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 Apocrypha》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寒鸦 那里是个哪儿也不是的场所,是个哪儿也不是的世界。 从时间这个概念中解放出来的那个地方,没有早晚之分,没有太阳和月亮,只有淡淡的极光照亮天空。 这个世界没有变化。辽阔的海洋不知波浪为何,天空也不知云朵的飘流为何。住在这般世界的男人,觉得天空看不到月亮也见不著繁星这一点令人有些寂寥。 所以男人闭上眼睛。只要闭眼,映在眼帘的就是各式各样宝贵的回忆。 重复几千、几万次也不觉厌倦,值得夸耀的过去。 男人一如往常转头往右、往左、往下、往上,确认没有异常之后闭上双眼。就这样,打算沉浸在所谓过去的幻想之中。 为了维护男人的名誉,在此声明。 他真的只有这些事情可做。不论战斗、疗愈、悲痛、愤怒,对现在的他来说,只是不必要的行为。 问他是否无聊,他只能首肯。 问他是否痛苦,他应会否定。 男人就像一直以来那样,让过往历历在目的情景映在眼睑之下。他的过往非常渺小,所以无论何时的景象都甚是清晰。没有刷淡、没有脏污、不会遗忘。 「请起来。」 ……再次重申,这个世界没有变化,甚至没有风吹拂、没有波浪,只是个被固定的场所。 所以说,如果这个世界产生了变化──那毫无疑问是来自外界的干涉。 男人睁眼,看到难以置信的东西,僵住了。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情绪就再也没有这样被撩拨过了呢? 「好久不见呢。」 眼前的「她」微笑。脑彷佛要麻痹的感觉,让男人无法说话的口张开了。 有著一头如春日柔和阳光的秀发,楚楚可怜的少女就在那里。 男人很清楚少女是谁,就是他每次闭上眼都会出现在眼前的少女,不可能认错。但是少女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明明──不可以在这里。 少女悲伤地皱眉,伸手轻轻抚上男人的脸颊。 指尖滑过脸颊的触感让男人发出幸福的叹息。 「竟然浑身是伤,孤独一个人待在这种世界。」 少女悲伤地嘀咕:「都是我害的。」男人则表示不是这样。 ──你不需要介意,这里是我骄傲的领域。不管永远或万劫,无聊或绝望,都不值得惧怕。 「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 ──嗯,尽管如此,你所说的话、你就在这里的事实,还是让我很高兴。只是,就只是觉得很高兴。 这是毫无变化的完美世界,时间也应停止流动。 但少女出现在这里了。那么这个世界就不再完美,堕落成庸俗……随处可见的世界了吧。 这让男人无比开心。 世界改变。 时间开始流动。 §§§ 这里是毫无价值的战场。 战斗用人工生命体们挥舞著巨大斧枪,建构起精密的魔术式,带给周围莫大破坏。因为补强了并非透过自然生殖方式产下的人工生命体会有的肉体缺陷,他们的生命短到顶多两个月。 但既然是在这场战争消耗的生命,那不管可以活两个月还是两周都没差别。 透过炼金术铸造的人工生命体,在诞生的时候就已经是成体了。他们是为了战斗而诞生、为了破坏而诞生,并且为了死而诞生的人造生物。 另一边,以卡巴拉术式建构而成的魔像是服从主人命令的人偶使役者。与比较接近人类的人工生命体相比之下,它们是由石头或青铜打造,与人类相去甚远的存在。 它们的数量虽然不多,但任何攻击都不放在眼里,以巨大的身躯踩烂,以坚硬的拳头揍倒敌人。 不论人工生命体或魔像,拥有的战斗力都可以轻松对抗一般魔术师;但它们在数量上却明显位居劣势。 龙牙兵是利用龙的牙齿产出的骷髅兵。只要把牙齿撒在大地,就可利用龙种的魔力和从大地获取的知识成为便宜的杂兵。要拿龙牙兵对抗专门打造用来战斗的人工生命体和魔像,力量确实差距太大;但数量总之就是很多。 「红」使役者玩玩之下产生的龙牙兵,以几乎无穷无尽的数量投入战场,接二连三不断涌出。它们在完全粉碎之前不会停下脚步,手中拿著比钢铁还坚硬锐利的骨剑、骨斧,群聚一起粉碎魔像,斩杀人工生命体们。 场面只能用凄惨一词形容。魔像、龙牙兵,以及人工生命体,只拥有单纯思考回路或稀薄感情的它们,不断反覆攻击直到自己死亡为止;只要对手还存在,就不会停下攻击动作。 火焰奔腾、土壤变成炮弹。即时以治愈魔术修复受伤的士兵,并让它们立刻回到战场上。 尽管战吧,然后尽管破坏吧。这场战争的意义就是消耗,它们只是棋子,只是统计数字……没错,决定这场战争趋势的,绝对不会是它们。 战场各处不时引发巨大爆炸,一挥武器便能扫掉、粉碎群聚的士兵,无与伦比、以一挡百的强者们。 他们才是决定这场战争胜败的终极棋子,强韧而敏捷,是有如闪光般耀眼的英雄化身。 空气突然带起强烈震动,一口气扫倒周围的龙牙兵和魔像们。把一切粉碎再粉碎、粉碎还粉碎,化为尘埃。 战场上空出了一块奇特的空白地带,但没有人踏入其中。不论人工生命体、魔像,甚至连没有脑的龙牙兵都理解,那里是战场上的蚁之地狱,只要靠近,就会不由分说地遭到粉碎。 有权利存在于此的,只有被选上的人【使役者】。 ──而现在,那里站著两名剑士【剑兵】。 一方个子虽矮小,却以如铁块厚重的全身铠甲包裹全身的白银剑士。因为头盔整个覆盖脸孔,无法看出人种与性别。武器是一把装饰华美的白银剑。 另一方则是带著非比寻常的气势的高大青年。以双手握持的巨剑跟对手的剑同样无比华丽厚重,让人只会觉得这绝非人手能打造而出。其中最醒目的部分就是镶嵌在剑柄上的蓝色宝石。 剑的颜色分别是白银与黄金,外型与本质虽然不同,但两把剑毫无疑问都带著配得上英雄的光辉。但这场战斗本身「不合理」。剑的时代已在久远的过去宣告终结,席卷战场的本来应该是火器类。 那么,他们是被持枪的人类嘲弄的存在,是跟不上时代的野蛮人吗? 否,这才「不合理」。 「──『黑【ck】』剑兵啊,要上喽。」 听到白银这方的叫阵,黄金这方回应之。 「──尽管来,『红【rot】』剑兵。」 下一瞬间,「红」的剑兵随著狮吼般的咆哮跃起。其跨步撼动大地,冲刺速度突破音速障碍。这样的跳跃是「红」剑兵持有的「魔力放射」技能带来的产物,透过瞬间释放武器或自身肉体拥有的魔力,剑士能以枪炮般的势头冲刺,轻松挥舞与其矮小身躯不甚搭调的武器。 跳跃的冲击余波接连轰飞落在大地的魔像及龙牙兵残骸。若有这样的速度、这般破坏力,想必连现代战争中最强悍的陆战兵器主力战车【mbt】都可予以粉碎。 ──但如果跳跃的剑士并非常人,其对手也是到达魔人层级的存在。 随著巨龙般威猛的战吼,手握黄金大剑的「黑」剑兵向前踏出数步。面对以高超速度冲刺而来的对手也毫不犹豫,挥下高举的大剑。 如果采取特攻 的白银是枪弹,那么迎战的黄金就是高速断头台。钢铁彼此冲突,造成的余波带给周围空间夸张至极的破坏。 「哈!这一砍太嫩啦,『黑』剑兵……!」 「唔──!」 钢铁与斗魂激烈冲突,迸出火花。那里没有同情、没有憎恨,有的只是拒绝彼此存在的强大意志以及与强者交手的欢喜漩涡。双方已交剑十回合。自从这场战争开始,这是首次能够交手这么多回,让「红」剑兵下意识地勾起嘴角。 两人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他们重现了在历史上留名,创造传说的伟大超人。尽管已死,名号却未曾消逝,不断存续人们心中的英雄们,即所谓「英灵」。两人则是英灵的分身──以被他人使役的身分现身的使役者。 第十三回合冲突──下一瞬间,世界静止了。彼此的武器并没有粉碎,彼此的肉体并没有飞散,展现出艺术般均衡状态的两位就这样进入了交剑对抗的状态。乍看之下,在体格方面很明显是「黑」剑兵有利,与「红」剑兵相比,根本就是大人和小孩的体格差距。 但被压制的却毫无疑问是黄金剑士──压制对方的,则是白银剑士。 理由与方才相同,是出在「魔力放射」这项技能上。这回不是用于冲刺,而是把魔力用来加强自身肌肉的力量。现在的「红」剑兵就像准备点燃火药,暴冲而出的子弹。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踏出的脚沉入大地,气势高涨的是白银这方──「红」剑兵。 「黑」剑兵无法承受而被打飞,但他毕竟也是个英雄,并没有难看地倒下,而是往后方跃开。没有跪地,表情也没有变化。 「红」剑兵把剑直直挺出,露出别有意图的笑容,就算隔著面具也可以充分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嘲笑之意。 「这样还算堪称最强的剑兵职阶吗?太令人失望了。说起来,既然不是正牌,顶多只有这种程度是吗?」 「……」 「黑」剑兵不说话。「红」剑兵说得没错,自己算不上正牌英灵,自然没道理能与真正的英灵「红」剑兵抗衡。 尽管如此,还是不能退缩。为了拯救倒在自己身后的友人……无论如何都得一战。 「──剑啊。」 「黑」剑兵为了打倒眼前的敌人,选择了最好的方法。 「填满吧。」 面对逼近眼前的死所带来的恐惧,「黑」剑兵不为所动,淡淡地宣告。高举头上的大剑开始充满橙色光芒。 「要解放宝具了吗……哼,好啊!」 「红」剑兵低吼般说道,声音里头不带丝毫焦虑。宝具──透过咏唱真名启动,是使役者的必杀武器【ultima on】。 有的是单纯拥有强大破坏力的武器,有的是只要使用就必定会夺去对手性命,有的尽管不是武器,却是可以对抗任何投掷性质武器的最强硬盾牌。有多少传说,就有多少宝具存在。 然后不论「黑」剑兵或「红」剑兵,当然也都持有宝具。 「──好啦,主人的许可下来了。这边也用宝具对抗吧!」 「红」剑兵架起白银之剑。与此同时,覆盖其脸部的厚重头盔一分为二,与铠甲化为一体。 彼此的视线交错,「黑」剑兵似乎略显惊讶地稍稍挑眉,那是因为「红」剑兵有著一张跟少女一样的脸孔。通常使役者会以全盛时期的姿态被召唤出来,因此大多英雄都是经历过一些风霜的二十几、三十几岁的模样。但这「红」剑兵明显太过年轻,恐怕还不到二十岁。 不过,尽管面容是个可人的少女,却藏不住其凶狠的个性……倒不如说,她根本没打算隐瞒,瞪著「黑」剑兵的眼底交杂著对彼此斗争抱持的愉悦与残忍。 「……为何卸下头盔?」 「黑」剑兵提问,「红」则以不耐烦的声音回应: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不卸下头盔我就无法使用宝具。『黑』啊,你还有余力介意这种小事?」 瞬间,以架著剑的「红」剑兵为中心,周遭一带全部染血。状况还不只如此,「红」剑兵所持的剑身被血色极光包覆,发出奇怪的声音产生变化。 这当然不是宝具原本的模样。原本清廉又华丽的名剑在过度的憎恨洗礼下,变成了魔人手中的不祥邪剑。 「惩罚的时间到了。你就迎接非正牌英灵该有的结局吧,『黑』剑兵──!」 「红」剑兵举起手中的异形宝剑。 不论谁来看,都明白那是必杀的一击── 「……上阵。」 「黑」剑兵与方才相同,毫不犹豫地正面迎战。对他来说,不管有没有胜算都不重要。 ──这是非做不可的事情。 「黑」剑兵如此理解。他并不是赌上性命,「说起来,他根本就没有可以拿来赌的性命」。 橙色光芒与血色极光瞬间涨大,打旋的大气惨叫,告知周遭两把宝具已完全解放的事实。 这才是传说之剑。是驰骋战场上的英雄们握在手中,咆哮著斩杀敌人、贯穿魔性的幻想存在。 他们彼此手中握著的都是剑,他们彼此的职阶都是剑兵,然后──彼此都是该打倒的敌人。 「向崇高的父亲【rent】────」 「红」剑兵昂扬。 「幻想大剑【bal】────」 「黑」剑兵吼叫。 「──掀起反叛【blood arthur】!」 「──天魔失坠【mung】!」 黄昏的光与红色闪电狂奔冲突,以纯粹破坏为目的的两道怒涛闪光打算吞噬彼此。 这在人类历史中是不可能出现的景象。生于不同时代,活跃于不同大地上的两位英雄,正以必杀的宝具彼此冲突。 此处充满光,歼灭了周围一带的所有物体。包围此处的魔像和龙牙兵受到牵连,全部化为灰烬。 目击此庄严且惨烈的光景的人都毫无例外地抽了一口气。充满红橙光的这个空间,简直就像宣告世界终结。 但事物总有结束的时候。不断膨胀的光芒渐渐缓和下来,像尘埃那样消失无踪。 两人原本所在的大地一片惨状。 请想像一下展翅的蝴蝶,以及在地上被刻划出那样的蝴蝶痕迹的模样。那是从极高空也可目视的巨大爆炸痕迹。 那么,又有多少人会相信这样的爆炸痕迹是挥剑所造成的呢?这一天,新的神话确实在这片土地诞生了。 传说的圣剑与稀世邪剑带来不可能的冲突,挖开了这块大地。 让两人分出高下的不是他们的技术与力量,也不是宝具的优劣。「黑」剑兵的宝具是以他为中心,呈半圆形扩散开的黄昏色光波。 另一方,「红」剑兵则由她手持的剑的尖端射出直线红雷。两者的宝具特性和彼此之间的距离分出了高下。如果「黑」剑兵再靠近个几公尺,胜负可能会导向不同结果。总之,胜负已决,一个使役者倒下,一个使役者跪地。「红」剑兵因耻辱而颤抖著站起身。 她带著必杀的意志,往倒在地上的「黑」瞪过去。 「你这家伙,为什么还活著……!」 宝具既是必杀的武器,同时对本人也是绝对的尊严代表。既然解放了真名,若不能确实杀死就会影响到自身名誉。「红」剑兵那冠上骑士王【父亲】之名的宝具早已超越了尊严,化为某种形式的怨念了。 因此,对「红」剑兵来说,「黑」还活著这点就不可接受。只要手里还握著剑,就是可恨的对象,更别说还抬起了头想站起身子,就算砍烂他一百遍也不足以泄愤。 尽管剧烈的痛楚令身体煎熬,但对战斗不造成影响。既然使出那种程度的宝具,应该消耗了不少魔力;但她的主人极为优秀,即使用过宝具,也有能耐让她可以马上采取行动。 「『黑』剑兵,你别给我乱动,我会杀了你。不是别人,是由我来杀了你……!」 斩下首级,用剑刺穿他的心脏。这是只有自己才能拥有的权利。 「红」剑兵踏出一步。 ──总之,「我」还活著。或者该说,就只是活著。 心脏依然奏著强劲律动,体内的魔术回路奋起,拚命要继续「维持剑兵的身分」。但累积的魔力在方才那一击毫无保留地四散而去,早就不足以继续维持剑兵身分了。 包覆全身的铠甲分解般消逝。同时,象徵剑兵身分的黄金大剑也融解在空中。 这瞬间,「黑」剑兵从世界上消失。 突然,压倒性的痛楚席卷「原本是剑兵的自己」的意识。猛烈吐血,因为神经切断的痛楚、肌肉撕裂的压力、骨头粉碎的冲击而不禁落泪。拚命压抑不发出惨叫,却也无法完全止住而呻吟。 ……过了一会儿,痛楚渐渐缓和,却也无法挥剑了。说起来,对失去剑兵力量的我来说,不可能打破现状。令咒还有两道……但发不出声音。不是没有勇气,而是物理性的痛楚本能地提出警告。要变身必须间隔一段时间以上,如果马上变身,这副躯体会无法承受而招致毁灭。 满载杀意的「红」剑兵接近而来,早已无计可施。奇迹没有发生,不,就算手握奇迹,到这里就是自己的极限了。 虽然悔恨,但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不太有对死的恐惧感。以自己来说,就只是消失而已。不论未完成的心愿或后悔,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算有,也只是为无法守护想守护的对象而感到遗憾。 即使算上这个,也不算真的非常悔恨。 对方并没有期望自己,也没有寻求自己的帮助,只不过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自己思考、自己决定的目的,所以会有种想要好好珍惜这个念头的想法。 就结果来说,是没有后悔。面对逐渐逼近的死亡,时间就像融化的糖果那样慢慢拖宕。下意识地希望快点给个痛快吧。只要时间过得愈慢,我就愈会陷入禁忌的问答思考之中。 ──啊……我究竟是为何而生呢? 没有答案,或者更该说不想要答案。因为怎样都不想接受自己之所以诞生,其实只是「为了被消耗」而已。 没错,自己的命运就是毫无作为地死去。不论该做的事、目的,全都没有。 「──那一击没能收拾你,对我是无比屈辱。即使如此,我也没打算放过你。」 「红」剑兵以冷酷战士的眼神看著我。就算我是个大外行,也看得出她手中的剑早已锁定我的脖子。 「那就受死吧,『黑』剑兵。」 话语淡淡地说出口,但挥下的剑无比迅捷。就这样,自己的视野染成一片白── 第一章 微暗又空无一物的那个房间,里面的距离感扭曲到诡异的程度。看起来好像宽广得令人难以置信,但又像狭小到无比压迫。竖立于中央的蜡烛朦胧地照亮在房内的男子们的脸孔,没有任何一件事物清楚。在彼此界线暧昧不清的那个房间里,充满难以言喻的苦闷气氛。 「──回来的只有一个人啊。」 聚集在此的有三人。一个是老人,个子虽矮,但背杆依然直挺挺,脸上的皱纹有著如木制雕刻美术品的光泽。他是召唤科学部长罗克?贝尔芬邦,据说从担任学部长以来已经在任超过五十年,但没有定论。 一个青年点头回应以乾哑声音说出这话的老人。 「我拜见那场战斗了……景象实在吓人,『那个』不是可以被容许的存在。」 那是一个眉目清秀的红发青年,从他那对带著坚强高傲意志的眼睛以及气质不凡的面容,一眼就可看出来自上流社会。因此,他的话语之中带有强烈的使命感。 男人名叫布拉姆?纳萨雷?索菲亚利,是降灵科学部长的继任者,同时担任钟塔一级讲师。 老人同意地点点头,看向保持沉默的最后一人。那男人随意留著一头长发,不悦地皱著眉头。 「你怎么看,艾梅洛阁下?」 叫艾梅洛的人用蜡烛的火光点燃夹在指缝间的雪茄,接著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是二世。虽然很感谢老一辈的顾虑我,但烦请加上二世。如果不是这样,艾梅洛这个名号会让我觉得很难受。」 「失礼了。艾梅洛二世,你怎么看?」 「……嗯,反正得改变方针了,毕竟我们失去了四十九个魔术师。虽然有一个活下来,但那家伙应该暂时派不上用场吧。」 编组五十位魔术师,并订立了详尽缜密的作战计画。作战开始的时候,在各种意义上战况完美地按照预测推进,但一切都被一个「使魔」彻底颠覆了。 结果死了四十九个人,最后一个人也是勉强才报上一仇。 「多亏了他,我们才有机会反击。『只要凑齐七名主人,我方也有机会取胜』。」 「那要派谁去?普通魔术师只会被打回家吧,托利法斯可是他们管辖的地区。」 场面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梅洛二世以淡淡的口气说出再明白不过的真相。 「我们该从外界雇用魔术师。这场圣杯战争拥有我们过去从未体验过的前所未有的规模。当然,还是得想办法从钟塔挑出一两个人来才行。」 另外两人对这番话表示赞同。现在他们必须选出七个主人,但事态已经迫在眉梢,如果要从钟塔里面的名门挑选,那可是一件大工程。基于包括继承、保管魔术刻印在内,以及除此之外的各种理由,到敲定为止肯定要花上超过三个月。那么,选择可以轻松雇用的自由魔术师绝对有效率得多。 「那就由老夫和艾梅洛二世一起物色『有机会』的对象,剩下的请圣堂教会派一个人吧。为了宣告我们的正当性,无论如何都需要他们参战。」 「那么,由我负责选定圣遗物吧。虽然事态紧急,但我会尽力收集足以成为战力抗衡的触媒来。」 听到布拉姆这番话,贝尔芬邦用拐杖前端敲了一下地板。 「这跟目前世界上进行的疑似圣杯战争相比,在各种方面都差距甚远。若只考虑其规模,应该在过去三度于冬木进行过的圣杯战争之上,二位也请多加小心。让对方因为做出使我们钟塔颜面扫地的事而彻底后悔吧。」 三人没有交换眼神,径自朝各自的方向离去。 §§§ 在纳粹德意志进攻波兰,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点燃战火的前一个晚上,日本的冬木市进行了第三次圣杯战争。七个使役者和七位主人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而互相厮杀到最后一组,但途中却发生小圣杯灰飞烟灭的意外。圣杯战争本身在那个时间点就不乾不脆地告终了。 「问题出在那之后」。 被藏匿在円藏山洞窟的万能愿望机,大圣杯。不知道命运是在哪里产生了变化,支持纳粹德意志的魔术师发现了它,并借用军方的力量尝试将它移走。 尽管艾因兹贝伦、远坂、玛奇里三大家与帝国陆军为了阻止这项行动而奋战到底,但刚打完圣杯战争,无比虚弱的他们以失败告终。集结三大家所有力量建构起来的大圣杯,就这样被纳粹德意志夺走了。 那场战争没有记载于任何文献,没有留下任何影像,甚至并不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之中;但毫无疑问是军方与魔术师之间惨绝人寰的战争。 那么,顺利获得大圣杯的纳粹德意志是否就能随心所欲地统驭世界了呢? ……这样的未来当然没有成真。在运送到纳粹德意志的途中,大圣杯离奇地消失了。到底是被帝国陆军强行夺走?还是遭到苏联军队袭击了呢? 不管怎样,成为德意志第三帝国的象徵,原本应该能实现统一世界梦想的大圣杯没有落入任何人手中,就这样「消失了」。 负责人更迭,关系人士被送上战场,原本应该是赢家的纳粹德意志也没有人知道大圣杯的下落──说起来,知道大圣杯这个存在的人类均不复在。隶属于纳粹德意志,自称「千界树」的魔术师也同样下落不明。 大圣杯消失了。三大家的梦想,或者说偏执,就这样烟消云散,冬木市在和平安稳的状态下迎接战争结束。 然后,小孩足以变成老人的时光流逝── 英国。在所谓魔术协会大本营的「钟塔」,以伦敦大英博物馆为据点的这个组织里,聚集了宣称自己才是长久以来称霸魔术历史的人们,以及来自世界各地充满野心的魔术师们。 虽然一千个人里面就有一千个人半途而废……但总之作梦是个人自由。 至少,原本在这里求学的狮子劫界离是这么认为。这时肩膀传来力道不强的冲击,大概是因为一边想事情一边走路,撞到学生了吧。他原本想道歉,但只看到学生僵著脸拔腿就跑。 虽然这也是老样子了,他还是忍不住叹气。 魔术师或许因为使用的药物或魔术带来的影响,有时外貌会变成异形般的模样。这绝不可耻,甚至是值得骄傲,而非看低的事情。在魔术师之间,这是常识。 ──尽管如此,狮子劫认为自己的待遇还是有点不公平。 他有三次只是很平常地走在路上就被警察拦下来搜身的经验(这三次他都对警察下暗示后逃走了)。到了钟塔之后,被担任警卫的魔术师盘问了四次,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学生们投来的畏惧眼神早已不计其数。 虽然很想抗议说这是人种偏见、是歧视,但那些人一定会说── 「不是这样,是你太可怕了。」 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没错,狮子劫知道自己的脸有点凶恶,身上的穿著打扮也跟一般魔术师有些不同。但是,自己应该随时不忘面带笑容啊── 这么想的狮子劫界离其实并不了解自己有多可怕。脸颊上有刀疤,眼神如剃刀锐利,身躯壮硕结实,身上穿著用魔兽皮缝制而成的黑色夹克,而且因为以奖金猎人的身分穿梭各地战场,全身弥漫浓厚的血腥味与火药味。就算魔术师们都没什么正常的道德伦理观念,会怕的还是会怕。 「你只要一笑,就真的很可怕。」 老人一边高声嘻笑,一边安慰著不甚服气的狮子劫。这里是钟塔的召唤科学部长罗克?贝尔芬邦的个人房间。 设置在房间墙壁的陈列架上,放著像是把猴子和大象合体的野兽头盖骨;旁边那明显已经超过千年的卷轴也没有妥善收藏,只是随意摆著;在那上面看起来格外沉重的玻璃瓶里面,用福马林泡著有 九颗头的小蛇。 「这里还是老样子,无奇不有啊。」 如果自己的鉴定眼光没看走眼,那个泡在福马林里的蛇应该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玩意儿。狮子劫一边想著这种事,一边往待客用的沙发坐下。 「没什么,虽然贵重,但就只是稀奇而已,都是些为人所知的玩意儿。」 「那罐福马林泡著的九头蛇幼生,真的只是贵重而已吗?」 「那是假的。」 贝尔芬邦消遣般意有所指地咯咯笑了。狮子劫只是瞥了一眼,也没打算继续争论下去,不发一语地喝了口药茶。那茶虽然辣到让他差点呛咳出来,但因为有消除疲劳的效果,他就乖乖喝下了。 「好了,找你来没别的事。你听说过『冬木的』圣杯战争吗?」 狮子劫稍稍绷起了脸。 「听是听过。」 所谓圣杯战争,是为了争夺据说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圣杯所引发的战争。但要是冠上「冬木的」三字,在魔术师之间就是指召唤英灵作为使役者,彼此互相残杀到剩下最后一组人马,极为特殊的一种战争。 大概是协会对东方小国的管控没这么严,这个圣杯战争直到打完第三次为止都没有被发现。万能的愿望机居然在这种远东小国的乡下小镇出现,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魔术协会的认知顶多就是这样。 但是呢,第三次的圣杯战争完全扭曲了一切,大概跟时空环境正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也有点关连,以国家出面干渉这种异常事态为契机,在冬木开打的圣杯战争宣告终结。同时,这种圣杯战争的系统运作方式也以情报的形式广为流传到全世界的魔术师耳里。 以仪式的角度来看,艾因兹贝伦、远坂、玛奇里三大家建构出来的圣杯战争系统就是如此完善。 若歴史有所谓的「如果」存在,也就是说,如果第三次圣杯战争没有扩大到这种程度,直到现在圣杯战争应该还只是局限于冬木市的独立仪式吧。恐怕在距今十年前就会举行第四次圣杯战争了。但已经失去大圣杯的冬木,说来根本不会再有圣杯战争。 现在,亚种圣杯战争在世界各地都有可能开打。但那些基本上都是小规模,召唤出的英灵顶多五位,就算仪式本身成立,也没能达到实现万能愿望的程度。 「那么,你知道冬木圣杯战争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吗?」 「……这就不知道了。」 贝尔芬邦勾出一个邪佞的笑容,狮子劫扳起脸,催促他说下去。 「──为了开出一个通往『根源之涡』的洞。」 「你说什么?」 这出乎意料的答案让狮子劫说不出话。照贝尔芬邦所说,那场仪式真正需要的不是主人,而是使役者,也就是英灵的灵魂。 利用小圣杯的力量暂时防止其灵魂回归英灵座,并以七位英灵强大的灵魂力量打通连接根源的道路。这才是「冬木的」圣杯战争真正的目的。 「也就是说,现在到处看得到的亚种圣杯战争从根本上就,那个……不对了吧。」 贝尔芬邦点点头。 「嗯,在最基本的点上就偏离了,只模仿了表面上『能够实现一切愿望』此一目的,说穿了还是虚假。」 「能够实现一切愿望」只是单纯的捕蚊灯,就连要使役者互相残杀这部分都没有实质上的意义。但因为形式本身过于完善,这个部分也就被掩盖了起来。说起来,连知道真正目的的三大家也都只能公平地参加,这一点实在只能用讽刺来形容。 狮子劫确实很惊讶。很惊讶没错──但那又怎样?好啦,就算「冬木的」圣杯战争真正的目的是那样,但知道真正的圣杯战争为何的人已经一个都不在了,大圣杯被夺走的三大家也没有举行第四次圣杯战争。 狮子劫毫无疑问是一流的魔术师,但要完全重现「冬木的」圣杯战争,基本上就不可能。就算是在这魔术协会大本营钟塔担任讲师的人,也没几个能复制那套系统吧。 也就是说,尽管这是宝贵的知识,但作为情报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所以说,老头,你想要我干嘛?」 贝尔芬邦制止了急著想要结论的狮子劫。 「重点现在才要说。你知道『冬木的』圣杯战争里最重要的基础大圣杯在第三次圣杯战争之后就销声匿迹了吧……三个月前,大圣杯终于被找到了。与其说找到,倒不如说终于知道它其实是被藏匿起来了。」 「……藏在哪?」 「罗马尼亚,外西凡尼亚地区郊外的都市托利法斯。似乎被设置在这座城市中最古老的建筑千界城堡里。」 「所以你要我去将大圣杯拿到手吗?」 「嗯。委托的目的虽然确实类似这样──但在那之前,有一件麻烦的事情。告诉吾等这项情报的,是千界树一族的族长达尼克。」 「……『舌灿莲花』达尼克?」 「对,就是那个舌灿莲花达尼克。」 达尼克?普雷斯顿?千界树据说已经活了将近一百年,是千界树一族的族长。过去曾在钟塔爬到最高的「王冠」位阶,并以二级讲师身分指导元素转换,但学生们给他的评价都很差。然而比起讲师,在「政治」这方面才真正发挥了他的价值。 钟塔常常发生派系抗争、权力斗争和争夺预算。他能够发挥政客特有的超高段政治手腕,背叛、阵前倒戈根本是家常便饭。不管是信任的对象还是不信任的对象,都要善加利用、欺骗到底──正是一流的骗子。 「所以,问题出在达尼克身上吗?」 这个人很有可能在跟圣杯有关的事情上安排了什么交易,但贝尔芬邦摇摇头,露出以这个老人而言极为罕见的表情──他不快地皱起脸,明显表露出怒气。 「达尼克不是问题,『千界树一族才是问题』。」 「什么意思?」 「千界城堡的主人是千界树一族,然后他们叛离了钟塔。」 这项情报在某种程度上或许比刚刚「冬木的」圣杯战争背后的真正目的还要吓人得多。因为按照常理来判断,这基本上不太可能发生。 魔术协会大致可以分成三大部门。一个是阿特拉斯院,从纪元前就存在于埃及的阿特拉斯山脉,以炼金术为研究中心的组织;一个是仿徨海,在北欧海上附近「仿徨」,对魔术协会来说算是原形的组织;然后,最后一个是钟塔,为魔术协会的中枢,也是最大最新的研究机关。 有些魔术师因为太特异──或者该说因为太过强大而不得不受到封印指定,便因此叛离了魔术协会。叛离这个行为本身并不是那么稀奇,但一整族同时叛离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整族同时叛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应该也知道,千界树一族不是贵族【lord】。」 魔术师的素养会受到接触魔术的岁月──也就是本身历史的悠久程度所左右。如果是自古以来就学习魔术的贵族,据说历史最久的已经超过两千年。 目前有三家大贵族,与其相关连的亲族有二十家。然后,尽管千界树一族的历史绝对不算短,但他们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家,也没有丝毫关连性。之所以变成这样,据说可能是因为过去权力斗争失败,或者跟贵族三家之间不和,也有一说是因为他们的魔术回路品质太差而被敬而远之,但理由没个定论。 总之,千界树一族常被魔术名门排除在外,但他们也不会只是咬著手指旁观。 他们舍弃了一般的做法……不靠代代累积魔术师血脉,钻研初代选择的魔术系统,而是用别的方式,浅而广地集结加入一族的魔术师们。 被他们选上的不是历史 短浅、魔术回路衰弱的族群,就是已经开始衰退,魔术回路将随著代代相传逐渐弱化的族群,或者是在权力斗争下失败、凋零的族群,再不然就是受到魔术协会惩罚,正被悬赏的魔术师们。也就是说,都是一群尽管远离魔术协会中心,但还没放弃抵达根源这个目标的人们。 千界树一族对他们耳语:你们不想传承血脉吗?不想高声昭告世界这些研究成果属于自己吗?不想将自己一族的名字刻划在历史上吗? 千界树一族的中间名,全都是过去被这样吸收的一族的名字。他们连魔术刻印都不统一,就这样持续继承了过往一族的魔术刻印。 他们学习的魔术系统也非常广泛,包括西洋炼金术、黑魔术、女巫魔术、占星术、卡巴拉、卢恩符文,甚至日本的阴阳道,族内都有人学习。 话虽如此,说穿了就是把逐渐衰退或历史短浅的族群聚在一起的集团,他们的魔术的确也上不了台面,只会被贵族们一笑置之。 平均来说是二流,虽然偶尔会出个一流,但顶多就是这样。就算人数众多,也构不成威胁。当然,没人管他们的理由之一是出自于达尼克高超的政治手腕,但他们一族唯一的好处就是人数众多──理应如此。 「我们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对此不满,但某天他们突然说要叛离魔术协会,并说今后要以自家一族为中心,另组一个协会。」 贝尔芬邦叹息著说:「真让人傻眼。」狮子劫也同意这一点。既然如此明确地说要叛离魔术协会,就等于是宣战了。魔术协会就像是被丢了手套或者在脸上吐口水一样。 确实,只要继续留在钟塔,千界树一族就几乎不可能成为贵族。不管经过一百年还是一千年,只要没有发生严重政变,他们永远会被当成下位看待。 但若是叛离,情况又不一样了。只要没发生很严重的状况,基本上是不可能一整族全部叛离。 ……反过来说,「只要状况足够严重」,就足以构成全族叛离的契机。没错,举例来说──万能的愿望机,指引通往根源之路的大圣杯之类。 看到狮子劫的表情,贝尔芬邦知道他已察觉结论,满足地点点头。 「没错,他们似乎把冬木的大圣杯拿来当成协会的象徵──幸存的魔术师传来了这番话。」 「……幸存的魔术师?」 贝尔芬邦搔搔头,拿出一张羊皮纸,轻轻用指头点了一下,启动的魔术可重现过去的影像。狮子劫是觉得拍张照片或影片就可以了,但像贝尔芬邦这样的老人似乎无法接受摄影机这类技术的存在。 秀出的影像对狮子劫来说是司空见惯的场景。一个很明显被拷问过的人坐在椅子上,脸上挂著魂不附体的表情望著空中,嘴里不知在喃喃嘀咕些什么。 「这是传话过来的魔术师。你看到的是发现他时的状态,现在已经给予妥善治疗,正深深地沉睡著。要完全洗净脑部,大概得花上半年时间。」 「这家伙在说什么?」 「『我等千界树一族将脱离魔术协会下贱的政治斗争,在此地罗马尼亚创立穷究真正魔导之路的崭新协会。我等握有第七百二十六号圣杯,当七位英灵诞生启动大圣杯时,就是我等踏上光荣康庄大道的第一步』……以上,不断重复,没完没了。」 第七百二十六号──据说这就是在冬木观测到的圣杯。一旦启动这个大圣杯,估计至少在几百年之内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庞大魔力资源【玛那】可供随意使用,说不定真的有可能到达根源。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你刚刚说幸存的魔术师,对吧?换句话说,也有死掉的魔术师?」 「当然了。」 「死了多少人?」 这个问题让贝尔芬邦犹豫了一拍,但他还是据实以告。 「四十九个人。吾等让五十个专长『狩猎』的魔术师前往袭击,但只有一个人活著回来。」 「────」 叹息究竟是从谁的口中发出的呢? 专长狩猎,就表示这些人跟狮子劫是同行。当然他们不是自由魔术师,而是专属协会的成员,但五十个人实在太多了。也就是说,当初的目的真的是要铲除千界树一族。 总而言之,这是一出规模庞大的叛离剧。要是笑著带过,协会的名誉会受损──更重要的是长达两千年的历史遭到践踏这么严重的耻辱,若没有给这些人相应的惩罚则无法服人。既然是前去惩罚对方,那么五十人算是合理的人数。 然而,意思是连这样也不够吗? 「不是不够,而是层级根本不同。那些人居然『派出了使役者迎战』。」 贝尔芬邦的话确实足以说明这五十个人之所以被铲平的理由。 「……原来如此,那确实没辙。」 就算五十个人变成一百个,结果也是一样吧。对方毕竟是足以成为英灵的存在,现在的魔术师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孩童。 「老夫透过派去的使魔看到了一切。那个使役者突然出现在魔术师面前,笑著一挥手──然后就结束了。下一秒,除了一个人以外,全部的人都被长桩贯穿杀害。」 「在『罗马尼亚』用『桩』啊……」 总之,使役者似乎已经被召唤出来了,这状况说不定反而方便一点。 「所以老头,既然千界树一族召唤了使役者,那你们也以主人的身分参战不就结了吗?」 如果说大圣杯已启动,那其他魔术师也应该有资格成为主人。只要派遣魔术师,召唤使役者,就能与之对抗。 「太慢了,虽然可能还没召唤使役者,但那帮人已经『凑齐了七个主人』,派过去的魔术师获得令咒的可能性是零。」 「……那些家伙打算让自己人互相残杀吗?」 「有可能。或者让族内的某个人成为首领,并立刻命令使役者自杀。不管怎么说,这样下去吾等还是没办法出手介入。」 「我先声明,要我去战使役者的话,我可不干。」 虽然觉得不可能,但为了保险起见,狮子劫还是挑明了说。就算彻底思考战略、组织战术,并且抓住幸运和奇迹,但要打倒一个使役者基本上依然是赢面非常小的赌局,更别说有七个了,那等于是奇迹。这才真的是──如果不去拜托圣杯杀了他们,根本不可能做到。 贝尔芬邦嘴角勾出一个邪佞的笑。 「老夫不会这样说。老夫的委托呢,是『要你去召唤使役者参战』。」 「……啥?」 狮子劫觉得这老头疯了。如果使用「冬木的」圣杯战争系统,最多只有七个使役者,而主人也只会有七位。 「那就是这次圣杯战争最值得玩味之处。没想到可以召唤出的使役者竟然达到两倍,也就是十四位之多。」 「什么……?」 「最后幸存下来的魔术师在千界城堡地下室发现了沉眠的大圣杯,并成功打开预备系统。」 「预备系统……」 「大圣杯可以因应状况,执行像是再次发配令咒一类与圣杯战争相关的辅助工作。虽然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有个机关就是当七位使役者全部由单一势力掌握时,预备系统便会作为抗衡手段启动。」 「……为了对抗七个使役者,可以再另外召唤出七个使役者,是这样吗?」 总计十四名,狮子劫非常理解这个数量代表什么意义。 「没错,原本说到托利法斯,就是罗马尼亚最优质灵脉所在的土地。我猜那里应该以超越冬木的速度积蓄著魔力,魔力多到即使召唤十四名使役者也不会枯竭的程度。」 这个预备系统用在冬木上真的是应急的措施,毕竟一个 弄不好,很有可能导致灵脉整个枯竭。 「也就是说,千界树一族凑到了七名主人和使役者。然后──」 「没错,吾等也要凑到七名主人与使役者,然后与千界树一族对抗,获得胜利。」 「要是我们赢了,大圣杯会如何?」 「当然,获胜之后吾等会取得大圣杯。如果可以轻松抵达根源的东西就摆在眼前,吾等无法确认幸存的魔术师们是否还能保持冷静。」 ……原来如此,换句话说就是「歼灭千界树一族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自行负责」吧。要想办法实现自己的愿望也好,要阻挠别人实现愿望也罢,或者──要破坏一切也是可以。当然,眼前这个老狐狸不可能没有准备任何对策。战争结束的瞬间,他应该会立刻派出回收部队吧。 但是,但是呢,要是能顺利躲过回收部队──就一定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愿望。狮子劫感受到一股兴奋窜过背脊。老人似乎明确察觉到他的兴奋之情,得意似的点了点头。 「你要接下委托吗?」 狮子劫还是避免立刻回答,毕竟要是毫不犹豫地接下,只会被看扁而已。 「我有几个问题,让我问完再决定要不要接。」 「尽管问。」 「第一个,我方主人的相关现况。」 「噢,其余六人均已定案,也已派往当地了。分别是『银蜥蜴【silver lizard】』洛特威尔?贝金斯钦、『疾风车轮』琴?兰姆、『结合的双胞胎【gum brothers】』潘泰尔兄弟,还有钟塔的一级讲师费恩德?沃?赛伯伦。吾等派出了这五人。」 狮子劫也同意这些人选。每个都是世间有名的魔术师,而且都是能毫不留情地消灭敌人,专长战斗的怪物。除了赛伯伦,狮子劫也有跟这些人共事过,如果要共同作战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剩余一人,是由圣堂教会派出的监督官兼主人。」 「……同时担任监督官跟主人吗?」 「没错。」 圣杯战争因其名称,一定会吸引到某个势力,也就是唯一一个能对抗魔术协会的势力──「圣堂教会」。就算几乎已经确认圣杯是假货,圣堂教会还是无法放任魔术师们彼此争夺冠上此名的宝物。所以,圣堂教会介入了冬木的第三次圣杯战争。据说引介圣堂教会插手的毫无疑问就是冬木的三大家──但真相已经被埋没了。 「……但是,这次的战争需要监督官吗?」 在冬木的圣杯战争,需要有人公平地评断三大家与来自外部的主人,因此会选上并不属于任何一方的圣堂教会也是合理。 但这次情况不一样,是魔术协会与其对抗势力之间的争斗,根本不需要能中立地审判两者的监督官。硬要说的话,他们顶多需要做些隐匿真相的工作,但如果是这样,魔术协会根本不缺相关人才。 「不,如果吾等随意排除教会,结果导致他们跟千界树一族连成一气也麻烦。这时候必须主动强调吾等才是正统的魔术组织。」 毕竟有贝尔芬邦所提到的状况,所以这次圣堂教会还是跟「原则上」属于同盟势力的魔术协会兜在一起。以圣堂教会的角度来说,目前也只是牵制魔术协会吧。 「第二个问题。要召唤使役者必须准备作为触媒的圣遗物,这个你们准备了吗?」 贝尔芬邦点点头。严格来说,触媒并非绝对必要。在没有触媒的情况下进行召唤,结果将无关乎强弱,会召出与进行仪式者的精神面较多共通点的英灵。但绝大多数的主人为了避免这个状况,都会准备圣遗物作为触媒,以求召出想召唤的使役者。 当然,就算握有触媒,也不保证一定可以召出想要的使役者。举例来说,假设拿希腊的英雄们所搭乘的阿尔戈号残骸当触媒进行召唤,在召唤出来之前无法得知将会出现古今无双的大英雄海克力斯、船长伊阿宋、叛徒魔女美狄亚,还是被誉为医术之神的阿斯克勒庇俄斯。然而,某种程度上还是可以锁定范围。如果这个东西是在这个世界上只跟一位特定英灵有关连的触媒──比方说在这个世界上第一只脱皮的蛇所脱下的皮,或是某个国王穿过的斗篷一角,那么召唤出来的英灵就不会受到共通点影响,几乎可以锁定是那一位。 但没有触媒的召唤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因为英灵本身在精神层面上与召唤者的共通点较多,可在短时间内建立主人与使役者之间的信赖关系。在「冬木的」圣杯战争,主人与使役者之间不合的状况等于是抱著一颗致命的不定时炸弹。甚至有过直到最后的最后彼此都无法完全信任对方,结果招致悲剧收场的状况。但以这个部分来说,只要走错一步也有可能出现同类互相厌恶或无法信任的结果。 虽说彼此的契合度绝对不是可以忽视的项目,但不准备触媒,只是赌一把的做法风险实在太高。 不管怎么说,只要有触媒就没有问题。既然魔术协会是这么庞大的组织,跟大多数英灵有关连的圣遗物应该都难不倒他们。 站起身子的贝尔芬邦从桌子抽屉取出一个黑檀木盒子,慎重地打开……里面是一块有加工痕迹的木片,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部分──但狮子劫开口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声音莫名地昂扬起来。那块木片有著某种特殊的热度。 「这是?」 「『圆桌』。过去,许多能以一挡百的骑士们都曾聚集在这张圆桌前交流。为了守护故乡不列颠,不是持剑,而是以话语彼此交锋。」 「不列颠的圆桌……该不会是亚瑟王的?」 狮子劫差点忍不住伸手拿起触媒,但急忙自己踩了煞车。圆桌武士【nights of the round】……不用说,当然是指亚瑟王麾下的骑士们。为了不要区分君主跟臣下,由亚瑟王提出的平等圆桌。 能够坐上圆桌的,每一位都是传说级的英雄。亚瑟王本人自然不用说,兰斯洛特、加拉哈德、高文、崔斯坦、珀希瓦里……不管怎样,以召唤使役者来说,每一个都拥有无可挑剔的知名度与强度。 「……只是,无法预测会召唤出哪一位圆桌武士,应该是跟你的性情比较搭配的英灵会出现吧。」 「没问题。只要是圆桌武士,不论谁出来都是合格的使役者。」 「嗯。老夫可以认为你接下委托了吗?」 狮子劫再度思考了一下。召唤使役者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而千界树一族利用据点在罗马尼亚的地利之便,应该已经唤出了本国最强的使役者。但如果问说我方是否居于压倒性劣势,那么答案又是否定。 七对七,以数量来看完全是公平对抗。更重要的是狮子劫有一个需要仰赖万能愿望机才能实现的愿望,而贝尔芬邦也深知这一点。 ──定案了吧。 狮子劫点点头,点了根菸。他深吸一口,享受著这种毒气填满肺部的快感。贝尔芬邦露出不悦的表情──他讨厌香菸。 「那么,这样就凑齐七位主人了。千界树一族有七个主人,魔术协会派出的主人也是七个。也就是说,将会有十四位使役者同时出现在世界上,恐怕会变成规模前所未有的战争。与其说这是战争,到这种规模应该要用『大战』来形容更贴切。」 「圣杯大战啊──」 七对七。原本只是七组人马互相争斗求生存的战斗,但这次真的变成了英灵之间的全面战争……实在不想思考将成为战争舞台的托利法斯在打完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先付一半酬劳给我。只要你接受,我们就签约。」 狮子劫的话让贝尔芬邦绷起脸。 「事成之后再给就可以了吧?」 「这是一档存活率 偏低的工作,要趁还可以拿的时候先拿一拿。」 「哦?那你想要什么?」 狮子劫从沙发上起身,毫不犹豫地拿起放在陈列架上的九头蛇幼生福马林。 「给我这个。」 「……那是假的,你真的要?」 狮子劫毫不犹豫地点头,贝尔芬邦的脸色马上沉了下去。也难怪,因为那罐福马林里面泡的是真品。就算狮子劫倾家荡产,恐怕也拿不出这个售价的三成。 「我收下了。」 狮子劫一脸开心地收下东西,并拿走装了触媒的盒子。 「那么,你准备前往罗马尼亚吧。老夫会联络监督官和其他主人,等你到了,其他人应该会主动联络你。」 「啊,对了。老头,监督官叫什么?」 狮子劫正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这样问了贝尔芬邦。如果是跟这种战争有关联的案子,很有可能是第八秘迹会的人出面,说不定会遇到认识的人。 「我也没有直接见过,但记得……………………是个叫四郎的神父。」 很遗憾,是个没听过的名字。 狮子劫界离直接从伦敦搭机前往罗马尼亚。在接受委托时,狮子劫就预料到这可能是某种狩猎工作,所以已经做足了战斗准备,因此很侥幸地无须浪费回家一趟的时间。 在飞机上,狮子劫把贝尔芬邦给他的记载了关于圣杯战争的文献彻底读透。包括赋予使役者的七个基本职阶与其特性,以及可以强迫使役者服从、甚至迫使其自杀的执行命令权──令咒的相关资讯,还有唯一有留下客观纪录的第三次圣杯战争始末── 就在他读完这些资料的时候,飞机抵达罗马尼亚。现在罗马尼亚有限制魔术师出入境,主要是为了避免弱小的三流魔术师身上出现令咒。 下飞机之后,狮子劫感到手背窜过一阵麻痹似的痛楚。低头一看,像是刺青的花纹出现在手背上,表示圣杯认同狮子劫是主人,让令咒显现出来了。 虽然大致上已经预料到,但狮子劫还是安心了点。如果令咒一直不出现,那他就只能像个泄气的皮球打道回府了。 狮子劫没有马上从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前往托利法斯,因为他认为应该在那之前先召唤出使役者。托利法斯是千界树一族的领地,魔术师要在没有使役者陪同的情况下潜入那里根本是自杀行为。 