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语系列 Off Season》 第一话 育?惨败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二哈(lkid:咸鱼阿拉斯加)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理子 001 我讨厌阿良良木历。若要说我多么讨厌,真的是讨厌到眼前发黑。光是想到那家伙,我就像是胸口被勒紧般难受,完全无法思考其他事情。即使凑齐全世界所有讨厌的东西当成花束捆起来,也比不上我对阿良良木这唯一的讨厌。我的讨厌甚至匹敌太阳。要是失去这份厌恶感,我大概就再也不是我自己吧。我对阿良良木这份猖狂至极的憎恨,已经成为我私人的立场,是我自己的主轴,是我这个人的核心。如果不讨厌那家伙,我就不可能是我。因为我至今看见再怎么不堪入目的东西,面对多么天大的惨剧或灾害,都是抱持「总比那个男的好」的心态克服困境。 这份厌恶,这种目眩或胸闷或吐意或颤抖或是鸡皮疙瘩,要是从我的体内消失,我会非常害怕。至少,光是想像这份「无法原谅」的心情稍减,我好像就会死掉。我就是如此脆弱,那家伙就是如此厚颜无耻地占据我的心。那家伙对我做过什么令我讨厌到这种程度的事吗?连冒出这种正常疑问的缝隙都没有。我就是如此厌恶那个男的。阿良良木的笑容、温柔、贴心、友情,他的一举手一投足,我光是回想就差点潸然泪下。无论是多么钜额的财富,多么凄惨的拷问,都无法促使我和阿良良木和解。只有这个我无法容许,只有这个我无法让步。 讨厌和讨厌是讨厌又讨厌的讨厌给讨厌得讨厌把讨厌给讨厌。 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这份情感,肯定比爱情更加激烈。 002 离开直江津高中已经经过一个多月。曾经那么纠缠在我心中不肯离开,如同诅咒的那个教室事件,如今也变得令我怀念……我还没放下到讲得出这种话,不过像这样远离之后回顾,总觉得这一切彷佛是一场梦。 我可没要说出「虽然是梦,却是一场恶梦」这种抒情兮兮的惯用句。这里说的「梦」真的就只是梦。 支离破碎,逻辑不通,场景乱跳,关键部分模糊又笼统,如同汪洋般无穷无尽,却依然只有印象渣滓般的东西朦胧留下……这种感觉的幻梦。 即使经过更长的时间,甚至完全想不起那间教室的格局,我大概依然无法放下吧。 那个男的也会像这样,迟迟忘不了那一班吗? 这么想,我就有点痛快。 不提这个,所以从今天起,我在新的城市开始新的高中生活。 身不由己就是了。 身为被家乡驱逐的天涯沦落人,我心情上已经是自暴自弃自甘堕落,甚至想过乾脆趁这机会放弃当高中生,不过事情往往无法称心如意。无论是任何事,要「放弃」都是难如登天。放弃当高中生和自杀一样困难。 好歹把高中念完吧。 不过,我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对我讲这种老掉牙的话。我一直以为这像是「生命诚可贵」或「人人平等」这种可疑、假惺惺又充满虚饰的话语,不过真的听别人对自己这么说,就会感慨心想「哎,或许吧」。 而且,既然是监护人这么说,身为被监护人也只能低头服从。当然,这里说的「监护人」并不是「家长」的意思。 我没有家长。没有父亲与母亲。 无父无母。 没有了。 所以,这里所说的「监护人」,是「即使素味平生毫无关系,依然愿意照顾无依无靠孤儿的奇特夫妻」的意思。 箱边夫妻。 说他们是「儿少安置员」也不太对,讲得浅显一点应该像是「养父母」吧? 历经一番波折而离开直江津高中的我,经过一段不知如何是好的时间,莫名其妙决定的下一个去处,是一对老夫妻居住的独栋住宅。分配给我的房间,比我之前住的公营住宅还大。 到头来,在公所职员的安排之下,我即使离开城镇,实际上也应该会继续独居才对,究竟是基于什么原委变成这样,我完全是一头雾水。回过神来就被莫名其妙的命运捉弄,也是我始终如一的风格吧。或许是公所果然不允许没家长的未成年少女独自生活,或是不幸的女孩就这么凑巧好运被有钱人家看上。 好运?我?真好笑。 ……虽然稍嫌晚了点,不过从混乱中回复神智的我要是强硬拒绝,当然也能维持原本像是赶瘟神的独居生活吧,但我犹豫之后,决定接受箱边家的照顾。 理由是谜。我也搞不懂。 老实说,我难以断言其中没有怀念往昔的心情。昔日前往陌生人家「避难」的时代,当然也是我只有悲惨可言的回忆之一,却依然是我极少数关于「家」的回忆。 仅有的回忆。 我想住在家里。 以此当理由,不知道该说我度量狭小,惹人怜爱或者是畏首畏尾……不过就某方面来说,应该也算是自暴自弃自甘堕落吧。 我这种肤浅的家伙,如今不可能建立像样的人际关系……一个月前的我或许会这么想,并且坚持主张自我,不过无论是度量狭小,惹人怜爱还是畏首畏尾,在这时候主张自我,总觉得有种败北的感觉。 会觉得败给那个男的。 既然那稼伙改变了,我也要改变。既然那家伙幸福了,我就要更幸福。 这是我最坚定的志气,为了坚持这一点,我不惜收起其他所有原则,所以我决 定住在箱边家念高中。 公所会提供学费补助,所以他们说我要上私立学校也没关系,但我终究有所顾虑,决定转学到公立高中。 话是这么说,但我也有面子要顾。虽然曾经因为面子而毁灭,不过就算这样也无法轻易舍弃,所以我选择转学的学校,是当地成绩最好的公立高中。 入学测验易如反掌。拒绝上学的那段时间,我能做的只有念书,这份努力漂亮展现了成果。 总之,在十一月的这个时期转学,待在新学校的时间只有不到四个月。考量到三年级的第三学期有跟没有一样,实际上只有一个多月? 这么一来,如今我完全不想把这里当母校,也不想落地生根。至于直江津高中那里,虽然称不上有好好上学,不过那所学校的那间教室,比较算是我扎根的场所。 想到不会有任何教室比那间教室还惨,转学第一天的这天,我也老神在在地认为肯定能顺利度过,但是粗心是大忌。 因为,沙盘推演到无意义的程度,却遭遇出乎意料的大失败,正是我的一贯风格。 为了平安度过为期一个多月,像是附录小赠品般的校园生活,我也得做好觉悟才行。 伯父、伯母,我出门了──我向箱边夫妻打完招呼,然后出发。结束这段休息期间,结束这段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的休息期间,迎接崭新的旅程。 看著吧,阿良良木。 老仓育,将从这里培育。 003 第一个做出蛋白霜饼的人很厉害对吧?光是想到打蛋之后将蛋黄蛋白分开,就已经是出类拔萃的点子,如果是看起来营养比较丰富的蛋黄就算了,居然想到只把空气打入蛋白?只搅拌蛋白,而且是持之以恒不断搅拌打入空气,竟然居然就变成像是鲜奶油霜那样,这怎么可能料想得到?而且,以这种方式制作出来,连一点味道都没有的细致泡沫,居然放进烤箱做成甜点,这真的只能瞠目结舌,挂白旗投降了。 驳回驳回,完全驳回。 天底下哪有这种自我介绍? 转学生在转学第一天这样打招呼,绰号肯定会定名为「蛋白霜饼」。如果巧妙演变成音近的「莲华」就太幸运了,但与其期待这种奇迹,打从一开始就不要用这种古怪的介绍方式才对吧。 原本的目的明明是要强调「兴趣是做点心」装可爱,但我一心想展现优点,思考方向却不小心歪掉。 我要冷静,没必要让大家认为我是视角独树一帜的女生。是啦,依照场合或许也需要这样,不过只是相处一个多月的同学,用不著刻意展现个性。 风平浪静,免于遭遇先前在直江津高中那样的灾难,正正常常毕业,这是我首先要处理的课题。 我该做的不是展现个性,是适度藏起气息。必须早早脱离「转学生」这个显眼的立场。 漫画常看到的「转学生惯例」,在我接下来的生活不需要。 没问题。只要正常表现,我就是可爱的女生。 虽然至今吃了许多苦,不过曾经往我脸上打过来的家伙,只有战场原黑仪。 在直江津高中,我姑且也有朋友。还被男生表白过。只因为是转学生就遭受的模糊期待,肯定是我只要闭嘴不说话就能应对的材料。似乎和别人有所出入的服装品味,可以藉由穿制服来掩饰。 只要不做多余的事情就好。 初次见面,我叫做老仓育。在这种时期转学过来,惊动各位了。距离毕业只剩下转眼不到的时间,但还是请让我成为这个班级的一分子,和各位和睦相处。 就是这样,就是这种平庸。以平凡为目标。 展现自己毫无个性的一面,绝对不要惹是生非。 甚至完全没必要讲出「我尊敬数学家欧拉,所以请各位这样叫我」这种话。不需要刻意开口公布自己仰慕的对象。 会令人失望。 这里说要让自己平凡,就某方面来看也是幼稚的想法,不过,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长大成人」吧。 「我这个人好可怜」这种无意义的自我怜悯,我还是就此摆脱吧。 只要我觉得自己不幸,我将会就这么一辈子不幸。不,再怎么更换说法或是正向解释,我的人生也肯定不幸到令人发笑。追根究柢,我需要的不是解释,而是切腹解脱吧。 谁敢说这只是心态问题,我就把他修理到死。 不过,昔日的不幸,不构成自己不能幸福的理由。等我变得幸福,我也要说这只是心态问题。 要好好让那家伙见识一下。 为此我愿意做任何事。 ……只不过,即使像这样拿出干劲,也会觉得只是徒劳无功白忙一场。这种感觉很强烈。 阿良良木历伴随著非比寻常的厌恶与无穷无尽的憎恨,在我心中释放巨人般的存在感,不过,阿良良木历心中的老仓育,只不过是人生中的过客之一。或许连过客都称不上。 不知道那家伙忘过我多少次。 不知道被那家伙当成空气,当成不存在多少次。 现在回想起来,这或许也是一种「特别待遇」,但即使听到这么说,我还是无法接受,而且我认为那家伙基本上就是这种无药可救的家伙。是即使救了人,也记不得拯救对象长什么样子的英雄。 虽然苦于理解,不过走到这一步,终究得承认世界上存著这种人。 不只是那家伙,阿良良木家的人应该都是这样,箱边夫妻也是同类吧。但我一辈子都无法变成这种人,我也没这个意愿。 即使历经涂炭的痛苦而变得幸福,那家伙或许也只会一副悠哉,无忧无虑地说出「真是太好了」这句祝福。这种未来真令我火大。 我不禁思考。 我要怎么做,让什么事情变成什么样子,才能挫挫那家伙的威风?无论我怎么做,无论什么事情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很难想像那个男的会做出令我一吐怨气的痛快反应。 不过,至少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是绝对无误的。要是得知我在转学的学校过度孤立或引发问题,那个男的会非常悲伤。 若是那家伙留下煎熬的回忆,对我来说没有比此更愉快的事,不过,这种事我已经做过了。 就某方面来说,只算是正如预测吧。 我可不想让那家伙心想「果然吧,我想也是」。 在转学的学校顺利生活,肯定是对阿良良木最狠的背叛,所以为此要踏出的第一步是「以平凡为目标」。我要得意洋洋地对他说出「平凡最幸福」这句话。 我抱持这样的决心,抵达了距离箱边家三个车站的公立宍仓崎高中。 还不必走进学校,我在上学的时间点,就已经混入身穿宍仓崎高中制服的学生们,不过该说不习惯还是正如预料,我觉得他们与她们和直江津高中的学生们不太一样。或许只是我擅自戴上有色眼镜看人,但我觉得大家的表情带著几分从容。 直江津高中是私立升学学校,包括我在内,每个家伙都有力争上游的一面,进一步来说,都有杀气腾腾的一面。当然,我当时入学就是寻求这种环境,所以没道理出言批判就是了。 光是换一个环境换一群人,就会变得这么多吗……我忍不住嫉妒起来,很快就差点抱持敌视周围的心情,但我察觉之后连忙克制自己。 不行不行。 像这样动不动就不问对象抱持自卑感,是我最该改掉的缺点。 我知道,我是藉由羡慕他人来塑造自我。 该怎么说……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气的事,到头来是非常悲伤的一件事,但我现在需要的应该就是这个吧。 任何人肯定或多或少都有这一面,但我只要抱持这种想法,就会连一步都踏不出去。 就像是面向后方驻足不前。 凡事都当成竞争或战斗看待,所以压力源源不绝地累积。而且,若要说这所学校的学生们生活得毫无压力,也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这是不可能的。 只要人类群聚生活,该处绝对会产生压力,产生摩擦。正因如此,我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在直江津高中的那间教室,我之所以变得孤立,与其说是掉以轻心,不如说是骄傲自大,但我现在一个分神,将会凄惨重蹈那时候的覆辙。 可能再度变得足不出户。 此外,虽然还不清楚彼此是什么样的人,但我不想让箱边夫妻后悔。 今后的事情没人知道。 寄人篱下的我,要是高中毕业之后继续就读大学,脸皮也未免厚到不行。但如果充分运用补助金与奖学金,其实我拥有这样的未来蓝图。我只是没看见,更正,只是没试著去看,不过这个世界铺了一层这样的安全网。 由此感受幸福终究是一件难事,不过我生长在这样的土地,至少是一种幸运吧……既然这样,就得活用到极限才行。 我停在校门口,漫无边际思考这种事的时候,觉得行经身旁的人们不时瞥向这里。或许是我想太多,大概是被害妄想,但我制服的穿法或许有些问题。 实际上,他们应该只是为难地看著一个妨碍通行的碍事女生,我即使如此理解,却好想照照镜子,像是逃进去般仓皇踏入新的高中。 就像这样,只要踏出第一步,就没什么了不起的。 004 先说结论,我在转学班上的风光舞台(应该说黯淡舞台)对新同伴进行的第一次自我介绍,很难称得上顺利。即使不算非常失败,也肯定不是圆满成功。 我尽可能避免标新立异,试著进行未经琢磨的自我介绍,但是还没用到这个剧本,我就结结巴巴到令人不忍正视。肯定不少学生以为我叫做「押仓」吧。 四十人的视线集一身,我完全不知所措,舌头打结成一团,声音丢脸地高八度。直到自我介绍结束,我不知道口误了多少次。 好好讲出来的句子比较少。 我觉得好丢脸,甚至想当场蹲下。光是能够站到最后,我就想称赞我自己。 干得好。因为干不好。 世事总是无法顺心如意……这么一来,我当初装聪明拟定煞有其事的计画,似乎成为了最丢脸的行径。 不过,这就是现在的我。 被许多人围绕注视,就像是在对我找碴,我无法维持平常心。觉得大家都在嘲笑我的失败。 平复心情吧,我要冷静。实际上,我刚才口误得很滑稽,当然会成为笑柄,但这不是饱受嘲笑,不是怀著恶意在笑我。他们与她们只是觉得有趣而笑。 稍微被瞧不起,正合我意。 到头来,我只是想圆满进行自我介绍(不过失败了),并不是想被称赞「演讲技术真好」,也不是想被吹捧,更不是想成为班上的风云儿。 这种争霸的行径多么荒唐,多么脆弱,我不是在前一所学校彻底学习了吗? 控制自我吧。分析自我吧。 如同解开复杂伪装的数学题,循序渐进,尽量精简算式,逐项整理吧。 我之所以对于团体如此固执,之所以面对众人都会僵住,是因为我害怕他们与她们。因为成群结党的团体要是动粗,只身一人的我无计可施。 没事的。这里没人会殴打我的身体。即使自我介绍出师不利,会踹我的疯子也没这么常见。我不需要因为害怕凌虐而试著站上团体的顶点。我反倒是因为曾经这样勉强自己,曾经这样犯错,而被之前的团体驱逐。 我必须理解到,我不是能够指挥团体,站在众人之上的那种人。 至少现在不是。 我个性很差。乖僻别扭。卑射屈膝。怨气十足。嫉妒心重。疑心病重。毫不可爱。受害者意识强烈。歇斯底里。是爱炫耀自己聪明的笨蛋。自虐。容易陶醉在不幸之中。凡事都怪到别人头上──怪到阿良良木头上。 基本上,这种家伙即使自我介绍讲得好一点,也不会成为风云儿。「不合时节的转学生」这个身分,果然不适合当成覆盖我丑恶面貌的薄纱。 又不是魔法,一个人不会这么轻易就摇身变成另一个人。就算改变住所、改变住家、改变学校、改变制服,也不代表我有所改变。 我就是我,脱不下这层皮。 没关系,没关系。 迈向新生活的平凡第一步虽然摔了一个大斤斗,却称不上是凄惨摔个四脚朝天。我没有为了隐瞒失败的耻辱而掀讲桌,随手乱扔东西或是抓黑板。没有大哭大闹火冒三丈,一拳挥向旁边的班导。没有为了以更大的失败掩盖失败而当场脱制服。 看吧,我正在避开最坏的事态。 预设太多负面状况,我也免不了觉得自己的思考负面至极,但我这个人陷入绝境会做出什么事情完全不得而知。毕竟我昔日甚至因为顽固过头而大幅失控,让最讨厌的男生看见我穿花俏睡衣的样子。 想到这里,就觉得没能好好讲出自己姓名算不了什么。这确实是不曾料想到的耻辱,却也不是为了耍帅而出包(没讲蛋白霜饼的话题真是太好了,我在这种状况可能真的会失控),而且看见我出糗的对象,是顶多只来往短短一个多月的同学。 是可以随手扔掉的耻辱。当作是为了毕业之后做准备的复健吧。 若是没能接纳惭愧的心态,实在没办法出社会。 我害怕的是自己将以这种个性长大成人。我现在十八岁,在甚至获得选举权的这个年龄,却是这副德行。在满二十岁之前……不,至少在满二十二岁之前,我必须成为更正常一点的人,否则肯定会发生天大的事。 我无法断言具体来说会发生什么事,不过如果我维持这种粗暴刻薄的个性,迟早会犯下高度反社会的行为,甚至可能坐牢。 我非得斩断这种连锁。斩断就对了。 我不幸的理由有无数个,我今后依然不幸的理由有无限个。不过,我不能幸福的理由连一个都没有。 ……而且,如果只针对这次的失败来说,绝对不尽是坏事。因为当我自我介绍出包,班上同学觉得好笑而看向我的时候,我从他们身上感受到这间转学教室大致上的氛围。 给予适度的刺激,成功观察到反应。 果然和直江津高中不一样。 从好坏两方面来看,感觉都是标准的「学校」……以我的经验来说,比起短暂的高中生活,更接近国中时代的气氛。 许多人挤在狭小的场所,所以(尤其对我这种人来说)肯定是充满压力的空间,但是正如我的想像,和我在直江津高中感受到的压力不一样。 不对。 不一样的或许是法则。 感觉这边的教室,是以不同于那边的惯例成立的。直江津高中的法则就某种意义来说很单纯,只要成绩好,就会直接反映在学生之间的阶级地位。 反过来说,像是即使阿良良木历这种做人再好,正义感再强的家伙,也只因为成绩不甚理想就被放在最底层。我接受惩罚的那场学级审判,也是依照成绩执行的。在那个时候,我认为那是非常正当,任何学校都会进行,司空见惯的例行公事,但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是相当独特的活动吧。 宍仓崎高中也是升学学校,成绩应该不会完全不影响自己在班上的地位,不过感觉有某种更高阶的人际关系主导大局。 毕竟学校也没禁 止带手机(这在直江津高中大概匪夷所思),沟通能力才是在这边的高压空间活下来的重大要素吧。光是成绩好反倒是反效果,一个不小心可能惹人厌。应该具备的是做人的魅力。 ……要是在更早的阶段察觉这一点就好了,不过对我来说,这几乎是令人绝望的情报。 因为说到缺乏魅力,我堪称这方面的行家。我抱持绝对的自负,绝对不会输给随处可见缺乏魅力的人。 只是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口误,或许还没暴露这个缺点,但是如果我就这么没拟定任何对策,我肯定迟早露出马脚。俗话说「入境随俗」,但我实在难以顺应这种规则。 太严苛了。 就算这么说,我也不是足以在这时候提议变更法则的改革者。我这种菜鸟没资格。虽然讲过很多次,但我和这一班来往的时间非常短暂。 只不过是在法律不同的异国滞留一个多月。低头缩起身体,低调过生活以免抵触当地风俗文化,这才是最好的做法。 为此,为了平稳顺利度过毫无风波与压力的高中生活,我在短暂共处的四十名同班同学──正确来说是在四十一人之中,选中一名学生。 座号四十一号。 她的名字是忽濑亚美子。 005 无论是两人一组、三人一组还是四人一组,总是会成为唯一没分到组的男生──这是我讨厌的阿良良木浅显易懂的特徵,不过如果只说可能性,任何人都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陷入这种事态。最聪明的回避之道,就是设定一个总是可以和自己同组的对象。 这始终是纸上谈兵,不过……如果两人总是同组,在两人一组的时候当然不用说,在三人一组或四人一组的时候也一样,能够固定配对的话非常可靠。 不是多出来或是排挤出来,始终给人「人数不足」的印象,那么肯定可以冲淡孤立感。我是这么认为的。 突然就要友善面对四十名同班同学,这个门槛对于流浪的我来说太高了,但如果是先从四十人之中只找一个人建立交情,虽然不到易如反掌的程度,却也是低阶到如果连这都做不到就免谈的课题。 总之,严格来说不是四十人当中的一人,是大约二十人中的一人。在这种场合,即使和男生走得近也没意义,反倒堪称是唱反调。直江津高中是男女混合,应该说是男女平等,连座号都是男女混合编号,不过在宍仓崎高中,即使是教室座位也明确分成男女两边。 一切遵照传统的法则……在我眼中是如此,不过以世间的角度来看,男女合校应该是这么做才正常得多吧。 所以在这种气氛当中,即使和男生搭档,以女生的立场也只会显眼讨人厌,有害无益。肯定会被认定新来的女生只会朝男生示好,招致不同于事实的反感。 朝男生示好的女生……回想和阿良良木发生的各种事,我不能说这完全是对我的误解,但是维持这种形象度过一个月终究很难熬……我这种家伙肯定会在某处变得歇斯底里。坦白说,甚至可能引发流血冲突。 所以,我应该建立交情的对象,是在班上占半数,约二十名女生中的某人。不知道是否该说幸运,或许一般的高中生大致都是这样,在我转学进入的这班,即使两边人数差不多,女生的势力看起来也比男生强。这部分和男女对立强烈的直江津高中也不太一样,令人难以适应……不过总比纳入势力较弱的那一边来得好才对。 虽然完全只是狡辩,但我进行自我介绍的时候之所以出包,部分原因也在于分心挑选这样的对象。 应该建立友谊的对象。 这样真的可能遵照了「转学生惯例」,但是对于转学生来说,第一个搭话的同学果然很重要吧。不夸张,甚至可能因而决定接下来的生活好坏。 搭话对象是看起来和善的学生?是看起来嗜好或谈话合得来的学生?还是班上的领袖人物……依照事前的调查(我调查过了),刻意接近不良的边缘人集团以求安全,好像也是一种典型战略,不过宍仓崎高中看来和直江津高中一样,没有这种一眼就看得出来的不良集团。风纪好到没有女生把裙子塞短,也没有男生把领扣解开。相较于只要成绩好就不太严管制服穿法的直江津高中,宍仓崎高中在这部分或许比较健全。若要我不识相地说出正直的感想,即使是我这种正经到古板的人来说,这种环境依然过于健全到令我喘不过气。 总之,即使真的有不良集圑,我也不认为自己能够高明到讨好成员融入这个集团。以前的我或许连这种事都能不顾一切做得到,但是到了现在,我敢说这是我最不擅长的事情。 ……不,到头来,以前的我应该不会拟定这么详细的战略吧。要拟定的话会拟定更大胆的策略。对我来说,这不是我第一次转学。国中时代,我也曾经换过就读的学校一次,当时该怎么说,我自己都觉得很做作。那样就某方面来说或许是自暴自弃,但如果是直江津高中时期的我,经历那场学级审判之前的我,不服输的个性也很强烈。 毕竟当时是国中生。 现在我不可能做出当时的那种行为。我的心理状态只是勉强保持人类应有的形体,实际上就像是中空的纸娃娃。 啊啊,或许不是纸娃娃,是气球。戳下去会发出响亮声音爆炸的特徵一模一样。不过气球的日文汉字是「风船」,说成「随风飘动的船」听起来挺浪漫的。 即使做得到,到最后也只会重蹈至今的覆辙吧。为了将我失败的人生打上终止符,由我主动接近是不可或缺的要素。说到要主动接近什么东西,应该是……算了。 总之,以风平浪静为前提设立目标吧。 首先从一个人开始,到毕业之前,扩大到班上所有人……这样终究夸大了,但我要结交到五、六个朋友。结交一只手数不完的朋友。 我要好好走下去。好好待人处世。 在这个看起来和平的平凡学校,度过看起来和平的平凡生活。 在深思熟虑之后,我一边说错自己名字一边选定的朋友候选人,就是叫做忽濑亚美子的同学。 我这个转学生分配到的座位和她的座位很近,这个单纯的原因当然和我的这个决定并非毫无关系,不过这是次要的原因。 我选择她为第一个目标,是基于更严谨又直接的原因。也就是她看起来没有融入这一班。 乍看之下看不出来—班导好像也没察觉(也可能只是假装没察觉)但是站在我这个转学生,也就是局外人的立场,一眼就看得出她和这一班分离。 孤立。 要是班上有什么两人一组的活动,不难预测她应该总是被排挤的那一人。四十一是质数,所以想必容易有人多出来吧。 那么,她内心肯定乐见班上多一个人。这样像是抓住别人的把柄,老实说,不是什么痛快或值得称赞的做法,但我也没有选择手段的余地。 彼此都没朋友,所以和睦相处吧……这么说过于露骨,但是从需求与供给的观点来看,对于忽濑亚美子来说,建立这种互惠关系肯定没有损失。 想必是好处多多的共生吧。 像这样试著只以原始的损益计算或原理的利害关系解析人际交流,或许是我体内最基本的病灶,但在这个局面我依然不得不坚守因循苟且的做法。 总之,世间似乎也有人积极找孤立的同学说话,企图藉此提升自己做人的评价,但我希望自己的行为,是比这种家伙积极一点的自助努力。很抱歉,我没有助人的余力。不同于即使没有余力也勇于牺牲自己的那个男生。 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应该牺牲的部分。 实际上,我偶尔在想,我或许在很久以前早就 自杀,现在看见的或许是弥留时的朦胧幻觉。 既然这样,至少在临死之际应该幻想更美好的光景才对。 我连幻想的光景也是地狱? 「幸或不幸只是心态问题」这种戏言,怎么想都没有半点道理,不过只要没有描绘出美好自己的形象,肯定无法度过美好的人生吧。既然这样,即使丝毫没这个意思,不过认定自己是具备慈爱精神的女生,会在转学的教室不识相地对孤立的同学搭话,或许也是可行之道。 总之……叫做羽川翼的那个班长肯定会这么做吧。但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向那个怪物般的优等生看齐。 模仿那个家伙,真的会要我的命。 ……基于这层意义,在直江津高中以一定机率零星可见,像是羽川翼或阿良良木历的那种「怪胎」,在这所学校好像找不到。 那种个性的人们,即使是不是自愿,果然都会偏离这种正轨吗?不,那些家伙即使在直江津高中,也是相当特殊的类型。 忽濑亚美子当然没这种感觉。 如果只看「在班上孤立的女生」这个部分,那个女生或许可以和战场原黑仪分在同一类,不过我必须说这种分类过于缺乏知识。记得从一年级就是那样,那个女生是自愿孤立的稀有女高中生。 体验过足不出户生活的我这么说肯定没错,真正爱好孤独的人不会上学。不过,之前再度见到她的时候,她好像变得圆融多了。 如果是阿良良木那家伙改变了战场原黑仪,对我来说就是有口难言的事实。我也曾经有机会像那样改变吗?那么,这种机会我至今放掉多少次? 不。这次的这个机会,肯定也是阿良良木给我的。 那么,这次我真的不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所以我要和忽濑亚美子成为朋友。成为朋友给你看。 我体内用也用不尽,多到多余的所有热情,首先只灌注在这个目标吧。 ……后来我在想,说穿了只不过是结交一个朋友,我却想要如此耗费全力,释放如此的热量,应该就是我下一个失败的原因,那场学级审判的时候也是,我在做错事情的过程中,总是自以为在做正确的事。 明明不是想犯错而犯错。 明明不是想变得不幸而变得不幸。 明明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006 如前文所述,忽濑亚美子和战场原黑仪的共通点,就只有同样在班上孤立,不过当我真的准备向忽濑亚美子搭话的时候,我不,禁想起最初向战场原黑仪搭话时的状况。 参考了考古题。 明明无法当参考。 虽然这是极度凭感觉的说法,不过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者只能形容为特别人种的特别人种。战场原黑仪即使还称不上是这种人(严格来说,应该只有羽川翼属于这种人),但我回想起来,她依然大致属于这一国的人。 就算阿良良木是例外(对我来说,那个男的是一切的例外),直江津高中的事明明肯定是已经结束,已经切割的事,不过那个「娇弱梦幻」的女生,还是在我心中留下忘不了的深刻印象与影响。 其实她别说娇弱梦幻,之前我还被她打了一顿,脱离家里蹲重返学校的第一天就进了保健室……但我绝对不是因为这样而对她印象深刻。 特别的人种。 关于特别的人种多么特别,我当然不想絮絮叨叨地说下去。这么做连嫉妒都称不上。 如各位所知,我没能成为任何人心目中特别的人。没能成为阿良良木特别的人,也没能成为母亲特别的人。甚至对于我自己来说,我也不是特别的人。 这部分无所谓。既然不特别,就以平庸为目标吧。 若是做不到这一点,我就无法成为任何人。 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会思考。 羽川翼这种人,或是阿良良木历这种人,都不是随处可见的人种。是一百万人只出一人的稀有人种。 看见那种人,就会体认到「人人平等」这句话多么不切实际,不过,展现那种强烈个性的家伙,事实上每一百万人只有一人,所以自己想成为这种人当然不可能,光是遭遇这种人就很难。 我应该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和特别的人种有所交集,不一定对人生有所助益。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凡人,因为贸然和特别的人种有所交集而被拖累、压榨、利用殆尽。 特别人种的特别光辉可能会闪瞎眼睛。想到这样的危险性,判断他们是风险而避免主动接近,应该也是聪明的选择。 这不是漫画。不是只要竖立个人特色就好。 何况漫画主角在作品里的行为大多是反社会行为。千万不能忘记这一点。当成娱乐作品很有趣,但是考虑到现实层面就是一场灾难。 讲了这么多,到最后我依然尽是在讲酸言酸语,但我想表达的并不是对他们与她们的不平与不满,而是想质疑这些特别的人,实际上是怎么变得特别的? 「有人即使吃过相同的苦,依然努力过著正常的生活,所以光是身世不幸不值得同情」这种论点,我每听一次就会失控一次,不过要是从统计学,也就是从数学的观点解释,我必须不情不愿承认这番话包含一定的真实。 像我这样遭受虐待,由不健全的家庭养育,依然正当努力向上,没步入歧途长大成为伟人的家伙,只要有心应该找得到吧。这是好事。 不过,若是拿相同的道理讲得煞有其事,当成特别人种之所以特别的理由,我不免觉得相当诡异。 确实,他们与她们得天独厚。 想必诞生在美好的土地,诞生在美好的家庭吧。 想必有著美好的邂逅,拥有罕见的天分,获得努力的机会吧。 不过放大视野来看,这种事本身没那么特别,只不过是随处可见的事。 像是病魔般蔓延的成功传记,或是连愚蠢都称不上的伟人自传,再怎么深入研读并且忠实实践内容的教诲,也无法获得同样的成功。同样的,即使就这么去体验特别人种的体验,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变得特别。 即使诞生在美好的土地,诞生在美好的家庭,经过美好的邂逅,拥有罕见的天分,获得努力的机会,依然扭曲得乱七八糟,无法融入社会,最终走上犯罪之路的人也确实存在。 以统计学的观点,以数学的观点,这种人绝对存在。 走上犯罪之路是从一个极端跑到另一个极端,不过在大多数的场合,大多数的人无法成为特别的人。那么,特别的人实际上是从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基于什么理由变得特别? 如同我这种卑贱的落伍者只是机率上的误差,他们与她们也只不过是机率上的误差吗? 也有人说,生物的进化是以这种形式发生的。那么或许不能说是误差,而是突变。 毫无原因就变得特别的他们与她们,正是带领人类迈向下个境界的存在……这么说有点夸张,不过要是这么理解,我就稍微可以接受。可以克制疯狂失控的自卑感。 明确告知「误差不构成理由」,比较能让我完全放下。如同不幸人种的不幸不值得同情,特别人种的特别也不值得憧憬。光是有人愿意如此坚定断言,我这样的人就会得救。 不过以我的状况,或许不应该说是误差,而是运作出错……我必须小心别让自己被当成故障的人而处理掉。必须做个了断。 战场原黑仪的特别、羽川翼的突变、阿良良木历的例外,都只存在于直江津高中。他们或她们这样的角色,没出现在宍仓崎高中。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必须面对的是以忽濑亚美子为代表,极 度平凡,对「特别」抱持平凡憧憬的男生与女生。 007 我──老仓育是自卑感的化身,是将卑微与自我否定相加再乘以二的问题儿童。明明是这种个性却敌视所有人,而且面不改色鄙视对方的人格与人权,所以非常恶质。 公平来看,只能说我这个女生属于人类最底层的阶级。如果我不是我,我这样的家伙应该只会是我厌恶的对象吧。即使我是我,都将这种家伙当成相当厌恶的对象,所以肯定没错。 我没有瞧不起人的意思,更不认为看起来在班上被孤立的忽濑亚美子,在我搭话的时候会张开双手欢迎,我没有抱持这种乐观的未来。只不过,终究会比战场原黑仪那时候轻松吧。我无法否定自己这么认为。回想起和羽川翼对峙的那时候就更不用说了。 像这样进行比较,在心中擅自降低关卡难度之后挑战忽濑亚美子,应该是我的软弱使然,是我的脆弱使然吧。 是脆弱,是危险。很像我会做的事。 真是讨人厌的家伙。 我总是把别人拿来评比、排名,纳入自己专属的阶级表。我是狗吗? 难怪我被取过「how much」这个一点都不可爱的绰号。这应该是从「老仓」这个姓的发音取的绰号,就算这样,要别人以我尊敬的数学家「欧拉」称呼我,终究是痴人说梦话吗…… 哎,被我这种家伙尊敬,欧拉大师也很为难吧。不提这个,总之我向忽濑亚美子搭话的过程并不顺利。 请各位别说「大致正如预料」这种话。 并不是和自我介绍那时候一样口误。我反倒算是很努力了。我难得一边讲一边兴奋起来,甚至质疑自己居然具备此等毅力。 在直江津高中历经残酷到可能留下祸根的战斗经验,我不知不觉习得非比寻常的沟通能力吗?我甚至在短短一瞬间抱持这种荒唐的错觉。 不,实际上,接连应付特别人种的那几天,我认为绝对不是毫无意义。毕竟要是没有那段经历,我到头来甚至不会来到这里吧。所以我自认稍微有所成长。 不是高傲进逼,也没有欺瞒之意,真要说的话,我自认颇为诚恳地接触忽濑亚美子。 不是采取卑微的态度,是谦虚的态度。 然而,她拒绝我接近。而且相当强烈抗拒。 这是出乎预料的反应。 全班都看见这一幕,所以我在这时候感到多么丢脸,也无须刻意说明了。 甚至令人诧异我为什么没有发飙。 或许是因为我不只感到丢脸,更是感到愕然语塞吧。因为忽濑亚美子无视于我主动搭话,还在我说到一半就起身离开教室。 居然这么露骨拒绝。 态度过于明显,我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即使要拒绝对话,应该也有其他方式可行吧。 希望她像是战场原黑仪当初对我那样,不经意以言外之意酝酿出「别找我说话,我喜欢独处」的气氛就好,终究是要求过高吧……不过即使不愿意被搭话,免于伤害我就平稳收场的方法,肯定要多少就有多少。 为什么要伤害我? 那是怎样?该怎么说,是的……她不就完全和我一样吗?歇斯底里做出奇特行径,整个人坏掉的我──脆弱又危险的我。 哎,如果是我,即使下课时间结束,下一堂课已经开始,我也不会规矩回到教室吧(或许再也不会来学校)。总之现在发生的现象是这样的,被转学生搭话的忽濑亚美子,连正眼都不瞧就逃出教室。 这一连串的事件,要是从班上同学的角度说明,就是一名在自我介绍时出包的转学生,想和孤立的同班同学建立友谊,对方却相当狠心地拒绝来往。 这是我这辈子的耻辱。转学第一天,就算要碰一鼻子灰也该有个限度才对。 以结果来说,自我介绍时口误的过失或许就此更新并且一笔勾销,但以更大的失败弥补失败毫无意义可言。 怎么回事?难道那个女生知道我在直江津高中的各种恶行吗?她的反应急遽又激烈到只令我这么认为。 即使来到遥远的土地,自认已经和过去切割,我不被原谅的各种所作所为依然写在脸上吗?不不不,不可能有这种事。 若是如此,就算这种家伙在自我介绍时口误,肯定也没人笑得出来。全班应该会团结起来,排挤寻求人伦的我吧。 既然没演变成这种不忍卒睹的下场,就代表那个女生之所以逃走,是基于她自己的难言之隐。 忽濑亚美子的难言之隐。 ……总觉得一说出来就过于理所当然,我对自己脑袋没这么机灵感到懊悔不已,但我只注意到她在教室里处于「孤立状态」的立场,完全没想像「她为什么孤立」的内幕。 我对于人际关系真是一窍不通。 若要说丢脸,我应该对于自己的不上进感到丢脸。若要说傻眼,我应该对自己的不礼貌感到傻眼。 丢脸傻眼而死吧。 初次看见一个人,就做出「她看起来没什么朋友,所以应该很容易和她成为朋友」这种肤浅至极的判定,这种家伙真的死掉算了。接在阿良良木后面死掉算了。去死吧,阿良良木! ……无缘无故预设阿良良木死掉,让我的精神好不容易恢复平静,不过我面对这个大失败应该思考的事,应该是对方为什么看起来没什么朋友。 我不是名侦探,这种事不可能乍看就推理得出来,不过即使是我,肯定也能进行粗略的判断,预测看起来没什么朋友的学生可能是不容易成为朋友的学生。 就像我一样。就像阿良良木一样。 不擅长交朋友,所以不容易成为朋友,这种人说来没什么特别,是多不可数的普通人种。所以忽濑亚美子即使是这种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真是的,甚至没想到这种事,没想过这种事,像是将数字除以二那样随便就接近她,试著想亲近她,罪孽真是深重。 如果我想交朋友是一种罪过,那我已经充分接受惩罚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想交朋友却被拒绝的家伙」这张标签,将会在我今后的生活成为一大障碍吧。我的天啊。 冷静分析的话,我什么都不该做。自以为是军师拟定战略,但是来到新学校还是会紧张,自我介绍的时候出错导致心态失衡。 其实我只要将「转学生」这个立场利用到极限,默默坐在座位就行了。这么一来,班上自我感觉良好的领袖人物,或许就会主动找我说话。 转学生会紧张,同样的,迎接转学生的一方也颇为紧张,为了消除这种紧张状态,是的,真要说的话,他们与她们肯定对我深感兴趣。 肯定有人前来试探,想得知我的真面目,既然这样,我只要低调藏身,屏息以待就好。 然而,我生性不是这种守株待兔的人。主动出击突破困境的心态,如果由特别的人种来进行应该是勇敢的伟业吧,不过对于我这种无能的人种来说,只是一种危险的坏习惯。因为这也意味著我是在遇到困难时无法求助的体质。 我就是像这样,俐落地(也可以说笨拙地)钻过温柔铺设在这个和平世界的安全网,直到现在。 企图自力救济,失败至今。 国中时代,阿良良木没有救我,但我当时如果没有采取无谓的行动,或许意外地会出现不同的演变吧。我由衷这么认为。 如果自尊心不允许自己被某人单方面,拯救,那么这份自尊心真是无聊透顶。这种东西,如果我知道该如何分类,我会立刻率先扔掉。为了保护尊严而无法保护自己,这种事只有特别的人种做起来才帅气。 ……不过,说不定忽濑亚美子也是这么 想的?换句话说,就算转学生主动搭话,要是乖乖上钩也很丢脸。进一步来说,或许她以为这是某种陷阱而提防。 她在提防什么?她在对抗什么? 像这样觉得这种做法很愚蠢,只限于当事人是别人的场合,若是换成自己,即使多么不切实际或滑稽至极,也没有比此更严肃的求生战略了。 总之,我毕竟不是她,这始终是我擅自想像的,忽濑亚美子或许是基于完全不同的原因无视于我冲出教室。 比方说,也可能单纯讨厌我。虽然肯定是初次见面,却不保证没在哪里结过天大的梁子。就像阿良良木完全忘记我,对于我厌恶他胜过蛇蝎的理由也一副内心完全没有底的样子,我说不定也只是忘了忽濑亚美子这个人。 我目前完全不相信我这个人,所以很难完全删除这个可能性。总之,虽然我认为不是真的,但是我的国中时代,尤其是刚转学比较逞强的那时候有点可疑。 不过,如果我有空幻想这种奇迹般的重逢,我更应该尽快拟定今后的对策。 转学第一天连续出糗两次,是让我脸颊快喷火的奇耻大辱。我必须在耻上加耻之前想办法挽回名誉。 我这个落魄女孩早就没有名誉可言,但我不能就这么像是残兵败将卷著尾巴从学校离开。我这样对不起箱边夫妻。 必须想个办法。 想个办法。 ……就像这样,重复著像是反省又不像反省的痛快自虐,到最后重蹈覆辙犯下类似的失败,我就是这样的人。 在这个时候,我更应该不做无谓的事,暂时撤退重整态势。 自我介绍的时候被嘲笑,接著又沦为笑柄。不过,如果这时候安分下来,肯定会有某些救济措施。被孤立的学生拒绝,反过来说就是我到最后成功进入多数派。即使有点牵强附会,却也不是不能做出这个结论。将忽濑亚美子认定为「共通的敌人」,或许恰好让我顺利加入这一班。 只不过,将这种机会悉数化为乌有,正是不幸专员──老仓育的真工夫。 明明想博取他人好感,却践踏他人的善意。这应该是因为我基本上不相信人类的善意吧。应该是我认为厌恶比善意更值得相信吧。 不,这是我耍帅的说法,耍帅的藉口,除此之外,像是不把加入多数派当成好事的想法,或是完全不想接受怜悯的想法,这种「小小的我」满溢而出。 一个个冒出来。 想挽回失败却犯下更大失败的原因,大半都来自这群「小小的我」。这群「小小的我」明明各自行动,却是纪律严明到神奇的军团。 这次,她们的矛头始终指向孤立少女忽濑亚美子。受不了,我这个家伙真的没救了。 008 老仓同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当时只是基于逼不得已又进退两难的隐情,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应你的厚意。那种事我不会再犯了,请你原谅我。如果现在开始还不迟,我们就当朋友吧?今后我会叫你「育」,不,让我叫你「欧拉」好吗?拜托。 ……如果我像这样,希望忽濑亚美子承认自己犯下这种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过错,那我真的没救了。我才是处于进退两难的状态。 居然要和这种无药可救的家伙来往一辈子,我认为这完全是莫须有的惩罚。想到这里,就觉得有人愿意忍耐短短一个月的期间跟我和睦相处不是很好吗? 虽然应该会留下讨厌的回忆,但是没有太大的损失啊? 不过,忽濑亚美子完全不理睬。我每到下课时间就勤快示好,她却持续把我当空气。如同走在路上,有人发面纸却一直无视的感觉。就像是露骨加快脚步,表明「我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早早走人,忽濑亚美子总是匆匆忙忙逃离纠缠不休的我。「匆匆忙忙」只是我刻意形容得俏皮一点,让原本早就伤痕累累的心受到的打击减到最轻,实际上形容成「一哄而散」才正确。明明只有一个人却像是散开般逃走,被留下来的我也无心去追,因此我二度、三度、四度成为班上的笑柄。 不,老实说,只要在某个时间点,忽濑亚美子随便讲一句话「打发」我,我就可以当成成果收下,就此告一段落吧。 即使没成功,只要获得成果,我就能死心,然后很乾脆地打退堂鼓,抱著「大树底下好乘凉」的想法改变方针吧。 不过,既然走到这一步,即使是畏首畏尾的我也变得无法退缩。举起来的拳头找不到地方放下。 不,要是这种状况持续下去,我的拳头应该会朝自己的脑袋挥下吧。自虐与自罚与自毁与自灭。 反覆反覆反覆反覆再反覆。 自己到了哪里都是自己。 然后一切都变得无所谓。即使是其实可以重新来过的事,只要某部分出了问题,就会神经兮兮地放弃。 就像是稍微脏掉就扔掉整件衣服的洁癖。笑死人了。我这种骯脏的家伙,谈得上什么洁癖? 听说洁癖重的人,房间意外地容易散乱(好像是不想弄脏自己的手,所以没办法打扫之类的),如果有洁癖,那么断然放弃就好,我却依然死缠烂打,拘泥于忽濑亚美子。 回想起来,这只会让彼此留下不好的回忆,别说互惠,甚至是只让双方一直有所损失的状态。 如同我一直在丢脸,走到这一步,忽濑亚美子也堪称受到相当的耻辱。这就像是老仓剧团表演即兴喜剧的时候无来由地拖她下水,她当然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她才应该选择断然放弃,和我妥协,维持还算良好的关系,但她一直没出现这种徵兆。 这无疑是沟通不良的状态,尽是我单方面找她搭话,如今终于来到放学时间了。按照我当初的计画,应该已经结交到午休时间并桌一起吃午餐的伙伴,或是放学后带我参观校内的朋友,但是这种理想的构图,堪称违反了上帝的安排。 孤零零一个人转学过来的我,放学后依然孤零零一个人。虽然已经三年级,但我要不要加入社团呢……今天的结果凄惨到令我冒出这种想法逃避现实。 没脸见人。无法将脸朝向东西南北任何方向。 明明想对阿良良木那家伙展现「人是会改变的」这个道理,却反而展现「本性难移」的道理。比起全班像是赏白眼的观望态度,我更在意不在场的阿良良木投向我的视线。 不过,如果阿良良木在这里,我大概会挖出他的双眼吧。我对自己就是如此失望。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放弃。(放弃好吗?) 放学后,我咬著嘴唇认定这是今天最后的机会,在班会结束的同时,超越再三甚至再四,第五次跑向忽濑亚美子的座位。不过,我的这个行为似乎早就被摸透。 在我转身的时候,忽濑亚美子已经无影无踪。利用转学生这个立场拜托她带我参观学校的作战就此泡汤。 我的天啊,如果她愿意带我参观,我原本打算大人大量,原谅她一直无视于我的行径……恬不知耻妄想卖这种人情的我,个性的恶劣程度似乎终于增加,不过既然达到第五次,我终究没因为她跑掉就愣在原地。反倒该说我直到第五次都一直愣在原地,可以说迟钝到有剩。 已经没有下一堂课。我可不打算厚脸皮杵著不动。 追她吧。 为什么执著于忽濑亚美子到这种程度?到了这个地步,当事人与班上同学都感到诧异吧。事实上,班上同学在我拿著书包夺门而出的时候,终究已经没有笑著目送我的身影。 完全是以看见怪胎的眼神看我。 如果是机灵一点的人,或许会猜想我和忽濑亚美子昔日留下某些过节,不过很遗憾,这个推测错上加错,到头来,堪称昔日和我 留下过节的对象,顶多就只有阿良良木。 而且,即使当然比不上阿良良木,不过忽濑亚美子持续强烈抗拒我到这种程度,我几乎快要讨厌起她了。 激烈的愤怒促使我奔跑。 放学后请她带我参观学校,或是一起放学闲逛市区之后喝杯茶,这种诗情画意的预测,已经不存在于我的脑海。 要是追上她,我反倒会抱持敌对心情,对她说教,要她适可而止。 感觉甚至已经不是想成为朋友,单纯是为了发泄郁闷情绪而追她。我主动示好,忽瀬亚美子却拒我于千里之外,所以我要让她吃不完兜著走……要说我抱持这种坏心眼动机奔跑,和事实应该相差不远吧。 我这个人彻底完蛋了。 不过,说来意外,我明明总是会抵达名为「徒劳无功」的终点站牌,但是这种扭曲的习性只在今天没有凋零,而是终于开花结果。 这方面和我应付阿良良木、战场原黑仪或羽川翼的时候不同,我感到扫兴、失望,甚至因为乱了步调而不知所措,不过我在走廊奔跑不久,忽濑亚美子突然在阶梯处停下脚步。 她将细细的手臂严厉抱在胸前,像是威吓般狠狠瞪我。她的「埋伏」出乎我的意料,所以看到彷佛要射穿我的那对视线,我终究畏缩了。 畏缩之后,情绪一下子冷却。直到刚才,我都下定决心要追忽濑亚美子到天涯海角,不过真的追上之后,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事,该做什么表情。 我当然没办法在这里说出「给我适可而止」这种话。站在客观的角度来看,必须适可而止的人是我。 不过对我来说,要我站在客观的角度来看,比起要我当鸟或是猫困难得多。当狗的话就还好。 将人类进行评比,纳入阶级表,到最后看对方逃走就去追,这真的是狗吧?想要当玩具玩,所以追著忽濑亚美子到处跑的感觉?一个不高兴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看人就咬,我是野狗吗?讲得直接一点,是疯狗……要是被这种狗亲近,还被迫追著跑,忽濑亚美子当然会一脸愤怒地迎接我。终于忍无可忍了吗?反倒该说她忍到现在真是了不起。我这种家伙纠缠不休的行为,她成功忍了一整个工作天那么久,在班上孤立的这个女生,个性该不会比我想像的还要好?我开始以极度冷却的脑袋,心不在焉思考起这种事。 不过,我听到「ondore」这个恐吓般的低沉声音,所以骤然回神。嗯?她说什么?为什么?公鸡?慢著,我确实刚好想到自己没办法当鸟类……而且还是公鸡?什么?怒发冲冠的意思吗?咕咕叫到处乱跑的感觉?话说回来,这句话是这个女生说的?她说我是公鸡?【注:「ondore」是大阪腔使用的第二人称,与「公鸡」音近。】 臭骂我到这种程度? 「什么嘛,脑袋秀逗吗?ondore。」 听她这样重复一次,我就懂了。不是「公鸡」,是「ondore 」。因为是方言所以难以理解,但这不是骂人,只是在叫人。等一下,「脑袋秀逗」明显是在骂人吧? 不过,这或许也是这个土地的方言,意思是「头很小」,是称赞我头身比例的词……想到这里,我就不能贸然激动。任何事情都急著下结论,任何话语都视为对我的攻击,只会让我活得痛苦。不能完全照字面来解释,必须解读背后隐藏的语意。不过依照我的评价,即使抽出语意,第二人称的方言「ondore」也充满恶意。 「老娘明明特地回避了,这是怎样?你这家伙真的疯了吗?」在我思考的时候,忽濑亚美子就这么瞪著我,连珠炮般撂下这段话,直到刚才的无视与沉默都像是假的。 ……我讲话也不太算是得体,不过忽濑亚美子措词粗鲁到和她文静的外表格格不入。 不,总之,应该只是我没听惯,所以听起来比实际上来得粗鲁,在这个地区应该是耳熟能详的方言吧,不过,我的人生经验没有累积到足以即时应对陌生的风土或文化。 可以的话,我甚至想要翻译。 满脑子只有自己的我,在这种部分动不动就毫无自觉,不过我重新体认到我这个转学生在这里始终是异邦人。就像是接受滔滔不绝的教诲。 「往这里走。」 忽濑亚美子说著对我招手,不等我回应就走上阶梯。如果要放学,当然是要走下阶梯,既然她往上走,就代表她似乎愿意分给我一些时间。 要是就这样在这里交谈,不久应该会撞见班上同学们,所以她说要换地方,应该不是突发奇想吧。 不过,说到我要不要厚脸皮跟著她行动,就有考虑的余地。此时如果我不经意从忽濑亚美子的言行感受到危险的气息,刻意选择往反方向走,似乎也不是突发奇想,而是应该选择的正当想法。 既然她随口应付过我,就以此当作成果收手……若要这么说,认定现在是收手时机,就某方面来说也是成熟的判断吧。成熟的判断,正确的行动,符合淑女风范的最佳解。 即使如此,人们也期待老仓育这个人也无法进行成熟的判断,不会采取正确的行动,即使被拜托也不会选择符合淑女风范的最佳解。这个局面的我无法背叛他们的期待。 不是因为我想知道忽濑亚美子为何这么回避我。 也不是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她在班上孤立的隐情。 老实说,我不想这么深入。 我是个只想到我自己的家伙,内心愿意为他人考虑或者想的缝隙连一毫米都没有。若要说有,顶多只有讨厌那个讨厌男生的空间。 若是不怕误会说出真心话,我对忽濑亚美子的个性丝毫不感兴趣。即使如此,我依然再度想从她背后追过去,大概是因为忽濑亚美子说出应该是「跟我来」的话语,我抱持著想逃离恐惧的心情觉得非跟不可吧。 比方说,即使在这时候转身背对她,也完全不算是逃走,即使可以成立,这也不是逃避,而是避难。我脑袋非常清楚这一点,却还是踏上阶梯。 所谓的沉入血海,大概就是以这种方式沉入的吧。 009 回想起来,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接触到方言,或许才因此感到困惑,选择了不算正常的愚蠢行径吧──我也可以为自己做这种小家子气的辩护。 国中时代转学的学校不会太远,所以我不曾因为讲话的细微(偶尔是巨大)差异吃惊。不,严格来说,我像这样日常使用的话语,当然也包括在方言的体系无误。 即使是公认为「标准语」的话语,追根究柢也是某个地方的方言吧。「正确的遣词用句」是柔弱的共同幻想。 在这个共同体之中,我的遣词用句才是少数派,这是我应该铭记于心的事。就我来看,忽濑亚美子的遣词用句(即使除去应该包括在内颇为强烈的恶意)虽然粗鲁,不过从住在当地的她或是班上同学来看,我的遣词用句只被当成不融入当地又俗不可耐的东西而无法接受。 我遭受众人失笑的自我介绍,即使假设可以没口误成功说完,或许还是会遭到嘲笑。毕竟在十几岁的这个年纪,应该鲜少有机会实际听到非当地人不正统的遣词用句。 基于这层意义,与其被当成装模作样的转学生,被当成笑柄或许比较好。不过,这种「不幸中的大幸」,也因为我依然以现在进行式持续犯下的失败,如今完全变成白费力气。 我是糟蹋好运的天才吗? 这也是老套的「转学生惯例」吧,像这样跟著忽濑亚美子走上阶梯之后,开始洋溢著「给新来的下马威」的气氛。 忽濑亚美子之所以在班上孤立,该不会因为她是不良学生吧?只凭那一瞬间的互动,我不应该讲得像是已经摸透,不过这个女生 看起来个性强势,自我也似乎比个性更加强势,我这个想像或许挺实际的。 那么,我将会一反预期,选择「加入不良集团」这个选项(没有大到可以称为集团就是了),但我应该没办法称赞自己获得丰厚的成果,反倒想斥责。 你这个误会大师。 是以「免许皆传」为目标吗? 如果说要拉拢立场强势的不良学生,先不提是好是坏,这是了不起的处世之道,不过在几乎敌对之后才终于知道对方立场,那么根本谈不上什么处世。 她会不会揍我?我不要这样。 我讨厌暴力本身,不过更讨厌在转学第一天闹出问题。公立高中在这方面的管制应该比私立宽松,但还是有退学之类的惩罚吧。 这时候就效法战场原黑仪,在被揍一拳之后假装昏倒,将伤害压到最小,展现这种技巧撑过去吧……但我不认为自己那么会演戏。 不过如果是假装死亡,我或许做得到。毕竟我已经等于死掉了。 我胡思乱想,囚禁于这种不安的不久之后,被带著走上阶梯的尽头──校舍的楼顶。 直江津高中的校舍楼顶没开放,所以这是新奇的体验。话是这么说,不过放眼望去的风景,和我想像的「校舍楼顶」样貌相左。 当然是人造草皮吧,整体打造得像是庭园,围绕楼顶的栅栏,是高到看起来实在无法翻越的铁丝网围栏。 总之,在这所学校似乎很难跳楼自杀……与其说是防坠围栏,给我的印象更像是身处在动物园的牢笼里。 不只是四面八方,抬头往天空看去,正上方也设置网眼很密的安全网……校方以为十几岁的孩子会飞吗? 不对,不是这样。这是设计成能在楼顶打躲避球。 总觉得很像是都市里的学校。 只不过,就我所见,放学后的楼顶没有人,难得活用死角空间的措施,也很难说得上是有效运作。不过校方肯定没想过,这里会被当成叫转学生过来的场所吧。 想著想著,忽濑亚美子就这么背对著我,「你这家伙是想怎样?喂,你想做什么?老娘明明很明显在回避了,为什么还纠缠不休?啊啊?」以凶狠的语气嗓喋不休,老实说,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原因在于文化不同的楼顶使我分心,加上我听不习惯她的方言,不过更重要的是她讲得太快,我没能听清楚。 如果坏心眼曲解,忽濑亚美子现在或许也和我一样处于紧张状态。她声音稍微变尖的原因以这种方式解释,就不是「不良学生准备修理白目转学生」这种制式构图。 若她不习惯进行不良行为,就可以这样解释。 那么,既然这样,若问我现在身处什么状况,就不是思考就能得出答案的问题……只不过,光是思考也不是办法。应该说,如果我只是沉思不语,光是这样恐怕就会被认定在反抗。 这只是「或许」或「有这种感觉」这种程度的事,还没确定忽濑亚美子是性急又暴力的问题学生。 拍不良学生的马屁,应该是我做不到的行为,即使如此,既然这样,我更应该尽力而为。我如此下定决心,说出「我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的事」这种意思的话语。我贸然开口就会变得激动,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所以我尽量讲得简短。 忽濑亚美子对此的回答是「开什么玩笑,你想被拖下水吗?蠢货」。语气稍微放慢,但她还是说得很粗鲁,我没自信好好听清楚。「蠢货」?人生在世会被人当面这样骂? 忽濑亚美子就这么背对著我,所以严格来说不是当面,不过从她的语气,我能以百分百的透视度看见她的表情。 愤怒的神情浮现在眼前。 不过,她就这么背对和我对话的姿势,与其说是姿势更有点像是装模作样,总觉得她好像在为自己陶醉──自我陶醉。 我也是如此,所以不经意这么想。 回想起来,她在阶梯那里双手抱胸埋伏等我,总觉得也像是装出来的,是作戏。 从好坏两方面来看,她欠缺真正演员偶尔所展现不容分说的魄力,不过这种粗糙的冒牌感,也产生另一种魄力。 ……只不过,我对她已经误判好几次,所以我的评比不值得信赖。到头来,我并不喜欢「how much」这个绰号,但我滥竽充数的鉴定能力配不上这个评价。 总之,无论是何种形式,我如愿和她交谈。 人与人的面对面。 虽然整体来说和我的愿望不同,不过我成功和忽濑亚美子交流。就这样持续下去吧。语言的隔阂,肯定能以表情或肢体语言克服。 等等,不同于还在看她背部的我,她完全没看我。「看我这里啊!」我好想这样大喊。 此时,忽濑亚美子说著「干么?」转过身来。心电感应?不对,不是这样。想这样大喊的我,好像真的喊出来了。 任凭冲动的驱使。 糟糕,我控制不了自己。无法承受紧张状态,逐渐变得不知所措。我正要脱离我的控制。 最坏的状况,即使对方动用暴力,只要我始终是受害者就有辩解的余地,不过如果是两败俱伤,甚至成为单方面的加害者,说真的,甚至会遭到退学处分。一个不小心还会闹上警局…… 不过,说出口的话语收不回来,只因为忽濑亚美子转身瞪我就要我说「对不起」 更是难事。所以我说了「对不七」。我想装作七岁儿童克服窘境,不对,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正如预料,忽濑亚美子回应「啥?」,完全一副疑惑的表情,还把脸凑过来,像是要进一步威吓。 这部分要说像是演员也确实很像。 即使是像这样藉由「扮演」来鼓舞自己,演技也过于夸大──装模作样。 不过,别人的事情我说不出口。 连「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被转学生首先搭话……」忽濑亚美子接近到能感受呼吸的距离,就这么进入正题。「老娘该怎么解释?意思是被你瞧不起吗?」以方言所说,像是找碴的这段话,果然只要直接看著对方的脸,就能在某种程度意译出来。俗话说眼睛比嘴巴还会说话。我的眼睛虽然不如嘴巴,却知道忽濑亚美子想说什么──应该说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是在瞧不起我吗? 听她这样逼问,哎,虽然非我所愿,不过应该是在瞧不起吧。不过与其说是非我所愿,应该说是下意识,与其说是下意识,应该说是毫无自觉,这样的形容词比较逐渐接近更残酷的真相吧。 既然对方是看起来在班上孤立的学生,即使是不熟悉当地民情的转学生也容易一起携手,而且是从较高的地位走过去伸出援手。若问我是否有这种想法,当然是打从一开始就根深柢固存在著。 如同这种肤浅的论点被道破,我丢脸得不得了。说到最不该的地方,在于以我的状况,这种丢脸很容易连结到激动。居然如此严厉责备这么凄惨可怜的我,你难道没有人心吗?我想要如此反驳。 精神层面何其贫瘠。 我也明白这一点(早就明白了),所以我用尽浑身解数,动员全身的肌肉,好不容易保持沉默。无视于继续以方言欺压我的忽濑亚美子,静待暴风雨离去。 现状明明是我被她无视到生气而产生的,现在却轮到我无视于她,说来真是讽刺。 只是,现在的我需要的是自制心。 不对,应该说是无心的自制。 完全不讲话大概也不妙,所以我不时附和,内心却在想「这种无意义的时间赶快结束就好了」。要我出言道歉会令我强烈抗拒,但如果是作戏勉强在脸上挤出反省的神色,我并 第二话 骏河?傻瓜 001 忍野扇这个学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我没能好好回想起来。感觉他转学过来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但我不认为发生过什么契机,使得我们感情这么好。如果有人说感情不知不觉就会好,或许是这样没错吧。不,说到我如何认识自称是我头号粉丝的他,我努力一点就能依稀想起来,不过我每次回想,这段模糊的回忆似乎就会稍微,或者是完全替换为不同的片段。 感觉是骤然相遇,也像是由羽川学姊引介而不知不觉相识,要说一开始是从电子邮件的来往展开数位交流也不奇怪,也记得是因为篮球社的关系而变熟……重复深思久而久之,我内心甚至确信我们是在短短的一天前认识的。 或许直接问他本人就好,不过看到以漆黑双眸露出漆黑笑容的他,我的疑匕也神奇地消失,就这么不了了之,直到今天。 算了,反正重要的不是过去,是现在。 因为忍野扇这个实际的存在,并没有造成什么实际的危害。 002 「我说阿良良木学长,虽然我不想说这种话,但您最近打扫我的房间是不是不太周到?我原本犹豫是否该忍一忍,但是为了您著想,还是容我刻意忠告,一言以蔽之,您松懈了。既然要打扫,就得请您更用心扫遍每个角落。是阿良良木学长您主动说要打扫我房间耶?这种不上不下的打扫成果,有做跟没做一样。」 我以纯净无暇的忠诚心劝谏我尊敬的恩人阿良良木学长,他对此生气到超乎我的预料,所以这个月的房间打扫工作得由我自己来。 我认为高中时期的阿良良木学长,肚量没有小到无法接受学妹的虚心建议,不过成为大人果然是这么回事吧。 阿良良木学长现在十九岁。 如果生逢其时,那就和戏言使者同年。 说来寂寞,这一年来,我可不是平白旁观阿良良木学长打扫我房间的样子。十八岁的神原骏河,已经习得一个人打扫房间的高超技能,是时候让世间知晓这件事了吧。不过与其说是让世间知晓,不如说是让爷爷奶奶知晓。 关于我和阿良良木学长这次吵架,那对温柔的老夫妇严厉训了我一顿。像是两段式左转般分段骂我。没想到爷爷奶奶没站在孙女这一边,而是站在孙女的学长那一边……我备受打击。 算了。只要爷爷奶奶看到我的房间乾乾净净,肯定也会对我刮目相看。 所以我卷起袖子,在高中最后暑假的第一天,不是把时间用在写作业,而是用在打扫房间。 我刚开始提到「这个月的打扫工作」,但我认为每个月都做这种事,就没办法好好念书准备考大学,所以今天就下定决心打扫乾净,将这个状态维持到明年吧。重点在于每天的累积,不过现在累积的只有垃圾就是了。阿良良木学长看到我的房间变得如此整洁,肯定也会向我道歉吧。 但他现在连电子邮件都不回…… 我懒惰到要是学长没气成这样就没有意愿自己打扫,对此我终究免不了反省自己,总之,现在与其动脑不如先动手吧。 上午完成到一个段落,在这时候拍张照片写「我现在就像这样正在努力喔」寄给学长的话,他肯定会回信。 其实这是第一次被阿良良木学长无视,我就像这样安抚著快要掉泪的内心,著手整理像是垃圾屋的自己房间。 在这之前先戴上工作手套。这里尽是直接摸就会受伤的东西。 重新检视,就觉得房内的状况好惨。 就像是猿猴跑来肆虐过。 明明什么都没动,却听到「咕喳……」这个代表凌乱的拟声词。看不见地板是理所当然,以原本样貌笔直树立的物体连一个都没有。我在运动社团锻炼过所以还好,不过房间的这种惨状,原本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应付得来的…… 总之,我准备了一百个七十公升的垃圾袋,不过它们大概还要一段时间才能上场……首先得将这些以绝妙平衡堆叠的大量物品分类才行。 阿良良木学长也经常苦口婆心地劝我。我的房间算是比较大的,不过东西却多到远远凌驾于地板面积…… 我的东西很多。多到不行。 奇怪,为了今天的打扫,我买了许多收纳箱做准备,不过现在占据许多空间的正是这些收纳箱……我需要收纳这些收纳箱的收纳箱。 不提收纳箱,周边的纸箱与保丽龙,完全只是垃圾……总之,先把东西全搬到隔壁房间吗? 我原本这么想,但隔壁房间也已经堆满垃圾。那么隔壁的隔壁怎么样?如此心想的我过去一看,同样是没脸自称房间的惨状。废弃物多到令我有股纵火的冲动。 只是,虽然乍看是废弃物,不过战战兢兢逐一拿起每个构成要素端详,就会觉得「不过还能用吧」或是「这东西,我当时买的时候很想要吧」,必要性增加不少。需要的东西加起来变成一堆不需要的东西,这是哪门子的逻辑? 照这样看来,哪可能一个上午就完成到一个段落?我觉得就算用掉整个暑假都做不到。就算没打扫,我也没那么困扰,念书只要去学校或图书馆就好,要是没空间睡觉,去战场原学姊家过夜就好……「不打扫也没关系的理由」挤满我的脑袋嚣张嬉闹。 毕竟打扫的时候受重伤就麻烦了,而且既然有空打扫不如锻炼身体,期许自己在升上大学之后重回篮球社比较实际……我想到这个相当有效的正当理由,这份诱惑也很强,但我还是在最后关头把持住了,因为我在寻求和阿良良木学长和好的契机。 这是希望。 或许也可以说是赌气。 ……只不过,想到时间上的限制,我无法将需要与不需要的物品一一分类,要是没以断然扔掉所有东西的气魄来进行,我根本看不见终点与地板。 必须放弃我对所有物品的所有权。 什么回收或是送人,我光说就想睡。 总之,全部舍弃。 舍弃舍弃舍弃舍弃。 舍弃的一百次方。 虽然也觉得可惜,不过算了。 想要的时候再买就好。 活络经济吧。 现在舍弃就明显再也无法取得的东西还满多的,不过,既然一直埋在垃圾山里,这个状态应该等同于不曾拥有吧。 即使如此,还是只有垃圾分类非做不可……但这个地区的垃圾分类很宽松,这部分应该视为一种救赎吧……对于环境造成的影响,我有点不安就是了。 就这样,我舍身进行舍弃的工作。 003 该说正如预料吗?我几乎是这辈子第一次独自挑战的打扫工作,一反我坚定的决心,迟迟没什么进度。拿到任何东西全部丢掉,这种自暴自弃,就某方面来说可以专注进行的这个作战,还算是适合我这种人的个性,即使如此,我还是难免不时停手。 当我挖掘出要是舍弃终究真的会影响到生活的东西,这时候必须进行危险边缘的判断,此外还会挖掘出不知道用来打开什么东西的不明钥匙,看起来像是某种机械零件的物体,或是到头来别说需不需要,甚至不知道有何用途,不确定能否以我的一己之见处理掉的不明物体。我的心境就像是非得辨别普通石头与化石的考古学家。这种物体我都暂时放在旁边,结果很快就堆满各种物体,打扫一阵子之后,我觉得房间比我开始打扫之前还要散乱。 回过神来,本应做到一个段落的上午完全结束,这种等级的成果,要是拍照寄给阿良良木学长,他将会担心到飞奔过来。这就某方面来说也算是完成目的,但终究太不长进了。 如果有空吃午饭,不如尽可能多确保一平方公尺的地板 空间,总之我抱著这个心态,全神贯注埋首打扫,不过我再度发现难以判断是否该舍弃,不曾用过的物品。 不对,虽然不曾用过,但我曾经看过。 那是── 看来,那是左手的木乃伊。 「……咦?」 这是我今天最吃惊的一刻。 左手的木乃伊?手腕到手掌的木乃伊? 人类的……不对,猿猴的左手。猴掌。 喂,等一下,很奇怪吧? 「这个」不可能在这种地方。 因为,那个恶魔,恶魔大人沼地蜡花搜集的雨魔木乃伊,肯定已经悉数收进那个幼女吸血鬼的肚子里了。 「哎呀哎呀,难道是吃剩的?」 「唔哇,吓我一跳!」 我提心吊胆拿起这个左手木乃伊一部分的同时,背后传来这个声音,我放声尖叫,没抓稳的左手木乃伊被我扔了出去。 以意外形式「重逢」的木乃伊,再度混入垃圾山找不到,虽然这也是一大问题,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转过身去,应付刚才说话的人。 「喂,慢著!这样很奇怪吧?扇学弟,你为什么在这里?」 「哈哈!居然说这样很奇怪,您说得真奇怪耶。骏河学姊,我所在的场所,一般来说都是您的身边喔。」 对于我的询问,扇学弟一如往常(一如往常吧?)悠然回应。忍野扇学弟。即使面对我的激动情绪,即使面对垃圾山也毫不畏惧,从他容易令人误认为女生的文静外型,无法想像他拥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么说来,我第一次看见他穿便服…… 他在暑假穿著漆黑的长袖上衣,却完全没有闷热感,反倒有种凉意……应该说甚至有股寒意。 这孩子连袜子都是黑的? 「当然是骏河学姊叫我,我才会过来啊。您说要整理房间,无论如何都希望扇学弟帮忙,我就这样赶来了。」 「是……是吗……?」 我确实曾经鼓起干劲,想要独自打扫悲惨的卧室……不过,我也认为扇学弟没理由编这种漏洞百出的谎,所以他说的肯定没错,只是我不记得吧。 「这就是我的错了,没去迎接你。话说以现在的惨状,我也暂时没办法端茶招待。」 「哈哈!没关系喔,因为我是骏河学姊的忠实学弟。我反倒从这种惨状感受到骏河学姊身为常人的一面,因而愈来愈喜欢您。」 扇学弟笑咪咪地说得好肉麻。听他这么说,哎,我并不是不开心,但总觉得这孩子有种不能照单全收的诡异性质…… 只是既然他来帮忙,我也不能抱怨什么。 「不过,东西这么多,问题终究满大的。这样散乱过头了吧?」 「你说散乱过头就说得太重了,希望你说这是点缀过头。」 「这种用词漂亮多了,不过比起这个,还是请您将房间打理得漂亮一点吧。据说东西多代表自卑,因为对自己没自信,才试著以大量的私人物品填补空空如也的心。」 「你说谁的心空空如也?」 我嘴里这么吐槽,却也觉得这个指摘意外犀利。这个学弟在这种地方不能大意。 「房间散乱的人,大多是喜欢散乱房间的人。是喜欢抱著回忆物品不放,喜欢储存自己人生记录的人。」 「喜欢……」 「换个说法,舍弃或是收拾物品,会觉得像是反映自己的人生多么没有意义,所以会感受到切身之痛……是这么回事吗?对私人物品投入情感,若是承认这些东西没有意义与价值,等同于承认自己没有意义与价值。」 听他这么说,就觉得我或许有这种倾向。我是会把所有东西积存起来的人。 包括所有东西,也包括所有压力。 积存到极限,然后炸裂。 「别想太多,这只是世间论点喔。毕竟某些东西无论如何都难以舍弃的。比方说这本大头贴。这是您和社团学妹制作的收藏册吗?」 「不是收藏册。她们央求我一起拍,久而久之就累积这么多……大头贴拍一次大概五百圆,因为非常便宜,所以一下子就就拍了好多。」 「哈哈!这样啊,非常便宜吗?这句话真想讲给某人听耶。」 「某人?」 「没事没事。总之,先前展开的第一话阴湿得令那一位怀疑自己看错,简直是必须修改文字才能出版的等级,所以接下来请容在下小弟不才我努力为各位带来欢乐吧。因为关于她的事件,我感受到不少的责任。」 扇学弟说得莫名其妙。 「那么,事不宜迟,请容我帮忙洗衣服吧。有幸能为骏河学姊洗内衣,是我承担不起的荣誉。」 「我不可能让你洗吧?」 「哎呀哎呀,对于和我的衣服一起洗感到抗拒吗?果然是青春期耶。」 「为什么你连自己的衣服都想洗?你想住下来吗?回去啦!」 可以的话,现在立刻回去。 现在不是讲这种事的时候。 「如果要帮忙,刚才因为你突然从背后叫我,害我扔到垃圾深处的那个木乃伊,你可以帮我找吗?」 关于猴掌木乃伊的事件,包括去年的分与今年的分,记得扇学弟都知道了,所以省略这部分的说明肯定没问题。他知道吧?毕竟刚才都说「吃剩」了? 老实说,我不记得对他说过木乃伊的最后下场,哎,既然他知道,那就肯定是我说的。 不过实际上,我认为「吃剩」这个说法很难成立。毕竟那个吸血鬼是食欲旺盛程度首屈一指的小朋友,我不认为她会看漏。 那么,是我看错? 难道是比较大的模型部位,被我误认为木乃伊吗……我不记得买过木乃伊的模型,不过以我的作风,买过什么东西都不奇怪。 还是说,虽然不太愿意这么想,不过难道是当成「点心」放在盘子之前的那次大扫除(当然不是我,而是阿良良木学长帮我大扫除那时候),不小心混进来的……? 若是如此,那我的粗心大意真不是盖的。 「哈哈!既然没吃剩,那么骏河学姊,是不是有什么眷恋呢?」 「眷恋?」 眷恋? 「帮您找就好吧?没问题喔,小事一桩。哈哈!令我想起之前在废村进行田野工作的往事耶。」 扇学弟将我的房间譬喻为比废墟还不如的废村,同时也毫不畏缩,身手矫健地爬进深处。现在还几乎看不见地板,也没有确保动线,不过和这种事无关,他毫不留情踩乱各种东西,大步进入深处。 不会犹豫是否踩到东西。 我想,打扫大概就是需要那种胆量吧……明知之后就要舍弃,我却迟迟不敢踩地板以外的场所,这么想就觉得扇学弟确实是可靠的援军。 「扇学弟,小心点啊。因为可能有尖锐的东西。」 「放心,我比较尖锐。」 他幽默地如此回答,同时推开挡住去路的神秘沙发(响起某种东西啪叽啪叽啪叽的不祥辗压声),此外也进行各种破坏,抵达房间的最深处。 看他长得那么乖巧,但他不只是踩踏,还真的是毫不犹豫就破坏物品的学弟……实际上,他是个相当尖锐危险的破坏狂。 像那样到处破坏,之后要舍弃的时候反倒乐得轻松,只是他身为专家忍野咩咩先生的侄子,却应该不太适合进行重视现场完好程度的田野工作吧……他的危险作风可能会将废村进一步逼到毁灭。 「喔哟,这是?」 扇学弟停下脚步,发出这种装模作样的声音。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是他捉弄学姊时的亢奋语气。 「怎么了,扇学弟?光是发现bl小说,我可不会畏缩喔。」 「说到bl小说,我在走进来的过程就已经发现了。而且是很猥亵的那种。《鬼畜加鲁孙系列》是什么啊?『小心我连你的骨头都啃乾净喔,鬼畜加鲁孙』是怎样?想怎么啃都请随便您吧。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扇学弟一口气踢垮身旁的山。即使对象是垃圾山,这一脚也太不留情了。 甚至感觉洒脱。 阿良良木学长来帮我打扫的时候也是这样,果然因为是别人的东西,才能像那样毫不犹豫对待吧……只不过,这一脚使得视野变得开阔。 终于……应该说至今从走廊完全看不见,被垃圾遮掩至今的隔扇见光了。 而且,左手的木乃伊插在隔扇上。 「哎呀呀……」 「哎呀呀……」 事情可没有「哎呀呀」这么简单。 如果是彷佛沉淀般累积,已经决定要扔掉的垃圾山,无论要踩踏还是破坏,极端来说只是顺序问题,所以我可以说毫不在意,但要是伤到房间本身,终究超过我能定夺的范围。 东西堆积成这样,我原本推测榻榻米或墙壁应该也弄得很脏,却没想到还弄破隔扇…… 「啊~~啊,都是因为骏河学姊把手扔出去,画著气派日式绘画的漂亮隔扇才会破掉的。」 「别……别讲得像是我的错啦。是因为你突然从背后叫我吧?」 「哎呀哎呀,要推到学弟身上吗?您打篮球被抄球的时候,会讲『因为对方技术高超,吓了我一跳』这种藉口吗?」 「唔……」 这段回答令我语塞,不过仔细想想,他这番话很奇怪。照他这么说,那他就变成像是故意吓我……不过或许是故意的。 与其说「或许」,不如说这男生真的神秘兮兮。 总之可以确定一件事,久违看见的隔扇绘画正中央破损了。在这个状况,不应该在这里的猴掌木乃伊肯定比较重要,不过「我破坏了屋子」这个实际上的大事,在我内心占了较大的比重。 这就是世间常说的「比起世界某处正在发生的战争,自己的蛀牙比较重要」吗……嗯,关于我把房间弄脏,爷爷奶奶倾向于已经死心不计较,不过要是弄破隔扇,我终究得面临不同等级的说教吧。 可不是幼童拿蜡笔涂鸦那么简单。 「这隔扇看起来很贵耶。该不会是国宝等级,拥有历史性的价值吧?依照我的鉴定,这在古时候是可以当成嫁妆的等级喔。」 「用不著发挥鉴定的眼光啦。唉……这下子怎么办?」 「总之先填饱肚子吧?我买了麦麸面包过来喔。」 「不要买这种让我觉得像是预谋犯罪的低热量面包过来好吗?真要说的话,总之你先抽出那只手过来吧。」【注:日文「隔扇」与「麸」音同。】 「好,收到。至今未曾违抗骏河学姊吩咐的我,今天也遵从您的命令吧。」 只在行动上表现得忠心耿耿的学弟,依照我的吩咐,大胆地抓住木乃伊,以一点都不小心的豪迈动作,将插在隔扇上,看起来像是从隔扇长出来的手掌抽出来。 隔扇的破洞似乎因为这一抽变得更大,总之这也没办法了。 「哎呀哎呀?这是什么?」 扇学弟歪过脑袋。软绵绵地歪过脑袋。 坦白说,这个动作挺恶心的,但我也可以理解他为何这么做。 因为,从隔扇内侧抽出来的木乃伊手掌,握得紧紧的。 刚才看见时明明张开手心的手,用力握著看似藏在隔扇内侧的一封信。 004 搅拌脑浆蓄起头发吧。 挂上脸皮固定喉咙吧。 组合口鼻收集眼耳吧。 增加牙齿系紧舌头吧。 徵求尖角累积指甲吧。 揉捏肌肉束起骨架吧。 重叠皮肤绑上血管吧。 组装手臂收纳双脚吧。 集中胸部占据腹部吧。 储存腰部徵求尖角吧。 招引手肘呼唤膝盖吧。 采集指纹猎捕声音吧。 汲取泪水统管脚踝吧。 抓住胃袋挖掘肠子吧。 捆绑心脏凑齐肺叶吧。 夺走生命掏挖灵魂吧。 005 看见别人的时候,不会一一想像对方的内脏长什么样子,同样的,我很少想像隔扇居然有「内侧」。何况内侧还藏著一封信,我完全没想过这种事。 木乃伊的手,抓住了这封信。 总觉得像是衣柜里的杀人魔、床底下的斧头男之类的,讲得夸张一点就是这么毛骨悚然。若要夸大其词,就像是房间隔扇连结到异空间般恐怖。 何况这封信的内容是完全不知所云,却令人感受到非凡魄力的神秘文章,那就更不用说了。 如果我对这个笔迹没印象,我可能会当场撕烂这封信,就是这么令人发毛。 「对笔迹有印象?喔喔,您说得真是耐人寻味耶。啊啊,难道说是骏河学姊您自己的手迹?国中时代写下的私密诗句吗?作品不小心从缝隙钻进隔扇?」 「我没写过什么私密诗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当时是超热血的运动健将喔。 没空磨练自己的感性。 ……应该说,如果国中生写出这种内容的诗句,还是认真担心一点比较好。 「不过,不让人担心的国中生,在这个世界不存在。」 扇学弟讲得酸溜溜,应该说讲得有点讽刺,从我手中抽走那封问题信件。结果,我手上只留下木乃伊的手掌。 这么一来,相较于突然发现的神秘信件,木乃伊的手掌真像是模型的元件。 「与其说看起来成谜……不如说这封信本身就是一个谜。」 「嗯?什么意思?」 「没有啦,毕竟使用的纸张似乎相当古老,墨水的褪色程度也看得出年代颇为久远……从受损程度来看,可以推测这不只是在骏河学姊的国中时代,甚至是您出生之前写下的。」 嗯。他讲得好像专家。 关于这方面,虽然还是业余,但他应该发挥了忍野咩咩侄子的天分吧。 我只觉得这张纸很脏,上面的文字难以阅读。 内容难以阅读,而且辛苦解读之后,发现洋溢著非比寻常的恶心气息,所以老实说,我的感想是被骗了。 只不过,很像是「那个人」会写的东西。 这件事,即使扇学弟拥有名侦探的推理能力也不可能知道,大概只有我知道吧……嗯,如果是「那个人」,写下这种像是恶整的诡异诗句也不奇怪。 么一来,左手的木乃伊从隔扇里抓出这篇诗句,意义就特别深远了。扇学弟刚才说「从缝隙钻进隔扇」这种话,但我很难这么认为。 一般来说,隔扇没有缝隙。 如果有,先不提我,阿良良木学长在至今前来打扫的时候肯定会发现。再怎么说,我无法想像那位有洁癖的学长没发现隔扇的瑕疵。 「嗯。这么一来,就得认定是刻意藏在里面的。将情人写的信藏在隔扇里,藉以随时感觉情人就在身旁的公主大人,这种故事我还满常听到的……所以是类似的情形吗?」 「如果是情书就别有韵味……不过想到我平常起居的房间,设置一张藏著这种诅咒信件的隔扇,我就有点发毛。」 「想到我尊敬的学姊平常在这种凌乱的房间起居,身为学弟的我才发毛。要是地震来了怎么办?」 他像这样从正面担心我,我无话可说。 明明刚才说感受到我的人性,现在却说出「发毛」这种真心话?不过,确实如此。爱书人经常说「若能被书本压死是得偿所望」,但如果是被bl小说压死,爷爷奶奶也不知道该怎么为我哀悼吧。 「还有,骏河学姊,隔扇的单位是『领』。」 「『领』……慢著,扇学弟,你展露自己博学多闻,我很佩服,不过隔扇的单位用『张』就行吧?」 「可是,毕竟隔扇是成组的,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可以使用传统用字。骏河学姊刚才说『房间设置一张隔扇』,不过里面藏信件的隔扇,不一定只有这一张吧?或许其他隔扇也有别的信。」 先不提单位的用字,他的指摘本身中肯至极。没理由断定信只有这一封。 拉门里面没办法藏东西……那么包括壁橱和顶柜,我的房间大大小小共有八张隔扇。虽然几乎都还被垃圾山挡住,无法视认现状……不过就算看得见,也不可能透视里面有什么东西。 就算这么说,我也不可能为了确认里面是否有信件而弄破所有隔扇……回溯记忆,每张隔扇肯定各自画有看起来很值钱的高雅绘画。 如果是本次这样的意外就算了,故意毁损隔扇的行为不在考虑范围。而且将会永无止境。 检查过所有隔扇,无论是否获得结果,接下来应该也会在意其他房间隔扇里有没有东西吧。神原家是日式住家,要清查整个家里的隔扇会没完没了。 「嗯,应该不是可以贸然损毁的东西吧。如果可以进行非破坏性的检查是最好的,不过光是拿到户外透光,应该看不见里面的东西。抱歉我派不上用场,要是我拥有透视能力就好了。」 「不,哎,你为这种事情道歉也没用。」 「啊,不过,说不定我的透视能力已经觉醒,只是我没自觉。来试试看吧。骏河学姊,您今天的胸罩是粉白条纹吗?」 「不,今天是土耳其蓝……慢著,你怎么巧妙想打听学姊内衣的颜色啊?」 搞不懂学弟认真到哪个程度,我傻眼如此回应,接著他说「哈哈!哎,其他隔扇的内容物就暂时放在一旁吧」轻声一笑。 「总之,再稍微深入研究一下这封信吧。这么一来,应该可以因此看见某些光景。所以,骏河学姊,关于这封信的笔迹,您心里有底吧?」 「…………」 哎,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而且从扇学弟的询问方式来看,他好像也猜到了。 真是的,这孩子究竟掌握什么东西到什么程度?包括隔扇的单位在内,我偶尔觉得他或许像是羽川学姊那样无所不知。 「我一无所知喔,知道的是您才对,骏河学姊。」 在漆黑如深渊的双眸催促之下,我不情不愿,尽可能压抑情感回答。 「神原远江──旧姓卧烟远江。写这封信的人,是我的母亲。」 006 虽说是「旧姓」,但我不确定那个人是否真的和神原家的长子登记入籍。 遭受到周围人们──尤其是神原家反对结婚的父母,几乎等于是私奔般流亡到九州深处,而且在该处出车祸死亡,我这个被留下来的独生女,后来由神原家收养。 这方面的情报,我几乎只从神原家族单方面取得,所以说到该怎么理解这个事件,我还没有完全整理好。先前遇见的那个骗徒也是,他提供的情报究竟有几成是真的,我采取怀疑的态度。 毕竟他是骗徒。 所以,我尽量对此不表达意见。唯一确定的只有一件事,我的母亲──也就是卧烟远江,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一直被神原家族厌恶,未曾原谅过。 「哈哈!总之,我想也是吧。勾引家族下一代的继承人,带他离开食古不化的家族制度,最后在逃亡地点像是殉情般一起上路,难免被人恨到骨子里。」 扇学弟说到「勾引」、「像是殉情」或「一起上路」,这种看法相当偏颇,不过,像他这样毫不客气评论,我反而觉得痛快。比起莫名顾虑,避免深入话题的贴心说法好得多。 「嗯?也就是说,现在的继承人是骏河学姊吗?那么,如果我将来成为夫婿入赘神原家,也可能会由我肩负这个重责大任……」 「不会。」 我以短短两个字简洁否定。 扇学弟,你太深入了。 拜托别这样。 「嗯。不过,这么一来,事情又变得奇怪了。如果骏河学姊的母亲是写信的人,先不提位置是在隔扇里,神原家有她写的信也不奇怪……我一瞬间差点这样接受,不过如果有这段隐情,伯母应该被神原家封杀了。」 「居然说封杀……别讲得像是副音轨封杀好吗?」 我一边以内行人才懂的用语吐槽,一边转动手上的手掌──转动我手掌所握的猴掌。 这个木乃伊也是那个人──卧烟远江遗留的东西。 像这样再度见到本应处理掉的木乃伊,我对此感到愕然,不过另一方面,想到这是卧烟远江的遗产,我就不经意认为这件事也没那么奇怪。 虽然扇学弟一脸疑惑,不过即使她禁止进入的住家里有她写的信,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突兀感。这条猴掌抓住藏在隔扇里的信也算不了什么…… 「嗯……青少女对母亲的想法,我这个男生不甚理解,无从捉摸。不过这也可以套用在战场原学姊和羽川学姊身上就是了。」 「……刚才你提到嫁妆,不过在关系还没恶化到底的时候,我母亲并不是不可能送整套隔扇给神原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就会令人质疑这种隔扇是否会被神原家采用……不过,物品本身并没有罪过。」 说来头痛,我无法在这时候断言母亲也没有罪过。物品之所以没有罪过,原本或许是因为价值太好,所以不能破坏或舍弃,属于「打扫」时的苦衷。 不过,如今被我这个女儿破坏了…… 「如果只看『巧妙隐藏的信』这个部分,很像是埃德加?爱伦?坡的短篇小说《失窃的信》……不过,从信件内容的难解程度来看,真要说的话比较像是《金甲虫》?」 感觉他讲得很专业。 我也自负算是读过很多书的高中生,不过推理作品是我的弱项,所以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我好歹听过爱德华?爱伦?坡这个人名。记得是日本推理作家江户川乱步的笔名由来? 「不只是笔名由来,创立推理小说这个体系的就是坡大师喔。如果没有他,就没有现代的推理场面。」 「是喔……」 就算他这么说,我也一头雾水。 总之,扇学弟的意思是说,这封信的内文像是密文?我虽然没读过,但是《金甲虫》肯定是这种小说没错。 只是,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将密文藏在隔扇。不过若要这么说,我对那个人根本一无所知就是了。 「好了好了,不过肯定具备某种意义喔。因为那个人不会做没意义的事。」 「你为什么谈论起我母亲啊?我对此只要吐个槽就能了事吧?」 「总之,褐化到像是牛皮纸的这封信所写的内容,我们要不要实践看看?骏河学姊,请稍微把胸部集中一下。」 「知道了,胸部是吧,这样吗?慢著,怎么可能啊!」 不准让学姊自我吐槽!内文那么多句,为什么挑那一句? 这学弟一脸正经,却随口就是情色发言。 不过,若要说学姊不正学弟歪,那也没错。 「不然的话,我不介意您接下来绷紧腹部。」 「不准对女生的腹肌感兴趣!」 而且原文不是「绷紧 」,是同音的「占据」才对。 就算这么说,如果他提出「搅拌脑浆」或「增加牙齿」这种要求,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至于「夺走生命掏挖灵魂」就已经不知所云了。 我只觉得,这果然只是在条列恐怖的字句吧……只是网罗人体各个部位,分别进行毛骨悚然的描写…… 「不不不,没有网罗喔。某些部位没提到吧?即使将这些部位全部搜集齐全并且组装,也组不出人体。虽然显眼的部位都条列出来,但还是漏掉很多。」 「嗯,总之,好像是这样吧……」 嗯? 部位?搜集?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低头看向手边。 木乃伊。左手的木乃伊。猿猴的一部分。部位。 搜集家──沼地蜡花。 「…………」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骏河学姊,看您突然不说话,怎么啦,如果想到什么,请谘询我一下啦。我最喜欢接受别人谘询了。」 「不……扇学弟,刚才的,那个,你提到推理小说……」 「是的。《金甲虫》吗?」 「出现在那部小说的密文,是暗示什么的暗号?既然是推理小说,果然是在暗示凶手的姓名吗?」 「不,不是喔。《金甲虫》也是一部冒险小说,所以暗示的是基德船长的藏宝地点。嗯?换句话说,伯母或许将财产遗留在某处,这封信在暗示藏宝地点?您这么认为吗?」 对于扇学弟的询问,我身为那个人的女儿,究竟该怎么回应才对?我没能立刻知道答案。没错,要说财产确实是财产,要说财宝确实是财宝吧。 这是卧烟远江留下的遗产。 不过,即使是遗产,却也是负面遗产。 任何愿望都能实现,但只限三个愿望。 如果这封信的内容是密文,是暗示至今没被发现的猿猴木乃伊剩余部位藏在何处,那么…… 007 「喔喔~~说到《猴掌》就是雅各布斯了。坡大师也有著恐怖小说泰斗的另一面,这部分串连起来思考或许比较好。」 扇学弟即使听到我的假设,也毫无危机意识讲出这种话。又是推理小说的创立者,又有冒险小说家的另一面,又是恐怖小说的泰斗,总觉得埃德加?爱伦?坡是个非常多才多艺的小说作家。 只不过,大概也是因为以前还没有进行各种定义或分类,因此可以自由写作吧。在现代,又是科幻又是奇幻又是轻小说,领土争夺战相当激烈,所以要在各类型都吃得开应该很难。 任何小说都允许各种不同的解读方式──即使是这样的主张,在这种时代也颇为空泛。 在这样的状况下,真希望密文的解读方式只有一种。但如果我的直觉没错,那就不能讲这种话了。 我甚至希望有人当下否定,说我这样是牵强的解释,不过说到唯命是从的扇学弟,他回应「哎,毕竟是木乃伊的手抓到的,推测这是暗示木乃伊位置的密文也不太突兀吧」,很乾脆地投下赞成票。 虽然不想对忠心的学弟讲这种话,不过这家伙把我宠坏了……我得好好自律才行。 「话是这么说,也不是直接解读信件内文就好吧。毕竟部位果然没网罗,木乃伊也没有脑浆或肌肉。」 嗯。 不只是缺乏,而且也太多了…… 只是,如果采用这种观点,那么「收集」、「储存」或「汲取」这种像是催促搜集的动词散见于内文各处,这是可以确定的。 这反而才是重点吗……? 「姑且复习一下以防万一吧。骏河学姊,当时让萝莉奴隶吸血鬼吃掉的猿猴木乃伊部位,究竟有多少分量?」 「我想想……」 总之,把这条左手掌也加进来思考……不,沼地那家伙当时搜集的部位,大概是一半多一点。此外,还有骗徒私藏的头部木乃伊。 想到几乎都是沼地一个人搜集到的,就觉得不愧是恶魔大人,但即使分量很多,还是不到猿猴全身的分。 下落不明的木乃伊部位,不负责任又毫无防备地分散在全国各处。 「或许即使是现在,也在某处实现某人的可怜愿望吗……希望自己变得幸福的自私愿望。」 扇学弟说得挺愉快的。虽然他态度轻率,不过曾经许下自私愿望的我,没资格对他说教。 我抱持这种羞愧的想法,保持沉默。 「哎,这么一来,这封信从字面看来就几乎没意义了。」 扇学弟继续这么说。 嗯?什么?没意义? 我投以疑惑的目光,他随即说下去。 「因为,先不提这封信是基于什么意图藏在隔扇里,这篇密文相当古老,确实是骏河学姊出生之前写下的。很难想像所有部位就这么放在原本的场所。」 他说得没错。 比方说,这几年被沼地搜集的部位,就已经不在上面所写的场所……如同寻宝时一定得背负「宝藏已经被发现」的风险。 密文恐怕是将近二十年前写下的,考量到时代性,自然会认为木乃伊已经散失到各地。扇学弟说得没错,很难想像所有部位就这么放在原本的场所。 只是同样的,也很难想像所有部位都散失。目前没有任何根据,能够否定某部位已经不在密文所写的场所。 「几乎没意义」这句话说得太重了。 「哎呀哎呀,骏河学姊,您该不会开始想要解读密文,动身搜集木乃伊了?这可不行喔,我无法苟同喔。上次您不是才说自己不会步上沼地小姐的后尘成为收藏家吗?」 「我确实说过……但我不确定有没有对你说过。」 哎,既然他知道,那我应该说过。 扇学弟像是把握这个机会,进一步讲得像是在劝诫学姊。 「骏河学姊,您不是还要做很多别的事情吗?打扫房间、念书考大学,锻炼身体在考上大学之后复出,应该是最重要的吧。明明是这样,就算现在是暑假,您却想要外出采集昆虫……更正,采集木乃伊,简直是大傻瓜。」 「大……大傻瓜……」 「大愚若智喔。真愚蠢耶。经常听到考生讨厌念书,为了逃避现实而开始打扫房间,却因为讨厌打扫房间而出去玩的考生,我可是很少听到,而且这样也太不用功了。」 扇学弟乘胜追击般说。 这学弟令我火大到好想揍下去,不过,他说的很中肯。我没空做这种事。也没空揍学弟。 我不想继承沼地身为「恶魔大人」的行为,更不会认为帮母亲卧烟远江收拾烂摊子是身为女儿的职责,我对木乃伊的情感,并不会让我这样想不开。 我当然无法忘记,也不想忘记,不过,我已经决定迈向未来,将那一切当成已经结束的往事。不能回头看向这些过去的遗产,这些负面的遗产。 ……只是,当这幅光景实际浮现在伸手可及的场所,我也不能完全当作没看到。坦白说,我还没完全放下到这种程度。 「不不不,没关系吗?这种东西就撕烂扔掉吧。这正是您的心结吧?就是因为积存这种东西,才会累积不好的气,产生我这样的暗喔。」 「『我这样的暗』?」 「没事。」 看来没事。 「好啦,忙碌至极的骏河学姊,继续打扫吧。放心,即使全国各处都有人许下自私的心愿,因而被猴掌打落不幸的深渊,也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使一个不小心,不只是许愿的人,连周围无辜的人都随机遭殃,您也完全不须理会。或许只要您有心就能事先防止悲剧,就算这么说 ,您为什么非得动不动就进行这种大义灭亲的善行?就是这么回事。没关系,您这种自我中心的态度,即使再怎么受到阿良良木学长的轻蔑,也只有我一定会站在您这一边。」 「……大义灭亲吗?」 我不禁苦笑。 灭亲。 这两个字或许意外地一针见血。 008 哎,反正密文就在眼前,即使试著解读,也不会酿出什么大祸。如此心想的我,总之先将母亲留下的这封信研究一遍。 这封信就这么没被任何人发现而流传到后世的可能性应该比较高,却基于奇迹般的机率,在奇迹般的时间点曝光,如果就只是撕烂扔掉就不太识相了。所以来解读密文吧。 「咦~~要研究吗?意外啊意外。比起世界某处的某人因为自作自受导致人生走样,骏河学姊将房间打扫乾净舒适度日明明重要得多啊?」 扇学弟依然死缠烂打不肯罢休,不过管他的。话说,我总觉得最大的奇迹都在这个学弟面前发生了。 如果没有他,我发现的神秘木乃伊也会当成没看见,事情就此结束…… 感觉都是他在扇风点火。因为他的名字是「扇」。 「那我们就静下心来好好思考吧。我可以坐吗?」 「嗯?啊啊,我不在意。你就在那边自己腾出空间吧。」 「不,我的意思是说能不能坐骏河学姊腿上。」 「我很在意。」 扇学弟意外认真地说声「这样啊~~」像是很遗憾般垂头丧气,把脚边的物品踢开,腾出坐下的空间。 我也学他这么做。不过终究是用手,不是用脚。 「东西果然要再少一点比较好喔。都是因为这么散乱,骏河学姊才会这么晚发现这封信,即使我这么说也不为过喔。」 「但我认为再怎么擅长打扫,也没办法发现隔扇里的信……不,如果说这是自卑的反向表现应该没错,我基本上果然很重感情,不擅长舍弃物品。」 「正因为重感情,所以在战场原学姊国中时代的交友圈,您是唯一持续交流没断绝联系的人,所以也算是有好有坏吧。我觉得要思考的不是如何舍弃物品,而是如何制作空间。」 「制作空间……真是至理名言。」 「是的。要成为空间制作者。」 「那……那是谁?」 「一里冢木之实小姐喔。」 扇学弟一边展露冷门知识,一边在露出的榻榻米上正坐。 这家伙只有礼仪得体…… 不讲话的时候做足表面工夫,这种个性令人不敢领教。 从无奈变得佩服的我,则是放松双腿随便坐。不是因为讨厌脚麻,而是没能腾出足够正坐的空间。 到头来,虽说随便坐却也绝对不轻松,我的坐姿像是贴进拼图的碎片。感觉像是在做稍微高阶的伸展操。 「话说,解读密文有各种方法,以这个状况,不知道哪种方法比较合适。骏河学姊觉得呢?」 「就算你这么问……」 我没有推理小说的素养,所以不方便说些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解读密文有各种方法。 这种东西有建立成体系吗? 「总之,虽然刚才也提到,不过这种内容,不能就这么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去实行吧……」 虽然是写成命令形的文章,不过这种命令无从照做。上头大部分的行为,要是付诸执行,将会成为大量杀人案件的凶手。 「不,可是骏河学姊,可以实行的命令还是有喔。例如您看,这里写到『集中胸部』。」 「知道了。集中胸部是吧,这样吗?慢著,所以说这刚才做过了吧!」 「没想到您居然愿意做两次……服务观众的精神真旺盛耶。早知道选择『重叠皮肤』比较好。我真是清心寡欲。」 扇学弟悠哉这么说(悠哉说出惊人之语),把信拿到脸前面,以不到一公分的距离定睛凝视。靠得这么近应该看不到字吧?虽然我这么想,但他或许不是在看字。是在看纸张材质或笔压? 「材质好像是草纸,从时代来看不算特殊。感觉是拿手边就有的纸,用手边就有的笔写成的。没装进信封,随便摺一摺就塞进隔扇,感觉甚至有点粗鲁。」 扇学弟说出这种分析,这就是所谓的「侧写」吗?总之,他说到「随便」以及「粗鲁」,算是颇为说中我母亲卧烟远江的个性。 「不过,要将信藏在隔扇里,我不认为用粗鲁的方式做得到……这应该是相当细腻的工作吧?」 「唔~~很难说。即使手法再仔细,将年代久远的隔扇拆开又组装回去的行为本身,就只能形容为亵渎又粗暴了。」 「嗯,是这样吗?无论如何,破坏这枚隔扇的我们,讨论粗不粗鲁的问题也没用吧。」 「真是的,隔扇不是骏河学姊一个人破坏的吗?请不要拉我下水好吗?」 这个学弟明明忠心耿耿,却明确划清界线。不,猴掌确实是我扔的,但你也稍微感到一些责任好吗? 「好了好了,隔扇的事情就别计较了,还是先研究密文吧。」 扇学弟像是打马虎眼般说完,视线终于从草纸信移向我。我以手上的木乃伊和他交换,接过信纸。 唔…… 像这样重新以解读心态检视实物,就觉得先不提密文或内文,纸张破旧加上字体模糊,所以阅读困难……感觉动作粗鲁的话会弄破信纸,碰触的时候也提心吊胆。 总之,整理现在知道的部分吧……内文罗列人体各部位的名称,却没有网罗……命令文的内容虽然涉及各种方面,但基本上都在叫人搜集……吗? 我以这个前提解读,不过基于这层意义,也没人保证这篇密文是在暗示木乃伊部位的所在处。 「骏河学姊,您继续解读没关系,请听我说。我想到一个假设了。」 「嗯?什么假设?说来听听。」 「虽然罗列却没有网罗,这该不会是减法吧?」 「减法?这就伤脑筋了,我不擅长数理科目。」 「要是把减法说成数理科目,任何科目都没办法学了吧?」 扇学弟苦笑说。 哎,这是缓和场中气氛的玩笑话。偶尔也得由我胡闹一下。 「所以,你说的『减法』是什么意思?」 「嗯,换句话说,我假设重点不是写到的部位,漏写的部位才是重点。比方说,在列举十二生肖的时候,如果只缺了『牛』,就会猜测另外十一只不重要,『牛』才真正具备意义对吧?就是这么回事。」 嗯。原来如此,关键不在写到的东西,在没写到的东西,是这种想法吗……我想不到这种假设,不过确实有可能。 「那么,骏河学姊,您继续解读没关系,可以把屁股朝向我吗?我想好好欣赏一下。」 「知道了。屁股朝向你就好吧?」 「然后就这么用屁股写我的名字。」 「知道了,就这么用屁股写你的名字……怎么可能啊!」 这是怎样,野生动物的求偶行为吗? 「你的无理取闹太无理了!你对学姊要求的自我吐槽太高阶了吧?『我继续解读没关系』是怎样?」 「没有啦,骏河学姊第一次的时候很配合,所以我也不得不推出第二弹吧?恶搞程度是彼此彼此喔。总之,看来和屁股无关。」 「叫学姊摆出女豹姿势,却得出这个结论?既然欣赏过我的屁股,给我讲一点更有建设性的意见好吗?」 「刚才的光景美妙到让我想盖一座瞭望台喔。不过,要说臀部包括在腰部里也不是不行 啦。从这个角度来看,或许可以说密文在广义上网罗了所有部位。」 「这样啊……先不提你是以什么角度来看我的屁股,不过这么一来,要从欠缺的部位思考应该很难吧。」 我好想抱头。 棘手又鬼灵精的学弟,以及棘手又坏心眼的母亲密文,要我同时应付两者,我果然处理不来。到头来,我的脑袋原本就不算好。能够进入直江津高中,我也是相当勉强自己才考上的。 如果是羽川学姊,这种问题或许真的瞬间就解得开吧。如果是战场原学姊,或许到头来根本不予理会,只会要求「想讲什么就直接讲清楚」。 如果是阿良良木学长…… 「我不知道阿良良木学长会怎么做,但您说大奶学姊瞬间就解得开,伤害到我的自尊了。我认定这是对我的挑衅。」 扇学弟这么说。 嗯。 这么说来,扇学弟对羽川学姊抱持竞争意识。他在某些部分有点过当,所以我也想劝诫他一下,不过对那位羽川学姊抱持敌意,我觉得很了不起而且自认做不到,所以不方便说他什么。 「这种密文,我只要有心也可以瞬间解开喔。只是因为这样很扫兴,我才按部就班卖关子,并不是没办法抄捷径。」 「是喔。哎,既然这样,如果你愿意抄捷径,我会很感激的。」 我半信半疑地问。 反正只是一如往常随便说说吧。我即使这么想,却也抱持著莫名的期待感,认为这个神秘兮兮的学弟知道这种密技也不奇怪。今天他会变出什么样的把戏给我看? 「如果你真的说中正确答案,要我用屁股写你的名字也行喔。」 「若您真的这么做,我会倒胃到连自己都吓到,所以还是免了。只要您愿意称赞一句『扇学弟,你好厉害』,就足以满足我小小的虚荣心喔。」 喔,他讲得好谦虚。 反过来看,或许代表他抱持此等自信。我的心态从半信半疑变成十之八九。不过即使如此,还是无法拭去一丝不安。 「那么……」 果然,扇学弟装模作样清了清喉咙,然后以自己的左手,像是握手般抓住猿猴木乃伊的左手掌,朝天花板高举。 「猴掌啊!请解读这篇密文……」 「扇学弟,你好厉害!」 我称赞这句之后,一拳揍过去。以顶级运动健将的臂力,毫不留情全力揍下去。 幸好扇学弟背后的垃圾山成为缓冲,所以看来没受伤。 房间保持散乱也不是没好事耶……不,就算没受伤,也不确定他是否没事。或许会是怪事──怪异之事。 怎……怎么样?刚……刚才的愿望,猴掌受理了吗?还是没有?毕竟只讲一半……我希望已经取消,不过…… 「好痛,骏河学姊,您在做什么啊?我还以为要死掉了。」 即使嘴里不断抱怨,扇学弟也似乎没被打伤,很乾脆地起身。为什么脸上挂著笑容啊?你是超级被虐狂吗? 「扇……扇学弟,你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吗?」 「当然。我这个人是自觉症状组成的。我只是朝著可以实现任何愿望,方便的魔法物品──猴掌许下发自内心的愿望。好啦,结果将会如何呢?」 「不是自觉症状组成的,而是自灭愿望组成的吧……」 虽然讲过很多次,但这个学弟真恐怖。 我捡起扇学弟挨打时失手掉落的木乃伊左手。目前看起来没有明显的变化。 我想想……依照专家忍野咩咩的说法,这条猴掌──恶魔之手,即使号称「可以实现任何愿望」,实际上却是只对人类负面愿望起反应的物品。只会撷取正面愿望背后的昏暗愿望。 真要说得话是表里两面、表里一体的恶魔。 ……虽然这物品具备这种恐怖性质,不过既然这样,在这种状况,可以说是非常美妙的情报。 扇学弟别说表里,甚至像是没有任何心机的空洞,他许的愿望即使到中途有效,恶魔想实现也无从实现吧?这个学弟嘴里说这是「发自内心的愿望」,但他是否真的拥有内心都很难说…… 只不过,这也是我打响的如意算盘。 是没有专业知识的我擅自妄想。 不昏暗却漆黑的学弟许下这个愿望,即使实现也不奇怪。 「总……总之,怎么样,扇学弟?脑中有没有闪过密文的解答?」 「不,很遗憾,完全没变化。毫无头绪。解答依然在竹薮中。不,应该说在黑暗中。」 这样啊……那么,或许可以认定刚才的愿望无效。不过在我那时候,我也不是刚许完愿就立刻获得回应……这部分无法轻易判断。 封闭意识入睡的夜晚才危险。在这个时候,另一面的自己才会登场。 忍野扇的另一面吗…… 「哈哈!我真是的,居然平白浪费一个愿望耶。」 「浪费的或许是人生喔……你这个学弟真摇滚。」 这下子怎么办?这件事最好找阿良良木学长讨论吗? 藉这个机会试著和阿良良木学长和好,我觉得也是一个好点子,但我还是有著身为学妹的志气。 要是遇到困难的时候总是找阿良良木学长救我,我永远无法成长。人无法拯救别人。 人只能自己救自己。 「哈哈!这是叔叔的招牌台词耶。那么,我也认为人只能自己救自己,所以请骏河学姊拋弃我这种人,专注追求自己的幸福吧。」 「你讲话动不动就带刺耶……在这个局面,我不可能舍得拋弃你吧?这可由不得你。」 「喔喔,学姊做人真好!」 扇学弟感叹般张开双手。 这个肢体语言,看起来也像是在说「这个学姊轻易就上当了」。与其说我做人真好,不如说我做人真好骗? 哎,现在不是玩文字游戏的时候。 「人只能自己救自己」这句话,确实有几分是真的也说不定,就算这么说,我也不能默默坐视学弟一个人径自毁灭。 幸好,假设恶魔受理扇学弟肤浅至极的愿望,我也知道如何解决。这是专家传授的交涉方式,肯定也能运用在这里。 要防止恶魔实现愿望,有正反成对的两种方法。以逻辑证明愿望绝对无法实现,或是在恶魔实现愿望之前,这边先擅自以己身之力实现愿望。 总归来说,就是逼恶魔不履行契约。 以现在的状况,应该采取的解决之道是后者。 也就是说,在恶魔解开密文之前,我与扇学弟自行解读成功,这么一来,恶魔就不会依照契约占据扇学弟的躯体。 原本是以「只是挑战的话就试试看吧」这种轻松的心情面对,但是危机感大幅增加了……没想到只是打扫房间就遭遇这种事。 我想,阿良良木学长去年也是这种感觉吧。或许这是高年级生的责任。 「唔……」 此时,扇学弟发出像是想到什么般的声音。 「骏河学姊,不好意思,方便让我看一下那个吗?」 他就这么被埋在垃圾山里,以趾尖指向某处。和客气的语气相反,这应该不是可以对学姊采取的态度,总之我看向他示意的方向,位于那里的是我捡起木乃伊的时候,暂时放在榻榻米上的那张草纸。 单纯以二分之一的机率翻过来放置的那张纸怎么了吗?刚才肯定已经彻底检查过了。 「没有啦,从翻转的状态观察,我察觉一件事。方便用脚趾拿给我吗?」 「为什么要用脚趾……?」 不过,这个要求或许暗藏意义,所以我小 心翼翼避免弄破密文,以大拇趾与食趾夹起信(像是夹娃娃机那样),伸向扇学弟。 扇学弟也以脚接过去。 这是什么互动? 「嘿咻……」 看来这个行为正如预料没什么意义(好像只是想和我用脚传东西,这是哪门子的欲望?),扇很正常地以手拿起信纸,再度仔细端详。 不过,这次看的是背面。 「嗯……」 「怎么了?是背面写了其他讯息吗?」 「不,我想说有这个可能性所以做个检查,可惜猜测落空了。不过,无论是打扫还是解读密文,实际采取行动都很重要。我为了从另一面透视,所以将纸张拉平,发现正面的边角有一段因为皱摺所以没发现的讯息。」 「皱摺?」 听扇学弟这么说,我看向他的手,然后也发现了……不是长时间摺叠产生的摺痕,是刚才木乃伊左手插入隔扇,粗鲁抓住这封信产生的皱摺。 如今皱摺拉平,难以辨识的字也看得出来了……看漏的我真的很粗心,不过因为担心弄破纸张,所以我没想过硬是将摺痕或皱摺拉平。 为了方便从背面透光检查,扇学弟不怕破损而拉平信纸,因而发现新讯息。这么一来,无论如何先采取行动果然很重要。 只是,至今之所以看漏这段讯息,除了该处皱摺以及字体模糊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不同于直到刚才看见的文章,只有这行字全都以片假名写成。原文如下: 「ニゴリナキシカクヲヨメ」 阅读无混浊的死角? 009 「只有这行字是片假名,加上只有这行字写在远离内文的位置,由此看来,这行字应该很特别吧。『シカク』是死角?同音的还有四角、资格、刺客……『ヨメ』是阅读?同音的还有吟咏、新娘、夜目……不过『ニゴリナキ』只能转换成『无混浊』……」 暂且算是发现解读的提示,所以扇学弟看起来很愉快。 但我觉得光是这种程度的新发现,无法撼动你身处的困境……这人真悠哉。 不过,也可以说他就是如此冷静。 我独断解释为「阅读无混浊的死角」,但确实可能是不同的汉字…… 然而,无论如何,这肯定是很特别的一行字。即使形式上和其他内文一样是命令句,却不包含身体部位,无论「ヨメ」翻成「吟咏」「新娘」或「夜目」,都没有「收藏」的意思(如果是「新娘」或「夜目」,甚至不算是命令句)。 「与其说是命令句,或许应该是问题句。」 「问题句……」 「是的。总之,我刚才试著寻找各种可能性,不过直觉来看应该如您所说,变换成『阅读无混浊的死角』的意思吧。也就是说,只要阅读无混浊的死角,就可以得到密文的解答。」 他随口就这么说,我还以为这种概念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不过「无混浊的死角」是什么?何况既然是死角,应该用看的或是用撞的吧? 即使这是问题句,我也不明就里。甚至认为这句话和密文无关。 既然都是片假名,即使是我这个女儿,终究也难以断定是不是母亲的笔迹。 构造太单纯,难以反映特性。 甚至会看漏。 如果是以手边的纸写下的密文,这张随便拿起来的纸,如果写下完全无关的一行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哎,就算这么说,终于出现这个看似头绪的头绪,也不能当成没看见。为了揍扇学弟,就这么反射性地站著不动的我,此时终于像是切换意识般再度坐下。 扇学弟回复为正坐姿势。 与其说姿势,他的正坐已经完全可以当成模范了。 「这里说的死角,意思是『看不见的场所』吗?换句话说,我们刚才认为应该注意的是内文没条列的部位,这个推理果然接近正确答案?」 刚才即使不到驳回的程度,总之也先予以保留,不过这个假设或许可以再稍微深入研究。 「是吗……那就再验证一次吧。骏河学姊,屁股。」 「不准说得这么简洁。不准做这么简洁的指示。不准像是外科手术主刀医师要护士拿手术刀那样只讲『屁股』两个字。我不会再配合的。」 状况已经和刚才不同。扇学弟向猴掌许愿的现在已经无暇胡闹。他依然笑咪咪的,缺乏严肃的感觉,但我们已经被逼到不能以没解开密文做结的状况。 「哎,母亲设计密文的时候,应该也不会以女儿的屁股当关键吧。」 扇学弟以奇怪的逻辑,为我的臀部做结。这学弟总是难以捉摸。 既然他这么说,那么母亲不应该打造出让女儿陷入这种困境的状况吧?不过即使是卧烟远江,大概也无从想像会演变成这种状况吧。因为她不是预言家。 「不过就我来说,卧烟一族都像是预言家。」 「什么?」 「不不不,没事。」 「是吗?你偶尔会讲得好像比我还熟悉我的母亲……」 「我一无所知喔,知道的是您才对,骏河学姊。尤其是……」 扇学弟一边说,一边将草纸还给我。这次我没有拿木乃伊的手掌交换。太危险了。 即使他已经理解事态,我还是担心他接下来可能许下关于我屁股的愿望。 「尤其是卧烟远江这样的大人物,居然只因为出车祸就丧命,这种不可思议事件的真相引人无限想像。」 「这……」 虽然我开口,却没有要继续说些什么。就算我的母亲是大人物,是怪人物,但她不是不死的吸血鬼,出车祸还是会死吧。 就只是这么一回事罢了。 不是吗? 「很难说。我觉得这种死法太不适当……总之,就我来看,能够掳获卧烟远江芳心的伯父,是我想效法的对象。因为我想出让骏河学姊的芳心。」 「出……出让?」 不是射穿?【注:日文「出让」与「射穿」音同。】 虽然不是猿猴木乃伊,不过,这是要占据我身体的意思吗? 我再度难以拿捏和这个神秘学弟的距离,同时将手上的密文从头到尾再看一次。 无混浊的死角…… 「无混浊」换个说法是「乾净」或「清澈」,是这个意思吗……不过,从「收集」、「组合」、「集中」这种收藏相关的字词来看,和「纯粹」的意义相去甚远。 