医生则是个尼日医生。相信我没有必要再做进一步说明了吧?或者说,再说下去就会被揍了。 金子眼睛离开电视,一副「又是探病的客人吗」的表情望着我们。 妹妹打扮在身上的,是一件荷叶边有点引人注目,整体比平时更偏暖色系色调的服饰,给我一种洋娃娃般的印象,自然而然联想到「打扮」这个词。且她肩膀上还背着不知放了什么的沉重包包,令她不断地往左倾斜。 这孩子会带在身上的行李,而且还很重……会是动物园的企鹅吗?或者是邻家的中型犬呢?真伤脑筋。 医生则是穿着一如往常的款式——睡衣上披着白袍,另外还背着蔓草花纹的包袱。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有人把包袱像个小偷一样塞得鼓鼓地背着啊。但沉浸在感动的时间也只有短暂片刻,因为我的妹妹已经大步踹地走向我了。 「呃呗。」 这是她踹地的同时顺便把我踹飞时,我所发出的呻吟声。同病房的的人们瞠目结舌地望着突然被踹飞的我,与踹飞我的妹妹,连医生也「唔喔」略嫌麻烦地揉揉眼睛,不敢相信。 还打呵欠,布满血丝的眼球看起来就很困的样子。昨天又尽情享受电玩了吗? 「这家伙是什么?」 妹妹回头,指着恋日医生,照样是一副不愉快的表情。究竟她活着有什么乐趣呢?对于这点我偶尔会觉得不可 思议。但是踢我的时候跟把动物解体的时候,她似乎还算颇愉快,所以其实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这姑且不论,用「这家伙」太失礼了吧。 「她不是『什么』,是尼日医生啊,快向她问好。」 「尼日?外国人?」 「谁是尼日呀?这孩子跟你又是……唔,我忘了绑架小女孩会触犯刑法第几条,等一下喔,我打电话问问当警察的朋友。」 「等等,等等!这只是我的妹妹啊。」 一边说「这只」,一边抱起她的身体在床上坐好。「你……什……!」妹妹咬着牙,以拚命忍耐的神情表示遗憾,回头瞪我一眼。但是当她被我放到大腿上时,即使仍然嘟着嘴唇,却变得有些乖巧。虽然我得意忘形地摸摸她的头时,手指被咬了一口。 另一方面,医生对于我介绍中的神秘单字感到狐疑。 「nimouto?炖煮(nimono)、uto、妮莫(nimo)、uto、二毛(nimo),加起来就是……nimouto吗(ka)!」 「请问您在说啥?」 「易位构词(anagram)游戏。ka-u-to-mo-no-ni……也就是明明是购买的!果然跟犯罪有关……」 「医生,你昨天又热衷于什么推理冒险游戏吗?」 「你好失礼唷,我昨天是看漫画啦。而且还是最基本的金田一。唉唉,真的打死我都不想上不动高中呢。」 医生笑容可掬地诉说感想。我心想「我们镇上也差不多吧」,但没说出口。 「所以说,这孩子究竟是谁呢?」 「单纯就是我的妹妹啊。虽然同父异母。」 我又不怕死地伸手摸头,这次妹妹没有咬我,而是直直地瞪着医生。 「哇,你也有妹妹啊?我只知道你有个哥哥。」 医生弯下腰,像在看诊般观察妹妹的脸,妹妹立刻转头。医生不在意她的反应,继续认真凝望她的侧脸。视线似乎令她很不自在,妹妹的眼角频频跳动。 「这孩子有种跟我很相近的气氛呢。」 「……嗯,虽不中亦不远矣。」 即使年龄有差距,两者都是尼特族。而就算找到同伴,也不好得意地指出这件事。 妹妹似乎很不服,反正她的表情大多很不满,我完全不知道什么事影响了她的心情。问她也只会用肉体语言回答,徒增多余的混乱。 医生在病房里准备的折叠椅上坐下,妹妹坐在我的大腿上,三人开始聊了起来。 「你的左手怎么挂了一大堆东西?护身符?」 「啊,这个吗?是巨乳妖怪……更正,社团的朋友每次来探病时都会送我的。」 另一个来探病的客人每次来都会用这个单字,不小心被传染了。一方面虽觉得「叫什么妖怪嘛」,但有种西瓜的品种叫妖怪西瓜,所以也好。虽然不好。 附带一提,我跟我老婆……不对,巨乳妖怪……也不对,跟伏见有过这样的对话。 「你不是叫作巨乳妖怪吗?妖怪能够碰到吗?可以试试能不能摸到你的胸部吗?」 不,这种话我才说不出口咧。我白痴吗?虽然在心中想过三次左右,还是没说出口。 「谢谢你的护身符……话说,这是在哪个神社买的啊?」 伏见取出笔记本,还以为她要说什么。 「这…这个!」 用一辈子份的决心与觉悟,鼻尖与耳朵都染上朱红地指着本子上的文字。 「……嗯。」 「这个!」 「也是。」 伏见执着地指着「变」这个字(注:日文中有「奇怪」的意思)。差点说出:「我早有自知之明啦。」但柚柚到底想说什么,我难以理解。是指我的发型很奇怪吗?摸摸头,似乎也没翘起来。是脸歪了吗?摸摸脸确认,似乎也跟平时一样。 当时被菅原切砍的伤口与汤女飞踢命中脸部的肿胀仍然很严重。 回伏见柚柚同学的话题。此时我漫不经心地看了笔记,不小心发现。 现在应该可以趁机调戏躲在笔记后面,满脸通红,眯着眼睛的伏见吧——这件事情虽也同时发现了,但暂且保留。其实我到现在还是感到可惜呢。 我是想说,伏见谜般的指称说不定是她搞错位置,其实是想指隔壁的「恋」这个字吧?但如果将之说破,被她饶舌地「你误会了什么?你真的很恶心耶你这呕吐物,超好笑的。嗄?你这呕吐物说啥啊?你以为你是泡○史莱姆吗?自个儿黏糊糊去吧,反正你就黏糊糊地贴在地上就好,要不要我帮你盖抹布啊?帮你在那个窄窄的额头上贴上呕吐物吗?」乱骂一通的话,搞不好我会往糟糕的方向痛苦得打滚——或者说爽到不行——所以还是作罢。 总之发生过这段小插曲。在柚柚的疗愈下,住院期间也缩短了。不用说,这当然是骗你的。但是她来探病我真的很高兴。真是个好人啊,真的。 只是这护身符也缠太多了,手臂的血液快不通啦,而且全部都是学业成就咧。 ……话说另一个来探病的是汤女仔,听说她开始工作了,是替人弹钢琴。老实讲很像在骗人,算了,并不重要。 「话说,你们两个来有事吗?」 找住院病患的事肯定是采病嘛,我试着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 但是,两人的反应却也从既定的路线中大幅脱轨。 「这还用说……」两人的回答重叠,一瞬四眼相对,立刻又接着说下去。 首先是妹妹。 「不是说要一起住吗?」 哇呀~金子目瞪口呆,但程度还不算很夸张。 「咦?不是说要结婚吗?」 哇呀哇呀~上一回不慎太得意忘形,留下一个不得了的伏笔啦。 「哇呀哇呀哇呀~」 彷佛连金子也发出了跟我一样的惨叫声。实际上是惊讶得哑口无言。 差点按下护士铃。但就算按了,又该说什么才好?说自己种下的种子急速成长,被藤蔓勒住脖子?不行,会被当成烫手山芋,在各大医院辗转徘徊。 「呃,等…等等……糟糕,没有耶。」 我努力回想是否有埋下当时的我,其实并不是我本人(咚锵!)的伏笔,但似乎没那回事。没办法使出变身脱逃术了。 「什么,你开始干起结婚诈骗的勾当了吗?难得尼日医生我久违一个半月外出,而且还通知了奈月,要她来参加婚礼耶。」动作太快了吧~ 「……哥哥又说谎了。」 「呃,不是,当时我没有说谎,只是集合起来就成了名为『谎言』的一幅画……」 我在说啥啊?唉,该怎么办? 「当然是老把戏的骗你的。」会被杀掉。 「我没想到你们会当真。」会被吞掉。 「什么时候举行婚礼?」会被刺死。 我的人生正缓缓步入死胡同中。唔哇~早知如此,就不该那么拚命地奔跑了。 骗你的。 在这种危及存亡的状况下,如果要说还找得到救赎的话…… 「………………………………………………啊哈。」 那就是幸亏「她」不在这里,对此我打从心底安心了。 如果她在,这家医院将会有三张病床被徘徊生死之际的伤患所占去吧。 深呼吸前,鼻子冻住了。结果就是鼻头半吊子地动了一半,想呼吸也没办法。 收到今年同样送达的冬季赠礼,差点害准备出门的我打消主意。我有点怕冷。虽然我也不怎么能忍受天气热,春天的花粉症亦很恼人,秋天则是栗 子过敏很严重。 有三个是骗你的,但重要的一点是真的,所以很困扰。 我决定先围上跟某人成对购买的鲜红围巾。 同时被逼迫结婚与同居的那天后,又过了一个月左右,现在是十二月中旬。还没下初雪,却已经很冷。干燥的冷风吹来,光是如此,就可能会在皮肤与衣服之间产生静电。 我的记忆之中,找不到关于妹妹与恋日医生来的那天的后绩发展。但既然我现在仍然活着,应该是想办法度过难关了吧。虽然我感觉又是玩拖延战术,把问题丢给未来了。管他的。尽情烦恼吧,未来的我。 「果然,最重要的还是活在当下呀。」 所以,我为了现在而踏出步伐,离开叔叔家,在平日的午间四处乱逛。由于出席日数致命地不足,今年我已经放弃了。该留级还是退学,我有些烦恼。 「愈来愈困扰了吧,未来的我。哎呀~真不想去未来啊。」 很想开发航时机,但没有能保管的仓库,放弃了。既然如此,也顺便梦想着哪一天拉出抽屉就变成时光机,但我也没有书桌,还是别期待了。 外头的地面踏起来,比医院的地板还硬得多,我勉强挤出极端减少的体力,走在彷佛成了冻土的乡下柏油路上。围绕两侧的田地里没人清理的杂草枯萎变黑,还有一些被抛弃的宝特瓶与塑胶袋。远处可见并列于农业高中周边的塑胶布温室的屋顶被风吹破了个洞,通风性可谓绝佳。我暂时茫然地眺望着这副自从住在叔叔家后,每年都会看见的冬之景色,接着前往住宅区。鲜红色的围巾两端被风吹着,在空中飘扬。老实说,一点也不适合我啊。 路上经过伏见柚柚家门前,我向曾经与我展开一段爱情罗曼史的围墙打声招呼。一段时间不见,她依然生得一副健壮体魄呢。想到从头到尾观赏那副光景的汤女仔,可以的话,我一辈子也不想再跟她见面。虽然说就算没有这个理由,彼此也不想见面吧。 我想伏见应该上学去了,所以立刻就离开她家门口。出院后忘了去跟她问候,这个周末就来找她聊聊吧。希望在这之前,她能平安无事。 绕道也绕够了,我转变方向,继续前进。虽然还有另一个场所想去,但我不管是去那里的理由,还是去那里该做什么,或心态该如何调整,我都还没有做出决定。 该何时去替长濑透扫墓?我心中仍然没有想到半句该对她说的话。我想为了她流泪,但我的眼泪大致已经干了,恐怕很困难。 等泪腺再多累积点泪水,再去见她吧。 届时我就硬举起动不了的右手,去抚摸坟墓好了。 心中做出决定,我缩着肩膀和脖子,慢吞吞地走着。若不幸被工作中的女警姊姊看见的话,恐怕会被叫去训一顿,我默默祈祷别发生这种事。万一见面的话,我预定赏j-奈月(不知为何,汤女这么称呼她)一记必杀技「请跟我结婚」。 ……慢着慢着,干嘛让状况更混乱啊? 「……咦?」 偷跑穿越红灯的斑马线时,一瞬见到大量气球飞上天空的幻觉。无视于左右过来的汽车,我悠然地抬头望天空。飞舞的气球以这阴暗的天空、彷佛即将下雨或下雪的灰色风景作为背景,消失至异界似地烟消云散得无影无踪。 试图理解幻觉是件愚蠢的事,对此我不多追究,但不可思议地心情还不错。 略打起驼背的腰杆,小跑步赶往住宅区。 欠缺品味的公寓配色,今天也仍一成不变。重新粉刷不是很好吗? 「我今天预计要再来重新粉刷一遍咧。」我如此对着公寓独白。嗯,我疯了。难怪我身边带着一、两种幻觉上街也不意外。 穿过自动门,进入公寓大厅。耸立的柱子发挥固态冷气的效力,使屋内保持一定的低温。每走一步,就被新鲜、冰凉沁舌的空气纠缠。一边甩开冷空气,走入电梯,目标是四楼。 将身体寄托在长方形空间与抗拒重力的感觉之中,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再过不久就要跟 「她」见面了。如果认为有决定一切的神明存在的思想,或未来早已被命运所决定的思想并不正确的话,那么我出现在这里,就代表着我自己的意志。我将以我的意志,再次反覆。 明明学习过了,却依然只做出相同选择。 「真是笨哪。」 抬起头看天花板,我喃喃地说,此时电梯也恰好抵达四楼。笨蛋离开电梯。走廊的空气冻结了背脊,为了拂去这种感觉,我拚命挺直身体,反覆深呼吸两次。 或许是一路走到这里的关系,鼻头至鼻子深处也差不多完成解冻,能吸入空气了。进入的氧气们混进我心脏的跳动,咕噜咕噜在身体里徘徊。 「呃,咳咳。」 装模作样地清清喉咙。接着我对着自己,模仿旁白语气,以不流利的口条诉说: 今后将要展开的是,我与她的幸福故事。虽然既不能拯救地球,未来也没有保障,肯定什么也解决不了,且直到我们死的瞬间,「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的状况也绝对不会到来。我们无法想像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恶意等着我们。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平均每三天就会造访一次的危险生活,就在门的背后等着我。 换句话说,除了我与她之外,没有人会变得幸福。 会有人死去,也会有人被杀死,而我将为此哭泣、坏掉,忙到不行。说不定我也会在某些当下看不清幸福所在,而得到「不幸不幸」病,钻进了死胡同里。 但是,我还是来到这里了,披着红围巾,耐着刺骨寒风。 为了继续对她轻声诉说明明拙劣却很爱讲的谎言。 问我为什么? 感谢伟大前人的睿智,只需用短短一个字,就足以说明这个复杂的动机。 「……当然是因为……嗯。就类似『用乐芙当作代价即可』的感觉吧?」 我小声地、轻轻地,不让自己心中坏心眼的神明听清楚地嘟囔了「那个字」后—— 好,开始吧。 站在她的房间前。 使无机的门扉由遮蔽物变成连接物。 深深吸了一口气。 左手贴在嘴边,并为了接下来的大声喧哗,在心中向对邻近住户道歉。 仿佛要将肚子翻转一圈过来似地大声喊叫。 「小——麻——来——玩——吧——!」 「阿——道——道!」 「嗯嘎!」 麻由立刻冲出来,被她打开的门撞上脸,眼前染上鲜红。 我真的知道什么叫学习能力吗?不,还是要做到这个地步才叫王道? 接着,毫无顾忌的冲撞随之袭击而来,使我摇摇晃晃,背部使劲地撞上墙壁,这时我才总算对于我怀中的重量感到安心,垂下肩膀。 无论何时我们都无法重来。哪怕是一次、一秒、一瞬间,我们也无法将人生的时针拨往过去。所以每一次与你相遇,我又要对你说谎。 为了让你获得无上幸福。 「我的名字是阿道~」 说谎的少年与坏掉的少女的谎言故事,今后又将述说下去。 终章「从『迄今为止』到『从今尔后』」 「您好,欢迎光临——」 各自穿着不同制服的情侣(大概)穿过自动门,嘴巴下意识地如此打招呼。好几个月来,一直打算只做到一个段落就辞职,结果还是拖拖拉拉地持续下去的超商店员经验,让我学会了这个自动技能。身为店员的资质一天天提升了。 「……嗯。」 这样真的好吗?眼睛追逐制服客人,一如往常地烦恼。人到了几岁,生活方式就会固定而变得无法挽回呢?超过二十五岁的我仍没有固定职业,目前是个被马路另一头新开幕的竞争对手抢走客人、随时可能倒闭的商店的打工店员。与我相对地——不,一点也没相对,身穿制服的灿烂十来岁少年少女却在店里闲晃,彷佛为了打发时间而逛着。收银机前有别的客人等候结帐,我顺便将客人点的肉包放进纸袋里,感到郁郁寡欢。每次穿制服的客人来时,心情总是阴郁。 「谢谢光临——」 但嘴巴还是很自动。彷佛只有招呼的部分移植了机器,淡然而确实地进行。我想大概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没有被炒鱿鱼吧。 可是啊,听到这种招呼,又有谁会高兴呢?就只是阴沉地嗫嚅开口而已,反而心情会更消沉吧?实际上,就连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也觉得很闷。或许由于平时老是嘴巴半开地发呆(别人经常这么说我),我时常被当成开朗夭真的家伙。我虽然很想反驳,却不曾表现出来。 该怎么说呢,毕竟真的很麻烦嘛。让人理解自己是件困难的事,不善言语的我总是对于强烈的自我主张感到退缩。穿制服的女生强硬地拉着像是男朋友的男生的手,那种自我主张很强的部分一方面使我咸到羡慕,一方面却也觉得麻烦。 有点在意漏雨,边抬头看天花板,边想:「但也不能一天到晚老是想着这种事啊~」即使是中午,依然照个不停的高照度灯光刺痛了我的双眼。由那里滴落的不只是雨滴,更像光的洪水。受光照射的额头陡然升温。我很怕待在这么明亮的地方。 「嗯。」 比刚才更用力一些嘟起嘴巴,并用手指确认一下眉头是否皱起,似乎仍很光滑没有皱摺。一方面为自己的柔嫩肤质感到高兴,一方面也对于自己无法装出更严肃的脸感到受不了。 虽然我很不想思考这件事。 再过五年,我也将迈入三十大关;而五年之内,这间超商也多半会倒闭。 很显然地,年龄与职场等人生的截止日期已经逐渐逼近。 差不多该停止发呆,来寻找一下人生目标之类的比较好吧。 例如说……对了,若要从身边小事开始寻找目标的话…… 「称霸超商热狗或关东煮等熟食商品全种类……之类?」 目标有点太小了吧。 而且这件事在上周的菜单就干过了——我颓丧着肩膀这么想。 我大约从五年前开始在公寓独居。当时还是个大学生,校园里处处听见工作不好找的话题,只有我还很悠闲,没感受到求职的辛苦。 我不否认也曾经想过,凭我的条件就算认真去找,恐怕也没办法找到什么好工作这件事。想做的事没几项,只知拖拖拉拉,任由时间流逝,最后什么着落也没有地毕业了。找不到正职,便开始打工,但也没办法长久持续。 我从儿时开始坚守的垃圾废柴路线未曾改变。究竟是我具有当废柴的才能,还是缺乏当普涌人的才能呢?但可能是因为俗话说:「愈没用的孩子愈得人疼爱」,双亲没有抛弃我,一直提供我一部分的生活资金。结果我就这样楞楞地接受好意,继续当了三年的飞特族。 结束打工时间,跟夜班的人交接后,我摇摇晃晃地在马路旁的人行道上走。一月很冷。如果能充分形容一下情感或情景的话,或许还显得有点知性,但对我而言,只想得出「寒冷」二字来形容。现在既没有下雪,也没有下雨,路上没有有趣的建筑,也没有吸引目光的高级车经过。这座小镇彻底维持往常的模样,陪伴我的归途的,是街道的小行道树、掉在地上的空宝特瓶、掉漆的看板,与倒闭宠物店的寂寞表情的狗狗图画,就这么多。 而站在这里的,也是一如往常的我。不仅是后面骑来的自行车,连貌似刚结束社团活动,准备打道回府,低头走路的学生也轻易地追过我。咚咚咚——我觉得自己的脚步声比其他人更有气无力。这是因为我没有打起精神走路的缘故吗?吸吸鼻水,「呜咿~」像个大叔呻吟。空气过于冷冽,开始担心会不会连鼻子内侧都冻伤了。 「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总比有问题还好吧。」 在这座小镇上,光是能够走在和平的夜路上就谢天谢地了。 呼气配上夜空显得很美丽,不禁反覆呼了好几次。我在颤抖之中欣赏星星。 莫名像个迷路的小孩似地。 镇上不知不觉问变和平了,但我自己却一点也没变。即使有正义使者,他也没办法改善每一个人的生活,恐怕也不想这么做。 这似乎也是我的原点。 昨天的我跟今天的我,有哪里不同? 寿命? 在我轻易地得出结论时,刚好也回到公寓。虽然房间里没人等我,但当我站在这个颜色令人烦躁不堪的建筑前,缠绕在肩膀上的沉重感便消失了。 心中盘算着回去房间后,就窝在被炉里好好睡上十五个小时的节省能源的幸福计划,进入公寓,顺便找钥匙。记得小学时期我好像经常忘记钥匙收到哪里去,而吃了不少苦头? 「咦?」 房间门口摆了一个长方形的红色盒子。不,仔细看,也不是像盒子那么郑重的东西,红色是包装纸的颜色。酒红色里点缀着有如星辰般银色的小圆点,仿佛晚了一个月到来的圣诞礼物。 「唔唔~」蹲在盒子前观察一番,顺便吸吸鼻水。我有近视,所以超乎必要地把脸靠近盒子。礼物箱是红色的,表示打开应该是饼干或汉堡,不然就是一根破烂球棒(注:出自电玩游戏《mother》)。「嗯。」捏起包装上的缎带,不至于拉掉的程度,轻轻拉扯蝴蝶结。毕竟不确定是不是送给我的,我也不敢随便打开确认。重点是,我根本想不到有谁会送我礼物啊。 「啊,上面写着『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并附注「新邻居赠」。好像是想送礼给我,但我刚好不在,便直接放在门口了。虽觉得他们大可以等之后再来就好,转念一想,也许是嫌麻烦吧。换作是我的话,应该也会基于嫌麻烦这个结论,而直接摆在门口吧。原来如此,那我就收下了。 「搬家?」 我抬起头来,看看旁边并排的房门。我附近有四刚房间,当中有两间透出光线。那两间都是之前就住在这里的人们,虽然与他们几乎没有碰面过。 当我又因天冷而发起抖来时,听到公寓庭院有脚步声。伸直膝盖回头,有一对相依偎的人影走向我,时候不早了,我又近视眼,来者没很靠近就看不清长相。他们似乎找隔壁房有事。 记得昨天以前隔壁还是空房,所以说,新邻居就是这两人吧? 推理完毕,又仔细观察隔壁的人影。 「啊。」 是刚刚在超商的那对制服男女。男生似乎记得我的脸,也同样做出「啊」的反应。身边的女孩子默不作声,没有表情。两人在超商买了茶类饮料后离开,之后又去哪里闲逛了吗? 男生的头发有点长,也许是因为夜晚,表情显得有点阴霾。鼻梁英挺,因寒冷变红,脸颊也好像被摩擦似地红润。长长的浏海覆盖在眼前,不会觉得很碍事吗?肩膀略嫌削瘦,身长显得比实际还高。似乎是个高中生。 「你好,刚才本想跟你打声招呼,但你似乎不在。」 男生还满有礼貌,向我点头致意。「啊,谢谢你的礼物。」我也慢吞吞地弯下腰,只不过有点像是软掉的豆芽菜弯曲的样子,令人很难想像是在打招呼。 「你说打招呼……呃,你们刚搬来吗?」 上面写着薄礼,不知道内容是什么?如果是食物还满令人高兴的。 「是的,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给人柔和印象的男生推了女生背后一把,催促她快打招呼。 女生眼神锐利,有着一副彷佛昭告天下「我就是感受性强」的青春期特有表情,整体而言相当尖锐,一点也不像是对眼前的我有好感。不仅如此,还彷佛在说「打从一见面起我就讨厌你」似地瞪着我,有点恐怖。 女孩子最后还是顶着一张臭脸,几乎看不出动作地点头了。我本来就不是让人第一印象有好感的人,所以无所谓,但我还是很好奇,她究竟在生什么气?我自己很少生气。 我也很少碰上会激怒我的事情,顶多是超商的客人过度吵闹时而已吧。 「抱歉,她这个人很怕生。」 男生帮她圆场,女生用脚跟踏了他的脚。唔哇,好像很痛。 我很怕痛。应该说,痛的事情本来就很痛,哪有什么怕不怕的。 姑且不论这个疑问,既然隔壁有人搬进去住,以后我就不能在小腿撞到桌脚时,哇呀哇呀地像个小婴孩一般哭叫滚动了,要小心点。必须像只虾子蜷曲身体,静静地忍耐惨叫。 这就像是每天在外面当个没干劲的超商店员的我的写照啊。 「不…不敢当。」 这句话绝对用错地方了,但一时情急跑出来的就是这句话。害怕无讯可聊的难堪场合,我匆忙躲进房间里。外面与室内的气温一模一样。 高中生男女合租一间公寓,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片刻思考了一下新邻居的事情,但因为太冷,一瞬间就停住了。 大踏步地急忙脱下外出服,冲进寒冷的被炉房间里。 将包包抛入黑暗中,点亮电灯,接着立刻钻进被炉,打开开关。呜呜呜,牙齿出声颤抖,把双手夹在大腿问,抖了一阵子。蓝色被炉的棉被里冰透了,彷佛是靠我的体温去暖和它。 当我数着下巴以下籼脖子的交界处激烈脉动的次数时,被炉里渐渐暖和了起来。 等温度达到适温后,我的沉重眼皮也睁不开了。 肚子太饿了,吃了沙子……梦见这个梦。在肚子变饱以前因喉咙太乾,连口水也吞不下去,整个人乾掉了……的结局后,我醒来了。 我似乎直接睡着了,热出一身汗。身体一直朝右躺着,肩膀酸痛。从被炉里徐徐爬出来,直接又趴着躺下。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发现自己又开始呼呼打鼾起来。但是在被炉外面睡着的话,即使现在很热,之后很快就会变冷而发起抖来吧。所以还是起来好了。「呜呜呜。」发出呻吟,抬起睡昏的脑袋瓜,睁开沉重的眼皮,站起身来,开始钝重地在房间里走动。没有意义,就只是等睡醒。 在这个类似仪式的行动当中,身体完全冷掉了,连打盹的意识也为之冻结,嘴里喊着好冷好冷,又钻回被炉里,这次改成坐着,喀嚏喀嚏摇晃着腿。确认挂在墙上的黑色时钟,短针显示着 「9」,是晚上吗?确认窗外,明显天亮了。哇喔,十点以后又要打工了耶。 揉揉眼皮,内心挣扎,愈来愈不想睡了,而且现在也不是该继续睡的时候。重点是,原本心不甘情不愿的打工,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生活的重心。 「嗯~……」 早餐也在超商买买算了。于是我决定现在就出门。 我出门的去处只有那里。此外顶多就是在假日时稍微出远门逛书店。公寓、超商、书店,有这三个地方,我的一个礼拜就能回转。有如华尔兹的人生,虽然没那么优雅。 没有睡着时的记忆,所以感觉好像一回来马上又要出门。穿上外套,觉得不够,又加一件,手臂硬梆梆的很难活动。干脆卷着棉被出门还比较温暖呢。我不禁如此考虑。 袜子也穿了两双。慢吞吞地走过昏暗的走廊,穿上鞋子。上衣穿太多了,连弯腰都很辛苦。重心再往前一点的话,似乎会就这么滚动起来。 冷吱吱的门把令我蹙眉,打开门扉,外出。外头与冰冷空气相对照,炫亮的光芒迎接着我。被先照在脸颊上,好像有只光滑细腻的手在抚摸我。但是那只手的掌心就像冬天里的丝绢,虽然柔和,却很冰冷。 上锁之后,发现隔壁的声音透出墙壁,传进我耳中。听见女生嬉闹的声音。虽然对我的态度凶巴巴,但对男友却是心揪揪(这个词太久没人用,说不定重新出生了呢)吧?这就是街头巷尾传说中的落差萌吗——又学到新知了—— 在学习过无处可用的冷知识后,我慢吞吞走到超商。在店里的,是和我交班前的大叔店员。他跟我一样没什么干劲,正在找客人要的香烟品睥。 我悄悄进入店里,虽然有客人要结帐,大叔还是瞥了我一眼。平时跟他没什么话好聊,我轻轻点头致意后,直接走向后方的熟食区。晃来晃去。在这个其他客人还不多的时段,可以尽情乱逛。可是在我迷惘了好几分钟后,最后却摇摇晃晃地走向柜台,买了关东煮。身为同一家店里工作的人,要把钱交给同样是打工同伴的大叔,总觉得心情超微妙,不知为何还虚心地低着头。结帐之后,匆匆离开店里。 来到店外,跟垃圾桶坐在一起,边啃着吸收不少汤汁的蒟蒻,边操作手机。 发现半夜有新简讯传来。一打开,有附加图档,好像是电玩的画面还什么的。如资金、游玩时间之类,所有计数器都只由「9」所构成。 觉得很无言,决定回信给对方,我哔哔啵披地按起按钮。 就算是我也有朋友,虽然是尼友。啊,尼友是「尼特族的朋友」的简称。 我跟她只靠简讯进行交流。她是个三十来岁的女性,似乎也是个尼特族。啊,说「也是」并不正确,因为我并不是尼特族。那个人家里似乎很富裕,她每天只要玩电玩,顶多有时出去跑腿就能过活。她叫什么名字我并不知道,总之很让人羡慕。附带一提,我曾经挣扎了三天,最后提起勇气送出「要不要见个面?」的简讯,却被「外出我怕怕~☆」地拒绝了。 果然是正牌的尼特族。我将最后一口蒟蒻吞下。好吧,新的一天又将开始罗。 看着隔壁的超商生意兴隆的光景,为了工作,我进入店里。 「欢迎光临——」 即使是这种快倒闭的超商,也是有熟客。例如刚刚进来的客人。 她的长相还很娃娃脸,胸部却像是跟十年后的自己预借来的。整体看起来很娇小,不过只有那里,跟小孩禁入专区的杂志封面相比,毫不逊色地自我主张。所以就算是同性,也会不由得被那傲人的隆起所吸引啊。本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围的视线,不加掩饰地彰显出来……只不过,为什么胸部的尺寸会让人受伤或烦恼呢? 因为如果不够大,会让人联想到人格不成熟之类的情况吗?我并没有烦恼过这个问题,所以不太能理解。这位新(new)女性(我自己想的同音笑话)(注:「new」与日语的「乳」同音)让人联想到小动物似地小跑步走向杂货类的陈到架,上上下下来回打量,确认品项。这位女性经常购买记事本与笔。我想像不到怎样的口常才有必要经常购买记事本,也许这他女性只是单纯的记事本收藏家。应该有这种人吧?没有吗? 「啊。」 女性似乎想拿取某个商品,却被棚架钩到衣服,而且为了解开,还把商品洒落地板。真是冒失啊~我向 一脸倦怠地坐在店后方的阿姨店员说「结帐先拜托你了」,快步走向女性身边。 我蹲在一脸惊讶的女性身边,捡拾商品。「啊,咦?」女性似乎打算对我说什么,但是立刻闭嘴。虽然两个人动作都慢吞吞的,给人再怎么恭维也说不出「敏捷」二字的印象,总算是把全部的东西都捡齐了。掉落的是活页笔记本的夹子与钉书机之类的文具。为什么她能如此多样化、夸张地弄倒呢? 「啊,剩下的由我来整理就好,请继续选购。」 向着想把商品一一放回架上的女性,我主动承担责任。这是店员的工作啊。其实很想说「你弄掉的,就你来做吧~」但毕竟不能那样。也想模仿没有店长的监视就偷懒的阿姨店员,但也觉得不妥而作罢。 我没有其他可以做的工作,只好做这个工作。 女性低着头,举起眼睛看我,她的眼神好像轻轻戳一下就会哭出来。女性从外套口袋里窸窸窣窣取出水蓝色记事本。是她前阵子刚买的那本。 不知为何她要在这种状况下打开记事本,只见她手势熟稔地翻页,打开给我看,指着页面角落里的「谢谢」。嗯,嗯?在我还搞不清楚状况时,她什么也没买,逃也似地离开了店内。 「嗯~……是因为感冒喉咙痛吗?」 但也应该不至于说不出话吧?以前好像曾经听她说过话,记得声音超级沙哑的,与娃娃脸一点也不相配,让我很惊讶。也许是巨乳的魔咒吧,我略为这么猜测。 拖泥带水地抱着商品放回商品架。明明没有客人,却得站在柜台前,令阿姨店员不太高兴。但是店长曾经说过,别让柜台空着。反正我装成没感觉到那张化妆超浓的脸上射出的视线,继续完成我的工作。一看我把商品摆好,阿姨店员立刻躲进后面。以前好像听她自我介绍过,但我忘记了。这几个月来,我跟阿姨店员只讲过「早安——」跟「辛苦了——」之类的招呼,我们的交情就这么多。 「…………………………………………………………」 没事可干啊~看着暖暖加温的肉包,在内心抱怨。我虽然不觉得眼神涣散地呆呆站着这件事很痛苦,可是一思考万一这里倒闭之后,接下来又该做什么工作时,心情就变得很黯淡。 顺便也思考了关于在这个超商工作的事。 该怎么说……例如刚才的熟客,她所购买的东西其他商店也一样买得到。 我在想,我来这家超商当店员,是否具有什么伟大昀价值呢?诸如此类。 例如说,我在工作中一点也不觉得幸福,反而是觉得不幸。 因为很麻烦。 但如果因为有我的麻烦成为助力或背景,而使得别人获得幸福的话,我的工作就有价值了。不幸本身将成为别人的价值。幸福从不幸中诞生。 至今曾有过这种事情吗? 当我仍很幸福的时候。 光是回想起那个时代,嘴巴就不由得半张开来。 而现在…… 我没有钱,也已失去男友,恐怖的是我一点未来性也没有。 必须要有多少「不幸」,才能使这样的我感到幸福呢? 静电霹哩霹哩地冒出火花,所以称不上「静」吧?「矮小(わいしよう)」与「解放(かいしよう)」发音只有一点点不同,可是一个像是窝在家里,一个像是向外开放,差别大得很。我在上班时间老是思考着这些怪问题。 也觉得节拍器(metronome)与地下铁(metro)的名字很像有关联。但是手依然没停下来。说不定店员是我的天职呢。如果这家店倒了,就转去隔壁的超商好了。 度过了一段几乎没开过口的时间,来到中午过后。当我开始怀疑隔壁的鹦鹉比我说过的话更多时,昨天刚搬来的隔壁邻居来了。这次只有男生来。他身穿便服,头发看起来一样很长,不禁很想帮他剪成短发. 不知我心中想法的男生,眼神与我对上,轻轻向我点头。只花了三秒就决定买便当,直接拿到我这台收银机结帐。看来他跟花了十五分钟犹豫,最后居然选择关东煮的家伙不同人种。 不知他是判断速度很快,还是对食物没什么兴趣呢,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午安。请多多指教……啊,这句话好像昨天说过了?」 男生先开口。「啊,嗯……咳咳,是的。」因为长时间没使用喉咙,咳个几声清清喉咙后,我生硬地点头。与公寓的邻居该保持什么程度的距离感呢?我过去不曾烦恼过这个问题,虽然害我举动变得有点怪异,但双手还是自动完成了工作。再怎么说,我的超商店员技能也快修炼满了呀。干脆将来超商也导入机械店员,并且以我为蓝本不是很好吗?当我又开始得意忘形地胡思乱想,为了告知两个便当的价格而与男孩子面对面时,瞬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可能是想闪避他的视线,眼睛不自主地偏往右边。 「那…那个女生呢?」 总之能够当作话题的似乎只有这个了。男生「噢……」搔搔脸颊说: 「现在还在睡觉。她昨天晚上没睡好。」 「哇~……」 是对睡了十个小时以上的我很遥远的事。这时我隐约发现,今天应该是平日吧?对男生为何没去上学感到疑问。但很快地,我的心思又被自己居然失去了日期感而担忧所覆盖过。 「需要筷子吗?」 「请给我两副。」 快速放进去。男生把找的两圆零钱投进不知名的募款箱里。 「谢谢光临——」 低头目送男生。我平时不会这么答气,但对方毕竟算是认识的人。在那个男孩子离开后,立刻又有个像是在跟踪他,刚刚在杂志区里绕来绕去的男人尾随离开。呣呣呣,似乎暗藏着事件的味道喔,当我认定某些日子里甚至会看见十次以上的偶然其实是命运时,真正专门处理事件的人出现在柜台了。 「午安,今天也很努力呢。」 她笑咪咪地亲切对我说。是位实际上交情并没有那么好的美丽女性。 我认识这个人。她是个刑警,是逮捕到好几年前那桩恐怖杀人事件的犯人的人。她已经三十好几了,外表却完全看不出来。仍然维持着十来岁的容貌。脸上挂着比我更像服务业的笑容,将猪排盖饭跟两个饭团跟感风蛋糕跟地瓜糕放在柜台上。我想这应该是她顺便帮朋友买的吧,将大量的午餐放进购物袋里。 「你认识刚才走出去那个高中生吗?」 「咦?」 刑警小姐依然笑咪咪地问我,接着保持沉默,似乎在等我回答。 「呃……他刚搬到隔壁。算是我的邻居吧……呃~就这么多。」 将塞满食物的袋子交给她,收下两张千圆钞票。喀哒喀哒敲着收银机,找钱给刑警小姐。刑警小姐收下零钱,同时握着我的手。什么什么……怎么了?我讶异地望着她。 仿佛在说「不放你走喔~」地握住,笑容也很温柔。但一想到被刑警抓着所代表的意义,不由得想像了一下自己所犯的罪……大胃王? 「原来是邻居啊,今后也请你跟他们好好相处喔。」 「唔……发生了什么事件吗?」 「不,只是以前跟他们有点交情。另外我还想问,请问你今天打工到几点呢?」 「咦?」 超乎预期的问题让我感到狼狈。刑警小姐又是那副笑咪咪的面容。彷佛只要我不好好回答,她就没打算继续说下去。我抬头看了挂在背后墙壁上的圆形时钟。 「大概六点左右就会结束。」 「原来如此,六点。那么,到时会有一个人来这里,也请跟那个人好好相处喔。」 「嗄?」 她放开我的手,说声:「那么告辞了。」便快步离去了。什么跟什么嘛?看着关闭的自动门,我歪着头不解。刚刚去补充商品的店长责骂我别跟客人长时间讨论私事,于是我挺直背脊,十分钟左右闭上嘴巴茫然站立。 之后八成又半张开嘴地茫然站立了。差别不大。 等到了六点,真正有事找我的男人来了。就是中午过后,追着隔壁男生出去的那名男子。呣呣呣,我再次闻到事件的气息。当我皱起眉头时,咚,咚,年轻男子将两瓶宝矿力放到柜台,试探性地望着我的眼睛。 「你听过吗?现在正在播放的歌曲。」 青年指着天花板,面无表情地问我。我受到影响,也跟着抬头看天花板,集中注意力在广播歌曲上。是最近偶尔会听见的女歌手所演唱的歌曲。 「……不清楚耶。」 但我不知道歌名。当初开始一个人住,没有买电视,所以对社会上的消息不甚灵通。 「这首歌不是有钢琴伴奏吗?那是我认识的人弹的喔。老实说,她是靠什么关系才获得这个工作让人很不可思议,说真的也很像骗人的。」 「……是喔~」 什么嘛,原来是在炫耀朋友啊。可是干嘛突然提这个?我用手拨开浏海,一脸狐疑。 「所以说,现在我们一起去约会吧。」 男子表情没特别高兴,缺乏前因后果地突然邀约我。 跟不上他过于独特的对话节奏,觉得自己的动脉好像变得歪七扭八了。 反正平时在工作结束后,也几乎每天烦恼该怎么消磨时间,我实在没有特别要做的事。而他又是那个刑警小姐认识的人,应该不至于是什么怪人。而且最重要的是…… 「我似乎见过你,对吧?」 「有吗?啊,你在向我搭讪吗?