幸好布加勒斯特本身是个拥有六百年悠久历史的城市,也有几条灵格较高的灵脉存在。狮子劫下午落地之后,马上就找到那些地方,并锁定了几条跟自己比较匹配的灵脉。最好的选项是在史达弗洛波里奥斯教堂所管理的墓地一角,对死灵魔术师狮子劫来说,埋葬尸体的地点还是跟自己最契合。 「对使役者来说,在坟墓旁边醒来应该会不怎么高兴就是了……」 太阳下山,夜幕低垂之后,狮子劫很快采取了行动。首先,在墓地设下隔绝外人的结界。因为只需要维持到召唤仪式结束为止,他并没有建构太复杂的术式。 接著,用以魔术师的骨粉和血液制造而成的粉笔绘制魔法阵。在消去之中画出四个退去法阵,并以此围绕召唤阵,然后把水晶球放在法阵中央。虽是一气呵成,狮子劫对这次绘制法阵的成果感到满意。 接下来需要的就是必须献出的触媒以及吟唱咒文。以英雄的降灵仪式来说,这样的法阵与物品看起来实在太过阳春,但主人不过是连接圣杯和使役者的肘钉罢了,所以没问题。 魔法阵比狮子劫预料的还要早准备好,所以在自己的魔力达到巅峰之前出现了一段空档。 大概是因为没事做,他下意识点了根菸。那是台湾制香菸,恐怕很稀有,能够从那个魔术师手中要到一包几乎可谓奇迹。但这菸实在很难抽。明明稀有却很难抽,所以每次抽起这包菸时,都让狮子劫觉得世间无常。 就像要充分体验这种遗憾地抽著菸,狮子劫想著现在还来得及回头。圣杯战争是世界上规模最小也是最大的战争,能获胜的只有一组人马……这次的状况虽然大不相同,但不管怎么说,阻挡在眼前的都是些任何「魔术」也起不了作用的英灵【怪物】。 他茫然想起自己的愿望。这个愿望其实没有这么宏大,如果利用万能的愿望机圣杯,应该可以轻易实现吧。对狮子劫界离来说,他并没有那么急著实现那个愿望。更该说,因为希望渺茫──他就是接受了这一点而一路活到现在。之所以选择离开钟塔,转过自由赚取奖金的生活,也是因为如此。然而到了现在,原本以为已经放弃的希望就近在眼前,就在垂手可得之处。 「……抓得到吗?」 不知道,无法预测这场圣杯大战会怎样。自己可能丧命,不,应该说很可能丧命。但是…… ──笑话,如果要回头,那也不用答应了。 他很清楚打一开始就没有退路,是自己把走过来的桥砍断。就算可以回头,也无法撤回了。狮子劫认为这样就好。 他站在魔法阵前面。 时间快到深夜两点。如果以日本的时间来算,就是草木皆休的丑时三刻(注:深夜两点到两点三十分之间)。对掌管死亡的狮子劫界离而言,没有任何时间带比现在更契合自己的波长了。 「开始吧。」 声音里带著些许紧张之色,他分析自己正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最后再确认了一下自己所属的颜色。按贝尔芬邦所说,千界树一族的使役者属于「黑」阵营,而钟塔派遣的魔术师们的使役者则属于「红」阵营。 「以银与铁为元素,以石与契约之大公为基础,奉献之色为『红』。 降临之风以壁隔之,紧闭四方之门,出自王冠,通向王国的三岔路乃循环不断。」 开始咏唱的同时,内脏传来一股彷佛被他人把弄的闷痛与不快感。魔术回路启动,转换大气中的魔力,魔术刻印也运转起来进行辅助。 全身从人身转变为非人的状态。狮子劫一边自觉正变成背负世界奇迹的装置、机械零件,或者说齿轮,一边为了让循环于体内的魔力加速而踩下油门。 召唤阵散发出红光,奇迹终于开始显现。但对现在的狮子劫而言,不是该去注意的事物。 「关闭吧【满盈】、关闭吧、关闭吧、关闭吧、关闭吧,重复每回五次,唯有,满盈之刻要予以破灭。」 §§§ 罗马尼亚 托利法斯 外西凡尼亚的托利法斯,是位在那个「穿刺公【kazikli bey】」的出生地锡吉什瓦拉北方的一座小城市。中世纪为了阻挡土耳其人入侵而建造的城墙,现在也完好地保留下来,围绕著城堡与一部分城市。 城市大部分由将中世纪建造遗留下来的建筑反覆修补、改建而成,其贵重程度绝对不比锡吉什瓦拉逊色。人口约有两万,勉强以小规模农业与纺织业维生。 象徵本座城市的,就是耸立在小小山丘上的白色城堡──千界城堡。这座城堡从中世纪到现在,从来没有换过主人。托利法斯经历了鄂图曼帝国侵略、黑死病大流行以及现代战争的轰炸攻击等各式苦难,但城堡的主人一族至今仍健在。 这族人叫作千界树一族,是过去从北欧移居罗马尼亚的魔术师家族。而现在,城内有著前所未有的盛况。 里面不是只有千界树一族的人。不知从哪找来的面容姣好的女仆们正忙进忙出,甚至提著跟不上时代的斧枪巡逻。再加上裸露的石造地板、眼睛闪闪发光的石像…… 不清楚状况的人看到,只会讶异地想说发生什么事了──但托利法斯的纯朴居民当中,不会有人做出打算踏入这座诡谲城堡这种有勇无谋的举动。只要城堡灯火通明,甚至连深夜 外出都会受到限制。 然后从几个月前城堡的灯火久违地开始点亮,居民们彼此交换眼神并露出忧郁的表情。那座城堡的主人,染血暴君们回来了! 居民们只能祈祷镇上的和平,并且继续过生活── 深夜两点,都市托利法斯早已沉睡。睥睨都市的千界树城堡里,有一个房间里的男子正透过窗户眺望外面。望著寂静城市的男子眼中悄悄燃烧著某种决心。 男子名叫达尼克?普雷斯顿?千界树,是千界树一族的族长。在第三次圣杯战争中,他以纳粹德意志方的魔术师身分参战,正是指示将大圣杯运往德国的人。 战争已经是超过六十年前的事情了。尽管如此,男人脸上还是看不到一条皱纹,从外表看起来的年纪顶多二十几不到三十岁吧。看样子第三次圣杯战争结束后,他的时间也跟著停止了。 「没错,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天。」 达尼克的这句话真的包含了千思万虑。毕竟从第三次圣杯战争结束到现在为止超过六十年的时间,都是他在不被任何人起疑的情况下慎重地筹备一切。 唯一失算就是因为「冬木的」圣杯战争情报扩散出去,可以成为触媒的圣遗物在世界各地都发生了失踪案件。古代的英雄王、持有最强圣剑的骑士王、支配大半世界的征服王等人的触媒全都失散、不知去向。话虽如此,他命令族人花费几十年收集而来的圣遗物,确实足以召唤出优秀的英灵,与魔术协会独力收集的圣遗物相比也并不逊色。 今晚即将同时召唤四位英灵,这么一来就有六人,加上因为某些因素而应该已经在东京新宿被召唤出来的刺客,就凑齐七位了。 换句话说,再过几个小时,千界树一族就会升起反叛魔术协会的狼烟。除了一点以外,所有事情都按照预定进行。就算钟塔打算铲除表明叛离的我族──也毫无疑问都在预测范围内。 包括五十个魔术师来到托利法斯,在城镇郊外的森林待命,并且已经准备好对策,打算一夜之间分出胜负等,全都在预料之中。不过,达尼克召唤出来的使役者枪兵只花了三十秒就清光五十个熟练的猎人魔术师这点,倒是超出了他的预测。非常好。 唯一没有预测到的意外,就是被幸存的魔术师启动了预备系统。但就某种意义来说,这点他也早有觉悟。如果掌握了七位使役者,那么魔术协会必定会出面妨碍。七位对七位,至少在数量上是平手。 当然,对手可是魔术协会,一定会召唤出层级相当高的英灵来。但是在这个罗马尼亚,不会有任何英灵的知名度超过自己的枪兵。他在两个月前完成召唤仪式,接著枪兵便善用自己的既有技能,改变了托利法斯与其周边所有领地。 只要在这块领地里面,枪兵所有参数都会向上提高一阶,也可以使用宝具。唯一麻烦的地方在于枪兵属于个性有点难驾驭的使役者;但既然双方目的一致,达尼克就乐观地认为这点暂时不构成影响。 达尼克也已掌握到魔术协会将会派出哪些魔术师。除了圣堂教会的监督官之外,其他六人都是将自身魔术强化成专门用以战斗的魔术师。但在供应魔力给使役者这方面,他们则必须承受致命的不利条件。已经找出解除不利条件方法的千界树一族毫无疑问会获得胜利吧。 车轮的嘎吱声让达尼克回头。 「──叔叔,时间要到了。」 那声音柔和清澈,坐在轮椅上的少女露出微笑。达尼克也被少女的微笑影响,嘴上勾出了笑容。 「菲欧蕾,你的状况还好吗?」 「还不错,不过弟弟有点兴奋。」 菲欧蕾?佛尔韦奇?千界树。在千界树一族里面拥有数一数二实力的魔术师,也是达尼克的下一任继承者──即被认为将是千界树一族下一任族长的人。 一般来说,所谓「天才」大致可分成两种;一种是拥有广泛才能的人,另一种则是在特定领域拥有非常高深才能的人。 菲欧蕾属于后者。几乎所有魔术她都不擅长,但在降灵术和人体工学这方面,她的本事甚至不会输给钟塔的一级讲师。尤其那些加入独自调整方法所创造出来的连接强化型魔术礼装【bronzelink maniptor】,拥有可以让三流魔术师打倒一流的强大威力。 血脉传承过了好几代,千界树一族短时间内大概不会出现超越她的魔术师了吧。 「没想到你们姊弟俩同时出现令咒呢。如果照原本的圣杯战争规则,这将是悲剧的开始。」 「……说得没错,应该会是那样。」 不管是师兄弟还是亲兄弟,只要彼此利害关系有所冲突就会互相残杀,此乃魔术师的常识;但这对姊弟不是这样,单纯只是因为姊弟之间的实力相差太远,结果八成会演变成菲欧蕾单方面屠杀恐惧的弟弟。但这依然是一场悲剧。 「我听说魔术协会派遣最后一位魔术师过来了。」 「消息真灵通。」 达尼克苦笑。在钟塔里面卧底的人一个小时之前才传来报告。 「终于要开始了呢……」 「没错,『黑』与『红』使役者之间展开的圣杯大战将于今日开战。我们千界树一族将会得到这个世界的神秘与奇迹。」 「……」 菲欧蕾忧愁的脸庞并不单纯因为她讨厌争斗。她跟一般魔术师一样曾在钟塔学习,目前还有同学在那边。她不是对钟塔有什么特别不满之处,也并非因此就会直接与同学敌对……但心里还是有些疙瘩。 当然,也会恐惧。在魔术师的世界里,钟塔是绝对性的象徵。西元元年成立的这个组织集合了各式各样的神秘与魔术。 正可说是世界最先进的魔术机关,组织里面有一些菲欧蕾无法想像的东西。 但也不可能因此反抗一族的族长达尼克。尽管他活了将近一百岁,肉体却还维持在三十几岁的年轻状态,是拥有一族中最强大魔术刻印的怪物。反抗的瞬间会立刻被踢出族人的联络网路,就算逃去魔术协会,之后也只有叛徒族人的下场等著。 尽管如此,要是毫无胜算,菲欧蕾当然会出面反对。不过,她看到了那个白色的巨大祭坛──储藏无色魔力,脉动著的大魔法阵。 「我只让你看,所以你必须对其他人保密。」 达尼克这么说,引导她来到持续藏匿的大圣杯下方。虽然还没完全启动,但那压倒性的魔力跟神圣感让菲欧蕾整个魂都飞了。 ──只要有这个愿望机,你心里的愿望就能轻易实现。 她无法抗拒达尼克的低语诱惑。她也有梦想,也有靠魔术无论如何都无法实现的愿望。 与同学对立说穿了只是一种感伤,并不足以对达到目标构成阻挠。菲欧蕾已经下定决心投身于与魔术协会的全面对决之中。 「那么,就让诸位领主参与我等召唤守护骑士的仪式吧。」 「是,叔叔。」 两人抵达执行召唤仪式的场地谒见厅时,四位主人已经齐聚一堂。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负责处理杂务的人工生命体正默默地搬运必须用到的魔术道具。 魔法阵纹路已经刻好。材料用上熔解金与银的混合物,因为建构了保持常温的术式进去,现在材料还维持液体状态。描绘得既复杂又精致的这个魔法阵是用来一口气召出使役者的特殊规格品。 嘈杂声忽地停歇。看准这个时机,移动到王座旁的达尼克大大张开双手宣告: 「──那么,请将各自收集到的触媒放在祭坛上。」 主人们点点头。 第一位──戈尔德?穆席克?千界树是个有些肥胖,一看就知道总是态度傲慢的男人。他修习 的魔术是炼金术。触媒八成是相当贵重的东西,不然就是不想让其他主人看到,一直放在盒子里面。 第二位──菲欧蕾?佛尔韦奇?千界树。轮椅少女修习降灵术与人体工学。她所拿的触媒是一支老旧的箭,前端已经变成蓝黑色,大概是因为沾了血吧。 第三位──塞蕾妮可?艾斯寇尔?千界树,修习黑魔术。大概是因为她为了提供祭品,总会剖开野兽或人类的腹部、亲吻内脏,所以即使长得一副清秀模样,全身却散发著浓烈的血腥味。触媒是一个玻璃瓶,瓶身沾染了污渍,里面似乎曾装著某种液体。 第四位──卡雷斯?佛尔韦奇?千界树。菲欧蕾的弟弟,修习召唤术。之所以散发一股会让人以为他不到十八岁的孩子气,多半是脸上的雀斑导致。他有点没自信地一直嘀咕著召唤英灵必须的咒文。触媒是一张老旧的纸,上面画著人体图,右下角潦草地写著「理想的人类」几个字。 然后,已经完成召唤的第五位──术士的主人罗歇?弗雷因?千界树,在这些人里面应该就属他年纪最小。只有十三岁的他,站在离得有点远的地方饶富兴味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罗歇,真难得你会离开工坊。」 罗歇耸耸肩回应达尼克的话。 「毕竟这是召唤英灵的仪式,一辈子能看到一次就算很幸运了,但如果能看到第二次,那我当然愿意出来啊。」 他的口气有点装大人的感觉,但他在人偶工学【doll engineering】方面算是小有名气的魔术师。然而他制作的人偶一向不注重外观和设计,单单追求机能这点确实有些欠缺艺术性就是了。 罗歇在两个月前几乎与枪兵同时召唤出术士,并与他一起在城内的工坊致力于生产圣杯大战所需要的士兵【魔像】。 「术士呢?」 「虽然忙著设计宝具,但『老师』说他马上就过来。」 「帮我向术士致歉。那么你就在这里再见证一次神秘的仪式吧。」 「我知道了。」 罗歇耸耸肩。他自己基于对使役者的尊敬之情,称呼对方为「老师」。对他来说,那个术士创造的传说值得崇拜。少年全面信任术士,并打从心底觉得能够在工坊协助他是件开心的事。 后来术士在罗歇身边实体化。他披著蓝色斗篷,身穿贴身的紧身衣,脸上戴著没有眼睛也没有嘴的面具。罗歇开心地喊了一声老师,术士也无言地点头回应。 达尼克确认四位召唤者就定位之后,便恭敬地朝空荡荡的王座鞠躬。 「那么吾王,就此开始仪式。」 〈──嗯。〉 光粒子聚集到王座,收合之后形成一个人形。被称为王的男子身上穿著足以与夜晚融合的黑色贵族服。与其一身漆黑的服装相反,王的脸色惨白得吓人,丝绢般的白色长发随意散著。 当他出现的瞬间,谒见厅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被压制,只是看著他就止不住颤抖。坐在王座的这个男人绝对不是粗鲁、暴力的那种类型,但只要被那对冷彻的眼睛一看,就会深深体悟到自己是多么脆弱无力的存在。 这个王就是千界树一族族长达尼克准备来当最强王牌的使役者──「黑」枪兵──「弗拉德三世」。 对罗马尼亚来说,他是外西凡尼亚最大的英雄;土耳其士兵则出于畏惧称呼他为穿刺公。但在世界上,应该是他的另外一个名号更加有名。 小龙公【德古拉】……或是吸血鬼德古拉伯爵。 当然,眼前这个弗拉德三世跟吸血鬼没太大关连。他是个信仰坚定、品格高尚,同时曾是一国之王──虽然只是个小国──的人物。尤其在罗马尼亚,因为他曾经几度逼退蹂躏世界各国的鄂图曼帝国侵略,被认定是促成罗马尼亚独立的大英雄。 ……没错,只要这里是罗马尼亚,他的知名度就几乎等于最高,足以与希腊的海克力斯、英格兰的亚瑟王匹敌吧。 枪兵瞥了达尼克一眼,充满威严的声音便在谒见厅回荡。 「好,呼唤即将成为孤手足的英灵们吧。」 「遵命。」 达尼克恭敬地行礼,告知四位主人。 「那么,我等千界树值得夸耀的魔术师们,开始吧。在这场仪式结束同时,我等将踏上无法回头的战争之路──都有觉悟了吧?」 四位主人不发一语,表露出绝不退却的意志。 谒见厅的气氛再次变化。主人们集中精神,只有这个时候能够抵抗于王座上见证著的穿刺公的压力。 召唤使役者本身虽然比平常一些复杂怪奇的大仪式要简单许多,但毕竟是召唤英灵这种极度神秘的行为,一个弄不好自然就会导致自身丧命的结果。 不能盲目地乱冲,也不能愚蠢地因为恐惧而裹足不前。现在需要的是举枪对著自己的太阳穴,迅速扣下扳机的冷漠与大胆。 「以银与铁为元素,以石与契约之大公为基础,奉献之色为『黑』。 降临之风以壁隔之,紧闭四方之门,出自王冠,通向王国的三岔路乃循环不断。」 虽然没有预演过,但吟唱分毫不差地同步了。 每吟唱完一节,魔法阵的光芒便加速增强。暴冲的魔力蹂躏、凌辱著四人。但连在这四人之中较为低阶的卡雷斯都稳稳地站著,毫不犹豫地继续吟唱。 「──宣告。 汝将己身交付于吾,吾将命运交付汝剑。 若愿遵循圣杯之倚靠,若愿遵从此意此理,应当回应吾之宣告。」 吟唱与窜流在魔术回路内的魔力搭配,招揽存在于「座」的英灵。对受到神话与传说刻划的至高存在们诉说。 「──在此誓言,吾乃成全万世一切的良善之人,吾乃散播万世一切的邪恶之人。」 三人分秒不差地停止吟唱。只有卡雷斯一人看准这个空档,唱出这两节。 「──然而,汝之瞳应当让混沌蒙蔽眼界。汝!受狂乱之枷锁束缚己身之人,吾乃其掌炼之人。」 这一段狂化的追加吟唱会使他召唤出的英灵或多或少被疯狂所囚禁。弱小使役者可以透过变成狂战士【berserker】的方法获得强韧的身体能力。 然后进入最后一节。 尽管四人都身陷魔术回路暴冲带来的痛楚与回路或许会失控的恐惧之中,他们却彷佛等不及这一刻到来。这场仪式就这么足以让人昂扬。不过,还是要宣告,为了获得最高等级的神秘,将之掌握在手中。 光芒填满、奇迹充实,超越魔术的超常存在──也就是英灵即将被召唤来到这个世界上。 「──汝身著三大言灵之七天,自抑止之轮现身吧,天秤的守护者!」 宣告此语的同时卷起的狂风让人工生命体们急忙蹲下,罗歇则用手遮住了脸。枪兵、达尼克以及术士则都受到凉风吹拂般怡然地承受著。 就这样,「他们」于地上显现。 编织得复杂精巧的魔法阵散发刺眼的强光,奇迹瞬间具现化。以人类幻想为肉体,虽身为人却达到非人领域的英雄们。 暴风减弱为徐徐和风,炫目的光芒衰退成朦胧的霭光。然后,魔法阵上出现了四个人影。 一个是穿著白色洋装的纤瘦少女,手中握著巨大战锤,以空荡的眼神缓缓地环顾四周。 一个是穿著华美的中性少年。四人之中,只有他带著满脸笑容,看著执行召唤的主人们。 一个是手握弓箭的青年,身上披著翠绿色斗篷,单膝跪地表示服从。 最后一人则是身上穿著光辉闪耀的全身铠甲,背上背著一把巨剑的青年,银灰色头发在 和缓的风中摇曳。 「喔喔……」 某人发出感叹,达尼克也不禁被这阵仗吸引目光。接著,使役者们齐声宣告七位使役者与七位使役者将互相残杀的凄绝惨烈的圣杯大战──战火即将开始的话语。 「遵从召唤所邀造访于此。我等乃『黑』的使役者。 我等命运将会与千界树共存亡;我等之剑亦为汝等之剑。」 在布加勒斯特,史达弗洛波里奥斯教堂的墓地这边,狮子劫界离也成功召唤出了使役者。 「──所以,你就是我的主人吗?」 全身被钢铁覆盖的小个子骑士这么问。虽然隔著头盔,但清澄透彻的声音很明确地传了过来。狮子劫点点头,伸出手。 「我是你的主人狮子劫界离,多指教。」 「……这里是坟场?你还真挑了个恶心的地方召唤耶。」 伸出的手被忽视了。狮子劫搔搔头辩解。 「不,这样说我很冤啊……毕竟对我来说,这里就像是我的主场嘛。」 「你是在坟场出生吗?」 「我的少年时代跟尸体一起度过。」 说到这个份上,骑士也理解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你是死灵魔术师啊。」 「答对了。你是剑兵……没错吧?」 看到他手中的骑士剑,狮子劫这么问了。 「当然,要是你看到我还以为是刺客或术士,那我觉得你的眼睛跟脑袋应该有问题。」 「我觉得穿著铿铿锵锵的厚重盔甲,直接正面突破砍爆对手的刺客也不错喔。」 世界上似乎真有这种刺客。 「……我该不会抽到一个没脑袋的主人吧?」 「才不呢,剑兵,你抽到了一个最棒的主人。我狮子劫界离有自信是配得上你的一流主人。」 「喔……耍嘴皮子是一流的,这点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呢。」 「是说剑兵,能不能先告诉我你的真名……应该说,为什么我明明是主人,却看不到你某些部分的参数啊?」 一般来说,当主人与使役者面对面的时候,应该可以获得某些程度的情报。那些是肌力或耐力之类的参数,以及持有技能等贵重资料。当然既有技能或宝具一类还是必须亲眼看过才会更新情报,但在安排战略上,这些资料还是非常重要的参考。 然后,这些主人会最先确认的,当然就是自己召唤的使役者相关资料。主人必须在熟知使役者的能力状态下思考如何应付战局,安排对策。 狮子劫虽然可以看到眼前这个骑士的基础参数,作为英灵特质的既有技能和宝具资料却被遮盖,完全读不出来。 「八成是这头盔造成的,我拿下来。」 剑兵这样说完,覆盖脸孔的头盔就分解开来,与盔甲组在一起。看到「她」露出来的面孔,狮子劫张开的嘴合不起来。 「女人……吗……?」 不,也可能是少年。不管怎么说,都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人。狮子劫没有发现,因为太出乎意料而不禁吐露的低语似乎立刻惹毛了她。 「不准再说第二次。」 「……你刚说什么?」 蕴含杀气、冷漠到极限的低语让狮子劫也回过神。 「下次再叫我女人,我就会无法克制自己。」 剑兵以炯炯有神的双眼表现杀意。狮子劫的本能告诉自己,看样子她是认真的。 「……抱歉,我道歉,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狮子劫举起双手老实地赔罪。剑兵的脸虽然气得皱在一起,但好像因此稍微平复了一些。她深呼吸一口气,以略微不悦的表情嘀咕。 「我原谅你。然后你记好了,别再提起这个话题。」 「ok。所以说,你的真名到底是啥──」 「嗯?主人,怎么回事?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触媒,但应该本来就是锁定我召唤的吧?所以我不用说真名──」 「噢,呃,触媒是这个。」 狮子劫避开正慢慢解除的魔法阵,并将触媒扔给她。剑兵抓下触媒,一脸疑惑地看著它。 「这是啥?」 「你们那票骑士使用的圆桌。」 剑兵原本已经平复的情绪急速降到谷底。她咂了嘴,毫不犹豫地用手中的剑把那个──想必不会再出现第二块的圣遗物砍了。 「……喂。」 剑兵如字面所述,用护脚把砍成粉碎的东西踏烂。 「可恨!没想到我竟是透过这种东西召唤出来的!」 那表情很明显是打从心底憎恨、厌恶圆桌。狮子劫觉得事有蹊跷,圆桌对骑士们来说应该是议论风发的场所,虽然最后圆桌骑士们彼此分崩离析、对立,但这应该也不是出于他们的本意。如果说,她真的这么憎恨圆桌本身── 狮子劫猛地推测出她的真名。如果有憎恨圆桌的骑士,那就是对骑士王明确抱著反叛意志的唯一骑士。 「剑兵,你的真名该不会是『莫德雷德』吧?」 狮子劫的问题让剑兵稍稍绷起脸,大概是觉得刚刚的反应让狮子劫推敲出自己的真面目这点有些丢脸吧。 尽管如此,她还是以坚毅的态度回答。 「──没错,我叫莫德雷德,是骑士王亚瑟?潘德拉冈唯一且正统的继承人。」 「……你不是反叛了吗?」 狮子劫的指论让剑兵的脸立刻泛红,并说: 「嗯,没错,我确实反叛了。那个王直到最后都没有认可我的能力,不论剑技、执政手腕,我都跟王同等──不,我应该超越了王。但那个王只因为我的出身,就抗拒我继承王位。」 那冷淡的声音绝非因为她不再激昂,而且相反,足以让她全身颤抖的愤怒与憎恨就潜藏在她体内。 她的出身──据说莫德雷德是亚瑟王与其亲姊姊莫歌丝之间产下的乱伦私生子,这点实在太过致命。 「所以我以反叛的方式终结一切,让那个王知道其治世没有任何意义。」 没错,按照传说,确实是莫德雷德把亚瑟王逼上了死路。即使被圣枪贯穿,莫德雷德还是给了亚瑟王致命一撃。 濒死的亚瑟王打算把圣剑归还到湖里而前往妖精乡【亚法隆】,而莫德雷德则在卡姆兰之丘丧命,流传后世的只有反叛骑士的恶名。 「嗯,这么说来,剑兵,你的愿望是成为王吗?」 对被否定王位继承权的莫德雷德来说,成为王想必是希望利用圣杯的力量实现的愿望。但莫德雷德却以傲慢的口气回应狮子劫的问题。 「不,不对,我没意思靠圣杯的力量成为王。就算这样当上王,父王也一定不会认同我。主人啊,我的愿望是想挑战选定之剑,只有这样。」 「……选定之剑,就是亚瑟王从石头里面拔出来的那把剑吗?」 剑兵点点头。没错,亚瑟王因为在少年时期成功拔出国内所有大力士都挑战失败的那把石中剑,而获得了成为王的资格。 如果莫德雷德也可以拔出那把剑,就代表她确实被认定为拥有成为王的资格。但是,她的愿望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是说,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可。」 「如果圣杯实现了你的愿望,但你却拔不出来怎么办?」 没错,既然是挑战选定之剑,当然有拔不出来的可能性,毕竟是挫败了全国男人的剑。就算是继承亚瑟王血脉的莫德雷德,也不一定就能成功拔出。 「主人,你这问题很蠢。『我不可能拔不出来』!」 但剑兵抬头挺胸如此断言。从她的声音里传来的 压迫感确实带著足以为王的气魄,她说不定真的可以轻易拔出那把剑。 「那么主人,事不宜迟,快给我指示吧。该干掉的敌人在哪?」 狮子劫稍稍安抚了一下以雀跃的声音询问的莫德雷德。 「你没听说『欲速则不达』这句成语吗?」 「干我屁事,我可是为了砍爆七个敌人而被召唤出来的耶。」 看来圣杯有给她关于此次圣杯大战的基本知识。 「是这样没错,但我们还不清楚敌对的七人是怎样的对手。」 从天空传来的小小振翅声让两人抬起头,一只灰色的鸽子停在树梢。无法看出任何情绪的鸟类特有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个不停,接著吐掉口中衔著的纸张后,鸽子彷佛完成任务般飞走了。狮子劫捡起纸,剑兵也兴致盎然地看了过来。 「使魔吗?」 「似乎是,说现在想立刻见我们。」 「谁啊?」 「跟我们利害关系一致的一群人。」 狮子劫一把捏烂只写著「明天早上九点 锡吉什瓦拉 山上教会」的纸条。 §§§ 既壮观又壮丽,既庄严又凛然。形容这幅光景的话语,就算堆叠一百种赞美的形容词也不足够吧。 「黑」剑兵、「黑」弓兵、「黑」枪兵、「黑」骑兵、「黑」狂战士、「黑」术士,除了在新宿被召唤的刺客之外,六位使役者齐聚在这谒见厅。 在圣杯战争开打的状况下,两位以上的使役者存在于同一空间的情形并不多见。不管是结为同盟或展开战斗,顶多只会同时出现两到三位,而且通常彼此会认定对方随时可能开始厮杀而戒备著。 他们接受新的圣杯战争──圣杯大战的状况,很爽快地允诺共同作战。 「啊,是不是自我介绍一下比较好啊?可以吧?开始喽!我是骑兵使役者,真名叫阿斯托尔弗。那你呢?」 ──骑兵使役者阿斯托尔弗抢在任何人之前先开口了。 在他身边的使役者,有著沉稳风貌的青年虽然有点吃惊,但还是微笑回应他。 「我是弓兵使役者,真名为凯隆。」 「谢谢你,『凯隆』。这段时间就多多指教了!」 骑兵伸出手,弓兵一脸困惑地回应。 「骑兵,不要用真名,要用职阶名称呼。」 达尼克一脸严肃地制止骑兵。骑兵这才说著「啊,对喔」并点点头,转向身穿白色洋装的使役者。 「那你呢?」 「……」 使役者没说话。她摇摇头,表现出拒绝的意思。 「噢,抱歉抱歉,你没办法说话就没辙了呢。呃──她的主人是谁啊?」 骑兵看了主人们一圈,发现对自己的视线产生反应的卡雷斯。 「欸,那边的主人,她的真名是什么?」 「啊,呃,那个──」 突然被骑兵逼近的卡雷斯慌张地想著要怎么应对,但他八成是抗拒不了骑兵那简直是望穿秋水的注视眼光,小声地说出狂战士的真名。 「……弗兰肯斯坦。」 「原来如此。那么,弗兰……不对,狂战士,请多指教喽。」 狂战士使役者弗兰肯斯坦对于自己的真名泄漏一事发出略显不满的低吟声。 然后,骑兵的目光转往最后一位使役者──剑兵身上。 「所以,你的真名是?」 「慢著,剑兵,你不要说。」 在剑兵回答之前,他的主人戈尔德就制止了他。戈尔德宣言般告知包含达尼克在内的所有人。 「我没有意思向达尼克以外的人公开这位使役者的真名。」 谒见厅瞬间骚动起来,塞蕾妮可用冰冷的声音询问: 「──公开真名是事先讨论好并决定的事项吧?到这时候才反悔,实在太令人不愉快了。」 「当时的我还没获得触媒。」 戈尔德一边说一边宝贝地抱著盒子,似乎连触媒是什么都打算彻底隐瞒。 「戈尔德叔叔,隐瞒真名真的这么重要吗?」 戈尔德一脸严肃地点头回应菲欧蕾的问题。 「……泄漏我的使役者真名会造成致命性的影响,所以我希望愈少人知道愈好。」 对使役者来说,真名是必须尽量隐瞒的情报。毕竟不管是多么声名远播的英雄,最终大多以惨死结束生命。 泄漏真名就等于把导致自己死亡这项致命的弱点暴露出来。 如果是被下毒杀害,那只要想办法下毒就好;如果是被箭射死,那朝他射箭便可;如果特定部位是弱点,那专打该点就好。 就算找不出足以致命的弱点,但像是拥有龙因子的英雄就不擅长面对屠龙武器;就算没办法这么刚好持有这类武器,只要将情报泄漏给其他主人,就很有可能被针对性地安排对策。 当然,也有即使泄漏真名也毫无影响的英灵。骑兵阿斯托尔弗就是典型的例子。 达尼克瞥了弗拉德三世一眼,弗拉德三世带著爽朗的笑容对达尼克点点头。当然,身为达尼克使役者的弗拉德三世已经知道戈尔德召唤的「黑」剑兵是什么人。因此,以严厉闻名的王才会一副不在意小事的态度点头应允。 「──好,就破例准许你们。」 听到族长达尼克这番话,戈尔德露出满足的笑容。 「王啊,在此诚挚地感谢您。那么我们先失陪了。」 挺直背脊的戈尔德带著剑兵,堂而皇之地离开谒见厅。看著他们离去的塞蕾妮可不满地嘀咕。 「不过就是召唤出剑兵罢了,有什么好嚣张的。」 「那个原本就是这种生物。」 达尼克带著苦笑小声说道。戈尔德是过去在炼金术上曾与艾因兹贝伦家齐名的穆席克家继承人。说起来,穆席克家之所以纳入千界树一族,就是因为身为魔术师的血脉已经衰退。 对过去的名门来说,纳入千界树一族想必相当屈辱吧。戈尔德从小就被父母教导穆席克家是多么优秀的炼金术大师。到了三十六岁还无法区别梦想与现实,只有过去「曾是」名门的自尊培养得非常优秀。 在穆席克家纳入千界树一族之后,第一个出生的小孩戈尔德是久违诞生的一级魔术师这点,大概也大大加强了他们之于血统认知上的尊严吧。 说起来,他确实是一位优秀的魔术师。他是在此次圣杯战争中提议采用几乎等于犯规的干涉系统方式──也就是分割魔力管道,并将之实现的人。 不管魔术协会派遣的魔术师有多优秀,召唤使役者、提供魔力给他们就是一项麻烦的限制。光是不会受到这个限制就能大大缩减实力差距,更何况千界树一族因为坐拥丰厚的魔力,甚至可以让使役者随意滥用宝具。戈尔德的功劳绝对不容忽视……甚至大到不得不容忍他傲慢的态度。 戈尔德意气风发地回到房里,再次与剑兵面对面。剑兵壮丽又威风凛凛的身影,让戈尔德不禁看得出神。虽然戈尔德几乎百分之百确定,但为了保险中的保险起见,于是问道: 「剑兵,回答我一件事。你的真名是齐格菲没错吧?」 得到肯定的点头回应,戈尔德的欢喜之情达到顶点。 齐格菲德国的国民级大英雄。在许多传说中分别有不同形象,其中最有名的应该就是英雄史诗《尼伯龙根之歌》了。身为低地国王子的他完成许多冒险,最后甚至得到屠龙者的称号。 直到他在全身唯一的弱点──背部承受叛徒的一剑为止,他在任何战争之中都从未吃过败仗,就这样丧命了。 他的手中握有尼伯龙根一族的圣剑 第二章 就这样,千界树一族召唤的「黑」使役者们在千界城堡齐聚一堂。虽然已经把可以想到的有利条件都收集到手,但还是不容大意。 弓兵与枪兵不断和千界树的魔术师们讨论,花时间拟定对付敌方使役者的策略。 至于骑兵,尽管主人塞蕾妮可严正制止,还是不断跑去托利法斯城镇地区玩耍。幸好他知道召唤时穿著的服装太过显眼,起码会换上给人工生命体的朴素衣服。 还有术士,在千界城堡建构工坊的他完全投入于生产魔像。术士以职阶技能「设置阵地」形成的这间工坊最适合建造魔像,算是一种制造工厂。虽然防卫能力在平均水准之下,但这里拥有一天可以制造出三十尊魔像的能力,而现代的魔术师花上一年都不见得能制造出一尊同样的玩意儿。 现在,有两个男人在工坊里隔著桌子面对面坐著。以灵树制造出来的细长木魔像将杯子放在两人面前,动作非常流畅,完全看不出元素魔像常有的笨拙感觉。 达尼克一边啜饮端到面前的红茶,一边望著忙碌不已的工坊……话虽如此,在工坊内忙进忙出的不是人,而是魔像们。有呈现人类外型的,也有像蜘蛛那样长了很多脚的,这些魔像们正忙碌地打扫工坊、整理用具。 「……达尼克阁下,之前要求的材料什么时候才会送抵?」 达尼克以笑容回应术士的问题。他需要的是用来当作魔像内脏的宝石,以及用在外表上的羊皮纸。两种他都要求至少要有八百年历史,且需要的量非常大,即使是血缘遍布全世界的千界树一族也很难搜索到。 「应该已经送达了。因为不能透过钟塔,准备起来比想像中花时间,关于这点我向你道歉。」 魔术协会本部钟塔有各式各样的魔术道具流通,只要有钱、有关系,无论八百年的宝石还是一千年的羊皮纸,都可以轻易取得。 既然千界树一族现在已经反叛魔术协会,就不能再利用这条通路。只能用别的通路或者匿名下订,再不然就是去找流入黑市的东西。不过要大量取得又不被人怀疑,无论如何都需要花点时间。 「还好,已经凑到一定数量了,所以问题不大。剩下就是──」 剩下就是宝具。「黑」术士亚维喀布隆自豪的a级对军宝具「王冠?睿智之光【golem-kether malkuth】」。 「我的宝具一旦完成召唤,就持续需要无穷无尽的魔力,是彻底的贪吃鬼。因此,无论如何都需要炉心。」 「嗯,这点我明白,但我们选定『炉心』时必须审慎为之,那不是随便就会有的东西。」 术士点头同意达尼克所言。 「确实,我似乎有点焦急了。总之,现在我先著手铸造炉心以外的部分,并尽可能调整成可随时投入的状态。」 「这要花多久时间?」 「若进展顺利,大概三天吧。」 「……那就没问题,有劳你了。」 达尼克离开工坊的同时,罗歇刚好回来,手中抱著大量羊皮纸和宝石。 「老师,东西送到了。」 「非常好。事不宜迟,准备大量生产吧。」 「是!」 罗歇以尊敬的眼神看著自己的使役者术士。若按平常的主人和使役者之间的关系来看,这两位的主从关系呈现颠倒状态。若使役者生前为王,为了不刺激他们的自尊,确实有些主人可能会刻意以臣下态度相待;但术士既不是王也不是骑士,生前的他不过是一介哲学家,就只是个普通的魔术师【术士】罢了。 但考量到两人的生平,就可以明白这样的上下关系很合理。 罗歇?弗雷因?千界树。以人偶工学的魔术师来说,弗雷因家算是小有名气的一族。他们会把刚出生的婴儿交给魔像照顾,在成长到可以移植刻印的年纪之前几乎不曾离开工坊,父母也不会见到小孩,连教育都完全交给魔像。 就这样,这一族的小孩都与魔像非常亲近,认为有著人类外型的人偶可以灵巧地活动、说话、不分昼夜地工作乃理所当然的常识。 在这样的奇特教育方式下培育出来的是不以人,而是以魔像为生活基干的魔术师。明明不记得父母的长相,却能钜细靡遗地记住照顾自己的魔像的模样细节。 罗歇也是这样,他对人类没兴趣,不管对方是多优秀的魔术师也没兴趣。当然,他还是可以跟他人交谈,也会与别人交易,甚至还曾为了抢夺宝贵的材料而与对方厮杀。 但那之中没有任何人与人之间或者魔术师之间的心灵交流。罗歇并不是那种假设狗或猫开口说话就会想跟对方交心的类型。 但眼前这位「黑」术士是例外中的例外。 亚维喀布隆──又名所罗门?伊本?盖比鲁勒,十一世纪的诗人、哲学家。出生于西班牙马拉加的他是把古希腊、阿拉伯、犹太等地区的学问与智慧带进欧洲文化圈的人。他并没有像剑士或王那样显赫的功绩,也没有做出流传千年、历久不衰的艺术品。 但他被誉为中世纪末期欧洲文艺复兴的起点人物之一,建立起从希伯来文的「接受」这个单字衍生出的卡巴拉概念──也就是魔术基础之一,毫无疑问是给世界历史以及台面下世界的魔术师历史带来极大影响的「英雄」。 因为他身体虚弱、性格厌世,所以极度厌恶与他人接触。当然,他还是拥有可与他人交谈的理性,但那之中完全不存在感情。他以魔术师身分穷极了某种魔术,因此不必烦恼家中其他琐事。 罗歇之所以会称呼术士为「老师」并如此尊敬他──是因为亚维喀布隆是比罗歇自己更优秀的魔像名门。 事情就是这样,性格应该古怪又厌世的术士和主人罗歇之间建立了圆滑的人际关系。对刚出生就与父母分离,持续制造魔像的罗歇来说,尊敬或信任的判断基准只有制造魔像的本事。 「老师,羊皮纸要贴在哪里?」 「……以大型魔像来说,概念上最好把纸当作补强关节用,使用水银的时候要小心谨慎。」 「好的!」 尽管少年俐落地工作著,仍不忘以崇拜的眼神追著术士的一举手一投足。 对罗歇来说,术士就是最理想的教师;对术士来说,罗歇也是最理想的主人。 ──至少目前是这样。 §§§ 「黑」的七位【使役者】与「红」的七位【使役者】。 这天,使役者已全数出场,双方编制完善。以一挡百的英灵有十四位,在曾进行过多次的圣杯战争之中,毫无疑问属于最大规模。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规模实属异常。原本冬木的大圣杯是用来让七位使役者互相竞争的,即使修改过系统,这异常状况还是会让管理系统的圣杯扭曲。 所谓监督官也只能从外侧加以干涉。不管有没有监督官,圣杯都会以自身的逻辑召唤出负责担任审判【裁决者】的使役者。他们不会加入任何一方,只为守护「圣杯战争」这个概念而行动。 这次的圣杯大战聚集了太多怪物,实在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 因此,在「黑」势力与「红」势力之间,几乎都认定裁决者一定会被召唤出来。 ──几天之后裁决者就会被召唤,出现在我们面前。 「黑」剑兵──齐格菲。 「黑」弓兵──凯隆。 「黑」枪兵──弗拉德三世。 「黑」骑兵──阿斯托尔弗。 「黑」狂战士──弗兰肯斯坦。 「黑」术士──亚维喀布隆。 「黑」刺客──开膛手杰克。 「黑」的使役者已经全数 明瞭,那么,与之对抗的「红」使役者又都是些什么来头的英灵呢?他们有办法对抗罗马尼亚的大英雄弗拉德三世和不把任何攻击放在眼里的大英雄齐格菲吗? 若有人说不可能,那只能说这个人太小看魔术协会了。这个组织继承了自远古绵延不绝传承下来的魔术奥秘,说到把英灵召回现世的触媒可是多如繁星。 受雇于魔术协会的魔术师之一,狮子劫界离召唤出来的是反叛骑士莫德雷德,拥有配得上「红」剑兵这个职阶的实力。 狮子劫现在正带著灵体化的她往锡吉什瓦拉山上的教堂前进。锡吉什瓦拉是在十二世纪,由于撒克逊人入侵而形成的都市。就算放眼整个欧洲,也很难找到保留这么多中世欧洲影子的城市。 而这个锡吉什瓦拉乃是最接近托利法斯,且位在不会被千界树一族与其使役者察觉我方气息的边界上都市。以这里作为据点,确实是个聪明的选择。毕竟属于千界树领域的托利法斯太危险,但布加勒斯特又离得太远了。 虽然狮子劫不能确定对手的使役者状况,但跟自己相同颜色──也就是「红」使役者这边,似乎多少可以感觉出有没有被召唤出来。剑兵很明确地说,其余六个职阶的使役者已经全部被召唤出来了。 既然千界树一族从很久之前就著手准备了,那么应该可以想成他们已经将所有使役者召唤出来了吧。也就是说,战斗几时开打都不奇怪。 总之,狮子劫为了前往指定地点,正一步步在有天花板的楼梯往上爬。据说这有一百七十二阶的楼梯也跟山上教堂一样,同属锡吉什瓦拉的名胜。 灵体化的剑兵忽然跟狮子劫说: 『……主人,我有事要拜托你。』 「喔,啥事?」 『买衣服给我。』 这说意外确实很让人意外的要求令狮子劫一时说不出话。 「……为何?」 『灵体化让我有点坐立难安,没有用自己的双脚走在地面上,总觉得很不踏实。而且,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办法走在白天的街道上。』 剑兵说的确实有理。基本上她不可能穿著那身衣服,不对,那身全身铠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当然,圣杯战争一般来说都是在晚上开打,若说不需要普通的衣服确实也是不需要── 『主人,拜托你啦,我相信我的主人不是连买套衣服都舍不得的小气鬼。』 「……拿你没办法耶。」 狮子劫不禁叹气,这剑兵真的挺任性。但现在时间是早上九点,应该没有服饰店这么早营业,所以他决定先答应剑兵在会面结束之后会去购买。 爬完楼梯之后,眼前出现一座形似火箭的教堂。狮子劫确认周遭没有其他人影,用手推开门的同时也再次确认现在是早上九点,自己有准时赴约。 推开厚重的门板入内,就看到中殿另一头──祭坛前面有一名男子。见他即使看到狮子劫出现也不吃惊的态度,想必就是招待狮子劫来这里的人。 「──欢迎。」 狮子劫微微举起手,露出笑容。 「有人约我来这里,所以是你找我来的对吗?」 「嗯,当然是的。」 狮子劫点点头,一边走在中殿上一边低声对灵体化的剑兵说: 『……剑兵,这边有使役者吗?』 『不……我没察觉到,但是感觉不太舒服。主人,最好小心点。』 尽管没有察觉使役者存在,却有不太舒服的感觉──狮子劫对这个说法心存狐疑,但他现在也没有余力多去琢磨。 狮子劫坐在前排长椅上,近距离确认之下才发现邀他来的人比想像中年轻,恐怕不超过二十岁。从他身上穿著的神父服装来看,应该就是圣堂教会派遣过来的神父吧。 那张纯真少年般的脸上展露出一个成熟的微笑。 「你好,我是言峰四郎,担任此次圣杯大战的监督官一职。」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狮子劫脑里闪过某种东西。但那实在太细微了,是一种就算忽略也不会构成太大影响的不协调感,所以他暂且不予理会。 「我是狮子劫界离,自我介绍就容我省了,反正你也调查过了吧?」 「是,你说得没错。」 狮子劫觉得他那张笑脸超级有鬼,那是达观的笑,不是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人该露出的笑容。 「你不让使役者实体化吗?」 「呃,也没──」 『主人,让我实体化吧……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句话促使狮子劫立刻连上线,「红」剑兵──莫德雷德立刻随著金色粒子出现,彷佛要护卫狮子劫般毫不大意地戒备周遭。 「哎呀……」 四郎轻轻用手指按了按双眼,并绷起脸。 「怎么了?」 「不,没什么。那么也让你看看我的使役者──好了刺客,实体化吧。」 「明白了,吾主。」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狮子劫吓惨了,整个人弹了起来。刺客就在他原本坐著的长椅旁边实体化。 「啧!刺客啊……」 刺客在现界的时候会获得职阶技能「断绝气息」。只要在灵体化的状态下使用「断绝气息」,除非由刺客方主动采取攻击,否则不会被他人察觉。 「吾乃『红』刺客,多指教了,狮子劫来著的。」 一股甜美香气飘来,全身穿著漆黑洋装的颓废美女脸上带著浅浅微笑,用指头抚过狮子劫的手。 「……我才要请你多指教。」 狮子劫僵著脸乾笑,跟她拉开了点距离。说到刺客,在「冬木的」圣杯战争通常是召唤哈山?萨瓦哈出来。那么,她也是其中之一吗? 狮子劫直觉认为这个刺客不一样。山翁【哈山】是纯粹的刺客,他们靠著锻练肉体与精神获得技术,并凭藉技术杀人;但眼前这位女性实在没有那种感觉。她适合的不是暗杀,是谋杀,而且是靠一句话、一个眼神就会有人擅自杀了她锁定的目标。 「──讨人厌的女人。」 狮子劫打从心底同意莫德雷德嘀咕的这句话。 「刺客,你不要为难狮子劫先生。」 「懂,吾懂哟。」 刺客「咯咯」笑著,放过了狮子劫。 「好了,事不宜迟,报告一下现况吧。千界树一族已经凑齐六位使役者,分别是剑兵、弓兵、枪兵、骑兵、狂战士、术士……只有刺客似乎还没跟他们会合。」 「有没有已经知道真名的对象?」 「很遗憾,现阶段还没有把握到任何一位。不过,毕竟没有直接对战过,要说当然也是当然;但已经大略确认了六位的基本参数。」 四郎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狮子劫先谢过之后接下,并简单扫视内容。上面只记录了六位使役者的基本参数,虽然既有技能和宝具这些重要的项目都是空白,但还是可以从基本参数推敲一二。 会是强敌的果然还是剑兵、弓兵、枪兵这传统三骑士,三位使役者的参数都极为优秀。狂战士也不出所料,为了补强弱小使役者而加以狂化;使如此,能力上也属于较为弱小的类型,应该不至于构成太大威胁。骑兵和术士这边比起参数,可以使用的宝具和魔术会是更大的问题,现阶段无法评论。 「狮子劫先生,你对于对方的真名心里有底吗?」 「……有一位算是有,但你也大致预料到了吧。」 四郎苦笑著点点头。 「也是,毕竟这里是罗马尼亚,不太可能不叫出本地英雄应战吧。」 没错,如果在冬木市也就罢了,但在这罗马尼亚举行的圣杯大 战,没道理不召唤本国内知名度极高的英雄应战。 「──瓦拉几亚公王弗拉德三世,既然不在我方阵营里面,那毫无疑问是被千界树一族召唤为使役者了。」 英灵弗拉德?采佩什,当土耳其侵略罗马尼亚之际,利用游击战术一路奋战到底的大英雄。虽然一方面因身为德古拉伯爵的原型而声名远播,但在罗马尼亚当地还是强调他身为英雄的一面,知名度补强程度几乎可谓最高等级。问题在于他会以哪一种使役者职阶现界── 「……我想应该是这个枪兵吧,毕竟英灵弗拉德三世几乎没有跟剑、弓有关的传闻,然后不用考虑狂战士和刺客,也几乎不可能是术士。这么一来,就只剩下骑兵或枪兵其中一个。但在有知名度补强的情况之下,骑兵的参数整体来说稍微偏低。如此一来,这个参数高到不像话的枪兵最有可能了。」 四郎也点点头,表示他抱持相同意见。 「枪兵是弗拉德三世,这项情报就有相当程度的价值,总比七位全都真面目不明来得好多了。」 「所以说,我们这边的使役者怎么样?」 「挺不错的,狮子劫先生的剑兵相当优秀,而且我能断定枪兵和骑兵都拥有可以和弗拉德三世对抗的力量。」 看来魔术协会也挖出了相当强的英灵。既然四郎都可以如此断言,那不是拥有相当高的知名度,就是有超越知名度的强大力量吧。 『该不会是父王……』 剑兵以其他人听不见的微小声量嘀咕。 (放心吧,不太可能……应该啦。) ──狮子劫希望如此。要是真的发生那种状况,开打之前就确定会空中分解了。 「总之,因为狮子劫先生召唤出剑兵,所以我们也凑齐了七位使役者。那么可以请你告诉我剑兵的真名吗?」 四郎说完,刺客跟著嘻嘻笑了一声,同时剑兵身上的气势也显露剑拔弩张的敌意。不论是要求表明真名的说法还是刺客的笑声,似乎都让她非常不悦。 「啊……无论如何都得说吗?」 「──嗯,如果不想说,那要请你告诉我不愿意透露的理由。这次我们是伙伴,既然彼此都把性命交给对方,不觉得表明真名比较好吗?」 「这个,命是可以托付啦……但真名喔……」 说来真名对使役者来说是最重要的情报,当然不可能随意透露。一旦知道真名,必然就会知道宝具为何、弱点是什么,甚至连擅长什么都会泄漏出去。 「而且既然我们要共同作战,就必须请你告知剑兵使用的是什么样的宝具。然而一旦知道宝具是什么,就几乎等于泄漏了真名,一样意思。」 四郎的建议非常合乎道理。虽然合理,但说起来狮子劫有种强烈的感觉,跟这个四郎──以及刺客站在共同阵线上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那是一种莫名又有点让人发冷的感觉,是在战场上的热气绝对不会有的谋略气息。狮子劫背对两人,把脸贴近剑兵的脸进行念话。