问题内文和问题的构成要素相互冲突……不过这是密文,所以矛盾之处或许正是关键所在。 「浊……混浊……是浊酒吗?」 扇学弟难得以正经语气说。 「那么,我们试著在这里一起喝浊酒吧。」 「就算你难得以正经语气这么说,我也不会上当。为什么我非得和你饮酒作乐?不准随口要求喝酒精饮料,你是不良少年吗?」 虽然这么说,即使不是「浊酒」,除了死角,混浊的东西应该很多。「清浊能容」肯定是理解神奇现象的合适方法。阿良良木学长就是以这种方式接触诸多怪异现象至今。 比方说……日语就有「毫不混浊的双眸」这句惯用句吧? 「也有『混浊的眼珠』这种说法。您想想,尸体的眼珠子不就是灰黑混浊不透明吗?」 「…………」 你用那双漆黑的眼睛,讲这种毛骨悚然的话…… 你本身的存在就不透明了。 不能再明朗化一点吗? 「记得小学的理化实验,会在试管里制作白浊的液体……那是什么东西?」 「白浊……听起来没什么关系就是了。只是,虽然不是在说浊酒,不过混浊的东西基本上都给人液体或半液体的印象。」 「是的,哎,毕竟是水字旁的汉字啊。是不过,应该也不是把这封信进水就行吧。」 「嗯,我也觉得不是这样。」 如果有好几次机会,尝试一下或许也不错,不过如果将这张密文泡水却没发生任何事,事情将无法挽回。或许比糯米纸更容易溶解。 「……不要蒙蔽,模糊或朦胧双眼,要解读看不见的东西。该不会只是在讲这种心态上的调整吧?如果是这样,乖僻别扭的我,大概一辈子解不开这篇密文吧。」 扇学弟说得不太失望,反倒像是很享受身处的困境。 你果然是超级被虐狂吧? 只是,如果这个推理正确,我也不敢说自己是个不混浊的人。甚至有一段时间,我的左手混入了怪异──也就是恶魔。 「刚才,我断定『ニゴリナキ』只能解读为『浊无』,也就是『无混浊』,不过如果允许套用其他汉字自创词,或许可以进一步解释。像是『浊泣』。」 说到「浊」这个字,基本上应该都会先从「液体」的角度思考,不过扇学弟的这个角度很创新。虽然应该没这个词,不过泪水以各种成分组成,真要说的话确实是「混浊」的。 「如果以自创词的角度思考,并不是没有其他的可能性。像是『浊鸣』……『浊木』?」 「『浊木』听起来很像某个迷路少女会说的口误就是了。」 「『浊气』……『浊期』。『浊记』……」 一边这么说,一边莫名觉得像是在挖一条错误的矿脉。自创词的这个构想明明很不错才对。 不。 实在是想太多了。 即使不提我是个不适合思考的笨蛋,将这段文字深入解读到这种程度,应该是错的吧? 我的母亲虽然莫名其妙,但有其女必有其母,她也不是个深思熟虑的人。没什么耐心,真要说的话是行动派。原本就不是会思考这种复杂密文的人。 比起这种按部就班慢慢解读的问题,她应该更喜欢直肠子的单纯构造。 喜欢……对了。 虽然对我们来说已经不是游戏,不过对那个人来说,这是游戏。她设定这种密文,并不是当成保全措施。 假设这是暗示木乃伊所在位置的密文,但是在她留下这种密文的时间点,感觉她就不想隐瞒木乃伊所在的位置。 把讯息藏在隔扇内侧这种平常不可能发现的场所,虽然是难以理解的行为,但若解释成那个母亲特有的玩心,我内心在某方面可以理解。 内容诡异又惊悚的密文,与说隐藏著非人类的黑暗成分,不如说单纯是恶劣好奇心的产物……密文的本质或许没什么好害怕的,不必认真接受。 进一步来说,是半打趣设计的密文。 这当然也有其危险性存在。即使以「因为很美丽」这种兴趣上的理由收集刀剑,刀剑依然是用来杀人的工具,是可能杀人的工具,这个事实并未改变。 虽然这么说……如果这不是保全措施,是恶劣的兴趣,是胡闹,是如同自我吐槽的即兴鬼点子,那么以稍微不同的角度,以无混浊的双眼阅读,或许就能解读这篇密文。 是的。乾脆抱持著母女一起玩脑筋急转弯的心态来解读。 就在我得意洋洋地发现新的立足点,至少抱持这种心态的这个时候,扇学弟的口袋响起像是泼冷水的震动声。 「啊,恕我失礼。」 扇学弟说完,以手指潇洒勾起吊饰,拿出手机。 「不是电子邮件,是来电耶。哎呀哎呀,是阿良良木学长打来的。」 「!」 「这边正在讨论重要的事情,我就挂断吧。如果学长有要紧的事情,肯定会寄电子邮件给我。」 「慢……慢著,你就接吧。不必顾忌什么。」 我假装冷静,催促他接电话。 阿良良木学长一直无视于我的来电与电子邮件,却在这时候意外出现交集,我不禁紧抓不放。不过,终究不能要求由我接电话就是了。 「这样啊。不过,关于木乃伊与密文的事,还不要透露比较好吧?」 「嗯,说得也是。即使到最后会找学长讨论,我也想尽量独力解决……虽然是极度不重要到底的事情,不过如果你能稍微帮我试探阿良良木学长现在的心情,会帮我很大的忙。」 「知道了。」 对于我这个难以理解的要求,扇学弟什么都没问就如此回应,一边起身一边按下通话键。 「喂,是的,我是忍野扇。嗯,我正在神原学姊的家里打扰。哎呀,没什么啦,我并没有帮忙打扫房间。」 不只是怪异的问题,即使是事件开端的打扫房间工作,扇学弟也很识相地帮我隐瞒。 这孩子就是可以这么贴心。 「一下子集中胸部,一下子屁股朝过来勾引我,接著一回头就用全力揍我,哈哈!那位学姊真的是变态耶。」 不准多嘴! 要是阿良良木学长担心到赶过来怎么办? 「嗯。羽学姊那件事吗?那个大奶怎么了?是。是……」 扇学弟一边说,一边跨过垃圾前往走廊。怎么回事,是不方便在我面前讨论的事情吗?羽川学姊那件事?所以他刚开始不想接电话? 总之,扇学弟走出房间了。明明是自己的房间,我却觉得被孤零零留下来。 即使是那种粗鲁的学弟,离开之后还是会寂寞啊……为了拭去这份寂寞(以及拭去粗鲁学弟可能对阿良良木学长乱讲话的不安),我再度面对密文,试著挤出假设。 我想想……「ニゴリナキシカクヲヨメ」这句问题以片假名写成,我解释成是为了增加相较于其他文章的独立性,这个想法本身应该没错,不过增加独立性的方式,应该不只是写成片假名这个方法。 像是画圈圈框起来,或是在旁边画线强调,暗示这段文字很特别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可是,这里却使用「写片假名」这个手段,难道是基于某个原因吗? 将问题写成片假名的原因……非得以片假名写的原因?这么做导致句子出现「浊鸣」或「夜目刺客」这种不同解释的余地,扩大问题的广度,但若即使如此还是必须以片假名写成…… 嗯。 我自己都觉得这个思考方向不差,打算等扇学弟回来之后和他讨论,在这个时候,传来一阵走向这里的脚步声。 哎呀,比我预料的还早回来……我一直以为他离席,是因为要讨论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此心想的我抬头一看,走进我这间依然乱七八糟房间的人,不是扇学弟。理所当然般来访的,是身穿宽松运动服,一头像是惩罚自己般受损严重的褐发,单脚打石膏的少女。 010 「……这不只是兴趣恶劣,是狗屁不通了。可以别做这种事吗──妈妈?」 我的情绪无从宣泄,却还是如同整理般安抚,尽可能以毫无抑扬顿挫的语气这么说。 「话说,这是您第一次在白天出现吧?」 「呵……」 褐发少女嘲讽般扬起嘴角。 这种笑法完全是我记忆中的那名少女,国中时代熟识的沼地蜡花,但是接下来的语气明显不同。比起那个努力故做成熟,甚至逞强到疲累的那个老成恶魔,她更像是老谋深算的恶魔。 「瞧你一点都不惊讶,真无聊。你为什么知道?所谓的友情?还是亲情?」 「都不是。」 我不确定自己和沼地有 第三话 月火?复原 001 关于阿良良木月火──死出之鸟的观察报告。 第二七六一篇。文责:斧乃木余接。 也就是我。就是我哟。咿耶~~胜利胜利~~ 永恒之怪异──死出之鸟在现世的暂定外型是阿良良木月火。我开始观察她至今大约快半年,不过到目前为止,观察对象没有明显的变化或行动。 观察对象表现出来的样子,理所当然般完全是阿良良木月火,始终只是阿良良木月火。真要说的话,她的发型经常变化,不过即使是头发,能从这里找到的意义也只有九牛一毛。 而且坦白说,她的生态看起来几乎都没什么意义。想到什么就去做,随著当时的心情恣意妄为,始终不做自己厌恶的事,依照生物的本能生活,堪称生物的典范。 明明是怪异。 明明是妖怪,是怪物,是不死之身。 这个观察对象却像是生物一样,是生物。 她就是这么回事,就是这种东西。即使大脑明白,却总觉得无法接受。甚至以为这家伙或许只是普通人。 即使如此,她的拟态功力依然能瞒过好歹是专家助手的我,死出之鸟果然不容小觑。 送进阿良良木家的我,在北白蛇神社相关的事件结束之后,卧烟小姐依然就这么继续让我留下来,如今我也知道原因了。虽然卧烟小姐吩咐说,在监视阿良良木历的时候也顺便注意一下妹妹就好,不过说到实际上的比重,应该不是已经认定无害的阿良良木历,而是对于妹妹的危机管理意识比较强烈,这是我应该看穿的真相。如果没能解读到这么深入,就无法胜任式神一职。 回顾从前,这座城镇数度陷入的危机,也能认定是以阿良良木月火为开端。 这座城镇发生事件的时候,几乎可以说一定和阿良良木月火有关。她总是位于漩涡的中心。 死出之鸟在火焰的中心飞舞。 死出之鸟本身没有恶意,甚至没有犯意,不过,既然不死之身的怪异位于核心附近,当然会产生一些扭曲。会造成影响,也会造成负面影响。 阿良良木历养育成那种个性的原因,他对于家族的自卑感不在话下,不过可以推测在家人之中,他受到小妹的影响尤其明显。 这不是好坏的问题。 远远超越善恶的差异。 和对错的议论有著天壤之别。 这样的存在,这种匪夷所思到匪夷所思,不存在却实际存在的存在,偏偏自己高举正义的旗帜,就我的立场来看有点喷饭。我甚至忘记监视的职责,忍不住想大喊「喂喂喂!」吐槽她。 如果容我冒昧向合规中心报告,我甚至觉得自己不适任这份工作,不过,卧烟小姐认为这个决定与安排是量材录用,我不会说她这个想法不合理。 要监视死出之鸟这只不死鸟,应该由同为不死之身的怪异负责。要管理伪装成人力的怪异,应该由以人类制成,曾经是人类的怪异负责。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对象拍动火焰双翼要烧尽周围的时候,必须毫不畏缩,毫不留情,不会看到入迷或看到眼花,消灭那闪耀的飞鸟。 必须是这种令人忌惮又没有良心的怪物,才足以胜任不死鸟的监视工作。 002 鬼哥哥(简称鬼哥)是萝莉控,所以对我很好。今天也是一大早就在我出勤的时候,偷偷给我一杯冰淇淋慰问。嗯,没问题。说不定,他对我这么好的原因,并非在于我是女童外型的怪异,是因为我是尸体的怪异,总之以我个人来说,恋童癖比恋尸癖好得多。 明明是尸体还会吃冰淇淋?如果有人这么问,我的回答是yes与no。两者皆是。并不是基于冷冻保存的意义,所以我基于尸体的本能想吃冷冻食品。虽然也是因为今年夏天特别热,鬼哥哥担心这一点,才会经常给我冰淇淋吃,不过那家伙误会了某些事。 若要问我有没有食欲,我应该没有。 只不过,「吃饱睡」这种「模仿人类的行为」,对于我这种人类外型的怪异来说非常重要。 要是不模仿人类的行为,就会失去人类的形体。 此外,甜食果然可以消除压力。无论是压力还是消除压力,总归来说依然只是「模仿人类的行为」,不过这次的潜入搜查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所以适度放松反倒像是一种义务。因此,我现在坐在观察对象──阿良良木月火的房间床上,愉快地吃著冰淇淋。 顺带一提,我是从今年二月投靠阿良良木家,当时的阿良良木月火,和大一岁的姊姊阿良良木火怜同房,不过在四月,在阿良良木火怜升上高中的时间点,两人分房了。 不提阿良良木月火,阿良良木火怜近乎野性的直觉,好几次差点看穿我的真实身分(那个姊姊好像也隐约察觉妹妹的真面目),所以对于我这个卧底来说,她的独立令我非常感谢(她不是我的观察对象,但我姑且好奇去她的个人房间看看,发现她明明是空手道家,住的房间却吊著沙包,很像拳击手的房间)。 总之,阿良良木火怜的角色定位,和我原本的主人,我的姊姊──影缝余弦在某方面有所重叠,我个人难免会怕她,正因如此,在她四月独立之后(栂之木二中的火炎姊妹在那个时间点实质解散了),我的工作变得好做许多。 毕竟如果是以前,即使好心的萝莉控像这样拿冰淇淋慰劳我,我也不能悠哉舔杯盖。 总有一天要跨海前往美国,享受从日本撤退已久的哈根达斯冰淇淋甜筒……我身为尸体却做著这个梦的时候,阿良良木月火回房间了。 「呀……呀啊!不知为何没兴致去学校,所以在上学途中一百八十度回转回家一看,我的布偶居然在吃冰淇淋?」 阿良良木月火即使惊讶,却也以浅显的字句说明状况,但她也太随兴了。 因为没兴致就回来,这是哪门子的校园生活?不过,这完全是我这个专业人士的疏失。依照至今的观察,我明明很清楚阿良良木月火就是这种个性才对。 但是别慌张。我身经百战至今可不是盖的。 我连忙假装是尸体……更正,假装是布偶,扔下冰淇淋杯,瘫倒在床上。 好啦,你就当成是看错吧。 布偶居然会动(会吃冰淇淋),这种事如果对别人说了,会被当成爱做梦的青春期少女耶?你最近的发型是分边绑上发圈的及肩发,你讲这种话会跟发型给人的形象不一样耶? 「慢……慢著,事到如今假扮成人偶也没用,你刚才完全在动吧?在舔冰淇淋的杯盖吧?吃得很过瘾吧?而且你脸颊沾到冰淇淋,冰淇淋杯也掉在旁边,手上还拿著汤匙。话说不要把冰淇淋扔在床上好吗?我棉被都沾满冰淇淋了啦!」 阿良良木月火追究般这么说,并且大步靠近,但我完全不予理会。我是布偶所以听不见,也不会说话。 即使她抓住我的肩膀摇晃,拿起我的脚翻过来,我也没有任何反应。没呈现任何生体反应。 「哥……哥哥灌注爱情,久而久之就对人偶赋予灵魂……?像是小木偶皮诺丘那样?」 阿良良木月火一边说,一边胡乱拍打我的脸颊,我瞬间想要灌注杀意,但是忍下来了。我好想叫她灌注爱情。 不过,我的必杀绝招「例外较多之规则」,和皮诺丘伸长的鼻子确实有几分相似。 「喂~~反应一下啦,早就穿帮了啦。你还要假装布偶多久?隐藏身分,一直瞒著所有人住在家里,烂透了!」 你就在做这种事。 我一时冲动,想学鬼哥哥的吐槽那样吐槽她,但我可不能这么漂亮配合。 如果只是要打破这个僵局反倒简单 。真的只要以「例外较多之规则」打向阿良良木月火的脑袋瓜再逃走就好。我做得到这种事。 因为做得到这种事,所以我位于这里。 这是专家忍野咩咩、骗徒贝木泥舟、暴力阴阳师影缝余弦,甚至是他们的总管──卧烟伊豆湖都做不到的事。只有我这个怪物做得到的事。 即使有程度上的差异,但他们都被阿良良木历近似孩子气又惹人怜爱的真挚特质束缚,实际上已经无法除掉这个妹妹,不过我这个尸体人偶早已割舍这种感情或同情。 不同于半吸血鬼的哥哥,阿良良木月火未必被认定为无害,只要她稍微做出可疑的举动,就得立刻处理。这就是上头交付给我的工作。 斧乃木余接是为此而存在的道具。 鬼哥哥也是,或许并非只因为他是萝莉控,而是隐约察觉到这一点,才会塞冰淇淋给我当小费,不过对我来说,这种收买毫无意义。 我只会基于双重意义觉得奇怪。 我不会在工作投入私情,也不会左右为难。 这种家伙,我随时都能宰掉。 ……只不过,这个「随时」不是现在。 应该说,现在大事不妙。 在这里被阿良良木月火「看穿」真面目,代表我这个专家没能把工作做好。 不是基于工作需求将死出之鸟收拾掉,而是为了隐瞒自己的失败而杀害监视对象。我将会犯下专业人士不该犯的这个禁忌。 专家会嘲笑我。 骗徒会鄙视我。 暴力阴阳师会杀我(明明我已经死了)。 至于卧烟小姐会……我只能瑟瑟发抖。 因此,在这个局面,我只能彻底假装成布偶。这就像是我身为会动的尸体却装死,总觉得我的立场就某方面来说毁了。低阶到这种程度的胡闹,终究不会产生「暗」吧…… 「唔~~……?」 阿良良木月火无论做任何事,我都没有反应(甚至还检查瞳孔,不过,这招对死鱼眼的我无效),虽然她对此感到疑惑,但终于将我放回床上。 「唔~~?唔~~唔~~唔~~……」 阿良良木月火歪著脑袋,意气消沉地走出房间。看来她没有接受,不过大概是心态上有个了结吗? 虽然还不应该草率判断,总之我还是松了口气。真是的,总是猜不透这个国三女生的行动。 好歹乖乖上学好吗? 要是我像这样吐槽,不难想像她会回以「不过一百八十度回转很好玩吧?」这种话,我这个做尸体的感到气馁。 那只不死鸟,在火炎姊妹解散单飞之后,行为模式磨练得愈来愈自由,应该说难以预测的程度变本加厉。 必须覆写情报。 调高风险指数吧。 虽然这次似乎成功回避,不过再稍微研究一下巧妙隐瞒真面目的对策比较好吧……我以灰色的脑细胞(或许真的是灰色)思考各种点子,不过时期还早。 这里说的时期还早,不是因为现阶段还不需要抱持这种危机意识,而是我还没脱离现状的危机。 阿良良木月火不久就回到房间。不知为何,她手上拿著铁制调理盆。搅拌面粉或打蛋用的那种铁盆。 为什么拿那种东西回来?才这么想,阿良良木月火就把盆里的东西泼向我。既然我伪装成布偶,我就无法躲开。 不过,我应该躲开才对。 从刺鼻的味道就知道了。 从肌肤传来的油腻感就知道了。 难以置信,这家伙居然朝我泼了整盆的沙拉油。 「恰卡恰卡点火~~」 这个女国中生哼著奇怪的歌,取出火柴。为什么女国中生的制服裙子放了那种东西?如果是从厨房拿来就算了,她像是平常就会使用般自然取出。 话说……真的很不妙。 这家伙来真的。 我是尸体,所以没有实际的「知觉」。无论她怎么打怎么踢,或是对瞳孔做什么事,我都能一直毫无反应。 已死的我一旦装死,没人可以看穿。基于这层意义,我甚至骗得过专家。我是尸体的付丧神。不过,唯一不妙的就是被烧。毕竟是尸体,被烧的话可能被净化归西。 堪称唯一对我有效的这个方法,这个外行人为什么随便就做得出来? 为了确定自己房间的布偶有没有生命就放火,天底下可以有这种人吗? 这种事,连怪异都不会做。 「十,九,八,七……」 开始倒数。 她表情超夸张的。 或许也是因为看到火焰而兴奋,但你这是纵火狂的心态耶? 实际上,要是朝著全身沙拉油的我点火,我当然会熊熊燃烧,也会造成这间阿良良木家全毁的损害吧。以最坏的状况,甚至会延烧到邻宅。 会成为重大火灾。 你是飞缘魔于七吗? 死出之鸟不是这种怪异啊? 只不过,依照我这半年的观察,阿良良木月火肯定没笨到算不出这种结果,火柴的火以及嘴里的倒数,始终都是心理战。只是在等待我屈服于她的威胁动起来。真的是字面所述的「动起来」。 最近的小孩再怎么易怒,终究不会想烧掉自己家才对……所以在这时候,始终坚持假装成布偶,肯定是正确的选择。 没事的,如果是普通人,面对这种恐怖的交涉手法大概无法保持镇静,但我不是人类,而且在怪异之中,也是没有情感与情绪的类型。 「六,五……」 ……只不过,正因为内心镇静,所以我被迫理解到,现在的阿良良木月火充满了不是打马虎眼或虚张声势的真正恐怖。 真的吗,喂? 这家伙,该不会抱持著超度布偶的心态要对我点火吧?就某方面来说,这是处置诅咒人偶的正确方式……不,肯定没事。 即使是当事人,也绝对会认为自己看错,希望自己看错。 这种威胁,就像是班上有超能力者,担心自己被读心的国中生以「我早就知道,你在读我的心了!」这样的意念在逞强,两者是差不多的等级。倒数剩下一秒的时候,她肯定会慌张熄灭火柴的火。 「四……咕呼,咕呼呼……」 等一下? 不过,到了关键时刻,这家伙打算怎么熄灭火柴的火?明明准备满满一盆沙拉油,却没准备灭火用的水……她该不会没看过玩烟火时的注意事项吧? 还有,她在笑什么? 这是哪门子的笑法? 「三……唔咯咯咯……」 这已经不是女主角的笑法了。 不行,这家伙怎么看都没有准备灭火的手段。做事太不考虑后果了。为什么要主导这种试胆游戏? 不对,等一下等一下? 她刚才从口袋取出火柴,不过裙子里不一定只有火柴。火柴的小火只要一点点水就能熄灭,那么或许她将水装在滴管之类的小型容器,藏在制服某处? 没错,肯定是这样。 我差点中计。 不愧是永生的死出之鸟,不愧担任过火炎姊妹的参谋,真是奸诈。 不过,你找错对手了,死出之鸟。 我也是被使用百年的尸体付丧神。 这种人性化的心理战对我不管用── 「二……唔哇好烫!」 我像这样看穿她计策的时候,阿良良木月火扔出烧短烫到手指的火柴。 不等倒数完毕。 火柴棒一点火,就会随著时间一起烧光变短,看来最近的女国中生不知道这个常识。实际上, 她是否在制服里准备灭火手段,就这么成为不解之谜。也没有余力等她发动这个手段。 火柴的火是扔往其他方向,但是油这种东西会挥发,会产生毛细管作用,所以在这个场合,火种就算是落在地毯上也会完蛋。 小火会变成大火。 我迅速捡起刚才打翻在棉被上,内容物还在的冰淇淋杯,利用弹簧床的弹力跳跃。像是以捕虫网捞起空中的蜻蜓,俐落地用冰淇淋杯接住火柴。 正如计画,半融化的冰淇淋灭火了。 幸好不是甜筒。 因为会浪费,所以灭火之后,我当然把里面的冰淇淋连同熄灭的火柴棒享用乾净,然后著地。 裙子轻盈飘扬,我自己都觉得这次著地的感觉不错。不过我的袜子同样沾满油,所以当场跌个四脚朝天。 「果……果然!布偶果然动了!我没有看错!这是怎样,超恐怖的!呀啊啊啊啊啊!」 看到我的丑态,阿良良木月火发出恐怖的叫声。大家一起跟我说吧,预备,起。 不,你比较恐怖。 003 「咦咦~~?那么,斧乃木是为了打倒魔物,从异次元来到这个世界的正义魔法少女,为了穿过次元之壁而成为只有灵魂的存在,但是在这个世界战斗需要身体,才会附身在我的布偶?」 果然,阿良良木月火对我的说明照单全收。 这是我绞尽脑汁想出的穷极之策。 卧烟小姐吩咐过,不能让阿良良木月火与她的家人(鬼哥哥除外)发现我的真实身分,也就是说,我身为专家助手,身为怪异的秘密不能曝光,所以只要她误认我的真实身分,就勉强不算出局吧?我是这样解释的。 不过,大概是「躲避球打到脸不算出局」这样的牵强解释。 话是这么说,但我这时候如果自称是别种妖怪,「暗」真的可能袭击我,所以我决定自称魔法少女。 我原本想捏造得更像是鬼哥哥最喜欢的动画「光之美少女」系列,但毕竟缺乏素养,所以相当随便地设定了异次元或附身之类的元素,不过这样好像已经足以让阿良良木月火著迷。明明直到刚才都以看见怪物的眼神看我(我才想用这种眼神看你。不过,以看见怪物的眼神看怪物是对的。对于彼此来说都是这样),现在却已经以闪闪发亮的双眼想听我说下去。 「魔法少女」这四个字不用说,我在前面加上的「正义」这两个字,似乎也打动她的心。即使火炎姊妹解散,她依然没失去正义之心。 明明造成天大的困扰。说来真是天大的困扰。 「然……然后呢然后呢?你来打倒的魔物,是怎样的家伙?」 「那个……没办法一言以蔽之就是了。」 我还没设定到这么详细。 我的创作能力,不足以回应你满心期待的开心话语。 「没关系没关系,既然没办法一言以蔽之,那就百言以蔽之吧!我这辈子第一次认真听别人说话!」 原来你直到现在从来没认真听别人说话吗……你这十五年是怎么过的?我觉得一直把这家伙扔著不管的这家人问题比较大。 「……算是不知不觉就殃及周围的一种恶意。光是那个魔物存在,就会像是吸引般招来灾难。必须在灾难狭及这座城镇之前做个了断。」 「啊~~这稼伙真坏耶~~」 其实我是以眼前的国三女生当范本,不过她看起来很佩服,所以我就不透露这个事实吧。 好啦,总之已经撑过危险关头的样子,接下来就著手收摊吧。要是铺陈过头没办法收尾也很麻烦。回收伏笔是鬼哥哥的专利。 「那么,我接下来要去战斗了。放心,完成任务之后,我的灵魂会自动被召回原本的次元。这具尸体……更正,这句人偶会回复原状,归还到你的房间。」 我不能放弃监视的工作,所以姑且用这种方式做个圆满的解释。累死我也,虽然是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不过至此成功回避最坏的事态了。 话是这么说,但我还不能松懈,就这么维持严肃的气息,准备从房间窗户出去。我想让阿良良木月火看见我以魔法少女身分飞翔(看起来是飞翔,其实只是普通的跳跃)的模样,算是我提供的特别服务。 「那么,祈求我获胜吧。为了这个世界,也为了你所爱的人们。」 道别的时候讲这种台词就行吧?我以依稀记得的知识,煞有其事饰演一名战斗魔法少女,然后弯曲双腿。 「『例外较多之……』」 「给我留步!」 我正要说出招式名称的时候,她以奇怪的语气这么说,往我的膝窝顶下去。 这家伙玩真的吗? 就算不知道「例外较多之规则」是怎样的招式,在别人准备起飞的时候朝膝窝攻击是多么危险的事,稍微思考一下就大概知道吧? 幸好,她是在我身体即将膨胀的前一剎那这么做,所以没酿成大祸,不过一个不小心的话,阿良良木家的二楼整个消失都不奇怪。 「月……月火小姐,什么事?」 战斗魔法少女的角色设定很笼统,所以连我的语气都变了。我的角色个性原本就设定得很模糊,后来终于变得莫名其妙,却因为何神秘的女国中生同房,感觉成为相当不错的对比。 「呼呼呼,听完你的说明,你以为我月火会闷不吭声吗?」 别吭声好吗? 我是尸体,是人偶,语气没有抑扬顿挫,所以我对于出发受阻的愤怒似乎完全没传达,阿良良木月火反倒是轻敲自己的胸腔,抬头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 「既然这个世界有这么恐怖的魔物,我当然不能放任不管!打倒魔物!我也来帮忙吧!」 「咦……?」 「并肩作战吧!」 「咦?咦……?」 这种演变是怎样? 这个话题,还要继续下去? 不是极短篇吗? 不用了吧?就和以前一样,聊一本喜欢的书做结吧? 「……不,敝人可不能为这个世界的居民添麻烦。」 意外的演变使我稍微慌张,语气变得不是来自其他世界的魔法少女,比较像是浪迹天涯的武士,不过阿良良木月火丝毫不在意这种事。 看来,未曾认真听人说话的她,今天也没有认真听人说话。但我不是人,是怪异。 不对,现在的我是正义的魔法少女。 「这是应该由我一个人完成的工作,所以……」 「不要说由你一个人!这是我的世界,所以我必须保护!居然说会为我添麻烦,这是不可能的吧!」 或许是我牵强附会,不过她这种说法就某种角度听起来,像是宣称这个世界的所有权在她手上。 「附身在我的娃娃也是一种缘分,所以斧乃木,不用客气喔!已经来不及了啦,因为我已经跃跃欲试了!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会像是强迫推销一样成为你的助力!」 我要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也有正义使者! 阿良良木月火说出像是预先准备好的这段帅气台词。 「不过,我本身就是正义!嘿嘿!」 你本身不是什么正义喔。是灾难本身喔。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对于我来说,都是一场灾难喔。 我好想这么说,但我硬是忍下来,然后思考。以专家身分,以阿良良木家新成员的身分,也以新手魔法少女的身分思考。 好啦,跃跃欲试的阿良良木月火,究竟会有什么样的表现?我想,连她的亲哥哥都不知道答案吧。 004 鬼哥哥是否 可以称为阿良良木月火的亲哥哥,这在专家之间也没有定论,不过现在这样下去,我将会免不了被行刑(这才是我想说的),总之我真的需要编个谎言撑过现在的处境。 我刚才说我不认为自己粗心大意,但我果然粗心大意了吧。看我全身满是沙拉油,只能说我真的松懈了。这次的书名是《愚物语》,我一直以为是「有点笨的女生们闹翻天!」之类的轻松喜剧,不过从头到尾登场的都是真的不太妙的女生吧? 现在这么说有点晚,不过在这样的环境中,鬼哥哥表现得真好。只不过,或许该说因祸得福吧,我因而想起来了。说到不太妙的女生,在近似阿良良木月火的家伙之中,有一个家伙还没登场。 找这个家伙帮忙吧。 「所以不想被宰的话就帮我吧,千石抚子。」 「咿……咿咦咦咦咦?」 一分钟后,我离开阿良良木家的阿良良木月火房间,来到千石家的千石抚子房间(两家距离很近)。 正义魔法少女从冒失敞开的窗户登场,坐在书桌前面不知道在写什么的千石抚子,整个人从椅子往后翻,摔个四脚朝天。 每个动作都好做作…… 不过,和早期不同,现在的千石抚子剪短头发,穿牛仔裤当居家服,所以她的跌倒不像以往那么惹人怜爱。当事人应该乐见这个结果吧。 仔细一看,她不是在写东西,是在画东西,书桌上的纸是漫画用的稿纸。 啊啊,对喔。 记得她想成为漫画家。 只看一页不能断言画得好不好,不过该怎么说,完全是少女漫画的风格……讲真的,不合我的胃口。 在那之后,阿良良木月火再度上学。应该说是我催促她去上学。反正晚上才要去收拾魔物,既然自称正义,就应该好好上学……我运用这个逻辑想委婉赶她走,不过意外简单地说服成功,她回应「知道了!那么放学见!」,真的是精神奕奕地踏上通学路。 虽然什么都没解决,不过光是暂时远离那家伙,我就觉得松了口气。光是和这个小女生沟通就累死我也。 说到我想像的后续进展,最理想的是我坚称「你上学的这段期间,魔物出乎预料主动袭击并且被我打倒」,回复为原本的人偶,事件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不过那家伙应该不会接受这种结果。 我知道的。 在这个场合,对她来说,正义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她只是尽情享受著「人偶动起来和魔物战斗」这个像是动画的非现实情境。最近奇幻作品确实也是热门题材,但我没想到自己随口编的设定获得那么好的评价。 如果得知自己才是最不现实的存在,那家伙会露出什么表情?当然,避免让她得知这个事实,也在我职掌的范围。 所以,「事情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完结」这种演变,阿良良木月火应该很难接受吧。这样不好。 我不小心埋下的这个伏笔,即使她无法实际参加,至少也要清楚目击,否则她应该不会退让。所以我必须以正义魔法少女的身分,在她面前打倒魔物。 ……为什么「魔」法少女要打倒「魔」物?是在自相残杀吗?即使觉得自己思考的设定有点矛盾,但事到如今回不去了,这么一来,必须有人协助饰演这个「魔物」。 适合饰演魔物的人选,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前姬丝秀忒──「怪异杀手」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在现世的姓名是忍野忍。 是金发幼女。 那家伙本身现在看起来不是魔物,不过以她的物质创造能力,至少可以临时组装一具怪物出来吧。 问题在于我和那家伙的交恶历史久远,不过那个吸血鬼的个性再怎么说都还不错,只要假装是朋友,还是会接受劲敌的要求吧。这是我个人的猜测。 只不过,我思考没多久,就放弃找那家伙帮忙。不提那个吸血鬼,要是事情传到和那家伙异体同心的鬼哥哥那里就麻烦了。 那个恋童癖也有恋妹癖,要是循著这次的事件进行调查,确定我正在监视他的妹妹,那就不太妙了。他应该会基于恋妹癖的本性保护妹妹,也会基于恋童癖的本性好好修理我。 像这样思考就觉得,不只是前姬丝秀忒,鬼哥哥周围的人脉大都不能使用。我想过乾脆让那家伙陪我进行专家的工作,再谎称这是在收拾魔物,但因为新的神在前阵子重新坐镇,现在这座城镇非常稳定,很难发生怪异现象。不是非常,是日常。 基于这层意义,现在这里和平得不得了。几乎只有阿良良木月火是唯一的担忧。 所以,没有魔物角色。 我也想过乾脆豁出去,谎称眼前有个笨蛋看不见的怪物,演一场独角戏给那家伙看,不过我此时想到的人选不是别人,正是千石抚子。 阿良良木月火的儿时玩伴,曾经被蛇咬,被蛇缠身依附的少女。换句话说,她体验过怪异,这部分可以长话短说。 而且她在相关人物之中,是极少数和阿良良木历断绝往来的女生。那么,她堪称是受邀客串本次事件的最佳人选。 自己打好如意算盘如此决定之后,我这次真的以「例外较多之规则」纵身一跳,拜访千石家。 顺带一提,千石抚子和阿良良木月火同年,换句话说,千石抚子现在的学籍也是国中三年级,但她现在没去上学(这是已经确认的事实,是我观察阿良良木月火的副产物),所以大致料想得到她随时都在家。 只不过,从她的角度来看,从窗户跳进来的正义魔法少女,似乎是完全出乎预料的闯入者,整个人从椅子上翻过去,暂时处于混乱状态。 不过,她终究对异常事态免疫了,应该说具备抗性。 「不……不对,你绝对不是什么魔法少女吧?是某种怪异吧?」 她即使害怕,依然这样吐槽。 「是……油的妖怪之类的吗?」 唔。 我想说已经乾掉就没差,所以没换衣服就过来,不过沙拉油的味道确实留在身上吗……与其说是乾掉,或许只是渗进衣服里了。 「可是,你刚才自称正义……那么,你跟月火有关吗?」 她意外地眼尖看穿。 应该说,站在她的立场,这种突发又来路不明的灾害,成因的候补选项或许只有那个豪迈不羁的儿时玩伴。 不过与其说是候补,那家伙给人的感觉更像是逮捕。(「候补」与「逮捕」字面上看起来很像,我只是说著玩的。) 即使中途有段时期停止来往,但她可不是平白和阿良良木月火从小学认识到现在,对我来说也可以省下说明的工夫。谢天谢地。 真有必要的话,我打算不惜来硬的也要逼她协助,不过我们对于阿良良木月火的共通认知,应该能以「敌人的敌人是自己人」这个理论,在我们之间建立短暂的羁绊吧。 我原本想的就是这么简单。 「啊~~很像月火的作风耶。」 听完我的说明,千石抚子不太惊讶,就这么点头附和。 咦?她的反应真平淡。 有温差。 感觉没有共同认真看待这个问题。 大概是我从窗户跳进来的华丽登场,害她的知觉麻痹吧。 当然,我并没有一五一十全盘托出。千石抚子没掌握的死出之鸟各项情报,我都没有透露。这是专家该做的事。 是专家该做的保密措施。 我主张自己之所以潜入阿良良木家,始终是为了监视阿良良木历与忍野忍,绝对没有其他的目的。但是我的真面目可能会被妹妹阿良良木月火看穿,所以前来求助。 提到那两个类吸 血鬼的名字时,她的表情终究有点复杂,不过受到的打击似乎没有我期待的那么严重(意思是我想削弱她,以利于在心理层面占上风的作战失败了)。 看来比我想像的还要放得下? 若是如此,这也是托阿良良木月火的福吧。千石抚子下山回到城镇之后,阿良良木月火经常造访她的房间。 因为太常来,仔细一看,房里甚至有阿良良木月火专用的坐垫。这家伙连探视都这么厚脸皮。 「好,我知道了。我就帮忙吧。」 原本猜测会因为无法共享危机意识而难以交涉,但千石抚子出乎意料很乾脆地答应了。 到头来,说到我住进阿良良木家的契机,千石抚子在山顶一直修理鬼哥哥也是远因之一,原本我还想奸诈地企图拿这件事追究责任试著说服,所以现在觉得有点扫兴。 大概是这份失望显露在表情上(不过我是尸体,所以没有表情),千石抚子腼腆地这么说。 「总之,这也是为了月火。」 喂,这家伙真可爱。 无意义地表现可爱的模样,对她来说反倒成为自卑要素,也是去年各种事件的开端,不过看她这样,我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注意力会一直集中在她的外貌,完全没把她说的话听进去。 无论说什么都赢不过「可爱」。 我是怪物,所以能够将「可爱」这个感想和其他形象切割出来思考,不过人类应该会在这方面混在一起吧。到最后,没有任何人看穿这女孩的本质。 现在也是,她嘴里说是为了月火,却没人知道她暗地里在想什么。该不会认为可以当成漫画的取材吧? 总之,我希望她身为一个人,不要失去这种程度的坚强。至少比起「可爱」以外的特质全被剥夺的那个时代,她现在这样是很好的倾向。 我判断是很好的倾向。 虽说同样是「从人类变成怪异」的类型,但我是单向不可逆的怪异,所以忍不住想声援阿良良木历或千石抚子这样的生还者。 不过该杀的时候还是会杀。 千石抚子也是,虽然没有真的监视,却肯定是必须「顺便」注意动向的警戒对象。 「可是,我该怎么做呢?虽然我已经不是蛇神大人……但我有什么地方帮得上月火吗?」 「有什么地方帮得上月火」是吧? 这种奉献的精神,忍野哥哥听到的话,不知道会说些什么……感觉她在这方面真的卸下利牙了。 不是自己的利牙,是蛇的利牙。 只不过,虽说时间不长,但她担任过神明的经验,使得这次的交涉没出现任何摩擦,她就这么轻易接受我的要求。想到这里,就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幸福的定义是因人而异。 「而且,我最近几乎没有出门,所以要是外出太久,可能会晒昏……」 明明讲得那么可靠,不过身体也太弱了吧? 应该说,看来她颇为正式地成为家里蹲了。我的观察对象主要是阿良良木月火,所以千石抚子的厌世程度,我只有稍微分心注意,但她这样在某方面来说,就世间看来是相当严肃的问题吧? 「……是不是差不多该开始上学了?别担心,不会有人在意你的。」 我一反平常的作风,试著说出为对方(人类)著想的这番话,却成为出乎意料过分的台词。我不该做这种不习惯做的事。 「嗯。班上也是,如今好像整合得差不多了。我听月火说的。」 千石抚子说出不算是回答的话语。虽然我疏忽没掌握这件事,不过阿良良木月火那家伙,原来还做过这种调查?调查其他学校内部的状况,应该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吧…… 「不过……我现在有该做的事。我认为这是我必须做的事。」 千石抚子一边说,一边终于起身。将倒地的椅子重新摆好,手放在书桌──放著漫画稿纸的那张书桌。 她说的「该做的事」是画漫画吗? 唔…… 这是不惜请假也要做的事吗?我难免这么想(要是继续现在的生活,这女生大概没办法升上高中),不过,如果对她说不能这么做,应该也只是极度以常理判断的「他人忠告」吧。 话说,或许是因为依然蹲著的我就这样从下方仰望,不过我看到起身的千石抚子,内心不禁冒出「咦?」的疑惑。 这家伙……长高了吗? 若以漫画术语来说,就是背景和透视图不符……她在神社担任神明的时候,总觉得应该更矮,给人娇小的印象……啊啊,我想到了。 这就是发育期吗? 这家伙因为活著,所以会发育。 原来如此。 不过,感觉这样的变化有点急遽。或许也是因为摆脱「可爱」的束缚,促使千石抚子抑制至今的身体开始发育……我以略为冷漠的心态如此分析。 先不说阿良良木火怜,但她的身高或许迟早会超过鬼哥哥。 如果家里蹲生活反而让千石抚子健康发育,这也挺讽刺的……那么,她果然不用勉强自己上学吧。 我没上学过,不过依照我听到的各种说法,那种不讲理的高压空间可不是随处可见。 尽管如此,却很有规律地划分空间的样子,对了对了,跟那个很像。 饲养大量鸡只的那种小屋。 难怪里面会出现奇怪的家伙。不需要勉强自己去那里留下讨厌的回忆。 「帮月火的忙,当然也是我想做的事情之一喔。我该怎么做?」 「啊啊,嗯……记得你的体内已经没有蛇神了。」 我说明腹案。 这家伙脑袋不太好,所以我亲切地认为必须说明得简洁易懂。 「不过,还有别的怪异常驻在你的体内吧?」 「嗯?是吗?」 千石抚子诧异歪过脑袋。 她忘了吗?不对,是没有自觉吗? 这么一来,贝木哥哥处理得真好。不愧是骗徒。 「蛞蝓。」 「咦?」 「蛞蝓豆腐──贝木泥舟用来赶走你体内蛇神的怪异。我就回收利用吧。」 005 严格来说,蛞蝓豆腐近似主体的部分,早就已经脱离千石抚子。这不是多么强力的怪异,也不是能维持太久的怪异。 这是为了习得圆滑的生活方式,由骗徒以姑息疗法植入国中生体内的冒牌怪异,怪异的由来本身也非常笼统。 下山的千石抚子出院时,这个怪异已经几乎从她的体内排除乾净才对。不过肯定还留有渣滓。 残渣。 说得再浅显一点,就是残像。 如同曾经被骗徒植入「围猎火蜂」这种怪异的阿良良木火怜,心理依然背负著蜂的影子,这是必然的后遗症。 基于这层意义,并不是不能找阿良良木火怜协助,不过那个姊姊夹在不死哥哥与不死妹妹之间,却还要维持人类的日常生活,平常的日子就过得相当惊险,所以不方便拜托他帮忙怪异相关的事。 希望她能够永远展现这个奇迹般的奇迹。 到头来,即使我的真面目惊险没被阿良良木月火发现,要是阿良良木火怜发现我的真面目,不晓得会变成什么状况。会影响到我今后的潜入搜查。 为了回复原状,我还是只能找千石抚子协助。 「为了体验怪异生活……应该说为了从神明生活复健,当时应该需要那个怪异,但是现在终究不需要了吧?所以,把那个怪异的残像给我吧。我会把蛞蝓当成怪物,在阿良良木月火的面前除掉。它很适合担任这个角色。」 蛞蝓豆腐不是 不死怪异,所以不在我的专长领域,总之,如果只是残渣,我再怎么样都能应付。虽然不方便说得像是死要钱,不过这种清理残渣的工作,由专家出马是要收费的,但我这么做是在为贝木哥哥收拾善后,所以就某方面来说算是巧合吧。 基于这层意义,插在阿良良木火怜身上的蜂针,或许总有一天也可以由我来处理。我现在才想到,以那个女孩的状况,那根针说不定反而协助她预防怪异的过敏性休克。这么一来,依照第三方的判断,或许别出手比较好吗…… 「知……知道了……原,原来如此。贝木先生他……」 千石抚子露出复杂的表情。 虽说始终是渣滓,不过这种怪异残留在体内,我以为她还是会觉得毛毛的,实际上却不是这么回事的样子。 「贝木先生他……最近过得好吗?」 她问这种脱线的问题。 与其说脱线,不如说摆脱心魔。 也可以说她果然卸下利牙了。 那个事件是骗徒骗她的,她对此知道多少?只不过,想到她或许是明知一切却故意被骗,就无法一概否认她的这个态度。 「过得很好喔。」我骗她说。 不健康又不祥的那个男人,我从来没看他过得好。真要说的话,只能说他总是过得很爱钱吧。 「要怎么拿出来?记得做这种事……需要举行仪式之类的吧?换穿学校泳装就好吗?」 要怎么样才能这样误会,我甚至感到诧异,但是从千石抚子这番话就知道,她姑且是怪异体验的过来人。仔细想想,这孩子短短半年就接受两次除魔仪式,人生也够坎坷了。 「这方面的步骤要省略……毕竟没什么时间了。」 「可……可以省略?」 「我跟忍野哥哥不同的地方,就是没那么执著于按部就班。我是通情达礼的家伙。是只求结果的类型……」 这种强硬作风,承袭自同样是专家的暴力阴阳师影缝余弦,不过时间可贵,真的没空讲得这么详细。要是贸然提及这部分,泄漏姊姊和我是专精对付不死怪异的专家,话题可能会愈讲愈深入。 说来神奇,千石抚子好像依然把阿良良木月火当成重要的朋友,所以要是她得知我潜入阿良良木家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杀掉阿良良木月火,将会发生超乎想像的摩擦吧。 所以我就这么闭口不提这部分,站在千石抚子旁边,从书桌架上拿出一张空白稿纸。 「虽然这么说,但还是需要进行最底限的步骤……可以在这里画一下吗?」 「嗯?画一下……?」 「你擅长画画吧?那么,麻烦在这里画一张蛞蝓的图。蛞蝓滑溜溜的,所以很好画吧?」 「不……不对,相当难画耶?因为滑溜溜的所以很难画耶?」 对于我的要求,千石抚子似乎有些为难。看来因为是造型原始的生物,所以反而难画。 「而且,为什么这时候一定要画一篇以蛞蝓当主角的漫画?这题材也太新奇了吧……」 「不需要画成漫画。画张角色设计图就好。」 「角色设计图……」 「如果画不出来,也可以由我来画,不过由你这个施术对象来画比较有效。经过一个程序,残留在你体内的蛞蝓豆腐,将会转印在这张稿纸。」 「……就像是把蛇神大人的怪异封印在纸符咒那样?」 「类似这么回事……吧?」 那是完全不同的技法,不过外行人这样解释算是及格吧。关于那位神明的根源与来历,某些部分属于禁忌,所以说明起来有点复杂。 「知道了。那么,斧乃木小妹,等我一下,我马上画好。」 千石抚子说完坐在椅子上,拿起铅笔。她想从草稿开始画?其实不必这么计较品质,只要随便撇一下就好…… 不过,对于创作者来说,「随便撇一下」应该是禁句吧,如此心想的我,就这么站在她旁边等她画完。 她愿意投注心力作画,并不是什么坏事……虽然这么说,不过枯等别人从事创作,真的很无聊。 而且沉默也很尴尬。 这家伙和之前相比成熟很多(不是外表,是内在),该不会暗中鄙视我是工作出错的蠢蛋吧?我内心甚至这样疑神疑鬼。若她以为我这家伙为了抹灭自己的错误而找外行人帮忙,我只能深表遗憾。 我只是想以专业人士的身分,进行天衣无缝的完美保密措施。不过对这个女孩如此深入推敲毫无意义,我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我决定问一些自己没兴趣的问题撑场。 「你用镝笔画画,自以为是初出茅庐的漫画家,不过你去出版社投稿参赛过吗?听说比较早出道的人,十几岁就有编辑负责带他了。」 「嗯?啊啊,这个,好像用签字笔画也可以喔。即使是专业画家,也有不少人说『到底还要用墨水这种老古董多久?』这种话。」 她回得牛头不对马嘴。或许是太专心画画,没听我说话。 原来不听人说话的国中生,并不是只有阿良良木月火一人。 「如果改成数位绘图,我觉得就没什么关系了……可是,如果想买好一点的机器,初期成本无论如何都会增加……那个,你刚才问什么?」 「我问你有没有投稿。最近,听说不透过出版社发表作品的人也增加了……你是这一类吗?」 「啊啊,不。我完全不是那个领域的啦。」 的啦? 「我也试著向出版社投稿过,不过目前没什么效果的感觉。我也曾经在网路社群匿名发表作品,但也不是很理想……」 「是喔……」 我只是随口问问,不过出版社就算了,居然也在网路投稿,记得这个女孩原本交际能力极差,做到这样算是一大进步吧。 「刚才明明说初期成本负担很重,不过你原来有电脑啊。」 「啊,不是那样,现在连游乐器都可以上网,而且游乐器的硬体规格,反而可能比普通的电脑好……只是想到要正式改成数位作画,就迟迟下不了手……」 「…………?」 我有点跟不上她的话题。 幸好蛞蝓图快画完了,所以我负起责任,回应「哎,也就是说,世间没这么顺心如意吧」为自己开的这话题做结。 「嗯,是啊。」 千石抚子放下镝笔,朝网点纸伸手。你这混蛋,居然还想贴网点? 要是扔著不管,她可能连背景都会慢慢刻,但她无视于我的这份担忧,以美工刀削起61号网点。 「世间没这么顺心如意。」 她说。 「对此,我觉得好高兴。」 昔日人生顺心如意,甜蜜到像是蜜渍水果的甜点少女这么说。 006 正义魔法少女和蛞蝓怪物的决战地点,选定在熟悉的浪白公园。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因为我不知道其他合适的场所。 如果要找四下无人的开阔空间,北白蛇神社也是一个选项,不过那边的神和鬼哥哥是好搭档,恐怕会把我的动向报告给他知道。 新人(新神?)脑袋固执不好通融,真是伤脑筋。我很想忠告她,处理事情的手腕必须更圆滑一点,否则无法好好维持城镇这个社群的运作。 总之,游乐器材少的夜晚公园广场,是无从挑剔的舞台。虽然觉得不需要,但是姑且架设结界,以免外人干扰吧。 对舞台架设结界的过程特地做给阿良良木月火看,应该能满足她的好奇心到某种程度吧。 说到阿良良木月火,前来支援正义 魔法少女的她,不知道误会了什么,身穿像是黑色裤裙的弓道服前来。 她确实平常都是穿和服(是个过于喜欢和服所以加入茶道社的怪胎),不过这次居然穿裤裙……想像自己是战斗美少女吗? 她穿这样在深夜街上徘徊,不会被当成美少女,只会被当成可疑人物。 只不过,我询问她本人之后,得知这不是弓道服,是练剃刀穿的服装。她是从学校的剃刀社借来的。 不愧是私立学校,有这么罕见的社团。 不过,问题在于她不只是借了道服,连剃刀都借来了。而且这怎么看都不是社团活动使用的竹制假刀,是确实开锋的真刀。 「斧乃木,这样就做好支援你的万全准备了!我会自己保护好自己,所以你不用在意我,尽管战斗吧!」 光是拿著沙拉油,看起来就那么令人提心吊胆的阿良良木月火,如今手拿号称刀剑界最强候补的剃刀,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我,看到这幅光景也暂时语塞。 我很在意。 你说你会自己保护好自己,但我才想从你的手中保护好我自己。 虽然这次的事件源自于我的粗心大意,不过换个想法,这是和阿良良木月火直接打交道的绝佳机会,换句话说,这是可以潜入她内心深渊一窥究竟,令我喜出望外的大好机会,不过老实说,我已经不想深入研究这家伙了。 真是的,虽然我的个性问题也很大(我有这份自觉),不过难怪卧烟小姐要命令我当卧底。如果不能把这份不耐烦的感觉和工作完全切割开来,应该没办法贴身监视阿良良木月火吧。 「……拜托你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虽然这么说,即使可以切割,我也没有彻底死亡到完全不在乎这一点。讨厌的事情赶快做完吧。如此心想的我,决定不再提及她的装备,一抵达浪白公园就迅速推动剧情前进。 「带来了喔~~从厨房拿的~~因为还有库存,所以拿了我的分跟你的分,总共两人分~~不过,盐巴究竟是拿来做什么的?」 阿良良木月火一边诧异这么问,一边从怀里取出两瓶食盐。我瞎掰的那些设定,使得阿良良木月火将这个事件当成外国的奇幻设定,所以明明穿著和服,却没想到盐巴是用来驱魔的物品。 「依照我的调查,怪物好像躲在这座公园的某处。不过,怪物会对盐巴起反应,所以请你朝著可疑的地方洒盐好吗?」 即使不是这样,但对手是蛞蝓。 会对盐巴起反应。 身穿剃刀服,在夜晚公园到处洒盐的女国中生,已经比可疑人物还严重了,不过为了勉强让她拥有「参与感」,这是必经程序。 再怎么嫌烦,也不能像是从千石抚子体内拉出蛞蝓豆腐的后一样省略步骤。听说在最近的娱乐节目,这种「参与感」非常重要,或许今后的专家工作也会像是这样,朝著重视演出的方向持续进化。 我可跟不上这个风潮。 「那么,我从那边的秋千开始,你从……沙地那边开始吧。」 「收到~~啊哈哈,朝沙地洒盐,感觉很像相扑力士耶~~」 阿良良木月火兴奋地说著这种话,并且乖乖走向和滑梯共同设置的沙地。 她很可能毫无理由就在这时候反抗说「不,我要从秋千那里开始!」,总之是个猜不透反应的家伙,所以她这么听话令我松了口气。 说到我为什么派阿良良木月火去沙地,因为我在白天的时候,预先把千石抚子画的蛞蝓图埋在那片沙地。 这样有点加速剧情进展,不过必须早点让她发现「异次元的怪物」。 无论她架著剃刀还是抱著沙拉油,我终究不会让外行人一起收拾怪异,不过让她看过架设结界的光景,目击怪物因为自己洒的盐而从沙子里出现的话,应该就造成十足的「参与感」了吧。再来只要我(趁阿良良木月火没做多余的事情之前)打爆蛞蝓就好。 后来,正义魔法少女的灵魂将回到异次元,阿良良木月火身旁只留下一具回复原状,不会说话的布偶。 以即兴创作的水准来说,这样的故事还不错。 虽然我说要从秋千那里开始,不过朝秋千洒盐只是浪费物资(可能会被当成恶质的恶作剧),所以我悄悄跟踪阿良良木月火。 她嘴里那么说,但我担心她是否真的乖乖朝沙地洒盐。以那家伙的状况,极端来说,也可能不知为何忽然冒出什么点子,做出打开瓶盖吞盐巴的奇特行径。 实际上,现在我所看见的阿良良木月火,虽然没有打开瓶盖,却先将盐巴洒在自己手心,做出这种奇妙的举动。虽然我诧异这是在做什么,但她好像只是想实践「很像相扑力士」这句话,使劲将手上的这把盐洒在沙地。 真是的,一时之间还以为会发生什么事,不过看来可以顺利结束。我这次冒失、犯错的善后工作,至此克服了最大的难关。 埋在沙地的千石抚子画作(到最后,画完背景的千石抚子开始画起分镜,所以我半强迫收走),和盐巴产生化学反应……应该说产生化物反应,突然卷起沙尘现身的蛞蝓,只要立刻被我打倒,这出戏就能在掌声中落幕。 ……虽然不是因而松懈,不过我在这个时候,忽然间,终于想到千石抚子那番话的意思。 世间没这么顺心如意。对此,我觉得好高兴。 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我以为她只是在虚张声势。怀疑这孩子外表乖巧,其实或许是变态超级被虐狂,有点不敢领教。 这种逞强或嗜好,她应该并不是完全没有吧,但我事到如今才察觉,那段发言的根基,是完全不同类型的意识形态。 是的,那应该是所谓的「人生价值」吧。 有人说不快乐就无法努力,不过,如同飞机要有适度抵抗的逆风才能起飞,凡事顺心如意被宠坏的甜蜜人生,会让人不知道自己究竟真实活著,抑或只是在做梦。 人生再怎么得天独厚,即使含著金汤匙出生,即使拥有才华洋溢的智慧或体魄,人们依然同样抱持某些不满或不安一起活下去,这并不只是因为贪心,或许是因为必须抱持这种不满或不安,才能实际觉得自己活在世间。 所以,会寻求人生价值。 要求人生具备适当的难度。 「…………」 哎。 虽然讲得煞有其事,不过我早就死掉了,所以这是我完全无法理解的情感。 听到「人生价值」或「生活方式」这种字眼,我只觉得在阅读艰深的书籍。只条列出这些字句,我也完全读不到心里面。毕竟我没有心。 ……那么阿良良木月火呢? 虽说没有自觉,不过那家伙是不死的怪物,是永远的不死鸟,从这个人转乘下一个人,从这个人接驳到下一个人,大概会和人类携手同行到人类灭亡,是唯一具备这种永恒性质的怪异──凤凰。 我姑且也曾经活著。 虽说那个时代的经历完全没留在脑海,却也有一段时间生而为人。因此可以实际感受到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知道生如梦幻,死算不了什么。 鬼哥哥也知道。 前姬丝秀忒也知道生死的差异。 但是,不死鸟呢? 对于活著是天经地义,除了活著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家伙来说,他们知道自己是活人还是死人吗? 不想要永恒的生命,即使生命有限,我也想以人类的身分成就人生……这是英雄主义的自我陶醉(鬼哥哥大概会讲类似的话),不过这种台词,听在真正拥有永恒生命的家伙耳中是什么感觉? 听起来大概是残酷至极,侮 蔑至极吧。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无意义思考这种无意义的事情时,响起阿良良木月火的尖叫声。这家伙为什么只有尖叫声听起来像是可爱的女生?如此心想的我抬起头。 虽说克服了最大的难关,但其实还残留唯一的不安要素。我设定为异次元怪物的蛞蝓怪异,外行人看见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反应。 这是内行人喜欢的怪异,所以忍野哥哥或贝木哥哥应该会喜欢,但蛞蝓毕竟是蛞蝓,看起来没有恐怖到哪里去,而且女生看见的第一反应是「恶心」,或许会觉得怪物长这样令人期待落空或扫兴。我原本隐约担忧这一点,不过从结论来说,是我多心了。 到头来,想以肉眼看见怪异,一般来说都需要技术。即使在洒盐之后显现,要是阿良良木看不见显现的怪物就没意义了。所以我才多费一番工夫,不只是把蛞蝓复写到纸上,还让千石抚子画了蛞蝓的图。 这张图立体化,突然从沙子里出现,就是我所构思的剧情最高潮。 不过,该怎么说……不只是立体化,还巨大化了。 由千石抚子作画,像是吉祥物造型的这只蛞蝓,以全长数十公尺的规格爬出沙地。 滑溜溜的简单造型,就某些角度来看是可爱的蛞蝓,若是大到这种程度,还是会煽动人类内心的恐惧,即使不是阿良良木月火也会放声尖叫。 会缩起身体,完全无法思考。 只要是人类都会这样吧。 幸好是我。 我的惊讶与恐惧都完全从行为切割出来,情感一点都不会影响举止,如果不是这样的我,应该会被这巨大的体积吞没吧。 「例外──」 我没变更计画,朝著化为实体的蛞蝓躯体打过去。 阿良良木月火被眼前站起来的惊人光景吓到僵住,在这个场合,可以说是开心的失算。她不会造成妨碍,帮了我一个大忙。 不过,出现的怪物明明预定是推车大小,为何现在出现的是体积接近大楼,一个不小心可能会从公园溢出的蛞蝓豆腐?理由非常明确。 不用说,是因为千石抚子的画功。 我以轻松的心态,拜托她随便画一张看起来像是蛞蝓的图就好,不过无论是什么形式,她都有一段担任神明的经验,我不应该拜托她做这种事。很遗憾,我必须承认这也是我的过错。 不是以绘图技法,而是以漫画技法精细描绘背景,所以一旦立体化,透视结构就会失准,出现相对来说比较大的蛞蝓。不只如此,这也代表千石抚子的画笔拥有此等能力。虽然现在还没有结果,但她或许意外地成为大放异彩的漫画家。 或者是专家。 「较多的──」 早知道选择阿良良木火怜的蜂比较好……虽然我悔不当初,不过,这时候应该认定幸好贝木哥哥使用的是蛞蝓。 如果是蛞蝓,即使巨大,也只不过是巨大。 别说应付不来,一根指头就绰绰有余。 「──规则。」 就像是竹签刺穿棉花糖的感觉,我以自己的指尖刺穿蛞蝓豆腐的中心。以自己肥大化的食指,刺穿巨大化的蛞蝓。 对方没什么抵抗就四散。 蛞蝓的身体四分五裂,飞散到公园各处。这幅光景相当惊悚,总之虽然发生一些意外,但还是按照预定计画做个了结了。 我看著像是雨珠掉落的蛞蝓碎片,朝著依然僵住的阿良良木开口。 「谢谢。多亏你的协助,我成功打倒怪物了。」 这么没诚意的道谢应该也很少见吧,不过我是尸体,期待我有精湛的演技才奇怪。 不提这个,我打算顺势赶快总结现状之后落幕。不过,身为专家不该这样求快不求好。 我在这次从一开始就不断失败,应该说不断误判,但我最大的败笔在于急著落幕,少了收招的步骤。至少在喷飞的蛞蝓碎片全部落地之前,我应该维持战斗模式。 奇怪。以前没发生过这种事。 我究竟怎么了? 「斧乃木!后面!」 身体僵到现在的阿良良木月火,总算说出口的是这句话。这个声音使我反射性地(明明死掉却有反射动作)转过身去,不过我转身的速度只差一点才赶上。 位于那里的,是巨大的蛞蝓豆腐。 复原成为原本的形体。 实际地,真实地存在于那里。 慢著,等一下,蛞蝓不是这种生物吧?如果只看形状确实相似,但它不是涡虫之类的生物,所以肯定没有再生能力吧? 不过,到头来,认为怪异「不是这种生物吧?」是比外行人还不如的感想。虽然是蛞蝓,但画在那张纸上的是蛞蝓豆腐。 我体认了。 它那黏滑的表面,像是集中炮火般喷射火焰。别说蛞蝓,这是无法从生物的生态想像,近乎妖怪,真的是最称职怪物的反击。我体认了这一点。 不,我想躲的话躲得掉。 不过,阿良良木月火在我背后,我不能躲。阿良良木月火的真面目是死出之鸟,中了蛞蝓的火焰也绝对不会死,但她如果因而得知自己的真面目就糟了。 与其这样,我担任防火墙还比较好。我自认这个判断很酷,不过即使判断本身很酷,如前面所述,我是尸体所以很怕火,而且如前面所述,我全身都是沙拉油。 说到燃烧起来的样子,简直是小规模的营火。火焰瞬间笼罩全身。 「斧……斧乃木!」 阿良良木月火如此大喊,为了避免殃及她,完成防火任务的我匆忙向后跳。放心,虽然处处失算,不过懊悔的心情也从我的行为切割出去。 即使犯下无法回避的失误,也总是能采取正确的行动,这是我的优点。不会被失败拖累。总之我在地面打滚,试著尽快灭火。 不是普通的打滚,是不时使用「例外较多之规则」的超高速旋转。这副模样称不上体面,但是在紧要关头顾不了那么多。 现在不是耍帅的时候,真的可能因为这种荒唐的事件升天。这种诸事不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当然也是我的失误。 蛞蝓是我专长范围以外的怪异,我却和它以对等条件交战,这是我的失算。尤其是火焰,这也太超乎我的计算了。 因为千石抚子为了呈现立体感,在蛞蝓身上贴网点并且刮出火焰特效所造成的(为什么技术高超到这种不必要的程度?)。我应该可以单纯这样解释,不过一般来想,应该是蛞蝓豆腐有某些我不知道的经历吧。 说到蛞蝓以及火焰,是那个吗…… 自古以来,驱除蛞蝓的方法除了洒盐,还有可以烧香用烟薰,这是食盐属于贵重物品时的遗痕。说不定是和这方面的由来有关?还是说关键字在豆腐,像是烤豆腐或汤豆腐之类的…… 这么一来,这个怪异比我预料的还要凶恶,应该说把我克得死死的。物理攻击无效,而且全身分火,反倒只能认定这是为了除掉我这个怪异而诞生的怪异。 考虑到它是源自贝木持有的人造怪异,也可能真是如此……那个骗徒随时拥有收拾我的手段以防万一,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是的,没什么好奇怪。 明明没发生任何奇怪的事,却这么不顺遂,落得这副德行。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各种点子,都完全没产生效果,这简直是鬼哥哥或千石抚子遭遇过的风波吧? 只要和阿良良木月火有所交集,就会变成这样? 总之,就算这么说,我也不能半途而废。无论是被克还是天敌,自己的烂摊子都要自己收拾乾净。 即使全身烧伤,我也好不容易灭火完毕,立刻面对蛞蝓豆腐的庞大身躯……我原本要这么做,然而当我转头看去,异次元怪物已经不见了。 咦? 喂喂喂。 我打滚的这一小段时间,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才能让我找不到那只巨无霸蛞蝓?它的体积大到就算看其他地方也会出现在视野范围耶? 这个疑问的解答只有一个。我立刻知道答案。 在正上方。 抬头一看,在公园的上空,白嫩蛞蝓飞到好高的位置,巨大的身体看起来变得好小。我完全不知道它是怎么跳的,不过看来它想使用最原始的躯体攻击,以它的重量压扁我。 只是躯体撞击还好,但它在这个状态喷火就惨了。我要是在动弹不得的状态被焚烧,这次真的会烧得精光。 明明没做事却烧得精光,我绝对不要落得这种下场。我迅速闪躲。 只不过是笨重又毫无巧思,单纯从高处落下的躯体撞击,斧乃木余接再怎么不断出糗,也没有落魄到无法躲开这种攻击。 潇洒闪躲,然后开始反击吧。 幸好我有法子。我手上阿良良木月火拿来的食盐瓶。虽然我原本没要使用,不过既然对方是蛞蝓,即使身体庞大,盐也肯定有效。 姊姊应该讨厌这种奸诈的手法吧(真要说的话,这是忍野哥哥的手法),但我的强项就是在这种时候不会执著,不会坚持立场,会临机应变选择最合适的手段…… 「斧乃木,危险!」 我被撞开了。 企图反击,计算千钧一发躲开的时间点,将注意力集中在正上方的专家我,被外行人阿良良木月火从侧边撞开。我的重心已经放在单脚,所以即使是女生柔弱的臂力也能轻易推动,我再度在地面滚了好几圈。 不,我的事情不重要。 无论如何,我已经离开蛞蝓豆腐的著地位置,所以还好。然而这也意味著撞开我的阿良良木月火,完全进入这个著地位置。 在千钧一发的时间点跑进来。 你这笨蛋,明明刚才看到怪物的形体吓得动也不动,为什么在救我的时候,动作就这么乾脆? 我还来不及吐槽,阿良良木月火娇小的身躯,就被巨大蛞蝓的肉块压扁。 应该不会是「压成薄片」这种漫画般的表现吧。无法想像蛞蝓庞大身躯底下是何种惨状。 要是被蛞蝓压扁,要是被豆腐压扁,人类会变成什么样子?就像撞豆腐角自杀,结果真的死掉那样吗? 当然,阿良良木月火帮我挨这一下,并没有预先备好任何自卫手段。是一如往常不顾后果的失控。 不知道我是尸体。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死之身。 理所当然般舍弃自己的性命。 「……简直是阿良良木历。」 不过,这下棘手了。 不只棘手,是最坏的事态。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被撞开的时候,拿在手上准备的食盐瓶掉了。我的秘密王牌,如今和阿良良木月火一起埋在蛞蝓下方深处。 这是开玩笑的吧? 阿良良木月火觉得正确而采取的所有行动,她的所作所为全部成为反效果。人类觉得正确而做的事情,会弄巧成拙到这种程度吗? 不对,就说她不是人类了。是不死鸟。 没有活著的实感,所以没有危机意识;没有危机意识,所以一般来说可以回避的灾难或灾祸,必然接踵而来。既然这样,与其说阿良良木月火是瘟神,不如说她本身就是「气袋」吗? 不,考察是之后的事。在这个逆境分析事情,和逃避现实没有两样。现在必须思考如何对付蛞蝓豆腐。我切换自己的心情。 不过,即使切换心情,这种心情也和我的行为切割开来。或者说,这只是极为冷静地分析现状──「无计可施」。 无法逃避现实,也无法逃避现场。 不是因为不能把压成肉饼的阿良良木月火留在这里。不是这种人道主义。应该切割这种心情,不顾一切,不惜让所有真相曝光,也要去向鬼哥哥求助,这才是体内无血无泪的尸体应该遵循的教战守则。但我做不到,因为火焰焚身的伤害相当严重。 我身负重度又深度的烧烫伤。 这具已死的躯体,原本就有许多部位损毁。现在这样,无法使用将身体肥大化的身体操作术「例外较多之规则」。 别说高速攻击,甚至无法随心所欲高速移动。刚才阿良良木月火那一撞,完全成为临门一脚。 面对熊熊燃烧的巨大蛞蝓,我无计可施,束手无策。束指无策。 ……哎,算了。 虽然束手无策,不过算了。 我看开了。 我连做恶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迎接这么脱线的末日,但我连这种自虐也切割出去。 身为专家该做的工作,我连保密措施都没做好,不过老实说,这不是最差的结果。即使演变成这种事态,即使被压得粉身碎骨,阿良良木月火也不会死。即使粉身碎骨引发尘爆尸骨无存也不会死。因为不死,所以不会死。会从火焰里从容复活。没有因为我的疏失而失去观察对象。这是专家最底限的风险管理。感应到我燃烧殆尽的卧烟小姐,迟早会把这只失控的蛞蝓豆腐处理掉吧。 身为尸体,我毫无眷恋。 我以卧底身分,尽到最底限的责任了。 我如此判断,断然死心。不过这始终是冷静的判断,绝对不是心情。 不是我的心情。 哎呀哎呀,该怎么说,这是崭新的发现。 以冷却的判断力,观察自己冰冷的心情,觉得耐人寻味又有趣。若是好笑,就值得冷笑。 即使是早就死掉的尸体,居然也会抗拒死亡,觉得好害怕── 就在这个时候。 啪哒! 摺叠了。 摺叠的不是蛞蝓,是空间。眼前的光景简单明瞭到只能这么解释。 实体化的蛞蝓豆腐,从两端朝著中央「啪哒」一声阖上。 立体造型其实只不过是平面图像──如同这种骗小孩的错觉手法被不识趣地揭露,怪物在半空中消失了。即使洒再多的盐,蛞蝓也不会以这种形式消失吧。到头来,蛞蝓即使被洒盐,也只会失去水分缩小,不会消失得这么一乾二净。怎么回事? 只是,实际上,蛞蝓豆腐消灭了。 毫无徵兆,毫无伏笔。 留在原地的,只有被巨大怪物的重量压烂,和地面混合的阿良良木月火肉片。我看见讨厌的光景了。 无法理解的事件,无法判断的现象,使得我不知所措。 「斧乃木小姐,这样不像你喔。」 此时,沙地方向传来这个声音。 转头看去,位于那里的是神。 这座城镇的神──新的神。 绑著双马尾,背著大背包,少女外型的神。这位神的名字是八九寺真宵。 真宵姊姊。 「再怎么对付那个立体,终究不是主体。你该锁定的是平面吧?」 说出这番话的少女手中,推测是从沙地挖出来的漫画稿纸,工整地往内侧对摺闭合。 未来人气漫画家画的可爱蛞蝓图,在对摺之后看不见了。封住了。 封印了。 「…………」 原来如此。 即使化为实体,变得巨大,原本终究是一张纸。被「正义的魔法少女打倒怪物」这个虚构设定束缚的人不是阿良良木月火,反倒是我。 这么简单的事……我为什么没想到? 后记 俗话说愚者和天才只有一线之隔,听到这种说法就会跟著这么认为,不过按照常理思考,不得不判断愚者与天才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忍不住想说世间没有比常理更重要的东西。不过如果不按照常理思考,这里说的一线之隔或许不是指愚者与天才本身,而是他们遭受的对待。不被周围理解而被当成愚者的天才在历史上不胜枚举,反过来的案例也很常见。天才没被当成天才就无法成为天才,愚者只要被吹捧也可能成为天才吧?总之,如果不是以形容上的天才或比喻上的愚者,而是以实际存在的本身来思考,这果然不是绝对值,是相对值,最重要的条件在于「属于少数」,两者同样在集团里处于相当不利的立场。所以,天才最需要的应该是「得到周围理解的才能」吧?不被无理解或是不理解压垮,能够获得支持的才能……讲得更坦白一点,就是能获得赞助的才能?这么一来,一般人想像中那种发挥天分自由任性过生活的天才其实不存在,实际上,他们到最后都一直在思考「博取众人好感」的方法吧?反观愚者,或许是尽可能不被周围理解,饰演神秘兮兮的自己,得以伪装成天才。既然这样,愚者和天才只有一线之隔,总归来说都是多亏了支持他们的各位吧(一语双关)。 总之,本书是以三个愚笨女孩为主角的故事集。老仓育、神原骏河、阿良良木月火。她们各自具备不同的愚笨性质,体现独自的愚笨风格,她们轻浮的失败事迹,希望各位能够以沉重的心情面对。哎,这是系列完结才写得出来的内容,换句话说就是第零话集锦,但无论是不屈的老仓、不退缩的神原或不死的月火,如果评价不错,或许会写后续的第一话。有人说划分天才与愚者的那一线是「努力的才能」,但我认为真正重要的是「没有才能也能努力的才能」,她们也具备这种才能。就这样,本书是以百分之百的嗜好继续的小说──《物语》系列第外季的《愚物语第一话:育?惨败,第二话:骏河?傻瓜,第三话:月火?复原》。还有,我刚才说这是第零话集锦,不过应该没那么多集。 封面是最近(在作者心目中)人气急速攀升的斧乃木余接,由vofan老师绘制而成。她在本书的际遇最惨,所以很高兴老师将她画得这么可爱。也感谢本系列完结之后依然很正常让我继续写《物语》系列的讲谈社文艺第三出版部。动画版现在也进入佳境,请多支持。 西尾维新 俗话说愚者和天才只有一线之隔,听到这种说法就会跟著这么认为,不过按照常理思考,不得不判断愚者与天才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忍不住想说世间没有比常理更重要的东西。不过如果不按照常理思考,这里说的一线之隔或许不是指愚者与天才本身,而是他们遭受的对待。不被周围理解而被当成愚者的天才在历史上不胜枚举,反过来的案例也很常见。天才没被当成天才就无法成为天才,愚者只要被吹捧也可能成为天才吧?总之,如果不是以形容上的天才或比喻上的愚者,而是以实际存在的本身来思考,这果然不是绝对值,是相对值,最重要的条件在于「属于少数」,两者同样在集团里处于相当不利的立场。所以,天才最需要的应该是「得到周围理解的才能」吧?不被无理解或是不理解压垮,能够获得支持的才能……讲得更坦白一点,就是能获得赞助的才能?这么一来,一般人想像中那种发挥天分自由任性过生活的天才其实不存在,实际上,他们到最后都一直在思考「博取众人好感」的方法吧?反观愚者,或许是尽可能不被周围理解,饰演神秘兮兮的自己,得以伪装成天才。既然这样,愚者和天才只有一线之隔,总归来说都是多亏了支持他们的各位吧(一语双关)。 总之,本书是以三个愚笨女孩为主角的故事集。老仓育、神原骏河、阿良良木月火。她们各自具备不同的愚笨性质,体现独自的愚笨风格,她们轻浮的失败事迹,希望各位能够以沉重的心情面对。哎,这是系列完结才写得出来的内容,换句话说就是第零话集锦,但无论是不屈的老仓、不退缩的神原或不死的月火,如果评价不错,或许会写后续的第一话。有人说划分天才与愚者的那一线是「努力的才能」,但我认为真正重要的是「没有才能也能努力的才能」,她们也具备这种才能。就这样,本书是以百分之百的嗜好继续的小说──《物语》系列第外季的《愚物语第一话:育?惨败,第二话:骏河?傻瓜,第三话:月火?复原》。还有,我刚才说这是第零话集锦,不过应该没那么多集。 封面是最近(在作者心目中)人气急速攀升的斧乃木余接,由vofan老师绘制而成。她在本书的际遇最惨,所以很高兴老师将她画得这么可爱。也感谢本系列完结之后依然很正常让我继续写《物语》系列的讲谈社文艺第三出版部。动画版现在也进入佳境,请多支持。 西尾维新 俗话说愚者和天才只有一线之隔,听到这种说法就会跟著这么认为,不过按照常理思考,不得不判断愚者与天才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忍不住想说世间没有比常理更重要的东西。不过如果不按照常理思考,这里说的一线之隔或许不是指愚者与天才本身,而是他们遭受的对待。不被周围理解而被当成愚者的天才在历史上不胜枚举,反过来的案例也很常见。天才没被当成天才就无法成为天才,愚者只要被吹捧也可能成为天才吧?总之,如果不是以形容上的天才或比喻上的愚者,而是以实际存在的本身来思考,这果然不是绝对值,是相对值,最重要的条件在于「属于少数」,两者同样在集团里处于相当不利的立场。所以,天才最需要的应该是「得到周围理解的才能」吧?不被无理解或是不理解压垮,能够获得支持的才能……讲得更坦白一点,就是能获得赞助的才能?这么一来,一般人想像中那种发挥天分自由任性过生活的天才其实不存在,实际上,他们到最后都一直在思考「博取众人好感」的方法吧?反观愚者,或许是尽可能不被周围理解,饰演神秘兮兮的自己,得以伪装成天才。既然这样,愚者和天才只有一线之隔,总归来说都是多亏了支持他们的各位吧(一语双关)。 总之,本书是以三个愚笨女孩为主角的故事集。老仓育、神原骏河、阿良良木月火。她们各自具备不同的愚笨性质,体现独自的愚笨风格,她们轻浮的失败事迹,希望各位能够以沉重的心情面对。哎,这是系列完结才写得出来的内容,换句话说就是第零话集锦,但无论是不屈的老仓、不退缩的神原或不死的月火,如果评价不错,或许会写后续的第一话。有人说划分天才与愚者的那一线是「努力的才能」,但我认为真正重要的是「没有才能也能努力的才能」,她们也具备这种才能。就这样,本书是以百分之百的嗜好继续的小说──《物语》系列第外季的《愚物语第一话:育?惨败,第二话:骏河?傻瓜,第三话:月火?复原》。还有,我刚才说这是第零话集锦,不过应该没那么多集。 封面是最近(在作者心目中)人气急速攀升的斧乃木余接,由vofan老师绘制而成。她在本书的际遇最惨,所以很高兴老师将她画得这么可爱。也感谢本系列完结之后依然很正常让我继续写《物语》系列的讲谈社文艺第三出版部。动画版现在也进入佳境,请多支持。 西尾维新 俗话说愚者和天才只有一线之隔,听到这种说法就会跟著这么认为,不过按照常理思考,不得不判断愚者与天才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忍不住想说世间没有比常理更重要的东西。不过如果不按照常理思考,这里说的一线之隔或许不是指愚者与天才本身,而是他们遭受的对待。不被周围理解而被当成愚者的天才在历史上不胜枚举,反过来的案例也很常见。天才没被当成天才就无法成为天才,愚者只要被吹捧也可能成为天才吧?总之,如果不是以形容上的天才或比喻上的愚者,而是以实际存在的本身来思考,这果然不是绝对值,是相对值,最重要的条件在于「属于少数」,两者同样在集团里处于相当不利的立场。所以,天才最需要的应该是「得到周围理解的才能」吧?不被无理解或是不理解压垮,能够获得支持的才能……讲得更坦白一点,就是能获得赞助的才能?这么一来,一般人想像中那种发挥天分自由任性过生活的天才其实不存在,实际上,他们到最后都一直在思考「博取众人好感」的方法吧?反观愚者,或许是尽可能不被周围理解,饰演神秘兮兮的自己,得以伪装成天才。既然这样,愚者和天才只有一线之隔,总归来说都是多亏了支持他们的各位吧(一语双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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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本书是以三个愚笨女孩为主角的故事集。老仓育、神原骏河、阿良良木月火。她们各自具备不同的愚笨性质,体现独自的愚笨风格,她们轻浮的失败事迹,希望各位能够以沉重的心情面对。哎,这是系列完结才写得出来的内容,换句话说就是第零话集锦,但无论是不屈的老仓、不退缩的神原或不死的月火,如果评价不错,或许会写后续的第一话。有人说划分天才与愚者的那一线是「努力的才能」,但我认为真正重要的是「没有才能也能努力的才能」,她们也具备这种才能。就这样,本书是以百分之百的嗜好继续的小说──《物语》系列第外季的《愚物语第一话:育?惨败,第二话:骏河?傻瓜,第三话:月火?复原》。还有,我刚才说这是第零话集锦,不过应该没那么多集。 封面是最近(在作者心目中)人气急速攀升的斧乃木余接,由vofan老师绘制而成。她在本书的际遇最惨,所以很高兴老师将她画得这么可爱。也感谢本系列完结之后依然很正常让我继续写《物语》系列的讲谈社文艺第三出版部。动画版现在也进入佳境,请多支持。 西尾维新 俗话说愚者和天才只有一线之隔,听到这种说法就会跟著这么认为,不过按照常理思考,不得不判断愚者与天才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忍不住想说世间没有比常理更重要的东西。不过如果不按照常理思考,这里说的一线之隔或许不是指愚者与天才本身,而是他们遭受的对待。不被周围理解而被当成愚者的天才在历史上不胜枚举,反过来的案例也很常见。天才没被当成天才就无法成为天才,愚者只要被吹捧也可能成为天才吧?总之,如果不是以形容上的天才或比喻上的愚者,而是以实际存在的本身来思考,这果然不是绝对值,是相对值,最重要的条件在于「属于少数」,两者同样在集团里处于相当不利的立场。所以,天才最需要的应该是「得到周围理解的才能」吧?不被无理解或是不理解压垮,能够获得支持的才能……讲得更坦白一点,就是能获得赞助的才能?这么一来,一般人想像中那种发挥天分自由任性过生活的天才其实不存在,实际上,他们到最后都一直在思考「博取众人好感」的方法吧?反观愚者,或许是尽可能不被周围理解,饰演神秘兮兮的自己,得以伪装成天才。既然这样,愚者和天才只有一线之隔,总归来说都是多亏了支持他们的各位吧(一语双关)。 总之,本书是以三个愚笨女孩为主角的故事集。老仓育、神原骏河、阿良良木月火。她们各自具备不同的愚笨性质,体现独自的愚笨风格,她们轻浮的失败事迹,希望各位能够以沉重的心情面对。哎,这是系列完结才写得出来的内容,换句话说就是第零话集锦,但无论是不屈的老仓、不退缩的神原或不死的月火,如果评价不错,或许会写后续的第一话。有人说划分天才与愚者的那一线是「努力的才能」,但我认为真正重要的是「没有才能也能努力的才能」,她们也具备这种才能。就这样,本书是以百分之百的嗜好继续的小说──《物语》系列第外季的《愚物语第一话:育?惨败,第二话:骏河?傻瓜,第三话:月火?复原》。还有,我刚才说这是第零话集锦,不过应该没那么多集。 封面是最近(在作者心目中)人气急速攀升的斧乃木余接,由vofan老师绘制而成。她在本书的际遇最惨,所以很高兴老师将她画得这么可爱。也感谢本系列完结之后依然很正常让我继续写《物语》系列的讲谈社文艺第三出版部。动画版现在也进入佳境,请多支持。 西尾维新 俗话说愚者和天才只有一线之隔,听到这种说法就会跟著这么认为,不过按照常理思考,不得不判断愚者与天才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忍不住想说世间没有比常理更重要的东西。不过如果不按照常理思考,这里说的一线之隔或许不是指愚者与天才本身,而是他们遭受的对待。不被周围理解而被当成愚者的天才在历史上不胜枚举,反过来的案例也很常见。天才没被当成天才就无法成为天才,愚者只要被吹捧也可能成为天才吧?总之,如果不是以形容上的天才或比喻上的愚者,而是以实际存在的本身来思考,这果然不是绝对值,是相对值,最重要的条件在于「属于少数」,两者同样在集团里处于相当不利的立场。所以,天才最需要的应该是「得到周围理解的才能」吧?不被无理解或是不理解压垮,能够获得支持的才能……讲得更坦白一点,就是能获得赞助的才能?这么一来,一般人想像中那种发挥天分自由任性过生活的天才其实不存在,实际上,他们到最后都一直在思考「博取众人好感」的方法吧?反观愚者,或许是尽可能不被周围理解,饰演神秘兮兮的自己,得以伪装成天才。既然这样,愚者和天才只有一线之隔,总归来说都是多亏了支持他们的各位吧(一语双关)。 总之,本书是以三个愚笨女孩为主角的故事集。老仓育、神原骏河、阿良良木月火。她们各自具备不同的愚笨性质,体现独自的愚笨风格,她们轻浮的失败事迹,希望各位能够以沉重的心情面对。哎,这是系列完结才写得出来的内容,换句话说就是第零话集锦,但无论是不屈的老仓、不退缩的神原或不死的月火,如果评价不错,或许会写后续的第一话。有人说划分天才与愚者的那一线是「努力的才能」,但我认为真正重要的是「没有才能也能努力的才能」,她们也具备这种才能。就这样,本书是以百分之百的嗜好继续的小说──《物语》系列第外季的《愚物语第一话:育?惨败,第二话:骏河?傻瓜,第三话:月火?复原》。还有,我刚才说这是第零话集锦,不过应该没那么多集。 封面是最近(在作者心目中)人气急速攀升的斧乃木余接,由vofan老师绘制而成。她在本书的际遇最惨,所以很高兴老师将她画得这么可爱。也感谢本系列完结之后依然很正常让我继续写《物语》系列的讲谈社文艺第三出版部。动画版现在也进入佳境,请多支持。 西尾维新 残酷童话 国色天香姬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二哈(lkid:咸鱼阿拉斯加)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理子 接下来要说的,是大约六百年前真实发生的往事。不过希望各位当成虚构故事来听。毕竟这段故事久远到难以让人信以为真,而且这种没有启发又没有救赎的故事,当成造假肯定比较好。 约六百年前,在如今不再留名于任何地方的某个国家,有一名美丽的女孩。她是出生于富裕贵族家系的独生女,她的美在国内无人不知,几乎所有家庭都挂上她的肖像画。 柔顺的金发,瓜子脸加上大大的双眼,鲜红的嘴唇,柔细的颈子,清透的肌肤,白皙的手指,柳腰的位置比常人高,窈窕的曲线就这么延伸到修长的双腿。 男女老少不分贵贱,全都为她著迷。她只凭美貌就受到皇帝陛下颁赐称号,全国人民称她为「国色天香姬」,十分疼爱。为了一睹传说中的她,国民大排长龙要进入她居住的城堡,为「国色天香姬」远超过期待的无上美貌献上礼物。城堡前方每天堆起赠礼的小山。 「我将公主的美写成曲子,请收下。」 音乐家说完拉起小提琴。 「我将公主的美写成诗篇,请收下。」 诗人说完高声朗读作品。 「我将公主的美做成雕像,请收下。」 艺术家说完雕刻一百具人像。 不过,任何赠礼都无法让公主展露笑靥。她非常忧郁地注视礼物山,却因为面带愁容的样子过于美丽,所以没有人察觉她没笑。 「没人愿意好好看我。」 公主独自在房中叹息。 「虽然称赞我美丽,却没有进一步说些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那些人一无所知。不知道我的内在。」 这就是「国色天香姬」的烦恼。 确实,所有人都著迷于她的美,称赞她的美。眼中以她为第一优先。不过就只是观看与欣赏,像是她做了什么、她说了什么,她的一举一动都完全没看在眼里。 没人知道公主的内在。没人试著知道。 无论她做什么,无论她说什么,感想总是只有「好美」两个字。即使成功或失败,即使做了好事或坏事,评价也总是一样。做什么都美丽。醒著或睡著都美丽。「国色天香姬」这称号给得真好。 此等美貌,简直是魔性吧? 「这么一来,我有没有自己的意志都没差吧?我不是只求大家看我的奴隶。碰巧得天独厚的美貌只会碍事。我希望大家不只看外在,要多看看我的内在。」 不依赖自己的美貌。自古以来住在这个国家的巫婆,被她伟大的志气感动。 巫婆原本只是听到传闻之后,在深夜溜进城堡想满足好奇心,但她决定实现公主的愿望。 「国色天香姬,我会将你的美貌改成没人看得见的透明色。相对的,会让周围的人们看见你的心。今后众人审视的将是你的内在。」 巫婆咏唱咒语挥动魔杖之后,公主清透般的肌肤,真的变成清透得看得见内在。 「谢谢您,谢谢您!」 「国色天香姬」由衷感谢。 她这份感谢的心也如愿暴露在外。 去除外在的美而外露的公主内心,美丽得不是以往能比。至今被绚丽外表覆盖遮掩的公主人品,以巫婆的魔法化为实体,即使公主待在城堡,她的光辉也遍及全国各地。 公主的父亲因为一直没看见女儿内心如此美丽而感到羞耻,在早晨道早安的下一瞬间,从阳台一跃而下惩罚自己。公主的母亲因为生下志向远大的女儿而感到骄傲,如同光是如此就完成自己生在世间的职责,在吃完早餐之后安详离世。「国色天香姬」的温柔,音乐家认为实在无法以曲子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弹奏乐器的双手砍下来献给公主。「国色天香姬」的智慧,诗人认为实在无法以诗篇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吟诗的舌头扯下来献给公主。「国色天香姬」的勇敢,艺术家认为实在无法以雕像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鉴定材质的双眼挖出来献给公主。 国民纷纷将至今珍藏的公主肖像画放火烧掉。他们质疑自己为什么将这种无聊的东西当成宝贝高挂。不如看看「国色天香姬」的高尚与正确吧。世间居然存在著如此高贵的心,那才应该叫做真正的美貌。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们逼不得已,即使不是本意,即使认为这种东西完全匹配不上,还是将生命献给公主。献出自己的生命、亲兄弟的生命、儿子的生命、孙子的生命。在城堡前面堆起的不是礼物山,是尸山。不必多久就堆到高过城堡。 「啊啊!何等悲剧!居然会变成这样!」 看到自愿献上的尸山血河,公主感到绝望,拜访巫婆想请她解除魔法。然而为时已晚,最先接触到公主内在的巫婆,已经将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将长年累积知识的头颅献给公主。面对巫婆的人头,公主泣不成声。 如此引人同情的模样,为他人流泪的美丽心肠,使得国民更为她著迷。众人争先恐后将自己的生命,或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献给公主。 为了安慰公主,他们接二连三带著笑容离开人世。能够不被外表迷惑,接触到真正美丽的内心,并且为这样的内心死去。这样的他们看起来好幸福。 愈盖愈高的尸体之山,不,应该说尸体之城,当然以恶名的形式传到王都与邻国。但即使是赶过来的军队,近距离感受到「国色天香姬」的威光之后,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与偏见就悉数去除,内心获得洗涤,勇于自愿成为这座尸体城堡的一部分。 「我受够了。大家都死了。大家都为我而死。可是我救不了任何人。我做愈多事,说愈多话,就有愈多人死去。我已经想要一起死了。」 但是死不了。公主的坚强内心不允许她这么做。公主甚至无法拋弃理智。 「那就外出旅行吧。」 此时,巫婆的人头说话了。公主落下的泪水引发奇迹。巫婆只在短短一瞬间复活。 「你的心美得超越魔性。为你而死的人们,或许总有一天可以得救。在那之前,你就远离人群吧。不和任何人携手同行,一个人活下去吧。绝对不可以停留在一个地方太久。因为一旦停留,立刻就会有人接近你,想将生命献给你。」 说完,巫婆再度断气。 就这样,「国色天香姬」离开被血染成鲜红色的城堡,离开以尸体堆成的城堡,展开一场无止尽的旅程。依照巫婆诅咒般的忠告,为了不害更多人死去,进行无法让任何人同行、只身一人的逃避之旅。她成为吸血鬼是在这之后一段时间的事,不过这名公主──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沾满鲜血的吸血鬼传说,就是从这里开始。 至于美丽心肠的她,首次成功拯救奉献给她的渺小生命,是经过六百年后发生的事情。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二哈(lkid:咸鱼阿拉斯加)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理子 接下来要说的,是大约六百年前真实发生的往事。不过希望各位当成虚构故事来听。毕竟这段故事久远到难以让人信以为真,而且这种没有启发又没有救赎的故事,当成造假肯定比较好。 约六百年前,在如今不再留名于任何地方的某个国家,有一名美丽的女孩。她是出生于富裕贵族家系的独生女,她的美在国内无人不知,几乎所有家庭都挂上她的肖像画。 柔顺的金发,瓜子脸加上大大的双眼,鲜红的嘴唇,柔细的颈子,清透的肌肤,白皙的手指,柳腰的位置比常人高,窈窕的曲线就这么延伸到修长的双腿。 男女老少不分贵贱,全都为她著迷。她只凭美貌就受到皇帝陛下颁赐称号,全国人民称她为「国色天香姬」,十分疼爱。为了一睹传说中的她,国民大排长龙要进入她居住的城堡,为「国色天香姬」远超过期待的无上美貌献上礼物。城堡前方每天堆起赠礼的小山。 「我将公主的美写成曲子,请收下。」 音乐家说完拉起小提琴。 「我将公主的美写成诗篇,请收下。」 诗人说完高声朗读作品。 「我将公主的美做成雕像,请收下。」 艺术家说完雕刻一百具人像。 不过,任何赠礼都无法让公主展露笑靥。她非常忧郁地注视礼物山,却因为面带愁容的样子过于美丽,所以没有人察觉她没笑。 「没人愿意好好看我。」 公主独自在房中叹息。 「虽然称赞我美丽,却没有进一步说些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那些人一无所知。不知道我的内在。」 这就是「国色天香姬」的烦恼。 确实,所有人都著迷于她的美,称赞她的美。眼中以她为第一优先。不过就只是观看与欣赏,像是她做了什么、她说了什么,她的一举一动都完全没看在眼里。 没人知道公主的内在。没人试著知道。 无论她做什么,无论她说什么,感想总是只有「好美」两个字。即使成功或失败,即使做了好事或坏事,评价也总是一样。做什么都美丽。醒著或睡著都美丽。「国色天香姬」这称号给得真好。 此等美貌,简直是魔性吧? 「这么一来,我有没有自己的意志都没差吧?我不是只求大家看我的奴隶。碰巧得天独厚的美貌只会碍事。我希望大家不只看外在,要多看看我的内在。」 不依赖自己的美貌。自古以来住在这个国家的巫婆,被她伟大的志气感动。 巫婆原本只是听到传闻之后,在深夜溜进城堡想满足好奇心,但她决定实现公主的愿望。 「国色天香姬,我会将你的美貌改成没人看得见的透明色。相对的,会让周围的人们看见你的心。今后众人审视的将是你的内在。」 巫婆咏唱咒语挥动魔杖之后,公主清透般的肌肤,真的变成清透得看得见内在。 「谢谢您,谢谢您!」 「国色天香姬」由衷感谢。 她这份感谢的心也如愿暴露在外。 去除外在的美而外露的公主内心,美丽得不是以往能比。至今被绚丽外表覆盖遮掩的公主人品,以巫婆的魔法化为实体,即使公主待在城堡,她的光辉也遍及全国各地。 公主的父亲因为一直没看见女儿内心如此美丽而感到羞耻,在早晨道早安的下一瞬间,从阳台一跃而下惩罚自己。公主的母亲因为生下志向远大的女儿而感到骄傲,如同光是如此就完成自己生在世间的职责,在吃完早餐之后安详离世。「国色天香姬」的温柔,音乐家认为实在无法以曲子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弹奏乐器的双手砍下来献给公主。「国色天香姬」的智慧,诗人认为实在无法以诗篇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吟诗的舌头扯下来献给公主。「国色天香姬」的勇敢,艺术家认为实在无法以雕像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鉴定材质的双眼挖出来献给公主。 国民纷纷将至今珍藏的公主肖像画放火烧掉。他们质疑自己为什么将这种无聊的东西当成宝贝高挂。不如看看「国色天香姬」的高尚与正确吧。世间居然存在著如此高贵的心,那才应该叫做真正的美貌。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们逼不得已,即使不是本意,即使认为这种东西完全匹配不上,还是将生命献给公主。献出自己的生命、亲兄弟的生命、儿子的生命、孙子的生命。在城堡前面堆起的不是礼物山,是尸山。不必多久就堆到高过城堡。 「啊啊!何等悲剧!居然会变成这样!」 看到自愿献上的尸山血河,公主感到绝望,拜访巫婆想请她解除魔法。然而为时已晚,最先接触到公主内在的巫婆,已经将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将长年累积知识的头颅献给公主。面对巫婆的人头,公主泣不成声。 如此引人同情的模样,为他人流泪的美丽心肠,使得国民更为她著迷。众人争先恐后将自己的生命,或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献给公主。 为了安慰公主,他们接二连三带著笑容离开人世。能够不被外表迷惑,接触到真正美丽的内心,并且为这样的内心死去。这样的他们看起来好幸福。 愈盖愈高的尸体之山,不,应该说尸体之城,当然以恶名的形式传到王都与邻国。但即使是赶过来的军队,近距离感受到「国色天香姬」的威光之后,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与偏见就悉数去除,内心获得洗涤,勇于自愿成为这座尸体城堡的一部分。 「我受够了。大家都死了。大家都为我而死。可是我救不了任何人。我做愈多事,说愈多话,就有愈多人死去。我已经想要一起死了。」 但是死不了。公主的坚强内心不允许她这么做。公主甚至无法拋弃理智。 「那就外出旅行吧。」 此时,巫婆的人头说话了。公主落下的泪水引发奇迹。巫婆只在短短一瞬间复活。 「你的心美得超越魔性。为你而死的人们,或许总有一天可以得救。在那之前,你就远离人群吧。不和任何人携手同行,一个人活下去吧。绝对不可以停留在一个地方太久。因为一旦停留,立刻就会有人接近你,想将生命献给你。」 说完,巫婆再度断气。 就这样,「国色天香姬」离开被血染成鲜红色的城堡,离开以尸体堆成的城堡,展开一场无止尽的旅程。依照巫婆诅咒般的忠告,为了不害更多人死去,进行无法让任何人同行、只身一人的逃避之旅。她成为吸血鬼是在这之后一段时间的事,不过这名公主──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沾满鲜血的吸血鬼传说,就是从这里开始。 至于美丽心肠的她,首次成功拯救奉献给她的渺小生命,是经过六百年后发生的事情。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二哈(lkid:咸鱼阿拉斯加)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理子 接下来要说的,是大约六百年前真实发生的往事。不过希望各位当成虚构故事来听。毕竟这段故事久远到难以让人信以为真,而且这种没有启发又没有救赎的故事,当成造假肯定比较好。 约六百年前,在如今不再留名于任何地方的某个国家,有一名美丽的女孩。她是出生于富裕贵族家系的独生女,她的美在国内无人不知,几乎所有家庭都挂上她的肖像画。 柔顺的金发,瓜子脸加上大大的双眼,鲜红的嘴唇,柔细的颈子,清透的肌肤,白皙的手指,柳腰的位置比常人高,窈窕的曲线就这么延伸到修长的双腿。 男女老少不分贵贱,全都为她著迷。她只凭美貌就受到皇帝陛下颁赐称号,全国人民称她为「国色天香姬」,十分疼爱。为了一睹传说中的她,国民大排长龙要进入她居住的城堡,为「国色天香姬」远超过期待的无上美貌献上礼物。城堡前方每天堆起赠礼的小山。 「我将公主的美写成曲子,请收下。」 音乐家说完拉起小提琴。 「我将公主的美写成诗篇,请收下。」 诗人说完高声朗读作品。 「我将公主的美做成雕像,请收下。」 艺术家说完雕刻一百具人像。 不过,任何赠礼都无法让公主展露笑靥。她非常忧郁地注视礼物山,却因为面带愁容的样子过于美丽,所以没有人察觉她没笑。 「没人愿意好好看我。」 公主独自在房中叹息。 「虽然称赞我美丽,却没有进一步说些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那些人一无所知。不知道我的内在。」 这就是「国色天香姬」的烦恼。 确实,所有人都著迷于她的美,称赞她的美。眼中以她为第一优先。不过就只是观看与欣赏,像是她做了什么、她说了什么,她的一举一动都完全没看在眼里。 没人知道公主的内在。没人试著知道。 无论她做什么,无论她说什么,感想总是只有「好美」两个字。即使成功或失败,即使做了好事或坏事,评价也总是一样。做什么都美丽。醒著或睡著都美丽。「国色天香姬」这称号给得真好。 此等美貌,简直是魔性吧? 「这么一来,我有没有自己的意志都没差吧?我不是只求大家看我的奴隶。碰巧得天独厚的美貌只会碍事。我希望大家不只看外在,要多看看我的内在。」 不依赖自己的美貌。自古以来住在这个国家的巫婆,被她伟大的志气感动。 巫婆原本只是听到传闻之后,在深夜溜进城堡想满足好奇心,但她决定实现公主的愿望。 「国色天香姬,我会将你的美貌改成没人看得见的透明色。相对的,会让周围的人们看见你的心。今后众人审视的将是你的内在。」 巫婆咏唱咒语挥动魔杖之后,公主清透般的肌肤,真的变成清透得看得见内在。 「谢谢您,谢谢您!」 「国色天香姬」由衷感谢。 她这份感谢的心也如愿暴露在外。 去除外在的美而外露的公主内心,美丽得不是以往能比。至今被绚丽外表覆盖遮掩的公主人品,以巫婆的魔法化为实体,即使公主待在城堡,她的光辉也遍及全国各地。 公主的父亲因为一直没看见女儿内心如此美丽而感到羞耻,在早晨道早安的下一瞬间,从阳台一跃而下惩罚自己。公主的母亲因为生下志向远大的女儿而感到骄傲,如同光是如此就完成自己生在世间的职责,在吃完早餐之后安详离世。「国色天香姬」的温柔,音乐家认为实在无法以曲子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弹奏乐器的双手砍下来献给公主。「国色天香姬」的智慧,诗人认为实在无法以诗篇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吟诗的舌头扯下来献给公主。「国色天香姬」的勇敢,艺术家认为实在无法以雕像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鉴定材质的双眼挖出来献给公主。 国民纷纷将至今珍藏的公主肖像画放火烧掉。他们质疑自己为什么将这种无聊的东西当成宝贝高挂。不如看看「国色天香姬」的高尚与正确吧。世间居然存在著如此高贵的心,那才应该叫做真正的美貌。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们逼不得已,即使不是本意,即使认为这种东西完全匹配不上,还是将生命献给公主。献出自己的生命、亲兄弟的生命、儿子的生命、孙子的生命。在城堡前面堆起的不是礼物山,是尸山。不必多久就堆到高过城堡。 「啊啊!何等悲剧!居然会变成这样!」 看到自愿献上的尸山血河,公主感到绝望,拜访巫婆想请她解除魔法。然而为时已晚,最先接触到公主内在的巫婆,已经将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将长年累积知识的头颅献给公主。面对巫婆的人头,公主泣不成声。 如此引人同情的模样,为他人流泪的美丽心肠,使得国民更为她著迷。众人争先恐后将自己的生命,或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献给公主。 为了安慰公主,他们接二连三带著笑容离开人世。能够不被外表迷惑,接触到真正美丽的内心,并且为这样的内心死去。这样的他们看起来好幸福。 愈盖愈高的尸体之山,不,应该说尸体之城,当然以恶名的形式传到王都与邻国。但即使是赶过来的军队,近距离感受到「国色天香姬」的威光之后,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与偏见就悉数去除,内心获得洗涤,勇于自愿成为这座尸体城堡的一部分。 「我受够了。大家都死了。大家都为我而死。可是我救不了任何人。我做愈多事,说愈多话,就有愈多人死去。我已经想要一起死了。」 但是死不了。公主的坚强内心不允许她这么做。公主甚至无法拋弃理智。 「那就外出旅行吧。」 此时,巫婆的人头说话了。公主落下的泪水引发奇迹。巫婆只在短短一瞬间复活。 「你的心美得超越魔性。为你而死的人们,或许总有一天可以得救。在那之前,你就远离人群吧。不和任何人携手同行,一个人活下去吧。绝对不可以停留在一个地方太久。因为一旦停留,立刻就会有人接近你,想将生命献给你。」 说完,巫婆再度断气。 就这样,「国色天香姬」离开被血染成鲜红色的城堡,离开以尸体堆成的城堡,展开一场无止尽的旅程。依照巫婆诅咒般的忠告,为了不害更多人死去,进行无法让任何人同行、只身一人的逃避之旅。她成为吸血鬼是在这之后一段时间的事,不过这名公主──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沾满鲜血的吸血鬼传说,就是从这里开始。 至于美丽心肠的她,首次成功拯救奉献给她的渺小生命,是经过六百年后发生的事情。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二哈(lkid:咸鱼阿拉斯加)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理子 接下来要说的,是大约六百年前真实发生的往事。不过希望各位当成虚构故事来听。毕竟这段故事久远到难以让人信以为真,而且这种没有启发又没有救赎的故事,当成造假肯定比较好。 约六百年前,在如今不再留名于任何地方的某个国家,有一名美丽的女孩。她是出生于富裕贵族家系的独生女,她的美在国内无人不知,几乎所有家庭都挂上她的肖像画。 柔顺的金发,瓜子脸加上大大的双眼,鲜红的嘴唇,柔细的颈子,清透的肌肤,白皙的手指,柳腰的位置比常人高,窈窕的曲线就这么延伸到修长的双腿。 男女老少不分贵贱,全都为她著迷。她只凭美貌就受到皇帝陛下颁赐称号,全国人民称她为「国色天香姬」,十分疼爱。为了一睹传说中的她,国民大排长龙要进入她居住的城堡,为「国色天香姬」远超过期待的无上美貌献上礼物。城堡前方每天堆起赠礼的小山。 「我将公主的美写成曲子,请收下。」 音乐家说完拉起小提琴。 「我将公主的美写成诗篇,请收下。」 诗人说完高声朗读作品。 「我将公主的美做成雕像,请收下。」 艺术家说完雕刻一百具人像。 不过,任何赠礼都无法让公主展露笑靥。她非常忧郁地注视礼物山,却因为面带愁容的样子过于美丽,所以没有人察觉她没笑。 「没人愿意好好看我。」 公主独自在房中叹息。 「虽然称赞我美丽,却没有进一步说些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那些人一无所知。不知道我的内在。」 这就是「国色天香姬」的烦恼。 确实,所有人都著迷于她的美,称赞她的美。眼中以她为第一优先。不过就只是观看与欣赏,像是她做了什么、她说了什么,她的一举一动都完全没看在眼里。 没人知道公主的内在。没人试著知道。 无论她做什么,无论她说什么,感想总是只有「好美」两个字。即使成功或失败,即使做了好事或坏事,评价也总是一样。做什么都美丽。醒著或睡著都美丽。「国色天香姬」这称号给得真好。 此等美貌,简直是魔性吧? 「这么一来,我有没有自己的意志都没差吧?我不是只求大家看我的奴隶。碰巧得天独厚的美貌只会碍事。我希望大家不只看外在,要多看看我的内在。」 不依赖自己的美貌。自古以来住在这个国家的巫婆,被她伟大的志气感动。 巫婆原本只是听到传闻之后,在深夜溜进城堡想满足好奇心,但她决定实现公主的愿望。 「国色天香姬,我会将你的美貌改成没人看得见的透明色。相对的,会让周围的人们看见你的心。今后众人审视的将是你的内在。」 巫婆咏唱咒语挥动魔杖之后,公主清透般的肌肤,真的变成清透得看得见内在。 「谢谢您,谢谢您!」 「国色天香姬」由衷感谢。 她这份感谢的心也如愿暴露在外。 去除外在的美而外露的公主内心,美丽得不是以往能比。至今被绚丽外表覆盖遮掩的公主人品,以巫婆的魔法化为实体,即使公主待在城堡,她的光辉也遍及全国各地。 公主的父亲因为一直没看见女儿内心如此美丽而感到羞耻,在早晨道早安的下一瞬间,从阳台一跃而下惩罚自己。公主的母亲因为生下志向远大的女儿而感到骄傲,如同光是如此就完成自己生在世间的职责,在吃完早餐之后安详离世。「国色天香姬」的温柔,音乐家认为实在无法以曲子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弹奏乐器的双手砍下来献给公主。「国色天香姬」的智慧,诗人认为实在无法以诗篇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吟诗的舌头扯下来献给公主。「国色天香姬」的勇敢,艺术家认为实在无法以雕像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鉴定材质的双眼挖出来献给公主。 国民纷纷将至今珍藏的公主肖像画放火烧掉。他们质疑自己为什么将这种无聊的东西当成宝贝高挂。不如看看「国色天香姬」的高尚与正确吧。世间居然存在著如此高贵的心,那才应该叫做真正的美貌。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们逼不得已,即使不是本意,即使认为这种东西完全匹配不上,还是将生命献给公主。献出自己的生命、亲兄弟的生命、儿子的生命、孙子的生命。在城堡前面堆起的不是礼物山,是尸山。不必多久就堆到高过城堡。 「啊啊!何等悲剧!居然会变成这样!」 看到自愿献上的尸山血河,公主感到绝望,拜访巫婆想请她解除魔法。然而为时已晚,最先接触到公主内在的巫婆,已经将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将长年累积知识的头颅献给公主。面对巫婆的人头,公主泣不成声。 如此引人同情的模样,为他人流泪的美丽心肠,使得国民更为她著迷。众人争先恐后将自己的生命,或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献给公主。 为了安慰公主,他们接二连三带著笑容离开人世。能够不被外表迷惑,接触到真正美丽的内心,并且为这样的内心死去。这样的他们看起来好幸福。 愈盖愈高的尸体之山,不,应该说尸体之城,当然以恶名的形式传到王都与邻国。但即使是赶过来的军队,近距离感受到「国色天香姬」的威光之后,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与偏见就悉数去除,内心获得洗涤,勇于自愿成为这座尸体城堡的一部分。 「我受够了。大家都死了。大家都为我而死。可是我救不了任何人。我做愈多事,说愈多话,就有愈多人死去。我已经想要一起死了。」 但是死不了。公主的坚强内心不允许她这么做。公主甚至无法拋弃理智。 「那就外出旅行吧。」 此时,巫婆的人头说话了。公主落下的泪水引发奇迹。巫婆只在短短一瞬间复活。 「你的心美得超越魔性。为你而死的人们,或许总有一天可以得救。在那之前,你就远离人群吧。不和任何人携手同行,一个人活下去吧。绝对不可以停留在一个地方太久。因为一旦停留,立刻就会有人接近你,想将生命献给你。」 说完,巫婆再度断气。 就这样,「国色天香姬」离开被血染成鲜红色的城堡,离开以尸体堆成的城堡,展开一场无止尽的旅程。依照巫婆诅咒般的忠告,为了不害更多人死去,进行无法让任何人同行、只身一人的逃避之旅。她成为吸血鬼是在这之后一段时间的事,不过这名公主──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沾满鲜血的吸血鬼传说,就是从这里开始。 至于美丽心肠的她,首次成功拯救奉献给她的渺小生命,是经过六百年后发生的事情。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二哈(lkid:咸鱼阿拉斯加)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理子 接下来要说的,是大约六百年前真实发生的往事。不过希望各位当成虚构故事来听。毕竟这段故事久远到难以让人信以为真,而且这种没有启发又没有救赎的故事,当成造假肯定比较好。 约六百年前,在如今不再留名于任何地方的某个国家,有一名美丽的女孩。她是出生于富裕贵族家系的独生女,她的美在国内无人不知,几乎所有家庭都挂上她的肖像画。 柔顺的金发,瓜子脸加上大大的双眼,鲜红的嘴唇,柔细的颈子,清透的肌肤,白皙的手指,柳腰的位置比常人高,窈窕的曲线就这么延伸到修长的双腿。 男女老少不分贵贱,全都为她著迷。她只凭美貌就受到皇帝陛下颁赐称号,全国人民称她为「国色天香姬」,十分疼爱。为了一睹传说中的她,国民大排长龙要进入她居住的城堡,为「国色天香姬」远超过期待的无上美貌献上礼物。城堡前方每天堆起赠礼的小山。 「我将公主的美写成曲子,请收下。」 音乐家说完拉起小提琴。 「我将公主的美写成诗篇,请收下。」 诗人说完高声朗读作品。 「我将公主的美做成雕像,请收下。」 艺术家说完雕刻一百具人像。 不过,任何赠礼都无法让公主展露笑靥。她非常忧郁地注视礼物山,却因为面带愁容的样子过于美丽,所以没有人察觉她没笑。 「没人愿意好好看我。」 公主独自在房中叹息。 「虽然称赞我美丽,却没有进一步说些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那些人一无所知。不知道我的内在。」 这就是「国色天香姬」的烦恼。 确实,所有人都著迷于她的美,称赞她的美。眼中以她为第一优先。不过就只是观看与欣赏,像是她做了什么、她说了什么,她的一举一动都完全没看在眼里。 没人知道公主的内在。没人试著知道。 无论她做什么,无论她说什么,感想总是只有「好美」两个字。即使成功或失败,即使做了好事或坏事,评价也总是一样。做什么都美丽。醒著或睡著都美丽。「国色天香姬」这称号给得真好。 此等美貌,简直是魔性吧? 「这么一来,我有没有自己的意志都没差吧?我不是只求大家看我的奴隶。碰巧得天独厚的美貌只会碍事。我希望大家不只看外在,要多看看我的内在。」 不依赖自己的美貌。自古以来住在这个国家的巫婆,被她伟大的志气感动。 巫婆原本只是听到传闻之后,在深夜溜进城堡想满足好奇心,但她决定实现公主的愿望。 「国色天香姬,我会将你的美貌改成没人看得见的透明色。相对的,会让周围的人们看见你的心。今后众人审视的将是你的内在。」 巫婆咏唱咒语挥动魔杖之后,公主清透般的肌肤,真的变成清透得看得见内在。 「谢谢您,谢谢您!」 「国色天香姬」由衷感谢。 她这份感谢的心也如愿暴露在外。 去除外在的美而外露的公主内心,美丽得不是以往能比。至今被绚丽外表覆盖遮掩的公主人品,以巫婆的魔法化为实体,即使公主待在城堡,她的光辉也遍及全国各地。 公主的父亲因为一直没看见女儿内心如此美丽而感到羞耻,在早晨道早安的下一瞬间,从阳台一跃而下惩罚自己。公主的母亲因为生下志向远大的女儿而感到骄傲,如同光是如此就完成自己生在世间的职责,在吃完早餐之后安详离世。「国色天香姬」的温柔,音乐家认为实在无法以曲子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弹奏乐器的双手砍下来献给公主。「国色天香姬」的智慧,诗人认为实在无法以诗篇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吟诗的舌头扯下来献给公主。