在倒追我吗?」 「唔哇~这个玩笑超无聊的耶。」 身旁的青年动作夸张,还有点刻意地睁大眼睛。是的,因为似曾相识的关系,对他有种莫名的放心,才会大胆地跟着这个年轻男子去约会。虽然很缺乏危机感,但我总是如此。前男友曾经说我老是轻飘飘的。水母? 「只不过一到六点,天色竟然变得这么黑,不愧是冬天啊。」 青年露骨地改变话题了。的确,外面别说有点暗,连月亮都已经升起,星星在天上闪耀,冬日的夜晚环绕着我们。感觉不出地球是圆形的渺小的我,眼睛看着宽广天空,对于它的无边无际感动一番后,上半身又冷得发抖了。 青年带领我来到的地点,是冬天时来约会心情会变得微妙的场所。这里是百货公司的楼上,管他夜景再美,身心都冷刭不行。若以正负来说,应该算是偏负吧。彷佛在嘲笑厚重衣服般,咻咻呼啸的冷风撕裂了脸颊。风中夹杂了无数令人疼痛的事物,就算说它会在皮肤上留下类似被猫抓过的痕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无形的某物会伤人,这跟言语也有点像。 「对了,虽然说是约会,但我没准备话题来炒热场子。」 边咕噜咕噜喝着超商买来的宝矿力,青年平淡地坦白说道。其实从事情前后发展看来,我也隐约知道他的目的并不在我。由白天的刑警小姐的态度就看得出来了。 「你找我的邻居有事吗?」 「是的。你住在那对孩子的隔壁嘛?」 青年点点头,彷佛在说我一点就通,真是帮了大忙。青年跟那对孩子是什么关系呢?这么说来,他似乎也跟那位刑警小姐很熟,人脉真广呢。明明个性看来很阴沉。 「那对孩子为了逃离父母身边,才会搬到这里。」 「咦?小情侣私奔?」 「不不,那对孩子是兄妹啊。」 青年摇着左手连连否定。啊,原来是兄妹吗?什么嘛。 两人有长得很像吗?本想对比看看,但脑中已经不太记得女孩子的脸了。 似乎要谈起很严肃的话题了。很想说:「找我谈这么沉重的话题,究竟是什么意思嘛?」没人能跟我一起承担的话,不管是沉重的东西还是什么,我都支撑不了呀。 「就连那间公寓,大概也是擅自偷住进去的。高中生与国中生,没有监护人不可能签订租赁契约……不过话说回来,我跟那问公寓可真有缘。」 青年眼睛望着远方。在我正面,有着一道高高筑起、仿佛为了防止自杀而耸立的护栏。我茫然地望着护栏背后,对面大楼的光芒。大楼大大地张贴着手机广告。 「你的意思是,要我别跟其他人讲这些事?」 不知道刑警小姐知不知情。我想她应该知道,却不警告他们吗?真伤脑筋。 就因为警察也很马虎,所以镇卜才会频频发生杀人事件……也不至于吗? 「这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说,还有其他事罗?」 「不,我只是想说说看这句话罢了,其实没别的事。」 他的回答捉摸不定,与冬天的风相反,感觉不到质量。这男人的话语真轻浮。 彷佛吐出的所有声音,都是虚假的似地。 「那孩子们是刑警小姐或你的什么人吗?亲戚的孩子?」 「这个嘛……曾经有一段时间跟他们住在一起。在那之后,多多少少有所来往……算是广而浅?或者继续?之类。」 快速她随便搪塞了几个词语。总觉得他是不好意思表现关系亲密,才会故意说得不清不楚。我突然觉得他有点好笑,轻轻地笑了。 但是我的笑容被黑暗与脸上的头发所遮蔽,没人能看见。 「总之,如果他们是为了获得幸福而逃家,支援他们也没什么不好。」 青年说完,又立刻喝起宝矿力,大概想掩饰害羞吧。这个人言语虽然很轻浮,态度却极端好理解。这种不平衡感,很像美丽的人偶却跳起奇怪的舞蹈一般,有种拼拼凑凑的印象。而且奇怪的舞蹈还是事后才追加的,更显得悲惨。 「但是他们没办法一直住下去啊。如果有新住户来看房子,就会露馅了。如果被其他房间的人知道了,也可能去跟房东提喔。啊,就算我自己不会说也一样啦。」 「这样也没办法,只好请他们放弃了。」 青年耸肩,像在主张自己并没有对那些孩子认真。 看到青年像个小孩死鸭子嘴硬的说谎模样,就好像在面对小弟弟一样。 啊,其实我自己也有个弟弟啦。 姑且不论这个,这名青年,一定很受到大姊姊们的欢迎吧。 「你跟另一个邻居说过这件事了吗?」 「什么?」 「他们的隔壁不是还有另一间吗?」 那对高中生他们并不是住在角落的房间。因为我才是角落。青年似乎没想到我会提出这个问题,眼睛睁得圆圆大大的。「啊~」用宝矿力的瓶盖转着太阳穴,好像现在才想到思考这问题。什么嘛,原来只打算跟我提吗? 「嗯……不知道,这部分我也不太清楚。」 被用好像在模仿什么的语气打马虎眼了。因为很麻烦,我也不想深究,装作没听见。 「总之关于那对兄妹的事我了解了。我不会特别说什么,保持正常态度。」 「谢谢,你的善解人意真令人高兴。」 「所以说,你找我的事情结束了?」 如果结束了,我想早点离开屋顶。就算是我,要在别人面前吸吸吸地擤鼻涕,我也会有点不好意思。如果被人用爸妈的语气讥讽我像小孩子的话,我会很泄气。 「你在说什么,这是约会咧。接下来要不要一起共进晚餐啊?」 青年说着违心之论。我 用视线回应,青年为之语塞,露出困惑表情。他似乎比起我的态度,对我的脸更感到困惑的样子。这是什么意思嘛? 「……啊~那你最近怎样?过得还好吗?」 「没事问候我做什么?……嗯,呃—还不错。跟以前一样,还算健康。」 被问却闷不吭声也有点奇怪,不小心就回答了。这种部分,跟身为超商店员昀自动作业几乎没两样。我与人交流的方式自然而然变成了这样。 「这很捧啊。我则是不太好,最近右手痛得不得了。」 「嗯?是喔?」 「这个时期莫名地会痛呢,不知道为什么。」 用宝矿力跟左手擦擦右手手背。我这时才注意到他从刚才起完全不用右手,原来是右手会痛的缘故。开宝矿力瓶盖时也是用双脚夹着,多费一道工夫地打开。其实拜托身边的我帮忙打开不就好了嘛。但是我也能理解他的心情,能理解那种说不出口的心情。 「比起上次见到的时候,你的脸变得更成熟了呢。」 「是这样吗?毕竟我有五六个老婆,不成熟也不行啊。哈哈哈。」 男子面无表情地只动嘴巴笑了。虽是在开玩笑,但是脸上却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疲劳。似乎在女性关系上吃过不少苦头,由他的侧脸多少可看出这点。 「可恶,我真的没想到未来的我会这么辛苦啊。虽然来不及了,我对过去的自己如此没责任心感到火大。」 好像开始责备起自己了。彷佛别人一样地批评过去的自己,真是个怪人。 「只不过好冷喔。」 青年抱着右手,喃喃地说。完全同意。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选择顶楼当作谈话地点啊?难以理解。也许是看出这样的我的疑问,青年又索然无味地「哎呀,哈哈哈」笑了。 「因为我最喜欢高处了,我是个笨蛋啊。」 「又在乱讲了。」 「是真的啊。我从以前就一直在高处。」 青年这么说,额头贴在护栏上,宛如要预先检视正下方似地窥视。为了什么要检视?当然是爬过这高高筑起的护栏,然后…… 「…………………………………………………………」 想到这里,瞬间两脚发软,向后踉跄。青年歪着头,不知道对我的动作有什么看法。 「要回去了吗?」 「……也该回去了,鼻水好满。」 忍耐不住了,我吸了几下鼻水。青年以黯淡眼神瞥了我一眼。 没有光,但也不混浊,他的眼睛像是研磨过的夜晚一般。 维持这样的眼神,青年像是伴随着深深感慨的样子,大方地开口。 「只不过彼此也是……该怎么说呢……」 「嗯嗯……」 彼此也撑真久呢,竟然到现在还没死。他的言外之意如此称赞我。 我与青年有些相似。特别是一听到顶楼,就联想到跳楼这点。 我的人生在五六年前就结束了。即使结束了,却仍持续着。 我想,只有这种人—— 才会执着于只诞生于「不幸」之中的幸福吧。 才会想要「消极地」变得幸福吧。 或许是我也变得多愁善感的缘故吧? 我不禁问了眼前的青年一个问题。 「你最近幸福吗?」 青年有点像被戳中痛处一般,顿了一下,心脏噗通噗通地剧烈跳动。 但立刻露出微笑,彷佛要说服自己般激烈地肯定。 「这还用问吗?我家里有世界第一的老婆啊,还有比这个更幸福的事吗?」 「唔哇——被人在眼前炫耀恩爱了——」 太过夸张,反而显得很虚假。但我不质疑他的态度,只茫然地回想。 回想跟这名青年第一次相见的时候。 记得那是他正在旅馆女厕入口偷窥的时候……嗯,好像不太对? 「……好了,今后也请健康地活下去喔。」 「你也是,别自杀喔。」 跟那时一样给他忠告,青年也跟当时相同,浮现似哭亦笑的表情。 「再会了,yamana(山名)小姐。」 「……咦?」 青年轻轻挥手,离开我身旁。 彷佛被风以外的异物砰地敲打额头,他道别的那句话给了我这般感受。 「能用不着跳下就离开这里,这是第一次呢,啊,真舒畅……」 我用眼睛追寻着边自言自语边离开的青年打直腰杆的模样与背影,并反刍他刚才的话。寒风钻入嘴里,使我失去发声能力,只剩言语轻飘飘地,有如碎纸片般不可靠地在空中飘散。 他说「yamana小姐」…… 「……他果然是姊姊的朋友吧?」 我不记得曾经告诉过他姓名,所以只剩下这个可能性。我的姊姊被家人当成疯子,被丢进医院里,最后自杀了。而我则是因男友被杀而想自杀,但却因为从旅馆窗户进入的大叔与其他种种迂回曲折,最后放弃的女人。 「姊姊应该是从这种地方跳下的吧?」 隔着护栏,低头看脚底延伸的街景。车灯变成一种生物在马路上奔驰,人与其他林林总总事物,都变得比我平时所见的更为渺小。姊姊一定也是。 我一直抬头看的姊姊,在掉落的时候,不知变得有多么渺小啊。 「落下速急。」 果然,不管反过来念多少次,意思还是怪怪的。 青年说他很幸福,就表示他使某人不幸了吧?相对地,我并不幸福,那么又是谁变得幸福了呢?当大家都很幸福的「大家」消失以后,我们仍旧无法只受幸福围绕,对于被赶出外围的不幸视而不见。将会被迫直视事实。 以自己的双眼,亲眼见到当自己变得幸福的瞬间,对他人所撒下的不幸。 「……………………………………………………」 不管是有杀人犯的小镇…… 还是已不再有人被杀的小镇…… 男友被杀的我早已结束了。 可是即便结束了,我仍然还有今天,也还有明天。 原本幸福的「迄今为止」,要在「从今尔后」继续下去。 而小镇亦是相同,不管有多少不幸的过去—— 就算有过阴惨的绑架事件,有过凄惨的杀人事件—— 一样也有迄今为止,也有从今尔后。 我在顶楼看着这座小镇,认真想着跳楼的事,但我终究无法爬上这么高的护栏,只好作罢。所以,我也将与刚刚离开的青年一样,只能靠着自己的脚,而不是在空中飞行地走下楼。 被延展开来的「结束」当中的每一天里绝对没有光芒。 但是带着刺眼阳光的早晨却依然会到来。 我想,小镇到了明天也不会有所改变。 就如同「迄今为止」的我也是「从今尔后」的我一般。 翌日我去打工时,难得店长对我说「今天也拜托你啦」。 昨天阿姨店员辞职,我被人兜圈子地告知店铺在经营上终于产生困难的事。 也就是说,这句话是在「必须辞退店员」这个内情下诞生的不幸话语。 但是…… 吸入久违的他人的不幸,呼出幸福的我…… 难得活力充沛地大声回答:「是!」 明天也一定不是个好日子。 但就算如此,我也还是能过下去。 后记 即使经过十五年的光阴,奥兹大人还是一样很通情达理(注:出自1995年的游戏软体《皇家骑士团2》,2010年时发售重制版)啊。 哎呀,我是在讲那片重制版游戏。 我在写文章时,通常会感觉到触感。例如说,产生了削切岩盘或铁板表面的印象,并产生与之接触的触觉。在我觉得「这段文章写得真不赖啊~」的时候,将会涌出以蓝色为底,上头有着白色线条点缀的布的触觉印象。相反地,如果觉得写得断断绩绩、拼拼凑凑时,感觉就像碰到手指脱皮的部分般的触感。这种触感不是手指,而是靠眼睛深处感觉到,所以一定是脑中某处所产生的错觉。但是在写小说时,有时还是颇具有参考性。如果都只有蓝布触感的话,文章缺乏着手处也很伤脑筋啊。 就像太过轻飘飘的话也很麻烦之类的感觉。 底下是我在写完之后,整体感觉到的印象。 ·谎坏→用手掌握着类似褐色木棒的东西的印象。 ·电波女&青春男→抚摸正坐着的沙发扶手部分的印象。另外,还有脚底踏着有点刺刺的地毯的印象。 ·多摩湖&黄鸡→用手指指尖接触莫名其妙的小小黑色四方形集合体的印象。颜色像是烤鱼焦掉的部分。 ·花咲太郎→触摸衬衫侧边的印象。光滑细腻。 ·仆の小规模な奇迹→抚摸塑胶伞表面的印象。 ·六百六十円的实情→用方握着类似脚踏车握把的东西的印象。 ·ハカが全裸でやつてくる→彷佛抚摸书衣上头的绿色石像的印象。 ·ぼつち—ズ→秘密。只有这个浮现了截然不同的印象。 我一直以为这种感觉任谁都有……但实际情况是怎样呢? 不管如何,本系列到此结束了。感谢各位支持捧场至今。 虽然新的一年才刚开始就结束了一个系列,今后我也会继续努力。 对于从出道作至今,伴随我三年以上的读者们,与各位编辑、左老师,在此致上深深感谢。以及对于「真人版电影的工作人员名单中有些演出者的名字漏掉了」而感到愤忾的家父,与看着自己背影的画像,说「我想这个人是男的」的母亲也献上感谢。嗯,感谢。 入间人间 即使经过十五年的光阴,奥兹大人还是一样很通情达理(注:出自1995年的游戏软体《皇家骑士团2》,2010年时发售重制版)啊。 哎呀,我是在讲那片重制版游戏。 我在写文章时,通常会感觉到触感。例如说,产生了削切岩盘或铁板表面的印象,并产生与之接触的触觉。在我觉得「这段文章写得真不赖啊~」的时候,将会涌出以蓝色为底,上头有着白色线条点缀的布的触觉印象。相反地,如果觉得写得断断绩绩、拼拼凑凑时,感觉就像碰到手指脱皮的部分般的触感。这种触感不是手指,而是靠眼睛深处感觉到,所以一定是脑中某处所产生的错觉。但是在写小说时,有时还是颇具有参考性。如果都只有蓝布触感的话,文章缺乏着手处也很伤脑筋啊。 就像太过轻飘飘的话也很麻烦之类的感觉。 底下是我在写完之后,整体感觉到的印象。 ·谎坏→用手掌握着类似褐色木棒的东西的印象。 ·电波女&青春男→抚摸正坐着的沙发扶手部分的印象。另外,还有脚底踏着有点刺刺的地毯的印象。 ·多摩湖&黄鸡→用手指指尖接触莫名其妙的小小黑色四方形集合体的印象。颜色像是烤鱼焦掉的部分。 ·花咲太郎→触摸衬衫侧边的印象。光滑细腻。 ·仆の小规模な奇迹→抚摸塑胶伞表面的印象。 ·六百六十円的实情→用方握着类似脚踏车握把的东西的印象。 ·ハカが全裸でやつてくる→彷佛抚摸书衣上头的绿色石像的印象。 ·ぼつち—ズ→秘密。只有这个浮现了截然不同的印象。 我一直以为这种感觉任谁都有……但实际情况是怎样呢? 不管如何,本系列到此结束了。感谢各位支持捧场至今。 虽然新的一年才刚开始就结束了一个系列,今后我也会继续努力。 对于从出道作至今,伴随我三年以上的读者们,与各位编辑、左老师,在此致上深深感谢。以及对于「真人版电影的工作人员名单中有些演出者的名字漏掉了」而感到愤忾的家父,与看着自己背影的画像,说「我想这个人是男的」的母亲也献上感谢。嗯,感谢。 入间人间 即使经过十五年的光阴,奥兹大人还是一样很通情达理(注:出自1995年的游戏软体《皇家骑士团2》,2010年时发售重制版)啊。 哎呀,我是在讲那片重制版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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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写文章时,通常会感觉到触感。例如说,产生了削切岩盘或铁板表面的印象,并产生与之接触的触觉。在我觉得「这段文章写得真不赖啊~」的时候,将会涌出以蓝色为底,上头有着白色线条点缀的布的触觉印象。相反地,如果觉得写得断断绩绩、拼拼凑凑时,感觉就像碰到手指脱皮的部分般的触感。这种触感不是手指,而是靠眼睛深处感觉到,所以一定是脑中某处所产生的错觉。但是在写小说时,有时还是颇具有参考性。如果都只有蓝布触感的话,文章缺乏着手处也很伤脑筋啊。 就像太过轻飘飘的话也很麻烦之类的感觉。 底下是我在写完之后,整体感觉到的印象。 ·谎坏→用手掌握着类似褐色木棒的东西的印象。 ·电波女&青春男→抚摸正坐着的沙发扶手部分的印象。另外,还有脚底踏着有点刺刺的地毯的印象。 ·多摩湖&黄鸡→用手指指尖接触莫名其妙的小小黑色四方形集合体的印象。颜色像是烤鱼焦掉的部分。 ·花咲太郎→触摸衬衫侧边的印象。光滑细腻。 ·仆の小规模な奇迹→抚摸塑胶伞表面的印象。 ·六百六十円的实情→用方握着类似脚踏车握把的东西的印象。 ·ハカが全裸でやつてくる→彷佛抚摸书衣上头的绿色石像的印象。 ·ぼつち—ズ→秘密。只有这个浮现了截然不同的印象。 我一直以为这种感觉任谁都有……但实际情况是怎样呢? 不管如何,本系列到此结束了。感谢各位支持捧场至今。 虽然新的一年才刚开始就结束了一个系列,今后我也会继续努力。 对于从出道作至今,伴随我三年以上的读者们,与各位编辑、左老师,在此致上深深感谢。以及对于「真人版电影的工作人员名单中有些演出者的名字漏掉了」而感到愤忾的家父,与看着自己背影的画像,说「我想这个人是男的」的母亲也献上感谢。嗯,感谢。 入间人间 即使经过十五年的光阴,奥兹大人还是一样很通情达理(注:出自1995年的游戏软体《皇家骑士团2》,2010年时发售重制版)啊。 哎呀,我是在讲那片重制版游戏。 我在写文章时,通常会感觉到触感。例如说,产生了削切岩盘或铁板表面的印象,并产生与之接触的触觉。在我觉得「这段文章写得真不赖啊~」的时候,将会涌出以蓝色为底,上头有着白色线条点缀的布的触觉印象。相反地,如果觉得写得断断绩绩、拼拼凑凑时,感觉就像碰到手指脱皮的部分般的触感。这种触感不是手指,而是靠眼睛深处感觉到,所以一定是脑中某处所产生的错觉。但是在写小说时,有时还是颇具有参考性。如果都只有蓝布触感的话,文章缺乏着手处也很伤脑筋啊。 就像太过轻飘飘的话也很麻烦之类的感觉。 底下是我在写完之后,整体感觉到的印象。 ·谎坏→用手掌握着类似褐色木棒的东西的印象。 ·电波女&青春男→抚摸正坐着的沙发扶手部分的印象。另外,还有脚底踏着有点刺刺的地毯的印象。 ·多摩湖&黄鸡→用手指指尖接触莫名其妙的小小黑色四方形集合体的印象。颜色像是烤鱼焦掉的部分。 ·花咲太郎→触摸衬衫侧边的印象。光滑细腻。 ·仆の小规模な奇迹→抚摸塑胶伞表面的印象。 ·六百六十円的实情→用方握着类似脚踏车握把的东西的印象。 ·ハカが全裸でやつてくる→彷佛抚摸书衣上头的绿色石像的印象。 ·ぼつち—ズ→秘密。只有这个浮现了截然不同的印象。 我一直以为这种感觉任谁都有……但实际情况是怎样呢? 不管如何,本系列到此结束了。感谢各位支持捧场至今。 虽然新的一年才刚开始就结束了一个系列,今后我也会继续努力。 对于从出道作至今,伴随我三年以上的读者们,与各位编辑、左老师,在此致上深深感谢。以及对于「真人版电影的工作人员名单中有些演出者的名字漏掉了」而感到愤忾的家父,与看着自己背影的画像,说「我想这个人是男的」的母亲也献上感谢。嗯,感谢。 入间人间 episode1 他的继承者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吧 翻译:路飞在元祖,背景之王,口嫌体正直_ 润色:骑士的侍从者 秋天的阳光已经感到些许寒意。虽然太阳看上去和夏天差不多,但是随着季节的更替,确实是开始降低了不少热度。最初穿着冬装可能还会觉得比较热,现在倒是正好了。微暖的阳光也变得温柔,并非强硬而是轻轻地抚顺发丝般轻柔惬意的感觉。 从学校回家的路上,边喝着来自超市停车场旁边的自动贩卖机的灌装茶边等着该出现的人出现,不知不觉已经第二罐了。不过因为这片区域的水质以清澈干净著称,甚至直接喝都没有问题,像这样喝着茶饮料的感觉一直都没有习惯,还是自己亲自泡的茶要好喝多了。 就这样边想着这种奇怪的事,边在停车场的角落呆呆地观察着入口,终于等到那个人买完东西出来了。手里领着三大袋吃的东西,嘛,姑且先把她当做女性。 性格似乎是不太喜欢被当成孩子的那种。那个女人晃晃悠悠地徒步走在回去的道路上,但是看上去实在太过于不安定了,即便她看起来打算走在路的边缘,但还是让人感觉太危险了。 这女人这样的速度,即便我笃笃定定的把喝完的空罐子扔到垃圾箱里,再去追她都不会跟丢。不过,突然之间我意识到了,其实根本就没有绕圈子的必要嘛。只要途中普通地叫她一声不就行了。意识到这一点,我居然花了整整六年时间。 哈哈哈哈,看来我意外地急性子呢,不,不如说是太过慢条斯理了。边烦恼着是哪一方边穿过道路,走到那个女人的旁边。对着理所当然地站在身旁的人,女人的眼神凝固而冰冷,是宛如顽石般的眼睛。真是的,似乎是一点都不欢迎我。 看来是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真冷酷呀,这个人。 骗你的。 “哟~小麻~” 我用着这样轻松的姿态开口打了声招呼,一瞬间,她那犹如岩石般固执的眼神似乎像被解开了魔法,展现出了原本的面目。那比糖球融化的还快的旺润的瞳孔瞬间就捕获了我。在我接住从她手里滑落的购物袋的那一刹那,小麻脸上终于浮现出了那无邪的笑容。 “阿道?” “是呀。” 我摆着一副冰凉的脸孔回应着小麻,她却一股脑扔下东西扑了过来,紧紧的将我抱住。虽然和小麻身高差的不多,被抱住后视线也就自然而然看不见小麻了,在那看不到的前方是摇曳的金色麦浪。 虽然很爽,但是好痛。love真的好痛。因为小麻毫不客气地抱过来所以背脊和腰和胸部一起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悲鸣。稍微松了一点劲就差点被压制得后退到了道路上的这种地方分数很高。这算什么啊。 做了这样醒目的事、虽然这么说也不过是放学途中小学生等级的毫不顾忌的拥抱满足后,从我的胸口抬起脸的麻由表情以及眼睛再次的变回了无机物一般。在外面时小麻似乎一直都是这样。 这如同樱花满开般的感情花束就在那一瞬间被那犹如矿石般冰冷的态度给碾碎了。 到底哪个才是处于现状的她的本质,恐怕连她本人都无法确定吧。 麻由就这样面无表情地握着我的手。旁人看来或许是一副相当奇怪的画面吧。不过麻由却毫不在意。我也毫不介意地接受了这样的“再会”。 被握住的手感觉嘎吱嘎吱的痛。毫不收敛的猛握,感觉简直就是骨头间直接的碰撞。 到底是高兴还是毫不在乎,不管向哪个方向倾倒大概都对现状没有改变。 这样极端的地方正是“小麻”这种存在。 麻由所住的公寓的底楼大堂,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一片白白的冷色调。到了夏天,房间里更是充满了光照,实在让人受不了。或许因为我的成长环境有关,实在是不喜欢过于光亮的地方。 一边啃着袋子里的苹果来到了电梯旁,直奔四楼。我们的手仍然握着。手指的关节骨中途就不再痛了,是因为互相摩擦导致有少许被削掉了吧。我的手是为了让麻由去握而适应下来的。如果这样解释的话听起来似乎有什么很值得自豪的地方。 到了四楼,从围绕着公寓外侧的过道来到了房间前,麻由拿出包里的钥匙打开了门,让我先进房间。 我一边想着有什么事,一边就这样进了房间。 “阿道。” 一进入玄关,小麻就立马关上门从背后抱了过来。那几袋吃的东西就直接往地上一扔了,说真的,真担心里面的那些鸡蛋。如果从破掉的鸡蛋中生出些奇怪的生物该怎么办呀。将注意力转移到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是因为小麻就这么奔放地抱过来让我觉得很羞耻,想逃离这种羞耻感。而麻由呢,却满心喜悦地使劲用下巴蹭着我的后背。 “一直以来你都到哪去了?” “我也有我的苦衷嘛。” 麻由似乎不满的在我背后比划着写“坏蛋”。我这个“坏蛋”的背后现在一定是被抓的红肿不轻吧。 就这样坏蛋坏蛋的走到了过道,突然发现麻由还没脱鞋。转过身示意麻由要脱鞋,麻由也转到了身后,转过来,麻由也转过来,真是没完没了。然而麻由就这样紧紧地抱着我的腰,剥不下来。 该怎么办呢。真是进退两难。 “咻~” 从麻由那里接收到了可爱的鸣叫声……唔嗯,嘛,算了。之后再打扫吧。 就这样拖着超市的购物袋,首先向厨房走去。在那里我终于将麻由从身上剥了下来,分工收拾着买来的食材。鸡蛋果然碎了,袋子里满是蛋液。但是看到麻由似乎心情不错地把面包放到架子上的样子,就先忽视了这件事吧。在破碎的鸡蛋中用手指浸了一下舔舔,感觉有一点点腥味。 “阿道喜欢的 咖~啡~糖~” 麻由高兴地向我显摆那个棕色的糖袋。“哇——”吃了一惊,才怪。因为放在了购物袋的最上面所以一开始就知道了。而且我实际上喜欢吃的是奶糖,不过现在不是能说这个话的气氛。 打开了冰箱,因为里面的东西是随便堆放着的所以收拾花了一点时间。麻由到中途就厌倦了,一边说着“还没好吗——?”一边抓着我的衣服,真是简单却又有效的妨碍。 花了很长时间结束了整理,手上有了一股青草的气味。没想到触碰胡萝卜会染上它的气味。我以手上残留着青草味的状态进入了客厅。 乍一看哪里都挺干净的,但是用手指摸了下架子的话灰尘……没有积起来啊。难道有在好好的打扫吗。虽说麻由不喜欢脏东西,但是也不怎么喜欢打扫。 客厅里放置着很大的电视和很大的沙发,对于一个人来说略多的家具,正面有一个延续到阳台的大窗。打开窗帘能够看见对面的和远处房屋楼顶上的瓦片。在窗边积着的灰尘轻飘飘地飞舞起来,为了不吸入我赶紧退了回来。 “那么,” 我看向了和客厅相连的,深处的和式房间。别的也就只有卧室了,也就是那里吧。 打开和室的门。里面有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算了这也是常有的事嘛~这样应付地想着轻轻的关上了门折回。就这样回去吗?视线有没有对上啊?这样的疑问接二连三的抛出,“喂~喂~”试着让心情高涨起来,怀里的麻由也开始“喂~喂~”起来,结果两人的情绪都高涨了起来。超~开心的说。虽然是骗你的。 嘛,逃避现实就到此为止吧。 一坐上沙发,原本粘在背上的麻由轻巧的转了个圈来到了面前,毫不客气的跳着坐上我的膝盖。就算对方是多可爱的女性但是还是有重量的。被胡闹的麻由毒打了膝盖和手肘后不禁有点想 说“脚上会开个洞的哟~”。 “呜呵呵呵,咻——” 从中途开始大腿就开始在脸颊上摩擦了,发音也变得含糊不清了。心情真好啊,这就好。 “啊哈哈——” 但是好痛。就算开不成洞留下乌青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根本就是毫不留情下手的嘛。再稍微斟酌一下啊。 “阿——道——啊~为什么那么阿道呢——” “是·秘·密” 就算周围有一些障碍,但是我和麻由之间那么近,那种东西根本没有意义。 紧贴着的肌肤之间的微粒子上衍生出的问题什么的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事。 这个抱着我的人是女人。 被抱着的我也是女人,嘛也就差不多这样吧。 我是女子高中生。虽然不知道算不算有几分姿色不过是女人。胸部也很大哦!最后是骗你的。 总之虽然是女生,但是因为各种原因是“阿道”,没有享受普通的女孩子的余裕。在那之前也没有什么干过女生该干的事的记忆,总之有些原因啊外界的干涉什么的吧。就先当作是这样吧。 虽然几经周折,但是回到原点,要说为什么穿着女子高中生校服的我会被叫做“阿道”,是因为发生了很多事。发生了各种事件,听说人死了啊被杀了啊什么的,但是这对我和麻由来说无关。最重要的是幸福吗,还是并非如此呢。我一边回想着有些年头的搞笑漫画的台词,一边横卧在了沙发上,麻由骑在我的背上。 为什么是骑着?似乎在腰上的座位能够让她满足,嘛那样也不错。 “喂~阿道~” “嗯~?” “我们来亲亲吧!” “哎~唔~” 该怎么办呢。如果我是滑轮脑袋的话就可以简单办到了,但是可惜没有生成那样。怎么了,呜,“哦?”呜呃呃呃呃呃呃!头和下颚被抓住不得不像虾一样弓起身子(*译注:海老反り:像虾一样弓着身子的姿势,是表示屈于对方威压的一种身体语言)。没有考虑麻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一个扎辫子的战将了的余裕了,从腰和头后传来的悲鸣取得了胜利。 “呜喵——!” “呜啊——” 如果太吵的话会给邻居带来麻烦吧,这样的意识开始工作起来,表面上看上去十分平静,其实心里不停地发出噢噢噢噢噢呜哦哦哦哦这样和该死的海狗一般的悲鸣。就像梦中的胡话是不能算数的一样,我明明还没有答应你啊。 维持着像虾一般的姿势,麻由撅起嘴和我亲亲。虽然亲亲是挺好啦,不,不好。呼吸痛苦嘴巴被塞住因缺氧而感到晕眩。这种奇妙的光景能在其他的地方见到吗。明明如果是别人的话一定会很有趣。 我和麻由刺激的,如同啄食的亲吻持续了数分钟。回顾一下不禁感到惊愕:咦,竟然持续了数分钟吗? 明天还能走路吗。腰弯得像老奶奶一样感觉似乎直不起来了。 麻由总算松开了我的下颚倒在了沙发上。含糊不清地和我一起笑起来。 “……还真是热情啊,不了,已经够了。” 承受着巨痛换了一个睡姿。马上就了解到俯睡是不行的,于是随意地仰躺着,可这样的话和麻由面对面的情况就增加了。选择善待自己的身体还是善待自己的心吗。我稍微有点犹豫,最后决定向似乎还能承受的心的方向丢去了痛苦。 没错。和麻由面对面的话,会感到少许的痛苦。 如果我和她之间的关系能够让别人诚挚祝福的话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给小麻提一个问题——” “嗯嗯?放马过来吧。” 麻由敲打起胸。是我的胸。发出咚咚的声音大概是因为她逼真的搞笑演技吧。哇哈哈哈。 “好,问题来了。绑架别人是做了好事还是做了坏事?” “坏事——!” “哦哦,答出来了嘛。小麻真是好孩子。” 我摸了摸举起双手回答正确的麻由的头,麻由好像很痒似的扭起了身子。如果在身上动的话就很容易掉到地板上,所以我慌张地企图修正。总之好忙啊。 为了安抚像上了陆地的虾一般发狂的麻由,我继续出题。 “那么做了坏事的人会怎么样呢——?” “嗞嘭哗啦哗啦!” “厉害厉害——” 极力娇纵麻由。夸奖过后,心想这种性格的人果然不适合教育小孩子吧。嘛就像我的父母一样,无论是朝着哪个方向太极端的话就不行吧。但是不知道除此之外的应对方式,所以没办法采取其他的行动。就算学习了善良的父母的方法,也只能描摹其表面。 如果学他们的样子教育孩子的话,对方也会打寒颤吧。 再说我本身也没有想要教育小麻的想法。我还没有那么傲慢。我能做的只有“姆妞姆妞~”地享受麻由的脸颊。骗你的。 但是两人一直这样闲呆着我都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了。 “嘛,怎样都好啦。” “说小麻怎样都好是什么意思呀——!” 这次是挠脸。无论是这个举动还是叫声,麻由都像一只猫。在她像个撒娇的孩子一般挥着手的样子面前能够明白之前对她略微长的头发和伶俐的眼睛之类的印象都是装饰。因为外表看起来很安静,不如说是像石头一般行动所以才受到了误解吧。 如果我也那样坚硬、顽强的话或许也能够不在意周围发生的事生活吧。两个人在一起,无论到哪里,就算被掩埋不会再出现……那样的话,嗯,对吧。 世间发生着各种事件。 人们死亡,人们被杀。孩子们被绑架着,试着绑架孩子们。 我能做的只有一边装作没有看到那里,一边完成自己的使命。 作为“他的继承者”。 ……有些是骗你的。 但是对于住在这个地球上如同一个极小的垃圾一样的我来说,却反而不会过问各种问题。因为当作是小事就这么了结了也不会产生任何问题不是吗?因为我是垃圾嘛,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吧。谁会期待在房间里飞舞的尘埃能够拥有解决世界上的问题的睿智呢? 也就是说我没有与世界产生关联的必要,世界也没有需要与我产生关联的意义。 所以。 我只是一时欺骗他的存在。 把我事实上不是“阿道”这件事也当作细小的问题不要过问吧。 episode2 怪人们 归根到底,如果意识到最后会死亡的话,无论多么难以原谅的事情都有可以改善的秉性,所以不想执着于这些事或者试着将这些事一直牵挂在心。虽然为了忍耐无聊,最近烦恼是不是差不多该死掉了的时间增多了,但是如果有人在身旁的话会少许遗忘这种烦恼。身边有会动的东西存在,思考就会被完全打乱,淤积在一起的东西也扩散开来。 但是拜它所赐,一直以来浑浊不清的底部变得可以看见了。 “阿道家有猫——” “……没有” 在膝盖上无所事事的麻由突然即兴地唱了出来。但是,我家没有猫啊。像猫的东西现在我的膝盖上心情大好呢。话说回来这只猫心情好得老是挠我啊。没有教养呢。她的保护者都干什么去了!我愤怒了起来。骗你的。 但是啊~这样坐在沙发上咕噜咕噜地看上去很认真似的面对着面连内心也好像快要融化掉了。舒服的温暖的感觉在我的脚上来来回回,就是这样。虽然看着麻由长长的头发像波浪般美丽地起伏很让人愉悦啦。 因为打开电视机三秒后就会被“没收——”关掉,所以能看的东西也只剩下麻由了。今天已经有半天左右都这样一直躺着了。 就算是这样的麻由似乎也有顺便照顾了一起在家的孩子们。而对我来说不用花多余的工夫就能完事了所以感觉反而得救了。从这之后,现在我也只要乖乖呆着就好了。 话说回来有时候是会考虑一下我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不过好像想不太起来了所以算了,心甘情愿地接下了眼前的爪子。呜。然后忘记了所有。 回忆也是,宿怨也是。芥蒂也是,温柔也是。大致都被平等地切除了。 从客观上来看,我认为这不像是其他人想过的生活方式。父母并不是会被夸奖的人,这样的影响使周围人看我的眼神也变质了,比起所谓的普通人我必须妥协的事真是多得多。不得不妥协,从根本上被切除了“可能性”的存在。“犯罪者”的孩子就是这样的。 当然,我不是在肚子里就明白了会发生这样的事然后再生出来的。早知道自己会一边感受着从来没有体验过的自卑一边活着的话,我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是抱有怎样的打算呢。追究详情感觉有点麻烦。已经被生下来了就没有办法了,活着是没有什么理由的。我毫无意识地呼吸着,顺便一边意识着周围的若干生活着。 我之所以不抵触死亡是因为对它感兴趣。越想着死后的世界就越会对其感兴趣。我好歹事先知道这件事,而且还做好了觉悟,制定了对策,但是好像并不容易实现。探求的欲望过于高涨,甚至以前曾有一段时间每天想象着自己死去的样子。并不是想去死,而是心想死了之后,这次能做好就好了。对现在没抱有一丝期待。就这样开始,就这样结束,重复着,大概会像走在被整形的蛋糕的高台上一般活下去吧。 虽然奶油缠绕在腿上有一些沉重,但是即使如此留下的足迹也是对我的救赎。 像这样一边想着一边和待在和室中的孩子们玩耍,被他们叫做姐姐并没有不好的感觉。这些孩子也真够怪的。为什么会喜欢这间房间呢? 呆在这里是不行的,嘛不过有他们本人的立场在就是了。 麻由玩的太累了睡着了。这一点完全没有变呢。 不成长,也就是指没有任何变化。她是怎么样看这个世界的呢。虽然我很羡慕她看不见不想看到的东西,但是也不能对周围的事保持这么莫不关心的态度。不如说因为过于在意周围的事情,所以才会直面各种问题也说不定。 因为电话响了所以离开和室回到房间。响的并不是手机而是家里的电话……最近完全没看到过呢。因为叫的很吵所以接了。“我家里可有正在睡觉的孩子呢”生气地接起了电话。嘛其实没有生气啦。 反正明白了电话那边并不是我等着的人。 ‘喂喂——?’ “啊,小○吗?” 是个听上去很年轻的女人的声音。如果是麻由听的话,大概会不高兴的把听筒挂了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那样。那并不是给人特别好的印象的声音。 ‘哦——?哦哦哦——?’ “诺诺——?外国人诺——?” ‘哦哦哦——噢噢噢噢’ “能不能正常的说话?” ‘好吧。’ 嗯,这个人从以前开始就很来劲嘛。话说这个人是谁啊。 那个是谁,是骗你的。 “最近如何?” ‘竟然要确认这个吗?