主人与使役者之间可以在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做出某种程度的交流。 『主人,你打算怎么办?我先说我不要。』 『我有同感。你的理由是?』 『……直觉。』 『你的直觉可以相信。好,决定了。』 狮子劫举起文件,背对两人准备离开中殿。 「哎呀,你要去哪?」 「嗯,我们打算自己行动。幸好我的使役者是剑兵,就算单独行动,也不会有什么障碍。」 七职阶的使役者之中,剑兵被誉为最优秀。只要有那么高的参数与攻击力,不管与哪一种使役者对战,败北的可能性都很低。 「嗯,也就是说你没意思要跟我们共组阵线?」 「你们已经聚集了六位使役者吧?再加上如果依你所说,枪兵跟骑兵那么优秀,应该更没有问题了吧?」 「真没办法……的确是这样没错……」 四郎显得有些困扰地搔搔头,刺客则稍稍吊起了眼,脸上表情渗出些许不快。 「──也就是说,阁下不需要吾等协助?吾等已经获得托利法斯的许多情报啊。」 「怎么可能不想要?情报当然愈多愈好,就算要我花钱买也可以啊。」 这句话让刺客更是不悦地吊起眼,四郎出面制止她。 「我们会定期提供情报给你。虽然很想跟你一起作战,但实在遗憾。」 四郎小声表示遗憾。 狮子劫离开教会之后立刻让剑兵灵体化,然后直直地走向楼梯,连滚带爬似的冲了下去。 「剑兵,有人追过来吗?」 『……没有,但刺客有可能灵体化之后跟踪过来,所以不可大意。只要她发动攻击,那瞬间我就会砍爆她。』 「毕竟现在是白天,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不高就是了……我有种太不祥的预感了,还是快快离开这里吧。」 『我有一件事想提醒,可以吗?』 「请说。」 『那个「红」刺客有著「跟母亲一样的气息」。如果只是遭到背叛还算小事,怕的就是直到最后对方背叛了都不相信,落得曝尸荒野的下场。』 莫德雷德的母亲──不用说也知道,就是亚瑟王的亲姊姊莫歌丝。对莫德雷德灌输窜夺王位、打倒亚瑟王等事的她,据说是个实力与梅林相当的魔术师。 既然剑兵都说「跟母亲一样」,想必是个深思熟虑的谋略家吧。 『……总之,不要接近刺客比较好。』 狮子劫走下楼梯之后,总算呼了一口安心的气,并且让剑兵再次确认周遭没有使役者的气息。 『话说,主人。』 「怎样?」 『……嗯,该怎么说,总之知道我的主人不是会奉承心术险恶之辈的人,我感到放心了。只有一点喔,就只是稍微安心了点。』 她以略显犹豫的口气称赞了狮子劫,看来决定拒绝四郎的提案带来的好处很多,毕竟藉此获得了使役者的信赖。 「那还真是谢谢你啦。好啦,我们去托利法斯吧,最糟的情况就是要跟所有使役者为敌,你不介意吧?」 听狮子劫这么说,剑兵高声回应。 『交给我啦,主人。我可是莫德雷德,唯一超越父王的骑士啊!』 原来如此,狮子劫在心中理解了。据说召唤使役者时,比较容易出现跟召唤者精神层面类似的对象。她确实跟自己很相似。 ──尤其是过分自信这一点。 「伤脑筋,他们应该是察觉了些什么。」 「但四郎,你不是应该能看穿那个剑兵的真名吗?」 刺客这么问,四郎则困扰地搔搔头。 「并没有,那个剑兵似乎拥有可以遮蔽真名的技能或宝具。虽然我可以读出参数,但除此之外的就──」 「吾认为不确定因素还是尽早排除比较好。就算现在行动也不迟,派人去处理一下是否也是个方法?」 「不不,还是别吧,现在就起内讧太早了。」 四郎乾脆地拒绝了刺客毫不留情的提议。 「他们不是同伙啊。」 「但基于我们利害关系一致这一点,还能算是同伙。等打倒『黑』使役者们之后再处理就行了。话说刺客,你的宝具怎么样了?缺少的材料应该全部补齐了吧。」 「嗯,只剩下执行使之作为宝具成立的仪式,有个三天就足够了。」 「了解,也就是说大概在三天后可以进攻托利法斯。」 「在那之前应该只能利用鸽子收集情报了。」 两人突然停止交谈,往门看过去。 这时突然有人打开门闯了进来。看到来人身影,四郎等人放松了警戒。 「这可不是术士吗?怎么了?」 被以术士称呼,身穿中世纪欧洲风格潇洒服装的时髦男子大步走在中殿上,夸张地张开手大声说道: 「『──一匹马!一匹马!我用我的王国换一匹马!【a horse! a horse! my kingdom for a horse!】』」 沉默了一会儿,四郎战战兢兢地──觉得有些抱歉地开口。 「……这是你写的诗吗?」 他的话让术士失望地垂肩感叹。 「太荒谬了!活在现代,竟然不知道我的杰作戏剧啊! 『主人』!请务必读读这本书!」 术士这么说完,递出一本厚重的精装书。看样子是他自己掏腰包从书店买来的,书名是《莎士比亚大全集》。 「红」术士,威廉?莎士比亚,是世界上最有名的编剧,没听说过他的人都不免会遭到讥讽为无知。据说只要追溯现代文艺作品的源流,就一定会接触到莎士比亚的相关作品。 但他刚刚所说的话有一点必须注意。术士称四郎为「主人」,他叫了身为刺客主人的四郎神父为主人,而且四郎和刺客都不觉得这个称呼有哪里不对。如果他所言属实,就表示四郎已经拥有两名使役者了。 这种情况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毕竟属于异常。在过去的圣杯战争之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主人拥有两位使役者的情况,基本上都会因为魔力枯竭而自灭吧。如果目前的状况属实,这个叫作四郎的男子身上到底存有多少魔力呢? 「就算有圣杯支援,还是不会给吾等与阁下的作品相关的知识。吾知道的顶多只有『历史上有名的作家』而已。」 刺客的话让术士仰天长叹。 「喔喔,亚述女王啊,别说这么伤心的话。对我莎士比亚来说,这句话等于否定了我的人格啊!」 「──哎,对阁下来说或许是如此吧。但术士啊,阁下特地实体化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刺客这个问题让夸张地叹著气的术士戛然而止。 他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说: 「嗯,是啊,就像『情人与疯子有著纷乱的思绪【lovers and madmen have such seething brains】』这句话所说,狂战士这种存在有时候会做出常理难以想像的事情──」 「……狂战士暴动了吗?」 术士以「不不不」否定了四郎的问题。 「不然是怎么回事?讲清楚说明白。」 不耐烦的刺客扳起脸逼问,术士便露出一个有如宫廷小丑那样的谄媚笑容,高声宣告: 「狂战士开始朝托利法斯前进,看来他已经选定必须收拾的对象了。」 「什──」 「……哎呀,这可头疼了呢。」 刺客说不出话,四郎则以悠哉的口气嘀咕。 「总之我先让弓兵追上去,但成功阻止的机率是一半一半──不,我想应该会以失败告终。」 「术士,这一点都不好笑。」 刺客苦涩地嘀咕。这也是当然,虽说「红」使役者们齐聚,但并不代表已经准备好开打圣杯战争。更别说千界树一族与其使役者们坐镇难攻不破的千界城堡,还准备周全地守株待兔,即使狂战士单枪匹马杀进去,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只会白死一个使役者罢了。 「主人,该如何处置?吾的宝具还没准备好,在这种情况下进攻实属有勇无谋,只能舍弃他了吧。」 「『乱事已经发生,任其发展下去吧!【mischief, thou art afoot. take thou what course thou wilt!】』……大概就是这样。」 「──嗯,换句话说,是术士你怂恿的对吧?」 四郎这句话让术士立刻停下夸大的举止,并尴尬地别开视线。 「阁下说出托利法斯的位置了吗?阁下真是──!」 「喔喔,我莎士比亚实在不忍看见不断寻找反叛对象的可悲狂战士如此苦恼啊。」 对术士莎士比亚来说,世界就是一段惊天动地的故事;不,应该说「必须是惊天动地的故事」才行。他打从心底爱著非凡存在,并追求这些人所编织出的故事。 因此,对他来说些许欺骗和怂恿都是「合理」,一切都是为了完成美妙的故事。 「阁下真是个令人头疼的人物啊……」 术士毫不介意地对叹气的刺客说: 「我这种人就是所谓的麻烦制造者,或是骗徒吧。」 「……没办法,请弓兵在后方支援狂战士,不过严令弓兵要是发现状况陷入不利就要撤退。那名狂战士是绝对阻止不了的,即使用上他主人的令咒,过了一段时间也只会重复同样的事情。」 「我知道了,就派使魔通知弓兵吧。」 「接下来,我必须以监督官的身分收拾狂战士所经之处的残局,所以暂时什么也做不了。术士,要麻烦你安分点喔。」 四郎既然是监督官,自然就得用上全力处理隐匿魔术的工作。假设狂战士直直往托利法斯冲去,途中很可能会被一般人撞见。如果他灵体化就没什么问题,但监督官认为实在不能指望那个狂战士会有这种程度的理性。 「喔喔,了解了,吾主啊……」 四郎像是要鼓励沮丧的术士,以柔和的笑容告知: 「术士,你安心吧,战争马上就会开打。七位『黑』使役者和七位『红』使役者会相互厮杀到最后,最大规模的圣杯战争──也就是圣杯大战就要开打了。这场战争,想必可以大大满足你渴望故事的欲望。」 §§§ 就这样,七位「黑」使役者和七位「红」使役者齐聚后过了一天。策划脱离钟塔的魔术师一族千界树,以及无法原谅千界树一族的作为,以夺回大圣杯为目的,为钟塔所雇用的魔术师们。 没有和平投降,没有交涉的余地,是彻底的歼灭战,疯狂的彼此残杀──话虽如此,就像一般的大规模战争那样,开端都非常平静。 狮子劫界离跟「红」剑兵花了一晚抵达托利法斯,狮子劫尽可能安抚想快点上战场的剑兵,先以调配好的药草醒神之后,开始准备建设工坊。 虽然他也想过租用饭店的一间房来作为工坊使用,但饭店是最容易被锁定的地方。不管怎么改造,饭店房间仍旧非常脆弱。世界上就是有认为既然对方把饭店的一间房当成工坊,那直接毁了整栋饭店即可的人存在。 「……即使如此,也不是这样吧。」 剑兵一脸失望地抱怨。狮子劫按照约定,在锡吉什瓦拉的服饰店帮她买了现代风格的服装。现在明明是秋天,她却穿了一件露肚子的小可爱背心,然后外面只套了一件红色皮夹克,光看都替她觉得冷。不过,对身为使役者的她来说,气温冷热其实不构成任何影响。 令剑兵意志消沉的,是狮子劫选来作为「工坊」的场所。剑兵生前也有与魔术师交流过──毕竟她的母亲就是个魔术师,所以她自认很清楚魔术师们有多奇异、偏执又利己主义。 然而,即使如此── 「居然选地下墓地当据点,没人搞这招的啦……」 也难怪剑兵要怨叹。周围只有蜡烛跟被蜡烛火光照亮的白骨山,然后再过去一点像是祭坛的地方摆了两个睡袋,看样子几乎确定要睡在这里了。 「别嫌弃了,这么上等的灵脉可是很少见喔。如果在这边,应该也对你恢复魔力有十足帮助。」 「我说,问题不是灵不灵脉啦。」 「喔,那你是怕了?」 剑兵以彷佛拟鳄龟的表情对理解似的一个击掌的狮子劫怒吼: 「才不是!我只是不能接受被带到这种地方!我好歹是个骑士耶!应该就算不是骑士,正常人也会抗议吧!」 「唉……好啦,你可以用那个睡袋,毕竟那个贵了五千圆,应该比较好睡。」 「……」 剑兵无力地垂下肩膀。她跟魔术师相处这么久,学到了一句至理名言,就是凡事不强求。 不过剑兵也很清楚,狮子劫不是随随便便就选上这里当作工坊就是这样才更不爽。毕竟他修习的是死灵魔术,自然跟墓地、停尸间一类充满人类死亡气息的场所比较契合。 这座地下墓地有好几个出口,只要不是所有出口都被封锁,要逃离就很容易;一旦有什么状况,也可以往地面打个洞逃跑。同时因为出乎意料地宽敞,不容易直接被炸掉活埋。要炸掉这里,首先得准备相当程度的炸药或者建构极为高端的术式,只要小心警戒,应该不必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只要能忍受这里是地下墓地,其实是一座相当牢靠的城堡。 狮子劫首先在地下墓地的出口附近张设了探测结界。虽说这里是工坊,但不过是个暂时性据点,所以狮子劫决定等确定要在这里进行长期抗战,而且有闲暇的时候,再来设置陷阱。 接著,他从背包取出玻璃罐。原本只是呆呆看著他做事的剑兵似乎也被这东西勾起了兴趣,从他的背后探头过来。 「……蛇吗?」 「对,这个是泡福马林的九头蛇幼生,找遍全世界也只有两个的贵重宝贝喔。」 「喔喔,你要用这个做什么?」 「你忘了吗?我可是死灵魔术师,当然是要拿来加工啊。」 「……加工?」 狮子劫慎重地从玻璃罐中取出九头蛇,放在地上。正当剑兵没想太多,打算摸摸看的时候,狮子劫马上厉声喝止。 「别动!不准碰。」 「……!干嘛啦,碰一下又不会死。」 看剑兵嘟著嘴,狮子劫叹了口气,开始解释: 「我说剑兵啊,你应该拥有关于海克力斯传说的知识吧?那么说到九头蛇的话?」 「……拥有九个头。」 「除此之外呢?」 「吐息带有剧毒……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没错,九头蛇体内充满剧毒。如果在成体附近,就算只是呼吸也会导致肺部溃烂。不过这个只是幼生,而且是尸体,所以不要直接碰到就不会有事。」 当然,剑兵跟一般人不一样,就算碰了也不至于丧命。不过九头蛇毕竟是魔兽,所谓君子远离危险,这句话还是有其个中道理。 狮子劫戴上厚重手套,慎重地用小刀割下每一个头,接著将这些头一一泡进红黑色的液体里面。 「你在做什么?」 「要是再长一点,就可以做成箭啊。只有这点大的话,顶多只能做成小刀了吧。」 「喔……要花点时间吗?」 「大概要花上三小时,要是你在完成之前没事做,就先睡一觉吧。」 剑兵没有选择睡觉,而是在狮子劫身边蹲了下来。 「好玩吗?」 「普通,不过是分解又加工一类的,说不上好不好玩吧。」 剑兵一副没趣的样子撑著脸。狮子劫本想叫她去睡觉以节约魔力,但也很确定就算说了她也不会照办。 狮子劫用镊子夹起方才泡进液体中的九头蛇头,拿到蜡烛上面烤过。这是很基本却非常危险的作业。 「……我说主人啊,你想靠圣杯实现什么愿望?」 狮子劫手上一边做著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因九头蛇毒而致死,非常需要集中精神的作业,一边回答剑兵随口问的问题。 「如果是向大圣杯许愿,那我希望我们一族可以繁荣。毕竟是魔术师嘛。」 听到这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愿望,剑兵显然觉得很没趣。魔术师希望一族繁荣,说当然确实是理所当然。 「什么啊,没意思。」 「你傻了不成,繁荣很重要喔。要是有小孩,就可以继承自己的梦想,毕竟人类的寿命很短暂啊,连两百年都活不到呢。」 「小孩不见得会继承你的梦想喔。」 「这是基于你的经验吗?」 剑兵马上露出不满的表情,狮子劫苦笑著说「抱歉啦」表示赔罪,但她没有接受道歉,直接默默钻进睡袋里面了。 使役者不需要睡觉,但就抑制魔力消耗这点来说,也不是完全不需要。尤其「红」剑兵……莫德雷德虽然拥有其他使役者难以望其项背的力量,代价就是需要非常大量的魔力。只要能够控制消耗量,当然是尽可能控制一下比较好。不过,现在的她只是闹别扭罢了。 狮子劫一边进行加工作业,一边咬著肉乾和水果当餐点。他默默工作,并不时瞄向剑兵,那里有的只是一张带著稚气的少女睡脸这个事实,让狮子劫的心情不禁黯淡下来。 反叛骑士莫德雷德。在最后的最后,让亚瑟王光荣的传说蒙上一层阴影的稀世大恶徒。 在本国留守的她利用亚瑟王出兵远征的空档教唆国内士兵,并成功窜夺王位。远征返国的亚瑟王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就与莫德雷德率领的军队不停交战,这就是在卡姆兰进行的一大决战。 有名的骑士几乎都已不复存在,亚瑟王与莫德雷德在熊熊燃烧的战场上一对一决斗,尽管亚瑟王的圣枪先锋之枪贯穿了莫德雷德,但她还是以最后的力气给了亚瑟王致命伤。 亚瑟王命令最后陪伴自己的骑士贝迪维尔将圣剑归还湖之精灵后,有一说是王就这样死去,也有一说表示王回到妖精乡亚法隆治疗伤势了。 但另一方面,莫德雷德却只简单留下在那场单挑之后死亡的寂寥记述。想想也是,毕竟莫德雷德是背叛了传说中的骑士王──直到现在仍名留千古的不列颠大英雄亚瑟?潘德拉冈的大坏蛋。 「──好,这样九个头都弄好了,剩下就是身体了。」 狮子劫自言自语,沉浸于思考之中。虽然因为他是召唤者,或许多少有些偏心,但如果问他莫德雷德跟亚瑟两人之中比较愿意追随谁,他会毫不犹豫选莫德雷德吧。 手握圣剑,彻底表现出光明骑士道的王;跟利用王不在的时间教唆士兵反叛的扭曲骑士,当然是后者比较有意思啊。 狮子劫不知道莫德雷德究竟是爱还是憎恨父亲【亚瑟】。爱与憎恨是相邻的感情,但毫无疑问她受父亲的影响很深。 所以她才反叛,尽管不清楚她是为了想成为像父亲那样的人还是为了否定父亲的作为──先不论善恶,这确实是很有勇气的行为。 「……确实不是不懂我会召唤出这家伙的理由啊。」 狮子劫露出自嘲的苦笑。像自己这种人,当然不可能召唤出正统圆桌武士,叫出反叛骑士只是刚好而已。 加工完毕的狮子劫钻进睡袋,一路睡死到深夜。 深夜的托利法斯一片寂静,民众家中的灯光均已熄灭,也看不到任何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 只有路上的路灯照耀著夜晚。话虽如此,灯光有些黯淡,与一整片黑暗相比,显得太过薄弱。 莫德雷德跟狮子劫出来寻找可以进攻千界城堡的起点。如果是一般圣杯战争,基本上都会先去找出主人魔术师的工坊所在地,但这次不需要这么做。 因为已经确定他们的据点是那座城堡,所以不需要找。无论主人还是使役者,应该都不 会轻易离开那座极为坚固的城堡。换句话说,不攻下那座城堡就没什么好说,因此要找出能够从远方好好观察城堡的地点。 千界城堡位在托利法斯东北角,周遭有三公顷左右的森林围绕。托利法斯整体呈现由西向东往上攀升的台地地形,位在东北角最高处的城堡可以望尽整座托利法斯市。 因此,狮子劫和剑兵先从城堡南方这边开始找起。希望能找到一座较高的建筑物,离城堡不算近,但也不至于远到看不清楚的位置是最好。 「那一栋怎样?」 剑兵手指的方向有约百年前建造的托利法斯市政厅。这栋维也纳分离派的建筑物整体由直线和平面构成,铺设色彩鲜艳的几何花纹磁砖的屋顶给人非常深刻的印象。 这是一栋贵重的艺术品,也是历史悠久的建筑物──但对两人来说,这里除了是绝佳的监视地点之外,什么都不是。 「很好,上去确认一下吧。」 狮子劫这么嘀咕完,就莫名其妙被剑兵揪住衣领。 「……喂。」 「不是要上去吗?」 狮子劫有股不祥的预感,于是扭动身子想要挣脱,但徒劳无功。剑兵喊了一声,就使出「魔力放射」技能,一鼓作气跃上屋顶。落地的瞬间,脖子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压力,让狮子劫有种意识好像要飞走的感觉。 沉默了一会儿,狮子劫犹豫要不要教训一下得意洋洋的剑兵── 「下次别这样。」 结果只是这样简单叮咛。点头表示知道了的剑兵脸上毫无反省之色。 「是说主人,这边怎样?」 「这个嘛……」 要观察城堡确实不会离得太远,也不至于近到会让对方轻易察觉,照理说应该是绝佳的监视地点── 「这边不行啊。」 狮子劫叹气说道,剑兵也不爽地点头同意。两人来到屋顶的瞬间,好几只疑似某种鸟的东西一口气从城堡飞出来。狮子劫仔细观察屋顶上的磁砖,就发现上面已经施加了探测用结界。 「剑兵!」 在狮子劫命令之前,剑兵已经全副武装准备迎战。 「……那是老鹰吗?」 毕竟现在是大半夜,就算狮子劫是魔术师,也只能掌握对方些微动作。但是他身旁的剑兵则以超乎常人的视力明确地看出来袭者为何。 「不对,那是──魔像!」 外型像蜻蜓的石造魔像一边降低高度一边袭击过来。敌人从空中、四面八方攻来,剑兵跃起后先迅速收拾一尊,并把最近的石像当跳板,砍掉剩下的两尊。 「混帐,还有其他敌人!」 狮子劫的提醒让剑兵落地后也毫不大意地架起了剑。他说得没错,人形、非人形的魔像从四面八方涌出,看样子是拟态在附近建筑物的屋顶上。而且不只如此──手握斧枪的人们不知何时聚集过来,已经跟魔像一起包围住了两人。 不,这些要说是人,感情似乎太淡薄了点。更重要的,这些人的长相简直会让人误会他们全是兄弟,根本是同个模子刻出来的。 「应该……不是人类,是人工生命体吧。」 「……!」 听到狮子劫嘀咕,剑兵颤了一下身体。 「怎么了?」 「没什么……主人,给我指示。」 「我的魔术威力不太足以对抗魔像……人工生命体交给我,你去处理掉魔像们。」 「收到!」 剑兵以子弹般的势头踏碎屋顶磁砖,袭向魔像们。即使是用石头或青铜打造的坚固魔像,仍逃不了像纸片或木材那样被粉碎的命运。 一尊巨大的魔像打算以其无比庞大的身躯压溃剑兵,但剑兵只消大喝一声,将下沉的身体往上一弹,就直接打飞了石造魔像。 她作战的方式跟骑士优雅华丽的剑术表现相去甚远,甚至根本算是狂战士,或者可说是野兽。她以单手挥舞本应以两手操控的剑,原以为会用空出的那只手挥拳攻击,没想到她竟然掷出剑,直接贯穿从空中袭来的魔像。 剑兵接下一尊魔像挥出的拳头,接著大吼将魔像扔出去,撞上在空中被贯穿的另一尊魔像后两者粉碎。剑兵接住随著碎片落下的剑,再次急驰而出。 另一方面,与人工生命体对峙的狮子劫从怀中取出大型散弹枪。虽然缓缓逼近的人工生命体们没什么感情,但在看到那把大型凶器的瞬间,仍反射性地停下脚步。 没没无名小厂制造的中折式双枪管的削短型【sawed-off】散弹枪,把枪托和枪管都削成极短,虽然便于携带以及在室内使用,但也导致有效射程变得很短。 然而对死灵魔术师狮子劫界离来说,枪枝原本的性能优劣跟他要不要拿来当武器使用没有任何关连。 「接招吧。」 狮子劫随意朝人工生命体扣下扳机,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瞄准,重点只在自己手中握著枪枝而已。他手上的散弹枪撞针等部位已经施加了咒术处理,所以比起枪枝本身,里面的子弹才是关键。 要是看到他装在枪管里面的子弹,不论谁都会吓到僵住吧。「用人类手指加工做成的子弹」,已经不是「喜好诡异」一句话可以打发掉的。 北欧的卢恩魔术里面有一种叫作魔力弹【gandr】的魔术,这种魔术只要用手指著对方就可以施加诅咒,但若灌注强大魔力,也能发挥出枪弹般的物理威力。这种结合魔力弹跟死灵魔术的手指枪弹,虽然速度顶多只到亚音速,却可以像蛇那样探测前进方向上的体温,并修正轨道。 然后当枪弹抵达心脏的同时,诅咒就会爆发,是真正的一发必杀「魔弹」。 射出的子弹勾勒和缓弧线,转瞬间撂倒好几个人工生命体。开了两枪之后,狮子劫重新装填子弹,而人工生命体们也像是不打算错过这个大好机会般扑过来。狮子劫先停下重新装填的动作,从怀里取出个奇怪的东西。那是有点萎缩的红黑色物体──魔术师的心脏。 狮子劫把手中的玩意儿往人工生命体群聚的位置一丢,那东西「啵」一声,掉在人工生命体旁边,下一秒猛烈膨胀爆开,塞在里面的魔术师牙齿和指甲一类物体刺进人工生命体内,他们就像被下了毒痛苦不堪,随后死亡。 虽然死灵魔术师很多,但可以把魔术师或野兽的身体部位加工到这么凶残的程度并专门拿来战斗的,应该只有狮子劫界离一个吧。 人工生命体虽然拥有一定的战斗能力,但狮子劫身为专门赚取奖金的魔术师,这些对手不过是小儿科;而剑兵似乎也一样。 「──主人,我收工了。」 「喔,辛苦你啦。」 剑兵打碎最后一尊魔像之后回来,看到尸横遍野的人工生命体,不禁发出感叹: 「你这死灵魔术师挺能打的嘛。」 「毕竟经历过不少生死关头啊。」 狮子劫说著撕下粉碎的魔像碎片上的羊皮纸,纸上写满了指令【and】。 「……很有历史,应该有八百年以上了。」 在魔术的领域,时间拥有极为重要的价值。愈有历史的东西,神秘性就愈强。举例来说,就好像每继承一次魔术刻印就可以增加一些成果进去,变得更强大。如果是拥有八百年以上历史的羊皮纸,就能打造出可轻易屠杀一两位熟练魔术师的魔像。 但是── 「剑兵,你觉得这些魔像怎样?」 「我是第一次跟这类玩意儿交手……意外地挺能打的,最后一尊甚至跟我来往了三招啊。」 「嗯,现代魔术师就算穷尽毕生精力打造,顶多也只能制造出跟你交手两招的魔像吧。」 当然,还是会有例外。世界这么大,如果真的用心去找,说不定可以找出能打造足以与使役者匹敌的魔像的魔术师……但狮子劫不认为千界树一族里面有这么高竿的魔像铸者,顶多到罗歇?弗雷因?千界树那样的程度罢了。他打造的魔像确实非常优秀,但只要剑兵出手,应该一击就会粉碎,更别说根本不可能造出这么多。 ……这么一来,就可以推断打造这些魔像的「不可能是现代魔术师」。 狮子劫想更仔细点调查羊皮纸而把脸凑过去,瞬间一股热气冲了过来。 「好烫!」 他急忙往后仰,放掉手中熊熊燃烧的羊皮纸。不只是狮子劫手中这张,在场所有羊皮纸全数起火,连魔像们都迅速风化,变成尘埃消失。 「喂,你没事吧──?」 「啊──有点痛,混蛋,准备真周到啊,线索消失了。既然对方已经在这里守株待兔,就不能拿来当据点用了。」 千界树一族应该预测到有人可能想把此地当作据点,毕竟托利法斯本身只是个小都市,确实应该认为他们会在足以成为攻略城堡要冲的地点安排一定程度的人手。加上他们不只安排了一两人,而是投入大量以高度技术制造的人工生命体和魔像。而且如果还在不知所措,对方这下想必会派出使役者迎战吧。 狮子劫认为现阶段似乎只能利用使魔远远观察了。 「那我们只能快快回去了吧。」 「不过,倒是有件事情可以确定。」 「什么?」 「敌方的术士或者有可能是别种职阶,对面七位使役者里面有一个擅长制作魔像的英灵。」 光是有这些资讯就可以充分缩小范围。魔像本身虽然没什么稀奇,但跟魔像有深刻关连到足以成为英灵的存在则是少数。 「这么说来,我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你有察觉吗?」 在回去工坊的路途上,剑兵突然想起来后告知,狮子劫也点点头表示同意。应该是用了远视的魔术或透过共享使魔知觉的方式观察我方吧。藉由旁观自己跟剑兵作战,来调查我方的战力状况。 「总之有那个头盔就可以保住我们想隐瞒的资讯,不至于泄漏出去。你暂时不要卸下喔。」 剑兵拥有的宝具之一「隐不贞之盔【secret of pedigree】」可以隐蔽一部分参数情报。虽然基本参数、职阶技能等这类通用情报无法隐瞒,但包括真名在内,宝具、既有技能等重要关键都可彻底隐蔽,是个很便利的宝具。 但在这种状态下,她就无法启用最强的宝具。话虽如此,毕竟她的宝具是对军宝具,确实是该当成对付强敌时的必杀王牌使用。既然要用,那就该是打定主意要让对手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时候。 「战斗之外的时候可以卸下吧?」 「嗯,那样无所谓。」 剑兵开心地吹了个口哨。当然,这不是说泄漏情报无所谓,但看来那副头盔必须在跟盔甲成套装备的状态下「脱掉」才会真的解锁情报。也就是说,当剑兵脱下盔甲、换上现代衣服,但手中没有持剑的时候,即使没有戴著头盔,隐蔽资讯的功能还是持续生效中。 于是剑兵速速换上之前那套便服,呼了一口气。 「你还是觉得那身盔甲穿了很难过吗?」 「其实习惯了之后就还好,但解放感还是不能相提并论啊。」 剑兵大大伸了一个懒腰,接著踏出轻快脚步在街道中央转来转去。狮子劫心想:也许是战斗后她的情绪比较亢奋吧。 正在转圈的剑兵忽地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说: 「对了,主人,你觉得我怎样?」 「啥?」 「我想问你觉得我的战斗表现如何啦,虽说对手不是使役者,没办法充分发挥实力就是了。」 「喔喔,这个啊……嗯,只能说完美,让我充分拜见你之所以是剑兵的缘由了。」 这句话让剑兵挺起胸膛,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你最后不是猛力把剑丢出去吗?有这样的喔?」 「主人,你傻耶,关键是打赢就好了吧。使用剑技不过是战斗过程中的一个选项,如果是为了获胜,不管要槌、要踹、要咬,我都会用上。」 「……我完全同意。」 看到剑兵跟自己个性这么相似,狮子劫不禁想遮起眼。 §§§ 千界城堡的谒见厅里,「黑」术士正透过犹太教烛台【menorah】的烛火,旁观魔术协会雇用的猎人【主人】以及他所召唤出的「红」剑兵实际作战的模样。影像如电影那样投射在墙壁上,千界树一族的主人与其使役者也都聚集在此,一同看著。 除了达尼克以外的主人似乎都被「红」剑兵激烈的战斗所震慑。即使透过影像也可明确感受到压倒性的气势。尽管身材娇小,但巨大的钢铁团块劲势犹如炮弹,接连粉碎魔像们。「黑」术士制作魔像的技术绝对是超一流,那些魔像应该拥有与低阶使役者抗衡的实力。 但这些魔像却在一招之内,最多三招就被打趴。 「只能说不愧是剑兵吧。」 贯彻臣子姿态的达尼克听到「黑」枪兵这么说,也点点头应和。 「肌力b+、耐力a、敏捷b、魔力b……除了幸运以外没有c以下的参数,确实与剑之英灵非常相衬。」 尤其肌力b+这项参数根本可谓破格,+是可以在短时间内让数值变成好几倍的稀少参数。除此之外,反魔力和骑乘的等级也有b,换句话说,这个剑兵顽强到必须使出a级魔术才总算能对其构成伤害。 据说在已经进行过三次的冬木圣杯战争中,剑兵都能残存到最后。这似乎代表剑兵拥有能够应付各种各样状况的万能强度,但看到刚刚的作战姿态,的确也可以理解个中原因。 「更需要注意的,是他能隐蔽部分参数。」 虽然身为使役者的枪兵看不出来,但身为主人的达尼克可以读出其他使役者的参数。尽管如此,达尼克却怎样也读不出既有技能和宝具的相关资料。虽然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他所使用的能力以及手中那把剑,却有种连想起这些都受到阻碍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这是对方的既有技能还是宝具造成的影响,但应该是以某种形式体现「隐瞒自己的出身」这种传说内容吧。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很棘手的对象。 「其他人有什么想法?剑兵啊,你可以胜过他吗?」 剑兵默默地点头回应枪兵的问题。他基于戈尔德的命令,即使在王的跟前也贯彻不说话的态度。 「大贤者啊,你怎么看?」 弓兵露出平稳汪洋般的的笑容回答: 「毫无疑问是个难缠的对手吧。但我想只要能够明白其宝具性质,应该就不是太大问题。」 枪兵满足地点头。 「叔叔,你知道主人是谁吗?」 达尼克点头回应菲欧蕾的问题。 「嗯,潜藏在钟塔的族人有传来情报。狮子劫界离是专门赚奖金的死灵魔术师,不只钟塔,不管谁的委托都接的自由业者。」 「用魔术赚钱的骯脏商人啊。」 戈尔德不屑地说。对他来说,魔术是一种研究,不管怎样都不该拿来赚钱,这点对其他主人来说也一样,大家眼中不是出现强烈的轻蔑之情就是带著困惑。只有活了将近百岁的达尼克和专门以黑魔术中的咒杀为业的塞蕾妮可冷静地评估狮子劫的实力。 「很强。」 「……看来是这样呢。」 说起来,死灵魔术是跟尸体一起发展起来的魔术。让单纯的僵尸或者拼接身体部位形成的 怪物复苏的这种魔术,自然需要大量尸体以供利用。 那么,该怎么取得大量尸体呢?答案不是去墓地或停尸间,而是上战场。因此,一流死灵魔术师不会去墓地,而是不断上战场。欣喜若狂地跑去革命或政变引发的大量屠杀地点收集尸体,可以说是死灵魔术师无可避免的命运。 自古以来,战火从来没彻底消灭过,死灵魔术师也总是与危险为伍。一般魔术师很可能进行有机会危害自身生命的危险实验,也可能碰上召唤出来的生物暴冲反咬自己,因而必须与之一战的状况;但不会有多少魔术师乐意投身毫无道理可言的真正战场。 狮子劫界离──狮子劫一族尽管出身于魔术不甚发达的极东地区,但也代代相传,至今已是第七代。第六代狮子劫灯贵的论文在钟塔获得极高评价,大家当然以为儿子狮子劫界离也会走上研究这条路,但他才上学不到三年就从钟塔休学了。 在那之后,他走上了一边在战场上取得尸体,一边讨伐离群的异端魔术师以赚取奖金的道路。 虽然动机不明,但他使用的魔术跟本人的个性,似乎很适合担任奖金猎人。十年过去,狮子劫界离在台面下的魔术师之间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 但这并不代表他脱离与钟塔之间的联系,这次应该也是接受了高额报酬之类的雇用条件吧。说到底,钟塔派来的魔术师们立场几乎都相同,唯一的例外只有来自圣堂教会的言峰四郎神父。除了知道他隶属于第八秘迹会,其他经历一概不知。当然,圣堂教会里面也有千界树一族的人卧底;尽管如此,还是一概探不出个资的人,不是位居重要地位就是经历真的一片空白。 排除实力为未知数的四郎神父,其余六位主人都是一流之上的超一流。千界树这边能以魔术师能力抗衡的大概只有达尼克和菲欧蕾。但很可悲的,这些魔术师为了活用使役者,必须提供自己的魔力作为代价。 千界树一族则不受到「这个限制」。他们虽然是握有令咒的主人,但把提供魔力的管道转往其他地方,藉此避免被使役者吞掉魔力。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保留了最低限度的魔力供应──使役者现界时使用的这个部分还是由主人直接供应。也就是说,让英灵现界的时候,最基础的部分由主人负责,其他如宝具、自我治疗、使用魔术等造成的魔力消耗,都由「其他地方」负责供应。 透过这个方法,可以大大弥补原本存在的实力差距。愈是一流的魔术师,就愈会使用需要消耗大量魔力的魔术,某些情况下,甚至可能发生必须跟使役者抢魔力用的尴尬状况。 只花了不到十天准备就认为能打赢这场圣杯大战可是大错特错。千界树一族──不,达尼克在冬木市展开的第三次圣杯战争结束之后,就一直为这场战争进行准备。 「──快要开战了。」 「黑」枪兵低声吐露,在场所有主人、使役者都表达了无言的同意。他们心里正有种东西躁动著,告诉他们战争的开端。 离真正全面性的战争开打应该没有多少时间了。位在圣杯大战中心的,是被召唤出来的十四位使役者,以及两大组织千界树一族和魔术协会。这应该是参与这场战争的所有主人、使役者相同的见解吧。 ──然而,就在这一天,一段命运开始转动了。 感觉摇晃得非常厉害。魔力从裸露的神经泄出,灵魂熔化、融化、分解。意识明明如此鲜明,能用来思考的东西却明显不足。柔弱的本能正悲痛地诉说些什么,但对「他」来说,那不过就是细微的野兽叫声。 无法认知、无法思考,也无法建构逻辑;无法主张自我,无法断言自己活著。 即使如此,只要还在大地上就能有所得,例如情报以及时间。只要能接收情报并有时间整理它们,就可以从中产生知识。所谓知识,至今为止都只是把像云朵一样难以捉摸的感觉用一个词的形式成立。 ──我,活著。 单纯的真相。明明连哭闹不停的婴孩都能下意识理解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实,他却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活著。 时间流逝。 取得情报。 获得知识。 拥有自觉之后,这个轮回就以异常快的速度运转起来。原本「他」就是以魔术回路为基础诞生的生物,对知识这种东西的理解力非比常人。 有人类经过、有伙伴经过、有怪物经过。 人类只是毫不关心地看著自己们;伙伴们则是把淡薄的感情投射在目光上看著自己们;怪物的反应千奇百怪,有的不抱任何兴趣、有的以怜悯的态度凝视、有的甚至兴致盎然地打算著手调查。 即使这样,仍没有任何变化,只有情报与知识的轮回不断反覆。 原本跟破铜烂铁一样杂乱的知识,现在已经有如图书馆藏书那样整理、分类,乾净整齐地堆叠起来。但是,储存愈多来自外界的情报,心中那股翻搅的感觉就愈强烈。 他下意识不去面对这个部分,继续收集更多情报,但──愈收集、愈理解,那种感觉就变得愈强大、膨胀,无法忽视。 如果把自己的内心加以数值化,「那个」已经占据了六成左右。尽管面对那已经无法忽视的东西,他所做出的选择依然只是保留。 不能责怪他的行为没有勇气,因为行为本身有没有勇气必须在认知勇气为何之后才能成立。因此,他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胆小,只是下意识地选择忽略。 ──命运流转、变动、扭曲、失控。 他眼前站著一个人类跟一个怪物,两者都是经过自己面前好几次的对象。 其中一位记得叫作罗歇,或是主人。 另一位是术士,或是老师。 「──来试试加入魔术回路吧。」 术士这么说,罗歇点点头回应。 「那就使用这里的人工生命体……」 他审慎地思索这对话内容,魔术回路使用魔术时必须的模拟神经,自己等人【人工生命体】便是以此为核心构成肉体。那么,加入又是什么意思? 一股虫子爬过脊椎般的寒气窜过,下场毫无疑问只有一死。 「使用」这里的人工生命体──使用,也就是消耗。使用之后可以有所获得,相对地也会有所失去。 从铸造以来,在各种状况下都保持一定频率的心跳声被这还不到一分钟的对话彻底扰乱。 搜索过去的对话,术士跟罗歇曾谈论过几次魔像的话题,与其说那是人造生命,更像是以泥土或石头建构的机械人偶。要在那上面加入魔术回路的理由──是为了造出可以使用魔术的魔像。 创造伴随著消耗,如果要创造的是「能够使用魔术的魔像」,消耗的想必就是「拥有魔术回路的人工生命体」了。 他终于理解这股寒气是什么了。 消耗是一种消灭,消灭即代表「死亡」。虽然他知道有这个词,但从没有理解过。 「总之先拿三个来用用吧,呃……这个、这个,和这个。」 自己被点名了。鲜明的死亡像是要让他窒息一样,用力掐住他的心脏,原本刻意忽略的那六成发出严厉警告。 ──你会「死」。自出生以来就被关在这座魔力供应槽里,活著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因为刚好被选上,只因为这样的原因而被消费。 两人离去,他确定离自己死亡的时刻来临还有一些缓冲时间。 绝望袭来,一直忽略不看的是这个,就是这个啊。出生没有意义,存在意义没有启动。 尽管如此,他也没办法哭闹悔恨,只能用空虚的双眼看著。 ……不,真的是这样吗? 他思考著,拚命想著,自己真的「什么也做不到」吗?是不是他擅自认为什么也做不到呢?现在,自己就做到了其他个体做不到的事情……至少他获得情报并加以思考后,为得出的结论而恐惧,他已经做到这些了。 那么,再往前,再往前一点看看。 为了供应魔力给使役者们而被关在水槽里面的「他」萌生自我意志只是单纯的偶然,他被点名也只是单纯的偶然。 然而,这两种偶然重叠在一起,就有了与命运相等的重量。 ──动啊。 有生以来第一次,动了一根手指。动了动手,握紧拳头,想举起手臂。 ──动啊。 再次确认状况,理解自己为了能高效率地供应魔力而被关在翠绿色的保存溶液里。总之先把没有运作的存在意义放到一边,让当下的目的明瞭一点。必须逃离这里,而且是立刻。 ──动啊! 动起双手,粗鲁地敲打强化玻璃,但马上就发现这行为没意义而作罢。自己能做出的物理冲击无法击破这片玻璃。 他思考了一会儿,扫描了一下自己的魔术回路。吸取大气中的魔力【玛那】,供应使役者现界时所需魔力的他,已经准备好可以启动回路了。 「──理导【straβe】/开通【gehen】。」 切断供应,以自己知道的语言驱动自身的神秘,希望得到破坏的结果。用双手接触强化玻璃,流入体内的魔力找到释放点后,立刻往手掌冲了过去。 掌握接触的玻璃是哪种矿物,将魔力转换成能以最理想又最小的力量破坏,双手充满光芒──强化玻璃就像轻木板那样脆弱地粉碎了。 下一秒,身体被往外推,跟原本被隔绝的世界接轨。尽管被碎玻璃割伤背部,他还是被推出了通路──推到现实世界来。 好痛苦,不太对劲。抓著胸口,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打不开。取下塞在自己口中像呼吸器那样的东西后,再次吸一口气。 「……咕、啊……!」 他呛了一口,喉咙有股烧灼般的痛楚,吸入气味强烈的气体,觉得肺部好像痉挛一样疼痛。 无力地挥动双手双脚。尽管达到了目标,但他想起还没有完成最终目的。 要快逃,快点,尽快! 决定目标之后想站起身──才发现「站起来」这个行为并未渗透全身。虚弱地想站起来,只换得可笑地滚倒在地的结果。这样应该无法走路,于是只能以双手撑地,驱动身体。 稍稍往前了一点。告诉自己要冷静,并用手肘撑地抬起上半身,脚掌贴地,脆弱的脚踝发出惨叫──不管,缓缓伸直膝盖。 然后踏出了一步。 每踏在地面上一步,重力就会压迫身体。一直有种被人压著的痛楚,沾黏在身上的液体也让人感到不快。 虽然呼吸总算平稳下来,但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知道要是继续待在这里,下场就是死路一条。 呻吟泄出,眼角滚下泪水,经历这么多苦难,换到的只有几步路而已。 快走,离开这里──有种把所有人生花在这么简单的行为上的徒劳感,激励快要萎缩的自己,专注在「走」这个动作上。 拚命忍住想回头看看究竟是什么在低声呢喃的冲动,他知道那呢喃是什么、有什么意义,也知道自己只能忽视,更重要的是继续往前,这就是一切。 手撑在墙上,专注地一步又一步往前,不知何时离开了自己原本所在的房间,来到一条铺著石地板的走廊。脚底开始流血,跟婴儿一样柔软的脚板刚刚才第一次踏上大地,当然很容易因为一点小碎石就割伤皮肤。 血流出来,感觉到痛楚,与泡在溶液里面天差地远的情报量轧磨著脑袋。因为大气过于浓厚,肺部始终有种被压迫的痛楚。 这副原本应该没有「设计」来行走的肉体,究竟走了多远呢?走廊彷佛长到无限延伸,完全没有任何变化。他意识到自己再也走不动,虚弱地蹲下。 呼吸很浅,心脏狂跳,完全不适合活著的肉体别说是走了,甚至拒绝站起来。热量压倒性不足,手脚末稍冰冷得无法自己。视野朦胧、远方传来声音,无法合理思考,除了因一步步接近的死亡感到绝望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如此无意义的生命,如此无意义的存在。 无意义地被产下,无意义地死去。面对这么残酷的真相,只能不住颤抖。 讨厌。虽然不知道讨厌什么,总之觉得很讨厌。害怕闭上眼睛,因为觉得闭上之后就再也不会醒来。害怕睡著、害怕被黑暗囚禁、害怕世界。不可怕的只有自己,因为自己什么也没有。一无所有,没有染上任何颜色,透明无色,只是这样的自己── 「……?」 心脏突然跳了一拍。 他发现身旁有其他存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附近。脑子陷入极度混乱,恐惧至极的他甚至抗拒认知眼前有其他人的这项事实。 视野捕捉到对方,并且感觉自己正被看著。觉得该逃跑,却无计可施。恐惧让身体瑟缩,彷佛要压溃自己的沉默促使心脏狂跳到无法承受的程度。就在此时── 「你怎么了?这样会感冒喔。」 对方拋出的话语并不是足以撕裂自身的侮辱,而是担忧他的温暖关怀。 他反射性抬起头,两者对上眼。 呼出微弱的叹息。他看过那张脸,是脸上带著痛切的表情瞥了自己一眼的怪物之一。记得叫作骑兵。 「会感冒喔。」 对方微笑著重复说道。他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但至少知道骑兵确实在等待他回答。 该怎么回答才好呢?要说什么才合乎时宜呢? 「…………我……」 反射性地以乾哑的声音低语。骑兵似乎没能听清楚,便把脸凑了过来,竖耳倾听。 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该相信什么?该采取什么行动?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意识断线,理解到自己似乎要昏倒了而感到害怕。尽管只是走了几步就这么痛苦,但他还是打从心底……希望能够,活下去。 「黑」骑兵阿斯托尔弗思考著,该拿这个蜷缩在城堡走廊上的男子怎么办。他心里已经认定要帮助对方,但他烦恼的是该怎么帮助才好。 「总之先移走吧。」 只要决定要做什么,他的动作就很快。先脱下披风裹住对方,接著一把扛起。尽管骑兵身形较为瘦小,但毕竟是个英灵,要他扛起一个人类只是小意思。 但他烦恼起该带去哪里才好。分配给自己的房间不考虑,因为大概每过几个小时就会被主人塞蕾妮可叫出去一次。虽然自己是她召唤出来的使役者,但骑兵还是不免觉得有必要这样纠缠吗? 「骑兵大人。」 听到声音回过头,就看到两个人工生命体以不带感情的眼光,直直往自己扛著的男人瞧。 「术士大人正在寻找逃走的人工生命体,您心里有没有底?」 「没有喔。」 他甚至想都没想就秒速回答。人工生命体又瞥了他扛著的男人一眼,点点头说「这样啊」之后,转过身去。 「你们也加油吧~~」 骑兵充满感谢之情,对著离去的人工生命体挥挥手。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知道术士在追查这个人工生命体的话,就更难帮助他了。即使想要找人商量,但剑兵从没搭过话,不知道个性如何。枪兵则是一副不在乎人工生命体的态度──也就是说,他不会去追查,也不会出手相助吧──狂战士不考虑。 这么一来,能够仰赖的使役者 第三章 「圣女心中只有善良、谦虚、诚实、质朴,以及信仰。只有这些。」 ──某神学者的话 卢昂 老集市广场 ……叫骂如同遥远国度的歌声,并不会令人太介意。如果要说不痛,其实是骗人的,但并不是无法忍受的程度。 心里不觉得害怕,而壮志未酬或悔恨这类情绪,则早在决定投入战斗时便已抛弃,再也没有找回来过。 因为不喜欢被拖拽,所以直直地向前走。下意识摸了摸胸口,但原本在那里的十字架已经被没收;没了寄托心灵的东西,让人有点难过。正当这么想著的时候,一位英国人奔过来,恭敬地递出看起来应该是临时刻出来的木制十字架。小声地道谢之后,对方泪流满面地跪了下去。虽然很多人叫骂,但也有人为了自己而哭泣。 如果叫骂是遥远国度的歌曲,那悲伤就像母亲的摇篮曲。 双手被反绑在背后一根很长的木棍上,捆绑的人可能认为绝对不可以被挣脱,因此绑得非常牢固。但她心想,都到了这步田地,也没必要逃跑。 主教朗读完最终判决内容,火把就被丢了过来,在脚边开始延烧。对于认为肉体消失最是恐怖的人来说,这应该是最严重的刑罚方式吧。 火焰渐渐灼烧皮肤、烤焦血肉、焚化骨头,不断反覆唱颂著神与圣母之名。 ──你的祈祷是虚伪的。 几度如此遭到弹劾、咒骂,她只觉得这非常不可思议。因为,祈祷没有真假之分,祈祷只是祈祷,不会因为祈祷的对象不同而改变本质。 虽然很想这样说,但喉咙发不出声音。眼前突然闪过以往的情景,纯朴的村庄、平凡的家族,以及拋下这一切离开的愚蠢自己。 愚蠢吗?嗯……或许很愚蠢吧,因为「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自己比周遭的任何人都更理解这个下场。 ──要是假装没看见,就可以不必迎来这样的结局。 没错,如果摀上耳朵不去听那个声音,拋下应该会丧命的士兵们叹息之声,过著理所当然的日子,应会理所当然地结婚,并与丈夫、孩子一起度过余生吧。