「国色天香姬」的勇敢,艺术家认为实在无法以雕像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鉴定材质的双眼挖出来献给公主。 国民纷纷将至今珍藏的公主肖像画放火烧掉。他们质疑自己为什么将这种无聊的东西当成宝贝高挂。不如看看「国色天香姬」的高尚与正确吧。世间居然存在著如此高贵的心,那才应该叫做真正的美貌。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们逼不得已,即使不是本意,即使认为这种东西完全匹配不上,还是将生命献给公主。献出自己的生命、亲兄弟的生命、儿子的生命、孙子的生命。在城堡前面堆起的不是礼物山,是尸山。不必多久就堆到高过城堡。 「啊啊!何等悲剧!居然会变成这样!」 看到自愿献上的尸山血河,公主感到绝望,拜访巫婆想请她解除魔法。然而为时已晚,最先接触到公主内在的巫婆,已经将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将长年累积知识的头颅献给公主。面对巫婆的人头,公主泣不成声。 如此引人同情的模样,为他人流泪的美丽心肠,使得国民更为她著迷。众人争先恐后将自己的生命,或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献给公主。 为了安慰公主,他们接二连三带著笑容离开人世。能够不被外表迷惑,接触到真正美丽的内心,并且为这样的内心死去。这样的他们看起来好幸福。 愈盖愈高的尸体之山,不,应该说尸体之城,当然以恶名的形式传到王都与邻国。但即使是赶过来的军队,近距离感受到「国色天香姬」的威光之后,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与偏见就悉数去除,内心获得洗涤,勇于自愿成为这座尸体城堡的一部分。 「我受够了。大家都死了。大家都为我而死。可是我救不了任何人。我做愈多事,说愈多话,就有愈多人死去。我已经想要一起死了。」 但是死不了。公主的坚强内心不允许她这么做。公主甚至无法拋弃理智。 「那就外出旅行吧。」 此时,巫婆的人头说话了。公主落下的泪水引发奇迹。巫婆只在短短一瞬间复活。 「你的心美得超越魔性。为你而死的人们,或许总有一天可以得救。在那之前,你就远离人群吧。不和任何人携手同行,一个人活下去吧。绝对不可以停留在一个地方太久。因为一旦停留,立刻就会有人接近你,想将生命献给你。」 说完,巫婆再度断气。 就这样,「国色天香姬」离开被血染成鲜红色的城堡,离开以尸体堆成的城堡,展开一场无止尽的旅程。依照巫婆诅咒般的忠告,为了不害更多人死去,进行无法让任何人同行、只身一人的逃避之旅。她成为吸血鬼是在这之后一段时间的事,不过这名公主──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沾满鲜血的吸血鬼传说,就是从这里开始。 至于美丽心肠的她,首次成功拯救奉献给她的渺小生命,是经过六百年后发生的事情。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二哈(lkid:咸鱼阿拉斯加)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理子 接下来要说的,是大约六百年前真实发生的往事。不过希望各位当成虚构故事来听。毕竟这段故事久远到难以让人信以为真,而且这种没有启发又没有救赎的故事,当成造假肯定比较好。 约六百年前,在如今不再留名于任何地方的某个国家,有一名美丽的女孩。她是出生于富裕贵族家系的独生女,她的美在国内无人不知,几乎所有家庭都挂上她的肖像画。 柔顺的金发,瓜子脸加上大大的双眼,鲜红的嘴唇,柔细的颈子,清透的肌肤,白皙的手指,柳腰的位置比常人高,窈窕的曲线就这么延伸到修长的双腿。 男女老少不分贵贱,全都为她著迷。她只凭美貌就受到皇帝陛下颁赐称号,全国人民称她为「国色天香姬」,十分疼爱。为了一睹传说中的她,国民大排长龙要进入她居住的城堡,为「国色天香姬」远超过期待的无上美貌献上礼物。城堡前方每天堆起赠礼的小山。 「我将公主的美写成曲子,请收下。」 音乐家说完拉起小提琴。 「我将公主的美写成诗篇,请收下。」 诗人说完高声朗读作品。 「我将公主的美做成雕像,请收下。」 艺术家说完雕刻一百具人像。 不过,任何赠礼都无法让公主展露笑靥。她非常忧郁地注视礼物山,却因为面带愁容的样子过于美丽,所以没有人察觉她没笑。 「没人愿意好好看我。」 公主独自在房中叹息。 「虽然称赞我美丽,却没有进一步说些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那些人一无所知。不知道我的内在。」 这就是「国色天香姬」的烦恼。 确实,所有人都著迷于她的美,称赞她的美。眼中以她为第一优先。不过就只是观看与欣赏,像是她做了什么、她说了什么,她的一举一动都完全没看在眼里。 没人知道公主的内在。没人试著知道。 无论她做什么,无论她说什么,感想总是只有「好美」两个字。即使成功或失败,即使做了好事或坏事,评价也总是一样。做什么都美丽。醒著或睡著都美丽。「国色天香姬」这称号给得真好。 此等美貌,简直是魔性吧? 「这么一来,我有没有自己的意志都没差吧?我不是只求大家看我的奴隶。碰巧得天独厚的美貌只会碍事。我希望大家不只看外在,要多看看我的内在。」 不依赖自己的美貌。自古以来住在这个国家的巫婆,被她伟大的志气感动。 巫婆原本只是听到传闻之后,在深夜溜进城堡想满足好奇心,但她决定实现公主的愿望。 「国色天香姬,我会将你的美貌改成没人看得见的透明色。相对的,会让周围的人们看见你的心。今后众人审视的将是你的内在。」 巫婆咏唱咒语挥动魔杖之后,公主清透般的肌肤,真的变成清透得看得见内在。 「谢谢您,谢谢您!」 「国色天香姬」由衷感谢。 她这份感谢的心也如愿暴露在外。 去除外在的美而外露的公主内心,美丽得不是以往能比。至今被绚丽外表覆盖遮掩的公主人品,以巫婆的魔法化为实体,即使公主待在城堡,她的光辉也遍及全国各地。 公主的父亲因为一直没看见女儿内心如此美丽而感到羞耻,在早晨道早安的下一瞬间,从阳台一跃而下惩罚自己。公主的母亲因为生下志向远大的女儿而感到骄傲,如同光是如此就完成自己生在世间的职责,在吃完早餐之后安详离世。「国色天香姬」的温柔,音乐家认为实在无法以曲子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弹奏乐器的双手砍下来献给公主。「国色天香姬」的智慧,诗人认为实在无法以诗篇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吟诗的舌头扯下来献给公主。「国色天香姬」的勇敢,艺术家认为实在无法以雕像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鉴定材质的双眼挖出来献给公主。 国民纷纷将至今珍藏的公主肖像画放火烧掉。他们质疑自己为什么将这种无聊的东西当成宝贝高挂。不如看看「国色天香姬」的高尚与正确吧。世间居然存在著如此高贵的心,那才应该叫做真正的美貌。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们逼不得已,即使不是本意,即使认为这种东西完全匹配不上,还是将生命献给公主。献出自己的生命、亲兄弟的生命、儿子的生命、孙子的生命。在城堡前面堆起的不是礼物山,是尸山。不必多久就堆到高过城堡。 「啊啊!何等悲剧!居然会变成这样!」 看到自愿献上的尸山血河,公主感到绝望,拜访巫婆想请她解除魔法。然而为时已晚,最先接触到公主内在的巫婆,已经将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将长年累积知识的头颅献给公主。面对巫婆的人头,公主泣不成声。 如此引人同情的模样,为他人流泪的美丽心肠,使得国民更为她著迷。众人争先恐后将自己的生命,或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献给公主。 为了安慰公主,他们接二连三带著笑容离开人世。能够不被外表迷惑,接触到真正美丽的内心,并且为这样的内心死去。这样的他们看起来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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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家说完拉起小提琴。 「我将公主的美写成诗篇,请收下。」 诗人说完高声朗读作品。 「我将公主的美做成雕像,请收下。」 艺术家说完雕刻一百具人像。 不过,任何赠礼都无法让公主展露笑靥。她非常忧郁地注视礼物山,却因为面带愁容的样子过于美丽,所以没有人察觉她没笑。 「没人愿意好好看我。」 公主独自在房中叹息。 「虽然称赞我美丽,却没有进一步说些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那些人一无所知。不知道我的内在。」 这就是「国色天香姬」的烦恼。 确实,所有人都著迷于她的美,称赞她的美。眼中以她为第一优先。不过就只是观看与欣赏,像是她做了什么、她说了什么,她的一举一动都完全没看在眼里。 没人知道公主的内在。没人试著知道。 无论她做什么,无论她说什么,感想总是只有「好美」两个字。即使成功或失败,即使做了好事或坏事,评价也总是一样。做什么都美丽。醒著或睡著都美丽。「国色天香姬」这称号给得真好。 此等美貌,简直是魔性吧? 「这么一来,我有没有自己的意志都没差吧?我不是只求大家看我的奴隶。碰巧得天独厚的美貌只会碍事。我希望大家不只看外在,要多看看我的内在。」 不依赖自己的美貌。自古以来住在这个国家的巫婆,被她伟大的志气感动。 巫婆原本只是听到传闻之后,在深夜溜进城堡想满足好奇心,但她决定实现公主的愿望。 「国色天香姬,我会将你的美貌改成没人看得见的透明色。相对的,会让周围的人们看见你的心。今后众人审视的将是你的内在。」 巫婆咏唱咒语挥动魔杖之后,公主清透般的肌肤,真的变成清透得看得见内在。 「谢谢您,谢谢您!」 「国色天香姬」由衷感谢。 她这份感谢的心也如愿暴露在外。 去除外在的美而外露的公主内心,美丽得不是以往能比。至今被绚丽外表覆盖遮掩的公主人品,以巫婆的魔法化为实体,即使公主待在城堡,她的光辉也遍及全国各地。 公主的父亲因为一直没看见女儿内心如此美丽而感到羞耻,在早晨道早安的下一瞬间,从阳台一跃而下惩罚自己。公主的母亲因为生下志向远大的女儿而感到骄傲,如同光是如此就完成自己生在世间的职责,在吃完早餐之后安详离世。「国色天香姬」的温柔,音乐家认为实在无法以曲子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弹奏乐器的双手砍下来献给公主。「国色天香姬」的智慧,诗人认为实在无法以诗篇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吟诗的舌头扯下来献给公主。「国色天香姬」的勇敢,艺术家认为实在无法以雕像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鉴定材质的双眼挖出来献给公主。 国民纷纷将至今珍藏的公主肖像画放火烧掉。他们质疑自己为什么将这种无聊的东西当成宝贝高挂。不如看看「国色天香姬」的高尚与正确吧。世间居然存在著如此高贵的心,那才应该叫做真正的美貌。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们逼不得已,即使不是本意,即使认为这种东西完全匹配不上,还是将生命献给公主。献出自己的生命、亲兄弟的生命、儿子的生命、孙子的生命。在城堡前面堆起的不是礼物山,是尸山。不必多久就堆到高过城堡。 「啊啊!何等悲剧!居然会变成这样!」 看到自愿献上的尸山血河,公主感到绝望,拜访巫婆想请她解除魔法。然而为时已晚,最先接触到公主内在的巫婆,已经将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将长年累积知识的头颅献给公主。面对巫婆的人头,公主泣不成声。 如此引人同情的模样,为他人流泪的美丽心肠,使得国民更为她著迷。众人争先恐后将自己的生命,或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献给公主。 为了安慰公主,他们接二连三带著笑容离开人世。能够不被外表迷惑,接触到真正美丽的内心,并且为这样的内心死去。这样的他们看起来好幸福。 愈盖愈高的尸体之山,不,应该说尸体之城,当然以恶名的形式传到王都与邻国。但即使是赶过来的军队,近距离感受到「国色天香姬」的威光之后,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与偏见就悉数去除,内心获得洗涤,勇于自愿成为这座尸体城堡的一部分。 「我受够了。大家都死了。大家都为我而死。可是我救不了任何人。我做愈多事,说愈多话,就有愈多人死去。我已经想要一起死了。」 但是死不了。公主的坚强内心不允许她这么做。公主甚至无法拋弃理智。 「那就外出旅行吧。」 此时,巫婆的人头说话了。公主落下的泪水引发奇迹。巫婆只在短短一瞬间复活。 「你的心美得超越魔性。为你而死的人们,或许总有一天可以得救。在那之前,你就远离人群吧。不和任何人携手同行,一个人活下去吧。绝对不可以停留在一个地方太久。因为一旦停留,立刻就会有人接近你,想将生命献给你。」 说完,巫婆再度断气。 就这样,「国色天香姬」离开被血染成鲜红色的城堡,离开以尸体堆成的城堡,展开一场无止尽的旅程。依照巫婆诅咒般的忠告,为了不害更多人死去,进行无法让任何人同行、只身一人的逃避之旅。她成为吸血鬼是在这之后一段时间的事,不过这名公主──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沾满鲜血的吸血鬼传说,就是从这里开始。 至于美丽心肠的她,首次成功拯救奉献给她的渺小生命,是经过六百年后发生的事情。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二哈(lkid:咸鱼阿拉斯加)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理子 接下来要说的,是大约六百年前真实发生的往事。不过希望各位当成虚构故事来听。毕竟这段故事久远到难以让人信以为真,而且这种没有启发又没有救赎的故事,当成造假肯定比较好。 约六百年前,在如今不再留名于任何地方的某个国家,有一名美丽的女孩。她是出生于富裕贵族家系的独生女,她的美在国内无人不知,几乎所有家庭都挂上她的肖像画。 柔顺的金发,瓜子脸加上大大的双眼,鲜红的嘴唇,柔细的颈子,清透的肌肤,白皙的手指,柳腰的位置比常人高,窈窕的曲线就这么延伸到修长的双腿。 男女老少不分贵贱,全都为她著迷。她只凭美貌就受到皇帝陛下颁赐称号,全国人民称她为「国色天香姬」,十分疼爱。为了一睹传说中的她,国民大排长龙要进入她居住的城堡,为「国色天香姬」远超过期待的无上美貌献上礼物。城堡前方每天堆起赠礼的小山。 「我将公主的美写成曲子,请收下。」 音乐家说完拉起小提琴。 「我将公主的美写成诗篇,请收下。」 诗人说完高声朗读作品。 「我将公主的美做成雕像,请收下。」 艺术家说完雕刻一百具人像。 不过,任何赠礼都无法让公主展露笑靥。她非常忧郁地注视礼物山,却因为面带愁容的样子过于美丽,所以没有人察觉她没笑。 「没人愿意好好看我。」 公主独自在房中叹息。 「虽然称赞我美丽,却没有进一步说些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那些人一无所知。不知道我的内在。」 这就是「国色天香姬」的烦恼。 确实,所有人都著迷于她的美,称赞她的美。眼中以她为第一优先。不过就只是观看与欣赏,像是她做了什么、她说了什么,她的一举一动都完全没看在眼里。 没人知道公主的内在。没人试著知道。 无论她做什么,无论她说什么,感想总是只有「好美」两个字。即使成功或失败,即使做了好事或坏事,评价也总是一样。做什么都美丽。醒著或睡著都美丽。「国色天香姬」这称号给得真好。 此等美貌,简直是魔性吧? 「这么一来,我有没有自己的意志都没差吧?我不是只求大家看我的奴隶。碰巧得天独厚的美貌只会碍事。我希望大家不只看外在,要多看看我的内在。」 不依赖自己的美貌。自古以来住在这个国家的巫婆,被她伟大的志气感动。 巫婆原本只是听到传闻之后,在深夜溜进城堡想满足好奇心,但她决定实现公主的愿望。 「国色天香姬,我会将你的美貌改成没人看得见的透明色。相对的,会让周围的人们看见你的心。今后众人审视的将是你的内在。」 巫婆咏唱咒语挥动魔杖之后,公主清透般的肌肤,真的变成清透得看得见内在。 「谢谢您,谢谢您!」 「国色天香姬」由衷感谢。 她这份感谢的心也如愿暴露在外。 去除外在的美而外露的公主内心,美丽得不是以往能比。至今被绚丽外表覆盖遮掩的公主人品,以巫婆的魔法化为实体,即使公主待在城堡,她的光辉也遍及全国各地。 公主的父亲因为一直没看见女儿内心如此美丽而感到羞耻,在早晨道早安的下一瞬间,从阳台一跃而下惩罚自己。公主的母亲因为生下志向远大的女儿而感到骄傲,如同光是如此就完成自己生在世间的职责,在吃完早餐之后安详离世。「国色天香姬」的温柔,音乐家认为实在无法以曲子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弹奏乐器的双手砍下来献给公主。「国色天香姬」的智慧,诗人认为实在无法以诗篇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吟诗的舌头扯下来献给公主。「国色天香姬」的勇敢,艺术家认为实在无法以雕像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鉴定材质的双眼挖出来献给公主。 国民纷纷将至今珍藏的公主肖像画放火烧掉。他们质疑自己为什么将这种无聊的东西当成宝贝高挂。不如看看「国色天香姬」的高尚与正确吧。世间居然存在著如此高贵的心,那才应该叫做真正的美貌。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们逼不得已,即使不是本意,即使认为这种东西完全匹配不上,还是将生命献给公主。献出自己的生命、亲兄弟的生命、儿子的生命、孙子的生命。在城堡前面堆起的不是礼物山,是尸山。不必多久就堆到高过城堡。 「啊啊!何等悲剧!居然会变成这样!」 看到自愿献上的尸山血河,公主感到绝望,拜访巫婆想请她解除魔法。然而为时已晚,最先接触到公主内在的巫婆,已经将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将长年累积知识的头颅献给公主。面对巫婆的人头,公主泣不成声。 如此引人同情的模样,为他人流泪的美丽心肠,使得国民更为她著迷。众人争先恐后将自己的生命,或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献给公主。 为了安慰公主,他们接二连三带著笑容离开人世。能够不被外表迷惑,接触到真正美丽的内心,并且为这样的内心死去。这样的他们看起来好幸福。 愈盖愈高的尸体之山,不,应该说尸体之城,当然以恶名的形式传到王都与邻国。但即使是赶过来的军队,近距离感受到「国色天香姬」的威光之后,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与偏见就悉数去除,内心获得洗涤,勇于自愿成为这座尸体城堡的一部分。 「我受够了。大家都死了。大家都为我而死。可是我救不了任何人。我做愈多事,说愈多话,就有愈多人死去。我已经想要一起死了。」 但是死不了。公主的坚强内心不允许她这么做。公主甚至无法拋弃理智。 「那就外出旅行吧。」 此时,巫婆的人头说话了。公主落下的泪水引发奇迹。巫婆只在短短一瞬间复活。 「你的心美得超越魔性。为你而死的人们,或许总有一天可以得救。在那之前,你就远离人群吧。不和任何人携手同行,一个人活下去吧。绝对不可以停留在一个地方太久。因为一旦停留,立刻就会有人接近你,想将生命献给你。」 说完,巫婆再度断气。 就这样,「国色天香姬」离开被血染成鲜红色的城堡,离开以尸体堆成的城堡,展开一场无止尽的旅程。依照巫婆诅咒般的忠告,为了不害更多人死去,进行无法让任何人同行、只身一人的逃避之旅。她成为吸血鬼是在这之后一段时间的事,不过这名公主──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沾满鲜血的吸血鬼传说,就是从这里开始。 至于美丽心肠的她,首次成功拯救奉献给她的渺小生命,是经过六百年后发生的事情。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二哈(lkid:咸鱼阿拉斯加)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理子 接下来要说的,是大约六百年前真实发生的往事。不过希望各位当成虚构故事来听。毕竟这段故事久远到难以让人信以为真,而且这种没有启发又没有救赎的故事,当成造假肯定比较好。 约六百年前,在如今不再留名于任何地方的某个国家,有一名美丽的女孩。她是出生于富裕贵族家系的独生女,她的美在国内无人不知,几乎所有家庭都挂上她的肖像画。 柔顺的金发,瓜子脸加上大大的双眼,鲜红的嘴唇,柔细的颈子,清透的肌肤,白皙的手指,柳腰的位置比常人高,窈窕的曲线就这么延伸到修长的双腿。 男女老少不分贵贱,全都为她著迷。她只凭美貌就受到皇帝陛下颁赐称号,全国人民称她为「国色天香姬」,十分疼爱。为了一睹传说中的她,国民大排长龙要进入她居住的城堡,为「国色天香姬」远超过期待的无上美貌献上礼物。城堡前方每天堆起赠礼的小山。 「我将公主的美写成曲子,请收下。」 音乐家说完拉起小提琴。 「我将公主的美写成诗篇,请收下。」 诗人说完高声朗读作品。 「我将公主的美做成雕像,请收下。」 艺术家说完雕刻一百具人像。 不过,任何赠礼都无法让公主展露笑靥。她非常忧郁地注视礼物山,却因为面带愁容的样子过于美丽,所以没有人察觉她没笑。 「没人愿意好好看我。」 公主独自在房中叹息。 「虽然称赞我美丽,却没有进一步说些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那些人一无所知。不知道我的内在。」 这就是「国色天香姬」的烦恼。 确实,所有人都著迷于她的美,称赞她的美。眼中以她为第一优先。不过就只是观看与欣赏,像是她做了什么、她说了什么,她的一举一动都完全没看在眼里。 没人知道公主的内在。没人试著知道。 无论她做什么,无论她说什么,感想总是只有「好美」两个字。即使成功或失败,即使做了好事或坏事,评价也总是一样。做什么都美丽。醒著或睡著都美丽。「国色天香姬」这称号给得真好。 此等美貌,简直是魔性吧? 「这么一来,我有没有自己的意志都没差吧?我不是只求大家看我的奴隶。碰巧得天独厚的美貌只会碍事。我希望大家不只看外在,要多看看我的内在。」 不依赖自己的美貌。自古以来住在这个国家的巫婆,被她伟大的志气感动。 巫婆原本只是听到传闻之后,在深夜溜进城堡想满足好奇心,但她决定实现公主的愿望。 「国色天香姬,我会将你的美貌改成没人看得见的透明色。相对的,会让周围的人们看见你的心。今后众人审视的将是你的内在。」 巫婆咏唱咒语挥动魔杖之后,公主清透般的肌肤,真的变成清透得看得见内在。 「谢谢您,谢谢您!」 「国色天香姬」由衷感谢。 她这份感谢的心也如愿暴露在外。 去除外在的美而外露的公主内心,美丽得不是以往能比。至今被绚丽外表覆盖遮掩的公主人品,以巫婆的魔法化为实体,即使公主待在城堡,她的光辉也遍及全国各地。 公主的父亲因为一直没看见女儿内心如此美丽而感到羞耻,在早晨道早安的下一瞬间,从阳台一跃而下惩罚自己。公主的母亲因为生下志向远大的女儿而感到骄傲,如同光是如此就完成自己生在世间的职责,在吃完早餐之后安详离世。「国色天香姬」的温柔,音乐家认为实在无法以曲子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弹奏乐器的双手砍下来献给公主。「国色天香姬」的智慧,诗人认为实在无法以诗篇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吟诗的舌头扯下来献给公主。「国色天香姬」的勇敢,艺术家认为实在无法以雕像表现,他想得到匹配得上的礼物,是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用来鉴定材质的双眼挖出来献给公主。 国民纷纷将至今珍藏的公主肖像画放火烧掉。他们质疑自己为什么将这种无聊的东西当成宝贝高挂。不如看看「国色天香姬」的高尚与正确吧。世间居然存在著如此高贵的心,那才应该叫做真正的美貌。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们逼不得已,即使不是本意,即使认为这种东西完全匹配不上,还是将生命献给公主。献出自己的生命、亲兄弟的生命、儿子的生命、孙子的生命。在城堡前面堆起的不是礼物山,是尸山。不必多久就堆到高过城堡。 「啊啊!何等悲剧!居然会变成这样!」 看到自愿献上的尸山血河,公主感到绝望,拜访巫婆想请她解除魔法。然而为时已晚,最先接触到公主内在的巫婆,已经将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将长年累积知识的头颅献给公主。面对巫婆的人头,公主泣不成声。 如此引人同情的模样,为他人流泪的美丽心肠,使得国民更为她著迷。众人争先恐后将自己的生命,或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献给公主。 为了安慰公主,他们接二连三带著笑容离开人世。能够不被外表迷惑,接触到真正美丽的内心,并且为这样的内心死去。这样的他们看起来好幸福。 愈盖愈高的尸体之山,不,应该说尸体之城,当然以恶名的形式传到王都与邻国。但即使是赶过来的军队,近距离感受到「国色天香姬」的威光之后,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与偏见就悉数去除,内心获得洗涤,勇于自愿成为这座尸体城堡的一部分。 「我受够了。大家都死了。大家都为我而死。可是我救不了任何人。我做愈多事,说愈多话,就有愈多人死去。我已经想要一起死了。」 但是死不了。公主的坚强内心不允许她这么做。公主甚至无法拋弃理智。 「那就外出旅行吧。」 此时,巫婆的人头说话了。公主落下的泪水引发奇迹。巫婆只在短短一瞬间复活。 「你的心美得超越魔性。为你而死的人们,或许总有一天可以得救。在那之前,你就远离人群吧。不和任何人携手同行,一个人活下去吧。绝对不可以停留在一个地方太久。因为一旦停留,立刻就会有人接近你,想将生命献给你。」 说完,巫婆再度断气。 就这样,「国色天香姬」离开被血染成鲜红色的城堡,离开以尸体堆成的城堡,展开一场无止尽的旅程。依照巫婆诅咒般的忠告,为了不害更多人死去,进行无法让任何人同行、只身一人的逃避之旅。她成为吸血鬼是在这之后一段时间的事,不过这名公主──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沾满鲜血的吸血鬼传说,就是从这里开始。 至于美丽心肠的她,首次成功拯救奉献给她的渺小生命,是经过六百年后发生的事情。 第零话 雅赛萝拉?飨宴 001 「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这个名字,是本大爷帮她取的。虽然自己这么说不太对,不过是又酷又硬派的棒透名字。最棒的女人就该取个最棒的名字。不这么认为吗? 「姬丝秀忒」这部分尤其棒。 我很喜欢。 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像是亲吻般食用@kiss shot)」,不过就算没听懂这个含意,也自然传达得到帅气的感觉吧。 本大爷取名之前,那家伙叫做雅赛萝拉公主。 更早之前叫做萝拉。萝拉(即位@assion)之后,就变成雅赛萝拉公主。 总之,人类取这个名字还不差,却有点可爱过头。 没有霸气。 感觉像是端庄高雅的大小姐。 实际上,那家伙就是端庄高雅的大小姐,所以人类时代用这个名字确实没问题,不过成为吸血鬼之后可不行。甚至可以说不被允许。 不像样。 吸血鬼必须拥有人人闻之色变的名字,才首度算是独当一面。 不落人后。 不对,应该说不落鬼后。 所以本大爷帮她想了名字。 第一,要高贵,第二要帅气,第三要好记,第四则是要具备令人不敢说出口的邪恶气息,要取这种最棒的名字。 配得上好女人的名字。 本大爷让那个公主变成吸血鬼,所以要尽到这个职责。 ……不过,老实说,本大爷对此也有点后悔。不,关于取名本身毫不迷惘。本大爷自负取了一个最适合那家伙的名字,最适合那家伙未来的名字。 不过,本大爷还是觉得,或许不应该帮那家伙取名字。不是常有人说吗?为宠物取名会投入感情。 对人类投入感情,是吸血鬼不该有的可耻行径。至于这份感情是友情、爱情还是情欲,事到如今没有定论。 不过可以断言一件事。 那不是食欲。 因为,把一道菜取名为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实在不太行吧? 002 看来,好像又死了。 本大爷心不在焉如此猜测,缓缓起身。要说一如往常确实一如往常,不过这次的死法好像挺凄惨的。 因为本大爷慢慢起身之后首先看到的,是掉在地上的自己人头。像是粗鲁扭断的颈部。 人头以空洞又憎恨的双眼瞪著本大爷。躯干像这样再生的现在,直到刚才都担任本大爷这个吸血鬼司令塔的头颅,接下来注定只会瓦解回归为尘土,所以能理解视线为何如此忿恨不平。 上次脑袋被拔掉的时候(记得是被砍掉?),是从头颅慢慢往下再生,反倒是躯干回归尘土,所以连当事人本大爷都不知道这方面是依照哪种基准。 总之,如果和低等生物一样,头与躯体都会各自再生,本大爷的数量将会无限增加导致立场崩毁,所以现在这样比较好。 不过,即使已经习惯这种带著憎恨的视线,但如果是自己的视线,滋味就有些不同。滋味是吧…… 本大爷随意伸出手,抓住头发。 自己都觉得美丽的金发。 虽然眼珠的光芒消失,不过同样是金色。 一般都说金色没什么味道,但本大爷的金发金眼颇为复杂又玄妙。本大爷一口咬住后脑勺,连同头发与骨头一起吃才叫做老饕。 肉、骨、血与脑浆在嘴里混合的口感赞到不行。眼珠噗叽一声咬烂的感觉会上瘾。 好久没吃自己的头,不过果然赞。 这是只能在消灭前的一瞬间品尝到的宝贵食材。 享受这段直到消灭的过程,在最后像是把糖果含到融化,把颈椎骨含在嘴里滚动玩弄。 「那个……」 此时,传来这个声音。 相较于正在含颈椎骨的本大爷,这个声音悦耳如银铃。 「小女子之前就想请教……那个好吃吗?」 「还用说吗?当然赞。是本大爷的头耶?」 本大爷立刻回答。 颈骨含在舌头上不好说话,但要直接吞下肚还有点大,所以移到脸颊边缘。就像是松鼠的颊囊。 「不过,和好不好吃没关系。就算难吃也要吃。」 本大爷杀掉的生命由本大爷吃掉。 这就是「吃」。 本大爷如此说明。 「这样啊……」 这家伙──雅赛萝拉公主听完含糊点头。 看她的反应像是不太能接受。 虽然不是要她接受,但她完全不怕本大爷的这种感觉,令本大爷不爽。 不只如此…… 「别再这么做比较好喔。」 天啊,居然还对本大爷,居然针对本大爷讲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区区人类竟敢凭著人类的身分,讲出不像人类该讲的这种话。 本大爷一个不高兴,把颊囊的七个颈椎骨一起咬碎。可恶,明明还能撑一阵子的。 「公主大人,不要插嘴管别人的飮食习惯好吗?」 「关于自己吃自己人头的飮食习惯,小女子确实也想讲几句话,但小女子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雅赛萝拉公主说。 语气听起来真的很担心,而且事实上,这家伙是真心为本大爷著想。本大爷对此极难容忍就是了。 这部分可以理解。 气死本大爷了。 吃下肚的头颅在胃里作祟。 「另一件事是哪件事?亡国的公主大人在担心本大爷什么事?」 「您最好死心别再试著杀小女子了。因为您绝对做不到这种事。」 原来如此。 想说的是这件事啊。 听到这番话,本大爷理解到这次是怎么死的。看来和上次、上上次与上上上次的死因相同。 上次是身体爆裂。 上上次是心脏被挖掉。 上上上次是粉身碎骨。 虽然死法不同,死因却相同。 死因:雅赛萝拉公主。 虽然人类称那家伙是「国色天香姬」,但本大爷绝对不会这么叫,也觉得不能这么叫。 包含这次,这女人杀了本大爷这个吸血鬼四次,不应该用这种带著情感的名字叫她。 本大爷这么说完,雅赛萝拉公主摇了摇头。 「小女子也认为『国色天香姬』这名称过誉,完全不适合我。」 这动作真的慵懒无力,哎,光是这样的反应就可以形容为美丽吧,但是实际上更加美丽动人,肯定是因为她这份谦虚的态度。 「不过,您像这样反覆死亡的原因,如果只归罪到小女子身上,小女子感到遗憾。因为只要您没有杀小女子的意思,您连一次都不会死。」 哼。 一点都没错。 长得一副乖巧的样子,但是想说就说,绝对不会扭曲自己的意志。这女人的这一面,也是她被称为「国色天香姬」的原因吧。或许是最大的原因。 坚强的意志,坚强的信念。 实际上,确实了不起。 面对吸血鬼连一步都不退让的态度。 虽然不得已,但不得不说令本大爷佩服。不过本大爷最近这四次死亡,可以说正是来自这份佩服。 进一步来说,即使死因本身是雅赛萝拉公主,下手的偏偏不是别人,正是本大爷。杀害本大爷的就是本大爷。 本大爷将本大爷粉身碎骨。 本大爷挖出本大爷的心脏。 本大爷撕裂本大爷的身体。 而 且,这次本大爷拔下本大爷的头。 死亡瞬间的记亿没有好好留下,所以本大爷自己也不太清楚,不过依照公主大人自己的说明,「机制」似乎是这样的。 只要企图危害这个女的,即将下手的时候,会受到强烈罪恶感的苛责,攻击的矛头全部转向自己的身体。 自我破坏。自虐与自损。 举个好懂的类似例子,就是「反弹攻击的能力」吧,不同的地方在于这不是「能力」,所以对于雅赛萝拉公主来说,这是完全无法控制的伤害反射。 这是当然的。 因为攻击冲动与罪恶感,都是发自这边的内心。这就是东洋格斗技所说的单人相扑。 与其说荒唐不如说蠢,不只滑稽,更可以说是完成度相当高的喜剧。居然因为「国色天香姬」过于美丽,无法原谅企图伤害她的自己,所以惩罚自己。 甚至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心」的本大爷心中,居然有如此忙碌的情绪起伏,就像是恶质的玩笑话。 不过,这不是玩笑话。 是如假包换的真心话。 实际上,本大爷包括这一次,已经为了「国色天香姬」,被「国色天香姬」害得自杀四次。死亡本身不稀奇,但是本大爷现在这副德行,可以理解特罗琵卡雷斯克那家伙为何不是滋味。 虽说是四次,不过意思是本大爷依稀记得的是四次,或许事实上本大爷杀掉本大爷的次数更多。 总之,杀得掉本大爷的没有别人,就只有本大爷,若说确实如此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吧? 话是这么说,但要脱离现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简单至极,如雅赛萝拉公主所说。 她说的是。 依照她虚心无私的美丽建议,打消杀她的念头就好。只要不下手杀她,本大爷就不会被强烈的罪恶感缠身而惩罚本大爷。 不会杀掉本大爷。 既然因为想杀而被杀,那么只要不想杀就不会被杀。这个方程式简单无比,在聪明公主的眼里,本大爷的行动原则应该是莫名其妙吧。 不过,本大爷不听这个建议。 第一个原因,本大爷最讨厌的就是听从别人的建议。无论听到别人怎么说,总是忍不住想唱反调。 第二个原因,严格来说,本大爷不是要杀雅赛萝拉公主。 即使是号称没有不可能的本大爷,要停止做自己没要做的事也几乎不可能。 本大爷不是要杀掉这家伙。 本大爷是要吃掉这家伙。 不是杀意,是食欲。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雅赛萝拉公主死心般说。 不,她应该没死心。 她具备绝对不死心的坚强,具备绝对的美丽,就像是被无法死心的美丽所诅咒。即使是本大爷这样的怪物,她也完全放不下。 何其好笑,何其难笑。 何其愚蠢,何其美丽。 在旅行途中被抓走,幽禁在本大爷的城堡「尸体城」。即使落得如此可怜的际遇,这名公主依然由衷觉得我很可怜。 此等态度,此等高尚。 不得不说引得本大爷食指大动。 「请慢用。前提是您做得到。」 「用不著你说!」 然后,本大爷第五次扑向雅赛萝拉公主。很抱歉,本大爷可没学到用餐前要说「我开动了」这种礼仪。 所以这肯定完全是冷不防扑过去,但是在牙齿即将插入雅赛萝拉公主柔嫩的肌肤时,意识突然中断。 嗯。 看来,本大爷迎接第五次的死亡了。 003 看来,好像又死了。 察觉这件事的本大爷,从所坐的王位朦胧清醒。依照这种感觉,这次似乎是饿死。 饿死很稀奇。 因为最近在饮食方面没什么问题。 正觉得饮食生活制式化很无聊的这时候遭遇怀念的饿死,本大爷究竟发生什么事? 「主人,您醒了吗?」 恭敬又铿锵有力,冷酷又犀利的这个声音令本大爷移动视线一看,特洛琵卡雷斯克跪在王位前面。 本大爷饿死化为木乃伊之后,他似乎一直维持低著头的姿势等本大爷醒来。辛苦他了。 要是扔著不管,他大概永远都是这个姿势吧。这样也挺有趣的……虽然恶作剧心态瞬间如此运作,但他一直待在那里,本大爷没办法从王位起身。 「平身。」 本大爷对他这么说。 如同光是这样就是承担不起的荣幸,特洛琵卡雷斯克颤抖身体抬起头。看见他的脸,本大爷想起来了。啊啊,没错没错,本大爷的第一眷属就是长这样。 既然每次复活都能像这样感受到新奇的心情,那么死亡也没那么差。 毕竟对于吸血鬼来说,死亡就像是一种特技。 总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过,爱操心的特洛琵卡雷斯克怀著满满的忠诚心仰望这里,从表情看得出他松了一大口气。 特洛琵卡雷斯克?霍姆艾维夫?多谷司托灵格斯。 刚才说他是第一眷属,正确来说应该是唯一的眷属。虽然以前更多,但现在本大爷的眷属只剩下这家伙。 顺位不断往前移,成为第一。 而且后续没有任何人,不剩任何人。 本大爷不觉得寂寞,到头来如果是以前就算了,但是本大爷成为最强与不死极致的现在,甚至不需要眷属这种东西,但是特洛琵卡雷斯克长得不错,所以总之将他留在身边。 反正留著他也不会碍事。 总之,不只是长得不错,他还是独力勤快管理这座「尸体城」的能干家伙,老实说,本大爷多亏这家伙才能过著舒适的生活。 只不过,能干或许是原本的天分,但是外表出色很难说是特洛琵卡雷斯克自己的功劳。不如说是本大爷的功劳比较顺口。 因为这家伙本来是人类,经过本大爷吸血才成为吸血鬼。既然成为吸血鬼,肉体自动最佳化是天经地义。这当然也有素材的问题,本大爷完全不想高声主张都是托本大爷的福,不过他闪耀的金发金眼无疑继承自本大爷。 「主人,要是您继续没醒,属下打算献上自己给您食用。」 特洛琵卡雷斯克这么说。 这个男人真的像是忠诚心的聚合体。 既然是眷属,忠心可以说是理所当然至极,不过想到他是因为这份忠诚心而成为唯一存活至今的眷属,这家伙果然是异质的吸血鬼吧。 稀奇。 比饿死还稀奇。 虽然稀奇,却不有趣。 不到珍贵种的程度。 本大爷比较喜欢胆敢忤逆本大爷的手下。只不过,一旦忤逆就会被本大爷吃掉,所以这种家伙早就依序消失了。 特洛琵卡雷斯克反而倾向于想要让本大爷吃,所以目前顶多当成紧急备用粮食。而且,这次似乎是非得拿这份紧急备用粮食来吃的状态。发生了什么事? 不记得死亡时的状况,对于本大爷来说习以为常。首先向特洛琵卡雷斯克问个究竟,可以说是本大爷的例行公事,应该说例行死事。 算是苏醒的仪式吧。 「非常抱歉。查明原因花了一些时间。这么一来,即使属下被主人吃掉也在所难免。」 就说了,不要动不动就想被本大爷吃掉。 而且本大爷刚复活,没那么饿。 「这次主人死亡的原因在于粮食短缺。这么晚察觉是属下再三失态至极,不过王国的人类似乎灭绝了。」 「王国的人类 灭绝?」 本大爷居然愣住了。 原因在于本大爷没能立刻听懂特洛琵卡雷斯克在说什么,不过听他说完,本大爷并不是没有依稀想起某些记忆──肚子饿出门觅食,却找不到任何一个人类而束手无策的记忆。 没东西能吃。 又饿又渴──全身乾枯的记忆。 「……是在不知道的时候发生战争吗?」 「并不是这么回事。」 特洛琵卡雷斯克非常愧疚似地否定。看来对本大爷的意见提出异议令他过意不去。 总之,先不提他过度的忠诚心,虽说本大爷刚清醒,脑袋还一片朦胧,但确实讲得挺脱线的。 人类发动战争是家常便饭,但即使这个王国败战,空出来的土地肯定有其他国家的人口流入。 即使如此,却陷入吸血鬼遭遇粮食短缺的灭绝状态……所以是瘟疫之类的? 本大爷的食材受损了? 「要说瘟疫的话是瘟疫没错。」 特洛琵卡雷斯克静静点头。 看来,能够同意本大爷的说法令他喜悦无比,但是这份喜悦也有所节制。 「不过,是叫做『美丽』的传染病。」 「啊?」 「主人,您知道《国色天香姬》这篇童话吗?」 004 本大爷知道「倾国美女」这个词,不过如果依例造句,特洛琵卡雷斯克说给本大爷听的「国色天香姬」就是亡国美女。 只以美貌就毁灭国家的公主。 屠杀姬。 这是令人深感兴趣的童话。 哎,实际上,一脸正经讲这种荒唐事情的特洛琵卡雷斯克才是最有趣的,但即使除去这一点也引起本大爷的兴趣。 不对,引起本大爷的食欲。 忍不住垂涎三尺。 「什么嘛,换句话说……毁灭母国,被母国驱逐的公主大人,流浪到最后来到这个王国,导致这个国家灭亡吗?」 「是的。」 特洛琵卡雷斯克一脸严肃地说。 严肃过头,很好笑。 「包括王宫贵族的所有国民,好像都乐于将生命献给『国色天香姬』。争先恐后献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回报她的美。」 「光是存在就毁灭一个国家,那个女人是哪门子的怪物?」 本大爷打趣这么说。 「不是怪物,是人类。」 特洛琵卡雷斯克始终维持正经态度。好歹在主人开玩笑的时候配合一下吧? 你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永远都是紧急备用粮食。 「是人类女性。听说她至今就像这样,只不过是旅行路过,就毁灭好几个国家。」 「原来如此。确实是瘟疫。」 而且是非常恐怖的瘟疫。 吸血鬼也经常被譬喻为瘟疫,不过看来这个女人本身就是瘟疫。哎,人类寻求美丽事物的动力,也可以说是一种疾病吧。 或许是不治之症。 希望自己的外表最佳化,最后自愿让本大爷吸血的人类,至今也多不可数。不过这种家伙的下场大多是被本大爷囫囵吞下。 无论如何,如同盼望不老不死,寻求自身的美丽也是人类的本性与业障吧。 「好,决定了。特洛琵卡雷斯克,这次醒来的第一餐,就享用那个公主吧。当成久违的餐点应该无从挑剔。」 「咦……主,主人,这……」 特洛琵卡雷斯克此时第一次改变跪地的姿势,慌张起身。凡事不为所动的这个人露出狼狈模样,本大爷内心颇感愉快。甚至觉得吃掉他一条手臂也无妨。 不,即使如此,首先要吃的还是那个「国色天香姬」。 这是本大爷的坚持。 空空如也的肚子,应该装入特别的食材。正因为空腹,所以更不能随便吃。 如果是宵夜,要暴饮暴食也无妨,但是刚醒来要吃的早午餐应该精挑细选。 哎,本大爷是吸血鬼,所以早午餐也是宵夜就是了。 这是考量到特洛琵卡雷斯克原本是人类而说的玩笑话,但是这个一板一眼的吸血鬼笑都不笑(也可能只是没戳到笑点)。 「恕属下斗胆建言,主人,您最好别这么做……」 他如此紧急报告。 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地报告。 毕恭毕敬。 「请您改变主意。三思再三思。」 「特洛琵卡雷斯克,为什么?意思是要本大爷再饿死一次吗?这次可不一定能复活喔。既然这个国家的人类已经灭绝就更危险了。」 本大爷是吸血鬼,所以当然是吃人类维生,不过有人类才有吸血鬼。不只是当成食物或养分的意思,如果没有人类的畏惧,无论鬼或魔都无从存在。 正因为那些家伙害怕(或崇拜)吃人维生的本大爷,本大爷才能像这样坐在王位傲视天下──就像是国家没有国民就无法成立。 「可……可是,正如属下先前的报告,『国色天香姬』远比普通怪物凶恶得多……」 「特洛琵卡雷斯克,吾之奴仆,你担心本大爷拜倒在那个女人的石榴裙下?以为本大爷和人类一样,会在仰慕至极之后将生命献给那个公主?」 「属……属下不敢。」 特洛琵卡雷斯克说完,这次真的是跪伏在地上。只是跪下就算了,但他明明是本大爷的眷属,却摆出这么丢脸的姿势,本大爷很想骂他一顿要他别这样,但要是他更加畏缩,将地板挖出一个洞就头大了。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当主人也很麻烦。 本大爷不是当主人的料。 话是这么说,不过奴隶似乎也没那么简单。 「所……所以主人,要不要先吃点附近的尸体回复体力再说?属下就是以这种方式撑过险境的。」 特洛琵卡雷斯克维持几乎趴倒在地的姿势这么说。 这个提议几乎无视于本大爷想以特别食材填满肚子的希望(要本大爷吃附近的尸体?)即使如此,特洛琵卡雷斯克似乎以此做为勉强妥协的底线。 本大爷不讨厌这种小聪明。 这样的奴仆挺可靠的。 不过,就算这么说,本大爷也不可能妥协。 这是不同的问题。 是粮食问题。 无论是人类还是吸血鬼,自己的饮食习惯可没那么好改变。 「特洛琵卡雷斯克,你听好,你要怎么补充营养是你的事。本大爷不会也不想强迫你怎么做。所以你也不准干涉本大爷的做法。」 要吃死人或是尸体都随便你。不过这是你的喜好,不是本大爷的喜好。 本大爷这么说。 「本大爷只会吃亲手杀掉的人类。」 005 亲手杀来吃。 这是本大爷的主义。 身为吸血鬼,身为老饕,这是不能退让的界线。 对于人类尤其坚持,对于人类以外的生物也不例外。 反过来说,如果不是亲手杀掉的食材,本大爷尽量不想吃。 甚至连喝水都不好受。 做到这么彻底终究很难,但是本大爷只从血管流出的液体摄取水分就好。以忠实仆人特洛琵卡雷斯克的立场来说,他好像没听过这种偏食,连应该是同类的吸血鬼伙伴,都把本大爷视为异端,还曾经语重心长地忠告本大爷说,维持这种饮食生活会短命。 不过这些吸血鬼伙伴,如今没一个活下来。 忠告本大爷会面临何种下场,本大爷让他们亲身体验了。不用说,本大爷当然也确实吃掉这种家伙。 亲手杀来吃。而且杀了就要吃。 既然杀了,就算难吃还是有毒也一定吃掉。绝对吃得乾乾净净一点都不留。这是本大爷的原则,不接受变更。 所以,为「国色天香姬」的美丽著迷而自我了断的这个国家人民,本大爷基本上不会吃他们的尸体。再怎么好吃也一样。 不吃。 既然不是亲手杀的,那就不吃。 总之,为了等待本大爷复活而吃尸体活下来的特洛琵卡雷斯克,本大爷丝毫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就算是本大爷的眷属,也不必吃和本大爷相同的菜色。 以喜欢的方式吃喜欢的东西。 就本大爷来说,这就是长生的秘诀。 应该要这么做。 现在本大爷的肚子想吃「国色天香姬」,所以要吃「国色天香姬」。亲手将亡国美女杀来吃。 吃想吃的,亲手杀来吃。 已经这么决定了。 本大爷一旦决定怎么做,就会按照决定的方式去做。 反过来说,这么危险的女人不知道何时会被谁宰掉,所以得赶快宰来吃。 不然会没得吃。 因此,本大爷从王位起身。特洛琵卡雷斯克就这么贴在地上坚持不肯动,不得已只好踩著他的背离开城堡。 「吾之厮役,不准跟过来啊。也不用说明地点。本大爷的用餐从寻找食材就已经开始了。」 本大爷如此命令遭到踩踏而满心欢喜的特洛琵卡雷斯克。 独自用餐。这也是本大爷的原则。 正确来说,是只有本大爷和食材一起用餐。 哎,这并不是必须严格遵守到这种程度的原则。 是想独处时很方便的原则。 「知道了。忠实的奴仆会等您回来,请务必小心。主人,一路顺风。」 「嗯……对了。不准对本大爷使用『主人』这种老掉牙的敬称。虽然刚睡醒所以现在才发现,但本大爷不记得准你使用这种平凡的称呼。」 本大爷头也不回这么说。「非……非常抱歉!」传来特洛琵卡雷斯克像是掏挖地面的声音。 特洛琵卡雷斯克好像晚点才要修缮地面,重新开口送本大爷离开。以适合本大爷的方式称呼本大爷。 「殊杀尊主,一路顺风。决死、必死、万死之吸血鬼──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 「这就对了。」 听了就痛快。 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这是本大爷又酷又硬派的名字,只适合又酷又硬派的本大爷。 006 本大爷住的「尸体城」之所以叫做「尸体城」,并不是本大爷取的名字。 你们想想,如果是本大爷取的,这也太直白了吧? 不过就算这么说,也不是完全和本大爷无关。这个名字来自很久以前,对这个王国实施暴政的一个国王。 在国内外堆起尸山的这个国王被称为「尸体王」,所以这个国王居住的城堡叫做「尸体城」。 哎,因为风评不好,所以下一任国王在其他地方新盖一座城堡,全家人包括侍从都搬了过去。想到搬迁费究竟花掉人们多少血汗钱,或许真的足以倾国吧?不得不觉得这样挺矛盾的,总之这座人去楼空的问题废城就由本大爷入住了。 正确来说,应该是人去楼空的「尸体城」里,「冒出」本大爷这个怪物。被「尸体王」杀害的人类恨意与怨念,诞生了一只吸血鬼。 诞生了传说。 一座有问题的废城,诞生一个有问题的传说。 诞生的妖怪规格是按照那个愚王屠杀的人数……如果这么解释,确实也能说明本大爷为何如此强大。所以本大爷喜欢这种说明。 实际上不得而知就是了。 没人能好好说明自己诞生的理由吧? 唯一确定的是以前有个「尸体王」,居住的场所叫做「尸体城」。不过,放眼城外所见的光景,或许连那个「尸体王」也一辈子都没见过吧。 尸体,尸体,尸体。 总之死了人。 王国的国民全死了。 死遍了,死光了。 这当然正是特洛琵卡雷斯克报告的光景,却是远超乎想像的绝景。如果不让背上长出翅膀改在天空移动,甚至没有脚踩的空间。 从上空俯瞰更是壮观。 无从想像的绝景。 经过「尸体王」的时代,在现任国王的治世,这里肯定是相当和平的王国才对(当然不包括本大爷这种怪物的出没),但是这种纯朴的形象彻底颠覆。 别说和平,连平的地方都没有。层层堆叠的尸体,彷佛在强迫地图重绘。 寻求童话的可信度比较有问题,而且本大爷其实也觉得爱操心的特洛琵卡雷斯克只是夸大其词,提醒自己别对这种夸大的童话内容抱持过度的期待……不过看这个样子,别说「尸体城」,而是真正以尸体筑城的《国色天香姬》童话,或许具备一定的真实性。 是的话,真令本大爷心动。 这些人类是本大爷将来可能会吃的食材候补,如今却如此壮大地报销,这种事难以原谅(因此本大爷也连带跟著饿死,不过这是本大爷自己的疏忽,所以不过问),但若她拥有匹敌这些食物的美,那就值得一吃了。 粮食的「粮」可不是分量的「量」。 无论如何,昔日由「尸体王」统治,如今由「国色天香姬」毁灭的王国,包括高山与溪谷在内,夸称拥有相当广大的国土,若要在这里找出特定的一个人,即使是主张用餐是从寻找食材开始的本大爷,也觉得可能会找到骨头断掉,不过从这幅绝景来看,会断掉的骨头顶多也只是脆脆的软骨吧。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俯瞰就可以清楚看见国民的尸体铺出一条路。该说是导航吗?换句话说,只要沿著尸体愈来愈多的方向走,沿著尸臭味愈来愈重的方向走,就是「国色天香姬」的所在处。 比起足迹更清楚指引该走的路。 增殖的死。 本大爷也曾经被形容为「凡走过就寸草不生」所以习惯了,不过这位公主拥有的美貌,似乎无法用这种老掉牙的惯用句来形容。 真是期待。因为「美丽」是味道的重点。 人类吃动物或鱼的时候,也是以外表决定食材的优劣吧?大小、形状、光泽或肉质。 还有一个要素是新鲜吧? 将一个国家……不对,不只如此,是将许多国家消灭的美女,滋味究竟多么深奥?这么一来,很难自制不要过于期待。 就这样,本大爷从上空循著尸体的路标前进,不过抵达的地点居然是和美丽相差甚远的废弃破屋。屋子藏在尸体后面,应该说埋在尸体里面,本大爷差点看漏。看来旅行的公主暂住在这间破屋,不过奇怪了,真的吗?这间建筑物寒酸到像是刮风就会四散,如果是本大爷,甚至连用来躲雨都不想。 与其说是建筑物,更像是崩毁物。若说这是木柴被旋风卷起来,刚好堆成像是屋子的模样,本大爷可能比较相信。 不过,确实感觉得到内部有人。 本大爷不会因为是吸血鬼,就说出「听得到食材的声音」这种玄言玄语,但是本大爷这方面的直觉还算敏锐。 这是本能──不对,不应该耍帅,而是正常地说这是食欲。 总之,既然是破烂到几乎剩下骨架的屋子,就当成肋排之类的来吃吧……本大爷在思考公主要怎么摆盘的同时著地,轻轻推开门(像是门的木板)。 吸血鬼未经许可无法进入室内的法则,并不是本大爷决定的法则,所以 就打破吧。 到头来,进入这种破烂建筑物,不需要什么许可吧? 考量到崩塌的风险,反倒是人类应该禁止进入吧? 这里面真的有「食材」吗?本大爷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但是用不著正式搜索屋内,就轻松找到要找的人了。 在厨房。 锅子放在起火的炉灶,咕噜咕噜煮著东西。 朴素的衣服加上围裙,站在灶前亲自下厨的样子,完全没有公主的感觉。 然而,她侧脸的美丽难以用笔墨或唇舌来形容。 甚至想放在舌头上品尝。 007 看来,好像又死了。 睁开眼睛一看,她就在面前。 她的脸就在面前。 看来,刚才倒在厨房的本大爷,现在居然躺在她的大腿上。亡国之美女。 不输给本大爷,不得不承认比本大爷更耀眼的金色头发。 银色的右眼与铜色的左眼。 从正面看(不过是从下往上看的角度),她的美貌更是出色。不对,造型的完美程度当然不用说,但她让本大爷躺大腿的胆量美得无法言喻。 因为,本大爷直到刚才都是死亡状态。让陌生尸体躺大腿,以凡人的神经可做不到这种事。 「还好吗?」 如此询问的声音也温柔无比。 本大爷也从来没发出过的音调。 「…………」 话是这么说,但是本大爷没有享受美女大腿枕的嗜好,所以先慢慢坐起上半身,然后搔抓刚复活的朦胧脑袋。 「本大爷死了多久?」 本大爷问公主这个问题。 真的很朦胧。 该问的不是死亡的时间,而是死亡的原因。又是饿死吗?不对,这种感觉,是肉体粉身碎骨之后再生的复活感。 是遭受谁的哪种攻击? 总不可能是这个娇柔公主攻击的吧── 「您死亡的时间很短暂。而且杀您的是您自己。」 「国色天香姬」甚至连没问的问题都回答,看来有听懂本大爷询问的意图。 然而,莫名其妙。 本大爷自己? 「您是自杀的。因为您想杀小女子。」 愈来愈莫名其妙了。 这家伙在讲什么? 本大爷一副非常诧异的反应。 「您为什么要杀小女子……小女子猜想应该是有相应的理由,但是请打消念头吧。好不容易复活的生命,请不要白白浪费。」 「国色天香姬」见状继续说明。 虽然还是一样搞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说来神奇,本大爷只知道这个女人没说谎。 既然这家伙这么说,那么杀害本大爷的应该是本大爷无误。虽然记得不太清楚,但是依照猜想,本大爷发现「国色天香姬」这个食材的时候,肯定是立刻下手猎杀。 自给自足。 亲手杀来吃。 刚复活肯定还没有明确的饥饿感,却像这样有如饿虎扑羊,实在是很像本大爷会有的吸血冲动,不过这份攻击力用在本大爷身上了。 粉身碎骨。 总之,算是锤烂的肉酱吧。 「喀喀!」 本大爷笑了。 不知道几年没像这样发出声音大笑。 「换句话说是那样吗?本大爷不只是犹豫是否要伤害你的美,甚至无法原谅企图如此施暴的自己,所以尝试自杀?」 「就是这么回事。」 公主面不改色点头之后起身,走向炉灶。彷佛在说比起本大爷在她身旁,炉火没熄灭是更危险又重要的案件。 「喂,本大爷是怪物喔。」 「看来是这样没错。」 「是吸血鬼。」 「这样啊。没想到真实存在。」 「是杀人类来吃的怪物。」 「那么,刚才的行动是想要吃小女子吧。抱歉无法回应您的要求。」 「…………」 「怎么了?」 「没事……」 「如果肚子饿了,要不要一起吃?蔬菜锅刚好完成了。」 公主说著以双手端起锅子,从炉灶拿下来,准备要前往破屋深处。 「本大爷只吃亲手杀的生物。」 对于食材的邀请,本大爷断然宣言,却有点反省不应该对猎杀失手的食材讲这种话。 话讲得这么没气势,对本大爷来说是重罪。但当然没严重到出现自杀冲动。 总之虽然不是赎罪(面对这个毁灭国家的家伙,没什么好赎罪的),不过本大爷决定跟著公主进入破屋深处。 就陪你吃吧(但是本大爷不吃)。 「方便请教您的大名吗?」 看到本大爷的行动,公主这么问。 不必对区区人类自报姓名……拥有这种主义的吸血鬼不在少数,但本大爷不讨厌自报姓名,所以回答了。 这是本大爷引以为傲的名字。 若说没有引以为傲是假的。 「决死、必死、万死之吸血鬼──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 「殊杀尊主大人吗?」 「不必加『大人』。名字本身就是尊称。本大爷自称本大爷,但是你不必在意,直接叫『殊杀尊主』就好。」 「知道了。」 她将锅子端到可能是饭厅的房间,放在可能是餐桌的木板上。 「小女子是雅赛萝拉。」 然后她自报姓名,同时捏起裙襬,优雅行礼。 动作洗练到连粗枝大叶的本大爷都差点看到入迷。不提这个……雅赛萝拉? 「不是『国色天香姬』吗?」 「这是小女子小时候的称呼,不是尊称,是蔑称。现在也没人这样叫了。」 没有了。 意思是所有人都将生命献给「国色天香姬」而死了吗?如果是这样,那么特洛琵卡雷斯克的情报有点旧。 「雅赛萝拉」吗…… 这名字听起来很好吃。 「『雅赛萝拉』是名字?还是家族姓氏?」 「都不是。因为小女子已经没资格冠上家族姓氏了。父亲为小女子取的『萝拉』这个名字,如今也实在是不能使用。」 「…………」 依照童话所述,这个公主的家人是最先死亡的人。被女儿的美丽影响而死。 虽然不知道那篇童话究竟正确到什么程度,总之,既然不必用「国色天香姬」这种矫情的名字称呼,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既然这样,本大爷就叫你『雅赛萝拉公主』吧。」 「请随意……不过到头来,小女子也不是什么公主就是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微微歪过脑袋,像是带著些许忧郁般说。 这不经意的举止唤起无止尽的食欲,本大爷忍不住伸爪── 008 看来,好像又死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接连两次,而且是被同一个对象杀害,这在本大爷漫长的吸血鬼生活之中,当然在饮食生活之中,也都是第一次的经验。不过以当事人的说法,这始终都是本大爷擅自死掉,并不是雅赛萝拉公主自己做了什么事。 这次好像是心脏被挖出来,本大爷复活之后的第一个触感,是握在右手依然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 胸腔的心脏似乎已经再生。 哼。 看见自己的心脏,是早就习惯的事。 本大爷就像人类啃苹果那样,往自己的心脏咬下去。「既然杀了 就要吃」,这是铁则。 如果粉身碎骨终究做不到,不过即使对象是自己,这个原则也不会改变。 大口啃食。 唔喔,爆浆的口感。 不愧是本大爷的心脏。活跳跳的。 已经死掉就是了。 「不死之身吗?原来如此,真是了不起啊,殊杀尊主。」 雅赛萝拉公主一边吃自己做的蔬菜锅,一边由衷佩服般说。 她已经知道本大爷是吸血鬼,所以看来不像刚才让本大爷躺大腿时担心。虽然对此觉得有点可惜,不过这代表本大爷被她的美丽俘虏了吗? 「雅赛萝拉公主,能获得你的称赞是荣幸之至……本大爷又因为想吃你,所以反而被自己杀掉吧?」 「是的,一点都没错。但是请殊杀尊主别担心,都要怪小女子过于美丽。」 这番话听在某些人耳里大概傲慢至极,不过对于本大爷连死两次,雅赛萝拉公主似乎是由衷感受到责任。 感受到无须感受的责任。 内心的这份美丽,想必更得旁人的心吧。本大爷要是一个不小心,可能会担心自己害得公主这么想而再度自杀。 因为这样而死去的人类,这个女人究竟看过多少? 「看来,小女子也造成这个国家莫大的困扰了。」 不只是困扰的程度。 是毁灭。彻底毁灭到吸血鬼会饿死的程度。 亡国之美女。 「小女子会立刻离开,请原谅。看来小女子在找的人也不在这个国家。」 「…………?」 在找的人? 应该不是寻找食材的意思,不过这家伙在找某人吗? 啊啊,这么说来,记得童话是那样写的? 寻找能拯救的生命,踏上流浪的旅途──没错,《国色天香姬》是这样的童话。 不,重点在于……离开? 喂喂喂。 这种事,本大爷不可能原谅吧? 「真任性。」 本大爷说。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本大爷满心不想让她前往其他国家,但彼此的恩怨没有深到足以讲这种话。不只如此,如此正当的批判,出自吸血鬼的口中也太丢脸了。 「为了寻找能拯救的某人,你究竟想要害死多少人?为了你一个人的救赎,究竟要毁灭多少国家?」 「意思是要小女子死吗?」 还以为雅赛萝拉公主会稍微慌张,但是她出乎本大爷的意料,面不改色地回答。就像是这方面的内心纠葛已经摆平。 本大爷没叫她去死就是了。 因为本大爷要杀掉她,然后吃掉她。 「如果死了……如果了断自己的生命,小女子或许会解脱。不过,将来发生相同问题的时候,会有人像小女子这样非得了断自己的生命,小女子必须拯救这个人。」 「…………」 她讲得有点混乱,本大爷听不太懂,总之她觉得因为痛苦而选择死亡是一种逃避吗? 哈,很正确。 不过,这份正确过于美丽,对于弱者来说是剧毒。这家伙就是这样屠杀各种国家与各种国民至今吧。 毒杀。 以名为美丽的剧毒杀人。 魔女的诅咒。 不过这么一来,这家伙本身就像是恐怖的魔女。总之,这家伙以何种目的选择何种生活方式,都是个人意识的问题,和本大爷无关。 不对,可不能这么说。 无论对方是人类还是吸血鬼,本大爷原则上尽量不对别人的价值观插嘴(本大爷的嘴只用来进食),不过这家伙的目的以及基于目的选择的生活方式,对本大爷来说只会造成直接的危害。 这可不是在说「本大爷只要想吃雅赛萝拉公主就会自杀」这种短视的理由。 这家伙要是就这么为了拯救自己,为了拯救世界的将来而继续流浪,最坏的状况甚至会害得人类灭亡。为了拯救未来而杀害现在,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想法著实可能招致这种悲惨的结果。 本大爷是怪物。 是怪物,是魔物,是吸血鬼。 区区人类变得如何都和本大爷无关──本大爷说不出这种话,这甚至攸关本大爷的生死。 即使是不死之身,正因为是不死之身,所以攸关生死。 本大爷原本就因为这个王国毁灭而陷入粮食危机饿死,反倒是本大爷非得外出流浪寻找食物才对。要是她继续在所到之处以美丽进行屠杀,本大爷真的会想吃都没得吃。 雅赛萝拉公主美不足道的问题,对本大爷来说绝对不是微不足道的问题。 这就某方面来说是粮食问题。 要是人类灭绝,怪物也会灭绝。 食物链。食物连锁。 灭绝也会连锁──也会连结。 不能坐视。 ……不过,就算这么说,那么,该怎么做? 只要本大爷在这里把这个公主吃得乾乾净净,一切问题都能解决、不过就是因为做不到,才会陷入这种难以解决的矛盾状态。 不,冷静思考吧。虽然本大爷讨厌思考,但现在不是计较讨不讨厌的时候。 而且仔细想想,本大爷──决死、必死、万死的吸血鬼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和「国色天香姬」雅赛萝拉公主的利害关系意外地一致。 雅赛萝拉公主不想杀人,本大爷想杀人。雅赛萝拉公主活得很痛苦,本大爷吃不到雅赛萝拉公主很痛苦。 怎么样,需求与供给不是漂亮契合了吗?应该活用这个状况。 该做的是餐前准备。 至今因为心急而失败两次。自杀两次。 「喂,雅赛萝拉公主。」 本大爷对她开口。 一反平常的作风,慎重行事。 本大爷接下来准备以话语笼络这家伙,但基本上不是抱持恶意欺骗。 恶意会原封不动反弹到自己身上。 成为自伤与自虐的冲动。 所以,始终必须顺著公主的意思,徵得她的同意。这调理顺序真复杂。 「你有门路吗?和至今一样,一如往常离开已经毁灭的这个国家之后,你认为下一个国家会有你能拯救的某人吗?在下一个国家,你还是只会重复相同的事情吧?」 「……您似乎误会了,小女子并不是将行经的国家全部消灭啊?即使力有未逮,小女子也尽量不让这种事情发生。」 「不过,还是有极限吧?真的是力有未逮。关于你的想法──关于你的美丽想法,本大爷完全没有否定的意思,但还是必须给你一个忠告,毫无计画继续旅行是鲁莽的行径。」 忠告。 最不想听别人说的东西,本大爷居然会对别人说。 明明完全不是做这种事的料。 「这……确实……」 不过,对于来自怪物的这句忠告,雅赛萝拉公主没有驳回,而是当面接受。 何其诚实。 如果是人类,光是看到公主的这副模样,或许就会因为罪恶感而选择自杀,不过本大爷是吸血鬼,所以勉强把持住了。 「就算您说鲁莽,但小女子不知道其他做法。只能像这样继续流浪,否则找不到答案。」 「不,倒也不是喔。」 本大爷说。 这里是关键。 「听好,雅赛萝拉公主。即使不是自愿,你还是毁灭了这个王国。事情已经过去,虽然不会要你别在意,但也无从挽回。这是无法改变,屹立不摇的事实。不过,你可以有效活用这 个状况。」 「有效……活用……」 「如今不必慌张离开,只要你继续留在这个王国,留在这个亡国,就不用继续担心自己杀更多的人。」 用不著担心杀人,已经没人可以杀了,总之,这样不算说谎。 是在容许范围内的说法。 「殊杀尊主,您怎么这样说呢?小女子会担心自己杀害您吧?只要您想吃小女子,小女子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因为留在这里会杀了您。」 居然正经八百这么说。 不是讨厌自己被吃,而是不愿意看见本大爷因为想吃她而自杀。不知道该说她内心善良,还是果然该说她内心美丽。 不过,这也是不必要的担心。 应该说不必担心。 「本大爷是不死的怪物。是决死、必死、万死的吸血鬼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死亡这种事算不了什么。公主,你听好,话说在前面,这种家伙你找不到第二个了。能够待在你身旁,死再多次都能复活的本大爷,是唯一能陪你商量的对象。」 「商量?」 即使是「国色天香姬」的聪明头脑,这个要求似乎也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露出吃惊的表情。 「对。本大爷如你所见是怪物,却不只是怪物,也有一些魔法造诣。算是非人怪异的嗜好吧。所以,本大爷可以帮你一起思考如何解除你身上的诅咒。怎么样?」 「…………」 换句话说,就是这么回事。 雅赛萝拉公主思考一阵子之后,笔直注视本大爷。 她的视线带著力道,完全看不出足以形容为悲剧公主的软弱。和巫婆的诅咒无关,感觉本大爷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她除掉。 「您协助小女子的代价,就是将我留在这片领土,想找机会吃我吗?」 答得真好。 讲得更正确一点,如果能想办法处理这家伙的美,减弱到不会让人类灭绝的程度,本大爷肯定吃得到这家伙吧。 说穿了,就像是去除河豚的毒性。 利害关系一致。 不只是「很好」的程度。 利害关系如此一致的例子,天底下哪里还找得到? 如果雅赛萝拉公主达成目的,也同时能满足本大爷的食欲。人类国家免于继续灭亡,感觉这个计画有利无弊。 讨厌思考的本大爷即兴编出这份食谱,不过挺不错的吧? 「伤脑筋。殊杀尊主,看来只能和您联手了。」 雅赛萝拉公主随著叹息这么说。 看似忧郁的这个动作也好美。 不,美丽的应该是她坚定的意志。为了达成目的不惜和本大爷这种怪物联手的意志。 要是这时候拒绝,只做得出「半桶水提案」的本大爷或许又会自我了断。她或许是这么想而妥协的,这份贴心才堪称是最美丽的一面。 总之,怎样都好。 只要本大爷能把她亲手杀来吃都好。 只要不违背这个原则,其他事情大多不重要。 「那么,请多指教。」 看来不是嘴上说说,雅赛萝拉公主真的朝本大爷伸出右手。吸血鬼依照对方种族,即使是握手也可以进行能量吸取,她敢做出这个行为真的是好胆量。 刚才躺大腿的时候,本大爷一直想从腿肉开始吃,不过现在这样甚至想从胸肉开始吃。 握手不是这个王国的习惯,哎,不过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是为了解决彼此问题而合作的搭档,这种小事就配合她吧。本大爷如此心想,握住雅赛萝拉公主的右手回应。 这是第一次碰触她的肌肤,碰触她的肉。不是隔著衣服,是直接碰触。 柔软得像是会陷进去,摸起来好舒服。 这份触感令本大爷忘我,然后── 009 看来,好像又死了。 总归来说,被当成传说般述说的吸血鬼本大爷,遇见被当成童话般述说的「国色天香姬」雅赛萝拉公主,光是谈好合作交易,本大爷就死了三次之多。 天底下居然有这种午餐会(不过是晚上)。 不过,总而言之,唯一确定的是本次协商以可喜可贺的结果收场,应该认定成果丰硕吧。本大爷多达三次的死,绝对不是白死或犬死。【注:此为「枉死」的汉字。】 真要说的话是鬼死。 像是鬼一样死掉。 就这样,本大爷邀请雅赛萝拉公主来到「尸体城」。虽然只是表面上的,不过既然建立合作关系,就得把她留在身旁才行。毕竟本大爷连一秒都不想多待在这种破屋,继续将宝贵的食材保管在这种场所也没意义。 对于带著恶意或敌意的攻击,不得不称赞「国色天香姬」拥有铜墙铁壁的傲人防御力,但她也无法在建筑物经年累月劣化的崩塌中保护自己。 面对自然现象就无计可施。 基于流浪之身,总是以质朴俭约为原则的雅赛萝拉公主,虽然只是暂住,但她认为住在城堡实在担当不起而坚拒(这家伙真客气),不过想到可能灭绝的国民或许有极少数的幸存者,继续留在任何人都能随意接近的这个场所很危险。本大爷以这套说词说服她。 说服的工作。 本大爷超不擅长这种事。 危险的不是雅赛萝拉公主,是纯真的国民,说不定听到「国色天香姬」传闻的别国人民也可能越过国境前来……总之本大爷费尽唇舌,忍著进行自己不擅长的说服工作。本大爷的居城「尸体城」因为各种传闻而令人畏惧,神智正常的人类都不会靠近,所以只要前往那里,这段时间就不会有其他人牺牲。 究竟是苦口婆心还是甜言蜜语,本大爷自己都无法判断,不过像这样回顾,就发现本大爷取悦食材的功力也大为升级。 不过本大爷比较希望食材的美味升级。 雅赛萝拉公主当然也一并考虑到这些因素而接受邀请吧。究竟是谁取悦谁? 不用说,身为恶名昭彰的吸血鬼,强行抓走绝世美女幽禁在居城才是通则,但若对方不是绝世美女而是灭世美女,这一套就不管用了。必须试著诱拐,真的是以引诱、拐骗的方式带她走。 话是这么说,不过当本大爷看到雅赛萝拉公主面对巨大的「尸体城」大吃一惊的样子,多少有种一吐鸟气,应该说计画成功的感觉。 才因为连续死三次而出糗,所以必须稍微展示一下威严,否则会影响到今后的关系。 本大爷很伟大喔。 是城主喔。 不过,雅赛萝拉公主似乎不一定是被城堡的宏伟样貌吓到。 「您……您独自住在这么大的城堡吗……?」 她是这种反应。 看来她认为本大爷是内心贫瘠的吸血鬼。 居然会这样。 本大爷的孤单形象即将定型。 「不,并不是独自住在这里,是和忠实的眷属一起住。」本大爷像是辩解般说明。说明到这里才想起来,对了对了,本大爷完全忘记特洛琵卡雷斯克的事。 放话说要进食之后潇洒离开,最后却什么都没吃就垂头丧气回来,想想这样还挺丢脸的,不过在奴隶面前逞强也没用。 「原来如此,有同居人啊……那么,关于小女子暂住在这里,不用得到那一位的许可吗?」 真是的,这女人一反天生的凶恶,一反天生的凶恶美貌,动不动就设身处地为他人著想。居然还顾虑到吸血鬼奴隶的感受。 本大爷向她说明,即使先上车后补票也完全没问题,本大爷的忠心眷属,不可能对本大爷决定的事情提出反对意见。 「属下坚决反对。主人,您在想什么?邀请卑贱人类进入主人的居城,这太荒唐了。」 ……遭到强烈反对了。 本大爷先带雅赛萝拉公主到会客室,然后回到王位,对正在运用能力与建筑技术修缮地板的特洛琵卡雷斯克简单说明原由之后,忠心的眷属不等本大爷坐在王位上,也没有跪下,当面就否定本大爷的计画。 「意思是属下不只要照顾主人,还要照顾卑贱的人类吗?太过分了。」 「你这家伙,原来自以为一直在照顾本大爷吗……」 置了不起的职业意识。 就某方面来说或许是身为奴隶的骨气。 像是随时会哭出来的特洛琵卡雷斯克,令本大爷差点心软。 「这是既定事项,没要徵求你的意见。」 不过本大爷好不容易把持住,放话这么说。 「还有,不准用『主人』这种平凡的称呼。」 「恕……恕属下失礼,殊杀尊主。」 特洛琵卡雷斯克像是回想起来般终于跪下。但他没低下头,而是用力注视本大爷。 即使是身为奴隶的骨气,这骨气也确实了不起。 令本大爷刮目相看──刮目俯瞰。 原本以为他是只有忠心可言的笨蛋,看来并非如此。 虽然搞错场合又搞错重点,不过本大爷后知后觉发现眷属意外的一面,感觉挺开心的。 「别担心。没要你照顾人类。应该说,本大爷反倒是要趁现在叮咛你,千万不要接近雅赛萝拉公主。」 「雅赛萝拉公主……殊杀尊主,您……您居然记住这种卑贱人类的名字?」 特洛琵卡雷斯克错愕般问。 你以为主人的记忆力多差啊? 本大爷好歹记得住专有名词。 而且,你明明原本也是人类,居然厚脸皮一直说人类卑贱? 还是说,正因为原本是人类,所以感到厌恶? 同属厌恶──前同属厌恶? 哎,即使是本大爷这样天生的吸血鬼,也无疑是从人类的怨念诞生,所以基本上同意「人类大多卑贱」这个意见。 没必要刻意记住每个人做区别吧。 不过,那个女人不一样。 雅赛萝拉公主──「国色天香姬」不是卑贱的人类。 是极为高贵的人类,极为优质的肉品。 值得本大爷记住。 正因如此,所以得警告特洛琵卡雷斯克才行。 「正因为本大爷是决死、必死、万死的吸血鬼,才能不把那个公主的壁垒放在眼里,不过你这种程度的吸血鬼毫无招架之力。大概在见到她的瞬间就会化为尸块吧。」 其实在见面瞬间化为尸块的是本大爷,所以「不放在眼里」这种说法再怎么样也过于打肿脸充胖子,但总之这时候要严加叮咛才行。「国色天香姬」的美貌也适用于非人的怪异,本大爷已经亲自确认了。 「既……既然这样,更……更不能这么做。殊杀尊主,不能让这种危险人物进城……负责管理监督这座城堡的属下,无法对这件事视而不见。」 管理就算了,你还自以为负责监督?以一对一的方式建立关系,果然会出现许多察觉不到的另一面。 基于这方面的意义,加入外来要素或许很值得。 「少啰唆,特洛琵卡雷斯克,到此为止吧。只要是一度决定的事情,本大爷曾经反悔过吗?」 「属……属下认为满多的……」 唔。 哎,说得也是。 很常见。 到头来,明明决定要吃掉童话的公主而外出,却带著这个公主回来,本大爷的决断力或信念强度受到质疑也在所难免。只是即使如此,本大爷自认始终是尽量做到自己决定的事。 以自己的作风,活出自己。 何况本大爷可不是邀请公主参加城里的晚宴,反倒是邀她成为晚宴的菜色。 真要说的话就是采买食材。 这么想就觉得奴隶反而应该赞扬主人的勤劳才对。 「你说得没错,这食材挺难调理的,不太能直接吞下肚。本大爷判断必须确实仔细进行准备工作方便食用。所以别露出这种表情。照顾她的工作当然由本大爷负责。」 「照……照顾食材这种事,您做得来吗?最后该不会还是由属下做吧……」 「当然做得来。」 感觉像是捡回弃犬的孩子希望父母准许饲养,不过这样比喻或许没错。 以状况来说没什么不同。 差别在于本大爷把捡回来的人类当成食材看待。 「本大爷决定做得来。这是本大爷决定的,换句话说已经决定了。所以没任何问题,不可能有问题。这就是本大爷的回答。放心,不会让她住在这里太久。等到突破那道美貌之墙,成功杀掉公主就行,不会太久。」 「……遵命。」 特洛琵卡雷斯克一副「变成怎样都不关我的事喔」的样子,看起来非常不情不愿,甚至带点恨意,但他终于准许「国色天香姬」暂住下来。 明明是本大爷的城堡,为什么动不动就要得到部下的许可?本大爷仔细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这代表主仆关系也不是那么简单。 总之,虽然到这里意外费了一番工夫,不过接下来才是本大爷的正题。 「所以,特洛琵卡雷斯克,本大爷想问问你的意见。」 明明才放话说不徵求眷属的意见,本大爷却发问了。 「你认为要怎么做才杀得了『国色天香姬』?」 010 如果不怕误解明讲,就是毫无计画。 没有目的,没有方法。 不,目的是要进食,却没有方法。 当时本大爷绞尽脑汁,无论如何都要妨碍公主启程,油嘴滑舌说服她不能没多想就前往其他国家,不过本大爷也几乎和她一样没多想什么。不只如此,本大爷甚至比她还没有想法。 虽然嘴里说会和她一起思考如何解除巫婆的诅咒,却不是已经有什么具体的点子。 没有拟定计画。 「并不是没有魔法造诣」这句话绝对不是谎言,但这真的是「并不是没有」的程度,没办法解除诅咒,或是以别种诅咒抵销。 为了进行食材的事前处理,首先无论如何都要优先将「国色天香姬」保管在「尸体城」这个阴暗场所,但是说到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做,只能说依然迷失在五里雾中。 本大爷是吸血鬼,原本就可以变成雾,所以不会迷失就是了…… 这下子该如何是好? 「所以特洛琵卡雷斯克,本大爷想借用你的智慧。记得你还是人类的时候属于魔法师家系吧?」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 对于主人的询问,特洛琵卡雷斯克以冷淡态度立刻回答。并不是坏心眼故意这么说(或许也有点故意吧),这个有品格的男人应该是打从心底不愿意想起「人类时代的自己」吧。 总之,他虽说是魔法师却是吊车尾,当时受到的待遇好像也不是很好,所以本大爷并不是无法理解这种心情(但即使是现在也很难说他受到良好的待遇)。 即使不是无法理解,但现状也不是逐一体会这种敏感心理的场合。本大爷不是「国色天香姬」,所以和贴心无缘。 是前途堪忧的类型。 「总归来说,那家伙的『美丽』,就像是吸血鬼的『魅惑』吧?」 本大爷假装成完全没察觉特洛琵卡雷斯克心态的神经大条吸血鬼,试著说出自己的解释。 魅惑。 这是本大爷与特洛琵卡雷斯克都具备,吸血鬼代表性的「能力」。类似制作眷属的事前工作,可以干涉人类的精神,说穿了是一种催眠术,不过从「迷惑对方」的意义来说,和「国色天香姬」的美貌有共通之处。 效果端看对方的精神力,但我们可以控制这种能力,也就是收放自如。 那么,推测无法控制的「国色天香姬」美貌,只要做法正确,或许也可以自由收放吧? 「不,完全不同。」 特洛琵卡雷斯克完全否定本大爷的提案。 他批判本大爷的态度逐渐不客气。 很好很好。 「到头来,施放在『国色天香姬』身上的东西,不能说是诅咒。」 「不是诅咒?」 「真要说的话是祝福吧。她受到的是祝福。」 特洛琵卡雷斯克说得像是曾经看过。再怎么讨厌人类时代的记忆,依然是本性难移吗? 看来他在专长领域有自己的坚持。 「你说『祝福』是什么意思?」 「迷惑周围的『美丽』始终是她自己拥有的东西,和魔法或魔术无关。巫婆顶多只是将这份美丽化为肉眼可见罢了。」 「嗯,化为肉眼可见吗……」 本大爷煞有其事点了点头,却听不太懂。 将美丽化为肉眼可见。 是指内在的美丽吗? 以料理来说,就是味道的部分。 不是摆盘或装饰的部分。 「那么,反过来对她使用看不见美丽的魔法就行吧?」 以不同的诅咒抵销。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以诅咒对付诅咒。 若说这是祝福,那更是对她施加诅咒就好。 「这也很难吧。如果是以前还很难说,不过现在这个时代,包括诅咒在内的所有魔法,恐怕都会被认定是一种『攻击』,反弹到术士本人身上。十之八九会是这种结果吧。完全防御。例如我们如果试著对『国色天香姬』使用『魅惑』,肯定是我们反而会被『魅惑』。」 「……如果想杀她来吃,反而可能会被她杀来吃的意思吗?本大爷会被吃?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会被吃?」 即使半开玩笑这么问,特洛琵卡雷斯克也始终以严肃语气回答「或许也有这种可能性」。 「现在这个状况之所以勉强成立,可以推测这始终是因为殊杀尊主和『国色天香姬』的利害关系『乍看之下』一致。」 特洛琵卡雷斯克强调『乍看之下』这四个字。就像在说这是一种欺瞒。 「这是一种欺瞒。」 真的说了。 「对于主人迎合『国色天香姬』的心愿邀她进城的这个想法,请容属下特洛琵卡雷斯克惶恐提醒,今后只要走错任何一步,您对『国色天香姬』的害意都会反弹到您自己身上。」 「哎,这部分本大爷做好心理准备了。」 至今已经死过三次之多。 事到如今,本大爷没要回避死亡。 不过这三次反弹到本大爷身上的与其说是害意,应该说是食欲。 「属下不会进一步反对,不过殊杀尊主,应该至少先重整态势再行动吧?与其说是重整态势,应该说是重整身体状态……属下认为不能饿著肚子对付她。」 「这也是已经决定的事。空空如也的肚子,首先要装的必须是那个女人。」 不需要前菜或餐前酒。 严格来说,本大爷已经吃过自己的心脏,不过在这种状况应该可以不算数。 「……知道了。那么,也容属下调查有没有其他方法吧。也不会放弃从魔法领域找方法。所以主人,请您千万不要心急,慎重进行事前的准备工作。」 「嗯,那当然。不必重复这么多次。拥有『殊杀尊主』这个名字的本大爷,并不是特别喜欢寻死。」 虽然向特洛琵卡雷斯克如此拍胸脯保证,不过在这之后,本大爷又过于心急扑向「国色天香姬」因而丧命两次。 不负「(殊杀@suicide)尊主」之名。 011 本大爷不算聪明的吸血鬼,但是死过五次终究会知道,要对这个食材进行事前处理,使用的对策需要更彻底的变革。 因为被勾起食欲,即使再怎么提醒自己要慎重行事,无论如何还是会心急,满脑子都在想杀她的方法,不过这么一来过再久也不会有结果。 肚子也差不多饿了。 顾得了眼前也管不了未来,何况连眼前的饥饿都顾不了。现在需要的是意识改革。 本大爷的意识当然不用说,公主的意识也一样,说穿了需要一种革命。 也得让雅赛萝拉公主改变才行。 虽然想尽量发挥素材的原味,但还是需要调味料。换个调味比较容易入口。 忠心的眷属特洛琵卡雷斯克?霍姆艾维夫?多谷司托灵格斯,即使对于卑贱的人类住在城内有意见,依然外出前往各地调查调理方法,(受不了,他全身都是忠诚心组成的),但也不能就这样无所事事等他回来。事情全交给部下,和本大爷的个性不符。 和本大爷的口味不符。 ……顺带一提,说到和个性不符,关于食材的管理,正如先前和特洛琵卡雷斯克的约定,由本大爷一手包办。 准备人类吃的食材,调理成人类吃的食物,早中晚送到为她准备的房间。早上与晚上就算了,在本大爷原本就寝的中午时间准备餐点如同地狱般煎熬,不过想到这也是事前准备的一环就可以忍耐。 本大爷睡在棺材里,所以城里的床至今完全没用过,不过连铺床都是本大爷的工作。 幸好特洛琵卡雷斯克外出不在。 本大爷勤快照顾人类的样子,实在不能让部下看见。 但是得让食材过得舒适才行。 要是在不习惯的环境产生压力,导致味道变差就糟了。 「小女子好歹可以照顾好自己。」 基于高尚的意识,「国色天香姬」当然客气推辞,但事实如何就很难说。 她原本就有点养尊处优。 她当然有能力自己活下去,不过被国家驱逐(毁灭国家之后被驱逐)的流浪之旅──年轻女性之所以能独自进行这样的旅程,想必是多亏周围的协助。 从她穿的衣物来看,应该是擦身而过的人们送给她的「贡品」。总之,要是不收下这些礼物,对方可能会献上生命,所以雅赛萝拉公主基于立场也无法拒绝这样的热情吧。 只是到现在,会送衣服的好心路人,在这个国家连一人都没有了,所以同样需要本大爷准备。虽然对不起以质朴俭约为原则的公主,不过既然要摆盘就要讲究一点。 本大爷为她精心准备豪华至极的礼服。不过这家伙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精心准备礼服也没有成就感。 总之,一反特洛琵卡雷斯克的操心,本大爷顺利照顾著这份食材。 要是管理有任何疏忽,很可能立刻致死(事实上,本大爷照顾她的这段时间死过两次),所以饲养起来颇为提心吊胆。 然而可不能老是这样。 即使本大爷不老不死也一样。 「所以雅赛萝拉公主,本大爷也要改变你的意识。」 「……为了让您吃掉,当事人小女子必须进行意识改革。殊杀尊主,您是这个意思对吧?知道了。」 公主点头答应。 她真的知道吗? 还以为凡走过就不断屠杀的无情美女变得自暴自弃,但是这个女人的内心也没那 第零话 火怜?逢我 001 阿良良木火怜是我的名字,换句话说,我是阿良良木火怜。阿良良木火怜是我,我是阿良良木火怜。虽然觉得这种事不用讲也知道,不过以师父的说法,这种简单的事情,我好像不太知道。 好像完全不知道。 好像不知道自己不知道,连不知道自己不知道都不知道。 我是爸爸的女儿,妈妈的长女,哥哥的妹妹,月火的姊姊。现年十六岁,就读私立栂之木二中,是高中一年级。 最重要的是,我是空手道家。 不过,师父当时询问我的问题,不是这种表面上的个人资料。 师父说我空的不是手,我空空如也的是身为一个人的内在。 「没想到在我这辈子,讲出这句话的日子居然会来临。阿良良木,我已经没有能教你的东西了。」 师父这么说。 「这就是『免许皆传』。你已经够强了。」 甚至强过头。 突然被叫到道场听师父这么说,我只感到不知所措。完全不懂师父为什么突然开这种玩笑。 所以我好好回应了。千万别说什么免许皆传,我还远远比不上师父。证据就是我在实战从来没赢过吧?拜师到现在,我不是一直败给师父吗? 就像这样,几乎像是抗议般说。 但也觉得强硬主张自己技不如人没什么用。 「胜与败……只以这种基准看事情的你,确实和刚拜师那时候一模一样。」 师父苦笑说。 「不过,一旦超越某个等级,胜败就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不只是格斗技,套用在任何领域皆准。达到下一个阶段,你将会明白强弱只是相对的东西,只是暂时性的东西。虽然你说不曾赢过我,但我不这么认为。」 那么,师父是怎么认为的? 我进一步追问之后,师父没直接回应。 「你毫不犹豫就敢挑战比自己强的人,毫不迷惘就会拯救比自己弱的人。高一的小鬼是受到谁的影响造就这种人格令我深感兴趣,不过这先放到一旁,你肯定有自己的隐情吧。无论如何,这份动力带你走到这一步,这是事实。不过,你差不多可以用这个事实为基础,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师父说。 下一个阶段。 是胜,败或强弱变得没有意义的阶段吗? 若是这样,老实说,我不想试著进入这个阶段。 我喜欢一较高下,喜欢战胜或战败,喜欢变强。反过来说,绝对不想让自己就这么软弱下去。 我讨厌什么都做不到的没出息自己。 我想做点事。任何事。 能做的事都想做。 哥哥或月火受苦的时候,我不希望自己只能旁观。 我认为这就是我。 我知道自己的境遇和别人比起来得天独厚。正因如此,我想协助那些没有得天独厚的人。想协助无力或软弱的家伙。 想成为正义使者。 即使被说这只是游戏。 「你的志愿很了不起。我这个做师父的都想向你看齐了。只不过,为了贯彻这个志愿,你这时候该面对的不是强者或弱者,而是你自己。」 我自己。 面对。 「也就是要知道你自己。你必须知道你是谁。时机来临了,你应该要知道你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放心,别这么紧张。这件事没那么难。不过,这也不是能在屋檐下学习到的事情。我说过吧?我已经没有能教你的东西了。接下来只能由你自己去学习。」 如果你好好学习,确实达到我昔日走上的舞台,到时候就和你交手吧。 不是以师父或徒弟的身分,是以对等空手道家的身分认真对决。 ……老实说,师父这时候说的话,我并不是能够接受。应该说愈听愈难懂至极,觉得几乎像是在聆听无意义的哼唱。 虽然听得舒服,却没听懂。 对我来说还太早吧。 不过,既然能够和师父对等交手,那就没办法了。只能二话不说乖乖上钩。 对等。拜师至今,从来没有获得如此难得的机会。 当然,连至今的习武对打,我也从来没赢过,所以真正交手的时候,拳头应该连碰都碰不到吧,不过这样也好。 这是心愿。是夙愿。 为此我愿意做任何事。 能做的事都想做。 不过,为此我究竟该做什么?虽然什么都会做,但是要做什么? 总归来说,师父要我面对自己,熟知自己,认知我自己是谁,不过我是阿良良木火怜,没有更多也没有更少吧? 「就说了,我没办法教你这个。你的家人也没办法。你自己只能靠你自己去了解你自己。话说在前面,你在肉体层面几乎已经完成,技能也无从挑剔。『免许皆传』可不是夸大的形容喔。如果你不接受免许皆传,那就把你逐出师门吧。逐出师门。」 我不要被逐出师门。 我的师父做事真的很两极。但我就是这样才拜师的。 然后,做事两极的师父这么说。 「总之,至少教你如何面对自己吧。算是给个提示,做我当年做过的事情就好。如果你没能从中学习到任何事情,就代表你只是这种程度的人。」 如果只到这种程度,那么到这种程度就好。 你是阿良良木火怜。 没有更多也没有更少。 为了实际体认这一点,这个夏天── 「你一个人上山闭关吧。」 002 就这样,我阿良良木火怜,在高一暑假的第一天站在山脚下。接下来将独自挑战这座山。 不对,依照师父的说法,我挑战的不是山,是我自己,不过在那之后无论怎么想,我还是完全不懂师父的意图。 师父想告诉我什么? 我连一点线索都抓不到。 「面对自己」代表什么意思,我姑且随口找哥哥与月火讨论过,得到的答案却不太理想。 「哎,面对自己很重要喔。非常重要。尤其和自己对话,应该看得比任何事情还重。我们的高中生活大致就是这种感觉。」 哥哥讲得莫名其妙。 他讲得莫名其妙,所以我听得莫名其妙。 好想揍他一顿。 顺带一提,月火是这么说的。 「总归来说,就是叫你进行寻找自我之旅吧?」 理解得比我还肤浅,这是怎样? 聪明的妹妹,展现一下智慧好吗? ……到最后,包括这部分,都只能自己学习是吧。 好好学习,好好求教。 总之,对于空手道家来说,上山闭关就像是一种传统,既然叫我做就做吧,如此而已。我反而早就这么向往,希望总有一天试试看。 既然追求强劲,这就是无法避免的仪式。 我甚至认为师父应该是察觉我藏在心底的这个梦想,所以绕一大圈建议我这么做。 不,师父不是这种人。不是这么贴心的人。 反倒是个大老粗,骨架也很粗。不擅长绕圈或绕路。 基本上,师父的个性比我还直肠子。像是劈开的竹子那么直(不过师父劈的主要都是瓦片)。 师父表示对我的行事动力很感兴趣,不过,我之所以成为这种个性,肯定也受到师父的影响。所以听到师父讲那种话,我挺困惑的。 只要上山闭关,也可以拭去这份困惑吧。 师父介绍我来的是逢我三山。接下来,我将在这座三山相连的山脉纵走。 别说上山修行,我至今甚至不曾登山,所以难免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我好歹也会紧张喔。 严格来说,师父吩咐我做的事情,不是上山闭关本身,是瀑布修行。 瀑布修行。淋瀑布的那种修行。 翻过三座山的尽头有一座瀑布,去淋个瀑布回来吧。师父这么对我说。 在这个时代进行瀑布修行。传统得不得了,我好期待。 内心雀跃不已。 别说内心,我整个人真的要跳舞了。 「那座瀑布叫做『逢我瀑布』。我是在二十岁左右去那座瀑布修行,那里几乎算是秘境,所以别说修行,光是抵达瀑布就不是简单的事。不过以你的能耐,即使才十六岁也做得到吧。」 师父说完继续补充。 「啊啊,不过,如果觉得做不到,就要立刻回头喔。你有种乱来的倾向,甚至是主动乱来的倾向,正因如此,撤退也会成为不错的经验吧。然后,必须确实得到家人的许可再出发。花样年华的女生一个人进行连日的旅行,可不能让家人担心。」 最后说明这种符合常理的注意事项令我有点扫兴,不过,这很重要。 说成「花样年华的女生一个人连日旅行」,突然明显有种女高中生夏日大冒险的感觉,不过,瀑布修行当然不用说,我也知道一个人登山基本上很危险。 这是常识。 考虑到可能发生不测,登山要组队似乎是现在的常规。所以说服家人费了我一些工夫。 说服哥哥尤其费了一番工夫。 所费不赀。 那个哥哥意外地保护过度。 日文将「费工夫」写成「折断骨头」,哥哥大概是感受到我到最后不惜折断哥哥骨头也要上山的决心,所以他也退让了。 不过我感觉是跪让。 「既然说到这种程度,那就随便你吧……毕竟确实必须这么做吧。只不过,这边也要自己帮你进行一些安全措施。」 搞不懂哥哥为什么讲得这么帅气。 擅自进行的安全措施是什么? 不要擅自进行安全措施好吗? 顺带一提,月火是这么说的。 「哎,无论一个人去还是大家一起去,山上基本上都很危险。如果要避开危险,到头来别上山不就好了?所以你要去也无妨吧?」 这个妹妹很喜欢讲「到头来」之类的论点。 「这么说来,好像有个登山家被问到为什么要上山的时候,他回答『因为山就在那里』。那么如果问他为什么要下山,他会怎么回答?『因为家人就在那里』这样吗?」 你稍微担心一下我吧?令我很想这么说的这个妹妹,我担心得不得了。登山的人担心不登山的人是怎样? 而且她最近好像单手拿著布偶,一个人进行神秘的活动。 神秘的幼化现象。 无论如何,我依照师父的吩咐取得家人许可,现在终于要挑战这座山了。 准备万无一失。我难得还在事前拟定好计画。 逢我三山。 越过鬼会山、千针岳、咔嚓咔嚓山这三座山,前往逢我瀑布。依照一天翻过一个山头的计算,整体往返预定是一星期的旅程。 一星期。 老实说,难得上山闭关,我想至少待个一年左右,不过身为高中生可不能这么做。利用暑假的一星期冒险之旅,我就好好享受吧。 那么,出发吧。 我重新背好向妈妈借的二十公升包,踏出脚步。 踏出和阿良良木火怜见面的第一步。 003 不过,我从第一步就碰壁了。当然不是登山口有墙壁,是心理的墙壁。 碰壁了。 正要进山的时候,我觉得姑且确认一下路线比较好,所以故做慎重,故做聪明地从运动服口袋取出师父给的地图,却在这时候不知所措。 这是什么?我好想这么问。我没看过这种地图。 别说登山路线,我连现在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像是密码一样无法解读。 线条特别多,拿远看像是会浮现3d影像。怎么回事?师父以为拿给我的是地图,却不小心拿错,拿了现代艺术的作品给我吗? 但我没这方面的素养。没有现代或艺术的素养。 「此并非地图,是地形图。」 此时,旁边突然传来声音,我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某人站在我的旁边。而且这里说的「旁边」,真的是几乎紧贴著我的旁边。 比起抢先向我搭话,我更惊讶的是自己不知不觉允许别人靠得这么近。我到底多么专心看地图? 转头一看,是年约国中生的马尾女孩。说到马尾,我登山的时候也把头发绑成以前那种马尾,不过这个女孩是金发马尾。 眼睛也是金色。 是……外国人吧? 头发不像是染的,眼睛也不像是戴彩色隐形眼镜。虽然比不上我,不过她的身高以国中生水准来说算高。 我的身高在高一暑假终于逼近一八〇大关,这女生目测大约一七〇吧? 这么一来,她搭话的时候过度接近,或许是文化上的差异。毕竟大海的另一头,好像有国家是以拥抱或亲吻打招呼。 既然是这样的话…… 「你好啊!」 总之我先卸下一半的戒心,向她打招呼。 听说登山的时候遇到人,礼貌上都要打声招呼。严格来说我还没开始登山,不过打招呼肯定不会吃亏。 「嗯,无须多礼。」 ……听她这样回应,我觉得打这个招呼真是亏大了,但这也是文化差异吧。 或者说,她或许正在学日语。 或许是以时代剧学日语。 反正我的遣词用句也不算漂亮。 「那个……所以,你刚才说地形图?」 「大致来说,是适合老手之地图。钜细靡遗记载山岳高度或凹凸。只以这些情报判断道路,对于初学者来说应该是难事。没有啦,吾亦是刚下这座山。」 果然是从时代剧学日语吧,她以这种有点过时的语气说。什么嘛,原来她是登山客。 知道这一点之后,我完全放下戒心。确实,仔细看就发现她身穿和我差不多的运动服。 虽然鞋子乾净得不像刚下山,身上的装备感觉也有点过于轻便,不过肯定代表她是如此老练的登山客吧。 「拿去。吾用不到了,所以送你。你就收下吧。」 金发马尾妹说完给我一张四摺的纸张。打开一看,好像是逢我三山的地图。 不对,正确来说是三座山之中的前两座。 鬼会山与千针岳的地图。 关于最后的咔嚓咔嚓山,师父也说过没有像样的地图能用。地形图大概也没有记载吧。 即使只有两座山的份,不过能获得看得出路线的地图,当然是求之不得。 「谢谢。你帮了大忙。」 「不客气。同为爱山人就得相互协助,互助很重要。啊啊,机会难得,这个也送汝吧。」 金发马尾妹拿出片装巧克力。没有开封,约手掌大的巧克力。 「是口粮。无须客气,依照契约,将这个交给汝,吾就能获得两个巧克力甜甜圈。这交易很划算。」 契约? 她说「获得」,是从谁那里获得? 虽然抱持这种疑问,但我还来不及问,她就留下「那么后会有期,路上小心」这句话消失了。离开速度真的只能形容为「消失」。 离开时 也太美了。 我甚至觉得,她只像是在我犹豫怎么处理获赠的片装巧克力时,一瞬间融入影子消失身影。哎,这是不可能的。 融入影子是怎样? 笑死人了。 但她明明是外国人,却像是忍者耶……如此思考的我,这次终于前往山中。第一座山是鬼会山。 说不定真的会遇见鬼。 004 我在体力方面算是有自信的。 也可以说只在体力方面有自信。 曾经跑完全程马拉松,在道场也曾经连胜完成百人组手。 我是从国中开始练空手道,不过从小学时代就是在各方面积极好动,喜欢跑出去玩的孩子。主流运动项目可以说大多碰过。除了规则过于复杂的项目,我自认大致碰过。 所以,说到登山(而且是独自登山)危险又辛苦,我当成知识装进脑中,自认非常重视又清楚这一点,但还是有著瞧不起的一面。 明明在内心重视,却掉以轻心。 从我嘴里说做好准备,却不是带地图而是带地形图过来,大家就应该猜得到了。 登山这种事,总归来说只是走路吧! 只是双脚轮流往前踏吧! ……虽然没有瞧不起到这种程度,不过想要尽快淋瀑布的我,几乎没进行体力与速度的分配,就开始大步纵走。 大步前进,勇往直前。 而且穿著鞋子。不对,既然是登山,当然得穿鞋。 只考虑接下来的事,顾前不顾后。 总之,虽然我没听说过,不过既然连外国观光客,而且是那种国中年纪的女生都来登山,我认定至少只以这座鬼会山来说,肯定在内行人之中属于主流的好去处,是一座安全的山。 我甚至想过,乾脆像是越野跑那样跑步上山,但终究还是有所节制。 即使按照计画进行,依然是预定在一周内完成的行程。提早结束也很无聊。 既然这样,留点余力比较好。 此外,万一绊倒受伤就惨了。虽然家人让我带了急救包以防万一,不过一个人能做的治疗有限。 所以我以「稍微快走」的速度,沿著鬼会山的登山路径不断往前走,不断往上走。 「鬼会山」这个名字肯定不是「和鬼会面」的意思,而是「适合新手的山」吧。 我擅自这么解释(我不小心忘记想到可能是「适合老手的山」这个意思)。【注:鬼会山的「鬼会」和「适合」音同。】 不过,修正这个认知的机会,意外地立刻来临。 「关于吃的东西,总之,我想不必这么担心。因为所需的营养大致都能在当地取得。」 师父这么说,所以我认定登山路径中途应该有便利商店或自动贩卖机之类的东西,不过在将近中午的时候,我察觉完全没看到这种设备。 咦? 奇怪了。 不对,不奇怪吗? 回过神来才发现,认为山上有便利商店的我比较有问题。师父爬这座山的时候,便利商店是否有如此强大的展店能力也令人质疑。 就算是自动贩卖机,也要有电力才能运作吧。可是这条路连一根电线杆都没有! 感觉完全没供电! 如果在地底拉电缆就另当别论,不过我想像的食物取得方式,看来在这座山上很难实行。 第一座山就这样,在第二座与第三座山,我将会遭遇更困苦的粮食危机吧。 真的假的?饶了我吧。 我的食量是普通人的一倍耶? 一餐吃得下六碗饭耶? 我当然不是双手空空走到这里,背包里并不是完全没食物。 我没笨到这种程度。 不过,我只带了米。 只有米,以及当成厨具带来的饭盒,还有随身用的瓦斯喷枪。 我对于上山闭关的强烈憧憬,从这里就露骨呈现到浅显易懂的程度,但即使是修行,只吃米饭也太克难了。 不,关于吃的东西暂时没烦恼,问题在于喝的东西。插在背包侧边的水壶是尺寸超小的可爱款式。 「小一点比较不会占空间又方便喔!」 这么说的月火出自善意借我用,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弄巧成拙。原本预定要是里面的能量饮料喝完,就要去咖啡店加满的说。 连便利商店都没有,咖啡店更是没指望。我的豆浆双倍拿铁在哪里? 「把这个水壶当成我吧!呼呼,这种小事无须感谢喔!」 月火像这样得意洋洋讲得像是做给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不过现在这样看,我愈来愈觉得她居然对我做得这么过分。我一时冲动想扔掉水壶破坏大自然环境。 总之,想到这趟旅程多么长,就觉得水壶带大二点也是杯水车薪……不过现在连救火用的杯水都没有。 就像这样,我的单人之旅突然面临生死关头,撞上巨大的暗礁。不得不放慢步调。 其实这时候应该踏实又聪明地折返,但我做不到。这是我还没面对的我。 是阿良良木火怜。 005 话是这么说,不过水的问题应该勉强有办法解决。我对体力有自信,对脑袋没什么自信,不过人类一旦陷入绝境,脑袋还是颇灵光的。 既然没自信,就以没自信的方式动脑。 虽然稍微偏离登山路径,不过要找到溪谷或山泉不必花太多时间。 沿著水声走到底,就是大自然的恩惠。 原来如此,师父说的「在当地取得」似乎是这个意思。这样暂且可以免于陷入脱水或中暑症状了。 冰凉好喝的水! 这正是登山的妙趣所在! 我将刚才的不安拋到脑后,像这样转眼间亢奋起来,可见我的精神构造相当单纯。但我理解师父那番话的意思之后,这又成为另一个新的课题挡在我面前。 取得。 如果喝的东西要像这样「在当地取得」才对,那么吃的东西当然同样也要「在当地取得」吧。在当地取得食物。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不,我确实看见了。 目视了。 在至今的路途上,我看过松鼠、兔子等野生小动物。啊啊,这是在城镇看不见的风景耶,它们真可爱……我这么想。 嘻嘻,认为小动物可爱的我,或许充满女生气息很可爱……我也这么想。 ……要我吃它们? 当成蛋白质来补充? 「…………」 不,师父,即使自负是格斗家,我也是活在现代的女高中生,您给的这个课题有点难啊。 我没做好心理准备。 「自给自足」就算了,要一个没下定决心的人实践「弱肉强食」字面上的含意,这任务再怎么说也太困难了。 我这种说法当然太甜美了吧。 像是糖果一样甜美。 食用其他生物的生命,这是平时日常就在做的事。刚才大口喝的水,也不知道混入多少微生物。光是沿著山路走到现在,不可能连一只蚂蚁都没踩死。 所以,师父并不是逼我做多么残忍的事。师父应该以为光靠「在当地取得」这五个字就能确实传达给我。 只是我太迟钝了。 应该是我要察觉才对。 而且,如果是感谢就算了,只是吃个东西却要郑重做准备或下定决心,到头来也很奇怪。 只不过,在纠结这种事的时间点,就知道我平常的生活方式多么随便。 知道我平常的生活方式多么敷衍。 不 像话。 不过,如果只看这时候的我,老实说,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我太缺乏了。 缺乏准备,缺乏决心,更缺乏实力。 再怎么对格斗技有自信,赤手空拳的我也不可能拥有捕捉野生动物的专业技术。没有设陷阱的知识,甚至没有用来处理动物的刀子。 就算是空手道家,手也太空了。 如果在视野开阔的道场内还很难说,但要在树木立体分布的山上抓野生动物根本不可能。不只是动物,我已经挑战过了,我连河里游的鱼都抓不到。 就只是变成落汤鸡。 汗水冲得掉,体力却白白浪费。即使不提这个,内心也被无力感折磨,如果对自己说得严厉一点,那么我甚至还没有立场思考食物或弱肉强食的问题。 这就是我。 自给自足吗…… 或许这个课题反而更难。 「只有拥有武力的人,才会犹豫是否该行使武力。」 事到如今,我想起师父曾经说的这番话。不,这或许是哥哥说的。 到最后,我这天中午只吃了米饭。 连这些米饭都不是我收割的。 甚至不是我买的。 006 大致来说,我不擅长料理。 在家里都很少下厨,在山上更不用说。 顶多只在学校上过料理实习课。 阿良良木家也不是暑假会去露营的家庭环境。哥哥升上高中之后更不用说。即使是我带来的装备,老实说我也从来没用过。 我原本觉得带一些更不用花时间调理的行动粮食比较好,不过…… 「不行啦!上山闭关的气氛很重要,所以要是带最新的调理器具,心情会全部搞砸喔!」 月火如此主张。 「放心,我会好好教你饭盒怎么用!认真仔细地教你!不知道用法的仅止于炊爨的『爨』这个字就够了!」 月火肯定同样没露营经验,不过我这个妹妹求生能力意外地强,而且基于各种意义擅长料理。 即使缺乏知性,在生存竞争这方面,这妹妹也令人觉得拥有强大优势。 如果是月火,她在山上肯定也能面不改色取得食材吧。她身为火炎姊妹的参谋,或许会漂亮设下陷阱给我看。 总之,我按照妹妹的教导,使用饭盒、从溪谷打来的水以及随身用的瓦斯喷枪煮饭。光是这样就手忙脚乱,我觉得自己好丢脸。 真是难为情。我原来是这么没用的家伙吗? 师父说的「面对自己」是这个意思吗?要我知道独自活下去多么困难……或是要我知道自己是什么都做不到的人……不过,要领悟这种事,感觉不需要刻意上山淋瀑布。 稍微讲一下,我就会懂。 总之,这时候说我把米饭烧焦多少也没用,而且老实说,我也不想说明自己煮的饭吃起来完全不像是使用那么好喝的水。这部分就容我断然割爱吧。不过,唯独煮饭冒出的香气似乎不差。 我自己这么认为。 野生的熊好像也这么认为。 「慢著,有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场所是动物园,遭遇猛兽时最不该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大呼小叫」。虽然我早就知道这个情报,不过该说知识和实践不同吗?野生的熊实际位于面前,我不可能不大叫。 因为真的超大只的。 熊! 熊已经熊到不是熊以外的任何生物了! 而且,我遇见的熊是群体。 共四只。 不对,慢著慢著,又不是儿童卡通,熊是群居的生物吗?我书读得不多(这是最令我为自己书读不多感到可耻的状况)所以没办法断言,但是熊给我的印象不太像是会群聚共同行动。 若要说例外,就是那样了。 只限于熊家族的场合。 从这种角度来看,感觉带头的熊是熊妈妈,另外三只稍微小一点(但还是够大了)的熊是熊小孩。 如果这是人类,妈妈带著三个小孩是一种令人安心的组合,看在眼里甚至会觉得温馨,但如果是熊,样貌就完全不同。 带著孩子的熊。 这是绝对不能刺激的对象。 这种平凡的杂学,即使是不读书的家伙,也就是我这种家伙都知道。而且既然是被食物的味道吸引过来,代表这一家是饥肠辘辘的熊。 状况烂到像是烂上加烂。 更烂的是饭盒里已经没有能分给这群熊的饭。连一粒米都没留。 到头来,熊会吃米饭吗?只是在前来抓鱼的时候被香味吸引吗? ……总之,熊会不会吃米饭是其次,这时候我除了感受到迫在眉睫的危机,还得同时思考熊会不会吃人。 思考熊会不会捕食人类。 虽然从状况来看几乎是搞笑场面,却是正经至极的场面。 是无比严肃的场面。 不只是空手道,在格斗技的世界,我听过和熊或狮子这种猛兽对打并且漂亮获胜的传说,也就是神乎其技的传说。不过连松鼠都抓不到的我,面对四只熊不可能对抗得了。 连动物园的熊都不可能,它们还是野生的熊。 来自大自然。 即使如此,我还是凭著气魄与骨气,鼓起对抗熊的志气与身为人类的尊严,不过当我看见这群熊看我的眼神,这些东西就很乾脆地消失,快到连我自己都吓一跳。 完全是看著餐点的眼神。 看著猎物,看著食物的眼神。 啊啊…… 我静静理解了。 直到刚才苦恼的粮食问题,我就像是学到了极为适当的解答。 这是吃立不摇到露骨的程度,我这种人没资格想到的解答。换句话说,人类也是食物。 弱肉强食的终点──食物链。 连结起来,串接下去。 食物与食物的连锁反应。 「…………」 不,就算这么说,身为这条连锁的生物之一,也不能大彻大悟决定在这时候洒脱被吃吧? 我绝对不要。 我不想死,也不想被吃。 别说瀑布修行,我连第一个山头都还没越过。师父也是,既然有熊出没,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是说,错的是我不应该擅自脱离路径找水源吗?不是熊找上我,是我闯入熊的地盘? 没想到不是遇见鬼,是遇见熊…… 照这样看来,遇见鬼还比较好吧! 「可恶!既然这样,只能打了!」 「蠢货。什么叫做只能打了?」 我下定决心,握紧拳头要扑向熊家族的时候,我的脚上浮到半空中,整个人就这么被翻过来。 看来是我正后方的某人,对我使用摔角的岩石落下技成功。 不不不,没成功。要是在满是石砾的地面这么做,我会当场没命。 破裂流出的脑浆,会被熊群美味享用。特地方便它们食用是怎样? 「吵死了。即使下定决心,汝同样会被美味享用吧?好歹装个死吧。」 正后方的某人如此吐槽,同时从勉强点到为止的岩石落下技姿势(类似后桥背摔的感觉)放开我。话说……正后方的某人? 这个某人是谁? 仔细一看,是将金发梳成包包头,身穿裤装,年约二十岁的大姊姊。 「呃,咦?刚……刚才我在山脚见到一个很像您亲戚的女生耶?」 「啊啊,那是吾之表妹。」 她如此断言。明确断言到没有反驳的余地。 总 之,看她们长得很像,应该没错吧。但金发包头小姐的身高和我差不多。 虽说熊出现令我毫无余力,但她不只是进入我的警戒距离,还对我施展华丽的摔角招式,我再粗心大意也要有个限度才对。 看来,她救了我。 如同刚才她的表妹救了我。 ……无须别人吐槽,居然不顾一切想朝野生熊群特攻,我自己都觉得疯了。只能认定刚才失去冷静。 「真是的,第一天就被熊袭击,汝之苦难亦不输兄长啊。」 「咦?大姊姊,你认识我哥?」 「…………」 金发包头小姐沉默片刻。 「喂喂喂,居然出现此等幻听,嗯,看来汝尚未回复正常。在山上巧遇之登山客,不可能认识汝之兄长吧?更不可能依照汝兄长之命令,躲在影子里和汝同行。」 接著,她滔滔不绝对我说。 哎,她说的一点都没错。总之,身边有个令人不禁看到入迷的外国美女,而且还有四只熊,人类在这种时候颇难冷静。 