还真闲呢。’ “其实我希望接这个电话的人不是你呢。你才是今天很闲吗?” 明明她是在听这边说的话并回答但是总感觉其中有什么圈套。和这个人的对话总是举一反三那样的状态。她很擅长潜入别人的死角。是职业病吧。 ‘因为不闲所以才来这个家里玩的。’ “呵呵。” 回复方式太偏向感情了,不明白。虽然大概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意思。 ‘你才是。工作得如何?’ “很忙所以很困扰呢。虽然作为和平的象征的我应该很闲才对呢。” ‘和平的象征?你什么时候作为公园里的鸽子再就职了?’ “鸽子天性粗暴会争夺饲料,或许意外的是去当乌鸦了” ‘真听话啊~不会去抢饲料呢~不过总~觉得我听过这些话呢。’ “呵呵呵,不上钩呢。就这方面还很圆滑吗……那么我过会再打来好啦。” ‘就请这样吧。’ 抱着绝对不要打第二次来这正直的感想挂上了电话。……哎呀哎呀,真是的。 我的周围尽是一些怪人。也许这个城镇里只剩下这样的人了。 正常人都去干嘛去了? 啊啊,不会是那个吧。大家不会都死了吧。 但是究竟是以什么基准判断一个人是否古怪呢。我感觉的怪人是不是对一般人来说也是怪人呢?如果能明白这个的话我也能成为一个正常人了。 但是在应该是正常的我的周围明显有一群怪人。难道同类会呼唤朋友吗? 一边装傻着感觉不可思议一边看向时钟。……好,去散步吧。 回头看向睡在沙发上的麻由,把敞开的被子盖好。 本来想留下字条,但是写到一半就放弃了。 把笔记用纸揉成一团塞入口袋随意地出了房间。 出了公寓,又看到了怪人。真的是只剩下怪人了啊。 要说哪里怪,那就是胸很大。……并不是找茬。顺便一提除此之外她仍然留有健全的判断力,所以说除了胸之外是一个好人。也就是说胸不好。 在和那个人擦肩而过之前,对方分开来询问了我“过得怎样”“?”。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那是个指着笔记本才能让会话成立的人,咦,好像不只是胸奇怪连……嘛算了。 虽然对方是个怪人,但是也不是打了招呼也会忽视掉的关系。 “过的超好哟——”这么回答道,为了证明自己十分活泼还想要表演一段霹雳舞呢,但是因为街上滚动着握拳般大的石头为了不发生事故所以放弃了这个想法。 除了台词以外,全都是骗你的。 她在公寓附近转来转去所以应该是在等什么人,当发现不是我的时候就立刻离开了。不要被突然出现的可怕的人刺伤就好了呢。因为这城镇真的很不安定呢。 虽然如果不把我卷进去的话无论谁死了谁被杀了谁被绑架了都无所谓啦。 因为我一点都不温柔嘛。 “到底哪里像啊……哦,电话” 盼来了那个经常被人说我像的人来的电话。拿出手机。 “总算来了” 对着等待多时的对方来的电话,吐出气息,混杂着放心与焦躁的矛盾。 “torurururu”电话这样冲我叫着,明明如果能轻松愉快的交替的话就能更轻松的说。 接通电话,在对方说话之前提出应办的事情。 打过来的对方那边怎样,我才不管呢。 “快点来和我换啦,爸爸。” ‘知道了知道了。’ 打电话来的是我所认识的人之中最没用的一个人。 我最不爱的,父亲。 episode3 xx的鼓动是xx 我的父母都是反常的人。至少世人是这么看待他们的。 说实话,我也这么认为。因此,我以上高中为由离开了我的家。现在住在亲戚的家里寄住。听说我爸爸曾经也在这家住过一段日子。 听亲戚说,我和爸爸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被这么说了我也完全不会高兴。也许只是单纯因为长得像爸爸,所以要说讨厌父母的哪一方的话,对爸爸的嫌恶感更胜一筹。如果要评价母亲的话,那就是让人感觉不舒服。母亲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闹钟一样中规中矩,但是作为一个人类却那么有规则性,怎么想都觉得她的性格扭曲。如果用爱称叫她的话甚至能把我和爸爸认错并一直如此幸福地生活下去,真是,多么的幸福啊。 听说我的父母曾经被卷入什么案件,所以两人都变得有点反常。具体是怎么回事并不是特别清楚。虽然想要调查的话也非常简单,但是我没有兴趣。虽然我曾被说是沉醉在自恋中的坚强的生物,但是其实并不是那样也说不定。自然地排除来自周围的兴趣,一个人默默地坐着比什么都令人安心。变得不管他人的生死了。“他人”之中也包含着我的父母。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我都最讨厌了。 比起父母的人品,我更讨厌他们的立场。住在这个镇里时间比较长的人似乎已经将关于父母所被卷入的事件作为了常识。听说是,绑架事件。 只要被卷入犯罪事件,就算是被害者也会和“犯罪者”的身份绑定起来。并不是犯了罪,但是只要被卷入了犯罪事件,就会成为周遭避讳的对象。至少爸爸和我们的生活被牵连了。最开始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吧。其他孩子的父母警告自己的孩子不要太接近我之类的呀,男女混合分组的时候被欺负之类的呀。虽然不知道消息是怎么误传的,不过说着“靠近她就会被绑架哦!”戏弄完我后立刻逃走的家伙一下子增多了。因为当时的我还并不知道绑架是什么意思,所以只是对周遭有大蚊子吵闹的情况感到单纯的不快罢了。最初虽然采取无视的手段,但是这种恶作剧在班中渐渐传开,装作没看见没听见有点不管用了。班主任当然是当作没看到。父母的话……说回来遭遇到这些的原因本来就是因为他们,虽然最初我连这个都不知道,但是不知怎的就是明白了他们两个人无法依靠。所以就在我决定自己得做些什么的那天我用椅子砸了那个最先开始戏弄我的男生的脸。故意让他变得凄惨似的,要让他的鼻子和牙齿折断似的,全力的。因为我觉得这么做的话就不会有一群人围过来阻止我了。和我预想的效果一样,男生们脸都青了,女生们则是吓哭了出来。所以正好,我把他们的脸一个个打了过去。当然逃走的家伙也全都追了上去。 老师总算在最后的一个人要被我殴打之前赶了过来,所以只有最后一个人没有受伤。 即使是现在我也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把那家伙揍飞。反正都已经那样了嘛。 发生了那样的事,放学之后班主任小心翼翼地对待着我,还一个人嘟囔着啊啊果然之类的,掌握着各种事情。被叫来的母亲完全没有听班主任说的任何一个字,牵起我的手要把我带回家,在她打退了想要阻拦的班主任时我感受到了我们的血缘。 当初接受挑衅被当作了危险的存在,现在想来自己也有错。自那以后我被班主任严加管束,每天过着无聊的日子。之后我在更早的时期迎接了青春期一般的东西,开始讨厌起我的父母。 从自我意识的高涨中所产生出的嫌恶感,即使是现在也闷居在我的心中。 “………………………………………” 回想起了那种像是微微模糊的灯火一般的记忆。 现在和我换班的爸爸正在公寓里哄着母亲。刚才还在和我玩闹的母亲现在纠缠着爸爸要抱抱。无节操。这样也还没被别的男人抢走还真是厉害。虽然说如果想要抢夺母亲的男人出现的话爸爸会把他杀掉就是了。 这种程度的事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爸爸就是让人有这种感觉的人。 因为爸爸的右手不好使,所以把母亲抱起来似乎费了些工夫。我也只是和幼小的孩子们一起用漠不关心的眼神看着完全不去帮忙。为什么必须要帮爸爸把正在撒娇的妈妈抱起来呢。母亲虽然不会伤害我,但是绝对不会对我显示出好感。为什么这样的父母生了我呢,完全搞不懂。 今天是被爸爸拜托我代班,才不情愿地回家罢了。另外爸爸说的要事似乎是扫墓。这个男人到底一年要扫几次墓啊。说不定其实本人也是从墓里爬出来的也说不定?以前曾问了爸爸一次,但是他只是寂寞地嘟囔道“数不清啊”……嘛,爸爸也经历了很多很多啊。 另外这些待在和室里的小孩子们……是谁的小孩啊。忘了名字了。总之可以确定的是爸爸的熟人的小孩子。坐在我旁边的是长男和长女,还是小学的低年级学生,所以叫我姐姐。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才会把小孩寄放在我们家的,嘛先不说母亲,爸爸表面上看上去还是很理性的,大概就是被那点骗了吧。就在一个人自言自语道“真搞不懂啊~”的时候收到了一封简讯。打了电话确认了一下,是姑姑发来的。 亲戚的家里还有一个一起同居的人。爸爸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姑。虽然是和我一样完全不和蔼的人,但正因为这样所以还算合得来。主要是对爸爸很不客气。只是通过接触我明白的是,我对他人的谩骂带着纯粹的嫌恶感,但是姑姑的谩骂却是包含着对家人的爱的,一种表示亲密的方式。 那个姑姑负责今天的饭菜。简讯的内容是问我今天吃不吃饭,回答了是。好不容易把母亲哄的睡着了的爸爸向这边走来。该怎么办呢,有点迷茫。 我是有孩子的,甚至还有超棒的妻子的常见的幸福的人。另外因为妻子有四五个人所以幸福也是五倍份的哦!虽然感觉要累两千倍左右。每天都跟走钢丝一样。 虽然之前曾好几次都快要从那根钢丝上掉下来了,但是目前还不算特别严重。 一边反复回味着虽然稍稍用了夸张表现,但是对于现状没有撒太大的谎的自我介绍一边面向长女。硬质的眼睛直盯着我。因为长女最近是反抗期,就算看到自己所憧憬的爸爸也不展现笑容。好吧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不如说,我几乎没怎么看到过女儿的笑容。 她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个没什么感情的小女孩。像是继承了麻由的外表一样。因为我也不能算是个感情表现丰富的人,所以在这样的家里长大的她自然地变成这种文静的孩子了也说不定。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啊,这样啊。” 对于女儿淡淡的反应,不由得想要苦笑。是说在维持这个毫不奇怪的场景呢,还是说因为无奈所以只有笑了呢……真新鲜。 有种自己成为爸爸了的感觉哦。 “可以回去了吗?晚饭好像已经做好了。” “啊啊……向我妹妹问好。” 没有能够叫出她的话语,只有送女儿走了。从沙发上站起来,女儿拍了拍屁股。虽然姑姑说,和我很像……但是是那样吗?从好的方面来说,不能再对周遭的事物这么不关心了。现在就要和她随便说些什么似的,在脑海中搜索着词语。 “啊——,啊——……学校,怎么样啊。开不开心啊。有没有什么遇到什么问题啊?” 试着装作父亲的样子做一下最后的抵抗。睁大了眼睛的女儿,马上扬起了嘴角。 “那种事还是等你能够当着我的面说我x你的时候再担心吧。” 对女儿的突袭捂住耳朵。在和耳朵的深处似乎蜈蚣在蠢蠢欲动一般的苦痛斗争时,女儿向我坏笑了一下。在我尝受了痛苦之后,女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里。 让 女儿知道了我的弱点是我的失败吗。还是说,这样比较好呢。 “呵呵呵,完全就是反抗期嘛……虽然可能一生都结束不了呢” 像要盖住一般把手放在额头上,阴暗的笑了笑。孩子们看到了于是担心的对我说“叔叔没事吗?”除了叔叔那部分接受了他们温柔的好意。 “谢谢。你们的爸爸明天来接你们。” ……时间是不停流逝的。孩子什么的也是要长大的啊。 虽然我所知道的那个爸爸,现在对他还是和眼前的孩子差不多的印象。 实际上见面了之后比我长得还高了。人生,真是不可思议啊。 “……不可思议啊,不可思议。多么美好啊。” 我对能和普通人一样烦恼着与女儿之间的关系这件事,如果不感到幸福的话就绝对是哪里出问题了。我曾觉得自己的生命在十岁的时候就会逝去。无法跟上肉体的发育,相信自己会像在川流中的石头一般慢慢被磨耗而消失的心现在也还在。东拼西凑的向前迈进时,女儿的出生让我找到了接下来该走的路。就这样寻求着家庭的幸福,虽然只是作为家长度过极其平凡的人生,但我或许也可以做到。 被家人背叛,又被家人所拯救的我接下来到底会怎么样呢?能够想象被自己亲手组建的家庭击垮的未来,但是另一方面,我也觉得能够哼唱着歌找到对其他人的不幸一无所知的纯粹的幸福。分开清浊混合的池子前进,在手中最后留下的到底是烂泥还是白沙,我只有祈祷。 用我的手臂捞起所有泥沙。 希望至少让麻由和女儿能够发现美丽的东西。 孩子们回到房间里以后,我坐在在卧室中沉睡的麻由身旁,抓起了她的手。像是要包住她的手一般握住并伸开手指,把食指放在她的手腕上。找到了她的血管,一边用指尖感受着一边闭上眼睛。 在黑暗中,扑通,扑通地。麻由确实就在这里。 我和她互相触摸时,在那里感受到的鼓动。 只有在那个鼓动中所诞生的才是,我的真实。 ————全篇完———— 插图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30/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30/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30/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30/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30/5.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30/6.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30/7.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38/109930/8.jpg" 第一章「never」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圣言成为血肉 录入:圣言成为血肉 好像总是觉得……从那之后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时光。 经历过许多事件,每一桩都在心中遗留下痕迹。 不管是怎么样的「痕迹」,有时也会成为自己人生的判断依据,因此我难以评断优劣。 人生是由大量数也数不清的「痕迹」积累而成。 我活到现在,时时刻刻都想做出最佳选择。 最后,后悔堆积如山。 没有一件能忘记。 正是因为如此,我无法忘记。 ……只不过,唉。 既然现在还活着,结果或许是某种必然吧。 仿佛在和煦阳光中微眯起眼般,我感觉到了什么? 随着大口吸进的空气送往全身每一处的舒畅感,我思考这个问题。 「有一对不甚相似的姐妹」 某时某地,有一对双胞胎姐妹。 姐姐对妹妹的评价如下: 「她比我笨。」 妹妹对姐姐的评价则是: 「很能干的姐姐。」 姐姐很像父亲。 「饶了我吧。」 妹妹笑起来则与母亲神似。 「啊哈哈!」 两人非常珍重彼此。 「啥?」 「是是是。」 喜欢狗狗。 「还好。」 「狗狗不粘人,很喜欢。」 也喜欢猫咪。 「……还好。」 「口吐泡沫。」 讨厌父母。 「当然。」 「毕竟是青春期嘛。」 但其实最喜欢父母了。 「没这回事。」 「没这回事。」 然后,妹妹问道: 「姐姐大人,你认为我是犯人吗?」 姐姐回答: 「犯人是我妹。」 回家前从班上同学面前经过时听到聊天内容,就亲切地为他们解答了。男生们一语不发地一齐看向我这边。但我不想和他们你问我答,快步离开教室。 既已得出答案,多说也无益。 我离开二年级教室,来到走廊,稍稍纾解人潮热气的余波。在取而代之的少许疏离感中深呼吸,凉爽的感觉滋润鼓起的肺部。快步前往社团的急促脚步声,与朋友相谈甚欢的缓慢脚步声。我在形形色色的脚步声中走下楼梯时,回想起自己刚才的发言。 我想,犯人应该是我妹。 但是,倘若这是事实,果然只能由我展开行动了。毕竟她是个傻瓜,而我绝顶聪明。这样看来,绝不能放任那个笨蛋妹妹。 这是身为姐姐的义务。 现代国语教科书也这么写着。 骗你的。 在纷纭杂沓的脚步声中,我无法判断自己的脚步声是灵巧还是钝重。 我决定今天放学后要来玩侦探游戏。 在鞋柜换鞋子时,有东西从侧腹轻撞到背部。我抬起头来,赶忙离开的男同学侧背书包摇晃着。看来是在从我身旁走过时撞到我了。 男生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搔搔脖子。 「抱歉。」 「没关系。呃……金田。」 「那你是铁雄吗?我叫金子啦。」(注:指大友克洋的漫画《阿基拉》主角金田正太郎,他的好朋友为岛铁雄) 被记错名字的同学露出苦笑。 「对不起,我不擅长记别人的名字和长相。」 「嗯,你的确给人这种感觉。」 「不过刚才我是故意的。」 其实我的记忆力很好。我只是想表现出破绽。 没有破绽的生物会受到警戒。装得笨一点比较好。 不过我没办法一直装笨蛋,这是我的个性,也是我的坏毛病。 「我说你啊~」 金子傻眼地说,而我不当一回事地走出校舍。毕竟我们的交情没有好到能聊很久。然而,走到一半后不经意地回头一看,见到金子朝着剑道场走去。 原来他有学见到。持续练习的话能变强吗? 在和他对上眼前,我转回正面。一阵强风配合着动作般吹来,推了我肩膀一把。 风从上午被雨淋湿地地面卷起寒意,夺走肌肤的温度。我喜欢冬季空气毫不停滞,使劲吹来的时候。感觉伴随着寒冷,世界变得昏暗而苍蓝。 「……呼嗯。」 我抚摸脸颊。寒风会让肌肤干燥,很令人伤脑筋。 这么冷的天气会让人想立刻回家,但是不行。同住在一间房子里,所以妹妹应该也在,但我知道自己找不到她。 离开学校,朝右边的医院方向前进。这栋比学校更气派的建筑与学校隔了一条狭小道路。建筑物的长影由此延伸,染黑操场边缘。 院旁小路的空气在阴影笼罩下也变得更为冷冽。走过这里,进入住宅区,来到废弃铁路的平交道口时,我停下脚步。 我一个人走着,附近停车场或灌溉管道旁也不见其他人影,却能感觉到另一股气息。 感觉有人不断跟踪我。从离开学校以后一直持续着。 回头一看,当然没有人在。 明明没有人却感觉得到存在,我想那应该是妹妹吧。 常有的事。 跨越平交道。在我出生的很久以前,电车早已不再经过这条路线。世界在自己出生前早已存在的事实,总让人感到难以想象。 我继续走着。远离归途地走着。我不与其他人交集的脚步声听来响亮且有些急躁。也许是因为无法摆脱被跟踪的感觉所导致,还是只是单纯感到寒冷而着急呢? 我在心中抱怨,妹妹干嘛在这个冷死人的季节里搞出这些名堂嘛。 虽有许多不满,我还是得尽身为姐姐的义务,寻找妹妹才行。没有头绪,只能去现场逛逛。但是,只要我持续到处打探,妹妹应该也会开始行动。一旦她展开行动,或许就会被发现。就像猫的眼睛不擅长捕捉到静态事物,妹妹若不行动,我就找不到——或许吧。光是思考,冻僵的鼻头似乎越来越干。 碰上红灯,停下脚步,同时背后的头发顺势飘向前,我用手掬起,心想:变长了呢。有人说我起长发来很像某人。我见过对方,的确是有相似之处。 若有人告诉我她就是我的母亲,我说不定会相信。 但双胞胎妹妹的存在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我稍稍想着现在多半在午睡的母亲,等待灯志变绿。 不久后,绿灯亮起,我再次迈出步伐。 并非在追踪某人,漫无目标地笔直向前。 「………………………………………………………·」 我住的这个小镇很和平。人或物都不多,什么事件也不会发生,仿佛会枯萎。 然而,现在却发生了事件。 连续杀人案。不,正确来说是失踪案,还没找到尸体,但我认为那些人多半已经死了,我猜其他人也是这么想。虽然可怕,却不稀奇。这个世界上,在我们眨眼的瞬间,就有某人在某处死亡。 人的死亡也许尊贵,却很普通。 扯远了。 这起杀人案(暂定)与我并非完全无关,但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解决。毕竟我没有力量干涉人的生死。真希望妹妹别犯下血腥案件,把力气浪费在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好。 妹妹竟然是杀人犯,真令人不悦。 明明光是那对父母就应付不来了。 我并不讨厌父 母,也不恨他们,只是我也没什么理由一直喜欢他们。 因此我离开父母身边,寄宿在亲戚家里。和妹妹一起。应该是在一起的才对。 我捏着下唇,朝左右张望,也只见到汽车及幼儿园。 抬起头来,感觉也听到另一细微的脚步声。 妹妹恐怕就在我身边。只是我无法看见她。 自某一天起,我再也看不见妹妹了。 那是在几年前,又是个怎样的日子,我都不太记得了。只觉得是六七年前。明明我的记忆没有缺失,却怎样也想不起来当时的状况。但即使不在,不代表她死了。就算我若无其事地问其他人有关妹妹的事,也没有人这么说。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令妹不就在你身边吗?」 比起证明全世界都疯了,证明我疯了还比较容易。如同老房子的拉门会脱落,螺丝会送掉一样,恐怕我的认知能力也产生异常了吧。 所以,我现在才这样绕远路。 我的名字是枝濑亚由。 和普天下的姐姐一样,被没用的妹妹耍得团团转。 「……只不过,唉……」 摩擦双手取暖的同时,我再次观察四周。 因为没带来什么不便,我很少思考这个问题,但偶尔还是会感到不可思议。 为何我再也看不见妹妹了? 穿着室内拖鞋啾啾作响地跑往鞋柜的路上,在走廊上发现了姐姐大人的身影。 「姐姐大人!」 我边喊边推了她的后背书包一把,姐姐大人一脸困扰地回头。眉毛直直竖起,和双眼描绘出十字路口般,如实显示出她严谨的个性。 「太大声了。」 「对不起!」 诚心诚意地道歉,但姐姐大人脸上的十字路口开始往斜上扭曲。 「……啦。」 「唉,够了,真是的。」 姐姐大人叹气后,抓住我的手腕拉向她。 「到外头前禁止说话。」 被姐姐大人命令,我一语不发地点点头。妹妹就该听姐姐的话。但是说是外头,要到哪里才算外头?感到疑惑的同时,我被姐姐大人拉着手走出校舍。太阳公公的照耀令我的眉梢湿濡,我左顾右盼,想确认这里算不算外头。 「再一会儿。」 姐姐大人说。好像还没到。我揣测着姐姐大人的外头是哪里,默默跟在后头。不过是闭着嘴而已,我却逐渐感到喘不过气来。仿佛连怎么呼吸都忘了。觉得自己成了水槽里的鱼儿,但我在途中想起鱼儿能在水中呼吸。 走出校门口后,姐姐大人转过头来吓了一跳。 「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想回答我在憋气,但因为被禁止说话,我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我指着嘴巴,姐姐大人瞪大了眼后伸手扶额,夸张地摇头。 「可以说话了啦。」 「喔~这里就是外头啊。」 确认四周,顺便深呼吸。的确是外头呢……但什么是外头? 这里的确是学校的外头,但这里之外还有许多景色存在。例如将天空一分为二的电线、宛如斜塔延伸的大楼影子,染上火烧般晚霞色彩的水田。更远处有黑幢幢的山岭,沉稳地围绕着小镇。 这里看起来是在山岭的内侧,也可称作外头吗? 山的外侧也有其他景色,不断不断向外延伸的话,还能抵达在图鉴上看过的外层空间。 我的意识一路毫无止尽地冲向前。 「哇……」 「你在发什么呆。」 姐姐大人抓住我的头和下颚猛摇,眼珠子咕噜噜地旋转,思考中断。 没有留下任何答案。 所谓的到外头去,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不断呼吸。不久,因方才中断呼吸循环而累积的热气经过喉咙离开体内。取而代之地,吸入的空气有着让喉咙绷紧的冷冽气息。 吸~吐~吸~吐~ 「外头的空气好鲜美啊~」 「……你啊,讲话多经过一点大脑。」 可是我思考了很多事耶。算了。 「我们~回家吧~」 「真有精神……」 我打直膝盖,又蹦又跳地向前走,姐姐大人心不在焉地表示感想。 我们大致上会一起上学,但放学一起回家的机会不多。我放学后会到处乱逛,姐姐大人则直接回家。就是直归(注:指外出洽公后不回公司,直接回家的行为)。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姐姐大人也玩过躲避球吗?」 「我怎么可能去玩那个。」 「说得也是~」 姐姐大人没有朋友。多半是去图书馆了。 「用球砸人有什么有趣的?」 「很有快感喔~」 我摆出丢球动作说明,姐姐大人就眯起眼蔑视着我。嗯?是俯视我吗? 「完全不懂。」 她在头旁比出转圈圈的手势,表示完全不明白。 姐姐大人是爱好和平的人。 走着走着,望向逐渐没入远方的夕阳时,觉得肚子饿了。也许是因为夕阳的颜色颇能挑动食欲。 「好想快点回家喔~」 「为什么?」 「想吃点心。」 偷吃会被骂,所以需要摊开来讲明白。 姐姐大人的脸上笼罩阴影。从眼睛与鼻子蔓延的淡然暗影,为她的木然神情增添色彩。 「真的好吗?你最近吃太多了。」 「说得也是~」 之后我抬头望向默默前进的姐姐大人侧脸。拉成直线的眼睛和嘴唇显得很严肃。姐姐大人很少笑。和父亲一样。也许不擅长欢笑吧,但我很拿手。 「哎嘿哎嘿。」 「干嘛露出恶心的表情?」 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到,姐姐大人真的很聪明吗? 「……真是个乐天的家伙。」 姐姐大人紧锁着的眉头解开了结,稍稍放松。 乐天吗?虽然很少人这么说我,我想一定是在赞美。 经常发呆,不曾动脑思考的乐天派。真不赖。 因为我很聪明,所以不需要经常思考吧。 纵使手上只有这种开玩笑般的武器,但我无法坐视不管,挺身而出了。 成功击中对方一次,但转眼就遭到反击。 第一次明白何谓屈辱。 至今仍忘怀不了。 感觉很久没和姐姐大人碰面了。 这恐怕不是我的错觉。明明住在同一个小镇上,简直不可思议。仿佛生活在不同世界里。如此一想,回头看这片平凡的街景也多了几分滋味。虽然是一想咀嚼就会立刻从齿间消逝,毫无嚼劲的滋味。 微抬起脸走着,冬日的空气掠过鼻头。一开始冰凉舒爽的呼吸在重复几次之后,也让肺部生疼。一大早就这么冷。不对,正因为是早晨才如此吧。 现在是朝霞仍喘不过气的静谧时刻。幽暗之中,天色也逐渐亮起。看着旭日升起能带来舒畅的心情,因此我引颈期盼着,却迟迟未升起。看样子,恐怕会先抵达目的地吧。 以前学过,光线会因折射而产生颜色变化。正确来说,应该是感觉看似产生了变化。听说光线原本都是白色的。说不定人的本性也一样,只是经过折射才看似其他颜色。 问题是折射后的色调往往不堪入目。 经过知名拉面店前,细长型停车场里只停着轻型汽车。现在好想吃一碗味噌越共拉面(注:岐阜县等地流行的拉面种类),让身体暖和起来。 但是当然,早上不可能营业。 「好冷……」 擤着没有流出鼻水的鼻子,走过店家门口。每次经过这里就会想不久后来吃,离开后却又会忘记。就像通往离岛的道路会随着潮汐消失一般。 可是好冷。特别是右手更冷。 以前我会找个理由携带,但我发现不管怎么样都会被怀疑,所以现在光明正大地扛着。我是指金属球棒。带着出门会让人放心。不带着的话,手有时会颤抖。 携带球棒成瘾。我用力握紧,手指吱嘎作响。 来到学校旁的小十字路口,一旁有倒闭的加油站。在我国中时倒闭的这间加油站,墙壁与柱子布满灰尘与脏污,显示出历史。踩在肮脏的地板上回头看,明明没下雨或下雪,却隐约看得到脚印。 斜向穿过加油站抄快捷方式时,在墙上发现小小涂鸦。有点在而走近。我刻意将球棒前端拖在地上,发出声音并缩减距离,和作者不明的插图面对面。 「这什么涂鸦。」把脸凑近后笑出声来。勉强看得出来是在画一条鱼。 「好没品味的线条。」 将感想直率地说出口。怎么说呢,画这幅涂鸦的人恐怕不懂何谓画图,只是画出线条来,看起来十分草率。让小孩子来画也比较有想象力。 「缺乏品味的话根本称不上是图画,这是什么啊。」 啊哈哈哈。虽然不好笑但我笑了。我最擅长笑了嘛。 太过轻而易举,甚至忘了深入思考自己为何而笑。 「……嘿嘿嘿。」 「你似乎心情很好呢。」 「对啊,超好的。好到全身发抖呢。」 突然有人对我说话。 我调整脚步位置,缓缓踏稳脚步,尽可能保持平静。 在我犹豫是否该趁转头的瞬间挥出球棒时,来到我的身边,与我并肩而立的是个戴绿色帽子的男子。脸颊上的雀斑酝酿出些微稚嫩感,和我以相同的姿势望着墙上的涂鸦。 「是鱼吗?」 「是鱼啊。说起本地特产鱼类,就想到香鱼(注:与「亚由」同音)。」 香鱼。香~鱼。我不出声地大大开合嘴巴。 「离开水边的鱼儿有种独特的窒息感呢。」 是吗?我歪着头,对墙上那团单纯的杂乱线条毫无所感。 这名男子是个诗人吗? 「听说附近的民众每天都会吃香鱼。」 「嗯,差不多,因为就像一种仪式。」 「喔~」 「呀哈哈。」 「原来如此。你是个大骗子吗?」 「不是啊。」 好了。 「请问你是谁?」 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不曾在这一带见过,他身上也带有不同的气息。 不是乡下的泥土气息,而是都会的灰色气味。 说到底,他刚才也说了「这附近的民众」。 「我在你的眼里看起来如何?」 男人试着反问,因此我坦率说出感想。 「像个怪叔叔。」 「叔叔啊……算了,说得也是。」 男人用手压着头上的帽子转了转,变成真正的怪叔叔了。 一般来说是不能接近,但我最喜欢怪胎了。 「那在你眼中,我看起来如何?」 怪叔叔调整帽子的位置后,抬起头来,低吟了一声并只瞥了一眼就失去兴趣,眼中光辉也随之黯淡。 「危险的……小妹。」 「为什么有微妙的停顿?」 「没事,嗯。」 他轻咳一声,把脸侧向一边。 「或者棒球社员。」 「讨厌啦~我看起来像那样吗~?」 我以手遮脸忸忸怩怩,对方就低声嘟囔:「不像。」。那是你说的吧。 「不过,你只会看到什么就说什么耶。」 「无法响应你的期待,真抱歉。」 「凭你这种只能看到表像的观察能力,是没办法当侦探的喔。」 「哈哈哈……」 笑声由左至右滑过,听起来很空虚。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你才是。」 难以判断是谁先发言的,应该是对方先开口的。 「算是……一点好奇心,单纯基于兴趣。」 男人拨弄下唇,看似在隐瞒什么。只为了兴趣来到这么寂寥的地方吗?哦? 「基于兴趣来这种地方?」 「嗯。」 「还一大清早?」 「喔~嗯……」 「叔叔,你不用工作吗?」 尽可能用纯真的语气问。怪叔叔面露微笑,轻松回击。 「你也是啊,平日这种时刻在这种地方很奇怪吧。」 「因为我本来就是个怪人。」 呵呵呵。我淡然地回答。 因为大家都说我像有点不正常的母亲,当然不正常。 我不像姐姐大人一样如此抬头挺胸。 手扶着墙壁,静静凝视着鱼。 心中产生一条河川,水位逐渐高涨。 这条鱼是什么?背脊自然弓了起来。 「这幅画很有味道吗?」 男人观察我的反应后,提出这种问题。 味道啊。经他这么一说,我试着咀嚼,臼齿彼此相磨,咽下。 从喉咙中满溢而出的事物干涸了。 「我只尝到冬天的味道。」 我听起身,准备到别的地方去,但男人也保持一定的距离跟着我。转过头,同时用小指钩紧球棒握柄。爽朗的早晨。 不太适合殴打致死的气氛。 「我说你啊~」 「什么事?」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与姐姐大人叮咛过喔,别跟奇怪的人走。换句话说,你跟过来的话我也很困扰。」 把球棒对准帽子男的额头,帽子男则像荡秋千似的挥动手上的铝合金公文包牵制。 「这太过度保护了吧。」 「抱歉,母亲大人可能没说过。」 我没什么和母亲大人说话的记忆。虽然日常生活会互动才对,却从未有过印象深刻的对话。但光看行动,也能明白母亲大人是个怎样的人。 她是个自我世界很狭隘的人。比其他人的世界更浅薄,更冰冷,也更生硬。 并非想否定她。只不过我和姐姐大人并不包含在她的价值观里。 我和姐姐大人被那样的人赋予生命,降生于世。 思考这些事时,会产生一种仿佛透明水滴湛满手心般,不可思议的心情。 「虽然我还不懂现在的状况,但你找我有事吧?」 「算是。」 「父亲大人派你来的?」 「天晓得呢。毕竟我有保密义务。」 对方回避我的问题。但除此之外,有谁会派人跟踪我?小路阪?不可能吧。 为了不让我犯下以世间基准而言很糟糕的事,所以派人监视我吧。父亲大人得陪在母亲大人身边,无法单独行动。既然父亲大人跟母亲大人结为夫妻,那他的世界也变得一样狭隘。 纵使父亲大人是自愿投身于这种世界,但他也抵抗着,不希望和周围的世界失去联系。 简单来说,这是他的任性。 算了,这不重要。 一个人在街上闲逛很无聊,我也没有目标,有个人陪也好。 尤其是个怪胎,更好。 「既然如此,那刚好。」 「嗯?」 我把金属球棒扛在肩上,仿佛接下来要去打棒球般邀 请。 抬头一看,在冬日的寒风里闪耀的景色中,开始渗入一道旭日。 「我在寻找一个超特级危险人物,能跟我一起来吗?」 我的名字是枝濑麻衣。 和普天下的人类一样,不伤害他人就无法活下去。 「真是差劲的图。」 我坦率地评论墙上的涂鸦。这幅无聊透顶的图是什么? 让鱼儿诞生在无水之处有何意义? 我来到一家咖啡厅。是「前」咖啡厅。几年前倒闭后,只有屋子留了下来。绿色屋顶混合开始西斜的太阳,在墙上描绘出青蓝色花纹。鱼儿在那摇曳的花纹中飘浮。我将手放上脏兮兮且发黑的墙上,和鱼儿对上视线。 这里被视为案发现场,但这幅涂鸦与案件恐怕毫无关联。 作画者似乎想画香鱼,但我看来也像青花鱼或鲔鱼。换言之,可能性无限大。我猜这幅煞风景的涂鸦也隐含了这般艺术性观点。 当然是骗你的。 但是,就算找到这种涂鸦,也不可能找得到妹妹。我在上学途中也有发现其他鱼儿涂鸦,今天早上我也花了很长时间盯着涂鸦看,直到厌烦。 河鱼。香鱼。与我的名字同音。 因此,把这些涂鸦和我联想在一起也不荒唐。 我胡说的。 妹妹擅长画图吗?我们总是玩在一起,我却对这件事毫无记忆。恐怕是因为父亲委婉地禁止我们画肖像画吧。纵使没明确地说出理由,但肯定是顾虑到母亲。父亲基本上只会为了母亲而行动。 那是出于体贴还是自我保护? 我不讨厌父亲,但也不认为他很善良。 算了,先不提这件事。 为什么我会在乎这幅涂鸦? 「……是为什么呢?」 因为和逐渐稀薄的妹妹回忆有关? 血液加速流动。 像用指甲抓抠伤口上的红黑色结痂,兴奋与犹豫不断堆栈,随时都会崩塌时,痛下决心将手指深深插入,接着…… 想象到伤口流血的情景后,浑身起鸡皮疙瘩。我隔着衣服抚摸手臂,让自己平静下来。即使只是想象中的血泊,也让我感到类似反胃的感受。 我很怕血。不知道有没有人不会怕就是了。 感到不舒服,继续留在外头被寒风吹袭只会冻僵,因此我决定回家。转头看去,店家外空荡荡的停车场里堆着许多大型垃圾。在垃圾堆中不会掉出人的断臂。这个小镇表面上一直很和平。 但在不见天日之处有人死亡。 也有人生存。 有人活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难以言喻的事物循环,总有一天会浮现。也会有这种时候,毕竟地球在旋转。 国中的上学路上,自好几年前就插着预言地球将会灭亡的牌子,但那个不知道是谁写的预言并未成真,我们仍在冬日的凝重气息中残喘过活。 2033年,世界仍然旋转着。没人知道这颗自转的球体最终会有什么结局。 「……算了,和我无关。」 年月日不过是人类使用的度量单位。 就如同长大后不再有机会用尺,那也是无意义的度量单位。 倘若只想活在当下,这些不过是枝微末节罢了。 我折返至熟悉的路径,在绕路徒增疲劳感后回到家中。我现在住在姑婆家里。 从父母身边独立听起来或许很好听,但不过是逃出来罢了。我和妹妹一起离开那个家了。那里是父亲与母亲的家,不是我和妹妹的家。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发现这个事实。而妹妹,没人提醒她的话恐怕永远也不会发现吧。也许那样也好。 