她也知道,自己其实有这样的未来选项。 但是她舍弃这个未来,奔向了另一个。 她选择了手中握剑、身披盔甲、掌握旗帜、坐于马身,在最前线奋战。 ──你应该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吧? 知道,当然知道。她知道只要持续战斗,这天终究会到来。所以,就算有人叫骂自己愚蠢也没办法,但是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嘲笑自己愚蠢。 「但还是有因此得救的性命,所以这条路绝对不是错。」 不论过去的情景、不可能发生的未来,或者残酷的现实,在她的祈祷之前,都毫无作为地散失而去。 专注祈祷、奉献,如果每个人都要咒骂自己做错了,至少自己不可以背叛自己。 不眷恋另一条路,也不渴望将来,只想静静地睡去。 尽管自己身在残虐且悲惨的光景之中──直到最后,少女心中仍然不抱一丝悔恨,只是清廉地祈祷著。 ──主啊,我将献身予祢── 最后一句话。意识断绝,从各种痛苦中解放。 少女的梦到此结束,现实探出头来,然而还没结束。少女的梦的确结束了,但圣女的梦现在才开始。 ──开始搜寻。 ──搜寻完毕。 ──一项符合。 ──体格适合。 ──灵格适合。 ──血统适合。 ──人格适合。 ──魔力适合。 ──开始执行因附身而暂时封印人格,与植入【install】英灵灵格。 ──获得原本人格同意。 ──开始将素体保存至其他领域【备份】。 ──完成植入灵格,开始配对体格与灵格。 ──赋予职阶技能。 ──开始植入所有英灵的情报与现代必要知识。 ──保存至其他领域完毕。 ──职阶技能赋予完毕。技能「圣人」……选择制作圣骸布。 ──植入必要情报完毕。 ──配对作业完毕。 ──所有工程完毕。 ──使役者职阶,裁决者,现界完毕。 睁开眼,这并非寻常召唤手段。过去从未发生过与现世连结如此薄弱的召唤,或许原因出在这次的圣杯战争……叫作圣杯大战的这场战役太反常了吧? 现界本身勉强完成,规格也没有太大问题,但这副躯体毫无疑问是个「法国人少女」,再进一步说,她其实也记得这位法国人少女大部分的记忆。与其说是一副肉体里面有两个人格,也就是所谓的双重人格,还更像是两个人格已经合而为一了。或许因为这个少女充满感性,且信仰深厚,所以完全接纳了寄宿于自己体内的圣女。 「……蕾蒂希雅,容我暂时借用你的身体了。」 少女如此称呼身体的主人。 然后找出第一件该做的事,就是跟朋友打声招呼。少女下床,摇醒在旁边床上睡著的朋友。有点起床气的朋友听到少女的呢喃之后总算揉了揉惺忪睡眼,醒了一半。 「嗯…………什么?」 尽管少女听到那爱困的声音,心里觉得吵醒她很过意不去,但还是明确地告知: 「从今天起,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朋友应该还无法理解这句话的严重性吧,只是随口「好啦好啦」地应声完就要滚回被窝里面过了几秒,才整个掀开被子弹起来。 「你胡说什么啦!」 「不好意思,我知道很突然,但我没时间了。」 「不是啊,什么叫作没时间,太突然了吧!为什么你可以在『晚安,明天见』之后立刻说这种话啦!」 面对困惑的朋友,少女表示「这是一趟长途旅行」、「无论如何都得去」以及「不用担心」。朋友张口结舌地听她说,呆了一会儿,之后才理解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如果无论如何都得去,那也没办法。」 「嗯,我会跟老师说明。」 「好……那,晚安。」 「嗯,晚安。」 少女没有以魔术对朋友下暗示,但身为使役者裁决者的她,拥有让第三者相信自己所言的能力。 告知教师与同学自己要出外旅行,并让他们理解是一趟非去不可的旅途。虽然这种做法有些蛮干,但少女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只能叹口气扫掉心中杂念。 幸运的是,这副身体的少女原本就是住在学校宿舍,跟双亲离得很远。因此就算进行最多一个月的旅程,也应该不至于被发现。 将必要的换洗衣物、护照、教科书装进包包里,少女离开了宿舍。这个出借身体的宿主──蕾蒂希雅还是个学生。原本出身农村的少女,其实没有机会学习读写,所以在圣杯强行植入的情况下,获得现代语言的相关知识,老实说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话说回来,反常也该有个限度吧。」 本来裁决者应该不需要借用他人的身体,而会像一般的使役者一样被召唤,在即将成为战场的都市现界才对。 尽管如此,这次却以附身在他人肉体上的形式被召唤,而且召唤出来的地点竟然是自己的祖国──现在还保留过去影子的法国。 说起来,裁决者通常会以第八位使役者的形式被召唤出来,但这次她是第十五位使役者。在过去执行的各种各样圣杯战争中,应该属这次的规模最大了。 不知道是因为这次是有史以 来最大规模的圣杯战争才出现意外状况,还是有其他理由。 少女下定决心,不管怎样,既然都以裁决者身分被召唤出来,只能排除万难执行任务了。 少女的真名是贞德?达鲁克,身为使役者的职阶是「裁决者」。没有主人存在,是圣杯战争的绝对管理者。 裁决者就这样一路搭深夜巴士抵达机场,并从那里飞往罗马尼亚的布加勒斯特。如果她能够灵体化,长途跋涉的问题就会更好解决,但似乎做不到。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自费(严格来说,是花蕾蒂希雅的钱)购买机票。光是想到之后是不是该跟圣堂教会或魔术协会请款,就让她感到有点郁闷。 她在飞机里面整理了一下获得的知识,目前已经理解作为战场的地点,是罗马尼亚的小都市托利法斯。那片土地的管理者【sed owner】,正是主办此次圣杯大战的千界树一族。与之对立的,是被宣告叛离的钟塔魔术师们。当下的问题在于不是七位使役者互相争夺,而是即将以七位使役者对七位使役者这种异常规模开打的战事。 光是两个使役者对打造成的余波,都可能造成周围建筑惨遭蹂躏的结果;一旦规模变成七对七──两方阵营全面抗争,光想像究竟会造成多严重的破坏都令人无比忧郁。 或许自己以裁决者身分召唤出来就是基于这个理由吧?因为规模太大,大圣杯担心中途发生什么意外而召唤了自己……?不确定,现在应该还不到归纳的时候。 总之先去罗马尼亚的托利法斯,其他等到了之后再说。 算上转机、等转机等等的时间,少女抵达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的亨利?科安德国际机场时,前后花了一天半以上的时间。抵达的时间是下午,天气很遗憾地是阴天,被一大片黑灰色的厚重云层覆盖的天空,真的很符合「泫然欲泣」这种形容吧。尽管已经获得相关知识,但以最新建筑技术建造的机场,看在少女眼中仍是非常新奇。 或许是因为一直坐著,觉得腰部有些酸痛。漫长的空中旅程大概有一半时间拿来思考此次圣杯战争,另一半则用在祈祷这段旅途平安无事。多亏身为使役者获得的知识,让她知道飞机是一种什么样的交通工具,但知道相关知识,与实际搭乘又是两回事。老实说,虽然在知识层面上能够理解那么大的铁块为何能在空中飞行,但情感层面上真心不想理解。 ……还好没有坠机。 手中提著包包,踏著轻快脚步的少女,对群聚在机场的扒手们来说,应该是绝佳的猎物。但不知为何,扒手们都没有找她下手的念头,他们没有无赖到会用骯脏的脚踏进清澈水塘。 托利法斯在布加勒斯特的东北方,必须找交通工具搭过去。看是搭巴士,或者搭便车── 「……唔。」 踏出机场的一瞬间,好几道视线贯穿裁决者。 但在她可以搜索敌人的极限领域,也就是以自己为中心半径十公里的范围之内,感受不到使役者的气息。 尽管裁决者的搜索能力强大到连刺客的「断绝气息」都无法生效,但依然抓不出什么,只有感觉到视线的话── 「……千里眼魔术,不然就是使魔了吧。」 可以看到远方的魔术大体来说有两种方法。一种是使用千里眼魔术,透过水晶球或镜子一类的东西观察远处的方法。只要有某些媒介,就可以在安全的工坊内监视外界,所以大多数魔术师都有学习这种魔术。 另一方面,使魔则是在小动物或自身肉体上动点小手脚,藉此创造仿制生命体的魔术。跟主人之间连接了因果线【line】,可彼此共享五感,这也是普通魔术师都会修习的初级魔术。 裁决者张望了一下灰色天空,发现无数鸽子正目视著这边。看来,那些鸽子应该就是使魔……但不知为何,这些鸽子的眼中却看不出知性的光辉。一般来说,魔术师会将自身的头发或血液分给使魔,因此即使使魔无法说话,还是应该能够感觉出某种程度的知性。 尽管如此,这些鸽子的眼神就只是单纯的鸽子,但它们很明确地在观察自己。难道是给鸽子下了暗示并加以操控吗……为什么要用这么兜圈子的方法? 裁决者狠狠地往远见魔术看过来的方向以及鸽子们瞪了过去,虽然这一瞪没有灌注任何魔力,但视线应该已经将自己的意图传递出去。 被远见魔术观察的感觉消失,鸽群也一口气鸟兽散。 确认结果之后,裁决者吁了一口气。 ……基本上,裁决者不会参与圣杯战争。但因为处在必须审判违反规则的使役者或主人立场上,自然必须有一定程度的战斗能力。 很少有人会经历过两次,甚至三次圣杯战争。就算有,基本上也没有人经历过裁决者显现的圣杯战争吧,所以对方应该是想掌握裁决者的实力。 「这么一来,下判断就变得更不容易了呢……」 这次圣杯大战对裁决者来说,有一个部分非常有利。十四位使役者分别以七对七的方式归属两个不同阵营「黑【noir】」和「红【rouge】」,这就代表至少可以避免十四位使役者零散地分头行动。 光是想像十四个使役者随性地大闹,就觉得根本是恶梦一场,一个不小心甚至可能彻底毁灭整座都市。 「总之得想办法前往托利法斯……」 她嘀咕著寻找开往托利法斯的巴士,但这里似乎没有车直达托利法斯。唯一的方法就是先前往中继地点锡吉什瓦拉,接著再往托利法斯去。 但是下一班开往锡吉什瓦拉的公车要明天才来,裁决者在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到处询问有没有车要去托利法斯,有的话愿不愿意顺路载自己一程。 结果,一个头戴猎鸟帽、脸上挂著眼镜的削瘦老人回应了她: 「我确实打算去托利法斯一趟。」 「这样的话──」 「但那里跟锡吉什瓦拉不一样,不是什么观光胜地,除了有一座很大的城堡之外什么都没有,而且那座城堡还是私有土地禁止进入。我是觉得弗拉德三世的老家锡吉什瓦拉还比较有学习历史的价值啦……」 「不,因为我有亲戚在托利法斯等我,能不能麻烦你?」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懂了,不过前座我要放置易碎物品,只能让你坐在后面的货台上,可以吗?」 「你愿意让我搭车就够了,坐货台也不要紧,谢谢你。」 「记得向神祷告不要下雨喔。」 老人让她上了后方货台后笑著说。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祈祷。」 裁决者认真地点点头回应。的确,会不会下雨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了。 不断响起像是踢飞空铁罐的「喀啷」声,货车总算稳定下来开始前进。裁决者一边感受车辆带来的震动,一边望著流逝而去的布加勒斯特的风景。 车子「叩」地大大晃了一下,排气管开始排出黑烟。 「……果然还是跟马不太一样呢。」 虽然同样是交通工具,但马那种生物性晃动跟汽车这种机械带来的高频率小幅震动还是不尽相同。或许因为速度和耐力较优,因此牺牲了舒适度。裁决者回想起过去跟她一同驰骋沙场的白马,那是一匹好马……但在康白尼的那一战失踪了,想来不是被杀,就是被骑走了吧。 车速渐渐加快,放在货台上的几个木箱也「喀哒喀哒」地摇晃起来。速度意外地跟马差不多,但应该只是现在搭乘的这辆卡车性能在平均以下吧。用马来比喻的话,就是即将迈入高龄阶段。 但毕竟车子跟马不同,不会半途疲累喘不过气,目前卡车正以悠哉的速度往托利法斯前进。 「爷爷,大概多久之后会到托利法斯?」 裁决者询问驾驶座上的老人,他一边哼著歌一边回答: 「嗯──照这样开应该十二个小时左右吧。」 「需要这么久吗?」 「没办法,因为途中会休息。」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确没办法。」 裁决者尽管有点意志消沉,突然想到一件事,从包包中取出教科书。 「像我这样的农家子弟也可以接受教育……这个世道很好。」 圣杯虽然有植入在现代生活所需的必要知识,却没有告知教科书的所有内容。裁决者附身的少女教育程度,同时等于她拥有的知识极限。 「……完全看不懂。」 虽然有预感会恶战苦斗好一阵子,但裁决者还是认真面对起数学教科书。 §§§ 外西凡尼亚高速公路 外西凡尼亚高速公路是通往托利法斯的唯一国道,不仅电车网路没有铺设到这一带,连前往高速公路终点托利法斯的车辆都寥寥可数。一字排开的路灯有一半以上故障,加上没有任何驾驶提出抗议,因此政府也决定节约预算而放置不管。 只有淡淡的月光根本无法照亮道路和路标,只能仰赖柏油路面的感觉,来确认是否开在正确的道路上。 ──按照「鸽子」传回的通知,裁决者不知为何没有灵体化,似乎利用了搭便车的手段前往托利法斯。 因此无须追踪,只要在这条路上埋伏,裁决者搭的便车迟早会通过这里。实体化的「红」枪兵为了执行任务,一直等在这外西凡尼亚的高速公路上。 枪兵从不去思考接收到的命令好坏,也刻意不思考这些命令将令事态怎样变化。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遵从召唤出自己的主人命令。 尽管如此,他还是对这项命令抱持了些许疑问。因为目标不是敌方主人,不是敌方使役者,甚至不是为了补充魔力而去大量杀害无辜人士。主人的命令只是要他去诛杀第十五位使役者──应该是负责审判这场战争的裁决者,实在令他不得不歪头费解。 说起来,裁决者不会支持任何一方。他们只会叮咛违反规定者,并给予惩罚,是为了避免圣杯战争本身无法成立而存在的使役者。 或许想藉由排除裁决者,来避免因为违反规定而受到惩罚吧……就算是这样,采用的方法也太无脑了。但除此之外,又很难找到必须排除裁决者的理由。 尽管如此,命令就是命令。「红」枪兵不会反驳,应该说,他不会有想反驳的念头。 如果主人叫他杀──那么他该做的,就是执行一个都不留的全面杀戮。 一只鸽子停在枪兵肩膀上,抽出鸽子嘴衔的纸条后,鸽子就迅速飞走了。这鸽子应该是那刺客的使魔吧。在「红」阵营里面,若要说术士是个特异使役者,那么刺客也不遑多让。那位亚述的女王,尽管以刺客职阶现世,却保有能以术士身分活动的极为稀有技能「双重召唤」。利用这点,就可以让刺客补足术士没能以术士身分活跃的部分。 「……嗯。」 写在纸条上的内容非常简洁──车款以及牌照号码。虽然只有这样,却足以充分锁定目标。 枪兵坐在高速公路巨大路标上,脚往外伸,只是等著裁决者过来。实际上,枪兵几乎没有任何裁决者到底是怎样的使役者的相关知识,大圣杯应该严密地封锁了与裁决者相关的一切情报吧。 裁决者由大圣杯召唤,负责管辖圣杯战争系统。基于他们会针对连累外部人士的对象给予惩处这点来看,立场有些类似圣杯战争的监督官。但他们拥有的力量,不是人类监督官可以相比的程度。 重点在裁决者拥有特权,是可单独管辖「圣杯战争」的使役者,想必非常难以杀害。不过,这也代表很有价值一战。 「红」枪兵发现远处闪现汽车头灯的微弱灯光。 经过中途三小时短暂睡眠,裁决者搭乘的卡车总算准备要进入托利法斯的时候,她察觉到几公里外有使役者的气息。 心中警报瞬间响起,危险、危险!那个使役者非常危险! 「──请把车子靠边!」 裁决者对老司机这么说,强行停下了卡车。 「到底怎么……」 「请你等到早上再开车,接下来我会走过去,你不用介意。」 强行说服绷起脸的老人并道别之后,她就抓起包包全力往前狂奔。或许对方张设了赶人的结界,往前几公里之后别说车了,甚至连动物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放下包包后,她立刻把身上的衣服换成战斗装束,以魔力编织而成的铠甲包住她。看样子,状况比她想像的更紧迫,因为对方明确地对被召唤出来的裁决者投射战意。 「──来者是裁决者吧。」 声音从头上传来,抬头往上看的裁决者眼中,看到一个单膝跪在高速公路大型路标上等待的青年。 放任乱长的头发为通透的白色,眼光则像磨利的锐剑般犀利,嵌在坦露胸膛上的红宝石与之呼应,酝酿出妖艳气息。但更显眼的,是覆盖对方全身应该说彷佛与肉体「融合」、散发神圣光辉的黄金铠甲吧。 尽管每一个部分都无比美丽,但统合这一切的青年却给人一种超越美丽的强烈印象,是个难以言喻的奇妙青年。 裁决者毫不大意地看著他。 「……你是『红』枪兵吧。」 「喔,我还没拿出武器,就被看穿了啊。」 青年「红」枪兵饶富兴味地点点头。 「嗯,我知道,连你的真名也知道──英灵迦尔纳。」 「……」 裁决者说出的名字足以让「红」枪兵站起来。 英灵迦尔纳──古印度叙事诗《摩诃婆罗多》中记载的不死英雄。由太阳神苏利耶和人类女性贡蒂所产下,父亲赠与他黄金铠甲作为父子之间的证明,正所谓天生的大英雄。 「原来如此,你确实是裁决者。能够看穿没有拿出枪的我真名为何,就是最好的证据了。」 「是的。所以『红』枪兵,你为何在此?」 「──特地说出已经明白的事,实在不算聪明。你最好把我在这里本身当成明确的宣战布告。」 虽然早就确定了,但听到对方通告还是让裁决者相当失落。 「愚蠢的是你和你的主人,现在在这里收拾我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道。」 这是既简洁又拒绝沟通的回覆,「红」枪兵接著说: 「主人命令我在这里收拾你,我只需依循契约照做。」 瞬间──苍白光芒看起来像贯穿了枪兵右手,但那只是原应该在他手边的东西现界罢了。 那里出现一把巨大长枪,长度超过高挑青年身高的长枪,不仅大到让人无法想像这是人类操使的兵器,外型也精巧到简直是一种艺术。除了说不愧是神赐与的武器之外,找不到其他更适合的形容了。 「枪兵……!」 「裁决者,我要出招了。抱歉,考量到你有特权,所以我不可能放水,让我用一招分出胜负,算是给你送行吧。」 这句话和瞬间膨胀的魔力让裁决者瞠目结舌,他完全没有要交手的意思,打算直接解放宝具的真名。不行,这么一来,在裁决者行使「特权」之前,他的宝具就会先行发动! 「唔……!」 当下定决心的裁决者召唤出武器「旗帜」时──她察觉到第二位使役者的气息。 「『剑兵』,动手!」 一道粗犷的男人声音响起的同时,支撑路标的铁柱一刀两 断。「红」枪兵落脚的位置瞬间崩解,当然枪兵不会因为这点程度手忙脚乱,只见他以极端冷静的态度一跃,踏在柏油路上。 「你是──」 「红」枪兵以彷佛带了寒气的冰冷声音低声说道,并与到来的剑兵对峙。一位肥胖的男人在剑兵身边面露恐惧与憎恨,并瞪著「红」枪兵。看样子他是主人。 「『黑』剑兵吗?看你那身庄严又强烈的剑气,总不会是狂战士或刺客之流吧。」 与其对峙的剑兵无言地点头。 「嗯,那么你们的目标应该跟我相同,是裁决者吧。」 枪兵瞥了裁决者一眼。虽说目标相同,但对方的目的应该不是消灭,而是招揽。如果能招揽中立的裁决者加入,自身阵营毫无疑问会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主人以代言人的姿态上前,恭敬地对裁决者伸出手。 「裁决者啊,方才真是危急呢。」 被搭话的裁决者轻轻首肯。 「是『黑』剑兵与其主人吧?」 「没错,我名为戈尔德?穆席克?千界树,在此次圣杯大战为『黑』剑兵的主人。好了──」 戈尔德勾起嘴角,手指「红」枪兵朗声弹劾: 「『红』枪兵啊!我们确实亲眼看到你打算杀害裁决者了!竟然预谋杀害司掌圣杯战争的英灵,可谓彻底违反规则吧。这可不是给予惩罚就能了事的恶行,乖乖接受我剑兵……还有身为裁决者的她下达的裁决吧!」 这番话弹劾枪兵的同时,是一项共同作战的提案。戈尔德也看出方才「红」枪兵打算解放的宝具拥有不可小觑的力量,这边应该要跟拥有强力无比的特权的裁决者共组战线,一同打倒枪兵才是上策。 戈尔德相信方才枪兵的一击明显锁定了裁决者……裁决者当然会理解这项提议。 但听完戈尔德这么说的裁决者只是以锐利眼光瞥了他一眼。 「『黑』剑兵和『红』枪兵啊,若两位要在这里开战,那么我没有意见。请放心,我不会出手介入。」 「……咦?」 裁决者以冷淡的表情对吃惊的戈尔德宣告: 「『红』枪兵想要我的命,跟『黑』剑兵和『红』枪兵要开战,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我身为裁决者,有义务遵守这场战争的规矩。」 戈尔德低吟出不成话语的声音,他搞不懂这个裁决者的价值观。明明有人想要自己的性命,但她的意思是要等两个人打完? 「嗯,你盘算著要两人联手撂倒我吗?你所追求的只有胜利吗?虽然肤浅,但这也是一种战法,我无所谓。」 「红」枪兵维持著彻底的平静,昂然宣告自己不在乎一打二。这句话背后的意义,代表他有坚信自己不会输的绝对自信。不是妄自尊大、不是傲慢,只是很平常地──宣告对他来说的「真实」。 「你……」 戈尔德说不出话,一部分是因为被污蔑了肤浅而吃惊,另一部分则是惊讶于枪兵尽管与戈尔德本人甚是自豪的使役者剑兵对峙,却还能游刃有余地说出那种话。 惊讶立刻转化为憎恨,戈尔德带著傲慢的怒气大吼: 「剑兵!杀了他!打趴那个『红』枪兵!」 始终不发一语的「黑」剑兵听到主人这么说,轻轻点头接著以符合勇者的态势,扎实地向前踏出一步。 「──这样啊。『黑』剑兵,看来是要跟你捉对厮杀了。」 「红」枪兵这么嘀咕的瞬间,看到剑士露出微笑。那微笑只有一瞬间,幅度微小到甚至不会被任何人察觉。英灵齐格菲在那时候,确实松口笑了。 枪兵忽地觉得那对眼眸令他怀念,他对明明诞生时代、祖国都不同的「黑」剑兵有什么特殊想法吗? 「我遇过一个跟你眼神相似的男人。」 不知为何说出这无关紧要的话。「黑」剑兵歪了歪头,像是催促枪兵说下去。 「那男人毫无疑问是个英雄……如果你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那么你与我交手就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枪兵的斗志如苍蓝火焰熊熊燃起,保持一贯沉默的「黑」剑兵也默默催起剑气。空气中混入些许烧焦气味,那究竟是起因于两者的武器,或者是使役者散发的强大斗气摩擦碰撞造成,则不得而知了。 总而言之,对枪兵来说,只有一点明瞭。 ──噢,原来如此,原来你也期望与我一战啊。 「红」枪兵如此确信,并感到欢喜。那么打一开始就不要有任何妨碍介入,让我们战到最后,厮杀到最后吧。 我们是英灵,彼此都既是持续战斗到死的求道者,也是大狂人。即使获得第二次人生现世,这份信仰仍不改变! 没有怒吼、没有裂帛的气势,然而双方斗气如同烈焰染上周遭一切。 裁决者和「黑」剑兵的主人戈尔德都静静地退下。 就像炙热的火焰传达危险性,身为生物的直觉告诉他们:这里离得太近了。 当裁决者和戈尔德退到够远的距离之后,两位使役者便以此为契机开打。与此同时,也代表使役者与使役者互相残杀的原始形式「圣杯大战」正式展开。 ──长枪划破大气咆哮。 ──巨剑随风怒吼。 两者剧烈冲突,火花像散落的生命一样迸发,两股巨大的力量彼此抗衡。 论彼此之间的距离,当然是一寸长一寸强的枪兵有利,毕竟「红」枪兵手中的枪,长度夸张到光是枪身就超过一公尺。 但攻击范围大,就表示攻击速度缓慢。每突刺一回收枪,总是会有一些时间上的空档出现。 当然,「红」枪兵的枪术绝对不负他驰名天下的英雄迦尔纳之名。 只不过是一介主人戈尔德,恐怕无法得知他在做什么吧。 然而承受他毫无空档、石墙般连续攻击的──可是低地国的勇者,「屠龙者【dragonyer】」齐格菲。他的剑术早已超越人类领域,只见他抓准那些许空档,扎实地一步步缩短间距。 但即使是优秀剑士,也不代表就能理所当然挡下所有枪击,只靠优秀剑术绝对不可能完全承受已达神之境界的连枪。 尽管如此,「黑」剑兵还是泰然地缩短著距离。这样的行为有勇无谋到就算裁决者应该知道与他相关的传说,都不禁想出声制止。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在死里求生──用说的当然简单,要实行却是一件天大难事,大部分的人都会直接落入死亡泥沼中。 「黑」剑兵再次向前踏出扎实的一步。他以最小的动作驾驭巨剑,拨开长枪连击。但只靠这样仍然赶不上枪的速度,好几下突刺直接命中他的要害,划开他的动脉、刺入他的眉心──理应如此。 「……!」 这可谓异样的光景逼得「红」枪兵立刻退后,拉开距离,以冰冷的目光瞥了「黑」剑兵一眼。 「伤口很浅。」 其实不只一下,长枪前前后后总共刺中「黑」剑兵七十八次,每一下都分毫不差打在要害上──然而,剑兵却不当一回事地摆著架势。 他不是没有受伤,但伤势如此轻微这点很诡异。照理说,他就算手臂被戳烂、眼睛被挖空都不奇怪,至少「红」枪兵是打算击出如此威力而出招。 但是戈尔德的治疗魔术让「黑」剑兵的伤势立刻复原,这就代表他的伤势轻微到可以立刻复原。 不可能,除非他其实化解了全部攻击。虽然难以置信,至少合理。但他承受了直击却只受到这点轻伤,这怎么可能……! 这是一件明明不可能,却实际发生了的事。既然如此,一定有理由,那 个「黑」剑兵一定有什么不会受重伤的理由。可能是「像我方阵营的骑兵那样」受到诸神爱戴,或者是锻练得好,再不然── 「──噢,原来如此,总算弄懂了。」 枪兵心中产生许久未曾有过的高昂情绪。噢,这个「黑」剑兵果然跟「他」很像。 ……当然,「黑」剑兵同样惊讶,他拥有的犯规级能力「恶龙血铠【armor of fafnir】」……这项技能重现了沐浴龙血的英灵齐格菲传说,可以让b级以下的攻击全数无效。 换句话说,按正常来看──没有完全发动宝具,只是把枪当成一般兵器使用的这个状态下,应该无法伤及剑兵分毫。 然而,枪兵前前后后击出的七十八招,招招都给他带来损伤。虽然只是轻伤,是可以被主人的魔术立刻治愈的程度,但光是这项事实就可以让英雄齐格菲无比战栗。 也就是说,「红」枪兵的枪──拥有到达a级的物理攻击能力。当然,齐格菲知道那把枪本身毫无疑问是相当优秀的好货──可惜若只有这样,无法击出能贯穿龙身的攻击,还要搭配强大的臂力与卓越的技术,才能拥有这样的破坏力。 ──太棒了。 「黑」剑兵表面上保持跟之前一样的状态,但他容许自己表露喜悦。就连活著的时候都没机会跟这种程度的豪杰交手。当他打倒蹂躏村落的恶龙后,便因为拥有不死之躯而创造出无数传说──但那种会消磨魂魄的跨越死线感觉也早就跟著消逝了。 因为各种攻击都对他起不了作用,所以齐格菲只需要随意屠杀敌人就好──那不是斗争,甚至让他感觉是一种作业。 但这场战斗不是。 看,那是可以贯穿我龙血铠的魔枪;看,那是达到神之领域的技术。对方究竟创造了多少传说,跨越了多少苦难呢? 「黑」剑兵光是想到这里,就觉得无比感慨;而眼前的枪兵也与他相同。 两人保持沉默,彼此点点头──再次沉浸于战斗中。 挥下的长枪再次对准「黑」剑兵。这里充满斗气、充满战意、充满杀气,也充满了钢铁意志。 剑兵重新架好巨剑,枪兵以双手握住长枪。 尽管夜色已深,但两位稀世英雄带著像沐浴在爽朗宜人的阳光中那样清新爽快的态度──再次交剑。 「唔……」 戈尔德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旁观著「黑」剑兵和「红」枪兵的死斗。没有空档让他使用魔术,说来对方的主人似乎不在场。 但最令他不满的,是「黑」剑兵没有压倒对手。勇者齐格菲,那毫无疑问是最强的剑兵,b级以下的攻击对他根本起不了作用的大英雄。 都派出这样的剑兵,还是无法完全防堵「红」枪兵的攻击,这里确实需要她帮忙。 「裁决者啊,我请求你,至少凭藉你的力量告诉我那家伙的真名──」 「我拒绝。我身为中立使役者,泄漏这些情报属于违反规则。」 裁决者冷淡地回覆,但戈尔德不肯放弃。 「可是!他打算杀害你耶!要是『黑』剑兵在这里被击退,他有可能会再找上你。这时候应该──」 「我刚刚也说过,『一码归一码』。赌上我以裁决者被召唤出来的尊严,绝不能容许因为顾虑我个人的问题,而插手介入他们之间的战斗。」 「……!」 戈尔德焦躁不已。达尼克他们当然正透过术士的千里眼魔术和使魔,观看著这边的光景吧。 明明两位使役者已经开打,却没有下达任何指示,也没有以魔术支援──自己竟是愚蠢到只能眼巴巴被两位异样的压迫感弄得浑身僵直。 别闹了,这是圣杯大战,不就是两位使役者互斗,双方主人一决雌雄的终极魔术对决吗?在哪?对方的主人在哪里?为何不现身,怕了是吗?别闹了,我要打倒你,我要杀了你。 「『红』的主人,给我滚出来!魔术协会的臭走狗,我戈尔德?穆席克?千界树来当你的对手!你在观战吧?你应该在观战吧!」 ……没有回应,别说自己的使役者了,连「红」枪兵跟裁决者都没看他一眼。 这种被丢下的感觉,唤醒戈尔德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的耻辱与惭愧。 ──得做些什么。 ──得有力量做些什么。 ──没错,那种力量就在手边。 戈尔德看了看右手背,那里的确有著身为主人的证明,以庞大魔力刻画出主人与使役者之间的连结……令咒。 没错,只要使用令咒,就可以轻易支配那位使役者。不可以忘记,那个使役者不是什么英雄,顶多是个傀儡。 怎么可以让使役者作战,自己却无所事事袖手旁观呢?既然身为主人,就要以魔术本领和冷静的判断力取得此战的胜利啊。 但现阶段没有戈尔德出手的余地,他好歹还保有能判断这点的冷静程度。或许可以说,他只是被使役者之间的战斗震慑住了。 「红」枪兵卷起暴风,放出炮弹般的突刺。 「黑」剑兵划开暴风,挥舞劈开黑暗的黄金大剑。 双方斩击如螺旋交缠、如火花一闪即逝,站在剑技与枪技顶点的两人彼此竞争霸者宝座。 以技巧的卓越程度来说,「红」枪兵略胜一筹;以身体的强壮程度来说,则是「黑」剑兵占据上风。尽管如此,两者的整体实力几乎不分轩轾,只要一个闪神,就可能被贯穿心脏,或者砍下头颅。 硬要找出优势的话,其实就在主人戈尔德的存在上。因为有他的治愈魔术,「黑」剑兵得以随时治疗伤势;但「红」枪兵的自我修复能力也是非常了得。虽说主人不在场,但两者之间的联系应该非常牢固,供应给他的魔力量非比寻常。 敲响的金属撞击声已经即将破万。 迅速治愈的伤势也已过千。 后来,两者不约而同停下动作,且不是因为疲劳。身为稀世英雄的他们就算战上三昼夜也不会用尽体力,但时间不是他们所能控制,天空已经从一片漆黑渐渐转变成颜色较深的深蓝色。 没错,从他俩开始交手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彼此没有使用宝具──连解放真名的空档都抓不到。 「──这样打下去只会打到太阳升起。我虽然不介意,但你那边呢?看你的主人一副很厌烦的样子啊。」 「……」 剑兵保持沉默收剑。戈尔德虽然开口想说些什么,却无法化为言语。两人迸发的斗气太过浓厚,他本能察觉那不是旁人可以插嘴的世界。 然后,被主人下令不得开口说话的「黑」剑兵甩掉些许犹豫,开口说道: 「希望下次能跟阁下战个痛快。」 这句话里面充满莫名的企盼,但「红」枪兵迦尔纳不知道。 他不知道英雄齐格菲炫丽的英雄事迹背后有些什么,尽管如此──大概多少感觉到这句话里面夹带的情绪吧,只见「红」枪兵微微点头,表示赞成剑士的说法。因为,那也是枪兵心底的愿望。 这不像约定或者誓言那样重要,两人把对方看成必须诛杀的对象,也理解是必须一战的使役者,所以才有同样感受。 「──噢,我真幸运。『黑』剑兵啊,我打从心底感谢我如此幸运,能在第一战与你交手。」 这是「红」枪兵给予的无上赞赏,那里有著战士之间的羁绊。就好像「希望能打倒你的是我的剑、我的枪」那样,跟纯真少年一样的梦想。 「那么再会了,『黑』剑兵啊。」 「……」 无言送别。「红」枪兵立刻灵体化消失,天空也渐渐染上即将迎向黎明的淡 紫色。 「──打得漂亮,不愧是德国第一英雄。」 「黑」剑兵点点头,回应裁决者的称赞。 戈尔德虽然瞪了擅自开口讲话的「黑」剑兵好一会儿,但他重新振作精神之后,开口对裁决者说: 「裁决者啊,愿不愿意与我们同行呢?若你的任务是审判在托利法斯进行的圣杯大战,那么我认为在千界城堡逗留应该最理想──」 「不,这样无法保证公平。你不用担心,我的探查能力是一般使役者的几十倍,不管在托利法斯的哪个地方开战,我都能立刻赶过去。」 裁决者冷冷地拒绝。这场圣杯大战本身就是两股势力互相对抗的前所未见状态,不管再怎么糊涂,都不可以跟其中一方有瓜葛──即使是做做样子也不行。 「……剑兵,我们走。」 戈尔德的声音明显压抑著不悦情绪,显而易见他最初的目的就是控制裁决者,却因为「红」枪兵杀出而乱了套。就算想靠剑兵的力量强行带走裁决者,时间也不够。戈尔德好歹是个魔术师,不至于愚蠢到让使役者在大白天交手。 戈尔德带著灵体化的剑兵背对裁决者,看他双肩微微颤抖,或许是出于耻辱吧。 他们离去后,裁决者重新审视两人造成的损伤痕迹。那些痕迹太随意、太没秩序、太没有方向性,足以证明这并非抱著想要破坏的恶意所做出的破坏行为,单纯只是战斗的余波罢了。没错,单纯的战斗余波导致高速公路路标一分为二,大地则像陨石坠落那样四处凹陷。 裁决者心想,还好这里不是高架道路。因为一个不小心,高架道路就很可能无法支撑使役者的踏步而崩毁。当然使役者不会因为这样就丧命,重建高架道路却要花上许多时间,这会让她有些过意不去。 总之,「黑」剑兵和「红」枪兵的战斗以平手做收。两方都没有受到重创,也没有消耗大量魔力,是一场轻微的小对抗,只能算前哨战。 但「只不过」是前哨战就造成这般惨状。 战争会愈打愈激烈,也会有使役者和主人脱序演出吧。自己──裁决者贞德?达鲁克真的是为了监视他们才被召唤的吗? 她没办法斩钉截铁说不是,但也有种无法尽信的暧昧感觉。总之,体内有某种东西对她诉说,这场圣杯大战「不对劲」。 「……现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吧,总之只能尽力了。」 裁决者握紧拳头,独自宣告。然后突然觉得太阳都要升起了,却还穿著铠甲的自己有些丢脸,急忙解除以魔力编织而成的铠甲,换回原本的便服。 在淡紫色的天空下,少女顺著道路往回走提起包包,悠哉地走向托利法斯。 §§§ ──每个人都在呼唤我。 「救救我」、「好痛」、「好难受」……基本上,就是这三种重复,但数量实在太多了。无声地寻求帮助,哭诉痛楚……煎熬的惨叫。被毫无道理的命运击垮,害怕死亡而啜泣的弱者们。 男人心想:啊,这并不是他们抓著我不放,而是我听到他们哭诉的声音罢了── 如果是这样,那真是一件伤感的事。若有人寻求协助,就还有希望;但连寻求协助的对象都不存在了──这些声音只会融解、流逝而去。 ──那就由我…… 想到这里,从梦中醒来,张开眼确认自己的肉体,方才那毫无疑问是一场梦。纤细的双臂无法握剑,身上的一级魔术回路是只要使用魔术就可能炸开肉体的危险玩意儿。 没有拯救他人的力量,没有寻求他人协助的力量。这是当然,自己只是个人工生命体,诞生到现在才几个月。以扮演供应使役者魔力的电池角色诞生,原本是个只该等待死亡来临的存在。 求救的声音来自谁?是自己右边的少女?还是左边的青年?或者是对面那个「无法成为人形的存在」呢? 但不管是谁,自己依然什么也做不了。获得的圣杯大战相关知识,能理解自己目前是处在多么重要位置的东西。 让使役者现界所必须的东西,说穿了就是魔力。而且可以说,魔力多寡事实上将决定使役者的力量。 如果没有足够魔力让宝具真名觉醒,不管拥有多强大宝具的英灵,都可能在使用宝具同时消灭,因而败退。 反过来说,消耗低的宝具威力虽小,却可以不用顾虑魔力连发。只击发一次就没了的大炮,跟可以不断补充箭矢的弓相比,很明显是后者比较有利。 所以,主人的魔力愈充沛就愈有利。照理说是如此,但千界树转换了一个想法。 从第三者身上榨取会消耗的魔力直到死亡为止,是个非常单纯又残酷的点子。当然,对象不能只是凡庸人类,理由并不是基于伦理道德,而是因为难以藏匿,就这么单纯。话虽如此,要凑足可以当贡品的魔术师人数也不是易事,不过如果对象是人工生命体,就不会有人为之惋惜了。虽然是一项花钱又花时间的工作,但反过来说,花费的只有钱跟时间罢了。 在专家眼里看来,千界树从艾因兹贝伦跟其他炼金术名门偷出来的技术虽然根本是儿戏;但如果只是要制造用来供应魔力的电池,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没错,对于将一切赌在这次圣杯大战上的千界树来说,人工生命体确实是「关键性」的存在。 不管是能源效率多差的宝具,只要有人工生命体们在,不仅可立即补足魔力,再加上主人可以不用考虑提供魔力给使役者的问题,能够将所有力量用在自身的魔术上面。 只要忽视背后有人工生命体们浪费生命这一点,现状不论对主人来说,或者对使役者而言,都是最理想的环境。 「──啊……我救不了任何人。」 想解放他们根本是痴人说梦,只能甩开那些求救的声音。说起来,连现在的自己是什么状况,都不甚明瞭。 §§§ 在战争正式开打之前,主人和使役者们按照各自的想法,在千年城堡度过他们那非常短暂,只是一点小空档的闲暇时光。 「黑」弓兵被召唤出来之后,替菲欧蕾推轮椅就变成他的工作。跟其他组相比,他俩之间的关系可说非常良好。菲欧蕾全面性地信赖弓兵,除了睡觉以外的时间,几乎都与弓兵一同度过。 「请问是这个吗?」 「嗯,谢谢。」 菲欧蕾确认过弓兵递出的药水和药粉之后,一口气喝下它们。那些药可以缓和她无法行动的双腿带来的痛楚,类似一种镇痛剂。副作用会带来无法抗拒的强烈睡意,但菲欧蕾认为只要睡上一觉就可以解决,问题不大。 菲欧蕾一边等药物生效,突然想起她还没问使役者那个很重要的问题。 「……弓兵,我想起我还没具体问过,你的愿望是什么?」 弓兵寄托在圣杯上的愿望,是菲欧蕾还没触及、对使役者来说恐怕最重要的事项。当然,她当初也想过要问,但那时弓兵只说了「是很微小、不会影响到任何人的愿望,之后应该有机会告诉你」带过话题。在这次召唤出来的使役者中,应当最诚恳的他都这么说了,所以菲欧蕾也暂时不追究。但既然前哨战即将开打,她觉得这个部分还是该问清楚。 「希望圣杯帮忙实现的愿望啊……若说没有,的确是骗人的。」 弓兵面露些许难色,有些支吾其词。对「黑」阵营来说,最该优先实现的,就是枪兵──弗拉德三世的愿望。当然,每个使役者都各自有想实现的愿望,一定会暗中寻找机会,但大前提是必须打赢这场圣杯大战,因此首先应将注意力集中在与「红」阵营的对抗上。 弓兵应该是担心如果说出自身愿望,会不会引起内讧吧 。菲欧蕾对他摇摇头,否定了他的担忧。 「你不用担心,我不打算告诉任何人。我身为你的主人,当然该以你的愿望为最优先吧?」 「……主人,谢谢你。另外,也希望你不要对我的愿望一笑置之。」 「这是当然。」 弓兵有些羞赧地低头。 「我的愿望很任性……我希望能取回寄放在神明那里的东西。」 「寄放在神明那里……该不会。」 「嗯,我的愿望是希望普罗米修斯将我寄放的『不死』特性归还给我。」 菲欧蕾在执行召唤之前,理所当然彻底查阅过所有关于凯隆的传说。凯隆虽然留下许多传说,例如他不幸的身世与教导过许多英雄的事迹;但其中最有名的,应当就属他是如何化身为天上的射手座吧。 他不幸被大英雄海克力斯与半人马族人之间的斗争连累,海克力斯射出的九头蛇毒箭不小心射中了他的膝盖。 凯隆是不死之身,所以不会因此死亡。但长期苦于九头蛇毒煎熬的他,最后终于无法忍受,请求宙斯将自身的不死特性转嫁给普罗米修斯。宙斯心疼最终以这种方式得到安息的凯隆而让他升天,据说他就此化身为高挂天空的射手座。 「我并非觉得失去不死身很可惜,只是我的不死特性乃父母赠与我;放弃了这个特性,那我就等于是凯隆,又不是凯隆了。」 男子静静地低语对父母的敬爱之意。 「──可是弓兵,你……」 菲欧蕾说到这里连忙住口,因为再说下去就等于侮辱对方。依照传说,凯隆是化身成马匹的父亲,大地与农耕之神克洛诺斯与女神母亲菲吕拉交媾后产下。但菲吕拉生下他之后,看到他上半身是人,下半身为马的模样却悲叹不已,最终变成一株菩提树。 也就是说,凯隆从小就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爱情,而他本人想必比任何人都更理解这一点。 弓兵带著沉稳的表情,像要贯穿菲欧蕾的眼眸般直直看著她。 「……确实,我没有受过父亲与母亲疼爱。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取回能证明我们血缘的象徵。」 这么说完后,他显得有些抱歉地继续说: 「我不否认我的愿望充满私情私欲,说起来就算现在恢复了不死之身,我想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只不过,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对凯隆来说,这还是他与父母之间的些许联系。 「弓兵……我的愿望也充满了私利私欲,因为我想要那座圣杯,只是希望它能『治好我的双腿』而已。」 菲欧蕾?佛尔韦奇?千界树的腿不能动,这跟她的魔术回路有密切关连。她的魔术回路在双腿上,但从她一出生,魔术回路就发生突变,导致她的双腿完全丧失功能,有时候甚至会被难以忍受的痛苦折磨。 要说治疗方法当然有,不过必须摘除她身上所有魔术回路,这等于要她放弃魔术师生命。 菲欧蕾修习人体工学与降灵魔术,学会如何给派不上用场的双腿找出替代方案。降灵可以代替她无法动弹的双腿完成任务,使用扫把也可以在空中飞行。 但这毕竟不是自己的腿,同时她身为佛尔韦奇家的继承人,无法也不想舍弃魔术。 所以,她只能指望圣杯带来的奇迹。让魔术回路维持现状,并使双腿恢复功能。啊……多么奢侈的愿望啊。 「原来如此,因为不想牺牲任何一边,所以只能寄望奇迹发生。」 「是的……弓兵,与你切身的愿望相比,我的愿望根本渺小不已,肤浅又丢人。」 「会吗?我能理解要魔术师抛弃魔术有多么沉重,也能理解以自己的双腿立于大地有多么愉快。这并不肤浅,你也无需因此感到羞耻。」 菲欧蕾心想「就是这样」才肤浅。她心里明白,当自己说出愿望的时候,弓兵会安慰自己,也知道他会用这样的说法安慰自己。 当然,菲欧蕾没有说谎。她的确想要治好双腿,心里也认为这个愿望很奢侈。即使如此,她依然打算以魔术师身分取得万能愿望机圣杯、所以不需要软弱、引起他人同情的话语。 然而,她却以软弱……没自信、觉得自己的愿望很可耻的态度诉说,明明没必要这样做,这只是与生俱来的体质。为了避开成为中心焦点而表现得谦虚且戒慎恐惧,且她从不觉得这种虚伪假装很可耻──到目前为止是这样。 「弓兵,谢谢你。」 菲欧蕾红著脸说。嗯,希望获得称赞,而且不要别人,要来自这位弓兵对自己的称赞。希望他伸手摸摸头,希望他在耳边低语慰问。然而,菲欧蕾也觉得总会下意识表现出引人同情态度的自己非常可憎。 真的,非常肤浅── 尽管如此,弓兵的一番话还是令她露出微笑。菲欧蕾怀著这种与恋情和爱意不同,有些清纯又有些扭曲的情意,缓缓闭上双眼。 「弓兵,看样子药物生效了,我先睡一会儿,你可以自由行动。」 「主人,我明白了。」 弓兵轻巧地不发出任何声音,退出了菲欧蕾的房间。 卡雷斯?佛尔韦奇?千界树其实不想参加什么圣杯战争,说得更直接点,他根本不想当什么魔术师。他喜欢魔术。亲手掌握科学无法解释的没道理现象,这种快感不是其他事物所能比拟。 但是即使如此,他并不想把一辈子都奉献给魔术。毕竟魔术师虽是人类,但变得不是人类,都是些「非人哉」的家伙们。确实,现在不像中世纪那样,可以为了钻研魔术而一口气残杀好几千人,可也只是因为不想让魔术暴露于普世之下。 魔术师是跟所谓人情、温柔等好听话相去甚远的求道者。这就是魔术师的本质──而卡雷斯并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卡雷斯被要求学习魔术的理由其实很过分,因为他要当姊姊菲欧蕾的备胎,就只是这样的存在。说起来,卡雷斯自己也乐意接纳这点。要背负一整族的命运太沉重,但学学魔术倒是轻松得多。 时光飞逝,菲欧蕾成为佛尔韦奇家当主,等她看到千界树一族族长的位子时,卡雷斯也开始摸索其他道路。要当一个没有任何成就的魔术师终老一生,还是去追求不一样的人生呢? 在这个时候浮现出来的,就是这场圣杯大战。当初,卡雷斯只被任命支援菲欧蕾,但他一造访罗马尼亚,令咒便跟著浮现。 这么一来也没什么好说,就算其他熟练魔术师的嫉妒眼神让他不便发表意见,但他也不得不以主人的身分参加这场圣杯大战。 很幸运的,他马上就从菲欧蕾的知己自由魔术师手中买下「弗兰肯斯坦的设计图」,是可用来当作触媒的圣遗物。 顺利完成召唤,同时藉由人工生命体供应魔力,以及她本身的宝具可以辅助供应魔力两种方式,解决使役狂战士时影响最大的消耗大量魔力问题。 眼前的问题只剩下一个。 「……那家伙,真的强吗?」 这问题不大,却很重要。狂战士……真名弗兰肯斯坦的她,狂化等级意外很低。虽然没有办法说话,但能分辨敌我双方,也可进行简单的沟通交流。 不过……卡雷斯怎么样也弄不懂,为什么原本应该是身高超过两公尺的高大男人的弗兰肯斯坦,现在却变成了可以用楚楚可怜来形容的少女模样。他没有像鲍里斯?卡洛夫或劳勃?狄尼洛那样的立场,原本以为是一个不小心召唤出弗兰肯斯坦的新娘,但看来她就是弗兰肯斯坦──说得更正确点,是弗兰肯斯坦博士创造的人造人──这点应该没错。 这个少女真的能作战吗?这就是卡雷斯当下的烦恼。 这样的她却不顾会给主人 带来的负担,总喜欢实体化在城内徘徊。虽然要她灵体化、实体化的主权掌握在卡雷斯手上,但强迫她灵体化惹她不高兴也很困扰(她不高兴的低吼声会在脑袋里回荡)。因此,现在他处于放置自身使役者不管的状态。 ……话虽如此,弗兰肯斯坦并没有到处闹事,大多都在城堡中庭的花园摘花或看看天空。骑兵虽然偶尔会去找她聊天,但她几乎不予回应,就算有回也只会表现出不悦。 卡雷斯既然都被选上当主人了,自然也有他的矜持。既然对方可以沟通,那就该好好谈过一次。如果可以,也希望她能理解一下主人与使役者之间的上下关系。 就这样,卡雷斯决定找狂战士好好谈谈。 来到中庭,就看到「黑」狂战士果然在中庭的花园摘花。虽然觉得这个情境有点不吉利,不过卡雷斯还是自我激励之后,踏出脚步。 「……嗨,你好啊。」 总之先举手轻声打招呼,狂战士瞥了自己的主人一眼,接著立刻别过头去,明显就是不想理人。 虽然卡雷斯有点不爽,但这时候发脾气对事情也没有帮助。应该要冷静下来,好好讲清楚才对。 深呼吸……说出第一句话。 「啊──那个,就是,对不起。」 低头道歉。虽然心里决定好要明确告知上下关系,但卡雷斯做出的第一件事是赔罪。狂战士再次看了看他的脸。 「就是,那个,因为我顺口说出了你的真名对吧?」 「……呜呜。」 狂战士马上发出不满的低吟。卡雷斯心想果然是这样啊,总觉得她好像对自己抱持一种不耐烦的感觉。 