话说,现在不是冷静的时候啊! 她在我贸然鲁莽要挑战熊家族的时候阻止,我对此感激不尽,但是现状没有得以解决。危险的状况依然存在于这里。 不只如此,事态还恶化了。 无止尽地恶化。 如果只是我因为自己的疏失(火已经熄灭,在这种场合却是弄巧成拙。野兽明明怕火,无法想像身为前火炎姊妹的我会犯下这种错误),被受邀前来的熊家族袭击,广义来说解释成自作自受就好,不过我的天啊,千里迢迢从海外来日本,只是凑巧经过这里的外国客人居然被我殃及! 我受到「只有这位大姊姊一定要保护!」的使命感驱使。 「快逃!这里由我断后!」 我张开双手站在金发包头小姐前面。这辈子居然真的能说出「这里交给我,你先走」这种话,我没想过会荣获这种机会。 甚至觉得努力有了回报。 不过以这种状况,「断后」解释成「被吃掉断绝后续的人生」或许比较正确……总之就专心争取时间吧。 不执著于胜败……嗯? 这是不是师父说过的话? 不,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场合。我现在要应付四只熊,没余力思考! 「放马过来吧!」 我就这么没取回冷静,却感受到沸腾的热血,注入气魄如此大喊。 不过,以像是只用视线殴打的心态瞪过去,我发现这群熊家族背对著我,正在垂头丧气离开。 形容成「垂头丧气」有点保守,实际上熊群是一溜烟逃进森林深处,只有背影留在我瞪向虚空的视野范围一角。它们的背影也立刻消失。 「呃,咦?」 「喀喀。没什么,熊原本极为胆小之生物。甚至只要人类大呼小叫就会主动回避。看来是被汝之怒吼吓到吧。再怎么样也不是因为和吾之视线对到。」 金发包头小姐说完笑了。笑得好古典。 唔,嗯? 这么说来,我并不是没听过熊是胆小的动物……听说只要叫喊或发出声音,熊就不会接近人类,不过这始终是遭遇前的预防措施吧? 既然熊被食物的香味吸引而主动接近,就不适用这个准则才对,而且应该和我一开始想的一样,大吵大闹反而会造成反效果吧……唔~~不过实际上,熊群真的像那样逃走了。 是个体差异吗? 熊也不能一概而论吗? 我的怒吼居然拥有此等力量……最近的艰辛修行,说不定使我获得超乎想像的成果。 难怪能获得「免许皆传」。 也可能是「逐出师门」。 「总之,接下来之路途多加小心吧。不,吾在回程路上,无法和汝一起走,不过,嗯,送汝这个吧。」 像是要赶快结束熊群逃走的话题,大姊姊这么说完,给我一个小小的东西。这是什么?金平糖? 「我吞。」 「蠢货!」 她赏我一巴掌。 天啊,素昧平生的人不只是对我使用岩石落下技,还赏我巴掌……咦?我的修行果然还完全不够吗?还是说这个人也有练格斗技? 毕竟她身材超棒的。 「不准看到什么都送进嘴里!就是因为这样,兄长才会帮汝刷牙!」 咦,我说过刷牙的事吗? 刚才应该提过我有哥哥,什么嘛,原来那是普通兄妹常见的互动。 是阿良良木家常见的互动。 常见的互动。 总之,因为这一巴掌,所以我吐出嘴里的东西。 不是金平糖。 是铃铛。 不是手摇铃,是圆圆的铃铛。 「此为『熊铃』,挂在背包吧。这么一来每走一步都会发出铃声,肯定能协助汝驱熊。」 啊~~原来如此。 天底下就是有人这么聪明。 想到这个点子的家伙是天才。 我连骨子里都植入格斗技的动作,所以行动的时候自然习惯避免发出脚步声甚至衣服摩擦声,不过现在非得反其道而行了。 「此外,还有这个。即使挂上铃铛,熊若是要来还是会来。双手空空还是会放心不下吧。」 我暂时放下背包,依照吩咐挂上铃铛之后,金发包头小姐这次递给我一根长棍状的物体。 「千万别吞下去啊。因为汝不是吾。」 虽然接受这样的叮咛(后半段我听不懂。「因为汝不是吾」?)但是不用说,这种形状的东西,我终究不可能吞下去。 这是什么?手杖? 即使不是登山必备物品,也有许多人使用。电视上也经常看到登山客像是滑雪那样双手拄著手杖的影片。 她要借我这种手杖? 我是这么想的,但我错了。 这不是手杖,是出鞘的日本刀。 007 这趟逢我三山纵走之旅,在第一座山──鬼会山的后续路程,没有遭遇值得写下来的麻烦事。 不,突然就遇见熊,在登山会遭遇的麻烦事之中,肯定是首屈一指的体验,所以除非真的很严重,否则我会觉得没什么好写的吧。 即使是粮食危机的问题,在自己被当成熊家族的团圆饭之后,也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了。想到不用担心缺水,白米存量也足够,我究竟还有什么好要求的? 无论要求什么都是奢求至极吧。 光是活著就够了。 只是,虽然没有该写的麻烦事,不过鬼会山本身是相当崎岖的登山路线,如今这一点应该没错。 淋瀑布这个最终目的是象徵性的,师父将我送进山上,大概是要我进行精神上的修行,不过即使从肉体层面来看,光是正常登山就是一种充分的训练。 要是兴致来了,我就倒立爬山给你们看! 我好想把刚才这种意气风发的自己喂给熊吃。 甚至想喂给松鼠吃。 想警告不准得意忘形。 要知道柏油路多么造福人群。 「地面是直的」究竟多么伟大,我花了不少时间才慢慢理解。还有,明明连新手都不如,却觉得「使用手杖是向往精良装备的新手在做的事吧?」的我,也同时知道手杖多么造福登山客。 就说了,这不是手杖,是日本刀。 出鞘的日本刀。 金发包头小姐送的东西。 「若是下次熊再出现,就抱持亲手杀来吃之气魄吧。这么一来,熊应该亦不太敢造次。光是带著就很可靠喔。」 就算她这么说,但这不是地图或铃铛,不是有人给就可以收下的东西(感觉光是带著就只会造成危险),这么想的我原本要坚拒她的好意。 「放心,不使用时就当成手杖吧。」 她这么说,然后硬塞给我。 她是行事很强硬的人。 「汝或许认为空手道家带武器违反美学,但在山上不带利器反倒奇怪吧?」 唔~~听她这么说也没错。 而且虽说是空手道家,我师父也没禁止使用武器。 师父说,使用武器是人类的智慧……嗯? ……我对她说过我是空手道家吗? 「可……可是,如果把这个给我,大姊姊您回程没问题吗?」 「没事的。无须此等物品……更正,只要使用技能,这种程度之物品要量产多少复制品都行……再更正,因为吾确实带著备用之武器。」 原来如此。 虽然听不太懂,不过原来如此。 她真习惯登山。居然带著登山工具的备用品,心态果然不同。 所以我决定恭敬不如从命。 身为业余的天真小妹,决定恭敬不如从命。 以出鞘的日本刀当手杖使用,剑道家听到应该会震怒吧,不过用剑代替手杖也是情非得已。 实际上,我觉得从命真是太好了。在翻山越岭的时候,能将部分体重交给手杖支撑,真的令我感谢。 不知为何很好用。 超顺手。 只不过,因为外观是出鞘的日本刀(应该说实际上也是出鞘的日本刀),如果和其他登山客擦身而过,我想应该要花不少工夫解释。但幸好我只和这位金发包头小姐打过招呼,换句话说没和她以外的人擦身而过,就越过第一座山──鬼会山。 第一阶段突破! 看到外国人来这里,我以为这座山比我想像的还要主流,不过看来原因在于那两人(记得她们是表姊妹?)是造诣很深的登山狂人。毕竟途中也有好几处是已经称不上登山道路的险境。 总之,无论如何,第一天就此结束。 呼。 虽然发生几件预料之外的事,或者可以说预料之内的事几乎都没发生,不过最终还是有惊无险。今晚就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天开始挑战第二座山──千针岳吧。 我从背包取出寝具。 也就是睡袋。 本来想说要不要带帐篷,不过这样行李会增加,一个人住帐篷也太夸张,所以选择睡袋。 虽然相当担心在山上会睡不好,不过大概是从早走到晚很累吧,反倒可以睡得比平常还熟。没有余力享受大自然,也没有余力眺望星空,在凹凸不平的地面缩成一团入睡。 甚至没做梦。 也没见到任何人。 008 回想起来,熊趁我睡觉时接近的话该怎么办?我应该预先准备对策。不,熊没来,但即使来了也不奇怪。 不只是熊。 虽然还没目击,不过在如此郁郁苍苍的森林地带,至少会有蛇吧。如果是毒蛇就惨了。这里是无法期待手机收得到讯号的深山,根本求助无门。 疲劳使得戒心放松了,得绷紧才行。 我在附近的溪谷洗把脸,身体也冲乾净(得知热水的可贵),以精神抖擞的状态迎接第二天。 感觉饭煮得比昨天好。 可见凡事都要习惯。 但我不知道是习惯了方法,还是习惯了味道。 所以我认为第二天的山路肯定比昨天好走,不过实际上没这么顺心如意。 应该说,我忘了。 不小心就大意了。 构成逢我三山的三座山,其中的第二座山──千针岳,风景和鬼会山截然不同。说到千针岳,山上的树木大多是针叶树吧……我抱持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不过稍微调查一下(我好歹预先调查过,始终是不小心没查到这部分)就会发现千针岳的「针」不是针叶树的「针」。 如果是针叶树该有多好。 千针岳的「针」是「尖如针的岩石」的「针」。换句话说,千针岳是一般所说的岩山。 别说针叶树林,山上几乎没有树木生长。 所以,今天的行程与其说是登山,看起来更像是攀岩。像是贴在岩石表面,以「三点不动一点动」的原则移动时要用到双手,所以说来可惜,金发包头小姐送给我当成手杖的日本刀,只能放在两座山的交界处。 本来也想过绑在背包上带著走,不过毕竟是出鞘的日本刀,要是摔倒可能发生惨案……回程的时候得记得回收才行。 毕竟回程也会有熊。 所以,为了避免被偷,我在树荫挖个浅洞埋好日本刀,然后挑战千针岳。如果单纯只看劳力,这段路途应该比昨天还辛苦吧。 可以说每进行一个阶段,难度就会增加。 攀岩一定得使用全身,而且老实说,绳索之类的装备不算充足。照例暴露我总是准备不足的缺点。 不过,和几乎没经验的普通登山不同,当成训练一环的抱石等运动项目我还颇有经验,所以心态上有点余力。 虽然只是有点,但还是有余力。 「知道」果然是武器,是力量。 翼姊姊说的「我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是礼貌性的谦虚,同时也是堂而皇之的自负吧。虽然好久不见,不过如果是她,「和自己见面」这种像是问禅的问题,或许也能顺利漂亮地解决。 现在的我,需要知道我自己。 需要知道阿良良木火怜。 不。可是,我还是不懂。 完全看不出来。 在这种大自然之中,一个人只凭自己之力行动,当成重新审视自己的机会。走到这里我已经颇能体会到,这就是师父劝我进行瀑布修行的意图,但我并不是在森林里诞生,也不是想住在山上。 在这里像这样贴著岩石的我,应该不是真正的我。我的本质应该是在求学高中上课的我,或是放学后在习武道场挥正拳的我。 这才是我。 和哥哥玩,和月火嬉戏的我,应该比和熊对打的我更像我。 若要寻找自我,我觉得用不著进深山淋瀑布,这种东西在家里就有。不对,之所以这么想,肯定是因为攀岩很辛苦。 因为力气变弱,所以逐渐朝软弱的方向思考。想要找藉口休息。 想不到好方法只会浪费时间。 既然这样就别讲一些有的没的,乖乖断然休息比较好。 等到淋瀑布就懂了。 就当成这是师父给我的考验,用来获得免许皆传的考验吧。我或许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但我知道我的师父是什么样的人。 师父不会说谎,也不会乱说话,而且也不会叫人做任何做不到的事。 既然师父要我上山闭关,这趟艰辛的纵走,我不可能做不到。 但是师父也说过,如果做不到可以回头……不提这个,我紧贴在岩石表面,全神贯注持续攀登千针岳。 虽说和昨天相比,今天的行程我多少有点经验,不过想到失误时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失败,我就不得不慎重。 摔在柔软的泥土还是尖锐的岩石,受到的伤害完全不同。专心,我要专心。不应该思考多余的事。 在山上,光是活著就要拚尽全力。 即使偶尔要绕路也不以为意,我尽量确保安全的路径,朝著山顶前进。 假如我受伤,也会连累到下这个指示的师父。想到这里,就觉得这果然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为了相信我的人,我必须活下去。 只是,即使我自认慎重再慎重,人类能做的还是有限。应该说我以虚拟训练得到的知识有限。 这真的就是「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 室内进行的抱石,和户外进行的攀岩是两回事。说来理所当然,但我将两者划上等号。 大意之至。 那个,事情是这样的,这里是户外,当然没有冷气或空调,也没有遮阳的屋顶。 没有防晒的屋顶。 随著时间经过,阳光从正上方灿烂洒落。 我当然不是在担心晒黑。进行户外活动时,我好歹会擦防晒油。我至少还有这种程度的女子力。 我使用向月火借的防晒油,可以说把全身擦得滑溜溜的。 我不是说这个,是说岩石表面。 岩石。 「好烫!」 在烈日高照之下,我抓住大概是岩石变质产生的裂缝,但是裂缝释放像是平底锅的高热。 热到可以煎蛋。 即使是前火炎姊妹也受不了。 我不只是反射性地松开手指,身体也大幅往后仰。我无计可施。 想回复平衡,却继续失去平衡。别说三点不动,根本是零点。是满分,也是零分。 糟糕,要摔下去了。 而且是摔在尖锐的岩山表面。 就像是摔落针山──千针岳。 只是骨折还好,我将会惨遭穿刺。 明明绝对不是这么做的时候,这个想像却令我的身体畏缩。明明没有尖端恐惧症,但无论如何都被「针刺」这个关键词束缚。 身心都被这个词束缚。 唔,喔。 脑海窜过像是走马灯的东西。 这是什么感觉? 这就是死亡吗? 不不不,现在抱持彻悟的心态还太早。不只是没淋到瀑布,连半途而废都称不上,而且即使被岩石刺穿,也不一定会立刻丧命。 也可能是伤重骨折却没死。 最坏的状况是躯干被刺穿,动弹不得,却没能立刻死亡而痛苦挣扎,最后由太阳晒热的石头从身体内侧逐渐烫死……唔哇,我的想像力太丰富了! 「会脱臼喔!」 我听到这个声音的下一瞬间,肩头一阵剧痛。 右手臂伸直,全身的体重都落在上面。 不,支撑我全身体重的或许不是肩头,是手腕。也可能是稳稳抓住我手腕,像是枫叶般的小小手掌。 小小手掌。 在我即将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拉住我的这个手掌,来自于看似躲在我的影子攀岩的金发娃娃头幼女。 009 「是表妹之表妹。」 金发娃娃头小妹的自我介绍,听起来像是只有一百零一种说谎方式的家伙,但是怀疑救命恩人不是好事。 看来她们是整个家族都来登山。虽然担心她们走得这么散是否没问题,不过好几次差点遇难的我没道理担心。 只是,我居然被十岁左右的女孩救了一命……而且连十岁小孩都能挑战的路线,我却擅自认定是难关,我为这样的自己深感羞耻。还差点从那里摔下去。 我活著简直丢人现眼。 都只是一知半解。 不过,活下来真是太好了。即使丢人现眼。 金发娃娃头小妹身穿月火平常穿的和服,看起来总觉得是住在山上的妖怪。怎么想都不是登山用的服装,但是穿在她身上莫名合适,令我神奇地接受。 「唔唔,年龄设定不太顺利……看来即使是吾主之血亲,转移至他人之影子依然太勉强了。」 金发娃娃头小妹说著不明就里、大概是基于某种外国文化的自言自语,然后抬起头。 「来,肩头给吾瞧瞧。吾帮汝急救一下。放心,看来伤得不重,可以继续登山。」 她说著脱起我的运动服。 虽然个头只有我三分之一的幼女对我为所欲为,不过她这种与其说过时,甚至已经可以形容为高傲的态度,使我没有力气违抗。 毕竟不夸张,我刚才差点死掉。 鬼门关距离我那么近。 我第一次感觉死亡近在咫尺。明明是来和自己见面,我却遇见死亡。 不,难道说,师父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吗?「去鬼门关晃晃」应该不是师父会对徒弟下的指令吧……不过,假设不是这样,那么我或许没能完成指令就要回到城镇。 虽然金发娃娃头小妹以这番话安慰,不过依照疼痛程度,我的肩膀肯定脱臼了。或许手肘的筋也拉到极限,现状一定要尽快前往医院进行适切的治疗。我昔日就是有过这种经验,所以明白这一点。 说来遗憾,看来我的纵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地方结束了。 一知半解、不上不下。 总之,我以令人提心吊胆的蹒跚脚步在岩地移动,好不容易来到足够让两人坐下的平坦场所,接受金发娃娃头小妹的紧急治疗。 「那么,把脱臼的关节接回去喔。一,二,三!」 「呀啊啊啊!」 她相当无视于常规,以蛮力接回关节。 「舔。」 接著,幼女劈头舔了我的患部一口。 什么? 以为舔一舔就能治好吗? 擦伤就算了,这是脱臼耶? 再怎么说,这文化差异也太大了吧?我扭动身体想逃离金发娃娃头小妹。 「……咦?」 此时,我察觉痛楚迅速减轻。 「咦?咦?」 试著转动手臂,也是正常运作。 毫无突兀感。 不,反倒爽快得像是至今攀岩使用到的肌肉疲劳也骤然消失。 这种清爽的感觉是怎样? 「喀喀。看来吾之『痛痛飞走吧』奏效了。」 虽然听起来只像是随口说说,不过那么严重的痛楚似乎真的飞到九霄云外。我的天啊,幼女的唾液居然有这种疗效。 难怪哥哥对幼女这么执著。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或许应该发表到学会……不,大概只是差点死掉的打击增幅痛觉,我肯定从一开始就没脱臼吧。 差点死掉的打击使我精神失常,被幼女舔的打击使我回复正常。刚好和哥哥相反。 总之这么一来,我应该可以继续登山,不会半途而废。 太好了。 但也有种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的感觉。 「谢啦~~!」我重新把运动服穿好,向金发娃娃头小妹道谢。 不只是因为她为我急救,也为她刚才在九死一生时拯救我而道谢。 「没什么,无须介意,平身。」 不,我并没有恭敬到磕头道谢……哎,算了。 对外国客人说「你日语说得真好」似乎是违反礼仪,就算这么说,我也不认为指摘对方「这句日语怪怪的喔」礼貌到哪里去。 「那么,吾就此告辞。距离目的地逢我瀑布,汝已经走到大约还差一半路程之地点,加油吧。」 「咦?我说过我的目的地是逢我瀑布吗?」 「说过。」 她非常坚定地断言。 原来如此,我说过啊…… 「哼,为了和自己见面而上山闭关吗……哎,确实是讨厌人类会想之点子。而且确实也是必须完成之课题。尤其是汝这种行事不顾后果之年轻人。」 总觉得这番话讲得很有分量。 明明是十岁女生。 ……难道说,金发娃娃头 小妹她们也是亲戚互邀全家出动,为了和自己见面而前来淋瀑布? 「唔~~啊~~没错没错。吾同样迷失自我好久了……所以汝接下来或许还会遇见其他表姊妹。」 「这样啊……你们是大家庭耶。」 「来,这个拿去。是手套。这样应该可以多少降温吧。」 金发娃娃头小妹说完,不知道从哪里取出登山用的手套递给我。 这手套怎么看都不是她小小手掌的尺寸,大概是亲戚要她帮忙拿的吧。 无论如何,刚刚才差点摔落一次,现状不容许我客气。 只能收下了。 「不好意思,我明明什么都无法回报……」 「不不不,托汝之福,吾能吃之甜甜圈种类愈来愈多。赚翻了。只差一点即可全吃一轮,不然汝再陷入一次危机亦无妨喔。」 唔唔,国外笑话的水准真高。 我完全听不懂。 只能要笑不笑听过就算。 「那么,保重啦……即使和自己见面也别吵架啊。」 幼女留下耐人寻味的这句话,然后轻快起身,沿著我爬上来的路线下山。我觉得还没谢够,连忙追上去想叫住她。 「?」 然而,岩石后方已经没有金发娃娃头小妹的身影。应该不是摔下去吧? 010 往下看也没看见金发娃娃头小妹,所以我判断应该单纯因为她是攀岩好手,决定继续前进。多亏获赠的手套,从这里开始很顺利。 一帆风顺。 当然,后来也好几次出现危险场面,但还是有惊无险克服危机,继鬼会山之后,逢我三山的第二座山──千针岳也翻越成功。 第二阶段突破! 因为很辛苦,所以我甚至有种「现在回去也没关系」的成就感。毕竟已经体验过生命危机,我觉得该学的事情或许学完了。 还有什么好学的吗? 也可以说不知道有没有开放新的东西可以学。 只不过,行程都走到三分之二,现在回头也挺遗憾的。难得没脱臼,所以应该做到底。 既然没被尖石贯穿,那就贯彻意志吧! ……不提这样讲得妙不妙,总之我像这样重新下定决心,度过第二天夜晚。 不提「免许皆传」或是「和自己见面」之类,总之我想把一度开始做的事情做完。走到这一步可不能放弃。 不过,我在想。 幸好凑巧有那群全家一起来的外国登山客,如果没有她们,不知道现在的我是什么下场。 毕竟看起来果然没有其他登山客……总之,虽然不知道会在哪里受挫(或许只是在鬼会山入口看不懂地形图不知所措,结果毫发无伤就回去),但是如果没有她们,我肯定无法达成瀑布修行这个目标。 这么一来,认为我应该可以抵达逢我瀑布的师父就看走眼了。 这令我感到惭愧。 甚至羞耻。 还是说,和我是否做得到无关? 师父说过,胜败不重要。 我还是不太懂。 即使觉得好像懂了,肯定也是自己想太多吧。 甚至可以说是胡思乱想。 哥哥或许会懂。 哥哥和师父的生活方式或思考方式都截然不同,不过共通点在于都不是那么重视胜负。 以哥哥的状况,有种「输才是赢」的感觉,不知道实际上怎么样。 师父绝对不是要我独力前往逢我瀑布,所以即使接受外国家族的协助,也不会害得修行失去意义,不过接下来即使遭遇表妹的表妹的表妹,我也希望别劳烦对方就突破难关。 011 逢我三山的第三座山,最后一座山──咔嚓咔嚓山。 听到这个名字,会令人忍不住联想到兔子与狸猫那则故事里的那座名山。这大概不是正式名称,而是通称吧。 听说很久之前是火山。虽然现在不必担心喷火,不过听到这个情报,我这个前火炎姊妹就有某种情绪开始沸腾。 火热沸腾。 只是,虽然情绪沸腾,而且昨晚刚立誓接下来要独力闯关,但我第三天早上突然遇到难题。 这是咔嚓咔嚓山究竟是哪种山之前的问题。 打开背包要煮今天的饭,发现米居然没了。 只剩下空袋子。 咦?是熊趁我睡觉的时候吃掉吗? 我依然忘不了第一天的心理创伤,不过如果熊来了,那么应该不会吃米,而是吃呼呼大睡的我吧。 熊以外的野生动物,真要说的话也有嫌疑,但我不认为野生动物只会吃掉米而留下完整的袋子。如果是野生动物干的好事,袋子应该会被牙齿咬得更破烂。 这么一来,究竟为什么? 是掉在哪里吗? 袋口没束紧,像是《糖果屋》的汉塞尔与葛丽特那样,一边掉米一边走到这里吗……如此心想的我回头看,却也没看到类似的痕迹。 既然这样,应该是昨天攀岩到一半,差点从岩壁摔下去的时候,豪迈地全部洒光吧。只可能是当时弄丢的。 这么一来,当时的受害者仅止于米,应该是一种侥幸。 在那个状况,光是捡回一条命就是意外的收获,不过想到原本就不算充足的装备可能全部遗失,背脊终究窜起一阵寒意。 不,光是在这种地点失去食物,就是十分严重的损害……哎,既然是米,就算漏在地上,野生动物也会帮忙吃掉吧。 不过,这下伤脑筋了。 伤透脑筋了。 早上煮一天份的饭再捏成饭团吃的维生方式这么快就不能用,我只能束手无策,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 不过,如今只能前进。不能以粮食问题为理由回头。 因为这时候回头的话,正确来说就是得花一天走第二座山──千针岳回去。必须走岩山回去。只能一边攀岩一边觅食。 既然这样,不如继续往前走,一边「在当地取得」食材一边爬咔嚓咔嚓山,这才是上策。 幸好,几乎没有事前情报(师父也没有详细说明),不知道是哪种山的咔嚓咔嚓山,像这样看起来,感觉比较接近第一座山。 当然,难得获赠的武器(日本刀)已经留在前一座山,即使还带在身上,至今确实累积疲劳的我,也不可能抓得到野生动物。 不过,如果是植物呢? 植物不会逃走。 不会来吃我(重要)。 我反倒注异自己还在爬鬼会山的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想到采山菜配饭。 ……其实没什么好诧异的。 因为我讨厌吃蔬菜。 我老是在吃肉,是真正意义的肉食系女子。 植物也是活著的生命,所以吃植物也是杀生的这个论点,这时候就放在一旁吧。我还没达到讨论这种议题的境界。 我再也不会说「讨厌吃蔬菜」这种奢侈的话语,恳请各位原谅。 所以,这个意外也终于变成切身问题了。为了进食,也就是为了活下去,我非得攀登第三座山──咔嚓咔嚓山。 第三天开始了。 012 虽然刚要攀登咔嚓咔嚓山就突然遭遇麻烦事,不过这座山本身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即使无法单纯和攀岩相比,但是和第一座山比起来,虽然给人的感觉很像,难度却完全没得比。鬼会山的登山路线,多亏有手杖(日本刀)所以能够比较轻松征服,不过说来惊人,这座咔嚓咔嚓山到头来根本没有登山路线。 没有像是山路的山路。 难怪地图没画。 光是正常攀登,就像是已经遇难的登山方式。能依赖的只有山脊的坡度以及溪谷。 可以推测这座溪谷连结到山顶附近的瀑布,也就是逢我瀑布。 那么以最坏的状况来说,只要一直沿著溪谷走,就可以抵达目的地。虽然不确定这是不是正确的登山方法,却是我自己的智慧。 至今的思考工作都交给月火,所以我只拿得出效率这么差的智慧,可以说悲哀至极,即使如此,自己思考并且自己行动还是会有成就感,由此产生动力。 感觉自己活在当下。 回想起来,没有食物是九死一生的危机,我的心之所以没有受挫,或许都是多亏这份动力。该怎么说,原来光是活著就是这么快乐的事……我甚至冒出如此壮阔的想法。 这也代表我多么辛苦吧! 总之,移动的时候总是确保有水可用,至少不是错误的做法吧。不过有件事必须注意,以熊为首的野生动物当然也会来喝水,所以这也绝对不是安全路线。 此外,虽然是基本常识,不过像是避免踩到湿石头打滑,或是避免踩到烂泥绊住脚等等,必须注意这方面的细节。 我姑且在附近地上捡了两根粗树枝当手杖。同样是手杖的替代品,拿一把日本刀的那时候比较轻松,不过,这也不能奢求。 如果沿著这座溪谷往上爬到最后能抵达逢我瀑布,那么广义来说,在这里冲水就堪称达成目的……我脑海掠过这种恶毒的想法,不过如果严山峻岭纵走两座半之后,终于遇见的却是如此卑劣的自己,别说师父,我甚至没有脸见家人。 见到自己之后再也无法见任何人,天底下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事吧。所以我始终以完成全程为目标。 继续纵走。 另一方面,也没有疏于寻找食材。 走到这一步,比起按照计画行事,觅食保命比较重要。不过也没什么东西比保命来得重要。 以最坏的状况来说,不惜修改行动计画,也要以「在当地取得食材」为优先……只是我也不能忘记,停留在山上的时间愈久,粮食问题也会不断恶化,因为人类没有任何一天可以不吃东西。 如果有带独木舟之类的东西过来,回程就轻松多了……其实我也这么想过,但现在顾不了回程的事。 虽然不知道是休火山还是死火山,不过想到咔嚓咔嚓山的由来,就觉得这里的土壤果然不适合开垦耕种。或许因为这样,所以凭我的知识能够辨识的蔬菜、水果或菇类,我完全找不到。 奇怪,不可能这样才对。 高丽菜、苹果或香蕉,是在哪里长成什么样子? 013 假设深山有生长这种广为人知的主流食用植物,也绝对不好吃的样子。 平常在超市等处贩售的蔬果,果然是经过人类改造,栽培成人类易于食用的品种。 总觉得飮食问题愈想愈深奥。只是这么一来,我就是在很浅的浅滩苦恼了。 已经不求好吃或是好入口,总之想填个肚子。我处于这种极度饥饿的状态。 话是这么说,但我昨天确实吃过东西,所以我以为即使不吃早餐,至少还是可以撑过上午,不过完全不行耶? 看样子撑不下去耶? 乾脆吃周边的杂草算了,应该没关系吧……听说其实还算能吃。 而且也没有哪种草真的叫做杂草。 因为失去米而失业的饭盒,要是拿来煮草吃,应该不会太惨吧…… 我如此心想,不对,已经不确定是否在想,总之我蹒跚朝附近草丛伸手── 「……为何故意伸手摸会让皮肤肿胀之植物?」 某人紧抓住我的手腕。 既视感。昨天差点从岩壁摔下的时候,也是这样被抓住手腕。 天啊,又出现幼女吗?我如此心想往旁边一看,对方果然距离我非常近,不过这名金发登山客不是幼女,是打扮得像是女高中生的双马尾女生。 哎,在大海另一侧的国家,女高中生的定义与年龄绝对和日本不同吧,所以我不能一概而论,总之她是和我年龄相近的金发辣妹。 「肿胀之肌肤,吾终究舔不下去。不然吾之舌头亦会遭殃吧?」 不知为何,金发双马尾妹讲得好像知道金发娃娃头小妹舔过我的肩头。怎么回事,是亲戚之间的心电感应生效吗? 这种东西,在我和月火之间没生效过啊? 不,我已经处于无法好好思考的状态,所以不确定是否清楚听到金发双马尾妹的话语。或许她单纯是以热爱山林的登山客身分警告我「别小看山」。 确实,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想采集山菜,自暴自弃也要有个限度。要是结果造成皮肤真的肿起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啊~~……那个~~……」 「吾是表妹。」 ……哎,我想也是这样吧。 不过,这一家到底是多少人来登山啊? 而且走得挺散的。 还有,难道没有任何一个讲师能教她们讲现代的标准日语吗? 处于有气无力状态的我,被金发双马尾妹抓著手腕拖离草丛(会造成皮肤红肿的草丛)。 「不准看到什么都放进嘴里,吾之表姊没说过吗?」 她这么说。表情看起来很不耐烦,就像是自己的好心提醒被无视。大概是她和表姊妹的同步感受力很强吧。 不过,我听过这种提醒吗? 我完全不记得。 「恐怕只是记性问题,不过,吾就当成运动撞墙期使然吧。所以说,想起另一件事吧。看似高贵无比之亲切登山客,不是送汝口粮吗?」 唔。 这我想起来了。应该说,我为什么一直忘到现在? 明明是短短两天前的事,却好像已经是大约两年前的事。 没错,在逢我三山的第一座山──鬼会山入口处,金发马尾妹送我片装巧克力。 片装巧克力!卡路里! 我想想,那东西放到哪里去了…… 啊啊对了,记得就这么放进运动服口袋没碰过? 要是连这个都弄丢怎么办……如此心想的我摸索口袋。虽然口袋没附拉炼,但幸好确实留著。 只不过,大概是第二天的艳阳发威,巧克力好像融化一次又凝固,形状变得扭曲,但是味道应该不会因而走样。我将巧克力咬进嘴里嚼食。 「……啊啊,感觉到了!我感觉到多酚!」 「慢著,居然能感觉到多酚成分,汝之舌头太细腻了吧?」 金发双马尾妹傻眼般说完,走回草丛那边。 她没走很远,始终都在我影子所及的范围,不过怎么回事?掉了东西吗? 我恍神没多久(只吃一片巧克力,还是无法回复到脑袋能运作的程度),金发双马尾妹双手满满捧著花束……更正,捧著草束回来。 「拿去,此为可食用之草。吾帮汝采来了。」 「你好亲切!」 我拥抱金发双马尾妹。 对于距离过近的外国访客,使用不像日本人的方式表达谢意。 「我的毕业舞会舞伴就决定是你了!」 「日本没有毕业舞会吧?」 「你是天使!不对,是神!」 「啊,别这样别这样。要是叫我天使或神,可能会有天大的麻烦找上门。」 仿古代的语气改了。 天大的麻烦? 什么东西? 「我立刻料理!你也吃了再走吧!」 虽说要「料理」,却也只是用 第零话 翼?沉眠 001 为了拯救同班同学阿良良木历,那时候的我竭尽所能,不过真正辛苦的并不是长期走遍世界各地找人的这件事。 不,查出「那个人」的下落当然绝非易事,不过想到这都是为了阿良良木,我就不曾气馁。坦白说,与其说是单纯为了阿良良木,应该还包括和忍野扇这个学妹的竞争心态,但是总之不提这个。 总之,我抵达了。 到了。 煞费苦心到最后,我终于找到忍野先生了。妖怪变化的泰斗,怪异现象的专家──忍野咩咩。 当时我一时粗心,觉得自己就此达成目的,不过接下来才是正题。 抵达之后才是重头戏。 因为我的旅程,并不是在找到忍野先生之后划上句点。必须带他回日本,进一步来说必须让他拯救阿良良木,才是我此行的主题与主旨。 然而无须多说。 「我不救。班长妹,人只能自己救自己喔。」 这是忍野先生一贯不变的主义,即使面对千里迢迢前来拜访的我,他也以一贯不变的态度坚持这个主义。 以坚定的态度,贯彻这个主义。 「哈哈!班长妹想救阿良良木老弟当然随便你,但是没道义配合。很感谢你告知亲爱的阿良良木老弟近况如何,但如果你想从这种状况拯救阿良良木老弟,那么阿良良木老弟当然应该自力救济。」 「自力……可是……」 事情发展得超乎预料,我不禁慌张。 不过,仔细想想,无论在春假还是黄金周,这个人也一贯坚持这个原则。应该不是无情无义,但基本上不会为了情义而行动。 与其说冷漠,不如说严厉。 与其说是严以待人,不如说严以律己。 我想,他应该是重视专家为情义行动得背负的风险吧。他在这方面(先不说当事人们是否愿意承认,应该说他们基本上不会承认)和贝木先生有共通之处。 听说这部分和影缝小姐恰恰相反,大概并非专家总管卧烟小姐的教诲吧。 既然是这种结果,要是这二分之一的机率抽到影缝小姐应该比较好……我垂头丧气心想。 不,这是我的错。 完全是我的错。 只要告知阿良良木的近况──告知他完全和忍野扇搭档,手牵手意气相投的这个危险现状,忍野先生肯定会立刻行动……擅自如此认定的我太厚脸皮了。 脸皮和自己画的大饼一样厚。 不只是绕世界一圈,这趟旅程甚至走遍全世界,终于找到忍野先生的自己,不可能不得到回报……我不小心如此认定了。对于忍野先生来说,我累计至今的辛劳与努力明明毫无意义。 「阿良良木老弟只能自己救自己。到头来,阿良良木老弟是否希望有人拯救他,我都感到疑问。感觉他甚至希望自罚。」 「自罚……」 「我不会说这是自灭。不过,真要说的话很像他的作风。也可以说这么做才像是阿良良木老弟,感觉他就是要这样才对。拯救这样的他,我实在不认为是为了他好。不过,班长妹,你累计至今的辛劳与努力并非毫无意义。」 忍野先生继续说。 「我是专家,具体来说,业务内容是搜集怪异奇谭。你可能不知道,我就是为此而浪迹各地,也可以说是为了听人叙事而旅行。所以班长妹,可以说给我听吗?你在找到我之前,究竟历经什么样的旅程?」 「…………」 「演出恶梦般黄金周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这样的你肯定不会历经普通的旅程。光是抵达这里就是一项伟业,但也正因如此体验过恐怕无法说明的神奇事件吧?如果是这种事迹,就可能成为我工作的代价,成为我的搜集对象。或许也可以成为难搞的我愿意拯救阿良良木老弟的藉口。」 ……所以,我开始述说。 为了拯救阿良良木。为了对抗小扇。 为了找到忍野先生。为了带回忍野先生。 我说出自己经历什么样的旅程。 踏过什么样的土地,度过什么样的海洋。 这是寻找忍野先生之旅,也是寻找我自己之旅,或许也是用来忘记阿良良木之旅。 002 那是被幽禁在德国某座古堡时的事。 (幽禁在德国古堡?等等,班长妹,你突然说这什么话?) (请静静听我说。要是您这时候无法接受这一点,我就说不下去。) 经过老仓同学的那个事件,我首度飞到海外,没多久就发生这件事。回想起来,当时在日本,千石小妹在同一时间被蛇缠身,想到这里就觉得我离开日本的这个判断有点草率。 我不认为是过度反应就是了。 不过,小扇肯定趁著我不在的时候四处搞鬼。与其说她搞鬼,说她猖獗跋扈或许比较正确。 (哎呀,班长妹,你对那个叫做小扇的人这么严格啊。先不提原委,难得看你像这样说别人坏话。) (在那之后,我也发生了各种事。) (这样啊。你头发变成黑白相间像是白虎的颜色,也和这件事有关?) (这部分晚点再说明。因为我现在要说的完全是另一件事。) 不过,如果我就那么留在日本,我还是不认为能够保护阿良良木。 小扇的存在,应该说小扇的非存在,如果没有彻底颠覆,状况应该不会产生变化。为此只能找出行踪不明的忍野先生。我是这么确信的。 确信……不,其实我没这种确信。 当时的我,对于自己的行动充满不安,做任何事都无依无靠。如果是以前,我应该早就把这份不安塞给另一个我,但我再也无法这么做了。 不必这么做了。 另一个我。或许应该说另一只我。 即使如此,我还是下定决心这么行动,因为我想对阿良良木报恩。 他说我是他的恩人,不过对我来说,他才是我的恩人。为了回报这份恩情,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带忍野先生回日本。 (无论如何啊……总之,如果你说的内容符合工作的代价,我当然会和你一起回去。) (我知道。所以,请您不要打岔。) (喔喔,恐怖恐怖。别这么生气啦,班长妹。瞧你精神真好,是不是发生什么好事啊?) 到头来,我之所以造访德国,是因为获得情报。有专家从日本前往德国工作的情报。 我没有根据能断定这个专家是忍野先生,而且从情报出处来看就有点可疑,不过既然没有其他情报可以依赖,即使会扑空,我也不能不确认。 (哈哈!然后,你真的扑了个空。我没去过德国耶。应该说,大部分的国家我都没去过。) (嗯,我知道。像这样实际找到您,我就体认到自己像是无头苍蝇张皇失措到什么程度。) (别沮丧喔,因为你这趟白跑并不是白费力气。不过前提是你这段经历值得成为工作的代价。) (我继续说喔。) 我被幽禁在古堡的地牢。 地板、墙壁与天花板都是石砌的。 牢房的栅栏是铁制,试著摇晃也动都不动。牢门的锁是原始的门闩锁,实在不像是以密码开启的构造。 再怎么绞尽脑汁,都不是能够自力逃狱的牢房。我完全被监禁了。 「…………」 不,坚固程度不用说,这时候还有个更切身的问题。约四坪大的这间牢房,没有浴室或厕所之类的设备。 我当然不是要求这种监禁用的房间多么礼遇或舒适。不只如此,请各位 注意铁栅栏连送食物进来的缝隙都没有。 当然也没有床。没有被子。 总归来说,这间牢房完全没有「人类生活用的设备」。这意味著什么? 虽然不愿思考,却也无须思考。 也就是说,「他们」不打算将我长期监禁在这里。 (「他们」?「他们」是谁?) (「海维斯特」与「洛莱兹」,这两人稍后会登场。不过在这之前……) 我刚才说,他们不打算将「我」长期监禁在这里。 不过,牢房里不是只有我。 「少女啊,如果你在想逃狱的方法,那你最好放弃。没用的。」 同房的他对我说。大概是检查牢房每个角落的我,终于令他看不下去吧。 「像这样被抓的时间点,我们就已经完了。再来只会被那两人恣意摆布。」 「……您真洒脱耶。」 我这么回应。 实际上,靠在牢房墙边,竖起单脚而坐的他,甚至给人一种高尚感。相较之下,我看起来就像是因为被关在狭小的房间而完全失去自我,惊慌失措吧。 只是就算这么说,我也实在无法像他那样,安分坐著等待终将来临的末日。 可不能这么做。 我还有没达成的目的,而且……如果是以前的我还很难说,但现在的我实在不想乖乖听他的建议。 「记得您和阿良良木交战的时候,也像这样洒脱放弃对吧?德拉曼兹路基先生。」 「…………」 我忍不住说出有点挖苦的话语,他──收拾吸血鬼的专家德拉曼兹路基先生笑也不笑,点头回应「说得也是」。 003 (德拉曼兹路基?哎呀哎呀,这可不得了,居然冒出这么怀念的名字。记得是将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逼到鬼门关前的三个专家之一?) (是的,忍野先生。是您在春假受阿良良木之托交涉的对象之一。) (呼呼,原来如此。既然这样,班长妹在生理上出现抗拒反应,也可以说理所当然吧?因为他是曾经将阿良良木老弟逼入绝境的一人。只不过,对于和我同行的他来说,这是他的工作。) (嗯,一点都没错。我也知道没道理冒出责备他的心态。虽然知道……) (哈哈!班长妹,看来你也明显变得像是普通人了,我认为这样比较好喔。换句话说,从日本前往德国的专家是德拉曼兹路基吧?) (就是这么回事。) 看来我那时掌握到的情报有致命的错误,我在当地像是无头苍蝇到处找,最后找到的是彷佛高到顶天的外国人。身高确实超过两公尺,浑身肌肉的壮汉。 而且,我对这样的他有印象。 暑假,我在直江津高中的操场,目击阿良良木和他交战的光景。 回想起来,那应该是我第一次看见阿良良木以「吸血鬼」身分勇敢战斗的场面。那也是我第一次接触到所谓的「怪异现象」。 一切由此开始。 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当时为了「除掉」阿良良木,毫不留情挥动两把焰形巨剑的德拉曼兹路基,和阿良良木杀个你死我活。消灭吸血鬼的这个专家,我记得很清楚。 (哎,严格来说,当时的德拉曼兹路基,并不是要杀掉被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吸血而化为吸血鬼的阿良良木老弟。因为依照我和他交涉定下的规矩,杀掉阿良良木老弟算是犯规。) (是这样没错。不过,当时的我不知道这件事。) (哈哈!「你不是无所不知」是吧?) (一点都没错……只是刚好知道而已。而且,说到不知道,虽然理所当然,但德拉曼兹路基先生不知道我是谁。因为和另外两人不同,我和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没有直接的交集。) 所以,我认错人找上门的时候,德拉曼兹路基先生以相当疑惑的眼神看我。不过,并不是因为一个素昧平生的孩子来找他。 是因为这时候的他正在工作。 (正在工作……从德拉曼兹路基的工作来看,换句话说……) (嗯,是的。是消灭吸血鬼。所以那个人在德国,而且正在潜入调查。) 这方面的情报,看来也是在某个环节不小心传错了。我内心可以理解,但在另一方面也觉得既然这样,这个情报完全是空穴来风还比较好。 寻找忍野先生到最后,找到的却是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明明在找拯救阿良良木的专家,却找到消灭阿良良木的专家。 阴错阳差也要有个限度。 总之,依照卧烟伊豆湖小姐或艾比所特的说法,阿良良木与前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也就是小忍,现在已经被认定无害,所以不必担心他们再度开打才对…… (很难说。如果阿良良木老弟的困境正如班长妹所说,那么这份无害认定究竟能撑多久就没人说得准。) (既然您这么认为,就请和我一起回日本吧。要讲等到回国再讲也可以吧?我连夜没睡,好困。) (别这么说,就当成是床边故事的相反版本,总之先说后续给我听吧。虽说找错人,但你总之还是找到德拉曼兹路基,那你为什么会被幽禁在古堡?) (嗯,这是因为……) 「日本人……唔,不对,我对这套衣服的设计有印象。少女啊,你该不会是刃下心那个眷属的朋友吧?」 或许应该说不愧是专家? 德拉曼兹路基先生瞪著我一阵子之后看透了。 (等一下,班长妹。你该不会就这么穿著直江津高中的制服去德国吧?) (嗯?是啊?现在这件大衣底下也是制服……怎么了吗?) (没事……我想,这应该不是德拉曼兹路基身为专家观察入微的关系……总之,先不管这个,我继续听吧。班长妹,他问你是不是阿良良木老弟的朋友,你怎么回答的?) 我当然回答是朋友。 因为是朋友。 「这样啊。」 德拉曼兹路基先生说完微微点头。 他的言行过于粗犷,很难从动作解读情感。他对于阿良良木是怎么想的?对于当时没能消灭阿良良木历这个「吸血鬼」是怎么想的?虽然想尽量试探答案,但是现在的我似乎没这个能耐。 失去这个能耐。 如果他没有反过来记恨阿良良木,就是再好也不过。现状已经很复杂,我希望避免更多人介入。 (哎,因为德拉曼兹路基是工作至上的专家,关于阿良良木老弟与小忍……没能成功猎杀刃下心,至少他表面上没放在心上吧?) (是的……他说失败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所以放下了。) (嗯嗯。相较于以私情或使命行动的另外两人,德拉曼兹路基还算是容易交涉的对象。) 没错。所以,当我知道找错人的那时候,如果乖乖撤退就好了。这么一来,就不会在那之后被幽禁在古堡地牢。 不过,我犯下了以往无法想像的过错。可以的话,我不想白费至今使用的旅费、天数与劳力。 没能设下停损点。 我不禁心想,这次见到德拉曼兹路基先生,必须有点收获,否则就亏大了。我认为肯定能从他身上获得某些东西。因为即使不是忍野先生,他也是专家。 不,无论他是否记恨阿良良木,我当然也没傻到向消灭吸血鬼的专家德拉曼兹路基先生,询问如何从小扇手中保护阿良良木。 以前的我或许敢问,不过虽说是工作,但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曾经要消灭阿良良木,我无 法率直向这样的他求救。这时候的我缺乏这种精神上的强韧。也可以说我终于获得这种缺陷了。 总之,我想从德拉曼兹路基先生那里打听线索,寻找忍野先生。 虽然应该不属于卧烟伊豆湖小姐领导的团队,不过听阿良良木说,德拉曼兹路基先生肯定也是某个组织的一分子,那么他肯定也加入某个颇有规模的人际网路。 既然有人际网路,就有情报网。 他在春假和忍野先生有交集,这样的他即使掌握忍野先生的动向也不奇怪。 明明只是找错人,却想从中获得新的线索,我的如意算盘也打得太响了。 (但我不这么认为。这不是如意算盘,是一等一的合理想法。实际上,你就是从德拉曼兹路基那里得到线索,现在才位于这里吧?) (总之,只看结论的话是这样没错,但我还是绕了一大段路,感觉老是被怪异相关的情报牵著鼻子走。我太大意了。总之,这部分就另外找时间说……) 看来,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果然知道忍野先生的事。不,正确来说,不是德拉曼兹路基先生知道,他简短对我说,只要询问他所属的组织,应该不会完全没有情报。 也就是这个业界不算大。 「要告诉你也可以,不过……」 德拉曼兹路基先生说。 他说得很敷衍,感觉不是基于亲切心态对异国旅行者说话,而是想赶快赶走这个在工作时跑来碍事的家伙。 我当时失去指针,所以无论如何,只要他肯给我下一个指针,理由是什么都没关系。 「很抱歉,我正在潜入搜查,不能和组织联系。」 不过,他这么说。 「如果你要等我任务结束,就找个地方喝啤酒吃香肠等吧……啊啊,你这年龄不能喝啤酒吗?」 我不能喝啤酒,也不能等。 我没有时间。 现状分秒必争。 因为在我们对话的这时候,我也不晓得现在在日本,阿良良木因为和忍野扇共同行动而遭遇什么事件。 (实际上,阿良良木老弟遭遇什么事件?) (被千石小妹杀了。一直杀一直杀。一直杀一直杀一直杀一直杀。) (哈哈!确实不是拖拖拉拉的时候耶。) 即使如此,我还是姑且询问。 「距离任务结束,大概还要多久?」 「放心,不会太久。再久也是五年,应该三年内可以解决。」 这可不能等。 我的青春时代会结束。 阿良良木应该会这样吐槽,来一段有趣的拌嘴,不过实际上,他应该是说正经的。从高中生的角度来看,他的耐心令人难以置信,不过从「工作」的角度来看,三年或五年绝对不算长。 要消灭小忍前身──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的那时候,吸血鬼猎人们肯定也花费相当长的年月。 ……短短两周就将计画搞砸的阿良良木,果然比他自己认为的更不平凡。 (话说回来,班长妹,你和德拉曼兹路基是用哪种语言对话?) (他好像也听得懂日语,不过他原则上会使用工作地点的语言……所以我是用生硬的德语和他对话。) (就算生硬,光是能讲就很了不起喔,吓死人了。所以,后来怎么了?就算等不及德拉曼兹路基完成工作,你也不能逼他吧?) (是的。我当然也不能妨碍他工作,所以我想反其道而行。) (反其道而行?) (也就是说,不是妨碍他的工作,我决定协助他的工作。) 但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否正确。 004 「『海维斯特』与『洛莱兹』。」 我一坐到桌前,德拉曼兹路基就以平淡语气这么说。 「他们是现在在这个地区闹得鸡飞狗跳的两只吸血鬼。并非谁是谁的眷属,是稀奇的双胞胎吸血鬼。」 「双胞胎吸血鬼……很稀奇吗?」 毕竟吸血鬼本身就很稀奇,所以我难以判断。 德拉曼兹路基先生一脸不悦地忽视我这个问题。看来他虽然接受我的协助,却不想和我建立良好关系。 (双胞胎吸血鬼很稀奇喔。) (啊,果然是这样。) (就某方面来说算是「贵重种」吧。就我推测,他们春假追杀的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也是「贵重种」。看来德拉曼兹路基是经常受命消灭这种特异吸血鬼的专家。) (「特异」是吗……) (也可以说棘手的任务都塞给他。他好像是能把工作只当成工作来做的老实人,所以容易吸引这种麻烦任务接近。就像班长妹会吸引阿良良木老弟这种男人接近。) (请不要用这种说法……而且被吸引接近的是我。) (不过班长妹,你虽然有吸血鬼相关的知识,但基本上是外行人,专业意识这么强烈的德拉曼兹路基居然这么乾脆接受你的协助,总觉得事情进展挺让我意外的。) (不,并不是乾脆接受……如同我在打如意算盘,德拉曼兹路基先生好像也在打他自己的如意算盘。) (如意算盘?是喔?我很好奇。继续说吧?) 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无视于我的问题说下去。 「虽说在这个地区闹得鸡飞狗跳,却不是突然出现的威胁。『海维斯特』与『洛莱兹』的吸血鬼活动,是最近才活化到不容忽视。活化到不容我们这些消灭吸血鬼的专家忽视。」 「……换句话说,『无害认定』解除了?」 「以这对双胞胎的状况,到头来根本没进行这种认定。现在的刃下心以及刃下心眷属获得的认定,终究是例外的处置。」 从德拉曼兹路基先生的严肃表情,我还是无法解读任何情感,不过关于这件事,他看来有点不是滋味。即使没有记恨,也透露出情非得已的感觉。 (哎,我想也是。当时是我拜托卧烟学姊,硬是让这项认定闯关成功。只不过,也有人轻易就无视于这个无害认定。) (?) (不,这是我这个圈子里的事,别在意。) 「真要说的话,是在保护观察期间。你或许误会了,我们组织没有标榜『吸血鬼要悉数消灭』这种观念。艾比所特或奇洛金卡达的观念或许不一样,但至少我们没要让吸血鬼灭绝,只是认为必须调整数量与性质,以免造成威胁。」 「…………」 总觉得像是野生动物的管理或环境保护,发人省思。该说很符合现实吗? 不,或许不是符合现实,而是符合现代。至于双胞胎吸血鬼「海维斯特」与「洛莱兹」,说穿了就是脱离了这项基准。 「以你们日本人熟悉的说法,即使是再怎么必须保护的肉食动物,一旦记住人类的味道就必须处理……和这个道理相同吧?」 「嗯……我很熟悉这种说法。」 这个问题很敏感,我很难贸然同意,不过这个比喻很好懂。高大的德拉曼兹路基先生只要板起脸,即使除去他和阿良良木的摩擦,也让我觉得很难相处,不过对于主动愿意协助的我,他姑且也想和我拉近距离的样子。 是否成功拉近距离就另当别论。 (别这么计较。以德拉曼兹路基的立场,要是和协助者走得太近,有必要的时候就难以割舍,这是他的苦衷喔。) (或许吧,不过这样完全不能不计较吧?因为这不就表示他已经盘算什么时候要割舍我吗?) 「具体来说,双胞胎吸血鬼究竟做了什么?」 无论这么想,这个 问题只会得到恐怖的回答,但我不能不问清楚就协助他。 我已经认识阿良良木与他的搭档小忍,基于这个立场,我已经不能只以「因为是吸血鬼」这个理由,就肯定「消灭吸血鬼」这种行为。 不是善恶或得失的问题。 (忍野先生,您也认为「怪异并不是全部消灭就好」吧?) (嗯,哎,说得也是。不过像是影缝妹的想法就差很多。) (这样啊……咦,请等一下。忍野先生,您称呼影缝小姐是「影缝妹」?) 我不确定德拉曼兹路基先生顾虑我的立场到何种程度,不过大概认为至少得将这部分说清楚,否则无法期待我和他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吧,所以他完整说明「海维斯特」与「洛莱兹」最近为人所知的恶行。 (期待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我认为德拉曼兹路基根本不会对突然出现的陌生女生期待这种东西……从他的角度来看,应该是觉得只要能利用,即使是初次见面的女生也要利用吧?) (当然是这样没错,不过即使要利用初次见面的女生,公开情报也是不可或缺的。请听我说。) (是。) 听他说明,就觉得简直是都市传说。不过既然和吸血鬼有关,听起来像是灵异事件也堪称理所当然吧。 他说,接连发生旅行者失踪的案件。 来德国观光的青少年旅行者失踪,而且频繁到无法以偶发来解释。 包括没成案的事件,实际受害人数或许更多。失踪的是旅行者,说穿了都是外地人,所以现阶段还只惊动当地媒体,但是如果进行统计,不难想像将会震惊世间,还可能演变成国际问题。 「旅行者失踪的状况,各自发生在不同的时间与地点,警方目前好像也不认为是同一人犯案……不过,对于随时严加监视『海维斯特』与『洛莱兹』的我们来说,事件的真相不证自明。」 那两个家伙终于放纵自我了。 德拉曼兹路基沉重地说。 「失踪的旅行者们,想必都被他们两个抓到不知道位于何处的巢穴。所有人恐怕都无望生还。」 「…………」 是的。 吸血鬼不会毫无目的抓走人类,也无法想像这是绑票索取赎金的犯罪。 对于吸血鬼来说,人类不是这种对象。那么,人类是哪种对象?答案是单纯至极,基于食物链的恐怖结论。 也就是──食物。 食用对象。 吸血鬼吸人类的血,吃人类的肉。 啃食骨头,舔食脑浆。 (哈哈,班长妹,瞧你说得这么抗拒。) (是没错啦……因为这种事很难接受。) (不过,你早就知道吧?对于吸血鬼来说,这是补充营养的手段,是生殖行为。不这么做就无法生存,无法活下去。也可以说是一种仪式吧。) (嗯,这是当然的,如同在山上迷路的人类会被熊视为食物,两者在本质上没什么两样。只不过……) (只不过?) (没事,这部分也晚点再说。) (这样啊。听起来暗藏玄机耶。不过,比起阿良良木老弟的叙事方式,你叙事的时候不会离题鬼扯聊开,所以听起来顺多了。) (阿良良木和德拉曼兹路基先生对话的时候,终究也不会聊开吧……我不确定就是了。) (那么,请继续。) 「他们完全跨越吸血鬼的红线。即使不吃就会死,再怎么说也吃太多了。」 德拉曼兹路基先生平淡地说。 不知道是压抑情绪,还是从一开始就对这方面的「粮食问题」无感。 「既然对象仅限于旅行者,感觉得到他们姑且还是会顾虑犯行曝光……但这种灭证行为当然早就出现破绽。从这种不如别做的灭证手法,可见他们只想得到这种程度的点子。趁著继续犯罪之前处理掉,可以说是为了这对双胞胎著想。」 「为了这对双胞胎著想……是吗?」 即使是工作,他或许还是得用这种说法为自己的心情解套,不过这依然是一种伪善吧?我反射性地冒出这个想法,而且可能显露在脸上。 接著,德拉曼兹路基先生这么说。 「至少,我处理这对双胞胎,并不是为了人类著想。」 005 (粮食问题啊……这么说来,我最近吃鱼的机会很多。) (既然待在这种地方……想必很多吧。) (不管在哪里,只要久居则安喔。比起城市,我可能更适合住在这种地方。不过,每次吃鱼看到鱼头我就在想,这表情果然怎么看都是尸体。) (请不要这么详细观察鱼的表情……是没错啦,「死鱼眼」这个形容方式也很常用。) (人类靠著吃其他生物维生……最能让人感受到这个道理的,或许就是鱼。这段真的是闲聊。不过,我看出端倪了。) (您看出来了吗?) (没错。德拉曼兹路基是专家,为什么会接受初次见面的女生协助?我一直觉得不可思议,原来有这种隐情。他的手段也挺残酷的。只不过,大致猜到是这种结果却自投罗网的班长妹也真不是盖的。) (…………) 年轻旅行者被抓走。 下落不明,再也没回来。 街谈巷说。道听途说。都市传说。 既然凶手是吸血鬼,这些案件当成怪异奇谭做结好像有点完美过头,但如果有这种隐情,我就是最佳人选。 因为我年轻,又是旅行者。 若要找诱饵,我就像是量身打造般完全符合。 「真的是名副其实的诱饵。引诱双胞胎吸血鬼的饵。」 德拉曼兹路基严肃地说。 「你被『海维斯特』与『洛莱兹』抓走之后,我再循线找出他们的根据地。我们不是执法机构,不必特别找什么证据,但是目前的嫌疑只不过是臆测。双胞胎清白的可能性并不是零。」 所以才需要目击犯行现场,或者是查出根据地,找到被抓的旅行者们。 「不可能找到旅行者们。如果是食欲失控的吸血鬼,人类别说一根骨头,连一小块皮都不会留下。」 「…………」 「连一根头发或一片指甲都不留。不过,只要查出他们现在的根据地,应该可以取得某些证据吧。所以你必须被他们抓走。」 不保证你会安全。 我可能会来不及救你。 你可能会被吃掉而没命。 就算这样也想协助吗? 他这么问与其说是确认意愿,更像是避免事后上法庭的告知,但我想都不想就回答。 「是的。如果这么做就能知道忍野先生在哪里,我会协助。」 「……话姑且说在前面,以我的权限只能保证帮你询问组织,无法保证更多事──无法保证任何事。组织不一定有那个夏威夷衫男性的最新情报,就算有也不一定会透露。现在的我在组织的战士之中算是喽啰,能取得的情报有限。」 「这样就好。请多多指教。」 昔日,从怪异之王,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那里获得「携带口粮」这个封号的我,却在时光流逝之后的另一个国家,再度背负起成为食物的使命。 006 总之,实际上,我不知道能从德拉曼兹路基先生那里获得多少关于忍野先生的情报,就算获得情报也不知道是否可信,所以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是相当不利的赌博。不过仔细想想,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或许也一样。 即使我是年轻旅行者,是最适合利用为诱饵(不是假饵,是真饵)的对象,不过以专家的立场,如果有其他手段,肯定不想让初识又外行的女生参与工作。 不是伦理或道德问题,是不确定的要素太多。极端来说,甚至无法保证我是双胞胎吸血鬼「海维斯特」与「洛莱兹」那边的人。 不知道是否能信任,不知道是否能信赖。 比怪异奇谭还奇怪。 即使如此,他还是接受我提出的协助,接受我提出的交易,大概是因为他判断别无他法吧。 若要在被害程度扩大之前(以他自己的说法是「为了这对双胞胎著想」)解决这个事件,利用多少具备怪异知识的我,一起查出双胞胎的根据地,即使不是最好的方法,也绝对不是愚笨的方法。他是这么判断的。 但如果是小扇,对于我们的这种想法,真要说的话应该会带著浅浅的笑容,带著昏暗的笑容评定「很愚蠢」吧。 (说来遗憾,从结果看来,被她这么说也在所难免吧。因为我和德拉曼兹路基都被幽禁在古堡了。) (先不提为什么变成这样,不过「海维斯特」与「洛莱兹」是随时监控的对象吧?可是却得使用诱饵作战才查得到根据地的位置?听起来挺脱线的。) (这部分我也抱持些许疑问,不过实际被抓就知道了。根据地本身就像是怪异。「海维斯特」与「洛莱兹」当成根据地的古堡……也就是城塞都市,是一座不存在的城市。) (不存在的城市……事情的规模变得有点大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再怎么找都找不到失踪的旅行者们。) (而且也找不到根据地。虽然类型不同,不过这就是所谓的结界吗?) (既然统治一座城塞都市,应该是地位很高的吸血鬼吧。虽然用「海维斯特」与「洛莱兹」这种听起来很随便的名字束缚,但确实可以理解组织为何想保留处理。不过其实不是想保留,而是想保存吧。) (就像是昔日想对小忍做的那样……是吗?) (哈哈,如果是全盛期的小忍,别说都市,即使是国家应该也能统治给我们看吧。总之,那个根据地只在双胞胎吸血鬼抓人回去的时候出现吗……知道了。难怪德拉曼兹路基这样的专家束手无策,除非使用诱饵。) (忍野先生有其他的手段吗?) (我基本上是协调人,所以在这种场合,我的工作会是介入──闯入德拉曼兹路基与双胞胎吸血鬼之间吧。和班长妹的立场相同。不过我不像你拥有英雄气概,愿意由自己成为诱饵。) (……我拥有英雄气概吗?) (任何人怎么看都有喔。只不过,比起春假那时候,你即使会牺牲自己,却也不是单方面的奉献,所以我欣赏你。因为你确实拥有私心,会试著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确实。 虽说是不利的赌博,却看得见胜算,正因如此,我才决定参与。绝对不是无视于成本效益的鲁莽行为。 想到现在阿良良木所处的危险状况,我这么做顶多是在安全圈的范围内。 (我认为绝对不是那么回事就是了。不过,每个人重视的东西都不一样。) (是的。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想必也是如此吧。) 不过,我和德拉曼兹路基先生都不能说在这场赌博获胜。最后两人都一起进大牢,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只能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竟然因为赌博而自灭。 或许不该贸然计算之后就按照机率行动。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不过在赌博的时候,乾脆像阿良良木那样不管三七二十一,放手一搏,或许比较容易大胜吧。 虽然这么说,但是德拉曼兹路基先生不是赌徒,是专家,这次的诱饵作战是依照战略拟定的。 姑且为他身为专家的名誉讲几句话,这个作战计画并非完全失败,反倒是直到中途都彻底执行。 (直到中途吗……换句话说就是不上不下?) (忍野先生,您讲话真不留情面……) 不过,这也是真实的一面。 因为如果计画完全失败,至少我和德拉曼兹路基先生不会被关在无法脱困的地牢。由此看来,战略行动这种东西,完全失败还比较容易在事后重新来过。就像是比起全毁,半毁的住宅反而更难处理。 哎,自家曾经全毁的我这么说,应该具备相当的说服力吧。 依序说明吧,我当诱饵的这个作战本身漂亮成功。虽然形容为「顺利」很奇怪,不过我这个年轻旅行者,以日本观光客的身分确实被抓了。 在远离人烟的漆黑夜路,我毫无警戒地行走时,遭遇了他们──「海维斯特」与「洛莱兹」。 遭遇两只吸血鬼。 双胞胎吸血鬼。 (哈哈,如果是阿良良木老弟,应该会说「毫无警戒地轻快行走时」吧。)【注:日文「警戒」与「轻快」音同。】 (不,我不是轻快行走喔。还满紧张的。不可能踩著小跳步,是相当蹑手蹑脚地走。) 这时候真的得说,我不是阿良良木。 严格来说,也不是「遭遇」。是被前后夹击。 不经意感觉身后有某种气息,转身一看,是身上礼服宛如融入黑暗般漆黑的金发女孩。 那头金发令我立刻联想到小忍,但即使她不是金发,我也已经直觉认为她非比寻常吧。 眼睛是红色的。 或许可以形容为「红得像是充血」。 (如果是阿良良木老弟,大概会形容为「红得像是千叶县」。)【注:日文「充血」与「千叶县」音近。】 (阿良良木也不会这么说。千叶县不会给人红色的印象吧?) (不过,可能会说房总半岛喔。) (如果您继续打岔,我就不说了。接下来是很正经的场面。) 实际上,我反射性地采取逃避行动。 红色双眼的注视令我畏惧,她脸上露出的微笑令我浑身发抖,我忍不住想拔腿逃跑。我的职责明明是被吸血鬼抓走,我却做出可能放弃任务的行动。 真的是外行人。只有知识不断累积,完全不适合实践。 难怪会被小扇瞧不起。 只是,虽然称不上运气好,但是当我忍不住拔腿要跑而转回正前方的时候,我的双腿骤然停止。 夹击。 直到刚才绝对没有任何人的前方,同样有个金发红眼的怪异存在于那里──矗立在那里。 如同进逼的高墙,矗立在那里。 如同和后面身穿漆黑礼服的吸血鬼成对,正面的吸血鬼身穿纯白燕尾服。 还时尚地打上蝴蝶领结。 同样以充血的双眼注视著我,浅浅一笑。 利如刀锋的微笑。 (原来如此,龙凤双胞胎吗……这就更稀奇了。) (不,现在回想起来,老实说,无法断言是不是一男一女……为求方便,我接下来用「她」或是「他」来称呼,但是当时没能确定性别。他们两个都非常美丽,简直超越性别的界线。) (这样啊。哎,这以怪异来说不稀奇。不过该注意的是他们有分工合作。) (分工合作……) (各自担任雌性与雄性……虽说是只有两人的社群,但还是可以认定他们具备相当的社会性。真令我感兴趣。) (社会性……或许吧。基于这层意义,和小忍大概截然不同。) 虽然看起来都像是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十几岁少年或少女,但因为对方是吸血鬼,所以外在没什么意义吧。 重要的是内 在。 麻烦的是内在。 即使不像小忍已经五、六百岁,肯定也是无法从外貌想像的长寿。 后来我实际感受到这一点。 如果参考德拉曼兹路基先生的说明,那么黑暗礼服的少女是「海维斯特」,白光燕尾服的少年是「洛莱兹」,但我不认为这样的区别有什么意义。 以我为中心、成功取得相对位置的他与她,看起来只像是异体同心。 四颗红色的眼睛包夹我。 四颗红色的眼睛阻挡我。 被双胞胎吸血鬼前后瞪视的我,就像是钉在原地般动弹不得,甚至无法因为恐惧而发抖。 只不过,虽然我说双胞胎注视著我,瞪视著我,不过这个说法的正确度还有待商榷。 我甚至觉得视线其实直接穿过我,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海维斯特」眼中只有「洛莱兹」。 「洛莱兹」眼中只有「海维斯特」。 即使位于视线上,我却觉得像是完全被无视。 总之,如果他们在这个状况愿意无视我,可以说是再好也不过了,但是事情终究没那么顺心如意。后来,我被抓走了。 到这里都按照计画进行。 不过,只到这里。 007 我没能认知到自己是怎么被抓的。 虽说我的职责是被双胞胎抓走,不过即使想抵抗也肯定会失败吧。 不,会成功吧。 我就像是行李,被两人扛著来到不可能存在的城塞都市,进入坐镇在中央的古堡,然后被扔进地牢。 虽然不是遭到粗鲁对待,却也感觉不到称得上郑重的贴心。只不过,当他们将,我留在牢里离开时,我打从心底松了口气。 这不是第一次面对怪异现象,也不是第一次面对吸血鬼,进一步来说,像这样硬是被抓走也不是第一次,不过,看来这种事不会习惯。 心脏激烈跳动,无法安分下来。 (不过习惯了才危险。) (即使是忍野先生您这样的专家也是吗?) (嗯。应该说,我不想习惯。无论什么事,无论什么工作,一旦觉得习惯就是该收山的时候。不过,班长妹,听你说到这里,好像完全没发生问题?) (嗯,算是吧。虽然自己这么说不太对,不过我以诱饵身分被抓走的表现,我自认相当像样喔。) (哈哈,就像是碧姬公主吧。) (不过在最近,碧姬公主好像也不会老是被抓走喔。) (也就是说,出差错的是德拉曼兹路基那边吗?该不会把班长妹当诱饵,自己却跟踪失败?以钓鱼来说,就是只有饵被鱼吃掉。如果是这样,可以说他犯了专家不该犯的错。) (不是这样……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没在那时候失败。他万无一失跟著被双胞胎抓走的我,在虚构的城塞都市出现之后顺利入侵成功。) (成功突破结界是吧。老实说,既然做到这一点,我觉得他的工作已经等于成功……换句话说,他的入侵被侦测到了吗?) (那个……) 总之,大致说来就是这么回事。依照原本的计画,德拉曼兹路基先生应该会对双胞胎先下手为强,却反而被先下手为强,对方同样以夹击的形式进攻,然后他就成为阶下囚了。 我原本认定只要等待得救,在石地牢维持镇静的时候,「海维斯特」与「洛莱兹」合力将高大的专家扔进来,我不禁目瞪口呆。 老实说,我没想过这种状况。 我因而体认到,我一直潜意识认定专家不可能失败。认为只要我这个外行人完成职责,之后一切都会顺利成功。回想起来,我将太多事情托付给德拉曼兹路基先生。 明明在非得和外行人共事的时间点,这项任务对他来说就相当反常。 不再是标准规格的任务。 成为守则不管用的工作。 那么,某方面说也是我害他失败吧。 (不,哎,这时候班长妹想负起责任也完全不对。只要将外行人纳入计画一次,责任就在德拉曼兹路基那边。不过我也没资格数落别人,我也曾经害班长妹遭遇危险。) (既然这么想,请现在就二话不说去救阿良良木,当成还那时候的债吧。) (哎,这件事已经一笔勾销了。) (不过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一笔勾销的……) (这时候我就不多说什么,听你说下去吧。) (您至今打岔很多次吧?) (不提这个,德拉曼兹路基为什么搞砸任务?就我听你的说明,应该没有失败的要因才对……虽说人数上是对方有利,地利也在他们那边,不过双胞胎是吸血鬼,德拉曼兹路基是吸血鬼专家。这是他这个专家专长领域中的专长领域,所以既然他认定有胜算,就不是不利的赌博,肯定有八成以上的胜算。) 这是当然的。 不只是对我来说,对于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来说,这项计画最困难的步骤也肯定已经完成。 这次的作战因为拿我当诱饵,所以譬喻为钓鱼,不过形容成狩猎比较正确。 说到钓鱼和狩猎的差异,「夺走其他生物的性命」这一点当然相同,不过如果是狩猎,反过来被猎杀的可能性也不是零。话是这么说,但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是专家,不是我这种外行人,当然早就预料到这一点才对。 早就计算被猎杀的风险才对。 不可能粗心大意才对。 这座城塞都市是双胞胎的根据地,是敌方阵地,所以当然要预料到所有可能的危机状况。不过即使如此,也可能发生超乎预料的事态。 而且,这不是危机状况。 是比预料中更「好」的状况。 「我找机会要除掉『海维斯特』与『洛莱兹』的时候,发现原本以为早就全部遇害、被双胞胎抓来的幸存旅行者。我引导他们逃出结界,然后遭到暗算。」 德拉曼兹路基极为平淡地分析自己的败因。不,既然成功救出幸存者,引导他们逃出结界,要说这是败因也不是完全正确吧。 不过计画出现破绽了。 所以德拉曼兹路基先生应该没以专家身分后悔,更没把自己的行为视为耻辱吧。幸存的尽是称不上年轻旅行者的幼童,所以我也不想责备他判断错误。 虽然不想责备,但现状并未因而获得救赎。就这样,我和德拉曼兹路基先生被幽禁在古堡地牢。 008 「不可能逃狱成功。死心吧。」 我继续检查牢房的时候,德拉曼兹路基先生语重心长这么说。在他眼中,我这个外行人应该完全是死到临头不服输吧。 「我的意志将会由那群孩子继承吧。只要组织收到通知,就会派遣后续的战士。『海维斯特』与『洛莱兹』被除掉已经是既定的未来。虽然和想像的形式不同,但我完成工作了。这是最好的结果。」 「…………」 这个人也太容易看开了。 难道是开悟了? 而且在他将未来托付给孩子们之前,希望他稍微考虑到我完全没达成目的。 (哎,以他的状况,人生观完全不一样。应该说他基于立场看得比较长远,而且行事非常激进。既然成功救出复数受害者,即使牺牲班长妹一个人,加起来也是有赚不赔。他应该是这样计算的吧。) (因为是专家吗?) (没错,因为是专家。和阿良良木老弟的那场战斗,他之所以断然收手,也可以说多亏这种计算能力所赐。) 「……要是死心,就只会在这里被吃吧? 」 「就算没死心,也会在这里被吃。那么早早死心比较不会过于后悔。」 这或许是他身为战士的建议,但我实在难以接受。 「虽然没能履行和你的约定,不过放心,既然是刃下心的眷属,深陷什么样的困境都能独力克服吧。」 「…………」 看来德拉曼兹路基先生因为专业意识过高,精神力过强,面对任何事情都倾向于以「心态」克服。 这大概是一种美德,但我不能接受。 「我不死心。」 我叹口气这么说。 「我不能死在这种虚构的世界。即使阿良良木最后是自己救自己,我也想加入成为一分子。」 「……你想要名誉?『成为朋友助力』的名誉?」 他的说法像是对我死到临头不服输的行径傻眼至极。不过,嗯,总之,我并不是不想要。 这份名誉,我很想要。 但也不只如此。 要是得知我在这种地方被吸血鬼吃掉丧命,阿良良木与战场原同学不知道会多么失望。想到这里,我就没办法这么轻易舍弃生命。 如果我这时候没有垂死挣扎,就代表我的朋友没有看人的眼光。这是我唯一想避免的结果。 (了不起的毅力。我在这种状况大概会早早死心吧。) (请不要说这种想都没想过的事。如果是忍野先生,在这之后也会试著和双胞胎吸血鬼交涉,让自己活下来吧?) (哈哈,既然知道这一点,你当时应该也做过相同的事吧?但你说没有顺利成功,这代表接下来的进展超乎你的预料。) (…………) 「哎,说得也是。如果你运气好,或许可以成为双胞胎的眷属。」 德拉曼兹路基安慰般这么说。真要说的话,这个结果应该要说我运气差。 「以我的状况,应该没这种希望。他们肯定会拷问我,问出组织的情报。不过,没问题。因应这种状况,我的臼齿藏了自杀用的毒。」 「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您没有更乐观一点的展望吗?」 我忍不住这么说。 对方怎么想都比我年长,又是专家,我或许不应该讲这种话,但他在同一个房间释放这种阴沉气氛,害我连妙计都想不出来。 我的脑袋原本就转不快了。 (哈哈,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正确使用「阴沉」这个词。我一直以为只会拿来玩「喜欢荞麦面胜过乌龙面」的谐音。) (不,可是室内气氛真的就是这种感觉。) 「乐观的展望?」 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抬起头,就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字眼。 「是的。这次该反省的也是这一点吧?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料想到『有人生还的状况』进行诱饵作战,就不会反而遭到暗算吧?」 「…………」 「如果总是料想最坏的状况采取行动,或许可以回避最坏的状况没错,但是这样就无法达到料想之中最好的状况吧?想抓到机会,就必须预先设想有哪些机会才行。」 人如果无法想像自己幸福的样子,就无法变得幸福。我深刻认为正是如此。 「要进行顺心如意的预测。像是突然有人来搭救之类的。如果没这么做,救星前来的时候就抓不到他的手。没错吧?」 老实说,我这么说与其说是反驳或表明信念,更像是有点不高兴地对抗德拉曼兹路基先生过度阴郁的样子。 「这样啊。既然你说到这种程度,那这个也给你吧。」 不知道他是怎么接受我这番话,他这么回应,然后像是掏零钱般,随手从口袋取出一个东西──是荆棘的刺。 009 「出来。」「。来出」 不久,双胞胎来到地牢,留下德拉曼兹路基先生,只带我出来。我在这时候第一次听到「海维斯特」与「洛莱兹」的声音。 不,他们抓我的时候也交谈过,却没对我说话。当时我解释成「天底下没人会和食物交谈沟通」,难道是我的误解? 总之,我被带出牢房。 看来正如我的猜测,那里不是长期幽禁用的牢房。只是真的要说的话,这是我想像的最坏结果,所以实在不能说很高兴自己猜对。 (也就是班长妹被当成宵夜带出牢房?) (以时间来看几乎是清晨了。不过这也不算是早餐。) (?) 老实说,虽然是为了阿良良木,但这次协助德拉曼兹路基的工作,要说我毫不抗拒是骗人的。 无论是钓鱼还是狩猎,如先前所说,「只因为是吸血鬼就除掉」的做法令我抗拒。而且即使双胞胎吸血鬼「海维斯特」与「洛莱兹」基于「会袭击人类」这个名义必须除掉,我内心也不是毫无迷惘。 记住人类味道的肉食动物会被处理掉。 进行「杀害」的处理。 听到这种说法就能自然接受的严苛世界观即使存在,我至今也没在这种世界观吃过东西,而且这辈子只有一直累积知识的我,认为食物链是大自然的法则。 既然人类会吃其他生物的生命,那么人类被其他生物吃掉,就某方面来说也是无可奈何。我以这种逻辑思考。 到头来,我在「吃」这方面也受过战场原的严厉指摘。 所以我不认为双胞胎的罪孽如此深重。「抓走旅行者」就人类看来是难以原谅的恶行,不过站在吸血鬼的角度思考,就称不上难以原谅。 可以为了拯救阿良良木而牺牲双胞胎吸血鬼吗?我难以判断。 有所迷惘。 (这种事,不管班长妹要不要协助,在认定有害的时间点,双胞胎就注定会面临什么命运了,所以不需要想太多吧?) (是的,当然是这样,一点都没错。所以这就像是一种内心的假纠结。反正肯定会以阿良良木为优先。) (不过,在协助进行诱饵的时候,你心里有这个放不下的想法是吧。) (不是放不下的想法,是放不下的人。) 这种犹豫是没必要的东西。 既然是活下去所需的进食与营养补给,或许应该认定是彼此彼此,即使被吃也必须接受,认定这是大自然的法则。这或许就是真正的死心吧。 毕竟我甚至想过,如果是被阿良良木吃掉也无妨。在这里被双胞胎吸血鬼吃掉结束人生,或许也是一种选择。 前提在于双胞胎是为了「吃」而抓人。 (……所以不是为了「吃」?) (嗯,是为了「玩」。) (为了「玩」?) (为了「玩」。) 我被带到的地方,不是用来进食的餐厅。在像是游戏室的大房间里,我还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就被仰躺绑在撞球台上。 而且双胞胎果然隔著这样的我,以点对称的方式站在撞球台的两侧。如果我是被绑在餐桌上,不必想像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是绑在撞球台上就完全不明就里。 不,既然没有让球落下的洞,正确来说应该不是撞球台……不过双胞胎吸血鬼亲切地对我说明接下来要做的事。 说明究竟要用绑在台上的我玩什么游戏。 (不是有一种「倒杆游戏」吗?他们好像要用我玩那个游戏。) (倒杆游戏?运动会在玩的那个?) (不是,是在海岸或沙地玩的那个。堆一座沙山,在正中央插一根杆子……然后轮流挖沙山,杆子倒了就算输的那种游戏。) (啊啊,这种游戏我就知道。感觉阿良良木老弟经常一个人玩。) (应该没有经常一个人玩吧……) (既然弄倒杆子的算输,感觉应该叫做「不倒杆游戏」才对。不过,要怎么玩?在撞球台上玩?而且是用班长妹玩……) (所以说……) 游戏规则几乎和原版相同。 把沙山当成我,把杆子当成我的性命,这样就比较好懂。他们从两侧轮流挖我的身体,轮到谁的时候我死掉就算输。 双胞胎如此说明。 不只用德语,还周到地也用英语说明一次。就像是重点在于必须让我理解游戏内容再玩。 不是「吃」。 是「玩」。 玩弄其他生物性命的行为。 如果他们抓走人类是拿来像这样玩,我实在无法接受。 被抓的旅行者有人活著,这个料想之外的非正常状况,令德拉曼兹路基先生一时大意,但我也知道其中的原因了。之所以只有幼童活著,总归来说就是因为身体太小,肉长得不多,而且容易死掉。 因为不适合当成玩具,所以凑巧活下来。 就是这么回事。 反过来说,旅行者之中大多是十几岁的人被抓,原因在于生命力比较强,比较能撑,可以玩得比较久。 只因为这个原因。 我被抓只因为这个原因。 「…………」 我感受到强烈的怒火。 这是激烈的情绪怒涛,完全超过临界值,以前的我绝对无法怀抱在心吧。 这种东西,我昔日居然全部塞给「那孩子」。 我对此只感到后悔。不过,这种后悔今后必须由我怀抱在心。 如同紧抱入怀。 「海维斯特」似乎选择先攻,比「洛莱兹」先著手挖我的身体。她随手抓住我的右胸。 住手。给我放手。 只有阿良良木可以摸那里。 我用力咬下臼齿。 010 「这根荆棘的刺,对我来说只是剧毒,是自杀用的物品,不过对你来说或许不是。如果到了即将被吃的阶段,你无论如何还是无法死心,无法舍弃这种乐观的展望,为了因应这一刻,你就和我一样把这个藏在臼齿吧。」 「……咬下这个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 「天晓得。我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却会发生某件事。就是这样的物品。我打算在觉悟一死的时候使用,但你就在想活下去的时候使用吧。」 我们进行过这样的对话。 老实说,我不认为会用到,但还是照他所说,将这根刺藏在臼齿。看来我或许已经想像到这样的未来。 这么一来,我所在的德国也可以说是一种象徵。不用说,这里是「睡美人」的舞台。 在古堡持续沉眠一百年的公主。 我不想和这样高贵的公主相提并论,在不是床的撞球台上,也无望获得王子的吻,不过即使如此,还是觉醒了。 (觉醒了?沉眠的能力吗?真厉害,简直是少年漫画的剧情。) (是的话该有多好……这不是那种令人满心期待的进展,应该说正是德拉曼兹路基先生的喜好,现实又悲观的逻辑归结……) 我联想到的是「睡美人」,不过对于专家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来说,荆棘的刺无疑是消灭怪异的物品。和十字架、大蒜或银制武器一样,用来驱魔的植物摘下的刺。 说到为什么可以当成自杀用的物品,因为德拉曼兹路基先生自己是吸血鬼。 身为吸血鬼却猎杀吸血鬼,同类相残的专家……这就是德拉曼兹路基先生的真面目。 (啊啊,这么说来,好像是这样没错?) (请不要假装忘记。这是前提吧?是大前提吧?所以那个人才会拉拢阿良良木吧?) (由此看来,「为了双胞胎著想」又「不是为了人类著想」的说法,直接从字面解释就可以吧。) 所以,用来消灭吸血鬼的物品,对他来说是武器,同时也可以成为自杀用的物品。只要藏在臼齿,真的就和藏入氢酸钾没有两样。 不过,这是只对吸血鬼生效的「驱魔利器」,对于身为人类的我──有时是诱饵、有时是玩具的我,是否只是毫无意义的植物碎片?那可不一定。 那可不一定。 (那可不一定?) (是的……这件事,您该不会也假装忘记吧?肚子被挖掉一半而差点没命的我,之所以被吸血鬼的血救回一条命,都是多亏忍野先生吧?) 吸血鬼的血。 侧腹整个被挖掉,只能等死的我──以这种方式得救。 据说如此。 说来遗憾,我没有当时的记忆。 (哎呀~~我没救你喔。小妹妹,你只是自己救了自己。真要说的话,是阿良良木老弟救的。) 没错。 这里所说的「吸血鬼的血」,是当时还是吸血鬼的阿良良木之血。进一步来说,也意味著是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之血。 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 怪异之王的血液,是构成我身体的要素。 化为血,化为肉。 化为骨骼,化为脏腑。 若要深入解释,也可以认定正因为埋入这种构成要素,才会在春假结束的黄金周引出「障猫」这个怪异,不过基本上,这个要素一直潜伏在我体内。 也可以说成「沉眠」在我体内。 那么,以荆棘的刺来刺激这样的血与肉,刺激这样的骨骼与脏腑,会发生什么事? 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却会发生某件事。 如果是一般的吸血鬼,受到驱魔之刺的刺激,或许只会受伤。依照状况,可能会成为单纯的自杀。 不过,我的血来自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吸血鬼的弱点已经大致克服,贵重种中的贵重种。 德拉曼兹路基先生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这句话可以按照字面上的意思照单全收。沉眠的怪异杀手之血要是觉醒,实际上,即使我的身体因而四分五裂也不奇怪。 (没错。这不只是不利的赌博,更是危险的赌博。居然要赌上性命,那么班长妹,你这样不就是重蹈覆辙吗?) (是的,关于当时气到不顾一切,我已经在反省了。不过,毕竟是在游戏台上即将被挖走的生命啊。)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 正确来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依照德拉曼兹路基先生后来以专家身分的分析,我的身体受到荆棘刺的刺激而瞬间活化,短时间内发挥吸血鬼之力。那么当时的我,或许不是化为白发而是金发,不是化为猫眼而是金眼,不是长出猫耳而是獠牙。 这种角色造型,我实在不敢照镜子,幸好镜子照不出吸血鬼。 总之,当我清醒的时候,我就像是无视于游戏台的拘束般挣脱,压在双胞胎吸血鬼身上。最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或许是我。 (嗯嗯,像是少年漫画的打斗场面全部剪掉是吗……想必也是如此吧。即使同样是吸血鬼,而且同样是贵重种,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也完全属于不同次元。) (但我记得某人曾经从这个不同次元的吸血鬼胸口挖走心脏?) (哎呀,这人是谁啊?真是了不起……不过班长妹,你明明在高风险的赌博获胜,在危机之中活下来,怎么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 (后来局势再度逆转吗?) 没有。 敌我实力有著压倒性的差距,所以没有逆转,也没有逆袭。 双胞胎吸血鬼「海维斯特」与「洛莱兹」,以像是看见妖魔鬼怪的眼神,以充血的双眼注视我。 这次真的不是注视彼此,而是注视我。 「你是什么人?」「?人么什是你」 他们这么问。 「专家吗?」「?吗家专」 「还是吸血鬼?」「?鬼血吸是还」 「不,我是日本的女高中生。」 我这么回答。 「我希望可以协助自己喜欢的男生和好友一起幸福……」 「…………」「…………」 双胞胎像是完全无法理解般,聆听这个明快的回答。 下一瞬间,他们不做任何讨论,也不打任何暗号,咬向彼此。 我来不及阻止。 双胞胎朝彼此身体插入利牙,吸彼此的血,吃彼此的肉。我只能看著这幅壮烈的光景。 没错,我肯定知道。 因为刚好知道,所以肯定知道。 我听过,吸血鬼的死因九成是自杀。 因为无聊,因为厌世而自杀。 光是这个原因,即使是昔日发挥压倒性实力,传说中的怪异杀手──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也是立志自杀的吸血鬼。 为了自杀而来到日本。 无聊会杀死人,无聊也会杀死鬼。 (……虽说只有人类会以食用以外的目的夺走其他动物的生命,但是若要这么说,也只有人类是知道游戏的生物,知道如何以游戏排解无聊。不过,这或许也佐证人类不玩游戏就活不下去。所以,游戏遭到妨碍的「海维斯特」与「洛莱兹」,文化与嗜好被没收的双胞胎,毫不犹豫选择自我了断。) 「不准玩游戏」等同于「不准活下去」。 当然,就算这么说,我也不能在这里当玩具,他们也不该抓旅行者当玩具。 不过,若说双胞胎罪孽深重,将他们逼得必须互食消失的我,同样应该说罪孽深重吧。 强迫罪孽深重的他们禁欲,这样的我贪婪至极。 011 「……大概就是这样。虽然没什么特别的结尾,不过您觉得如何?」 我在最后说「感谢您的聆听」,忍野先生回应「很有趣」。与其说他觉得内容有趣,应该说他觉得我这个人很有趣,总之能博得他的欢心就好。 「和阿良良木老弟在各处加入自己情绪的叙事不一样,班长妹的叙事富含启发,很像你的风格。可以说是启发,也可以说是挖苦。我这个专家也从你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不敢当……我只体认到自己才疏学浅。」 但现在不是感到羞耻的时候。 「那……那么忍野先生,既然已经说完,接下来请和我一起回日本……」 「不过,班长妹的故事,并不是在这里结束吧?」 忍野先生说完,从怀里取出一根菸,没点燃就叼在嘴上。 「荆棘刺的刺激,使得潜伏在班长妹体内的刃下心,像是急性反应那样暂时觉醒,不过现在的你,甚至没让我感觉到这种沉眠的要素。完全是你自己。」 他接著这么说。 「…………」 「看来,在抵达这里之前,在见到我之前,你好像将沉眠的资产……更正,将沉眠的血用光了。那么,你后来也体验到各种事件吧?」 关于这方面的原委,我务必想听个痛快。 只要时间允许。 忍野先生以戏谑的语气这么催促,逼不得已,我决定说下去。 「我想想……后来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按照约定,向组织打听情报,我基于这份情报造访的下一个国家是……」 故事永无止境。物语也永无止境。 我为阿良良木踏上的这趟奉献之旅,依然看不见终点。 后记 「没有面包吃,就改吃蛋糕啊」据说是玛丽?安东妮王妃说的,不过她其实没说过这句话的样子。这种例子还满多的,像是织田信长没说过「杜鹃不啼则杀之」,汤玛斯?爱迪生说的「天才是百分之一的天分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是另一个意思,拿破仑皇帝说的不是「我的字典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而是「法语没有『不可能』这个词」,不胜枚举的这些例子不是因为属于少数例外而闻名,历史上的名言大致上都是后人凭想像流传下来,如果询问本人,他们大概都觉得相当无奈吧。爱迪生那样建立正面形象的状况就算了,像是织田应该会感到遗憾,或许是「喔~~原来你们认为我会讲这种话啊~~」这种感觉。不过这种状况对于小说作家来说相当麻烦,有时候佩服心想「不愧是以前的文豪,真是妙语如珠啊~~」调查之后却发现是作品里的对白,不知道该如何接受。感觉像是被提醒「作者与作品是两回事,请始终当成虚构内容享受」,不过也没真的提醒就是了。顺带一提,「不过或许真的说过,只是没留下纪录吧?」这种疑惑的余地,以恶魔的证明(probatio diabolica)来说确实存在,不过玛丽?安东妮王妃确定是一位时尚女性,很难想像她会把热量不同的面包与蛋糕相提并论。 总之,本书是《物语》系列第外季的第二弹。分成〈第零话 雅赛萝拉?宴飨〉、〈第零话 火怜?逢我〉、〈第零话 翼?沉眠〉,和前作《愚物语》一样是第零话集锦,意味著新的物语由此开始。开头收录的童话《国色天香姬》,是之前刊载在动画版纪念画册的忍野忍前传,也是堪称《物语》系列原点的《伤物语》前传,所以我认为是连接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一部作品。希望各位能无视于时间概念,像是同时阅读复数时间轴那样,享受四次元的阅读乐趣。就这样,本书是以百分之百的嗜好「喀喀!」而成的小说──《物语》系列第外季的第二弹《业物语》。请慢用! 本集封面来自〈火怜?逢我〉的幼年忍(约十岁),由vofan老师绘制。谢谢!这么说来,为她取名的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有个秘密设定,在剧中每死一次,肉体年龄就会小一点。这是叙述性诡计。虽然当事人不讲就没人知道这种事,不过特洛琵卡雷斯克应该会觉得「主人好可怜!」吧。第外季大概还会再写两本左右,请多指教。 西尾维新 「没有面包吃,就改吃蛋糕啊」据说是玛丽?安东妮王妃说的,不过她其实没说过这句话的样子。这种例子还满多的,像是织田信长没说过「杜鹃不啼则杀之」,汤玛斯?爱迪生说的「天才是百分之一的天分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是另一个意思,拿破仑皇帝说的不是「我的字典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而是「法语没有『不可能』这个词」,不胜枚举的这些例子不是因为属于少数例外而闻名,历史上的名言大致上都是后人凭想像流传下来,如果询问本人,他们大概都觉得相当无奈吧。爱迪生那样建立正面形象的状况就算了,像是织田应该会感到遗憾,或许是「喔~~原来你们认为我会讲这种话啊~~」这种感觉。不过这种状况对于小说作家来说相当麻烦,有时候佩服心想「不愧是以前的文豪,真是妙语如珠啊~~」调查之后却发现是作品里的对白,不知道该如何接受。感觉像是被提醒「作者与作品是两回事,请始终当成虚构内容享受」,不过也没真的提醒就是了。顺带一提,「不过或许真的说过,只是没留下纪录吧?」这种疑惑的余地,以恶魔的证明(probatio diabolica)来说确实存在,不过玛丽?安东妮王妃确定是一位时尚女性,很难想像她会把热量不同的面包与蛋糕相提并论。 总之,本书是《物语》系列第外季的第二弹。分成〈第零话 雅赛萝拉?宴飨〉、〈第零话 火怜?逢我〉、〈第零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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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沉眠〉,和前作《愚物语》一样是第零话集锦,意味著新的物语由此开始。开头收录的童话《国色天香姬》,是之前刊载在动画版纪念画册的忍野忍前传,也是堪称《物语》系列原点的《伤物语》前传,所以我认为是连接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一部作品。希望各位能无视于时间概念,像是同时阅读复数时间轴那样,享受四次元的阅读乐趣。就这样,本书是以百分之百的嗜好「喀喀!」而成的小说──《物语》系列第外季的第二弹《业物语》。请慢用! 本集封面来自〈火怜?逢我〉的幼年忍(约十岁),由vofan老师绘制。谢谢!这么说来,为她取名的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有个秘密设定,在剧中每死一次,肉体年龄就会小一点。这是叙述性诡计。虽然当事人不讲就没人知道这种事,不过特洛琵卡雷斯克应该会觉得「主人好可怜!」吧。第外季大概还会再写两本左右,请多指教。 西尾维新 第零话 抚子?绘画 001-008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二哈(lkid:咸鱼阿拉斯加)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理子 001 千石抚子的人生,如果比喻为正在连载的漫画,从第一集一口气看到最新第十五集的时候,我肯定会心想「这个主角的设定真是摇摆不定」,品尝到这样的读后感想吧。 第四集和第八集讲的不一样,目标不知何时改变,第一人称完全没统一,连造型都不时修改,口头禅也没固定,嗜好在各种场合不一致,甚至最重要的心仪对象,都会依照状况各有不同吧。 这是长期连载无法避免的宿命,或许正因为连同这种矛盾一起喜爱,才足以称为真正的书迷吧。不过身为读者,果然有些难以接受的部分。所以如果作品过于长寿,作者想趁著角色性质没走样的时候完结,我会对作者的这个意见表达某种程度的赞赏。 不,别说「身为读者」,千石抚子不是别人正是我,但是正因如此,我觉得各个时间点的我就像是另一个人。当时的我,那时候的我,该时期的我,那段期间的我,我实在不认为和我是同一人。 无论如何都不认为。 如同残影,摇摆不定。 即使想回顾过去正经自省,也会冒出「那个人真的是我吗?」这种极度不负责任的想法。我这种一无是处的女生,居然犯下那么严重的恶行,某方面来说我难以想像。 因为那些事件明显超过我能裁量的范围。 这当然只是一种逃避吧。 是要付出昂贵代价的现实逃避吧。 是在逃避责任,也是不道德的行为。 把以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当成不同人看待,或许能因而保护现在的自己,不过到最后,这只不过是自己瞧不起自己吧。珍惜现在的自己,同样的,也非得珍惜以前的自己才行,如今我著实这么认为。 只不过,说到我个人角色性质的走样方式,可不能只怪罪到人生太长使然,或是长期连载使然。 即使在同一集,我所说的话以及所做的事,肯定也不一致吧。在那边讨好别人,在这边讨好别人,悄悄套用逻辑要让一切说得通,结果出现矛盾,只好提心吊胆骗了又骗,就这么接到下一集。 人们把这种做法称为「八面玲珑」。 或者……是的,说得更恶毒的话,就是「装可爱」。 和角色性质的走样方式无关,这么讨人厌的家伙担任主角的物语,还是赶快腰斩算了……我也能理解有人想这么说的心情。之所以受到这样的诅咒,现在回想起来也具备必然性。 是具备必然性的诅咒。 这种感慨或许又是一种逃避,无论是被诅咒时的自己,或是诅咒别人时的自己,远远看来,其实和现在的我毫无差异吧。 远看是如此,旁观是如此。 或许毫无变化与成长。 不过,我还是无法像是照镜子那样看见以前的自己,人前的自己和独处的自己,我也不会认为判若两人。 自己,自己,自己。 有如多重人格。 不,别说「多重」,「人格」这种了不起的东西,我是否拥有都还是一个大问号。像我这么配不上「格」这个字的家伙应该很难找吧。 哎呀哎呀。 说到角色性质走样,最近成为朋友的斧乃木余接,可以说是这方面的行家。 人偶女童──斧乃木余接。 她是人型怪异,是人偶怪异,很容易受到周围的影响,角色个性配合身边的人而改变,似乎正是她这个角色的精髓。 绝对无法在漫画登场。 作者的能耐会遭到质疑。 她自己当然不会一一在意这种小事,但是在某个时候,她说了这样的话。 这里说的「某个时候」,换言之就是她的角色个性走样的时候。 「若有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面对任何人都能一直维持相同的性格,我觉得这种家伙才奇怪。真有这种人的话,这家伙就是应该排除的危险分子。任何人甚至包括神,都会有心情好与心情坏的时候吧。如果这天身体状况不好,讲话方式或许会变得粗鲁;如果接电话的时候刚起床,应对方式或许会变得敷衍。生理状况或许会随著天气放晴或下雨变化。在孙子诞生的瞬间,或许连难以原谅的巨恶都能原谅。刚在某处犯错的时候,或许会冒出想要补偿的心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绪,就算没有,也还是有自己的状况,不可能总是维持平稳的心情。不只如此,接收者也有自己的状况。如果听的人没有听的意思,任何箴言都只是戏言。而且说来实在遗憾,这种事实无法当成任何藉口,这一切都必须由我们自己揽在身上承担。」 她这个怪异把我一起说成「我们」,看来现在的我也不太算是人类。 这倒也不意外。 虽然厚脸皮将自己的人生比喻为长期连载,不过实际上,现年十五岁的我的人生,连短篇都没能刊载,企划案一个个作废至今。 当时的我是如此。 那时候的我是如此。 该时期的我是如此。 那段期间的我是如此。 现在的我也是如此。是绝对不会问世,至今还不知道开始,因此也不知道终结,独一无二的千石抚子。 002 「危险──────没事!」 久违来到外界、不熟悉道路的我贸然冲出转角,即将被脚踏车撞上的时候,这辆车横切龙头紧急煞车,结果车身顺势从后轮飞上高空。不,说「高空」太夸张,是低空飞过。就像是享受刺激快感的马戏团,金属打造的脚踏车几乎擦过我的头部飞越。如果我还是以前的发型,头发大概已经整个被卷走了。 该说是生死关头吗? 真的是千钧一发。 只不过,千钧一发有惊无险的只有我,以近乎杂耍的驾驶技术漂亮避免撞上我的那辆自行车没能平安无事。 发生自撞事故了。 著地完全失败,像是桌上曲棍球的飞盘一样在柏油路面咻噜噜噜噜地滑行,最后发出剧烈的声响撞上护栏。 真的是猛撞。狠狠撞下去。 虽然发生出乎预料的严重事故,但是我对这个状况似曾相识。 觉得有印象。 几乎一模一样的事故,曾经发生在和这里相同的场所,记得是去年十月底的事情…… 先不提这是不是我误会了,没做好防护措施就撞上护栏,如今动也不动的脚踏车骑士,哎呀哎呀,我看过这个人。 是的。 是忍野扇先生。 「您……您有受伤吗?」 无论如何,我连忙跑过去这么问。即使之前发生过相同的事,却也不保证扇先生这次也没受伤。应该说,正常的话上次也会受重伤。 依照状况,大概得叫救护车吧。我没有手机,所以在这种状况,只能擅自借用他的手机……是放在立领学生服的口袋里吗? 嗯?咦?咦咦咦? 男生穿的立领学生服? 「没事!」 我蹲在扇先生旁边,他立刻(该说果不其然吗?)像是上了发条般迅速坐起上半身。 挂著脱线的笑容。 虽然顾及体面担心一下,但我其实早就猜到是这么回事,所以没那么惊讶。 「嗨,千石小妹,初次见面!我叫做忍野扇!」 「……我们之前见过。」 面对不像是刚出车祸的连珠炮, 我显得畏畏缩缩(到头来,我也真的很久没机会和活人说话了──除了斧乃木与月火。而且那两人几乎不算是活人),但还是姑且这么主张。 主张很重要。 被昔日有交集的人忘记,进行初次见面的问候,是一件挺寂寞的事……嗯? 咦,这么说来,当时好像反过来?好像是我不知道扇先生,扇先生却知道我…… 「我一无所知喔。知道的是你,千石小妹。」 「…………」 「不不不,我可不是什么忘却侦探喔,毕竟用色也完全相反。哈哈!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我千真万确是初次见到千石小妹你喔。」 扇先生站起来,同时拍掉制服外套的尘土。是立领学生服。千真万确是男生穿的立领学生服。 除了男生什么都不是。 嗯,是的。忍野扇先生是直江津高中二年级的男生。肯定如此。 我知道这件事。 忍野扇。妖怪专家忍野咩咩的侄子。 他去年接近我的时候就是这样。 我记得是这样……这段记忆肯定没错。 即使这么说,我也不懂扇先生为什么假装初次见到我,总之就避免追究吧。 我现在也不是闲著没事。 应该说没时间。有多少时间都不够。 我之所以贸然从转角冲出来,足不出户的我之所以冲出房间,是基于某个正当理由。 「我才要问千石小妹,你没受伤吗?」 「啊,是的……扇先生,我没事。」 「哈哈!居然叫我『扇先生』,不需要叫得这么陌生喔。就算你亲切叫我『扇哥哥』,我也不会介意的。哈哈!」 如果有哪个女国中生将「初次见面」的男高中生叫做「哥哥」,一次就好,我真想见见她。 「咦?不过,记得你就是这样叫阿某良良学长吧?」 「…………」 「抱歉,我口误……开玩笑的。所以,千石小妹,你正要上学?」 很感谢他立刻改变问题,不过像是明知一切却故意这么问的笑容,我看在眼里不太舒服。 坦白说就是不快。 改变之后的问题,也不是什么愉快的问题。 因为我半年多没上学了。 到头来,看到没穿制服、就这么穿著居家运动服、套上凉鞋冲出来的我,不可能认为我「正要上学」吧。如各位所见,现在是紧急事态。 十万火急。 如果我头上有警示灯,肯定正在闪红光吧。 所以我才鞭策著比吸血鬼还怕太阳的虚弱身体,辛辛苦苦来到外界。但我最后差点被脚踏车撞死,所以无法避免被讥为本末倒置。 实际摔倒的是扇先生就是了。 「脚……脚踏车……没事吗?」 我刻意以清晰的语气说话。 这也是因为面对「首次见面」的扇先生,或者是久违面对活人而紧张,不过我和他人沟通的能力本来就很低落。 低落到平贴地面,就像是蛇。 以前我是任凭整排浏海留长,藉以遮脸的害羞宝宝。忍野咩咩先生称呼我是「腼腆妹」。 居然叫我「腼腆妹」。 现在回想起来,他取的绰号真是不得了。 总之,「害羞宝宝」或「腼腆妹」听起来给人可爱的感觉,但实际的我是「磨磨蹭蹭的阴沉家伙」。 这部分也感觉得到忍野咩咩先生的贴心。从侄子身上感觉不到的贴心。 「嗯?放心放心,bm的卖点就是坚固耐用。我的卖点也是坚强耐操。如果要上学,我送你一程吧?」 他没让我转移话题,但我也不能一直陪他进行这种像是恶整的问答。既然扇先生没受伤,脚踏车也没坏,我就没理由留在这里。 虽然不太清楚原因,不过就算没急事,我也不认为和这个人继续讲话对我的人生有益。 去年的各种风波,好像也是和扇先生讲太多就变得很惨……不,去年的那些风波,每个事件果然都只是我自己的责任。 我的人生之所以骤变,都是我的错。 不过,那个跟这个是两回事。 这里说的「那个」是我个人的愧疚感,「这个」是扇先生个人的奇怪感。 奇怪感──怪异感。 「我不是,要上学,所以,恕我推辞。再见。」 我过于想要清晰大声说话,使得逗点多到不必要的程度(我也知道「恕我推辞」这种说法以国文课的标准来说不及格,但是比起去年和扇先生说话那时候,我自认现在的字汇能力增加了)。总之我这么说完,就匆忙试著要离开现场(事故现场)。 「这样啊……我一直以为你正要上学。因为我刚刚看见穿制服的你。」 此时,扇先生卖关子这么说。 他说什么? 「扇……扇先生!」 「哇,怎么啦,突然大叫?」 「请带『我』去那个『我』所在的地方。『我』正在找『我』!」 003 一万小时的法则。 依照调查结果,不管在哪个领域,能够被称为「一流」的人们,肯定累积一万小时以上的锻炼。 反过来说,只要付出一万小时以上的努力,不管在哪个领域都能成为一流,这种说法听起来充满希望,不过真的具体思考「一万小时」这个数字的时候,心情还是会变得绝望。 对于希望的稀少感到绝望。 因为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 为了方便计算,就妥协当成二十五小时吧。换句话说,四天是一百小时。四十天是一千小时。四百天是一万小时。 一年共三百六十五天,所以扣除刚才多加的部分让数字对上,一万小时大约可以换算成一年。 「什么嘛!原来只要努力一年就可以变成一流啊!」 轻松轻松! 我并不会这么想,我至今可不是活得那么悠哉。我姑且过著算是人生的时期长达十五年以上(补充一下,我说「算是人生的时期」并不是自卑的说法,我有一段不是人生的期间)。 学校那边,我也一直上到国二的前半段。不太认真就是了。虽然乖巧却不太认真,仔细想想,这种学生真棘手对吧?或许正因为我是这种棘手的学生,才会被硬塞棘手的工作。 不过这是事后回顾。我不免觉得我和笹薮老师说到底是共犯关系。 然而,像是事不关己般回顾过去,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吧。 不提这个,人类除了努力,还必须过生活。必须睡觉与进食,必须上厕所与洗澡,必须换衣服与剪头发。不能将活著的时间只用在努力。 生活位居努力之上。 努力成立于生活之上。 因此,人们某些时段无法努力。 无论是谁,每天都有一半以上的时间用在生活。即使勉强努力十二个小时以上,要是隔天累倒,一加一减又变成平均值。 以效率来说,若要持续努力,再怎么高估,每天包含休息在内,顶多也只能努力八小时吧。 这应该就是极限。 八小时。一天的三分之一。 换句话说,一万小时=一年的方程式,必须乘以三──是三年。 三年啊…… 这不是遥遥无期的年月,感觉肯做好像做得到,不过,因为是能带来真实感的数字,所以会令人踌躇,不是会让人觉得「行得通!」就跳下去做的时间。 说穿了,是令人适度感到厌烦的岁月。 因为,虽然「努力」两个字很好听,不过 努力做某件事的时候,也是将其他事扔著不管的时候。 优先做自己认为重要的事,放弃其他可能重要的事。 比方说,我。 我现在立志成为漫画家。 呀,我说出口了!我不会这样害羞。 我是认真的。 腼腆妹已经不是腼腆妹。 反倒是要主动照亮──照亮自己的道路。 虽然这是被某个骗徒怂恿,更正,是被某个骗徒欺骗的结果,但我完全不想吝于付出这样的努力。 即使觉得厌烦,我也要紧咬不放。 我要完整吞下这个梦想。就像是蛇。 不过,这份努力,我想投注人生大半的这个决定,也几乎等于我决定完全不上义务教育的国中课程。 也就是说,大家在上课的时候,我窝在自己房间学画画。 一直画一直画,画个不停。 我放弃的不只是学业。 大家和朋友游玩、吵架、和好,在学校这个小型社会磨练生活能力与沟通能力的这段期间,我磨练的只有画技。 套用一万小时法则的说法,我抛弃了就学的努力。要是就这么继续不上学,继续偷懒不努力当学生会怎么样?若说我不担心就是骗人的。 大家琢磨得亮晶晶的社交能力,对我来说过于耀眼。 到头来,持续跷课一万小时,恐怕只是染上跷课的习惯。 总之实际上,如果投注的努力没有成果,找个相近的领域维生,或许就是处世之道吧(这就是所谓的「多面手」)……只是,先不提「一万小时法则」的真假,我可没有这么多的时间。 连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没有。 原因在于,我不久之前被这么说了。今天早上,我父母终于对我这么说了。 「不要老是做这种傻事,国中毕业之后就出去工作吧。」 004 「这样啊这样啊。居然说自己的傻瓜独生女很傻,至今一直溺爱千石抚子的爸爸妈妈,终于收起糖果拿出鞭子是吧?这就应该祝贺一声了,恭喜你啊。」 斧乃木听完我的牢骚,面无表情这么说。不只是面无表情,身体也维持姿势动也不动。我正在请她当模特儿,所以她不动比较令我感谢。 我拿著a3的素描簿,画著在桌上摆姿势的她,地点是我家里的自用房间。现在的我是家里蹲,所以场景大多在我家里的自用房间。 斧乃木刚才从窗户进来。 最近,斧乃木每周会来我房间玩四次。与其说是来玩,应该说她基本上是来发牢骚。 是的,今天是例外,平常基本上发牢骚的是斧乃木。说到发谁的牢骚,就是发阿良良木月火的牢骚。 毫无例外。都是月火。 简单来说,斧乃木──斧乃木余接现正潜入阿良良木家进行搜查的样子。 不该透露的主要任务,好像是要监视月火──阿良良木月火。 ……这工作光是想像就压力沉重。 天底下有这么艰苦的工作吗? 受到这个任务的牵连,我开始帮斧乃木的忙,在那之后,她就经常来我房间赖著不走。 每周四次。 家里蹲的心情都搞砸了。 「一直待在阿良良木家,脑子都快出问题了。」 她这么说。 她以喘口气为理由来到我死守的房间玩只会令我困扰,但实际上别说困扰,还帮了我大忙。 如前面所述,原因在于我请斧乃木当我的素描模特儿。 斧乃木是人偶怪异,摆任何姿势都难不倒她。无论是「沉思者」的姿势还是「米洛维纳斯」的姿势都难不倒她。不只如此,她是人偶不会累,所以可以维持这个姿势静止长达数小时。 顺带一提,摆「米洛维纳斯」的姿势时,她还提供一个偏激的额外服务,就是拆掉双臂。如果不是人偶怪异绝对做不到这种事,姿势的重现率高到恐怖(刚开始我真的怕死了)。 不对,不只是姿势。 说来惊人,她可以让身体局部膨胀或变形,恣意控制体格。虽然无法变小,不过要变多大都可以,使得我可以素描各种不同的体格。 哎呀哎呀,简直万能吧? 「『例外较多之规则』居然能像这样用在和平的事情上,我至今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这么说的斧乃木看起来也不太抗拒。真要挑剔的话,就是她的脸真的和人偶一样固定为毫无表情,不过,要求到这种程度应该是奢求吧。 并不是只要画得出体格或衣服(而且斧乃木总是穿著满满滚边很难画的衣服过来)就能当漫画家,即使如此,对于动不动都只画脸练习的我来说,斧乃木的来访帮了我非常大的忙。 是我的一大助力。 只是,该说这方面果然是妖怪吗?对于我的牢骚,她回以相当毒辣的意见。 不过她是人偶,所以回给我没血没泪的意见也是理所当然。 「爸妈没有说我傻啦……是说我做的事情是傻事。」 可以说两者没什么差别,也可以说这样更让我难受。毕竟我本来就是傻瓜,不用别人强调,这也是难以否定的事实。 「不,说正经的,这部分你仔细考虑比较好吧。我不认为你的努力白费,更不认为你这个傻瓜正在做的是傻事,不过实际上,努力也不是平白就做得到的。努力是有价的东西,要付出牺牲或代价。所以做父母的把『国中义务教育毕业』当成一项基准是正确的做法。还是说,你不上学也不工作,想要一直靠爸妈养到二十岁?如果是这样,那你依赖成性的毛病还是没改。」 斧乃木以平坦的语气这么说。 我无从回嘴。 说得也是。 我并不是打著如意算盘想靠父母养到二十岁,却无法否认自己就这么没有怀抱愿景一味努力。 如今也无法保持缄默了。 表面上看向前方,却闭上双眼。 