准备进屋子时,听到从后院传来狗吠声。姑姑在照顾狗吗?认为去打声招呼比较好。我收起钥匙,绕到后院。沿着墙壁移动,来到晒衣用的小庭院,地上有一道人影。但那不是姑婆,也不是姑姑。在寒空之下,那名女子穿着不合时节的紫色浴衣。明明不是春季,却是蝴蝶花纹。我对她的模样与背影有印象。女子正蹲着陪狗玩耍。姑姑养的大批狗儿仿佛撒饵时的鲤鱼一般,兴奋奔跃。它们似乎很喜欢这位浴衣女子。女子一开始能应付它们,但在三四只狗儿的鼻头同时顶上来时,不免「呀啊!」地尖叫一声,无法敌过它们。仰面躺下的她注意到我的存在。四眼相对时,她的嘴角如新月似的扭曲起来。 长长的黑发垂挂在地上,仿佛恐怖片。 「回来啦。」 「呃……」 「你是双胞胎中比较笨的那个吗?」 「比较聪明的那个。」 我鼓起脸颊回答。女子满不在乎地站起。或许是打扮的关系,光站起身来就有独特的娇艳。 「在难得的地方相遇了呢。」 呼呵呵,女子用浴衣袖子遮掩嘴巴说,只有眼神露出笑意。虽然举止和外貌有些矫揉造作,但没有恶意,这种风俗也很适合她。只露出眼睛的话,给人的感觉与父亲一模一样。 「一点也不难得,我就住在这里。」 「但我没有,所以难得。」 小狗们群聚在女子脚边玩耍。为什么那么喜欢她? 「请问你是……」 瞬间想不起名字。 「忘了吗?我是猫伏景子。」 她叫这个名字吗?好像跟她之前说的不同。也许记不得她名字的理由就在这里,并非是我的脑袋不灵光。 「请问有事吗?」 至少不是来找姑婆或姑姑的才对。她和她们毫无瓜葛。 「嗯,我来看狗儿的。」 她爽快地说,应该是谎言。的确,她似乎没有什么理由来此,若说是来看狗的还比较能相信,但她很像父亲。 像父亲,就表示她是个骗子。 父亲爱骗人但不怎么高明,而她似乎很擅长说谎。 因此她大部分的发言都不能相信。 但是,年龄层应该与父亲相近,外表却异常年轻。也许是因为打扮过于独特,难以与他人比较的缘故。价值观时常需要经过比较才能明白差异。当心灵站在不稳固的地盘上时,自然会谋求安稳。 「你回来得很晚,去了哪里吗?」 「……没有……」 我支吾其词。因为从来没人关心过我的行程。很清净正好,但或许偶尔被问也很新鲜,所以就不小心诚实地回答了。 「我去找妹妹了。」 「真是令人感动的大事。」 这种心不在焉的回答感觉与妹妹很相似。 「找到了吗?」 「没有。」 「这样啊。」 猫伏景子垂下眼帘般闭上眼。她知道我的情况吗? 说不定是父亲委托她来的。倘若如此,也太快露陷了。 「找到后你打算怎么办?」 对方微扬起嘴角问我。身为姐姐,那还用说。 「如果她干了蠢事,我得警告她。」 「哎呀,不帮她吗?」 这名自称猫某某的女人大感意外地瞪大双眼,连狗儿也一起抬头看我。 我对她如何统御这些狗儿的方法有点感兴趣。 「我才不想成为坏事的元凶呢。」 「坏事啊……」 呵呵呵,猫某某哼笑,从浴衣袖袋里取出某物。在手心上的是一颗小石子。 石子晶莹亮白,不输她的纤白手指,是铺在庭院地上的那种白石子。 她将其握紧。 看不见石子了。 「现在,我的手中确实有石子,却看不见。」 猫某某说完,露出 试探性的微笑。 聪明的我一瞬间就理解她在比喻什么。 「你要我找出这颗石头吧?」 而她能够正确地表现出来,就表示她掌握了我与妹妹的关系。 「这样能算是寻找吗?」 猫某某说着什么,我没什么在听。比起这个,自己疯了的事被外人知情更令我感到丢脸。我想隐瞒起来过活,却被其他人轻易地泄露出去,多么令人难堪。父亲在想什么,而把这件事告诉这女人? 把小石子收回袖袋后,猫某某重新望向我。 接着—— 「我也一起帮忙找令妹吧。」 她挂起露骨表达出善意的肤浅笑容,随意向我提议。 「不用了谢谢,恕我婉拒你的好意。」 「哎呀,立刻拒绝了。」 我郑重拒绝后,或许是被我的诚实打动,猫某某感动落泪。 骗你的。 为什么我的私事非得让无关的外人插一脚不可? ……或是说插手才对? 「别看我这样,我的姐度很高,能帮你找到妹妹喔。」 「不,我有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姐度是什么?黏土吗?一个大人,说话别这么不经大脑。 我提高疑心地回答她,对方则面带嘲弄地眯起眼睛微笑。这个表情虽与父亲相似,但也有决定性的差别——父亲不会露出暗藏贬低他人之意的笑容。 说到底,父亲本来就很少笑就是了。 「那我该走了。」 「是吗?请便。」 「等待的时间还比较久呢。」 嗯呵呵呵,意味深长地露出带有阴影的笑容。 她是想来和我聊妹妹的事,抑或真的只是来见狗? 不论何者都只会给人添麻烦。 猫某某要离开时,狗儿们也想跟着她离开。喂喂,你们忘了姑姑的养育之恩吗?但虽然说是恩情,狗儿们真的想住这里吗? 狗儿们以某种近乎绑架的形式来到家中。 它们是否期望如此,没人知道。 猫某某回头,命令狗儿「坐下」后,全都乖乖停下了。她似乎还能使出这种魔法。对了,父亲似乎称呼这女人为「魔女」。 「再会了……对了,还有,要珍惜你妹妹喔。」 唯独在最后装成年长者丢下这句话后,猫某某离开了。踏上马路时,她撑起紫色和伞,不断地旋转。穿透纸伞的阳光带着独特的昏暗感投射在地面。 有种连这边都能闻到和纸气味的错觉。 全身上下都是紫色的女人背影消失在远处。 空泛又毫无内容的对话。 唯有夕阳填满周遭。 太阳的热度沿着指尖徐徐传递上来,一开始给人浸泡在热水中的温度,阳光偏移后,残留下令人轻打哆嗦的寒气。像在示意昼与夜的交界。而被留在夕阳那端的狗儿们遵守着命令,老实地待着。 伫立原地的我开始觉得自己也成了其中之一,「哈!」地冷笑一声,抬头仰望上方。 珍惜妹妹啊。 「就算我想也办不到啊。」 撩起头发的我知道眼眶干涩起来。 「咻咻咻咻咻噜~」 「……………………………………………………」 「咚咚当当~」 「你很吵。」 「是是是。」 得到点心,我心情愉快地鬼叫时,姐姐大人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瞪了我一眼。 「是是是。」 「……真令人担心。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能好好过生活吗?」 「可以啊。」 我意气风发地回答,姐姐大人叹气后再次看向书本。 我和姐姐大人在家共享一个房间。没什么不满。我和姐姐大人的书桌与床铺并排在一起,不会碍到其功用。不久之前我们还睡在同一个被窝里,现在身体也开始成长,睡在一起会太挤就分开了。冬天被窝变暖的速度慢了。 「你何时才会变聪明呢?」 「何时呢~」 我不知道,所以只好每天去学校读书。 我甩动书桌底下的脚。似乎是因为我太吵,姐姐大人合上书本,爬下折迭起来的棉被,走到我身边。 「功课写完了?」 她探头看我的书桌,确认进度。我说着「还好啦~」让姐姐大人看笔记本。姐姐大人接过,逐一确认后说:「这里错了。」 「哎呀?」 「这里也是。你啊,明明加法和乘法都不错,减法却老是出错呢。」 「因为我很积极啊。」 「积极有什么用。」 姐姐大人不屑地说,顺便把笔记本还给我。 「不是只懂得向前就好,视野是越宽广越好,懂了吗?」 她用眼神问我:「懂吗?」,我大力点头,回答:「完全明白!」 姐姐大人傻眼地眯起眼睛。 「你啊,早点克服你的蠢病吧。」 「好。」 「……除了笨以外,你是个称职的好妹妹。」 她眯起眼,表情像在看可怕的东西,嘴里却说着相反的话。 姐姐大人的这种矛盾个性很有趣。 因为很有趣,所以我咧嘴笑了。 「你在称赞我吗?」 「笨蛋。」 声音比方才柔和不少。 「所以会杀人的家伙也好。」 对于我的请求,帽子男面露难色。 「我是有个熟人符合你的条件,但介绍给你好像会很开心,还是算了。」 「咦~好小气~怎么能不达成女孩子的请求呢~」 女孩子?帽子男认真地环顾四周。这混蛋。 「喔,你在说你?」 他望着我的眼神多么纯朴啊,而声音又如此空虚。 「如果是就好了呢。」 「我不是说你,而是那家伙会开心。我是不爽看到这个。」 「是喔。」 换句话说,他似乎有他的苦衷。面对没有兴趣的事,我向来这样打发。 苦衷真是好用。 从加油站走了一段距离,走到另一条道路上。这里原本是条小路,目前正在挖灌溉管道并铺设方形涵管,进行道路拓宽等工程。重机具斜斜地停在土坡上。探头一看,施工的坑道比我的身高还深。如果跳到底下,梯子不小心被拿掉的话,恐怕难以自力脱逃。 或许是因为挖出来的土甚至堆到了路上,土味浓烈,似乎鼻腔深处都变干燥了。 走在路旁,一旁跟着我的帽子男侧眼看着我。 明明表情温顺,眼神却意外犀利。 「如果找到了杀人犯,你想怎么做?」 「战斗。」 将球棒伸向前方,曾经全力殴打人的触感苏醒。 「为什么?」 「因为坏人可以毫不客气地揍下去。」 我的家教非常良好,要我故意伤害善良人士是绝对办不到。 就算获得许可说可以揍人,我也会犹豫。 但如果是坏人,怎么痛揍也没关系。能全力攻击。能发挥百分之百的力量。 多么美好啊,光想象就让人陶醉。 「大致上就是这样!」 我强调后,帽子男的手肘略为后缩。 「你真是个理论派的????。」 因为使用了隐字,所以我也没听到,感觉到他的体贴。 虽然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别看我这样,我很重 视过程喔。和人生一样。」 「呼嗯……你想找的危险人物似乎就在我面前。」 「真巧呢,我也觉得现在就在我身旁呢。」 哇哈哈。两人干笑着。虽然才刚认识不久,我隐约能感觉到。 这名男子也有危险的一面,虽然和我的方向性完全不同,所以实在无法变成朋友。只是他似乎成功驯服了内在的冲动,表面十分平稳。 我举起了金属球棒,一边吆喝一边英勇地前进,这是只有在毫无人烟的清晨才被允许的行为。 「印象中坏人都不会早起,果然还是得在晚上找呢。」 「确实。」帽子男摩挲着下巴,同意我的说词。 「但打倒了你所谓的坏人后,会发生什么事?」 「天晓得。或许拿到钱和经验值后破关吧。」 经验越多,人生就越丰富,钱财也是多多益善。 我只想着积极的事。 我唱起「噜咿噜哩邦比~」,而帽子男与我开心的歌曲相反,叹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带着球棒?」 「我是个弱女子,需要护身。」 很久很久以前,不,也没那么久吧。唉,算了。过去曾发生连续失踪案,我也被歹徒盯上。自那时起,我一直随身携带着护身用球棒,直到现在而已。 「真伤脑筋,状况比我听说的还严重呢。」 「什么?」 帽子男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斟酌言词。 「我呢~有人委托我一点小事,对方好像很担心你会涉入或引起案件。」 「……………………………………………………··」 指尖的力道增强,仿佛从手指上急速长出藤蔓,缠住球棒。 身体的各个部位感觉到在体内顺畅循环的鲜血正在沸腾,同时火势也越烧越旺。 「由你的反应来看,似乎完全没猜错。」 帽子男凝视我的手边判断。 真是的。 干嘛委托这种无意义的事。 「父亲大人就是这么爱操心。」 眼前这名男子是我的阻碍。 「假如你想妨碍我,我的答案很简单。」 「……你想怎么做?」 帽子男高举起铝合金公文包,与我拉开一步的距离。 他紧盯着对准自己的球棒,以及在银灰色物体背后的我。 我自问我相信自己拥有的良知。 眼前这个人是坏人吗? 不,不是。 既然如此—— 「我会这么做。」 感觉到轻快感,尽可能帅气地越过栅栏。 纵身跳跃。 不,任谁来看都是坠落。 我跳进路旁的施工坑洞。没确实掌握高度,也不知道翻掘出来的土堆底下有什么。身体逐渐下沉,渴望着不透明的海底。在空气中。在重力中。 加速的视野被深褐色填满,宛如滑下山岭斜面。 而脚还没着地,屁股先撞到了。猛然和斜坡上的凸起部分相碰。 「好痛!好痛好痛!」 结果顺势在底部着地,我摸摸屁股。有种肉被挤到上头的奇妙感觉,但似乎没有严重到骨折的伤势。虽然刚才的行动有欠思虑,但结果还行。 上头也能闻到的土味,仿佛烧焦的味道更浓厚了,不屏住呼吸恐怕会呛到。 四周阴暗,有种误闯山谷的气氛。 还不赖。 往前直行会通往仍在施工的灌溉管道。 帽子男背对着逐渐升起的旭日,探头看我。 我直直伸出球棒,得意地抬头挺胸。 「怎样,有勇气追来吗!」 「不,老实说好麻烦……你的脚没事吧?」 「放心放心。」 交互挥动双脚表示没问题。「这样啊。」帽子男苦笑地回答,微微动了嘴。 从嘴唇的动作看来像是在说:「好乱来的家伙。」 会吗?我愉快地歪起头。我自认是非常平凡的人,只是比其他人更重视自己的真实心情。这部分或许是遗传自母亲大人吧。 母亲大人是个非常纯真的人。 纯真到无法判断善恶的程度。 奔跑。踏在不安定的地面上,伴随着泥土的干燥气息。 每次迈出脚步前进,屁股就感觉到锥心刺痛。为了甩脱这种感觉,更加快脚步。 边跑边暴露自己的真心话。 「啊~好像快点痛揍坏蛋喔~!」 揍人,被揍,直到浑身浴血。 然后,就能和姐姐大人一起…… 这个家里住着姑婆、姑姑及我和妹妹。仔细一想,这个家中只有女人。 夜已深时,我来到厨房。这个家里没人会招呼吃饭,所以得自行遵守用餐时间。假如忘记,其他人会自行开动,从不等人。毕竟我们并非作为一家人在此生活,这样非常正确。 姑姑早就坐在厨房里,瞥了走进来的我一眼,眼神依然凶恶,墨染般的一头黑发蓬乱,碍事地在额头上晃动。听说姑姑以前过着非常刺激的日子,从她剽悍的面容看来也能明白。 她和她的哥哥——我的父亲不同,但一样不爱理人。 姑姑只是这么坐着,姑婆则在准备晚餐。姑婆的年纪不小了,动作仍很敏捷。或者该说很清澈。 年长者给我混浊的印象。 纵使有血缘,对于要养我们这群食客,姑婆只简单地说「习惯了」。 仔细想想,姑婆的个性也不怎么和蔼可亲。这大概是我们家族的特色。 很常笑的只有妹妹。即使不开心也会笑。 一家人围绕着餐桌吃饭,桌上摆着四双筷子。姑婆、姑姑、我及……妹妹。 妹妹坐在这里。 然而,意识到映入视野的她而想看着她时,像鬼遮眼一般怎么也见不到。不管我怎么努力,看不到就是看不到。 只能心情烦闷地继续吃着食不知味的晚餐。 想起手心里的小石子。 该怎么取出来才好? ……很简单,只要能明白是什么遮住石子就好。 这样一来,也能从遮蔽物底下搜刮一空。 姑姑还是一如往常地大口痛快吃饭。 她曾笑着说自己是「不工作也能过活的人」,对活着毫无迷惘。 吃完晚餐,洗澡时泡到有点头晕后,我回到房间发呆。 坐在迭在墙边的棉被上,享受片刻安稳。 十分冰冷的室内现在却令人觉得很舒畅。 「………………………………………………………·」 结果什么也没发生地度过了一天。 又累积了不完整的一天。 『别急嘛,姐姐大人。人生的过程最重要。』 仿佛听到妹妹这么说。 是幻听还是昔日回忆?还是,她现在真的就在这里? 无论如何,我完全反对如此愚蠢的意见。 「人生的结果才是一切。过程只是用来当作借口的材料。」 结果就是答案。没有人会在没有作答的考卷上给分 又有谁会夸奖迷路的孩子呢? 『姐姐大人真是聪明呢。』 「哼。」 被人称赞理所当然的事当然开心不起来。 我抱膝蹲坐。 看不见妹妹是因为我不正常,这就是一切。我承认这点,也相信这是正确的认知。我的脑子应该出错了。 就和我的父母一样。 我的父母和他们的世界妥协活着。当然,我不愿意如此。 无法认知到妹妹的姐姐太离谱了。 我无法忍耐不完整地活着。 这一切都是妹妹害的。 都是因为有妹妹。 泄愤似的甩动手臂,朝侧面挥出,试着打中或许在我身边的妹妹。我不断用力地甩着,在转到第三圈时,右手手背猛然挥上背后的墙壁,顺势擦过,小指的皮肤残留着刺痛的温度。 好痛。 我皱眉抚摸伤口。 「笨蛋。」 我这句话是对谁说的怨言?笨蛋妹妹吗?还是自认聪明的我? 咒骂声盘旋了一阵子后,消失在晶莹通透的天花板。 我按着右手侧边,把脸埋进双膝中。 可恶,小指好痛。 我失去了什么? 那是可以遗忘的,还是必须回想起来的事物? 笼罩在思考迷雾之中,分不清左右,唯有目的地很明确。 我得找出妹妹才行。 为了成为正常的姐姐,那是不可或缺的。 第二章「ever」 想杀人和想死,偏向哪一边比较幸福? 比较想杀人的人大概是她,比较想死的人是我。 相较之下,她似乎幸福得多。 因此是想杀人的人胜出。因为杀人的人还能活着,但死去的人会死去。 幸与不幸是在世者制定的价值观。 那么,逝者的价值观又是什么? 我想象自己死后的情景。我在鬼门关前走过好几回,再多踏出一步就好了。 关于我死后的愿望。 我希望身边的人在缅怀我的时候。回忆起与我有关之事的时候。哪怕只有一件,也能让他们觉得「还不错」。 这是我的愿望。 增加这种事物,或许就是人活着的意义吧。 如今我才想通这个道理。 我思考着这件事,变得想听某人的想法。 「你觉得呢?」试着询问意见,而她早就睡着了。 偶尔会忆起曾经看过解说彩虹颜色的节目。 那是适合儿童的科普节目,说明光的颜色会变化的原因。我和妹妹一起在房间里看过。虽然内容也令人印象深刻,但妹妹在一旁不停地喊着「喔~喔~」很吵,所以特别有印象。 『喔~喔~喔喔~喔~喔~』 像在模仿清晨时会听见的鸟鸣声,妹妹恍然大悟地不断点头。 那时还没上小学,仍能看见妹妹。 妹妹回头凝望着我,在她那双十分清澈的眼里倒映着我的模样。这副表情和母亲与父亲独处时望着他的模样很类似。 或许是我们两人现在都穿着睡衣,更有这种感觉。 『干嘛?』 『姐姐大人是什么色?』 『啊?』 『是红的蓝的还是黄的?』 跟不上笨蛋的想法。问题莫名其妙,所以我也随口乱答。 『看就知道了吧?』 『原来如此~』 「姐姐大人好聪明!」仿佛在洒彩纸般,妹妹高举起双手。明白就好。我想继续看书,妹妹却从电视机前爬行到我这里,接着在我旁边开始仔细观察我。我马上后悔自己那样说了。 我想专心看书,妹妹的视线却像蚊子一样缠着我,不到非常烦人,但令人静不下心。可是如果因此对妹妹作出反应,感觉就输了,所以我也顽固地继续假装在读书。 妹妹刚洗完澡的热气和香气瞬时迎面而来。 这时—— 『姐姐大人是鲜红色的。』 妹妹开心地得出结论。 『喔,这样啊。』 『没错没错。』 妹妹似乎接受了,之后回到电视机前,问题总算解决了。 『……………………………………………………』 不对。 我合上书本,来到妹妹身旁。 『为什么?』 『啊?』 妹妹表情呆滞地响应,不懂我的用意。真是个不擅长观察的妹妹。 『为什么是红色的?』 『喔,是问这个啊。因为姐姐大人眉头皱得紧紧的,红通通的啊!』 『………………………………………………·喔。』 『你的人生有这么痛苦吗?』 『嗯,我现在就觉得很痛苦。』 『唔咦!』 我从两旁挟住妹妹的脸,教训了她一顿。妹妹的双颊也变红了。 相同的颜色,以及即使不是一模一样也满相似的脸蛋。 我和妹妹说不定是波长不同的同一道光束。 有过这段往事。 睁开眼和打开书本时的感觉很像,有不一样的景色迎接我。 那天早上,我睁开眼时见到家门口的景象。记忆中有些许空白。我没有醒来吃早餐、换装的记忆,却整整齐齐地穿着制服。是每天都会穿的水手服。我摸摸绑在胸前的领巾末端。 灿烂的阳光像在嘲笑因为怕冷而穿上厚重衣服的我们,而我站在它下方。 想说应该没问题,我决定直接去上学。离开家门口时,和邻居的怪叔叔擦身而过,向他打声招呼。年纪也许还称不上叔叔,但将年长者称呼为青年感觉更别扭。 怪叔叔是个气质稳重,待人和蔼的人,但偶尔会低头望着某处开始低语。他肯定在看着不同世界吧。到处都有这种人。人人所见的景色都不尽相同。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在对我看不见的妹妹说话,但妹妹没那么矮。假如她是像毛毛虫一样前进的话另当别论。虽然无法保证那个笨蛋不会这么做,但应该不是吧。 上学途中经过鱼儿涂鸦时瞥了一眼,但这次没有注目许久。 感觉妹妹不会在这种地方。 既然如此,会在哪里? 说不定一回头就能见到,也可能正在我的眼前嘲弄着我。 妹妹充斥于世上,我却怎样也捕捞不到。 来到学校,乖乖前往教室,默默听课。 认真学习,极力不和其他学生有所牵扯,安稳地度过。 我必须彻底超乎必要地执行这样的过程。 就像在海底憋气一般。 我位在比一般人更低的位置。 这是从我出生以来就注定的事,无可奈何。我无法干涉,也无法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拥有被卷入犯罪的双亲就是这样。发生于乡下地方的凄惨案子不管经过多久,意外地会牢牢留在人的记忆里,即使可恨也会流传下去。自幼以来的遭遇让我体认到自己是个怎样的孩子。 以前曾因为无法接受而有些失控,但那时的我太年轻了。如今我已变得老城。并非成长,而是心灵明显衰弱了。 「…………………………………………………………」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平安无事地来到放学时间。很多事情只要别去在意,每天就会像融入空气里一般变得稀薄。就像收拾折迭椅一样,淡然地归纳于日常。 这样很理想。但是,只有妹妹的事不处理不行。 这是身为姐姐的宿命。 「唔咦!」一边收拾书包,不经意地望向窗外时,不小心发出毫无气质的声音。 校门口有一道紫色身影摇曳。飞舞在纸伞上的樱花花瓣划出缓和的圆形轨迹。 昨天来访的猫某某像在堵人似的靠在校门口。她要找的人多半是我吧。继昨天之后,她究竟想做什么?我知道自己皱起眉头。是父亲或某个人拜托她来的吗? 准备离校的学生都一脸疑惑地经过她。她似乎很享受学生们的反应,依稀可见到隐藏在伞下的嘴角微微上扬。她在社会上应该算小有名气,不知道有没有学生认出她来。和那么醒目的人物在大门口交谈的话,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传闻。 从后门绕路回家吧。 我边考虑对策边继续俯视校门口,发现猫某某朝空无一物的眼前挥手。看起来在对某个走过她面前的人打招呼。 但我仔细观察,没看到其他人。 我看不见,但其他人能看见的人物。 难道妹妹刚从她面前经过了吗? 回过神时,我已经抓起书包冲出教室,三两步跳下阶梯,换鞋子时没穿好,踩着鞋跟就冲出校舍。一跑,右脚的鞋子飞出去,掉到校舍墙壁旁。要捡太麻烦,我直接跑向校门。 「你怎么了?」 在途中追过正要前往社团的金田,但我没多做说明。 「不是啦,我叫金子。」 没人问你。 朝着校门全力飞奔,与猫某某对上视线的时候,她摆出惊讶的模样。 「哎呀,亏你知道我在这里呢。」 这身醒目打扮,她以为不会被发现吗?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来感受学校的气息。真是热闹呢。」 猫某某一边哼唱奇妙歌曲一边拍打伞柄说。 「对了,我妹妹刚才有经过这里吗?」 「令妹?她有来吗?」 猫某某装傻地移开目光。 「你在对某个人挥手吧?」 「喔~原来那是令妹啊,和你不怎么像呢。」 「大家都这么说。她往哪个方向走了?」 「那边。」 我朝猫某某随便指的方向走,来到外头的大街上。但不知道谁是妹妹。 看得见的女学生背影都不是她。寻找着看不见的物件,眼睛都快花了。 「在哪里?」 我回头问。猫某某只从门旁伸出头确认。 「好像已经走了。」 「真的?」 「怀疑的话就请自己努力看见吧。」 被戳中痛处。拜托他人帮忙这种事应该觉得可耻。 曾经有人说过,家人的问题就该由家人自己解决。 我完全同意。 「对了对了,我说过要帮你找。要留住她比较好吗?」 猫某某刻意地闭起眼笑着。 「……麻烦你下次这么做。」 「我明白了。」 和妹妹的回答一样轻佻随意。 我再次眺望远方,确定自己跟丢了妹妹。真是随性的家伙。 只剩掉了一只鞋的笨蛋和猫某某还留在原地。我转头看她,对方露出微笑。 「如何,要稍微聊聊吗?」 「我没有话要跟你聊。」 我打算无视她离开。但她抛过来的下一句话使我停下脚步。 「你不想找到妹妹吗?」 她带有挑衅的语气挑起了我的反抗心。 「意思是和你一起的话,就办得到吗?」 「办得到。」 猫某某充满了毫无破绽的自信说。 「大概。」 连退缩也充满了自信。她的自信不像稳固的样子,而是方糖。 「我应该能帮上忙。毕竟我也是个姐姐。」 这两件事有关系吗?怎么看也没有吧。但我自己一个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找起,而且有其他明白状况的人在身旁的话,或许也能在发现妹妹时提醒我。 我思考了一会儿。 拜托别人很可耻。 但是,看不见妹妹更是可耻。 根本是奇耻大辱。 「……我去捡鞋子,请等我一下。」 我抬起只剩袜子的右脚说。 「噗哈哈哈。」 她哈哈大笑地说:「那是怎样?」而且皮笑肉不笑,眼神之中毫无笑意。 这种不协调的感觉,让我觉得和父母很相似。 这个人也很扭曲。 我折返回去捡鞋子时,金田拿着鞋子。他用指尖勾着,鞋子晃啊晃。 「不是啦,我叫金子。」 是啊。 「谢谢。」 我接过鞋子后这次确实穿好,回到正门。看到我回来,猫某某总算结束她作为大门装饰品的职责。虽然和撑着伞的她走在一起不管怎么样都很显眼。 但这或许会有某种帮助……真花俏的稻草。 「猫某某小姐。」 「我叫大江汤女。」 喔,对对对,我记得她其实是这个名字。我想起来了。 「昨天为什么说谎?」 「不知道。而且那不是谎言,我有很多名字。」 她说:「就和以诺(注:圣经人物,传说他升天后成为大天使梅塔特隆,拥有众多别名)一样。」以诺是谁啊? 转动纸伞似乎是她的习惯,汤女小姐一边转着伞一边确认周边。前往的方向并非姑婆家,我怀疑她想带我去哪里时,汤女察觉我的心思,开口说: 「你知道吗?最近的孩子好像都不说咖啡厅,而是说咖啡馆喔。」 「是喔。」 对觉得上英文课很痛苦的我来说,想叫他们不要多事。 「不觉得同一种事物有多种形容方式比较有趣吗?」 「不,完全不觉得。」 汤女凹起手指列举。 「像是个性阴沉、妄想症、疯狂、顽固、视野狭隘。」 与其说是形容方式,只是坏话大全罢了。而且,这些形容词都感觉别有深意。 「你在说我?」 「希望不是。」 她不着边际地,游刃有余地回避我的问题,而我就像颗球,在伞上滚动着。 是我不擅长应付的类型。 我哼了一声。 相符之处只有个性阴沉这点吧。 就这样,我们走到闹区。每次造访这里,都是灰色的。也许是因为大部分的店家都关店大吉了。闹区是过去曾经存在的名号,如今只是遗留下来的事物蒙上一层尘埃,装饰着店面。汤女在倒闭的店家群中找到一家默默营业的咖啡馆。 「我们去那儿吧。」 咖啡店位于倒闭的鲷鱼烧店后方,店门口仍留有香烟摊的痕迹。 进入店内,入口旁摆放着饲养龙鱼的水槽。汤女伸长脖子看得有点入神。包括姑姑的狗,她对生物似乎很好奇。 「你喜欢动物吗?」 「嗯,喜欢程度仅次于人类吧。」 「……是喔。」 答案令人意外。因为她的态度看起来完全不像喜欢人类。这种充满偏见的看法应该没错,因为这位女性和我的父亲很相像。 换句话说,也和我很像。我以为我们的共通点都是讨厌人类。 我们在老婆婆的带领坐到里头的位子。店内狭窄,灯光阴暗,柜台后有位老先生,看来这家店是由这对老夫妇一起经营。红紫色椅子的扶手也早已弯垂。 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其他顾客。 「我要点柳橙汁,你呢?」 「都好。」 「那就不点吧。」 老婆婆立刻离开了……算了,没关系。 「打起精神吧。这颗方糖给你。」 「不必了。」 「给你三颗喔。」 「不,我不要……」 她硬塞给我。两颗白色,一颗黑色。放在手心滚动,我将一颗白方糖放入口中。 「你平常不来这一带吗?」 「嗯,完全不来。」 好甜。 「朋友呢?」 「没有。」 「嗯哈哈哈。」我的回答似乎被她料中,她毫不客气地嘲笑我。 「你这孩子好阴沉。」 「请不要管我。」 「放心吧,我也不打算为你做什么。」 「呼。」 我坦率地松了一口气。当然是骗人的就是了。 「……我妹或许很常来玩。」 「真的吗?」 「我不知道。」我摇头。 「那只是我的猜想。自从看不到她后,我就不太了解她会做什么了。」 我心中的妹妹停留在背着小学书包的年纪。我们的书包是成对的,颜色或形状都一样,很容易搞混,实际上要上学时也曾搞错过好几次,因此我不喜欢。明明我们同学年,上的课程也一样,妹妹的书包却比较重。 我曾经问她都放些什么,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大堆图画纸。 妹妹很爱画图。 柳橙汁很快就送来了,还附赠吐司。明明不是早餐时间。 「这个给你。」 汤女把盛放吐司的盘子推了过来。 「我能收下吗?」 「可以啊。因为我回家后还得吃一大堆可爱妹妹亲手为我做的料理。」 「唉,真伤脑筋啊,嘿嘿嘿。」汤女的嘴角难得浮现毫不从容的笑。 吐司上涂了一层薄薄奶油,我将方糖放在上头。 送入口中,一并咬碎。 「对了,具体来说,你找我想谈什么?」 嚼着方糖如沙砾般的口感,我切入正题。用吸管吸啜一口柳橙汁后,汤女从浴衣袖袋里拿出大型笔记本和笔。 「你的袖袋能装着那种东西?」 「这个袖袋里放了所有东西喔。」 「是喔……」 「我还能拿出金属球棒或平底锅喔。」 「好厉害呢。」 为什么要说无意义的谎话? 「能告诉我关于令妹的事吗?」 汤女把紧握着的自动铅笔笔尖对准我。我记得她是个职业钢琴家。虽然不确定是否每个钢琴家都如此,但她的手指很漂亮,合乎我对这个职业的印象。 「你找我不是想说什么事,而是想问问题吗?」 「我不清楚这个事件的全貌,所以想先整理一下信息。」 她在笔记本上大大地写下「妹妹透明人事件」。我望着内容,觉得很难阅读。 「怎么不写汉字呢?」 而且字体很大,字迹很像小孩。 「因为我没上过学,就如字面所述。」 汤女像在回忆往事般,露出褪色的笑容谈论自己。 「别看我这样,我正在努力学习呢……我的事并不重要,重点是你的问题。令妹不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因为我以前也见过她。」 「岂止以前,你刚刚才见到她吧?」 「说得也是。」 又用平假名大大写下「妹妹」。镇座在笔记本中央,反倒还挺有一回事的。 「你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不见妹妹的吗?」 「……我想想。」 周遭的一切如黑夜一般幽暗,只有波涛异常鲜蓝的海洋。 胆战心惊地把脚伸向海面……我联想到这种情景。 「大概是……六年前……或七年前的事。」 一回想起当时的妹妹,就伴随着泥土气味。因为她总是在外头玩耍吗? ……有玩耍吗?气氛仿佛凝固起来,变得模糊不清。 「是2026年或2027年左右。看不见是什么情况?突然间消失,还是逐渐无法认知到她的存在?」 「是突然消失,不是一点一滴地透明化。怎么说呢……很像躲在我的脑袋内侧……明明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却无法望向她。」 我一直有种只要将脑袋的方向反转过来,说不定就能看见妹妹的焦虑感。 但很难将手伸进脑袋里。不管是物理上还是精神上。 「自从看不见后过了七年,你在这段期间有感觉到不方便吗?」 我沉思半晌,回答:「没有。」 「反正她似乎过得很好,不用听她的喧闹声我也乐得清闲……没什么不方便。」 我没办法说视野一角被遮蔽封闭似的不悦感没有不便。 即使习惯了,还是很碍事。但要一一订正谎言也很麻烦。 「是喔。如果是我,妹妹一天不在就会担心呢。」 「真令人敬佩的姐姐。但是我妹并非消失了。」 她存在于某处。说不定现在就在我的身旁。 吃了一半的吐司没有被其他人的手拿走。 「而你直到最近才想找她,心境上有什么转折吗?」 汤女抬起脸看我。我很犹豫是否该讲,但隐瞒也没有意义。 「因为最近发生的案件似乎与她有关,我无法放任不管。」 「案件?」 汤女微微歪着头,之后推起根本没有戴的眼镜。 「就是杀人案啊,你没听说吗?」 「喔~」 在「妹妹」两字旁边用平假名写下「杀人案」。 「令妹和杀人案有关?」 「我认为她是犯人。」 瞥了后方一眼。老婆婆坐在柜台前,抬头看着右上方的电视。电视画面正在回放与这般恐怖案完全无关的旧影集。正好播到主角吃烤肉时被讨债人拿走所有钱财,而吃霸王餐的地方。 记得小时候也看过这部影集。到底回放了几年啊? 「关于杀人案,能说明白点吗?」 汤女用笔敲敲「杀人案」几个字,「妹妹」和「杀人案」之间多了几个黑点。 「你真的没听说过吗?」 「我不住这里,不看报纸,也几乎不看电视。还是漫画比较好,汉字旁都会标示读音。」 所以有劳解说了——汤女催促。不是说出来会令人开心的事就是了。 「……虽然好像是失踪,但应该是杀人。而且净是我身边的人死去。」 汤女盯着我,低吟着在「杀人案」下方追加补充说明 「光我知道的就有七个人。很难相信这是偶然。」 小学时代的同学、教师、亲戚……和我亲近的人失去了踪影。 失踪者彼此看似毫无关系,但若以我为中心就能串联起来。 「说得也是。考虑动机的话,也很可能和你有关。」 「会做这种事的只有妹妹或母亲。但是母亲对连续杀人案漠不关心。如此一来,最可疑的就是妹妹。妹妹从以前也曾做出有点危险的行为。」 「嗯……」 汤女在「妹妹」上方写下「犯人?」。 「嗯嗯……」 仿佛要把脸遮住般,汤女举起笔记本,与它大眼瞪小眼。上面应该没有写着新信息。我啃了一口吐司,提出疑问。 「能作为参考吗?」 「能啊。」 汤女从笔记本背后回答。 「人类主要透过视觉来获得信息。所以,化为有形的形式就是最近的快捷方式喔。」 「是喔……」 「这是以前某个混账教我的。」 突然用尖锐的语气这么说,令我有点惊讶。 「因为有用,所以更可恨。」 说到这里,汤女陷入沉默。她是个很冷静的人,至少我以为她不会率直到显露出情感,所以这个反应令我感到意外。即使很惊讶,但我对她没有兴趣。回忆多半不堪回首,听人诉说往事也无法丰富心灵。 总之,她有许多苦衷吧。苦衷——真是个好用的词。 我吃完吐司并啜饮几口水后,汤女把笔记本放回桌上,抱起双臂,眯起眼睛在思索着什么,不停细碎地点头。 「明白什么了吗?」 不带任何期待,我开玩笑地问。 汤女喝了一口柳橙汁后,从糖罐里拿出一颗方糖。 ……她要加进果汁里吗? 「你真是个硬邦邦的人呢。」 「啊?」 依旧用手指抓着方糖,汤女……如此评价我。 「完全没有缝隙呢,真有趣。你是那种不填满就无法安心的类型吧?」 「我不懂你想说什么。」 「没关系,我懂就好。」 汤女这么说完,直接将方糖送入嘴里。我就知道,毕竟加进柳橙汁很奇怪。单薄的脸颊蠢动着,时而突起。 「也能说,你是那种只想到自己的人 。」 「就说了……」 「这不是在贬低你,所以不用在乎地过活吧。」 「我本来就不在乎。」 比起问个详细,优先升起的是自然挺身向前的反抗心。 这种个性或许很吃亏。 「原来如此啊,原来原来。」 汤女故作神秘地盯着我的脑袋。真不舒服。 有人会对如此失礼的视线感到愉快吗? 「名侦探小汤女已经大致上明白真相了。」 「咦~真的吗~」 「不过我还得再去调查一些细节,呵呵哼~」 「别卖关子了,快点说。」 「现在不能公开。公开了会带来麻烦。」 「是吗……」 看来她什么结论也没有。 「就算等不及,也要等。」 她这么说完,不知为何得意地扬起嘴角。 对方随兴乱说的发言风格让我想起妹妹,或许也算是难得的收获。 就这样,不怎么愉快的茶会结束。 这顿当然是由汤女埋单。 「为了获得金钱,必须消费人生。没有比这个更尊贵的交换了。」 汤女一边结账一边叨念。离开咖啡店后,她面向我。 「刚才那句话如何?」 「就算你这么问我……」 好像是引用了某人的话。「嗯~不够帅气吗?」汤女搔头说。 乌黑亮丽的长发滑过手臂,流泄而下。 「这段时光很有意义。」 「是吗?」 我只有填了点肚子,难以拭去仿佛鼻塞一样不畅快的感觉。 「我现在明白『那个』来拜托我的原因了。」 汤女的讥讽式笑容和形容方式立刻令我联想到父亲。 「果然是他拜托你来的吗?」 排斥感变得像针一样尖锐。我想立刻离开她身边。 「嗯,对啊。因为『那个』去百货公司地下美食街买了一堆神户可乐饼送我。」 难以分辨是事实还是玩笑。 「『那个』意外地也是个辛苦的父亲呢。不过,我同情你,但也有点怜悯『那个』。」 汤女用袖子遮住嘴,只露出眼睛嘲笑我。她这么说我很遗憾。我不否认父亲很辛苦,但现在在添麻烦的是妹妹。 我表示抗议,但这名打扮奇特的女性轻描淡写地说: 「下次会让你见到妹妹。」 留下丝毫无法保证什么的预言,汤女向我道别后,转身离去。 