「因为之后可能会跟他们为敌嘛,真的很抱歉。」 「……呜……」 狂战士点头同意他说的话,低吼声也不再显得那么不悦。或许因为知道卡雷斯有正确地理解圣杯大战「之后」可能会怎样,而感到安心了吧。 「只是呢,我目前的想法是要尽可能在这场圣杯大战中幸存下来。你觉得呢?」 狂战士握著摘下的花,无言点头表示同意。 「好,狂战士,我们从知己开始吧。」 「……?」 卡雷斯对不解地歪头的狂战士说明。 「在召唤之前,我原则上详细调查过所有关于你的资料,但传说并不一定正确,而那些偏差很可能造成致命的事态发展。我现在开始说明关于你的事情,如果有不对的地方,你要纠正我喔。」 狂战士意外乾脆地点头同意。 维库托?弗兰肯斯坦是一介学习自然科学的学生,他被创造「理想人类」的偏执想法缠身,花了两年岁月,成功赋予了生命给没有生命的拼接肉体。 按照他的理想,应该是一个聪明、美丽,真的可谓完美的人类诞生;然而实际完成的是一个丑陋的怪物。弗兰肯斯坦因为太害怕将她再次分解,并逃离当场── 但是,那个怪物就算遭到分解仍然活著。她重新接好自己的身体,执拗地一路追踪弗兰肯斯坦直到瑞士日内瓦。这是一出由憎恨与思慕之情构成的追逐剧。 她恳求父亲弗兰肯斯坦。 ──我并不想给你造成困扰,但你所创造出的我只能孤单存在这个世界。 ──孤独很难熬、很苦、很痛,求你至少、至少再创造一个我。你应该做得到。 ──请创造一个可以作我伴侣的存在。 弗兰肯斯坦毫不留情地拒绝,这不是可不可以做到的问题。对他来说,他花费了所有精神创造出眼前这个人造人,结果生出这样丑陋的怪物;还要他再做出第二个?光想就觉得可怕。 说到这里,卡雷斯先停了下来,看看狂战士的脸。 究竟是维库托?弗兰肯斯坦的审美观有问题,还是──尽管外表这么美丽,她心中仍有无法掩盖的丑恶一面呢?卡雷斯不得而知。 当她理解维库托?弗兰肯斯坦不断反覆的「做不出来、再也做不出来」乃是事实之后,陷入深深的绝望。 即使如此,还是要逼他做出来。 她杀了弗兰肯斯坦身边所有人、杀了毫无关连的无辜人士,最后甚至杀害了他最爱的未婚妻。 尽管做得这么绝,弗兰肯斯坦还是拒绝一切,只是一直逃避。 他身上早已不复见原本快活、才华洋溢的青年形象,虚弱得像个年过六十的老人,直到最后的最后都怀著后悔之情,在北极发疯身亡。 ──应当憎恨的对象消失,应当思慕的男人也从世界上消失了。 她告别据说是最后看著弗兰肯斯坦死去的男人沃尔登,在北方尽头堆起一座柴火小山,一边说著「我的灰烬啊,乘著风散落大海吧」,一边点燃烈火烧死自己── 这就是弗兰肯斯坦在偏执之下创造出的怪物最后下场。 卡雷斯说完狂战士的生前事迹,这之间她没有插嘴过一次,或许她觉得不管对不对都不是很重要吧。 「……好了,狂战士,我想你的愿望是『获得一个跟你一样的伴侣』对吗?」 「呜呜。」 她点头了,看样子没猜错。 「……城堡里面的人工生命体们不行吗?应该是类似的东西吧。」 「……」 狂战士粗鲁地把手中的花砸到卡雷斯脸上,但意外地不痛,让卡雷斯有点吃惊。 「……就是不行喽。」 狂战士用力点头,她似乎也有不能妥协的事项。 看来如果不是弗兰肯斯坦创造的人造人就不行吧。毕竟要一个死人创造出活人,这的确是不靠圣杯的奇迹就无法实现的事情。 卡雷斯自己归纳出结论,这时狂战士突然探头过来窥探他的脸,灰色的眼眸从长浏海的缝隙之间露出,她抓住卡雷斯的衣服,轻轻扯了扯。 「你想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狂战士首肯,卡雷斯心想:该怎么办呢?按正常来想,只要说想抵达根源之涡就可以了事。毕竟魔术师就是为了那个目的奉献人生的存在,而既然圣杯已经给予狂战士一定程度的知识,应该不至于对这点起疑才是。 可是,他讨厌说谎。 「啊,这个,其实我还没想好耶。」 「……呜。」 被瞪了,卡雷斯觉得很抱歉地搔搔头。 「不是完全没有喔。我好歹是个魔术师,当然也有想抵达根源之涡看看的想法……只不过,我觉得自己还有其他愿望想实现。」 卡雷斯最大的疑问就在于,虽说圣杯是万能的愿望机,但真的这么容易就可到达根源之涡吗?若说它能开启抵达根源之涡的第一步,就很有可能了吧,但这条路还是无比漫长。 「总之,不实际面对那个状况我就不知道。举例来说,战争之后有可能姊姊死了,而我想让她复活。这么一来,我想许的愿望就会改变,比起追求一百年后才可能到达的根源,我会选择眼前的姊姊。」 ──不过,姊姊应该不会设法让我复活吧。 卡雷斯茫然地这么想,狂战士则「呜呜」地低吟,看样子某种程度上表示赞同。 「如果你明白就好了,那我先回房了喔。」 狂战士一把抓住正准备站起来的卡雷斯衣服。他一回头,一朵花突然递到眼前。 「……要给我吗?」 狂战士点点头,所以卡雷斯心怀感谢收下。之后,她又开始摘起花,接著一一撕碎花瓣。卡雷斯见状急忙退开,毕竟这里没有水池,要是被她丢出去可不是闹著玩的。 塞蕾妮可?艾斯寇尔?千界树冰冷的舌头,正在「黑」骑兵的脖子上游移。 「……我说啊。」 躺在床上的骑兵双手被皮带绑住,身上的锁子甲和部分盔甲褪开坦出胸膛,纤细的锁骨与白皙的肌肤同时暴露在外,模样看来非常煽情。 塞蕾妮可趴在骑兵身上,红著一张脸,并以充满欲望的湿润眼眸凝视著他的眼、他的唇、他的肌肤。 但骑兵脸上的表情不见羞耻与苦闷,只是充满著傻眼之意,觉得厌烦地说: 「我说啊,你差不多该停了吧?」 「不要,你的肌肤实在太美了,舔一整天我都不会腻。」 「但我会腻啊。」 「我觉得舒服,这就够了。」 唉,真是的──骑兵叹了口气。自从以使役者身分被召唤出来,他的主人每天都毫不厌倦于享用自己的身体。她疼爱的方式确实有病,会用手指抚摸、用舌头舔拭骑兵的身体,却从未在正常的状态下疼爱对方。 要比喻的话,她好像在鉴赏什么艺术品,虽说应该没有多少人会去舔舐画作和雕像就是了。 「真的,好美。」 塞蕾妮可发出感叹。要是在平常,不管说这话的是男是女,骑兵都会想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表示喜悦;但被塞蕾妮可这么说,他怎样也高兴不起来。 不幸中的大幸是,她并没有急躁愚蠢到拿令咒威胁。只不过,也不确定决战过后自己是不是还能存活,既然令咒算是一种魔术,应该还是可以靠自身的反魔力技能抵抗,但就算拥有a级反魔力,顶多只能抵抗一条令咒的命令吧。要是塞蕾妮可用上两条,不管什么命令都非得遵从不可了。 如果在那之前,她可以把令咒花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命令上就好了…… 「啊……太可惜了,为什么小刀没办法在你身上划出伤口啊?」 这发言真要命。 「因为我是为了战斗才被召唤出来的啊……喔,时间差不多喽。」 骑兵看准时机已到,一把扯断皮带站起身子,被推开的塞蕾妮可则略显不服气地嘟起嘴。 「我就这么糟糕吗?」 「不是糟不糟糕的问题啦……」 「──依照传说,阿斯托尔弗应该是个有名的好色男吧?」 「你喔,这跟那是两回事啦。」 塞蕾妮可没说错,阿斯托尔弗的确是个好色男,这代表他会在想要的时候搭讪任何中意的女性。被一个女性这样强迫示好,绝对非他所愿。 而且更重要的,塞蕾妮可这个魔术师身上的死亡气息实在太过浓厚,八成打从出生以来就一直与血和器官为伍吧。就算可以用香水清洗身体消除气味,也带不走「死亡」本身的气息。 她出生于比较古老的黑魔术世家艾斯寇尔。因为中世纪吹起猎杀女巫风潮,逼得这一家不得不从西欧逃到西伯利亚,也因此丧失了魔术基础,逐渐步上衰亡一途。 对愈来愈衰退的一族来说,塞蕾妮可是许久未曾诞下的新生儿。把一辈子人生都用在穷极黑魔术的老太婆们非常溺爱塞蕾妮可,并彻底教导她黑魔术。 黑魔术因其术式的特性,要求一定程度的天分,主要看能否毫不犹豫地肢解祭品。野兽幼生、人类幼儿、善良的人类、亲近人类的野兽、老人、老狗、孕妇、人或野兽的胎儿──如果需要尽量折磨,就必须不被他们的恳求迷惑。 她被教导要伪装自己的外在,控制自己的内在。如果变成沉醉在杀戮的快乐之中,就无法成为黑魔术师。 如果需要杀就杀,需要折磨就折磨,只是这样。塞蕾妮可的确是个优秀的黑魔术师,每当献出活祭品时,她都能以钢铁般的理性控制感情,执行各式各样残虐的仪式。 没错,她真的非常彻底地压抑了激情,控制住伤害他人带来的快乐,与虐待他人会有的喜悦。这些感情对黑魔术师来说,是实在太过危险的要素。 因此,不是魔术师时的塞蕾妮可就会彻底释放她那些多到满出来的情欲,没有一个人可以跟她共处一夜之后还活下来。 彻底玷污、侵犯以纯真眼眸看著世界的少年,折磨他、舔舐他的眼泪、吸吮他的舌头。以咒杀为业,来去魔术师和玩魔术者之间界线的存在,不染血就活不下去的女人,就是名叫塞蕾妮可?艾斯寇尔?千界树的怪物【女人】。 塞蕾妮可之所以只有疼爱自己召唤出的使役者骑兵就能了事,理由在于绝对性的力量差异。对方可是英灵,并不是以暴力对待就能使之屈服的存在。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身为魔术师的她还是理解在圣杯大战有个结果之前,必须让骑兵发挥最大的力量。 但是只要这些结束之后。 她完全没有自信可以控制自己的欲望。应该会用上令咒侵犯他、玷污他,让这个只能说是楚楚可怜的英灵充满耻辱吧。 塞蕾妮可根本不在乎与万能愿望机圣杯有关的二度争夺战,只要能与阿斯托尔弗相爱就够了。 ……这是有点,不,相当扭曲的爱。 「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塞蕾妮可躺在床上,茫然看著速速换好衣服的骑兵。 「我说……你又想出去了?」 「啊──算是吧。」 塞蕾妮可听到这模棱两可的回答,眯细了眼睛。 「你应该没有对镇上的人下手吧?」 「我只是去逛逛玩玩而已。既然都现界了,在开打前享受一下生活也没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现界的使役者竟然沉浸于出外玩耍的乐趣之中,可以算是一种放弃职务。但塞蕾妮可也很清楚,这不是需要指责他、强迫他改过的问题。因此,她只是半放弃地嘀咕: 「有关系,达尼克骂的可是我耶……」 「抱歉啦,抱歉,那我出门喽──!」 塞蕾妮可目送骑兵离去的身影──发现了。 换好衣服准备外出的骑兵,脸上露出了彷佛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那样的羞涩。 §§§ 「总之,我想你尽快逃离这个魔窟比较好。」 「黑」骑兵阿斯托尔弗的提案极为正常合理。跟他聊过几句话就知道他脑袋多有问题的人工生命体觉得有些意外。 但是──要逃到哪里去? 「哪里都比这里好,对吧?」 的确没错,那么要怎么逃出去呢? 「好!就立刻叫出我的爱马,骑著它逃走吧。要是继续耽搁下去,我又要被主人叫走了。」 原来如此,使用他的马……不,等等,说到阿斯托尔弗的马── 「嗯?你知道我的鹰马吗?」 作为圣杯大战的知识来说,确实知道。阿斯托尔弗曾驾驭鹫狮或名马勒比肯,创造许多冒险传说,其中最有名的就属他是不存在于这世上的幻想马──鹰马的骑手。 鹰马是鹫狮跟母马之间产下的魔兽。上半身是鹫、下半身是马,由两种生物所生下,本应是一种不可能的存在。 ……好了,现在的重点不在鹰马本身,而在于鹰马对「黑」骑兵来说,毫无疑问是宝具啊。 使用宝具,就会消耗莫大魔力,而负责供应这些魔力的,则是其他人工生命体们。不,先别说这个,只要用了宝具,就会因过度消耗魔力而曝光吧。 「不过它很快耶,『咻──』的一下就到了。到达目的地之后,只要再『咻──』回来就好啦。而且如果只是飞出去,我想用不了太多魔力喔。」 虽然很感谢他比手画脚地说明鹰马的速度,但还是驳回。 「是喔──这么一来该怎么办才好哩──去找凯隆商量看看吗?」 人工生命体指出骑兵一个不小心就泄漏了对方的真名,只见他脸色瞬间刷白 第四章 托利法斯东部 伊底尔森林 ──那个男人浑身肌肉。 不管怎么想,都只有这个比喻。虽然是个超过两公尺的大块头,但不论谁看到他,首先注意到的一定是那超乎常人的肌肉;接著想看看他有多高而抬头之后,一定会更加绝望。 刻画在惨白肤色上的无数伤痕,可以轻易想见他一定经历了严苛的修行并累积了辉煌战果,但这些伤痕明显没有伤害他多深。 拿一把小刀刮巨大铁球,并不会对铁球造成致命损伤。没错,他的肌肉就像铁块一样。锐利的刀刃只能割伤他的皮肤,或许会造成一点出血,但仅只如此。 手臂跟鳄鱼的身体一样粗;尽管什么也没穿,但大胸肌明显有著跟全身铠甲没两样的强度;缓缓前行的双腿如猛犸象后腿那般强韧。 虽然皮带紧紧捆著包含脸在内的全身部位,男人却没表现痛苦神色,甚至露出愉悦的笑容。他身上就只穿著那些皮带,说穿了,包覆腰部和股间的皮革没有任何保护身体的效果吧。 但是这样就好,他的肌肉不是该被铠甲覆盖的东西,甚至该说他不需要铠甲;他的肌肉就是强悍到这种程度。 这样的男人,在傍晚时分随性地走在托利法斯东部的广大森林里。 这景象不禁让人觉得看到巨大章鱼登陆还比较真实,自然森林跟男人就是这么不搭调。 男人是「红」使役者,狂战士。 「──狂战士,还不停下!」 有个人正在追踪有如出闸野兽的他。看起来像一位少女的来者接连跳过一根又一根树枝,仍不停对狂战士喊话。 身穿翠绿衣裳的少女眼中同时有著野兽般的无机质和锐利。一头放任生长的长发虽然不像贵族那样滑顺,却与她充满野性的面孔无比相衬。没错,她就像只美丽的人型野兽。 狂战士笑了,但绝不停下脚步,回应她的话: 「哈哈哈哈,弓兵啊,我无法听从你的命令。我必须前往那座城堡,前往压制者们身边啊。」 「红」弓兵烦躁地吼道: 「你这蠢材!就说要等待时机成熟再行动,为何就是不懂!」 但狂战士不会停止,持续强而有力地踏出一步又一步,已经走了整整两天。一路上,狂战士被人撞见的次数绝对不只一两次,但弓兵只能祈祷那个看起来很有问题的神父会好好处理这个问题。 「我的字典里面没有『等待』二字。」 「红」弓兵也认为再讲下去不会有用,决定放弃他了。说正确点,算是决定按照鸽子发来的指示,既然无法说服,就选择专心支援他。 「说穿了就是狂战士,无法沟通啊。」 一道声音回应她随著叹息吐出的这句话。 「是啦,的确是,他显然不是随便当上狂战士职阶的啊。」 弓兵顺著从头上下来的声音抬头一看,一个面带爽朗笑容的青年伫立在上面的树枝上。青年是个面容姣好的美男,但不像令贵族著迷的温柔骑士。男子双眸如猛禽般锐利,健壮的身体虽然精实,却没有任何稚嫩的感觉;有著不论男女老幼都会为之著迷的英杰风范。 「红」骑兵……是刺客的主人四郎神父表示实力足以与不死身大英雄迦尔纳匹敌的男人。 「骑兵……你的意思是只能舍弃他了?」 「红」骑兵耸耸肩回答: 「这也是没办法啊,那是一种满脑子只有战的生物,我还觉得想劝退他的你比较奇葩耶。」 「毕竟我习于控制失控的猛兽啊。虽然想过索性一箭射穿他的膝盖……」 但这么一来,狂战士毫无疑问会改变攻击目标,转而袭击弓兵吧。 「大姊,多谢你这么自制啊。」 「话说你啊,为什么追上来了?」 青年一副终于等到你问这句话的态度,露出满心笑容。 「这还用说,当然是因为我担心你呀。」 「喔,这样啊。」 弓兵没有脸红、没有吃惊、没有生气,可谓毫无反应。美男子这番话如果对一般女性说,想必不管多么忠贞的妻子都会不禁脸红吧。 但是呢,对跟野兽一起长大的弓兵来说,这种搭讪用的话起不了任何效果。骑兵没想到这句必杀台词竟然会被轻松闪过,尴尬地抓了抓头,然后咳了一声,回到原本的任务上。 「……所以,我们的任务是后方支援,在不勉强自己的情况下支援狂战士,并趁机收集情报对吧。」 「再过不久就要与敌人接触了。如果顺利,那家伙恐怕今晚就会抵达城堡;不过我觉得对方应该会在那之前出面迎战。」 「嗯……总之想拜见一下『黑』家伙们的尊容啊。」 弓兵和骑兵都是一流的猎人与战士,不至于认为只靠三个人杀进有七位使役者坐镇的城堡还可以获胜。 「至少要派出两个使役者才能阻止那个狂战士,或者他们也可能全数杀出。」 ──没错,要阻止狂战士得花上非比寻常的功夫。 「话说回来……这家伙真的超出我们从知识之中得知的狂战士规格太多了。」 「就是啊,想说他是个可以对话沟通的狂战士,狂化等级应该没那么高……」 「红」狂战士的狂化等级,其实是无法评断。因为他会说话,所以容易误以为他的狂化等级偏低,但那个狂战士只是会说话而已,无法沟通。然后与其说他会违抗命令,不如说他根本没有理解命令是什么。就算花掉两道令咒下命令给他,他也只是觉得有很沉重的压力压在身体上,并不会停止自己的行动。 「色雷斯的角斗士,反叛者的象徵斯巴达克斯,真的是个很奇特的男人。」 「红」狂战士斯巴达克斯原本是罗马的角斗士奴隶,但某天他突然带著七十八个伙伴一起逃脱,并击退约由三千人组成的追杀部队,是促成各地奴隶进行武装抗争的英雄。最后被委托的海盗背叛,虽然遭到罗马大军砍杀,但在那之前则是连战皆捷,对弱者奴隶来说,他的确是希望之星。 他憎恨所有采取高压统治的人,为了保护、体恤、疗愈弱者,对一切强者燃烧斗志。最重要的,他是为了反叛而战的狂战士,这就是「红」狂战士。 「话说骑兵,你的马怎么了?」 「我们是来收集情报,当然不会把这边的情报泄漏出去啦。这回我不会用上它。」 「嗯……如果是你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吧。武器是拿剑?还是枪?」 「当然是枪。」 骑兵和弓兵持续追踪依然失控的狂战士,直直往前走的他其实没那么容易跟丢。 「话说弓兵,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怎?」 「你见过主人的脸吗?」 「……不,没有,我只见过那个自称主人仲介的神父。」 被召唤出来后,弓兵马上发现眼前的男子不是主人。一来是因为他身边跟著一个明显是使役者的人,二来从他身上感觉不到魔力管道连接。 「我也一样,不过要说魔术师就是这种存在,那的确也是啦。」 「……不管怎么想都不太正常吧,但是考虑到最终等著我等的东西,似乎也无须追究……」 这场圣杯大战……最大的问题不是打输,而是打赢了之后。不管哪方阵营残存,七位使役者全数平安的可能性都偏低。但是,应该不至于只有一位使役者活下来。 然后,圣杯是只能实现一组人马愿望的存在。因此,战胜大战的瞬间,应该就会发起内讧了。只要是魔术师,都会以到达位在世界之外,记录了所有未来、所有过去的「根源之涡」为目标。如 果眼前出现能够通往「根源之涡」的圣遗物,就算对方曾经是伙伴,也会理所当然地互相厮杀。 当然,使役者也是一样。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必须打倒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 所以说,虽然是共同作战,但这样的关系最多维持到尾声,在胜利底定之前吧。 「……我想因为这样他们才不露脸吧。」 「不不,还是该露个脸吧……我总觉得那个神父和使役者很可疑啊。」 「……刺客吗?记得真名是塞弥拉弥斯对吧。」 因为打照面的时候,「红」刺客很乾脆地说出自己的真名,此举让弓兵和骑兵都不禁傻眼。 ──没什么,毕竟吾是刺客,本身比较难取信于人,所以至少先说出真名以证明吾是真的要与各位共同作战。 说是这样说,但骑兵和弓兵并不信任她的说词。她身上那股颓废的气息,让身为纯粹战士的两人觉得烦躁且不可信赖。 「没错,塞弥拉弥斯,是亚述的女王。唉,为什么王者不分公母都那么臭屁啊。让人不爽,非常不爽啦。」 「因为总是受人服侍才会变成那样吧,我们的立场跟她平等,你不用太介意。」 ……时间过了三小时,太阳已经下山,黑暗正打算覆盖森林。狂战士原本顺畅地进军,这时稍稍停了下来。 「敌人吗?」 「嗯,但好像不是使役者。」 弓兵说得没错,阻挡在狂战士身前的,是千界树一族的尖兵战斗用人工生命体,与身躯庞大到狂战士都必须仰望的巨大青铜魔像,数量超过一百以上。 「怎么办?要出手帮助吗?」 骑兵提议得很悠哉。这也难怪,如果对方派出使役者就罢了,但那些敌人根本不必相助。于是两位使役者判断无须出手,选择了「旁观」。 「红」狂战士与「黑」尖兵之间的战斗正可谓「单方面」屠杀。 人工生命体们的斧枪埋进狂战士肩膀,魔像的拳头砸在他的脸上。虽然被足以粉碎钢铁的强力拳头直接命中,但他脸上依然保持微笑,甚至让人觉得他笑得更开了。 基本上,狂战士完全不闪躲攻击,甚至可以说他是把自己送出去挨打。 承受攻击,承受、不断承受。接纳痛楚、受伤,尽管如此,仍像法喜般带著满脸笑容。后来,没有力尽的人工生命体和魔像也开始疑惑,停止攻击。这时狂战士突然采取行动。 「压制者创造的可悲人偶啊,至少在我的剑与拳下长眠吧。」 狂战士一把掐住魔像的脸,毫不费力地抛出估计有三公尺高的魔像,不幸位在落点的人工生命体们惨遭压溃。 「好了,你们也一样。」 说完随意横砍一剑,只是这样一个简单动作,就把那边的人工生命体们上半身砍飞,接著一拳打向挣扎的魔像,粉碎了以魔术强化过的青铜制头部。 狂战士的暴行毫不停止,他大大张开双臂,勇猛地向前冲刺,一把抱起五个魔像后身子猛力向后弯倒,总共重达数吨的魔像,就这样被他的背摔砸烂脑门。 他肆虐的模样根本是人体台风,每挥一剑、每打一拳都会产出大量的破铜烂铁与尸体。 「红」狂战士微笑著挥剑、微笑著舞拳,这光景简直是场恶梦。就连只有淡薄情绪的人工生命体,也都被他的疯狂侵蚀,选择逃亡。 「彻底扯烂」最后一尊魔像之后,狂战士看著自己造成的破坏与肆虐痕迹,满足地点点头,再次迈步而出。 「……他在笑耶。」 「他在笑呢。」 弓兵和骑兵都抱著一种看到诡异东西时特有的尴尬感觉,互相看了看对方。战起来是当然、打赢也是当然,他们对这凄惨的结果没有意见,也没有任何感想。只不过从头到尾笑容不断的狂战士,却足以让两人感受到某种寒气。 「……嗯,那个英灵的确除了狂战士之外,什么都不是。」 弓兵和骑兵或许认为如果他会露出愤怒的表情,那可能还是有理性的狂战士。但是他一直在笑,笑得陶醉。带著彷佛沉醉在什么里面的微笑战斗、杀戮、粉碎敌人。 「不管怎样,这样就可看出实力。如果不拿出一定程度以上的宝具,无法阻止那家伙前进。」 「喔,弓兵,按你来看,可以吃掉对面一个使役者吗?」 「很难说,如果他的宝具可以顺利运作,就不是不可能……」 「但要让那家伙【狂战士】的宝具『顺利运作』本身就是件超高难度的事情啊……」 尽管处于共同作战状态,但「红」使役者们并没有彼此明确解说过宝具的性能;只有狂战士的主人例外。 宝具名为「疵兽咆哮【g warmonger】」,因为宝具性质太过特殊,如果在一般圣杯战争之下,基本上这位英灵肯定不可能存活下去。 「但『黑』使役者们要是没有相应策略,只是不断伤害他,情况或许会变得很有意思。」 没错,如果是受愈多伤、承受愈多损害,就会变得愈强大的那款宝具──甚至有可能一发结束掉这场圣杯大战。 「……唔。」 弓兵不快地抽动鼻子,金属和机械油的气味对接近动物的她来说,似乎是难以忍受的恶臭。 「怎么了?」 「被发现了,『黑』使役者正往这边接近。」 弓兵的知觉比骑兵敏锐得多。如果她所言属实,应该很快就会接敌了。 「──动手吧。」 「好。」 两位使役者召出自身武器。 骑兵召出的枪,与「红」枪兵的枪大相径庭。枪兵的猛枪是藉由锐利的枪尖及超重量带来破坏,但骑兵手中的枪则是适合短兵相接,「打造」成单纯却坚固耐用的枪。 从枪的长度与可以轻松单手持握来看,应该是也可用来投掷的枪。骑兵似乎不打算使用原本的武器「骑乘」,而打算以短兵相接的方式应战。虽然平常作风偏向蛮勇,但见他态度依然悠哉自得,明显表现出这个「红」骑兵是个突出的豪杰。 另一方面,弓兵则是理所当然地拿出一把弓。那把比她还大的黑色西洋弓,据说是狩猎女神【阿缇蜜思】赐予的天穹之弓。弓本身名叫陶罗波罗斯,也是别号公牛杀手的女神阿缇蜜思的另一个名字。这是一把与弓兵非常匹配的好弓,世上没有这把弓射不穿的物体。 「那么骑兵,我先撤后支援你跟狂战士吧。」 她说完立刻撤退,潜入森林的黑暗中。看著她退去的骑兵尽管感觉得到她的气息,却无法得知她身在何处。如果是超一流的猎人,与森林融为一体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好喔,就来稍稍闹个一下吧。」 随后,连骑兵都可明确看出的影子有两道,缓缓从森林深处出现,从气息来看两者都是使役者,看样子对方打算「只用两位」来收拾「红」骑兵。 「──去你的『黑』使役者,瞧不起我啊?不全体出动,是没有机会胜过我『红』骑兵的喔。」 嗤嗤笑著的脸上充满绝对的自信,尽管没用上原本该用的武器,浑身仍满是活力与强大的斗志。 「……啊、啊啊………」 「……」 两位使役者现身。一位是手中握著巨大继欢的少女,「黑」狂战士;另一位是昨夜与「红」枪兵激战过一轮到天明时分的「黑」剑兵。 「嗨,两位好啊。你们是剑兵跟……狂战士没错吧?」 剑兵无语点头,狂战士则以低吟声回应「红」骑兵的问话。 「我是『红』骑兵。对了,不用担心,我没骑乘并不是因为战争才开 打我就失去坐骑,而是因为拿来对付你们两位太浪费了。总之要是你们不凑齐七位杀过来,打起来就毫无乐趣可言啦。」 骑兵用半开玩笑的口气宣告,表明你们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如果想要我拿出真本事,就全体出动再说吧。 但与他对峙的也是尊爵不凡的英灵,狂战士的低吼变得粗暴,剑兵也不悦地挑了挑眉。正常人光是接触到他们的杀气,就足以被捏碎心脏了吧。 ──但「红」骑兵就算看到他们的反应,依然一派轻松。即使承受了野兽般的凶暴与不负勇者之名的沉重压力,他脸上仍旧维持著挑衅的笑容。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杀意和憎恨,对世界上只要有唯一挚友和心爱女人就满足的英雄来说,这些跟吹过的微风没两样。 硬要说,只有时代和手中的武器不同。这就是常态,没什么不一样,然后他也会一如既往地舍弃一切。 这就是「红」骑兵生前喜爱的人生型态。 「──来啊,让你们实际体会什么叫作真正的英雄、真正的战士。」 骑兵架起枪,这一瞬间,「黑」剑兵因为斗气能与之抗衡而克服;「黑」狂战士则是因为属于人造生命,情感淡薄而得以带过。否则若是正常人类在场,想必精神会轻易崩坏。 三──倒数开始。 森林广阔,满地都是不利于挥枪舞剑的高大树木。 二──渐渐冻结的空气令人再熟悉不过。 但是,现行三把武器中,枪有最优秀的「突刺」攻击方式,只要有这把能够一击贯穿心脏击刺穿头盖骨的「杀英雄之枪」,「红」骑兵就不认为环境对他不利。 一──即将爆发,彷佛时间停止的感觉。 而且最重要的,只要有世界驰名的弓兵支援,「红」骑兵的自信就完全不会动摇。 零。在场所有东西被吹飞,被当成不纯之物扫掉。有人前进、有人举起武器、有人跃起。 §§§ 「红」狂战士完全不把出面迎战的人工生命体和魔像当一回事,这些人工生命体和魔像完全不堪一击,但「黑」使役者们却不见焦躁。本来只要是英灵出马,有这样结果也是理所当然,不需惊讶。 「……说是这样说,但我觉得打成那样还是要算成例外吧。」 「──真是凄惨。那个狂战士不是靠技术,而是傲慢的力量屠杀敌人的怪物。他完全不管术理,彷佛是只为了战斗而生的英灵。他并不是因为身为狂战士被狂化才变成那样,而很有可能是除了狂战士之外,没有任何职阶符合他的特质。」 「黑」弓兵同意「黑」骑兵的说词。两人身边站满了与方才完全不能比的大量魔像,千界树将制造出来作为战争用战力的半数以上魔像都投入在这场捕捉战上了。 「他会不会用同样方式杀了你我啊?」 「看他蛮力那么强,的确很有可能,务必要躲开直接攻击。」 「好喔──我尽量──」 骑兵的声音没精神到感觉不出任何战意,弓兵见他态度如此露骨,便刻意到他耳边嘀咕: 「……我知道你意愿很低,但要是在这里不小心丧命,就没有办法救助他喽。」 「我、我知道啦!」 骑兵站起来拍了自己的双颊打起精神,并执起长枪,一副要敌人随时放马过来的态度。那是一把装饰华美的黄金骑枪nce】。 「骑兵,某种意义上你肩负了最危险的任务,请千万不要大意。」 弓兵说完后化为灵体,应该是打算回到他原本该待命的城墙上去吧。落单的骑兵叹口气自言自语: 「……唉唉,真是的,我就最不擅长应付这种的啊,我最讨厌危险了。但是呢,也只能去做了吧!」 极为开朗明快的声音──就像要呼应他一样,另一道声音跟震动渐渐从树林那端靠近过来,但身影仍然埋没在黑暗之中,无法掌握。 ──来了吗? 接著突然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吹过的风声支配周围;但是狂战士并不具有断绝气息的手法,即使还没现身,也明确地表示了自身存在。 骑兵抱著对方在这里的明确预感,打算踏出一步的瞬间。 「──好了,压制者啊,傲慢溃堤,强者的骄傲将被打散的时机到来了!」 「红」狂战士打飞大树现身。 「……哇喔。」 一打照面,骑兵就立刻想脚底抹油了。 他不怕巨人,毕竟过去曾与有几十只手臂的巨人加里戈蓝对抗过,甚至还意气风发地拖著他到处跑。 他不怕面貌凶恶的人,也不怕拿愤怒疯狂的怪物当对手。但是,当面貌凶恶的巨人脸上带著微笑呢──就有点可怕了。 没错,就是因为他在笑才可怕。明明杀入敌阵却还在笑,不是对自己相当有自信,就是早已疯狂到完全不在乎自身处于有利或不利的境地了。 身高超过两公尺,手中握著罗马短剑;从刚刚的那一击来看,拳头本身应该也有十足破坏力吧。 再加上他的强壮程度根本破格,就算自己的一招能够使其负伤,应该也无法将之打倒──没错,尽管知道自己只能伤害对方,但「黑」骑兵还是被期望来打头阵,也知道自己必须打头阵。 「──不过嘛,我就是为此被召唤出来的啊,要说没办法也是没办法呢。好喔,只好动手啦!」 「黑」骑兵露出不输「红」狂战士的得意笑容,举高方才提在手中的黄金骑枪。 「远方之人聆听此声!靠近之人好好看著!我乃查里大帝麾下十二勇士之一阿斯托尔弗!堂堂正正地──一决胜负!」 骑兵不仅随心所欲地吼出很久没讲的开场白,甚至很乾脆地说出了应该隐瞒的自身真名。幸好「红」狂战士并不存在因为对方真名为何,就会改变作战方式的思维模式。 「哈哈哈哈哈,很好,你的傲慢很棒。来吧,来践踏我看看吧!」 狂战士一边笑一边冲向骑兵。他的动作意外地敏捷,有如一只身体跟棕熊一样庞大的山猪失控暴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边笑,一边从上段往下攻击──狂战士这猛烈一记足以压垮骑兵娇小的身躯,但骑兵华丽地闪开了。 「……咿!」 他确实闪过了,但遗憾的是世界上存在那种即使躲过也没有意义的攻击。狂战士的攻击在大地上刻出爪痕,波及一旁的骑兵,光靠冲击力就将之打飞。 「痛痛痛痛痛……这一下也太过分了吧。」 骑兵扳著脸,搓揉撞到的腰部站起来……面对只要接触就会被打飞,无法以力量抗衡,就算想巧取也不可能成功的对手,他眼中依然没有一丝恐惧。 他毕竟是个英灵,而且说到查里大帝十二勇士中的阿斯托尔弗,据称就是个「理性蒸发」的蛮勇之徒,也是个周游世界创造许多传说的冒险家。 这样的他透过冒险所获得了许多魔术礼装──例如号角、书本、鹰马、闪耀黄金色的骑枪。 「好啦,阿尔加利亚……我们上!让他见识你的力量!」 骑兵冲出,即使没有骑乘坐骑,但他的冲刺依然如电光石火。不过,对几乎没有感情的「红」狂战士而言,来自「黑」骑兵的攻击只会使他欢喜,绝不值得恐惧。 只要敌人给予的攻击愈强烈、场面愈显得绝望,翻盘逆转的一击就更让人愉悦。即使腹部被贯穿,这个狂战士还是会反击。 因此,狂战士抱著肯定的想法再次举起剑,彻底压缩的腹肌有不逊于钢铁的坚固。 「──一触即摔【trap alia】!」 但「黑」骑兵的骑枪并非以杀伤敌人为前提。当然枪就是枪,被刺中会受伤,贯穿心脏还是会死人。 不过,这种用法就只是一般的骑枪──并没有赋予什么强化魔术,也不是可以贯穿所有物体,更没有什么绝对会命中心脏的因果论。 尽管如此,这把骑枪的力量在战场上却非常要命。 狂战士有股自己正在往下掉的感觉,原本应踏著的大地消失,让他瞬间忘了自己应该往下挥出的剑。虽然他仍保持微笑,也没有吃惊,却无法颠覆这没有道理的现况。 宝具「一触即摔!」,这把被随便取了个名字的骑枪,真的只能发挥如字面所述的效果。若按照传说所述,这把契丹王子阿尔加利亚爱用的骑枪,可以让碰到它的所有物体立刻摔倒。在战场上,重装骑兵若坠马,就等于面临死亡。即使不上战场,但只要拿这把枪参加骑枪比武,也不难想像可以获得多少名誉。 如果将这把枪作为宝具,用在使役者身上,就会以将膝盖以下强制灵体化的方式实现传说。不管碰到身体哪个部位──就算从以魔力编织成的盔甲外接触也一样,骑枪会强制切断膝盖以下的魔力供应,导致使役者暂时无法构成肉体。 话虽如此,光靠这样还无法阻止「红」狂战士。只要他膝盖以上的部位完好,就算用爬的也会打算打倒对手吧。 「只是失去双腿无法阻止我。」 「……嗯,你说得没错,所以我们现在才要开始阻止你。好啦,一起上!」 「黑」骑兵号令的同时,一旁待命的魔像们一口气扑了上去。 重量超过一吨的魔像压在「红」狂战士手臂上意图封住其行动,但他像个孩子一样乱挥手臂就将之击退。魔像的上半身被他一拳打碎,然而魔像的优势就在于即使头部粉碎,直到机能完全停摆之前都还可以自由活动。 它们简直像捕捉到猎物的蚂蚁一样整齐划一地覆盖住「红」狂战士。但它们的猎物不是无力的小动物,也不是绿色毛毛虫,不论蚂蚁怎样啃咬,巨人都不可能停下。 「红」狂战士不会停下,尽管膝盖以下的部位被灵体化,依然直直朝著城堡进击。 「哈哈哈哈哈,这很好,完美极了。大量敌兵,且我满身疮痍。噢,这才是──获胜时更有高唱凯旋之歌的价值吧!」 狂战士身上各处压满了魔像,彷佛膨胀了两圈。身上披著由岩石、青铜、铁构成的盔甲,他仍持续前进著。 往前、往前,只是往前,「红」狂战士虽然愚蠢,却不是妄想之徒。 透过鼻子、肌肤、耳朵、双眼、舌头──他知道压制者就在前方。 「嗯,了不起。术士,不需要惭愧,你的魔像们真的表现得很好,只是这狂战士太异常了。」 「……!」 「红」狂战士加速前进,他扯开层层覆盖身上的魔像,的确看见了。 「你是──」 「没错,『红』的狂战士啊,若尔所求之物乃是权力者孤就是立于其顶点之人。」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红」狂战士欢欣鼓舞地伸出手。还差一点,还差一点这只手就可以抓到压制者了。每次、每次都是在这样的苦难之后获得满满的荣耀与欢喜,狂战士的逻辑完美且完善,没有任何可以攻破的余地。 但他忘了很重要的事情,在这样苦难之后等待著他的,只有悲惨的死亡和残酷的结局而已。 狂战士勇猛前行,有如冻僵的双眼看著「黑」枪兵弗拉德三世,在这罗马尼亚称霸,无情地杀戮所有敌方的英雄。然后,与之敌对者带著恐惧之情称呼他为── 「极刑王【穿刺公】」。 「黑」枪兵如此宣告的同时,附近的土地隆起。 「压制者啊,我会……打倒你!」 狂战士无惧魔像的重量举高了剑,一根尖锐的桩打在他的手臂上。即使不觉得痛,但这根桩仍然阻止了他的行动。 「孤的生涯一直都在与尔这种叛逆之徒作战。孤诛杀他们所有人并将其穿刺搁置直到肉体腐烂。然而──」 数公尺长的桩一口气连著魔像身躯贯穿狂战士。「黑」枪兵只是粗略地让他操控的桩做到「不至于贯穿灵核」的程度,因为他认为尽管要尽量避免杀死对手,但不需要因此做出消磨精神力的事情。 死了只是可惜,但如果运气好活下──就有更惨烈的地狱等著狂战士。 膝盖以下灵体化、魔像覆盖全身,加上心脏与大脑以外的部位全部被刺穿──即使如此,为了讨伐近在眼前的压制者,狂战士还是动了;这已经不是用憎恨或偏执可以说得通的状况。 没错,「黑」枪兵即使牺牲半数魔像也想确认狂战士的信念,想看看他是不是只是个认为反抗权力就好的愚蠢蛮人,或者即使发狂了仍然──将无论如何无法退让的一条线刻在自己身上呢。 枪兵满意地低吟: 「孤像这样与尔面对面后总算明白了。尔的叛逆是高尚灵魂的表现……无论何时都不允许强者蹂躏弱者,为了把强者拉下成为弱者而战。」 不是「为了」弱者,若只是这么表面的肤浅理由,狂战士到不了这里。他只是── 「尔非梦想家而是狂想家,梦想过平等的世界吗?孤头一次──想对叛逆者这种存在表示敬意。并且,对尔来说实属遗憾──」 枪兵一弹指,身旁的「黑」术士上前。 「孤要将尔的叛逆转变方向。『红』的狂战士啊,尔今后的主人就是我等了。」 「…………」 「红」狂战士不笑了,以凄厉无比的愤怒表情面对「黑」枪兵。枪兵所说的话是「从属」,对狂战士来说那是比死还严重的屈辱,也是绝望。 「那么──」 「黑」术士淡然地命令压制狂战士的魔像们,它们立刻改变形体成流体状,与桩一起缠住狂战士。即使是反叛的英雄斯巴达克斯,也没办法挣脱这石牢吧。 「术士,解剖就交给你了。」 「……遵命。」 「黑」枪兵就这样对狂战士没了兴趣。既然即将变成自己的部下,那么他该露出尖牙的对象就不是「黑」,而是「红」。对枪兵来说,只要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黑」骑兵对即将回去的「黑」枪兵大叫: 「好啦,我想我已经没事做了,就先闪人啦!」 然后,骑兵很快地灵体化回到城堡,当然是为了利用现在这个混乱状况。暂时应该没人有余力顾虑一个人工生命体,所以现在就是大好机会。 §§§ ──既是无敌,也是疾风。 「红」骑兵嗤笑「黑」剑兵与「黑」狂战士发出的猛攻,两位使役者搭配得天衣无缝,同时打出上段与下段的攻击。 但骑兵只消一个扭身、跳跃,靠著一把细枪就漂亮地挡下了两者的攻击。 「天真!」 并且几乎同时出脚。这种战法果然没有基于骑士礼仪,而是在战场上彻底磨练出来的武艺。 「黑」狂战士尽管被打飞,仍勉强重新站稳,每当她不悦地低吟,空间就会产生奇妙的挤压。但「红」骑兵看起来没怎么介意,再次与「黑」剑兵激烈冲撞。 两者身上没有一点伤,彼此的攻击几乎都无效。剑兵是染了龙血的大英雄齐格菲,若非b级以上的攻击手段几乎无法伤害他。因此,现在维持著均衡状态,但若这位骑兵的宝具能够贯穿龙血…… 『剑兵,你在干什么!他根本没受伤!用宝具,快用宝具!』 虽然主人提议,但剑兵只能忽视。因为「红」骑兵还没拿出真本事,他完全没受伤的谜底还没揭晓。 究竟对方拥有跟自身宝具同等的防卫能力呢?还是超过其上的能力?又或者必须满足什么特定条件才能够伤害他呢? 如果在此使用宝具,就等于泄漏真名──今后的战斗想必将因此陷入不利。假设能在这个时候收拾掉骑兵,确实会带来压倒性的好处……但要是他没死又会怎样呢? 不用说,自己就会变成因使用宝具而泄漏真名的蠢才,再加上若骑兵没有在此做个了断且顺利逃脱,那么自身的真名就会完全泄漏给敌对阵营了。这么一来,对手今后将彻底针对自己背后的弱点攻击吧。 「黑」剑兵虽然喜欢被说成有勇无谋,却不喜欢被说是个蠢才,因此他只能默默忽略这项指示,并希望主人理解。一般来说,这时候应该尽可能仔细地加以说明,但很遗憾他现在根本没有那个余力。 「红」骑兵先往后一跳,可能想要重整旗鼓吧。 「……彼此都没招了呢。」 「……」 剑兵遵照与主人之间的约定不说话。见他这么没反应,「红」骑兵露出有点不悦的表情。 「反应真冷漠。在战场不会笑的人,在乐园【elysium】也会忘了要怎么笑喔。这个世界被阴沉的气息腐蚀化脓,既然如此,至少消散之刻要快活地走啊,不觉得吗?」 ──不觉得。在战场上笑,有时会变成污蔑对手的行为不对,是至少有可能会让对方这样认为。若彼此认同对方的力量,可以一同欢笑,那当然会变成战场上的爽朗之风;但在尸体前面笑就只是嘲笑罢了。 「红」骑兵笑著对无言表示拒绝之意的「黑」剑兵说: 「……我是说,『消散之刻要快活地走』喔。」 下一瞬间,比声音还快飞抵的看不见箭矢直接命中「黑」剑兵胸膛。 被打飞出去的剑兵撞断好几棵大树,翻了个跟斗倒下。 「……呜呜……!」 「黑」狂战士说不出话,但她瞬间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刚那一记是在「红」骑兵遥远后方的另一位使役者发出。 狂战士的思考冷静且迅速。来自远方的攻击,而且不是由魔力发出,是纯粹的物理能量一击──也就是弓兵! 虽然以下是推测,但在旁观看「红」骑兵战况的那位使役者理解到通常程度的攻击无法伤及剑兵,因此为了施加更高段的物理攻击而彻底拉满了弓。 刚刚发出的那记攻击明显超过a级程度,也因此能冲破「黑」剑兵的守护能力吧! ……问题在于对方位在我方两人都无法察觉的远处,再加上这里不是视野良好的草原,而是深夜里生长了茂密树木的森林之中。既然位在我方看不见的远处,就算对方的夜间视力很好,「黑」剑兵也应该只是个会动的点而已啊。 但对方射中了,这才是最恐怖的一件事实。拥有相当a级破坏力的超远距离狙击、在视野几乎为零的深夜环境之下瞄准、简直跟穿针引线没两样的超超精密射击。如果将这些一个个分开来看,或许都有人可以完成;但在所有条件都齐备的情况下还可以做到的英灵,究竟有多少个呢──! 「红」骑兵的脸突然绷紧。他凝视著森林另一边「黑」狂战士的身后咂嘴。 「……看来我们的狂战士完蛋了,但小姐你还在这里。狂战士换狂战士,彼此互抢也是公平,对不对啊?」 露出开朗且残酷笑容的「红」骑兵在握枪的手上加诸力量,尽管是不知道恐惧为何的狂战士,仍感觉得出那笑容有著某种深不见底的东西。 更重要的──从方才的攻撃可彻底明白,自己的攻击缺少了「什么」,就结果而论无法伤及他分毫。 「好啦,『黑』剑兵要几秒才能复活呢,十秒?二十秒?不管怎么样,不会比我出一招更快。」 不论逃亡、迎战、投降,全部的选项都被切断了。 「黑」狂战士只能咬著牙接受现况,或者完全解放自己的宝具,与之共赴黄泉吗? 被迫下决定的狂战士低吟做好觉悟,打算倾尽自己的全力打倒「红」骑兵── 但就在她这么想的瞬间,状况唐突地剧烈变化。她感受到来自后方的强大魔力奔流,反射性回头看去,视线前方能看到一脸苦闷地举起巨剑的人──就是「黑」剑兵。 §§§ 「黑」剑兵齐格菲的主人戈尔德焦虑不已,那个剑兵不仅不听从自己的建议,甚至还大意地被打飞出去。看来,「红」骑兵拥有相当了不得的耐力,从透过使魔的视觉观察到的状况来看,将参数相当优秀的「红」狂战士拉拢成我方战力的现在,只要能够打倒骑兵,千界树的胜利就无所动摇。 「……!剑兵!剑兵,宝具!用宝具!」 没有使役者在场倾听戈尔德发言,他一个人窝在房间里面不断送出指示。 一般的主人在使役者与使役者对战的时候,不会一一下达详细指令,那是因为他们对于使役者这种存在于战斗层面上给予绝对信赖,至少这些使役者的战斗经验与能力都在魔术师之上,因此主人只会针对战略层面开口。 除了「黑」剑兵和主人戈尔德的其他组人马都建立起了相当程度的主从关系。弓兵已经认同其主人菲欧蕾,与其说这两人是主从,更像是师生之间的关系;枪兵这边,只要达尼克贯彻臣子态度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塞蕾妮可虽然因为骑兵的奔放态度而头痛不已,但也被他的清廉与纯真所吸引,除非有非常严重的状况发生,不然应该不至于撕破脸;卡雷斯的使役者是狂战士,不仅忠于命令,也因为他们促膝长谈过,彼此之间已建立了共同作战的关系;罗歇和术士更不用说了,身为主人的罗歇打从心底敬重术士。 从召唤出来开始,戈尔德就放弃与剑兵沟通……他并不想去理解对方,只担心真名泄漏出去。 这是非常致命且绝望的错误,戈尔德不知道,「不知道剑兵在想些什么」。不知道他正觉得不平吗?想反叛吗?抱持杀意吗?打从心底污蔑吗?还是根本什么都没想呢? 彼此沟通就好了,说出自己在想什么、目标是什么、信仰著什么,戈尔德应该要问清楚这些,但他拒绝这么做,把使役者当成自身的装备看待。 这是来自他的虚荣心吧。压根认为使役者不过是使魔的想法,一直带给了他某种影响吧。 不论如何,戈尔德确实愚蠢到对与「红」枪兵和骑兵交手,虽然没有屈居劣势,但也没能获胜的剑兵感到焦躁。 尽管如此,若说他能以主人的身分站在剑兵身后守著战况发展,或者像一般圣杯战争那样,处于总是与其他六位主人及使役者为敌的状况下,他应该就不会做出「现在打算要做的愚蠢行径」了吧。 但戈尔德只是在安全的地点看著战场,万一剑兵被灭了,也只是他的名誉受损,不会面临性命危险。这类小问题一一堆积起来,压迫著戈尔德的思绪── 「剑兵────!『我以令咒命之!使用宝具击败敌方的骑兵』────!」 戈尔德这番话确实传达到使役者「黑」剑兵这边,既然用上了令咒,就算位在世界尽头,这句话也会直接刻印到剑士的灵魂上。 「……!」 剑兵不禁一度惊讶地回头望向城堡,戈尔德却没有现身。剑兵举起巨剑,解放剑中蕴含的力量,蓝色宝珠闪耀光辉,剑身开始散发撕裂夜晚的炫目橙色光芒。 「咕、呜……!」 不行,现在不可以使用这个宝具。只要喊出宝具的名字,九成会泄漏自己的真面目。会使用这把「幻想大剑【巴尔蒙 克】」的英灵,世界上只有一个。 要是被看穿真名,自己的弱点也会当下暴露。这么一来,自己将立刻落入不利形势之中。 话虽如此,若能打倒这个「红」骑兵──或许就有一试的价值,「黑」剑兵也同意这点,不会拒绝使用宝具吧。 不过他却无论怎样都只看得到「红」骑兵彻底发挥不死的特性,自己的宝具完全不管用的结果。 那个说不定不是靠单纯的强大力量就可打破的守护,而是「需要满足些什么」。比方带有火焰、雷击等特定指向性的攻击方式,或者某些条件,例如在森林里,或者夜晚就接近不死之身等。 拥有类似传说的英雄满地都是,这虽然不是英雄的小故事,但过去曾有过一条名叫弗栗多的龙,曾与斗神【因陀罗】定下「无论木、石、铁、乾燥物、湿物,所有武器均无法伤其分毫,且不分昼夜都无法进攻」这样的契约。 所以斗神选定既非白天也不是晚上的黄昏时分,并使用不湿不乾、同时不是由木、石、铁打造的海浪柱打倒了弗栗多。 ……没错,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全的不死之身,更别说这些使役者虽然是英灵,但横竖还是超脱不了「人类」这个框架。超出去的,原本就不是可以当成圣杯战争使役者被召唤出来,位于道理之外的存在。 自己也一样,不仅只要能拿出b级以上的攻击手段就可以造成伤害,加上唯一没有溅到龙血的背上那一点。只要锁定这一点,不论多弱小的使役者都有可能杀害自己。 「红」骑兵是哪一种不死呢?没有解开这个谜底就想靠蛮力压过,实在太──只能说,实在太过愚蠢。 虽然剑兵以全身的力量压抑,但令咒的命令是绝对的。剑已经填满魔力缓缓被举了起来。 「怎么著?这是剑兵……?」 「红」骑兵察觉了,看到举高剑准备解放宝具的他,尽管有些惊讶,但还是露出了带著嘲弄之意的笑容。 这么一来,解放宝具以外的选项也没了。看到骑兵脸上的笑容,剑兵知道自己那不希望猜中的推测命中了──心中涌起一股苦涩的感情。 即使如此,手还是停不下来,只有觉悟一途了。剑兵咬紧牙根,现在只能将全力灌注在这一击上。 「幻想大剑──」 「好,来吧,『黑』剑兵……!」 庞大魔力压缩,原本应该埋没在深沉黑暗中的森林一时之间切换成黄昏景象。那就是过去尼伯龙根一族打造,得以屠杀恶龙的圣剑之光。 但是──「红」骑兵那确信的笑容、嘲弄的表情实在令人厌恶不已,因为证明了这一招对骑兵不会管用。 