若是对自己讲得严厉一点,那么我某方面来说沉醉在努力之中。不上学,也不和朋友玩,一心一意持续画漫画,我或许觉得这样的自己刻苦又帅气吧。 没想过这份帅气需要多少的费用。 别说刻苦,根本是挥霍。 从「不正视现实」的这层意义来看,我依赖成性的毛病确实没改。 「没有赶你出去叫你独立,反倒可以说爸妈还很宠你喔。太仁慈了。这也包括一些内疚吧。把独生女养成废物的内疚。」 这也无法否定,不过真希望她别说「把独生女养成废物」,这也太狠了。 我确实很废就是了。 是废物独生女。 「到头来,你也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努力成为漫画家吧?不然乾脆去东京,一边当助手赚钱一边练习画画不就好了?」 斧乃木嘴里讲得恶毒,却意外地好好为我的未来著想。我居然被怪异担心,真令人摇头。 「而且你说的『一万小时法则』,我觉得挺可疑的。毕竟做得到的家伙一下子就做得到。反倒像是我,别说三年,甚至花了一百年才成为妖怪。」 「但我觉得成为妖怪所需的年数没办法参考……」 这真的是「例外较多之规则」。 要求完全公平也没道理吧。 无论如何都有个别差异。 「是啊。反观也有你这种家伙,经过一瞬间的判断就变成神了。」 「那不是判断,是判断错误……」 只不过,说到错误,或许我现在也正在犯下天大的错误。 如斧乃木所说,独立离家当助手的方案是 相当实际的路线,不过如果由我来这么做,一下子就失去实际感。 反而带著虚构感。 刚才我坦荡荡说出「我是为了努力追逐梦想才没上学」这种话,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帅气的东西。我不是不去学校,是去不了。 我在教室就是做了这么严重的事。 闯了严重的祸。 我这么不合群的家伙,别说在合作职场担任漫画家助手,包括打工或兼职,甚至连正常工作,恐怕都是一大难题吧。 不只是缺乏社会性,根本无法融入社会。 这么一来,我满心觉得自己努力的方式错了。即使没头没脑地努力,别说接近梦想,反而离梦想愈来愈远。 也有这种状况耶。 尽管如此,如今要我升上高中继续念书,老实说,就某方面来说也不实际。我的成绩原本就不算好,加上学业荒废半年以上,想必只有衰退一途吧。 落后的这段距离很难补回。 不只是比别人慢,甚至还开倒车。 基于笹薮老师的温情(这真的是内疚的显现吧),感觉他好歹会想办法让我毕业,但我终究无法要求后续的保障。 好啦,我今后该何去何从? 「努力的方式。这确实很重要,同时也是不安的要素。现在投注的努力,是否能确实连结到未来,这挺令人苦恼的。追根究柢,不管成败与否都只能做了。虽然我像这样摆姿势陪你练习素描,不过说到漫画家是否一定需要绘制立体人体的技术,倒也没这回事。」 说得也是。这是美术的技术。 如前面所述,这绝对不会派不上用场,却不是必备的技术。比起这个,为了构思有趣的剧情而前往图书馆等处,或许是比较正确的努力……我偶尔会陷入这样的迷惘。 努力的方式。 再怎么拚命,再怎么辛苦念书,要是搞错测验范围,还是考不到好成绩。 「我监视的阿良良木月火,那家伙做事很得要领,任何事情大致都做得好。第六感也很优秀,好像从来没猜错测验范围。我愈观察愈火大。」 斧乃木面无表情表达内心的愤怒。 我懂。 我,很,懂。 顺带一提,月火她自己也不时来这房间探视家里蹲的我(和斧乃木不一样,月火是守规矩从玄关过来。各位或许不相信,但月火还是有这种程度的常识),她来的时候会帮我画稿子。帮我帮久了,她好像变得比我还会画,我看得忐忑不安。 「不过苦恼消沉也没用就是了。」 我这么说。 苦恼该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不如把烦恼的时间用来努力──是这样吗?但我可以说是因为不曾烦恼,才造就出现在的我。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不要「消沉」,而是积极苦恼或许比较好。 「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在国中毕业之前取得一定的成果,说服爸爸妈妈。像是得奖之类的。与其在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学会足以出外工作的沟通能力,让自己个性变得开朗,我觉得现在这种努力的方式比较有可能性。」 「我的天啊,宣布参赛是吗?」 不,因为是漫画,所以基本上无论如何都得投稿参赛,斧乃木你不知道吗? 「说来真是讽刺。你明明曾经对战场原黑仪设下高中毕业典礼的期限,这次却轮到你面临时限危机……」 是的,这是自作自受。 要笑就笑吧。 那时候的我理智完全错乱,不过就算这么说,也不能完全不负责吧。应该接受报应。 这也是为了报恩。 「哎,大概也只能这么做了,不过我这个做朋友的想一针见血提醒你,如果没能获得成果,到时候的末路会更悲惨。你的末路将是放弃漫画家的梦想,而且也没办法上高中,却也没能力出去工作。」 这不只是末路,还是死路。 八面玲珑却走投无路。 这正是适合我的未来,不过我这个朋友讲得真严厉,受不了。 如果我在学校至少结交一个这样的朋友,我的国中生活想必会带著格外不同的色彩吧。只会讲严厉话语的月火,和我上了不同的国中。 「像这样背水一战,或许能让你的努力更有效率,这算是仅有的慰藉吧。毕竟能够努力果然也是一种奢侈。『允许努力的环境』以及『不努力就无法生存的环境』,肯定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吧。」 「我深有同感。」 我不打算讨论「努力的天分」这种东西,不过至少我在打造「能够努力的环境」时失败了。 大大失败。 满满地失败。竭尽所能地惨败。 既然生活的部分完全靠父母打理,我更应该说服父母,保住他们的面子,并且追逐梦想。就父母的角度来看,失踪将近半年的女儿好不容易回来是好事,却在住院之后变成家里蹲,这已经不只是烦心的程度吧。 我缺乏对父母心情的顾虑。 我是不懂人心的孩子。 总归来说,我是和失踪之前完全没有两样的独生女。 不可能独当一面。 「哎,真正在追逐梦想的家伙,无论听父母怎么说,害父母怎么担心,添父母多少麻烦,也有人会坚持自己的路。如果被要求放弃就放弃,我觉得这种人还差得远。」 「我觉得一点都没错,也希望能像那样坚持下去,但我实在无法想像自己做得到这种事……我没有坚持己见的自己。」 我只想像得到被要求放弃之后,就怪罪父母「是你们要我放弃的」然后放弃的自己。 想像力这么贫瘠,大概没办法成为漫画家吧……不对,负面思考不太好。 要正面思考。 要想像不到一年就取得成果的自己。 「但如果你说无论如何都要成功,其实有个简单取得成果的方法。」 「咦?」 简单的方法? 那我就说吧,我无论如何都要成功,然后呢? 「千石抚子,就我刚才听到的,你的烦恼是没时间吧?虽然想努力,自认没有怠于累积经验,但是距离突然强横宣告的时限太短了,你是这么说的吧?」 「唔,嗯……是没错啦。」 听她这样整理,总觉得我好像在发牢骚。 哎,应该是在发牢骚吧。光是能够请假不上学,就可以说爸妈很疼我了。 「与其说疼你,应该说宠坏你喔。所以关于你被养成废物,你最好向爸妈抱怨一下。『是你们两个把我养成这样吧,啊啊!』像是这么说。」 「斧乃木小妹,为什么你知道我那段时间的言行举止?」 「因为我也是专家。」 「哪门子的专家啊……我怎么可能讲那种话?」 这是典型的叛逆期。 不曾经过这段叛逆期,确实是千石抚子以及千石家抱持的问题就是了。 因此,我的父母为了解决问题,才会突然采取强硬态度吧。 「所以,有方法。总归来说,你只要国中生出道就可以吧?」 「嗯,算是吧……」 这种说法,听起来像是立志成为闪亮国中生的新生,不过在国中时期成为漫画家,绝对不是不实际的梦想。 如果是少女漫画家,不到十五岁就出道的老师绝对不罕见。不过当然是少数派,在少年漫画领域,印象中大多是十五到二十岁的年纪出道。 「方法有两个。」 「两个?多达两个?」 「其中一个方法绝对不推荐就是了。不过,千石抚 子,我觉得欠你一份非比寻常的恩情,所以我就指点迷津吧。」 非比寻常的恩情? 我只是听你抱怨月火而已……看来斧乃木在阿良良木月火的房间留下惨痛无比的回忆。 我能理解就是了。 还有,对于「指点迷津」这种说法,我也想讲几句话,但是对我来说,我已经急不暇择了。 若能获得脱离这个困境的方法,要我提供哈根达斯的冰淇淋给斧乃木也在所不惜。 「斧乃木小妹,教我吧。」 「第一个方法,是在下一份完成的原稿贴上你的大头照再投稿,这么一来,编辑部应该会把你拱成美少女漫画家吧。」 她平淡地这么说。 就只是平淡地说。 「或者说,在你至今匿名上传的投稿网站公开真实身分。你戏剧化的人生,肯定能让作品绽放更灿烂的光辉。」 「……你认为我会这么做吗?」 「应该不会吧。我只是姑且说说看……头发剪超短,整天穿著像是运动服的宽松居家服,这样的你和以前比起来,『可爱』的成分消除了一大半,就像是刻意自残赎罪,但还是天生丽质。如果请专业摄影师拍宣传照附在作品一起投稿,我想肯定会被当成vip喔。说不定女性杂志会联络你。」 「要是女性杂志联络我,我的梦想就终于开始走偏了。」 「从事模特儿工作,一边走台步一边立志成为漫画家,这也是媒体会喜欢的角色性质喔。」 这个怪异为什么精通媒体战略? 「这种做法,我觉得也不能一概否定,不到旁门左道的程度喔。不是捷径也不是密道,是高速道路。因为你的可爱也是杰出的天分。要是不好好活用,我觉得是国家的损失喔。」 居然称赞到这种程度。 国家级? 「以『一万小时法则』来说,你不只三年,而是持续可爱了十五年以上,所以是无话可说的一流。一流的可爱宝贝。虽然因为用法错误,导致去年发生天大的事件,不过只要正确使用这份可爱,肯定也能造福世界与世人。看看偶像吧,无论男生还是女生,你知道可爱能让多少人幸福,能产生多大的经济效应吗?」 虽然她以经济效应说明,但是说到幸福这方面,应该如她所说吧。只不过,我不认为自己学得来。 就算规劝我看看偶像,我也学不来。 不过,这个怪异连偶像都懂这么多吗? 「这么可爱的十几岁少女,描绘出残酷血腥的世界观……我觉得就是当今世界正在寻求这种反差。不能否认可能会因为反作用力遭到挖苦中伤,但你想想,你就宣传自己家里蹲没朋友的负面形象,营造出难以抨击的气氛吧。抨击你的家伙都很残忍……要打造出这种气氛不是难事。交给我吧。」 「我不是说过不会这么做吗?不要这样宣传啦。」 而且是负面宣传。 还有,我可没在描绘残酷血腥的世界观。 「也对。那么,这个提议收回,我说明第二个方法吧。」 斧乃木很乾脆地让步。 总之,她应该只是说说看吧。 毕竟一开始就说不推荐这么做了。 「不,千石抚子,我不推荐的方法是第二个方法。我个人认为不应该这么做。不过,既然你拒绝走偶像漫画家路线,那么方法就只剩下这一个了。」 「咦?只剩下这一个……」 「你在剩下的这一年,付出一万小时的努力就好。」 她当然还是说得平淡,语气和刚才推荐的第一方案一样,所以我差点不小心听漏,那个……这孩子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你在剩下的这一年,付出一万小时的努力就好。严格来说,你剩下大约十个月。你在这十个月,付出一万小时的努力就好。」 「不……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我不是一直说不可能了吗? 每天不眠不休努力二十四小时,才好不容易可能在一年内达成一万小时耶?如果加上至今的努力,或许可以稍微扣一点时数……但这是在误差范围内吧? 要是二十四小时一直画画,我这种虚弱的女生,不到一周就会归西耶? 「没错,这是重点。一万小时法则的最大漏洞,我认为就是这里。讲得好像努力一万小时以上就绝对可以变成一流,这种像是担保的说法,如果当成鼓舞勇气的话未尝不可。只不过,『练习量正是实现梦想的车票』这个定义,完全忽略故障者的出现率。试著增加练习量的过度负荷,将成为远离梦想的最短捷径。努力过量绝对不合理。应该考虑的是努力的质。品质差的努力再怎么累积,也只会成为负面效果,只会成为负面宣传。」 你明明懂嘛。 说得也是。 即使说会归西是夸大其词,但如果没适度休息一直画画,就会罹患肌腱炎。一旦变成慢性病,可能陷入不得不放弃漫画家梦想的状况。 就算因为身体故障而放弃,如果被人说「看吧,谁叫你半途而废」,那可就忍不下这口气了。 不只是忍不下,想做也做不了。 艰苦的训练确实能诞生明星选手也不一定,但是如果诞生一名明星选手必须造成一百人故障,这种训练方式绝对称不上优秀。 「『一将功成万骨枯』是吧。不,反倒应该比喻为养蛊。成为漫画家之后,或许依然是这样吧。为了挑战机率诞生畅销作品,最好的方法就是尽量找更多漫画家,尽量画更多漫画。」 「嗯,听说以前的世界真的是这种感觉。」 肯定是严格的竞争社会,不过最近好像稍微会顾虑人权了。 真是太好了。 不过对我来说,这应该是还不确定是否存在的未来。 「那么,我该怎么做?不加重负荷,却还要在不到一年的时间累积一万小时的努力,绝对办不到吧?不可能吧?如果想用一年做完三年的事,即使努力的质多少下降,努力的量也只能增加到三倍。」 「真是的,你是当过神明的女生吧?就算没试过,但是把不可能变得可能,应该比成为漫画家简单吧?」 斧乃木说到这里,就这么面无表情说出第二方案的重点。如果她做得出招牌表情,肯定会在这时候做给我看吧。 「不是把努力的量增加到三倍,把你的人数增加到三倍就行了。」 005 把你的人数增加到三倍就行了。 你的人数。 我完全听不懂斧乃木究竟在说什么。 「就说了,只要包括你在内合计三人……不,这样不太可靠。那就合计五人吧。这么一来,排班应该就顺畅了。」 但她无视于这样的我,开始微调数字。 我终究停止素描的手。 说到底,这孩子要我怎么做? 我困惑不已。 「不不不,所以啊,你刚才也说过,漫画家这份工作,基本上不是包括助手的合作吗?与其说是以个人身分,不如说是身为组织成员之一,身为团体的一分子行动。」 「唔,嗯,重点在于团队合作。所以沟通能力要强,否则没办法胜任……」 「换话说,你别说当助手,连当个组长的天分都不知道有没有,这就当成将来的课题吧。不过,即使你再怎么内向,即使是现在的你,如果对方是你自己,好歹还是可以沟通吧?所以你准备四个自己担任助手就好。」 愈来愈听不懂了。 看到我阖上素描簿,斧乃木也停止摆姿势,从桌上轻盈跳下来。 无声无 息地落地。 从这小小的举动,也看得出她非凡的身体能力。 「恕我直言,这也是我专长的领域。我说过吗?我是人偶怪异,同时也是阴阳师的式神。」 「式神……」 那个……这个词本身我经常听到。 应该说,经常在漫画看到。 我不知道式神严格来说是什么东西。 甚至没有阴阳师相关的基础知识。 斧乃木是怪异,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听她这么说,不过这么说来,关于出身与细节,我至今不曾问清楚。看她像这样没卖关子就告诉我,应该不是什么机密吧。 「面对曾经是神明的你,说自己是式『神』太厚脸皮了,所以改用『使魔』这个称呼也行。大致来说,就是代替主人做事的忠实仆人。只不过,相较于吸血鬼的眷属,式神更偏向是代理人。如果眷属是家人,式神就是佣人。以我的状况来说,身为主人的姊姊不能走地面,所以我的职责是成为代劳的跑腿,在各地勤快行动。」 斧乃木坦白对我说明。 虽然说得坦白,但我听得不是很懂。 就算她说我曾经是神明,但我也没有怪异方面的专业知识。当时很多重要的过程都没留在记忆里。 姊姊?不能走地面? 「有机会再介绍吧。如果是姊姊,肯定一见到你就对你说教。」 我可不想一见面就被说教。 斧乃木说这个人是「姊姊」,不过听她的说法,应该不是亲姊姊吧。 毕竟「人偶的姊姊」也是一种概念。 「总之,如同姊姊有我这个式神,你也制作式神当自己的代理人吧,这就是我的提案。就算一个人做不到,如果五个人合作,无论是努力的量还是成果,应该都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达成吧?」 唔~…… 即使听不太懂,我也觉得听得懂斧乃木想表达什么意思……她说的「制作式神」,果然算是在讲某种梦想吧? 「连这种程度的梦想都没办法实现,却能实现成为漫画家的梦想?你这么认为吗?」 不,我就是这么认为喔。 请不要讲得好像是至理名言。 「具体计算看看吧。」 斧乃木说完,抽出我抱在胸前的素描簿,从笔筒拿出一根g笔。 为什么是拿g笔? 但也不是拿镝笔就没关系。 「距离毕业典礼剩下的天数设定为十个月,约三百天。用一万小时来除。后面的零去掉,三天要一百小时。换句话说,每天大约需要努力三十三小时。」 原本在这个时间点,计算就会出现破绽。 超过九小时。 但是斧乃木不以为意继续写。初学者难以掌控的g笔,她用起来颇为顺手。 不过是握著拳头拿笔。 「这三十三个小时分配给整个团体。五人团体。依照工蚁法则,先发和板凳的比例是『8:2』,也就是以四个人工作,一个人休息的方式排班。所以实际工作人数是四人。每人努力八小时,8x4是三十二小时。距离三十三小时还差一小时,那么,每个人就工作八小时十五分吧。这样合计是三十三小时……就可以达到一万小时的努力了。」 「这样啊……」 总觉得被数字瞒混过去,不过如果由五人集团轮班努力,确实可以在毕业典礼之前累积合计一万小时的努力。 这当然是纸上谈兵,实际上也有身体不舒服的日子、生病的日子,或是发生状况所有人都无法运作的日子,所以应该无法完全照计画进行,但我自认至今没有怠于努力。包括这一点在内,应该可以达到法则的基准吧。 只不过,相较于第一个方案,这个方案基于不同的意义令我非常抗拒。 「斧乃木小妹,我不想让别人代替我努力……因为,至今我把这种事情塞给月火或是贝木先生,才会落得这个下场。」 「嗯,我真的这么认为。完全同意。你说的一点都没错。你终于讲得出正确的事情了。」 你也太强烈同意了。 看来对我也累积不少怨气。 「所以,始终应该由你自己努力。努力的人应该是你。换句话说,虽然叫你制作式神,不过这个式神始终必须是千石抚子才行。我一开始就是这个意思啊?对于使用者来说,身为代理人的式神,本来就是这样的存在。因此……」 斧乃木翻到素描簿的空白页,然后还给我。 「接下来,你在这本素描簿画出四个版本的自画像,画出四个千石抚子吧。我帮你立体化。」 帮你具体化。 打造成四具式神。 006 原来如此。 我终于可以点头了。 找到能点头的部分了。 看得懂斧乃木主张的内容了。换句话说,斧乃木要我做的是类似「好多个哆啦a梦」的事情。 「好多个哆啦a梦」。 在著名的《哆啦a梦》之中,是号称在儿童读物描写时间悖论,充满野心的初期作品。 即使没看过,也是和〈再见!哆啦a梦〉、〈奶奶的回忆〉、〈大雄的结婚前夕〉相提并论的知名故事,所以任何人应该都以某种形式知道这篇故事,这里就避免不识趣地详细介绍内容了,不过简单来说,剧情是使用时光机把各个时段的哆啦a梦带来,五人联手处理大雄托付的大量作业。 以我的状况,我没有时光机,所以没办法把两小时后的我或四小时后的我带来,不过斧乃木说可以使用别的方法。 她继续阐述论点。 「你记得吗?我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时的事。那时候,我不是要你画一张蛞蝓图吗?当时我以专业技术,巧妙利用了残留在你体内的蛞蝓豆腐,不过那个时候,你画的蛞蝓豆腐超乎我的预料,成为超强的怪异立体化对吧?」 「啊……嗯,你说过这件事。」 「这当然证明了阿良良木月火多么危险,但我认为也证明了你的画技。应该说潜能吧?我像这样经常来找你,担任模特儿协助你,不只是要报答你听我发牢骚的恩情,同时……应该说更重要的是,我在你的身上看见异禀。」 「异禀?」 这两个字令我不经意有点开心,不过说来遗憾,这不是我期待的那个意思。 「你不小心画出来的符咒,可能比这附近的专家画的符咒更有效。你有这种风险。」 「但我不想画什么符咒……」 我曾经因为符咒吃尽苦头。 万万没想到,斧乃木居然是基于这个意义,才会经常来到我的房间。 异禀的「异」原来是怪异的「异」。 居然说风险…… 明明对我来说,符咒才是风险。 既然被列入观察对象,我不就和月火一样了? 和月火一样。这立场真恐怖。 「对于没有形体的妖怪来说,视觉化是极为重要的因素。鸟山石燕是如此,鸟山明也是如此。」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将鸟山石燕大师和鸟山明老师相提并论。不过,从影响力来看,真的有种双雄并立的感觉。 视觉化吗…… 「小说总让人有种难以著手的感觉,不过如果在封面画上角色,就变得容易想像吧?夏洛克?福尔摩斯那顶知名的猎鹿帽,其实是插画家原创的,不过如今感觉真的是名侦探的象徵对吧?」 猎鹿帽的事情很有名,不过这是不是离题了? 不,如果是当成情报说明这段关于画技的事迹,那就不算离题吧。原本只能口耳相传的怪异奇谭 使用图画来表现,这应该具备很大的意义。何况以前的日本人识字率肯定没有现在这么高。 看不见的怪异可以画成图来解读,说来也挺讽刺的。 「嗯。像是vocaloid的初音未来,正因为拥有匹敌美妙性能的角色设计,才会这么受到喜爱吧?另一方面,《清秀佳人》的封面。听说一开始画的是金发女孩。如果原作标题原名不是《红发安妮》,画成金发或许也无妨吧。这么一来,命名也真的很重要。例如『初音未来』就是『来自未来的初始之音』。」 她对初音未来真有爱。 我不知道《清秀佳人》的这件事。 记得真正的原名是《绿色屋顶之家的安妮》? 「所以,我想在这时候测试你的异禀。你的画技、画作、图画,究竟拥有多少能量……如果你的自画像是可以化为式神的自画像,到时候我就把你介绍给卧烟小姐吧。」 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在我先前升格为神的理由之中,这位卧烟小姐占了重要的一角吧? 我没有责备她的意思,但也因此,只要想到她对我的想法,老实说,我可不想和她继续扯上关系。 「正因如此喔。『报恩』并不完全是藉口。因为千石抚子,你和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不同,还没获得无害认定。以结果来说,你没做什么天大的坏事,换个角度来想,这座城镇某段时期也是多亏你而保持平稳,所以应对方式目前还悬而未决,不过依照专家的决定,你就算现在才被除掉也不奇怪。反倒正因为你不再是神明,令人放心又没有风险,所以抓准这个时机想除掉你立功的专家就算出现,也一点都不奇怪。」 这个世间真不好过啊。 虽然我就是闯下这么大的祸,但如果不是因果报应,也不是犯罪的惩罚,而是只为了立功就被除掉,我终究会抗拒的。 「对吧?所以只要对卧烟小姐展现你出类拔萃的异禀,表现出你是个必要时可以利用的家伙,就可以让那个像是人脉怪物的总管把你纳入庇护了。」 明明是专家却好像怪物耶。 可以利用的家伙……我真不想表现这一点。 总觉得被她的花言巧语说服……不过,先不提有没有好处,总之,这个提议听起来对我没有坏处。 老实说,我内心也想确认一下。我画的蛞蝓图,成为怪异立体化的时候,是连斧乃木都应付不来的强力怪异……这么惊人的事情我究竟该怎么接受?这对我来说是一个难题。 风险。 努力画的漫画因为是努力画的,所以在立体化、现实化、怪异化之后,引发天大的事件。即使不是为了立功,专家也会立刻除掉我吧。 我还留著这种能力的话,就必须完全删除,如果做不到,我希望能够控制。 那么,这次的测验对我来说也是试金石吧。 嗯。 「知道了,那我试试看吧……画出四个我就好吧?」 总之,在学画的过程中,自画像是基础中的基础,所以画起来不算辛苦。在斧乃木频繁来访之前,我真的是会在镜子前面摆姿势,或是拍自己的照片,以自己为模特儿进行人物素描。 只不过…… 「嗯。不过,每张图的设计可以姑且改一下吗?」 斧乃木提出这个要求。 「如果无法辨别谁是几号千石抚子也很头痛。以最坏的状况,如果搞不懂五人中的哪个千石抚子是真正的千石抚子,不就是大麻烦了吗?」 不只是大麻烦那么简单。 是立场崩坏的危机。 「说正经的,原本是代理人的式神反过来取代阴阳师的例子也不是没有。所以即使同样是千石抚子,方便为四人各自加上不同的个性吗?」 这要求还真难。 就像是漫画里出现双胞胎兄弟的时候,即使长得一模一样,也要在细节下点工夫,方便读者辨别吗? 立志成为漫画家的我,忍不住摩拳擦掌了。 动力稍微增加。 「那么,就从发型做区别吧……对了。」 灵光乍现。 我无法使用时光机带未来的我来这里,却能轻易画出过去的我。 虽然比不上月火,但我最近也常改变发型。我想想,既然是「五人合作」,除了现在短发的我,还要四种发型吗? 我一边想,一边开始打草稿。 首先是最长的发型。 期间最长,头发本身也最长。 「喔,浏海模式。我没看过的发型。」 「嗯。没错,这个版本的我,记得被叫做浏海妹……」 当时总是被调侃。 一点都没有遮到羞。 「这是留长浏海不让人看见脸……内向,最乖巧时期的千石抚子……那么,我们就叫她『乖抚子』吧。」 乖抚子…… 以成人的意义来说听起来很成熟,不过总比浏海妹来得好,就这么命名吧。 唔~…… 以浏海遮住双眼的角色,很难表现脸部表情耶……不过这是我,是我做过的事。 俗话说得好,眼睛比嘴巴还会说话。 这比面无表情的斧乃木还要难捉摸……班上有这种人的话,有点恐怖。 我甚至觉得毛毛的,这种孩子哪里可爱? 之所以忍不住以否定的眼光评定,大概是包含自虐成分吧。 总之,这部分在描线的时候调整吧。 下一个。 第二个我。 「嗯?这我也没看过……戴发箍把浏海往后收……你有过这种时代?啊啊,是那个吗?积极向某人示好那时候的千石抚子吗?」 她居然知道。 或许是身为专家,对于曾经惹出问题的我,几乎彻底完成了身家调查。 不提这个,和乖抚子不同,长长的浏海全部往后收,露出额头的千石抚子,表情特别好画。 眼睛的有无居然差这么多,这是新发现。 「命名为『媚抚子』吧。」 好过分。 眼泪差点就掉出来了。 「这是在极短篇穿超小比基尼泳装的千石抚子吧?这不是媚抚子,什么才是媚抚子?」 确实是媚抚子。 她提到源自动画的极短篇,我对此不以为然,不过这时候就死心听她的话,采用这个名称吧。 受到名称的影响,我打草稿画出来的表情也颇为娇媚。斧乃木刚才说命名很重要,看来正是如此。 「乖抚子」与「媚抚子」吗…… 虽然要改名称就要趁现在,不过第三个我会叫做什么名字呢? 我行云流水画出第三张自画像。 「啊,这我看过。是那个。引以为傲的浏海被阿良良木月火一刀剪掉时的千石抚子吧?」 「嗯……正确来说是一刀剪掉之后,由火怜帮我修整的。」 话说她真的很清楚。 不,记得斧乃木这时候已经来这座城镇了?所以才有印象吗? 「嗯,我经常来玩。不过,我是在动画看到的。」 她也太跳脱框架了。 「变成这个发型的时候,你在教室闯了大祸吧?记得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现在去不了学校?」 虽然希望她别说我闯大祸,不过,我确实闯了大祸。 在班上大闹一场,厉声怒呛。 我对此耿耿于怀。 「当时你像是被摸到逆鳞一样暴怒,畅所欲言对吧?那么,这个短浏海修齐的千石抚子,就决定叫做『逆抚子』了。」 记得这个早就成为官方用语了。 听说在动画版的副音轨,真的就是这么称呼的(被这么称呼)。而且实行犯不是别人,正是月火。 「到了这个地步,第四个千石抚子的发型,我也不用问了。」 「嗯……只有那个了。」 只会是那个。 被供奉在北白蛇神社时的我。 被当成神供奉的那时候。升格为神那时候的我。 蛇神大人那时候的我。 当时的我,发型比逆抚子还要前卫。毕竟十万根头发每根都是蛇。 匪夷所思的角色造型。 太离谱了。 终究没办法把十万根头发都画出来(得花上一万小时),所以这部分我巧妙省略,算是漫画的技法吧。 不过老实说,画起来很过瘾。 气力与笔尖都很顺。 「确实,听说画技愈好的画家,比起老是画俊男美女,更容易想画怪物。」 不,我画乖抚子、媚抚子与逆抚子的时候,并不是想要画成美女。虽然过度自虐也不太好,但是把自己画得太美,会把场子搞得很冷。 「这样啊。所以你正常画出原本的自己,就会画得这么可爱啊。」 斧乃木这种说法真不留情。 不过,这也是我得面对的部分。即使绝对不采用连同照片一起投稿的点子。 好,完成了。 蛇发造型的我。 「命名为『神抚子』吧。」 最后,名称全部由斧乃木决定。 或许她喜欢拍板定案的感觉。 「团队就算合计六人也没关系,真的不用加入dj?nadeko吗?」 「我说啊,那孩子是连动画版都没有实际存在过的角色。」 「那么,今抚子。接下来可以把这四人从头到脚仔细描线吗?这部分要多花点时间,尽量仔细画,用心画。注入灵魂。到时候,我就会朝这本素描簿使用法术。」 「嗯……那个,你刚才把现今的我称为『今抚子』,终究不要这样好吗?讲得好像把我这个本尊和式神们归为同类。」 听到斧乃木有气无力回应「收到」之后,我开始描线。这或许会决定我接下来这一年的进退,决定我的将来。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注入满满的干劲。 好好画吧,嘿呀! 007 「所以你就『嘿呀!』画出来了吗?就这么振笔作画吗?哈哈!真愚蠢。」 扇先生愉快地这么讲评,就像是在现代不景气的社会难得听到这种爆笑的经历。我对他这份态度有点意见,但我们正在共乘一辆bm,所以也不能逼问。 说不定又会出车祸。 应该说,站在bm表演特技用的后轮横杆共乘,是我第一次的经验,所以光是维持平衡就没有余力,狂冒冷汗。 无法逐一对扇先生的消遣起反应。 即使不提这个,共乘脚踏车本身就违法,但这是逼不得已。这应该适用于紧急避难的状况。 拜托请适用。 因为我一定要把逃走的四个我抓回来。 「『逃走的四个我』是吗?」 扇先生轻声发笑。 不用看他的脸,也大致想像得到那张表情是哪种笑容。我画得出来,但我不画就是了。因为我正在遭受的困境,难受到令我一辈子不想画画。 不过,不愧是男生。 即使让我坐在后座(不对,是站在后面),也完全不以我的重量为苦,轻盈踩著踏板。 ……是男生没错吧? 先不提是不是初次见面……不对,不知为何,说著,我也觉得彼此是初次见面。 觉得他是我初次见面的男生。 既然这样,和初次见面的男生共乘脚踏车,就别种意义来说也是危险状况。 「也就是说,这个尝试本身成功了。四个千石小妹──乖抚子、媚抚子、逆抚子、神抚子,这四种形态的千石小妹,漂亮地从二次元召唤到三次元。哈哈!我的天,真是不得了,余接小妹也没想过居然四人都成功吧。与其说是需要人手,这其实是提高成功率的『乱枪打鸟』作战。她原本应该是认为顶多两人,或是一人能成为式神就万万岁吧。」 「嗯……她后来是这么说的。」 顺带一提,说到斧乃木小妹,她和我往反方向去找四个我。她的机动力应该可以期待,但就算这么说,我也不能摸鱼。 不能放任四个我。 不能放任四个抚子在外面乱来。 「哈哈!听你说『抚子』,就会想起你以前的第一人称耶。」 「……如果是初次见面,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吧?」 「哎呀,我大意了。刚才当我没说。」 如果这样就可以当你没说过,希望你顺势让我今天早上的行动也没发生过。 拜托了。 「不不不,无力的我顶多只能帮你带路。去追刚才偶然见到,穿制服的千石小妹,是我在这部物语的小小职责。」 「穿制服的千石小妹」吗? 换言之,应该是乖抚子。 为四个抚子描线时,我让她们穿上不同的衣服,做为设计的收尾。所以化为实体的她们,即使不靠发型也能辨别。 「可是,千石小妹,顺利显现成为式神的四个千石小妹,为什么会跑得不见踪影?依照预定,这四人不是应该和你团结一致,以达成一万小时为目标,为了成为漫画家而勤快开始努力吗?」 咦?我说了这么多吗? 我立志成为漫画家这件事,如今隐瞒也没意义,所以也没差就是了。 「余接小妹疏忽了什么细节吗?毕竟那孩子现在担任月火小妹的随从。和月火小妹一起行动,总是容易动不动就出差错,她是基于这个法则铸下大错吗?」 扇先生和月火也有交集吗? 他讲得像是对月火有独到的见解,不过扇先生与月火,我总觉得他们搭档起来将是天大的祸害。 只不过,斧乃木本人好像也在意这件事(她面无表情反省说「最近的我不成材」),不过只有这件事,必须说是我这个千石抚子──今抚子捅的娄子。 「是我大意了……」 「是喔。和我一样?」 不一样。 「『努力成为漫画家』,是『现在的我』的立场……所以,就算召唤以前的我当式神,她们也不会愿意帮我。」 不只如此,「如今隐瞒也没意义」这个想法只有现在的我才有,之前各个时代的千石抚子,一直隐瞒这样的目标与梦想。 也无法指望团结一致。 根本不可能排班。 彼此之间反倒是卷起自我厌恶的暴风雨。 我原本和平的家里蹲现场,上演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虽然好不容易安抚所有人,但是这样的我成为第一讨厌鬼。 最后,四个抚子甚至没帮我的原稿画框线,就像是一哄而散般逃走。 因为一下子就四散逃走,所以我与斧乃木一时之间都无法反应。那四人只有逃走的方式团结一致。 这部分感觉也像我的作风。 说到逃避就是日本第一。 顺带一提,也有抚子是从窗户逃走。不用说,正是神抚子。不愧是担任神明时期的千石抚子。 不只是身体能力强,个性也奔放。 她「呀哈哈哈哈哈~!」大笑逃走。好恐怖。 只是,我也不能老是害怕。现在一定要尽快抓住包括神抚子的四个我。不然这样下去,城镇会陷入恐慌! 「 慢著,不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吧?只不过是有四个和你长得一样的人位于各个地方吧?」 扇先生说得像是泼冷水。 说得也是。 「恐慌」这个词用得太重了。 关于这部分,四人四散逃走,或许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几乎一模一样的四人一起走应该很显眼,不过既然分开行动,她们始终是一个女国中生。 只要她们是式神的事实没穿帮,今天城镇也会继续和平下去吧。陷入恐慌的不是城镇,始终是我自己,以及再度惹出麻烦事的斧乃木。 不,总之,这部分也只有神抚子另当别论。 头上养十万条蛇的女生在镇上闲晃,肯定会被人拿手机狂拍。 「哎,关于这方面,她好歹是神,应该拥有不被普通人发现的神奇技术吧。你该担心的或许反而是另外三人。如果那三人被抓到之前闹出问题,所有责任都得由今抚子来扛。」 一点都没错。 居然会这样。 至今一直逃避责任的我,居然得扛起他人的责任……不过虽说是「他人」,但这些人都是我自己。 假设她们做出不只是两人共乘这么简单的违法行径……这么一来,逆抚子令我担心得不得了! 既然这样,可以的话我想最优先找到她,但是乖抚子与媚抚子也不能大意。 以前的我,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的家伙! 「哈哈!说得也是。千石小妹即使在乖抚子的时代,也会把蛇切成好几段钉在树上玩。」 那不是在玩。当时我不顾一切拚命求生。 「还有,我也没钉在树上。不过听扇先生这么说,我就觉得好像做过。」 「初次见面的我不可能讲这种话吧?你该不会下意识朝动画版看齐了吧?哈哈!往事经常会愈说愈夸大喔。」 ……总之,关于去年的往事,我的下意识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只不过,基于「将往事夸大」的意义,我正在面对的事态正是如此。 无论如何,既然我确实曾经把蛇切成好几段,乖抚子就可能带著雕刻刀当武器,所以对付她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我可能会受重伤。行事务求慎重。 「好,到了。我差点撞到你之前,就是在这里目击穿制服的千石小妹喔。」 扇先生说著,像是将脚踏车反转般煞车。我差点被甩下车,但我勉强撑住,确认现在的位置。 扇先生目击我的场所。 这里,是我熟悉的场所。 公立七百一国中的校门前。 008 我应该早就猜到的。 既然是穿制服的千石抚子,她去的场所当然是学校。以这个场合来说,在校门前看见穿制服的我,却像是装傻般说得那么语带玄机的扇先生,他的卖关子行径才是问题所在。 既然在这里看见进入学校的我,后来差点撞上我的时候,应该更惊讶才对吧……这个人虽然表情丰富,却比斧乃木的面无表情更难猜透内心。 即使看他的眼睛,也是漆黑的双眸。 但他既然带我过来,我也不能抱怨什么…… 「呜呜……」 我下车之后,克制发抖的身体,抱住自己。 该怎么说,长期家里蹲的我,光是像这样来到户外,就不只是大功告成,而是功德圆满的程度了。 明明是顺势冲出家门,藉此勉强瞒骗自己。 然而式神的我偏偏不去其他地方,而是逃进学校……学校耶?学校。 真是造成困扰的家伙。 简直跟我一模一样。 不过,她应该没有想这么多吧。应该比追她的我更加顺势行事吧。到头来,昔日毫无疑问把制服当成身体一部分穿在身上的我,肯定没想到自己在下个学年居然拒绝上学。 因为我是从去年十一月开始,成为不上学的孩子……如果除去神明时代,就是二月以后的事。 不过,像这样少根筋地造成困扰,我也不难理解昔日的千石抚子为何被称为魔性之女。嗯,若不是自己站在被添麻烦的这一边,就没办法深刻体会。 好啦,这下子怎么办? 老实说,我对进入学校的抗拒程度,等同于进入毒沼泽。光是想像,心脏就愈跳愈快。 如果遇到班上的大家……不,换了新的学年之后应该也重新编班过,所以我闹过的那一班应该拆散了? 「千石小妹,看来你在烦恼。」 扇先生说完也下车,像是向烦恼的我伸出援手般说。 「不然的话,我帮你进去吧?找出穿制服的千石小妹就好吧?这种小事,交给我没问题的。」 「………………」「………………」「………………」 「………………」「………………」「………………」 「………………」「………………」「………………」 「………………」「不,不用了。」 大约十个抚子在脑中开会,没人说任何一句话,在形容为寂静实在沉重的沉默状态持续不久之后,虽然优柔寡断的我原本不可能这么做,却断然拒绝扇先生这个令人感恩的提案。 比起由式神代劳,由这个人担任代理人,可能会让事情陷入更大的混乱。我不免有这种预感。 加速跳动的心脏,如今像是警钟。 「非常好。神原学姊如果有这种决断力,现在也不会被我耍得团团转吧。」 看来这个人将神原小姐耍得团团转。 真恐怖。 「不过,在这里道别也很冷淡,就容我陪你一趟吧。穿著俗气运动服进入学校的时候,有个穿立领学生服的人陪同比较安心吧?」 但我的内心只有不安。 还有,他刚才随口就说我「俗气」对吧? 别人说我「可爱」会令我难以招架,但是被直截了当说「俗气」也挺令我吃不消。而且在这个场合,遭到责难的不是我,而是衣服。 不过,即使除去我是家里蹲的隐情,穿著便服(居家服)进入学校,还是需要相当的勇气。 是一般来说不必要的勇气。 所以,如果穿立领学生服的扇先生愿意陪我,我就藏不住喜悦。 虽说是立领学生服,扇先生穿的却不是七百一国中的制服,是直江津高中的制服,但是那家私立升学学校的招牌服装,反倒可以获得信赖也不一定。 那么,就让扇先生假装成毕业校友吧。这种演技,应该说这种骗人的伎俩,扇先生看起来非常拿手。 即使是初次见面,我也能这么断言。 「那么,let"s go~」 扇先生毫不犹豫,像是进入自己家般跨过校门。但我无法想像这个人的家。 脚踏车在校内必须推著走。首先得将这辆bm停在停车场才行吧。 脚踏车停车场在哪里?我一边想,一边跟在扇先生身后。 就像这样,我其实是相隔半年之久,来到原本以为连毕业典礼都不会参加的这所国中。 009-016 009 接下来等待我的,是相当意外的展开。 不,今天从早上开始就尽是意外的展开,甚至让我觉得塞了太多要素在里头(父母宣告时限→斧乃木早晨来访→式神实验→成功→逃走→追踪→差点撞车→追踪→进入学校),但是事情再度出现转折。 而且不是一次,是两次。 两次转折,不就是绕一圈回到起点吗?不就变得不是意外了吗?不过事情依然处于意外状态。 首先,逃进校内的抚子不是一号乖抚子,是二号媚抚子。这真的很意外。 因为我在素描簿作画的时候,无疑是让媚抚子穿上比较清凉的小可爱。 看来她换装了。 浏海好像依然用发箍往后收……不过取得学校制服的方法有限。 恐怕是在逃走之后,和乖抚子在某处会合交换吧?唔,没想到千石抚子们会携手合作。 自我厌恶跑去哪里了? 不,可是,包括我在内的五个千石抚子之中,乖抚子与媚抚子也可以说是距离比较近的两人。 毕竟时期也是密接的。 虽说换了发型,但是只要拿掉发箍,媚抚子和乖抚子的造型就一样,相似度很高。 重点来了,个性强势的媚抚子,要是强逼个性最阴沉的乖抚子交换衣服,乖抚子应该拒绝不了吧。既然能让我与斧乃木混乱,对于乖抚子来说,这个换装诡计也绝对不是不利的提案。 属于最懦弱时代的乖抚子却得穿上小可爱,使人忍不住同情,不过,总之这部分之后再处理。现在专心应付当前的千石抚子,也就是媚抚子的问题吧。 是的,第二个意外的展开。 这个媚抚子在校内的行动成为问题。是问题行动。 我和扇先生开始在国中徘徊不久,钟声叮当响起。进入休息时间了。 不妙。 进入休息时间,上完课的学生们或老师恐怕会目击我们。尤其要是被笹薮老师看见就完了。 我会被抓。 这么一来,我的依靠就是扇先生,不过要是变成这种状况,我害怕这个人到时候会很乾脆地背叛我。 可能会俐落地一溜烟跑走。 所以我得趁早找到线索采取行动吧。那个,一般来想,来到学校的她,「当时的我」会直接去自己班上吧? 可是,我二年级所属的班级,已经如前面所述解散。这么一来…… 「千石小妹,最好不要把式神视为『当时的我』,和自己切割开来喔。式神始终像是刚诞生的婴儿,并不是用时光机从一年前带过来的千石抚子。」 扇先生给我这个建议。 他给了一个很好的建议。 确实,她们始终是「今年」的我在「今天」画的图。基于这层意义,她们果然是现在的我自己。 是我的代理,我的替身。 如同漫画家接受访问的时候经常回答「角色全都是作者自己」。不只如此,还会发生「角色擅自动起来」的现象…… 那么,即使去了教室,或许也可能不是去二年级的班级,而是以今年的我为基础,前往今年的我所编入,今年是三年级的班级? 婴儿是吧…… 总之图果然是图,想必没有稳固的思考能力吧……在房间闹成一团的时候,感觉也是按照本能行动。 拥有自我,却没有自己? 角色性质吗…… 那么与其说是婴儿,将她们比喻为单纯的人工智慧程式或许比较正确。听说现今的比我这种人聪明许多,总之我没有其他可行之道,所以就去三年级的教室吧。 话说回来,我在文件资料上确实是三年级,但是毕竟没有晋级的自觉,所以进入三年级教室大楼的时候,我比往常更加提心吊胆。 提心吊胆。那个……我现在是几班? 「五班。」 扇先生告诉我。 他为什么知道? 「不,这不是我为人熟知的神秘感,是听神原学姊说的。因为那个人相当在意你。」 这样啊。 到头来,「为人熟知的神秘感」令我不以为然,就算这么说,这件事为什么会传给扇先生也令人不可思议,神原小姐也是,连我在哪一班都瞭如指掌,感觉有点像是跟踪狂,但我还是心怀感谢。 毕竟现在就像这样帮了我大忙。 「但我也对她说过,希望她不要做这种像是计算已死孩子岁数的事。」 「并没有死,还活著。目前有五人。」 五班吗…… 然后,我们偷偷摸摸行经走廊。虽然形容为「偷偷摸摸」,但我头发剪得超短,就算低头也藏不住脸,完全是外人的扇先生则是过于光明正大,看起来反而令人起疑。 总觉得,擦身而过的同年级学生们也很自然地回避我们。其中或许有我以前的同学,但我是这个发型又穿运动服,对方应该认不出是我吧。 只会认为是奇怪的双人组而回避吧。要是公布真相,想必能让他们吓一跳。 不过即使只有外表改变,也不算是成长。 只是,说到吓一跳,我观察三年五班教室的时候,这所学校恐怕没有人比我更怀疑自己的眼睛看错吧。 戴著发箍的媚抚子果然在教室里,正在和我不认识的同班同学们愉快谈笑到诡异的程度。 010 「嗯,对,我懂我懂。就是这样~~啊~~原来如此,人家完全不知道。喔~~好佩服耶~~天啊那个,好可爱。可以可以。会是怎样呢,好神奇喔~~好厉害~~人豕好像在哪里听过!那是在哪里找到的?人家以前就喜欢这种东西,爱死了~~一直都是这样。天啊像这样聊天快乐透顶。好热闹耶~~人生有这么幸福的事情没关系吗?这是奇迹。咦,已经这么久了?简直一眨眼嘛。有有有。感激!是至今最棒的吧?讨厌啦,超好笑的~~别讲这种话啦~~每次都这样。咦!那个人家在网路看过!嗯嗯,然后呢然后呢?人家想的和你一模一样。人家从以前就想要耶。你怎么知道?改天教一下啦~~就像是魔法耶,人家的话绝对做不到!不过希望总有一天一起试试看。如果做得到就好了。那就说定了喔!」 ……面对周围的同班同学,进行像是完全没内容的对话,毫无意义的问答。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穿制服的媚抚子。 现场的阵型,真的是以媚抚子为中心,男生女生们聚集在她周围,不过她的语气呈现出媚抚子的样貌,迎合众人到吓人的程度。朝著四面八方搭腔。 而且好像自称「人家」。 时尚感不是盖的。 先进到恐怖的现代儿童。 基于这层意义,她果然不是去年暑假时的我吧。不是当时的我本身,是创造出来,像是画出来的千石抚子。 是制作出来的千石抚子。 「…………」 可是,该怎么说…… 虽然那是人造的,是冒牌货,是假到离谱的千石抚子,我却忍不住羡慕。 进一步来说,甚至嫉妒。 她像那样到处进行没内容的对话,毫无意义的问答,这样的她如果是漫画的登场角色,肯定是配角吧。肯定是用来凸显主角个性的配角,描写成「言行轻佻的现代女国中生」。平凡,肤浅,量产型,成堆廉售,青红皂白不分的女生。 可是,看起来极度耀眼。 闪闪发亮。 闪闪发亮到我眼睛都花了。 不,「向往成为平凡女生」真的是自我意识过强的自以为是吧,可是像那样「融入班上众人」的自我形象,不就是我从很久以前 就求之不得的憧憬吗? 老实说。 若能像那样和大家和睦相处,梦想或目标这种东西全部扔掉也无妨。她就是闪亮到令我这么想。 我刚才说怀疑自己的眼睛看错,但现在我怀疑自己的眼睛毁了。 感觉志气也差点一起毁了。 那样的我。 那样快乐,而且也让周围快乐的我。 我无法正视。 「『如果现在幸福,就不会刻意追求梦想』这种话,大概是一种真实吧。因为有不平与不满,所以有梦想与希望。如果目的是要实现梦想,达成目标,出人头地,受人爱戴藉以得到满足,那么用不著孜孜不倦拋弃现在,刻苦努力活在生死界线,乾脆在温水里活得轻松,满足于这份温暖与快乐,两者不是一样吗?」 此时,在我肩头后方眺望教室内部的扇先生这么说。 酸溜溜地说。 「只不过,那样在某方面来说只是一剎那。温水迟早会变成放凉的冷水。现在这样或许不错,但是对于将来的不安,无论如何都藏不住吧。千石小妹,这里说的『将来』正是现在的你。她缺乏你的身影。视觉化的她没有远景。在她的眼中,努力追寻梦想的今抚子看起来更是闪闪发亮吧。」 咦,这是在安慰我?扇先生在安慰我? 虽然不情愿,但我被治愈了。 不过这个人绝对早就知道他看见的不是乖抚子而是媚抚子,明知如此却还是瞒著我。 我不知道他是敌是友。 恐怕两者皆非吧。 「所以千石小妹,你应该尽快处理那个式神。这也是为了你那些受到式神法术影响的同班同学们。」 差点忘了。这才是重点。 而且他说得对,这也是为了同班同学们。确实,那个媚抚子的个性亲切到令我羡慕,态度圆融到令我嫉妒,所以即使像那样周围被众人围绕,也完全没有突兀感。 不过,没有突兀感正是无止尽的突兀感。 虽说是同班同学,不过那孩子,也就是千石抚子,是直到今天连一天都没来上学的学生。即使角色性质再怎么开朗又亲切,也不会像那样一转眼就融入班上。不可能。 我的同班同学,没有把我认知为同班同学。这里的「我」当然是媚抚子。因为我连一次都没有戴发箍上学。 那么,应该认定眼前是某种怪异现象吧。 昔日是这个现象本身的我这么说也不太对,但我只认为是这么回事。眼前看起来是稀松平常的下课时间光景,但我的同班同学等于正在被我的式神攻击。 嗯…… 不过,感觉怪怪的。 遍及整间教室,所有同学的能量。 我画的图,居然具备此等威力……不,坦白说,我认为斧乃木的技术也是一大原因。 所以,如果要解决式神,可以的话,我想叫斧乃木过来,不过看来没这个闲工夫……这里只能由我想办法。 斧乃木已经传授方法给我了。 「虽说是式神,但纸终究是纸。降伏式神的手段很多,我就从其中传授一个你也做得到的方法吧。与其说是你也做得到的方法,不如说是创造她们的你才做得到的方法……割下素描簿的空白页带在身上。将白纸直接打在式神身上,像是摺叠一样夹进去,让各个抚子回到纸上就好。从三次元回到二次元。」 她这么说。 这手段挺原始的,应该说挺暴力的。 「不不不,千石抚子。真正暴力的手段,指的是我想采取的手段喔。我原本要以『例外较多之规则』,将式神们打得粉身碎骨。像是制作再生纸那样。」 ……我忍不住同情被斧乃木找到的千石抚子。这么一来,我发现的媚抚子,在四人之中算是比较幸运的吧。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从运动服口袋,取出一张四摺的素描簿内页。把她封印在这里面就好吧? 降伏。 我做的事真的变得像是阴阳师了。 符咒或是御神体,说不定也是这样制作的? 「……唔。」 唔。 虽说在扇先生提醒之后,我好不容易想起自己的使命,不过真要动手就发现有点难。要接近像那样被人群围绕的媚抚子……咦,这不就像是围出人墙吗? 难道是故意的? 「有可能。结交同伴进入群体,是为了自保最该采取的计策。因为刚出生,所以看来几乎没有自我意识之类的东西,不过那个媚抚子小妹成长之后,可能会成为相当难缠的怪异吧?真的会成为专家要除掉的对象。」 听到忍野咩咩的侄子这么说,我不免战栗。我居然创造出不得了的怪物。 但要是维持现状,可能成为我亲爱同学(虽说大部分的人,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的众人,不知道会受到何种负面影响。 即使像这样在走廊放低身体观察,也不知道谁会在什么时候向我搭话,我只能毫无计画直接冲进教室。 我下定决心了。 记得在逆抚子时代,我也做过类似的事……那个摇滚作风的千石抚子,现在正在哪里做什么? 「大……大家,不要上当!那……那个女生是假的!我……我才是真的!」 我鼓起蛮勇,以家里蹲不可能发出的音量竭力大喊,但是没人看向我。 毕竟我就算放声大喊,声音还是很小,即使不是音量问题,也可能是我屡屡结巴的关系,不过初次见面的同学登场,突然大喊谁真谁假也毫无说服力,这才是最大的原因吧。 受到怪异现象囚禁的同班同学,我没能让他们清醒。没能摧毁人墙。 就只是感受到屈辱。 我懊悔不已。 原来如此,我重新体认到自己的失败。我不是说服众人失败,是成为班上一分子失败。当面清楚看见,仔细看见「成功模式的自己」,使我觉得自己好惨。 啊~~该怎么说…… 看样子,乾脆我消失比较好吧? 因为,我还比较像是纸张一样薄,比较像是冒牌货。 这样的想法拘束著我。 我想起斧乃木说过,也有阴阳师被式神反过来取代。也可能有这种事。 不过,既然大家看起来那么快乐,抚子自己看起来也那么快乐,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如果能围绕在身边众人的笑容之中,对这样的同伴露出笑容,其实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吧…… 「叽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就在这个时候,响起震耳欲聋的噪音。 不,不是噪音,是紧急铃声。 是火灾时会响的那个声音。 我猛然回神。围著媚抚子的班上同学们,也一起看向发出声音的走廊方向。 走廊方向? 不用看,我也在瞬间察觉。 正因为没看见,我才能在瞬间察觉。 扇先生的身影,不在没关上的教室门口。我看见这一幕就在瞬间察觉了。那个人在我冲进教室的同时离开原地,按下走廊消防栓的紧急按钮! 他居然做出这种事。 入侵毫无关系的国中,明明不是紧急状况却按下紧急铃,这再怎么说也太无法无天了。不过这么不妙的家伙位于校内的时间点,确实就可以说是紧急状况。 只不过,扇先生应该也不是恶作剧按铃吧。虽然有可能。 请看,因为大家停止交谈,同时朝走廊行注目礼,保护媚抚子的人墙不就这么出现缺口吗? 这就是扇先生的意图。 可能不是,但我这么解释。 再怎么快乐讲 话的时候,再怎么专注勤于聊天的时候,也不可能没察觉警铃作响。至少效果足以让众人从现在教室里发生的怪异现象瞬间清醒。 这波对话──这股统治,产生了空白。 独自冲出去的我豪迈失败的这段期间,那个男高中生独自拟定对策。不对,如果只是要吸引众人的注意力,应该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吧? 这下子要怎么收拾善后?如此叹息的我,朝著媚抚子特攻。比起收拾善后,收拾当下比较重要。 长年以来没运动,连体育课都没上的我,实在不适应穿拖鞋跑步,所以虽说是特攻却也没多快,即使如此,我还是勉强来得及突破同学人墙的缝隙。 媚抚子没逃走。 看来没有连鞋子都交换,而且鞋柜也没室内鞋,所以她穿的也是实在不适合跑步的有跟女鞋,但是和鞋子无关,她没逃走。 动也不动,却也没害怕,当然更没有迎击,就只是眯细双眼,朝著高举素描簿内页的我,露出自嘲的笑容。 「一心一意努力追逐梦想什么的,不要做这种丢脸的事情好吗?好丢脸。」 千石抚子嘲笑千石抚子之后这么说。 要你管! 011 趁著同学神智还没回复,我迅速逃离教室。逃出来之后,走廊也是警铃持续作响,天翻地覆的大混乱状态,所以我甚至完全不知道该前往哪里或逃往哪里,但此时扇先生骑著bm潇洒赶来。 他按下警铃之后,大老远跑去停车场骑车吗?这手法也太俐落了。不对,是骑法。 总之,我像是扑过去般上车,站在扇先生身后。bm是可以下楼的脚踏车(两人共乘这么做当然不是安全行为),所以接下来的逃走速度很快。 在警铃作响之中,骑著脚踏车载人的高中生肆无忌惮驰骋而过,不用说,校内的混乱当然变本加厉。 完全造成恐慌了吧? 这搞不好会上新闻喔。 会上政治板喔。 会在社论专栏讨论喔。 而且,与其说是式神抚子造成的,不如说主要是扇先生造成的……没他的协助就无法成功回收式神,所以我不能抱怨,但是我有很多话想说。 想说除了道谢之外的话。 但是当事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只如此,还吹起口哨。 最后还在操场多绕一圈,表演不必要的特技之后,扇先生骑的脚踏车离开公立七百一国中。真是的,本应追捕的我却转为逃跑的立场是怎样?这么一来,我愈来愈不敢来学校了。 如果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学校也不太好。 「哎呀,千石小妹,看你脸色不太好耶,怎么了?明明难得顺利捕获一具式神,而且也成功逃离学校,哈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坏事啊?」 很像忍野咩咩先生的语气。 但是说的内容完全相反。 只不过,我现在脸色之所以不好,不只是因为被扇先生耍得团团转,在教室面对媚抚子时抱持的自卑感才是主要原因。真要说的话,是我觉得自己消失可能比较好的那份心情。 像这样隔了一段时间回顾就发现,那份心情或许应该解释成式神媚抚子引发的怪异现象,甚至影响到创造出她的我。 希望如此。 我没这么想就撑不下去。 我不愿想像那种丢脸的心情,居然是自己内心的自然情感。可是即使逞强,似乎也无法否定完全没有这一面。 想要消失的这份心情没有消失。 「不要做这种丢脸的事情好吗?好丢脸。」 媚抚子最后的这段话,显示今抚子在她眼中并没有闪闪发亮。虽然我情急之下成功顶嘴,却不确定下次也做得到相同的事。我下次也能虚张那种声势吗?我一边心想,一边打开至今摺叠握在左手的纸片。 上面画著穿制服的媚抚子。 从三次元被封进二次元的千石抚子。 降伏吗…… 服装和我画的当时截然不同,真神奇。我轻轻叹口气。 虽说是自己闯的祸,不过这个担子果然沉重。多亏扇先生,我才能像这样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抚子,不过关于另外三人,或许乾脆全部交给斧乃木比较好……然后我就回房间……回房间进行名为「消沉」的工作…… 话是这么说,我却没有联络斧乃木的手段。身为职业工作者的斧乃木可能有手机,但我没有。 家里蹲不需要这种装置。 总之我好不容易抓到一具式神了。我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她,藉以放宽条件。 此时响起一个声音。正是手机来电的声音。 不是铃声,是震动声。 我没手机,所以当然是扇先生的手机。扇先生说声「失礼了」,从立领学生服取出智慧型手机,以指尖滑动操作。 不愧是高中生,用得好顺手。 「您好,神原学姊。是的,今天刚好因为个人原因请假。并不是在选神原学姊的生日礼物,请不用担心。咦?七百一国中有人闹事?真是的,我现在第一次听到这所国中的名字,那里发生的混乱,不可能和我有关吧?」 扇先生面不改色地说谎。 应该说,我们引发的恐慌,早早就传到神原小姐耳中。认定是犯人的歹徒之一身穿直江津高中的制服,所以身为直江津高中学生的神原小姐难免收到消息。 不过,洋溢人望的这个人际网路,我不得不佩服。神原小姐升上三年之后,人气指数无止尽地攀升。 「认错人了喔,认错人。您想想,据说世间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共有四人……咦?是三人吗?但我觉得好像是四人……」 扇先生笑嘻嘻地这么说。 从这张表情,丝毫感觉不到他尊敬这位洋溢人望的学姊……这个人该不会打从心底瞧不起神原小姐吧? 总之,扇先生就像这样不断闪躲神原小姐的追问。 「请换我接。」 我说完伸出手。 「嗯?」 可以吗?扇先生以眼神询问。 由于发生各种事,发生太多事,所以我不曾和神原小姐长谈,扇先生大概是难得关心这样的我吧。或许是一如往常抱持看好戏的心情。 无论如何,多亏神原小姐知道我编入三年五班,所以受害程度减到最轻(应该减到最轻了吧?),我觉得应该道个谢。 不只是为这件事道谢,也要谢谢她一直关心我。 除了道谢没其他要说的。 ……不过,之所以冒出这种心情,大概是因为虽说只有一瞬间,却和交际手腕高明的媚抚子交谈过吧。 「喂,是我。千石抚子。」 「喔喔!千石小妹啊!好久不见!」 递过来的智慧型手机另一头,传来神原小姐充满活力的声音。感觉不到空窗期的这个音调,听得出她在关心我,这应该也是我看过媚抚子的言行使然吧。神原小姐真的是很贴心的人。 扇先生根本比不上,或者说扇先生根本完全相反! 「过得好吗?」 「很好。我没死,还活著。」 「那就好。这是最好的。」 「之前害您担心了。现在也正在害您担心。不过,我在活动,我存在著。」 没有被取代。 没时间详细说明,所以总之我只说「谢谢您」。 上次和神原小姐说话,已经是去年初秋了,所以我无法避免变得拘谨。包括语气与第一人称,我都从那时候改变了。 我已经不是神原小姐那时直呼「好可爱,好可爱」疼爱的我。我已经彻底 改变,媚抚子甚至都比较接近神原小姐对我的印象。 虽然不是落魄,但可以说我是不得志的千石抚子。 若要说哪里走样,果然是角色性质吧。 「嗯,嗯。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不用多礼。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 对于这样的我,神原小姐没问什么就附和。 心胸真是开阔。开阔过头,我不太能估算规模。 这半年来,神原小姐肯定也产生某些变化,但她果然是我知道的神原骏河。 不,正确来说,她问了我一件事。 不是我的事,是扇先生的事。 「话说千石小妹,扇学弟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吗?应该说,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既然和你这个七百一国中的学生在一起,这个事实让我更怀疑他了……」 「我……我是拒绝上学的家里蹲,所以不会去学校啊?」 我对必须满怀感谢的对象说谎。 真是个大烂人。 扇先生挂著看见共犯的笑容,欣赏如此慌张的我。使用像是逆抚子会用的话语令我踌躇,但我好想一拳往这张笑脸打下去。 不知道是愿意被我骗,还是察觉我有难言之隐,神原小姐没有继续追究。感谢她这样帮我。 话说回来,事情进展得真奇妙。 以为搞不好一辈子都不会讲到话的神原小姐,居然像这样毫无徵兆,甚至没做心理准备,就唐突有机会交谈。 光是制造出交谈的契机,我和斧乃木尝试的式神制作或许就有意义了。 不提这个,在她这样帮我的现在,我顺便问了一个问题。 「那……那个,请问,神原小姐,虽然这个问题怪怪的,不过您今天有没有在哪里看过我?」 如果后来成功会合,到时候能提供给斧乃木的线索应该是愈多愈好。即使神原小姐自己没目击,想到她迅速掌握七百一国中事件消息的非凡情报网,说不定她已经听到某些传闻。 「嗯?不,没这种事,我也没听过这种传闻。」 「这……这样啊……好的,那就没事。」 「啊,不过,这么说来……」 此时, 神原小姐忽然像是想起来般补充。 「我觉得这个事件和你完全无关,不过镇上各处都有人回报说,看见一个长浏海的女国中生上半身赤裸只穿灯笼裤在街上徘徊。」 「呀啊~~!」 混蛋,那家伙就是抚子! 012 不知道是在哪里变成这样,和媚抚子交换衣服之后,乖抚子不只是变成清凉的小可爱外型那么简单,而是以不忍卒睹的样貌逍遥。收到来自多方面的目击情报,我当然不能将回收式神的工作交给斧乃木。 上半身赤裸只穿灯笼裤? 太好笑了,随便都能笑死人。 用手遮吗?胸部是用双手遮的吗? 双手遮胸逛大街? 我不知道她这么做在想什么,不过乖抚子小姐,请你不要这样,你还有将来(我)啊! 这种进展,还以为扇先生应该会捧腹大笑,不过仔细看就发现,他对此意外地不敢领教。 与其说不敢领教,应该说扇先生全身各处积极表现出「啊~~总觉得应该会变成这样耶~~」的失望感。 这也太任性了。 我可不知道你的喜好。 不过就算这样,他好像还是愿意帮我搜索。这个人再怎么说还是挺配合的。 只是以这次的状况,目击情报来自各处(我脸色铁青),所以一定得分头找才行吧。 可以和扇先生分头行动,我不免感到喜悦,不不不,这是逼不得已的措施。 「啊,对了,千石小妹,我想到一个好点子。我提供笔记本,你在上面画大约一百个你,用地毯式作战找出笼裤抚子怎么样?」 这样不就陷入泥沼了吗? 而且是毒泥沼。 还有,「笼裤抚子」是怎样? 请不要为只穿一条灯笼裤的我取新的名字……满十五岁的我现在可以理解,那是多么匪夷所思的样貌。 不必扇先生强调,这也是愚蠢的行径。 「唔~~不过该不会同时认错人吧?也可能不是你的式神,是天生暴露狂的女国中生。」 「现今已经没有女国中生知道灯笼裤这东西了吧?」 这真的只会出现在漫画里。 我没画那种东西就是了。 「好。那么,这辆bm借你。你就骑这辆车找式神吧……我自己另外准备代步工具。」 他愿意出借脚踏车,没有机动力(肌力)的我非常感谢……虽然不太擅长骑脚踏车,却也不能挑三拣四。 现在不是挑三拣四,而是不管三七二十一。 不过,扇先生说他要「另外准备代步工具」是想怎么做?这时候该不会要把学姊──神原小姐拖出来吧……不过就我所知,那个人的机动力确实是世界顶尖的水准。 话说因为过于焦急,事情还没有好好讨论,我就和扇先生道别,分别往东西两方向出发。如果是我找到式神抚子,我会使用只有我能用的方式,也就是把式神夹进素描簿的空白页,但如果是扇先生找到式神抚子,他究竟会怎么做? 总之,那个人应该会有办法处理吧。 不是「想办法处理」,是「有办法处理」。 他这么配合令我心里只有感谢,不过老实说,可以的话即使他就这么回去,我个人也完全不在意吧。 就算再怎么配合,如果为人恶劣就毫无意义。 后来我踩著脚踏车,紧急赶往神原小姐所提供,笼裤抚子……更正,乖抚子目击情报所在的地点。车子是借来的所以其实不该说出来,不过大概是扇先生自己改造过吧,这辆脚踏车超难骑。 即使能够倒退骑又怎样? 我现在想要前进。 我抱持这种想法,更加使力踩著踏板,就算难骑,骑车当然还是比跑步快,所以我不久就抵达一座小公园。 目击证词所说的公园。 入口的门牌(?)写著「浪白公园」。由于没有标示片假名,所以我不知道要念成音读的「rouhaku公园」还是训读的「namishiro公园」。 到头来,我第一次来到这座公园。 我的记性之差众所皆知,不只如此还有不少空白部分,所以不知道是否一定是第一次来,但至少称不上是我熟悉的地区。既然我对这里不熟,等于我制造的式神也处于相同条件,总之上半身赤裸只穿灯笼裤的女生,我总不可能看不出来吧。 媚抚子前往我在籍的国中,在教室里做出那种举动,我猜她的行动原理和我这个制作者的深层心理在潜意识连结。不过,既然在对我来说恐怕是第一次来到的公园目击她(不忍卒睹)的身影,那么这个法则也不是绝对正确的样子。 这部分必须检讨。 只不过,看来我是迟来的抚子。 进入公园大致眺望一圈,也没有只穿一条灯笼裤的女国中生。有带著婴儿的家庭,有正在玩传接球的小朋友们,有坐在长椅看书的大姊姊,眼前真的是一幅和平的风景,并不是有变态暴露狂的鬼哭神号风景。 唔唔…… 那么,扇先生前往的地方,会是什么样的风景呢?如果找这里是错的(或是变态早已经过),我也要赶往他那边比较好吧。 不过,不同于将据点设在三年五班的媚抚子,乖抚子看来没有固定据点而是到处晃,如果只是照著目击证词找,感觉可能永远追不到。 而且虽说到处 晃,但是综观所有目击情报,她似乎以相当快的速度移动。依照至今的经验,以时间轴来判断她们的个性能力绝对不准,不过乖抚子是家里蹲之前的抚子,所以走路应该比现在的我来得快。 或许因为是式神,所以不会疲累。 就算这么说,我也没有其他的机灵点子……我从来没有机灵过。 因为不好找所以要求对方别乱跑,这或许是追捕者这边的任性要求,但是就算不提这个,我也希望乖抚子不要穿那样在街上乱晃。时间过得愈久,事情将愈难挽回。 这将成为千石抚子最后的散步喔。 再也不能走在大街上喔。 甚至不能走在暗巷里喔。 明明好歹像这样摆脱长期的家里蹲生活,明明即使只是引发恐慌也还是去了学校,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增加新的家里蹲要素呢? 这将成为最大的要素喔。 总之,如果要勉强提出仅有的救赎,大概只能说,在我制作的四具式神抚子之中,乖抚子是以浏海遮住脸…… 她具备匿名性质。 是蒙面抚子。 不过,视野捕捉到她的目击者,应该会大为混乱吧。无法避免陷入恐慌。 再度造成恐慌。 国中之所以陷入恐慌,我认为大概是扇先生害的,不过放到外界的式神们,看来果然成为引发风波的火种。 以为最安全的乖抚子却是这副德行,那么剩下的逆抚子与神抚子究竟会惹出什么麻烦事?远超过我的想像范围。 啊啊真是的,我为什么会想制造式神呢……我悔不当初。 何况仔细想想,使用「制作式神」这种特殊技术成为漫画家,和斧乃木提议的偶像漫画家路线,应该没什么差别吧? 即使坚称她们都是我自己,在立志成为漫画家却无法制作式神的人眼中(立志成为漫画家的人大多如此吧),我想做的这种行为只是作弊吧。 甚至觉得走偶像漫画家路线的风险还比较高。 这或许也存在著「努力」的欺瞒。不过,若要发愁思考这种事,还是晚点再说吧。 发愁思考事情,真的就是乖抚子的个性吧。现在的我是「今抚子」。 不必思考,现在总之只需行动。 照著从神原小姐打听到的其他目击者情报寻找吧。 我下定决心,重新跨上脚踏车。 就在这个时候…… 「太好了!抚子小妹,你确实找到衣服了吧!」 有人从背后叫住我。 转身一看,位于那里的是刚才在长椅上读书的姊姊。令人感觉乾净俐落的鲍伯头姊姊。看她有点气喘吁吁,看来是全速朝我跑过来的。咦,这位姊姊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013 这位姊姊是老仓育小姐。 是育姊姊。 有种「哇!」的感觉。 不,我听过传闻。 忘记是听谁说的,好像是月火吧,传闻去年十月左右(也就是我和朽绳先生打交道的那时候)离开这座城镇的那位育姊姊,从今年四月凯旋归来。就读的大学好像也在这附近。 所以,还在家里蹲的时期暂且不提,像这样出外行走,总有一天可能近距离遭遇育姊姊。不过,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居然在我寻找式神的这个时候遇见育姊姊,何其偶然。 无法想像。 真要说的话…… 「千石小妹,你往这个方向找乖抚子小妹比较好喔。这样绝对比较好。我不知为何只有这种预感。哈哈!说不定会有美妙的相遇喔!」 扇先生像是杂志算命页一样神秘地推我这一把,所以我首先来到这座公园,没想到会在这里被育姊姊搭话。 我几乎是相隔十年再度和育姊姊说话吧?我想想,当时是小学二年级。差不多七岁,所以大约是八年前? 小学时代,为了和同校同班的月火(当时叫她「良良」)一起玩,我打扰阿良良木家的时候,借住在她家的就是育姊姊。 与其说是借住,其实好像是保护。 不过当时我还小,直到不久前才得知这种复杂又残酷的隐情……而且仔细回想起来,当时育姊姊抱膝缩在阿良良木家的房间角落,总是不发一语,其实我几乎没有好好和她讲过话。说不定我甚至不曾好好自我介绍。 我清楚记住老仓育这个全名,其实是去年的事。所以她这样主动搭话,给我相当大的震撼。 一般来说,小时候来家里玩过,年纪又比较小的孩子,应该早就不记得了。是吧,一般来说是这样才对。 即使记得,就算远远看到这个孩子,应该也不会特地跑过来搭话吧。除非刚才目击到这孩子上半身赤裸只穿著灯笼裤徘徊。 「发生了什么事?抚子小妹,既然遭到那么过分的霸凌,就必须好好说出来才行吧?我认识可以信任的大人,要帮你介绍吗?」 我获得诚挚的关怀了。 来自那位育姊姊。 育姊姊也已经不是昔日抱膝缩在阿良良木家的房间角落,一副「我以外的人都去死吧,顺利的话我也去死」的样子瞪著周围的那位育姊姊吧。 或者说,也不是去年的那位育姊姊。 去年十月左右,育姊姊在直江津高中卷起不小的风暴,这件事我也有耳闻,但是相较于那段历史,她现在对我的亲切程度令人难以想像。 我还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她就让我下了脚踏车,拉著我的手,让我坐在长椅上,语重心长地劝说我。 不对。 这么说来,育姊姊就读直江津高中的时候,有过一段很长的拒绝上学时期。没上学的时期甚至比较长。所以才会在这种该上学的日子,看到穿运动服套著凉鞋闲晃的我而同情起来吧。 穿运动服都这样了,要是目击我只穿一条灯笼裤闲晃,那就更不用说吧。她所说「可以信任的大人」,或许是从这座城镇转学时受到照顾的公所职员。 「我……我才想问育姊姊,您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怎么看都不是正常状况的我,得到她如此的关怀,我当然心怀感谢又开心,但是我无法说明任何事。 什么事都说不出口。 因为,不同于专家忍野咩咩的侄子扇先生,育姊姊对于怪异一无所知。她在阿良良木家接受保护的期间,远远早于传说之吸血鬼造访这座城镇的时间。 育姊姊是和怪异毫无关系的人。 「啊,对……对不起,我居然像以前一样称呼您『育姊姊』……」 不行,这是在装熟。 如果是在细细怀旧般在内心这么称呼就算了,但是不该说出口。我们昔日的感情明明也不是那么好。 使用「哥哥」或「姊姊」这种撒娇的称呼,应该是乖抚子的角色性质。 我可不能和式神的角色性质重叠。 「没关系啦,我不在意这种事。不提这个……那件奇怪的衣服是什么?」 奇怪的衣服? 她说的应该是灯笼裤吧。 应该详细说明那是神原小姐保存下来的历史遗物吗……总之,如果灯笼裤的存在能让她允许我这样装熟,说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庆幸。 「啊啊,我吗?我总觉得没能顺利融入大学环境,所以跷课在这里专心看书。俗称的『自主休假』。」 看来她升上大学也拒绝上学。 总觉得没能顺利融入环境……就因为这种笼统的理由? 受到关心的我这么说也不太对,不过育姊姊最好也关心一下自己吧? 「大概是高一那时候吧,我经常来这 座公园。这里离战场原同学家很近……啊啊,你应该不认识我说的战场原同学吧。」 我认识。 还差点打个你死我活。是神抚子时代的事。 反过来说,千石抚子升格为神之后,只凭肉身就能够斗个旗鼓相当的惊人女性,正是战场原黑仪小姐。 那个人住在这附近?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会顿时紧张起来。 啊啊,不对,那个人现在住在叫做「民仓庄」的公寓。虽然没把握地点,不过记得之前起冲突的时候是这么认知的。 育姊姊刚才说「高一那时候」? 那么,战场原小姐应该是在之后的某个时间点搬离这附近吧。话是这么说,她现在应该也一样住在这座城镇,要是我像这样继续寻找四散的千石抚子们,很可能在某处遇见她。 也想像得到「战场原小姐目击笼裤抚子」的最坏结果。 我千百个不愿意。 那么,为了避免这个最坏的结果,我得尽快解决式神问题…… 只不过,育姊姊这么关心我,感觉要甩掉她不太容易。即使除去这一点,我也基于某个原因,难以离开现在所坐的长椅。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育姊姊正是乖抚子的「直接」目击者。至今我只从神原小姐那里打听到变态暴露狂情报,但是顺利的话,我可以在这里直接取得更多情报。 上半身赤裸只穿灯笼裤(话说,笼裤抚子穿著灯笼裤,那她有穿鞋吗?如果她穿那样却有好好穿鞋,我觉得变态程度有增无减)的我,究竟去了哪里?现在是什么样子?如果能从育姊姊那里打听出来,应该能更稍微确实巩固今后的搜索方针。 可是,我不能对育姊姊说出关于怪异的事情。即使限定在制作式神也一样。 其中一个原因,在于我依照常理判断,就算我说了她也不会相信,另一个原因在于专家忍野咩咩说过:「遭遇怪异,就会受到怪异的吸引。」 简单来说,一旦听到怪异奇谭,就等同于已经被这个怪异奇谭渗透(回想起来,昔日肆虐七百一国中的「咒术」也是这个机制吧),所以要是贸然说出来,可能会牵连到本应和怪异现象无缘的育姊姊。 光是就我知道的范围,育姊姊也吃过各种难以用笔墨形容的苦。想到她惊涛骇浪的人生,就觉得现在这个人能够正常上大学(虽然正在跷课),堪称是可以当成指标的一项奇迹。 我不想毁掉这个奇迹。不能以就某些角度来看只能说滑稽的私事毁掉。 只不过,虽说是私事,但也因此对我来说是十万火急的事件。 我可不能顾虑到育姊姊,什么都不问就洒脱道别。 重视人际关系的媚抚子可能会在这时候收手(然后会天南地北快乐聊天吧,一定是这样!),不过我这个今抚子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 换句话说,我现在的课题,是以完全不公开这边的隐情为前提,从育姊姊那里彻底问出关于乖抚子的情报。这难度也太高了。 久违重逢的儿时玩伴姊姊,误以为我是大白天就半裸乱晃的女国中生,要我不解开这个误会,我内心实在是千百个不愿意,但我这时候要忍耐。 我也想过可以谎称自己有个双胞胎姊妹,但是这个谎对儿时玩伴不管用吧。 好啦,不过,该怎么出招呢……毕竟是相隔八年的重逢,而且彼此几乎可以说是第一次像这样好好对话。和扇先生不同,这正经来说就像是「初次见面」。 二个不小心,尴尬的沉默就会降临吧。这种事不难想像。 我的沟通能力差到只要被喝令出去工作就不知所措,现在设定的状况对我来说已经很艰困了;理想来说,我希望育姊姊主动告知乖抚子的去向。 如果问得不够高明,育姊姊对我的态度起疑,我没自信能完全隐瞒真相。缺乏沟通能力直接代表著不擅长隐瞒事情的意思。 ……不过,絮絮叨叨想这么多也没用。 毕竟我是这种脑袋,只能祈祷在交谈的过程中顺利套话。没关系的,即使我失败,斧乃木与扇先生也会为我行动。 但是先不提斧乃木,扇先生的动向令我留下相当大的不安…… 「那……那个……育姊……不对,老仓小姐……」 「就说别在意了,像以前那样叫我吧。就算是我,也终究不希望你叫我欧拉喔。而且好怀念……很高兴你记得我。」 嗯?她说了一件我不知道的事。(欧拉?我想想……记得是数学家?) 只不过,「很高兴你记得我」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纯粹对于精神状态或许出了点问题的儿时玩伴表达亲切之意,感觉蕴含育姊姊的内心想法。 很高兴你记得我。 被忘记会很难受。 明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还是受到打击。 育姊姊也这么想吗? ……知道去年事件的人,只要谈起育姊姊,都会把她说成像是超薄的玻璃,像是只要碰触就会粉碎,不过在粉碎的时候,碰触的手也是吃不完兜著走。 可是,就我来说,光是听对话内容,育姊姊也是坚强又强韧的人。 说「强韧」好像不太对? 如同脚踏车的骨架,遭受冲击的时候会自己扭曲变形,分散冲击的力道。不然的话,我觉得很难呈现「现在还像这样活著」这种某方面来说超越怪异现象的现象。 自伤,藉以自保。 即使像这样以意外的形式直接见面,这份印象本身也没变。不,基于这层意义,感觉育姊姊远比我听说的还要温和。 难道是面对笼裤抚子,任何人都会收起尖刺或利刃吗?毕竟连扇先生都不敢领教。 想到这里,我就惶恐得不敢利用她的这份温和,不过现在就称她「育姊姊」吧。 「育姊姊,您……您剪头发了啊。」 开场以发型当话题,我的交谈能力真的是可想而知。我认识的育姊姊是小学生,所以改变发型这种小事明明是理所当然。 不过,这个问题是我自掘坟墓。 「嗯,总之,上大学的时候剪了。想说换个形象。不过失败了。」 她随口说出自己的失败经历。 「不提这个,说到发型,我才要问你。从半裸状态穿上衣服是好事,不过我现在才发现,你那颗头究竟怎么了?」 育姊姊说著靠近过来。 差点忘了。 我自己看不见,所以很容易忘记,不过今抚子的发型是看不见自己头发的超短发(剪短的另一个原因是画画的时候会妨碍视线,所以看不见是对的)。相对的,乖抚子是浏海妹。 目击笼裤抚子丢脸样貌的震撼,以及这个女生不久就穿上制服的安心感。两者的落差使得育姊姊至今也忽略这一点,换句话说在她眼中,我不只是在这一瞬间穿上衣服,还剪了头发。 「居然剪得像是狗啃的……真的不可以忍气吞声喔。我以过来人的身分给你一个忠告,只有忍气吞声绝对不可以。」 居然说是狗啃的。 我是自己剪的,所以当然剪得不整齐就是了。 「没……没事的,我没被霸凌。」 「是吗?那么,你穿那样到处跑,是你的嗜好?」 「是……是我的嗜好。」 我的交谈能力无法阻止误会加深。 「这样啊……原来那是嗜好啊……是喔……哎,毕竟人的兴趣各有不同。」 我的兴趣出大事了。 这种兴趣也太献丑了。但实际上不是献丑,是暴露。 为了不让育姊姊被怪异现象牵连,我牺牲到这种程度,这么一 来,说谎的罪恶感也终究逐渐消失。 还是说,这也只不过是陶醉于「努力」之中?因为付出莫大的牺牲,所以能够藉此获得原谅之类的…… 「抚子小妹,总觉得你变了个人。」 育姊姊对烦恼的我这么说。 「变了个人」? 不是「变了怪人」? 「没有啦,我也不想聊到自己小学时代的事,不过以前的你更加……就是那个啦,对吧?」 她含糊带过。基于温柔。 但我听得懂育姊姊想说什么。 清清楚楚。 「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不过能够坦率让自己见光到这种程度,应该是一种成长吧?」 她说的「见光」是关于浏海?还是灯笼裤?抑或是别的意思?从这番话的内容难以判断。 说到发生过什么事,这么说吧,我曾经成为神。 神抚子,现在不知去向。 「我没办法像这样成长。没能成功改变形象。我试著考大学,剪头发,开始一个人住,不过到最后,我依然是我。只是一边沉浸在怀旧的心情,一边在这座公园读书。绕了好几圈,最后回到原来的场所,这样和什么都没做一样吧?」 她装出自虐的感觉这么说,但我也觉得这是在暗中安慰我。说不定育姊姊还没拭去我遭到霸凌的疑惑。 只不过,该说这方面是人生经验吗?育姊姊不愧是大我四岁的大学生,讲的话别有意义。她刚才说「依然是我」,不过从国中生的角度来看,大学生的话语果然撼动我的心。 不,我知道的。至少知道现在不是向育姊姊谘询未来的场合。 至少知道事态紧急。 不过,育姊姊以现役拒绝上学的身分,过了两年的家里蹲生活,但是后来好歹成功回归社会,我无法克制想向她求教的心情。 现在必须求她教我的,明明是乖抚子的下落才对……不过,这方面也还没有著力点,所以先以这种话题暖场也是不错的选择吧。 以开场的话题来说有点沉重就是了。 「那……那个,育姊姊……我,现在,完全,没上学。」 「嗯。」 育姊姊眉头深锁。 那副表情,那副表情。 眼神坏透了。 如果这是认真担心别人的表情,那么这个人难怪老是被误会。 「并不是被霸凌,那个,是班上发生乱七八糟的风波……我闯了祸,所以就不敢去了。」 详情草草带过。毕竟和怪异有关。 严格来说,我刚才也去了一趟学校,也去了学校再次闯祸,不过这件事也瞒著她吧。毕竟我不愿意被她当成不良学生,就像我不愿意被她当成变态。 「这样啊。难道你听说了?所以才想对我讲这种话?如果是这样,那么一点都没错喔。我也是这种感觉。」 不知道是怎么猜到的,育姊姊没深究,还展现敏锐的一面,同意我这番话。 这样就像是擅自冒出亲近感,还以为她会抗拒……不过育姊姊或许原本就是对晚辈很好的人。 「所以抚子小妹,没事的。在这里见面也是一种缘分,所以我保证。只不过是去不了学校,人生不会这样就结束。」 她断然这么说。 喔喔,感觉好帅气。 才这么心想,接下来…… 「是的……真的不会结束……完全没结束喔,人生……要持续多久啊……」 她轻声继续呢喃。 我听到了。 与其说是对晚辈好,不如说育姊姊在晚辈面前,有著爱面子的倾向。既然这样,我就全力假装没察觉吧。 应该从媚抚子身上学习的部分,我就尽量学习吧。 「抚子小妹,该不会是家长对你说了什么吧?但我记得你的父母宠你宠得不得了……」 居然连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 这种事即使记得,我终究也不会高兴就是了。 应该说,我父母给人的感觉,不妙到会留下这种印象吗……这么说来,贝木先生也说过这种话。 被骗徒说这种话就完了。 「嗯……我去不了高中,所以他们要我去赚钱……叫我去找工作之类的。可是,这种事我做不到。这种事,我认为他们是提出无理的要求为难我……然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就制作了四具式神。 最后这句,我当然没说。 想成为漫画家的这个志愿,在这里也保密。虽然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却也不是随口张扬的事吧。 何况从气氛来看,育姊姊好像不太看漫画。 宣布自己追寻的梦想,藉以断绝后路,把自己逼入绝境的方法,也有著光是说出口就心满意足的恐怖。 这份恐怖,和光是努力就心满意足的恐怖有著共通之处吧。 只不过,我像这样闭口不提各种细节的结果…… 「这样啊。不知道该怎么做,结果就是做出暴露行为,扯断长发啊……」 育姊姊这么接受了。 天啊。 我终究不是用扯的喔。 我是用剪刀。但不是剪发专用的。 「我抱著自省的念头这么说吧。抚子小妹,这种严厉的意见该如何接受,你最好注意一下。我在国中时代,任何人提出任何意见,我大致都会认真接受……小小的调侃或是平凡的玩笑,我比较没办法听过就算……老实说,现在也难免有这种倾向,但我不认为这是对的。」 「……意思是说,爸妈叫我去工作,不是认真这么说的?」 「这也未必。不过,我想他们也不是提出无理的要求为难你。其实他们想疼爱你,却以这种严厉的话语惩罚自己吧?」 这种看法很新奇。 突然说得这么严厉,是因为将我这个独生女「养成废物」,所以用这种惩罚自己的行为负责吗?我没这么想过,不过听她说完,就觉得并不是完全没这个可能性。 这肯定不是乱发脾气的行为。 「如果将女儿当成自己的一部分,这么做果然不值得称赞……啊啊,对不起。你不想听别人说爸妈坏话吧?」 「啊,那个……」 我说不出任何想法。 坦白说,有人帮我说父母的坏话,我也有种一吐怨气的感受。听到育姊姊这么说,我就比较容易揣测爸妈的心态。 既然为我顾虑到这种程度,这个人果然是人际关系专家,不像是曾经当过家里蹲的人。 这么一来,媚抚子空洞的反应能力令我无地自容。 她大学难道就读心理系吗? 「不,数学系。」 原来有这种科系。 世间尽是我不知道的事。 即使知道,连一万小时都会算错的我,也和这个科系无缘。 「抱著自省的念头说完之后,容我将自己的事情放在一旁给你一个建议,别把这个严厉意见当成父母的一切。说不定他们是在心情很差的日子顺势这么说,即使当天是认真这么说,隔天也说不定会改变想法,说不定他们正在暗自后悔说出那种话。虽然叫你去工作,但真心话说不定是希望你上高中。可能是因为说不出口,所以自以为能用别的说法促使你主动下决心。绝对不要只看话语的表面,要好好看著对方。否则,明明像是绝对服从一样听话,却可能不知为何单方面惹得对方不高兴。明明自认言听计从,要是对方认为一切都没有顺心如意……这就是最悲哀的关系了。」 我很高兴得到这个建议,不过更高兴的是,已经成为大学生的育姊姊,没有对这种 不值一提、随处可见的孩童烦恼嗤之以鼻,即使嘴里说放在一旁,依然像是当成自己的事情为我著想。 我并没有立刻听从这个建议,不过像这样对待我的育姊姊,果然对晚辈很好 吧。或许是因为无法对自己好,所以将这份温柔用在让她想起昔日自己的我。 那么,我就一定要好好收下这份温柔。这也是为了育姊姊。 「抚子小妹,没问题的。即使就这么担忧自己的未来,只要活下去,至少还是会成为大人的。」 所以,放心吧。 育姊姊说完,以极为自然的动作伸出手,轻轻摸我的头。我第一次觉得头发被摸这么舒服。 014 结果,我没办法从育姊姊口中问出乖抚子的下落。与其说没办法,应该说我在中途就确定就算问了也没什么意义。 说明一下原因,交谈能力低落的我,好不容易从话语各处读取零散片段连接起来,得知育姊姊看见双手遮胸的乖抚子时也有叫她(这是勇敢的行动),但她拔腿就逃。 乖抚子小姐,请不要双手遮胸奔跑,只有这件事千万别做。 胸部现在是什么状态? 忘记是什么时候,羽川小姐在直江津高中叫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全力奔跑试著逃走,如果乖抚子是重现当时那一幕,往她逃走的方向追也没什么意义吧。 因为和前往七百一国中的媚抚子不同,乖抚子并不是秉持某种目标意识朝著某个目的地前进,单纯只是逃离育姊姊。 只是往方便逃走的方向逃,没有特别的想法或路线。 也找不到法则或方针。 如果乖抚子知道叫她的是育姊姊,她的反应或许会不同……不,肯定相同。 因为内向的她,基本原则是「有人叫就全力逃走」。 会逃离天使时代羽川小姐的家伙,遇见任何人都会逃走。 可以的话,我希望育姊姊可以和徘徊的笼裤抚子保持一定距离,观察想要去什么地方,不过这也太奢求了。 逃走的乖抚子可能会回来,如此心想的育姊姊待在这座公园继续读书,光是她这么做,我就应该表达感谢(依照育姊姊的认知,事情完全按照她的预测,看来她在读书的同时也成功解读后续进展)。 「原本今天打算跷课一天,不过和你聊过之后,我稍微获得干劲了。要不要从下午回去上课呢……」 我不记得帮育姊姊打过气,不过如果我对于育姊姊来说也成为某种刺激,那真是太好了。我的笨拙话术也没有白费。 最后,育姊姊将联络方式告诉我。 「遇到困难的时候,我随时可以成为助力,所以抚子小妹,真的只有忍气吞声一定要避免。只要找我帮忙,到时候我会让那些家伙知道真正的痛苦。」 她讲得超恐怖。 虽然没能完全拭去遭到霸凌的疑惑,不过这部分就暂且了结吧。 而且,说到没有白费,对我来说,我的话术并不是完全没得到努力的报酬。除了建议,我也机灵取得了线索。 我和老仓小姐虽然八年不见,聊得却很深入,不过,彼此都像是预先说好般回避某个话题。 话题曾经像是几乎擦边般沿著「那周边」打转,如果没因为育姊姊要去大学而结束,就这么再聊一下的话,说不定会讲到「那里」……但我们就像是有默认的共识,没提到某个共通熟人的名字。 明明提到火怜,也提到月火,却没提到阿良良木家的长子。 是的,就像是在避讳。 就像是在卖关子。 我们回避那个人的名字。 迂回再迂回──不断徘徊。 ……依照神原小姐所说,目击乖抚子乱晃的证词来自「各处」。对于这份逍遥,第一种解释方式是她果然没有目的意识,也没有目的地,就只是心不在焉(半裸)四处晃,第二种解释方式是她想回避自己「其实想去的目的地」,结果看起来像是在目的地以外的场所(半裸)徘徊。 所以,不应该逐一调查各个目击证词。如果将各个目击地点画线连结,求出该图形的中心位置(这是数学手法)…… 中心座标,会不会是阿良良木家? 015 老实说,我一直以为再也不会来这里。 学校那边,即使我不上学,至少学籍还在那里,就算没发生这次的事件,说不定会为了办手续等需求,无论是不情不愿还是怎样,或许还是可能非去一趟不可。不过,即使和我家的距离近到几乎比邻,即使是朋友居住的家,只要没发生这种事,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造访阿良良木家吧。 即使是如同不小心在倒垃圾的日子把「细心」一起扔掉的月火,也会抽空来我的房间,不过自从我足不出户,她就从来没邀我去她的房间。 今天也是,连我正在追捕四个千石抚子的这时候,我应该也是下意识选择不接近阿良良木家的路线。正因如此,乖抚子或许也画著类似的动线,我这个推测想必有相当程度的根据。 进一步来说,躲在我这个追捕者难以接近的场所,从逃跑者的心理来看,应该没有太大的突兀感。既然这样,虽然不是将计就计,不过如果可以抢先过去埋伏,我认为捕获乖抚子的机率很高。 这是我绞尽不存在的脑汁得出的结论。 不过,这只是为我突然想到的点子找理由解释罢了…… 就这样,我跨上扇先生的脚踏车,没有绕路,以最短路线抵达阿良良木家,不过在我像这样逆风抵达的时候,内心也冒出「唔~~真的是这样吗」的想法。 不太聪明的我灵光乍现想出不错的点子,我就这么照做了。但如果按照我的推测,乖抚子想接近阿良良木家却无法接近,只能像是迷路般徘徊的话,别说抢先一步,那孩子直到最后都不会来吧? 因为是乖抚子耶? 会怎么样呢? 假设我心中「再也不想接近阿良良木家」的心情和式神乖抚子共通(就像媚抚子不是待在二年级教室,而是待在三年五班,这是相同的道理),那么,育姊姊所说「让自己见光」的现在这个我,和另一个「内向又容易畏缩的我」,哪一个我心中「不想接近这里」的想法比较强烈? 我即使感觉内心沉重,最后依然像这样来到这里,那么即使有早到与晚到的差异,乖抚子应该也做得到。我觉得可以这样认定吧…… 不过,自己或许会采取完全出乎意料的行动。我内心无法拭去这份疑惑。 如果来到这里毫无意义,那就太折磨我了。 我可不想扑空。 说到唯一能依赖的根据,就是我昔日正是在阿良良木家里,成为「上半身赤裸加上灯笼裤」这种现在无法想像之奇妙样貌。所以,虽然直接以此认定乖抚子肯定会来这里有点牵强,但现在是不得不这么牵强的状况。 我走下难骑的脚踏车,仰望阿良良木家。虽说理所当然,不过自从上次造访至今,外观并没有改变。 也不觉得怀念。 明明空窗期几乎一样长,不过和我去国中的时候比起来,还是觉得不一样。虽然这个譬喻怪怪的,但就像是校外教学的时候造访古城堡的心情。 确实感觉到历史,却和现在的自己切割出来,是如今堪称毫不相关的场所。 不,这肯定是以别的字词替换「怀念」这两个字吧。 或者是替换「惆怅」这两个字。 我大概是想从切身之痛的心酸保护自己吧。 总之对我来说,幸运的是现在并非沉浸在感慨的时候。将往事切割出去当成和自己无关的这种行为,就在事后再检 讨对错吧。 现在应该贯彻埋伏任务。埋伏等待过去的自己。 埋伏。 考虑到恐怕会被阿良良木家的人发现,我必须在附近找个地方藏身……现在是平日的白天,居民应该都外出上学或工作了,不过阿良良木一家人可能会以意外的形式采取意外的行动。 这时候就活用经验吧。不堪回首的经验。 总之,与其被那些人目击笼裤抚子,他们看见今抚子还算好……嗯? 我一边思考该怎么做,一边在阿良良木家门前踌躇的这时候,我察觉一件事。 察觉了一件事。 玄关。玄关的门。 那扇门的门把位置,出现即使远眺也清楚看得见的异常。等等,我要冷静。 或许是我看错。 「不可能有这种事」的常识抢先浮上心头,得更接近确认才行。 我将脚踏车靠在外门,进入阿良良木家的范围。和国中那时候不一样,非法入侵在这个时间点就成立,但是如果我没看错,非法入侵已经正在进行。 是的。我的埋伏或许为时已晚。 阿良良木家的玄关。玄关门把的位置,出现一个刚好能让人类手腕伸进去的大洞。 开了一个洞。 「…………」 听说闯空门的小偷,会以这种方式试著打开窗户的月牙锁……不过以这种手段撬开厚重的木制玄关门,我真的是第一次听到。 而且,这个洞实在挖得不算漂亮。如同野兽使用利牙或利爪,那扇木门是被粗鲁掏挖打穿的。 斧乃木透露过,她大约在一年前,曾经以「例外较多之规则」打烂阿良良木家的玄关……不过玄关居然一年被破坏两次,这间屋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和月火有交情,所以以前就知道这件事,不过说来惊人,住在这个家的夫妻是警察耶? 只不过,即使知道这一点,即使熟知这一点,我还是必须进一步犯下非法入侵的行径。 因为像这样走近看就发现,用来在玄关门挖大洞的工具不是利爪或利牙,看起来是雕刻刀。 雕刻刀。 是的,雕刻刀。 自以为抢先一步,但是没赶上。 看来我还没想到的时候,乖抚子早就下定决心造访阿良良木家。所以我这个苦恼的今抚子优柔寡断得多吗? 这算是角色性质吗? 当然,也可能是完全无关的小偷干的好事,不过以雕刻刀在玄关大门挖洞开锁,不像是聪明人采取的行动(与其花这种心力破坏,直接打破玻璃应该快一百倍吧),我认为应该认定是缺乏思考能力与自我意识的式神所做出符合式神作风的行动。 这么一来就刻不容缓。 外型是我这个主人的式神,终于开始下手犯罪了。严格来说,半裸闲晃的时间点就已经犯法,但是非法入侵与物品毁损,应该稍微超过能够袒护的界线吧。 如果顺势伤害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不会只有媚抚子事件那么简单。 乖抚子一点都不乖吧?我早就知道就是了。 我一边祈祷阿良良木家没人,一边也小心翼翼避免发出声音,打开如今毫无用处,仅仅以铰链固定在门框的玄关门,脱鞋入内。 可恶的乖抚子。 居然将人拖上犯罪之路。 不过仔细想想。我的抱怨或许不合理。因为回想起来,国中生千石抚子并不是第一次非法入侵阿良良木家。 去年十月,不,当时已经是十一月,我和现在一样,悄悄溜进没人在的阿良良木家。虽然终究没以雕刻刀破坏玄关门,不过这么想就觉得乖抚子的行动堪称按照既定模式。 亲债子还。 不过以我来说,比较像是子女不懂父母心的感觉。不,站在实际身为子女的立场,应该也能说相同的事。 既然多少能理解这种心情,等到这场风波结束之后,我试著好好和爸妈谈谈吧……我回想著育姊姊对我说的话,一如往常逃避现实般思考,走上阶梯。 蹑手蹑脚。 虽然是熟门熟路的别人家,但因为很久没来,所以各处都真的有著别人家的味道。不过,目前完全感觉不到有人在家。 脱鞋处连一双鞋子都没有,所以这方面我不感意外,阿良良木家的人好像都出门了……可以认定这是一种幸运吧。 即使是我,幸运女神偶尔还是会造访。 虽然也没有乖抚子的鞋子,只不过,目击情报说她是半裸行动,不确定她是否本来就有穿鞋。还有,虽然我脱掉凉鞋,但是在非法入侵的时候,入侵者不一定会守规矩脱鞋。 当然,即使像这样潜入,乖抚子也可能早就离开。不过要看式神抚子原本想在阿良良木家做什么。 我上楼到二楼,沿著走廊往里面走。熟门熟路的别人家。我从月火和火怜共用的房间(但我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升上高中的火怜可能有一间自己的房间)前面经过,在尽头门前停下脚步。 以前造访好几次的房间。 以各种形式造访的房间。 ……虽然现在不该造访这个房间,不过我曾经在这个房间成为上半身裸体加灯笼裤的模样,如果乖抚子还留在这间屋子,那我就应该先找这里。 进去之前……还是得敲门吧? 反倒应该以暗算的方式冲进去,在乖抚子抵抗之前封印吧?要是这时候没逮到她,我就没有下一个方法了。 我从口袋取出抓式神用的纸片,轻轻深呼吸。这次没有扇先生的协助,只能完全独力应战。我要进去了。 预备……冲! 016 遭到暗算的是我。 不,我勉强躲开了。 大概是建筑上的考量,幸好这个房间的门是往外开。比起往内开的门,开门冲进去的时间无论如何都会慢半拍。 这半拍让我捡回一条命。 冲进房间的过程中,我拖拉了一下,此时雕刻刀的刀刃一亮。是三角刀。 「呜呀!」 我发出以身处状况来看有点脱线的哀号,当场倒地。如果只看咕噜扑通的拟声词,可以说我摔得很惨,但我想主张这是反射神经的成果。 我像是在做地板运动,在房间地上滚动之后起身,视线投向对方一看,说来意外,手握雕刻刀站在门边的抚子虽然是抚子,却不是乖抚子。 浏海超短。 是的,她是逆抚子。 「啧──你这家伙明明迟钝,竟敢躲开老娘的致命攻击?啊啊?」 她使用不该有的眼神与语气,露出眉毛倒竖嘴唇扭曲的表情,像是不耐烦般「咚!」猛踩地板,和我对峙。 不只是不良学生的程度。 是无赖。 如前面所述,考虑到要和另外三具抚子有所差异,不只是发型,服装也各自画成不同的款式,我为逆抚子准备的是浴衣。 是月火常穿的那件,正是我被她一刀剪掉浏海的那时候,向她借来当睡衣穿的和服(想起当时的气氛,我姑且也让她系上发圈)。顺带一提,脚上穿的是木屐。 当时只是要配合和服,但若预测到逆抚子会像这样不脱鞋就非法入侵民宅,还毫不留情猛跺地板,为了排除这种后续灾难,我应该会把她画成赤脚吧。 或者乾脆画踢踏舞鞋。 话说回来,逆抚子张开双腿蹲低、朝我架起三角刀的粗俗姿势,搭配她服装的日式气息,就像是黑道分子在下马威。 虽然是这种状况,但有点好笑。 不,她以雕刻刀朝著我,所以我完全笑不出来,但疑问终 017-024 017 就这样,我抓到第二具式神了。 嗯? 不,没有跳过章节喔。 也不是唐突进入回想桥段,是照顺序来的。 是沿著时间轴,接续上一章的正统续篇。 原因是这样的,我立志成为漫画家可不是嘴里说说。虽然我不是聪明孩子,却也看过不少格斗漫画。 所以我想出两阶段的作战。 如果以旋转椅当障眼法,从死角绕过去拿纸张夹她是第一阶段,来不及成功时的b计画就是第二阶段。 虽然这么说,但我没做太复杂的事。 听到逆抚子赤裸裸公布「开膛破肚」这个攻击方针,我试著将计就计。 反过来以此对付逆抚子。 不过,这个作战不是逻辑思考的产物,几乎是顺其自然的构想。早知如此,运动服底下应该穿一件锁链甲……我以这种肤浅到连后悔都称不上的妄想逃避现实,但因为做不到这种事,所以往现实方向切换想法,觉得如果将身旁的杂志藏在肚子里,应该可以代替铠甲。 不过,即使运动服再怎么宽松邋遢(又老土),也无法以杂志垫到挡得住雕刻刀吧。 要是在腹部采取防御措施,再怎么性急的逆抚子,也会改瞄准喉头之类的部位吧。不管是肚子与喉头,与其说是部位应该说要害,总之即使角色性质不同,但彼此无疑都是我,当我朝书柜伸手的时候,对方恐怕就猜出我的意图。 以雕刻刀刺喉头,光想像就毛骨悚然。 无论如何都要避免。 所以,我刻意不回避她攻击我腹部。 然后,既然下定决心,我一边以旋转椅保护自己,一边躲在椅背,以不被发现的细微动作,悄悄在衣服底下塞东西。 我能塞的,顶多就是几张「纸片」。 是的,换句话说,她主动来被我夹进纯白的纸张里。我从口袋取出所有空白纸片,除了拿在手上的那张,剩下的全都移到上衣底下,以运动裤松紧带夹著。 像是铠甲。 但不是锁链甲,是纸片甲。 逆抚子拿著雕刻刀往我的腹部捅过来时,就这么让她顺势自己扑进纸片吧。不是飞蛾扑火,是飞逆抚子扑纸。 摺起纸片,就这么封印。 降伏完毕,喔耶! 我当然没能开朗到说出这句话。结束之后回顾,反倒觉得自己挑战的是危险至极、成功率超低的赌博,就只是脸色苍白。 我在做什么啊? 看著割破的运动服,我差点昏迷。 我为什么会实行这种突发奇想的作战……大概是顺著当时的情绪,真的是被逆抚子影响得一时气坏。那种像是格斗漫画的实验性点子,既然幸运成功的话就还好,但是不只是运动服,连底下的纸张也可能一起被割破。 专家斧乃木绝对不会采取这种漏洞百出的策略。扇先生肯定会满面喜色评论说「真是愚蠢」吧。 我沉溺在赌博之中了。 与其说是抱持侥幸心态,不如说我想像自己被发现陈尸在这里,陈尸在这个房间,因而失控。我差点招致这种必须回避的危险演变。 这种危险的点子,只画在漫画里就够了,怎么可以在现实中实行?若有人说我漫画看太多(画太多?)导致无法辨别现实与妄想,我完全无法反驳。 不。 即使如此,光看结果依然算是顺利成功,所以我高兴一下应该也能被原谅,但是逆抚子说的最后那段话,比雕刻刀更锋利地深深插入乐不可支的我内心。 「是你要休息。」 「你其实也是不情不愿在努力吧?」 ……那是逆抚子的话语,也是我的心声吧。媚抚子那时候或许也是这样。 既然式神是主人的代理或替身,她们的话语,应该也是代替画出她们的我说出想法吧。 我的真心话,由身为替身的式神们代为表达。 当然,这肯定不是一切。 为了实现梦想付出努力,由此感到的快乐心情绝对存在。像是实际感受到画技进步,或是灵光乍现想到新点子时的心情肯定不假。 可是,如果有其他更快乐的事,而且我也做得到,那我还能继续努力吗? 不只是最后那段话。 我不要努力,不要工作,不要做我不要的事……逆抚子全力主张的那些话,应该不是「当时的我」所说的,更不是「朽绳先生」所说的。只要这么想,我就忧郁至极。 好沮丧。 面对自己,是一件很难受的事。 就像是明明没有这种觉悟,却仔细审视分析自己讨厌的一面……受不了,是谁说这样的我「可爱」? 无论现在或以前,我的内在都是一滩烂泥。 恶心到令人佩服。 刚才乾脆任凭逆抚子对我开膛破肚比较好吧? 虽然这么说,但今抚子可不能一直消沉下去。今抚子是寻梦的现实主义者。不能忘记我现在还是非法入侵的现行犯。 既然事情已经办完,就得逃走才行。 必须抽身自保。 在这之前,得善后一下。 「两人」打斗而散乱的房间,整理起来不是很辛苦,不过插在地板的斜口刀该如何是好? 虽然不能扔著不管,但雕刻刀深深插入地板,以逆抚子的臂力都很难抽出。要是贸然想抽,感觉可能会折断刀刃……此时我再度没受到教训,想到像是漫画的点子。 因为无论是重要的事情或危险的事情,我都是从漫画学来的。有些是从任性豪迈的朋友与胡作非为的骗徒那里学来的。 已经从上衣底下取出来放回口袋的纸片,我再度拿出一张,轻轻盖在屹立的雕刻刀上。 正如我的猜想。 雕刻刀被封印到纸张里了。 ……这是式神使用的雕刻刀,所以我想或许能用相同方式封印,不过这样几乎是变魔术。 依照使用方式,这将是非常方便的特殊技能,不过要是把这个当成便利的工具,前方等待我的将会是毁灭。我内心不断冒出这个预感。 得遵守分际才行。 实际上,我就是以为可以不到一年完成一万小时的法则,接受这份甜蜜的诱惑,才招致如此不得了的后果。 珍藏当成宴会的才艺表演应该刚刚好。 总之,成功回收雕刻刀了。 地板的伤痕还留著,但是不提深度,毕竟是雕刻刀造成的伤,小到只要没注意就不会察觉。真要说的话,逆抚子木屐跺地的痕迹还比较容易被发现吧。这就没办法用宴会才艺解决了。 无论如何,既然玄关门像那样明显遭到破坏,就不可能完全湮灭证据。只能改天请任性豪迈的朋友──月火帮忙知会了。 「好啊,那么,就当成是我干的吧。」 度量大到危险的月火,可能不听说明就像这样满口答应帮忙,这部分也得小心一点,避免欠她一份人情。 不过,这始终是之后的事。 是应该在日后述说的内容。 今天,追踪游戏依然只进行到一半。 是当日。 经过一番迂回曲折,总算逮到媚抚子与逆抚子,还剩下两具式神。 乖抚子与神抚子。 走到这里的路途绝对不轻松,而且两者真的都只是运气好,即使如此,在任务达成一半的现在,会觉得另外一半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么说来,我听过「杯子里有半杯水的时候,会觉得还有一半?还是觉得只剩一半?」这种问题,不过两者应该都不是正确答案吧。 口渴的时候,认为「还有一半」会比较乐观,想赶快让杯子见底的时候,认为「只剩一半」会比较乐观吧。所以,在现在这个场合,我想抱持「只剩一半」的想法。 不,若要抱持更乐观的想法,等同于外行人的我,勉强像这样成功抓到两具式神,所以专家斧乃木不可能还没获得成果吧。 剩余两具的其中之一──神抚子给人特别难对付的感觉(媚抚子与逆抚子还算是以人类为底,但神抚子正如字面所述是以神明为底),或许不会那么顺心如意……所以我也非得继续行动吧。 只能一边注意动向,一边行动。 因为即使我没有思考能力,也有行动能力。 房间整理完毕之后,我来到走廊。 接下来要去哪里,我没有特别的头绪,但是不知何时会有附近居民察觉玄关的异状之后报警,所以得先离开阿良良木家。 说到玄关的异状,虽然刚才顺势和逆抚子对决,但我原本是要来这个阿良良木家埋伏乖抚子。 所以从战略来说,我并不是不能选择就这么躲到月火房间,坚持继续等她前来……可是,不必期待乖抚子接下来会傻傻进入这个家,胆小的她光是看到玄关的异状就会掉头走人吧。 到头来,这也只是我的推测,不过比起待在这里,我认为去其他地方找才是上策。就像这样,我把没什么智慧的大脑当成抹布用力绞出脑汁,准备经过月火房间前面。但我走到一半就忽然停下脚步。 然后我低头看自己的运动服。 「唔~……」 衣服被逆抚子的雕刻刀割破,大胆露出侧腹。想到正在上半身赤裸徘徊的笼裤抚子,这点裸露勉强不是无法忍受,不过以这副模样出外行动,就某方面来说还是很显眼吧。 不只是老土的问题,穿居家服出外走动的女国中生引人注目。追踪的这一边太显眼应该不是好事。 好。 那就借吧。 一不做二不休。 月火喜欢穿搭各种衣物,所以即使少一两件衣服,也不会立刻察觉吧。 反正已经非法入侵(这是式神干的好事,但她甚至犯下毁损罪),乾脆也擅自借用他人的东西。这就是一个人逐步犯下各种罪的范例。 堕落的时候真快。 只不过,既然要做就要快。比坠落的速度更快。现在已经进入撤退阶段,所以不能拖拖拉拉。我打开月火房间的门。 这是我熟悉的别人家,更正,是我熟悉的朋友房间。里头不是我以前知道的模样,看来现在果然是她独自使用。 如果乖抚子躲在这个房间就太神奇了,但事情终究没这么顺心如意。衣帽间也没有她的身影。如果是电影,这个时间点应该会有丧尸跑出来。现在的乖抚子如果正如传闻是半裸,那么她和我一样在这里找衣服不是很好吗? 总之我不抱太大的期待。 光是多到数不清的时尚服装任我挑选,就是十分合格的加分关了。 我的体型和月火差不多。 只不过,虽说任我挑选,但终究不能借和服穿。会更加显眼。 月火之前来我房间玩的时候穿的衣服,我就整套借走吧。 我一直觉得很好看。 无视于她的担心。 回想起来,这半年多的时间,我割舍这种时尚打扮,全神贯注努力至今,不过像这样欣赏这个无法想像究竟花多少心力整理的月火衣柜,就觉得果然不能将「不做某件事」列入努力之中。 我不会说这是怠慢,不过所谓的努力应该总是主动出击。 就算这么说,我也质疑窃盗行为算不算主动出击……不久,我换好衣服了。 不只是换装,改变到这种程度,已经是盛装打扮了。 脱下来的运动服,我摺好收进衣柜深处。说不定一下子就会被发现,不过月火肯定会当成自己的旧衣服,把破洞缝补起来吧。 当当! 短裤裙、黑色过膝袜,配上满满荷叶边的碎花上衣。我还借了一顶很适合短发的可爱鸭舌帽。 我不小心忘记要搭配凉鞋,不过终究不能连鞋子都借穿。因为要是鞋子在追踪的时候磨脚就麻烦了。 我以衣柜门后设置的镜子确认成果,即使完美复制,也终究无法像月火穿得那么好看,但是达成乔装的目的了。只要帽子压低,远看应该认不出是我吧。 将帽子压低是吧…… 我想起乖抚子时代。 说来讽刺,没想到为了找这个乖抚子,我得再度像这样隐藏长相行动。 我受困在这种强烈的自嘲,另一方面意外地坚强没迷失目标,好好关上衣柜之后离开月火房间。 不过,当我下楼(一样蹑手蹑脚以防万一)来到阿良良木家一楼,心想这次一定要离开的时候,铃声响了。 我整个身体抖了一下。 一时之间,我以为是警铃作响,但这里不是国中走廊,应该没有那种消防设备。 那么,是保全系统吗? 以伯父伯母的职业,采取这种防盗措施也完全不突兀……不,可是,直到刚才都没响的铃声,为什么现在突然响了? 该不会是设置在月火的衣柜吧……如果是这样,那么我过度依赖友情的一时兴起,将接受应得的报应。 不能做坏事。 老实说,想到月火平常对我作威作福的程度,即使借一百套衣服也还无法抵销吧……我内心的这段陈情应该不可能受理,不过仔细听就发现,这个铃声不是保全系统的铃声。 是普通的来电铃声。 和手机来电铃声完全不同的声音。抬头一看,通往客厅的走廊设置一具市内电话,灯号正在发光。 原来如此,仔细听清楚就知道这不是来电铃声以外的声音,不过做亏心事的时候,任何动静都令人胆颤心惊。 实际上,这种铃声只要扔著不管,不久肯定会进入语音信箱,但是失去自我的我一时冲动,觉得非得尽快停止这个声音,连忙拿起话筒。 这正是反射神经的成果。我的反射神经真的一点都没用。 「喂!我是千石!」 我脱口说出「我是千石」。 做出许多坏事的罪犯,居然自己报上姓名。 脸皮厚到不行。我连讲电话都有沟通困难的问题吗? 这么一来,我只能祈祷这是别人打错电话,但这不是一通打错的电话。 是一通我希望有哪里搞错的电话。 「咦……?千石?」 是我熟悉的声音。 是我忘不了的声音。 是战场原黑仪小姐。 018 话筒从我松开的手中滑落,但我同时用力扯下电话线,然后连滚带爬逃出阿良良木家。 刚才超恐怖的! 我差点休克死掉! 即使丧尸从衣柜爬出来,我也不会吓成这样吧。这段体验就是这么恐怖。甚至可以说是濒死体验。 我现在确实活著吗? 这里不是死后的世界吧? 刚才那段千石抚子大冒险是怎么回事? 我原本究竟在哪里做什么?记忆全部消失了。 泼向我的这盆冷水,甚至令我以为至今的事情都是一场梦。 那通恐怖电话,甚至令我觉得刚才响起的是保全公司警报声比较好。我确实担忧在搜索过程会接触到她,但战场原小姐为什么大白天打市内电话到阿良良木家? 不,从她的角度来看,应该会质疑那个可恶的千石抚子为什么会在大白天的阿良良木家。到头来,如此被讨厌的 我把她当成怪物看待,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吧。 因为,去年那一连串的事件,始终是我单方面找战场原小姐的麻烦。 是我主动和她结下梁子。 神抚子时代,我甚至预告要杀害那个人。罪状严重到非法入侵或擅自借用都相形失色。 这可不是只要道歉就能了事。 我甚至没道歉就是了。 所以,我不该像是这样逃走。话是这么说,但恐怖的东西就是恐怖。 没有道理可循,甚至也没有法律可循。 好恐怖。 或许是罪恶感使得内心感受到的恐怖加倍,但即使除去这一点,我也自然觉得可怕。啊~~吓死我了。 我再也不接电话了。 总而言之,我成功抓到逆抚子之后堪称稍微放松的内心,就这么强制变得精实,真要说的话算是一种侥幸。 盛装打扮的时尚心情荡然无存,不过这也当成好事吧。 为了忘记那段恐怖体验,接下来全力寻找抚子吧。反正不用自己承认,我入侵阿良良木家的行径也显而易见,就和月火一起讨论善后方法吧。 