不合时宜的樱花花瓣在她靠在肩上的伞面飞舞,没有散落,不断地飞舞。 「天晓得有没有下次。」 既然她是父亲派来的,我就更想逃跑。我朝与汤女反方向的道路前进。虽然会绕远路,但无所谓。空有其名的闹区里没有人烟,人行道上像被包场似的空荡荡,完全看不到与我一样的水手服身影。 结果,今天也找不到妹妹。 明明根本没有行车,却在斑马线被挡了下来。伫立在无人的世界里,无风无声,没有流动,一切事物被弃置在停滞之中。若屏住气息,自己与周围的轮廓会逐渐模糊,甚至迷失自我。 靠呼吸和心脏的刺痛来确认自己存在。 呼应心跳的灯志颜色改变,走向前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 走过斑马线后第三步左右。 咚!一记钝重的感觉从后方压迫脑袋。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发现自己遭人殴打。 「今天也是和姐姐大人一起回家。」 「你在对谁说话?」 在一成不变的归途上凑巧遇到姐姐大人,两人一起走。 像是要配合逐渐倾斜的夕阳般,从略低位置处传来声音。 「那边那两位小妹妹。」 一位叔叔在超商的停车场叫住我们。 「是是!」 或许是我的音量很大,叔叔一脸诧异地睁大眼睛。「太大声了!」姐姐大人也立刻责备我,同时拉住我的手。 我想他的意思应该是要我别理会可疑人物。 但我刚刚已经响应了,却临时不理人也怪怪的吧?我还是走向叔叔。 「喂!」 我哒哒哒地跑过去,慢了一拍,传来姐姐大人的脚步声。 在宽敞的停车场停下脚步,有点强的风吹起头发,缠绕在脖子上。 嗯嗯。 这位叔叔看起来很和善。也许是因为个子高,脸上带有点阴影,虽然我不是很明白。 「我学了点魔术,能看我表演吗?」 「魔术?」 叔叔点头,缓缓招手。我愣愣地抬头看他,他握起拳头。 接着,张开手掌。 「锵~」 「喔喔喔~和我一样的手帕耶。」 一条蓝色手帕出现在叔叔的手中。 「刚好凑一对呢。」 「不不不。」 叔叔摇摇手。 「我花了三个月才学会这招。」 唉,看来我实在没啥慧根——叔叔搔搔脖子,把手帕还给我。 「啊,这是我的手帕?」 「你也该发现吧……」 站在我身边的姐姐大人梳起刘海叹气,接着问: 「请问有事吗?」 姐姐大人把我推向背后,挺身而出。面对凶巴巴的姐姐大人,叔叔露出尴尬的笑容。 「没事,我只是想秀一下魔术。」 「……真的?」 姐姐大人完全不信。叔叔稍微开玩笑地问: 「当然是真的……我看起来像怪叔叔吗?」 由于他试探性地问了,所以站在姐姐大人背后的我回答: 「怎么看都很像!」 「嗯,答对了。」 「真了不起!」叔叔的手越过姐姐大人,摸摸我的头。叔叔的手很大,像厚厚的云朵一样。 虽然大,却有点薄。 「你的理解很正确。」 「唔嘻嘻哎嘿嘿。」 被人称赞心情非常好。特别是被不认识的叔叔或阿姨称赞更好。 因为亲朋好友本来就会称赞我们。 「走了啦。」 姐姐大人抓着我的手离开。和昨天的情况类似,但今天她没要求我闭嘴。快步离开叔叔的途中,我们说着「咚噗噗~」「闭嘴。」「是是。」的对话。 两人仿佛喘气般间隔短促的脚步声时而整齐划一,时而踉踉跄跄。 走到一半回头时,和叔叔对上眼。他正缓缓地对我挥手,我也大大地挥手回敬。为了响应,叔叔更大幅度地挥手,却好像拉到侧腹,痛得按着该处蹲下来。 「喀哈哈。」 真奇怪又好笑的叔叔,有种亲切感。 但这么认为的人只有我,姐姐大人很不开心。 「下次见到刚才那家伙也别理他。」 「为什么?那个叔叔人很好啊。」 「那才不是什么魔术,是扒手。」 姐姐大人眼神严厉地说。 「磨蹭?」(注:与「扒手」同音) 我把头贴在姐姐大人身上磨蹭。「不是那个啦。」姐姐大人用肩膀把我的头顶回去。 顺便也放开手,放心地垂下肩膀。 「你啊,这不是相不相信人的问题……而是常识的问题。」 「是喔……」 我思考了一会儿,但完全不明白。 「姐姐大人的话太难懂了……」 「嗯,也是,你不懂吧,所以跟你说了也只是百搭。」 姐姐大人不开心地皱起眉头。她似乎最讨厌我的愚蠢了。 不过其他部分应该很喜欢。 若是如此,就和我一样。 姐妹俩成对成双。 「辛苦你了。」 「别说风凉话了。」 我被敲了头。 「总之,下次见到他也别理会喔。」 「是是。」 姐姐大人转过头来,用手抓住我的左右脸颊用力挤。 「好痛~」 「让你记得这种疼痛,才能提醒你。好,记得了吗?」 「是是。」 「……看来还不够。」 结果被狠狠地教训到我老实回答为止了。 姐姐不相信世界。那股气息不分季节,就是冬季。 但是,感觉和那个叔叔莫名有缘。 我的预感比姐姐的教诲更准确。 「你在做什么?」被人问起,我有点想起从前的事。 「看就知道了。」 像是在追逐球棒的破风声般,茶色眼睛由左看向右。 「目标第四棒?」 「差一点。」 「四棒三垒手?」 「标准答案。」 夹紧腋下,以微幅动作挥棒。似乎是因为没做准备运动,觉得肩膀怪怪的。 「对了,三垒手是什么啦?」 「球常飞去的方向。」 「是喔~」 对方蹲着默默看我挥动球棒。 但看了三十秒左右似乎就腻了。问我说: 「阿姐,你很闲吗?」 「看就知道了。」 「这句话最近很流行吗?」 「对我个人而言很流行。小小复古流行中。」 脑中浮现姐姐大人的容貌,全力挥击。 球棒毫无感觉地穿过姐姐大人。 「你似乎想起很好的回忆啦。」 在我的球棒打倒姐姐大人三次时,闲人看穿我的想法。 「你怎么知道的?」 「看就知道啦。」 被人回敬同一句话。「是吗?」我捏捏脸颊。 「那可真伤脑筋呢。」 「为什么?」 「我不想当个单纯的人。」 我为了摆脱平凡,明明日夜钻研,却似乎完全没效果。 「放心啦,因为阿姐你很复杂。」 「嗯~还不太够。」 「复杂奇特。」 「很好。」 我竖起大拇指,对方说:「噗哈哈哈,果然很单纯……咳呵咳呵。」莫名地呛到了。 从刚才开始和我聊天的人算是我的学妹,立场也可说是人生中的晚辈。没有其他特点,所以我都称呼她为女高中生,基本上对方也喊我阿姐。我们之间应该有更恰当的称谓,但习惯后也不会在意了。 只要能够认知彼此,名字或称呼这样就足够了。 最重要的是彼此能相互认知。 「阿姐果然很闲啦。」 观察的结果,女高中生似乎得出此一结论,用手指捂住脸颊窃笑,肩膀不停晃动。她以脑袋和头发总是轻飘飘的闻名,对话也富有弹性。 「刚刚很闲,现在不闲了。好,我们走吧。」 在家里庭院做完挥棒练习后,我带着女高中生来到外头。 「我们漫无目的地逛这个小镇吧。今天好像是不出门的日子。」 说完后,认真觉得这样浪费时间很奢侈。这世上没有比时间更宝贵的事物了。 敢这样尽情虚掷时间的我可真是大胆啊。 但是为了将必须思考并痛下决定的事情稍微挪后,我需要这种借口。 「不会出门?虽然不太明白阿姐在说什么,可是今天是平日……要上学啦。」 她戳戳制服说。 「今天请假吧。」 「咦~算了,是可以啦。」 她有点开心。糟糕,这是变成坏孩子的前兆。 「不,你还是去上学吧。」 「阿姐真善变啦。」 她似乎已经不想上学,笑着装傻。女高中生的表情很丰富,怎么看也不会腻。 姐姐大人总是一脸无趣,但也一样看不腻。 「中午去吃越共拉面吧。那家店很有名吧?」 我开心地提议。 「今天星期三,是公休日啦。」 「咕啊。」 又错失机会了。究竟要等何时才能品尝那传说的滋味呢? 或许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我不由得感到在这种小地方也能发现命运的定数。无法相遇的事物即使花一辈子也遇不到,而我们无从得知此一命运。 「吃过吗?」 「满满的大蒜。」 「好想大口咬碎喔。」 我龇牙咧嘴地吓唬女高中生,「呀啊~」她也滑稽地逃开,又像系着狗绳的狗一样跑回来,让我想起姑婆家的狗。 放弃拉面,一路直走。没有目的地,顺着车流走就来到了闹区。这个不热闹的闹区离山区相对比较近,从大楼缝隙之中隐约可见雄伟的大自然。以前有街友盘踞在休息所的水边,不知不觉间都移居到车站周边了。 是时间带的问题,也因为商店街太过老旧,人潮不多。 所以每次和别人擦身而过或见到远处有人影时,我会仔细确认。 「阿姐的眼睛为何那么炯炯有神?」 「是发现了什么吗?」女高中生一起东张西望,她的眼睛像弹珠一样闪亮。 其实已经找到了。 「看就知道了吗?」 「如果早就认识的话。」 「咦?坏人是熟人吗?」 女高中生将身体向后仰表示吃惊,接着紧张地问: 「找到坏人的话,阿姐打算怎么做啦?」 「敲死他。」 我理所当然地抚摸随身携带的金属球棒。女高中生瑟瑟发抖。 「我记得阿姐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 「因为我的脑袋不太灵光。」 我自知自己说不出有趣的话,所以很少开玩笑。 「我也有一场必须了结的灵魂对决等着我。」 光是想象那一瞬间,拳头和眉间就使劲锁紧。 「阿姐的灵魂……」 女高中生的目光游移。 「颜色似乎会很惊人。」 「别那么夸我啦。」 「或者是透明的,看不出形状也说不定。」 「………………………………………………………·」 她应该不明白事情真相,也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但是,说我的灵魂是透明的也许意外地精准。 我的灵魂形态由姐姐大人定义。所以,既然姐姐大人说看不见我,那想必是透明的。 反过来也是。 姐姐的灵魂善恶应该由我来阐明。 姐姐是坏人吗? 是应该突然被某人殴打,也无可奈何的坏人吗? 光是这么想,怒火就令我作呕。 自几岁以后我就没躺在地上过了? 我仰望着以奇妙角度穿越马路的汽车,思考这件事。 妹妹老是奔放不羁地又跑又滚……跟她一起玩让我觉得很丢脸。不过,我们没在一起的时光比较稀少。在互信互爱的意义上,彼此是最佳玩伴。妹妹愚蠢,我聪明,正因为两人很明白这点,才能互相信赖吧。 我朦胧地想起这 件事。 话说回来,我可以这么悠闲地思考这些事吗? 头脑沉重,仿佛一部分碎裂了一般不稳定。后脑勺被用力袭击是种案件,而且这危险不会只发生一次。绝不能等闲视之。 但意识流出扩散,难以凝聚,无法恢复明确而稳固的型态。有人说过,面对危机无法拼命挣扎的生物必将遭到淘汰,所以我会消失吗? 消失的话,就能看到妹妹吗? ……死不了啊。我感到不可思议,慢慢抬起身。从趴着的姿势翻过身时,路旁水洼溅起少许液体,溅到脸上。尽管把喷溅上来,倾斜地分割额头的那道液体擦掉,手指上也没有沾到任何东西。我的触觉正常吗?眼睛看穿了真实吗?连幻觉与真实的界线也无法掌控。 唯一知道的是头非常痛。 汤女沿着人行道边缘从远处跑过来。她压低身子跑来我这里,把伞放在一旁的汤女蹲下,扶我起身。 「好像完全没有大碍呢。」 「别擅自决定,请问一下好吗……」 我明明依然意识朦胧,灵魂随时都会出窍。 如果这是骗你的就好了。 「不过啊,我觉得你别立刻站起来比较好喔。」 她用双脚支撑着我的背,窥探我的表情。 我被浴衣包裹住,也许因为是深紫色的,有闻到神秘香气的幻觉。 「鼻子很红,但只是倒下时撞到的吧?」 「或许是。」 怕鼻子撞塌了,我伸手捏捏。倒地时或许造成擦伤了,一碰就有刺痛感。 「呵呵呵。」汤女对人行道笑了。 「怎么了?」 「没什么,总之,算是避开一场危难了。」 是吗?我望向那里,也只见到空旷的人行道。 只剩头痛欲裂,头昏眼花的我。 「这是怎么回事……」 「你在这种奇妙的部分和令尊很像呢。」 「咦?」 「令尊也经常被人打得全身是伤。」 汤女怀念地闭上眼,露出微笑。而那些记忆让人笑不出来。 「我听说父亲的右手无法动弹是多次受伤的结果。」 「嗯,没错,谁教他用骨折的手乱来。」 「是喔……」 「我也有踢过几十下。」 唔呵呵。汤女爽朗得像翻过青春的一页……算了,父亲好就好了。 好像听到有人说:「一点也不好。」的幻听。 言归正传。 以父亲的性格来想,应该是为了母亲才会不断乱来。或者,也许是为了守护身边的人。父亲似乎认为重视这些才算得上是活着。 虽然父亲对优先级很固执,但价值观很正常。 所以才会深受伤害或失败吧。 我不想变成他那样。 「你的双眼无神,没事吧?」 听到汤女的话,回过神来。喔,难怪前方什么也看不到。 目光聚焦,汤女又遮去了我的视野。抬头一看,她的面容有点回到少女的残影。 不管是细瘦的身材还是文弱的气质,有停止成长的印象。 但一直观察她也没什么意思。 「……那个笨蛋已经逃走了?」 「笨蛋?」 「我妹。」 我不曾看到揍我的犯人。至少在我眼里是如此。 既然如此,那还用说,是妹妹想杀了我。 不对,我不确定她是否有杀意,但肯定是带着明确的意志揍倒我的。用她爱用的铁锤。就像用铁锤痛打圣诞老人的小腿一般,说不定是想到什么无聊的主意,而敲敲看我的脑袋。那家伙很有可能这么做。 「被攻击的是头,劝你还是去看个医生吧。」 我从地上爬起身,汤女建议我。或许是这样没错。 但我觉得就这么死了也无妨,所以决定回家。 眼睛比双脚颤得更厉害。宛如受到冲击而陷入混乱,找不到家的狗儿一般,我也找不到自己的归宿。每踏上地面一步,后脑勺就发热。或许流血了。 离上次受伤流血有多久了? 离最后一次落泪又有多久? 我一边回想着一边迈出步伐,心中仍无法憎恨妹妹,只对她的行为感到心寒。 一点也没有成长。 和以前一样,什么也没改变。 「画好了。」 「不是写好了?」 我用双手摊开笔记本给姐姐大人看。 「这是姐姐大人。」 「这不是鱼吗?」 「不,是这里。」我指着某处。 「你看,这里有钓到鱼的姐姐大人。」 「好小。」 笔记本中的「姐姐大人」很渺小,用我的指甲也能轻松压扁。不,应该说戳死? 「看不出来哪里像我。」 「其实是因为这条鱼超级巨大。」 「你是嫌画我很麻烦吧。」 「喔~不愧是姐姐大人。」 被看穿了。 「我才没钓过鱼呢。」姐姐大人又躺下来,接着说: 「别玩了,快点写功课。」 「是是。」 姐姐大人早就写完了,现在无所事事,今天好像也没有要看的书。 「姐姐大人好聪明。」 「比你聪明啦。」 「嗯嗯。」 姐姐大人就是如此优秀。一旦她的自尊被打破一项,就会使她崩溃。 我有这种预感。 也许是太无聊了,姐姐大人开始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画起东西。 喔喔~我装成没有看到,等着她完成。 过了一会儿,我悄~悄爬下椅子,蹑手蹑脚地接近,悄然无声地试着窥探。 「啊!」 姐姐大人发现我后,急忙缩起身体将笔记本盖住。 但我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 一清二楚,呃……刚刚的图是什么?我稍微想了一下。 线条歪七扭八,画得很糟。别人的话,肯定看不出那是鱼儿吧。 被我偷看到的姐姐生气地吊起眼角,耳根微微泛红。 「这幅图画满有味道呢,不愧是烤鱼。」 「没被烤啦。」 姐姐大人把笔记本放回书架上,逃进被窝里。 「真是好险,差点变成和你一样的笨蛋。」 「欢迎你!」 「你别靠过来。」 姐姐大人命令我回去写功课。我再度和失去主人,变得很寂寞的椅子合体。 漂亮地转了两圈后,再次提起铅笔。 有姐姐大人在,我能当个恰到好处的笨蛋,非常轻松。 过一段时间后,姐姐大人低声嘟囔: 「我绝不想变成笨蛋。」 「说得也是。」 比我更笨的姐姐大人不可能存在。至少姐姐大人自己绝对不会承认。 万一变成如此,我们恐怕会失去彼此。 我和姐姐大人唯一能面对的只有彼此。 因此,我们绝不能失去彼此。 「不能挑食喔。」 「嗯。」 「以人为对象也一样。」 「说得也是~」 「所以别挑对象,全都揍好揍满吧。」 「阿姐,快回神啊。」 女高中生一手拿着冰淇淋,黏到我身上。会沾到衣服啦,给我住手。 啧啧啧……我竖起食指左右摇动。 「刚刚那句话有一半是开 玩笑的。」 「分不出来啊……」 「会挑对象很正常啊,毕竟是人类。」 「咦?不是揍人那段吗?」 要出手殴打喜欢的对象,还是会犹豫吧。虽然还是会出手。 要出手殴打讨厌的物件,挥击力道会不同吧。虽然最后还是会殴打。 「思念就是力量。」 「黑暗的力量啦。」 如果是红豆馅力量(注:和黑暗力量同音),味道应该很浓郁。光是想象就满嘴红豆味。 「偷瞄偷瞄!」 「这么明显地偷瞄我想干嘛?」 女高中生略显害羞地倾身望着我。 「阿姐也有感觉到我的思念力量吗?」 「嗯?嗯……超有感觉的喔。」 「咻~」 没有吹成的口哨变成吹气声。 「偶尔想勒你脖子的程度。」 「那是黑暗力量吧!」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我们在在闹区里外观很新,在一片灰色的建筑中相对显眼的冰淇淋店休息。两人在朝向外头的柜台座位坐下,隔着玻璃窗欣赏行人稀少的道路。配合季节变得光秃秃的行道树为寂寞增添一抹乐趣。 「瘫软~」 我趴在桌上,贴着的脸颊感到沁心冰凉,很舒服。店内有点热。 「阿姐融化了。」 「嗯~因为最近太和平,难免有点松懈。」 「用阿姐的标准来看算和平吗?」 「任谁来看都很和平啦。还在平日白天悠哉地吃冰淇淋。」 在女高中生手上吃了一半的冰淇淋上,也许能见到日常平稳的风景。 「也是啦。」 「太和平了,没半个坏人。真不象话。」 「要找坏人也很辛苦啦。」 「真的。」 我做了很多全力殴打人的练习。接下来只剩实践。 等女高中生吃完薄荷冰淇淋后,我们离开店内。一来到外头,空气瞬间变冷。仿佛整座小镇被关进了冷气输送管里。在这之中,就算有目的,在这种冷死人的外头徒劳无功地乱逛就觉得累人。开始看到红绿灯时,我伸出手来。 「我有点爱困了,拉我去你家里。」 被我央求,女高中生瞥了一眼后装作没听到,转头向前。 若是姐姐大人,虽然会骂我笨蛋,但还是牵着我走吧。 「………………………………………………………··」 现在仿佛活在姐姐大人不存在的世界里。 有时过于平行的线,甚至令我怀疑起是否真的变成如此了。 明明生活圈重迭在一起,每天都能看见她。 两人之间却找不到半个衔接点。 「唔唔唔……」 「阿姐?」 「嗯~……没事,我想,学生果然还是得去上学呢。」 偏离正途并不帅气,也无法寻找到可能性。 只会带来危险。 「咦~怎么现在才在说这件事啊……」 女高中生一脸伤脑筋地搔搔头,接着愉快地笑了。 「哎哟,有什么关系。什么事也没发生,跟阿姐一起乱逛也很愉快啦。」 「真的吗?」 「阿姐的言行很疯狂,也很刺激啊。」 「……我这样已经算克制了。」 在你面前尤其如此。毕竟对你而言,我是姐姐辈的人物。 离开姐姐大人,我就必须注重立场这种事。要考虑的事也增加很多。像这样建构起多样化思考与人际关系的我,变得和过去截然不同。 围绕着我的一切,将许多重要的事物推往过去。 一旦我放开手,我的坚持立刻会化为「曾经」,被归结为过去式。 这是为了活下去的必然,也是一种历程。 现在在我身旁的不是姐姐大人,而是这名完全不同的女高中生就是其证明。 必须接受的事项排成长龙。 我得在成群结队的过去蜂拥而来,把现下的激昂冲走之前…… 「好,明天吧。就决定是明天了。」 择日不如撞日,我下定决心地宣言。 「明天要做什么?」无视于悠闲地问我的女高中生,我扛着球棒。 继续看着她的脸会让我的决心软化,所以我只面向前方前进。 朝向我的人生终点,郑重踏出步伐。 「这不是你妹妹干的。」 「唔哇。」 姑姑毫不留情地戳了一下马上肿起来的肿包,感觉连里头的脑也被压进去了。 回家后,我请似乎很闲的姑姑照顾狗,顺便请她确认伤处。除了肿包以外,好像还有一些类似绕口令的撕裂伤。姑姑帮我喷上消毒液时,我伸长的双脚忍不住不停上下甩动,围绕着我们俩的狗儿也配合脚的动作跳跃。 姑姑更用布巾粗鲁地替我擦脸。即使弄痛撞上地面的鼻头也毫不留情。 「攻击位置太高了,这完全不是我的教诲。」 你教了妹妹什么啊? 「从伤口看来,这不是直劈,而是横砍。这样很容易被躲过。」 「……这么说也是。」 记忆中的妹妹视线高度和我差不多。不可能只有妹妹突然长高吧?没有妹妹会超越姐姐的身高,应该。 但是,这么说来,是谁打了我?除了妹妹以外,我不知道还有其他透明人。 我低调度日,不记得自己有招人怨恨。然而,我也不敢说不可能。毕竟我的出身与家庭环境足以引来恶意。 所谓的出身,意外地扎根于人的深处。 就算想连根拔起,也会有难以忍耐的剧痛窜过全身。 「那么,我是被谁打了?」 「天晓得。虽然肿了起来,但伤口本身不深,用不着缝合,应该没事了。」 「这样啊。」 姑姑的伤口鉴定很值得信赖。因为她的兴趣是解剖动物,对生物身体结构很熟悉。 搞不好也曾经解剖过人类呢。 「或许是因为你弯腰驼背地走路,才幸运地没受重伤。」 「耶~」 敬自己的无精打采。 「只学到你爸妈无关紧要的地方。」 呵呵呵。姑姑拿我们相比较,觉得有趣地笑了。姑姑的口吻向来很有攻击性。 的确,印象中我也没看过自己的父母挺直背脊地走路。 「………………………………………………………·」 姑姑也算妹妹吧?父亲的妹妹。虽然他们兄妹俩一点也不像。 「姑姑喜欢爸爸吗?」 脑袋从旁边被敲了一记。「唔喔喔喔!」震到伤口,我痛得满地打滚。 「别突然问这种问题。」 「对不起。」 我也不太懂为何会被迫道歉。 「阿兄只是只工蚁。仅止如此。」 「是喔。」 阿兄是指父亲吗?这个称呼好怪,但说出口的话又会被敲头,所以我闭上嘴。我变得更聪明了。 利落地替我缠好绷带后,姑姑马上离开了房间。我还以为狗儿们会跟着离开,它们却仍留在原地休息。有四五只,彼此不会吵架,感情融洽,或许是姑姑教得好。我和妹妹也没吵过架,或许是父母教得好吧。 「嘿嘿嘿。」 我皮笑肉不笑地笑着。就当作不是骗你的吧。 双手撑在地上,望向窗外发呆。 假如殴打我的人不是妹妹,那会令我 很生气。但我想不到是谁,怒气无从发泄,渐渐越想越心烦。是那个连续杀人案的真犯人吗?这起案子看似妹妹所为,说不定另有犯人。既然这件事和妹妹无关,继续追查案件也没意义。 就算说失踪者是熟人,到头来也是外人。 那么,外人和自己人的差别在哪里?即使因人而异,在我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我从血缘之中无法找出任何价值。血就是血,是维系生命的流动。那么,差别是什么?会感觉到差别,就是两者之间决定性的差异吗?就是隔阂吗? 感觉到隔阂的人,以及不会感觉到隔阂的人。 对我而言,合乎后者条件的只有妹妹。 ……妹妹现在在哪里? 仿佛在不透明的牢笼里,所有认知都被局限了。 我自暴自弃地当场躺下,「啊呜哇~啊呜啊呜啊呜!」随意翻身时压到肿包,痛到牙齿打颤并跳起身。现在比被打的当下更痛。 视野变得模糊,因此我伸手擦拭,发现眼角泛着泪水。 我缓慢慎重地侧躺下来。在疼痛平息前,只将精神集中在呼吸声上。 「全都是那家伙害的。」 都是妹妹不好,谁教她让人看不见。不对,看不见的是我吧。那么,是我不好? 不可能。绷带的触感否定了这个答案。 躺下后,几只狗狗不知为何也来到我身边,也许是把我当成同类了,和我一起蜷起身子。被狗骚味埋没,鼻子难受地抖动。 不同于姑姑,狗狗很亲近人。她们把姑姑视为母亲景仰、服从。或许是狗儿们本能地看出藏在姑姑内心的温柔。姑姑会说是为了当储备粮食而养狗,也许是她无法老实说自己喜欢狗儿,所以饲养它们的借口。我不知道她的真正想法。不过,那个姑姑怎么样也不可能坦率吧。在现在这个世界里,坦率是儿童的专利,大人们背负着坦率会受伤。 因为不扭曲,所以维持着尖锐,让彼此感到痛楚。 「…………………………………………………………·」 对我而言,正直的象征? 浮现脑海的,果然是妹妹。 稍微看着狗尾巴在我面前摇晃,不知不觉间,眼皮向下合起。 被超越温暖的温热空气包围着,意识逐渐渗入地板。 「唉……」 好想变成狗。 第三章「remember」 我曾问过很多人。 「你幸福吗?」 有着一对胸部如蛋糕般丰满柔软的女性用沙哑声音说:「还算幸福吧。」 已成年的少年少女含糊地笑着说:「或许吧。」 没在工作的医生躺在床上,用手撑着腮帮子,手抠着脚底板说:「幸福~」 依旧勤奋不懈的刑警则不假思索地回答:「毫无怀疑余地。」 「吼~~」妹妹咬了我。 没啥名气的钢琴家明明没被问到,却擅自跑来回答:「一点也不。」 意外地,我熟识的人们人生似乎满顺遂的。 我认为这是一件非常棒的事。 真的。 最后,我问离我最近的她: 「你幸福吗?」 她扑了过来,令我痛切地感受到她。 以前,我曾用椅子殴打别人的头。对方是我的小学同学。 不知他是从何处听到的,我猜八成是从他父母那边听来的,并被叮咛别靠近我吧。他并不是被叮咛说「别靠近那孩子。」就会乖乖照办的小学生。一知道我的出身,那名同学立刻来嘲笑我。 赤裸裸地,毫不客气地提起我父母的过往来挑衅我。 当然,我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暴跳如雷。我早就明白这种事总有一天会发生,做过许多充耳不闻的练习。我无视他并继续看书。但不只那个同学固执纠缠,其他人也跟着加入战局,等到连妹妹也被当成辱骂对象时,我再也无法维持理性。 要嘲笑我的父母可以。虽然听着令人很不舒服,但他们确实过着这种生活。即使他们的人生悲喜交织,或许还净是悲惨之事,但他们肯定是那样活过来的。即使是父母与孩子,各自都有自己的人生。 别人要怎么判断或评论,那是别人的自由。 但妹妹不一样。 妹妹就是我,我也等于妹妹。 尽管两人的性格脑袋及品行都是天壤之别,但我们确实有共享的事物。 因此—— 『难怪你妹妹脑袋有问题。』 被人如此随意羞辱,我无法沉默下去。 妹妹的确很笨,但绝不是疯子。 而我也不是。 我站起身,满腔怒火地回头,恰好见到一张没人坐的椅子,忍不住抓住椅背就朝对方挥去。现在想来,真亏小学生的小手抓得起来。多半是血气冲脑,刺激了脑中未知领域,发挥出力量吧。我清楚感受到血液驱策着身体。 被椅子横扫倒地的同学太阳穴割伤,鲜红液体渗出。就算能将椅子挥去,也没有多大破坏力,所以那个同学并没有受重伤。但教室里像被洪水冲刷一般,引起大骚动。周遭根本没受伤的女生发出尖叫,退到墙边瞪着我。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接下来要不要连这些家伙也一起打倒。 有人去找班导来,被殴打的同学哭着被带去保健室,我则是被带去教职员办公室。班导联络我的父母,要我在办公室里等着,我哇的哭了,恨不得从窗户逃到操场。在父母来前,班导脸色凝重地责备我: 『是个男子汉的话,就用拳头解决。』 我是女生啦。 接获通知,赶来学校的是父亲。似乎是从工作地点赶来的。听老师说明了状况后,他低头道歉。父亲和我不同,毫不排斥向人低头道歉。 这代表他比我成熟吧。 『嗯,别紧张别紧张。』老师的态度意外地有点暧昧。不久后,对方家长也和被我殴打的同学一起过来。他的太阳穴上多了ok绷,眼眶含泪地瞪着我。 我得对这种家伙道歉吗?太聪明有时反而很吃亏。 『这次发生这么丢脸的事,真是抱歉。』 先道歉的是对方家长。父亲也相当讶异。 『听说是这孩子先挑衅令嫒……还说了十分难听的话……』 似乎真的觉得很可耻,家长掩面叹气。 被我殴打的同学对自己父母低声下气的态度好像很不满,气鼓鼓地嘟着嘴巴。 『对不起喔。』 对方家长屈膝弯腰,配合我的视线高度道歉。比班导更像个老师。 『………………………………………………………·』 姑且不论躲在家长背后的讨人厌同学,要我坦诚地对这个人道歉是无妨。 『对不起,我也不该动手打人。』 『是啊,不应该使用暴力,但你生气的理由很正当。』 我用眼神问:是吗? 『你是为了妹妹生气的吧?』 被一语道破,我倒抽一口气,急忙否定。 『哪有,我才不是……』 在说出口前,父亲把手放在我头上,半张开的嘴紧闭起。 意思是要我别说出口吧。 同学也接受了我的道歉。这次的战斗……不,和解圆满结束了。 纵使今后我也不可能和被我殴打的同学交朋友。 『你用椅子打人吗?』 离开教职员办公室,走在游廊上时父亲这么对我说。我担心会被责骂,肩膀僵硬得要和后背书包的肩带黏在一起。 『真让人怀念呢……』 『咦?』 父亲只看着游廊上的窗户玻璃,半眯着眼。 就这样,我和父亲一起回到公寓家中。一路上父亲都没说话,努力地看着前方,但在途中等红绿灯而停下来时,伤脑筋似的闭眼搔头。 『抱歉。』 在抵达公寓入口时,父亲对我道歉。 从刚才就一直被人道歉。 当时的我并不明白父亲为何要道歉,我只觉得没被骂很幸运,松了一口气。父亲个性沉稳,但一旦惹怒这种人会很可怕。 话说回来,他不回去上班吗?……算了,也好。 『对了。』看着父亲往前走的背影后,我回过头。 『真难得,你今天居然这么安静。』 跟在我背后的妹妹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刚才妹妹没有回家,一直留在教职员办公室外等我们。 『我不想打扰你们父女间的和乐融融嘛~』 什么父女。 『你自己也是爸爸的女儿吧?』 『是是。』 我拎着妹妹的脖子,把她带回家。 也许是用椅子揍人发泄过了,心情感到很轻松。 发生过这段往事。 早上要出门前,姑姑又帮我重新包扎伤口。因为在教室里很醒目,其实我不想包扎,但姑姑不由分说就开始重新包扎,所以我也随她去了。我讨厌被当成在装中二病,被人以为我是跟别人打架也很麻烦。算了,就装作不知道吧。 只要对别人视若无睹,一切终究会变得无所谓。 毕竟地球上绝大部分的他人都不会见到,只要将看不顺眼的事物当成其中之一就好。 姑婆经过房间时探头望进来,看到我头上的绷带后皱起眉。 「别弄得像你爸一样全身是伤。」 姑婆叨念了这句话就回去打扫。看来年轻时代的父亲被身边所有人认为是伤兵。名声真差。 是说最近都没和父亲碰面了。在路上也没偶遇过。真和平。 母亲今天也安心睡着嘛? 「…………………………………………………………··」 我们以为母亲是睡美人。她总是在睡觉,也算美丽。但是,想在童话故事书外当个公主好像非常困难,父亲却满心欢喜地背负起这个艰困任务。根本只是个被虐狂。 重新包扎完成后,我出门上学。外头天色阴暗,听说午后会 下雷阵雨,所以带了一把折叠伞。希望妹妹也不会忘了带伞,但我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提醒她。 走在上学路上,茫然地想象自己或许又会遭到袭击。不过,我平安无事地穿过正门,在鞋柜更换室内拖鞋。今天似乎有点早到,其他鞋柜大多还没更换鞋子。 话说回来,虽然为时已晚,不讨论犯人是谁,我为何会成为袭击目标? 那个透明殴人魔是随机挑选下手对象吗?还是冲着我个人而来?假如袭击是针对我,多半与杀人事件有关吧。不只是我周遭的人们,说不定我终究成了目标。这样的话,假如当时汤女不在附近的话,我恐怕早已丧命。 我有点烦恼下次见到她时,是否要道个谢。 「嗨~」 有人对我搭话,我抬起头……似乎是同年级的女同学。她是谁啊? 「你怎么了?」 她指着头部说。我不清楚对方是谁,摸摸绷带回答:「你说这个啊。」 「头部突然肿了起来。就快炸掉了。」 「嗯?」 女同学稍微歪了头,随即想通似的苦笑。 「啊,抱歉。我认错人了。你是姐姐。」 从她的说法听来,似乎是妹妹的朋友。不过,会把我和妹妹搞混很少见。 虽然我们学年相同,穿的制服应该也是同款式,但不至于搞错吧。 「我和她不像吧。」 「是吗?我觉得满像的。不过你感觉成熟稳重得多了。」 「是喔。」 「不过,因为我有近视,没看清楚啦。」 我就知道。既然不是我的朋友,也没有必要再和她闲扯。我换好室内鞋后快步前往教室。但途中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问: 「你是我妹的朋友对吧?」 不知其名的妹妹朋友一边拿出室内鞋,一边点头。 「算吧。」 「见到我妹的话,请帮我转告她别太胡来。」 妹妹的朋友起初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也是,任何人都会疑惑我为何不直接告诉妹妹,然而我就是办不到才拜托她。 「我明白了。」 虽然不太懂是怎么回事,但只要点头就对了吧——我感受到这种气息。 我也不想多解释,和她道别后走上楼梯。 和平常一样,今天我在学校也静静地上课。进教室时,感觉有几个人看着我的头部,但我低头不管他们,也没人硬是过来逼问。真和平的一天。 放学后,我在出教室前趴在窗户上确认正门。没见到浴衣女子的身影,放心地离开教室。假如她今天也在校门口埋伏,我实在不想直接和她碰上。 走出校舍,实际来到大门口时我也确认四周,确定没有那名身穿紫衣的花俏女人……我快步离开学校,没到处乱逛,直接回家。回到家时我才发现,今天到目前为止还没被殴打。也许昨天只是被人心血来潮袭击了。 心血来潮啊。 向在后院和名为「味噌腌菜」的褐色小狗玩的姑姑打声招呼后,回到房间。一边爬楼梯一边想着:真是和平啊。什么事也没发生,什么也没有。 和平与没任何事是同等的吗? 两者之间的界线很模糊。 父亲、母亲、妹妹、寥寥可数的熟人。 我身边失去了很多事物。 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吧。 「……或许那也不错。」 从手肘、手臂到头顶,从肩膀到身体,我有时会觉得全身上下都很沉重,难以伸展。 那种时候我总是会想:好想突然消失,变得轻松一点。 但不管我多么期盼,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只能继续过着喘不过气的日子。 「唉……」 一星期后,事情发生了。 黑压压的天空上密布着乌云。我仰头望着让人联想到鞋底的凹凸云层,继续向前走。今天在回家路上没见到姐姐大人,所以一个人回家。 「嘟噜噜~」 自己一个人的话,说话也很无趣,果然没有姐姐大人就不行啊。 这时,一道比乌云更有压迫性的巨大影子罩住我。我扭曲帽沿抬起头。 是几天前表演扒手魔术的怪叔叔。 在逆光中,他的嘴巴与鼻子柔和地蠕动。 「午安。」 「嗨~」 和上次一样在超商停车场碰见了。他的手腕上挂着购物袋。 「今天没和姐姐大人一起回家吗?」 「今天啊,我家姐姐大人……」 ……等等。 「你怎么知道她是姐姐大人?」 我的名侦探脑犀利地发现矛盾。我记得自己不曾在这个叔叔面前称呼姐姐为「姐姐大人」。叔叔惊呼一声,感到有点有趣地笑着回答: 「因为你们两个长得很像,所以我觉得应该是姐妹。」 「咦~骗人~」 我和姐姐大人可是以长得不像闻名。 「骗子逃不过我的法眼。」 「喔喔~」 事实沉睡在谎话的反面。这个叔叔很了解姐姐大人和我。 换句话说,他叫住我们并不是偶然。 「这样下去会变成可可疑的叔叔喔。」 「可疑不行吗?」 「嗯~也不错吧。还差一点。」 我瞥了一眼购物袋。 「……要吃点心吗?」 「变成好叔叔了!」 我轻易就被点心收买,有说有笑地跟着叔叔走。 两人来到超商后头墙边的阴影处蹲下,一阵和煦的风吹来,吹动耳殻。 仿佛轻触皮肤后离去的羽毛。 「挑你喜欢的吧。」 叔叔拉开购物袋,里头的零食看得我晕头转向。 「那我要这个。」 我选择杯装冰淇淋,叔叔则拿出甜面包,拆开包装。 两人肩并肩吃了起来。虽然我是快速吃着。浓郁的香草口味。 「用不着吃得那么急,冰淇淋不会马上融化。」 「不~不不……不吃快点会被姐姐大人发现。」 「被她发现会被骂吗?」 「大概会被骂到冰淇淋融化。」 应该会生气三小时以上,接着连骂我笨蛋一百次。 姐姐大人超激愤。 「姐姐大人会觉得不敢置信,我竟然拿陌生叔叔的东西。」 「她的见解很正确。」 「见解?」 叔叔轻叹了一口气,垂下肩膀。 「虽然由我来讲很没说服力,不过被陌生人叫住的话,最好拔腿就跑喔。」 嚼着甜面包的叔叔对我说出忠告。他眯起眼睛说: 「虽然我是个怪叔叔,还是很担心你。」 「现在是可疑叔叔。」 「啊,抱歉。」 坦率地道歉了。看来是个有礼貌的可疑叔叔。 这么说来,姐姐大人似乎从来不曾对我道歉呢。 「可疑叔叔,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你为什么要叫住我和姐姐大人?我有点好奇。」 不解决这个疑问就无法对他视若无睹。 因为他可能会危害姐姐大人。 「你的目标是姐姐大人吗?」 他一开始就问了姐姐大人的去向,所以我很轻易地如此推测。 叔叔嚼着面包,正面望着我说: 「假如是的话,你打算如何?」 「那我只好打倒你了。」 我举起塑 料汤匙,表现出对抗的意志。 发现我的意图,可疑叔叔像坏蛋一般俯视我,无畏地呵呵冷笑。 「你能干什么?」 「我什么都敢做。」 将固态的冰淇淋放在舌头上,卷进口中。骤然的温度变化使脸颊紧缩。