「天魔失──」 只能祈祷这一击可以给其他人一些线索── 『以令咒命之!即刻中止使用宝具!』 就在高高举起,准备说出最后一字的瞬间,主人消耗了新的令咒。唯一能够中止由令咒下达出命令的方法,就是用第二条令咒覆盖掉原本的命令。 但「黑」剑兵应该是因为连续接收强烈的命令之故,无法承受地当场跪下。骑兵傻眼地耸了耸肩。 「……怎么,不用啦?是啦,这样应该可以节约魔力,但代价很大吧。刚刚应该是来自令咒的命令吧?」 骑兵露出打从心底蔑视的表情瞪著「黑」剑兵──身后的主人。 「哈!你的主人真是愚蠢透顶!用令咒命你发动宝具,接著又用令咒命你停止是吧。浪费令咒在圣杯战争中可是最危险的行为啊。」 他说得完全没错,这些话真的无从反驳。不过,若主人和使役者之间的关系良好就还有办法可想,但自己到现在都还没跟主人建立起关系。 「哎,是说像我主人那样老是躲著也很有问题就是了。真是的,既然这样还不如说完真名再──」 「红」骑兵说到一半,与「黑」剑兵彼此以讶异的表情互看了对方。滴出的血不属于剑兵,而是不论什么斩杀、打击都无效,甚至想直接承受宝具攻击的「红」骑兵,肩膀确实流下了鲜血。 「唔、啊……!」 瞬间,「黑」狂战士就像配合箭矢一样飞奔而出,目标不是骑兵,而是到现在都没现身的「红」弓兵。 另一方面,骑兵握住插在身上的箭一把拔出,像是要确认被射穿的肩膀不是幻影一样用手按住之后,低声质问: 「──什么人?」 他眼中已经没有剑兵和狂战士的身影了。 另一方面,「黑」狂战士一边往后方发射魔力,一边以猛烈的势头缩短与「红」弓兵之间的距离。她的前进方式明显与方才不同,与其说是奔跑,更像用浮游的方式移动。不仅双脚几乎不沾地,而且还透过踢蹬树木的方式加速。 能让她加速的主要原因,就出在她拥有的宝具「少女的贞洁【bridal chest】」上。 她的宝具不是单纯的打击武器。应该说,拿来打人根本是次要用途,她的宝具真正的力量在于吸收魔力。在使役者出面作战就会消耗主人魔力的圣杯战争之中、变质的魔力将四散于各处,最终融解在空气中消失。 她的宝具是弗兰肯斯坦的「心脏」,能吸收产生出来的剩余魔力。积存下来的魔力将透过心脏流入狂战士的魔术回路,甚至能做出模拟性的「魔力放射」。虽然这不是什么必杀宝具──但对以狂战士身分显现的她来说,没有比这个更方便的武器了。对只要全力活动,很快就会耗光魔力的狂战士而言,有了这个就可以像永动机一样持续战斗。 虽然看起来像是漫无目标地胡乱狂奔,但狂战士确实有朝「红」弓兵冲刺的充分理由。 方才「红」骑兵肩膀中箭的瞬间,一道念话突然传给了「黑」狂战士。 『听好了,刚才射出来的箭跟骑兵交给我应付,请你尽全力朝向敌方弓兵冲刺。』 狂战士「呜呜呜」地低吼否定,表示这么做也没用,不管做什么都对这个骑兵起不了作用。 『不,我的箭例外地对那个男人有用。虽然要一次对付他们俩有点辛苦──但请相信我。』 听到这句话,狂战士停止抗议。反正她已经没多少选项了,那么现在也只能相信「黑」弓兵看看。 当箭矢贯穿「红」骑兵肩膀的瞬间,狂战士毫不犹豫奔了出去。 「喃──────────────────────────喔喔喔喔喔唔!」 狂战士咆哮、猛暴、疾冲。 目标是隐身在黑暗之中瞄准我方,尽耍些小手段的弓兵。要将之拖到月光下,砸烂对方的头盖骨──! 伫立在千界城堡厚重城墙上的「黑」弓兵,看到自己射出的箭一如预料贯穿「红」骑兵的肩膀后安下心来。 「主人,请让剑兵退下。对手若是那个骑兵,他在那里也没有意义。」 「……我知道了,我去通知叔叔。」 菲欧蕾联络之后,剑兵便立刻灵体化消失……看样子是避免了最糟糕的情况发生。宝具并没有完全发动,剑兵暴露出真面目这件事情是有可能避免掉了。 话虽如此,付出的代价却太大。令咒虽然拥有绝对命令权,但功用绝对不仅如此,使役者可以透过令咒提供的庞大魔力,行使各式各样的奇迹。而现在一口气丧失了两次这样的机会,留在剑兵主人戈尔德手中的令咒,恐怕只剩下一道了。 「主人……因为敌方有可能偷袭,所以请你也撤离这里,若有紧急状况,请使用令咒召唤我。」 听到弓兵这番话,主人菲欧蕾以楚楚可怜的态度点头回应。 「好的,弓兵……愿你平安无事。」 一脸惨白 的菲欧蕾看起来实在太虚无飘渺,于是弓兵希望她能够相信自己而露出非常稳重的笑容回应: 「菲欧蕾,不用担心,我是你的使役者。」 菲欧蕾离去后,弓兵观察森林的更深处,敌方派出了「红」骑兵与「红」弓兵。 他拉满弓,瞄准在深邃大森林更深处的「红」骑兵,心无旁骛地专注在这一箭上。 那就像高挂天空的星辰一样美丽且完美的姿态。没错,「黑」弓兵凯隆,像大海一样稳重的青年,就是世上最有名的弓兵射手座的雏形。 解放的箭矢有如流星──直直向前飞去。 §§§ 「──蠢货,你连应该解放宝具的时机都不会判断吗?」 戈尔德一句话也无法反抗达尼克冷漠的声音,只能低头不语。耻辱、绝望、愤怒,各种感情错综复杂,侵蚀他的脑与内脏。 接到弓兵的紧急联络后,达尼克急忙冲到戈尔德身边,强制他再次使用令咒。如果没有弓兵那句「剑兵的宝具对他不管用」,就会因为没用的这一招完全泄漏「黑」剑兵的真名了。 「你所做的只是浪费令咒,而且还浪费了两道……但我想这总比泄漏真名出去要好得多。」 他们的作战方针是必须隐瞒「黑」剑兵的真名到非得解放宝具的时刻为止。齐格菲独一无二且最有名的弱点──也就是因为被菩提树叶盖住,没能溅上龙血的背上那部分。达尼克判断至少在打倒拥有「断绝气息」技能的刺客之前,必须隐瞒这项弱点。 但因为戈尔德失控,差点失去了一切。那个「红」骑兵可能已经掌握了剑兵的真名,就算没有,只要给出一些线索,对方就很有可能看穿这个剑兵究竟是何方神圣。 「让剑兵实体化。」 「……」 戈尔德不说话,让随侍在身边的剑兵实体化。剑兵以恭敬的态度跪在主人戈尔德与达尼克跟前。 「剑兵,请起来。我想问你一件事,那个『红』骑兵……察觉了你的真名吗?」 「……剑兵,回答。」 戈尔德这句话让剑兵认为他允许自己发言,于是开口: 「我并没有完全解放宝具的真名,虽然对方有可能从我的身形和耐打程度推测我是谁──」 「泄漏的可能性偏低,是吗?」 剑兵点点头,达尼克大大叹了口气: 「但是……还是有可能被看穿真名,我想应该要派个人护著你的身后。」 达尼克思考了一下,选定「黑」骑兵担任这项工作。弓兵在这场战争处于指挥官立场,我方需要他指挥作战;而身为王的枪兵或狂战士、术士之类的则不考虑;刺客到现在还没现身,既然这样,能自由阔达地活动的骑兵应该最适合与他一同站上前线。 『达尼克阁下,可以借点时间吗?』 声音传进沉浸于思考的达尼克意识之中,看来是术士传来的念话。他同样以念话回应。 『怎么了?』 『骑兵似乎带著我正在寻找的人工生命体逃走了,那位人工生命体是非常贵重的人才,希望务必能带回来──』 『……什么跟什么啊。』 达尼克先因为骑兵的破天荒举止傻眼,他带著人工生命体逃走了?无法理解,如果说他背叛了还好懂一点。 『我不知道,我的重点只在人工生命体上。』 『那个人工生命体为何贵重?』 『……因为或许能够用他来当「炉心」。』 『──喔,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我知道了,我马上派使役者追踪。』 术士说了『麻烦了』之后,就切断念话。 达尼克立即命令伫立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戈尔德,要他跟剑兵一起追上骑兵,带回他准备放走的人工生命体。如果真的如术士所说,这个人工生命体可以用来当作炉心,那么就是再美妙不过的一件幸运事,无论如何都得将之抓回。 虽然戈尔德对这无聊的任务感到不满,但他毕竟无法反抗族长达尼克的命令,只能动身追踪骑兵和人工生命体的去向。 原来如此,「逃亡了」这项事实确实值得惊叹,而且逃亡者不是战斗用人工生命体。想必任谁作梦都无法想像,原本制造来供应魔力的脆弱人工生命体,竟可以用魔术破坏玻璃槽逃亡出去吧。 但说到底不过是个人工生命体,逃了就逃了,也不能怎么办。说起来,那玩意儿的肉体构造本身就满是缺陷,这个部分没有任何幻想的空间,也构不成障碍。 但若扯到「炉心」就是另一回事,即使派出使役者,也无论如何都得拿下这个人工生命体。 可是,为何骑兵想放走人工生命体?他们不可能一起逃亡,毕竟骑兵是使役者,是个只要切断连线,甚至没办法独自存活下去的使魔。 也就是说,骑兵想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拯救人工生命体?不可能救得了,那样的垃圾怎么可能融入人类世界呢── 对以魔术师身分活了百年的达尼克来说,这完全是无法理解的状况。 §§§ 剑、枪、骑乘、疯狂、魔术、暗杀──赋予使役者的职阶虽然各式各样,这之中只有弓兵拥有隐藏的力量。 话虽如此,但那是在操弓这种职阶上非得习得的一种技术,甚至不需附加在职阶技能上,理所当然持有的权力。 那就是「愈拉满弓,力量就愈强大」的单纯技术。 不过「红」弓兵手中的可是狩猎女神赐予的天穹弓,祈祷、瞄准,以浑身力量拉满,拉到超过极限──就几乎等于神力下凡。 人类的原罪是无论怎样高尚的圣人都无法抗拒的命运,同时如果是野兽就不会去意识的理所当然行为。人们称之为狩猎,对女子来说弓和箭就是为此而存在。 她是在狩猎女神的祝福下诞生的狩猎高手,操弓的技术已经达到神之境界,不管怎样的男人都追不上她的脚步。 真名为阿塔兰塔,是希腊神话之中最高超的女猎人。 而现在,她没办法像方才那一箭一样紧紧拉满弓。现在必须重视速度,关键就在能以多快的速度完成搭弓、引箭、放箭的一连串动作。 「黑」狂战士跟那个剑兵不同,并没有神、恶魔或其他存在赐予的守护能力。只要射出愈多箭,就有愈多机会贯穿她。 「──蠢才,疯了吗?」 「红」弓兵对逼来的狂战士吐露没有意义的话语,不管她跑得多快,两者之间都还有足够距离,在没有令咒支援的情况下,不可能一瞬间到达。 愈接近过来,狂战士自灭的机率就愈高。 「就用你的血……」 瞄准已经完成,弓不是用手,而是靠感觉操使。不管猎物的动作有多灵巧,箭一定会贯穿对方的心脏。 「补偿有勇无谋的行为吧──!」 射出的箭整支涂黑,这是在夜间战斗中,排除所有箭矢本身被发现可能性的结果。 更别说她的箭比音速还快,只消一眨眼便可看到对方心脏长出一支箭的结果吧,然后就结束了。 ──但是…… 「什么……!」 「红」弓兵到这时候才真正理解并体会,在圣杯大战中每个职阶都有两名使役者,也就是说,敌方阵营也可能有一位与自己拥有同等力量的弓兵。 ──被射掉了? 难以相信的事实令「红」弓兵走神了片刻。原来如此,确实可能被躲过,猎物突然趴下什么的根本就是家常便饭,就算被迎击也不稀奇。在打猎过程中,猎物反咬猎人是当然可能发生的事。 但是,刚刚击落自己的箭的不是偶然,也不 是她的猎物。对方是跟打猎完全无关的第三者,也就是应该在「黑」狂战士身后,位于遥远处的「黑」弓兵。 「居然瞄准了我的箭,并且射掉它了吗……!」 这八成是她生前也没体验过的耻辱,自己瞄准后射出的箭竟被第三者打掉,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发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恶,很快啊……!」 「红」弓兵立刻忘记耻辱。现在该做的,是葬送逼上前的狂乱者。面对方才的艺术性迎击,她选择的攻击手法是弹幕。 她的一只手一口气出现三支箭,并用这三支箭瞄准了冲过来的「黑」狂战士。 如果箭本身不算宝具,就不具有追踪性能,也就是说比起质,改以量来分胜负。 ……当然,不管哪支箭,只要直接命中就注定了敌方失败。拉起的三支箭分别精确地对准了胸部、头部、脚部等「黑」狂战士的要害之处。 没死也无所谓,只要对方动作缓下后再次拉弓便可。弓兵排除各种失败的可能性,以万全的态势射箭。 但所谓「万全的态势」也是很奥妙的玩意儿,心里觉得「万全」的状态,反过来说就是因为害怕失败而做出的不上不下选择。 「唔、嘎啊啊啊啊……!」 射中的箭只有两支,最后一支被「黑」狂战士打掉了。贯穿脚部与胸部的箭却不足以减缓狂战士的动作。 她原本就是人造人【弗兰肯斯坦】,擅长操控痛觉。只要不痛,伤势又不影响身体动作,自然不会妨碍她前进。 「……哼。」 到这里「红」弓兵很乾脆地放弃战斗。如果是自尊心很高的英雄,或许会留在现场直到最后,并与对方一决雌雄,而弓兵也有信心自己可以这样打倒「黑」狂战士。 但是,对拥有野兽般思考模式的她来说,尊严这种东西真的是该送给狗吃。她很快决定撤退,原本这就是一场前哨战,她的任务只是支援冲进来的狂战士;既然没能完成,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红」骑兵那边应该不用担心,可以自行回去吧。「红」弓兵于是背起弓,对杀来的「黑」狂战士宣告: 「──『黑』狂战士,我会再来。」 接著一个转身奔出。她认定「黑」狂战士没有攻击远处的手段而倾尽全力狂奔。原本阿塔兰塔在古希腊相关记述中,就是个脚程无人能比的猎人。她的脚程非比寻常的程度,是过去曾经对被她野性美吸引的求婚者表示「我会嫁给跟我赛跑赢了的人,但跑输的人代价就是死」,且真的将所有求婚者悉数射杀。 就算有「少女的贞节」的魔力辅助,基本脚程的差距还是太大。 「红」弓兵没两下就从狂战士眼前消失,狂战士虽然还不死心地徘徊了一下,后来总算认定对方已经逃跑,发出不悦的低吼。 但不管怎么吼,「红」弓兵早已不见身影,狂战士死心之后也迅速撤退了。 「……!」 「红」骑兵浑身颤抖,并不是出于耻辱,而是因欢喜而颤抖。他打从心底觉得,这场圣杯大战有可以伤害自己的对手真是太好了。 「黑」弓兵射出的箭就是那么精准漂亮,让他对认为世上没有人能胜过自军弓兵……阿塔兰塔的自己感到羞耻。 箭再射了过来,从微小的风切声与空气的变动来看,骑兵判断对方连续射出了五箭。逃往后方虽然简单,但是──从方才起,尽管逃开却被对方看穿落点,进而射箭过来牵制的状况已经发生过两次了。 对方要不是会读心,再不然就是拥有可以预测的技能或相关宝具。不管怎么样,「红」骑兵别说追上「黑」狂战士了,甚至连一步都动弹不得。 而且更重要的,是对方的箭贯穿了自己的守护。这就代表对方跟自己是「同等」的存在。骑兵认定拥有相应血统与实力的「黑」弓兵,是这场战争中自己最大的宿敌。 对方使出第三次速射。骑兵心想下一次就不要怕,上前吧──但连这个都被看穿,射出来的箭不知几时刺在膝盖上了。很久没感受过的鲜明痛楚,让骑兵无法压抑涌上来的情绪。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棒了!『黑』弓兵,你真是太棒了!你可以伤害我,并且杀害我吗?那我注定要与你一战!喔喔,奥林帕斯诸神啊,请赐予这场战斗荣耀与名誉吧!」 但在这时候一决胜负确实浪费,毕竟骑兵没有叫出应骑乘的坐骑,也没有观赏荣耀时刻的观众。在这种寂寥的森林里一决胜负,真的太可惜了。 现在「红」狂战士已经被收拾,己方的弓兵也已撤退,没必要留在这里孤军奋战。 「红」骑兵一弹指,上空立刻出现三匹骏马拉著战车,来到他身边跪下。 骑兵登上车夫座,高声叫喊: 「──『黑』弓兵啊!之后再分胜负吧!下次一定要让我拜见一下尊容!」 一鞭下去,朝天嘶吼的马匹们猛野地往天空冲去,那模样威风藻藻,让人觉得他不是逃回去,只是把战斗的机会改到下次再说。 另一方面,听到宣告的「黑」弓兵脸上也浮现笑容,但那笑容掺杂了些许苦涩。 「原来如此,既然这是圣杯战争,确实也有这种可能性呢……命运这种东西,有时甚至会对我们这些死者张牙舞爪。」 「黑」弓兵知道那个使役者,「红」骑兵的真面目。 他知道对方创造了许多传说,绝对配得上首屈一指英雄的称号,恐怕是此次圣杯大战数一数二的豪杰。 那个骑兵接受了奥林帕斯诸神发自内心的祝福,拥有可以让各种攻击无效、将之弹开的躯体。这就代表无法以物理方式打倒这位使役者,物理攻击跟「普通」使役者的攻击都对那个骑兵无效。 有资格伤害那副躯体的,只有跟他同样是由神明产下……也就是拥有「神性」技能者。「黑」阵营七位使役者中,拥有这项技能的只有凯隆一个人而已。 换句话说,在这场圣杯大战,如果自己不打倒「红」骑兵,就无法获胜。 话说回来,看骑兵那样子,应该还没察觉自己的真面目。虽然他总是轻忽大意这点,以一个战士来说确实是致命缺点,但这项缺点却从来没有暴露过……因为在他压倒性的力量跟前,这么小的缺点总是只有被盖过去的份。 但是以这次的情况来说,这轻忽大意的态度将会成为要他命的毒药。毕竟「黑」弓兵不只能够伤害他,还知道他的真名为何。 「尽管努力想要隐匿真名,世上还是有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颠覆的常识。没错,『如果是生前的知己,知道真名也是理所当然』。」 弓兵知道骑兵的真名,也知道他的致命弱点。 就因为他是拥有无与伦比强大力量的英雄,所以将会在这场大战中陨落吧。 §§§ 正当人工生命体练习走路时,气喘吁吁的「黑」骑兵突然开门闯入。身上带著一点伤的他,满脸笑容对人工生命体伸出手。 「现在是大好机会,来,逃跑喽!」 人工生命体立刻理解状况,抓著他的手一起跑出去。或许因为骑兵拉著他的关系,比起平常跑步时轻松很多;但毕竟原本的身体太过脆弱,导致两人的逃亡进度缓慢,没什么进展。 虽然好几次在城堡走廊与其他人工生命体擦身而过,但不仅没有任何一位叫住自己,相对的还透过冰冷的眼眸表露些许感情,不发一语地目送自己离去。那之中带著哀伤,跟微微的希望。 不过,面对城堡内另一种战力魔像时就没办法这样了。罗歇采纳术士的意见修改后的监视用魔像,正追踪著奔跑在 石地板上的两人。 毕竟有使役者骑兵在,它们没有贸然动手。术士也没打算自己出面追踪,他认为这是别人该做的事。 两人气喘吁吁,好不容易逃出城堡。钻出城堡东边的后门之后,眼前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水势彷佛下过豪雨般猛烈,明显用魔术动过手脚。 河流的对岸是一座光看就让人委靡的险峻高山,但越过这里就可以获得自由。虽然是只有一点喜悦跟严苛现实在等待自己的自由──但至少这份自由可以让自己产生想活下去的意念。 「嗯……我说你啊,从现在开始绝对不可以放手喔。」 人工生命体点点头,这附近一带很明显用魔术设置了陷阱或结界,若有状况可能影响不到使役者,但只是个人工生命体──而且只是使用魔术就濒临死亡的缺陷品,大概要不了十分钟就会一命呜呼。 不过,「黑」骑兵……阿斯托尔弗以非常有自信的表情露出别有他意的笑容。 「我有这个喔,锵锵!」 他取出一本厚重的皮革装订书,虽然封面上的文字和图形已经磨损不清,但人工生命体也能理解那很明显是一本跟魔术有关的书籍。 「过去我曾经帮助过一位叫作萝洁丝堤勒的女性,这就是当时她给我的。只要持有这本书,就可以破解所有魔术喔!」 人工生命体不禁感叹这本书真的很厉害,这似乎也是他的宝具。查里大帝十二勇士之一的阿斯托尔弗,随心所欲四处冒险的他是个据说最后甚至上了月球的冒险家,也难怪他会拥有稀世宝具。 「──只不过这个虽然是宝具,但很糟糕的是我忘了它的真名。」 骑兵有点害臊地低声说出不得了的真相。 「不过你不用担心,基本上这个东西只要持有就会生效,至少现代的魔术师应该无法伤我分毫……如果不是现代的魔术师【术士】,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然就是要用固有结界一类,非常接近魔法的产物才有办法。不过,一般来说不可能在架设结界时用上如此强大的魔术;而且说起来,千界树不至于只为了追杀自己【人工生命体】一个人就启用这样的大魔术。 「嗯……到底叫什么来著?魔法【luna】……万能【break】……攻【ma】、攻略本【manual】?之类的?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又好像不是……」 ……人工生命体忠告他,最好能在开战之前想起来,因为不知道宝具的真名而败退,实在已经不能用笨来形容了。 「有道理……总之,我们走吧。」 骑兵紧紧握住人工生命体的手后跃起,河川的水流虽然立刻卷起打算缠住两人,但理所当然地被书本效力弹开了。 「你还好吗?有办法走吗?」 人工生命体表示可以走一小段,并婉拒了骑兵打算背他的建议。人工生命体觉得必须靠自己的力量行走,直到再也走不动为止。 「唔,是弓兵交代的那个啊。」 骑兵有些不满地嘀咕。以他的立场来看,似乎不太能接受人工生命体只跟弓兵说了几分钟的话,就照著弓兵的指示去做这点。 「我知道了,我会陪你到你说不行为止。」 两人迈步而出。虽然人工生命体的腿不怎么痛,但体力完全跟不上。一旦疲劳自然会影响步调,脚跟和大腿也开始抗议。虽然人工生命体面对骑兵不断问他「还好吗?」时坚持自己走,但毕竟临时抱佛脚还是有其极限。 一个小时之后,如果没有骑兵搀扶,他就连一步也走不了。 「我觉得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 骑兵一边安慰,一边扎实地走在漆黑的山路上。抬头看不到任何星星,看样子这里施了迷惑方位的幻惑魔术,指南针和地图八成也派不上用场。但是,骑兵似乎认得路,只见他直直走在林间小路上。 「还好有我陪你吧?」 骑兵露出满脸笑容。一想到明天起就再也看不到这个笑容,人工生命体不禁觉得惋惜。他将回到圣杯大战之中,而自己──自己则必须思考怎么活下去。 自己死掉的可能性很高,而他在圣杯大战之中丧命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所以说,这回道别很可能变成生离死别了。 他是英雄、是冒险家,更是使役者,是为了作战而被召唤到现世,跟自己这种只为了消耗而被产出的存在差太多了。 「怎么了?在想什么吗?」 人工生命体含糊其词,没必要告诉别人自己毫无价值的自卑感。 埋在一片黑暗之中的森林非常安静,除了每次风吹过带起的细小草木摇摆声以外,甚至连鸟鸣也听不见。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防范使魔,架设在这座森林的结界简直彻底到病态的程度。 「啊~~好怀念喔……这种气氛!你知道吗?我过去曾经被变成树木喔。」 一边笑,一边抬头仰望天空的他说著过去的失败案例。阿斯托尔弗虽然经历过许多光鲜亮丽的冒险,却也有过同样多的致命失败经验。 每次参加骑马战都会被打败;中了好几次魔术陷阱;好不容易在月亮上找回的理性,也在不知不觉中就蒸发了。 尽管如此,阿斯托尔弗却没经历过挫折。应该说,他并不把失败和输当挫折看待。 「例如被变成树木的时候我觉得心情很平稳,意外地很不错呢。鸟儿会毫无戒备地停在我的手臂上,鹿和狼一类的动物也会来倚靠著我。」 能够这么想的恐怕只有他了,一般人被变成树木大概都会绝望不已吧。或许是天生乐天的个性让他能够这样,活著的时候总是向前看。 「你啊,打算怎么活下去呢?」 骑兵突然拋了个困难的问题。虽然弓兵也问过同样问题,既然现在的目标是活下去,那么答案只有现在没有余力思考自己想要度过怎样的人生了。 黑暗森林……没错,自己的人生就像这片黑暗。漫无目的,没有目标,彷佛甚至连要生存下去都很难的森林。 「这样啊……如果能尽早穿过这片森林就好了。」 发自内心慰劳的话语撼动小小的灵魂,人工生命体心想:啊啊,希望真的可以逃走,希望能在逃离之后跟骑兵尽情聊到忘我。 骑兵停下脚步,握著的手用力到甚至让人工生命体觉得有些痛。挡在两人跟前的,是「黑」剑兵与其主人戈尔德。 看样子他俩是先行绕过来埋伏,剑兵一如往常地面无表情,另一边的戈尔德则明显地表现出不悦瞪了过来。 骑兵叹气说: 「……嗯,你该不会有什么秘密?其实是使役者之类的?」 应该没有。但对骑兵来说,除非有这么大的秘密,否则他也无法接受为什么千界树要特地拘泥区区一个人工生命体吧。 戈尔德厌烦地说: 「骑兵,我们不能让那个人工生命体走,你退下。」 ──就算这么说,这个「黑」骑兵也不会乖乖听话。 「不要喔。」 骑兵直截了当地驳回戈尔德的提案,思考时间几乎等于零。那根本想都没想就迅速回答的态度似乎更惹毛了戈尔德,只见他彷佛正忍受著不悦般咬牙切齿。 「剑兵,去拿下骑兵。这你起码做得到吧?」 收到命令的剑兵向前一步。 「啥?你的主人正常吗?」 剑兵保持沉默,一口气向前跨步抓住骑兵的手臂与脖子,并把他从人工生命体身旁扯开后摔在地上。原本倚靠著骑兵的人工生命体,就像断线的人偶一样当场倒下。 「你──!」 这两位使役者的基本能力就有差距,骑兵被剑兵压制著, 后记 东出佑一郎 好了,虽然我现在已经在撰写后记,但关于我正执笔《fate/apocrypha》这件事情本身,到现在还给我一种脱离现实的恍如隔世感,好像作了一场暧昧模糊的梦……既然机会难得,我想回头看看事情走到这一步的经过。 首先最开始,应该是四~五年前了吧。正当我跟一位叫作奈须きのこ的伟大人物聚餐,相谈甚欢的时候── 「我说你啊,有没有兴趣设定使役者?」 「我要做──」 我想说这个人竟然随口说出很不得了的事情,并前往type-moon的办公室打扰,就看到堆积如山的新使役者。那就是我跟《fate/apocrypha》和《fate online》的相遇。 在充满魅力的众使役者之中,我个人最期待圣女贞德出场。现在回想起来,当初《fate/stay night》发表的时候,很多玩家都推测剑兵其实是圣女贞德。虽然大错特错就是了! 就这样,季节更迭,当我接到《fate online》流标的报告时,有种「好可惜喔」的遗憾。毕竟当时已经创造出十四位魅力十足的使役者了。 接著时光持续流逝,《fate/apocrypha》以未采用企画的形式刊登在《fate/plete material 4》里,而且似乎造成不小的话题,所以角川的某位编辑就来问我要不要写一下《fate/apocrypha》的短篇故事。这个短篇就是此企画的前身〈unbirth〉(收录在type-moon ace vol.7)。 在这个时间点处于所谓假预告的状态,就算要写,我也只打算写一个主人、一个使役者的短篇内容。但没想到当我去跟读过短篇内容的type-moon开会时,事情居然演变成「乾脆写成长篇吧」,然后我现在就在这里写后记了。 从最开始看到设定资料到现在已经过了约五年,这是一条漫长的路,但我认为我非常幸运──简直就像吸光了枪兵们的幸运一样──多亏如此,我才有机会把她们以作品的形式完成并问世。 诚挚感谢没有放弃这《fate/apocrypha》的各位。 然后当我一脚踏进「fate」的世界之后,就亲身体会到了为何虚渊大哥会去写出《fate/zero》的理由。光是写「fate」的世界就很愉快,妄想著魔术师和使役者的设定真的非常开心。以一个粉丝的角度来说,很难得有这么幸福的时光,更别说这虽然是平行世界,却是可以透过官方发表的内容。 以前我在杂志访谈中也提过,我自己认为《fate/apocrypha》的核心概念是跟玩家们表态「也有这种形式的fate作品喔」。在《fate/stay night》和《fate/zero》的系统和发展之下怎样都不可能……但要做出大家一定会想看的东西,就是这样。 如果有人以我的作品为契机,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又创造出新的「fate」,或者基于好玩而设定了新的使役者,那我会感到无比欣慰。 最后,我想感谢爽快答应协助考证作品中魔术的三轮清宗老师;在online企画时期思考使役者设定与设计的各位;因为登场人物多得跟鬼一样,让我感到诚惶诚恐的插画家近卫乙嗣老师;以及在各方面尽全力协助我的武内崇大人、奈须きのこ大人、type-moon的各位,在此致上我最大的谢意。 现阶段《fate/apocrypha》预计四集完结。那么就让我们在第二集(顺利的话,夏天左右)再见吧(注:以上为日版状况)! 东出佑一郎 好了,虽然我现在已经在撰写后记,但关于我正执笔《fate/apocrypha》这件事情本身,到现在还给我一种脱离现实的恍如隔世感,好像作了一场暧昧模糊的梦……既然机会难得,我想回头看看事情走到这一步的经过。 首先最开始,应该是四~五年前了吧。正当我跟一位叫作奈须きのこ的伟大人物聚餐,相谈甚欢的时候── 「我说你啊,有没有兴趣设定使役者?」 「我要做──」 我想说这个人竟然随口说出很不得了的事情,并前往type-moon的办公室打扰,就看到堆积如山的新使役者。那就是我跟《fate/apocrypha》和《fate online》的相遇。 在充满魅力的众使役者之中,我个人最期待圣女贞德出场。现在回想起来,当初《fate/stay night》发表的时候,很多玩家都推测剑兵其实是圣女贞德。虽然大错特错就是了! 就这样,季节更迭,当我接到《fate online》流标的报告时,有种「好可惜喔」的遗憾。毕竟当时已经创造出十四位魅力十足的使役者了。 接著时光持续流逝,《fate/apocrypha》以未采用企画的形式刊登在《fate/plete material 4》里,而且似乎造成不小的话题,所以角川的某位编辑就来问我要不要写一下《fate/apocrypha》的短篇故事。这个短篇就是此企画的前身〈unbirth〉(收录在type-moon ace vol.7)。 在这个时间点处于所谓假预告的状态,就算要写,我也只打算写一个主人、一个使役者的短篇内容。但没想到当我去跟读过短篇内容的type-moon开会时,事情居然演变成「乾脆写成长篇吧」,然后我现在就在这里写后记了。 从最开始看到设定资料到现在已经过了约五年,这是一条漫长的路,但我认为我非常幸运──简直就像吸光了枪兵们的幸运一样──多亏如此,我才有机会把她们以作品的形式完成并问世。 诚挚感谢没有放弃这《fate/apocrypha》的各位。 然后当我一脚踏进「fate」的世界之后,就亲身体会到了为何虚渊大哥会去写出《fate/zero》的理由。光是写「fate」的世界就很愉快,妄想著魔术师和使役者的设定真的非常开心。以一个粉丝的角度来说,很难得有这么幸福的时光,更别说这虽然是平行世界,却是可以透过官方发表的内容。 以前我在杂志访谈中也提过,我自己认为《fate/apocrypha》的核心概念是跟玩家们表态「也有这种形式的fate作品喔」。在《fate/stay night》和《fate/zero》的系统和发展之下怎样都不可能……但要做出大家一定会想看的东西,就是这样。 如果有人以我的作品为契机,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又创造出新的「fate」,或者基于好玩而设定了新的使役者,那我会感到无比欣慰。 最后,我想感谢爽快答应协助考证作品中魔术的三轮清宗老师;在online企画时期思考使役者设定与设计的各位;因为登场人物多得跟鬼一样,让我感到诚惶诚恐的插画家近卫乙嗣老师;以及在各方面尽全力协助我的武内崇大人、奈须きのこ大人、type-moon的各位,在此致上我最大的谢意。 现阶段《fate/apocrypha》预计四集完结。那么就让我们在第二集(顺利的话,夏天左右)再见吧(注:以上为日版状况)! 东出佑一郎 好了,虽然我现在已经在撰写后记,但关于我正执笔《fate/apocrypha》这件事情本身,到现在还给我一种脱离现实的恍如隔世感,好像作了一场暧昧模糊的梦……既然机会难得,我想回头看看事情走到这一步的经过。 首先最开始,应该是四~五年前了吧。正当我跟一位叫作奈须きのこ的伟大人物聚餐,相谈甚欢的时候── 「我说你啊,有没有兴趣设定使役者?」 「我要做──」 我想说这个人竟然随口说出很不得了的事情,并前往type-moon的办公室打扰,就看到堆积如山的新使役者。那就是我跟《fate/apocrypha》和《fate online》的相遇。 在充满魅力的众使役者之中,我个人最期待圣女贞德出场。现在回想起来,当初《fate/stay night》发表的时候,很多玩家都推测剑兵其实是圣女贞德。虽然大错特错就是了! 就这样,季节更迭,当我接到《fate online》流标的报告时,有种「好可惜喔」的遗憾。毕竟当时已经创造出十四位魅力十足的使役者了。 接著时光持续流逝,《fate/apocrypha》以未采用企画的形式刊登在《fate/plete material 4》里,而且似乎造成不小的话题,所以角川的某位编辑就来问我要不要写一下《fate/apocrypha》的短篇故事。这个短篇就是此企画的前身〈unbirth〉(收录在type-moon ace vol.7)。 在这个时间点处于所谓假预告的状态,就算要写,我也只打算写一个主人、一个使役者的短篇内容。但没想到当我去跟读过短篇内容的type-moon开会时,事情居然演变成「乾脆写成长篇吧」,然后我现在就在这里写后记了。 从最开始看到设定资料到现在已经过了约五年,这是一条漫长的路,但我认为我非常幸运──简直就像吸光了枪兵们的幸运一样──多亏如此,我才有机会把她们以作品的形式完成并问世。 诚挚感谢没有放弃这《fate/apocrypha》的各位。 然后当我一脚踏进「fate」的世界之后,就亲身体会到了为何虚渊大哥会去写出《fate/zero》的理由。光是写「fate」的世界就很愉快,妄想著魔术师和使役者的设定真的非常开心。以一个粉丝的角度来说,很难得有这么幸福的时光,更别说这虽然是平行世界,却是可以透过官方发表的内容。 以前我在杂志访谈中也提过,我自己认为《fate/apocrypha》的核心概念是跟玩家们表态「也有这种形式的fate作品喔」。在《fate/stay night》和《fate/zero》的系统和发展之下怎样都不可能……但要做出大家一定会想看的东西,就是这样。 如果有人以我的作品为契机,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又创造出新的「fate」,或者基于好玩而设定了新的使役者,那我会感到无比欣慰。 最后,我想感谢爽快答应协助考证作品中魔术的三轮清宗老师;在online企画时期思考使役者设定与设计的各位;因为登场人物多得跟鬼一样,让我感到诚惶诚恐的插画家近卫乙嗣老师;以及在各方面尽全力协助我的武内崇大人、奈须きのこ大人、type-moon的各位,在此致上我最大的谢意。 现阶段《fate/apocrypha》预计四集完结。那么就让我们在第二集(顺利的话,夏天左右)再见吧(注:以上为日版状况)! 东出佑一郎 好了,虽然我现在已经在撰写后记,但关于我正执笔《fate/apocrypha》这件事情本身,到现在还给我一种脱离现实的恍如隔世感,好像作了一场暧昧模糊的梦……既然机会难得,我想回头看看事情走到这一步的经过。 首先最开始,应该是四~五年前了吧。正当我跟一位叫作奈须きのこ的伟大人物聚餐,相谈甚欢的时候── 「我说你啊,有没有兴趣设定使役者?」 「我要做──」 我想说这个人竟然随口说出很不得了的事情,并前往type-moon的办公室打扰,就看到堆积如山的新使役者。那就是我跟《fate/apocrypha》和《fate online》的相遇。 在充满魅力的众使役者之中,我个人最期待圣女贞德出场。现在回想起来,当初《fate/stay night》发表的时候,很多玩家都推测剑兵其实是圣女贞德。虽然大错特错就是了! 就这样,季节更迭,当我接到《fate online》流标的报告时,有种「好可惜喔」的遗憾。毕竟当时已经创造出十四位魅力十足的使役者了。 接著时光持续流逝,《fate/apocrypha》以未采用企画的形式刊登在《fate/plete material 4》里,而且似乎造成不小的话题,所以角川的某位编辑就来问我要不要写一下《fate/apocrypha》的短篇故事。这个短篇就是此企画的前身〈unbirth〉(收录在type-moon ace vol.7)。 在这个时间点处于所谓假预告的状态,就算要写,我也只打算写一个主人、一个使役者的短篇内容。但没想到当我去跟读过短篇内容的type-moon开会时,事情居然演变成「乾脆写成长篇吧」,然后我现在就在这里写后记了。 从最开始看到设定资料到现在已经过了约五年,这是一条漫长的路,但我认为我非常幸运──简直就像吸光了枪兵们的幸运一样──多亏如此,我才有机会把她们以作品的形式完成并问世。 诚挚感谢没有放弃这《fate/apocrypha》的各位。 然后当我一脚踏进「fate」的世界之后,就亲身体会到了为何虚渊大哥会去写出《fate/zero》的理由。光是写「fate」的世界就很愉快,妄想著魔术师和使役者的设定真的非常开心。以一个粉丝的角度来说,很难得有这么幸福的时光,更别说这虽然是平行世界,却是可以透过官方发表的内容。 以前我在杂志访谈中也提过,我自己认为《fate/apocrypha》的核心概念是跟玩家们表态「也有这种形式的fate作品喔」。在《fate/stay night》和《fate/zero》的系统和发展之下怎样都不可能……但要做出大家一定会想看的东西,就是这样。 如果有人以我的作品为契机,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又创造出新的「fate」,或者基于好玩而设定了新的使役者,那我会感到无比欣慰。 最后,我想感谢爽快答应协助考证作品中魔术的三轮清宗老师;在online企画时期思考使役者设定与设计的各位;因为登场人物多得跟鬼一样,让我感到诚惶诚恐的插画家近卫乙嗣老师;以及在各方面尽全力协助我的武内崇大人、奈须きのこ大人、type-moon的各位,在此致上我最大的谢意。 现阶段《fate/apocrypha》预计四集完结。那么就让我们在第二集(顺利的话,夏天左右)再见吧(注:以上为日版状况)! 东出佑一郎 好了,虽然我现在已经在撰写后记,但关于我正执笔《fate/apocrypha》这件事情本身,到现在还给我一种脱离现实的恍如隔世感,好像作了一场暧昧模糊的梦……既然机会难得,我想回头看看事情走到这一步的经过。 首先最开始,应该是四~五年前了吧。正当我跟一位叫作奈须きのこ的伟大人物聚餐,相谈甚欢的时候── 「我说你啊,有没有兴趣设定使役者?」 「我要做──」 我想说这个人竟然随口说出很不得了的事情,并前往type-moon的办公室打扰,就看到堆积如山的新使役者。那就是我跟《fate/apocrypha》和《fate online》的相遇。 在充满魅力的众使役者之中,我个人最期待圣女贞德出场。现在回想起来,当初《fate/stay night》发表的时候,很多玩家都推测剑兵其实是圣女贞德。虽然大错特错就是了! 就这样,季节更迭,当我接到《fate online》流标的报告时,有种「好可惜喔」的遗憾。毕竟当时已经创造出十四位魅力十足的使役者了。 接著时光持续流逝,《fate/apocrypha》以未采用企画的形式刊登在《fate/plete material 4》里,而且似乎造成不小的话题,所以角川的某位编辑就来问我要不要写一下《fate/apocrypha》的短篇故事。这个短篇就是此企画的前身〈unbirth〉(收录在type-moon ace vol.7)。 在这个时间点处于所谓假预告的状态,就算要写,我也只打算写一个主人、一个使役者的短篇内容。但没想到当我去跟读过短篇内容的type-moon开会时,事情居然演变成「乾脆写成长篇吧」,然后我现在就在这里写后记了。 从最开始看到设定资料到现在已经过了约五年,这是一条漫长的路,但我认为我非常幸运──简直就像吸光了枪兵们的幸运一样──多亏如此,我才有机会把她们以作品的形式完成并问世。 诚挚感谢没有放弃这《fate/apocrypha》的各位。 然后当我一脚踏进「fate」的世界之后,就亲身体会到了为何虚渊大哥会去写出《fate/zero》的理由。光是写「fate」的世界就很愉快,妄想著魔术师和使役者的设定真的非常开心。以一个粉丝的角度来说,很难得有这么幸福的时光,更别说这虽然是平行世界,却是可以透过官方发表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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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间点处于所谓假预告的状态,就算要写,我也只打算写一个主人、一个使役者的短篇内容。但没想到当我去跟读过短篇内容的type-moon开会时,事情居然演变成「乾脆写成长篇吧」,然后我现在就在这里写后记了。 从最开始看到设定资料到现在已经过了约五年,这是一条漫长的路,但我认为我非常幸运──简直就像吸光了枪兵们的幸运一样──多亏如此,我才有机会把她们以作品的形式完成并问世。 诚挚感谢没有放弃这《fate/apocrypha》的各位。 然后当我一脚踏进「fate」的世界之后,就亲身体会到了为何虚渊大哥会去写出《fate/zero》的理由。光是写「fate」的世界就很愉快,妄想著魔术师和使役者的设定真的非常开心。以一个粉丝的角度来说,很难得有这么幸福的时光,更别说这虽然是平行世界,却是可以透过官方发表的内容。 以前我在杂志访谈中也提过,我自己认为《fate/apocrypha》的核心概念是跟玩家们表态「也有这种形式的fate作品喔」。在《fate/stay night》和《fate/zero》的系统和发展之下怎样都不可能……但要做出大家一定会想看的东西,就是这样。 如果有人以我的作品为契机,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又创造出新的「fate」,或者基于好玩而设定了新的使役者,那我会感到无比欣慰。 最后,我想感谢爽快答应协助考证作品中魔术的三轮清宗老师;在online企画时期思考使役者设定与设计的各位;因为登场人物多得跟鬼一样,让我感到诚惶诚恐的插画家近卫乙嗣老师;以及在各方面尽全力协助我的武内崇大人、奈须きのこ大人、type-moon的各位,在此致上我最大的谢意。 现阶段《fate/apocrypha》预计四集完结。那么就让我们在第二集(顺利的话,夏天左右)再见吧(注:以上为日版状况)! 东出佑一郎 好了,虽然我现在已经在撰写后记,但关于我正执笔《fate/apocrypha》这件事情本身,到现在还给我一种脱离现实的恍如隔世感,好像作了一场暧昧模糊的梦……既然机会难得,我想回头看看事情走到这一步的经过。 首先最开始,应该是四~五年前了吧。正当我跟一位叫作奈须きのこ的伟大人物聚餐,相谈甚欢的时候── 「我说你啊,有没有兴趣设定使役者?」 「我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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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时光持续流逝,《fate/apocrypha》以未采用企画的形式刊登在《fate/plete material 4》里,而且似乎造成不小的话题,所以角川的某位编辑就来问我要不要写一下《fate/apocrypha》的短篇故事。这个短篇就是此企画的前身〈unbirth〉(收录在type-moon ace vol.7)。 在这个时间点处于所谓假预告的状态,就算要写,我也只打算写一个主人、一个使役者的短篇内容。但没想到当我去跟读过短篇内容的type-moon开会时,事情居然演变成「乾脆写成长篇吧」,然后我现在就在这里写后记了。 从最开始看到设定资料到现在已经过了约五年,这是一条漫长的路,但我认为我非常幸运──简直就像吸光了枪兵们的幸运一样──多亏如此,我才有机会把她们以作品的形式完成并问世。 诚挚感谢没有放弃这《fate/apocrypha》的各位。 然后当我一脚踏进「fate」的世界之后,就亲身体会到了为何虚渊大哥会去写出《fate/zero》的理由。光是写「fate」的世界就很愉快,妄想著魔术师和使役者的设定真的非常开心。以一个粉丝的角度来说,很难得有这么幸福的时光,更别说这虽然是平行世界,却是可以透过官方发表的内容。 以前我在杂志访谈中也提过,我自己认为《fate/apocrypha》的核心概念是跟玩家们表态「也有这种形式的fate作品喔」。在《fate/stay night》和《fate/zero》的系统和发展之下怎样都不可能……但要做出大家一定会想看的东西,就是这样。 如果有人以我的作品为契机,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又创造出新的「fate」,或者基于好玩而设定了新的使役者,那我会感到无比欣慰。 最后,我想感谢爽快答应协助考证作品中魔术的三轮清宗老师;在online企画时期思考使役者设定与设计的各位;因为登场人物多得跟鬼一样,让我感到诚惶诚恐的插画家近卫乙嗣老师;以及在各方面尽全力协助我的武内崇大人、奈须きのこ大人、type-moon的各位,在此致上我最大的谢意。 现阶段《fate/apocrypha》预计四集完结。那么就让我们在第二集(顺利的话,夏天左右)再见吧(注:以上为日版状况)!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过去曾经有一位大英雄,是屠龙大英雄。 他是低地国王子,勇敢而高尚,每个人都称赞他的外表,歌颂他的荣耀。 男人们前仆后继地前来想当他的部下,女人们对他投以坚定的爱情。 英雄也回应了他们的期望。 他只拥有极短的休息时间,只是不断寻求战斗。不,不是他主动求战,而是战斗不会放过他那强大的力量。 从雾之一族【尼伯龙根】那儿获得名剑巴尔蒙克,讨灭邪龙【法布尼尔】时沐浴龙血获得钢铁肉体。 拥有无敌的剑与身躯,无怪乎许多战争需要他。他的生涯没有任何污点,拥有的只是绚烂的经历。 但他太像一个英雄──「过于英雄」。只要有人需要,他就会回应;只要有人下跪乞求,他就一定会握住对方的手。 希望他去屠龙,他就去屠龙;希望能一亲绝不服从任何人的美女芳泽,他就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完成;在这之中不存在善与恶……简直像活生生的愿望机,但他本人认为这样就好。说穿了,善恶也只是立场问题。 如果中饱私囊的官员对他诉说家人遭到杀害,他就去报仇。 为贫困所苦的村民则只因为没有索求,就被他舍弃。 因为如果不这样,将会没完没了。他不可能用自己的双手抱起世上一切,所以他决定一旦有人需要他就会予以回应。 行为无关乎自己的意志,战斗无关乎自己的喜好。就在英雄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察觉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有希望、没有梦想也没有描绘未来的蓝图。