靠你了,月火。 我冲出阿良良木家,一直不顾一切跑到这里(腿都软了),不过果然是因为缺乏体力吧,环视才发现别说死后的世界,我根本没跑太远。 是熟悉的地区。 是我居住的城镇。 唔~……该怎么说,我曾经常常走这条路来回……记得沿著这条路一直走,就会通往北白蛇神社座落的山。 北白蛇神社吗…… 我原本想寻找以火辣模样徘徊的笼裤抚子,虽然和现在这个目的不同,但若这时候改为锁定神抚子,北白蛇神社就是重点场所。 可以说是必找的地点。 如同媚抚子在国中,神抚子或许在神社。即使不算是归巢本能,不过式神的行动原则,基本上肯定大多依照角色性质而定。 虽然也有不少例外,像是乖抚子没在阿良良木家现身,逆抚子却埋伏在屋内……就算这么说,我也没有理由不搜索北白蛇神社。 「假设」很重要。 北白蛇神社这种场所已经过于重要,我想斧乃木搞不好已经调查完毕……但我还是去看看吧。 真是这样的话也好,即使神抚子不在山顶,至少也可以求个神。 我下山之后,北白蛇神社再度空了一段时间,但我听说后来有新的神降临。 身为前任神明,低调去打声招呼也不错吧。 我也觉得现在不是打招呼的场合,只是,虽然和阿良良木家的理由不同,但如果没这种机会,我不太会造访那个场所。 就这样,我决定下一个搜索地点了。 指令确定。 乖抚子暂时委由扇先生搜索,我决定进攻山路缉捕神抚子。 话说,虽然我曾经上下这座山超过一百次,但是现在衰弱到极限的我,体力是否足以爬到山顶? 019 逆抚子拿雕刻刀指著我的时候,我得知自己昔曰在这座山上犯下的罪孽多么深重。 我相信这么做可以解除自己受到的诅咒,所以杀害许多蛇。不只是杀害,还用雕刻刀切块,散落在神社境内各处。 结果诅咒别说解除,甚至还强化,增幅再增幅,我全身被无形的蛇缠绕,留下惨痛的经验。 回想起来,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和怪异出现交集,也建立起我和阿良良木家的关系。 是重新开始。 不,形容为「我和阿良良木家的关系」,也是抱持奸诈或胆小的心态想回避重点……不过,我和月火再度进行难以言喻的来往,确实是以这件事为契机。 只是,正因为做过这种无法原谅的暴行,我现在才会想朝著梦想努力,我实在搞不懂人生。 人生简直莫名其妙。 要不是贝木将「咒术」散播在这座城镇的女国中生之间引发流行,现在的我应该依然是乖抚子,正常用功准备考高中吧。 媚抚子或许会说这样比较好,但是以今抚子的立场,即使这样不好,我也想这么活下去。 不必由她代为说出口。 我的意见,我会自己说。 为了避免被神抚子的话语影响内心,我就像这样下定决心,好不容易爬到山顶。 钻过鸟居,进入神社境内,我看见的是…… 「斧……斧乃木小妹?」 是的,是斧乃木。 不过,她的模样不是我熟悉的斧乃木。不只如此,本应是人形怪异的她,甚至完全没有维持人类的形式。 简单来说,是尸块的形式。 双手、双腿、手腕、脚踝、躯体、头。斧乃木的身体连同缤纷的洋装剁成许多块,而且随便地,真的很随便地胡乱扔在神社境内各处,简直是造孽。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斧……斧乃木小妹!」 在推理连续剧,我看到尸体第一目击者尖叫的场面时,会心想:「又来了,实际上不可能会发出这么好懂的尖叫声吧?实际上顶多语塞说不出话吧?」对千篇一律的剧情抱持颇为冷淡的感想,但我要全面谢罪。 我认错,我承认尖叫。 会放声尖叫。 会这么叫。 如果发现朋友的尸体更不用说。 「不要,不要,不要!斧乃木小妹!求求你,回话啊!」 「好啦好啦,很吵耶。」 没想到她回话了。 我的愿望居然成功传达给老天爷。 我真的对此哑口无言,身体往后倒,一屁股跌坐在地。结果视线的高度变得相近,我和地上斧乃木活生生的人头四目相对。 可以说这是活生生的人头吗? 明明怎么看都死掉了啊? 不,可是,刚才,她说话…… 「我是人偶怪异,所以不会只因为肢解就死掉喔。还有,我至今没对你说一个秘密,其实我也是尸体怪异,所以一开始就是死掉的。」 「…………」 她讲超多话。 只以人头说话。 而且原来她也是尸体怪异。 那么,我至今都是以尸体当模特儿素描,提升自己的画技?我是杉田玄白?【注:杉田玄白(1733-1817)是日本江户时代的兰学医生,曾办过医学私塾「天真楼」,著有《兰学事始》等书。】 不过,确实没错,仔细一看就发现,虽然尸块散落各处,参拜道路却完全没有血迹。大概因为早就是尸体,所以再怎么切割都不会流血吧。 这么说来,她曾经拆下双臂,为我摆出米洛维纳斯的姿势……那么如果她愿意,应该也能模仿萨莫色雷斯的胜利女神吧。 「真是的,曾经在这里将蛇切块的你,怎么能被这种程度的视觉影像吓到?话说回来,千石抚子,我也要拜托你一件事。」 「什……什……什么事?」 「我从这个角度看不清楚,不过我的身体各部分恐怕散落在这附近,可以帮我全部捡回来吗?只要各部位对准切面连接起来,我就能让伤口愈合。」 斧乃木以四分五裂的状态,面无表情平淡消遣我,同时提出惊人的要求。 要我收集尸块? 「你想把这幅风景画成图的艺术灵魂,麻烦暂且放在旁边。」 「不,我绝对不会画这种像是血腥图的漫画啊?」 我违抗制作人的意向,同时依照吩咐,捡拾斧乃木被切断的手脚。我上山时抱持著人生不知道会如何进展的想法,却没想到会帮朋友修复尸体。 不过,总比朋友死掉来得好。 虽然她一开始就是死的。 「太……太碎的肉片终究没办法捡齐……」 「捡个大概就好。这是当前的紧急处置。最坏的状况,欠缺的部分拿周围的泥土就能补。」 好像丧尸。 不,本来就是。 如果从衣帽间扑出来的是斧乃木,那么丧尸也挺可爱的……但如果身体四分五裂还是很恐怖。 「真的坚持的话,也可以把你的肉分给我。」 「太恐怖了吧?」 「交出汝之肉……没有啦,这是伤物语笑话。」 「…………」 不好笑。彻头彻尾不好笑。 我现在捡拾的是手脚,而且斧乃木虽然是怪异,却没有尾巴。 「不过在这种时候,尸体类的怪异很不方便。同样是不死之身,以吸血鬼的状况,四散的肉片会消灭,从切面再生,不费任何工夫。」 她说出毛骨悚然的法则。 不死之身怪异的机制差别一点都不重要。 我假装没听到,捡拾散落的部位。很费工夫。总觉得像是模型娃娃,不过实际触摸肌肤的部分,果然是尸体的触感。 我总这么觉得。 「──啊啊。但在这个场合,幸好我是尸体类的怪异,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因为你想想,具备溶血作用的蛇毒,对于血液类的吸血鬼来说,不是擅长应付的东西。」 「咦……?蛇毒?」 不对,我不该现在才察觉。 既然斧乃木现在在这座神社变成这副模样,那么凶手肯定是神抚子吧?我的式神在斧乃木要抓她的时候反击,只可能是这个原因。不过就我所见,神抚子好像已经不在神社境内……不过光是感受到践迹,我就打从心底发毛。即使不是遭遇吸血鬼,也尽失血色。 斧乃木是怪异专家,自身也是怪异,神抚子却将她打成这样,接下来我即将单独挑战这种对手……不知天高地厚就是这么回事。 依照进展,即使我像这样四分五裂,成为零散的尸块,也一点都不奇怪。不过,神抚子会做到这种程度吗? 什么原因让你犯下这种暴行? 太凶残了。 「我的天啊,真是的,和阿良良木月火扯上关系之后,我完全没遇过好事。啊,不过,应该只有一件好事,也就是和你千石抚子成为朋友。」 「咦?为什么突然讲得这么让我开心?」 是想攻陷我吗? 我不知道她认真到什么程度。 现在就算了,以前我认为这孩子肯定很讨厌我。 因为是人偶,所以容易受到周围人们的影响,说穿了就是角色性质容易摇摆不定……记得是这样? 「没错。所以既然认为我是好人,就代表你是好人。」 「就说了,请不要试著攻陷我。」 不必别人攻陷,我已经陷落到最底层了。 不只如此,我的式神还把朋友剁成好多块。 「不,可是先别说这个,和怪异的性质无关,这是很平常的事吧?一下子喜欢,一下子讨厌;喜欢的东西变得讨厌,讨厌的东西变得喜欢。小时候不敢吃的苦蔬菜,长大之后说不定敢大口吃吧?」 「是吗……」 总之,或许如此吧。 喜欢与讨厌的情感,也会依照时间的不同改变吧。一直喜欢并且持续做同样的事,或是被外力逼著不情不愿持续做同样的事,都会造成精神上的负担。 情感的连续性。 以式神的形式看过各种抚子,看过各种时代的抚子之后,我深切这么想。 「……呃,那个,斧乃木小妹……头发也会接回去吗?你被剪掉很多……」 「这终究接不回去。因为不是肉。不过你放心,很快就会复原。因为我是会长头发的人偶。」 那就好。 不,我不知道好不好,总之我从各处捡来斧乃木的身体部位,像是立体拼图般组合。 将各个切面贴合。 嗯?没接上啊? 「不用在意,就像是做黏土工艺那样用力压。稍微粗暴的程度刚刚好。就当作想要就这样把我压烂。」 「唔,嗯……」 老实说,这工作相当恶心。 只不过,这是我的式神干的好事,所以责任应该由我来扛。哎,即使不必负责,既然斧乃木称我是朋友,我就不能任凭她四分五裂。 那就从脚开始用力装回去喔。 「如……如果左右装反就对不起喔。」 「开什么玩笑,小心我把你的手脚变成左右相反。」 被骂了。 她骂人的方式好恐怖。 「那……那个,发生了什么事?神抚子这么强吗?」 「总之,要说强的话很强喔……虽然这么说,但我是专家,姑且是胸怀胜算进行这份工作……不对,不是工作。这是我的私事。真奇怪,我居然会有私事这种东西。」 「…………」 我以为斧乃木又想攻陷我而提高警觉,但她只是静静耸了耸肩。不对,她没肩膀。 「你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嗯,你猜得没错,我被神抚子反击了。只不过严格来说,我的对手不是只有神抚子。我同时对付乖抚子与神抚子两具式神。」 原来是二对一。我感到意外。 因为我不认为四散逃走的式神们会合作。 不,虽然这么说,但是先前又是交换制服,又是抢雕刻刀,看来并不是完全没有交流。 只是就算这样,该怎么说,乖抚子给我的感觉是被其他抚子吃乾抹净……那么,神抚子也是以某种形式利用了乖抚子吧。 「是啊,应该是这么回事吧。总之,现在就活用这段时间,带著反省之意,试著分析我的败因吧。」 她说的「这段时间」,应该是手脚、头与身体接回去的时间吧。换句话说,即使是人偶怪异,伤口愈合还是要一些时间。 我也不能在这种状况单独行动,这时候就当个称职的听众吧。 「首先,我和你分开之后找到的是乖抚子。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不过她穿著泳装在镇上走动。」 「穿泳装?」 这是出乎意料的新情报。 怎么可能,乖抚子不是应该上半身赤裸,下半身穿灯笼裤吗? 「难……难道是……超小比基尼?」 「不,是学校泳装。」 什么嘛,那就好! 那就太好了! 仔细想想,超小比基尼应该是媚抚子时代的穿著。我原本担心她拿出那种衣服交换制服,看来不是这样。 不过,我想起来了。 这么说来,我也穿过学校泳装。 毕竟印象过于强烈,至今满脑子都在想灯笼裤,不过我昔日全身受到蛇的诅咒时,也穿过那种衣服。 为了便于看见缠在身上的蛇痕,也是为了便于行动……记得是这样?即使如此,如今回想起来,我也搞不懂为什么穿成那样,但如果只陈述事实,那么除了灯笼裤,我也向神原小姐借过学校泳装,穿来这座神社。 是的,不是下海,是上山。 而且,当时在推测是怪异现象气袋的这座神社境内,进行解咒的仪式。 这个仪式本身不太算是成功,总之先不提这个……我疏忽了。 也对,说到北白蛇神社,我立刻就联想到神抚子,但乖抚子也并非和这座神社无缘。 到头来,在这里将许多蛇切块的是乖抚子,所以原本就和这里有著密 切的关联。当我看见斧乃木被切得四分五裂时,我就应该想到不只是神抚子,乖抚子可能也参与。 实际上,我甚至没直接想到是神抚子的犯行,所以我不可能猜得到。 「我跟踪了穿学校泳装的乖抚子。其实我也可以在发现的时候就用『例外较多之规则』打烂她,但我决定放长线钓大鱼,让她多游一下。因为她穿泳装。」 「…………」 请不要以只有人头的状态开玩笑。 要是在这时候笑出来,我不就有失体统了吗? 「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最后必须将四具式神都解决掉。乖抚子的有害程度应该比较低,如果当成钓大鱼的小鱼来利用,说不定可以一网打尽。」 嗯。 相较于想逐一见机行事的我,她在这方面的想法和我不同。视野的深度与广度,也真的可以说是专家与外行人的差别。 以我的场合来说,要驾驭逆抚子应该不简单,但如果是要透过交际手腕优秀的媚抚子逮到另外三具式神,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可行的作战。 不,凭我的能耐应该也做不到这种事,而且她可能会危害三年五班的学生,所以我还是无法选择放任她自由行动。 「然后,乖抚子穿著学校泳装爬这座山,我就这么继续跟踪……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自己巧妙中计了。那完全是诱饵。」 「诱饵?」 「没错。是陷阱。神抚子挂的饵。我就这么被引入这座神社,蛇牙从背后把我撕裂。我为了钓大鱼放出去的小鱼,其实是引诱我上钩的饵。」 斧乃木这么说。 就说了,请不要逗我笑。 光是穿学校泳装的女国中生爬山,就足以成为爆笑的保证喔。 「也就是说,放出乖抚子当诱饵的不是我,是神抚子。真是的,式神被式神利用是哪招?」 没错。 只不过,考虑到乖抚子百依百顺的个性,可以说在所难免。而且对方虽说是式神,却是神明。 看来左腿接上去了(原来真的接得上去,我松了口气),所以接下来我开始接斧乃木的右腿。即使没有左右接反,也得小心别接错角度……之后应该可以微调,但我想在这个阶段尽力而为。 虽然有如一个闪失就完蛋的大手术,但是就当成现在在玩娃娃吧。我对自己这么说。 绝对不是在玩尸体。 「那个,斧乃木小妹,衣服怎么办?该怎么说,衣服也已经破烂到凄惨的程度了……」 「说得也是。毕竟也没有针线,没办法缝补,所以可以随便撕一下,整合成不会伤风败俗的程度吗?」 收到。 虽然变成像是无袖露肚脐的打扮,不过这样的斧乃木也令人耳目一新。 不过是新鲜尸体的「新」。 头发也变短,算是改变形象的挑战吧。 育姊姊失败的那种挑战。 这是斧乃木的健康宝宝版本。不过是尸体。 以外型设计来说,这样可以制作两个版本的式神……不对,就算不提这个,斧乃木本来就是式神。 不过,我在月火房间换装打扮时,斧乃木却连同衣服被撕裂。想到这里,娇柔的我就差点被罪恶感压垮。 话说回来,时间顺序是怎样? 乖抚子只穿灯笼裤在街上徘徊,以及乖抚子穿学校泳装登山,哪边比较早?哪边比较晚? 虽然不管先后顺序都是离谱的变态女生,但我觉得这是相当重要的因素……不对,我并不是为了尽量减少盛装打扮的罪恶感,才重视乖抚子在我换装时做了什么。 「这么说来,千石抚子,你那边怎么样?你的衣服完全变了一个样。看你手脚还接在身上,至少应该没遇到神抚子吧。」 请不要从手脚是否还接在身上进行判断。想到今天的我也可能遭遇断手断脚的下场,我就忍不住狂冒冷汗。 老实说,面对苦吞此等败果的专家,我不方便报告自己连续成功回收两具式神的成果,不过既然被她发现我盛装打扮,我就不能继续保持沉默。 我一边治疗(修复?)斧乃木,一边尽量客观,再怎么样都要避免听起来像是炫耀,却也尽可能详细说明至今的过程。 忍野咩咩先生说过,关于怪异的事情,不知道哪些情报会如何成为提示,所以应该钜细靡遗地说明。 哎,毕竟基本上是怪异传说,不说出来就不晓得。 话是这么说,但我终究没透露自己接过战场原小姐的电话。因为我甚至连说出口都会怕! 这方面应该说不愧是专家吧,斧乃木冷静沉著听完我只算是运气好的立功过程。 「哼,跩什么跩。」 她说出冷酷的评语。 慢著,冷静沉著仅止于表情跟语气吗? 妒火熊熊燃烧耶。 「居然装谦虚,讨厌的家伙。」 「那个,不要现在讨厌好吗?因为我正在尽心尽力帮你接手脚。」 「话说回来,忍野扇吗……要是和那家伙扯上关系,状况就完全不一样……我的天啊。为求谨慎问一下,千石抚子,你和忍野扇分开之后还没联络上吧?」 「唔,嗯……我很担心。扇先生现在应该是照著乖抚子的目击情报行动,不过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单独遭遇神抚子的话,可能没办法全身而退……」 「但我担心的不是这种担心。」 也对。 我知道的。 我嘴里说祈祷扇先生平安无事,却也觉得那个人即使世界灭亡也不会有事。 毕竟那个人即使不是专家,也是忍野咩咩先生的侄子。 「啊,不过,既然神抚子和乖抚子合作,那么就算遭遇乖抚子,结果也是一样吧。」 这件事虽然棘手,但就某种意义来说,到了这个地步,现状堪称单纯至极。 式神原本是各自单独行动,所以至今追捕的这一边也得分头进行,不过既然对方团结起来,这边今后也可以组队行动。 接下来是团体战。 「不过,团体战也有好有坏就是了……乖抚子纳入神抚子的指挥之后,式神的性质可能会进化。」 「进化?」 「说不定是神化。以最坏的状况,我们可能得应付两个神抚子。」 这就……糟透了。 不过,可能性很高。 实际上,我是乖抚子,也是神抚子。即使外型设计不同,两者也肯定都是千石抚子。 和千石抚子与千石抚子为敌的千石抚子。 这就是我现在的状况。 「可是,斧乃木小妹。反过来说,并不是不能让神抚子变回乖抚子或媚抚子吧?」 「哎……如果带骗徒过来,并不是做不到吧。」 关于进化,应该说退化(不是神化,而是肉体化?),斧乃木始终抱持怀疑的(贝木的?)态度这么说。等等,不过,先不提做不做得到,在斧乃木被肢解的这种状况,找贝木先生或其他专家协助应该可行吧? 比方说,联络总管卧烟小姐之类的…… 「我不想这么做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我的失败会为人所知。第二,你可能会连同式神一起被处分。」 前者就算了,后者很重要。 不对,前者也很不妙。 或许是不想对我施加压力,斧乃木才会使用这种说法,不过对于式神怪异斧乃木来说,要是任务失败(而且是私下的任务失败)为人所知,不只是单纯的丢脸,可能也会导致自己受到处分吧。 说来荒唐,斧乃木现在的立场和我差不多。 当然,有必要的话,斧乃木应该会以专家的身分,以式神的身分,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但我实在不能催促她这么做。 「不过,要是神增加为两位,我们终究应付不来,所以希望能在这之前做个了断……神抚子与乖抚子把你肢解之后就逃离这里吗?」 「没错。与其说逃走,应该说是在解决我之后前去杀你吧。」 哇,好积极耶。 实在不像是我的作风。 不过确实是我。 「这么一来,我和她们两人就完全擦身而过了……那么,只要就这样在这里等,她们迟早会追著我再度出现吗?」 「如果可以长期抗战,要这么做也没问题,不过既然担忧乖抚子进化为神抚子的风险,我们就不能成为等待或被动的一方,始终要成为追捕的一方。」 确实。 不过,再度下落不明的两具式神,这次要用什么方法找? 若要寻找正在任凭本能游荡的对象,也可以循著目击证词去找,但若她们使用战略藏身,找出她们的难度就三级跳。 即使主导权在神抚子手中,如果她们两人好好讨论过,应该会想出超越既定模式的点子。 「不,我也不是平白遭到暗算。即使失败,这方面也姑且下了一手。」 「下手?」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边歪著自己的脑袋,一边以双手抱起斧乃木的脑袋。躯体部分大致组装完毕,所以终于要接上头部了。 只要这里接起来,修复工作就大功告成……咦? 不对。还没完成。 我收集的部位之中,没有右手腕以下的部分耶? 「我把右手『贴』在神抚子的背上。正如字面所述,下了一手。所以,不管她想躲在哪里,想跟蛇一样躲起来,我也找得到她。说来见笑,我身为专家,至少完成了最底限的工作。」 人头的斧乃木就这么被我抱在怀里,面无表情这么说。 看来,还留著一丝希望。 020 多亏斧乃木的功劳,勉强掌握了追捕的线索,不过这不全是好事。对于斧乃木来说,这也算是苦肉计。 应该说是死肉计。 看来这是她尽可能不想采取的做法,虽然因而得以追捕,却损失某些东西为代价。具体来说,正是失去了右手腕。 换句话说,惯用手无法使用。 因为是尸体所以不会痛,不过从怪异的观点,战力可以说大幅降低。 「总之,帮我临时做一条义肢吧。就用这附近的泥土。千石抚子刚才要你节制的艺术感性,就在这个大好机会尽情发挥吧。」 这是强人所难。 我的艺术感性,到目前为止只发挥在二次元…… 只不过,以这座神社的泥土制作义肢(除此之外,还要补足斧乃木被肢解时散失缺损的肉),或许比使用普通的泥土还要灵验。 毕竟是在神社的境内。 而且,这里是怪异现象的气袋,是组成怪异的「脏东西」容易聚集的地形,实际上,为我驱除缠身之蛇的时候,本应看不见的怪蛇动作,也因为尘土的关系……咦? 不对,错了。 不是这样。 为我进行解咒仪式的时期确实是这样,不过记得忍野咩咩先生当成自己工作的一环,让这里不再是气袋,而且为了避免「脏东西」继续聚集在这里,忍野咩咩的学姊──卧烟小姐,试著让新的神降临在当时废弃的这座北白蛇神社。 当初列为神明候补的人选,是斧乃木口中的前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也就是现在的忍野忍,但是我抢了这份工作。 这就是神抚子诞生的原委。 将我拱为神明之后,神社改建翻新,不过回想起来,神抚子在位的时间没有多久……后来又出缺好几个月,现在再度有新的神降临。 前言说得有点长,总之说来遗憾,现在神社境内的泥土没有「脏东西」,没有成为怪异材料的要素。看来,果然无法避免斧乃木的战力降低。 「说得也是。毕竟死尸累生死郎也不在了。」 「啊?那是什么人?」 「没能成为任何人的可怜人。总之,刚才说『艺术的感性』是开玩笑的。为了在行动的时候保持左右平衡,只要注意一下重量就好。」 她这么说,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使用手水舍的水沾湿泥土制成泥巴,开始勤快捏制斧乃木的右手。 没想到我到了这个年纪,还会像这样玩泥巴……虽然不太一样,但我回想起挖沙地寻找「朽绳先生」御神体的往事。那是哪一座公园? 「啊,这么说来,斧乃木小妹……」 「什么事?」 除了右手腕以下,总之所有部位都连接完毕,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在参拜道路维持仰躺的姿势。要是突然行动之后再度四分五裂就伤脑筋了。为了避免在没时间的这时候多费工夫,就等她完全愈合吧。 「那个……新的神明在神社里吗?我虽然只有挂名,但姑且想以前任的身分打个招呼。」 「不,现在不在喔。这位神明因为出身的关系,总是喜欢散步……这方面不知道该说很走运还是很神,幸好这位神明这时候不在神社。要是一个不小心遇上了,神抚子说不定会抢回神权。」 「…………」 她说得简单,但要是演变成这种事态就很严重了吧。 神抚子是否真的想重返神的宝座,这部分只能想像……但如果换了一个神,会影响到整座城镇。 不是我个人的问题。 「城镇陷入恐慌」的这个说法,终于带点真实感了。 「不过,你说神正在散步,没问题吗?即使不在这里,也可能在镇上遭遇神抚子吧?」 「是啊。理想来说,先找到新的神明保护起来比较好吧……不过那位神明经常像是迷路的孩子,说不定比式神难找。」 像是迷路孩子的神? 虽然我这么说不太对,不过那位神没问题吗? 「不能和正在散步的神会合,要求帮忙回收式神吗?斧乃木小妹,听你的语气,你和那位神并不是不认识吧?」 这真的是在遇到问题的时候求神拜佛了。 虽然几乎是擅自牵连,不过既然已经不是毫无关联,对于新任的神明来说,我觉得最好帮忙一下。 可以拜托这位神明帮前任的神明善后吗? 「你说得没错,并不是不认识,但也正因为这样,所以不能这么做。以这个事件来说,求神帮忙可能会留下祸根。与其说这是前任神明的疏失,应该说这是『我们』的疏失。如果没付出任何代价获得神助,神明的信用可能会降低。这边帮忙是理所当然,但那边帮忙就是偏袒。」 「…………」 这是忍野咩咩先生说的「人只能自己救自己」吗? 从斧乃木愿意当我的素描模特儿来看,她的主张应该不太一样,不过具备特殊技能的专家,可能或多或少都有这份共识。 「讲得安慰一点,神抚子应该想先和你在这场捉迷藏做个了断……然后以万全状态对于继任的神明发动政变。」 万全的状态。 等到占据我,确立自己的存在之后。 以这个状况来说,不同于只是讨厌勤勉,任凭情绪驱使而抵抗的逆抚子,神抚子应该会认真想要取代我吧。 这下头痛了。弱小的我头痛了。 难道没办法负负得正吗? 我没办法好好接受这个理论就是了。 有机会的话,请 数学系的育姊姊以浅显方式说明吧。 「……好,完成了,右手。」 毕竟是即兴制作,只能说差强人意,不过关于斧乃木唯一的要求──也就是重量,我认为一定抓得很好。 「不过,这个动起来就会散掉吧?」 「只要接上去就没问题。因为是概念。」 「是喔……」 虽然不太清楚,不过既然专家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吧。不提这个,因为是泥巴捏的,所以再怎么样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嗯,谢谢。」 不过,斧乃木看起来很满意。 面无表情就是了。 「所以,斧乃木小妹,神抚子在哪里?你抓著神抚子背部的那只真正右手,现在在哪里?」 我认为依照所在地点,或许可以重新拟定对策, 「因为是手,不是眼睛,所以没办法连地点都知道。唯一知道的只有以手指确认的方向。」 但她这么回答。 眼睛或手这方面,也是一种概念吗? 我深感兴趣,不过考察是之后的事。 以手指确认……大概就是前后左右、东西南北或上下吧。 即使如此,这也是足够的情报量,但还是留著些许不安。 比方说,即使可以确定在东边,也不知道是多远的东边。极端来说,神抚子她们现在也可能在美洲大陆。 没有很多东西的我,当然也没有护照。 「不,这倒不会。即使是神,即使是怪异,她们依然是你制作的式神,不会大幅脱离你的生活圈。」 直到占据你。 虽然最后补充这句恐怖的话,但斧乃木打了包票。无论要做什么,神抚子还是会以占据我为第一优先。那么,我的家里蹲生活或许将首度派上用场。 身为女国中生原本就很小的生活圈,因为家里蹲的关系,可以将范围缩得更小。 「啊啊,幸好我是家里蹲!」 「不过到头来,如果你不是家里蹲,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啊?」 我遭受有点严厉的吐槽。 说得也是,一点都不幸好。 不过,包括七百一国中、阿良良木家、这座北白蛇神社,确实都是千石抚子生活圈的场所。那么,神抚子与乖抚子这对临时搭档躲藏的地点,肯定顶多只局限在这座城镇附近。 「嘿咻。」 随著这个语气毫无起伏的吆喝声,斧乃木像是弹起来般轻盈起身。虽说看似从容,毕竟我不习惯这种修复工作,所以担心她著地的瞬间会不会全身垮掉,不过愈合的全身伤口连一点偏差都没有。 斧乃木复活了。 「托你的福。不过,右手虚有其表,各方面肯定不稳定。所以『例外较多之规则』最好也是尽量避免使用。」 「这……说得也是。」 对我来说,「例外较多之规则」是我请斧乃木担任模特儿时使用的技能,不过如果当成绝招使用,威力强到可以一招粉碎民宅玄关,所以反作用力当然也很强。 如果能让对方粉身碎骨,现在全身刚接合的斧乃木,也冒著相同的风险。 「是啊,大概能用一次吧。」 「能用一次……对方还有两具耶?」 「如果能一次同时打碎两具是最好的,不过既然神抚子的战略是拿乖抚子当诱饵,应该很难这么做吧。」 如同媚抚子以同学建立「人墙」,推测神抚子会以乖抚子当成「抚子墙」。真是残虐的千石抚子。真是可怜的千石抚子。 当然,两者都是千石抚子。 都是我自己。 「所以,千石抚子,基本上,接下来要期待你的活跃。由你和她们对峙,我只负责辅助比较好。」 「咦……这……这是强人所难啦。」 我连忙这么回应,但斧乃木面不改色(一如往常就是了)。 「为什么?你已经回收两具式神创下实绩吧?同样的事只要再做两次。」 她这么说。 「比起被阿良良木月火害得一无是处的我,你的本事好得多喔。」 「全都怪到月火头上,我终究觉得不太对……」 我才刚借穿她的衣服,所以为她说话。 为那个叛逆儿童说话。 「而且,至今是一个一个对付,我才能惊险成功。即使不提神抚子式神,居然要我一个人同时对抗两具式神……」 「喂喂喂,你说这什么话?你不是一个人吧?」 斧乃木对狼狈的我扔下这句话。 该怎么说,这句话听起来不错,不过在这种局面,斩断所有地缘关系活到现在的我,会有谁愿意帮忙? 她说的该不会是扇先生或月火吧? 斧乃木举起以泥土捏制的右手,指向完全没有头绪的我。正确来说,是指向我裤裙的口袋。 更正确来说,是指著我收在裤裙口袋的纸片中,已经使用的那两张。 「媚抚子与逆抚子,成功降伏、封印两具式神的今抚子你,如今不是有三个抚子吗?」 021 换个话题(等等会确实回到正题),画漫画的时候,我这种初学者必须注意几个重点。 角色设计与剧情当然重要,不过即使是虚构,也一定要遵守某些现实。 自以为是的方便主义当然要避免,更重要的是不能忘记剧中活跃的角色们是「活著」的。具体来说,像是吃饭、睡觉、上厕所、洗澡、身体时好时坏、心情时好时坏、会疲劳会恢复、会学习会忘记,务必不能忘记描写这些细节。 换句话说,就是生活。 是的,努力时经常会牺牲的那些要素。 确实,要是疏忽这方面,角色就只是无意义的记号。 虽然这么说,要是对此执著过度,虚构剧情的趣味性当然会荡然无存,所以掌握这方面的拿捏,正是脱离初学者的第一步。好啦,回到正题。 肚子饿了。 上午一直活动,而且积极到无法从平常的隐遁生活想像,东奔西跑,刚才还爬山,就这样到了正午。 坦白说,身体与心理的疲劳都达到顶点。如果现在有人说「你可以睡了」,我即使就地躺平也睡得著吧。 「你啊,现在是吃饭的时候吗?」 斧乃木说完一脸傻眼的表情(不对,她面无表情),不过肚子饿就没办法打仗,这是日本的美妙俗语。 是美丽的日语。 斧乃木是尸体人偶,所以好像和这种现实无缘(对于斧乃木来说,饮食完全像是娱乐。之所以爱吃冰淇淋,应该是享受冰凉的温度与绵滑的口感吧),但我可没办法这样。 生活是很重要的。 我正实际感受这一点。 不只如此,想到接下来非得实行斧乃木提出的战略,那就更不用说。饿到无法专心,在对决场面失误──我无论如何都想避免这种结局。 调整身心状况也是搜查活动的一环。 所以,我希望至少吃个饭团,至少喝瓶矿泉水。 填一下没被破肚的肚子。 「与其说漫画,更像是电玩耶。就是,那种要怎么说?肚子饿就会死掉的迷宫型游戏……」 「嗯,那个叫做『roguelike』,算是划时代的革命吧。」 「感谢教导。为了答谢,你就吃我的右手吧。」 「那是我捏的泥巴吧?」 但我也不认为右手以外的部位可以吃。 就这样,我和斧乃木下山之后,先暂时回到千石家。总之,填饱肚子也是原因之一,不过这段中场时间 的主轴,是要再稍微仔细拟定接下来的作战。 这是作战时间。 顺著气势或是顺著自然演变一鼓作气进攻,感觉像是惊涛骇浪般豪迈,不过这果然是自我毁灭的构想吧。 已经失误好几次才这么说也很厚脸皮,不过正因为失误过,所以希望接下来的团体战慎重再慎重。 出乎预料得以回家,原本想说换回自己的衣服,不过现在这样也具备乔装的意义,所以我决定继续借穿。 绝对不是想尽量穿著可爱的洋装久一点! 即使擅自借穿,月火应该也不会生气,但是向她借的话又不肯借,这种神秘的个性不在我的考虑之中。 「不过,斧乃木小妹,你换套衣服吧?」 「嗯?不过,这种前卫的露肚脐打扮,我挺喜欢的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说要乔装。」 如果只有我乔装,斧乃木却维持原样,果然可能会先被对方发现吧。 即使不是因为这样,前卫的露肚脐打扮也引人侧目了。 站在神抚子的角度,要是知道本应四分五裂的斧乃木远远走过来,看起来应该是挺恐怖的现象,不过既然她也是怪异,事情大概不会那么顺利。既然这样,乾脆把她的服装整个换掉吧。 也就是成为第三种斧乃木。 即使是和饮食这个现实行径无关的斧乃木,肯定也不会和换装无缘。 「如果穿我的衣服,到最后可能会被看穿,所以穿爸爸或妈妈的衣服吧。帽子应该戴我的就好。」 「这种尺寸的衣服穿在我身上很宽松,我觉得会很显眼……」 斧乃木看起来兴趣缺缺,不过大概是被肢解一次有所反省吧。 「知道了。我会自己随便找适当的衣服。像是洗到缩水的那种。虽然姊姊应该会嫌弃,不过就以卧烟小姐的形象搭配吧。」 她最后接受了。 嫌弃的是「姊姊」啊。 那么,平常那套很难画的服装,就是那一位搭配的吧。 就这样,斧乃木去换装,我在厨房准备餐点。 虽说要准备,但我千石抚子不可能拥有厨艺,所以要寻找简便的食物。 我家是双薪家庭,爸妈有时候也会先帮我做好午餐,不过很遗憾,今天冰箱里没有包著保鲜膜的盘子。 因为在冷战。 比冰箱还冷的冷战。 看来,我正在遭受断粮攻击。 虽然育姊姊那么说,不过就这种应对看来,父母不允许疼爱至今的女儿继续过著家里蹲生活,这份决心非常坚定的样子。 真悲哀,看来他们说得那么严厉,并不是一次性的心血来潮。 若要继续说现实话题,对未成年孩子断粮,就某方面来说是一种虐待。「为了压缩努力期间而制作四具式神」的应对方式完全不正确,我正在以因果报应的形式彻底体会,不过,我也可能做出更错误的选择。 和逆抚子一样乱发脾气,动粗,乱挥雕刻刀……即使伤害到父母、他人或自己也一点都不奇怪。 果然是有其亲必有其子?还是有其子必有其亲? 这不是现在要想的事,不过对于这样的父母,我该怎么做才叫孝顺? 我进行愚笨的想像。 想像自己画出父母引以为傲,心目中理想的千石抚子,从二次元召唤到三次元当成式神,然后让这个女孩取代我。 不是占据,是让位。 正常上学,听父母的话,率直又可爱,虽然聪明,讲话却不会太机灵……我的天啊,这孩子要叫做什么抚子? 「你为什么看著空冰箱笑嘻嘻的?诡异的家伙。」 斧乃木换好衣服回来了。 斧乃木余接的第三种模式。 明明穿著大人的衣服,不对,正因为穿大人的衣服,所以如她所说,是宽松轻便的造型。看来那位卧烟小姐就是这种打扮。 看起来十二岁左右的斧乃木(正确年龄不晓得,毕竟是怪异,据说成为怪异要花费百年光阴)这么穿就算了,大人穿上这身打扮颇具特色。 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我将会被指定为有害?还是认定为无害?想到我的命运端看这个人的裁决,我就好紧张。虽然也是因为能穿的衣服有限,但总之斧乃木换装这么快,帮了我一个大忙。 因为败给饥饿而贸然返家,所以独处的时候会回到非得面对的现实。 会面对生活。 虽然这也很重要,但现在得思考剩下两个千石抚子的事。为此得好好吃一顿才行。 「既然是这身打扮,你应该戴毛线帽。我觉得会很搭喔。」 最后我决定烧开水,用泡面充饥。说来惊人,今抚子好歹也会烧开水。 「那么,重新来过……斧乃木小妹,刚才提到的作战,可以再说一次给我听吗?你说我有三个人……」 「嗯。」 我坐在饭厅餐桌座位,和斧乃木面对面。 回想起来,斧乃木来我房间玩(来发牢骚),担任我的素描模特儿至今已经好几个月,不过她基本上都是从窗户爬进来以免被我爸妈发现,所以这是第一次像这样在一楼面对面。 冰箱冷藏库是空的,不过冷冻库有冰淇淋,我就提供给斧乃木了。 请享用。 「所以我的意思是说,既然神抚子和乖抚子联手,这边就以三个千石抚子来对付。你加上你抓到的两具式神──媚抚子与逆抚子,总共三人。」 「嗯。可是,我虽然知道你说的意思,不过……」 在山顶北白蛇神社境内听她这么说的时候,我觉得是突破盲点的精明点子,但是过一段时间冷静想想,就觉得事情应该不会这么顺利而却步。 基于这层意义,留这段缓冲时间是对的。对付逆抚子的时候,我正是采用走一步算一步,什么作战都称不上的作战,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所以即使这是专家构思的作战,我也想在进行之前仔细推敲。 「意思是要三对二,站在人数优势战斗吧?」 「没错。当然,各个抚子有自己的个性,所以单纯的少数服从多数不成立。想到你作画时为各人设定的角色性质,她们不是复制人,所以光是这样的话始终是纸上谈兵。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优势吧。媚抚子的交涉手腕、逆抚子的身体能力,既然对面的这两具已经封印,现在的条件再好也不过。相对的,雕刻刀被逆抚子抢走的乖抚子,只能当成诱饵或肉盾凑数,实际上应该提防的只有神抚子。」 「说得也是。这我懂。」 不只如此,急救完毕的斧乃木,虽说实际上无法使用「例外较多之规则」,却不是无法参加战斗吧。我很无力,不过,总之,无力的我还是会在做得到的范围努力。 只是即使如此,这个方案果然是纸上谈兵。 因为…… 「依赖式神解决状况,或是让状况变得明朗化的计画,我们今天早上不就试过,而且彻底失败吗?我们想请四具式神协助,却完全没能如愿,放任她们到处乱跑,不是吗?」 如果像是将棋那样,能把封印的式神当成自己人使用该有多好,但我不认为会这么顺心如意。 即使叫出媚抚子与逆抚子请求协助,反正也会被她们跑掉告终吧? 「扇先生说过,可以画一百个千石抚子,使用地毯式搜索作战,我觉得跟你的方案差不多……」 「忍野扇应该是开玩笑那么说,不过那家伙的玩笑会切中事物本质到讨人厌的程度。这个方案当然荒唐,不过千石抚子,你甘愿在失败之后就此结束吗?」 「什 么?」 「挑战一次失败,就再也不挑战第二次,这不算是寻梦人的正确态度吧?我们确实控制式神失败,那么,下次成功不就好了?」 「…………」 不,话是这么说没错。 你讲得很乐观。 反倒是因为一直回避所有不擅长的事情,才会在这个千石家造就出那个乖抚子,想到这里就觉得,虽说第一次没成功,但若之后把这个选项完全排除在外,确实称不上是立志迈向未来的态度。 应该克服自己不擅长的事情。 无力的我该努力的或许是这部分。 ……只不过,这始终是重新挑战安全的课题才能这么说,没练习过就突然上场挑战不擅长的事情,这应该不是勇敢,是鲁莽。 想要弥补失败,贯彻错误的初衷,结果反倒只会失败又失败,导致被害程度扩大吧?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反对,我也不会强制执行这个方案。毕竟不是绝对没有别的腹案……只不过,若要说初衷,千石抚子,你该不会忘记当初的目的吧?」 「当初的目的?不就是和式神轮班,达成一万小时的法则吗?」 「除此之外,获得卧烟小姐的无害认定,也是另一个目标吧?你的处置悬而未决,所以你要表现利用价值,以平安清算为目标。」 啊啊,原来在讲这个。 我当然没忘记。因为也是基于这个理由,所以在目前说客套话也不甚理想的状况,我们也不能找别的专家求助。 只不过,重新听她这么说就发现,假设以一己之力(也就是有其他的方案并且采用)突破这个难关,顶多只能保证我不会被当成危险的灾难火种,身为式神的斧乃木也不会受到处分,但是无论如何,既然已经让式神失控一次,我这个「必须观察对象」的评价不会加分。不会完成「获得无害认定」这个目的。 不,公平来想,反过来将眼光放远来看,基本上肯定如此吧。 正因如此,才要进行这个作战。 必须听斧乃木大剌剌计算得失直接说明才有头绪,看来我真是迟钝到不行。 不过,她说得没错。 并不是只要撑过现在就好。 要立志迈向未来。 我对于乖抚子的想法,如今非得对自己说一遍吧。我有将来。 使用式神组队努力一万小时的方案本身无论如何都必须作废,即使如此,既然事情演变至今,至少必须想办法获得无罪认定。 为了将来,为了梦想,我必须贪求。 「知道了。斧乃木小妹,我做吧。不对,让我做。请让我做。」 我说出来了。一边吃泡面一边说。 「再确认一次,扇先生的方案当成玩笑话就好吧?」 「嗯。你最好不要新画其他的你。我说可以重复失败,却没说可以重复完全相同的失败。不考虑那种无意义的循环,始终是摸索碰壁之后再摸索。既然失败过,就应该从中学到一些东西。阿良良木月火尤其应该这样。」 「…………」 即使处于这种危机状况,斧乃木依然不断发出对于月火的牢骚。 反过来说,正因为斧乃木平常就和月火搭档行动(顺带一提,月火好像把斧乃木当成灵魂移转到人偶的魔法少女),要对我这种程度的问题儿童进行情操教育,或许不必费太大的工夫。 希望改天也能听听她们两人的对话。 假扮成魔法少女的斧乃木,我也感兴趣。 无论如何,不必画一百个千石抚子真是太好了。即使立志成为漫画家,要我画同一个人的一百种版本,我也做不到。 即使是专家也做不到吧。 「你说要从失败中学习,意思是这次要好好将媚抚子与逆抚子当成式神使唤吧?」 「没错。这次的条件和早上不同,你已经面对这两具式神一次,而且无论过程怎么样,也已经确实封印,降伏完毕,奠定主仆阶级。所以,当你打开折叠的纸片,她们这次将会服从你的可能性很高。我可不是提出鲁莽的方案喔。」 斧乃木说著以木匙舀起冰淇淋。 「虽然这么说,但也有最坏的状况。」 「最坏的状况?」 「对上神抚子与乖抚子,你放出媚抚子与逆抚子之后,这两具式神跑到对方那边,别说三对二,甚至变成一对四的状况。」 这样太惨了。 我会被四面包围痛殴之后完蛋。 「总之,这真的是最坏的状况,而且若要详细预测,被神抚子当成诱饵的乖抚子也可能跑到我们这边,演变成四对一的乐观状况。继续讨论可能性会没完没了,这也不是赌运气的机率对决。最后还是要看你的胆力,也就是胆量。」 胆力吗? 我没听过这种力量。 无力的我,要从体内的哪里找这种东西? 我甚至比较希望她说「灵力」或「妖力」之类的,不过凡事到最后都得靠毅力吧。 「技术层面我当然会支援。如果模仿青春漫画的说法,那么千石抚子,你跨越过去自己的时机终于来临了。」 为什么这种时机在今天突然来临?这应该是人类经过某种成长才必须挑战的课题吧? 我只是和爸妈吵架啊? 「吵死了。不要啰哩叭唆,不然我就要说你这个叙事者其实才是式神,用这个方式结束这一集。」 请不要提前讲这种就算是真的也不奇怪的总结。 「…………」 不过,日子应该也不是自己能选的。反倒是来得太晚了。 不肯往前看的乖抚子。 迎合周围的媚抚子。 总是狂暴的逆抚子。 假装神圣纯真的神抚子。 这一切都是我,这一切都连接到现在。 所以,我必须将她们和我连接在一起。 在这之前,在面对媚抚子与逆抚子的时候,老实说,我没有余力想这么多。为了防止恐慌,为了在利刃面前自保,我没有觉悟也没有想法,就只是一心一意试著撑过眼前的难关。不过,接下来不能这样。 填饱肚子了。 战斗开始。 022 决战场所是书店。 这个区域唯一的大型书店。 正因为是地方都市,网罗各种类型书籍的这种书店才能成立,总之我买书都来这里。 斧乃木抓在神抚子背上的右手成为发讯机,我们依照讯号告知的方向从千石家出发,最后抵达的是这栋两层楼的建筑物。 「真是的。如果能使用『例外较多之规则』,这点距离明明一跳就到了。受不了受不了,在地上爬的人类总是这么辛苦吗?」 请不要说我们是在地上爬的人类。 突然展现这种角色个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这么说来,我现在才想起来,我把扇先生的bm忘在阿良良木家。因为当时是不顾一切逃走的。 我完全忘了这件事。 总之,就算那辆脚踏车还在,难骑到像是谢绝初学者的那种bm,我也不会想用来载斧乃木……我现在比以前更不想接近阿良良木家,所以只能拜托月火帮忙回收脚踏车了吧。 我满心希望停放在那里的脚踏车,让他们认为玄关门是扇先生弄坏的。话说回来,扇先生现在正在哪里做什么? 该不会觉得厌烦回去了吧? 不提这个,神抚子与乖抚子以书店当据点,令我感到意外。一般来说,我认为会找更没有人烟的地方设定为秘密基地。 只不过,我心里也不是没有底 025-031 025 既然乖抚子已经压扁,她身为式神的技能「从怕生衍生的驱人结界」,应该也正逐渐失效。 所以,必须尽快解决这场私人骚动,否则店员或顾客何时来这里都不奇怪。 不忍卒睹的这副惨状一旦被看见,可能会误解身处青春期而累积庞大压力的我在店内极尽暴虐之能事。不,这不是误解,是极为正确的理解,只是过程全部省略了。 因为我没能控制式神,造成这间书店莫大的损害。我想到这里就头晕目眩。这份责任,我实在承受不了。 「不,暴动到这种程度,没人会认为这是你这个女国中生一个人干的,也没人会认为光靠一个人做得到这种事。说来遗憾,你的这份罪恶感无法依照法律赎罪。如果你觉得对不起这间店,你就在将来成为伟大的漫画家,在这间店开签名会吧。」 说得也是。 必须成为相当热门的漫画家,否则无望偿还这笔债……已经不只是国中毕业之后非得出社会工作这么简单了。 格局有增无减。 我一边注意别踩到地板散落的书本,一边沿著斧乃木走过来的路,和斧乃木一起走到通往二楼的阶梯。 到这里就已经费了好一番工夫。 上二楼和神抚子对峙的时候,至少别弄倒书架或伤到书本……我一边发誓,一边走到阶梯转角处一个转身,然后…… 「…………」 然后我目睹的光景,是不同于一楼,就另一方面来说令我语塞的光景。 所有书架倒下,所有书本散落的一楼惨状,就只能形容为绝望,不过二楼的惨状只能形容为颓废。 二楼──漫画、绘本、童书区。 书架与书都维持平常的状态,但是在这之前,二楼就不像一楼空无一人。 虽然这么说,却也不是有顾客或店员在场。挤满整层楼,人数说不定达到一百的这些人,全部是我。 全部是千石抚子。而且是上半身赤裸加上灯笼裤,俗称的「笼裤抚子」。 先不提名字,天底下没有比这更俗气的打扮,但总之打扮成这样,垂下长长浏海的抚子占据整层楼,大约一百人。 有的双手遮胸物色漫画,有的单手遮胸挑选绘本,有的完全露胸比较童书。 不,依照书店那边的意图,二楼选择的应该是适合孩童的书籍,但我从阶梯转角处看见的这幅光景完全是限制级。 而且,书店这种文化场所被这样的她们塞满,悖德感极为强烈。 顺带一提,媚抚子指摘我没用心设计的双脚,穿的是体育馆用鞋。大概是和校泳抚子穿沙滩鞋一样,搭配灯笼裤选择的鞋子吧。 虽然比赤脚好,但也只比赤脚好。 甚至可以说死掉比较好。 「…………」 我愣得连尖叫都叫不出来。 面无表情却能言善辩的斧乃木也说不出话。 斧乃木居然不说话,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原来如此,我知道为什么目击笼裤抚子的证词比校泳抚子多了。单纯是因为有很多笼裤抚子。 没什么了不起的真相。 让书架全部倒下的大规模陷阱是怎么设置的?我原本抱持这个疑问,但是如果一百人合作,规模再大的陷阱也做得出来吧。 不过,是谁用什么方法,量产这么多的笼裤抚子? 在很早的阶段,扇先生就建议我画一百个抚子就好,斧乃木也说这个方案本身不差,不过肯定已经以「我这个外行人无法控制这么多式神」这个理由结束这个话题才对。 「即使是专家,也很难控制一百具式神喔。除非是能使唤十万条蛇的神。」 「……可是,就算这样,要把一个角色画出一百个不同的版本……」 说到一半,我重新看向难以直视的二楼。 版本……没有不同。 所有人都像是从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乖抚子,是笼裤抚子。 「嗯。感觉应该是画一张之后使用影印机。啊啊,原来有这一招。真是现代化。话说回来,光是式神使唤式神就够惊人了,式神居然会制作式神……简直破天荒。乖抚子是中立的基本型,我一直觉得她对整间大型书店使用『从怕生衍生的驱人结界』的技术也太高超了,但如果是一百人合作,我就能接受了。原本觉得必须尽快做个了结,以免其他人可能来到这里,不过看来不必担心这个了。」 斧乃木说。不,如果只看这部分,就是非常令人乐见的情势,但是这份喜悦不足以抵销「有一百个笼裤抚子」这个惊人现状吧? 我得意忘形的判断,害得一楼崩毁到惨不忍睹,我对此深感遗憾,却没想到必须遭受此等惩罚…… 「说得也是。至今做了各种事,每次都以不同方式突破重重难关,不过现在真的可以确定了,只有这次的这一集真的不能改编成动画。」 不,哎,这也是啦。 然而,贞操观念或社会观感这部分改天再思考(应该不会思考),即使眼前不是一百个乖抚子,也是相当严重的事态。 因为,原本以为只剩下一具的式神,一下子变成一百零一具。而且「一百个乖抚子」始终只是乍看之下的粗估,实际上可能更多。 不是二对一这种程度。 即使列入负责辅助的斧乃木,也是三对一百以上。这么一来,这场对决完全无法成立吧? 既然神抚子有这么多千石抚子当棋子,她或许也会想把一两具当弃子用掉。 「你说『对决完全无法成立』也太夸张了……事态没这么悲观。虽然人数处于压倒性的不利,不过对方因为人数多,肯定无法对一百具式神逐一做出细腻的指示。即使神抚子再怎么神力无边也一样。」 「…………」 是这样吗? 确实,就我看来(这幅光景恶心到光看就耗损体力),从这一百具笼裤抚子的动作,完全感觉不到明确的意志。 该说是心不在焉,还是眼神空洞……总觉得拿起书的动作也很慢。 我体力变差,身体疲累,各处都在痛,但是速度或许比那些笼裤抚子快。解除肉体驱动限制器的逆抚子更不用说。 如果将式神的意识形容为人工智慧,那么这一百具笼裤抚子的动作,在人工智慧之中也属于npc。 说不定,因为是没有细部区别的量产型,所以有这种倾向。只不过,即使如此,一百这个人数依然是压倒性的优势。 数量之力。 攻击力不用说,防御力也是压倒性的优势。若要说拥有神明技能的神抚子唯一害怕的东西,就是我拥有封印她的手段。 只要接近到伸手可及的距离,以素描簿的一张空白页夹下去,无论是神还是蛇,都能二话不说顺利抓住。反过来说,神抚子只要避免这唯一的演变就好。 因此打造出这样的人数差距。 换言之,就是媚抚子架设过的「人墙」。 我早就猜到神抚子会以这种方式利用乖抚子,却没想到她为了架设这道墙,准备了多达百人的千石抚子。而且,不同于媚抚子架设的「人墙」,既然同样是抚子,神抚子就可以混入其中。 不是以书架藏身,而是以一百个笼裤抚子藏身,那我只能举双手投降吧? 在双手遮胸的她们面前举双手投降,真讽刺。 「喂喂喂,抚公,你该不会忘了吧?」 我在各方面以不同角度绝望时,斧乃木这么说。 「即使神抚子混入这么一大群人里,我的手也抓在那家伙的背后。虽然不是遮胸部,却是紧抓住背后。所以神抚子无 论用什么方式躲在哪里,我们至少也知道方向。而且重要的是神抚子还没察觉这一点。」 「…………」 原来如此。这个优势确实很大。 确实巨大。 虽然称不上和绝望差不多大,但确实巨大。 只不过,即使大致估算得到神抚子藏身的位置,要怎么突破一百个笼裤抚子接近过去依然是问题…… 「……可是,既然在一楼发动那种陷阱,神抚子应该察觉我们来了吧?」 「应该吧。刚才发出那么响亮的声音。」 但是一百个笼裤抚子没反应,看来斧乃木猜得没错,神抚子无法对她们下达细部指令。 应该说,神抚子应该正在进行围城作战。 她倾向于选择这个战略,果然因为她的母体是我这个家里蹲,我应该抱著自省的念头这么认定吗……看来对方没有主动攻击的意愿。 放诱饵,设陷阱,就这么没露面发动攻击。若要评定这种做法像是蛇,或许有点过于自嘲。 不过如果眼前有一百个半裸的自己,任何人都会变得厌世吧。 是没错啦,对于漫画爱好者来说,窝在漫画卖场是一种梦想。 不过,这是我想自己实现的梦。 「对方也肯定不是老神在在。已经没有隐藏诱饵或陷阱的余力。一百个千石抚子不是原本的制服外型,而是那种不堪入目的模样,也只是在你闯进来的时候削减你斗志的苦肉计吧。所以,要是在此时此地进攻,神抚子也没有更多的计策可行了。」 「…………」 这也始终仅止于推测……不过,我们这边也没有重新来过的余力。 而且若是如此,我的斗志已经按照她的计画重挫,即使如此,即使她让我看见这种天方夜谭般的光景,我想教训神抚子几句的这份想法也完全没消除。就算斧乃木建议我们死心离开,我也会独自留在这里吧。 这是为了刚才保护我而尽责壮烈牺牲的媚抚子,也是为了刚才被当成诱饵却没尽责就凄惨牺牲的乖抚子。 更是为了我的将来。 今抚子要和神抚子战斗。 「……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能毫无计策鲁莽强攻吧。斧乃木小妹,我们这边有什么计策吗?」 「唔~~并不是没有啦。」 听到我这么问,斧乃木答得支支吾吾。不,语气本身一如往常平淡,不过看她这时候才在想方法,我就如实感觉她不是很积极。 「阿良良木月火害我藏不住延续至今的不顺,加上我身上到处都刚接好,右手又是泥土,所以与其由我想方法,我更希望这时候由你负责拟定战略。」 「由……由我?不,可是……我也在刚才严重失误……」 不知道为什么,不只是现在,斧乃木总是想让我负责对付式神。 这么一来,刚开始发现笼裤抚子的时候,她刻意没当场使用「例外较多之规则」,而是要我放长线钓大鱼,我猜也是因为她希望后来由我亲自做个了断。 人只能自己救自己──自助努力。 「我当然还是会给意见喔。为了尽量提高实现性与成功率,我会以专家的角度帮你微调。讲到什么就尽管说出来听听吧。」 「……知道了。我想想看。」 如果是以往的我,在这个场面绝对会拒绝。 直到昨天的我是如此。 不过,今天的我,现在的我是这么回应的。 「我会努力。但可能比不上以前火炎姊妹的参谋月火就是了。」 「如果达到那家伙的程度,你还是什么都别做吧。」 她对月火始终这么恶毒。 那么,就以漫画家预备军的立场思考吧。 和对付逆抚子那时候一样,消除现实与妄想的区别吧。这次是主动消除。 毕竟说来离奇,舞台是漫画卖场。 要想出无视于现实,像是战斗漫画的战略。 我已经和画出神抚子那时候的我不一样了,得展现这一点才行。 「……你的『例外较多之规则』,我可以当成战力吧?」 「仅限一次就可以。无论是哪种形式,都不可能使用两次。」 「封印神抚子之后,一百具笼裤抚子还会继续动吗?还是说只要打倒首领,也可以一起封印她的手下?」 「虽然要试过才知道,不过应该是后者。所以极端来说,只要杀掉你,所有抚子都会消灭。」 「太极端了啦……不要斩草除根好吗?唔~~那么……」 刚才放回口袋,夹入逆抚子的那张纸,我再度拿出来。此外也拿出另一张空白的纸片。这是为了抓住神抚子与乖抚子而预先准备的。 「……逆抚子的发型,记得是被月火一刀剪短,对于当事人来说完全不乐见的发型对吧?」 「嗯?是啊,你为各个千石抚子画出差别的那时候就说过。」 「既然这样……」 斧乃木一副「这又怎么了?」的模样,我向她说明一个异想天开的点子。 「既然这样,我乾脆帮她修得更短吧。修到和我差不多的程度。」 026 「『例外较多之规则』──我以招牌表情这么说。啊,糟糕,我说了。」 我好像听到不能当成没听到的失言,但是不提这个,斧乃木突然朝著二楼内部使用必杀绝招。 毫不保留。 一开始就打出王牌,完全违背原则的这种构想充满外行人的味道,不过斧乃木为我谨慎执行了这个战略。 目标当然已经锁定。 即使不愿意也会进入视野的一百具笼裤抚子,斧乃木之所以能够忽略,应该是切离情感的人偶怪异特有的优势吧。而且,无论想逃还是想躲,由于她的右手抓著目标的背,能藉此确定所在位置的方向,所以斧乃木可以朝该处使出「例外较多之规则」。 虽然不是惯用手,但她让左手食指膨胀,像是火箭炮一样射向依然罩著神秘面纱没现身的神抚子。 要是这招能定江山当然最好,但是没这么简单吧。即使没察觉背上的右手,对方肯定也已经掌握到,先前在北白蛇神社肢解的斧乃木没有归西。因此,神抚子不可能没提防「例外较多之规则」这张王牌。 也是因此架设「抚子墙」吧。 只不过,就算笼裤抚子有一百人甚至一千人,面对「例外较多之规则」也无法充数。她们没有普通人以上的强度,这招肯定可以一股脑儿将她们同时打飞。 就像是穿破纸门……不,穿破影印纸般简单吗? 如果神抚子量产的是一百人(一百张)神抚子,我们终究应付不来吧。只能向卧烟小姐求助吧。 但是神抚子做不到。因为一个神抚子不可能控制得了一百个神抚子。所以这些抚子始终是当成障眼法,当成诱饵的笼裤抚子。 是npc。 基于这层意义,真正发挥墙壁功能的,不是无论如何都引人注目的笼裤抚子们,反倒是排列在这层楼的厚重书架,以及塞满书架的书本吧。 因此,我希望斧乃木打掉的目标,与其说是动作缓慢的笼裤抚子们,应该说是这些书架。 将来要成为大红大紫的漫画家,帮这间书店加盖到三楼。我一边这么发誓,一边拟定这个作战。将书架连同笼裤抚子们打飞,打通直达神抚子的最短距离。 换句话说,我希望斧乃木使用「例外较多之规则」进行道路工程。一楼书架因为神抚子设下陷阱而崩塌时发出巨大的声响,但我现在以二楼书架打飞的更响亮声音当成bgm,在曾经是笼裤抚子的影印纸 成为纸雪花飘散的另一侧,果然看见了。 窥见了。 相见了。 头上顶著十万条白蛇的神抚子。 虽然「例外较多之规则」打飞大量书架、大量漫画与大量笼裤抚子导致威力大打折扣,但是身穿纯白连身裙打赤脚的她(是的,神抚子就是要赤脚,我是这么画的)即使直接被这招打中,依然像是毫发无伤般露出陶醉、纯真又无瑕的笑容。 露出神圣的笑容。 她是式神,也是神。 回想起自己不久之前也是「那个样子」,我就在想。今天早上,她第一次显现的时候,是在一阵混乱当中被她跑掉,所以这是第一次像这样好好正面看她。 神抚子。 身为蛇神的千石抚子。 原来如此。 ……说到难以直视的程度,神抚子更胜于笼裤抚子。她就是这么神圣。或者说,即使没有斧乃木的右手当印记,只要选对方法,应该还是可以找出躲在一百个笼裤抚子里的她。 所以对于神抚子来说,光是让我们像这样用掉「例外较多之规则」,就值得她窝在这间书店,不枉费她制作一百个笼裤抚子吧。她或许认为我完全中了她的计。 实际上,有伤在身的斧乃木无法承受自己使用必杀绝招的反作用力,向后震到阶梯转角处,不只如此,这股冲击也使得临时接上的泥制右手一下子脱落。虽然斧乃木刚才那么说,不过以她的身体状况,「例外较多之规则」其实连一次都无法使用吧。 「呼呼呼。」 她这么笑。 「呼呼呼呼。」 她这么笑。 「呼呼呼呼呼。」 她这么笑。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她这么笑。 神抚子诡异地笑到几乎要引发完形崩坏,看来完全无法沟通,不过就算这么说,我也不能不面对。即使是神明,也有该做与不该做的事情。 我身为昔日的她,身为创造她的画家,必须教导神抚子这个道理。我知道自己没这个资格,但我认为应该有这个义务。 应该有努力的义务。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扑杀你喔?」 神明如是说。 027 两名千石抚子和这样的神对峙。 今抚子,还有逆抚子。 式神的逆抚子。 这个式神曾经说她不想工作,挥著雕刻刀要把我开膛破肚,所以从封印解脱的她如果再度捅向我,是可以轻易预测同时最须担忧的演变,但她爽快答应协助的态度甚至令我觉得扫兴。 与其说她认同我这个作画者兼使用者,应该说她似乎对神抚子抱持怒火。不对,抱持怒火的是我,逆抚子是将同样的怒火直接体现到憨直的程度。 不只如此,逆抚子的愤怒说不定比我激烈得多。明明同为对等的式神,神抚子却那样对待乖抚子与媚抚子,她好像难以原谅这种行为。 所以,不只是协助,不只是被我使唤,逆抚子甚至也陪同进行我想到的这种作战。 「……嗯?」 神抚子稍微蹙眉。大概以为自己眼花吧。 是的,面对她的两名千石抚子确实是今抚子与逆抚子,但双方的外表都是今抚子。 头发剪超短,穿著月火的衣服。 和衣服不搭的凉鞋。 角色设计完全重叠,丝毫无法区别。如同那一百名笼裤抚子(现在人数大幅减少,大概剩下四十人左右吧),像是照镜子般一模一样。 不用说,原本浏海剪齐,身穿浴衣加木屐的逆抚子,我请她模仿我的外型。灵感当然来自媚抚子所说「下次要让我穿这种衣服」这句话。 我提前让逆抚子穿上了。 复制给她了。 让别人无法分辨这两个千石抚子。 我以这种方式「重画」了。 「…………???」 神抚子明显露出疑惑表情。 这正是猫狗照镜子时的反应。不,在这个时候,正因为是这个时候,所以应该说蛇照镜子的反应? 这是我自己的事,所以不能过于断言,不过我成为神抚子那时候,原本就称不上优秀的思考能力与判断能力下降到极限。 如同回到幼儿时期。 大概是获得自己匹配不上的强大神力,必须付出此等代价吧。所以,她在两名千石抚子面前发生认知不协调症状是理所当然。 回想起来,神抚子又是使用诱饵,又是量产笼裤抚子,这种不把同伴当同伴的战法,与其说是卑鄙或奸诈,更像是原始型幼稚的象徵。但也没因为这样就可以原谅。 总而言之,虽然出乎预料,但是没道理不趁著对方混乱时进攻。不知道谁是逆抚子,两人成对的今抚子,同时快步向前跑。 全力跑向神抚子。 即使外型相同,解除限制器的逆抚子,如果是短跑应该也可能跑出匹敌神原小姐的速度,但是这么一来,就会被发现跑得快的不是今抚子,所以我请她调整速度。 始终以左右对称的方式行动。 请她成为分毫不差的今抚子。 所以,两名千石抚子同样拿著封印神抚子用的纸片。当然,封印式神始终要由作画的我来进行。即使逆抚子漂亮地以那张白纸夹住神抚子,也没有任何效果与意义。不过,封印是神抚子的致命伤,所以她一定要对这个幌子起反应。 应付跑过来的两名千石抚子。 哪一边是真的?哪一边是对的?她将面临究极的二选一。 「???…………」 司令塔神抚子像这样陷入混乱,所以幸存的笼裤抚子们也几乎愣在原地。即使不是如此,身为量产型所以处理能力缓慢,无法接受细部命令的笼裤抚子们,看到今抚子双人组沿著「例外较多之规则」开通的直线道路奔跑,应该也不会想到挡住路线阻止两人前进吧。 「……算了,好麻烦。通杀吧。」 神抚子维持心不在焉的表情,像是当成最精明的解答般轻声这么说。 有如思考到乏味所以放弃,有如混乱到厌烦所以替换,她轻声说完的时候,双手已经握著巨大的蛇牙。 握著毒牙。将斧乃木大卸八块的牙。 它的锐利,它的凶厄,它的恶毒,雕刻刀恐怕没得比。 神抚子毫不犹豫,没有激动,甚至也没有敌意,像是幼儿踩扁蚂蚁,像是女国中生切碎蛇…… 「一只,两只。」 它说完。挥出左右两根毒牙。 自暴自弃地扔出去。 像是表达「只要天真可爱,有什么不可以」随意射出的尖锐蛇牙,果然轻易贯穿两名千石抚子。 和逆抚子瞄准我肚子那时候不同,神抚子射出的两把枪,贯穿无法藏白纸的脸部,就像是要确实一次解决。 神抚子左手边假扮成今抚子的逆抚子,化为纸雪花飞散。 神抚子右手边真的是今抚子的今抚子,也同样化为纸雪花飞散。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没错。简单来说,两个都是假的。」 我这么说。 神抚子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时,我终 于来到她的正后方,将她夹入白纸。 降伏。 就这样,神抚子留下斧乃木的右手,从三次元消灭。约四十名幸免于难的笼裤抚子们,也同时变回普通的轻飘飘纸张。 所以,接下来,在武士们留下的梦痕中,只剩下打扮成和一百名笼裤抚子相同外型混入其中的千石抚子。 换句话说,只剩下我一个人伫立在原地。 我的天啊,明明光是听闻就很难受,最后却在相隔一年的现在,亲自展露这种见不得人的模样。 受不了,这世界真的没有神也没有佛。 028 戏法的谜底揭晓。 我想各位大致猜得到,就算这么说也不能完全没解说,所以我简短说明。 总归来说,既然神抚子将一百名笼裤抚子当成式神配置在整层楼,建造一面「抚子墙」,那么这边也混入这一百人之中吧。这就是我的想法。不,最初想到的点子真的单纯只有这样,其他都是后续补上的。 要混入媚抚子以同班同学建立的「人墙」,虽然不到不可能的程度,对于缺乏社交性的我来说也非常困难,不过如果是「抚子墙」,对于千石抚子我来说,应该不是那么难以融入的圑体吧。 只要打扮成相同的模样,就可以在神抚子没察觉的状况下接近过去,无论是从背后还是哪里,可以几乎冷不防将她夹进纸片。 灯笼裤与体育馆用鞋,我是画出来将其立体化。要将灯笼裤画得出神入化,是需要不少干劲的工作,这部分我效法神原小姐,连布料缝线都画得很精细。 当然,体育馆用鞋也没有偷工减料。 「简直是前刃下心使用的物质创造能力。」 斧乃木说出这句评语,总之,既然不是式神本身的雕刻刀也能封印在纸里,反过来或许也可行。我的思考流程就是这么简单。以最坏的状况来说,必须想办法抓到一个笼裤抚子,抢她的衣服来穿,幸好不必这么做。 几乎等于没穿了,还要抢走剩下的衣物,这也太坏了。 一百名笼裤抚子是以乖抚子为底,所以都是垂下浏海的发型,但我判断就算顶著短发混进去也不成问题。打扮成这种震撼的模样,发型会变得无关紧要,这是我和育姊姊交谈时的亲身体验。 但是我当然绕了楼层一大圈,依照情况还要蹲下,比神抚子更像蛇一样匍匐前进,行动有点偷偷摸摸的。 只不过,说来当然,不需要找斧乃木判断,我也知道作战光是这样还不够。混入笼裤抚子群的方案本身,我自己也认为不差,但是为了实行这个作战,应该需要进行另一个假作战来掩饰。 从神抚子采取围城作战就知道,她肯定相当提防我偷偷接近。我是神明的那段时期并未有效活用,不过蛇有一种类似热显像仪的知觉器官「颊窝」,所以我如果要藏匿行踪,必须找人在这段期间吸引神抚子的注意力。 在这个场合,吸引注意力的人选就是逆抚子吧。不过即使重画服装与发型,让逆抚子乔装成我,要是这样的她毫无计画就冲进二楼也太可疑了。 所以,我变更逆抚子的设计之后再度启动,并且画出灯笼裤与体育馆用鞋将其立体化,接著又「设计」一个今抚子将其立体化。 是的。 同时启动两具式神。 斧乃木曾经百般叮咛不能这么做,绝对不准这么做。进一步来说,她也提醒我一定要让式神和本人有所区别,之前就有式神取代本尊的案例。 这些可贵的忠告,我并没有当成耳边风。 只不过,实际看见神抚子启动一百名笼裤抚子,我就想到「这个方法」或许可行。换句话说,虽然我能使唤的式神只限于逆抚子一具,但是既然这样,就让这个逆抚子也使唤一具式神吧。 也就是式神的式神。 如果我对于神抚子的私愤与义愤能让我体内沉眠的力量觉醒是最好的,但是很可惜没有这种打动人心的进展,所以我拚命为这种做法进行合理的解释。 以绘画天分来说,逆抚子到头来同样是我,所以肯定也能制作式神。即使要像神抚子同时使唤一百具是强人所难,但若只是一具今抚子,她肯定也能操作。 话是这么说,实际试过就发现没那么顺利,逆抚子画的今抚子,就像是量产型的笼裤抚子,是只能接收单纯命令,近似的式神。 是脑袋放空的我。 或许问题不在数量,在于式神制作式神一定会变成这样。这方面斧乃木也不知道答案,今后会持续研究。斧乃木自己也是式神,所以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吧。 不提这个,先试著下达单纯的指令。 比方说,「跑步」怎么样? 所以,我让她们跑步。 打扮成今抚子的逆抚子,以及身为逆抚子式神的今抚子(式神版),我决定让她们并肩跑向神抚子。 为此必须打造一条笔直跑道,这工作我交给斧乃木的「例外较多之规则」。再说一次,如果「例外较多之规则」能打倒神抚子,就是最好的结果。 不枉费我拚命思考到脑袋几乎要爆炸,这个点子乍看之下进行两三层安全措施,像是胜算很高的点子,而且老实说,虽然并不是没像这样自负过,不过从结果来看,事情没想像得那么顺利。 完全不行。 要说作战成功实在太牵强。不,并不是说为了封印神抚子,非得用那种服装包裹身体。何况几乎没包到。 依照我的计画,我肯定能在逆抚子与今抚子(式神版)被击退之前,就成功抓到神抚子。她像那样射出毒牙枪,是我预料之外的攻击。 继媚抚子之后,我再度牺牲式神。 而且还两具。 我刚开始拟定计画的时候,就考虑到牺牲她们的可能性,所以这么看来,我和神抚子真的是同类。 这两个幌子,同时也是两个诱饵。到头来,那个我也是这个我所造就的。 「但我认为你和神抚子有明确的差异……如果认为你们是同样的千石抚子,与其说这个判断是错的,应该说这个判断很奇怪吧。」 在阶梯转角处,斧乃木维持伸直双腿的坐姿听完报告,给我这样的评价。 这或许也是一种安慰。只不过,不只是泥制的右手腕脱落,全身接合的部位好像也在摔到转角处的时候歪掉,必须再度修复。我不确定这样的斧乃木是否有余力安慰我。 我从神抚子背后回收的斧乃木右手腕,总之先用力按在伤口使其愈合。 感觉我治疗人偶怪异的手法已经完全熟练,不过可以的话,我希望再也没有这种机会。光是斧乃木落得这种状况,我的计画多么脆弱又漏洞百出,真的是一目了然。 「冒最大风险的是你。肯定没错。无论是我、逆抚子还是今抚子的式神版,明明都是制造出来的式神,有血有肉的你却扛下最危险的工作……光是这样,就足以让我夸奖你几句了。你从待在安全圈的神抚子摇身一变。再也不是那时候的你了。」 斧乃木这么说。对我这么说。 再也不是那时候的你了。 我从来没听过这么令我开心的话语,但这同时也是令我非常悲伤的话语。 「我不会叫你接受喔。我这家伙这么随便,要是你轻易接受我讲的话,我也很头大。总之,如果想供养那些替身式神,你把这些经验、这份心情画下来好好留存就行吧?」 「画下来……」 留存……吗? 成为画作,成为作品,成为回忆,留存下来。 一点都没错。这是唯一的方法。 我唯一能做的事。我唯一做得到的补偿。 有我能做的事,真是太好了。 「自己画的角色很可爱,所以不希望这个角色吃任何苦……这种家伙当不成漫画家吧?任凭角色擅自行动也无妨,不过有时候也需要给予相应的考验或适合的末路。不提这个,抚公……」 连急救都称不上的修复工作刚好结束,斧乃木让久违重返的右手开开合合,同时依序看向书店的二楼与一楼。 「『从怕生衍生的驱人结界』,如今真的从这栋建筑物解除了。你最好离开这里。」 「咦……那么斧乃木小妹,你也一起吧。」 「不,我要处理这边的善后工作。因为我是专家。散乱到这种程度,竭尽暴虐之能事到这种程度,可不能毫不收拾就逃走。啊啊,你不用帮忙喔。既然神抚子的事件已经做个了断,即使联络卧烟小姐或姊姊应该也没问题了。接下来现实的劳动工作,是只属于专家的领域。坦白说,你派不上用场了。」 嘴里讲得像是严厉赶人,但斧乃木很明显是要以专家身分扛起所有责任。 代替无法负起责任的我──有如式神。 有如朋友。 光是受到这孩子此等照顾,我就觉得能够和月火重逢真是太好了。不,虽然讲得好像很感人,但是对于衣服被擅自借走的月火来说,这种说法很过分。 总觉得事到如今,我的待遇就像是某个世界的地浓凿小姐,不过月火愿意再度和这样的我打交道,至今也继续关心我,我打从心底尊敬她。 这不是谎言喔。 「正因如此,你就去派得上用场的地方吧,抚公。」 千石抚子。 你有一个非去不可的场所吧? 斧乃木停顿片刻之后这么说。 「嗯,有。」 听完,我点头回应。 是的。事件其实还没结束。 029 我换回月火的衣服,才走出书店,一辆车就停在我面前。一百人联手设下的「从怕生衍生的驱人结界」这么早就失效? 我如此心想,但我错了。从驾驶座下车的人,是身穿立领学生服的扇先生。 「嗨,千石小妹,要上车吗?」 「…………」 高二学生穿著立领学生服开车! 这个人是玩真的吗? 光是今天就犯下大大小小各种违法行为的我这么说也不太对,不过这个人为什么做这种事? 「因为你想想,你借走我的脚踏车啊。我不是说过会另外准备代步工具吗?不过,这辆车也是借来的。」 「讲得好像是我害的……」 不,是我害的。 回想起来,我也为扇先生添了麻烦。 ……添了麻烦吗? 这个人只是主动参与这个事件吧? 那么,在这个人的面前,怕生或驱人当然都没意义。 「不过,算了。都到了这个节骨眼,请让我上车吧。我在赶路。」 「哈哈!这样就对了。不然要不要你来开车?反正是借来的,撞到东西也没关系喔。」 好夸张的想法。 不过,明明向扇先生借,却完全忘记还扔在别人家的我,同样没道理讲这种话。 我终究婉拒驾驶,坐进副驾驶座。 「那个,我要去……」 「放心,我知道。和你分开之后,我到处寻找只穿一条灯笼裤的女国中生,可不只是做个样子。」 就算只是做个样子,也希望你别做这种行为。 上午,听到神原小姐的目击证词之后,我们就分头沿著证词去找,不过从后来的进展来看,很难想像扇先生找到任何一个笼裤抚子…… 其实这个人跑去哪里做什么了? 「扇先生……扇先生,您知道什么吗?」 「我一无所知喔。知道的是你,千石小妹。」 扇先生说完,猛踩福斯的油门起步。 知道的是我。 他说得没错。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但是,我一直误会了。 断定至今,误解至今。 明明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却一直假装不知道。不过到最后,这和我去年做的事情没有两样。 既然斧乃木说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你」,那我就不能把这种误会,这种断定,这种误解置之不理。 「忍野咩咩先生以前……说我是『被害者』。」 「嗯?忍野咩咩先生是谁?」 「……是您的叔叔。」 「啊啊,对喔,我都忘了。所以呢?」 「嗯。实际上,我认为一点都没错。不过,那时候的我,也确实以『被害者』的身分让自己舒服度日。」 被喜欢。被憎恨。被讨厌。被诅咒。 全都是被动语态,没有主动做任何事。原来如此,确实是被害者。 以害为被子裹身。没想过负起任何责任。 「不过,我敢说那时候不想被人喜欢吗?敢说那时候没做被人憎恨的事吗?敢说那时候没做被人讨厌的事吗?敢说那时候没做被人诅咒的事吗?」 「哈哈!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是怎样?你的意思是说,从对方的立场来看,原因在你身上吗?被霸凌的一方也有错?」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没这么说。 若要评定好坏,我也没什么值得称赞的,但我认为对方做的事情坏透了。至今也难以原谅。 不过,我没阻止当时喜欢我或是和我做朋友的人,做出这种坏透的事情。 明明好好说清楚或许就可以阻止,却认为失败的时候自己可能伤得更重,我因为疼爱自己,所以没这么做。 说穿了没什么。最宠我的人,最疼我的人,正是我自己。 一直扮演被害者的角色,让周围的所有人成为加害者。 「说得真是耐人寻味,而且也有哲学的味道。不过,这和现在有什么关系?都是以前的事情吧?」 扇先生轻快打著方向盘这么问。 「都是现在的事情。」 如果遇到临检,我要扔下这个人全力逃走……我一边心想,一边回答。 「制作出来的四具式神之中,这种『被害者』时代的千石抚子,也就是乖抚子,我隐约瞧不起她。反过来说,就是过度保护她。比起积极的媚抚子、情绪化的逆抚子、神秘的神抚子,我认为乖抚子是普通的千石抚子。」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斩钉截铁认为,她是被另外三个千石抚子恣意利用。 被媚抚子逼著换衣服。 被逆抚子抢走雕刻刀。 被神抚子当成诱饵使用。 我认定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被害者」。如果可以这么说,我甚至认为她被另外三人当成食物,觉得她很可怜。 觉得可怜──觉得想要疼爱。 不过, 在书店二楼,要和神抚子做个了断,我在阶梯转角处让不可或缺的助力逆抚子显现时,逆抚子以照例的粗鲁语气这么说。 「好啊,就帮你吧。乖抚子主动借雕刻刀给老娘,神抚子却把她当成游街示众那样利用,老娘不会原谅那家伙。啊啊?」 ……愤怒的心情本身和我共通。 不过,某段话令我觉得怪怪的。 主动借雕刻刀? 依照逆抚子的个性,我一直以为她硬是从懦弱的乖抚子那里抢走雕刻刀,不过听她讲得像是欠一份人情,这不就像是我向扇先生借bm那时候一样,成立在双方的同意之上吗? 进一步来说,逆抚子借来的,或许 不只是雕刻刀?在那个房间埋伏的点子,或许也同样是借来的? 媚抚子刚才支撑倒下的书架时,我问「为什么要救我」,她是这么回答的。 「天晓得。大概是因为不爽吧?」 当时,我认为她不爽的对象肯定是我。但是,如果不是这样,如果她不爽的对象,是那时候当诱饵的笼裤抚子──乖抚子的话,这又如何呢? 这又如何呢? 或者说,如果换衣服不是媚抚子要求的,而是乖抚子提出的,这又如何呢? 今天是上学日。穿制服的女生,光是在街上闲晃就很显眼。实际上,首先被发现的就是穿制服的媚抚子,她把自己赶进名为国中的死胡同。 第一个被抓到,使得媚抚子察觉真正成为诱饵的是自己,正因如此,媚抚子才会协助我,当成自己竭尽所能的抵抗。那么神抚子呢? 一贯将乖抚子当成诱饵利用的她,感觉是整个事件的幕后黑手,不过那个幼稚的神明会那么聪明吗? 她的智商下降很多,说不定比我当神明那时候还缺乏知性得多。 讲起话来也是语无伦次。 完全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该不会是因为,那个神没有想做的事,只是就这么受人指使,受人怂恿,才会被拱出来吧? 被谁? 被她相信是诱饵的某人。 「四具式神之中,乖抚子最软弱……不过,正因为她软弱,所以毫不犹豫就敢利用强大的她们。」 就像我曾经把人生交给别人。乖抚子把战斗,甚至把逃跑都交给另外三人。 受到娇生惯养是理所当然至极,不把依赖别人当成一回事……其中没有恶意与策略,所以大家理所当然自发性地宠她。 另一方面,这也意味著她对于憎恨或诅咒过于迟钝,无法理解自己被别人讨厌,所以这也是她一直无法摆脱「被害者意识」的理由,却也因此把任何摩擦都怪到对方头上,从来不反省。 想一直当个被害者。 「你想说乖抚子才是幕后黑手吗?你想说她才是大魔王吗?哈哈!真是意外的凶手。」 扇先生打趣般说完笑了。 不过,这不是觉得这种事不可能发生的笑,是调侃我终于察觉这种事的笑。 「可是,假设真的是这样,记得乖抚子不是已经被书架压扁了?只是推测的话要多少有多少,但是既然当事人都不在了,真相只在黑暗之中喔。不,以这个场合来说是在纸张之中?」 扇先生如此总结。真的像是把纸张揉成一团般总结。 然而,并非如此。 「被书架压扁的笼裤抚子,不一定是真正的乖抚子。因为我只看见那孩子的背影。不,就算看正面也看不出来。如果那个笼裤抚子,也是神抚子量产的式神之一,那么……」 「那么?」 扇先生愉快地复诵。 看起来像是对答案的过程快乐得不得了。 「假设这个瞎猜的推理正中红心,假设乖抚子除了『从怕生衍生的驱人结界』的技能,还拥有『从自我意识衍生的被害者意识』这个技能,这又如何呢?千石小妹,你刚才说『完全不知道神抚子做了什么』,不过乖抚子把神抚子当成傀儡操纵的理由是什么?乖抚子把包括你在内的千石抚子们耍得团团转……」 像是魔性般耍得团团转。 「究竟是想做什么?果然是要取代你这个本尊吗?」 「以结果来说,想要取代我的只有神抚子。连这也是乖抚子诱导的……乖抚子想做的事情是争取时间。」 「争取时间?」 「是的。争取时间做她『真正想做的事』。在媚抚子引人注目的时候,在逆抚子埋伏的时候,在神抚子围城的时候,那孩子想做一件只有那孩子想做,只有她自己想做的事。」 其他式神们的企图是否成功,我是否被取代,对于乖抚子来说都不重要。城镇是否陷入恐慌也不重要。 只重视自己想做的事。 ……就某方面来说,这个千石抚子比任何其他的千石抚子都像是千石抚子。 「不过,扇先生,既然您说知道我要去哪里,那您其实已经知道了吧?知道乖抚子想做的事──至今也想做的事。」 「是啊。不过很抱歉,我不认为这是值得称赞的事。」 他满不在乎这么说,不过我也同意。 「是的,这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所以我要去阻止。否则这部物语不会结束。」 「哈哈!这不是很好吗?之前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物语的前辈们,我知道很多位喔。神原学姊也在这段过程之中。好啦,我们到了。」 扇先生说完让福斯减速,停在路肩。 哎呀,他开车意外地平稳,没什么开快车的印象,不过抵达的时间比我预料的早得多。 是抄了捷径吗? 诧异的我摇下车窗,观看车外的风景。隔著人行道的另一侧,是一栋像是古民宅的木造公寓,屋龄大概超过五十年吧。 入口写著「民仓庄」。 ……「民仓庄?」 我想想,「民仓庄」是…… 「说到你去年想做的事,没做的事,就是杀掉情敌战场原学姊吧?好啦,赶快跑过去,抱紧想要对那栋公寓点火的乖抚子吧!」 「…………」 我给他一个微笑。 竭尽所能,用尽全力给他一个微笑。 「完全不对啦,啊啊!不是这里啦!这是哪里啊?对公寓点火?哪个家伙会做出这种事?你这小子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脑子这么不灵光,凭什么得意洋洋潇洒登场?给我下车,老娘要撞你,不想被撞就立刻开车直奔直江津高中!直江津高中的正门前!」 030 直江津高中的正门前。 即将来到放学时间的这个场所,一名十四岁的少女独自伫立。帽檐压低,看著下方,身穿吊带裤的少女。 腰部系著腰包。 鞋子是适合爬山的登山鞋。 少女好像在等某人走出学校,又是观察校内,又是看向设置在校舍外墙的大时钟,一副静不下心的样子。虽然静不下心,但她光是这样就好像很快乐。在这里等待某人,在这里想念某人,好像让她幸福得不得了。 ……愚蠢。 不必由扇先生代为开口,她这样很愚蠢。 我走向她。 「没用的,乖抚子。」 我说。 不知道究竟多么专注于等待,就像是直到我搭话都没发现我接近,她──乖抚子「啊呜!」高声一叫。 然后慌张转身。 「啊,啊,啊啊……」 藏不住内心的动摇。 不用看也知道,她长长浏海后方的双眼游移不定。我实在不觉得她是将三名千石抚子(包括我的话就是四名千石抚子)玩弄在股掌之间的魔性千石抚子。 虽然不觉得,不过既然她在这里这么做,就证明我瞎猜的推理命中红心。 同时也证明乖抚子多么愚蠢──证明我多么愚蠢。 不过,我其实可以更早来这里,可以更早来找她。在笼裤抚子与校泳抚子出现的时间点,或是想起昔日全力逃离羽川小姐那段往事的时间点,我肯定也能察觉这件事。 因为我记得自己曾经抱著这些衣服,一直在这个场所等待。对于千石抚子来说,这里是不能遗漏的著名地点。 「没用的。」 我再说一次。 「那个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告诉她。 像是封锁退路 般,告诉她这件事。 「…………?」 乖抚子歪过脑袋,做出无法理解的动作。 不,应该不是无法理解,是不想理解。 媚抚子知道自己升了一个年级,但乖抚子至今依然身在去年六月之中。 拒绝成长,拒绝变化,拒绝进步。 不试著自己采取行动。 不试著开始,不试著结束。 不试著主动,也不试著推动。 就只是等待。一味地等待。 即使如此,我还是谆谆告诫这样的她。虽然不应该由我来,但只能由我来。 「任何人都没办法永远国二,没办法永远十四岁。你在这里等待也没用。在这里等待也不行。」 不行。 我曾经这样不行。 就算我这么说,乖抚子这时候也毫无反应。不知道是果然听不进去,还是多多少少感受到某些东西。 或许她把站在面前的我当成「阻碍」,将我对焦在浏海,下意识封锁我这个人。她做得到这种事。 千石抚子就是这种女孩。 不成材的独生女──不成材的一个女孩。 「这样非常非常不行。你再怎么等,也没人能够幸福。你再怎么想念,也只会伤害大家。这还是最好的状况。即使变得更加乱七八糟,也一点都不奇怪。所以,你不能待在这里──我不能待在这里。这种程度的事,你也是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吧?因为我很清楚。」 「……对不起。」 乖抚子忽然道歉。毫无脉络可循。 「是抚子的错。对不起。」 「…………」 她以为我在骂她吗? 不对,不是这样。 只是为了结束这个话题而道歉。 当成自己的错,把自己塑造成被害者,赶快结束这些麻烦事,如此而已。真是令人烦躁。 为了让自己无垢,无瑕,无知,这孩子究竟忽视了多少东西? 无论是说教、建言还是忠告,她全都当成耳边风,走到这一步。 所以,该道歉的是我。 现在距离这么近,只要我二话不说拿出素描簿的纸片夹下去,就可以轻易封印乖抚子。 既然在等人,乖抚子就不能使用「从怕生衍生的驱人结界」这个技能,在我随时都能成为加害者的这个状况,她使用「从自我意识衍生的被害者意识」这个压箱宝也没有意义。 可以轻易降伏。 不过,我做不到。我不做。 我不当加害者。也不是保护者。 我知道她在抗拒我,明白她在无视我,但我保持耐心,毫不死心,继续面对乖抚子。 「听我说。任何人都没办法永远待在同样的场所。国二学生做不到,高三学生做不到,神明做不到,吸血鬼也做不到。要是这么做,会变成没有任何人喔。就算你永远等下去,白马王子也不会来迎接,玻璃舞鞋也不会送上门,就算你假装熟睡,也不会有人吻醒。所以,不要老是在这种地方等,回到大家那里吧。因为大家都在等你。」 媚抚子、逆抚子、神抚子,都在等你自己采取行动。 「那么……」 乖抚子果然还是完全不回应我的话语。 但她微微发抖,以细如蚊鸣的声音询问。 因为测海的关系,我当然看不见。 不过,听声音就知道她在哭泣。 不知道是在害怕我,还是在害怕未来。 她任凭情感的驱使流泪哭泣。 而且毫不掩饰。 「那么,已经……不喜欢了吗?」 含泪的询问。 这个问题过于朴实,我措手不及。 「明明这么喜欢。明明光是等待都好快乐。明明光是想念就好幸福。明明别无所求。可是已经不喜欢了吗?已经想不起来了吗?腻了?忘了?不重要了?不在了?是这么乏味的未来吗?抚子成为这种大人了吗?」 「…………」 我可以放话说她这样很幼稚,只是爱上恋爱的感觉。可以教导说她只是怕生又不经世事,才会崇拜身边的人。也可以说明这和长大之后要和爸爸结婚没什么两样,重逢不是命中注定,只要住得近就是正常会发生的事。 如果是月火就会这么做。 她对我这么做过。 我可以蒙骗她说恋爱不是一切,虽然你说别无所求,但人生除了男欢女爱,还有许多美妙的事物。可以诓骗她说人生的目标不是让自己幸福。也可以欺骗她说只要活下去迟早会发生好事。 如果是贝木先生就会这么做。 他对我这么做过。 「乖抚子,我……」 但是,我没这么做。 因为到头来,这都不是我的话语。 所以说到我能做的,就是和逆抚子一样情绪化,和神抚子一样说出莫名其妙的事情,和媚抚子一样做出约定。 「我和你约定。」 我用力抱住乖抚子。 像是脸贴脸般亲密紧贴,任凭她的泪水沾湿自己,紧抱入怀。 如今我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像这样哭泣,正因如此,乖抚子有如代替彻底改变的我,为我哭泣。 这就是我由衷的愿望吧。 「我和你约定,我将会再度喜欢某人。我不会放弃喜欢别人。光是等待就好快乐,光是思念就好幸福的感觉,我不会忘记。我绝对不会让你的失恋失败。我会追寻梦想,却也会不受教训,继续恋爱。会想起别无所求的心情。我会爱上比那个人更温柔,比那个人更帅气,比那个人更出色,比那个人更逗趣,比那个人更善良,比那个人更忍不住喜欢,而且没有恋童癖的人。我不会逃避努力,不会躲开人群,一定会成为你想成为的我,会永远是不会让你失望的我。所以,不要再等了。走吧,迈向未来吧。」 因为,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你的煎熬,你的痛苦,你可爱的失恋,我都会帮你画成有趣的漫画。 会帮你整理成怦然心动的物语。 说完,我像是育姊姊在公园对我做的那样,抚摸乖抚子的头。我这么做才发现,和去年比起来,我不知不觉长高了。 千石抚子,十五岁。 正在发育,正在成长,正在迷失。 不成熟的半桶水。 虽然距离长大成人还差得远,不过这一天,我变得有点姊姊的样子了。 031 这是后续,也是往事。 终将成为回忆,后来发生的事情。 我见到小忍了~~! 这不是能够开朗大声报告的邂逅,不过月火在衣帽间发现我所藏那套运动服的时间,比我预料的早得多。她送运动服过来顺便来玩的时候,我见到小忍了。 月火一进我房间就迅速脱掉外衣,一副休闲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总之像是玄关那件事,还有拔掉的电话线,我已经帮你说情了~~」 她说完躺到床上。 你在自己的房间,都不会这么快就放松下来吧?她蛮横无比的行为令我想这么说,不过也对,火怜毕业的现在,月火已经不只是这一区女国中生的代表,平常很照顾人的她,甚至足以被称为首领。 再怎么道谢都不够。 「『大概是我的死党抚子擅自闯空门做尽各种坏事,但她应该没有恶意所以原谅她吧,我会好好给她一个教训。』我已经帮你这么说了~~」 几乎没帮我说到情。 这孩子虽然很照顾人,不过她从以前就只对我完全不留情。 「所以我来给你一个教训。我大驾光临喔。啊,挂在衣架的那套衣服送你。请收下吧~~纪念家里蹲抚子外出的礼物。就命名为『抚子款』吧~~」 「抚子款……」 「改天一起去买搭配的鞋子吧。我就是要来给你一个木屐。」 「是要来给我一个教训吧?」 「呼……呼……」 睡著了。也太随兴了。 对于好友的举止,我会心一笑傻眼以对。 「哎,别以此等鄙视之眼神看她。」 此时,躺平的月火影子里,忽然出现人类的右手。 不对,不是人类的右手。 也不是丧尸的右手。 是吸血鬼的右手。 讲得更正确一点,应该是前吸血鬼的右手。 金发金眼的幼女。如同从月火的影子爬出来,前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忍野忍登场了。 「糟糕!我鄙视好友的场面被目击了!」 不是这样。 为什么小忍会从月火的影子出现? 昔日号称怪异之王受人畏惧的小忍,自从去年六月就被束缚在影子里。虽然我知道这件事,但她应该不是被束缚在月火的影子吧? 「喀喀,这家伙好歹亦是吾主之妹妹。吸血鬼是血液类之怪异,因此只要有血缘即可在影子之间来回。只不过,此为牵强附会之强硬做法,导致影子之主容易疲劳。所以,别鄙视她啊。」 原来如此。难怪月火一进房就睡著。 不,就我来说,这并不是因为她累,是月火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常见行动。 但是,不提这个。 小忍为什么不惜用这种强硬的做法,也要来我的房间? 明显是一触即发的气氛。 我快被书架压扁的时候也想过,人死的时候,就是像这样在想不到的时候死掉吧……我的心跳一下子加速到将近十倍。 光是像这样面对面,我的寿命就一直在减少。 只不过,对于这样全身冒冷汗的我,小忍只在一瞬间投以嗜虐的视线。 「拿去。此为伴手礼,浏海姑娘。不,应该说前浏海姑娘?」 小忍说完露出虎牙,取出装著甜甜圈的纸袋。 「伴……伴手礼?甜甜圈?」 「嗯。吾想和汝一起吃。不过啊,仅有五个。听闻汝不是习得将图画立体化之技能吗?那要不要试著把这些甜甜圈画出来增加?」 我觉得既然有五个,两个人吃也吃得饱吧……应该说,小忍为什么想和我一起吃甜甜圈?事发突然令我不明就里,但是这时候别违抗才是上策吧? 我默默素描从纸袋取出的甜甜圈。 在书店和神抚子战斗时,我将灯笼裤等物品立体化之后,已经掌握到诀窍。如果只是立体化,我一个人也做得到。真要说的话,形状颇为复杂的甜甜圈比较难画,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柔软的口感。 「是那个吧?就像是『增殖药水』对吧?」 为了讨好自诩是藤子不二雄老师铁粉的小忍,我试著聊这个话题。 「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奇妙镜』吧。」 但她这么订正。 我真不会讨好别人。 「话说关于『好多个哆啦a梦』,既然可以把写完作业两小时后之自己带过来,不觉得亦可以把四小时后、六小时后与八小时后之哆啦a梦带过来吗?」 狂粉开始唠叨了。 我听不下去。 「《哆啦a梦》是最高峰之漫画,吾对此没有异议,不过画给儿童阅读之漫画,读者却拱上天要求具备智育要素或名作感,吾就觉得不太对了。」 我听不下去。闭嘴。 虽然不是因而分心,但我画出来的甜甜圈即使成功从纸面立体化,味道却非常失败。 立体化的甜甜圈,我分一半给小忍吃,结果吃起来的口感像是黏土。不是黏土,应该是纸黏土。 难吃到吐。 我猜想小忍会震怒而提高警觉。 「嗯。食物果然不行吗?吾之物质创造能力亦然,几乎做不出有机物。那么再来要拿精密机械做实验看看吗?拿不知道内部构造之物,例如拿电视来画,可以确实映出影像吗?」 但她不以为意……做实验看看? 是的。实际上,接下来继续进行的是实验。到哪些东西可以立体化,到哪些东西可以连功能都重现,重现率的差异是什么。有实体对象比较好,还是只靠传闻的想像也可以,画出只知道封面的杂志会变得如何,画出现实不存在的东西,例如画时光机的话会变得如何,画活的动物会变得如何,画没有生命的标本会变得如何…… 画小小的象会变得如何,画大大的蚂蚁会变得如何,画英俊的男生会变得如何…… 诸如此类。 与其说是分析入微,不如说是钜细靡遗包罗万象的实验,是近乎钻牛角尖的实践。刚开始我不明就里,途中我以为她是半打趣玩弄我的画技,后来甚至怀疑她在试探我的画技极限,为将来再度敌对的时候做准备,不过到最后我察觉了,小忍表面上假装成做实验,其实是教导堪称昔日宿敌的我,如何使用这个对于常人来说只会无法驾驭的特殊技能。 小忍以爱理不理,像是一点都无所谓却热心的态度详细教我。她内心当然也在打自己的算盘吧。 为了避免沉醉于这种非凡的能力而失控,我也展望未来打著相同的算盘,以尽早驾驭这个技能为第一优先。不过,明明曾经那么不共戴天,说穿了就是曾经相互厮杀,她对我却展露这种大方的应对与高傲的态度,确实令我感觉到她是活了六百多年的吸血鬼。她的器量之大,年仅十五岁的我无法想像。 无论是相互厮杀,相互协助还是相互原谅,既然活了这么久,经验的次数肯定数不清吧。 我认为自己曾经深深伤害小忍,不过对她来说,这种伤或许连擦伤都不到。在这个世界上,能伤害小忍的肯定只有一个人吧。 「关于式神之使用方式,吾没什么能说的。因为吾制作眷属两次,两次都失败了。」 小忍带来的五个甜甜圈,结果都被她一个人吃光,月火则是在这段期间同样呼呼大睡。就在她正要回到月火的影子时…… 「那……那个,小忍!」 我叫住她。 并不是因为无论如何都想问某些事,不只如此,我自己也觉得不需要刻意翻旧帐,也不知道她是否会好好回答这个问题。 就算这样,我还是不得不问。 不得不问去年给我那种评价的小忍。 「嗯?何事?」 「你至今还是认为,我只是凑巧长得可爱而已吗?」 我用尽全力,抱著必死的决心这么问。 「……啊?」 小忍却歪过脑袋。 「怎么啦,谁讲过这种话?原来真有人会讲这种轻率之言啊。」 「…………」 她是在装傻吗? 还是说,她真的忘了? 这就是「即使说的人忘记,听的人也不会忘记」的构图吗?不,可是,或许不是这么回事。 我后来得知,当时的小忍在不久之前,原本以为死掉的第一个眷属复活,她面对这个「失败作品」的时候吃尽苦头。 这么看来,害我后来持续苦恼半年以上,认真思考,甚至心想将来要还以颜色的那句话,或许是小忍消沉时,像是乱发脾气般说出的无心之言。 不是轻率之言。 ……这在某方面也很过分,就算这么说,那句话重伤我 的事实也没变,但我不知为何有种扫兴的感觉,有种很乾脆地解除诅咒的心情。 说得也是。 说出口的话语确实无法收回,不过,以「以前不是这么说过吗」或「那时候的主张和现在相反吧」之类的说法责备,就像是一辈子禁止任何改变。把过去的自己当成不同人切割出去当然是错的。不过,一直依赖过去的自己,也是轻易放任自己停滞不前吧。 即使属于听到的一方,会忘记的人还是会忘记。 一下子被没有深刻意义的话语深深伤害,一下子把他人随口说的话语看得太重……沟通真的是一门学问。 「哈。」 小忍身体向后仰,高声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慢著,你笑得这么大声会扰邻的……别人会以为这家的家里蹲女儿在大笑。 「下次如果有愚者讲这种蠢话,就带到吾这里吧。吾拍胸脯保证。吾是活了六百年的怪异之王,被称为铁血、热血、冷血之吸血鬼,汝却杀了这样之吾数千次,而且主动走下神之宝座,下定决心舍弃极强之力量回复为人类,至今亦像这样活得很好。这样之汝岂是凑巧长得可爱而已之家伙?汝是可爱过头,百倍讨人厌之家伙。」 「讨人厌……」 「嗯。吾不知道这是否是好事,但汝这样之像伙,即使投胎转世一百次,依然是个讨人厌之家伙吧。」 小忍说的这番话才讨人厌吧。 这该不会也是随兴说出口的吧? 我想起忍野咩咩先生经常挂在嘴边的「是不是发生什么好事啊?」这句话,这次真的默默目送小忍回到月火的影子里。 虽然跟和解不太一样,不过像这样和小忍交谈的日子也来临了。如果还有机会见面,下次就好好促膝长谈,讨论漫画的话题吧。 虽然这次怕得逃走,不过总有一天,或许也可以和战场原小姐交谈。毕竟托扇先生的福(这是挖苦),我已经知道她住的民仓庄位置……我不奢求她原谅,但我想知道战场原小姐实际上是什么样的人。 战场原小姐当时为什么打市内电话到阿良良木家?这也是残留下来的疑点。 结果,月火后来睡到傍晚,还吃完晚饭才回去,不过斧乃木像是刚好和她错过,照例从窗户进入我的房间。 与其说是刚好错过,不如说她是故意和月火错过。第一个原因是不能让月火知道斧乃木是会动的人偶,第二个原因单纯是她讨厌月火。 「咿耶~~胜利胜利~~」 她在那场骚动受的伤好像完全康复,发型也复原。短发也很适合她就是了。 无论如何,平安就好。 顺带一提,因为我和我对立而天翻地覆的那间书店,我隔天战战兢兢过去一看(这是犯人会回到犯罪现场的典型),店家若无其事正常营业。 我哑口无言。 还以为自己在作梦,不过这应该是斧乃木所说「专家的善后」吧。 手法俐落得令人著迷。 对于平常就在对付各种怪异或奇异的各位来说,我这次引发的恐慌,或许只是茶壶里的风暴。只是即使如此,我认为收拾工作也绝对不简单。 想到我因为不够成熟而造成这么大的困扰,终究觉得过意不去。 「不必在意。因为这对卧烟小姐来说是投资。」 投资?我听不懂。 无论如何,去年到现在发生了各种事件,我再怎么样也还是应该和那位卧烟小姐好好见一次面吧? 「嗯,抚公,其实我今天就是来讲这件事。我今天带来一个好消息。」 斧乃木说完,一屁股坐在床上。 要是说出月火刚才坐在那里,她应该会立刻站起来吧,但是这不重要,我比较在意斧乃木带来的「好消息」。 会是什么消息呢? 是失踪小狗回家之类的消息吗? 「善后的时候,我回报你这次的冒险经过,然后卧烟小姐对你的特殊技能很感兴趣。有一份工作务必找你帮忙。」 「工……工作?」 是关于怪异的工作吗? 是要我工作吗? 「没错。她说依照成果,之后也想要定期找你帮忙工作。卧烟小姐在你身上看见的价值就是这么高。」 「等……等一下……」 我会慌张。我会为难。她在说什么? 到头来,就是这个特殊技能,害得这次演变成天大的骚动,以最快的状况,神抚子甚至可能再度即位,我没做值得赞许的事。 连无害认定的争取,我都已经半放弃了。 明明是这样,却一跃获得这种像是挖角的邀请…… 「别误会。卧烟小姐欣赏的不是你使唤式神的能力本身,是你面对问题的冷静对应。比起不失败的人,卧烟小姐更喜欢失败时能够补救成功的人。也就是说你当过一次神可不是白当的。在反常又离谱、令人不敢领教的各种状况中,你都以勇气对应。失控的四具式神,你当天就全部回收成功,这种能力可以说比天赋异禀还要杰出许多。」 即使听她这么说,我也完全没有真实感。 我并没有冷静对应。我这种人,就只是一直惊慌失措吧? 是没错啦,斧乃木中途就受伤,所以我这个外行人得站上前线……咦? 咦? 「难道说……斧乃木小妹,所以你才让我拟定作战?」 不只是这部分。 发现徘徊的校泳抚子时,刻意没当场使用「例外较多之规则」做个了断,而是放长线钓大鱼(结果却导致斧乃木被神抚子肢解),也不是因为要让我负责,而是要让我立功? 斧乃木是专家,其实有更快又暗中收拾事件的方法也不奇怪,却始终扮演辅助的角色,是因为想让四具式神都让我回收? 虽然讲得像是以获得无害认定做为最终目标,不过斧乃木真正的目的,或许一开始就设定在更长远的未来? 从监视对象成为保护对象,进一步成为投资对象。不只是获得无害认定,还展望将来升格为投资对象。 我在本次事件画了各种图,不过事件本身的这张图,应该是斧乃木画的吧。 立体化的四具式神失控,终究不在计算之内吧,但我只觉得斧乃木从一开始就企图引导到这个结果。不过,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种事……还用说吗? 「一点都没错,抚公。我只不过是身为职业专家,身为冷酷、无情又商业取向的式神,为了业界的发展,也为了让自己轻松,所以从事挖掘新人的工作。这样你就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种家伙这么亲切吧?」 是的,我知道。 知道斧乃木不擅长说谎。 父母明确命令我国中毕业之后出社会工作,不过我没有一技之长,是一个足不出户、内向怕生、毫无交际能力,立志成为漫画家的女生。所以冷酷、无情又商业取向的斧乃木处心积虑,不辞辛劳地帮这样的我找工作。 「你还没成年,卧烟小姐也不会给你太难的工作吧。当然,你可以继续立志当漫画家。虽然时间常常受到限制,不过就当成取材,看看不可思议的世界也不错吧?虽然这份工作称不上稳定,不过保证能让你赚到离家独立的钱喔。」 但是,斧乃木完全没将这种事显露于言表,始终平淡地如此说明。虽然她像在暗示接下来由我自己判断,不过都已经为我安排得如此妥当,我不可能糟蹋斧乃木的这份厚意。 不得了,真的有这种事耶。 等待我的居然是这种结尾,去年我被蛇缠身的时候想都没想过。毕竟我 后记 本集内文也经常提到,「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实现梦想」这句话的危险程度,不只是「一定说得太理想化」,也完全没提及「努力的结果可能没实现梦想,还连带失去现实」这一点。「努力」的缺点也很明显。通往未来的道路,同时也是迈向毁灭的道路,不可以贸然忘记「挑战」隐含失误的可能性。拚命付出心力,结果受重伤或错过某些重要事物的例子屡见不鲜,「我熬夜念书准备考试!」,结果造成「在考试时睡著」的事态也不算罕见。大致来说,只在这种时候会有人提醒「休息也是努力的一环」,令人忍不住心想:「这么重要的情报应该要更早说吧?」阅读伟人传记,会看见伟人过著像是和伟大程度成反比的不幸人生,不过这些不幸肯定是为了变伟大而投注非凡的努力时,把牺牲或代价硬塞给周围的成果吧。这种努力经常被述说得像是美德,然而真要实行的时候,也必须事先知道其中的缺点才行。听到「努力不会背叛你」这种话,会心想「是啦,你周围的努力或许很善良……」变得忧郁。但也同样不能忘记「不努力」的缺点。要确认自己是否能背负这些缺点努力下去。 总之,本书是被「努力」缠身的少女,或说是「努力」露出利牙的少女──千石抚子担任主角的物语。《物语》系列开始撰写至今也好久了,所以《化物语》第四话〈抚子?咒蛇〉发表当时的事情,已经很难正确回想起来,不过,在第一季以那种形式登场,在第二季变成那副模样的千石抚子,光是这次能够像这样继续描写她,我就很庆幸自己一直撰写《物语》系列至今。最初撰写本书时,除了千石抚子的崭新开始,我还企图撰写八九寺真宵与斧乃木余接的崭新开始(书中有留痕),但五个千石抚子就用光时间了。很像她的风格。一个人写满一本,这是第外季的创举吗?就这样,本书是以千分之千石写成的小说──《抚物语 第零话:抚子?绘画》。至于〈真宵?平手〉以及〈余接?终赛〉,就等将来有机会再写吧。 本书有各种造型的千石抚子登场,不过vofan老师这次在封面画了最初期的她,在刊头插图则是画了最新期的她。谢谢!第外季剩下一本《结物语》,唔~~从书名来看,大概是阿良良木与战场原结婚典礼的物语吧? 西尾维新 本集内文也经常提到,「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实现梦想」这句话的危险程度,不只是「一定说得太理想化」,也完全没提及「努力的结果可能没实现梦想,还连带失去现实」这一点。「努力」的缺点也很明显。通往未来的道路,同时也是迈向毁灭的道路,不可以贸然忘记「挑战」隐含失误的可能性。拚命付出心力,结果受重伤或错过某些重要事物的例子屡见不鲜,「我熬夜念书准备考试!」,结果造成「在考试时睡著」的事态也不算罕见。大致来说,只在这种时候会有人提醒「休息也是努力的一环」,令人忍不住心想:「这么重要的情报应该要更早说吧?」阅读伟人传记,会看见伟人过著像是和伟大程度成反比的不幸人生,不过这些不幸肯定是为了变伟大而投注非凡的努力时,把牺牲或代价硬塞给周围的成果吧。这种努力经常被述说得像是美德,然而真要实行的时候,也必须事先知道其中的缺点才行。听到「努力不会背叛你」这种话,会心想「是啦,你周围的努力或许很善良……」变得忧郁。但也同样不能忘记「不努力」的缺点。要确认自己是否能背负这些缺点努力下去。 总之,本书是被「努力」缠身的少女,或说是「努力」露出利牙的少女──千石抚子担任主角的物语。《物语》系列开始撰写至今也好久了,所以《化物语》第四话〈抚子?咒蛇〉发表当时的事情,已经很难正确回想起来,不过,在第一季以那种形式登场,在第二季变成那副模样的千石抚子,光是这次能够像这样继续描写她,我就很庆幸自己一直撰写《物语》系列至今。最初撰写本书时,除了千石抚子的崭新开始,我还企图撰写八九寺真宵与斧乃木余接的崭新开始(书中有留痕),但五个千石抚子就用光时间了。很像她的风格。一个人写满一本,这是第外季的创举吗?就这样,本书是以千分之千石写成的小说──《抚物语 第零话:抚子?绘画》。至于〈真宵?平手〉以及〈余接?终赛〉,就等将来有机会再写吧。 本书有各种造型的千石抚子登场,不过vofan老师这次在封面画了最初期的她,在刊头插图则是画了最新期的她。谢谢!第外季剩下一本《结物语》,唔~~从书名来看,大概是阿良良木与战场原结婚典礼的物语吧? 西尾维新 本集内文也经常提到,「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实现梦想」这句话的危险程度,不只是「一定说得太理想化」,也完全没提及「努力的结果可能没实现梦想,还连带失去现实」这一点。「努力」的缺点也很明显。通往未来的道路,同时也是迈向毁灭的道路,不可以贸然忘记「挑战」隐含失误的可能性。拚命付出心力,结果受重伤或错过某些重要事物的例子屡见不鲜,「我熬夜念书准备考试!」,结果造成「在考试时睡著」的事态也不算罕见。大致来说,只在这种时候会有人提醒「休息也是努力的一环」,令人忍不住心想:「这么重要的情报应该要更早说吧?」阅读伟人传记,会看见伟人过著像是和伟大程度成反比的不幸人生,不过这些不幸肯定是为了变伟大而投注非凡的努力时,把牺牲或代价硬塞给周围的成果吧。这种努力经常被述说得像是美德,然而真要实行的时候,也必须事先知道其中的缺点才行。听到「努力不会背叛你」这种话,会心想「是啦,你周围的努力或许很善良……」变得忧郁。但也同样不能忘记「不努力」的缺点。要确认自己是否能背负这些缺点努力下去。 总之,本书是被「努力」缠身的少女,或说是「努力」露出利牙的少女──千石抚子担任主角的物语。《物语》系列开始撰写至今也好久了,所以《化物语》第四话〈抚子?咒蛇〉发表当时的事情,已经很难正确回想起来,不过,在第一季以那种形式登场,在第二季变成那副模样的千石抚子,光是这次能够像这样继续描写她,我就很庆幸自己一直撰写《物语》系列至今。最初撰写本书时,除了千石抚子的崭新开始,我还企图撰写八九寺真宵与斧乃木余接的崭新开始(书中有留痕),但五个千石抚子就用光时间了。很像她的风格。一个人写满一本,这是第外季的创举吗?就这样,本书是以千分之千石写成的小说──《抚物语 第零话:抚子?绘画》。至于〈真宵?平手〉以及〈余接?终赛〉,就等将来有机会再写吧。 本书有各种造型的千石抚子登场,不过vofan老师这次在封面画了最初期的她,在刊头插图则是画了最新期的她。谢谢!第外季剩下一本《结物语》,唔~~从书名来看,大概是阿良良木与战场原结婚典礼的物语吧? 西尾维新 本集内文也经常提到,「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实现梦想」这句话的危险程度,不只是「一定说得太理想化」,也完全没提及「努力的结果可能没实现梦想,还连带失去现实」这一点。「努力」的缺点也很明显。通往未来的道路,同时也是迈向毁灭的道路,不可以贸然忘记「挑战」隐含失误的可能性。拚命付出心力,结果受重伤或错过某些重要事物的例子屡见不鲜,「我熬夜念书准备考试!」,结果造成「在考试时睡著」的事态也不算罕见。大致来说,只在这种时候会有人提醒「休息也是努力的一环」,令人忍不住心想:「这么重要的情报应该要更早说吧?」阅读伟人传记,会看见伟人过著像是和伟大程度成反比的不幸人生,不过这些不幸肯定是为了变伟大而投注非凡的努力时,把牺牲或代价硬塞给周围的成果吧。这种努力经常被述说得像是美德,然而真要实行的时候,也必须事先知道其中的缺点才行。听到「努力不会背叛你」这种话,会心想「是啦,你周围的努力或许很善良……」变得忧郁。但也同样不能忘记「不努力」的缺点。要确认自己是否能背负这些缺点努力下去。 总之,本书是被「努力」缠身的少女,或说是「努力」露出利牙的少女──千石抚子担任主角的物语。《物语》系列开始撰写至今也好久了,所以《化物语》第四话〈抚子?咒蛇〉发表当时的事情,已经很难正确回想起来,不过,在第一季以那种形式登场,在第二季变成那副模样的千石抚子,光是这次能够像这样继续描写她,我就很庆幸自己一直撰写《物语》系列至今。最初撰写本书时,除了千石抚子的崭新开始,我还企图撰写八九寺真宵与斧乃木余接的崭新开始(书中有留痕),但五个千石抚子就用光时间了。很像她的风格。一个人写满一本,这是第外季的创举吗?就这样,本书是以千分之千石写成的小说──《抚物语 第零话:抚子?绘画》。至于〈真宵?平手〉以及〈余接?终赛〉,就等将来有机会再写吧。 本书有各种造型的千石抚子登场,不过vofan老师这次在封面画了最初期的她,在刊头插图则是画了最新期的她。谢谢!第外季剩下一本《结物语》,唔~~从书名来看,大概是阿良良木与战场原结婚典礼的物语吧? 西尾维新 本集内文也经常提到,「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实现梦想」这句话的危险程度,不只是「一定说得太理想化」,也完全没提及「努力的结果可能没实现梦想,还连带失去现实」这一点。「努力」的缺点也很明显。通往未来的道路,同时也是迈向毁灭的道路,不可以贸然忘记「挑战」隐含失误的可能性。拚命付出心力,结果受重伤或错过某些重要事物的例子屡见不鲜,「我熬夜念书准备考试!」,结果造成「在考试时睡著」的事态也不算罕见。大致来说,只在这种时候会有人提醒「休息也是努力的一环」,令人忍不住心想:「这么重要的情报应该要更早说吧?」阅读伟人传记,会看见伟人过著像是和伟大程度成反比的不幸人生,不过这些不幸肯定是为了变伟大而投注非凡的努力时,把牺牲或代价硬塞给周围的成果吧。这种努力经常被述说得像是美德,然而真要实行的时候,也必须事先知道其中的缺点才行。听到「努力不会背叛你」这种话,会心想「是啦,你周围的努力或许很善良……」变得忧郁。但也同样不能忘记「不努力」的缺点。要确认自己是否能背负这些缺点努力下去。 总之,本书是被「努力」缠身的少女,或说是「努力」露出利牙的少女──千石抚子担任主角的物语。《物语》系列开始撰写至今也好久了,所以《化物语》第四话〈抚子?咒蛇〉发表当时的事情,已经很难正确回想起来,不过,在第一季以那种形式登场,在第二季变成那副模样的千石抚子,光是这次能够像这样继续描写她,我就很庆幸自己一直撰写《物语》系列至今。