直接吞下还没完全融化的冰淇淋,尖锐地冷却喉咙到胃部的通道,令我痛苦挣扎。想耍帅却失败了,所以我静静等着冰冻的感觉消逝。 等待,忍耐,我看着叔叔。 我奋力握紧的拳头比叔叔的手指还虚弱,从同样蹲着的膝盖粗细就知道我根本无法与他对抗。叔叔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能轻易捏碎我这种弱鸡。 「我当然打不赢你,必然会输,会一败涂地,可是呢……啊,冰淇淋杯子可以丢袋子里吗?」 「可以啊。」 我把冰淇淋被子放进袋子里后,对叔叔说: 「人生啊,过程最重要了。」 不用心堆叠,就无法用积木建立起城堡。偶然永远不会创造出理想。 因此,顺序和事物的摆放方式很重要。 在正确地堆叠之后,自然会显出结果。仔细地摹画之后,就会有答案。 「这是阿姨或姑姑的亲戚说的。」 「嗯。」 因此,为了守护姐姐大人,我要战斗。 既然明白了结果,就只能讲求过程。 叔叔把最后一块甜面包放进嘴里,用力咀嚼吞下后望向我。 「你喜欢姐姐吗?」 「是是,超喜欢。」 叔叔沉思着什么般闭上眼。虽然没吃冰淇淋,他似乎也被沁心的冰凉渗入身体里。而我也用舌尖刮取残留在臼齿缝隙中的冰淇淋,享受甜味。 「她恐怕是你这世上最需珍重的对象之一。」 「是啊~」 我的世界非常狭隘,和我的母亲一样,非常狭隘。 在这当中,只有一个要素庞大得足以扛起世界的一半。 这叔叔很聪明嘛。 「小妹妹,要好好珍惜你的姐姐喔。」 「是是。」 「……小妹妹,不管遭遇多大的痛苦,都不能轻言认输喔。」 「可是我没有黄金宝珠。」(注:出自电玩《勇者斗恶龙5》)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哏……」 「啊,姐姐大人来了。」 我抬起脸,看向学校的方向。直线距离不算远,只隔了两块田地。 叔叔也眯起眼睛,跟着一起望向该处。 「我没看到半个人啊。」 「我能感觉到。」 「是喔。」 叔叔把塑料袋里剩下的红豆面包送给我。 「和姐姐分着吃吧。」 「是是。」 「那么,后会有期了。」 也许是想避免和姐姐大人碰面,叔叔匆忙离开了。比起叔叔,姐姐大人应该会对我感到更生气,所以叔叔先离开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也背起后背书包后,走出阴影处。在有日光照射的停车场伸懒腰,等着姐姐大人来。 结果没有问到叔叔为何找我们聊天。看似语重心长,其实是在顾左右而言他,果然是个可疑叔叔。下次得撕下他那张假面具,让他变成不可疑的叔叔才行。而他要是变成危险叔叔,就到时候再考虑吧。 不过,我喜欢那个叔叔。 他的声音轻柔,对话也恰如其分。 而且还会给我冰淇淋和面包。 除此之外,还有些地方很令人在意,但一时之间想不出来,所以算了。 「那么,接下来……」 该怎么给姐姐大人红豆面包呢?她肯定会先质问面包怎么来的。这时,乖巧的我要是老实回答说是叔叔给的,会被姐姐大人教训一顿。老实的人基本上会树敌。因为会把长枪直直地竖起,贯穿对方。 「怎么办怎么办换作是你会怎么办?」 「你在干嘛?」 就在我一边烦恼一边跳舞的期间,姐姐大人来了,但我继续问自己该怎么办。 「请收下这个。」 我二话不说地献出红豆面包。 「这是什么?」 「我去买的!送给姐姐大人的生日礼物!」 谎言当场被揭穿,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不善尽外形与年龄所赋予的职责,我从一早就到处乱逛时,发现一张熟悉的脸庞。对方似乎也发现了我,看着我扛在肩上的金属球棒露出浅笑。是小路坂,只是因为很喜欢她的名字就交到的朋友。 我们凑巧在市民运动场前相遇,乌鸦在空无一人的运动场上走动。 「小~路坂~」 「别卷舌。」 「小路同学。」 「别让我当机械人。」 不论我说什么都能立刻吐槽的平均值女人,这就是小路坂,不是个坏人。 虽然也不算积极为善的好人,她就是这种中庸的感觉很好。 「你还是一样闲呢。」 「你还不是一样~一大早就出门干嘛?」 彼此对遇到的时间揶揄一番后,小路坂耸耸肩。 「我有事要办,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 「我也是在执行例行公事啊。」 小路坂瞥了一眼金属球棒,冷笑问:「去打业余棒球?还是抓强盗?」不中亦不远矣。接着,她突然想起来似的说: 「对了,你姐要我传话给你……她说什么来着?」 「姐姐大人?你遇到她了吗?」 「嗯,不久前……嗯~忘了。」 「真没用。」 小路坂嘟起嘴唇。 「不然你自己去问啊。」 「如果办得到就不用麻烦了。」 啊哈哈。百感交集地用笑着带过去。小路坂似乎也察觉到了一点,轻声叹气。 「你们真是一对奇怪的姐妹。」 「唉~是啊。」 是很奇怪的姐妹。扭曲得无可救药。 「但你怎么会称呼你老姐为『姐姐大人』?真有趣。」 「咦,哪里有趣?」 我装傻地左顾右盼,乌鸦们飞往田里抓蚯蚓。 「所以你姐都叫你『妹妹大人』嘛?」 仿佛能听到姐姐大人生气地抗议说:「对妹妹为何要加敬称?」 「不,她都叫我笨蛋。」 小路坂露出苦笑,「喔,是喔。」 没进一步深究。 对话中断,独特的尴尬气氛逐渐压迫脸部。 似乎到了道别的时候。 「那么,我先走了。」 「嗯。虽然不太清楚,总之加油吧。」 「是是。」 彼此微微举起手,毫不留恋地离开。 这件事与小路坂没有什么关系。 与人生没什么重大关系,不会带来影响,单纯的擦身而过。 真是一瞬的交集。 但这种缘分也许意外地非常值得珍重。 「好。」 和他人交流会让我稍微打起精神。 趁着这个机会,快点把事情办完吧。 「好久不见,伤势好点了没?」 早晨下楼时,汤女坐在客厅里喝茶。姑姑坐在她对面一脸无趣。虽然姑姑向来脸都很臭,但现在最主要的理由好像是狗。有只狗靠在汤女身边。味噌酱菜背叛姑姑了。 「……早安。」 相隔的时间要说好久不见似乎略嫌夸张,一个星期不算长也不算短。 「为了调查一些事,我 到处去探访,所以晚了。」 「调查什么?」 汤女放下茶杯,露出带给人厌恶感的笑容。 「我不是说要让你见妹妹吗?」 「……你在开玩笑吧。」 汤女拿出古老的手机,故作神秘地让我看待机画面。 我抱着类似警戒的情感探头确认。 「……她是谁?」 画面里显示出一位不认识的女孩子……似乎没有年幼到能这么叫。 「呵呵呵,这是我妹妹喔。」 照片里的女性眼神锐利,身穿运动夹克,咬着指甲不可思议地仰望着。 「她怎么了吗?」 「我让你见到妹妹了啊。」 「…………………………………………………………··」 这不是我第一次想揍女人,但让我握起拳头的机会不多见。 「至于下一张照片呢……」 「抱歉,我还要上学。」 「今天请假吧。」 我想站起身的瞬间手被拉住,被强迫坐下后,汤女把手机收回袖袋里。然而,袖袋配合手部动作优雅地晃动,感觉不到里头装了东西。 「乖,去吧。」汤女推了一把味噌酱菜的屁股,它很懂事地跑去姑姑那里。 「背叛者。」 姑姑抱起味噌酱菜,表情超臭地带着它离开客厅。 「动物不知为何都很喜欢我。会讨厌我的动物只有人类。」 「似乎是这样。」 我也是其中之一。实在无法喜欢上这个人。 说到底,我没有喜欢的人就是了。 「……………………………………………………………」 没有就是了。 汤女端正坐姿,挺直腰杆。因为穿和服,跪坐起来有模有样。 「首先,你的妹妹现在就坐在这里。」 汤女用手在自己身旁的空间比出人的形状,大致和跪坐着的妹妹一样大吧。但我屏神凝望,只能看见后方的墙壁。 「能看见吗?老实说,这是只有聪明人才能看见的妹妹喔。」 明知我看不见却故意挖苦我,真令人不爽。虽然被人拐弯抹角地骂笨很不愉快,但无从分辨她是在嘲笑我,还是妹妹真的就在那里。 无法判断令我更烦燥。 「这样……就算她在这里,你打算怎么做?」 就算说我们这样就算相见了,我也很困扰。我知道妹妹在我附近。 「这就得看你接下来的反应喽。」 汤女像这样开场,然后说: 「某时某地,有一对双胞胎姐妹。」 像在弹奏不存在的乐器般,手在半空中移动。 她装模作样地用晦涩的方式述说: 「姐姐对妹妹的评价如下:『她比我笨。』」 「……你这种故意兜圈子的说法很烦耶。」 我的口吻不经意变得像妹妹一样。 「妹妹对姐姐的评家则是:『很能干的姐姐。』」 「……嗯,当然。」 人在现场……也说不定的妹妹也这么说吧? 「姐姐很像父亲。」 「饶了我吧。」 「你和令尊真的很像喔。」 汤女恢复正常语气后强调。 「妹妹笑起来则与母亲神似。」 我在脑中比对两人的容貌。妹妹几乎无时无刻都在笑,所以很容易比较……她们很像吗?母亲也笑的话,在热情奔放的部分中也许能看出共通之处。 「两人非常珍重彼此。」 「啥?」 在我对她宛如梦呓般的话语感到疑惑时,汤女继续说着: 「喜欢狗儿。」 「还好。」 「也喜欢猫咪。」 「……还好。」 汤女留意着我的表情变化,不怀好意地笑着盯着我瞧。 「讨厌父母。」 「当然。」 「但其实最喜欢爸爸妈妈了。」 「没这回事。」 唯有这时,仿佛听到了另一道声音。 「呵呵呵。」汤女故作高雅地以袖掩嘴。 净是让人感到烦躁,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能进入主题吗?」 「这个步骤也很重要喔,因为要让你明白自己是怎样的人。」 意思是别人比我更懂我自己吗? 「至少比你自己更明白。」 汤女似乎看穿了我的心声,对话成立。我想起她的外号是魔女,在心中否定她只是猜到我在想什么,反驳她:我才不是那么单纯的人。内心的想法转来转去,真忙碌。和这个人在一起会激起我心中的涟漪。也许是因为她是大人的缘故。汤女转向一旁,表情严肃并收起常挂在嘴角的玩笑说: 「确定吗?」 向别人做确认。 对妹妹吗? 「这样啊。」 「要开始喽,别哭喔。」如哼唱似的说完后,汤女重新面对我。 「要说我查到了什么,就是关于你所说的杀人案。」 她从袖袋里拿出之前用的大笔记本。 仿佛卷轴般举到面前,摊开页面。打开的页面是一面白纸。 在雪白的纸张背后,魔女笑了。 「关于那个案件……」 「……嗯?」 世界宛若蒙上一层薄雾,我揉揉双眼。不久后,融成一片的轮廓恢复明晰。 除了我以外,客厅里空无一人。再揉了揉眼,类似轻微睡意的感觉完全消失,头脑清晰起来,但完全不懂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记得自己在家跟汤女说话,可是对话突然中断,她本人也消失了……我等了一会儿,但她还是不出现。也许是在我发呆的期间回去了吧。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我感到不可思议,抬头看时钟,确认时间。没有经过多久,但再不出门的话会迟到。虽然无法释怀,但我决定不去深究,前往学校。姑姑和姑婆也不见了……算了,没关系。 我不忘拿起书包走向门口。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虽然一头雾水,但没有发生什么事就要做日常该做的事,就像义务一样。 做出决定后,我穿上鞋子准备出门。霎时间,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因为突然有一团热气包覆手臂,引来寒意。 有某种见不到的物体抓住了我的手臂。 类似冰冷的虫子顺着背脊往上爬,强烈的寒意使身体不停打哆嗦。我甩掉那个抓住我的透明物体,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肩膀撞上半开的纸门,光是头部前后甩动,意识就逐渐模糊。不知道眼睛该看哪里才好,景象不断切换。觉得自己快晕了,如游泳般划动手臂,仓皇逃离。 我在逃避什么?杀人魔?过去?还是……妹妹? 来到马路上时,头部受到冲击。仿佛在重演一个星期前的情景,我倒上地面。头上的肿包已消退得差不多,但伤口疼痛加剧,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仿佛心脏无视身体结构,在体内随意跳动。 这次我看得见袭击自己的物体真面目。 似乎有飞来的鞋子打中我的后脑勺。仔细一瞧,掉在地上的不是鞋子,而是草鞋。 「竟然突然冲到马路上,真是愚蠢。」 是汤女的声音。但我无法掌握是从哪里传来的。 看不见汤女。 「你似乎还能听见我的声音。」 身体自行站起身——被透明异物搀扶起身。我惊愕于事情的发展,喉咙紧缩,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变成透明人的 汤女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看~我现在在挥手喔。就在你的鼻尖。」 突然感觉有手指在我的鼻尖。后脑勺被一阵寒气拉扯。 明明就在眼前,声音却仿佛从别的方向传来。 与刚才不太相同的温热触感包覆住我的手腕。我感到害怕,但那个触感紧紧地抓住我,无法硬是甩开。 「趁我也被迫消失前先告诉你吧,杀人案的真相。」 我现在没有心思管什么杀人案,但汤女执拗地继续说下去。 「你所列举的被害人全都活着喔,没被卷入任何事件。」 在混乱之中,从她口中说出的事招来更多混沌,完全无法承受。她甚至不肯给我整理资讯的时间。 「会对你造成危害的事物,你都会变得『看不见』。」 透明人揭穿自己消失的真相。 把原因归咎在对方身上。 我首先联想到妹妹的长相。但那是很久以前的模样。 现在我的妹妹不存在于任何地方,只存在于回忆里。 我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干哑。 「你淡然地假装自己很聪明,自以为明白这世间的一切。而只要有事物威胁到你的世界观,你就会从自己的认知之中把对象抹杀掉,并且也会遗忘理由。即使如此,却对这样的状况毫不感到疑问。多么方便的脑袋啊。」 「真想向你学习。」有声音说着。 但我已无法理解她所说的话。 「这样的人生态度算是积极的吧。不过,只要能活下去,这也不错。至于我之所以会被委托来和你接触,也是因为若不是像我这种没有瓜葛的外人提起,你会立刻忘记,使对话无法成立。竟然说如果是我,被你忘记也没关系,真过分。」 汤女继续说着。但是她的声音像在水中被泡泡包裹住,有一半没有听见。 自己因屏住呼吸而喘不过气,自己也无能为力。 「你曾遇过一件你想当作从未发生的事件。」 记忆空白。 「为此,你必须割舍令妹。」 就让它空白吧。 「 」 听不见。 「那么,有缘再会。」 从这句话后,甚至再也感觉不到汤女的热度。 「喂~」 「…………………………………………………………··」 「呀呵~」 「…………………………………………………………··」 「咩咩咩咩~」 「你在干嘛?」 走在前面的姐姐大人回过头来。现在是早晨的上学途中。 「有猫。」 围绕在公寓外头的盆栽上有猫坐着。是只不怕生的猫,被我们注视着也完全不想逃,反而一副「看什么看?」厌烦地瞪了回来。我觉得它的态度很有趣,忍不住和它对看起来。 「那你最后为什么要咩咩叫?」 「我在学猫叫啊,像吗?」 「不,完全不像。」 姑且不论惯例的那句「你是笨蛋吗?」,我满面笑容地说: 「既然这样,请姐姐大人示范一下。」 「咦?为什么我要示范?」 「姐姐就是这样啊。」 被人这么一说,姐姐大人就无法逃避了。尽管姐姐大人心不甘情不愿地皱起眉,瞪着猫咪,不断发出声音,调整嗓子后,不怎么成功地发出叫声。 「呼……呼……呼呀~」 很难相信是姐姐大人的声音,愚蠢的高亢声音在高级公寓的墙壁反弹。发声方式似乎失败了。听起来实在不像猫叫。呼呀只是呼呀。呼呀 is 呼呀。 姐姐大人受到侮辱似的发出低吟声。她好像很擅长模仿鹅的叫声。 「原来如此~重点是呼呀呼呀地叫。」 「不对,忘了这件事。」 「呼呀呀~」 「就叫你别学了,笨蛋。」 被敲头了。在我被敲头的时候,猫咪走了。 「要保重喔~」 我挥手目送猫咪离开。姐姐大人也和我一起目送它一会儿,但说着:「要迟到了。」就拉着我的手往前迈进。 「那是野猫吗?」 「没戴项圈。应该是吧。」 「真辛苦呀~」 「呀~」的部分是刻意模仿姐姐大人。被发现我在偷酸,姐姐大人回头瞪我。印象中,父亲大人好像有教过我遇到这种情况该说什么。我回想起来,付诸实践。 「生气的脸也很可爱呢。」 默默地被揍了。 走了一段路,又聊起猫的事。 「那只猫没有爸爸妈妈吗?」 「应该死了。野猫的寿命很短。」 「这样啊。」 悠哉地走着,被姐姐大人握着的手变得很热。 「它也没姐姐大人吗?」 「我哪知道啊,去问猫吧。」 「好。」 「等我不在的时候再问。」 这很难。因为我几乎都和姐姐大人在一起。 「我们能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也有个家,今日与未来能理所当然地永续下去。 我们的寿命也会不断变长吧。 「……或许吧。若是如此就好了。」 「而且我有姐姐大人。不用想着要变幸福,从一开始就很幸福,真是太棒了。」 明明寿命很长,我是否有想做的事呢? 看我在烦恼,姐姐大人疑惑地望着我。 「是是?」 「难得看你不笨,吓了我一跳。」 虽然语气冷淡,但我感觉得到姐姐大人有点紧张。 这样不好。 「轰尬噜噜批~」 调整一下。于是,姐姐大人放心了。 「抱歉,果然是个笨蛋。」 「啊哈哈哈。」 这样~就好~ 来到学校,姐姐大人催促我说「快进教室吧。」,我向她道别。 「呼呀呀~」 在走廊上没走几步,我练习姐姐大人亲授的猫叫声。 「唔咦!」 原本朝反方向走的姐姐大人面目狰狞地冲过来,巴我的头。 确认一大早就出门后,隔了一段时间,谨慎地走到门口。 要做的事很简单,只要把信放进门旁的邮箱即可。 这样就准备好了。我姑且确认四周。一楼是有印章店的公寓右后侧的房间。这里看得到有一整排餐饮店的大马路,车水马龙,和姑婆家附近截然不同。在这里引发骚动的话,立刻就会被察觉。我不想被人发现,所以事情一完成就马上离开了。 亲眼目睹到那家伙,我拼命忍耐着迸发出来的情感。下次见到时,就是杀他的时刻。 我想要缓缓地、彻底地、不被妨碍地杀死他。 仿佛从睡梦中醒来般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令我吓得震了一下身子。 在我面前的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在夜晚……不对,在纯粹黑暗之中的海洋。 和我过去见过的印象相同,但我住的县市明明不靠海,这里是哪里? 瞬间移动并不切实际。但问题是,我到底被丢到哪里了?若要说这片海是我脑中的意象,那这里是我的内心世界吗?解释为梦境比较好吗? 我自认脑袋一向冷静,也没有幻觉的毛病,为什么我会来到这种地方?我坐在沙滩上观 察四周。头上没有云朵也没有星辰,无法确定压在我头上的那片黑暗就是夜晚,像是被漆黑的浓雾包围着。 海上没有任何波浪,保持平静。感觉沉入这片黑色水面之中就再也无法浮起来。说是海洋,但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海。想走过去把脚伸进海中,却又犹豫会演变成无可挽回的情况。 在附近走走,踩着沙滩的脚步声像走在高级地毯上一样深深沉入其中,听不太清楚。四周幽暗,看不清沙滩通往何方,因此走了几步又折回原处。 光像这样短暂移动,身体就变得有点沉重。 「…………………………………………………………」 色调令人静不下心的海。 没有任何人在。什么也看不见。但仔细一听,感觉能隐约听见人潮或车流的声音。声音无止尽地在脑中喧嚣,很不舒服。 不经意地双腿一软,瘫坐在地。虽然摔倒在地,却不怎么痛。坐下后,感觉声音逐渐远离。在脑中蠢动的事物也稍微退去,使得我犹豫是否该立刻站起身。 能减少一点厌烦感是件好事。 继续将烦燥一个个去除的话,也许就能使自己消失不见。 我经常期望着,自己能舍弃这颗令人窒息的脑袋与皮囊。 近在咫尺的海洋,仿佛在回应我的期望般静静地存在着。 只要跳进这里头,似乎就能与它融合为一。 海洋的奇妙颜色与理科实验中使用的药品相似。 觉得脑袋变得越来越重。也许是周遭一片黑暗,变得爱困起来。思绪散漫。试着凝聚意识,也像沙堆般崩塌流逝。感觉就算不踏进海中,只要长期待在这里,也会被海洋吞没。也许移动到别处比较好。但就算要走,也会想着要去哪里?只要回顾起不久前的记忆,也许就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但头脑否定这点。 后颈像抽筋一般疼痛,虎钳将试图运作的脑夹得死紧。 我究竟是怎么了? 低头一看,视野中忽然产生小小变化。淡淡的光芒无中生有地出现了。 在人群声中,能听见一道较明显的声音。 有人在呼唤我。宛如飞虫的小小光点在空中飞舞。以眼睛追寻光点,光点仿佛在等待我似的在空中飘动。我稍微靠近光点,它就开始移动。 果然是在等我。 有人,愿意等我吗? 在疑惑与不可思议的回顾引导下,我追寻着光点。 背对仿佛要吞没我的藏青色海洋,追逐光点而去。 朦胧光点在黑暗中创造出窄小难行的道路。 背后传来姐姐大人的声音,我后退几步,抬头看楼梯,果然是姐姐大人。 长长的影子落在我身上, 面无表情的姐姐大人也发现我,隐约觉得她加快了脚步。 「午安~姐姐大人。」 「听到了啦。」 「一起~回家吧~」 「今天轮到我当图书委员,你先回去吧。」 「咦~」 「不会吧~」我表示不满,但立刻被姐姐大人压头。 她离开前郑重地叮咛我: 「听好,如果有陌生人向你搭话,绝对不可以理他喔。」 「是是。」 「认真回答。你那种态度听起来很嚣张,收敛一点。」 「是是是。」 感觉会被敲头,所以我马上逃走。 姐姐大人跑得很快,立刻追上我,敲了三次头。 姐姐大人最讨厌我那样说了。 「阿姐,你在看什么啦?」 「你。」 「好害羞喔!」 和我一同坐在公园板凳上享用中餐面包的女高中生夸张地扭动身体。今天没有特地和她约,只是在街上偶遇。不过,生活圈本来就几乎重叠,这也不稀奇。 「话虽如此,明明是平日却在街上碰见你,真令我吃惊。」 「阿姐没资格说别人吧?」 「是回力镖啦。」她用手势比出三角形。 「没说服力吗?」 「阿姐觉得有吗?」 「啪哩啪哩。」 我模仿撕开第二个甜面包包装的声音,女高中生露出折弯眉毛的傻眼表情。 虽然现在是白天,但空中云层密布,气温也维持在低温。在寒天中静静咀嚼面包,喉咙超乎必要的干渴。同时购买的矿泉水马上被我喝掉半瓶。 「我有点羡慕阿姐。」 「是吗?别看我这样,我有很多事要忙喔。」 「是喔。」 有气无力的回答。 「对了,阿姐今天好像一大早就出门了,是去哪里啦?」 「嗯,有点事。」 只是去投递挑战书。 今晚要一决胜负。 我咀嚼着面包,茫然地观察女高中生。 我对她怀有复杂的情感。 注意到我的视线,女高中生腼腆起来。 「阿姐有时会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啦。」 不必每句话都硬加「啦」啦。 「呵呵呵……因为是有秘密的女人。」 「阿姐指谁?」 「我们两个都是。」 「喔喔?」女高中生感到困惑。 「我也是啦?」 「当然。」 我露出「你不知道吗?」的眼神看女高中生,她则回以「不知道喔」的视线。 「原来我有超级强的秘密啦……」 女高中生双眼发亮。唉,要说有的确是有,但在知道真相后,她眼里的光芒也会消失吧。 「嗯,算是中等秘密吧。」 「咦~……意思是只有普通等级?」 「还好。」 「原来很普通啦。」 「尚可。」 或许放弃了,女高中生把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伸长脚放松。偶尔望向公园内的秋千,喃喃细语或哼唱。厌倦这些后,她又开口: 「不过我想,我应该真的有些秘密啦。」 「唔咕?」 这个咖喱面包的红葡萄根本是生的嘛。 「我真的只有偶尔会思考……自己为何会出生啦?」 女高中生面对密布于天空的乌云吐露心情。 如此凝重地话题,不适合在吃咖喱面包时提起。 「看来是正值青春期的孩子。」 「啊哈哈。」 甩动打直的脚,女高中生笑了。 「我没见过亲生父母,所以详细情况也不清楚啦。」 仿佛下楼梯一般,话题变得越来越沉重。我最怕这种阴暗沉重的话题了。 但也不能打哈哈带过。与小路坂大不相同,这个女高中生是我必须认真面对的人物。有时会想,和那家伙在一起时的轻松感很宝贵。 「你想见亲生父母吗?」 「嗯~」 女高中生更使劲甩脚,抓着板凳的手背上隐约浮现血管。 「当然想见个一面啦。」 说得好像期待见到动物园或水族馆的明星动物一般。 「……是这样吗?我不太懂。」 我整理好袋子收拾。对方也看完书,似乎要起身离开,所以我也准备跟在她后头移动。应该正适合结束这个沉重话题。 保持一定距离走在对方背后,顺便当作饭后运动散步。虽然应该不用保持太远的距离,但或许是怕女高中生的说话声被听到。 女高中生和我并肩走着,提出今天不知第几次的疑问。 「为什么要一直跟着那个人背后走啦?」 「秘密。」 「告诉我嘛~」 女高中生开玩笑地戳我侧腹。本来想戳她胸部作为反击,但是……嗯。 我戳戳肩膀。 「反正戳肩膀跟戳胸部差不多。」 「阿姐好过分。」 女高中生拍拍肩膀及其他部位强调「才没这回事啦。」但那里不是胸部,而是肚子。 似乎是因为两人有点吵而引起前面那个人的注意,转头望向后方,但不以为意地转回前方。 「阿姐在玩侦探游戏啦。」 「错。正确答案是骑士游戏。」 「骑士?」 「当那个人面临危机时,我必须马上赶到。」 这是自古以来的惯例——我莫名模仿骑士语气,严肃地回答。 「我都不知道阿姐是骑士。」 「去帮我大肆宣传吧。」 「才不要啦,根本是惩罚游戏。」 之后女高中生放弃追问理由,又提出另一个疑问。她客气地指着背影问: 「所以说她是谁?」 「我的姐姐。」 专属于我,却看不见我的姐姐大人。 今天也独自随兴所至地逛着。 「喔~是阿姐的阿姐吗?」 「……是啊,虽然很复杂。」 「所以是大阿姐?」 「……………………………………………………」 听起来像大食蚁兽。还有,那是加法还是乘法也很让人在意。 「你和大阿姐感情不好吗?」 「怎么这么问?」 「没有,她好像不理你。」 她的观察很敏锐。姐姐大人眼中没有我的存在。 「但是」和「可是」两句话在舌头上像小石子一样滚动。 「我们感情很好喔。」 为了挤出这一句谎言,我觉得自己就快吐血了。 就这样直到确认姐姐大人平安到家为止,我们一直陪在背后。 「今天也平安回家了。」 紧握球棒的手指松懈下来。相对的,女高中生似乎很失望。 「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啦。」 「那样很好啊。」 以只是散步作结很好。有女高中生跟在身旁的话更好。 现在不适合打斗,多个必须守护的对象我会处理不来。 女高中生对姐姐大人似乎抱有一丝兴趣。 「大阿姐有危险吗?」 「有这个可能性。」 所以耗费宝贵的人生时光,也要留在她身边守护的价值。 骗你的。 其实我已经没什么宝贵的时间了。 「喔,找到了找到了。」 传来另一道声音。在家旁埋伏的人影露出脸来。 「嗨。」戴绿色帽子的叔叔开朗地举起手来。 「唔恶恶~」 我毫不隐瞒自己的欢迎之意。叔叔露出苦笑。 「他是谁啦?」 「不认识的叔叔。」 所以身为好孩子的我无视他,想躲得远远的。 「我们好歹有聊过几句吧。」 我的肩膀被抓住,并被强迫转回去。以一名年长者而言,他的动作很敏捷。 「我受人之托,所以在暗处监视你。」 「………………………………………………………··」 「是变态吗?」 「不完全是。」 「也就是超级变态啦。」 「听起来更严重了耶……」 正当叔叔感到困惑,女高中生跟着起哄的时候,我思考该怎么办。既然他在跟踪我,代表他也知道今天早上那件事吧。 要杀了他吗? 观察情况一阵子吧,假如他想妨碍我,我也不会客气。 「我完全没发现你耶。」 「盯梢和跟踪是我的拿手绝活。」 听到他这么讲,女高中生的双眼发亮。 「难道你是警察?」 「完全不是。我反而最怕警察了。」 「变态(上标:hentai)真辛苦(上标:taihen)。」 「很辛苦的变态啊。」 「啊哈哈哈。」 叔叔和女高中生意外地合得来,恐怕是因为两人的本性都很良善。 真羡慕。 「暂且不论这些。我大致明白你想做什么。」 叔叔拉回正题。辛苦(上标:taihen)的变态(上标:hentai)的正题(上标:hondai)。好像绕口令。 似乎是因为我和叔叔表情都很严肃,女高中生一脸不安地看着我。 「阿姐?」 「我们是在讲镇内的棒球大会。」 我上下挥舞球棒。「这不是平常的挥棒练习啦。」女高中生笑着吐槽。 「你忘了加个『夜间』。」 别人难得说谎却来插嘴。这个叔叔果然很碍事。 碍事叔叔(注:与动画《面包超人》中的果酱叔叔只差一个字)……明明改一个字就能变成厉害的面包师傅了。 「夜间棒球大会吗?镇上很少有夜间比赛耶。」 想法过于天真,令我有点担心。明明这世上的恶意比善意更多。 「是啊。不过在棒球界并不算稀奇喔。」 这时,仿佛在预告全垒打,我将金属棒前端对准叔叔的鼻尖。 「你想妨碍我站上打击区?还是要为我加油?」 叔叔默默地举起随身携带的铝合金公事包。过去似乎也发生过相同状况。 「这位叔叔是阿姐敌对队伍的球员吗?」 而旁边有个不懂察言观色的人在。 每当这家伙插嘴,对话就会偏离主题。不,虽然这样也好。 不小心被她得知真相就麻烦了。我只希望她永远不知道真相。 「我不妨碍也不支持。这个问题必须由你自己解决,否则就没意义了吧?」 「……嗯。」 从他的话听来,看得出来他真的知道一切。既然如此,不打算阻止我的话…… 「你明白就好。」 我收回球棒。为了准备夜晚的战斗,能减少一项无谓的行动算帮了大忙。 「虽然我其实应该阻止你的。」 「为什么?」 我打从心底不明白,所以歪了头。 叔叔见到我的反应,只丢下一句「你多想一点就会懂了」就离开了。 思考真麻烦,那是姐姐大人的工作。 至少以前是如此。 因为我和姐姐大人形影不离,才能毫无烦恼地活到现在。 「结果潇洒地离开了呢。」 「难说喔。」 不同于帅气的外表,那个家伙会死缠烂打,似乎还会再来。 「是喔,你们两个对棒球大会太认真啦。」 「我赌上了性命。」 「呼咦~」 「所以我要练习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我不管地点就开始挥球棒。「咿咦咦~」女高中生逃跑。 「比赛时我会确实去加油啦。」 「谢了。」 你来加油真的好吗? 我隐约这么想着。 我挥动球棒,忍不住对在我后面的女高中生开口: 「对了……」 回过头,看到她温柔的眼神后,我改变主意。 「不,还是算了。」 「喔,阿姐在故作神秘啦。 」 「滚。」 「好过分!」女高中生嘻嘻笑着跑开,脚步轻盈。 平常就晃来晃去,看起来毫无牵挂,无忧无虑。 「真好。」 真想替她换颗脑袋。 如此一来,她会变得如何呢? 目送她离开,突然意识到自己准备要做的事有何意义。 「想见父母吗……」 抱歉,女高中生。 你的愿望有一个不会实现了。 当晚,我打算在洗澡前解决事情,扛着金属球棒,不和任何人打照面就出门。 好,走吧。 这将是我最后的杀人。 追着光点,四周逐渐变得明亮起来。直到刚才都听不见的脚步声产生回音,地面也变成能供人通行的模样。把光点置于视野中心,摇晃不稳的视野逐渐稳定起来,开始能思考自己要往何处了。 双手四处摸索寻找墙壁,逐渐开始能触摸到东西。才觉得像洞窟中凹凹凸凸的墙壁,转眼间又变成轻柔松软的触感。感觉地面也一点一滴地形成了。这表示我的意识逐渐清晰吗?还是,我只是躲入内心的更深处罢了? 感觉类似把脸稍微露出水面,一时忘却了快窒息的痛苦。 渐渐地,自己的脚步声变得明确起来。喀……喀……大声回荡着。我或许是在狭窄封闭的地方。我想象自己在类似回廊的场所,意象越来越鲜明。接着,光量增强,黑暗也随之渗入。视野的变化令我疑惑,就在我眨眼的瞬间,状况为之一变。 浮现出无数个窗户。窗户并非嵌在墙壁上,而是悬浮在半空中。刻意转头看去,就能见到想象中的颜色。移动目光,绚丽的色调渲染景色。不同于彩虹的无数色彩层层堆叠,挑动视线和意识。 突然变得明亮,我在也习惯这个亮度后,重新确认四周。这些浮着的窗户意味着什么?靠近窗边,凑过去就能见到外头,虽然我不确定是否有外头。此外,在我头上也有窗户高高悬挂在难以触及之处。从那里能看见什么?那些窗户似乎在故意远离我。我抬起头来看了一会儿,但我没有能让身体浮起的方法,只好放弃,窥探身边的窗户。窗框上积了厚厚的灰尘。 在稍微呼气就会在空中飞舞的灰尘另一端,我见到了妹妹。是那个年幼,我认识的妹妹。 妹妹正在学校庭院里玩躲避球。我从教室窗户看着她,看厌了就翻开书本。通风良好的教室里也有其他同学,但我不想和其他人交谈。 在我看书时,每听到妹妹的吆喝就会抬起头望向窗外。妹妹在内场里左躲右闪,因此通常会留到最后。她挑衅地闪躲,其他同学似乎感到火大,追加好几颗球乱丢一通,即使如此,仍被她奋力躲过。最后,妹妹被球山埋没,倒在地上,开心地放声大笑。 躺在土地上会弄脏衣服,我不喜欢。 当时的我低头看着妹妹时,如此心想。 这样的情景持续着,不久后景色倒带回到开始,重新播放,妹妹再度活力充沛地奔跑起来。 我也窥探另一扇窗。窗内映出的景色是傍晚。我和妹妹两人并肩走在外头。茫然地看着,总算想起这是什么。有一次放学后,我出门想买书,闲来无事的妹妹也跟了上来。之后,她的钱包掉在路上。 窗内的影像也清楚地重现出钱包掉落的瞬间,我不禁指着地上的钱包说:「啊,快看背后~」妹妹很喜欢那个白色海豹脸部造型的钱包。大大挥动手臂走着的妹妹完全没注意到,而她身旁的我也只觉得这家伙好吵。 在书店逗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发现这件事。两人急忙跑回去,但没有找到钱包。比起里头的钱,遗失钱包本身更令妹妹惆怅。因为那个钱包是非卖品,再也无法买到。 妹妹那天直到睡觉前都很失落,但第二天又恢复原样了。 对她而言,睡觉似乎能让大部分的事情重置。见到如此乐天的性格,映照在窗户上的我莞尔一笑。 发现自己倒映在窗上的笑容,与看到父亲时展露天真欢笑的母亲如出一辙的瞬间,我离开窗边。过了一段时间再窥视窗户,在另一扇窗中只见到晚霞映照的天空,橘红色的云朵像被钓绳牵引着,悠悠地在空中游泳。这个景象虽然也让人心灵祥和,果然还是有点美中不足。踏着有些清脆的脚步声,我再去窥探其他窗户。每当我移动,窗户数量似乎也逐渐增加,甚至不久后就会把地板、天花板都填满。 我见到远足那天、小小庆生会、两人一起跳进泳池的事。 不管在哪个景象里,都有我和妹妹。身为双胞胎的我们学年当然一样,住的房子、房间也相同,没有分开行动的机会。妹妹总是自由奔放地乱跑,而我对她的活力感到傻眼。 不管哪个窗户都积了灰尘。恐怕是因为这些回忆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被想起了。 但是,仍像这样确实保存了下来。 这里果然是我的内心世界吧。 对了,我的目光离开窗边,回头望去。刚才追寻的光点消失了。左右的景色看起来都一样,分不清自己是从哪个方向来的。窗户数量也比我刚来时增加了不少,搞不清楚该往哪儿走。 说到底,我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既然如此,我决定笔直地随意前进。虽然被关于妹妹的回忆围绕着,度过时间也不错,但好像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是留在这里无法达成的事。 我踩着窗户——踩着回忆前进。不,不对……不对吧。这些窗户或许正支撑着我。回忆形成地面,指引我的去路。到目前为止踩在脚下的,似乎都是如此模糊的回忆。是模糊又没什么大不了……忘怀不了的回忆。 我确定不管怎么用力踩,这些玻璃都不会碎掉。 这些回忆就是如此强韧,但同时也表示我无法逃避到回忆之中。 走着走着,窗户数量渐渐减少,光芒也逐渐消失,回到类似洞窟的场景。我走回来了吗?不对,我改变想法,认为这样没问题。窗户减少就代表和妹妹的回忆很少,证明我正朝未来前进。 和妹妹一起行动的时光在小学六年级时结束。所以以此为分界,回忆骤减,不知道地面何时会中断,即使如此,我不能停下脚步。 