虽然有人把英雄当成理想的存在,但关键的英雄本人却失去了理想。 ──这是何等欺瞒,简直像无法咬合的齿轮。如果有人需要就予以回应,当然会渐渐不知道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 尽管迷失、仿徨──还是相信尽头有著什么,相信结束时会有什么。英雄只能持续战斗。 他不会败北,他不可能败北。既然被寄望获胜,不论要踏过多少苦难和绝望,他都会抓住胜利。 胜利、胜利,只有胜利。「请打倒那个怪物」、「请拯救我们的村庄」、「请打倒我们的敌人」、「想要那座山」、「想要那个美女」、「想要那个国家」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愿望;有多少乞求就会同样实现。 英雄早已变成名为英雄的「圣杯【系统】」,但他觉得无所谓,因为接受感谢感觉并不差。 如果被以「只有这个办法了」的神情拚命乞求,内心当然会被打动。 所以英雄只是一直持续这么做──直到最后甚至成功屠龙。但他内心有个空洞,底部什么也没有,只有空虚的黑色空间扩展于此。 明明爱著人。 明明爱著世界。 但只有这份空虚怎样也无法填补。 英雄名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过去曾经有一位大英雄,是屠龙大英雄。 他是低地国王子,勇敢而高尚,每个人都称赞他的外表,歌颂他的荣耀。 男人们前仆后继地前来想当他的部下,女人们对他投以坚定的爱情。 英雄也回应了他们的期望。 他只拥有极短的休息时间,只是不断寻求战斗。不,不是他主动求战,而是战斗不会放过他那强大的力量。 从雾之一族【尼伯龙根】那儿获得名剑巴尔蒙克,讨灭邪龙【法布尼尔】时沐浴龙血获得钢铁肉体。 拥有无敌的剑与身躯,无怪乎许多战争需要他。他的生涯没有任何污点,拥有的只是绚烂的经历。 但他太像一个英雄──「过于英雄」。只要有人需要,他就会回应;只要有人下跪乞求,他就一定会握住对方的手。 希望他去屠龙,他就去屠龙;希望能一亲绝不服从任何人的美女芳泽,他就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完成;在这之中不存在善与恶……简直像活生生的愿望机,但他本人认为这样就好。说穿了,善恶也只是立场问题。 如果中饱私囊的官员对他诉说家人遭到杀害,他就去报仇。 为贫困所苦的村民则只因为没有索求,就被他舍弃。 因为如果不这样,将会没完没了。他不可能用自己的双手抱起世上一切,所以他决定一旦有人需要他就会予以回应。 行为无关乎自己的意志,战斗无关乎自己的喜好。就在英雄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察觉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有希望、没有梦想也没有描绘未来的蓝图。虽然有人把英雄当成理想的存在,但关键的英雄本人却失去了理想。 ──这是何等欺瞒,简直像无法咬合的齿轮。如果有人需要就予以回应,当然会渐渐不知道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 尽管迷失、仿徨──还是相信尽头有著什么,相信结束时会有什么。英雄只能持续战斗。 他不会败北,他不可能败北。既然被寄望获胜,不论要踏过多少苦难和绝望,他都会抓住胜利。 胜利、胜利,只有胜利。「请打倒那个怪物」、「请拯救我们的村庄」、「请打倒我们的敌人」、「想要那座山」、「想要那个美女」、「想要那个国家」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愿望;有多少乞求就会同样实现。 英雄早已变成名为英雄的「圣杯【系统】」,但他觉得无所谓,因为接受感谢感觉并不差。 如果被以「只有这个办法了」的神情拚命乞求,内心当然会被打动。 所以英雄只是一直持续这么做──直到最后甚至成功屠龙。但他内心有个空洞,底部什么也没有,只有空虚的黑色空间扩展于此。 明明爱著人。 明明爱著世界。 但只有这份空虚怎样也无法填补。 英雄名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过去曾经有一位大英雄,是屠龙大英雄。 他是低地国王子,勇敢而高尚,每个人都称赞他的外表,歌颂他的荣耀。 男人们前仆后继地前来想当他的部下,女人们对他投以坚定的爱情。 英雄也回应了他们的期望。 他只拥有极短的休息时间,只是不断寻求战斗。不,不是他主动求战,而是战斗不会放过他那强大的力量。 从雾之一族【尼伯龙根】那儿获得名剑巴尔蒙克,讨灭邪龙【法布尼尔】时沐浴龙血获得钢铁肉体。 拥有无敌的剑与身躯,无怪乎许多战争需要他。他的生涯没有任何污点,拥有的只是绚烂的经历。 但他太像一个英雄──「过于英雄」。只要有人需要,他就会回应;只要有人下跪乞求,他就一定会握住对方的手。 希望他去屠龙,他就去屠龙;希望能一亲绝不服从任何人的美女芳泽,他就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完成;在这之中不存在善与恶……简直像活生生的愿望机,但他本人认为这样就好。说穿了,善恶也只是立场问题。 如果中饱私囊的官员对他诉说家人遭到杀害,他就去报仇。 为贫困所苦的村民则只因为没有索求,就被他舍弃。 因为如果不这样,将会没完没了。他不可能用自己的双手抱起世上一切,所以他决定一旦有人需要他就会予以回应。 行为无关乎自己的意志,战斗无关乎自己的喜好。就在英雄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察觉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有希望、没有梦想也没有描绘未来的蓝图。虽然有人把英雄当成理想的存在,但关键的英雄本人却失去了理想。 ──这是何等欺瞒,简直像无法咬合的齿轮。如果有人需要就予以回应,当然会渐渐不知道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 尽管迷失、仿徨──还是相信尽头有著什么,相信结束时会有什么。英雄只能持续战斗。 他不会败北,他不可能败北。既然被寄望获胜,不论要踏过多少苦难和绝望,他都会抓住胜利。 胜利、胜利,只有胜利。「请打倒那个怪物」、「请拯救我们的村庄」、「请打倒我们的敌人」、「想要那座山」、「想要那个美女」、「想要那个国家」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愿望;有多少乞求就会同样实现。 英雄早已变成名为英雄的「圣杯【系统】」,但他觉得无所谓,因为接受感谢感觉并不差。 如果被以「只有这个办法了」的神情拚命乞求,内心当然会被打动。 所以英雄只是一直持续这么做──直到最后甚至成功屠龙。但他内心有个空洞,底部什么也没有,只有空虚的黑色空间扩展于此。 明明爱著人。 明明爱著世界。 但只有这份空虚怎样也无法填补。 英雄名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过去曾经有一位大英雄,是屠龙大英雄。 他是低地国王子,勇敢而高尚,每个人都称赞他的外表,歌颂他的荣耀。 男人们前仆后继地前来想当他的部下,女人们对他投以坚定的爱情。 英雄也回应了他们的期望。 他只拥有极短的休息时间,只是不断寻求战斗。不,不是他主动求战,而是战斗不会放过他那强大的力量。 从雾之一族【尼伯龙根】那儿获得名剑巴尔蒙克,讨灭邪龙【法布尼尔】时沐浴龙血获得钢铁肉体。 拥有无敌的剑与身躯,无怪乎许多战争需要他。他的生涯没有任何污点,拥有的只是绚烂的经历。 但他太像一个英雄──「过于英雄」。只要有人需要,他就会回应;只要有人下跪乞求,他就一定会握住对方的手。 希望他去屠龙,他就去屠龙;希望能一亲绝不服从任何人的美女芳泽,他就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完成;在这之中不存在善与恶……简直像活生生的愿望机,但他本人认为这样就好。说穿了,善恶也只是立场问题。 如果中饱私囊的官员对他诉说家人遭到杀害,他就去报仇。 为贫困所苦的村民则只因为没有索求,就被他舍弃。 因为如果不这样,将会没完没了。他不可能用自己的双手抱起世上一切,所以他决定一旦有人需要他就会予以回应。 行为无关乎自己的意志,战斗无关乎自己的喜好。就在英雄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察觉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有希望、没有梦想也没有描绘未来的蓝图。虽然有人把英雄当成理想的存在,但关键的英雄本人却失去了理想。 ──这是何等欺瞒,简直像无法咬合的齿轮。如果有人需要就予以回应,当然会渐渐不知道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 尽管迷失、仿徨──还是相信尽头有著什么,相信结束时会有什么。英雄只能持续战斗。 他不会败北,他不可能败北。既然被寄望获胜,不论要踏过多少苦难和绝望,他都会抓住胜利。 胜利、胜利,只有胜利。「请打倒那个怪物」、「请拯救我们的村庄」、「请打倒我们的敌人」、「想要那座山」、「想要那个美女」、「想要那个国家」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愿望;有多少乞求就会同样实现。 英雄早已变成名为英雄的「圣杯【系统】」,但他觉得无所谓,因为接受感谢感觉并不差。 如果被以「只有这个办法了」的神情拚命乞求,内心当然会被打动。 所以英雄只是一直持续这么做──直到最后甚至成功屠龙。但他内心有个空洞,底部什么也没有,只有空虚的黑色空间扩展于此。 明明爱著人。 明明爱著世界。 但只有这份空虚怎样也无法填补。 英雄名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过去曾经有一位大英雄,是屠龙大英雄。 他是低地国王子,勇敢而高尚,每个人都称赞他的外表,歌颂他的荣耀。 男人们前仆后继地前来想当他的部下,女人们对他投以坚定的爱情。 英雄也回应了他们的期望。 他只拥有极短的休息时间,只是不断寻求战斗。不,不是他主动求战,而是战斗不会放过他那强大的力量。 从雾之一族【尼伯龙根】那儿获得名剑巴尔蒙克,讨灭邪龙【法布尼尔】时沐浴龙血获得钢铁肉体。 拥有无敌的剑与身躯,无怪乎许多战争需要他。他的生涯没有任何污点,拥有的只是绚烂的经历。 但他太像一个英雄──「过于英雄」。只要有人需要,他就会回应;只要有人下跪乞求,他就一定会握住对方的手。 希望他去屠龙,他就去屠龙;希望能一亲绝不服从任何人的美女芳泽,他就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完成;在这之中不存在善与恶……简直像活生生的愿望机,但他本人认为这样就好。说穿了,善恶也只是立场问题。 如果中饱私囊的官员对他诉说家人遭到杀害,他就去报仇。 为贫困所苦的村民则只因为没有索求,就被他舍弃。 因为如果不这样,将会没完没了。他不可能用自己的双手抱起世上一切,所以他决定一旦有人需要他就会予以回应。 行为无关乎自己的意志,战斗无关乎自己的喜好。就在英雄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察觉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有希望、没有梦想也没有描绘未来的蓝图。虽然有人把英雄当成理想的存在,但关键的英雄本人却失去了理想。 ──这是何等欺瞒,简直像无法咬合的齿轮。如果有人需要就予以回应,当然会渐渐不知道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 尽管迷失、仿徨──还是相信尽头有著什么,相信结束时会有什么。英雄只能持续战斗。 他不会败北,他不可能败北。既然被寄望获胜,不论要踏过多少苦难和绝望,他都会抓住胜利。 胜利、胜利,只有胜利。「请打倒那个怪物」、「请拯救我们的村庄」、「请打倒我们的敌人」、「想要那座山」、「想要那个美女」、「想要那个国家」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愿望;有多少乞求就会同样实现。 英雄早已变成名为英雄的「圣杯【系统】」,但他觉得无所谓,因为接受感谢感觉并不差。 如果被以「只有这个办法了」的神情拚命乞求,内心当然会被打动。 所以英雄只是一直持续这么做──直到最后甚至成功屠龙。但他内心有个空洞,底部什么也没有,只有空虚的黑色空间扩展于此。 明明爱著人。 明明爱著世界。 但只有这份空虚怎样也无法填补。 英雄名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过去曾经有一位大英雄,是屠龙大英雄。 他是低地国王子,勇敢而高尚,每个人都称赞他的外表,歌颂他的荣耀。 男人们前仆后继地前来想当他的部下,女人们对他投以坚定的爱情。 英雄也回应了他们的期望。 他只拥有极短的休息时间,只是不断寻求战斗。不,不是他主动求战,而是战斗不会放过他那强大的力量。 从雾之一族【尼伯龙根】那儿获得名剑巴尔蒙克,讨灭邪龙【法布尼尔】时沐浴龙血获得钢铁肉体。 拥有无敌的剑与身躯,无怪乎许多战争需要他。他的生涯没有任何污点,拥有的只是绚烂的经历。 但他太像一个英雄──「过于英雄」。只要有人需要,他就会回应;只要有人下跪乞求,他就一定会握住对方的手。 希望他去屠龙,他就去屠龙;希望能一亲绝不服从任何人的美女芳泽,他就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完成;在这之中不存在善与恶……简直像活生生的愿望机,但他本人认为这样就好。说穿了,善恶也只是立场问题。 如果中饱私囊的官员对他诉说家人遭到杀害,他就去报仇。 为贫困所苦的村民则只因为没有索求,就被他舍弃。 因为如果不这样,将会没完没了。他不可能用自己的双手抱起世上一切,所以他决定一旦有人需要他就会予以回应。 行为无关乎自己的意志,战斗无关乎自己的喜好。就在英雄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察觉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有希望、没有梦想也没有描绘未来的蓝图。虽然有人把英雄当成理想的存在,但关键的英雄本人却失去了理想。 ──这是何等欺瞒,简直像无法咬合的齿轮。如果有人需要就予以回应,当然会渐渐不知道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 尽管迷失、仿徨──还是相信尽头有著什么,相信结束时会有什么。英雄只能持续战斗。 他不会败北,他不可能败北。既然被寄望获胜,不论要踏过多少苦难和绝望,他都会抓住胜利。 胜利、胜利,只有胜利。「请打倒那个怪物」、「请拯救我们的村庄」、「请打倒我们的敌人」、「想要那座山」、「想要那个美女」、「想要那个国家」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愿望;有多少乞求就会同样实现。 英雄早已变成名为英雄的「圣杯【系统】」,但他觉得无所谓,因为接受感谢感觉并不差。 如果被以「只有这个办法了」的神情拚命乞求,内心当然会被打动。 所以英雄只是一直持续这么做──直到最后甚至成功屠龙。但他内心有个空洞,底部什么也没有,只有空虚的黑色空间扩展于此。 明明爱著人。 明明爱著世界。 但只有这份空虚怎样也无法填补。 英雄名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过去曾经有一位大英雄,是屠龙大英雄。 他是低地国王子,勇敢而高尚,每个人都称赞他的外表,歌颂他的荣耀。 男人们前仆后继地前来想当他的部下,女人们对他投以坚定的爱情。 英雄也回应了他们的期望。 他只拥有极短的休息时间,只是不断寻求战斗。不,不是他主动求战,而是战斗不会放过他那强大的力量。 从雾之一族【尼伯龙根】那儿获得名剑巴尔蒙克,讨灭邪龙【法布尼尔】时沐浴龙血获得钢铁肉体。 拥有无敌的剑与身躯,无怪乎许多战争需要他。他的生涯没有任何污点,拥有的只是绚烂的经历。 但他太像一个英雄──「过于英雄」。只要有人需要,他就会回应;只要有人下跪乞求,他就一定会握住对方的手。 希望他去屠龙,他就去屠龙;希望能一亲绝不服从任何人的美女芳泽,他就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完成;在这之中不存在善与恶……简直像活生生的愿望机,但他本人认为这样就好。说穿了,善恶也只是立场问题。 如果中饱私囊的官员对他诉说家人遭到杀害,他就去报仇。 为贫困所苦的村民则只因为没有索求,就被他舍弃。 因为如果不这样,将会没完没了。他不可能用自己的双手抱起世上一切,所以他决定一旦有人需要他就会予以回应。 行为无关乎自己的意志,战斗无关乎自己的喜好。就在英雄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察觉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有希望、没有梦想也没有描绘未来的蓝图。虽然有人把英雄当成理想的存在,但关键的英雄本人却失去了理想。 ──这是何等欺瞒,简直像无法咬合的齿轮。如果有人需要就予以回应,当然会渐渐不知道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 尽管迷失、仿徨──还是相信尽头有著什么,相信结束时会有什么。英雄只能持续战斗。 他不会败北,他不可能败北。既然被寄望获胜,不论要踏过多少苦难和绝望,他都会抓住胜利。 胜利、胜利,只有胜利。「请打倒那个怪物」、「请拯救我们的村庄」、「请打倒我们的敌人」、「想要那座山」、「想要那个美女」、「想要那个国家」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愿望;有多少乞求就会同样实现。 英雄早已变成名为英雄的「圣杯【系统】」,但他觉得无所谓,因为接受感谢感觉并不差。 如果被以「只有这个办法了」的神情拚命乞求,内心当然会被打动。 所以英雄只是一直持续这么做──直到最后甚至成功屠龙。但他内心有个空洞,底部什么也没有,只有空虚的黑色空间扩展于此。 明明爱著人。 明明爱著世界。 但只有这份空虚怎样也无法填补。 英雄名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过去曾经有一位大英雄,是屠龙大英雄。 他是低地国王子,勇敢而高尚,每个人都称赞他的外表,歌颂他的荣耀。 男人们前仆后继地前来想当他的部下,女人们对他投以坚定的爱情。 英雄也回应了他们的期望。 他只拥有极短的休息时间,只是不断寻求战斗。不,不是他主动求战,而是战斗不会放过他那强大的力量。 从雾之一族【尼伯龙根】那儿获得名剑巴尔蒙克,讨灭邪龙【法布尼尔】时沐浴龙血获得钢铁肉体。 拥有无敌的剑与身躯,无怪乎许多战争需要他。他的生涯没有任何污点,拥有的只是绚烂的经历。 但他太像一个英雄──「过于英雄」。只要有人需要,他就会回应;只要有人下跪乞求,他就一定会握住对方的手。 希望他去屠龙,他就去屠龙;希望能一亲绝不服从任何人的美女芳泽,他就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完成;在这之中不存在善与恶……简直像活生生的愿望机,但他本人认为这样就好。说穿了,善恶也只是立场问题。 如果中饱私囊的官员对他诉说家人遭到杀害,他就去报仇。 为贫困所苦的村民则只因为没有索求,就被他舍弃。 因为如果不这样,将会没完没了。他不可能用自己的双手抱起世上一切,所以他决定一旦有人需要他就会予以回应。 行为无关乎自己的意志,战斗无关乎自己的喜好。就在英雄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察觉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有希望、没有梦想也没有描绘未来的蓝图。虽然有人把英雄当成理想的存在,但关键的英雄本人却失去了理想。 ──这是何等欺瞒,简直像无法咬合的齿轮。如果有人需要就予以回应,当然会渐渐不知道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 尽管迷失、仿徨──还是相信尽头有著什么,相信结束时会有什么。英雄只能持续战斗。 他不会败北,他不可能败北。既然被寄望获胜,不论要踏过多少苦难和绝望,他都会抓住胜利。 胜利、胜利,只有胜利。「请打倒那个怪物」、「请拯救我们的村庄」、「请打倒我们的敌人」、「想要那座山」、「想要那个美女」、「想要那个国家」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愿望;有多少乞求就会同样实现。 英雄早已变成名为英雄的「圣杯【系统】」,但他觉得无所谓,因为接受感谢感觉并不差。 如果被以「只有这个办法了」的神情拚命乞求,内心当然会被打动。 所以英雄只是一直持续这么做──直到最后甚至成功屠龙。但他内心有个空洞,底部什么也没有,只有空虚的黑色空间扩展于此。 明明爱著人。 明明爱著世界。 但只有这份空虚怎样也无法填补。 英雄名为──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轻之国度录入组 录入:naztar(lkid:wdr550) 过去曾经有一位大英雄,是屠龙大英雄。 他是低地国王子,勇敢而高尚,每个人都称赞他的外表,歌颂他的荣耀。 男人们前仆后继地前来想当他的部下,女人们对他投以坚定的爱情。 英雄也回应了他们的期望。 他只拥有极短的休息时间,只是不断寻求战斗。不,不是他主动求战,而是战斗不会放过他那强大的力量。 从雾之一族【尼伯龙根】那儿获得名剑巴尔蒙克,讨灭邪龙【法布尼尔】时沐浴龙血获得钢铁肉体。 拥有无敌的剑与身躯,无怪乎许多战争需要他。他的生涯没有任何污点,拥有的只是绚烂的经历。 但他太像一个英雄──「过于英雄」。只要有人需要,他就会回应;只要有人下跪乞求,他就一定会握住对方的手。 希望他去屠龙,他就去屠龙;希望能一亲绝不服从任何人的美女芳泽,他就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完成;在这之中不存在善与恶……简直像活生生的愿望机,但他本人认为这样就好。说穿了,善恶也只是立场问题。 如果中饱私囊的官员对他诉说家人遭到杀害,他就去报仇。 为贫困所苦的村民则只因为没有索求,就被他舍弃。 因为如果不这样,将会没完没了。他不可能用自己的双手抱起世上一切,所以他决定一旦有人需要他就会予以回应。 行为无关乎自己的意志,战斗无关乎自己的喜好。就在英雄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察觉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有希望、没有梦想也没有描绘未来的蓝图。虽然有人把英雄当成理想的存在,但关键的英雄本人却失去了理想。 ──这是何等欺瞒,简直像无法咬合的齿轮。如果有人需要就予以回应,当然会渐渐不知道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 尽管迷失、仿徨──还是相信尽头有著什么,相信结束时会有什么。英雄只能持续战斗。 他不会败北,他不可能败北。既然被寄望获胜,不论要踏过多少苦难和绝望,他都会抓住胜利。 胜利、胜利,只有胜利。「请打倒那个怪物」、「请拯救我们的村庄」、「请打倒我们的敌人」、「想要那座山」、「想要那个美女」、「想要那个国家」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愿望;有多少乞求就会同样实现。 英雄早已变成名为英雄的「圣杯【系统】」,但他觉得无所谓,因为接受感谢感觉并不差。 如果被以「只有这个办法了」的神情拚命乞求,内心当然会被打动。 所以英雄只是一直持续这么做──直到最后甚至成功屠龙。但他内心有个空洞,底部什么也没有,只有空虚的黑色空间扩展于此。 明明爱著人。 明明爱著世界。 但只有这份空虚怎样也无法填补。 英雄名为── 第一章 摇摇晃晃地打算站起身子,手摸到冰凉的粗糙岩石。在自问这里是哪里之前,察觉到在眼前的动静,一股寒气窜过身子。 呼吸「咻咻」地吐出,但不知为何自己以全身接受著那股气息。 ……是因为那个应该存在于眼前的「某种东西」非常巨大,怀著凶猛的愤怒与邪恶,正等著充分享用自己。 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想逃走,得尽快以全速逃跑、逃跑,非逃不可。尽管如此,身体却像被钉在影子上动弹不得,冰冷不快的汗水像蛞蝓那样滑过全身。 ──好冷。 身躯因恐惧而冻僵,全身却无比发烫的原因或许就在眼前的玩意儿是比任何火焰更凶猛的存在吧。 吸入的空气有如剧毒,伴随著痛楚呼出,但那玩意儿绝不会主动出手。 那玩意儿没有现身,没有发出声音,缓缓地转向。并不是要逃走,也不是要离去,只是把巨大的身躯移往深处。 那玩意儿想传达给自己的话语只有一句。 「不要忘记」。这句话就像刺青深深刻在男人的皮肤上。 ──这不是梦,也不是现实,是位在梦与现实界线的夹缝世界。 绝对不要忘了那玩意儿,马上就会再次相遇。 就这样,如同被针刺的胸痛和如烈焰燃烧的血的感觉──促使他醒了过来。 §§§ 结冻般的空气、凝结般的寂静,森林只是又黑又安静。一直因为太感动而啜泣到方才的「黑」骑兵──阿斯托尔弗总算站了起来。 他拉起倒在地上的人工生命体。原本应该比骑兵矮小,或者顶多一样的身高,现在却成长了不少。看样子是因为吞下「黑」剑兵──齐格菲的心脏,导致身体产生了剧烈变化。 人工生命体以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握了自己的手两三次,虽然心脏破裂造成的闷痛还残留著,但已经不会构成障碍。 「看样子剑兵的心臓有顺利运作。」 骑兵感佩地点点头。人工生命体将手放在心脏上,明确而强烈的脉动传来,足以令人冒汗的炙热鲜血正在全身流动。 「啊啊──」 人工生命体对于自己能毫不痛苦地发出声音有点感动,没想到吸气、吐气竟是这么舒畅的事! 他显得有点兴奋地环顾周围,目光停在一棵树上。 人工生命体调匀呼吸,启动魔术回路,将手轻轻搭在树干上,确认接触到的树木材质,并释放魔力将之破坏。树木就像枯枝一样轻易折断,但人工生命体的身体完美地承受住了启动魔术回路的冲击。 看到他这么做的骑兵有些寂寞地点点头。 「……嗯,如果是这样,之后就算只有你自己也没问题吧。既然剑兵已死,如果没有人快点说明,事情会变得更麻烦。」 骑兵说得没错,位在千界城堡的主人们应该也会逐一确认使役者的状态。如果剑兵是来追踪骑兵和人工生命体,很有可能再派其他人前来。 「而且也得带这家伙回去。」 骑兵轻轻拍了拍被剑兵打晕过去的剑兵主人……戈尔德?穆席克?千界树的头。以两人的体格来看,戈尔德实在不是骑兵可以扛起来的对象,但骑兵好歹是个英灵,只是要扛走他不是太大的问题。 「喔,对了,毕竟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这把剑给你吧。」 骑兵以很轻松的态度,彷佛不当一回事地将挂在腰间的细剑交给人工生命体。人工生命体尽管困惑,还是收下了。虽然是一把细剑,但以钢铁打造的剑带给他的双手沉重的手感。 「可是,这样一来你就──」 「啊,我除了剑以外还有枪跟书本,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有幻马【鹰马】啊,实际上我不太用剑的。」 见骑兵满脸笑容+手比v字──人工生命体找不到理由拒绝,于是把剑挂在腰际。虽然只有一边有重量让他有些在意平衡问题,但应该早晚会习惯吧。 「……希望你能好好用它。我好像误会了剑兵那家伙。就是,该怎么说,我以为他是个闷骚、不知变通的无趣家伙。」 「我明白。谢谢你,真的帮了我很多。」 「甭客气、甭客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人工生命体心想没这回事,只有骑兵,一个人回应了自己的声音,伸手表示愿意帮助自己。他毫不犹豫地做出没有任何报酬也无法获得回报的事……或许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他所说的话,剑兵才愿意在最后的最后帮助自己。 「话说,我之前就想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啊……」 人工生命体双手抱胸,心想:真是个困难的问题。这也是当然,如果他是作为女仆或战斗用而特别铸造的个体,就会被赋予个别辨识用的名字。但他原本只是大量生产的工业产品之一,当然不需要拥有名字。 所以必须从现在起自己思考,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以「人工生命体」这个名称度过。 这时他忽地将手按在心脏,是英灵赐予他的心脏。那么起码── 「叫齐格如何?」 「不是齐格菲?」 「……模仿全名太让人戒慎恐惧了,但如果因此被遗忘又太可惜,所以我想可以用齐格这个名字。」 骑兵「嗯嗯嗯」地大大点头。 「说得也是……嗯,我觉得齐格应该是个不错的名字吧?」 「谢谢,那我就叫做齐格。」 「啊哈哈,齐格,多指教喽!」 骑兵伸出手,人工生命体犹豫地回握,彼此都理解今生永别的时刻即将到来。 「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我能为你做的?」 骑兵露出有些难熬的表情,缓缓地摇头。 「──没有喔。你已经从这场战争中解放,现在是自由之身。另外我推测你的寿命应该变得跟普通人类一样了吧,所以可以正常地活著、正常地死去,如果是这样,拯救了你的剑兵大概也会很高兴。」 骑兵以少女般温柔的动作将双手抚在齐格的脸颊上笑著说,接著彷佛感动至极地拉过他的头,搔乱他的头发。 一会儿之后,骑兵总算放开齐格。 「好了,你快走吧,这边我会想办法。」 齐格听到骑兵这番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后,点点头退后了一步、两步,缓慢但确实地离开骑兵。骑兵虽然依依不舍地挥著手,后来仍像斩断什么迷惘一样颔首,一把扛起戈尔德后转过身背对齐格。 「骑兵!我该做什么才好?」 齐格对离去的背影询问,骑兵又一个转身带著满脸笑容大叫: 「做什么都好!现在的你什么都做得到!到镇上与其他人见面,喜欢上某人或讨厌某人,去过愉快的人生吧!」 原来如此,这听起来确实挺愉快。齐格也认同……心中某个地方好像有种贴著薄薄皮膜的不协调感,但他尽可能不去关注这个部分。 骑兵满足地叹气。 啊~~这个人工生命体不再是需要庇护的存在了。他拥有强健的身体、一流的魔术回路。如果是这样,要偷偷混进人类世界里生存下去也不是不可能吧。 当然,千界树付出的代价太过庞大,尤其在打圣杯大战的情况下,失去号称最优秀的剑兵实在太过致命。 虽然「黑」阵营也打倒「红」阵营狂战士【斯巴达克斯】,并将之纳为手中棋子,但剑兵跟狂战士实在不能相提并论。 「……也罢,不追究,总有办法吧。」 骑兵想到这里,就再也不思考圣杯大战的趋势问题,毕竟自己只需要在空中飞舞作战。当然,他还得好好想想该怎么 说明关于剑兵的事──不过他不擅长说谎,也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确实「黑」剑兵【齐格菲】将心脏给了人工生命体后逝去,这在圣杯大战中或许是致命的行为,但那又怎样?以结论来说,获得第二人生的他还是「做了想做的事」。那不是被谁强迫,是无私的──正义行为。 就正直地、老实地、抬头挺胸地说,他做了正确的事吧。 骑兵如是下定决心。 就这样,齐格缓缓踏出脚步。双脚有力地踏出,在结冻的地面踩出淡淡脚印。不过他的脚步仍显缓慢,因为他每往前一步,就会回头以目光追逐渐渐远离的骑兵背影。 骑兵不会杀害现在还活著的戈尔德。毕竟戈尔德是个主人,如果令咒还留著,就有可能跟新的使役者缔结契约。 问题在于骑兵可能受到处罚。除了天生保有的知识以外,齐格不知道任何圣杯战争的详情,但他起码知道剑兵被誉为最优秀使役者。 但剑兵死了,而且是因为把心脏送给自己才死。说白一点,这就是一种自杀行径。尽管他们是使役者,但对他们来说现况毫无疑问是真实的,在几乎等于获得第二人生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齐格不知道剑兵的愿望是什么。自己不是他的伙伴,也不是朋友,甚至根本不认识他。以同样是如渣滓消耗的性命这点来看,某种意义上算是有一点共通之处。 尽管如此,齐格还是被他拯救。感谢之情不断涌现,不知如何才能报答这份恩情。 好了,总之先按照骑兵所说,去镇上看看吧。话虽如此,也不太可能潜入托利法斯,那里毕竟是千界树一族的管辖地,所以他就直直走,往村庄方向前进。 ……虽然不去不行── 但对他来说很神奇的是,尽管已经看不见骑兵的身影,脚步还是走走停停,迟迟没能前进。 「嗯,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不自觉地自言自语──喉咙不会痛这点让他有点高兴。他很熟悉身为人工生命体的自己,没有什么事情不知道。起码不能不知道这些与自己身体异常有关的事项。 他没有受伤,目前的身体状况在他短暂的生命之中为最佳状态。体内有热度;心跳强而有力;双脚没有任何异常。脑部异常──没有;神经损伤──没有;因为病毒引发的疾病也没有。 身体很正常,然后眼前的目标是「前往村庄」。因为必须找一个托利法斯以外的地方作为落脚的据点,将村庄作为据点的成功机率约有八成多吧。如果运气不好,偶然被千界树的人马发现,可能就会落得悲惨的下场。 有目标,身体状况正常,双脚也不是动不了,却不动。 「早知道就向骑兵请教一下移动双脚的方法……」 到了这时才忽然想到。 人工生命体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又落单了,也发现今后再也没机会见到骑兵了。 「……嗯。」 胸口有点揪紧,让他觉得痛,但他尽可能忽略,想办法踏出脚步。 §§§ 以结论来说,「黑」骑兵阿斯托尔弗不仅双手双脚被打桩贯穿,还被流体型魔像封住所有行动,事实上跟「红」方狂战士一起处于幽禁状态。 因为他太老实地说出一切,甚至加入了自己的感想(「哎呀,其实很爽快耶!」),也难怪「黑」方枪兵──弗拉德三世会气到七窍生烟。 听说「黑」剑兵真名的其他主人们都毫无例外地以非难的眼光看向「黑」骑兵。毕竟剑兵是低地国的「屠龙者」齐格菲,对「黑」阵营来说,是可以当作王牌的存在。 枪兵下令幽禁骑兵之后立刻灵体化,虽然他的主人达尼克尝试安抚,但短时间内应该无法消气。如果是还在世的他,毫无疑问需要有人牺牲性命换取他消气吧。 主人塞蕾妮可把其他人请出地下牢房之后,给了骑兵一巴掌。而且这一掌的声音很小,对她来说更是不悦。骑兵脸上虽然带著严肃表情,却没有因为痛楚而呻吟──更重要的是,他没有表现出绝望的态度。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知道喔。拯救了一个人工生命体……只是这样。」 「别闹了!剑兵可是消失了啊!在使役者之中最优秀的剑兵!而且甚至还没上场作战,连作战都没有!怎么可以因为内讧这么愚蠢的事情而消失!都是你害的!」 骑兵思索了一下,虽然觉得这样说可能会挨骂,还是低声嘀咕: 「不,这不是我的责任。剑兵表现得像个英雄,出色地实现了自己的心愿。」 塞蕾妮可又给了骑兵一掌,对毫不在乎的他更加不耐,抓住贯穿他双手双脚的桩子摇动。 「好痛、痛痛痛痛痛!呃,等、等一下,饶了我吧!」 塞蕾妮可因为骑兵总算表现出痛苦的样子而满足。那是不管她在床上做了什么都无法看到的表情。 插图012 ──「明明只要这样就够了」。 塞蕾妮可打从心底这么想,使役者没有真正的肉身真的很可惜。 「既然身为使役者,就表现得像个使役者,乖乖跟在我身边,也不至于落得这种下场。」 「啊──如果从现在开始这么做,可以帮我解开这个吗?」 就算是塞蕾妮可,也只能摇头否定这项提议。至少「黑」枪兵不可能允许她这么做,她可不想被连累。 「──只有在要你出面作战的时候才可以解开这些。你在这场圣杯大战将会被彻底当成『棋子』运用。」 塞蕾妮可露出无情的笑,贴近他耳边说: 「要恨,就去恨人工生命体吧。」 骑兵以茫然的表情看著塞蕾妮可说完后离开的身影,歪著头说: 「……为什么?」 塞蕾妮可错就错在认为自己的使役者是个「正常人」。骑兵完全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说去恨人工生命体这番话,就算已经被「黑」枪兵的桩子贯穿,被主人痛骂也一样。 塞蕾妮可前脚刚走,「黑」弓兵──凯隆就前来看骑兵。刚才在所有主人跟使役者都在的场合,他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如果你让我处理这件事,就不至于受到这么严厉的处分。」 这是真的。枪兵很欣赏弓兵的战略眼光,也很信赖他高洁清廉的人格。只要他开口维护骑兵,骑兵只是挨骂几句作收的可能性很高。 但骑兵一开始就对弓兵微微使了个眼色,阻止他这么做。 「不不,没必要因为这么无聊的小事弄得阵营分裂。如果这次的事情因为我挨骂并受到惩处可以了事,那就这样吧。」 骑兵理解自己为何会受到惩处。不管做的事情正确与否,以结论来讲,剑兵死了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作为王的枪兵当然需要找出惩处对象。既然最应该惩处的剑兵已经不在,那么除了自己以外也没有别人了。 尽管知道这没道理,尽管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事,骑兵仍不抗拒接受惩处,因为他在回到这里之前就下定了决心。 ──说起来,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被关起来、被幽禁了,他甚至有被某个魔女变成树木的经验。 「可是……」 骑兵只担心一点,如果弓兵说自己也在放走人工生命体这件事上帮了一把,枪兵可能就会疏离弓兵。 战争再过不久就要全面开打,要是王跟军师闹不合可就伤脑筋了。如果只是一个不用脑的骑士受罚就可以了事,战线还不至于彻底瓦解。 「这样就好了啦。而且只是失去剑兵并不代表我们就输了,对吧?」 骑兵勾出一个嚣张的笑容。 「──对,你说得没错。」 「黑」阵营确实失去了剑兵,但按照弓兵的考量,这并不代表他们完全丧失优势。只要将「红」狂战士【斯巴达克斯】投入战线,肯定能给对手造成莫大打击。虽然只是无心插柳,但当时采取的捉拿战术的确是那个状况下的最佳选择。如果打算消灭对手,或许会承受更多、更大规模的损害。 说归说,但使用起来毫无疑问要小心谨慎。 「……不过,我没想到剑兵居然会那么做。」 「啊,关于这点我有同感。嗯,或许该多跟他说说话交流一下才对。到了现在,我才后悔没有那么做。」 「但既然主人戈尔德禁止他说话,我们也很难与他交流。」 「啊……」 对剑兵来说,最不幸的一件事应该就是在千界树一族之中,偏偏是那个人当上他的主人吧。骑兵也不禁叹息,那个稀世大英雄竟然被那样的胆小鬼……更正,那样谨慎的主人使役,只能说不幸到了极点。 「话说,他没事吗?」 「嗯,大概因为吸收了剑兵的心脏,不论是身高或面容都变成优秀的勇士模样了。那样的他没有问题,依我看至少可以活上百年吧。」 「哦──」弓兵难得表露惊讶之情。 「剑兵……齐格菲是沐浴了龙血而变成钢铁身躯,并且听说他喝下龙血使之在体内循环。心脏是输送血液的器官,或许在这过程中混入了身为龙种的血统吧。」 「真好耶,屠龙者。我也想要屠龙者这个称号啊!」 「──不管怎么说,我想他应该可以顺利融入这个世界活下去吧。」 不论是弓兵或骑兵,都不担心这个部分。这座城堡为数众多的人工生命体当中,只有他一个勇敢地明确表现出自己「想活下去」的意志。 不论是多么困难的状况,他一定可以强健地生存下去吧。 「话说回来,为什么弓兵这么帮忙啊?」 「说到底,我们只是没有实际肉体的虚假亡灵,但这样的我们就算刻划一个东西在世界上,应该也无妨吧。」 弓兵的声音显得非常稳重。 「我觉得你才应该当王耶。」 骑兵嘀咕著若被枪兵听到,很可能小命不保的危险发言。但弓兵只是摇摇头,苦笑著说: 「我不擅长站在第一线啊。」 骑兵听到这句话,「唉」了一声,怨叹:「有一好没两好啊。」 §§§ 齐格一边走一边心想:行有余力是好事。如果是以前那副只走几步就疲劳不已,甚至觉得痛苦的身体,连边走边茫然地想事情都很困难。 因为结界在运作,森林一如既往地沉寂,没有生物的气息。但已经离那座城堡有一大段距离,就算千界树透过结界知道齐格大概在哪里,也不至于再派人追踪了吧。 来到山腰附近,开始可以听到轻快的鸟啭,这就代表驱赶生物的结界已经没有效力了。虽然因为大树林立,导致周遭一片昏暗,不过似乎快天亮了。也就是说齐格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但身体还没有产生任何疲劳。而且以他身上的穿著,要在晚秋的山区行动也显得太过单薄,他却完全不觉得冷。 就算身体变得健康,这也实在有些异常。齐格推测应该是「黑」剑兵齐格菲的心脏带来的力量。 ……想要更多可以思考的事情,想委身于复杂奇怪的方程式中。这么一来,或许可以稍稍从刚才就一直缠绕于脑海挥之不去的真相不明的雾霭中逃脱。 虽然脚步依然缓慢沉重,即使如此──只要继续向前,总有一天道路会敞开。 越过山头,齐格看到眼下远方有一座称不上城镇的小小村庄,那里应该跟托利法斯不同,没有被魔术师【千界树】染指。 以暗示操控村民的意识应该用不著一天。也就是说,如果是在那座村庄就能获得平稳的日常生活,或者也可能以这个地方为跳板,前往不同城镇、不同国家。 所以只要踏出这一步就能开启那样的生活。不管怎么说,没有比之前的自己更糟的状况,而且只要踏出这一步就能使之好转。 人们称这样的日子为──「自由」。 一切都是好事,都很美妙。不论怎么做,都不会有比之前更糟糕的状况,而要扭转这样的局势,只需要踏出一步即可。 为了自己的这一步,一位英雄授与自己生命,一位英雄疗愈了自己,然后一位英雄跟著自己一起走。 一切都是为了踏出这一步。 但是为何?为什么?自己却抗拒踏出这一步呢? 齐格叹气,似乎无法甩开覆盖脑海的那片雾霭。如果自己要以一个人的身分活下去,是不是就得一辈子跟这片雾霭为伍呢? 但他还是勉强抬起脚── 『停下来!』 制止自己的声音跟接著出现的声音让齐格急忙回头。刚刚的声音不是自然界的声音,而是某种沉重物体倒下的声音。 是追兵吗?但没有使用魔术的气息,也没有感觉到如同使役者那样强大的魔力。齐格犹豫了一下,想说如果只是去看看应该还好,于是一个旋踵。 踏进稍微偏离山路的森林里,想说声音确实是从这附近的方向传来而环顾周遭──发现了。 在那瞬间,齐格觉得灵魂都被夺走了。 「────」 他甚至无法吐出叹息,只能看著倚靠在巨大树木上痛苦蜷缩的少女。 在穿过树木缝隙洒落的黎明微光照耀之下,微微飘动的头发有如金色丝线,凝视著这边的紫水晶般的眼眸无比澄澈,让齐格不禁产生一股不必要的罪恶感。 她没有人工生命体那样精巧的造型之美,也不像骑兵那样有一种只是陪在自己身边就令人心情雀跃的可爱,她拥有的是非常缺乏现实感的梦幻般的美丽。 少女身上穿著铠甲──毫无疑问是使役者,不管是「红」还是「黑」阵营,都不是自己应该有所牵扯的对象。 如果要说她是敌是友,那毫无疑问是敌吧。但齐格觉得离开这里是非常可惜的事。 这或许就是所谓被艺术品夺走目光的状态。齐格不知不觉走向少女身旁,正当他蹲低打算伸手触摸少女脸颊的瞬间,挂在腰际的剑警告般发出声响。 彼此沉默,目光交错,齐格陷入混乱。仔细想想,刚刚自己到底打算做什么啊? 竟然想伸手触摸蜷缩的少女,这是何等下流的行为啊。于是他急忙打算缩回手,少女却倏地握住他的手。 「太好了……我见到你了!」 微笑的少女如此宣告的瞬间,齐格心想:就算她是敌人──或者自己会在这里被砍头,但看过这个笑容也就值得了。 §§§ 圣女贞德?达鲁克在此次圣杯大战以裁决者身分被召唤出来。她仔细检查过作为第二战中「红」狂战士【斯巴达克斯】和「黑」枪兵、骑兵之间,以及「红」骑兵、弓兵和「黑」剑兵【齐格菲】、狂战士、弓兵之间战斗舞台的森林之后,松了一口气。 遭到破坏的只有战斗过程中被扫倒的树木一类,而且没有占去森林太大范围。若「红」枪兵──身负太阳的大英雄迦尔纳也加入,森林就很可能化为一片焦土了。 先不论据守在千界城堡的「黑」阵营,她没有看到应当进攻的「红」方主人身影。不过若考虑到这场战争才刚开打,那么这种情况绝非不可思议。参加圣杯战争的主人大多是魔术师,并不习于战斗这种事。 「……总之,这算是场一般战斗。」 没错,虽然参战的使役者人数较多,但战法合乎常理。弓兵在远距离狙击; 狂战士突破;术士以魔术统率驾驭魔像;枪兵召唤桩子刺穿敌人──骑兵和剑兵也不是逾越英灵范畴的不合常理的存在,不论「黑」或「红」都一样。 ……当然,既然是使役者,力量肯定非常强大,其中就属「红」骑兵特别突出。按裁决者判断,他应该拥有足以与「红」枪兵【迦尔纳】匹敌的力量。 这也难怪,毕竟他是颇负盛名的大英雄。只要他存在,就可以扭转战局。光是有骑兵和枪兵,「红」阵营在使役者的「质」这个层面上就占了优势。 不过,这是单纯比力量的评断。使役者之间可以考量的因素包括有利与否、宝具能力、战术、地点等不胜枚举,状况很有可能因为直到现在都还没现身的「黑」刺客、「红」剑兵、术士、刺客的特性而产生相应变化…… 不管怎么说,现在还算在一般圣杯战争的范畴之内。即使进入十四位使役者的全面战争状态,托利法斯这座城市人口只有两万,且处于一种孤立于外界的状态,只要使用裁决者才有的特权就可能将损害压至最低吧。 