最初撰写本书时,除了千石抚子的崭新开始,我还企图撰写八九寺真宵与斧乃木余接的崭新开始(书中有留痕),但五个千石抚子就用光时间了。很像她的风格。一个人写满一本,这是第外季的创举吗?就这样,本书是以千分之千石写成的小说──《抚物语 第零话:抚子?绘画》。至于〈真宵?平手〉以及〈余接?终赛〉,就等将来有机会再写吧。 本书有各种造型的千石抚子登场,不过vofan老师这次在封面画了最初期的她,在刊头插图则是画了最新期的她。谢谢!第外季剩下一本《结物语》,唔~~从书名来看,大概是阿良良木与战场原结婚典礼的物语吧? 西尾维新 本集内文也经常提到,「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实现梦想」这句话的危险程度,不只是「一定说得太理想化」,也完全没提及「努力的结果可能没实现梦想,还连带失去现实」这一点。「努力」的缺点也很明显。通往未来的道路,同时也是迈向毁灭的道路,不可以贸然忘记「挑战」隐含失误的可能性。拚命付出心力,结果受重伤或错过某些重要事物的例子屡见不鲜,「我熬夜念书准备考试!」,结果造成「在考试时睡著」的事态也不算罕见。大致来说,只在这种时候会有人提醒「休息也是努力的一环」,令人忍不住心想:「这么重要的情报应该要更早说吧?」阅读伟人传记,会看见伟人过著像是和伟大程度成反比的不幸人生,不过这些不幸肯定是为了变伟大而投注非凡的努力时,把牺牲或代价硬塞给周围的成果吧。这种努力经常被述说得像是美德,然而真要实行的时候,也必须事先知道其中的缺点才行。听到「努力不会背叛你」这种话,会心想「是啦,你周围的努力或许很善良……」变得忧郁。但也同样不能忘记「不努力」的缺点。要确认自己是否能背负这些缺点努力下去。 总之,本书是被「努力」缠身的少女,或说是「努力」露出利牙的少女──千石抚子担任主角的物语。《物语》系列开始撰写至今也好久了,所以《化物语》第四话〈抚子?咒蛇〉发表当时的事情,已经很难正确回想起来,不过,在第一季以那种形式登场,在第二季变成那副模样的千石抚子,光是这次能够像这样继续描写她,我就很庆幸自己一直撰写《物语》系列至今。最初撰写本书时,除了千石抚子的崭新开始,我还企图撰写八九寺真宵与斧乃木余接的崭新开始(书中有留痕),但五个千石抚子就用光时间了。很像她的风格。一个人写满一本,这是第外季的创举吗?就这样,本书是以千分之千石写成的小说──《抚物语 第零话:抚子?绘画》。至于〈真宵?平手〉以及〈余接?终赛〉,就等将来有机会再写吧。 本书有各种造型的千石抚子登场,不过vofan老师这次在封面画了最初期的她,在刊头插图则是画了最新期的她。谢谢!第外季剩下一本《结物语》,唔~~从书名来看,大概是阿良良木与战场原结婚典礼的物语吧? 西尾维新 本集内文也经常提到,「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实现梦想」这句话的危险程度,不只是「一定说得太理想化」,也完全没提及「努力的结果可能没实现梦想,还连带失去现实」这一点。「努力」的缺点也很明显。通往未来的道路,同时也是迈向毁灭的道路,不可以贸然忘记「挑战」隐含失误的可能性。拚命付出心力,结果受重伤或错过某些重要事物的例子屡见不鲜,「我熬夜念书准备考试!」,结果造成「在考试时睡著」的事态也不算罕见。大致来说,只在这种时候会有人提醒「休息也是努力的一环」,令人忍不住心想:「这么重要的情报应该要更早说吧?」阅读伟人传记,会看见伟人过著像是和伟大程度成反比的不幸人生,不过这些不幸肯定是为了变伟大而投注非凡的努力时,把牺牲或代价硬塞给周围的成果吧。这种努力经常被述说得像是美德,然而真要实行的时候,也必须事先知道其中的缺点才行。听到「努力不会背叛你」这种话,会心想「是啦,你周围的努力或许很善良……」变得忧郁。但也同样不能忘记「不努力」的缺点。要确认自己是否能背负这些缺点努力下去。 总之,本书是被「努力」缠身的少女,或说是「努力」露出利牙的少女──千石抚子担任主角的物语。《物语》系列开始撰写至今也好久了,所以《化物语》第四话〈抚子?咒蛇〉发表当时的事情,已经很难正确回想起来,不过,在第一季以那种形式登场,在第二季变成那副模样的千石抚子,光是这次能够像这样继续描写她,我就很庆幸自己一直撰写《物语》系列至今。最初撰写本书时,除了千石抚子的崭新开始,我还企图撰写八九寺真宵与斧乃木余接的崭新开始(书中有留痕),但五个千石抚子就用光时间了。很像她的风格。一个人写满一本,这是第外季的创举吗?就这样,本书是以千分之千石写成的小说──《抚物语 第零话:抚子?绘画》。至于〈真宵?平手〉以及〈余接?终赛〉,就等将来有机会再写吧。 本书有各种造型的千石抚子登场,不过vofan老师这次在封面画了最初期的她,在刊头插图则是画了最新期的她。谢谢!第外季剩下一本《结物语》,唔~~从书名来看,大概是阿良良木与战场原结婚典礼的物语吧? 西尾维新 本集内文也经常提到,「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实现梦想」这句话的危险程度,不只是「一定说得太理想化」,也完全没提及「努力的结果可能没实现梦想,还连带失去现实」这一点。「努力」的缺点也很明显。通往未来的道路,同时也是迈向毁灭的道路,不可以贸然忘记「挑战」隐含失误的可能性。拚命付出心力,结果受重伤或错过某些重要事物的例子屡见不鲜,「我熬夜念书准备考试!」,结果造成「在考试时睡著」的事态也不算罕见。大致来说,只在这种时候会有人提醒「休息也是努力的一环」,令人忍不住心想:「这么重要的情报应该要更早说吧?」阅读伟人传记,会看见伟人过著像是和伟大程度成反比的不幸人生,不过这些不幸肯定是为了变伟大而投注非凡的努力时,把牺牲或代价硬塞给周围的成果吧。这种努力经常被述说得像是美德,然而真要实行的时候,也必须事先知道其中的缺点才行。听到「努力不会背叛你」这种话,会心想「是啦,你周围的努力或许很善良……」变得忧郁。但也同样不能忘记「不努力」的缺点。要确认自己是否能背负这些缺点努力下去。 总之,本书是被「努力」缠身的少女,或说是「努力」露出利牙的少女──千石抚子担任主角的物语。《物语》系列开始撰写至今也好久了,所以《化物语》第四话〈抚子?咒蛇〉发表当时的事情,已经很难正确回想起来,不过,在第一季以那种形式登场,在第二季变成那副模样的千石抚子,光是这次能够像这样继续描写她,我就很庆幸自己一直撰写《物语》系列至今。最初撰写本书时,除了千石抚子的崭新开始,我还企图撰写八九寺真宵与斧乃木余接的崭新开始(书中有留痕),但五个千石抚子就用光时间了。很像她的风格。一个人写满一本,这是第外季的创举吗?就这样,本书是以千分之千石写成的小说──《抚物语 第零话:抚子?绘画》。至于〈真宵?平手〉以及〈余接?终赛〉,就等将来有机会再写吧。 本书有各种造型的千石抚子登场,不过vofan老师这次在封面画了最初期的她,在刊头插图则是画了最新期的她。谢谢!第外季剩下一本《结物语》,唔~~从书名来看,大概是阿良良木与战场原结婚典礼的物语吧? 西尾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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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防全歌成为人鱼,好像是高中一年级那时的事。她自己宣称「不是人鱼,是半鱼人」,不过这里就称她是人鱼吧。因为与其煞有其事引用克苏鲁神话,我觉得散发清秀英气的她,真要说的话当然比较适合「人鱼」这个称呼。 大卡车为了闪避闯红灯过马路的小学生紧急打方向盘,将刚好走在人行道的她撞落水渠。遭遇此等不幸的她全身重创奄奄一息,却因为吃下疗效灵验的「人鱼肉」捡回一条命。 因为吃而成为不死的她,因为被吃而成为不死的我,某方面刚好成为对比,但这段经历为今后的人生带来莫大的不便,基于这层意义来说,我们一模一样。 想获得任何东西都要付出代价。 有得就有失,获得的东西可能会失去,失去的东西却不会回来。 如果是生命或不死就更不用说了。 她原本是前途有望的游泳选手,却在那之后就无法游泳。不是车祸的后遗症。这部分多亏「人鱼肉」没留下任何伤痕,康复到毫无后遗症。 也不是因为摔落水渠造成的心理创伤。 留下心理创伤反倒是车祸之后的事。 不知道该说是吃了灵验的「人鱼肉」而遭天谴,或者说这也算是一种食物中毒,她康复之后成为泡水就会变成人鱼的体质。「变成人鱼」听起来挺浪漫的,不过请各位听我说完。 总归来说,是逆向进行生物的演化。 打翻饮料弄湿皮肤会长出鳞片;双手冲水会在洗干净的同时变成鳍;洗澡的时候会失去双腿成为摆动的鱼尾———是这样的意思。甚至不能在雨天出外行走,否则连使用肺部呼吸都有困难,可能会在路边窒息。 死掉比较好。 她好像不只一次抱持这个想法。和我一样。 听说她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妥协点,不过在那之后又经过十年,某种程度来说已经能应付这种体质的她,如今好不容易能抱持「比死掉好一点」的想法了。 「当时如果是闯红灯的小学生被撞该有多好……我现在终于不会这么想了。希望不久之后可以抱持『光是活着就是一种幸福』的想法。」 ……无论如何,要从二十六岁的女性口中问出这么私密又敏感的回忆,各位或许认为我想必花了不少时间,但是并非如此,以上都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听她说的事。 虽然不算回礼,但是关于我从高二升上高中的那个春假被吸血鬼吸血,反过来对吸血鬼吸血因而成为吸血鬼———成为半吸血鬼的来龙去脉,我当然也是一五一十告诉她。 二十三岁的阿良良木历任职的地方,就是这么开放的职场。 名为直江津署风说课。 002 「阿良良木,你为什么想当警察?」 高中时代曾经骑着脚踏车到处跑的我,相信自己的行动范围还算广,甚至认定我所居住这座小而美的城镇,包括暗巷在内没有我不知道的场所,不过像这样相隔四年返乡一看,就体认到这是我傲慢的误解。 比方说,我不知道这样的大河流经我当时就读的直江津高中附近。 好大的一条河。应该说好宽的一条河。看起来甚至可以泛舟的河。 即使不是拥有变身体质的周防小姐,我也不认为有谁敢抱持轻松的心态踏入此等水流。 「啊,恕我失礼。阿良良木警部补,您为什么想当警察?」 这位周防小姐以戏谑的语气改口问。 阿良良木警部补。 对于这个再怎么样都不习惯的称呼,我觉得什么都说不出口。对于这个不自在的问题也是如此。 想到今后不知道会被问相同的问题多少次……哎,明明才第一次,我就感到不耐烦了。仔细想想就很奇怪。因为我明明已经巨细靡遗说明住在我影子的吸血鬼,却还没说明我选择走这一行的理由。 「大概因为家长是警察吧。父母都是。」 「嗯嗯。意思是自己也得成为警察,否则无法超越父母?还是说可以靠着父母的人脉出人头地?」 语气像是在消遣,实际上应该也只是被这位大姐姐消遣,但我身为当事人不禁深思这个问题。 我不认为自己有前者那种值得赞许的心态,也不认为自己没有后者那种投机取巧的心态。 没有雄心大志,却也不是没有心机……我就是这种人。 「很久以前,我遇到一个令人火大的骗徒。被骗得惨兮兮。逮捕那家伙是我的梦想,我的夙愿,所以我成为警察。」 犹豫到最后,我这么回答。 总之,这也不是谎言。 但我觉得仅止于不是谎言。 「是喔,骗徒啊。想负责智慧型罪犯吗……很像菁英阶级的想法。那么,分发到风说课这种鸟地方,以你来说是大失所望的感觉?总之只要忍四个月喔,好好努力别颓废了。」 「我不认为这里是『鸟地方』喔。不过确实出乎预料就是了。公家机关居然有这种部门。」 「嗯,这就某方面来说是一种尝试。是卧烟小姐采取的诸多措施之一。不过阿良良木警部补可能会觉得大失所望吧。」 「就说我没这么想了。」 「这边可是非常仰赖你喔。说正经的,虽然是特考公务员的研修,但你是好不容易加入的男性战力。」 虽然难以理解这番话的正经程度,但怕水的周防小姐和河流的距离是我的两倍左右,一副连一滴水花都不准溅到身上的态度。她一如往常维持满不在乎的表情,但是在河岸维持相当警戒的态势。 至少在本次的案件,仰赖我这个年轻的新人应该没错……居然派遣怕水的她来到水边,风说课的课长个性真坏。 不愧是卧烟小姐的心腹。 「大概是女性比较容易对超自然或灵异这种浪漫的玩意入迷吧,来这个部门的都是女生。男女失衡不是好事喔。所以阿良良木你就不用客气,尽情享受这种后宫状态吧。」 「这种状态我在高中时代就受够了。」 「这是怎样,哪门子的高中生活?」 周防小姐不禁失笑。 「我没有直接认识卧烟小姐,但是我受过她不少恩惠,所以想立下相应的成果报答。至今人生一帆风顺的阿良良木警部补或许是逼不得已,但你待在我们课的这段期间要好好帮忙喔。当成对家乡的一种贡献。」 她接着说。 贡献家乡啊……但我不是这么爱乡的类型。 而且,也称不上一帆风顺。 一点都称不上。 这个难为情的头衔也一样,只要通过国家公务员综合特考进入警政体系,任何傻瓜都可以从警部补开始往上爬,如此而已。只看这部分的话,连父母的人脉都不需要。 而且这四年来,我并不是远离怪异现象生活。即使离开城镇,我的影子依然紧跟着我,而且这个影子也是吸引怪异接近的影子。 只不过是平常理所当然在做的事情变成工作罢了。不是兴趣成为工作,是日常成为工作。 直江津署风说课吗…… 卧烟小姐在我居住的城镇设立的这个部门真是不得了。 那个人无所不知,或许早已看透我将来会成为警察,才会选择我家乡的直江津署做为典型的范例吧。我久违四年想这么臆测。 ok。 这是怪异现象的自产自销。 身为二十三岁的大人,我就尽我所能,粉身碎骨为部门效力吧。 幸好我擅长粉身碎骨。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 「所以……周防小姐,这次是什么样的传闻?这条河出现什么样的传说?没人好好对我说明,我就这么受命和您搭档……不过课长说细节问您就好。」 「用平辈的语气就好啊?毕竟我们年龄相差不大,阶级也是你比较高。你是警部补,我是普通巡警。」 「我不擅长使用平辈语气。因为我教养很好。」 「真风趣。」 周防小姐耸耸肩。 「总之如你所见,这条河大到可以游泳。到了夏天,会有家庭来这里烤肉,也是孩子们绝佳的玩乐场所。」 她说。 「啊啊,你是这里的居民,不必说明这种初步的情报吧?」 「不,您没说明的话,我会为难的。」 毕竟我甚至不知道这里有一条河。 说来遗憾,教养良好的我度过的童年,和带我烤肉的家人或是一起玩乐的朋友无缘。 当年总是搞不懂班上大家究竟留下我跑去哪里,原来如此,他们是到这种地方玩耍。 即使长大成人之后得知这个事实也没什么用。 「至今都没发生特别严重的问题,不过今年夏天接连发生溺水意外。有五个孩子溺水。」 「…………」 「光是确认的就有五人,实际上可能更多。总之目前为止没出人命。不过,失衡不是好事喔。」 她这么说。 听完她的说明,我重新看向河流。浩荡的河水虽然不到激流或急流的程度,但应该丝毫无法保证绝对安全吧。 刚才周防小姐形容为「绝佳」,但是这样看就觉得这里当成孩子们的玩乐场所很危险。 怎么回事? 这单纯是从「大人的角度」来看吗? 只是因为我成为无趣的大人,才想要管制孩子的娱乐到过度保护的程度吗? 「先不提这样是不是过度保护,实际上已经出现这种声音了。有人觉得或许应该禁止进入河岸,觉得学校应该教育孩子们别靠近河岸。」 「就像是公园的游乐设施一个个消失那样?」 「但我认为这也不是全盘否定的做法。希望危险的老旧游乐设施一直留在公园,只不过是老年人的乡愁。」 这个意见不像是出自二十六岁的人口中,真的是老成的意见。不愧是吃过人鱼肉的人。 对她来说,这十年大概匹敌八百年吧。 「不过老年人的意见是改不掉的。你想想,那时候的道路交通法还很宽松,生产的车子,安全带有跟没有一样,但还是可以开上高速道路。」 我听不太懂这个比喻。 大概是在享受年幼晚辈听不懂比喻的世代隔阂吧。 「先不提大众论点,以这条河来说,如果出人命应该会二话不说进行管制。幸好戏水旺季在这之前就结束了。」 「那么,总之问题就暂且搁置了?」 「不是搁置,是悬而未决。虽说没出人命,但是五人这个人数有点严重,心情上也很沉重。而且其中一人病情危急,还没回复意识。另外四人也有人骨折,现状不容大意。」 不过让他们吃我的肉就能康复了———周防小姐随口接着说。 若要这么说,那个昏迷不醒的孩子,也只要喝下我的血就能完全康复吧。 但我不能这么做。不该这么做。 这种轻举妄动会诞生何种悲剧,周防小姐与我都很清楚。 我们不想让自己以外的人们遭遇比死还煎熬的下场。 「总之,河岸要不要架设围栏交给公所决定,这不是我们的工作。我们的工作是取缔风说。」 取缔风说。 这四个字听起来挺奇妙的,而且不太协调,但这正是风说课的业务内容。 是我的工作。 都市传说。道听途说。街谈巷说。 以及———风说。 「溺水的五个孩子之中,多达三人提供相同的证词———不是溺水,是被『看不见的手』抓住脚踝拖到水底。」 「…………」 五人之中的三人。 除去昏迷的那个孩子,实际上是四人之中的三人。 如果不看内容,从数字来看堪称可信度很高的证词。 或者是可信度很高的传闻。 「……这条河有河童吗?」 「天晓得。说不定是人鱼。」 我打趣说完,周防小姐这么回应。 她表情僵硬,大概不是在开玩笑。 甚至有种硬派的气息。 「至少孩子们的尻子玉没有被挖走。只不过,今年突然频传溺水意外是不争的事实。这可能会成为怪异奇谭的温床。要趁早斩草除根。」(注1) 周防小姐平淡地说。 声音不带情感,和粗鲁的宣言成为对比。 不冷漠处世就活不到现在的人鱼如是说。 「……周防小姐,您为什么想成为警察?」 不是讲客套话,也不是想还以颜色,我只是忽然好奇这么问。 虽说她和我一样因为怪异奇谭的后遗症而背负身体上的限制,但肯定也不必成为警察。只要不当警察,周防小姐肯定不用像这样靠近水边。 「阿良良木,你喜欢职棒吗?我超喜欢的。」 「咦?」 「喜欢到连二军的比赛都看。」 「那您真的很喜欢耶……」 如此回应的我,对她意外的嗜好感到惊讶,以为这位大姐姐巧妙转移话题,但我错了。 周防小姐接下来这么说。 「可是,当我看到选秀会,我就挺心酸的。棒球打得这么好,实力像是怪物的选手们,甚至不能加入喜欢的球团。想到这里我总是会思考,选择职业的自由是怎么回事。」 嗯。 严格来说,选手应该也有权拒绝,所以事情大概没这么单纯,但我可以理解她想说的意思。我成为警察的过程中,也姑且摸索过不同的路,但每次都会面对不同的现实。 现实。闷闷不乐的事实。 相较于面对怪异,这面墙更加坚固。 「身为人类,只能成为自己能够成为的东西。可能是警察,可能是人鱼,也可能是吸血鬼。」 说完,周防小姐看向我的影子。 003 严格来说,我是连吸血鬼都当不成的家伙。 在正常模式下,我没有周防小姐那种不死之身……是称不上人类也称不上怪异的半吊子。 要是我这么说,周防小姐大概会自虐放话说「我也是不上不下的半鱼人」,所以我没说出口。 好啦,不上不下的两人一直这样看着河面也没用。 现在是戏水淡季,河岸只有我与周防小姐,趁着四下无人完成调查工作吧。既然周防小姐不能下水,只能由我实际调查案发地点。 我在树木后面换上泳装。 成为警察的第一份工作居然是游泳,这种事我想都没想过。说起来,吸血鬼也不擅长应付流动的水,不过这还在可以忍耐的范围。 工作是一种忍耐。 「唔哇,阿良良木,你身体 练过耶~~难怪想率先脱衣服。」 「不是练出来的,是体质。」 而且也没率先脱。 「这样啊。我可以用手机拍照吗?」 「当然不可以。」 我一边说,一边朝河流踏入一步。四下无人是淡季的好处,不过河水当然冰得像是会出人命,这是淡季的坏处。 简直是僧侣的冷水苦行。 顶着吸血鬼招牌前来研修的警部补因为心脏病发丧命,这也太令人失望了。能让卧烟小姐颜面扫地是大快人心的事,但我可不想只为了这么做就赔上性命。 我按照以前游泳课学到的方式,在水边掬起河水泼向自己的身体适应水温,然后继续往河中间走。 哇,真的好深。 客气来说不算长人的我(大学时代也没继续长高),执行起这项任务可说是相当艰巨。 所以我早早放弃,不做无谓的抵抗,戴上泳镜主动蹲下去。总觉得像是把童年没和大家一起玩的份在这时候补回来。 一个人补。 「阿良良木,没问题吗?真的不行的话,我去帮你吧?」 ……而且说来遗憾,就周防小姐看来,我变得像是快要溺水的家伙。 我竖起大拇指(不过感觉像是快要灭顶)表示我完全没问题。实际上,暂且不提我旱鸭子的凄惨模样,即使我走到河流最湍急的位置,下定决心潜到水底,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河水的冰冷在适应之后甚至很舒服,待在清澈的水里不会激发不安,虽然水流绝对不算平稳,不过这里具备的娱乐性质,令我理解到这里为何会成为秘密的游乐场。 自然现象特有的随机刺激很有趣。 就像是漂漂池那样吧。不对,我说反了?应该说漂漂池很像河流? 当然,一个不小心恐怕会抵挡不住水流,河底的石头长满湿滑的青苔,踩到的话可能会打滑,所以危险程度应该是漂漂池比不上的…… 即使如此,依照外行人的判断,这条河一个夏天发生五次溺水意外似乎太多了。如果有人说另有原因也难以否定。只不过,和高中时代不同,这时候不容许进行外行人的判断。 我不是外行人。 虽然立场和忍野那家伙或斧乃木不同,但我必须以专业刑警的身份进行判断。即使只有四个月的研修期间,我也要以风说课成员的身份努力。 斧乃木吗…… 我回想起这个怀念的女童。 也因而想要确认一件事。 「周防小姐,您刚才说的溺水孩子,具体来说是几岁?如果是小学生左右,我觉得即使在浅滩可能也站不稳……」 「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七岁。感觉这部分没有失衡,分布得相当平均。顺带一提,最大的那个十五岁孩子,我想应该比你还高。因为他说在最深的位置也踩得到底。」 「这样啊。」 既然这样就没办法说什么了。 无法当成参考。 我移动到我踩得到底的位置。 「反过来说,就是没有十六岁以上的被害者吧?」 我刻意说出这个明确的事实。 单纯是因为懂得分际的大人不会到河边戏水导致溺水?还是因为愈年轻的人愈容易遭遇怪异现象?这部分难以判断。 像我这样在升上高三的年纪才遇见吸血鬼的案例比较稀奇。记得周防小姐吃下「人鱼肉」也是十五岁左右的事。 勘查事故现场之后,只能做出「怎样都不好说」的结论,但是只有忍野咩咩能被允许秉持这种中立主义。 在这个状况,「中立」的结论相当于证实这个风说。 我的工作是在风说成为怪异奇谭之前「毁」掉,所以「怎样都不好说」这个结论等同于没在工作。 我会变成薪水小偷。明明是刑警。 「没办法了。我叫忍出来。」 「咦?要叫了?太早下判断了吧?」 我一边上岸一边这么说完,周防小姐好像吓了一跳。 她将预先准备的毛巾递给我(这时候的她把手伸得笔直以免沾到水)。 「我还以为你会再靠自己努力一下。」 她这么说。 害她失望了吗?但我也不想逞强。 「一切都想靠自己解决,会把事情愈搞愈大。这是我二十岁之前的经历,我或多或少吸取了一些教训。」 「原来如此。但是要叫吸血鬼的话,麻烦稍等一下。不可以在我的面前叫出那孩子,我不想被吃掉。」 啊啊,对喔。 课长严格警告过这件事。 周防小姐是人鱼,也就是说,现在她自己就是「人鱼肉」。不只是连昏迷的重伤患都能康复的灵验疗效,这种肉非常美味。 忍和我一样,如今不再是吸血鬼,但即使不会吸人类的血,吞食怪异的性质依然完整保留。我打算活用这个特性,请她「鉴定」这条河是否有怪异栖息,但要是无上美味的肉近在咫尺,我不认为她做得出正确的判断。 已经和忍来往五年多的我,不认为她会不顾后果朝着「人鱼肉」———也就是我的前辈一口咬下,但是课长与周防小姐提防她也是理所当然。 这方面不该敷衍了事。 不同于基本上给人无害印象的人鱼,我与忍光是能像这样活下来就很神奇。 「那么,我现在就赶快回署里吧。查到东西再寄电子邮件给我。」 「寄电子邮件就好?不用保密?」 「让机密本身消失就是我们的工作吧?我甚至希望开个实况转播。你难得有这身肌肉,也必须炫耀一下才行。」 肌肉一点都不重要,但总之周防小姐离开河岸回去了。为求谨慎,我多等五分钟左右才当场蹲下,轻敲自己的影子。 忍当了将近六个世纪的吸血鬼,终究没办法在短短几年改变作息,基本上现在依然是昼伏夜出,不过只要她心情没有特别差,都会回应我的呼唤。 看来今天的心情不只是不差甚至特别好,我才敲第一次,金发幼女就从我的影子现身。大概是我这个宿主依然穿着海滩裤(我是为了在河里游泳才换装,所以应该说是河岸裤?),忍也穿着泳装。 真的像是来河边戏水的连身泳装。 「喀喀!」 忍露出牙齿笑了。 「『人鱼肉』吗……确实连吾亦尚未吃过。不晓得滋味究竟如何。」 「饶了我吧。拜托不要吃我的同事。」 「不吃不吃。吾可不想大闹主子之职场。毕竟直接关系到吾之生活,汝就好好工作养吾吧。」 「但我工作并不是为了养你……」 倒也不能这么说。 她说的反而没错。 因为我活着就能让忍活下去,因为忍愿意活着,所以我也能继续活下去———「如果你的生命明天到了尾声,那我活到明天便足够。」 高中时代说出的这段青涩承诺至今依然有效。 是阿良良木历的最优先事项。 「虽然这么说,但也要让你稍微干活才行。忍,怎么样?这条河有怪异吗?河童或是人鱼都好,不然就算是怀念的重蟹也行。」 「『怀念』是吗?若要这么说,这座城镇亦是相隔多年才重返。看来成为神之迷路姑娘平定得很好。虽然对吾而言满肚子火,肚子空到只剩下火,但从灵力层面来看非常稳定。」 「是吗? 这样啊……那么,这条河发生的五件溺水意外,始终只是意外?」 「不,这可未必。」 忍说着摇了摇头。 毫无意义装模作样的动作。 还是说这个动作暗藏玄机? 「就吾来看,五件之中应该有四件不是意外,是案件。而且倘若置之不理,受害者只会一直增加。」 004 毕竟只有短短四个月,我决定研修期间住老家。 久违回到老家过生活。 虽然这么说,不过陪我走过青少年时期的阿良良木家,现在只有长女阿良良木火怜一个人住。 应该不是等三个孩子从高中毕业,不过在么女月火就读大学的时间点,担任县警干部的父亲与母亲调派到中央了。 因为是夫妻一起去,所以应该不叫做单身赴任,总之我在大二春季离家,后来是姐妹两人住在家里,不过再过一个月之后,月火居然很干脆地休学,重新就读海外的大学。 真的假的? 该怎么说,哎,这妹妹本来就不是屈居于日本的池中物,所以就某种意义来说,她这样的规划合情合理。不过这么做的结果,就是火怜后来落得必须一个人住在这个家,我对此有点觉得过意不去。 然而既然这么想,我应该更常回家就是了。 所以,我决定至少在这四个月对火怜好一点。 只不过,重新下定的这份决心,在我打开怀念老家的玄关大门时消失。因为这间一个人住过于宽敞的独栋住宅,被她弄得乱七八糟。 我花了三天才把家里收拾干净。 「这也没办法吧?因为我和哥哥不一样,去年就开始工作喔~~」 身为哥哥,我姑且接受她的这个解释。 基本上,最早离开这个家的我没权利抱怨,而且说到出社会,火怜是我的前辈。她在高中毕业的同时开始工作。 而且是在直江津署。 她从国中时代习得的强力格斗技,我一直在想她到底能运用在哪里,没想到可以用来逮捕罪犯……昔日在栂之木二中的火炎姐妹负责实战的阿良良木火怜,现在是生活安全课的巡警。 说这是量才录用也没错,但我居然被妹妹抢先一步。 虽说不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不过警察夫妻的长子与长女居然都成为警察,这么一来月火的奔放程度就很显眼。不,动不动就容易被哥哥或姐姐影响的那个么妹,或许是在将满二十岁的这时候终于获得欠缺至今的独立心态。 「请慢用!」 「我开动了。」 虽然在收拾整理这方面完全不行,但是至少火怜在这段独居的日子里,成功习得料理技能的样子。 这么一来,我就更没办法对她说大话,也办法摆架子了。 都离家四年了,所以这也理所当然吧,但我总觉得自己是来到别人家做客。 「所以?哥哥,怎么样?哥哥警部补?」 「不准叫我哥哥警部补。不准打从心底瞧不起我。我是特考公务员喔。」 「这头衔的形象烂到不可思议耶。是因为电视连续剧吗?」 我也这么想过。 明明那么拼命苦读,比考大学的时候加倍用功,好不容易通过国家公务员综合特考,结果形象却这么差…… 大学同学也说我像是满脑子想获得权力与地位。动不动就这么说。 除非说话对象是推心置腹的妹妹,否则我不会自称特考公务员。 老实说,我原本担心在研修部门会不会也被现场办案的警察霸凌……为什么出社会还得这么想……幸好风说课不会这样,但我基于另一个意义被当成菁英。 风说课的成员,几乎所有人都以某种形式牵扯上怪异,导致身体与人生被怪异纠缠,不过基本上好像只有我能和怪异本身交谈与沟通。 被当成「菁英」是吧…… 对于高中时代落魄到吊车尾的我来说,我果然很难开心说出这种字眼。 「哈哈哈,这真好笑。是那样吗?就像是明明高呼反对权力,却不知何时掌握大权的那种家伙?」 妹妹大口摄取比我多一倍的热量,同时卖弄小聪明说出这个比喻。不夸张,这个妹妹的身高大约是我的两倍(不,太夸张了。实际上只比我高二十公分),所以基础代谢率本来就很高,又在生活安全课成为知名警察大显身手,所以身体所需的热量远远超过我(这真的不是夸大其词)。 现场办案的警察吗? 唔~…… 真要说的话,我比较想做这种工作……不过看到妹妹的社交性,我深刻体会到周防小姐所说「只能成为自己能够成为的东西」这句话的意义。 我无法成为妹妹,妹妹也无法成为我。 「哎,哥哥这样以冲动与情感行动的人,应该不适合在现场办案吧?比较适合一副跩样坐在桃花心木的办公桌后面喔。」 「听你这个妹妹说出这种话还真是让人火大。我好想任凭冲动与情感的驱使修理你一顿。」 「喔,要久违较量一下吗?牙刷我可以准备喔。」 「住手,那是年轻时犯下的错误,而且我今天去了工作现场喔。」 我提出自己仅有的主张。 菁英的主张。 「幸好风说课好像没把我晾在一旁,会好好把我当成便利的工具使用。不只带我到工作现场,也没把我当成瘟神。」 「是喔。哎,因为那个部门的存在本身就像是瘟神啊。应该说敬而远之吧。因为是上头授意成立的部门,所以署里也老是传一些莫名其妙的传闻。」 这正是「风说」。 正合卧烟小姐的意。 「如果哥哥来生活安全课,我明明就能以前辈身份好好关照你的说  」 「与其遭遇这么凄惨的下场,我宁愿找别的工作。」 我耸肩说。 年轻时犯下的错误,我可不想以这种形式遭到报复……不过另一方面,老实说,我也曾经这么希望,这件事要保密……不是靠有力父母的人脉,而是靠有才妹妹的人脉,顺利度过这段研修期间该有多好……我曾经打着这种如意算盘。 这是幸好没成真,一点都不实际的如意算盘。 「顺便问一下,小怜。你刚才说『莫名其妙的传闻』,具体来说,你认为风说课是什么样的部门?」 明明身高超过一八○公分,年龄超过二十岁,我究竟要以「小怜」称呼这个妹妹到什么时候?如此心想的我试着这么问。 我屡次想改,却就这么一直改不掉。 008 「听说主要的工作是调查当地流传的危险传闻。该说防患未然吗……造成悲惨的结果之后,留下『明明事前商量过啊』这种悔恨的例子不是偶尔会有吗?设立风说课就是要防止这种状况……不是在事发之后解决,是在事发之前解决。但也有很多人从反方向解释喔,认为风说课的工作是证实事件不会发生。」 「嗯……」 看来终究没传出「怪异如何如何」或「妖怪如何如何」的传闻,不过原来如此,毕竟不是完全秘密的部门,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当前的传闻都相当接近真相。 适度趋近于真相。 这部分也是要让事实逐渐摊在阳光下的一种尝试吧。 即将进行研修时,久违四年见到的卧烟小姐说过以下这番话。当时我怀疑她认真到何种程度,不过关于 这件事,那个人看来比我想象的还要认真。 「历历,不为世间所知的专家工作,是时候差不多要转移到公家单位了喔。就像昔日的阴阳师那样,就某种意义来说也算是回归原点吧。」 不,如同周防小姐也说过,这不是现在才开始的事。那个人从很久以前,从见到我以前,似乎就在进行这种计划。 比方说,和警政署这种公家单位接触的手法,也可以说很像那个人的作风。不是说服组织高层,而是和牵扯到怪异的人们成为「朋友」,从基层渗入组织。 渗入的人才爬得够高的现在,计划正式开始推动。所以我在这个时间点进入警政体系,果然不是单纯的巧合吧。 不是从总部,而是从地方辖区逐渐掌控的手法,也像是在黑白棋抢得角位般巧妙。 到哪里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吗? 总之,正因为有这种投资上的意义,卧烟小姐才会那么照顾当时高三的我,这么一来,虽然不是学周防小姐说话,但我必须报答的恩情也多不可数。 至少在这四个月要交出漂亮的成绩单。 尽力而为吧。 高中时代出丑丢脸到那种程度,如今想好好表现一下挽回颜面。这样的想法当然也是有的。 「所以?哥哥,你说的工作现场是哪里?说起来,风说课实际上在做什么工作?」 「这是搜查上的秘密……好像也不是。」 如果可能成案,那么即使对方是警察,即使对方是妹妹,该保密的事情还是要保密吧。但我现在负责的案件,是在证明该案件并非蓄意犯罪。 身为作风开放的部门成员,全说出来也不成问题吧。 应该说,这也堪称是必须进行的询问程序。虽然把工作带回家不是好事,但是青少年时期有别于我整天往外跑的野丫头火怜,肯定在那条河边玩过。 问问她当时的样子吧。 「小怜,你知道我的母校直江津高中旁边有一条大河吗?」 「我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 「真怀念啊!」 这是我以前常听的台词。 这么说来,小怜和羽川的交情挺好的。 「不过最近断了音讯耶~~这也是没办法的。哥哥现在还有和她联络吗?」 「唔~~总之,偶尔会。最近的话……嗯,只在不勉强的程度……」 一聊起羽川就聊不完,我不禁想沉浸在这份怀念的感觉,但我回到正题。 「所以你知道吗?还是不知道?」 「知道喔。应该说,不久之前也和部门的大家去露营钓鱼。」 「…………」 不只是青少年时期,她现在也是整天往外跑。 这丫头也太野了。 虽然终究不会穿这样出门,但她在家里依然都穿运动服。 而且社交性和学生时代一模一样,羡煞我也。 而且,原来那条河也可以钓鱼啊。 白天潜水的时候,确实看到挺大的鱼在河里游动。 「那条河好像连续发生溺水意外。孩子接连溺水,引发奇怪的传闻。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调查这个传闻。」 「是喔,溺水意外啊。这就是我不知道的事了。我毫不知情就在河边露营。我做了坏事吗?」 「不,应该不算坏事吧。」 在好几个孩子溺水的场所快乐钓鱼毫无同理心……如果抱持这种想法,做什么事都会绑手绑脚。既然溺水的孩子之中还有人没脱离险境,或许确实得顾虑一下,不过人生在世总是得在某些时候割舍某些东西。 「那么小怜,当时你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吗?」 「怎样的事情才算奇怪?」 「唔~~……像是容易溺水的地方,或是容易打滑的地方……或是露营的时候,有没有人突然身体不舒服……」 毕竟案件本身就扑朔迷离,所以相关的问题也自然变得笼统。维持直肠子个性长大成人的火怜似乎听不太懂,她面有难色双手抱胸。 「没发现什么问题,玩得超开心的。」 「这样啊……我再问一个问题当参考。参加那次露营的成员都是同事?有没有人带家人来?也就是说……前辈带孩子参加之类的。」 「嗯?没有喔。都是成年人。」 这样啊。 那么就目前所知,果然只有小孩子溺水。 我想起忍的那句话:「五件之中有四件不是意外,是案件。」 虽然说得很具体,但我再怎么问,她都不肯说得更详细。以她爱吃的甜甜圈诱惑她也没用。 看来忍有忍自己的基准。 不是帮人,是帮我的基准。 风说课的大家好像是因为我能和怪异沟通而重用我,但我在这方面恐怕无法回应这份期待。 这么说来,记得五人之中有三人供称被「看不见的手」拖进水里?除了昏迷住院中的一人,四人之中有三人———反过来说,四人之中有一人没这么说。 五个事件之中有四件不是意外,是案件。如果将忍的这个鉴定照单全收,那么五个事件之中有一件不是案件,是意外———应该是四人之中没看见「看不见的手」的那个孩子吧? 这么一来,我反而在意那个孩子会提供什么样的证词。 「是否看见『看不见的手』」这个问题本身就相当奇怪,不过怪异奇谭就是这么回事。 不能当成「童言童语」带过,要好好验证。 虽然已经寄电子邮件回报,不过吃完饭重新将这个方针告诉周防小姐吧。 虽然不是套用「旧瓶装新酒」这句比喻,不过这时候就向传统的专家看齐,亲自跑一趟吧。虽说是传闻,但是有时候只听人说也没什么头绪。不过也是因为我个性比较差,会想知道「朋友的朋友是谁」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什么嘛,哥哥,这么勤快?我知道你向往这种实地工作,不过研修期间明明可以过得悠哉一点啊?」 「毕竟难得在家乡研修啊。我对这里很熟,想好好发挥一下。」 「明明连那条河都不知道还讲这种话?不提这个,要不要去见见老朋友?就算羽川姐姐和月火一样在海外,你没有其他想见的人吗?」 羽川的海外与月火的海外,在意义上大不相同就是了……不过,这么说来,我周围前往海外的家伙还真多。难道在我的高中时代,身边尽是在日本不会被看好的高材生? 不提这个,说到我想趁这个机会见面的老朋友……哎,终究不是完全没有就是了……虽然现在也一样,但我以前的人际关系差到难以想象。 交朋友会降低人类强度。 记得当时是这么说的。 这也单纯反映出我孤僻的个性,不过我有那种想见面但是见面会尴尬的人。而且很多。 想到这里,我深刻觉得自己的青少年时期过得很糟糕。 我有所自觉,但现在再次确认。 即使见面,或许也会遭受「该死的特考公务员」这样的唾弃。我甚至有这种被害妄想,难以抱持衣锦还乡的心态。 为什么我非得冒出像是逃犯的心情? 「也对。虽然这么说,但我好歹去见神原一面吧。那家伙现在在做什么?我只知道她考上体育大学……顺利的话,现在是四年级?应该不像月火休学吧?」 「那个人现在立志要成为doctor喔。」 火怜回答了我的问题。 对喔。这么说来,这家伙和神原的交情比羽川还好。 因为都是运动健将……对对对,说起来是我介绍她们认识的。 发生过这种事耶。 我感慨万千。 「喔,doctor啊。所以为了拿到博士学位,她再度用功考研究所是吧。哎,就我所知,那家伙其实很聪明……」 「啊啊,哥哥,错咧错咧。」 火怜不知为何以关西腔纠正我的误解。 「我说的doctor不是这个doctor,是另一个doctor。」 「哪个doctor?」 「医生的那个doctor。」 「医生?」 005 虽说要和久别的知己重逢叙旧,但我会在家乡逗留约四个月,所以我认为没什么好急的(这种想法助长我那不可原谅的孤僻个性),不过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隔天我以出乎意料的形式,再度见到高中时代的学妹———神原骏河。 隔天我从上午开始,和周防小姐一起依序造访溺水孩子们的住处搜集情报,可惜没获得成果。 就只是再度确认已经知道的事。说自己看见「看不见的手」的孩子始终主张自己看见,说自己没看见的孩子主张自己绝对没看见如此而已。 听得到他们亲口这么说,要说这是成果也勉强算得上吧(对孩子问话并不容易,但周防小姐在这方面真是了不起),只不过,既然溺水的五人之中已经见到四人,我们决定也见最后一人。 虽然那孩子处于无法说话的昏迷状态,但是周防小姐这么说。 「光是知道当事人的长相,工作动力就会不一样喔。」 原来如此,我对此毫无意见。 就这样,我们买了探病用的花束,前往最后一人(虽然这么说,不过这孩子好像是溺水的「第一人」)所住的医院。 「喔喔!不得了,这个脚步声不就是阿良良木学长吗!」 我在柜台听到这声充满活力的招呼。 终究是在医院里,所以不像高中时代以音速飞奔过来,但我转身一看,位于另一头的无疑是神原学妹。 头发好像又留长了,是及腰的长直发。 身上穿的则是护士服。 咦?根据我的情报网,神原不是立志当医生吗? 在玩角色扮演? 「是打工,打工。我在兼职打工。纯粹帮忙一些行政工作,不是护士。只不过,如果没穿类似的衣服就不像职员,容易令人搞混,这是医院的方针。」 确实,她没戴护士帽,而且仔细看就发现她只是在女用上衣外面加披一件开襟外衣……感觉这就某方面来说反而容易搞混,不过这也是一种服装规定吧。 毕竟我也被要求在研修期间必须穿西装打领带。 「所以……打工?」 「嗯,得赚学费。因为我满二十岁之后,爷爷奶奶就完全停止金援了。我连房租都是自己缴喔。」 神原挺胸说。 不把学长当学长的嚣张态度一如往昔,但这确实是可以抬头挺胸的事吧。哪像我直到大学毕业都是完全靠家里出钱。 无论如何,虽然她活泼的气息与精神百倍的态度(以及嚣张的态度)和高中时代一样,但是二十二岁的神原骏河当然成熟多了。大概是碰巧看见她认真工作的光景,因而加深这份印象吧。 明明以为她还是学生…… 被她超前领先的感觉强烈到不行。 「怎么了,阿良良木,你们认识?那我先走,你随后慢慢跟上吧。」 「啊,不,周防小姐……那个,可是,现在正在工作……」 「没关系没关系,交流也是我们的工作。地缘关系要顾好喔。」 周防小姐不容许我反驳,将我留在原地,独自快步前往目标孩子住的病房。真是一位作风强势却令我感谢的前辈。 「抱歉了,神原。你也正在工作吧。」 「不,没关系喔。早上最忙的时间刚过,我正想休息一下。」 真是如此吗?还是她顾及我的感受?我不知道真相,不过听她这么说就放松许多。 如果是我所知道的高中时代神原,答案肯定是前者吧,但如果是习得勤劳真义的她,答案也可能是后者。 总之,既然被留在这里,我决定听从周防小姐的建议。我和神原移动到休息区。我也多少想有点学长的样子,所以在自动贩卖机买的饮料由我请客。 「记得阿良良木学长当上刑警,刚才的美女是前辈?我不知道您回来这里。打个电话通知不是很好吗?」 「因为还在忙各种事情。我原本想等稳定之后再联络。」 听起来像是借口,实际上也是借口,但我们一边这么聊,一边以罐装饮料干杯庆祝重逢。彼此都已经是可以喝酒的年纪,但现在是上午又正在工作,所以还是自制了。 「你是听谁说我成为刑警的?」 我以为是火怜。 「扇学弟说的。」 但她这么回答。唔唔。 那么,看来最好认定我的情报大多泄漏出去了。 「听他这么说的时候,我感慨心想那个人也终于成材了。」 「你以为你是谁啊?」 「要在这里工作吗?我还以为阿良良木学长再也不会回来,以为我们就此天人永隔了。」 「不,始终是研修期间待在这里,之后还不晓得……你刚才说天人永隔?」 一切都不好说。 我好歹是国家公务员,所以虽然不是在说职棒选手,但我也一样无法自行决定自己的去向。 想到卧烟小姐的计划也可能介入其中,就更无法断言了。 「神原你呢?为什么是医生?我一直以为你的目标是职篮选手……现在的职业篮球还有女篮吗……不过,像是企业球队之类的……」 「啊~~篮球的话,我觉得已经功成身退了。现在还是会当成兴趣继续打。假日和同伴一起打。」 「『同伴』啊……」 我在大学生活从来没用过这两个字。 充实的学生生活,羡煞我也。 「是喔。不过你说想当医生……从运动员到医生,你在人生大海这样转舵不会很极端吗?」 「不,我在应考阶段就这么想了。我选择体育大学是想继续运动,不过选择医学系是预先规划的……我想当运动医生。」 「运动医生……」 记得是……防范运动时的意外或伤害于未然,或是协助复健训练的医生? 啊啊…… 听她这么说完,我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我还在这座城镇就读大学的时候,神原和老友重逢。再度遇见昔日在比赛受伤、被迫退出第一线的劲敌。 虽然正确来说不是受伤,但神原自己也有一段时间无法使用左手臂,从球场脱离战线。她选择这条出路,是基于这段痛苦的体验吧。 真是了不起。 学妹太耀眼,我好像要被净化了…… 「只会聊胸部与内裤话题的那个神原骏河居然……真是赚人热泪的佳话。」 「我认为应该有聊更多不同的话题吧?」 「那你现在也没在看bl小说了吧?」 「这我现在还是很爱看。」 这样 啊。 无论如何,被问到为什么成为警察时,回答「因为爸妈是警察」的我,和她比起来差太多了。我完全配不上这个学妹。 这个学妹太成材了。 能够偶然遇见她真是太好了。 即使现在的神原变成怎样的家伙,我都肯定会抱持这种想法吧,所以当我真的要见她的时候肯定会犹豫。 说到父母,神原的母亲正是卧烟小姐的亲姐姐,那么成为卧烟小姐布局用棋子的人,本来可能不是我而是神原,不过看来已经没这个可能性了。 这段缘分看来已经断绝。 一刀斩得干干净净。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骗徒贝木泥舟好像抢先卧烟小姐一步,斩断这段麻烦的缘分。这些家伙个个都是预见未来在行动。 我也能成为那样的大人吗? 「这条路不好走就是了。我已经差点灰心好多次。如果能够就这么以某种形式参与医疗领域就心满意足……我也开始像这样面对现实。篮球也是,虽然我刚才说『功成身退』,但或许只是昔日被称为超高中级的我,来到大学这个阶级之后受到挫折罢了。」 「…………」 「世界很大喔。我原本以为没人比战场原学姐恐怖,不过升上大学一看,比那个人还恐怖的学姐比比皆是……虽然没有比她更让我喜欢的学姐,但我实际感受到自己的视野多么狭隘。」 「……说得也是。这个世界有很多怪人。」 我由衷同意。 出社会之后,这份实感也延续至今。 即使风说课是卧烟小姐授意成立,但我想都没想过这个部门居然有吃下「人鱼肉」成为人鱼的女性。 因为被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吸过血,我不否认内心某处认为自己与众不同,不过齐聚在风说课的成员们,每个人的经历都足以轻易推翻我这种自以为是的心态。 十万人只出一人的英才,以全球规模来看也不算稀有。就是这么回事。 「有怪人,也有高人。独一无二的怪物,大概只有羽川吧。」 「是啊。」 神原露出微妙的表情。 虽说她和羽川鲜少在私底下来往,但还是对那家伙留下深刻的印象吧。 「那个人,现在还好好活着吗?」 「还活着……的样子。因为她如果死掉,我会收到通知。」 「这是哪门子的人生啊?听到这种事,就觉得现在可不能半途而废了。」 神原说。 如果竞争对象是羽川,一般来说都会失去干劲,不过风靡一世的巨星在这方面果然不一样。 骨气不一样。 看来她不想以高中时代的荣耀当成回忆度过余生。 「话说回来,阿良良木学长,您来医院有什么事?」 「别再叫我学长了。毕竟我们彼此都不是高中生了。」 「对我来说,阿良良木学长永远是我的学长。」 「你这个学妹真的太成材了。」 由衷这么说的我,觉得这也是一种缘分,决定直接问她。这间医院很大,我不认为打工的神原记得住所有患者,但是因为昏迷住院的孩子应该不多。 「正如你的推测,我是来工作的。你知道叫做———的孩子吗?」 「啊啊,河里溺水的……那条河明明没那么危险才对,难道和我知道的那时候不一样了?」 神原理所当然般知道。 你也是露营组的? 不过我早就知道了。 「既然警察来医院,那么你们判断这个事件是蓄意犯案?比方说是某人害他溺水,或是把他推下水……」 「判断是否是蓄意犯案就是我的工作。不是的话就好。不过既然有人溺水,不管是不是,应该都不能说『好』吧……那孩子现在的状况怎么样?」 「我没有直接参与治疗所以不好说,但是状况好像不太好,没有清醒的征兆……就像是灵魂被挖走。」 「灵魂……」 记得河童挖走的叫做尻子玉? 但我不知道尻子玉是什么东西就是了。唔唔…… 「接下来我说的麻烦保密。那条河接连发生类似的意外,这样下去,那个区域可能必须封锁。」 「怎么这样……真的封锁的话,我们今后到底该在哪里和同伴露营?」 听她这么问,我内心的仇恨值突然高涨,觉得封锁那里好像也不错。 该在哪里和同伴露营的这个问题,我至今从未想过,今后也不会想。 「那么阿良良木学长,请您想办法避免这个结果……我可以这样恳求吗?」 「只是恳求的话没差,不保证能如你所愿就是了。这是公所决定的事,我的工作始终是搜查。」 「是喔。那我去公所恳求就好吧?」 她真的可能这么做,所以很恐怖。 积极的行动力甚至比高中时代加倍。 她和我不一样,从学生时代就结交很多好友,所以应该也有朋友任职于公所吧……我这么心想。但我在这个时候无从得知,我学生时代少数认识的人之中,居然真的有人在公所工作。 006 离开医院之后,我和周防小姐再度前往案发现场的河流。风说课的职务和一般的警察工作不同,所以我苦于无法巧妙活用在警校学到的知识,但像这样「案发现场跑百遍」就颇有刑警的样子。 不过这才第二遍。 而且周防小姐好像打算在这第二遍做个了断。 「因为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案件待办中。即使表面上是闲置部门,其实还是很忙的。」 也是啦,仅止于口耳相传的风闻却得逐一检验,等于只以少数人进行地毯式调查。 先别说我是男生,是年轻人,或是有吸血鬼属性什么的,在这之前,我的研修单纯被当成一个完整的战力而受到重用。 目前没能回应这份期待就是了……我得加把劲。 「神原……就是刚才那个学妹,以前好像也会来这里露营,但她说当时不觉得哪里奇怪。我不方便说得太详细,但那个家伙在怪异这方面也不是门外汉,所以如果水里躲着什么东西,她即使察觉也不奇怪……」 「这样啊……不过阿良良木,住在你影子里的吸血鬼小妹明确说过『有东西』对吧?」 「是的。不过她只这么说,完全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东西……」 「非常好。光是这样就前进一大步了。不提这个,我得说声对不起,我刚才不识趣打断你和学妹聊天。」 「别这么说,反正约好改天再见面了。」 不过,这个约定是否能实现还很难说。 刚才正因为是没预先说好的巧遇才能聊这么久,不过得兼顾学业与工作的神原好像很忙,大概比我还忙。而且假设她会放假,我也希望她能把好不容易获得的宝贵假期,用在和现在的朋友一起打篮球或露营。 我不希望神原扩展开来的视野,在我厚着脸皮回来之后变得狭隘。 恐怖的学姐比比皆是,却没有比战场原更让我喜欢的学姐———那家伙虽然这么说过,但我不免认为这也是出自她的一份贴心。 贴心吗…… 既然那个没礼貌的学妹学会顾虑他人,比起重逢,我或许更应该为此感到高兴。不过这份顾虑,或者说是客气,隐约令我感到惆怅。 希望她始终都是没礼貌的 学妹……这种想法是我一厢情愿,而且真要这么说的话,我肯定也无法一直是她心目中「尊敬的阿良良木学长」。 永远。 而且以那家伙现在的年纪,即使有个认真交往的对象也不奇怪。神原骏河不会永远是我心中那个十七岁的高二学妹。 战场原黑仪吗…… 那个家伙现在在做什么? 「唔。怎么啦,阿良良木警部补?瞧你一脸陷入沉思的样子。难道是想起以前交往的女友?」 真敏锐。不愧是刑警。 与其说是刑警的直觉,比较像是女人的直觉。 「不是以前,我们现在也还在交往。她是我从高中就在一起的女友……一起上同一所大学,分手两次,复合两次。」 「是喔,那你这样怀念不是很奇怪吗?怪怪的。你们没在大学毕业的同时同居吗?」 「就学的时候同居过一次……不过那家伙去海外的企业工作了。」 而且是跟着父亲的脚步。 我知道黑仪的父亲任职于外资企业,不过说来惊人,她被竞争对手的公司录用。从她选择同业的另一间公司,就看得出她毫不隐瞒自己对父亲的自卑感,但她崭露头角成为锐气十足的金融交易员,如同要报复昔日在民仓庄的负债生活,讲得夸张一点就是世界经济的推手。 我就读警察学校的这段期间,她居然做出这种事。 说真的,你们这些家伙个个都喜欢海外。 缺乏爱国心。 「阿良良木,你也不是刻意回到家乡吧?那你凭什么自诩是爱国人士?依照卧烟小姐的宗旨,日本人在海外活跃是应该庆祝的事。如果能够建立日侨那样的人际网路不是很棒吗?这或许是卧烟小姐的最终目标喔。说不定她想把人才送进fbi或mi5之类的地方。」 周防小姐这么说。我难以分辨她是开玩笑还是当真。 「总之,建议你们经常保持联络以免自然分手。尤其刑警要结婚可不容易。像我就职之后已经分手五、六个了。」 感觉也和她自己的特质有关,但还是不说为妙。 糟糕,个人隐私有点公开过头了。 虽说是开放的职场,但也不是什么都可以说。 不过,这份忠告我就好好收下吧。周防小姐不是以刑警这一行的前辈,而是以人生这条路的前辈身份给我这个建议。 生性孤僻又懒得写信的我,至今就这么错过各种良缘。现在回想起来,真佩服自己能够复合两次。得小心避免发生第三次。 「所以,周防小姐,那孩子的状况怎么样?」 结果我在休息区聊开的那时候,周防小姐比我预估的还早离开病房,所以我没能看见住院中的最后一个孩子。 「我也没看见。因为谢绝面会……直到昨天都没这样,但他的病情好像恶化了。这件事或许要尽快处理。」 「…………」 「幸好我从负责的护士小姐那里取得完整的个人情报。那孩子是双薪家庭,常常一个人看家,应该说没人照顾,但他个性开朗到不令人这么认为,孩子们一起玩的时候也是率先带头的类型,才会因而溺水。」 这种事在医院里不方便讲。 周防小姐急着处理这件事,或许不只是因为待办案件很多,也是基于这个理由。她给我的印象是始终把工作当工作俐落完成,不过即使没亲眼看见那孩子,她的干劲好像也提升了。 「开朗的孩子少一个玩乐的场所,这样不太好。」 我说出这种可有可无的感想。 感觉像是暴露我这个人多么肤浅,我羞愧不已,不过这么一来,先前「用来和同伴一起露营的河岸还是封锁算了」这种丢脸的仇恨心态已经烟消云散。 「虽然是我自己的推测,不过既然没有成年的受害者,感觉是只冲着孩子下手……是的,我妹妹不久前好像也来钓鱼,但当时没发生问题。」 「火怜是吧。」 「您知道阿良良木家这个不肖却让我引以为傲的妹妹?」 「因为动不动就很显眼。那种开心果很讨人喜欢喔。要是她加入风说课该有多好。」 虽然周防小姐说,但这应该不可能吧。那个家伙的角色定位,和都市传说或怪谈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坦白说,我被骗徒害到的家人就是那家伙,但是无须我掩饰,她坚持不承认自己身体出状况的原因在于怪异。如果我像她那样顽强,应该就不会沦落为吸血鬼吧。 成为人鱼的周防小姐,说不定也正因为有这种感觉,才希望风说课能有这样的开心果。 「我们部门没有这种开心果。所以身为那孩子哥哥的阿良良木你,才会备受大家的期待。」 「抱歉我是个不开心果。」 「别这么说。那么,虽然不太愿意,但我们也学火怜钓鱼玩乐吧。」 周防小姐说着脱掉上衣,将衣服交给站在旁边的我,接着包括底下的衬衫、窄裙、丝袜与吊袜带都一件件脱掉。 就像是在自家浴室般轻松脱衣。 虽然已经预先听说,不过她毫不遮掩的举止使我慌张起来。我甚至觉得昨天在树后偷偷摸摸换装的自己很丢脸,她的态度就是这么大方。 只不过,周防小姐终究是将泳衣穿在底下过来。 泳装和忍昨天穿的一样是连身式,不过相较于幼女,穿在成年女性身上终究相当豪放,别有一番风情。 最后她脱掉高跟鞋,开始拉筋做体操暖身。 「我来当饵吧。」 这大概是借用绘本《小黑鱼》里的那句「我来当眼睛吧」,但她只以这句话就清楚说明这次的作战。是的,吃下「人鱼肉」成为人鱼的她,全身上下都是极品美食。 甚至不能在她面前叫出吸血鬼。 昨天是我踏入河流,不过今天是周防小姐潜入河水要吸引怪异上钩(前提是真的有)。觉得「人鱼肉」美味的可不只是吸血鬼。 在所有怪异眼里,人鱼是「食材」。 如果没有不老不死,应该早就被滥捕绝种了吧。 基于这层意义,已经成为百分百人鱼的周防小姐,可以说比活了六百年的吸血鬼还要稀有。不过对她来说,这计划当然不只是「不太愿意」的程度。 化为人鱼引出怪异,以自己当饵的这个作战,前提是要她成为昔日厌恶至极的「半鱼人」。从她昨天距离水岸那么远就知道,对于周防小姐来说,这还称不上是她已经克服的心理创伤。 「没错,我至今不知道想自杀多少次。不过就算死掉也会立刻复活,所以我连自杀都嫌烦了……」 「……不死之身的吸血鬼,死因据说有九成是自杀。」 「对。可以死掉真令我羡慕……我以前应该这么想过吧。」 周防小姐耸肩说。 因为是无肩带的款式,所以耸肩动作明显到不必要的程度。 「身体一半变成鱼,总归来说就是一种退化。我内心还很脆弱的那时候,皮肤变成鲨鱼皮真的很想哭。不过如果哭出来,鳞片会随着眼泪增加,所以我让内心坚强起来忍住了。刚开始会将鳞片一片片拔掉,但是一旦拔到出血,鳞片又会增加。身体一半是鱼,肉体七成是水,所以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 「啊,抱歉。这个自虐的话题害你倒胃?别在意,因为这种难受的回忆,如今可以活用在工作上。活用长处的工作很重要,但活用短处的工作也不 错。能让自己活得久的工作当然不用说。」 一边说一边做完热身操的周防小姐快步走向河边。她的脚步已经没有迷惘,看来下定决心了。 能代替的话我很想代替,只可惜从昨天的结果来看,吸血鬼好像无法成为美味的诱饵。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是怪异杀手,其存在本身就可能会引来怪异,反过来说也是所有怪异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即使能把怪异当饵,也无法成为怪异之饵。 我能做的只有在一旁守护她。 「来,阿良良木,这一头你拿着。发生状况就拉我上来喔。」 周防小姐将绳子复杂地绑在身上之后,把绳头交给我。与其说是钓鱼,现在这样更像是传统的鸬鹚捕鱼法。 不只是绑住躯体,而是包括四肢交错颇为复杂的绑法,大概是因为身体化为人鱼时如果能轻易挣脱,就没有以绳子捆绑的意义了。 虽然不应该这样想象,不过大概是因为刚才见到神原,总觉得这种绑法很像江户时代名为「骏河问」的拷问法……这样的绳头握在手中,使我基于各种意义紧张起来。 这样看起来像是我正要拷问周防小姐,只能祈祷没人目击了。如果有人报警……没关系,我们就是警察。 但我还没有这种实感。 「拜托你了喔,警部补。」 如同看透我内心的想法(要是真的被看透就很丢脸),周防小姐郑重以阶级叫我。 「我这副模样或许不忍卒睹,但你要好好睁大眼睛,目不转睛看着我。如果由我———由人鱼当饵都没出现任何东西,就可以认定只是普通的意外做结论。虽然那孩子不会因而清醒,受伤孩子的骨头不会突然接回去,但至少能排除不合理的要素,也能抱持自信保证不会有更多人受害。失去未来的我们要一起守护看不见的未来。」 「……知道了。」 「好,顺便提醒一下,如果我发生什么状况,你不要勉强救我,赶快向署里报告。因为无论发生多么糟糕的事态,我都不会死。比起主场在水里的人鱼,害怕流水的吸血鬼更是危险。你不必顾虑,尽管抛弃我吧。」 这实在不是随口就能说的内容,但是周防小姐不等我理解,二话不说就喊着「那我走了!」跳向水面。非常美丽的抛物线,证实她如自己所说,曾经是前途有望的游泳选手。 007 碰到水会变成鱼。 先不提原理,从因果关系来看,这句话字面上单纯明快又易于理解,不过当我实际目睹这个现象———这个怪异现象时,就深深感觉和原先的印象不一样。 和我想象的大相径庭,相去甚远,截然不同。 下半身是鱼,上半身是美女———这是一般人的刻板印象,实际上却是完全相反。不,即使是一般的刻板印象,如果这种合体真实存在,大概也很惊悚吧。 昔日神原骏河的左手被猿猴怪异附身,手肘以下变成猿猴的手,不过这姑且是同为灵长类的合体。 鱼类与人类各半,这可没有字面写的这么简单,也是画笔画不出来的美。 我在事后得知,像是反向进化的这种合体,每次成为的形态都不一样。像是接触到的水量、水质、水温、细菌含量等等,会因应状况决定和哪种鱼各半。水的状况当然不用说,还会依照周防小姐自己的身体状况决定。 这次是食人鱼。 应该吧。 全身长出密密麻麻的鳞片,嘴里长出密密麻麻的牙齿。 半鱼人———她自己是这么说的,不过像这样看就觉得不是「半」,几乎是全鱼人。身为人类时的痕迹,只剩下勉强勾在胸鳍和背鳍的连身泳装。 本应五花大绑的绳子好像也会很干脆地解开,幸好缠着那件泳装勉强维持形状……我依照吩咐没有移开目光,但她的模样壮烈到堪称凄惨。 令人不禁瞠目结舌。 「食人鱼还算好喔。」 这也是周防小姐事后说的。 「因为有时候会变成深海鱼或软体动物之类的———可不是恶心那么简单。如果是鱼的话还算讨喜,但是和人类对半组合起来就烂透了。干脆和儒艮合体该有多好……不过即使同样是水生生物,哺乳类终究还是不行的样子。」 这么说来,也有人说人鱼的真面目是儒艮或海牛……忘记是什么时候,我听羽川说过儒艮的肉非常好吃。 或许这也是连结到人鱼传说的原因。 为了避免接连发生的五件溺水意外连结到新的怪异奇谭,周防小姐纵身跳进水底。但是成为食人鱼也徒劳无功,没发生任何明显的变化。 没有任何怪异———河童或重蟹都没出现。 没有企图捕食人鱼的动静。 即使长相变得凶恶,应该也没有失去理性吧,周防小姐就这么潜到河里深处游泳。握着绳索的我,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被拖进河里。 大概是成为以鳃呼吸的模式,她好像不用换气。 总之,钓鱼也不是立刻就会有猎物上钩……这时候应该耐心等候吧。 没钓到就没钓到,对于风说课来说,这也可以说是理想的结果。还是说,以诱饵引猎物上钩的想法是错的? 即使「人鱼肉」是美食,怪异应该也有自己喜欢的口味……这么一来,周防小姐就白脱了,应该说白变身了……不对,周防小姐这样的人肯定不会认为这是白费工夫。 她知道做白工正是勤劳的本质。 身为后辈,我要好好学习她的这种态度。 如此心想的我坐在河岸。既然会成为长期战,与其随时处于紧张状态,我应该养精蓄锐,以便在十万火急的时候立刻应对吧……我没有钓鱼的嗜好,不过钓鱼的人肯定不是随时绷紧神经。 肯定是静待猎物上钩。 话是这么说,但是为了避免不小心松手,我将绳索绕好几圈固定在手腕。这么一来,如果周防小姐即将被吃……我也只会一起被吃? 但如果变成这样,我想忍终究会救我吧…… 「别抱持称心如意之期待啊。」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影子传出声音。 「若是汝之生命遭遇危险,吾确实会迅速行动。然而人鱼遭遇危机时可不在此限。」 「咦?」 我反射性地反问,但影子没回应。 怎么回事?什么意思?忍在这种正午时间醒着就令我惊讶了,她像是忠告的这段话也令我惊讶。不对,不是忠告,是告诫自私自利的我? 高中时代,我确实因为过于依赖忍的能力而遭遇凄惨的下场。滥用吸血鬼的技能,把忍的能力当成自己的东西活用,弄巧成拙到令我招架不住的程度。要不是卧烟小姐,我恐怕没办法活着从高中毕业吧。 所以我知道,即使风说课的成员在这方面依赖我,我也丝毫不应该抱持「忍会在危险的时候想办法」这种想法。 不过,她现在告诫的只有这一点吗? 别抱持称心如意的期待,这句话一点都没错。所以忍不会过度帮我。即使透露这次的案件有怪异介入,也没说明具体的内容。 就某种意义来说,她的态度堪称比忍野还慎重。 这是慎重又踏实的态度。 不过,问题在于接下来那句话。人鱼遭遇危机的时候不在此限。 忍是这么说的。 是这么暗示的。 反过来说,是不是在这个时候,真的是在此时此刻,人鱼———周防小姐正陷入 第二话 临·石人 001 听人说兆间临是泥人时,我没能立刻全盘接受。我在这个时间点已经得知风说课聚集什么样的人才,但是听人说我实际见到的娇小女性真面目是泥人,我只觉得是典型的玩笑话。即使实际上没这种典型。 阶级是警部。年龄二十九岁,真面目是泥人。 我当时犹豫是否该笑,不过真的幸好没笑。 真要说的话,她散发一种像是精灵的轻飘飘气息,但这是制作者的嗜好,所以她希望旁人别提及这一点。这里说的「制作者」是她的祖父母。 听说原本的她在小学时代生了一场大病丧命。不是「差点死亡」也不是「濒临死亡」,是真的死亡。心肺停止,瞳孔扩大,肌肉僵硬,血流停滞,脑细胞萎缩。 死了。 再怎么乐观的医生来检验,都是完全死亡。 不过,在她连灵魂都消灭之前,她的祖父母紧紧抓住她的尾巴,然后混入预先准备的泥土。搅拌、混合到充分融合,融合到泥土和意识不可能分离之后,他们将泥土捏成人形。 捏成孙女的形状。 连每一根头发都以泥土制作。 说来惊人,泥人———兆间临就这么完成了。 「嗯。所以虽然表面是人类,不过就像是模型,内部各处都塞满泥土。是和外表不符的土块。原本会姑且配合年龄一点一点重塑细部,不过会这么做的祖父母也在我国中时代过世。他们没准备自己要用的泥人偶,也可能是都用在我身上了,所以我的外型就这么固定在当时的样子。」 不过当时大家都称赞我很成熟喔———兆间临打趣说。 「总之,这就某方面来说像是不死之身。虽然不确定我的灵魂能固定在这具泥人偶多久,不过至少可以撑到阿良良木警部补研修结束,所以请多多指教。请别因为是娃娃脸就瞧不起我这个前辈喔。别看我这样,我的精神年龄没被外表拖累,健全成长到现在。」 第一次见面,她就这样叮咛我。 这边姑且也认识一个约六百岁的幼女,所以这部分无须担心,但我联想到的不是吸血鬼幼女,是另一个人偶女童。是的,某段时期寄住在阿良良木家的斧乃木余接。 只不过以她的状况,她是没有灵魂的人偶。 不是泥人偶,是尸人偶。 因此,我不太清楚「内含灵魂的人偶」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大概直到研修期间结束都不会知道吧。 若要相互理解,四个月的期间太短了。 不,用上一辈子也很难吧。 即使同为不死之身,即使背负类似的过去,我们也绝对无法共享这种东西。 如同人与人之间那样。 002 听大家说出现「随机袭击魔」,我以为应该是搜查一课那种部门的工作,不过好像是叫做「随机袭击魔」的怪异。 是在直江津高中通学道路发生的事件。 是的,那所直江津高中。 接连发生高中生在放学途中被利刃从背后袭击的事件。如果这是真的,将会成为全国报纸大篇幅报导的事件,但是目前没变成这样,因为受害的高中生们不只是没目击手提大刀的恶徒,而且只有制服被划破,背部完全没受伤。 受害仅止于制服。 当然,如果恶徒真实存在,犯行可能愈来愈激烈,再怎么想都不能放任,不过虽然是从背后,却能在人们行走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只割破制服,实在不像是恶徒(善人也一样)做得到的事情。 如果只发生一两起就可能是奇迹,但受害的高中生多达十几人。如果这是人类干的好事,那就是石川五右卫门那样的高手了。 不是奇迹,是神乎其技。 只不过,如果是人类干的就是重大案件,但如果不是人类干的,在另一方面来说也是重大案件。 目前还只是传闻的程度,但是「随机袭击魔」这种怪异在通学道路出没,将会攸关学校的存亡。 身为校友不能袖手旁观。 一定要解决这个案件。 不,我并不是这么热爱母校的学生……在我就学的期间,反而大多对那所升学学校讨厌得不得了。 如果陨石无论如何都会撞上地球,那就掉到这所学校吧。我曾经在上课的时候这么祈祷。回忆当时的叛逆心态,我重新体认到自己是个不可取的高中生。 再怎么讨厌也不该让陨石砸下来。 真是的,学校居然会让我毕业。 我的高中生活是怀着怜悯之心,高姿态……更正,低姿态看着堪称偏差值受害者的讨厌高材生们,这样的我居然在五年后突破国家考试,成为讨人厌的特考公务员返乡……当时的我要是看到现在的我,肯定会痛打一顿。 不过啊~~我会觉得以前比较快乐耶~~ 那段回忆闪闪发亮耶~~ 唉…… 「阿良良木警部补,怎么故意叹气这么大声呢?」 前往现场的途中,坐在正式警车副驾驶座的兆间前辈这么问。方向盘是由我握。我不讨厌开车,所以她把车子交给我开的时候我很高兴(是警车耶!是警车耶!),不过兆间前辈经常会在旁边插嘴(「太晚打方向灯了吧?」「走这条路比较近耶?」),所以没什么乐趣。 和各方面随和的周防小姐不同,这个人总是加上阶级称呼我「阿良良木警部补」。她自己是警部,好像是借此随时提醒彼此的上下关系。 我看起来是这么嚣张的少爷吗? 「我可不像周防那么好说话,会严格训练你喔,未来的课长先生。不,署长先生。」 「我可不一定能这么飞黄腾达喔。我这么随便的家伙走这条菁英公务员之路挺危险的。到处都是陷阱或坑洞,感觉一下子就会脱队。」 「你以为菁英公务员之路是酒池肉林吗?总之,等你脱队的时候,风说课会收留你当未来的跑腿,所以请不用担心。」 「但我没那么想回到家乡工作……」 甚至一点都不想。 如果对这块土地抱持深厚的情感,我就不会长达四年没回来。 只不过,兆间前辈好像不是这样,说着「又来了,老是这样耍坏,真受不了你们年轻人」,没理解我内心的纠葛。还有,兆间前辈好像习惯装前辈到不必要的程度。 可以说是装前辈,也可以说是装大人。 或许是想借此弥补她停留在国中阶段的外表年龄。 这么一来,如果这时候坏了她的心情,就真的是幼稚的行径了。 顺带一提,在直江津署研修的这段期间,负责教育我的(也可以说是被塞烫手山芋的受害者)是人鱼周防全歌小姐,不过这次的「随机袭击魔」事件特别安排我和兆间前辈搭档。 联手出击。 不只是因为周防小姐正因为另一个案子陷入苦战,兆间前辈和我同为直江津高中的校友也是原因之一。虽然时期不同,但兆间前辈不只在直江津署风说课,在直江津高中也算是我的前辈。 我就欣然接受她的前辈态度吧。 所以我抱持敬意称呼她「兆间前辈」。 老实说,我这辈子没什么能称为前辈的人,所以对此相当开心。 「不过,挺有趣的。因为我一直以为我是直江津高中创校以来第一个不死之身的学生。」 「这你就太自以为是了。即使不是不死之身,不过光是就我所知,那所学校还有好几个妖怪就读喔。」 「是喔……」 光是就我所知也还有数人。 既然维持这种频率,那么怪异或许也不是那么稀奇的存在。难怪设立风说课是当务之急。 「哎,虽然我或阿良良木警部补你是极端的例子,不过大家都是基于各种难言之隐上学吧?完全不觉得哪里不对劲,享受悠然自在青春的高中生,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吧?」 听她这么就觉得应该没错。 过于认同到无话可说。 例如战场原黑仪,她三年之中有两年多是以「没体重」的状态求学。 或许这样的学生除她以外也不在少数,只是我没察觉……让我感到绝望的一年三班也是如此。 或许,那家伙也是如此。 不过,这很难说。 我的吸血鬼体质,也在日常生活造成各种不便,但是身体是泥人造成的不便以及必须面对的困难,我觉得自己绝对比不上。 兆间前辈究竟度过什么样的高中生活? 「没那么辛苦啊?因为大家出乎意料对别人的事情没兴趣。只不过,既然卧烟小姐确实找到我,就代表我的伪装也不完美吧。」 「……您见过卧烟小姐?」 「没有。是爷爷奶奶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我只记得是这种缘分。」 嗯。 周防小姐也说她没见过卧烟小姐……虽然个性亲和所以没这么想过,但是那位总管或许不是轻易见得到的人。 而且老实说,我见到她的次数也不算多,几乎都是透过斧乃木沟通。 「啊,我猜猜看,在兆间前辈祖父母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范围内,有没有一位叫做手折正弦的人?他是人偶师的怪异专家。」 「嗯?可惜我不认识。他是哪位?」 「是卧烟小姐的直属后辈……我认识一具尸体人偶,他是主要的制作者。」 原本想说有可能,不过看来没这段奇缘。这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哎,毕竟卧烟小姐的人际网路很广,其中的手折正弦又是和忍野咩咩或贝木泥舟并列的边缘人,所以不会这么刚好吧。 「无论如何,我多亏卧烟小姐才找到工作,所以我对她只有满满的感谢。因为在这个时代,即使不是泥人也很难找工作。虽然不方便多说,但她在设立风说课的过程中相当尽力耶?」 「……课长与兆间前辈是这个部门的创始元老?」 「嗯。现在只剩下这两人。其他的创始元老……全部殉职了。」 「咦?」 这部门这么血汗? 我差点慌张转头看她,但兆间前辈说「开车不可以看旁边!」警告我。 看起来很愉快地警告我。 「我说笑的。他们在风说课成立之后调到其他地区。因为扎下的根必须伸展出去才行。课长是为了带领部门,我是因为热爱家乡,才会留在直江津署。」 调到其他地区……扎下的根……换句话说,是为了成立下一个「风说课」吗? 所以我在大学千辛万苦修学分的时候,这项秘密计划正在确实进行。不,这项秘密计划在我就读直江津高中就起跑了吗? 这么一来,与其说因为是我的出身地才将第一个风说课设立在直江津署,不如说因为是兆间前辈的出身地才选择这里,这么想比较接近正确答案吧。 不过理由也未必只要一个……受不了,真是的。 这个世界的背面,令人不禁想相信阴谋论。 是背面,也是侧面。 只不过,相较于羽川翼正在海外进行的活动,卧烟小姐的计划也可以说温和又健全至极。 无须担心。 从这一点来看,羽川已经超越我能担心的等级了。 「阿良良木警部补,怎么了?快到现场了喔。要沉浸在怀旧感是没关系啦,不过比起过去,请好好活在现在喔。这是为了未来。」 这是箴言。 不过得考虑到我与兆间前辈都没有「未来」这种东西。 003 我高中时代是骑脚踏车通学,所以据说有「随机袭击魔」出没,以最短距离连接车站与学校的那条通学路,我几乎不曾利用。严格来说,我拥有的两辆脚踏车都在我三年级的时候回天乏术,但在损毁之后,我就像是要悼念这些脚踏车,坚持徒步走脚踏车用的通学路上下学。 迟迟无法改变路线。 所以我来到这条小路时,我也没什么头绪。 只冒出「是这种感觉吗?」这种程度的想法。 视野很难说开阔,两侧并排杂木林,老实说,没什么人喜欢走这条路……恐怕只有直江津高中的学生会利用吧。现在路上不只没人,连一条狗都没有。 「不过上下学的时候,应该会热闹到人满为患的程度吧。说人满为患夸张了点,不过我就读的时候是这样没错。」 兆间前辈这么说,看来她当年是电车族。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她心情看起来挺好的。 「虽然阿良良木警部补这么说,不过别看这样,这条路好像比以前更顾虑到安全性与治安。不只是路灯数量增加,连接大马路的路段也在两侧设置广角镜。啊哈哈,我好几次在那个转角被骑脚踏车的学生撞到喔。」 这可不是满不在乎就说得出口的往事。 身为脚踏车族,这个情报令我过意不去。我即使被撞过也不曾撞人,却不敢说当年完全没做过两人共乘之类的危险事迹。 应该说经常这么做。 与其说是现在时代变得严格,不如说当时也真的不该这么做。 「幸好我是泥人偶。只是被脚踏车撞根本不痛不痒。但我即使被飞机撞也不痛不痒就是了。反倒是假装疼痛或受伤比较辛苦。虽然不想把事情闹大或是小题大做,但毫发无伤也会在负面的意义上引人注目。」 兆间前辈一边说,一边从包包拿出小水壶,一口接着一口喝。虽然水壶造型时尚,但里面是普通的水。 她是泥人,原本甚至不必饮食,但是和周防小姐相反,兆间前辈好像不能缺乏水分。尤其是在今天这种大晴天。 要是肌肤———也就是泥土干掉,好像会很危险。 虽说是不死之身,却绝非不灭之身。 「噗哈……话是这么说,但是在我的高中时代,没出现『随机袭击魔』这种家伙。连脚踏车都没被当成危险的东西。大概是治安变好之后,反而凸显出至今视而不见的各种问题点吗?」 「或许吧……该说侦测风险的临界值下降吗……总之,问题本身从以前就存在……」 虽然这么说,但要是出现「随机袭击魔」,事情就变严重了。 很难认定从以前就经常有高中生被人从身后持刀袭击。至少我没有。 但我不敢说自己完全没遇袭的经验。 代表性的例子,就是我曾经被钉书机钉口腔……那个事件如果放在现在也会很严重。 「唔~~阿良良木警部补这番话显示你有一定程度的理解,不过我的见解不太一样。这种事件本身并不是完全没发生过。」 「是吗?」 记得兆间前辈认为这里不曾出现「随机袭击魔」,难道她撤回前言?我歪头纳闷,但是看来并非如此。 「在以前,这种现象都当成『镰鼬』带过。」 她接着这么说。 「『镰鼬』?喔喔,我听说过。」 「如果风说课的成员 不知道『镰鼬』才惊人。」 「不,总之,毕竟我是新来的……」 「『镰鼬』是三只一组的妖怪。正如其名是鼬鼠。两只手像这样是镰刀形状……第一只把人绊倒,第二只割伤,第三只在伤口涂药治疗……你听说过吧?」 「唔~~」 坦白说,我大概没听过,但我不希望前辈认为我无知,所以我没说实话,而是含糊回应。含糊回应的部分原因在于我抱持「这是什么奇妙的妖怪?」的疑惑心情。 「割伤再治好……这些家伙是想做什么?第一只『绊倒人』的鼬鼠真的需要吗?劈头就割比较容易成功吧……」 「这种温和的怪异奇谭,以往都是被你这种不识趣吐槽的家伙毁掉的。然后『随机袭击魔』这种危险的怪异奇谭就逐渐成立。必须在还只是风说的阶段解决才行。」 兆间前辈说。 讲得好像我是凶手……我明明是警察。 「不过,过于重视安全,尽可能排除不安要素的做法,或许才是现代的作风吧。说到『风』……」 「嗯。所以这种事件在以前或许会置之不理。因为被割的始终是制服,没伤到学生的皮肤。」 「等伤到皮肤就太迟了吧?」 「是的。阿良良木警部补,你说得真好。并不是任何人都像我或阿良良木警部补一样没有痛觉。」 我有痛觉就是了…… 或许最好找周防小姐过来,三人讨论一次不死之身的细部差异比较好……不然可能因为主观认定而犯下天大的过错。 不提这个,验证吧。 总之,我和兆间前辈并肩沿着通学路来回走看看。 没什么特别奇怪的问题。 杂木林里没有窜出鼬鼠或是变态。 「杂木林这三个字要是多讲几次,听起来会像是脏器林对吧?」(注2) 「请不要用正经语气突然说出恐怖的事。」 「我没有脏器,所以如果树林里长出心脏或肝脏,我会采收喔。」 「没有比这更恐怖的话题了。」 我们出乎意料聊得来。 「会不会是自然现象?」 虽然不是因为聊到杂木林才想到,但我一边走一边这么问。 「记得同样叫做『镰鼬』?就是近似旋风的现象,身旁出现的真空会割破皮肤……」 「说得也是。应该说,这个真空现象直到以科学手法从物理层面解析,大家都想象是『镰鼬』这种妖怪在作怪。就像是天动说那样。」 「天动说……这要当成风说,规模也太大了。」 「『镰鼬』就真的是风说了。因为是风。虽然这么说,但我认为这次的事件很难认定是自然现象。如果是自然现象,只割破制服的话就太不自然了。」 确实。 反倒会因为衣服随风飘动,所以只割伤皮肤。而且只从背后被割的这一点也令我在意。 很难想象自然现象会做出这种暗算般的行为。 「也可能这条路设计成凑巧是容易产生『镰鼬』的构造,不过既然这样,就应该从以前就出现这种现象,否则不自然。」 「不自然吗?」 这么一来,果然不是自然现象,而是不自然现象? 只是,要判断怪异现象是自然还是不自然,其实意外地困难。 真要说的话,是超自然。 到最后,我们来回现场三次却徒劳无功,在出发点停下脚步。虽然行走是刑警的基本功,但毫无想法乱走只是浪费体力。 泥人不会累,吸血鬼的体力也会迅速回复,但这是心情上的问题。 「唔~~难道是哪里误会了?我自己是容易误会的人,所以会这么想……」 「但是割破的制服是遗留下来的确切证据啊?而且不只是一两件。」 「说得也是……可是兆间前辈,我好奇一件事。不管是『镰鼬』还是『随机袭击魔』,总之如果像是妖怪的这种家伙真实存在,不就是用利刃从背后袭击高中生吗?」 「而且是快刀一割。」 「是的,快刀一割。假设妖怪照例不会被看见……可是,如果自己穿的衣服被割破,真的有可能没察觉吗?虽然受害者都供称是『不知何时被割破』……」 假设利刃(?)没碰到皮肤,但肯定也感觉得到风压之类的吧……人类的肌肤肯定会发挥敏锐的感应效果。 「天生裹一层泥土的我这个泥皮人没办法表示意见。因为我感觉得到的只有温度与湿度。盛夏的时候超惨,曾经整条手臂断掉。」 「会变得这么壮烈?」 「称不上壮烈。因为沾点水就接回去了。虽然说起来有点脏,不过真的如字面所说,只要涂点口水就会好。」 她会分泌唾液? 这方面的不死体质,我也想仔细问一次。 「回到刚才的话题,这很难说。拿我的例子反过来,如果在寒冬露出背部,应该会感受到寒气,但现在的季节还算好。认定『制服不可能突然被割破』的安全心态,或许发挥相当强力的效果。」 「确实……」 我说的只是逻辑推论。现实可没办法这么断然下结论。 何况我们这时候要对付的是「非现实」的传闻,既然是「非现实」就更难下定论了。一旦察觉被刀子从背后割,应该会害怕到陷入恐慌状态吧。 基本上不可能进行正常的判断。 「请让我确认一下。不只是受害者,周围的学生也没看见『随机袭击魔』?就周围学生看来,制服是突然裂开的?」 「这方面好像没有目击者。因为受害者都是在独自放学的途中遇袭。」 「嗯……」 锁定独自返家的学生,或是做好不被目击的准备,听前辈这么说就觉得与其说是怪异现象,应该说极可能是人为的犯罪。 悄悄接近不被受害者察觉,慎重避免伤到皮肤,却大胆割破制服,在受害者转身之前离开……这种事做得到吗? 要藏身在杂木林应该不是做不到,不过要在不伤肌肤的前提割破制服,果然是一大难题。 不知道什么样的利器做得到这种特技。 至少镰刀做不到吧。 「……啊,对了,如果是妖刀……」 「妖刀?那是什么?」 「以前确实有这种东西喔……至今还在就是了,但是这几年完全没在用,说不定生锈了。是住在我影子里的吸血鬼曾经使用过,只斩杀怪异的大太刀。」 不过,那把恰恰相反。 可以不砍衣服只砍内容物,却无法只砍衣服。除非衣服本身是怪异……不过「制服的怪异」是什么鬼? 「没错。长得像和服的怪异恐怕也找不到吧。话说回来,可以帮忙叫那个吸血鬼出来吗?听说你和周防搭档的时候,把现场验证的工作交给她———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而且是全权交付。」 「没有全权交付就是了,嗯,大致没错。不过终究不能只依赖幼女。毕竟我也老大不小了……」 我适度含糊带过。 事实上,兆间前辈将我———也就是将「吾之主」当成跑腿般使唤,忍对此不太高兴,所以我不方便在她面前叫忍出来。 虽然不是和周防小姐搭档时的状况,但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不抗拒向忍请益,但我不方便说出「我的搭档讨厌您,所以请您回避一下」这种话。 只是这种小事,难道不能给个方便吗?我虽然这么想,不过即使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怪异,也经常不会照着这边的意思去做。不过忍不只站在我这边,还躲在我影子里就是了。 「无论是怪异现象,或者不是怪异现象;无论是自然现象,或者是不自然现象,如果我们没能定出完整的调查程序,这个事件应该会移转给搜查一课或生活安全课正式办案吧。因为是有人受害的事件。」 「说得也是。」 只不过在这个场合,问题在于不确定有没有加害者。 加害者不存在。 这也隐约像是现代风格的风说。 004 整个上午都用来检查通学路(总之先做个实验,拿木棒和兆间前辈相互从背后砍砍看。在旁人眼中应该像是老大不小的两个人在玩武打游戏吧。想到兆间前辈的外表年龄是国中生左右,就算有人报警抓我也不奇怪。我明明是警部补的说),吃完午饭之后(兆间前辈展现前辈风范请我这一顿,店员以眼神质疑我为什么叫这么小的孩子出钱),我和兆间前辈决定造访怀念的母校。 我们已经预先告知来访。 这方面是公家机关的强项。无论是自由业的忍野还是诈骗业的贝木,都很难在白天进入学校。 我们预定在午休时间,找受害的高中生们问话(说侦讯就太夸张了)。 这当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多亏课长的手腕才能顺利面会。而且也是为了顺利进行这个程序,才派遣身为校友的我与兆间前辈吧。 所以不顺的反倒是我们这边的心情。 隐约觉得放不开。 老实说,我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再访母校。应该说我根本没有再访的意思。 在这四个月的研修期间,我曾经认为至少要造访北白蛇神社一次,却没特别想过要造访直江津高中。 毕竟没什么特别的私事要办,校内也没有我认识的人……不对。 严格来说有我认识的人,不过若问我想不想见面…… 「阿良良木警部补,大方一点不是很好吗?应该也有当时照顾你的老师吧?你就说自己已经成为菁英公务员,好好炫耀一下吧。」 「居然要我好好炫耀一下……您这是什么语气?我才不要。当时吊车尾的我现在成为警察,要是他们认为我因而跩起来,认为我是来挫挫他们的威风,误以为我抱持还以颜色的想法……」 「因为你真的有这种想法,所以你才会心虚吧?没人在意你喔。」 是这样吗? 总之虽然我自认是问题儿童,不过和不死之身的学生一样,我这种程度的问题儿童,在校方眼中或许只是众多问题儿童之一吧。 或许他们意外地不记得了。 实际上,我的期待落空了。带领我们进入学校的老师是我不认识的人,和受害学生们的对话也顺利结束。这也堪称是兆间前辈的本领。 如今的我和现在的高中生说话时,甚至感觉中间隔了一道又高又厚的墙,不过对于兆间前辈来说好像没有这道墙。 看来是有效利用年幼的外表去除了这道墙……明明是感到自卑也不奇怪的特征,她真的好坚强。 我就不会想利用自己的矮个子优势。 周防小姐身为大人很喜欢小孩,不过兆间前辈先不提是否喜欢小孩,她好像很擅长和小孩沟通。想到牵扯到怪异的人大多是年轻族群,这或许也是风说课所需的资质。 至少比不死这种特性好用得多。 就像这样,兆间前辈和受害的高中生们聊得很尽兴,但她看来没忘记工作,在午休结束的钟响之前,她就确实问完所有人了。 甚至不分性别,和所有人交换了手机号码,这部分也很了不起。 「是工作用的手机。我还是会公私分明,所以没要和可爱的男生们交朋友,请放心。阿良良木警部补,你也不可以想和女高中生玩在一起喔,毕竟是这种时代。」 「谢谢您的贴心提醒。不过,我这三十分钟老了好多。虽然我自认内心永远是少年,但我好像没有和高中生交谈的体力了。」 「我的身体永远是少女就是了,真想变老看看。好啦,虽然没问到新事实,但是反过来说,也没有证词推翻至今确定的事实,这就是收获。」 现在的我很难将此当成收获……工作就是在累积徒劳吗? 「那么,阿良良木警部补,回现场吧。」 「啊……兆间前辈,您可以先去吗?我想绕到那边校舍的某处看看。」 进入学校之后,我就一直在犹豫,不过在事情办完的节骨眼,我这么说。警车总不能开进学校,所以我们是从通学路步行过来的,回程肯定不需要驾驶。 不过,刑警的直觉敏锐。 「你不是想赶快离开吗?你在这所高中没任何美好回忆吧?」 「我没说到这种程度……美好回忆还是有的。嗯,我确实想离开,但是既然来到这里,我就得和某个对象打声招呼,不然之后会很恐怖。」 「是喔?……是私事?」 「是私事。只不过,说不定可以获得一些能用在搜查的情报。因为那个人是推理迷。」 与其说是推理迷,不如说那个人自己就是一团谜。 如同黑暗般成谜。 005 「既然这样,我也想去某个地方,所以请自便吧。」兆间前辈这么说完,我们就各自采取行动。没什么好惊讶的,在直江津高中的某处,应该也有她自己的「秘密场所」吧。 即使是再怎么开放的职场,我大概也没机会询问身为不死泥人的她在这所学校度过什么样的青春。总之,我的「秘密场所」是一年三班的教室。 但不是实际上的一年三班,是「不存在」的一年三班。 我打开不该存在的门,进入不该存在的教室。 「嗨———阿良良木学长。您好久没来了耶。」 空荡荡的教室里,有个人坐在讲桌看书。不用说,正是忍野扇。我在直江津高中三年级的时候,她是转学进来的一年级,但她现在至今穿着直江津高中的制服,至今依然挂着诡异的笑容。 所以小扇在那之后一直是高中生…… 当年她离开我之后,暂时和神原同进同出,但在神原毕业之后,好像终于定居在这所高中了。 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人物。 她身为忍野咩咩的侄女,现在的工作好像是让直江津高中的迷惘学生更加迷惘。真的是成为学校的怪谈,一手包办七大不可思议。 无论如何,小扇的起始点是我,所以兆间前辈无从得知,但即使风说课捕捉到这间教室的存在(非存在),肯定也无计可施吧。 因为小扇甚至无须认定是否无害,成为像是学校的一种象征,任何专家都拿她没办法。卧烟小姐是这么判断的,只能说小扇真的是逍遥法外。 所以我高中毕业之后也几乎扔着她不管,但她在这段期间完成不明就里的成长。外表依然维持在十五岁上下,内在却造就戏剧性的进化,终结到无法处理的程度。 我明明是刑警但还是自白吧,这也是我远离家乡的理由之一,不过事情至此还是不能不来见她一面,算是负起生产者的责任吧。 「……小扇,你在看什么?推理小说?密室解谜?」 「不不不,甚至不是文字作品喔。最近我也看了很多漫画。」 小扇说着让我看封面。 我顿时语塞。冷不防被阴了一次。 就像是埋伏已久等我上钩的作者姓名———「千石抚子」。 「发音好像不是她的本名『nadeko』,而是常见的『nadeshiko』。这是笔名吧。我觉得这名字很怪,但她本人果然也很在意吧。」 「……记得是出道的第三部作品?真厉害。」 总之,我说出这种不痛不痒的评语。 「销量好像不太好就是了。」 小扇说出会痛会痒的评语。 她就是这种人。 「不过,在特定圈子很受欢迎喔。说什么明明可爱却有黑暗面。啊啊,虽说有黑暗面,但我已经没去找她的麻烦了。这里的黑暗始终是千石小妹的黑暗。我个人很喜欢这部作品。」 小扇说完轻轻将书放在身旁。 从她小心翼翼的动作来看,应该不是谎言。 「放心,千石小妹在国中毕业的同时离开这座城镇。不必担心她在路上巧遇阿良良木学长,再度点燃浪漫的爱火。」 「我没担心这种事……」 没有吗?我搞不懂了。 我在那时候也没搞懂。 「记得她现在也和卧烟小姐有联络?我好像听过这件事……不对,好像不是卧烟小姐?是斧乃木小妹……」 「是的。听说她和阿良良木学长一样———和阿良良木警部补一样,以漫画家的身份对卧烟小姐言听计从。这代表卧烟小姐的计划也逐步加入这种娱乐方面的要素。」 「小扇,你还是一样无所不知呢。」 「我不是无所不知,知道的是您———阿良良木警部补。」 小扇以漆黑的双眼看着我这么说。 ……好像是这样吧。 「但是别叫我警部补。我希望你永远叫我学长。」 「这是神原学姐的职责,但如果您这么希望,我悉听尊便。不过,阿良良木学长不是成为风说课的刑警,凯旋回到这所高中吗?如果只是想知道千石抚子老师的近况,看连载杂志的目录页就知道了。有事情要商量的话,我就奉陪吧。」 「与其说是商量……」 只是因为来到这里总不能不见面,我才造访这个幻想的一年三班,不过既然兆间前辈那么说,我就不能在这里说出搜查上的秘密。 对推理迷说出搜查上的秘密,这是推理小说的剧情进展。 而且就算有什么秘密瞒着小扇,恐怕也没用吧。 「嗯,是的。关于最近发生在直江津高中通学路的『随机袭击魔』事件,我也心痛不已。我正在捉弄的学生当中,也有几个人是刀割的受害者。」 ……看来刚才面谈的孩子们之中,有数人正遭到小扇的魔掌。 这方面的受害程度可真的不是「随机袭击魔」或「镰鼬」那么简单,不过我无从对这方面插手……到头来,一旦被小扇缠上,都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像是我、神原或是千石那样。 「小扇,这不是你干的好事吧?」 「哎呀哎呀,您一直在怀疑我?哈哈!我真没信用耶。」 这不是好笑的事,而且既然受害者是直江津高中学生,我也不是没这么担忧过。只不过,突然从无辜的高中生背后动刀,不太像是小扇会有的暴力作风…… 「无辜的高中生是吧。真的有这种人吗?」 「嗯?那是怎样?什么意思?」 「不不不,有某些特别的意思喔。」 「还真有?」 「无故被最喜欢的阿良良木学长怀疑,我深感遗憾,所以就给您一个小小的提示吧。因为成为阿良良木学长的助力是我的人生价值。不对,曾经是我的人生价值。」 听她改口以过去式再说一次,我深刻感觉到小扇已经不再被我束缚。 虽然自称忍野扇,但她如今也完全没有「忍野咩咩的侄女」这个立场。 黑暗成长茁壮之后,离巢自立。 基于这层意义,依然栖息在我影子里的忍,已经被她远远抛在后头。 她没有停滞,更胜于创造她的我。 「只给提示?不给答案?」 「我看起来像是这么亲切的学妹吗?」 「说来惊讶,一点都不像。」 「那么这份惊讶就是答案。不过,我是阿良良木学长的镜子。阿良良木学长自己也不是成材的学弟吧?」 「那当然。」 「提示就是,为什么『随机袭击魔』只锁定正在放学的学生背后。」 小扇说。 接下来由我接话。 「明明也可以在上学的时候锁定。」 006 「嗯,这么说来确实没错。因为上下学都走那条通学路,只集中在放学的时候受害,让人觉得怪怪的。你有个相当敏锐的学友喔。」 在事件现场会合的兆间前辈夸奖我说。 小扇完全不是学友,而且如果前辈问这个提示有什么意义,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说谜题变得愈来愈复杂,不过这确实像是小扇的作风。 兆间前辈没特别追问我这个「学友」的真实身份,说她去了教职员室一趟。 兆间前辈的「秘密场所」是教职员室吗? 我确实不能跟她去那里。 昔日的不良品行会令我愧疚不已。 「嗯,但我没预先告知就闯进去了,也就是所谓的现场判断。当年的老师也在,所以我们聊得很开心。老师还说我一点都没变。不过这是当然的。」 「……好奇问一下,兆间前辈,先不提现在,您将来有什么打算?总不能成为八十岁的老婆婆都还是一张娃娃脸吧?」 「你问得真直接耶。真要说的话,你不是也一样吗?」 虽然她这么指摘,但是我的不死之身严格来说是半桶水的不老不死,基于好坏两方面的意义来说,肯定都无法避免刻上岁月的痕迹。 但是,泥人就不一样了。 像是土偶不就维持数千年都一如往昔吗? 「到时候,总之只能化妆掩饰吧。回春的相反……要让肌肤出现皱折感。」 「不能拜托卧烟小姐,将灵魂转移到新的人偶吗?」 「像是你说的手折先生那样?如果做得到,我就不会这么辛苦了。因为爷爷奶奶用来让孙女留在现世的魔法几乎是禁咒。」 「禁咒……」 「不是同音的摇钱树喔。是禁忌的咒法。虽然强力,却因此难以变通。总之就算这样,或许十年二十年之后也会找到解咒的方法,所以就耐心等吧。幸好我是不死之身。」 虽然讲得像是等待新药研发的难症患者,不过兆间前辈原本就是罹患重病夭折,心境上或许大同小异吧。 我问了多余的问题,回到工作话题吧。 「所以,兆间前辈,您在教职员室有收获吗?」 「进度不太顺利。看得出他们比起查出『随机袭击魔』的真相,更倾向于隐瞒这波骚动。毕竟是私立的升学学校,我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但是对于解决事件的态度很消极。」 「直江津高中在这方面的体质,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耶。」 只是以我的状况来说,这种态度大多对我有利,所以我不方便多说什么……我在学的时候,曾经在夜晚的学校闹得天翻地覆。 虽然忘记至今,但我也曾经溜到楼顶。 不 过,这种封闭的环境会产生拒绝上学的学生,这也是事实。这应该不是能够轻易解决的问题,但我希望将来想办法解决。 「也对。话是这么说,但我们当前还是解决我们负责的案件吧。到了这种地步,看来只能试着以现行犯逮捕了。如果是怪异就无法逮捕,但如果是『镰鼬』应该抓得到尾巴吧。」 兆间前辈说。 「刚好快到放学时间了,就在这里监视,目击学生背后被割的场面吧。如果没有目击者,由我们成为目击者就好。」 真积极的态度。 不过,若要旁观孩子被刀子攻击,我难以同意。这几乎等同于诱饵搜查。虽然这么讲好像很天真,但我希望防范犯罪于未然。 「我也这么想,不过实际上受害者都是毫发无伤。这边当然至少会赔偿制服费用,不过被盯上的高中生几乎没有风险。」 唔唔,我出声思考。 话是这么说,不过想到可能发生什么万一,我还是会犹豫。定点监视很像刑警会有的办案方式,不过要我只是看着高中生遇袭…… 「请振作一点。因为你说的『只是看着』其实很难。」 兆间前辈「啪!」地拍手,像是在鼓舞我。 「和你跟周防小姐负责河岸案件那时候不一样,在这个场合,很可能产生观测者效应。我们再怎么巧妙躲在杂木林,只要感受到视线,『随机袭击魔』或许就不会现身。」 观测者效应。 观测行为本身会影响到观测对象……这个逻辑在验证超能力的时候也适用。 比方说,如果为了要看穿手法而采取敌对态度,占卜就不灵……即使不是「信者得救」,这个论点也比较有利于超自然这一边,不过听起来还是煞有其事。 不是新药,是自古以来的灵药———时间。 也就是安慰剂效应。 「是的。不过以我来说,我不会怀疑怪异实际上存在或是实际上不存在。话是这么说,但如果『随机袭击魔』的发动条件是『没人目击』,那么虽然牵强,还是可以大致说明受害高中生为何都是从背后遇袭。」 「确实可以说明。」 不是没有目击者的怪异现象,是没有目击者才会发生的怪异现象……这么一来,定点监视的搜查方式堪称只会造成反效果。 不对,如果我们的监视可以阻止「随机袭击魔」事件,就某方面来说是有效的做法吗? 「笨蛋。我们没办法一直监视这条通学路吧?风说课的业务是消灭所有风闻等级的怪异奇谭,不容许任何漏网之鱼,怎么可以小心翼翼放养一条鱼?」 「放养一条鱼」这个说法妙到值得申请专利,不过她在这方面说得对。 做事只看眼前,是我以前就有的坏毛病。 在这个场合,我该看的是背后,是背地里的关系。 「那么,要怎么做?虽说监视的时候不能被发现,不过能躲的场所果然只有杂木林吧……」 只是,即使躲在这唯一的死角,对方应该也会因此首先检查这个死角有没有监视的视线。 况且,既然这边的视线看得到对方,对方的视线也看得到我们。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记得是这么说的? 「如果没死角,自己制造死角就好。阿良良木警部补,我们是『死』的专家吧?」 看来兆间前辈喜欢「如果没有某某东西,自己成为某某东西就好」或「如果没有某某东西,自己制造某某东西就好」之类的想法。无论在我这个人的人格各处怎么找,都找不到这种乐观的创意。 这也可以说「如果没有创意,自己拥有创意就好」吗? 「阿良良木警部补,不死之力如果不发挥在这里,那要发挥在哪里?」 「可以的话,我不想把不死之力发挥在任何地方……不过,咦,兆间前辈,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们是死的专家」这个前提以及「成为随机袭击魔的目击者」这个目标,我实在无法巧妙连结在一起。 这个泥人究竟想说什么? 「真迟钝耶。也就是说……我想想,阿良良木警部补,请你利用设置在那里的广角镜吧。」 「啊?」 「我说,请你站在远处,透过那面镜子监视通学路。以吸血鬼出类拔萃的视力,这种程度应该轻而易举吧?」 啊啊———原来如此。 透过镜子监视感觉一点都不简单,不过她说得没错,留在我体内的吸血鬼后遗症,使得我不必望远镜就能看清远处。 而且,看不见外型,不能看见外型的怪异,必须透过镜子来目击,这是源自神话时代的传统。 知名的蛇发女妖就是如此。 记得是利用镜子除妖的神话? 无论如何,小扇故意当着我的面阅读千石抚子老师的漫画,或许就是在埋这个伏笔。不对,果然只是在消遣我吧。 小扇最喜欢做这种会痛会痒的事。 「是的,而且镜子照不出吸血鬼。即使这边看得见,那边也看不见。」 兆间得意洋洋说出计划的核心,但是对不起,这时候我非得纠正才行。 「不好意思,我是镜子照得出来的那种吸血鬼……」 「你说什么?这种问题你就用毅力解决吧。」 这是能用毅力解决的问题吗? 以前镜子照不出我的时候,我吃了不少苦头……没想到五年后却非得努力让镜子照不出我,我的天啊。 不过,如果我做得到,不只是这次的案子,在今后的研修期间,肯定能确保相当的优势。将吸血鬼特性当成便利工具一点都不值得称赞(我就是因此吃了不少苦),但在风说课就不在此限。 不过,当然还是有其限度。 「既然是长官的命令,我也会尽力而为……但是不提我,兆间前辈您要怎么做?泥人具备什么有利于监视的特征吗……」 我书读得不多,所以不清楚。 泥人的某处刻着文字,这个刻印是唯一的弱点。我在某处听过这种情报……但是关于泥人这个怪异的特征,我只想得到这个。 兆间前辈以余光看着这样的我。 「阿良良木警部补,到头来,泥人的特征在于全身上下都是『土』。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的特征。」 说完,兆间前辈再度拿出小水壶。 007 从结论来说,监视没获得成果。 我在距离数百公尺远的半山腰睁大双眼注视广角镜(虽然拿出十足的干劲,却不知道镜子有没有照出我。实际尝试就觉得果然不是毅力能解决的问题),至于兆间前辈则是满身泥土,一直监视到太阳下山。 不只是满身泥土,是全身化为泥土一直监视。 像是忍者发动土遁术———可不只这么简单,兆间前辈将水壶的水往头顶淋下去,让泥土身体变得又湿又软。 之前说过她在碰水这方面和人鱼周防小姐完全相反,不过就某种意义来说,或许也可以说两人一模一样。 没有水分就会干燥,干透到裂开,她的这具肉体———这具「土」体确实必须随时补充水分(甚至可以借此修补损毁的部位,属于不死之身),但要是持续补给水分过度,反而会难以维持形状。 会变得又湿又软。 「即使如此,灵魂还是不会脱离喔。就算全身变得像是泥泞,灵魂也不会脱离。所以我 不是躲在杂木林,是满身泥土躲在正下方。所谓的一败涂地。」 兆间前辈面不改色这么说。 她是泥人,对此面不改色也是理所当然,但我脸色不由得铁青。这份工作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兆间前辈不是为此粉身碎骨,是为此泥身土骨。 不只是杂木林,她还将「自己」的碎片洒在通学路。 总归来说,将会被放学的高中生们踩踏。 会被她想要保护的孩子们践踏。 我刚才说出「定点监视像是诱饵搜查,我不愿意这么做」这种天真的感想,然而不只是放学的学生毫无风险,背负最大风险的居然是兆间前辈。 乱七八糟。 当事人或许认为理所当然,不过将此视为理所当然,正是乱七八糟的心态。每次这么做,是否能完全复原都必须碰运气,就算她没有痛觉,失去人类形体到这种程度,我实在不认为灵魂不会觉得痛。 被想要保护的对象踩踏。 不可能感觉不到痛苦。 「兆间前辈,我不懂。您为什么非得做到这种程度?我会好好监视,所以由我来就好。」 「风说的验证没有绝对。因此必须竭尽所能,否则无法抱着自信断言『没有漏网之鱼』。阿良良木警部补,希望你别误会,不是因为我不信任你的眼睛。」 「可是……不好意思,我才希望您别误会。我不是想否定兆间前辈的信念。您对这份工作的重视,我想要向您看齐。由衷想向您看齐。不过,凡事都是有限度的。」 当然,在进行「后辈的反抗」时,我内心想到的是高中时代的同班同学———羽川翼。从那年春假之后,我一天比一天更加体会到那家伙为我做的事情多么无法挽回。 后来,经过那场恶梦,那家伙的生活方式变了。 羽川也已经不再是那时候的羽川。 即使如此,她至今依然以博爱处世———脱离常轨的博爱。 未来出路分歧之后,我已经没有阻止羽川的方法。 正因如此,所以即使只有一点点,只要我看见让我想起羽川的事物,我就会不顾一切阻止。而且兆间前辈让我想起的程度可不是只有「一点点」。 就某种意义来说,她比羽川还要牺牲自我。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周防小姐也有这种倾向…… 「对我们来说,能够维持和世间的连结,是最重要的事。阿良良木警部补,我们在这一点和你一样。卧烟小姐以及课长都是巧妙利用了这一点。能将自己隐瞒至今的真实身份用来助人或执行正义,不觉得这是最快乐的事吗?但是请别问什么才是正义喔。」 兆间前辈以最后那句话强行结束讨论,接着不容分说开始准备定点监视……具体来说是脱掉外套,包括鞋子的衣物全部脱掉。 啊啊,是的。 命中注定我再度看见刚认识女性的半裸。这个法则迟早会引导我迈向毁灭,所以应该得找机会做个了断,看来兆间前辈即使让全身满是泥土,好像也无法忍受名牌外套、丝质裤袜或特制的鞋子脏掉。 她在这方面公私分明。 总之即使已经习惯突然脱衣,既然这条界线还在,应该还轮不到新来的后辈强行阻止她吧。我只能抱持这个想法自制。 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以同样严肃的态度,在远处看着广角镜。 同时我也负责监视化为一层薄薄的泥土,如同地毯铺在通学路的她是否平安无事(不过在她变成这样的时间点就不算是平安无事了),因此我不由得全神贯注。 每当高中生经过通学路,我就担心他们是否会被刀子袭击,同时也看向他们的脚边。就这样,我度过一段紧张不已的时间。 「吾稍微刮目相看了。」 这声呢喃隐约从影子传来,看来忍很欣赏泥人的这个搜查方法。可惜没因此提供建言。 大概是不高兴我就这么听话当手下吧。 真是忠心耿耿的仆从。 光是如此,我就对于毫无成果感到遗憾不已。不只没能以现行犯逮捕「随机袭击魔」,也没发生类似的现象。过了放学时间,周围变得黑漆漆,通学路也完全没有人影。 我快步回到现场。「兆间前辈,您还好吗?」我朝着地面问。 「我很好,完全没问题。不好意思,阿良良木警部补,请用我寄放在你那里的水壶淋湿周边,然后大致就好,将我的部位收集起来。你应该没想到这个年纪还会玩泥巴,不过这也是工作。」 这是工作吗? 我如此心想,但还是没反驳照做,收集起来的烂泥随即主动凑在一起,像是形状记忆合金那样逐渐组装。 「我自信今天的监视没被发现……我要秉持绝对的自信断言,没有任何像是妖怪的蛛丝马迹。这么一来,这或许不是怪异现象。」 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说话,或许是泥土整体像是扬声器那样震动发出声音,兆间前辈以依然只是土块的状况进行这个分析。 「我的感想也一样。可是这么一来,凶手……不属于怪异的『随机袭击魔』究竟是如何不被察觉就袭击高中生的背?」 真的有这种高手吗? 如果是这种状况,就不该找我或兆间前辈,而是拜托美留大姐出马……嗯?不对,等一下?不是这样。该质疑的不是这一点。 不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 这是凶手那边的视角。或者是监视者的视角。 如果是怪异现象,极端来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即使不提妖刀的事,如果是全盛时期的忍,别说割破制服,甚至能在对方没察觉的时候砍下脑袋。 不过,该思考的问题不是「如何不被察觉」。 是「为什么被察觉」。 受害的高中生们,明明在割破制服的时候没察觉,为什么在割破制服之后就察觉了?如果在寒冬就算了,现在还是舒适的季节,难道是基于什么契机吗? 是背后耶?会察觉吗? 除了割破制服的当下,会在其他时候察觉吗? 以吸血鬼的视力也看不见自己的背啊? 旁人告知的?不对,受害者都是独自放学。那么…… 「很好,大致成形了。阿良良木警部补,请还我衣服。」 「啊,好的,请。」 虽然外表成形,但表层依然是泥土,所以看起来完全是模型的原型。 虽然不像吸血鬼肉体再生那么惊悚,却给人更冷硬的印象。这是当然的,模型本来就又冷又硬。兆间前辈动着僵硬的手臂接过衣服,同时蹒跚走向广角镜。 感觉她以这个外型接近大马路挺危险的(会产生不同的怪异奇谭),不过像是脸蛋或发型这种细部造型,或许和补妆一样必须照镜子才能进行。即使不是这样,穿衣服的时候还是想照镜子确认吧。虽然躯体是泥人,灵魂也是女性。 幸好镜子照得出泥人。而且广角镜有两面,分别设置在面对面的位置,所以要整理后脑勺的头发也很容易…… 面对面的镜子? ———那么这份惊讶就是解答。 ———因为我是阿良良木学长的镜子。 「……小扇,你才是后辈的借镜喔。」 我轻声说。 因为,小扇早就直接告诉我答案了。 也不是什么难解之谜。 反过来说,我在她眼中已经不是足以认真捉弄的对象,算是诀别的证明。这也 是她应有的模样。 面对面的镜子———相对的镜子。 既然看得见后脑勺,当然也看得见背部吧。 是的。 这个真相,是「我知道的事」。 「兆间前辈,方便借点时间吗?」 我呼叫正在整理头发的兆间前辈。模仿小扇的语气。 「这么说真的很愚蠢,不过———」 008 接下来是后续,应该说是这个事件的结尾。 实际上,真的很愚蠢。这确实是盲点。然而即使这是我这辈子第一个解开的谜,应该也不容许我欢欣鼓舞吧。 这条通学路不是案件「发生」的现场,始终是案件「发现」的现场。受害者不是在这里受害,只是在这里察觉受害。 因为照镜子。 看见成对的镜子时,一定会看见自己的背,所以察觉。 如此而已。 只要知道这一点,后续的谜题就连锁解开了。 既然这里不是案发现场,那么受害者的制服是在哪里割破的?如果受害者包含上学中的学生,当然就难以缩小范围,不过受害者只限于放学中的学生,那就没有比这更好解的问题了。 案发现场在学校。在直江津高中。 是的,封闭的校内出现了「随机袭击魔」。同一时间,也锁定特定人物是嫌犯了。既然犯行现场是连警察都必须按照标准程序,否则无法轻易进入的场所,那么凶手肯定是内部的人。 用不着在怪异身上找原因。 如果不是在放学的时候,也就是对方正在行走的时候下手,要在当事人没察觉,又不伤害当事人的状况下只割破制服,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因为高中有体育课。 虽然我当时没加入,但也可以在社团活动时下手。 如果是脱掉的制服,那么不必妖刀,只要使用美工刀或剪刀,勉强一点连指甲剪都能割破制服吧。 「总归来说,是学生之间的恶作剧?因为时机不对才把事情闹大?我高中时代也曾经被贴一张『kick me』的纸在背上,是这种的恶作剧吗?」 「……兆间前辈,您是高中出身?」 「是直江津高中出身喔。」 「是吗?」 总之,虽然「kick me」也一样,但是制服被割破可不能只当成恶作剧处理,即使没演变成「随机袭击魔」的传闻也是一件大事。何况受害者都是独自放学回家的高中生,加上这个情报之后,浮现出来的是一幅令人非常不乐见的构图。 不是恶作剧,是恶整。不只是恶整,几乎是霸凌。 不过依照当事人们和兆间前辈交谈时的印象来看,他们好像不觉得自己遭遇这么过分的事情,或许可以说仅止于差点构成霸凌的程度吧…… 小扇说过,她正在捉弄几个学生。 换句话说,就是这种孩子们吧。差点被黑暗吞噬的孩子们。 或许不只是「几个」,他们所有人都成为小扇「捉弄」的对象。 或许她就像是那所学校的守护神,或者像是迷惘学生们的背后灵,让犯行只以未遂作结。 是的,只有曝光的案例受到注目,像这样成为「随机袭击魔」的传闻,不过正常来想,肯定也有受害者以其他形式察觉,直到回家都没察觉,不明就里就在床上掉眼泪吧。 不该思考事情变严重会怎么样,事情已经很严重了。 现状已经充分达到临界点,事态没有继续恶化的余地。 兆间前辈眉头深锁。 「这么一来,只能以不告知受害者真相的形式,一个一个揪出来解决了……只要正式通告老师们,应该可以防范今后的被害于未然吧。」 她的娃娃脸露出严厉表情这么说。 嗯,我也这么认为。 秘密行动是她的拿手绝活,应该可以不告知受害者就说服加害者,解决这一连串的问题。我不认为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但若能在「几近霸凌」只差一步就真正成为霸凌之前收拾事态,虽然不是再好也不过,却也只能给个及格分数了。为了保护受害者而让加害者不存在,这么做从某种角度来看是天大的偏袒,但这是风说课的工作。 加害者不存在。 