就在脚步声变得不透明时,听见了空气流动声,还有某人的呼吸声。这些感觉有点熟悉的细微变化,不断刺激着沉滞意识的表面。 不久后,我看到遗失的光点正漂浮在远方,我再度于黑暗之中追寻光点。 由于除了光点以外,什么也看不到,所以也无法掌握自己走了多远,和光点的距离缩短了多少。回过神来,正前方有一扇门。那颗小光点被吸进孤立于黑暗中的那扇门里。被灯光吸引,我的脚也缩短与门扉的距离,在伸手可及的位置停下脚步。 我试着抚摸门扉表面,手指像流泪一般被濡湿。 窗户通往的是回忆,那么,门会带我去哪里? 我以湿滑的手推开门扉。 门上的合页尖锐地哀嚎。 身体与黑暗浸淫在门扉外缘的长方形光辉中,表面的湿滑似乎被去除了。 穿过那扇门的前方是晕眩感,以及勾起我乡愁的房间。 引发乡愁的理由,或许是两张并列的书桌及排列在书架上,以前读过的书籍。这里是我的房间吧。不是姑婆的家,是我的老家,上国中前生活的房间。 房间内飘荡着我和妹妹离开时的气息。 吸入几口后,感觉轻飘飘的身体变得踏实。 静寂的房间里充满着寂寥的冬日痛楚。寒意令我瑟瑟发抖时,赫然看到了某个人的脚。对于待在同间房里的这双脚,我意外地不觉得恐怖。眼底一阵剧痛。 抬起头来。 穿着制服的妹妹站在我的面前。 我怀疑自己的眼睛,仔细地看着,然后确定。 虽然她长大了,与小时候的模样不太一样,但确实是我的妹妹。 「姐姐大人。」 如今,妹妹的称呼也令我怀念。妹妹感到刺眼似的眯起双眼,苦等着我的到来。这里是哪里?用手触碰墙壁,确实有触感。 房间里没开灯,一道淡淡的光芒从窗帘后方延伸。空气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尘埃,地板上铺着两人份的棉被。这一切都充满着熟悉、令人怀念的气息。 在这个房间之中,只有一个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奇怪……我明明看不见你。」 汤女揭露的事实,和不明确的回忆掺杂在一起。我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男人,也好像看到了昏暗的房间。就像从天花板俯视着正在哭泣的自己。 我想一一回顾时,头痛得像被针刺到一般,无法抑制。 ……不,不对。埋在脑中的利针就快从脑袋里冲出来了。 「姐姐大人。」 妹妹再度呼唤我。她朝我走来,想拥抱我时我的双腿发软,与妹妹瘫坐在地板上,她像在哄小孩似的抚摸我的背。我枕着妹妹的大腿,理解了这个情况。 「这是……梦里吧?」 妹妹的脚颤了一下,似乎被我说中了。 弥漫在脑袋里的雾气也是因为这里是梦境吧。 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妹妹肯定我的话。 「是的,这里是姐姐大人的梦中喔。」 「一定是这样……」 因为我能看见妹妹,正在与她交谈。 突然发生这种事非常超脱现实。 被妹妹拥抱着,趴在她的腿上获得安息。仿佛装满了蚊虫,四处喧闹跑跳的脑子笼罩在奇妙的热度中,渐渐平息。我用鼻子吸一大口气,缓缓绵长地吐出后,全身上下,似乎都被重组了。 以梦境而言,连身体不舒服的感觉都细腻地重现,使我身心俱疲。 「姐姐大人似乎很累呢。」 「嗯……学校该怎么办呢?」 「今天就别去了。」 虽然妹妹没大没小的语气令我不爽,但现在不想打她,所以原谅了她。 「一天不上课应该还好吧。」 「岂止一天,一直不去也没关系喔。」 妹妹温柔地呢喃。我觉得那也不错,但是办不到。 「一直待在梦里也没意义吧。」 我不是那么脆弱的人,思想也很古板,无法一直沉浸在这种幻想世界里。 「若是如此就好了。」 妹妹语重心长地说。以妹妹而言不像个笨蛋,不愧是梦中。 包括手脚及身体,久违地触碰到的妹妹长大了不少。虽然是我想象中的产物,现实中应该差不多也是一样吧。和我的身材很接近。虽然我们这对双胞胎常被说不怎么相似,但最终抵达的地点是一样的也说不定。 「姐姐大人,你头上的伤还好吗?」 妹妹戳戳我额头上稍微缩小的肿包。窜过一股刺痛。 「我以为这个伤的犯人是你。」 「真没礼貌。」 妹妹感到愤气。 「我才不会伤害姐姐大人。」 「是吗……是说,我刚才看到很多景象。」 「刚才?」 「都是往事。像是去远足时你迷路的事之类的。」 虽然对话好像不太连贯,但毕竟是梦,随意就好。 反正醒来后就会忘了。 「亏你还记得呢。」 「本来忘了,但稍微想起来了。我为了找你,根本没办法享受远足。我原本很期待水族馆,最后却发现你站在龙虾的水槽前,一个人玩得很开心。」 「哈哈哈。」妹妹尴尬地笑了。 「只记得感动的重逢,前面都忘掉就好了。」 妹妹很自私地说。她就是这种地方很愚蠢。 「就算忘记,已经发生的事也不会消失喔。」 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不管是事物还是人心。 然而,那并非全都是坏事。 当时的想法、感觉到的重要事物也不会消失。这些回忆会构成现在。而现在的行动或想法将来也会产生结果,以别的形式留下来。 只要有事物存在于某处,一切都没办法当成没发生过。 「……真的呢。」 妹妹抚摸我的头发,手心滑到我的背上。 「另外还看到了什么呢?」 「净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说出来太麻烦了。」 「说给我听嘛。」 明明都说很麻烦了,妹妹还抓着我的肩膀轻轻摇晃,央求着我。 「别那么早睡嘛。」 「睡?」 「在姐姐大人睡着前,我想跟姐姐大人多说一点点。」 妹妹的这句话真莫名其妙。梦境不是睡着后才能见到吗?在梦中睡着的话,又会去哪里?回归现实,还是会沉入其他领域? 从梦中醒来是什么状况,越想越不明白。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想起很多事,觉得很怀念,然后……」 「……然后?」 「很无趣。」 我坦白地笑着说。 「到头来,全都是和你的回忆啊。」 我们两人一直一起活到现在,所以这是理所当然。 「一成不变的回忆……很无趣。」 但是,那曾是我的一切。 明明有那些就足够了才对。 我现在却失去了一切。 片刻之间,妹妹什么话也没说。我们共享所有记忆,说不定妹妹也想起了相同的情景。感觉就像一起看着照片,我也回想起记忆。 不久后,妹妹说出奇怪的话: 「我会守护姐姐大人的。」 守护?为何要守护我?而且,她说得太嚣张了。 「你太嚣张了……」 我表示抗议,妹妹却挑衅地摸我的头。 没大没小。 要是默不吭声,她似乎会一直摸下去。要不是我太累了,一定会咬她一口反抗,算她运气好。 「明明还有很多事想说才对,一时之间却想不出来。」 妹妹的声音在头上如雨水或泪水般纷落。她的语气不应该这么感性,应该是更喧嚣,像冬日的静电一样噼啪作响的……吵闹的家伙。 「没办法,因为你是个笨蛋。」 「嘻嘻嘻……」古怪的笑声传来。 「对喔。」 「就只有身体成长……」 接下来的话在舌头上像线头一样缠绕着,无法形成完整的语句。 妹妹用手指梳理我的头发,沉稳地抚摸。她的手势感觉很成熟,不像妹妹。虽然想叨念几句,但身体受到安稳的气氛影响,充满沉落的睡意。 我在梦中再次入睡。 深沉地,被掩埋起来。 妹妹意味深长地低喃,声音仿佛是对着天花板说的。 「姐姐大人作了个好梦呢。」 「嗯……」 思考逐渐融化,无法好好地回答。 意识像渐渐被剥离身体,游荡在轻盈与危险之间。 姐姐大人。 好像不断被这么叫着。 既然人类连一秒也无法回到过去,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就是一切。所以偶然并不存在,一切都是归于应在之处的必然。 记得姐姐大人之前说过这种话。 第四章「sister」 有时会想,如果我没诞生在这个世间就好了。 但是,我有妹妹。 同日同时看着同样东西。 同日同时有着同样感受。 就像将两面相同形状的镜子正对着,永远反射彼此一般。 没有我就没有妹妹。没有妹妹的话,我也…… 假如否定自己会害妹妹也跟着消失,我……做不到。 我有资格与他人有所交集吗? 我有资格活着吗? 以前曾偷听到父亲独自说着这些话。 年纪还小时没有特别的感受。 但现在的我会这么回答: 既然活着,只能告诉自己有那个资格。 我会活下去,和姐姐大人一起。 有扇窗户。只有半圆形窗框与窗内映出的景色漂浮在半空中,我的脚没有着地。窗户位置非常高,有种用指尖凑近纸张,翻面后就飞走的不确定感。不久后,我了解到我正看着自我意识的内侧。 我在接近梦境的地方窥视自己的记忆。窗框像有意图似的锈蚀,没有钥匙孔。我看着窗外,一开始妆点景色的是旭日,逐渐变为黄昏。没有白昼期间。 小时候,我以为晚霞是宇宙在燃烧。 我和妹妹这么说后,她说想吃烤肉,所以我感觉到彼此感性的差异。 这时,正好在窗户的另一端看到我和妹妹的模样。我感到很怀念,入迷地盯着看。无趣的对话,司空见惯的晚霞,如今,我却期望着这份安稳能滋润干渴的喉咙。被刮开的橘红色渗入西方天际,火烧般的云霞零碎地散落在其中。在暖色系的温柔中夹带夜晚凉爽的晚风中,我替妹妹擦掉口水,妹妹忍不住爆笑出来。 假如我至少能忆起这些景色就好了。 但遗憾的是,在我醒来之后,恐怕就再也想不起来这些事。 我已经变成这样的人了。 移开目光,窗内变昏暗。再次窥探时,里头的景色成了一间打扫得很干净的公寓房间。比可以说是我们老家的公寓还新。我马上明白这里是哪里,感到恶心。尽管想要舍弃,但讨厌的记忆没办法舍弃。 这是2026年,距今七年前的事情。我和妹妹就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我们被绑架了。 犯人是名相貌温厚的男子。不管是说话方式还是态度,都很容易潜入人的内心深处。也许是因为很擅长暴露出破绽,虽然抱有戒心,一不小心就会和他聊起来。 然后,那天来临了。 放学路上,我先被抓住,连跑来救我的妹妹也遭殃了。 我们被绑架到那间公寓,男人语气沉稳地对我们说明状况。虽然变态的说词我完全没在听,但似乎就是这名男子把我的身世告诉之前被我殴打的同学。他因为很在意那个事件,逐渐对我们姐妹俩感兴趣。虽说是感兴趣,他的眼神与行动中却只有单纯的兽欲。 我们的衣服、身体的自由及感官被剥夺了。 我的尊严与身为姐姐的自尊轻易地崩溃了。 监禁生活开始后,我老早就放弃抵抗,努力讨好男子,精神耗损,自我意识彻底混浊。即使之后像这样客观地回顾,也无法正确地理解当时的心态。 那片在黑暗中到来的深蓝色海洋,完全诠释了当时感觉到的印象。 身体被波浪吞噬,随波摇曳。不知道何时,意识的混浊成为常态。 和我形成对比,妹妹则是持续怒吼、嘶鸣、绝不屈服。她的心灵似乎比常人更柔软,不论是伤痛或痛苦,都能柔韧地承受一切,持续抵抗。 我与妹妹的灵魂也许进错了身体。 外表与父亲相似的我,内心却近似母亲。 笑容和母亲别无二致的妹妹,却继承了父亲的强韧心灵。 妹妹每一次都对犯人说: 『下次再对姐姐出手,我就杀了你。』 犯人每一次听到她这么说,都会大为兴奋。 接着一定会在妹妹面前奸污我。 我欣然接受了。 我认为自己会受到更残酷的对待,是因为我是姐姐,以为是因为自己比妹妹优秀。由于我更优秀,所以能承受许多苦难,且忍耐下来。因为这是姐姐应做的,而我就是这样的存在。事实上怎么想都是相反,但我若不这么相信,会无法撑下去。 而绑架犯的一句话,让我的小小自尊分崩离析。 光是想起,就令我眼前变得鲜红,布满血丝。 『妹妹比较舒服呢。』 2026年,我的世界崩毁了。 第一个来救我们的不是警察,而是自称侦探的男子。我那时早已丧失自我,而妹妹因为受到惨绝人寰的对待而失去意识,所以印象很模糊,只隐约记得他是个带着绿色帽子的男子。而犯人似乎抛下我们逃走了。 被救出来后,我们剩下的是扭曲的精神和残破的肉体,以及前端破碎的未来。 无数的时间与可能性静静地死去了。 妹妹恢复得比较快。纤瘦衰弱的身体在住院后逐渐康复,很快就出院了。父亲透过熟识的医生,送我们到她介绍的精神科医生那里。精神科医生也对妹妹天真无邪的模样感到惊讶。妹妹经常欢笑,食欲和活力都很旺盛,而且能完全掌握事件的来龙去脉。 正因妹妹很正常,所以异常。 父亲时常带妹妹来看我。她完全不在乎我是否有反应,自顾自地讲话、欢笑、画鱼儿的图。鱼毫无特征,分不清楚是鲔鱼还是沙丁鱼,但她本人似乎自认是在画香鱼。 她不断拿来给我看,说自己有到处涂鸦练习,想让我看她练习后的成果。 妹妹在镇上到处涂鸦,也许是想被我责骂那愚蠢的行为。然而,我无法对妹妹或鱼儿的图画做任何反应。 时间一到,妹妹就会被父亲带回家。 父亲自己独自过来时会握着我的手,默默地低着头。 一直静静地动也不动。 在我失去自我的这段期间,妹妹为了新的目标进行准备。对于警方,妹妹一五一十地将事件始末交代出来,却只有一件事说谎——她坚称自己记不得犯人的长相和模样。由于乱说犯人的模样可能会产生矛盾,所以一直坚称没有记忆。 理由是如果犯人先被其他人逮捕的话,会很伤脑筋。 我们虽然得救了,但犯人还没被逮捕。 妹妹由此找到了灿烂生辉的生存希望。 『因为我要亲手杀了犯人。』 妹妹本来就有些疯狂。这样的疯狂并没有摧毁妹妹。 她一直自由奔放地活着。 我想起以前……说是以前,是比这个梦境更早以前,汤女对我说过的事。她说我是个毫无破绽,硬邦邦的人。她说的或许是对的。我是如此被建构而成,也能重新让自己恢复成如此,将认为是多余的事物舍弃又舍弃,愚蠢而老实。 2027年,我靠着自己的力量缝合世界的裂缝复活了。至今丧失自我,毫无反应的我突然活生生地恢复到事件发生前的情况。彻底忘记了那起事件,就像刻意将破损布娃娃的棉花弃之不顾,我舍弃了对自己不利的所有记忆。 ……不过,似乎没办法简单地舍弃一切,所以以这种形式存留在我的内心世界里。 重新缝合时,有许多内容物被舍弃了。我能好好地区分何为必要,何为不必要吗?被舍弃的事物中,说不定也包含了与父母、妹妹之间的亲情。我为了维持身为姐姐的自己,把妹妹从世界之中排除掉了。 妹妹依旧对那个事件记得一清二楚。如果我和她对话、和她交流,会令我再想起那个事件。 我会 无法维持身为一个姐姐。 这股恐惧及抗拒感使我看不见妹妹,听不见她的声音。 不,不只妹妹,和过去有关的事物都不分青红皂白地逐渐消失了。我顶多觉得很不可思议,但绝不肯追究理由,装作淡然地活着。这就是我。 我的手从窗框移开。混浊的玻璃另一头看不见任何景象。 意识想从内心深处浮起。 心灵的水面现在仍旧是大风大浪,让人怀念深处的平静。我闭上眼,纯白的景色反转,拉下夜幕。在黑暗的另一端,能感觉到对面有泪水汩汩流出。 我很常哭。妹妹则像要取得平衡似的从不哭泣。 平常除了打呵欠以外都不流泪的妹妹,见到这样的我后哭了吗? 为了维持自己理想中的自己。 为了作为姐姐,而否定了妹妹的我…… 曾发生过这段往事。 如果能改变过去,要在何时杀死那个男人呢? 我没有其他选择。是那个时候比较好,还是这个时候呢?我屈指计算憎恨与痛苦。 「不,不对,不是这样……」 我摇摇头,把无意义的想象甩出去。 重要的是在这个无可救药的现实中活下去,我所期望的是什么?答案自那天起就没变过。我必须为这件事做个了结。 第一次在晚上来到神社。驻足在中央的石板地上,抬起头后一阵晕眩,产生自己的双脚逐渐沉入夜晚深处的错觉。 场地勘察是在白天,没想到只是光影变化就会有那么大的变化,让人吃惊。白天时,长在寂寥神社中的树木瘠瘦,看似凄凉;一到晚上,夜色融入枝叶,形成有些浩大的景色。黑夜在风中剧烈摇曳蠢动着。 我背靠着大树,思考该在哪里等候对手。对方不见得会正面迎战,所以最好遮挡住背后。此外,种植树木的那一边没有铺石板,所以地上有长草。就算有人接近,也能听见声音。之前我也曾为了以防发出脚步声,而占领水田。虽然当时被人从水田外丢石头,策略被攻破,差点害死自己。 他应该不会逃吧。就算逃,只要我去报警,他就玩完了。即使他知道我「不会那样做」也难以摆脱恐惧。如此一来,他应该不会逃,会前来收拾我。 「………………………………………………………·」 一瞬间想起女高中生,我摇摇头,把这想法赶出去。 既然我决定要杀了他,就不该三心二意。 放空内心,将杀意浮现表层的同时等着。 静待脚步声从神社正面传来。 ……不久后,那家伙来了。披着黑夜,背负着时间,应挑战书的邀请,堂堂正正地来了。 无法忘却的过去追上了我。 「嗨,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中也带有浓浓夜色。我握紧拳头,指甲都快陷入手心的同时抬起脸。 总算从正面看到这个男人。 血液快速流动,甚至带来晕眩。 风吹来男人的恶心气味,使我翻肠搅肚。 第一印象是有点邋遢。虽然每被逮捕,但毕竟是罪犯,应该很难安稳度日吧。眼神迷茫,皮肤粗糙。至今我只有远望过他,而且愤怒遮蔽了我的双眼,不曾仔细观察他的模样。 当年的叔叔,如今成了半个糟老头了。 假如那时他是这副模样,我们肯定不会被骗。 「你长大了呢。」 听到他像在夸奖亲戚小孩成长的口吻,感觉血管一一迸裂开来。 「以前你明明是拿直笛打我,现在却改拿那么危险的东西啊。」 我无视缅怀往事的男人。 「你知道我为何不去报警吧。」 「大致上明白。你想亲手杀了我吧?」 「没错。」 我举起金属球棒,直对着他。男人手中什么也没拿。 「之前被你打的时候,真让人怀念呢。那时我还以为眼睛会被你打烂呢。」 男人轻轻捂住右眼周遭。四周阴暗,无法确认他的表情,只看到一口白牙。 「你说过『敢对姐姐大人动手就要杀了你』,到了该实行的时刻吧?」 男人语带讥讽地复述我的宣言。我自然地向前踏出一步。 「你那时为何还来袭击姐姐大人?」 「因为我听到传闻,想试试看她是不是真的看不见我。轻松就打倒了,好像真的看不到。但我也没发现你躲在附近,吓了一跳,连忙逃走了。那就是所谓的败兵溃逃吧。之后我有反省,决定不再对你姐动手。」 男人像在说笑话般说着。他的笑容和以前一样。 恰到好处,能让我脑中血管迸裂。 「为了找你,我花了很多时间。」 我不打算浪费时间和这种家伙对话,也不该如此。 坚定地巩固决心。只要将他殴打致死。 「哎呀,你真的长大了。」 即使手持球棒的我逼近,男人也毫不紧张。 「如果是现在的你,不用怎么放水,直接杀死也可以吧。」 我似乎已经不合乎这个犯人的口味了。 耶~ 杀了他。 连同姐姐的份,得杀两次。 「最后我能问一件事吗……你为什么选神社当决斗场地?」 算是一种约定俗成吧。但我没回答,将金属球棒高举过头。 以使头盖骨凹陷、脖子断裂的气魄握紧。 彼此都没有同伙,两人之中也没有守护或牺牲的对象。 暴露在外且撕裂的性命,都是要自己带来的一切。 尽管看到男人将暗藏的小刀举到前方,我仍不停冲刺。 自己死了也无妨,只要杀死他就够了。只要这个顺序没出错,那就够了。 带着终结过去的气势,全力挥下球棒。 男人紧盯着球棒的轨迹,用左手臂挡下,牺牲手腕下方的部位挡下攻击。即使那一击足以粉碎骨头,但当然无法造成致命伤。男人的左半边脸部因痛楚而抽搐,同时用手抓住球棒,球棒失去自由,遭到控制。我放弃挥开他,将球棒丢出去,顺势挥出另一只手臂,正好接触到男人刺出的刀子,手背被贯穿,血肉被压迫流出,滴在身体上。从喉咙到锁骨一带抽搐,浑身起鸡皮疙瘩。 即使如此,这也在我的预料中。如此一来,男人无法立刻刺出刀子。我打算抬脚踢向男人的肚子,但他的手肘先打上我的喉咙。呼吸受阻,原本要呼出的空气逆流,使肺部膨胀起来。在我喘不过气来而眼冒金星的期间,男人上下挥动小刀。 我发出宛如空气从耳朵中泄露的哀嚎。 有异物在肉里作乱。冰冷刀刃在掌心乱搅的感觉让我差点腿软。也许疼痛超越极限后,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是个救赎,使我有些微力气行动。我咬紧牙根,用额头撞上近在身旁的男人鼻梁。前齿撞到眉心,感觉到剥下了一层皮。在头顶上方听到仿佛事不关己的撞击声,两人摇摇晃晃地拉开距离。男人后退的同时确实地拔出小刀。 脸部下方满是鲜血的男人比较快恢复。一步,两步,他取回稳固的步伐接近我。我手上没有武器,不知道能否抢走小刀刺杀他,就算同归于尽也行。在我担心地视线游移而眼花缭乱的时候。 有东西掉在男人头上,发出一道意外沉闷的声音,使男人的双眼剧烈地晃动。他反射性地想确认头上,抬起了头。 这害了他。 掉下的东西不只这样。 接着从树上掉下的物体在黑暗中看似沙子,但不像沙子一样柔软温和。掉在男人脸上的东西使他发 出没用的惨叫,在地上打滚。 我也沾到了一点,触碰到的皮肤产生火烧般的热度,但是,现在可以办到。 瞥了一眼丢在地上的球棒后,我一蹬地面。不先捡起球棒,而是扑向男人小腿。男人流着泪低头看我,丢出小刀。小刀斜斜地掠过我的头部,划上一道伤口后飞向后方。男人被我扑倒在地,淌着口水,因闷痛而呻吟…… 我挥舞喷出鲜血的手,同时发现击中男人头部的瓶子掉在附近。 立刻抓起瓶子,往他的脸部砸去。空瓶打断男人的鼻梁,陷入皮肤。我再用肩膀继续使力按压,瓶子轻易地碎了。碎片从指尖刺进手指根部,肉被翻起,只是轻轻挥手就痛得让我快发狂。 即使如此,我仍握紧碎瓶子。 伴随着泪水挥下拳头。每次殴打,瓶子碎片就同时挖起男人的脸和自己的手,我一边殴打一边大叫。每当男人的脸和我的拳头接触,发出清脆的声音时,就传来动物的低吟声。尖锐如鸟,彼此的肉像被啄走般炸裂四散。 每次殴打,我感觉到支撑自己活到今天的某物正在逐渐死去。 不久后,诡异嘶鸣声也用尽力气似的停止了。 看到男人的脸颊像冻伤一般肿胀,不再出声,我流下斗大的泪珠。胃囊渗入一阵温热,我吐了出来。吐出混有血丝的呕吐物后,又哭了起来。 我完成了某事。 但没有登上高处的昂扬,也没有获得宝物的兴奋。 冷静下来后,我拔出刺进手指的瓶子碎片,看清刚才落下的神秘粉末是什么。 是辣椒粉。 接着,一道人影降落。从树上跳下来的并非天狗,而是戴绿色帽子的男人。 「晚安。」 他一边打招呼一边用捆在肩上的绳子灵巧地绑住男人的手脚。动作非常熟练。 不愧是辛苦的变态。我看着他这么做,捡起球棒。 从被小刀划开的伤口中流出血液,遮蔽左眼视线,很难完全擦干净。 「原来你不是花咲爷爷(注:日本童话人物,能撒灰使枯木开花。),而是辣椒粉爷爷啊。」 「咳咳。」 不知为何,绿帽男子听到花咲两字时呛到。 「我妨碍到你了吗?但我也无法坐视不管。」 他单膝跪地,确认我的反应。 我没想到他会追到这里来。 过程被人干扰了。 但感受到气喘吁吁,无法敷衍过去的我摇摇头说: 「不……帮了大忙。」 照刚才那样下去,我会被杀,也无法杀了他。 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顺序颠倒了。 这次就遵守姐姐大人的信念吧。 「没什么,这也是委托之一。」 「好了不起~侦探的工作范围好广喔。」 我夸他,但绿帽男子没有开心,而是一脸讶异,眼睛和嘴巴扭成问号形状。 「是从你父亲那里听来的吗?」 「不,只是觉得你的帽子和打扮很像。」 没想到是这么容易发现的侦探。 侦探震惊地愣了一会儿后,望向侧边发出「哈哈哈」的干笑。 先不管他。 我走向被绑缚的男人。 「我早就说过,下次再对姐姐大人出手,我会杀了你。」 终于能实现许久以前的宣言了,我要守住我的承诺。眼中闪烁着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憎恨的火花,或许是因为大量血流蓄积在心脏,只要前进就差点因心跳而晕眩。 感受着呕吐感,但身体无法停止行动。 「到此为止了。」 不,停下来了。侦探从一旁抓住我的手,制止了我。 「到目前为止我会帮。但如果你想杀人,我会阻止你。」 「你如果妨碍我,我会把你当成坏蛋。」 是坏蛋就一起杀了。 「浑身是伤的你办不到吧。」 的确,现在和这个侦探对打也只会被轻易击败。因此,倘若他要妨碍我,真的会很伤脑筋。愤怒逐渐昂扬,双眼自然地瞪大时,侦探调整帽子位置说: 「我不打算说杀了他没有意义。」 「不,那是事实。就如你所说,杀了他也没有任何意义。」 这是已然结束的故事。是梦想与人生被啃蚀过后的残篇。 所以不管我或姐姐大人做什么,都不会产生任何结果。 都不会有任何未来。 「但是,杀死这家伙能让我的头脑轻松舒爽起来……」 不如说,不那么做的话,我的脑子会永远混浊。腐败,淤积,我想快点洗净。 只要冲刷干净,把过去的痕迹都舍弃,也许姐姐大人也能重新看见我。我的姐姐大人被夺走了。我失去了唯一能与自己永远对望的存在。 这果然是我最无法原谅这家伙的原因。就是姐姐大人啊,嗯。 「所以,放开我。」 不管我如何恳求,侦探也不放手。不同于温和的表情,手臂顽固有力。 「应该不用我提醒,你要是变成杀人犯,也会给家人带来麻烦。」 话语像静电一般窜过。 侦探真诚的视线贯穿了我。 「这样好吗?」 我很想回答我才管不了那么多。 说到底,我才是自出生以来一直被添麻烦的那方。光想到这件事就使脑子愤怒沸腾,憎恨父母到差点发狂,眼袋附近像不断着火一般炙热。 自然地挥出球棒,朝侦探的脸挥下。侦探用铝合金公事包的表面,流利地卸下缓慢的挥棒攻击,毫不犹豫地顺势挥出,命中我的肩膀。 被公事包的一角击中,仿佛脸也被打飞似的,身体扭转过去。肩膀痛得我以为碎掉了,连脚步也摇晃踉跄。 摸着公事包击中我的地方,侦探静静地说: 「牵连到今天白天遇到的那个孩子也没关系吗?」 语气沉稳,内容却如针一般锐利地贯穿我。 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过来,他却让我忆起这件事。 那是姐姐大人的…… 以及这家伙的…… 「说那么多,你没办法弃于不顾吧?」 侦探自以为了然于胸的态度挑起我满腔怒火。想杀了他,但我知道刚才的过招输了,我没办法出手,束手无策而愤慨不已,只能让裸露而出的牙龈随着呼吸平静下来。幸好现在是冬季。吸入肺部的冷冽空气救了我。假如现在是夏天,激昂早就炙热倍增了。 侦探放开我的手。想杀的话,现在是个机会。 「………………………………………………………·」 弯下腰来。 额头贴在立在地上的金属球棒握把,一再缓缓地调整呼吸。 倘若我真的成了犯人,姐姐大人会悲伤吗? 会对无法阻止妹妹干蠢事的自己感到自责吗? 肌肤像暴露在雨中一般,汗水毫无止境地溢出,随着心脏的激烈声响,女高中生的天真笑容在脑中闪动。那孩子真的很烦人。 讨厌,不想再看到她的脸。 但我就是无法弃之于不顾,最后会像父亲一样甘于半途而废。 不管是一把推开还是沉浸其中,无法自拔都讨厌。 结果变成任性的平凡人物。 「……唉。」 觉得自己放下了肩上的重担,呼出的气息也变轻了。 与其说是变轻松,更像连自己的内容物也一并吐出了。 「你说的对……我不想再变得更像父亲了。」 「……是吗?对他本人别这么说喔。」 「我明白。」 舍弃随意对待自己,活下去的道路。 我应该也稍微成长了。嗯。我对惯用的金属球棒笑了。 ……好,那就让复仇在此结束。但在结束之前…… 「我至少想让他流血,可以让我多打一下吗?」 侦探瞥了犯人一眼。即使在黑夜里,也能清楚看见不只被殴打一下的伤。至于血,也从鼻孔和被割伤的伤口中流出。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要的是了结的最后一击。 「好吧。」 他答应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我决定毫不客气地给他重重一击。 以站上打击区的心情,举起金属球棒。犯人在肿胀的脸颊另一边,局促地转动眼球凝视我。也许是无法完全合上眼皮,从干燥的眼中掉出泪水。眼泪透明无色,任何人的眼泪都一样。 过去一直抬头看着这个男人,有时从远处,有时紧贴着。 这是我第一次俯视他。 感慨着自己的成长,也终于明确地感觉到岁月的累积。 眼前的肉块没有一处能够原谅。手、脚,身上的一切。 其中最不能原谅的,是那张嘴。 会发出恶心与羞辱的丑陋之井。 「……竟敢舔遍我和姐姐大人的身体,把我们咬碎!」 太用力地咬着牙根,臼齿碎裂的声音传到脑袋里。 想起姐姐大人哭着恳求时的表情,眼前瞬间一片鲜红。 等到红幕退去时,发现犯人的嘴唇已经像香蕉一样扭曲了。迟了一拍,才见到金属球棒与全力挥下的手。犯人用反折起的舌头发出听不懂的言语,门牙也断了几颗,交叠地黏在嘴唇上。 「……没有揍到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我感到震惊。光是感觉到肩膀很痛,也不能证明我有出手。难得有一次机会,却完全不过瘾。我举起球棒,准备再偷偷赏他一击时,侦探抓住我的手,微微摇头。 「接下来就等警察来吧。虽然要说明这个状况很麻烦……希望来的是熟人,但那个人还在当刑警吗?我想想,他几岁了……超过十五岁我就没兴趣计算了……」 侦探喃喃自语,同时屈指计算。但似乎是腻了,折起第三根手指时就放弃了。我对自己轻率地提出只揍一次的承诺感到后悔,放下球棒。 垂下手时,身体被夜晚的寒风冻僵。不断出血的部位明显失温。 到了现在,牙齿才开始打颤。 明明吐出来的空气寒冷如冰,却不是白色的。 我是一片漆黑。 「你的伤势还好吧?哎呀,看你浑身是血,不太可能没事。」 想起父亲以前的每个传闻,我好像继承了奇怪的地方。 「给你添麻烦了。」 「嗯?喔,没关系喔,毕竟这家伙是个坏萝莉控。」 有好的萝莉控吗?没有喔。 「受父亲大人委托这种事,真辛苦呢。」 我打起精神,试着找话题,但侦探静静地否定了。 「不是喔。」 「咦?」 「虽然我有守密义务。」 侦探以此作为开场白,揭露真相。 「我啊,是令姐所托。她要我帮她找到妹妹。」 「……咦?」 「一开始我以为她在说笑,因为妹妹就和她在同一个镇上生活,根本不需要找。但稍微调查之后,我得知了原因……然而,我得烦恼该如何达成这个委托。毕竟就算把你带到委托人的面前也看不到。」 「………………………………………………………·」 「附带一提,这是她第五次委托我这件事。」 「………………………………………………………·」 我蹲在犯人身旁,确定他有些微呼吸后,将手指插入被球棒打肿的脸颊。掰开较浅的伤口,撕裂颊肉。伤口裂开的同时,犯人吐出混浊的血沫。 「喂,你干什么!」 无视于侦探的制止,用手指撕裂伤口。肉意外地坚韧,我死命挖开血路。犯人的眼珠子忙碌地时而翻白眼,时而充血。一下子红,一下子白,好像举旗游戏。 就这样,男人的脸部被我挖出一个大洞。我用手指沾起从那里溢出的血,涂在自己脸上。男人的血和我血混在一起,腥臭味使鼻子快烂掉了。胃部一阵颤抖,我吐了一些出来。 憎恨对象的血。满溢着生命力。 他死了,他死了,他接近死亡,濒临死亡。而感受到他死亡的我活着,无比充实。啊啊,生命多么辉煌。 我明白自己已经得到在无可救药的现实中,能获得的最佳成果。 「咯咯咯……喀喀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哈!」 我在小镇、人类与自然之间失去界线的黑夜里解放自我。 感觉到驱动自己的疯狂逐渐从边缘开始坏死。 泪水像雨珠一般不停滴落,融入血中。 从那个可憎的事件起,过了十七年的岁月。 2044年,我像刚出生的婴儿,沾满犯人的血。 不停歇的咆哮并非新生的啼哭,而是临终的哀嚎。 感觉就像反复做着短暂的梦。 自从我看不见妹妹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忆不起往事,视野和记忆也像一一堆起照片碎屑般零碎。分不清自己的意识处于梦境还是现实,人格逐渐崩解。 再过不久,我也许就会忘记这个世界。 一直都是如此。我总是在即将结束时,发现自己陷入的状态。 理解了无数次,也放弃了无数次。 就像重新粉刷公寓外墙。 我持续踏着这种步伐。 有人说过,只有狂人才会重复做着相同的事,却期望能有不同结果。我完全同意这句话。然而,这世上不可能有相同的事。即使走在同样道路上,也没有相同的空气。阳光会改变,草会生长,星辰会转到另一个彼方。围绕自己的事物正在确实地改变。所以,现在也许会有什么不同,也许会有什么变化。 我如此相信着,继续前进——自以为有所前进,来到了现在。 那么,有什么改变了吗? 有让自己或别人感受到我活着的意义吗? 就算过程没有任何意义,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到达结果。 所以,我选择忘记。 忘记自己失去的事物,也假装没发现自己不再有可期望的未来。 真正不能忘记的事物,只剩一个或两个。 「………………………………………………………·」 想到「不能忘记的事物」时,手用力握紧。 我是姐姐,有个有点笨的双胞胎妹妹。虽然会给我添麻烦,但我不能弃她于不顾。 笨妹妹与聪明的我。 能与我对望,彰显出我的唯一存在。 即使看不到她,不管哪一方死去或发生意外,也无法改变彼此确实存在过的事实。无法忘怀,也必须永远记得才行。 浮现在脑海中的景色碎片逐一被清除,重新建构成只有我的世界。这次混杂了太多有妹妹的场景,说不定需要比平常多好几倍的时间。我好像太接近记忆的底层了。花太多时间在这上头的话,会更跟不上其他人的步调。 而且,以无法察觉的形式发疯,或许是不幸中的大幸。 ……对了对了。 我还欠妹妹一些恩情,必须向她道谢。恩泽如从手心满溢而出的甘泉,喝也喝不完。可以的话,我想记得这些恩情,但 应该办不到。因为只要承认了其中一项,过去就会化为洪水袭来。如此一来,我又会马上舍弃那个世界逃走。 自己真是无敌呢。 因为除了妹妹以外,不会有人理我,所以无敌。 我躺在某人的大腿上,连呼吸都忘了。 2033年,在这颗不断自转的球体上,我仍然没遇见妹妹。 「一切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怪叔叔朝姐姐大人踏出一步。巨大的人影笼罩姐姐大人。 见到姐姐大人的脚往后退的瞬间,我紧握直笛冲了出去。 我知道和他们两人之间有段距离,这么做会被发现,但我无法按兵不动。 立刻察觉到我的脚步声,怪叔叔没有什么动作,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喝呀!」 我挥出直笛,砍中怪叔叔的膝盖。我不确定有多少效果,但叔叔抬起被打中的脚跳起来。 「好痛!」 「离开姐姐大人!」 我不停挥动直笛,姐姐大人也回过神,抬起头和我一起打叔叔的小腿。用直笛和姐姐大人的脚轮番袭击他的脚,叔叔跌坐在地。我不断绕道另一边,优先攻击右侧。 因为这个怪叔叔从来不使用右手。 「好痛、好痛,喂!啊啊啊,住手。」 咚咚砰。 咚咚砰砰。 ……咦? 中间多了一条修长的腿。 「喝呀~」 「去死吧,变态!」 「嘿呀~」 果然多了一次攻击。虽然那声吆喝声有气无力,踢击却是最狠的。像刺出长枪一般,脚底板毫不留情地深入叔叔的要害。我和姐姐被吓到,只趁着间隔用直笛或手掌拍打或敲击。叔叔痛苦地呻吟。 「等等、等一下!」 「唔喔~」 「等……」 他的下巴被踹。 「咕啊~」 「喂!」 「开什么玩笑~」 脚用力踩着叔叔的右手。 「你才别开玩笑!」 叔叔勉强站起身,用手指捏住不知道何时出现的阿姨双颊,阿姨的嘴巴被挤成立起的鳕鱼子形状,说着「唔哟~」。她不知为何穿着浴衣,与周围格格不入。 「实在不能放任你继续打下去。」 「哟荒嗯咿啊嘛。」 似乎在说「就放任一下嘛」。就在怪叔叔的注意力被浴衣阿姨的怪表情吸走时,和服阿姨用膝顶攻击他的腹部,怪叔叔忍不住再次瘫软倒地。 「喔~好厉害~」 从浴衣中延伸而出的白皙大腿,夸耀着胜利般扭动。 「真是的……」 怪叔叔瘫坐在地上,叹了一口气。看我们的眼神很和蔼。 「呵呵呵,要拉你一把吗?」 「明明是你把我踢倒的。」 怪叔叔一脸傻眼,但还是借助和服阿姨的手起身。在这期间,搞不清楚状况的我们呆愣地抬头看着两人。但姐姐大人不着痕迹地挡在我的面前,表现出姐姐风范。 「说到底,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只要有合法踹飞人的机会,我就会立刻赶到。」 「法……?什么是合法?」 「就是你经常忽视的那个。」 「对不起。」 怪叔叔摸摸红肿的下颚,不好意思地搔搔脖子。 「我只是想和她们稍微交个朋友,却被当成可疑叔叔了。」 「嗯,非常可疑。」 「哪里可疑了?」 