让怪异奇谭以及案件当成没发生过。 不是放水流,是顺风飘。 不过,话说回来…… 「这次的风说,如果以升学学校特有的人际摩擦来解释,未免也沉重了点。阿良良木警部补,看来沉浸在怀旧感的是我才对。我向你道歉。」 兆间前辈以完全干燥形成原有发型的头,向我深深低下头。她这样与其说是谢罪更像是忏悔。 「我受到爱校心态的束缚,完全将回忆美化了。说得也是,学校是充满压力的空间。就算『kick me』是在开玩笑,我的高中生活也并非全是好事,并非全是美好的回忆。」 「……不过,肯定还是有美好的回忆与快乐的青春喔。」 肯定有。 即使再怎么湿软如泥,肯定也闪闪发亮。 注2:日文「杂木」与「脏器」同音。 第三话 美留·狼人 001 再埼美留是狼人的后裔。一般说到狼人,大家比较容易认为是男性,不过她是女性,所以应该精确称呼为「狼女」吧。总之她是人又是狼,是狼又是人。不像我成为吸血鬼那样,不像周防全歌成为人鱼那样,不像兆间临成为泥人那样,不是在人生的途中成为怪物,她在出生的时候,或者说在出生之前,就天生拥有狼的资质。 因为个性大而化之,她自己好像也没掌握得很确实,但她好像是出身于这种家系……她的父母、祖父母、叔父叔母以及堂兄弟姐妹,或多或少都是这种体质———会在满月那一天从人变成狼的体质。 再埼美留的狼基因似乎在家族之中属于明显的类型,即使不在月光下,只要看见类似的原形物体就可以变身的样子。相对的,即使在超级满月的日子,她也可以克制自己不变成狼。 体质完全在控制之中。 「不过就我来说,『无法变身』的感觉才是我最无法理解的。因为我一直像这样活了三十多年。」 只不过,除了「可以变身成狼」这一点,再埼美留大致上理所当然是人类。力气比一般人大一点,脚程比一般人快一点,鼻子比一般人灵一点,对于生肉的喜好比一般人高一点,是这种理所当然的人类。 这样的她走上警察之路,是极为自然的选择。 因为她单纯认为,这是能将己身能力活用到极限的社会贡献。虽然这么说,但她下定这个决心的时候,风说课还只存在于卧烟小姐的心中。 所以她原本想走的始终是正统的警察之路。 「我想当警犬。因为那样很帅。狼以狼的身份活下去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我是末代之狼。」 她不是自虐,反倒是得意洋洋地这么炫耀。实际上,她身为警察的经历也很傲人,好几次接受表扬。 拥有玲珑的身体曲线,身体能力却轻松超过强悍男性。这样的她受到重用,就任没多久就编入各种特殊部队。不只如此,听说她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就率领一支部队,负责大规模的犯罪搜查或是全国各地的救灾任务。 把这样的英雄挖角过来,卧烟小姐还真是乱来……只不过,以卧烟小姐的角度来看,再埼美留是风说课不可或缺的人物。 听她这么说的时候,我完全解释成「我懂了,换言之就是需要战斗人员的意思吧」。即使还只在传说的范畴,毫无防备和怪异周旋也称不上聪明的做法。 至少应该做好自保的准备。 只不过,这是我太早下定论。 卧烟小姐想要的不是狼人的强韧身体,是狼人的强韧精神。 接到命令「绝对」会贯彻执行。从大而化之的个性绝对无法想象的这份钢铁意志,卧烟小姐想当成风说课的范本。出生就自诩是末代之狼的这种生活方式,卧烟小姐想反映在共享秘密的这个团队。 想以迈向毁灭的狼人理念让世界繁荣。 而且,在风说课扮演推手的这只狼,这次将要包围一只猫。 002 这天,全日本的公家机关慌了手脚。那个羽川翼居然相隔三年决定回国。所有组织想尽所有办法进行无谓的抵抗要阻止航班起飞,但是计划全部失败。即使如此,政府依然死撑到最后,但在得知她的目的是要从这个国家完全消除自己的痕迹之后,政府不情不愿地放弃抵抗。宁愿背负着影响国家维安等级的风险,也选择能够洗刷「那个和平主义者就是出身于这个国家」这个恶名的机会。 我正在进行研修的直江津署,当然也是慌张得不得了。不只如此,这里正是暴风雨的中心。因为羽川翼的青少年时代,几乎都在本署管辖的地区度过。 虽然这么说,但风说课是负责风雨……更正,是负责风说的部门,所以在这场骚动完全处于状况外———除了自称「犬科巡警」的那只警犬。 「历小弟历小弟,什么都好,提供一些关于羽川翼的情报给我吧。因为我将要负责保护她。」 正要和周防小姐外出将下一个传闻斩草除根的时候,我被她拦下了。顺带一提,她拿捏人际距离的方式很独特,第一次见面就称呼我「历小弟」,而且以前辈的压力要我也称呼她「美留大姐」。 周防小姐贴心说「那么,阿良良木,现场见」,然后先快步离开。如果她真的为我着想,希望她好歹要说「不好意思,他是我的搭档」硬是带我走,不过要求蛇面前的青蛙……应该说狼面前的人鱼做这种事应该是强人所难。说真的,对于全身上下都美味的周防小姐来说,能够放心打交道的同事,或许只有不必进食就能活下去的泥人———兆间前辈吧。即使有「水水的」这个困难点,也比遭到捕食好得多。 虽然我嘴里这么说,却也不想违抗美留大姐。 不只是单纯基于本能害怕狼,美留大姐这次是基于老交情,跨越部门的高墙参加重要人物的护卫任务,所以我想协助她。何况美留大姐要护卫的对象是我高中时代的大恩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可是,我知道的始终是以前的羽川……这次,那家伙想将昔日的存在,将过去的资料消除得一干二净,所以我提供的情报,或许会成为产生杂讯的没用情报。」 「天底下没有没有用的情报。包括所有杂讯或误报,我想知道所有能够知道的情报,以便对应所有的可能性。拜托啦,帮我这个忙吧?」 语气像是在恫吓,但她这种滴水不漏的态度,只让我觉得可靠。 「不是夸大其词,我必须保护的不只是羽川翼,还包括这个国家,甚至是整个世界。务求万无一失。别站着说话,历小弟,我们去咖啡厅吧。只有饮料的话我可以请你。」 她的前辈架子挺微妙的。 研修期间进入第三个月,我明明终于学会对前辈撒娇的方法(世间也将这种行为称为「敲诈」)……哎,算了。 「美留大姐,难道您要负责带头指挥护卫团队?」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是跑腿的跑腿的跑腿喔。忝居末座的小角色。因为我早就已经退出前线了……不过正因如此,偶尔也有机会教育后进。老狼有老狼的职责所在。」 她明明还不到老狼的年纪。 是以狗的年龄换算吗? 「不过,我的一族会以各种形式加入护卫阵容,所以我负责指挥他们。隶属于机动部队的成员当然不用说,不在警政署旗下单位的家伙,也动用超法规的权限调派过来……真是不得了。连自卫队都差点出动喔。」 「……只是迎接一个女生回国,这阵仗挺豪华的。」 「但愿只是泰山鸣动鼠一只。」(注3) 不是鼠一只,是猫一只。 不过,这只猫如今可能会撼动全世界的价值观,基于这层意义,她和薛丁格的猫并列双璧。现在没空在意各组织之间墨守成规的地盘意识。 地盘意识。 消除这种地盘意识,正是现在羽川标榜的理念,所以说来讽刺,国家像这样团结一致,堪称是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她是猫,所以应该说玩弄在肉球之间? 「不过,我第一次得知这件事。原来美留大姐的一族分散在各个地方。」 「你以为狼人族悄悄住在洞穴里吗?不过,像我这样货真价实,能够好好变身的狼人已经没有新血了……顶多只有擅长远吠的程度。」 类似我的吸血鬼体质吗? 也就是说,除了风说课的设立,这个世界还以其他形式和怪异有所交集。例如直江津高中的毕业生也有兆间前辈这样的怪异,日常与非日常 出乎意料形影不离。 从好坏两方面来说,都是形影不离。 只不过,在直江津高中的毕业生之中,羽川果然是首屈一指,独一无二。在学期间,战场原黑仪曾说她是「真正的怪物」,但这句话比较像是预言。 如今,二十三岁的羽川翼,确实是真正的怪物。 003 高中毕业当天展开环游世界之旅的那个时间点,她还只是个基于求知欲想增广见闻的青少女。只要不提她在三年级第二学期就已经探路完毕的巧妙规划,这个十几岁的少女还可以说勉强处于常识范围。当时的我悠哉心想她这样就像是背包客,肯定一年左右就会回到日本。没有自知之明的我,还立志到时候不能让自己的恩人丢脸。 只不过,羽川的环游世界,并不是一味网罗知名观光景点的旅程,甚至不是背包客那种类型,是基于真正意义的「环游世界」。她好像想走遍存在于地球的所有国家。「所有」。你想用护照玩集章活动吗?我听她说完如此吐槽,但是几乎处于锁国状态,光靠护照无法入境的国家,她居然也想办法潜入了,我听到这里只能保持沉默。 这已经超越吐槽者能吐槽的范围。 她曾经寄明信片告知近况,不过上面画的风景和日本截然不同,连抽象画都比较好懂,我甚至质疑天底下居然有这么难传达讯息的沟通方式。不久,我从电视得知这个同窗的近况。 年纪轻轻就担任志工或加入ngo,在各地协助拆除地雷,掘井,维护基础建设或是盖学校,以各种形式助人,逐渐以年轻日本女性的身份华丽登上媒体版面。她就这么成为日本的圣女贞德,一口气广受喜爱。 先不提报导内容,我以为上电视不像是讨厌引人注目的羽川作风,不过她好像是以自己当活招牌,想要尽快募集活动资金(这是以名字称呼羽川的战场原黑仪进行的解说)。 受欢迎的程度超乎想象,慈善活动在日本也顿时掀起旋风,但是这波风潮没有维持太久。 并不是三分钟热度的日本人找到下一个偶像……现在回想起来,将她形容为「圣女贞德」的媒体,或许该说拥有非比寻常的先见之明。 大约在年满二十岁的那时候,羽川翼的活动从救济战争的受害者或是支援战灾后的重建,逐渐转型为仲裁战争本身。 不知道该说是仲裁还是协调,她受到中立平衡主义者———无根草忍野咩咩强烈影响而进行的浪迹天涯之旅,居然迎来这个不得了的落脚处。 战争仲裁者。 这个轿子变得有点沉重过头,不适合将她拱为偶像做为娱乐用途。更棘手的是这种活动非常适合她。她在世界各地接连促成战争国家缔结和平条约、停战谈和、吴越同舟或三国同盟之类的协议。 要使用橡皮擦,将地球上的所有国界擦到一条都不剩。这成为她的目标。 乍看之下,这确实像是她所秉持非战主义的终点,却也几乎等同于企图征服世界的危险思想。她受到的待遇超越偶像,也超越vip,几乎达到国际通缉犯的境界。 希望未来将奥运的五环融合为单一的花朵。在战地广播这么说的她已经不是活招牌,具备某种领袖特质,如果可以这么说,她就像是一种革命家。 如今甚至不被允许公然谈论她的事情。听说在某个国家,人们光是寄送内含「tsubasa hanekawa」这个名字的电子邮件就犯法(这个国家后来和邻国合并,如今连国名都消失,是应该流传下去的历史事实)。日本还没做到这种程度,不过公家机关随时紧盯她的「助人」行为。 「■■■■■■(某国语言的问候)。阿良良木,最近过得好吗?我今天消除第十六条国境了。」 某段时间,我的租屋处会收到这种内容的明信片,后来却再也没收到。我的天啊,她出事了吗?我对此紧张不已,不过羽川好像是从这时候开始断绝地缘关系,不知道是认为可能会造成困扰,还是觉得会妨碍到她的活动。 但她还是维持一贯的作风,感觉像是软着陆那样,慢慢地,一步步地,为了避免伤害到我们,有计划地逐渐疏远我们。说不定她这次回国就是这方面的集大成。 与其说是集大成,应该说是终大成。 羽川想要像是证人保护系统那样,完全消除自己的存在,借以成为维持和平的装置。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这个世界看见何种光景,促使她做出这个决定。 面不改色说得出「世界很和平」这种话的我,无法理解她这种活动的真正意义。难道就不能和我或黑仪享受快乐的大学生活吗? 应该不能吧。 凭我的能耐,即使能和那个怪物成为朋友,也无法成为同志。从结果来看,我们从直江津高中毕业的同时就分道扬镳,彼此只是平凡朋友的交情,不过这样的羽川翼在我相隔四年返乡的这个时候,回到直江津署管辖的地区,真是一段奇妙的缘分。 只不过,我们应该不会见面吧。 与其说不会见面,应该说不能见面。 美留大姐被派去护卫要人,好像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但我反而受命绝对不准接近羽川下榻的饭店。不只是我,羽川昔日的好友(也包括养育她的父母)肯定都接到这种通知。 只有负责护卫的人能进入饭店。连饭店职员当天也被迫请特休。实际上,究极的和平主义者只要逗留短短数天,就可能招致不只是袭击或暗杀的紧急事态。 羽川当成据点的地区,甚至有人只为了除掉羽川而发动空袭。如果能保证不会造成恐慌,政府应该很想对这座城镇发布避难命令吧。 羽川所在的场所是究极的和平地带,同时也化为世界数一数二的危险地点。那家伙光是移动就可能影响国际情势。 我甚至差点陷入必须出国回避的窘境。虽然最后考虑到现实层面仅止于「一如往常工作」就好(感觉卧烟小姐在这方面也有介入,卧烟小姐和羽川也不是毫无交集),不过,相较于以世界规模持续扩张活动范围的昔日学友,我现在和周防小姐负责的工作,是查明国中生之间所流行「神奇咒术」的出处。 由此看来,我从高中时代就在做一样的事。 自己不只是让恩人丢脸的程度。 即使美留大姐没负责护卫,我也没脸见羽川。 004 「原来如此,猫啊。ck羽川……这名字取得挺合适的。不过,那只猫已经不在羽川翼里面了吧?」 「不,没有不在。反倒该说定居了吗……只是从野猫变成家猫。然后,还有虎喔。这不是障猫那种自古以来的怪异,是羽川自己创造的新怪异。」 「新怪异?真是匪夷所思。居然能独力打造出这种东西……」 不只是自古以来,应该说从怪异历史开辟以来就存在的狼人后裔,对此似乎惊讶到傻眼。 美留大姐穿着皮外套,戴着墨镜,看起来散发帅气粗犷的气息,但她带我进这间咖啡厅之后,点的饮料是热牛奶。 明明是狼,却选择像是幼犬在喝的饮料。 顺带一提,外套好像是人造皮革。虽然不到吃素的程度,但美留大姐爱护动物。 「不过,这只苛虎已经只存在于羽川的脑袋中了。」 「苛虎?」 「啊啊,是羽川为那只白虎取的名字。对于羽川来说,苛虎也和ck羽川一样,算是她可爱的妹妹。也就是入虎穴而得虎子……当时那家伙为了保护这两只怪异,好像自以为付出莫大的牺牲,虽然这么说,不过从结 果来看,她得到的或许比失去的多吧……」 那时候,羽川得到了「脆弱」。将负面情感与痛苦回忆收为己有。这不是坏事。如果没这么做,羽川翼「完美无缺的班长」的这一面,将会在不久之后损毁吧。不会成为改革世界的领袖人物,甚至会为了挺身拯救一点都不重要的家伙(是的,例如我这种家伙)而轻易丧命吧。 光是那次春假,那家伙就不知道在鬼门关前晃了多少次。 「因为得到脆弱而变得更强吗……与其说是哲学,更像是武学的真理。只不过说来奇妙,好不容易获得这份像是『人性』的东西,如今她却想要消除……」 美留大姐在这一点好像抱持怀疑态度,不过说来遗憾,我没有这个疑问的答案。为了消除自身的经历而回国……昔日那么强烈渴求,终于获得的人性脆弱,为什么如今想当作不曾存在? 「羽川翼」这个个人姓名,会在进行和平活动的时候成为阻碍吗……不过,如果是「翼」就算了,「羽川」这个姓氏对她来说并非绝对。 她肯定曾经改姓好几次。 这不是我在同窗时代知道的羽川,是事情进展到后来,听羽川揭露的往事,不过这方面也应该巨细靡遗说出口吗……现在不是顾虑隐私的局面。 这样像是在散播朋友的秘密,我感觉不太舒服,但美留大姐不是基于好奇,是基于专家的身份收集情报。她打听的对象应该不只是我吧。 ck羽川或苛虎这种怪异相关的情报或许只有我知道,不过关于羽川复杂至极的家庭背景,她肯定早就从其他管道取得。 ……但羽川应该希望她无法取得吧。 「啊啊,对了,说到怪异相关的情报……我治疗过那家伙好几次。」 「嗯?帮她处理伤势的意思吗?」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是利用吸血鬼不死之力的治疗。现在回想起来,这不是值得夸奖的行动。但我没反省就是了。」 「居然没反省?」 美留大姐苦笑。 「反正时效应该过了,给我说吧。总归来说,你将铁血、热血、冷血之吸血鬼的血液献给羽川翼?」 「嗯。而且量满多的……我也用唾液治疗过,不过这部分微乎其微。」 「用唾液治疗……这没有时效问题吗?」 狼人的基准很严格,但我总之继续说下去。 「血液治疗这部分,看来果然对后来的羽川造成不太好的影响。那家伙在某段时期,和一名叫做德拉曼兹路基的吸血鬼猎人共同行动,这您知道吗?」 「不。可是,我听过德拉曼兹路基的鼎鼎大名。他在这一行是一流高手,甚至有着过度优秀的倾向。原来如此,不只是忍野咩咩,羽川翼的第二个导师,是那个专杀吸血鬼的吸血鬼吗……」 「第二个导师」这种说法感觉不太贴切,不过,德拉曼兹路基的工作方式,羽川肯定应用在她现在的行事作风吧。 专家的工作。 人生在世,不知道什么东西会在哪里派上用场。 只不过,现在要进行的正题,并不是这样的教诲。 「羽川从德拉曼兹路基那里,获得能够急遽活化不死之力的棘刺,那段时间好像让自己数度化为近似吸血鬼的存在。那个……她说就像是花粉症那样。用来治疗之后潜藏在体内的吸血鬼性质,会对克制吸血鬼的物品起反应,产生防护作用……」 这方面我一知半解,所以无论如何只能结巴说明。何况她说过,她已经将这些过敏原用光了…… 「无论如何,高中三年级那时候,羽川肯定不只一次,而是经常体验金发金眼的吸血鬼状态。」 「你认为她当时体验的万能感,造就现在的英雄———羽川翼?」 「先不提德拉曼兹路基的处世态度……我认为和吸血鬼体验没什么关系。因为真要说的话,对羽川来说,那好像是一段煎熬的体验。」 她没像我一样悠哉利用吸血鬼特性。 而且,成为吸血鬼时的万能感,也连结到回复为人类时的无力感。 「或许是反作用力吧。或许是这段非自愿以暴力解决事情的经验,造就现在这个极端的和平主义者……不过,我几乎没掌握她毕业后的流浪生活,所以最重要的部分不得而知。」 「也对。因为真要说的话,应该是从直江津高中毕业之后的体验,造就现在的这个羽川翼。嗯,不过,历小弟,你的情报值得参考。非常值得。」 美留大姐说完,一口喝光热牛奶。不,我们聊得出乎意料地久,牛奶应该凉透了。 「如果帮得上您的忙,我会很高兴的。请您保护羽川吧。」 「交给我吧,因为这是工作……为了维持世界现行的体制,先不提生命或身体安全,是否该保护那孩子的思想,我没办法表示意见。」 我也没办法表示意见。 至少我现在从事的社会主义,和她的信念截然不同……因为虽然目前还在幻想阶段,但如果她的活动就这么不断开花结果,日本这个国家也可能迟早消失。 以国籍为首,留在这个国家的所有经历,她之所以想要消除,或许不是为了抛弃「人性」,是为了有朝一日而埋下伏笔。 「我赞成和平主义,却也认为行善要有个限度。」 「嗯,我也是,而且也随时提醒自己要将这件事铭记于心。羽川在高中时代肯定也学过这个道理才对。」 她肯定学习了下一个阶段的道理吧。 我所不知道的,下一个阶段的道理。 而且,虽然这部分不能搞错,但这绝对未必是错的…… 十几岁就抵达的「真实」,如果接下来也一直是真实,反而比较奇怪。 毕竟常识的定义以及周围的环境,也会因为时间而变化。我现在明明不在羽川身边却高调评论她,这也挺奇怪的。 「对了,美留大姐负责护卫她,我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不过羽川自己没从国外带护卫过来吧?像是特务或保镖之类的。」 「羽川翼不属于任何组织或团体,所以是在每次进行活动的时候从各处召集人手,一旦达成目的就解散。心理学团队分析说,她基本上好像认为『集团维持太久会腐败』。即使不是反权力,但也是反体制的人种吧。」 哎,她从高中时代就有这个倾向。 虽然是优等生,但是基于各种原因,高三后半几乎没来上学。有时候她没出席的原因,还会怪到我这个副班长头上。 「哎,虽然这么说,但她不是笨蛋,应该不会笨到毫无防备,全权交由当地的人员护卫吧。肯定充分做好安全措施……派我过去始终是以防万一,可以认定没有狼人活跃的余地。我出马的时候,就是这座城镇消灭的时候。」 「请不要讲得这么吓人。」 「不过如果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从你的影子冒出来协助护卫,就完全不用担心了。」 「很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当然不只是因为失去力量,吸血鬼和猫也不是那么处得来……这场闹剧落幕之前,她好像都不会协助我的工作。」 「居然讲得像是对猫过敏……ok,那么出事的时候,就只靠狼人拯救城镇吧。所以接下来我不是以警察身份,而是以警犬身份问一下,像是羽川翼以前送你的礼物之类的,你有没有珍藏这种东西至今?」 「唔……」 这个问题问得很深入,我却不懂她的意图。 羽川送我的礼物? 「我自觉这样侵犯隐私,不过我是『犬科巡警』。如果你有沾上她味道的东西,我会很高兴的。」 「为了护卫?」 「以防万一。只不过,以我的助手立场没机会接近她本人,所以如果知道她的味道,必要的时候就可以追踪……你心里有底吗?」 「不,很难说。是啦,我们应该曾经相互送过礼物,但毕竟已经是五年多前的事……而且我也因为搬家之类的关系,所以没什么在保存物品……」 我嘴上含糊带过,但其实有想到一些「礼物」。 只不过,这甚至大幅脱离隐私的范畴……我没带到租屋处,所以应该依然收在我老家的卧室,是羽川翼胸罩加小裤的成套内衣,以及文化祭前后剪掉的麻花辫。 我不希望终于相处融洽的前辈认为我是变态。 这些物品丢不得也动不得,如今只能说不知如何处理。而且经过这么久,拿来进行dna鉴定或许还派得上用场,但味道终究已经消失吧。即使是我现在回想起来一点都不正常的高中时代,也终究不会装进夹链袋藏在冰箱……保存状态烂到不能再烂。 「这样啊。」 美留大姐说。 感觉她打从一开始就不对此抱持期待,不过接下来这个问题好像才是正题。 「那么历小弟,最后可以告诉我一件事吗?羽川翼逗留期间过来见你的可能性,你觉得有多少?」 「我被禁止面会。」 「啊啊,不过是禁止你去见她的意思吧?我在问她来见你的可能性。」 我可以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但她应该不是随口问问,所以我决定好好思考。 「虽然你在这部分含糊带过,但即使除去共享怪异情报的这一点,你们也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不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吧?她没对你抱持特别的情感吗?」 我思考的这段期间,美留大姐慎重补充说。 「…………」 包括这部分在内,我思考之后回答。 回答羽川来见我的可能性。 「是零。不必担心这件事。」 「这样啊。知道了。抱歉我问了多余的问题。」 这句道歉才是多余的。 005 有两个坏消息。 在这种场合,正常应该说「有一个好消息跟一个坏消息」,但我能准备的只有坏消息。而且还两个。 第一个坏消息,是关于我和周防小姐所负责那个「咒术」的调查。这个案子仿佛是昔日这座城镇所发生那一连串的事件,可说是没有进步,不过搜查任务看来会不了了之。没有主谋,没有受害者,也没有确切的源头。总归来说是典型只在孩子之间流传的谣言,并不是有坏人在打鬼主意。 也就是没有骗徒。也不是模仿犯。 「感觉这个传闻置之不理比较好。要是从外部施压,反而恐怕会变质。就这么任凭传闻随风流传,观察自然演变的过程吧。」 周防小姐做出这个结论。 嗯,如果动不动就取缔,风说课会变成天大的思想警察。 所以,以像是做白工的行事结案,虽然没有脚踏实地进行搜查活动之后的成就感,不过说来遗憾,这也不算坏消息。我要说的坏消息,是我没能逮捕骗徒。 即使不完整,但是贝木那家伙意外地遵守「再也不接近这座城镇」的约定。真是个守规矩的家伙,明明他敢回来的话,我就会逮捕他。 不提这个,第二个坏消息是这样的,在羽川翼回国的新闻将公家机关闹得鸡犬不宁的背后,我妹妹阿良良木月火悄悄回到老家。 一回家就在客厅吃冰淇淋。 不不不,意外和心爱的妹妹重逢,无论如何当然是应该开心的事,不过之所以无法归类在「好消息」,是因为月火绝对不是知道我返乡,也就是抓准我的研修期间回国,更不是因为快过年才回国,而是她明明重新就读海外的大学却再度辍学回国。 第二次辍学。 不只是坏消息,而是坏透的消息。 「放心放心,因为我打算再去新的学校。话是这么说,但这次不是上大学,是上舞蹈学校。」 「你的志向是什么啊?我妹妹是什么人啊?」 「别气别气,我把哥哥当成我的骄傲喔,死菁英。」 「我宰了你喔!」 「净是正经人物的阿良良木家,至少要有一个我这样的人,否则很无聊吧?这家人将来遭遇危机的时候,我这个游手好闲的么女会来拯救你们。」 「你搞不好会为我们家带来毁灭。我跟小怜该不会是被你害得不能出人头地吧?」 「真讨厌,满脑子想出人头地发大财。我现在只想在赌场跳舞喔。」 真是不安。 火怜单纯因为感情很好的妹妹突然返家而欣喜,正在厨房大显厨艺。总觉得她比我这个哥哥返家的时候还要乐不可支。 我感到羞愧。 下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第一个看到的居然是这个和服妹妹……她是这身打扮从机场回来? 机场明明因为羽川处于戒严态势,她是怎么突破的……这些家伙个个都有相当不平凡的一面。 发型不知为何,是及肩的两条麻花辫。 和优等生时代的羽川很像。 羽川翼在海外比较知名,所以月火应该不会不知道她回国吧…… 「知道啊~~上次见到战场原姐姐的时候听说的  」 「什么嘛,你见过黑仪?虽然我知道你们有保持联系……」 即使精通多国语言,能以母语交谈的对象好像还是很宝贵,在国内交情没那么好的战场原黑仪与阿良良木月火,现在会以电子邮件往来。 可是她们住的地方,肯定比北海道与冲绳的距离还远…… 「嗯。我寄电子邮件说不念大学了,她就担心地过来见我。」 「这么重要的报告,别只用电子邮件告知好吗?」 「所以我不就当面向哥哥说了?」 这家伙真的长大了。 想必是认为一定会被反对,所以要黑仪保密,并且先斩后奏吧。 ……哎,算了。 每个家庭确实至少需要一个这样的家伙。 「所以,你要住多久再走?能在这边过年吗?我想我们的父母大人到时候终究会回来吧。」 「唔~~我们的父母大大会回来吧  」 「不是大大,是大人。」 「很高兴哥哥这么想和我享受共处的时光,但我明天就出发喔。而且已经告诉火怜了。」 月火舔着冰淇淋盒盖这么说。 这个妹妹都快二十岁了,还完全没学习到礼节……可是,明天出发? 「你是怎样?突然回国又突然出国?把返乡当成蜻蜓点水?这是哪门子的空中飞人?你的钱究竟从哪里来的?溺爱你的爸爸妈妈,肯定也唯独不给你生活费才对吧?」 「是啊~~明明哥哥直到二十二岁都还在当伸手牌  」 「回答我。如果你做了坏事,就算是妹妹,我也会含泪逮捕。然后每天去探望你。」 「这个建议真美妙,不过放心吧,我没做坏事。还没。」 「不准说还没!」 「我是流着眼泪辛勤工作,简直赚人热泪。舞蹈学校的学费也会自己赚。」 光是听这段话,月火的生活环境应该和自己筹 措医学院学费的神原没什么两样,给我的印象却差很多……因为她是自家人,所以我才会放大检视吗? 即使做哥哥的总是会担心妹妹……但她这种家伙,我想任何人都会担心吧。 「还有,并不是明天回国喔。预定在东京那附近闲逛观光一段时间。回国之前或许会再过来一趟。到时候再麻烦照顾喔~~」 「那附近」是吧……她的计划还真是缜密。 看她这样,我不认为她已经订好观光要住的旅馆。 是没错啦,与其说赚人热泪不如说顶天立地,在海外拿工作签证生活的她,或许觉得日本首都如同和平的乐园,不过这个国家的治安等级正在大幅改写。 但要是说起这件事,这座城镇或许比首都还危险,所以我觉得她想观光就随便她,却不认为她能在当天找到下榻的旅馆……不得已了,身为大人的我,至少在这时候帮她订一下旅馆吧。 「也帮你出住宿费吧。你在日本这段期间的活动资金由我提供。」 「哥哥,你再怎么说也太宠妹妹了。以前明明狂摸妹妹的胸部。」 「不准提往事。当时我们都还这么小吧?」 「不,哥哥当时的身高和现在差不多。」 「你当时的胸部很小。」 「你当时的言行也和现在没什么两样吧?和我的胸部差多了。」 活动资金什么的就免了。(个头)小小的妹妹这么说。 「喂喂喂,明明在喊穷,你客气个什么劲啊?」 「我没有喊穷。日文家教的收入满好的。」 「打工了不起是吧……不过,你的死菁英老哥也有领薪水喔。至少让我出住宿费吧。」 「花不到住宿费。哥哥,看来你以为我毫无计划就要去观光,但我已经安排好借住朋友那里了。哥哥你不记得了吗?千石抚子。」 这家伙把哥哥的记性当成什么了? 我不得不说她的指摘很正确……不过,原来如此。 没有朋友的我,确实想不到可以借住朋友家……话说这家伙,原来依然和千石保持联系?不同于月火,千石已经不是学生,应该会颇为困扰吧……我虽然不清楚,不过漫画家是一份很繁重的工作吧? 「放心放心,我会帮她工作。我是千石抚子大师的助手,是首席助手。」 「不准企图率领千石的助手团队。满脑子想出人头地发大财的是你吧?」 「如果是手绘网点的程度尽管交给我。」 「你的技术挺不错嘛。」 不要讲得好像只能帮忙涂黑一样。 这个妹妹明明各方面欠人照顾,却在各方面不让人照顾。 「知道了知道了,随便你吧,随便你怎么活下去吧。连我的份一起自由活下去吧。至少在今晚放轻松点。」 「也对。不然的话,要不要久违一起洗澡?毕竟我勉强还算是十几岁。」 「怎样的十几岁都不行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 「哥~~月火~~晚餐准备好了,帮我端过去~~」 火怜从厨房叫我们。 也对,即使没办法帮忙做菜,至少要帮忙端菜摆碗盘……如此心想从桌边起身的只有我,月火则是拿起遥控器开始看电视。 太自由了。 「嗯?小怜,菜色终究做太多了吧?我知道你想欢迎笨蛋返家的心情,不过这些分量就算三个人一起吃也吃不完吧?」 「哥哥,你在说什么?是四个人一起吃喔。」 「咦?」 听她这么说就发现,不只是料理分量多,筷子与叉子等餐具类,也比三人份多一份……难道是父亲或母亲以搜查能力打听到月火回家,搭乘新干线回来? 「不是啦,哥哥……咦?没听月火说?我一直以为哥哥早就知道了。」 小怜愉快的表情顿时变成「这下不妙」的表情。 「看来可能会因为违反命令被开除。不只是我,哥哥也是。」 「咦……?」 喂喂喂,拜托别这样,不会吧? 该不会有第三个坏消息吧? 在我的脸色因为不祥预感而铁青时,客厅那边的门打开了。 「早安,月火妹妹、火怜妹妹。对不起,借躺你们家的床。阿良良木回来了吗?」 右手揉着眼睛,左手抚平睡翘的头发,身穿睡衣睡眼惺忪的羽川翼现身了。 006 和平的象征。日本的贞德。现代的年轻斗士。非战的革命家。在国际绽放的花朵———听着各式各样的称号,我内心的「tsubasa hanekawa」形象不断膨胀,不过像这样冷不防见到,就这么见到的老同学,是和这些称号相差甚远的二十三岁女性。 若要说英姿焕发的感觉,或是稳重可靠的气息,抑或是精明干练的举止,我在现在职场看见的女性们都像样得多。总之,部分原因应该在于我第一眼看见的是她穿睡衣的惺忪模样,不过比起高三那时候,她给我的印象更加心不在焉。 即使说着「哎呀  不好意思」腼腆就坐,双眼依然没对焦。或许只是还没戴上隐形眼镜,但总之若说这是和平的象征,某方面来说确实很像和平的象征。 不过她这副模样,令人很想质询你到底哪里是国际上的重要人物。 不只和高中时代相比没有成长,甚至像是退化到幼年,不过,外型本身当然有所变化。以前剪短的头发也留得好长。 大概比绑麻花辫那时候还长。 白黑相间的发色,和她剪成鲍伯头那时候一样……不,总觉得黑发的比例增加?过了某个时间点之后,「tsubasa hanekawa」的影片完全从媒体绝迹(回头找旧影片也都不能看),所以我没办法断言就是了。 「阿良良木,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啊哈哈,我穿睡衣的样子这么迷人?不过这是向火怜妹妹借穿,所以松垮垮的。」 「不,并不是这样……」 我原本想接着说「何况又不是第一次看」,但我想到妹妹们也坐在同一张餐桌旁边,所以自制了。 这么说来,阿良良木历经常在认识异性没多久就看见对方半裸,这个倾向该不会是从羽川翼开始的吧……只是我觉得还是和以前的状况不一样,因为当时的羽川要是被男生看见穿睡衣的样子,绝对无法心平气和(不过也有人心平气和,例如战场原黑仪与神原骏河)。 当时还加披一件外衣。 想到这里就发现,羽川刚才从二楼下来(不只是睡衣,好像连床都是借用火怜的),看到早早下班已经回来的我,一副吓一跳的样子,但她即使嘴里说不好意思,也没要回二楼换衣服。 总之,无论她这几年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要是神经继续这么幼稚又敏感,应该没办法活下来吧。即使是害羞的少女也会逐渐变得粗线条。 只是,即使粗线条在海外与战地是不可或缺的要素,她今天穿火怜的睡衣,睡火怜的床,吃火怜做的饭菜,再怎么说也太过于粗线条了。不,食衣住这部分出自羽川与火怜的好交情,所以我不介入,但问题在于羽川在「今天」这么做。 羽川翼现在本应在最高戒备层级的饭店,几乎处于软禁状态才对……本应埋首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忙着进行消除己身的经历才对吧? 我的前辈为了保护这样的她,今晚本应熬夜工作才对。为什么这样的护卫对象,会在平凡无奇的阿良良木家 享用晚餐? 我瞪了月火一眼。 她好像当成单纯的眼神交流。 「干么?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和羽川姐姐一起回来的。」 她说完,诧异歪过脑袋。 你没说。只聊过麻花辫会联想到昔日的羽川。 你该不会以为这段对话,就等于你已经报告自己和羽川一起返乡了吧? 天底下有这种非语文沟通? 即使是一家人也不可能成立。 「咦?羽川姐姐回国的消息,你没听战场原姐姐说过?」 「这我听过……」 「羽川姐姐拜托战场原姐姐帮忙传话,这你听过吗?」 「并没有?」 虽然不清楚来龙去脉,不过看来早就预先打通关节了。继续和自由不羁的月火周旋只会没完没了,所以我看向好歹已经出社会工作的另一个妹妹。 「没有啦,我也一直认定早就和哥哥说好了。不然我知道的话,肯定会通知老大。因为我也被命令禁止和翼姐姐见面。」 火怜像是辩解般说。 生活安全课的课长好像被叫做「老大」,不过这个习惯一点都不重要。既然指挥系统不同,我计较这一点也很奇怪。 而且,我也一样没将羽川翼的现在位置告诉长官,也一样正和她共进晚餐。 或许应该现在就报告,不过,真的是这样吗……我身为警察应该反射性地这么做,但因为冷不防看到她穿睡衣的样子,加上肚子也饿了,所以先行到餐桌就坐,这样实在不太好。 变得有时间思考。 在全世界名声响亮的人,在毫无防护的状况下,待在没什么保全设施的普通民宅,如果我没报告这件事是一大问题,那么她从溜出万全的要人护卫网来到这里也是一大问题。 是一大问题,也是一大失态。 要是世间知道羽川翼暴露在危险之中,日本在国际上的信赖度将大幅滑落。直江津署将会暂时停止运作吧。风说课不会只有讨论去留这么简单。只有我和火怜绝对不会只有开除这么简单。这个县的失业率想必会三级跳。 不知道现在外面天翻地覆到什么程度…… 「嗯,嗯嗯。阿良良木,没问题的。你还是一样爱操心。放心,我是神不知鬼不觉偷偷溜出来的,会在别人发现之前回去。好好回去。」 「这样啊……那么……」 可以吗? 如果动用国家警力护卫的却是一间无人饭店,就某方面来说脸皮还真厚……美留大姐知道的话会怎么想? 我才斩钉截铁断言羽川来见我的可能性是零,所以我觉得非常对不起她。 如果我提供内衣或麻花辫这种「羽川的回忆物品」给美留大姐,或许她已经开始追踪了……如今这样看来,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待在总统套房好别扭……露营轻松多了。啊,不过火怜妹妹的床当然很好睡喔,我的时差问题解决了。」 羽川散发的气息无神到令我怀疑时差问题还没解决,但总之她看起来毫无危机意识。明明可能演变成国际问题。 现在的她或许没有「国际」这个概念。 「拘谨的餐会,我也敬谢不敏。我不要客房服务,我想吃的是这种家常菜。阿良良木,你不吃的话给我好吗?」 「啊啊……请慢用。」 「哥哥,你不吃的话给我好吗?」 「你给我挨饿吧。」 「总之哥哥,既然来了也没办法吧?回想起来,以前也让羽川姐姐住过我们家。记得哥哥当时正在离家出走?」 看来火怜以这种方式看开了。 不愧是至今依然每周去道场三次,了不起的胆量。 还讲得犹豫不决的我,看起来好丢脸。 「这种时候要逆向思考喔。如果我被派去护卫,就不能像这样和羽川姐姐一起吃饭了。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幸运。」 如果这是幸运,那就是相当人为的幸运了……这样可以吗? 话说回来,我这两个妹妹(月火当然不用说,火怜只要做好觉悟也一样)在要人面前真是放得开。 难道说,是我太钻牛角尖了?或许是我对以前的自己没有自信,不敢像以前一样和以前的朋友来往……这么一来,就只是我擅自抱持自卑感罢了。 「先不提面会的禁令……上头也有要求你那边的人出动吗?我的部门也有一个人去支援。」 「再埼美留小姐吧?」 「咦,你认识?」 那就更早告诉我好吗?我的研修已经第三个月了耶? 「不算认识,不过那个人很有名,经常在大赛见面。警察的武道大赛。」 「啊啊,原来如此。」 「听说她闯了大祸才下放到直江津署,虽然大家都这么传,不过既然能够担任羽川姐姐的护卫,应该不是犯下什么差错吧。」 原来有这种传闻……真是不得了的风说。 当事人应该不在意,不过身为狼还是颜面扫地吧。 即使只是暂时,但我身为她的后辈,希望她能借着这个机会立功挽回名誉,不过既然要保护的要人逃走,这就是最惨的状况了。 「看来卧烟小姐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羽川轻声这么说。 火怜与月火在场,所以她没继续说下去,不过看来她知道风说课成立的来龙去脉。这家伙即使双眼朦胧,判断力依然敏锐。 真的是耳聪目明———应该说聪明。 我不认为她现在依然会和卧烟小姐打交道……但是无论如何,现在应该是说那句话的时候吧。 「羽川,你真是无所不知呢。」 「我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 羽川笑嘻嘻这么回应。和以前一样。 不过,现在的羽川又加了一段话。 「知道的愈多,不知道的也愈多。」 即使是知道的人,迟早也会变成不知道的人。 007 用完餐之后,一起洗澡。 不,当然不是我和羽川,也不是我和月火,是火怜与月火这对好姐妹一起洗。妹妹们说我和羽川是老同学,应该有很多话想聊,所以贴心暂时离开。 哎,她们两人是前「栂之木二中的火炎姐妹」,也有很多话想聊吧。 「只让你们家招待,我会不好意思。」 羽川说完主动接下洗碗盘的工作。 「要洗碗吗~~还是抓人吃啊~~」 那是妖怪「小豆洗」的台词,总之不能让客人自己洗碗,所以我也站在厨房的流理台,和羽川并肩拿起海绵与洗碗精干活。 「啊哈哈,总觉得我们这样好像夫妻耶。」 这笑话踩到红线了。 考虑到羽川穿着居家睡衣就更不用说。 只是,即使装出这种胡闹的样子,她洗起碗盘高明到我完全比不上。我离家独立也很久了,却无法这么俐落处理餐具。 基本上由我洗一次,然后羽川再洗一次。这样我在场根本没意义吧? 这是哪门子的双重检查? 「说到夫妻我就想到,你和黑仪还顺利吗?」 「因为夫妻让你想到这件事,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不过羽川,你也早就知道了吧?」 「嗯,听她本人说过。」 「我就知道。」 「阿良良木,你也移居海外吧?我觉得你最好增加和黑仪共处的时间。」 「我好歹也是国家公务员喔,已经向国家效忠了。」 「是喔。」 我只是想借此转移话题,但是羽川的反应很冷漠……确实,现在的她正在和「国家」这个概念战斗,国家公务员在她眼中或许是敌人中的敌人。 有点尴尬。因为我们形式上正在做一样的工作,所以更尴尬。 我忍不住开始寻找羽川和以前的相同之处,和以前的不同之处,寻找她的改变之处与不变之处。这样很像在比较「羽川翼」和「tsubasa hanekawa」,不过就羽川看来,改变的或许是我吧。 这是当然的。 高中三年级的时候,我效忠的只有羽川一人。 不过是「除了吸血鬼就只有她一人」的意思。 「……你待到几点必须回饭店?」 继续沉默只会更尴尬,所以我换个话题。 若说她待到几点该回去,应该是得尽快回去吧,但是我不方便要求访客早点回去。 虽然刚才说那么多,但羽川一回国就避开护卫的监视过来见我,我好高兴。 为难的心情大于高兴,或许只是因为我长大之后懂得分寸,但如果阿良良木历是高中生,肯定会开心到雀跃吧。 这也是职业意识吗? 「并不是用几点钟当时限。我又不是灰姑娘。我是沉睡森林的公主。」 「你是公主?不过听说你是革命家啊?」 羽川无视于如此调侃的我,发出摩擦声擦干盘子。「其实,溜回去比溜出来难喔。因为我用的不是密室诡计,是逃离诡计。」她说。 「是不是找小扇帮忙解决就好?小扇她过得好吗?」 「唔~~真要说的话过得很好喔。活蹦乱跳。」 「见过神原学妹了吗?老仓同学后来怎么样了?千石妹妹呢?你去过真宵小妹那边了吗?」 「喂喂喂,怎么接二连三提到这些怀念的名字?」 是我先改变话题,所以就算她再度改变话题,我也无从抱怨,但她莫名讲得像是连珠炮一样,都不等我回答。大概是要我一起回答吧。 「见过神原了。在医院巧遇……我和老仓还是在绝交状态吧……记得吗?就是那个事件之后。千石已经不在这座城镇,我从那次到现在都没见过。八九寺那边……总之,我想在新年参拜的时候去一趟。」 总觉得自己无情无义的一面像是浮雕逐渐显现。 我太不擅长和他人来往了。 我真的是那对姐妹的哥哥吗? 千石也是,如果我的应对没失误,她应该还待在这座城镇……不对,这是我自以为是吧。 不过,说到自以为是,我对羽川的想法才叫做自以为是。 如果她在那个春假没认识我,先不提半裸那件事,羽川应该不会在海外被称为「日本的贞德」吧? 是没错啦,如果她一直是「完美无缺的班长」,应该会在年满二十岁之前出问题,但即使不依赖ck羽川与苛虎,她或许总有一天也能控制那份乱七八糟的天分吧? 像是美留大姐的狼特性那样。 这种做法,更能让她成为向往已久的「平凡女孩」吧?只是,如果说到无情无义,现在的羽川或许是个中极致。 为了未来,她居然想消除过去。 ……哎,比起过去更要活在未来,这一点我也一样,大家都一样吧。「为什么变成这样」这种问题再怎么思考,也只能怪在别人头上或是自己头上。 不该怪在神明头上,也不该怪在怪异头上。 「这么在意以前的朋友?真的要准备消除过去的时候,却舍不得那些家伙了吗?你才应该……」 「唔~~是这样吗?如果不怕误解明讲,我这么问并不是好奇。虽然也想知道大家的『后来』,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别的事情。」 我想也是。 我也不认为对家乡的爱应该优先于对全人类的爱……世界和平万万岁。 「总之,这攸关我和火怜会不会被开除,所以要想办法巧妙回去喔。这种程度的事,至少放在你脑袋的一角吧。」 感觉像是在互相转移话题与拉回正题,但是在这方面,我讲得很严肃。先不提我或火怜,至少我不想为前辈美留大姐添麻烦。 这是我现在的交际方式。 「即使是你,要消除经历也不容易吧?也就是成为另一个人的感觉吗?」 「嗯。嗯嗯。阿良良木,你可能误会了,但我并不是回国顺便来这里耶?」 「咦?」 「消除经历只是表面上的借口,那种程序一点都不重要。虽然我的出身会成为活动时的弱点,但是有这种弱点比较好。真要说的话,消除经历才是顺便。」 羽川这么说。就这么继续洗碗盘说下去。 「我回国,是为了见你。」 008 「我刚才说『满脑子都是别的事情』,正确的意思当然是『满脑子都是你的事』。对不起其他人就是了。告诉你一件好事吧。阿良良木,我高中时代很喜欢你。你没察觉吧?」 她满不在乎,像是一边哼歌一边这么说,不过我确实没察觉。直到她当面向我表白的这个时候。 「啊哈哈,我一直想说这种话看看。想在长大之后,向学生时代单相思的男生表白。」 「……这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真不错耶。」 「不过……这是在聊从前吧?」 「说得也是。如今这是往事。不过如果你坚持,我可以和你交往啊?」 「这也是你一直想说的那种话?」 「不,这是说出口瞬间就会后悔的那种话。失败失败。」 羽川说着闭上双眼。 她在眼帘后方看见什么样的光景?在脑中寻找什么样的记忆?我无从得知。 我已经完全不知道羽川在想什么了。 如果她是做正事顺便来见我,我还是很高兴的。羽川离开之后,我可能会忍不住偷笑。 但是,她回国居然只是为了见我…… 羽川说不定已经连「回来了」的感觉都没有。或许她早就成为「地球人」,从日本这个国家振翅高飞。 羽川翼。拥有异形羽翼的少女。 不,如今她不是少女。 「……为了什么?」 这个不识趣的询问,或许甚至隐含怒气。但我认为即使不识趣,这个问题也不会不讲理。因为本来就是这样吧? 你不知道这次究竟动员了多少人吗?就只是为了见我?可能改变国际情势与治安风险,甚至可能改变战争或内乱状况的这趟返乡,到头来你想做的只是再见老朋友一面?即使不提美留大姐的事,甚至不提我与火怜的饭碗……这个行径也太鲁莽又幼稚了。 鼎鼎大名的羽川,怎么做出连月火都不会做的任性举动? 「为什么这么做?」 「嗯。嗯嗯。偷偷来见你的理由,我想了两个。」 「居然想了两个……」 「就是薛丁格的猫喔。箱子里的猫是死是活……正确答案是哪一个?这样好了,你知道我怎么逃离戒备森严,叫做饭店的那个箱子吗?如果你说得中我的手法,我就告诉你。」 拆穿手法吗?这让我想起往事。不过 这果然是小扇的职责吧。 ……不对,小扇已经离开我身边。不再像是夜晚的黑暗缠着我,漂亮找到自己的岗位。 而且即使不考虑这一点,我也是警察。至少得自己进行密室诡计的推理。 「嗯。不过这不是密室诡计,是逃离诡计。」 感觉广义来说没有两样,不过如果是密室陷阱,房间里就需要有尸体———猫的尸体。 薛丁格的猫。 「所以,是哪两个理由?甚至不惜在你想促进和平的世界造成混乱?」 「其1,大概是因为我促进世界和平至今累了吧。」 「…………」 「跟灰姑娘恰恰相反?可能是被当成圣女觉得累,想要逃避一切,想要回到从前。回到从前被你调侃是大奶的那时候……因为吃得很差,我的胸部稍微缩水了,你有发现吗?」 「并没有。何况你的睡衣松垮垮的。」 「对。我就是想回到这样拌嘴的从前。」 被当成圣女是吧……我把你当圣母就是了。 「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只要帮得上我伸手可及的人就好。说真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然是因为你的手伸得到地球的另一侧,但她应该不是要求我这么说明吧。而且她说的「其1」不一定是真的。 听起来确实煞有其事,不过羽川翼是「回过神来就被拱成和平象征」的那种人吗? 如果她的才器仅止于当个花瓶,应该不会闹得这么大吧。 更不可能因而精神耗弱,跑来见我这种人。 「你还是会讲『我这种人』这样的话?阿良良木,你就是这样钻牛角尖。擅自认定『那样的羽川翼不可能喜欢我这种人』。根本不知道我多么依赖你。」 「不,这……」 「其2,我是来挖角你。」 羽川不准我解释,说出第二个选项。 「你知道我的活动都是独力进行吧?还是说,你对我的活动兴趣缺缺?总之我没加入任何组织,也没有任何信念与共的同伴。只不过是因应当时的状况,和能够协助的人一起尽可能同心协力罢了。如果不是这种做法,就会和我所做的事情矛盾,所以我一直是这么走来的,不过就某方面来说感觉达到极限了。我的信念开始动摇。记得我在高中时代彻底反省过这一点对吧……我的内心一样需要照料。即使志向不同,我也想要可以信赖的搭档。」 「……搭档?」 关于羽川的独力行动,美留大姐确实说明过。证明所言属实的「其2」也多少带点真实的味道,可是话说回来……搭档? 「对。搭档。必要时扶持我的人,必要时收拾我的人———我需要这样的人。我认为这个人选非阿良良木你莫属。我已经看遍全世界各个国家,却没找到像你这样的人。没有人愿意赌命阻止我的愚笨。没有人愿意阻止我的天才。」 「…………」 「哪个理由是真的呢?我也不知道。」 要打开箱子才知道。 羽川至今一直只看着自己洗碗盘的手,但她这时终于看向我。 「你敢打开箱子吗?连我都不知道的这份心情,你能为我揭密吗?」 「……很难说。感觉我怎么选都会被哄骗。」 我无法直视这样的羽川,视线游移不定。但我也无法完全移开视线。回想起来,我洗碗盘的时候几乎没在看自己的手,而是一直看着身旁的羽川,难怪洗不干净。 我在看她黑白相间的头发。 看着黑白混合而成的灰。 「所以,先不管逃离诡计的推理,你先二选一回答我吧。如果你来这里的理由是『其1』,我会说『那你就此收手吧』。比起世界和平,我更重视你内心的和平。因为这么一来,你肯定会大发雷霆,想起自己的信念,然后回饭店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如果我的心情是『其2』呢?」 「我会郑重拒绝。」 「因为是国家公务员?」 「因为是风说课的一分子。还在研修就是了。比起你内心的和平,当前我更重视这座城镇的和平。重视你青少年时期所度过这座城镇的和平。」 「……我觉得你这个回答才是在哄骗我。我明明就在这里,你却一直看着以前的我。」 羽川说到我的痛处,但是说来神奇,她看起来挺高兴的。 以前的羽川翼。 不过,这里说的「以前的羽川翼」,是指哪个时期的她? 完美无缺的班长时代?ck羽川?剪头发之后?吸收白虎获得弱点之后的黑白斑纹头发?听说她还曾经变成金发金眼,具备吸血鬼性质的羽川翼。 也有还没成为羽川翼时的羽川翼。 「别耍这种小聪明,明明对我说『我很懂你的心情!』给我一个拥抱就好。明明只要这么做,无论我的心情是『其1』或『其2』都能解决……」 「不只是对你,我对所有人都不会说这种万用的谎言。你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高中三年级的时候也是,年满二十三岁的现在也是,我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天底下尽是我不知道,尽是我不懂的事情。」 我不是无所不知。我一无所知。 羽川只有一次说过这样的话。我至今还是不知道她是以什么心情这么说的。 「这样啊。那么,逃离诡计怎么样?推理得出来吗?」 很可惜,这方面我也一头雾水。 极端来说,我认为以羽川的能耐总是有办法……她是任何国境都能跨越的革命家,所以要从完美的护卫网钻出来也不是不可能吧。 说到唯一的线索,就是她自己明讲「虽然成功溜回来,也很难溜回去」……真要说的话,这是提示。 我想,应该不是那么标新立异的方法,而是单纯走王道突破盲点……因为这家伙不会玩弄奇怪的小伎俩。 我知道的羽川不会耍伎俩……前提是这种家伙真的存在。 慢着,不过,走遍世界的羽川,肯定比「我当时知道的羽川」博学多闻,也可能使用我从来没想过的点子。 即使她吹捧说「没找到像阿良良木这样的人」,我也不能完全当真。不必拿风说课的事情举例,像我这种应该随处可见的家伙,她肯定遇见过,失望过,期待过,也习惯了。对于羽川来说,阿良良木历在心中占据特别地位的时代早已结束。 是的。「其1」与「其2」或许都不正确,可能有第三个选项。不,这才是最有可能的选项。羽川或许是基于完全不同的目的造访阿良良木家? 若是如此……那我知道。 今晚终于出现我唯一知道的事情了。 但我没有指摘这一点。 关于已经猜到大概的逃离诡计,我也不想说了。 所以我改为这么说。 「……我说啊,羽川。你刚才告诉我一件好事,我就告诉你一件坏事当作谢礼吧。」 「什么事?我想听我想听!」 「我———我高中时代很喜欢你。你没察觉吧?」 「……啊哈哈!」 羽川干笑了。双眼不只是朦胧,进而变得空洞。 这是她曾经顽固守护的空白。 「阿良良木,这也是你一直想讲的那种话?」 「不。」 我摇了摇头,视线从羽川身上移开。 就像是从来没有好好面 对她。 「这是我说出口瞬间就会后悔的那种话。」 而且也不是往事。 是事到如今,依然处于现在进行式的后悔。 009 接下来是后续,应该说是这个事件的结尾。 洗完碗盘的时候,妹妹们刚好洗完澡出来,所以我们的闲话家常……应该说在流理台的问答,就这么虎头蛇尾地落幕。接下来约一个小时,我们重返童心享受睡衣派对(我也被逼着换上睡衣),然后羽川离开阿良良木家了。 不对,不是羽川翼。 不是我认识的羽川翼,也不是我不认识的羽川翼。 后来,我和结束护卫任务的美留大姐见面确认了。那天晚上,羽川在饭店处于戒备森严的软禁状态,绝对没有溜出去。 总统套房不曾成为空壳。 象征和平的国际要人「tsubasa hanekawa」一直待在房内,进行消除自身经历的文书工作。在文件签名、盖章,然后也把这些文件销毁,不断重复这样的工作,专心将她自己送进碎纸机。不只是未曾离开房间半步,而且说来骄傲,日本的护卫系统滴水不漏。完全保护要人不受外界影响,也完全保护外界不受要人影响。 若是如此,到底是怎么回事? 假设美留大姐没参加护卫任务,就会留下「或许某处还留着能让一只猫钻出去的缝隙」这种可能性,不过负责护卫的偏偏是狼。这是狼的包围网。羽川只知道「刚好知道的事」,她再怎么厉害,我也不认为她能事先察觉狼人的存在并且备好对策……如果羽川真的溜出饭店,和月火会合之后造访阿良良木家,美留大姐不可能掌握不到这条动线。 即使不知道味道,也肯定会追踪。 既然「羽川」说她是「溜出来」的,我就不免认为她真的「溜出来」了,不过既然美留大姐说她「待在饭店」,那么这个和平的象征应该一直「待在饭店」无误,甚至不曾尝试溜出来吧。 而且,羽川就这么在森严的保护下结束滞留期间,极为安全又和平地暗中离开日本。 飞机的去向完全保密。消除了痕迹。 她消除过去,甚至消除现在。 然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不懂。这是怎么回事?我很高兴你愿意相信我,不过就算这样,羽川翼还是出现在你家吧?」 「是的,如同薛丁格的猫。同时处于生与死的状态,位于那里也位于这里,这是量子论。不过,物理学这种两者并存的现象,在推理小说能以傻得单纯的一句话来解释。这是两人共饰一角的替身手法。」 我向美留大姐这么说明。 曾经贸然断言「可能性是零」的我,不得不说出这个无可奈何的真相做为赔礼。 「派替身到我家,本尊则是在饭店辛苦处理文书工作,如此而已。」 「派替身……等一下,这种东西要在推理小说才会出现吧?如果你用密室脱逃诡计来说明,我还比较可以接受。」 「这是最单纯的脱逃诡计。本尊依然待在箱子里,由别人伪装成已经脱逃,回想起来,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因为要是真的溜出去并且被发现,将会演变成惨不忍睹的天大骚动。为了将治安维持在底限,羽川就这么待在饭店并且伪装成脱逃肯定好得多。」 并不是只要溜出来就好,还得「维持」脱逃在外的状态好几个小时。 回到饭店比较难也是当然的,因为无须回来,当事人本来就在饭店里。 「替身……就某方面来说应该称为『copycat』吧。我也就这么被摆了一道。被猫了一道。」 「我觉得用不着说『猫了一道』这种话。」 美留大姐指正这种细节之后,接着说「这部分很奇怪吧?」正式提出质疑。 「无论是摆了一道还是猫了一道,你会被骗实在很奇怪。虽然刚才那么说,但羽川翼即使是名人,现在她连出现在媒体版面都是禁忌,甚至大头照都没有流传,所以若说我们被骗,我还可以理解。不过历小弟,你实际认识她已经消除的十几岁时代,怎么可能会被替身骗?」 「是的。我也不认为自己会认错羽川。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即使发型不一样,胸部多少缩水,我也有自信在五公里之内绝对认得出她。」 「嗯,胸部那段是多余的。既然这样……」 「不过,前提条件是国际化。我的『绝对』顶多只包括日本国内。羽川翼行遍全世界,甚至没有她没去过的国家。基数差太多了。那家伙就算没有同伴,也认识七十亿人。」 「…………」 「据说在这个世界,有三个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这就真的归类在「风说」,是我们的专业领域。因此不能一笑置之。 实际上,只是因为世界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之中,行动范围大到有缘相遇的不到三人罢了。 不过,羽川翼是这三人之一。 若说阿良良木历这样的家伙随处可见,那么羽川翼这样的家伙好歹应该有三人吧。 「……假设造访你家的是替身,那她的目的是什么?不管理由是『其1』还是『其2』,不都是想见你吗?如果『重逢』的人是替身,不就本末倒置了?」 「因为羽川的目的不是见我,是要进入阿良良木家。进一步来说,那是消除自身过去的程序之一。」 「消除自身过去……什么意思?」 「请让我在说明之前道歉,对不起。之前因为害羞所以不敢说,不过美留大姐,羽川曾经送我礼物,而且我珍藏到现在。」 其实不是「害羞」而是「不想被当成变态」,不过细节就省略吧。 「先不提味道,她送的是可以进行dna鉴定的礼物……」 「等一下,是什么礼物?我很好奇。给我招出来。」 「羽川的目的是处理这些东西。而且她成功了。」 那天我回家的时候,「羽川翼」不是在二楼睡觉,是在我的房间翻找。我没能处理而不知如何是好的「礼物」,她毫不留情处理掉了。 实际上应该是先回收再处理吧。 当场烧掉应该也可以,不过毕竟是内衣与头发,所以放在身上带走也很容易吧。内衣可以直接穿在身上,辫子也只要接在现有的头发就好。 她那头斑纹头发的黑色比例高于白色,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只要能瞒过我的眼睛,要骗过火怜与月火的眼睛也不是难事。 无论如何,那些回忆的物品从我的房间消失了。 回忆消失了。 「这就是她来见我的目的『其3』。到头来,高调宣称要消除经历的这个借口才是重点,是真正的来意,和我聊天只是尽个道义。那家伙嘴里讲着老同学重逢会讲的事,聊着煞有其事的话题,同时一步步达成『其3』。总之正确来说,她不是来见我,而是来完成目的。」 「……历小弟,假设一切如你所说,来见你的也不一定是替身吧?」 「咦?」 「我们保护的羽川翼是替身,去你那里的羽川翼是本尊,这个可能性也不低吧?进一步来说,有没有可能『其3』是幌子,你认定是谎言的『其1』与『其2』才是真的?不对,其实完全不需要什么理由,羽川翼或许没基于任何原因,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单纯只是想见你这个初恋情人。」 「……美留大姐,您讲得意外地浪漫耶。」 「因为我是末代狼人,浪漫是理所 第四话 葛·人 001 甲贺葛是风说课唯一的「人类」。在堪称百鬼夜行,怪胎齐聚一堂的阵容之中,率领这个部门的龙头不是人鱼,不是泥人,不是狼人,当然也不是吸血鬼,是纯粹的人类。毫不做作的当事人耸肩说「我是不纯的人类喔,因为是人类」,不过在这个场合,询问人类的人类性质只有哲学上的意义。我还没问卧烟小姐为什么选这个人当领袖,不过,由人类率领这群混合怪异要素的警察们,由人类率领这个预防怪异成为怪异的公家部门,应该是有其意义吧。 由纯粹……或许说不纯的人类来率领。 到头来,卧烟小姐「从个体到公共,从单人到组织」的这个计划,依然只不过是一段过程。 卧烟小姐看中我和怪异的沟通能力,所以我来到直江津署进行研修,至于甲贺葛获选为风说课的核心人物,大概是卧烟小姐看中她和人类的沟通能力。必要的时候,要有「人类」在好坏两方面和「人类」站在对等立场交涉,否则风说课的存在本身可能会被当成风说。 大概是因应这种时候的对策吧。 名为「对等」的对策。 所以甲贺葛甚至不是专家。 也完全没有专业技能。 不像忍野咩咩拥有和所有怪异交涉的方法,不像贝木泥舟精通各种透过怪异的诈术。不像影缝余弦是痛殴不死怪异的阴阳师,没有斧乃木余接这样的式神,也没办法像手折正弦使用人偶,往来于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当然也不像卧烟伊豆湖无所不知。 看不见怪异的形体,听不到怪异的声音,无法触摸怪异或被怪异干扰,也无法和怪异对话。 这是纯粹人类的纯粹部分,或者是不纯人类的不纯部分。总归来说,她完全没染上怪异的色彩。 她大概没有背后灵,也没有守护灵。 甚至连算命也不曾算对吧,而且也不曾算错。 「虽不中亦不远矣」。 正因为是这样的她,才能率领人鱼、泥人与狼人。 不会受到正面影响,也不会受到负面影响,正因为是这辈子至今和第六感这种东西无缘的她,才能执掌指挥风说课。 没有特别的情感,因此也没有偏见,能以平常心面对奇幻或灵异事件的公务员。在复杂又奇怪的这个世界,这种人反而意外地宝贵吧。 以卧烟小姐的个性,她找到这种人才(真的是「人才」)的时候肯定欣喜不已。正因为是「无所不知的大姐姐」,所以非常认同「一无所知的大姐姐」具备的稀少价值。 熟知个中价值。 「无知」确实是一种罪,不过「知」会造成恐惧,这也是事实。 风说课是排除恐惧的部门,再怎么样也不能造成恐惧。 风说的速度不能成为强风。 最好是轻柔拂过脸颊的微风。 002 话说,如果这是警匪连续剧,为期四个月的研修期间即将结束的这时候会发生重大案件,这应该已经不是风说而是定论吧,不过没出什么大事,我在直江津署的工作就即将结束。这是当然的,因为风说课的业务,基本上就是将绝大多数的案件处理为「不会出事」。 相对的,我在私人方面发生了大事。应该可以说是重大意外吧。说到唯一的救赎,这是我至今经历过两次的灾难,不过世间也有「事不过三」这句讨厌的俗语。明明是这么正面的警语,听起来却不知为何讨人厌。 我和战场原黑仪分手了。第三次。 为什么?到头来,暂居家乡的这段期间,要说我贯彻无情无义的作风也行,我就某方面来说过着比学生时代还讨厌人类的生活(最后,我过年也没去北白蛇神社参拜,因为我没胆)。即使如此,我至少一直勤于和黑仪保持联络,明明从未怠忽啊? 明明按照周防小姐的建议去做啊? 寄过电子邮件,也打过电话。国际电话。加入国际通话费的优惠方案,逐一报告彼此的近况。只是稍微隔了一片海,这四个月堪称至今最密切联络的一段时期。甚至可以说是蜜月期。 或许造成反效果吧。 我们不只是近况,还不小心聊到将来。 愚蠢至极。 不过,我的研修期间即将步入尾声,和甲贺课长的最终面谈也已经完成,也必须思考离开直江津署之后的事,黑仪也是,身为大企业底下金融交易员的见习生,这时期的她必须决定是否要立志成为正式经理人。不愧是实力至上的海外企业,升迁速度很快,看着父亲背影长大的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回避这条路。 相较于在全球活动的羽川,问题的规模终究不一样。不过,如果黑仪今后将活动据点放在海外,身为国家公务员的我,将来很难和她共度相同的时光。 也就是必须做出某些选择。 严苛又没有余地的选择。 老实说,黑仪干练工作的样子,我光看就觉得痛快……虽然没有明确炫耀,但上司好像相当看好她,想到这里,我无法轻易说出「那就回来吧?」这种话。 如果她愿意回来,我当然会高兴吧,但这是黑仪的人生,不是我的。不是我这种连自己都无法随意掌握的人生。 这是黑仪决定的事。 这种犹豫不决的态度好像激怒女友,我们好久没这么大吵一架了。因为真的间隔太久,所以不知道吵架该怎么吵,彼此都控制不了自己。 七零八落。乱七八糟。 以前在这种时候,我肯定会乖乖妥协,但我这次没能这么做,大概因为我内心也累积一些情绪吧。 即使我不会说这是积愤。 不用说,我也考虑过放弃警察这条路。我是基于「因为爸妈是警察」这种不着边际的理由报考国家公务员,所以对曾经发誓效忠的国家粗鲁举旗造反,启程前往黑仪居住的异国也……不对,真要说的话,黑仪也是受到父亲的影响而任职于同业的另一间公司。 任职于竞争公司的她,虽然方向和我不同,但骨子里大同小异。 只不过,我在风说课的工作找到近似成就感的东西,对我来说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是的,这些同事们选择和自己体内的怪异特性共度一生,和这样的她们共事,对我来说是非常新奇又前所未有的体验。 开放的职场待起来很舒服。 职务内容主要是针对年轻孩子之间泛滥的传闻,在这些传闻演变成残酷的结果之前做个了结,这种工作也很适合我这种无药可救的个性。我甚至觉得国高中时代的各种遗憾得以挽回。 原本以为无法弥补的过错,我觉得稍微得以弥补了。 「阿良良木警部补,你的将来是由你来决定,不是由我或卧烟前辈来决定。卧烟前辈能做的,顶多就是让你『体验』风说课的工作。接下来由你判断。」 这是由你决定的事。 最终面谈的时候,甲贺课长对我这么说。 语气沉稳,像是在安抚紧张的我。 「如果你真的希望对付智慧型罪犯,我可以帮你写推荐信。坦白说,你很优秀。大概是看过地狱的经验让你学到永不放弃的毅力吧。无论分发到哪里,我认为你都能过得很好。我个人希望你将来坐在我现在坐的这张椅子,而且说真的,如果你当上这里的署长是最理想的结果,但我不认为追寻理想才叫做人生。虽然和卧烟前辈的想法不一样,不过就算有能力,就算有特性……」 甲贺课长指着我的影子这么说。朝着传说吸血鬼躲藏的影子指指点点,简直是不知害怕为何物,但她 真的不知害怕为何物,所以才做得到这种事。 而且,也因此说得出这样的训示。 「却也不一定非得变成『那样』。快乐生活也无妨喔。」 ……如果她在这时候说起风说课设立的理念或是崇高的目的,我或许反而会失去热情,但她这番话令我想再做这份工作一段时间。即使清楚知道这是上司的本领。 快乐生活也无妨。 要是我再活十年,就能对羽川讲这种话吧。 就这样,我现在不只是要考虑研修期间结束之后的去向,还要面对是否要离开祖国的问题。黑仪应该是我更该切实面对的问题吧。或许她希望我叫她回来。 只不过,即使我真的这么说,应该也会朝另一个方向吵起来吧。 所以我们分手了。第三次。不,实际分手是第三次,近乎撕破脸的吵架,从大学时代就不知道上演过多少次。聊起这种事,听在人生的前辈耳里,或许像是分分合合的情侣晒恩爱,不过请回想一下,各位肯定也有过这样的时期。 相对的,年轻人听到这种话题,或许会建议这种歹戏拖棚的交往还是赶快结束算了,不过为了日后参考请记住,各位迟早也会变成这样。 高中时代开始交往的女友,若在大学毕业依然保持情侣关系(即使中间有过冷却期间),光是在这个时间点就已经是奇迹。 所以我不想失去这份奇迹。只不过,我不该以这种像是「舍不得」的心情左右黑仪的将来。我的将来也不该被这样左右吧。 不想抱持着后悔结束。也不想抱持着后悔继续下去。 003 「阿……阿良良木,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是我要说的台词。 不对,像是和往生者重逢的这种台词,不可能属于我。这无疑是老仓育要说的台词。 这几年再度断交的儿时玩伴,以意外的形式相遇了。再度相遇。 我这辈子到底要和这家伙断交几次?又要重逢几次? 地点是公所。 决定离开风说课之后,我负责的工作进入交接阶段,交接的其中一个环节,就是我得独自前往公所,依序造访各部门缴交各种文件。这很像是羽川消除己身经历的程序,不过老仓居然在其中的一个部门工作。 头发整齐挽起,戴着闪亮的眼镜,一副像是正规会计师的样子。不,总之,我知道她在大学就读这种科系,她也确实是正规的会计师,不过就算这么说,这个会计师看起来有点假。 站在柜台窗口希望文件受理的我甚至愣在原地……咦?你这家伙为什么会好好工作?而且还是在家乡,就某方面来说比警察还要正派,公家机关中的公家机关工作? 「我……我一直很担心喔。还以为你现在会不会流落街头……」 「不准擅自让我流落街头。小心我宰了你。」 看来即使外表是会计师,个性也没什么变。不,应该只是对我这样。原来如此,这家伙大学毕业之后回家乡了吗?唔唔。 话说回来,她后来居然也报考公务员……看来她再怎么长大也还是爱读书。 「什么嘛。阿良良木,你当上警察了……?警部补?特考?所以相对于地方公务员的我,你是国家公务员?为……为什么你老是走在我前面……」 「不,我并不是想要走在你前面……而且我考会计师的时候挫败了。」 其实关于这方面,我们曾经一起准备考试。我因为某些原因而挫败,不过说来话长。总之简单来说,我的数学天分在迎接二十岁的时候毁了。即使称不上数学家却考上会计师的老仓,我率直认为是数学比赛的胜利者。 「呵。如果是现在,要我叫你『欧拉』也行喔。」 「开什么玩笑。我们在两年前的十月十三日断交第四次了吧?不准顺水推舟想和好。我讨厌你。」 「别气别气,我不是要来你的职场兴风作浪……午饭要不要一起吃?我想和你谈一些事。」 「我奉陪。去那里等我到午休时间吧。」 她以找碴般的语气回应。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家伙真不值得绝交……对喔,我和老仓断交的次数,比我和女友战场原黑仪分手的次数还多。 我不禁惊讶天底下居然有这种偶然,但仔细想想,这里是我们长大的城镇,老仓应该是大学毕业之后一直在公所工作,所以在研修期间,同为公务员的我们有很多机会巧遇。 这四个月来,我也因为各种事情来到公所好几十次,说不定我们甚至曾经在走廊擦身而过只是没发现。机率再低,只要机会够多,迟早都会见面。这也是数学的基本。 比起在医院遇见神原,我遇见老仓的可能性,整体来说反而比较高。既然这样,不知道是第几次才认出老仓的这场重逢,居然发生在我即将离开城镇的这时候,反而算是来得太晚吧。 搞不懂这叫做有缘还是无缘。 幸好在老仓进入午休时间之前,我必须缴交到其他部门的文件多不可数。虽然不记得正确的日期,但我上次和老仓一起吃午餐是两年前了。 是说来话长的「那个事件」之后。 若要讲得更简单一点,就是我和黑仪第一次分手之后。严格来说,应该是第二次? 我和老仓第三次重逢的地点是大学教室。当时还以为这是哪门子的缘分,不过这似乎是羽川设计的。老仓从直江津高中转学之后,羽川好像依然很关心她,以各种方式建议老仓念大学。老仓的综合学力比我好得多,但是有数学系的大学很少,所以说穿了,第三次的重逢就某方面来说是必然。 当时我是从家里通学,不过老仓要找地方住。房租与保证人的问题谈不妥,她好像很困扰———我对父母说明这个隐情之后,接到「那叫她再来住我们家吧」的指令。 当时我还没脱离叛逆期,不会说我只是乖乖遵照这个指令。 即使大略知道和小学时代的状况不同,但我在各方面亏欠老仓,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不知所措。就算我开口,她应该也会反抗,不,应该说有所顾虑,所以我不采用正攻法,而是由妹妹们邀请她。就这样,老仓相隔约七年再度住进阿良良木家。 一起学簿记就是那时候的事。这是久违的读书会。 然后,这件事被黑仪发现了。 让完全不觉得是异性的儿时玩伴借住自己家,依照我的基准勉强不算越线,不过依照黑仪的基准好像完全踩到红线。 不,这件事是我的错。天底下没有比这更烂的事。这是我即将迎接二十岁之前犯下最大的过错。 当然会第一次闹分手吧。 多亏老仓,我们才勉强重修旧好。老仓尽心尽力让我和黑仪和好。这里说的尽心尽力,具体来说是威胁我与黑仪说「如果不和好,我就从这里跳楼自杀」的意思。不过除此之外,她也和当时还只是「普通名人」的羽川(只是进行慈善活动的女生,不是活动家)合作,修补我们之间的裂缝。 她也立刻离开阿良良木家。 这就像是硬生生夺走苦学生老仓的住处,即使是对于自杀威胁不为所动的黑仪,终究也过意不去的样子。虽说不是以此为契机复合,这也是我们好好坐下来谈的契机。 结果就是我和黑仪破镜重圆,和老仓三人暂时享受一段快乐的大学生活。直到我和黑仪迎来第二次分手,真的是一段快乐的时光。 第二次分手。 是因为超无聊的理由分手。 对 于我们的分手,老仓比任何人都生气,大概是觉得自己明明鲜少如此拼命努力,明明难得如此为他人尽力,最后却成为一场空吧。 或许不是生气,而是失望。 当时我好不容易和黑仪和好,不过后来直到毕业,老仓再也没在学校和我们说话。 这是第四次绝交。 我们就这么留着芥蒂从大学启程,所以无从得知老仓后来过得如何,踏上什么样的未来———直到今天。 她很正常地在工作嘛。 不过,我不认为她会流落街头就是了……总之我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件事告诉黑仪。虽然我这么想,但我现在和黑仪闹翻了。 现在是第三次的分手期间。 要把这件事告诉老仓吗……嗯……不行吧…… 可恶,为什么偏偏是在我和黑仪分手的这个时间点?来得这么不是时候,感觉正是老仓育的作风。不对,讲得像是怪到老仓头上很奇怪。 「久等了,走吧。阿良良木,我特别为你空了短短三十分钟出来。」 「真是谢谢你啊。有没有你常去的店?这附近我不太熟。」 「明明是家乡却这么无知?」 「因为这里的风景和以前截然不同啊,连购物中心都盖了。这顿我请客。」 「与其被你请,我宁愿选择去死。」 都二十三岁了还在讲这种话……我要松一口气或许还太早了。不过彼此都已经出社会工作,那就各付各的吧。 在老仓的带领下,我们进入公所旁边的咖啡厅。价格挺实惠的,还以为她平常就会光顾,但我问了才知道她第一次来。 「我不想带你去我平常吃饭的地方。」 老仓这么说。 她真的很讨厌我。 就祈祷这间店是老仓早就想来,却不方便一个人光顾的店吧。我赌上这个可能性,交给老仓点餐。 「所以,干么?找我什么事?找我这种人有什么事?」 「没有啦,想说为两年前的事情道歉……当然不是。」 「原来不是喔。」 「老实说,我没想到那件事让你气到和我绝交……之所以邀你吃饭,终究是因为我吓了一跳。我很惊讶你还活着……更正,惊讶你在公所工作。」 「还活着有什么好惊讶的?谁会去死啊?」 「『谁会去死啊』……听到你这么说,我打从心底感到高兴。」 「哼。总之,并不是因为爱乡情怀觉醒才回来的。虽然先前那么说,但我不太把这里当成家乡……毕竟搬过好几次家,也完全没有美好的回忆。只是……」 老仓继续说。 「想到接下来即将成为大人出社会的时候,我想得到的榜样只有一人。」 榜样。 以我的状况,我的榜样是父母。不过,老仓的父母不是这种父母,甚至会坚定认为不想成为那种大人吧。 就算这么说,其他的大人……比方说学校的老师,以她的个性并不会崇拜。考虑到她曾经拒绝上学的原由,学校对她来说完全不是快乐的场所。 思考到这里,我想到了。 「啊啊,原来如此。记得你住在那个社区的时候,受到公所职员的照顾。从直江津高中转学之后也是。所以……」 「你这么单纯认定也让我火大。」 这家伙听我说什么都会生气耶。 你至今都还没成为大人喔。 这样的你应该不能出社会吧? 「话说在前面,为了避免我这种可怜的孩子诞生,这次换我来照顾别人……这种值得赞赏的心态,我一点都没有。因为这只是我自救措施的一环。」 「为什么你要自己讲这种讨人厌的话……」 真是好懂的傲娇行径。 不,过了二十岁的傲娇,只会是个麻烦的家伙,不过我不禁心想,要是黑仪也像这样好懂该有多好。 「唉~……要是我当年喜欢的是你就好了。」 「这句恶心的台词是怎样?害我心情变差,给我以死赎罪吧。我每天都由衷认为自己讨厌你真是太好了。」 看来她偶尔会变得率直。只在嫌弃我的时候变得率直。 不过,她踏实就职的原因大致算是踏实,真是太好了。 既然这样,昔日负责老仓家的公所职员,她大概也曾在职场重逢吧。如果产生这种师徒关系真的很美妙,不过问到这种程度就太深入了。 之后有机会再问吧。 「你现在住哪里?」 「为什么想问我家住址?想对我做什么?」 「用不着这么提防。不只是现在,你离开阿良良木家之后,不是也到处搬家吗?你没一直换地方会死吗?」 「有问题吗?我可是拼命摆脱你跟战场原还有羽川小姐的追踪喔。」 「居然问我有没有问题,如果是基于这个原因,问题可大了……原来就算是你,称呼羽川的时候也会加『小姐』啊。」 「『tsubasa hanekawa』这个名字当然不能直呼吧?……公所上个月也是忙得天翻地覆。」 「这样啊。说得也是。」 比起警察,公所反而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吧。 因为是办理手续的当事人。 「羽川那家伙来见过你吗?」 「没来。我和你们绝交的时候,也和羽川小姐断绝往来了。」 「完全是池鱼之殃吧?」 「她早就已经不记得我了吧。为什么问这个?」 「没为什么。只是羡慕你能像这样放得下。」 但羽川好像没忘。或许她其实也早就知道老仓在公所工作,只是在装傻。 「所以老仓,你住哪里?租哪里的房子住?」 「不准死缠烂打想知道我住哪里。你想纵火吗?我要报警喔。」 「我就是警察。不然在你家设置巡逻箱吧?」 「不准多管闲事。」 「如果想请派出所警员重点巡逻你家,真的可以找我帮忙喔。这种程度的人脉我还是有的。」 「为了保护我?还是监视我?」 「我真的很担心你。」 「少啰唆。小心我停止你的心肺功能。」 即使嘴里咒骂,但她好像感觉到我是由衷关心,所以告诉我了。 「不是租的,是买的。公务员贷款。他们说长远看来买房比较划算。」 「…………」 没问题吗……不,慢着,现在认定还太早…… 房子用租的还是用买的划算,双方各有各的道理所以不便议论,但我听到老仓说她买了房子(尤其听到贷款),踏实的气息就完全消失,总之还是听她说完吧。 或许我不会以儿时玩伴的身份,而是真的以警察的身份帮她,但是我愿意为老仓做任何事……只要这个傻瓜能够幸福…… 「你……你买了什么样的房子?」 「是等同于废墟的凶宅,所以很便宜……放心,不用站起来。已经好好翻新了。」 「你应该不知道,现代有一种诈骗手法就是透过翻修……」 「不准把我当成全世界顶级的笨蛋。你也知道那个地方。是我国中时期住的那个家。」 「…………」 那里———我知道。也去过好几次。 是老仓和我度过最平稳 时期的场所。对于老仓来说,当时肯定是最动荡的时期吧,不过原来她买的是那间房子。 确实,如果是那种屋况,二十岁出头的人也轻松买得起。而且坦白说,以公所职员的立场也解决了空屋问题,甚至可以领一份奖金吧。 不过翻修应该不容易吧…… 「话说回来,你还是老样子,做出这种伤害自己的行径……这样不叫自救。你为什么想要回到起点?这么喜欢从头开始?」 「这是『tsubasa hanekawa』的相反。我借由吞噬过去活在当下。」 老仓育像是立誓般说明。 「将回忆涂改成我的色彩。我要在那个家建立幸福的家庭。可惜还没有对象就是了。这么说来,阿良良木,你和战场原最近怎么样?」 「总之,你想节省改建费用的话再叫我。用diy的方式尽量压低成本吧。虽然讲这种话可能假惺惺,不过那里也是我回忆中的场所,我也想在那里留下我的色彩。」 「不准讲得这么假惺惺,然后在我面前装傻。你们不是一起回来的吗?」 「你可能误会了,说起来我也还不算是回到家乡,现在是研修期间……」 「以为我已经忘记叉子的用法吗?」 老仓说着,紧握住手上的餐具。我一直认为她差不多该想起叉子的用法了。 不得已,说出这件事的时机终于来了。 意外重逢,闲聊往事在内的各种话题聊到气氛正好的这时候讲这件事,或许她又会和我绝交,但我认为这件事本来就必须好好告诉她……包括自己的现状、战场原黑仪的现状以及我俩的现状,我一五一十告诉老仓。某段时期凑成三人组的我们,从此将会各分东西。 听我说完之后,老仓没把叉子当成飞镖,射向我身体的中心。 相对的,她像是傻眼般笑了。 「你这个笨蛋。」 反而像是很开心的样子。 太好了。老仓只显露她的恶劣个性,我免于被她绝交。 原因或许在于我强调这次的状况和老仓当时的第一次完全不同。这家伙总之很讨厌事情的责任出在她自己身上。 我对儿时玩伴的个性清楚得不得了。 「不过,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大概就是这么平庸吧。情侣分手的时间点或许不是升学,而是就职喔。唔噗噗。」 「你发出不像是人类的笑声了。」 「没好好谈过吗?找工作的那时候?一个想进入海外企业,一个想成为国家公务员,明显会造成感情不和吧?」 「说来神奇,当时我们相互加油打气。因为那家伙真的是努力去取得金融方面的各种证照。我也希望她找到彻底发挥这些证照的工作。」 「持续进步是好事。我也会为干练的女性加油打气。即使展翅到海外发展的那个女人再怎么瞧不起回到家乡的我也一样。」 「应该没有瞧不起啦……你毕业之后究竟变得如何,那家伙也很在意啊?」 「应该是在意我怎么流落街头吧?」 「这我没办法否定。」 「给我否定!」 即使嘴里这么说,老仓后来也笑了好一阵子(搞不懂这家伙),接着终于一副稍微关心我的样子询问。 「……不过,你打算怎么做?」 这反应也太慢了。而且只有稍微关心。还偷笑。 「你们吵成这样应该很严重吧?现状应该是你跟战场原其中一边必须放弃现在的工作改变据点吧?咦?所以呢所以呢?」 「不准讲得像是在逼问。如果你接受市井小民洽询的时候都是这种调调,那你这个公务员有够讨人厌。」 「居然说『市井小民』……没问题的。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公私分明喔。让您久等了。您好。请问今天需要什么服务?」 「这落差太猛了。」 既然她确实摆得出应酬式的笑容,我就不找碴了。 「要是你辞去现在的工作搬到海外之后才分手该有多好……」 「你把藏在内心的愿望说出来了。」 「我把愿望告诉别人,是希望这个愿望别成真喔。」 「你把愿望告诉当事人,大家不就拿你没办法了?」 总之,无须她重新强调,现状很难彻底修复我俩的关系。无论如何,都只能做出重大的决定吧。 「诀别不就好了?」 「关于我的事,你不准再提出任何请求。连请多指教都不准。」 「真要说的话,阿良良木,战场原的生涯规划很明确,但你还是很笼统。你究竟想怎么做……要回到家乡?还是打进中央?你是国家公务员,所以如果以日本国内来看,地基应该还没打稳吧?我是地方公务员,所以早就决定在这里落地生根。何况连房子都买了。」 买下不动产成为屋主的她,心情上像是爬到我头上……不过老实说,我很惊讶老仓的现状比我想象得还要稳定。 但是和神原那时候不同,我没有被她抛在后头的感觉…… 「这么一来,代表你认为我最好搬家是吧?」 「不,我认为你最好去死。」 「跟你聊天超快乐的。今后我可以每天去公所吗?」 「要是你敢这么做,我就滥用职权消除你的经历。」 「不准真的滥用职权。你这样简直是疯了。从平常就在疯。」 「我可以说正经的吗?我的愿望是你搬家之后分手,在海外流落街头。」 「你这样不是正经,而是严重喔。我是说你的个性。」 「如果要我咬牙为你们的未来着想,我只能提醒你要小心一点,别因为一时冲动就做出决定。就像之前同情我然后收留我那样。」 「……也对。」 如果我提出辞呈,黑仪可能会以这个理由选择和我分手。 即使不像十几岁那时候一样呛辣,但她果然不愧是羽川的好友,是个信念坚定的家伙。 「以那个女人的个性,只要你讲道理好好沟通,我想她也不抗拒回国在家乡找工作。因为她是对爱情很饥渴的女人。」 「你讲得好过分。我不希望她拿我当理由辞职。要是出现这种例子,我觉得对世间不是好事。」 「很像是公务员的想法。原来你想成为世间的模范啊。那么阿良良木,如果你为了战场原流落街头,也会成为同样负面的例子吧?」 「不准动不动就运用各种手段要让我流落街头。也让我出国工作好吗?我会先去住妹妹那里。」 「你这个说法真逊……不过,为世间着想是好事,但你也为战场原想想吧。你又不是『tsubasa hanekawa』……嗯?现在想想,既然已经消除过去的经历,这个名字也已经失效了吧……那个优等生今后要叫什么名字?」 「她是猫,直接说『还没有名字』就行了。应该说『已经没有名字』?如果要为战场原著想,我更不能说我希望她回日本吧?」 「那你们就这样分手吧。」 老仓断然这么说。 关于这方面,老仓并不是基于伤害我或折磨我的意图这么说,她自认只是理所当然说出理所当然的建议。 或许是她以公所职员身份提出的建议。 「找工作或是公务员资格什么的,唉,无论是你还是战场原,就算谁都不把这种东西当成一回事,但你们都已经不是孩子了。」 「不是孩 子吗……说得也是。」 既然二十三岁都不能为对方着想,那就真的赶快分手比较好。为了对方着想而分手,这种事在十几岁的时候应该会是一种伪善,不过一旦考量各种因素就不能一概而论。 「战场原把青春时代消耗在你身上,要是连二十岁之后的岁月都牺牲掉,你真的是罪大恶极。话说在前面……」 老仓说着取出手机,操作画面之后递到我面前。 是电子邮件网址的画面。 看来是要求我登录她的个人资料……第四次绝交算是正式解除吧。 「不要当场做结论喔。因为我会有责任。事后报告就好。我还想笑。请给我更多笑容喔,我的小丑先生。」 「…………」 「干么啦,我也可以滥用职权收集你的个人情报喔。想让我犯罪吗?」 「并不想。我清楚看得见你双手上铐的未来。真想辞职避免看见这一幕。」 「实际上,你最好别参考我这种人的意见。因为如我刚才所说,我也还没找到对象。」 此时,老仓像是突然想到般这么说。 像是放冷箭般这么说。 「如果,我们过了三十岁都还是单身,那么……」 「那么?」 「就把彼此掐死吧。」 可以和这家伙针锋相对到三十岁,这真是美妙的提议。 004 因为这样,所以我前往北白蛇神社。 「因为这样」究竟是因为怎样,我自己也一头雾水,但我终于下定决心了。我很想说是多亏和老仓聊过之后看开了某些事,不过那家伙应该不会接受我的感谢,所以我在时限将近的这时候不得已启程登山。 结束下午的工作之后,我直接前往北白蛇神社所在的山。上次爬这座山也不知道究竟是多久之前了。我频繁上山的那时候是积雪的一月,那段艰苦的行军光是回忆都会令我抗拒,不过后来大概是气候随着时间变迁,虽然姑且还是积了一些雪,却不到打滑摔倒的程度。 问题来了。 现在的我看得见八九寺真宵吗? 那家伙并不是人类长大之后就看不见的那种精灵(至少卧烟小姐看得见。反过来说,如果是甲贺课长,年龄再小也看不见吧),所以仔细想想,我内心的这份苦恼或许挺脱线的。也可以说我在烦恼这种事的时间点就已经看见结论。 总觉得自己像是担心被讨厌而不敢追求心上人的纯情少女,我这样一点都不像是成熟的男性…… 只不过,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虽然现在是北白蛇神社供奉的神,不过八九寺真宵追根究底是迷路的蜗牛。是只有不想回家的人才看得见的幽灵。 是让人在归途迷路的幽灵。 先不提这是去程还是回程,说到迷路,这座城镇没人比得上现在的我。我在或多或少巨细靡遗的所有意义上,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路与前途。 丝毫看不见落脚处。 虽然没有流落街头,却迷失在人生的道路。 基于这层意义,我来到北白蛇神社参拜的这个时间点,或许比新年参拜还要好。然后——— 「……我想也是。」 我穿过鸟居,进入境内,沿着参拜道路走到主殿,但是夜晚的神社没有任何人。不只是没半个人,连一只猫或一条蛇,当然连一只蜗牛都没有。 浅浅的积雪上甚至没有脚印。大概是积雪吸收声音,总觉得神社比实际上还要宁静。 我第一次造访这座神社的时候,神社本身废弃已久当然不用说,外观也比现在更像是试胆的景点。包括老仓家在内,回想起来,当时的我很喜欢在废墟玩。 实际成为试胆———考验心脏的景点,是神社改建之后的事。我不晓得在这里被打得七零八落多少次。 最后还下地狱。 现在看起来管理得很好,但也终究感觉得到五年的岁月……或许只是因为阴暗才让我这么想,也是因为和星空成为对比吧。我曾经在这里观星吗? 哎,虽然这么说,但这里本来就不是夜晚前来的场所……无论是为了试胆还是观星,正常人不会在这种时间,来到这种四下无人的场所。 真是的。 迷路到最后走进死胡同吗? 如此心想的我,从钱包取出零钱,放进香油钱箱。五圆硬币。记得在这种时候,基本上是二礼二拍手一礼吗? 「想寻死了?」 在我思考要许什么愿的时候,落在雪地的影子传出声音。 不只是传出声音,影子里钻出一名金发幼女。星光与堆积的白雪在夜晚也映出影子,所以忍和我的热线是接通的。 由于在山上,所以就像是在搜寻手机基地台讯号般好不容易接上线……忍戴着毛茸茸的毛线帽,身穿像是雪人的厚大衣加上毛靴。 这家伙也深受世俗影响了。 以前即使在多么寒冷的零下世界,她都只以单薄的衣物覆体……不提这个。 「咦?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吾在问汝是否想寻死了。活太久想寻死了吗?像吾一样。」 说完,幼女露出凄怆的笑容。 总觉得好久没看见这个笑容了。 「啊啊……活腻了自杀吗?记得这是吸血鬼九成的死因?嗯,我听说过。」 「不只是听说过之程度。不说别人,吾正是为了寻死而来到这个国家,降临在这座城镇。所以即使吾之主现在想寻死,吾亦丝毫不感诧异。」 「别这样。我才二十三岁耶?」 「不过,汝不是非常怀念从前吗?不曾想过五年前死掉该有多好吗?比方说在这间神社,比方说在那个操场,比方说在那栋废弃大楼,不曾想过死掉何其幸福吗?咯咯!」 她看起来很开心。 即使没老仓那么夸张,但她个性也很差。 总之,我并不是听不懂她的意思。传说的吸血鬼,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活六百年之后,选择在遇见第一个眷属死尸累生死郎的这个国家死亡。即使我不能和这样的她同日而语,「长生不死并非幸福」也单纯是不死怪异的常识。 人鱼周防小姐或是泥人兆间前辈也一样,是在原本会死掉的时候,以怪异的形式活了下来。在风说课里,也还有桑方纔前辈这种非常特殊的类型。虽然我也不例外……但我的状况是反过来让濒死的吸血鬼成为人类活下来。 「高中时代快乐又幸福,那段时间是人生颠峰,早知道干脆在那时候结束这段人生……你以为我会这么想?少来了。虽然当时有很多快乐的事,幸福的事也多得不得了,但基本上是吊车尾的阴郁高中生活喔。」 先前「镰鼬」事件的那时候,我和兆间前辈聊过这件事。以我个人的经历来说,我就读不符合我成绩水准的私立高中,搞得生活一团乱。 没办法单纯说出「那时候真好」的感想。真要说的话是苦涩的感觉。 和家人的关系也糟透了。 回想起那段时光,我甚至不敢相信现在和妹妹相处得这么好。我不想过度美化过去,同样也不想过度鄙视过去,不过整体来看,我实在不认为高中时代的我比现在的我幸福。 「咯咯,说得也是。现在汝实在是得天独厚。在职场亦是意气风发被捧上天吧。昔日拥有不死之身,眼神却如同死尸之汝,若是看见汝现在之模样,想必会感到骄傲吧。」 「很难说,应该还是会想 要一拳打下去吧……因为现在的我动不动就散发以前我最讨厌的菁英感。成为特考公务员而且月领高薪。大学时代即使发生各种事也过得相当快乐。行动范围也很广。原本只骑脚踏车的我,后来开始开车,也搭过飞机,还出远门旅行。高中时代看不懂的书现在看得懂了,原本完全看不懂的电影现在看得出乐趣。当年吊车尾差点步入歧途的我要是看见现在的我,肯定会觉得是不屑一顾的讨厌家伙吧。」 「感觉像是背叛以前之自己,所以不敢享受幸福?对于成功感到内疚?」 「并不是这么回事。」 是这么回事吗? 我只是在害怕变化吗? 不,也不能说只是这个原因。 高中时代看不懂的书,现在看的话确实可能看得懂。对于事物的好恶可能会随着成长而改变。但在另一方面,原本觉得很有趣的书,如今也可能看不懂。 明明曾经那么乐在其中,现在却变得不快乐。 明明绝对感动过,但是拿起昔日改变自己人生的藏书重看,会觉得肤浅到像是不着边际,觉得再怎么平庸也该有个限度。这份失望带来的罪恶感,令我好想让自己消失。 讲得夸张一点,这是严重到像是杀了一个人的罪恶感。 「咯咯!感觉像是杀害昔日之自己,所以感到郁闷?即使如此,亦不能永远只看一本书吧?说不定这就近似汝那年春假成为吸血鬼时,想要立刻回复为人类之心情。如同吾受邀成为神那时候,依然想继续当个吸血鬼之心情。」 「…………」 「或是……放过回复为铁血、热血、冷血吸血鬼之机会,选择继续住在汝影子里之心情。」 说到这里,忍整个身体转向鸟居。 「即使如此,吾毕竟是吾主之忠实仆从。若是汝如此希望,吾可以让汝回到从前喔。」 「咦?回到从前是指……」 「当时没这么整洁,但昔日不是在这间神社做过类似之事吗?不是曾经以那座鸟居为闸门,让时间回到从前吗?」 啊啊,确实做过。 真的是高中生的恶搞。只因为暑假作业没写完就想回到前一天。就是这样的调调。 当时忍随口邀我穿越时光……而且最后招致非常严重的结果,不过现在的忍完全以当时的调调邀我再来一次。 「虽然上次失败,不过放心,这次会顺利。回到汝不存在之过去即可吧?这么一来,既然是第二次,汝亦能顺利享受高中生活吧。若是后悔昔日之失败就重新来过吧。若是觉得现在之汝很失败,就选择没升学亦没就业之第二轮人生吧。汝即使如此依然能够活下去,因为是吸血鬼。」 别流落街头,流落在黑暗之中吧。 忍这么说。她讲得像是半开玩笑,不过大概有一半以上是当真的。这家伙总是很干脆地邀我做出这种轻率的举动。真的是来自黑暗的诱惑。 高中时代的我,屡次接受这样的邀请。 没想太多,随便就接受邀请。 虽然这么说,但忍和我是同生共死,既然觉得忍这方面完全没变,就代表我完全没变,若是如此,单就现在来看,这个大问题或许值得祝贺。 我内心那个昔日的我,还没有死。 「忍,我不想回到从前。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都是我。永远的高中生就交给小扇饰演吧。」 原来如此。 相隔四年回到家乡的我,确实沉浸在乡愁吧。见到神原与老仓,和妹妹们交谈,感受到羽川的存在,我或许变得神经质又多愁善感。之所以和黑仪吵架,或许是因为我处于这种微妙的时期。但这只是在痛快玩着「以前真好」的游戏。由于装出自虐的模样,所以更加恶质。 即使擅自抱持「众人弃我而去」的心情,不过大家也不是轻视昔日的自己走到今天。神原历经和劲敌的对战走到现在,老仓吞噬过去之后走到现在。以前的自己造就现在的自己。删除过去的羽川或许出乎意料是最怀念当年的人吧? 我这样像是装出没脸见昔日自己的模样,借以确认自己现在的定位。不过,十八岁和二十三岁的差异,等我三十岁重新回顾,应该会觉得毫无差异。 「『成为大人很无聊』这种话根本不该说吧?卧烟小姐或忍野不也是愉快活到现在吗?哎,即使他们是例外,不过成为大人基本上是快乐的事。无论看风说课的人们还是整个直江津署,我都这么认为。高中时代很快乐,现在也很快乐。现在也和以前一样会遇到讨厌的事情,不过会解决给你们看。这样就可以吧?」 我不再看闸门……更正,不再看鸟居,重新转身面向主殿。 看不见神。这样就可以了。 看不见是理所当然的……必须这样才对。如同甲贺课长那样……怪异原本是看不见的东西。 而且即使看不见怪异,也不代表怪异不存在。 就算看不见,也可以相信位于该处。 「或者这么想吧。我现在没有迷失。虽然假装犹豫迷惘让自己内心舒服点,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已经很明确了。我只是站在分歧点,并没有迷路。所以我看不见八九寺。在我真的遇到问题的时候,那家伙不可能不出现。」 「咯咯!既然汝这么认为,那就这样吧……顺带一提,吾原本一直犹豫是否该说出口,但是那个迷路姑娘,连吾亦完全看不见。」 「咦?是吗?」 你怎么不早说? 应该说……这不是很奇怪吗?我看不见就算了……但即使和这样的我连结,忍身为吞食怪异的怪异却看不见,既然这样…… 「嗯。单纯是还没回来吧?那家伙从以前就是经常不在家之神明吧?」 「…………」 明明不是神无之月却不在家……不,并不是不可能。 既然这样,刚才投的香油钱可以退吗? 把五圆还给我。 「……那么,乖乖重新来过吧。改天再来。下次不要隔这么久。」 「要在汝苦恼时再来一趟?」 「不,要在更好的时候过来。我现在决定了。和黑仪的婚礼要在这里举行。在神的面前举行。」 虽然不知道神是否在主殿,但我还是姑且进行二礼二拍手一礼。 回想起来,我和黑仪开始交往,就是由八九寺见证。那么现在供奉那家伙的这里,不就是结缘神社吗? 「在我最风光的时候,那家伙应该不可能不现身吧。」 到时候,我要由衷抱紧这个爱散步的神。 让她看看大人也会玩耍的一面。 「……听汝讲得这么动听,吾差点感动落泪,不过就吾在影子里所见,汝和那个姑娘不是闹翻了吗?」 「我说过吧?该走的路早已决定。我决定了。所以我的仆从,对此有一些事情希望你务必帮忙。」 「啊?是工作?」 「不是工作,是百分百的兴趣。」 「若是工作,吾只打算多多少少帮汝一把,不过……」 忍笑了。 不是凄怆的笑容,是可爱的笑容。 「若是兴趣,吾就竭尽所能帮到底吧。」 005 研修最后一天,我拜托甲贺课长特别拨空单独和我交谈。我熬夜整理完成的文件,甲贺课长大致翻阅之后疑惑询问。 「看起来不是辞呈,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是这座城镇的住宅地图。我将怪异……应该说还 没成为怪异的『脏东西』列表标记在上面。」 老实说,我想在这些问题全部解决随风而逝之后再提交报告书,不过很可惜计划只达成一半。这肯定是临别留给风说课的礼物,却很难说是令人满意的工作成果。 独创性也不高。 从北白蛇神社下山之后,我所进行的实地工作,基本上和专家忍野咩咩待在这座城镇期间搜集怪异奇谭的活动大同小异。 说到两者的差异只有一个,就是我利用了怪异之王的食欲,这部分其实挺作弊的。 即使如此,还是来不及完成。 力有未逮,我没能看透哪些有害,哪些无害,所以只让忍吃掉明显危险的东西,之后只能交给风说课可靠的前辈们。 即使如此,这份清单肯定会代为传达我的志气。希望甲贺课长至少收下我这份心意。 「我很高兴你有这份心意,但我不能毫无理由收下这个。你不是基于工作这么做的吧?是要当成饯别的礼物,暗示你再也不会回到风说课吗?」 「某部分来说是四个月来受到照顾的谢礼,但这不是饯别礼,真要说的话,是贿赂。」 「贿赂?喂喂喂,我这个课长在你眼中会犯法吗?」 「我用错词了。我重说一次吧,这是小费。其实我想请课长写推荐信。」 「我不是说过我会写吗?不需要刻意进行这么美妙的自由研究。你的志愿不是直江津署,更不是风说课对吧?okok,没问题,只要你不是想辞掉警察的工作,我就帮得上忙。无论分发到中央还是地方,我都会给你最好的评价。」 「不过不是中央,也不是地方。」 正因如此,所以我尽可能准备最好的谢礼前来拜托。 我不顾一切,想要一份更胜于最好评价的推荐信。 「我想就这么继续研修。不过,地点是海外。」 「……警政署青年警察海外研修?」 不愧是甲贺课长,一下子就猜中。她惊讶地眨了眨眼。 是的。海外研修。 不知为何,我认定非得辞职才能赶赴黑仪身边,断定只要身为国家公务员就无法出国。 不过,和老仓交谈的时候,我察觉了。 虽然不是在讲「tsubasa hanekawa」,不过在这个国际化的时代,警政署也不是只在锁国的国内活动,只要找就找得到制度,和国际刑警组织合作派遣到海外的警察也不在少数。这种工作当然不容易,甚至可能会负责大使馆的警备,就某方面来说是代表国家在海外活动,所以需要相当程度的资格。 比方说……哎,像是必须够年轻,或是拥有警部补的阶级。 像这样看就觉得整件事情挺蠢的。我曾经抱怨如果自己选择不一样的工作就能追着黑仪前往海外,不过实际上,我就像是从大学时代,不,从高中时代就预见这种事态,选择追上她的最短路线。 为什么成为警察? 周防小姐这么问我的时候,我回答「因为父母是警察」,不过现在我会这么回答。 「为了和高中时代开始交往的女友继续交往下去。」 公私混同又何妨? 我是公仆,更是我自己。 这是我的仆从告诉我的。 ……我得再说一次,这是难关。并不是身为菁英公务员就可以无限制保送。这就像是明星中的明星,所以志愿者络绎不绝,而且都是精挑细选的志愿者,是菁英中的菁英。因此甲贺课长的助力不可或缺,而且光是这样应该还不够。所以我继续这么说。 「我总有一天会回来。到时候无论是风说课的课长,还是直江津署的署长,要我当什么都没问题。而且我当然也想在海外活用在这里学习到的经验。」 「……换句话说,你也希望我帮你对卧烟小姐讲几句好话?」 「现在在日本公家机关扎根的那个人,也想在海外设立据点吧?若说fbi或是mi5有点夸张,不过像是德拉曼兹路基或艾比所特这种外部帮手,她也不打算永远依赖下去吧?」 「是没错啦……唔~~……」 甲贺课长再度翻开我给她的地图。刚才是速读,但这次是详读。或许是以风说课创立元老的身份评估我的实力。 若是如此,那我这份成品还是太粗糙了……我不敢说自己擅长文书工作。 「外语能力呢?不是考试成绩,你有自信能在当地好好沟通吗?当地的工作要使用当地的语言喔。」 课长的语气从上司变成面试官。 看来她至少愿意考虑帮忙了。既然这样,我也得豁出去。 我对忍放话说不想回到高中时代,不过只有现在,我就回到只以虚张声势撑场面的那个时候吧。 「我连国语都不太行,不敢说自己擅长外语。沟通能力很差,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性格相当无情无义。但我会带翻译过去,所以足够对抗那边的怪异。」 「翻译啊……小忍吗?」 甲贺课长没从文件移开目光这么说。 「怪异语的翻译。这是我们最看好你的优势。再埼巡查很难胜任这种细腻的工作。」 「那么……」 「慢着慢着,别急。现在还完全处于检讨阶段。阿良良木警部补,你的申请正合我与卧烟小姐的意。真的很理想。不过这么做可能顺利,也可能不顺利。这不是个人能力的问题,是组织构造的问题。如果由我以大人观点判断,那么你很可能在海外被严苛的职场环境压垮,受挫之后辞去警察的工作。我完全猜不到你想到海外工作的原因,但你将会和女友分手。」 这不就猜到了吗? 而且即使如此,我也觉得课长过于断定我会和女友分手。 「与其做了才后悔,你也可以选择没做而后悔啊?」 「我是为了不后悔才这么做喔。我现在明明一切顺遂,却像是缺了些什么般感觉郁闷……之所以感觉愧对以前的自己,不是因为事业成功或成为人生赢家,是因为我没有全力活下去。虽然做到最好,却没有竭尽全力。虽然已经成长,却没有试着继续成长。」 「我说过吧?不追寻理想也没关系。没有义务将能力发挥到极限。任何人都只要在准备好的场所轻松活下去就好。」 「可是,也可以别这么轻松活下去吧?选择拼命活下去,选择在超过自身能力的场所做到极限也可以吧?」 「当然。但是只能在不违反劳动基准法的范围喔。」 甲贺课长说到这里,将整份清单重新审视完毕。 「okok。那么,就这样吧。」 「咦?『就这样』是怎样……」 「我会写推荐信。评价栏位会打个花圈圈,也会告知卧烟小姐。之后不关我的事。无论成为什么样的结果,将来也一定要让你回到风说课。到时候就算你想辞职,我也不会让你辞职。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包含的意思太多,我实在处理不来。什么?「okok」的意思是「okok」?就这么给我明确的承诺了?我明明还有很多对抗用的说词没用到(不过是厥词)……课长全盘接受了? 「这份资料做得很好。虽然有些小毛病,不过这种程度,我这边就能处理。濑古应该会感动到哭吧……我从这份资料感受到的干劲,没办法只以小忍的协助来解释。不愧是曾经帮忍野工作的人。」 直接称赞到这种程度,我当然很开心,就算这么说,我也不能在这时候乐不可支……曾 经对付过骗徒的我,免不了怀疑是否有什么陷阱或幌子,或是提高警觉认为课长会提出某些条件做为代价。没有什么严酷的考验或艰苦的修行吗? 「这种心理战,你去和卧烟前辈打吧。因为我是等待指示的中间管理阶层,对于专业的怪异,我一窍不通,也没办法用考验或修行的方式打分数。我只是很欣赏和你共处的这四个月,以及你现在说的这些话。我说过很多次吧?我看不见怪异。」 甲贺课长继续说。 「不过,我自认有看人的眼光。」 006 接下来是后续,应该说是这个事件的结尾。 我想出不必委屈自己也能继续前进的方法,首先成功踏出千里之路的第一步之后,身体除了喜悦颤抖更是精疲力尽,总之我为了补回连日缺乏的睡眠直奔家门,却在玄关门口陷入史上最严重的烦闷心情。看来月火从东京回来了,脱鞋处摆着一双不是我也不是火怜所穿的球鞋。 经过月火与羽川的返乡事件之后,我总是会好好检查脱鞋处,所以才会发现这件事……但我真不想发现。 对喔,这么说来,月火说她回到海外生活之前会再回家一趟……不过为什么偏偏是今晚?火怜今天值夜班,我原本想好好休息,老仓与月火真的每次都像是故意找碴般来得不是时候……算了,难得有这个机会,我就从那个妹妹的口中彻底问出海外生活的心得吧。虽然那家伙乱七八糟的私生活完全不值得参考,不过肯定能当成负面教材。我思念着正在有时差的异邦土地勤快工作的战场原黑仪,准备找小只妹问个痛快。 决定多加把劲而踏入客厅的我一看,交叠双腿坐在沙发的不是别人,正是这时候应该正在有时差的异邦土地勤快工作的战场原黑仪。 「嗨。」 「嗨你个头啦。」 顿时软脚的我,好不容易踩稳脚步没倒下,像是用爬的前往沙发。 「你怎么进来的?」 「备用钥匙的位置最好改一下喔。」 「你知道这家人都是警察吗?」 「对不起我道歉是我笨。」 她笔直看着我道歉。 虽然这么说,但她就这么戴着看得出刚从艳阳国度回国的深色墨镜,道歉的话语也完全不带情感,说起来黑仪应该也不会为自己大胆的非法入侵道歉。 难道她是为了道歉而回国吗……? 看她身旁放着看起来很坚固的行李箱,应该是连自己家都还没回去就直接来我家。不,以她倔强的个性,就算撕破嘴也不会承认吧。 「不……我才要道歉。我各方面累积不少压力。对不起。」 即使对方像是技高一筹先声夺人,令我有种无法言喻的心情,但我还是感到安心,坐在沙发和黑仪面对面。 虽然以没什么料的脑袋挤出各种计策,但是这个计划完全没和黑仪讨论过。 在出国计划有望成功之前,我想以自己的判断采取行动。原本是想借此表现我的诚意,不过该怎么说,其中或许也包含赌气的成分。 只是,我本来想在明天就打电话给她,但既然像这样见到面,我连一秒都无法沉默下去。我想和黑仪分享我内心规划的未来。 「黑仪,首先希望你听我说一件事。可以吗?」 「只要不是第四次提分手,只要你愿意先听我说一件事,之后悉听尊便。」 「唔……」 这家伙劈头就赏我一根钉子碰,不过也好。要是一时冲动没多想就讲下去,可能会因为擅自决定未来而惹她生气。最好先思考一下怎么告诉她。 「为了满足正式升格为小组经理的条件,我把日本分公司设立草案附在电子邮件每天轰炸ceo,好不容易有了雏形。虽然还没正式决定,不过接下来只要解决预算问题,我今年春天就会和长官与小组成员一起回到这座城镇。这样就可以再度和你一起住了。」 「…………」 她擅自决定未来了。 咦?咦咦?咦咦咦? 你对自己的晋升设下条件?不只如此,还牵连长官跟整个小组?只为了回日本?只为了不再和我相隔两地? 「设立日本分公司的构想很早就有,我只是推进这个计划罢了……这么一来我和父亲真的会变成针锋相对的死对头,不过女儿总有一天得超越父亲才行。」 我觉得应该是儿子得超越父亲,但法律也没规定女儿不准超越吧……话是这么说,不过这是怎样?我们的想法居然一样?不,我始终是在组织的制度范围内行动,想要背负某些条件让自己进步,黑仪则是改变组织制度,成功满足条件之后进步,只能说这次又是她技高一筹…… 不过啊……这下子怎么办? 天底下有这种跨国的贤者赠礼吗?(注4) 若是使用小扇的说法,这是愚者的赠礼。 「怎么了?如果你不为我高兴,我哭给你看喔。」 「我很高兴。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我甚至得克制自己别跳起来。不过,黑仪小姐,你可以做好心理准备听我说吗?」 事到如今,我很期待昔日名为羽川翼的和平象征消除全世界的国境,但我可不能慢吞吞等待这一天的到来。说起来,要是这种事态可能成真,黑仪就必须逐一审视国际金融局势,我则是在最坏的状况下可能站在取缔这个事态的立场。 所以先坐下来好好谈吧。 「做好心理准备是怎样……害我紧张起来了。难道真的要第四次提分手?那我就哭给你看喔。」 「不是啦。你为什么这么想哭?当然不是讲这个。何况……」 何况我们还没正式和好,要怎么再次提分手?对了,首先最重要的是必须讲这件事。即使在世间再怎么常见,我还是不想被别人说我们分分合合,更不想糊里糊涂就重修旧好。 我伸手取下她的墨镜。她在室内也戴着墨镜,我以为是她想让我为她取下墨镜才这么做作,但我完全猜错了。黑仪只是想隐藏不知道哭泣几天的红肿双眼。 所以她早就一直哭给我看了。这家伙其实挺常哭的。 那么,要是讲出接下来这句话,大概会害她掉更多泪水吧……但是我必须从现在开始努力学外语。考虑到将来,我希望长期待在国外的她,务必纠正我乱七八糟的发音。 「i love you。」 黑仪睁大红通通的双眼,接着对我说「历,心荡吧」,露出破涕为笑的娇羞表情。 结尾的句子是完全不会蔚为风潮,专属于我俩的回忆。 注4:源自美国短篇小说《the gift of the magi》,中译名为《最珍贵的礼物》。 后记 说到撰写系列小说时难以回答的问题,代表性的例子是「到哪里是一开始就构思好的剧情?」这个问题,要是回答「完全没有特别构思」听起来像是豁出去摆烂,可能会害得大家失望,回答「一切都是按照计算符合计划的既定路线」也总觉得怪怪的。实际上回答「构思到某个程度,多少因应状况与时事表现得符合常理,临机应变加入或收回新要素,尽力整合到满意的程度」感觉比较正确,但如果有人问这么笼统的答案哪里正确就到此为止了。总归来说这是「比例」或「程度」的问题,若问究竟是一还是零,预先规划再怎么周详的小说作家,也没办法完美按照计划完成整部系列作品吧。毕竟实际着手之后,可能会发现写的和想的完全不一样,也会遇到一些写出来才知道的问题,要是始终坚持原本的计划,我不认为是多么正确的做法。贯彻初衷当然也很重要,不过「试过不行再重来」应该也是一种做法。重点或许不是「从最初构思」,而是「构思到最后」,不断重复认同或不认同这种做法。 那么回过头来,说到《物语》系列的状况,二○○六年出版《化物语》上下集的时候,若问我是否稍微预想过本书的内容,虽然记忆不一定准确,不过老实说应该连一个字都没想过吧。连一个字都没有喔。别说《化物语》,撰写上一集《抚物语》的时间点,应该也是连一个字都没想过。可能至少想过一个字吧。不过,若问我是否什么都没想,我觉得也不是。想必是在各方面思考再思考,构思再构思,累积十年以上的时间之后,以某种形式呈现出来。让人觉得思考的心力并没有白费。即使想到的点子没使用,这种思考回路也已经形成,所以就某方面来说也成为一条可走的路。就这样,本书是以百分之百的兴趣写成的将来,也是完结《物语》系列的第二十二集,阿良良木历的二十三岁时代,第外季的最后一集———《结物语》。 封面请vofan老师绘制身穿纯白新娘和服的战场原黑仪。谢谢老师。她也是二十三岁喔。封面的她拿着钉书机,和《化物语》的封面相互呼应。我在十年前完全没料到战场原小姐会以这种造型上封面。那么,接下来要构思什么样的剧情呢? 西尾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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