「灵魂。」 「这么根本的地方啊,那没救了。」 「先不说笑,你根本就是个可疑人士。就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吗?」 原本还在开玩笑的叔叔支吾其词,辩解也有气无力。 「呃,那个……我向来不习惯和小孩子接触……」 「你的做法不只那种程度。」 「我记得以前这样做就好了啊。」 「时代变了呢。」叔叔看着道路和住宅低喃。 我想起妈妈说过,这条通往小学的道路在不久前都是田地。 ……先不管这个,觉得现在差不多是个开口的好时机,我踮起脚尖。 「哎哎,阿姨。」 「阿姨?嗯?」 和服阿姨一脸疑惑地环顾四周。我明白她的意思了。 「大姐姐。」 「什么事~」 露出美丽的笑容看我,紧紧抱着我并转了一圈。 「等等,别绑架我妹妹。」 姐姐大人拉拉浴衣袖子抗议。和服阿姨笑着放我下来。 「我才不会绑架这种死小鬼。」 「唔唔。」 「喂。」 怪叔叔不知为何也生气了。和服阿姨看着她的反应,愉快地眯起眼睛,以袖遮嘴。怪叔叔看到她的视线,害羞地搔搔头,现场充满难以言喻的氛围。 我环顾四周。 嗯,完全搞不懂。 但是,我从怪叔叔和和服阿姨身上感觉不到恶意。 「难道,叔叔不是坏叔叔吗?」 「我是自认如此。抱歉,害你们误会了。」 怪叔叔向我道歉。被人乱打一通却道歉,应该是个好人。 既然不是坏人,就不必特别防范。 换句话说,事情解决了。 「虽然不太懂,总之没事就好。」 2055年。 一桩事件防范于未然。 「呼~」 表现得像解决了一件大事,我用手抹过额头。姐姐大人冷漠地看着我,一脸想说「你在干嘛啊?」的表情。 「辛苦啦。」 两只手放在我和姐姐的头上。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我抬头望去。 「哎呀呀?是妈妈。」 「啊,真的耶。」 不知不觉间,妈妈站在我们的背后,我一如往常地满面笑容,问了声好。 妈妈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上学路上? 「妈妈,今天没有班亲会喔。」 「我知道啦。」 「不用煮饭吗……(擦口水)」 「今天不用煮也没关系啦。」 「为啥?」 「呵呵呵。」妈妈故作神秘地回避问题,接着对叔叔露出苦笑。 「你表现得太差了,我都快哭了啦。」 「哎,可是我有给她们点心耶,点心。」 妈妈一脸震惊。 「只有戏剧或电影里的绑架犯才会那样做啦。」 叔叔惊讶地睁大双眼。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双手掩面,肩膀微微地颤动。我还以为他在哭,结果声音越来越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 好像是在大笑。叔叔放下双手,露出一张虚脱的木然表情。 感觉他每眨一次眼睛,都能听到啪唧啪唧的声音。 「我说错话了吧。」 「不,嗯……别在意……啦。」 妈妈生气地嘟起嘴。 「喂喂,对别人的说话方式有什么意见啦?」 「没事,只是你的说话方式……」 「怎样啦怎样啦?我可不接受什么年纪老大不小还是这么不稳重的说教喔。」 「不是那样啦……呵……呵呵。」 叔叔又忍不住什么般笑了出来。也许是不习惯笑吧,他的笑脸和哭脸几乎一样。有点恐怖,我和姐姐一起后退一步。妈妈察觉我们的动 作,出面说明: 「呃~咳咳,这位是你们的外曾祖父。」 妈妈为我们介绍怪叔叔。 「曾祖?」 我捏捏手肘(注:手肘与曾祖父谐音)。 「是外公外婆的父亲啦。」 姐姐大人告诉我。我的冷笑话被姐姐大人完美破坏了。 「这个人是……?」 姐姐大人确认妈妈的反应。 「真的吗?」 「喔,嗯。」 「是真的啦。」 妈妈挂保证。 「既然妈妈这么说,应该就是吧……可是,外曾祖父怎么这么年轻?」 姐姐大人说出我也很疑惑的事。虽然爸爸那边的祖父祖母看起来也很年轻,但外曾祖父应该更年长才对。那边的爷爷们都很温柔,具体来说有多温柔,是都会给我点心。耶~ 外曾祖父一脸困扰地看着妈妈,叹了一口气。妈妈也暧昧地笑了。 「有很多苦衷啦。」 「喔。」 大概是不想多说的事,或者一言难尽的事。这两者我都不喜欢,所以就不多问了。接着,我面向全身紫色的人影。 「那这位大姐姐呢?」 「外曾祖母吗?」听到我这么问,妈妈伤脑筋地歪着头说: 「呃~我也不太清楚。」 「正确的评价。」 不知为何,和服阿姨一脸愉快地说。嗯……感觉和姐姐大人有点像。 「来,快跟外曾祖父打招呼。」 妈妈的手放在我和姐姐大人的背上,催促我们。我和姐姐大人互看一眼。 他好像不是徘徊在超商外的可疑怪叔叔。之所以给我们点心,是因为他是外曾祖父,所以不可疑。剩下的是徘徊在超商的怪叔叔。妈妈很信任他,所以不奇怪,剩下徘徊在超商的叔叔,完全变成一个普通叔叔了。 既然是友善的普通外曾祖父,得好好地打招呼才行。 「我是长濑麻由。」 今年小二。我比出胜利手势。和服阿姨也比了回来。真配合。 我应该会喜欢这个阿姨。 「……我是长濑爱。小学四年级。」 慢了一拍,姐姐也自我介绍。听到姐姐的名字。外曾祖父闭上眼睛。 为什么呢? 在一旁看着的和服阿姨浅笑着问: 「到现在还讨厌这个名字?」 被这么询问,外曾祖父马上想回答而张开口,但改变了想法。他深呼吸,闭上眼睛,垂下双肩,将某些事物集中在颤抖的睫毛和舌头上。 带着至今发生过的许多事物。 百感交集地。 说出这句话: 「喜欢。」 外曾祖父露出似哭又笑的表情。 「毕竟是很重要的名字。」 「……这样啊。」 呵呵呵。外曾祖父和和服阿姨满足地扬起嘴角。 「这种对话我早就想来一次了。」 外曾祖父点头同意后,接着催促大家:「差不多该出发了。」 「要去哪里?」 我或姐姐大人其中之一问。 外曾祖父笔直地望向远方回答: 「去见你们的外婆。」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自从姐姐大人看不到我后,我头也不回地一路奔跑。到现在也没有忘记脸颊涂上那个男人血液的触感。说到底,我曾忘记过什么事情吗?即使扛起所有无法舍弃的记忆,仍继续奔跑。虽然这也不错,但我有点累了。 完成复仇后,我的灵魂失去跃动,这十年多静静地沉眠着。我深刻地感受到对我而言,所谓有意义的人生早已被消化殆尽,狂潮消退,沉入心海深处,再也不会被打捞起来。 然而,就算失去意义,人生仍会继续。我必须与跨越结局后留下的惰性,一同度过余生。成为累积在这颗星球上的一粒尘芥。 不过。 即使只有一瞬间,既然具有意义,这或许就是有价值的人生。 因为一般人似乎连意义都没有。 「………………………………………………………··」 电话声响起。 是来自父亲的联络。我从椅子上起身。 向母亲和不可能听见我声音的姐姐大人说: 「我去接大家。」 从那个无聊变态引发的事件后,过了几十年。 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也牵动了许多人。 像鞭痕一般在我们身上留下痕迹,与我们一起走过时代。 但那也有点令人放心。 这个故事总算能松一口气,坐下来休息了。 带着遇难般的心情抬起头,我仍然在刚才的房间。 这里是我以前的房间。环顾四周也只有我一个人……看来这里是现实。 背部非常冰冷,触碰趴着的脸颊后感觉得到热度。这个热度不是由我自己产生的,而是外部带来的。 虽然记忆中有许多杂讯,但我记得自己枕着别人的大腿。 「……怎么可能。」 室内随着温度降低,日照也转弱,一丝夕阳出现在窗帘的另一端。我站起身,走向窗边。直到刚才为止,好像看到了很多窗户。这是其中之一吗? 收起窗帘,看向外头。能从公寓欣赏到的壮阔景致,有些低矮的小镇包裹在晚霞的浪潮中。放学回到家中,我总会看着这片风景。 虽然当时看腻了,现在却有点新鲜。 也感到寒意,但不想立刻行动。 我闭着嘴,听见时钟滴答声,转头望去。房间的壁挂时钟还健在,精准地刻划时间。它在这个没有任何人看着的房间里,究竟转了几圈来到现在?我的思绪驰骋在规律转动的秒针上。时针的图案是紫苑花,我查过图鉴,所以肯定没错。 我的今天似乎不同于这个时钟,并不连贯。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我最后遇到的是汤女……还是妹妹?妹妹应该是在……梦中。另外,我为何会出现在老家?和汤女见面的时间是早上,现在已经黄昏了。我睡了多久?脑袋和双眼模糊茫然也是这样吗? 这就是所谓的半梦半醒之间吧。分不清楚两者。 不过,醒来时有种自己似乎搞丢了什么的焦急感。站在窗边一会儿,明白到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后,我离开房间。我想找寻失物,但我不清楚遗失了什么,也只能左右张望。 经过客厅时发现厨房里有人影,我走向里头。 母亲站在厨房里。她竟然没在睡觉,真难得。母亲回过头来看我。 她小巧的嘴冷漠地嗫嚅。 似乎在说「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 我慢了一拍,生涩地打招呼。打完招呼就走也怪怪的,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母亲似乎在做点什么,距离晚餐的时间还很早。 「妈,你在做什么?」 我试着问后,母亲平淡地回答我。 说有人拜托她做点心。 她这么说完,递给我一个装了牛奶冻的盘子。这是要做给谁的?真难得。我心里涌入几个疑问。一起放在盘子里的汤匙是我小时候的最爱,有可爱熊角色的汤匙。银色汤匙上似乎多了一点伤痕。 我开始有点怀疑这是梦,试着吃了一口。牛奶冻很有弹力,用汤匙按压会弹回来。我将柔软有弹性的食物送入口中……好甜。比想象中甜了好几倍,甜得我牙龈发颤。但或许因为很顺口,我又吃了一口。也许是渴了,每当冰冰凉凉的食物通过喉咙就有种快感。 我 的旁边也有盘子。视野像撞到了墙壁,有一半被覆盖住。 妹妹也在这里吗? 但是,我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 好像在梦里见到了妹妹。妹妹和我一样是高中生。连细节都被清楚描写出来,脸颊贴在大腿上的触感也重现了。一想到妹妹的腿似乎比我的粗一点,就感觉自己勾起了笑。 我和妹妹说了许多话,到头来几乎都忘光了。 这就是梦吧。 她的嗓音变得比较成熟,但有时尖叫的声音还是很孩子气。 尤其是称呼我为「姐姐大人」的嗓音,完全没变。 在我回想时,要吃牛奶冻的手停了下来。母亲沉默地看着我。我赶紧又将奶冻送入嘴里。甜到会让牙齿生疼的滋味,浓郁又具有渗透力,从喉咙推升到眼底。 也许是这过于甜腻的滋味害的。 我咀嚼着,几滴眼泪滑下脸颊。 「好吃吗?」 母亲温柔地问我。 我也坦率地回答:「很好吃。」 好像能听到异口同声的回答。 姐姐大人、妈妈、外曾祖父和我,一起并肩走过斑马线。 和服阿姨说能踹到外曾祖父就满足了,所以先回家了。 「我不打算打扰你们一家团圆,祝你幸福。」 撑起手中的和伞,一溜烟地消失在远方。 「真是个怪人啦。」 「唉,真的。」 妈妈和外曾祖父各自耸耸肩。 我们朝与家完全不同的方向走。行经倒闭的咖啡厅、器材放置厂、通风良好的废弃停车场、有鲤鱼泅泳的小型储水槽、倒闭的寿司店。四个人一起走过许多地方,不论新旧,接受了夹在我们与道路之间的事物。 这个世界是如此宽大,不管怎样的矛盾都能包容。 外曾祖父感慨万千地望着姐姐大人的后脑勺。注意到他的视线,我捏捏姐姐大人的脖子。姐姐大人打了我的头,接着回头,发现了外曾祖父的视线。 「怎么了吗,那个……外曾祖父?」 因为还不习惯,姐姐大人有点尴尬地说。而且依照姐姐大人的个性来想,也许是对刚才殴打外曾祖父的事情耿耿于怀。而我当然没放在心上。大部分的事我都不放在心上。 「你果然和你的外婆比较像。」 「……是吗?」 姐姐大人拨掉耳朵上的头发。外曾祖父会一直注意姐姐大人,似乎是因为这样。嗯嗯嗯。 「那我呢?」 我举手发问。外曾祖父缓缓地上下打量我。 「你和姑婆小时候很像。」 「姑婆!」 喔喔~没遇过耶,跟她讨到目前为止的压岁钱吧。 姐姐大人又回过头,抬头看外曾祖父。 「嗯?」 「我觉得,我和你也有点像。」 姐姐大人这么说。外曾祖父将手指放在脸颊上,认同地点点头。 「这个嘛,对了……一定是。」 像吗……眼睛和嘴角也许像吧。那种很倒霉的弧度。 瞥了一眼外曾祖父红红的下颚,姐姐大人再次面向前方。 「用正常一点的方式和我们接触不就好了。」 「正常吗……明白何谓正常是件好事。」 外曾祖父的回答像是独白,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之后走着走着,途中姐姐大人侧眼看我。 「嗯?」 「你啊,除了直笛以外,没有更有用的武器吗?」 「我什么都没有!」 打破汽油罐,并不会出现日本刀或小刀。 姐姐大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笨蛋。」 姐姐大人嘴里责骂我,却摸摸我的头。力道有点强,在我痛得哇哇叫后,似乎听到姐姐大人低声说了「谢谢」,听不太清楚。 继续走着,之后我们抵达一间公寓。虽然很大,但建龄似乎有点久,墙壁明显很老旧,虽然好像有重新粉刷过,但和其他建筑相比,缺乏清新的印象。有点昏暗,围绕着的时间既老旧又锈蚀。 来到这间公寓的入口处时,妈妈对我和姐姐大人说: 「外婆有点健忘,别在意这点,要和她好好地相处喔。」 「老人痴呆吗?」 「太直接了啦。嗯~该怎么说……算是幸福病吧。」 「……幸福病?」 「嗯。」母亲笑了。 「人在任何状况下都不会放弃寻找获得幸福的方法。我们从出生起就拥有这种性质。那或许就像一种不治之症,也正是生命的本质。」 「听不太懂!」 「……嗯呵呵呵,我喜欢诚实的孩子啦。」 被母亲称赞了。母亲很爱夸奖人,姐姐大人则很少这么做。我从来没被姐姐大人称赞过。而我问姐姐大人: 「姐姐大人懂吗?」 姐姐大人本来想装懂,但看到我被母亲夸奖后很犹豫。姐姐大人在想什么,只要看一眼就能马上猜出来。 「不告诉你。」 「我讨厌不诚实的孩子啦。」 我学妈妈的语气说完,后背就被用力打了三下。「喂,不行这样啦。」妈妈连忙阻止。我在痛楚中闭起一只眼睛仰望,外曾祖父的嘴角也微微上扬。 一行人走进公寓的入口大厅后,妈妈威风凛凛地说: 「会有人来迎接我们,所以先在这里等一下啦。」 「等一下啦。」 「……啦。」 在妈妈旁边排排站的我们依序模仿。外曾祖父站在我们背后一步,正在和某人联络。我发现他比爸爸更高。 「不知道妈妈还有没有机会和她的妹妹重逢。」 母亲转头看向外曾祖父。外曾祖父收起电话,眼神游移。 「要以令人安心的说法来说,是我也不知道。」 「那不叫安心,而是谎言吧。」 母亲有些尖锐地说完后,外曾祖父自嘲似的扬起右边嘴角。 「不管经过几年,我还是不擅长说谎啊……」 搔搔头后,外曾祖父想甩掉谎言般地面对前方。 「……曾经毁坏的东西无论怎么做都无法修复。要勉强堆起残骸活下去。」 我与她,以及许多人都是如此。 外曾祖父这么说完后,看着电梯。 电梯门打开了。 「欢迎。」 我下楼迎接我的家人。不对,与其说家人,呃,嗯,算关系复杂的亲戚吧。 走出电梯时,一群人由小到大地排排站着。其中,前女高中生看见我后,眉开眼笑地喊: 「是阿姐来接我们吗?」 「当然。」 「她就是奶奶吗?」 姐妹之中的姐姐——小爱向母亲确认。 「不是啦。她算是……呃~你们的姑婆啦。」 「你要亲昵地叫我麻衣也可以喔。」 「麻衣(上标:mai)?好像麻由(上标:mayu)和爱(上标:ai)合体的名字喔。感觉像把姐姐大人和我的名字黏起来一样。」 「唔呵呵。」姐妹之中的妹妹——麻由笑了。还以为长相很像,似乎连语气也很相似。 「嗯~说不定她……」 我伸出食指。麻由察觉到,也伸出食指指尖和我相碰。 由于手指大小不同,只要由我承接,就能轻松结合。 「e~t~」 「嗯嗯,果然… …」 「发现同类了吗?」 小爱的冷漠视线让我联想到以前的姐姐大人。我向她挥手,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她能确实看见我呢。 父亲大人窥探电梯内后问我: 「妈妈醒着吗?」 「嗯,非常难得地。」 「那太好了,大概。」 让人不敢确定就是母亲大人的「美妙」之处。 我带着一群人,鱼贯进入电梯。这栋老旧公寓若不插入住户的卡片钥匙,电梯就不会动。父亲曾说「要偷偷潜入时很麻烦」,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知不觉间,年华老去。 「父亲大人也是这种感觉吗?」 「我不知道你是指什么感觉,不过当然是。毕竟是女儿说的话。」 哈哈哈。父亲大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他对家人特别溺爱。 在这样的父亲身边有我、前女高中生以及她的两个女儿。 身高渐渐变矮,就像楼梯一样。这样的高低差让我觉得很有趣。 一阶一阶地,随着时间攀升。光是能往上走就算赚到了。 电梯抵达目标楼层。姐妹俩静不下心地张望着没有任何有趣事物的外侧走廊。妹妹似乎不管在哪里都一样好动。 因为和我很像。 我们走进老旧公寓的一间屋子,我们的老家。走进家里,玄关处有两双鞋子。 「打扰了~」 姐妹脱下鞋子摆好,进入家中。玄关连接的走廊静悄悄的,即使接近夏天也有点冰凉。我今天久违地回来老家,照样被父亲整理得很整齐,打扫得很干净。母亲会做饭,但从不整理打扫。 「因为有人拜托我打扫得干净一点啊。」 父亲说。 「谁?」 「我女儿。」 我不记得有拜托过他这种事。这么说来,就是另一名爱干净的人吧。 大家一起走到客厅,母亲大人独自坐在沙发上,身形细瘦,肩膀窄小。娇小的身躯套在略大的睡衣里,凸显她的稚嫩感。双眼有些迷蒙,似乎有点爱困。 和以前一样。 难以相信她和父亲同年。她身上似乎失去了成长的概念,没有变化。 「啊。」 母亲大人看到父亲,露出灿烂的笑容后,马上恢复冷漠的木然神情。是我熟悉的母亲大人。她不感兴趣地逐一看着其他人的脸。麻由与母亲大人四目相交后,放下书包走近她。 「你是外婆吧?」 她直接走到母亲大人的面前说。母亲大人一语不发,父亲大人则替她订正错误。 「不是喔,她是你们的外曾祖母。」 「咦?」 「外曾祖母也年轻得不可思议。」 小爱也跟着靠近,深感兴趣地抬头看母亲大人。竟敢毫无防备地接近母亲大人,真佩服孩子的稚气。话虽如此,我和姐姐大人也不曾被母亲大人伤害过就是了。虽然她没有给我们什么,称得上对我们多好,但也许光是如此就够了。 「外曾祖母你好你好!」 麻由天真地打招呼后,母亲大人有反应了。虽然表情几乎没变,却温柔地抚摸着曾孙女的头。麻由似乎觉得很痒,母亲大人垂下眼帘。 以控制力道的能力彻底坏掉的母亲大人而言,这样的动作很温柔。不知道她是否明白她们是谁呢?有感觉到特别之处吗?从母亲大人的样子无法得知。 「嗯~这算怎么样呢?」 「好像很开心啦。」 前女高中生来到我身边,戳戳我。 「那边似乎感慨更深呢。」 她用下颚指的方向,是父亲大人坐在椅子上托着腮帮子,背对我们。 「嗯,的确是。」 他应该是不好意思让别人看到现在的表情吧。 果然还好母亲醒着。 感到很满足。像是观望着在海上漂流的一叶扁舟幸运地着岸。 最后还剩下一个人。 「好热闹。是哪来的孩子?」 姐姐大人不以为意地走进房间。 没扎起来的长发、不健康的苍白肌肤、残留在脸上的细微睡痕。 全都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幼小。 明明年纪相同,度过相同岁月,我的姐姐大人开始和我出现老幼差距了。 给人的印象和母亲大人变得越来越相似。 姐姐大人把我和自己的女儿当成幽灵,直接经过我们,往母亲和曾孙的方向走去。刚才待在家里时,她也完全没感觉到我,我戳了戳她的脸颊恶作剧也没反应。 麻由和爱凝视着姐姐大人。 「这位应该就是外婆吧?」 「什么?」 姐姐大人连自己的女儿都看不见,当然不可能知道自己有孙子。 我提心吊胆地看着,担心她们也会被姐姐大人从认知中抹消。 但是—— 「我们要好好相处喔。」 麻由走向姐姐大人,向她伸出手来,想要握手。 姐姐大人虽然对此感到疑惑,最后仍叹口气,握住她的手。 大手与小手握在一起。 宛如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姐姐大人,时间叠合在一起。 我舍弃从出生以来一直没有舍弃过的话语,静静地凝视这一幕。 「阿姐,你似乎很开心啦。」 前女高中生戳我的侧腹。我能了解刚才父亲的心情。 「那边似乎感慨更深呢。」 那边是哪边? 「不不不。」前女高中生挥挥手。 「这次阿姐也不输喔。」 「……说得也是。」 不知道坦率是否算是美德,但现在充满的气氛让我不由得想这么做。 前女高中生在一旁静静地凝望我。 「干嘛?」 「没事,没想到阿姐真的算是我的阿姐,偶尔还是觉得很惊讶啦。」 「咦?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才这么叫的吗?」 「不,我完全不知情。我只觉得你是住在隔壁,很爱照顾人的大姐姐而已啦。」 我对这名形式上算是我外甥女的女性,大致上说明过她的出生秘密。 但隐瞒关于她的父亲已经被逮捕的事,以及我所做过的事。虽然她主动去搜寻一下,应该也能推知端倪就是了。 「当初听到时,我很惊讶……但我意外地很快就接受了。」 「因为人类是一种适应力绝佳的动物啊。」 这或许就是刚才所说的,幸福病的副产物吧。 继承了我恨不得杀死的人之血脉的对象就在眼前,我也几乎能够原谅。 「哎嘿嘿嘿。」前女高中生眯着眼,腼腆地笑了。 「那你呢?开心吗?」 女儿与自己的亲生母亲面对面,却完全没被看见。肯定是千头万绪吧。 「嗯……」听我这么问,前女高中生思忖一会儿后说: 「就像是……活着真好吧?」 「………………………………………………………·」 我知道自己正笑着。 姐妹和姐姐大人并肩坐在沙发上。刚才坐在沙发上的母亲大人现在躺在地板上,父亲大人见状就抱起她。父亲大人只靠左手,歪七扭八地撑住她,母亲像个孩子一样笑着。 那张只对父亲大人展露的笑容被纯化,充满了光辉灿烂的事物。 这就是对母亲大人而言的真实。 扭曲的母亲大人,以及同样坏掉的姐姐大人。 姐姐大人肯定 一辈子都无法恢复了吧。 破碎的物体彼此穿刺堆叠,产生新的事物。扭曲地,脆弱地,不稳定地。姐姐大人怀抱着不会伤害自己的世界活着,逐渐死去。 而我绝对不可能进入她所见到的景色中。 即使如此…… 光是看到长得像姐姐大人的孩子与长得像我的孩子,相亲相爱地坐在一起,我就已经…… 吸吸鼻子后,我对姐妹开口: 「麻由,你来一下。」 「是是。」 「可以帮我问外婆一件事吗?」 「是是?」 我压低声音拜托她。妹妹二话不说地答应了。 麻由跳到姐姐大人身上。姐姐大人吓了一跳,但还是对她微笑。 「哎哎,外婆。」 「我还没那么老啦。唉,算了,什么事?」 「就是啊,姐姐大人真的不觉得我是犯人吗?」 我试着询问姐姐大人我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借由小小的嘴。 姐姐大人起初微微歪着头,接着…… 「那当然了,谁会怀疑像你这样的妹妹啊。」 姐姐大人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谎。 不是对着孙女。 而是朝向我。 就算那是偶然,就算是片刻的理智。 仍让我忍不住捧着肚子放声大笑。 姐姐大人是我不可能赢过的大骗子。 后记 简单说来,这部作品的主题是「活着」。但我并没有特别想透过宛如对比的双胞胎姐妹的人生来描写这个题材。今后应该也不会基于这样的想法来创作。 购买本书的人当中,也有人是久违的老朋友吧?也许有呢。有的话就太好了。好久不见了,我还在当作家喔。 十年前,我作为一名作家出道了。 而现在,我仍走在作家的路上。虽然走起来不轻松,但我不讨厌这段路程。 各位好,我是入间人间。本书是久违的《谎坏》系列。用《勇者斗恶龙》来说算是《勇斗2》的感觉,虽然本书的集数是11。《勇斗》正好也出到第十一代了,真巧呢。我模模糊糊地回想起十年前好像是像这样创作的,并试着写了这个故事。由于我的记忆很模糊,如果和过去的作品或发表过的短篇有相互矛盾之处,还请不要太在意。附带一提,虽然不以为然地标为第11集,但没有续集的计划,也没有二十周年纪念。 对了,我久违地看到了左老师的插图呢,恐怕。 不对,这篇后记是在决定插画家前写的…… 有点觉得十年终于到来了啊。 走过十年,由十一年开始。有种承先启后的感觉呢。 当然,我别无他意。 今后我也会继续加油。 感谢各位的购买。 入间人间 简单说来,这部作品的主题是「活着」。但我并没有特别想透过宛如对比的双胞胎姐妹的人生来描写这个题材。今后应该也不会基于这样的想法来创作。 购买本书的人当中,也有人是久违的老朋友吧?也许有呢。有的话就太好了。好久不见了,我还在当作家喔。 十年前,我作为一名作家出道了。 而现在,我仍走在作家的路上。虽然走起来不轻松,但我不讨厌这段路程。 各位好,我是入间人间。本书是久违的《谎坏》系列。用《勇者斗恶龙》来说算是《勇斗2》的感觉,虽然本书的集数是11。《勇斗》正好也出到第十一代了,真巧呢。我模模糊糊地回想起十年前好像是像这样创作的,并试着写了这个故事。由于我的记忆很模糊,如果和过去的作品或发表过的短篇有相互矛盾之处,还请不要太在意。附带一提,虽然不以为然地标为第11集,但没有续集的计划,也没有二十周年纪念。 对了,我久违地看到了左老师的插图呢,恐怕。 不对,这篇后记是在决定插画家前写的…… 有点觉得十年终于到来了啊。 走过十年,由十一年开始。有种承先启后的感觉呢。 当然,我别无他意。 今后我也会继续加油。 感谢各位的购买。 入间人间 简单说来,这部作品的主题是「活着」。但我并没有特别想透过宛如对比的双胞胎姐妹的人生来描写这个题材。今后应该也不会基于这样的想法来创作。 购买本书的人当中,也有人是久违的老朋友吧?也许有呢。有的话就太好了。好久不见了,我还在当作家喔。 十年前,我作为一名作家出道了。 而现在,我仍走在作家的路上。虽然走起来不轻松,但我不讨厌这段路程。 各位好,我是入间人间。本书是久违的《谎坏》系列。用《勇者斗恶龙》来说算是《勇斗2》的感觉,虽然本书的集数是11。《勇斗》正好也出到第十一代了,真巧呢。我模模糊糊地回想起十年前好像是像这样创作的,并试着写了这个故事。由于我的记忆很模糊,如果和过去的作品或发表过的短篇有相互矛盾之处,还请不要太在意。附带一提,虽然不以为然地标为第11集,但没有续集的计划,也没有二十周年纪念。 对了,我久违地看到了左老师的插图呢,恐怕。 不对,这篇后记是在决定插画家前写的…… 有点觉得十年终于到来了啊。 走过十年,由十一年开始。有种承先启后的感觉呢。 当然,我别无他意。 今后我也会继续加油。 感谢各位的购买。 入间人间 简单说来,这部作品的主题是「活着」。但我并没有特别想透过宛如对比的双胞胎姐妹的人生来描写这个题材。今后应该也不会基于这样的想法来创作。 购买本书的人当中,也有人是久违的老朋友吧?也许有呢。有的话就太好了。好久不见了,我还在当作家喔。 十年前,我作为一名作家出道了。 而现在,我仍走在作家的路上。虽然走起来不轻松,但我不讨厌这段路程。 各位好,我是入间人间。本书是久违的《谎坏》系列。用《勇者斗恶龙》来说算是《勇斗2》的感觉,虽然本书的集数是11。《勇斗》正好也出到第十一代了,真巧呢。我模模糊糊地回想起十年前好像是像这样创作的,并试着写了这个故事。由于我的记忆很模糊,如果和过去的作品或发表过的短篇有相互矛盾之处,还请不要太在意。附带一提,虽然不以为然地标为第11集,但没有续集的计划,也没有二十周年纪念。 对了,我久违地看到了左老师的插图呢,恐怕。 不对,这篇后记是在决定插画家前写的…… 有点觉得十年终于到来了啊。 走过十年,由十一年开始。有种承先启后的感觉呢。 当然,我别无他意。 今后我也会继续加油。 感谢各位的购买。 入间人间 简单说来,这部作品的主题是「活着」。但我并没有特别想透过宛如对比的双胞胎姐妹的人生来描写这个题材。今后应该也不会基于这样的想法来创作。 购买本书的人当中,也有人是久违的老朋友吧?也许有呢。有的话就太好了。好久不见了,我还在当作家喔。 十年前,我作为一名作家出道了。 而现在,我仍走在作家的路上。虽然走起来不轻松,但我不讨厌这段路程。 各位好,我是入间人间。本书是久违的《谎坏》系列。用《勇者斗恶龙》来说算是《勇斗2》的感觉,虽然本书的集数是11。《勇斗》正好也出到第十一代了,真巧呢。我模模糊糊地回想起十年前好像是像这样创作的,并试着写了这个故事。由于我的记忆很模糊,如果和过去的作品或发表过的短篇有相互矛盾之处,还请不要太在意。附带一提,虽然不以为然地标为第11集,但没有续集的计划,也没有二十周年纪念。 对了,我久违地看到了左老师的插图呢,恐怕。 不对,这篇后记是在决定插画家前写的…… 有点觉得十年终于到来了啊。 走过十年,由十一年开始。有种承先启后的感觉呢。 当然,我别无他意。 今后我也会继续加油。 感谢各位的购买。 入间人间 简单说来,这部作品的主题是「活着」。但我并没有特别想透过宛如对比的双胞胎姐妹的人生来描写这个题材。今后应该也不会基于这样的想法来创作。 购买本书的人当中,也有人是久违的老朋友吧?也许有呢。有的话就太好了。好久不见了,我还在当作家喔。 十年前,我作为一名作家出道了。 而现在,我仍走在作家的路上。虽然走起来不轻松,但我不讨厌这段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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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呼,一直保持这——个样子让我有些小鹿乱撞喔——」 「真的?」。我的心脏险些停止了跳动的说,顺带一提我的血液也貌似淤住了。 「谁让阿道离我这——么近呢。我还是『小麻』世代时就最喜欢『阿道』了。」 「哇阿——跨度好长」。自己呼出的空气堵住了自己的鼻子,呼吸也开始紊乱了。 「我今天雀跃过头,不由得早起了呢。嗯——,小麻还真是孩子气呢——反省——反省——」 「与其说是小孩子……嗯,还真的是小孩子呢」。咱们俩都还是小学生阿。 「(摩擦摩擦)……啊——阿道的脸颊好冰哦。」 「我现在哪里是昆虫,根本是爬虫类。」 「是肚子饿了么?」 「……嗯,是阿」。貌似指尖变成了冰粒,并且向大脑诉讼着刺骨的寒意。 「真拿你没辄——阿道是个贪吃鬼呢」 「硬要选一边的话,我的属性是馋鬼啦」。呐、我的冻伤没关系吧。到知觉消失为止似乎还要些时间。不过,说来我为什么会有念头考虑这个阿。 「我会好——好地做早饭喔,放心——啦。是做阿道最喜欢吃的东西哦。」 「哇——……」。虽说吃之前我的嘴巴里就全是血的味道了。 「小麻会亲手喂不能使用小手的阿道吃饭的唷。」 「恩」。那倒是无所谓。 「我会像这——样喂给阿道吃的」 「恩」。我倒认为还有更加根本的帮助方法,错觉么。 「阿道从此以后要一直同小麻在一起唷。」 整个晚上冻得我上齿和下齿不住地打架手被绑在背后腿有没有被折断我不清楚不过动是动不了肚子也饿了还有被你卯足全力殴打的头部好像也凹了下去没有知觉了周围太黑都不怎么看得到但你的笑容依旧那样的灿烂而且好像把我和谁搞错了的样子虽然被你漂亮地搞坏掉的我的这张嘴根本无法将这些传达给别人不过血的味道可是不会腻哦拜此我得以住在小麻由的房间里这个姿势很别扭睡在寒冷的地方会死翘翘的不玩过家家也可以啦再说也玩不了这样只会酿成忘记作作业借口不和小麻由以外的人见面也可以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号圣诞节可以落得和女孩子一起过真好考虑着想稍微早些迎来寒假之类并且放弃了数也数不清的事情我骗你的,不过你却只是简单地回答道「也是呢」。 还有,刚才的那些话从「在一起」之后听起来就像是遗书了,这点要对小麻由保密哟。 一切的开端都在昨天。 那天在放学回家的途中,我去拜访了坂下恋日医生所在的医院。做了个定期检查。 日期的确是十二月的……二十三号左右。即便从没见过的白发老爷爷那里得到小孩子不知道其来历的东西我也丝毫没有质疑地收下了,也不清楚里面的内容是不是好玩意儿我将那个丢给了一名善良的过路老爷爷以庆祝一年平安结束的西洋仪式举办的时期……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还有点意思我如厮想着。不过这样有可能激怒全国的老爷爷,所以我打消了这个突发奇想。 当我还是三岁儿童之时母亲曾说过「听好,这个世上既没有圣诞老人也没有槌子蛇更没有德川埋藏金。梦想就要是上宇宙和下深海才行,你记好了」,这样对我一通慷慨激昂。从烟囱或窗户入侵人家的家伙非变态即小偷,这点我至今牢牢铭记。没开玩笑。 就是这样,当时还是小学四年级学生的我被教育得枯燥无味,圣诞节时家里的餐桌上从未看到过火鸡和蛋糕,顺带一提的是在我家,正月这天也是可以改名为「饼之日」的日子,尤其,分享过东西的年末更是过都没过过。……不过但是呢,我们住在地下的日子……那时每天都是啊。毕竟神经如果中途掉线了就会被抛弃唉,极度的压力都我来说都是小case了呢。不过相对的,现在有些物极必反就是了。 闲话到此。不要说这些了,来聊些愉快轻松的话题吧。有两个是说假的。 「学校待的如何?有多无聊?」 一边整理着桌子一侧的书架,医生一面进行着以消极为前提的学校生活资讯。背对着坐在椅子上的我,她把厚厚的书籍和文库书从书架里抽出来,只见那些在桌子上越堆越高。她时不时地说着「哇啊,好怀念」,之后忙于确认书的内容。虽说她没在干活就是了。 「唔——……人类的可能性是无限的吧,我每天都用很长一段时间感受着这句梦话来着。」 让脑袋转来转去,一边四处张望白色四方没有一尘不染的房间,我一边回答道。窗户外面,先不管看到的人是不是一副清爽的表情,寒冷的天空爽朗极了。室内的暖气有些过热了,喉咙有种干渴的感觉。但是医生还是感觉有些冷,我想、大概是因为她是这间屋子的主人所以觉得这个温度刚刚好吧,因此我无法指责她的不是。 「原来如此,你还真是卯足了劲享受闲暇呢……但是,感受无聊也是学习的一个环节喔。」 尤其对你来说——我感觉她的言外之意就像在提醒我似的。 她在看上去很沉重(顺带很难懂)的书中发现几本漫画掺杂其中,十分在意那些封面折痕的程度以致眉间挤出了皱纹,即便如此医生依旧保持着沉着的态势回答道。 「只要一点一点地增加能够允许的储存量的话,在你成人之后一定会派上用场的。……嘛,虽然这句话从我口中说出来有些那个,你看、我应该还在成长期吧?年龄啊——还能用小姐称呼吧?不行么?虽说少女我已经不抱希望了,但……啊——过生日会让我渐渐奉献出自己残余的自尊心啊。」 毫不吝啬肢体语言的医生最后缓缓地抱住头感叹人生。之后,我如同往常一样险些做出不看气氛吐槽和碰触禁忌的行为。曾经,把妹妹当成小孩子看待那时也是(怎么说她也是小孩子阿,还算上我),马上就被揍了。对女人来讲年龄这个话题,是如同对我说我的名字一样,让人感觉不自在的东西吧,我偶尔会这样觉察到。 此时一定要改变话题才行。我想——想,把话题扯回原先的话题应该就ok了吧。 「医生还是小学生的时候究竟是怎么个无聊法呢?」 我首先见到的是她大人的模样,虽然我根本无法想象医生的小时候。那——个,她用略显成熟(我的主观)的脸背着双肩式书包,身高缩水到我的程度……。好的表现是珍奇,没错吧?吃了蘑菇就会变大的大叔(用复数形式也无所谓啦)最一开始还是小个子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的——吧。(银:超级的玛丽奥哦) 和我不失礼至极的想象成对比,是另一种平行的医生把原本放在头上的手抵到了下颚,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