完全没有可疑的部分,完全没有── 但心中还是有一股无法掌握的疑虑。都已经像这样在夜晚前来调查战斗痕迹了,还是无法得到什么线索。果然唯一的线索就是「红」使役者们想排除自己。裁决者知道「红」枪兵是个高尚的人物,才会在主人的命令下前来收拾裁决者的性命。 ……看样子果然得想办法接触「红」阵营的主人。 总之,今晚的战斗到此结束……就在裁决者这么想的时候,身体突然没了力气……自己似乎是「想睡」了。说得更精确一点,不是身为裁决者的贞德?达鲁克想睡,要求睡眠的自然是蕾蒂希雅的肉体。话虽如此,想睡觉这件事本身对使役者来说算是一种缺陷,这之间的落差为贞德带来一种新鲜的冲动感觉。 「唔……不行……我还……」 这股睡意真的不是她可以靠意志克服的问题,必须回到镇上、回到教堂、回到阁楼房间的床上才行。然而,身体太唐突地要断电了。 贞德伸手按在大树树干上支撑身体,但这样还不够,她只好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痛楚让她的意识勉强清醒过来……这肉体还真不方便。因为召唤过程不上不下,虽然可以长时间忍耐,然而一旦超过极限,恐怕就会像断电一样瞬间失去意识。 贞德决定之后再来思考怎么处理这个问题,总之先用圣水再次探测使役者所在的位置。如果没有发生任何问题,今晚的任务就到此结束。 「黑」阵营五位与「红」阵营一位在城堡内,那一位「红」阵营的使役者应该是狂战士。虽然是很大的猎物,但看来他们顺利完成更换主人的程序了。这不算违反规则,变更主人或变更使役者是理所当然的事──不,等等。 「少一位……?」 驻留在城堡的「黑」使役者应该有六位,剩下一位怎么了?就算将探查范围扩大到极限也找不到。 ……有股不祥的预感,应该──不是死了。十四位里头要是有人退出了,裁决者一定可以透过某种感觉察觉,而现在并没有使役者退出。 不过,不太对劲。不是身为裁决者使役者的感觉,而是贞德?达鲁克的直觉诉说著,就在自己不知情的状况下发生了什么事。 必须尽快找出那一位不见的使役者,但要怎么找?有可能在没有任何方向性的情况下找出来吗? 裁决者很确定不可能找到。神明只会帮助自助者,漫无目标地乱找只是一种停止思考的行为。 那么──她看了看五位使役者驻留的城堡,直接去问他们或许还比较有建设性。 至少「黑」阵营还想拉拢自己,不会像「红」阵营那样打算杀无赦吧。 虽然这想法偏乐观了点,但不采取行动就不会有进展,裁决者决定直接堂堂正正地前往城堡。 城堡屹立在睥睨整座托利法斯的小山丘上,略微朦胧地浮现于黑暗中的轮廓令人联想到亡者蠢动的巨大地狱。虽然雄壮的外观与人口只有两万的小都市太不相衬,但镇上的人也都不打算将之当作观光景点。尽管原因之一在于这座城堡不是公共建筑,而是建造在私有土地上的个人建物……但更重要的是,镇上所有居民都害怕这座城堡。 害怕的程度还不是觉得这座城堡受到诅咒这么简单。支配托利法斯的就是这座城堡──居民们的认知大多如此,实际上这样的认知也属正确。 裁决者来到城门前,抬头仰望到感觉脖子都快折断了。这座城堡毫无艺术性可言,实质上只因一个目的而被建造,易守难攻,但这座城堡真正的特性并不在此。 她轻轻碰了城堡一下,一股麻感瞬间窜过,应该是兼具强烈妨碍与探查功能的魔术造成。因为这里施了无数防御魔术,即使是使役者出马,要攻陷这里也需要相当大的破坏力。 裁决者来到城门前,还没报上名号,门就自动开启。一边撼动地面一边打开的大门另一头,站著一位手持法杖的「老人」。 「你是千界树的魔术师吧?我是──」 「负责裁定此次圣杯大战的贞德?达鲁克对吧?能够迎接声名远播的圣女乃是我无上的光荣。我叫达尼克?普雷斯顿?千界树,是逗留于此座千界城堡的魔术师一族,千界树的族长。」 达尼克抢先夸大地行礼,之所以宣告贞德的真名,与其说是为了表示亲近之意,更像是警告意味浓厚。但贞德的真名就算泄漏出去也无妨,更该说如果她持续隐瞒真名,就很难获得各主人和使役者信赖,才会故意在教堂以贞德自称。 「……保险起见,我再表明一次。在此次圣杯大战,我没有打算协助『黑』或『红』任一阵营,之所以来这里是为了询问两三件事。」 就算贞德说得如此冷漠,达尼克还是维持脸上的笑容回应: 「这我当然明白,但总之请您先见见我等领主,他得知您来的消息后非常开心。」 「领主……?」 达尼克点点头,露出足以让裁决者抱持警戒的笑容宣告: 「瓦拉几亚王弗拉德三世是我的使役者,『黑』枪兵。」 裁决者在达尼克引导下踏上石板地走廊,来往的仆人们接连鞠躬致意。她从这些人的面貌太过统一,以及体内蕴藏的魔力回路看出他们都是人工生命体。 「我们认为连累的人类数量愈少愈好。」 达尼克一边慢慢走著一边如此嘀咕。这确实符合圣杯战争尽可能不要连累毫无关系的人类这个基本原则,但是── 「人工生命体也是毫无关系的性命。」 裁决者不带感情地回应。 圣杯战争原本是世界上最小又最大的战争,应该是七位主人与七位使役者便足够的状况……不过这次的情况差别实在太大了。 「喔,圣女连人造生命都珍惜吗?我们有违反您的规则吗?」 对方投以挖苦的笑容,裁决者稍微绷起脸回答: 「──我没有这么说。」 ……但是,以目前的战斗规模考量,也可说是无可奈何。裁决者确实没有余地以违反规则论处,很难说千界树一族没有强制人工生命体,但也很难说他们是小孩。他们只是被打造成这样而已。 「我们跟对手魔术协会不同,赌上了我们一族的存亡,请您也将这点考量进去。」 通往谒见厅的门开启。 「唔。」 裁决者虽然低喃了一声,还是毫不犹豫地踏入谒见厅。王座上坐著「黑」枪兵──弗拉德三世,还有「黑」阵营的三位使役者弓兵、狂战士、术士随侍在旁。 除此之外,魔像与手持战斧的人工生命体也 齐聚一堂。 ……虽说威胁意图很低,但这种集团性的敌意还是带来相当程度的威压。尽管如此,裁决者还在世时就已经体验过身边全都是敌人的状态了。 她并不畏缩,处之泰然地来到王前。因为不是臣子,她并没有低头致意,王的表情也完全没变。 「我是在此次圣杯大战中身负裁定任务而被召唤出的裁决者,贞德?达鲁克。」 「──嗯,与裁决者信仰同一神明,令孤感到莫大助力。」 「……正因为信神,所以希望你能理解我追求公平的态度。」 裁决者坚决的目光让「黑」枪兵【弗拉德三世】嘴角勾出笑容。他大概认为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只是乡下姑娘讲出的笑话吧。 「好了,天快亮了。裁决者啊,你有何贵事?」 「深夜时,你们有与『红』阵营发生战斗吧?对手应该是骑兵、弓兵和狂战士。」 「嗯,怎么了吗?」 「以结果来说,骑兵和弓兵撤退,狂战士则似乎遭到你们俘虏──但在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裁决者的问题让「黑」弓兵【凯隆】有了一点反应。不,不只他,握著战斧的人工生命体们也表现出些许动摇。 但反应比任何人都剧烈的是「黑」枪兵。 「……真不愉快。」 枪兵只消说这些,谒见厅就充满了杀气。这反应跟小孩子闹脾气一样没道理,不过枪兵的力量却与广范围镇压兵器相等。裁决者一派轻松地接受这有意识的兵器所投来的杀意。 这股杀意还不比她以一介村姑身分在席农城堡晋见王太子查理的时候,或是以俘虏身分遭到异端审问时接收到的恶意严重。比起当时她一举手一投足只要有什么奇异之处就会遭到诛杀要轻松多了。 「如果不便回答,那也没办法。我说完了,我会自己想办法调查。」 就在她转过身的瞬间,枪兵立刻放松了杀意。 「──失礼,孤似乎调侃过头了。」 裁决者不禁对把方才那股杀意说成「调侃」的「黑」枪兵感到傻眼。不,这或许是他的本意。对王来说,喜怒哀乐都是为了为政。明明不悲伤却得为了臣子哭泣,明明不开心却得收下进献品。对他来说,或许连愤怒都是一种表演吧。 「剑兵自裁了。」 「什……」 连裁决者听到这句淡淡说出口的话都不禁哑口无言。「黑」枪兵则显得悲伤地摇头叹息。 裁决者本想说「怎么可能」,却连忙闭上嘴……看样子「黑」剑兵【齐格菲】是真的自裁了。不过这之中有一个矛盾之处。「黑」剑兵虽然快死了,却还活著。 ……主人不可能感受不到使役者的死活与否,如果感受不到,就代表因果线【line】已经切断了。 然而,裁决者拥有更胜「灵器盘」的察觉能力,她能够明确地说,尽管微弱,但「黑」剑兵还没切断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虽然她无法得知对方身在何处──总之应该还活著。 「有人能具体说明状况吗?」 「前来报告的是『黑』骑兵……似乎是他教唆剑兵这么做,因此孤将他关入地下牢房以示惩戒。」 「……这样啊。」 「──好了,裁决者啊,孤就单刀直入地说吧。我们在毫无建树的情况下失去了可谓关键的剑兵,那么我们当然想补充不逊于剑兵的战力。不觉得这想法很自然吗?」 裁决者绷起脸,觉得话题往可疑的方向发展了。 「方才我也表明过,我是裁决者,经由圣杯召唤而出,是这场战争无可动摇的裁判……我有我的目的,而那不是与你们同在。」 「你没有愿望吗?既然被圣杯召唤,你应该有私人的愿望才是。」 「──关于这部分,裁决者也属例外。要能以裁决者身分被召唤的条件之一,就是对现世不抱有任何愿望。」 这句话让在场使役者们微微起了骚动。 「……裁决者,你没有愿望吗?」 「是的,没有。」 枪兵怒气冲冲地「咚」一拳打在椅子扶手上并站起来,表现出过往的疯狂,带著怒气大吼: 「贞德?达鲁克,孤知道你的下场!被所有事物背叛、夺走一切,最后落得冤死的你怎么可能没有愿望!回答孤,不许你说谎!」 如果枪兵方才散发的杀意属于广范围制压兵器,现在这番话就带有桩子般的尖锐。裁决者有预感,只要说谎或说出枪兵不满意的答案,就会当场被刺穿。 裁决者凝视了枪兵一会儿,用足以压过他气势的冷静声音说: 「没有。所有人都认为我临终时一定非常悔恨,认为我期望复仇或者期望获救。但是──我走过的人生有著只有我才知道的满足。虽然不是任何人都能与我有同样感受,至少我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一丝悔恨,也没有希望透过圣杯实现的愿望。若要说有,只有把这场圣杯战争调整成正常状态。」 「甚至被神舍弃的你没有愿望?」 「──这样说才真的是愚蠢。主没有舍弃我们,不,说起来主没有舍弃任何人,祂只是什么也做不了。」 「什么……?」 「不论是祈祷或奉献贡品,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主而做的吧?我们是为了疗愈主的叹息、主的悲伤而祈祷。没错,我确实──」 『听到了主的叹息。』 有惨叫、有叹息、有呜咽,也有悲伤。 世界直线朝著地狱滚落,没人能阻止。不,或许那个──其实就是地狱本身吧。 主叹息著,这是多么悲伤的事啊。人们甚至不被容许简单地活著,被迫只能选择变成野兽,不然就是变成食物。 争端没有结束的一天,血不断流下濡湿大地。 所以主才叹息──祂的声音传到了我【贞德】的耳里,我接收到那不论是谁都会忽略的细小呢喃。 其实我很清楚,只要听了这道声音诉说并且回应,就代表要舍弃自己至今的一切。 不论是简单的村民生活,或者爱人、被爱的喜悦都要舍弃,除此之外还没有回报。我一定会被敌人和同伴──被许多人类嘲笑。 那是很可怕的事情。一个乡下的村姑竟然要跳入人类杀意席卷的战场,可不是一句「疯了」就可以说明。 但是,主在哭泣。 啊──我一定……无法忍受这一点,无法忽视这一点吧。 为了让主停止哭泣,为了抚慰主,就由我前往这个世界的地狱吧。身披铠甲、腰配利剑、手握旗帜──奉献我的性命吧。 没错,我从主那儿获得的启示不是荣耀与胜利,不是义务与使命感,主只是叹息,只是表达了悲伤。 ──所以,我想至少接收了这些启示的自己要让主停止叹息。 「黑」枪兵【弗拉德三世】瞪著裁决者一会儿,最终摇摇头后坐下。 「──虽然信同一位神,但你与孤似乎并不相容。」 「尽管信同一位神,还是有人把我送上火刑台。你我不相容也是当然。」 裁决者一脸轻松地说,这句充满戏谑的话让「黑」枪兵愉快地笑了。 「……这也没办法,但『红』阵营想要你的命是事实。我们只是想要拉拢你,看来对方不是这么回事。」 「是呢,以我来说也必须调查『红』阵营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虽然我没有与之敌对的念头──」 「但被攻击的话,又是另一回事了。」 「……确实是如此。」 「祈祷『红』阵营是群想要你性命的愚蠢之徒。」 「黑」枪兵这么说完,再次露出笑容。 裁决者离开谒见厅之后,直接前往地下牢房。那里应该关了在战斗中擒来的「红」狂战士【斯巴达克斯】,和另一位「黑」阵营的使役者。照枪兵所说,那应该是「黑」骑兵。 地下牢房有一股长期未使用的感觉,八间牢房几乎只看得到腐朽的木材、稻草和蜘蛛网而已。 「红」狂战士在一间牢房里,被某种像是蜡的流体泥泞完全封住身体。虽说已经完成更换主人的手续,但「黑」阵营也不会随便放他出来乱跑吧……在这种情况下,脸上持续挂著笑容的样子实在诡异。 好了,重点在关在另一间牢房里的使役者。 「──咦?你是哪位?」 少年一脸傻愣的表情歪头。虽然是不经意的动作,但束缚他的封锁比方才的狂战士还严密。手脚被桩子贯穿的模样,看了都替他觉得疼。 「你是『黑』骑兵吗?我是裁决者使役者,名叫贞德?达鲁克,为了管理此次圣杯大战被召唤出来。」 裁决者这么说完,骑兵就「喔喔」理解般点点头。 「对喔,好像有听说这类的被召唤出来了耶,不过你没骗我吗?该不会是『红』阵营的使役者吧?」 「黑」骑兵狐疑的眼光跟一副觉得事情变好玩了的微笑,让裁决者思索了一下,接著脱下护手、卷起袖子,露出「那个」给骑兵看。 「哇……」 「这样可以证明吗?」 「……可以。嗯,你确实是裁决者。原来如此,那就是裁决者的『特权』啊。真好,我也想要!」 骑兵理解般点了好几下头。 「多谢理解。好了,骑兵,不好意思,我有些事情想请教。」 「好喔好喔,只要是我能回答的就随你问喽。」 骑兵以轻佻的态度回应。 「……我听说『黑』剑兵【齐格菲】脱队了。」 「嗯,是呀。」 ……但应该不可能。不管是剑兵还是其他使役者,裁决者都能透过感觉知道这十四位全都还在,都还「活著」。他现在应该还在这个世上。 「不好意思,可以告诉我详细一点的状况吗?」 「好啊,我正好无聊得发慌呢。」 骑兵笑著说起关于剑兵的事。那内容跟英雄事迹相去甚远,简直可算是圣人般的故事;然后,被这位英雄拯救的无名少年【人工生命体】则为了追求自由踏上旅途。 「总之就是这样,我也因此被独自关在这间牢房里喽。哎,虽说『红』狂战士在旁边,但他根本不说人话啊……你好吗──?」 「黑」骑兵【阿斯托尔弗】出声打招呼,隔壁牢房也传来回应: 「我不打算奉承权力的走狗,话虽如此,还是回答你的问题吧。我很好,如果能解开这些束缚就更好了──」 「这个下次再说喽。」 虽然发展令人震撼,但同时裁决者总算理解了。 「……剑兵的确消失了,但是他将『心脏』分给了那个人工生命体,对吧?」 那不是以魔力编织成的剑或铠甲,也不是像头发那样的东西,而是对人类来说跟脑一样重要的心脏。就算是使役者,灵核也是存在于心脏和脑中。用手挖出心脏赠与他人可是前所未有的行为。 而且,赠与心脏的是「黑」剑兵……也就是沐浴龙血,获得与龙种相近的肉体,变成几乎是不死之身的英雄齐格菲。若因此对人工生命体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也不奇怪。 「嗯,我在那里与他分道扬镳,然后他就顺路往山道走去了。之前我试乘鹰马的时候看到那边有一座村庄,现在他应该在那里吧?」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谢谢。」 裁决者道谢,「黑」骑兵则露出有点复杂的表情询问: 「……你要去见他吗?」 「嗯,如果你所言属实,会散发使役者气息的除他之外,别无他人了。」 「关于这一点啊,我希望你不要害他被这场战争连累呢。」 原本脸上带著乐天笑容的骑兵突然以带著些许敌意与强烈决心的眼光瞪向裁决者,眼神之中有非常坚定的决心。 「……我明白你的心情。如果你没说谎,那他真的只是受害者。只要他没有意愿,我就不打算过度干涉。」 骑兵呼了一口安心的气,敌意立刻烟消云散。 「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嗯,只要他还活著,我落得这个下场也值得了。」 听到骑兵如此嘀咕,裁决者提出了一个她仍不理解的疑问: 「骑兵,为什么剑兵会出手拯救那个人工生命体?如果换作是你站在剑兵的立场,那我还可以理解。如果是查里大帝十二勇士之一的阿斯托尔弗──」 若是贯彻骑士道,而且是彻彻底底的滥好人的阿斯托尔弗这么做,还算是可以理解的行为。但「黑」剑兵是齐格菲,是一位王族,也是低地国的王子。当然,保护悲叹的弱者、打倒骄傲的强者是非常符合英灵身分的行为,不过这之中也有限度。既然是被召唤来参加圣杯战争的使役者,他应该也有希望圣杯协助实现的愿望。至少不至于舍弃性命,只为拯救一条甚至不是自己主人的生命。 对使役者来说,参加圣杯战争等于获得第二人生,是几乎在万分之一的机会下才可能发生的奇迹。所以如此轻易地──只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工生命体舍弃,实在太不寻常了。 「就算是使役者,也不一定就会做出跟生前同样的事。甚至该说,就是为了抹去在世时的悔恨才做出完全不同事情的人也不在少数吧……哎,不过呢,做这些事大多会以失败告终啦。」 英雄就是因为生前的事迹才得以成为英雄,没有人期望他们做出生前没能做到的事情。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愿你成为这场战争的赢家。」 「咦?你要偏袒我?」 裁决者听了,嘻嘻笑著摇摇头。 「不会,我只是祈祷所有参战者都能成为赢家。」 「喂喂,裁决者,你怎么这么贪心啊?圣杯战争的原则不就是赢家只有一组吗?」 「说得没错──尽管如此,我还是祈祷大家都能成为赢家。」 裁决者静静地离开地下牢房,留下的「黑」骑兵忽然想起剑兵临终时。 为了拯救人工生命体而毫不犹豫地献出生命,满足地微笑著的那个男人算得上「赢家」吗? 如果算就好了──不,骑兵打从心底认为必须算得上才对。 回程路上不是由达尼克,而是一位人工生命体仆人为裁决者带路。一语不发地以正确步伐前进的人工生命体果然就像个人偶。 「我有件事情想请教,方便吗?」 裁决者提问,人工生命体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点头,只是出声回应: 「没问题,请说。」 「你们人工生命体期望参加圣杯战争吗?」 「当然,因为那是打造出我们的主人的心愿。」 这回答淡漠且毫无窒碍,裁决者回了一句「这样啊」……至少这状况没有背离圣杯战争的规则。他们和魔像都有遵从主人命令的意志,就算只是被制造出来的生命──那之中还是有意志存在。 如果是这样,也只能予以尊重。 「送到这里就好了,谢谢。」 抵达城门后,裁决者郑重道谢。以清澈眼眸凝视著她的人工生命体则深深一鞠躬,并且在打算背对裁决者离去的瞬间,先是有些犹豫地清咳了一声后说: 「他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吗?」 回过头来的裁 决者因这意料之外的问题而歪过头。 「『他』是指?」 「他就是『他』,害我们主人的使役者剑兵丧命的人工生命体。」 原以为眼眸中没有动摇也没有感情……但裁决者再仔细观察后,从他眼中的角落发现些许担忧「他」的神情。 「不,照我听说的内容,剑兵只是回应了他想『活下去』的愿望。想活下去本身并不是罪。」 她不是以裁决者,而是以一个人类的身分笃定地回答。不管是多么邪恶的人,想要活下去的意念本身都不是罪恶。当然,想活下去行恶则另当别论。 「……谢谢你。」 人工生命体的表情稍稍放松。噢,他们果然「活著」──裁决者叹息。他们的命运几乎已经底定,短时间内创造出来的生命代价就是短命。 但是,身为裁决者的她就因为是裁决者,什么也做不了。她并没有权利拉起求救对象的手。 裁决者重新振作精神,往方才骑兵说的山头方向踏出脚步。 「黑」骑兵【阿斯托尔弗】嘴上虽然那样说,但从方才起不祥的预感就挥之不去。在圣杯战争之中,使役者自残的情况绝非稀奇,状况虽然千百种,但若是狂战士职阶,常有因为魔力用光而自灭的情形发生,也有使役者因为使用了强大宝具而跟著主人一起毁灭。 虽然前例不多,还是有使役者为了主人选择自裁,也有为了保护无辜民众而使用宝具的善良使役者。 但是现在这个状况不一样。因为是英灵本人挖出心脏,生前也没有类似事迹──完全没有这类因素和理由,从根本上就彻底不同。如果不是这样,使役者应该会只剩下十三位。 那么为何还是维持十四位呢?为何直到现在自己还认为「黑」剑兵【齐格菲】「活著」呢?这场圣杯大战果然很怪,有些地方不正常,而那位人工生命体是否就是造成不正常的原因之一? 不,这只是推测,实际情况不清楚。就是因为不清楚,更只能追上他问个清楚。 「听说他是往这片山头过来了……」 布满结界的夜晚森林安静得令人耳朵发疼,而且人工生命体不会散发如使役者那样的气息。也就是说,裁决者必须想办法找出打算徒步穿过这片森林的「某人」。 她开始觉得……这应该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重点在于人工生命体正打算逃离千界树掌控,应该能比一般人更敏感地察觉魔术师或使役者的气息。 就算出声呼喊,对方也不会主动露脸,甚至很有可能害怕地逃走。 脑里瞬间闪过「别找了」的念头。原本那位人工生命体就是不想与这场战争扯上关系才逃跑,对他来说,想带自己回战场的存在只会是恶梦一场吧。 然而── 压缩魔力,勉强控制在刚好可以让结界失效的程度。这么一来,至少不会被察觉自己是使役者,而且可以接近对方到能以肉眼辨识的距离吧。 但这个状态下的身体能力会变得跟一般人类没两样。虽然头上有月光照耀,但要仰赖这么微弱的光线于山路行走,非常消耗体力。 少女调匀紊乱的呼吸,祈祷自己能追上对方,一股劲地登上山路。 一阵头晕──但没有余力介意。 只是往前一步就严重地消耗体力──但告诉自己只要再忍耐一下。 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苦心──那是因为自己想见他。想见见让「黑」骑兵出手帮助、「黑」剑兵毫不犹豫牺牲自己性命的人工生命体。 只是这样吗……?只是这样,应该只是这样。那么,现在这种被逼急了似的使命感到底是什么? 不,还是先别想这个。想见他的理由就先当成是出于自我意志吧。 ……不过身体却与精神背道而驰,愈来愈失控。 应该是因为这是人类【蕾蒂希雅】的肉体。目前早已超过她的活动极限,现在的裁决者只是凭藉一股意志力走下去。面对这急迫的状态,裁决者压抑内心焦躁。走在深夜的山路上可不能大意。 强忍住想休息的诱惑,只是专心一志地往上走。或许是因为切断魔力辅助,铠甲的重量令她有些吃力。 在以为绵延不绝的路上前进、再前进──来到穿过森林之后的另一头,接近山顶附近的位置时,终于看到一个茫然伫立的人影。 「啊──」 忽然放心下来……但这一放心似乎成了致命错误,视野突然转暗,世界跟著摇晃。 不行,还得──还得先撑住。 「停下来!」 裁决者反射性地对著他说,同时「失策了」的想法闪过脑海。自己明明为了不要吓到对方才这么辛苦,居然在最后的最后出声叫了他。 体力完全用尽,意识在采取什么对策之前就要先断线,只能倚著一旁的大树蹲下。动不了。虽说不至于因此死亡,但现阶段实在不可能再动了,必须睡一下。不过──刚才的声音应该会让人工生命体知道自己正被追踪,如果这时候不追上去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了。 这说不定是致命性失败。此时踏过草地的细微声音传进如此悔恨的裁决者耳中。她心想「不会吧」抬起头,意识也变得鲜明了些。一位纤细、面貌优美的少年正戒慎恐惧地朝她伸出手。 裁决者反射性地抓住那只手,呼了一口安心的气,低声说: 『太好了……我见到你了!』 ──两人就这样相遇了。 虽是使役者却没有主人,只致力于运作这场圣杯大战的少女;既不是人类也不是使役者,甚至连人工生命体都不是的少年。两人在圣杯战争这场仪式里都算是异端存在。 「啊,那个,呃,我不是敌人。」 少女觉得很抱歉地低声说,少年则纯真地点头回应。 「……我隐约知道你不是。」 少女摇摇晃晃地起身站好之后,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是以担任此次圣杯大战裁判角色的职阶──裁决者身分被召唤出来的贞德?达鲁克,我有事想请教原本是千界城堡里的人工生命体的你,请问方便吗?」 「嗯,没问题。」 「因为身为裁决者的特性,我能感受到参加此次圣杯大战的所有使役者是否退出了。现在,我认为所有使役者都还健在,不过呢──」 「……不,不对,方才『黑』剑兵退出了。」 「骑兵也是说剑兵已经退出了,但不可能会这样。照我的感觉来说,使役者还是十四个没错。然后你身上散发著使役者的气息,不过当我像这样面对你之后,就理解你并不是使役者。」 裁决者脱下护手,将手轻轻按在他的胸口,且毫不在意他困惑的样子,感受著他的心跳。 「──心跳强而有力,有著跟普通心脏一样的功能呢。太好了,果然他不是只选择了毫无意义的死亡。」 她呼出一口安心的气,然后才像意识到现状一样急忙抽回手,接著一副愧疚的样子道歉: 「对不起,我不小心就──」 「不,无所谓……我没问题吗?」 少年有些不安地询问,裁决者摇摇头回答:「没问题。」老实说,虽然很难相信,但「心脏」的确在发挥它该有的功能。扣除拥有魔术回路、可以使用魔术这点,他跟一般人类没什么不同。 「就如『黑』骑兵【阿斯托尔弗】所说,你自由了。」 裁决者这么说完,人工生命体不禁沉下脸。裁决者见状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吗?」 「没有,我自认理解『自由』这个词的含意,但是……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齐格老实地吐 出自身烦恼,裁决者觉得很奇怪地歪歪头。这是因为她知道「黑」骑兵在那座城堡里曾兴高采烈地诉说少年的将来。 「他一定会造访村庄,然后把那边当作垫脚石,接著前往城镇吧。与许多人接触,有时获得疗愈、有时受伤,并且继续往前,然后爱上某个人。啊~~真是太美妙了!」 裁决者说完,他却摇摇头否定了这种将来。 「嗯,如果我确实『自由』──也可能迎接这样的未来吧。但不知为何,我完全没有想要这么做的意愿。」 接著以黯淡的表情说了声「我觉得很对不起骑兵」后垂下头,裁决者则安慰他: 「毕竟事情昨天才发生,我想这么大的变化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切换过来……但说不定是你自己有其他愿望?」 「其他愿望……」 骑兵给予的未来蓝图毫无疑问充满魅力,但不知为何不吸引自己。那么,就是自己有其他愿望……有期望的将来吗? 「若说没有任何梦想,那就先试著享受自由,再寻找自己的梦想吧。不过,如果已经有了梦想──我认为你应该试著用正确的形式说出口。」 梦想,自己的梦想,那究竟是什么?齐格闭上眼──回顾自己的人生。为了求生而逃脱,乞求帮助,为了活下去而试著逃跑却失败,甚至一度面临死亡,现在则像这样复生并获得自由。 虽然是非常短暂的人生,却有一些幸运的遭遇。其实自己跟其他人工生命体没什么不同……没错,其他人工生命体跟自己有不同遭遇,他们将会死到一个也不剩,但自己能活下去。 如果要用一句「没办法」带过是很简单,只要用这一句话,自己就能轻易割舍掉他们。不过,绝对不能说这是没办法,因为之前尽管人工生命体伙伴们接收到搜索命令,仍然放过了自己。 事后从骑兵那儿听到这消息时,感觉到的喜悦究竟是什么?难道不是因为感受到一种超越主人命令的伙伴间的羁绊吗? 那么── 那么,愿望就再明显不过了。 我自由了,所以也想让大家自由,就像骑兵、剑兵、弓兵给我这样的机会一样。 「愿望。我的愿望、我的梦想是……拯救。拯救照这样下去应该只能一死的过往的自己……拯救伙伴。」 「泡在腐水里,只能担心害怕。虽然世上万物共通的未来乃终将一死,但直接被定案成至死之前『什么也做不了』的话,实在太没道理、太悲伤了。」 「就像骑兵拯救了我一样,我想拯救他们。这么一来,若将来我再见到骑兵,自己就能抬头挺胸面对,说我拯救了想要自由的众人──」 「他们希望获救。我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没办法当作没听到,也没办法逃避。赌上英雄托付给我的心脏,只有这点我绝对不能逃避。」 「……想拯救。」 「拯救谁呢?」 「我的伙伴,跟我同种的存在们。包括明明希望获救却无法出声求救,以及甚至没想过要求救,只是为了死去而出生者。」 「……你是说,你想拯救那座城堡里的人工生命体?」 齐格点头正面回应裁决者的问题。 「但是……那并不是骑兵所希望的吧?」 没错,那位使役者只希望人工生命体能幸福地度过不需作战的和平人生。 「我知道……不过,那种和平的日常生活,那样的梦想……不是我的梦想。」 他很高兴骑兵有这样的心意,尽管如此,自己还是想那么做。 「我听到了,听到『某人』渴望获救的愿望,我无法对此视而不见地活下去。」 这对他来说可谓一种枷锁,经历许多幸运的人工生命体非常理解其中的喜悦……理解有人抓住自己伸出的手时的欢喜之情,这应该是其他人工生命体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情绪。 ……莫名的罪恶感窜过他全身,虽然没办法解决,心里却希望「能改善」。 齐格的话让裁决者抽了一口气。 尽管听到声音的对象不同,但他跟她有著一样的决心。少女回应了主的悲叹,少年则想要回应伙伴的悲叹。尽管裁决者听不到他们求救的声音,但少年确实听到了吧。那么── 「……我无法阻止你啊。」 「嗯?我想……以你的能力,应该有很多方法可以阻止我。」 「不,先别说这个。简单来说,你打算回到城堡,并说服那些人工生命体逃亡,是这样没错吧?」 「……虽然想过很多方式,但基本上是这样没错。」 「你评估的成功率有多高?」 「这样下去几乎是零吧,但我不能逃避。」 「请别鲁莽乱冲,这样等于践踏骑兵的好意。」 齐格当然也不打算这么冲动,然而……现在的他想不出什么好对策。 「我想请教身为圣杯战争裁判的你一个问题,『黑』阵营利用像我们这样的人工生命体供应魔力,这种做法在圣杯战争算不算违规?」 裁决者的表情略略一沉。没错,他的目的是拯救人工生命体,但前途有太多困难。眼前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这种做法经过严格比对规则之后,究竟算不算违规这个尴尬的点吧。 「……目前我必须认为人工生命体是自愿参与圣杯战争。至少在我询问某位人工生命体时,她是这样回答的没错。」 因为有主人命令,所以愿意作战。这不光会发生在人工生命体身上,也是许多人类都会做出的行为。说起来,使役者就是依循著这种基本原则参战。 「我们的个体意志极为薄弱,是一种只会遵照命令的存在。」 「但是,你正凭藉自我意志行动。」 「是没错──」 「如果是出于自我意志参加圣杯战争,那我就不好插嘴。我们能以询问的方式来判别人工生命体是否有参战的意愿吗?」 人工生命体说不出话了,因为很难断定是否能以这种方式获得理想答案。毕竟他们自出生以来,人生的一切就在回应他人的命令,几乎没有反抗意志可言。 「但这的确是不容忽视的状态。供应魔力原则上必须在主人和使役者之间行使,如果是这么大规模且公然无视规则……或许可以算是一个问题。不过,即使我下达修正命令,他们也没有义务遵守。」 「既然是裁判,不就应该有这种权力?」 「有是有……但次数有限。说得更具体一点,就是我拥有能『命令各个使役者两次』的权力。」 「这──」 裁决者对露出惊讶表情的他点点头。没错,这就是裁决者最大的特权。跟各个主人所保有,能强制命令使役者三次的绝对命令执行权──也就是使用「令咒」的权力。 「不过,以裁判身分来说,除非有非常严重的状况,不然我不能使用令咒……不,这当然只是一种自我规范。」 会这么说当然是因为说得极端点,只要裁决者使用令咒,甚至能控制由谁取得圣杯,因为只要命令自己不希望的对象自裁便可。 但也因为如此,才更需要自律。如果不能做到这点,就不再是裁决者,而变成单纯的独裁者了。 看人工生命体失望地垂肩,裁决者有种揪心的感觉。他没说错,要求人工生命体有「自我意志」确实太苛刻了。 「……我也想请问一点。如果由你去问,你认为人工生命体会敞开心房吗?他们会愿意表现出支配这方所看不到的真相吗?」 「这……」 少年「唔唔唔」地开始思考,如果是同种的他出面,人工生命体们或许愿意诉说目前的困境,这么一来, 裁决者就能够稍微采取行动。起码可以让出面寻求帮助,希望退出战斗的人工生命体离开城堡── 「如果伙伴可以获救,我会想试试看。」 「这样啊……那么──」 老实说,目前的行为已在裁决者管辖范围的界线上,她太偏袒这个人工生命体了。 但是……假如在这里说出自己无法出手帮助,他应该也不会就此罢休。 只要「黑」骑兵【阿斯托尔弗】在,他就毫无疑问会给「黑」阵营带来混乱。「红」阵营想要自己性命的现况已经够麻烦了,裁决者不能眼看秩序进一步遭到破坏。 她轻咳一声,挺起胸,刻意用有些带刺的态度说: 「──没办法,毕竟这是无可避免的状况,今后就由我来管理你的行动。你不用担心,我会尽可能回应你的需求,但请你尽量避免做出未经思考的行动,明白了吗?」 「唔……」 「现在的状况不是靠你一个人就可以解决吧?」 「是这样没错……可是……」 「更重要的!如果现在让你一个人回去那座城堡,『黑』骑兵……阿斯托尔弗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我很担心这个……」 裁决者一副打从心底感到不安的态度嘀咕。 「……确实是。」 毕竟他可是个理性全都丢到月球的英灵,一个搞不好或许会为了人工生命体【自己】大闹千界城堡。 「所以,要麻烦你遵从我的指示,可以吗?可以吧?好!」 少年被积极逼过来的裁决者的气势压倒,连忙点头应允。 「我、我知道了……我会服从你。」 脱下护手准备伸出手的裁决者这才发现自己忘了问他的名字。 「对不起,你有名字吗──」 「请叫我『齐格』,虽说这不是我,而是他的名字。」 少年显得有些自豪地将手放在胸前说道。 「如果没有他,我就活不下来。想到这里,就觉得这个名字比较恰当……这是我的想法,你觉得呢?」 「我明白了,你叫齐格菲对吧。」 「不,不是这样,『只叫齐格就好』。那个英雄的名字对我来说负担太重了,我想我一定无法活得像他那样。」 自己一定做不到毫不犹豫献出性命这种事── 他有些悔恨地低声说道。 「这是理所当然,因为你才刚站上总算可以做些什么的立场,并不像他那样是个做到应做的事情的英雄。」 强迫一个拥有无限宽广未来的少年奉献自身性命,只是一种无比可怕的傲慢行为。就算他的外表是个明白事理的成熟大人,但他──还很幼小。 「这样啊……嗯,我明白了。」 齐格老实地点头应允。裁决者很窝心地心想:他真是个好孩子,接著才重新伸出手。齐格有点戒慎恐惧地回握裁决者的手。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先回城堡吧……如果遇到骑兵,你要想个好理由搪塞,避免惹出麻烦。」 「我知道了,那么我们走吧。」 「嗯,出发吧!」 裁决者一转身背对山麓的村庄,踏出一步、两步、三步之后就虚弱地软倒在地。 「你、你怎么了?」 裁决者一脸非常抱歉的表情,对急忙跑来关心的齐格说: 「那个……非常抱歉,我们还是去山麓的村庄吧。」 「为什么?」 一道声音以事实胜于雄辩的态势回答齐格这个问题。那是胃的蠕动声,也就是所谓的肚子叫。 「虽然我想该不会──」 「对不起,还要麻烦你背我,我肚子太饿了,一步也动不了……」 就是那个该不会,没油了。回想起来,吃过晚餐之后直到黎明时分,裁决者没吃没喝地去了那里又跑来这里,还使用圣水搜索,根本没时间休息,而且刚刚才发生过短暂失去意识的状况。 如果是使役者就完全不用介意,但身为人类,她消耗太多热量了。如果花费大量魔力,是可以继续行动──但她必须一直忍耐这强烈到令人绝望的饥饿感。 「……感觉前途多难啊。」 裁决者无法反驳。 §§§ 「枪兵怎么了?」 「领主没有灵体化,坐在王座上思考事情。与裁决者的会面似乎让他有些想法。」 待在城内一个房间里的千界树一族族长达尼克,正和弓兵面对面探讨今后的策略。 「没想到剑兵会这么早退出……」 达尼克的表情沉郁。这也难怪,被誉为七位使役者中最优秀的剑兵是应该要保留到最后的人才。虽说与术士或刺客这类擅长针对对手弱点攻击,或者骑兵这样以丰富宝具压倒对手相比──剑兵并不会明显有利,但跟较易受有利、不利影响的他们不同,剑兵不管面对怎样的敌人都能全方位应对。 遑论「黑」剑兵可是低地国的大英雄齐格菲,扣除那个「红」骑兵,不管对上哪位使役者,应该都能居于优势对抗。 「后悔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于事无补,『红』阵营迟早会发现剑兵退出吧。一旦被他们发现,他们一鼓作气攻打过来的可能性绝对不低。」 「红」阵营也因为狂战士遭俘虏而剩下六位。如果自己是「红」阵营的指挥官,就会想在对手采取失去剑兵的应对方案前先下手为强,还没重整旗鼓的现在是致胜良机。 「我们需要术士的宝具。」 「……我听说启动宝具所需的素材还没凑齐。」 宝具是使役者在召唤现界时带过来的东西,当然是由魔力构成。若说必需符合条件还好理解,但一般来说,启动宝具本身并不需要素材。 要说的话,应该就是那宝具如今仍存在于世上,是现存之物。但这种情况下需要的是宝具本身,而不是素材。 宝具并非神秘兵器,只是与该英灵有关的传说升华而成的尊贵幻想【noble phantasm】。因此按原本来说……宝具应该是已经完成的存在。 如果有不在这些逻辑之下的宝具,那要不是让单一英灵拥有显得太过巨大的东西,就是──因为还没有完成,所以只是刻划在传说之中的物品。 「素材还缺一样,只要补上那个就可以发动。」 「那样素材是?」 「……一级『魔术师』。」 达尼克表情严肃地说,弓兵听他说到这里,终于理解一连串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如此,所以术士才想要那个人工生命体啊。」 「没错,『炉心』的性能会直接反映在术士的宝具上,要说我们一族之中,拥有这样程度才能的人──」 「就是成为主人的七人,与那个人工生命体了。」 「如果是二流、三流魔术师,那要准备几个出来都没问题。但是继承了上百年程度魔术刻印的魔术师,真的没办法轻易拿出来。」 「虽然我不认为人工生命体身上有魔术刻印──」 「但那个人工生命体沿用了艾因兹贝伦的技术,很难保证不会在制造过程中产出突变的怪物,术士应该就是看穿了这一点吧。」 弓兵在心里点头同意,那个人工生命体的魔术回路确实属于一级品。也是因为如此,那虚弱的肉体才无法承受启动魔术回路时带来的冲击。 「不过照现在的状况来看,能抓回那个人工生命体的希望渺茫,也就是说……」 「必须找个人当成材料交出去牺牲,这样对吧。」 「嗯,在这个状况下,对象只有一个人了。」 达尼 第二章 参加圣杯战争者有时候会作梦。或许是主人与使役者之间会连结到精神的深层之故吧。 他们以作梦的形式阅览对方的过往,这是在第三次圣杯战争与亚种圣杯战争中也很常见的现象。 ──所以,当狮子劫界离发现自己身在遥远过去的不列颠时,也丝毫不感意外。 「……哎,总是会有这么回事吧。」 这应该是自身使役者莫德雷德的过去吧。狮子劫忽然发现她就在身边,手中握著这场圣杯战争中所爱用的武器──「灿烂闪耀王剑【rent】」。 这原本不是她【莫德雷德】的武器,而是亚瑟王获得后保管在武器库内,象徵王位的剑。 莫德雷德抢走这把剑并自称「王」,发起大规模叛变。然后她在亚瑟王面前握紧此剑,挑战一对一对决。 「……也就是说,这里是卡姆兰了。」 没错,这里是卡姆兰之丘,莫德雷德率领的叛军跟亚瑟王率领的正规军进行最后决战的场地。亚瑟王传说中华丽的骑士故事,终于在这场惨澹的战争后划下句点。 射出的箭贯穿轻装士兵,但钢铁铠甲包覆的莫德雷德不把任何攻击放在眼里,不断向前冲。 亚瑟王拥有强大的个人魅力,最终完成一统不列颠的伟大志业。尽管如此,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士兵支持莫德雷德叛变呢? 邻近统一时期,国内弥漫著一股厌战的气氛──这是原因之一。 尽管被誉为完美,还是因为坠入不伦恋情的湖之骑士【兰斯洛特】与王妃【格妮薇儿】之间的丑闻而丧失王的威权──这也是原因之一。 骑士们对太过于清廉,完全不夹杂任何个人情感的王抱持莫名的恐惧,甚至是污蔑之情──这当然是原因之一。 但还有一点。 在战场上看著莫德雷德的狮子劫明白她的战法很野蛮。骑士们夸耀的华丽雄壮剑术什么的,在这种打法之前就跟脆弱的枯枝一样。 彷佛遵循本能,却最有效率、最理想的杀人手法。 跟在莫德雷德背后的士兵们士气高昂,那是有如对著人类本能呼喊的节奏,踏出的脚步就像大太鼓那样发出雄壮的声音。 ──简直是龙卷风那样的自然灾害。 莫德雷德是出名的骑士,她为了让自己出名而努力,实际上也做到了。尽管如此,若她保持「骑士」的态度上战场,不会有十万士兵愿意跟随她吧。 她真的很强,而且她的强带著一点疯狂。但在战场上,这种疯狂才是最值得赞赏的存在。 士兵们就像被疯狂驱使,追著她如怪物般强悍、如劲风般扫荡敌人的背影而去。 ──想看看这个疯狂的战士可以杀到哪里。 归纳士兵们的动机,最终大概都会来到名为狂热的信仰这点上。但士气高昂的他们人数还是有限,少了一人、少了两人、少了百人、千人,就这样接连减少人数。 莫德雷德顾不得他们,毕竟她认为士兵──不,人类是在获胜之后会自然增加的玩意儿。 她优先选定敌方阵容庞大的部队冲刺,将之击溃后,又找出下一个庞大部队进攻。不论是害怕的对手、抵抗的对手、逃跑的对手悉数斩杀,堆起尸山。 莫德雷德毫不在意杂兵,她关注的对象只有自己的父亲──亚瑟王一人。 「亚瑟王在哪里!骑士王上哪去了!」 高声怒吼的同时砍倒围成两圈、三圈的敌兵,之所以选择阵容庞大的部队,是因为她判断王在这类部队内的可能性较高。但命运彷佛拒绝她一样,两个人在战场上就是碰不到面。 不过──只要没了人墙,就能实现命运。亚瑟王的军队和莫德雷德的反叛军士兵几乎死光,亚瑟王终于出现在拄著剑休息的莫德雷德面前。 王的表情无比沉静,没有任何对敌人的怜悯与憎恨。看王面无表情的样子,莫德雷德明显地变得不悦。 两人总算对峙了,战场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妨碍的生命。 莫德雷德张开双臂,放任自己凭藉一股激情大吼。灌注满腔怒火、欢喜与难以形容的感情大吼: 「怎样!怎样啊,亚瑟王!你的王国到此结束了!结束了啊!不管是我胜还是你赢──一切早已灰飞烟灭!」 接收这句话的,是长相与莫德雷德相似,有如少年一般的王。 王毫不介意莫德雷德的激动情绪,也没有回话,机械似的举起剑。 那对莫德雷德来说是最不能接受的答案吧,她怒吼一声砍了过去。 亚瑟王接剑,两把圣剑迸出火花。尽管彼此疲惫不堪,但都凭著一股不能输的气势奋战。然而,结果依然没有改变。莫德雷德说得没错,不管谁获胜,这个国家都会迅速地衰退灭亡。 「你应该知道会变成这样!知道会走上这样的结果!知道只要将王位让给我,就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但莫德雷德的剑依然不改刁钻锋利。 在乱伦之下出生,崇拜父亲、被父亲拒绝、憎恨父亲──然后,就这样在战场上彼此厮杀。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是个完美的王,我恨你不认同我。我只要能当你的影子就好,你却连回头看我一眼都不肯。 ──所以亚瑟王,这是你理应受到的报应,我把你的、你的,你一切的一切都毁了啊! 「恨我吗?你就这么恨我吗?这么恨我这个莫歌丝之子吗?回答我……回答我啊,亚瑟!」 接招的亚瑟终于回应了这句怒吼。王以冷漠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宣告: 「我从来没有憎恨过你。我之所以不让位给你──」 「『是因为你没有成王的器量』。」 这是一种「漠不关心」的答案。只是理解了莫德雷德的功能,直接不带任何情感宣告她不是当王的料。 下一刻,亚瑟王所持的圣枪先锋之枪贯穿激动地挥剑砍过来的莫德雷德胸口。不管是多么坚固的钢铁铠甲,在这把枪之前都毫无意义。 ──但是…… 尽管身负致命伤,莫德雷德仍绞尽临死之力,终于给了亚瑟王决定性的一记。莫德雷德的头盔裂成两半,狮子劫熟悉的少女脸孔暴露在外。 莫德雷德嘴角淌著血,朝眼前的亚瑟王伸手过去。 「────父、王。」 莫德雷德最终还是无法触碰父亲,就这样跌落在地。亚瑟王见状,理解自己获胜,无言地背对她离去。 ……之后,亚瑟王在残存的骑士贝迪维尔带领下,将剑投入湖中归还。有一说他死了,但也有传闻表示他去了妖精乡【亚法隆】疗伤。 这就是亚瑟王传说的结局。 狮子劫不看离去的亚瑟王一眼,俯视著颓丧在地的莫德雷德,叹了一口气。 「……去你的,讨厌的梦。」 实在太真实了,这场梦逼真到甚至能闻到血腥味。莫德雷德眼神空虚,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 没错,现在的莫德雷德已经是尸体了。总有一天她身上的铠甲、衣服会剥落,肉身则会腐烂,被虫子啃食掉吧。 亚瑟王成为传说,莫德雷德变成传说中遭人唾弃的骑士。 既然跟随她的士兵全数阵亡,自然没有人能为她说话。这也是当然,这里是战场……输家的尸体就是拿来示众的无用长物。 她的激情、她痛切的愿望没能留下,就这样消失。真的,直到最后的最后,仍得不到亲生父亲丝毫怜惜而死去。 「──啊~~真是的,抽到个麻烦的使役者啦。」 狮子劫心想:再怎么合拍也要有个限度啊。使役者说穿了只是过客,虽然心意相通 很重要,但牵扯太深可不好。因为一旦获得圣杯,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到此为止。 所以,这场梦根本是个下马威,想要父爱的孩子对狮子劫来说是最大的罩门。 狮子劫一边等待梦醒,一边在莫德雷德的尸体旁坐下。然后,只是茫然地望著即将毁灭的国度里即将毁灭的人们。 不管什么时代、什么国家,最终的景象都一样── 早晨到来,狮子劫一开口就是跟「红」剑兵抱怨。 「你喔,不要让我作奇怪的梦啦。」 「……我不太懂你说什么,是我害的吗?」 莫名其妙的抱怨让「红」剑兵也不禁傻眼。 两人醒来的地方不是托利法斯的地下墓地,而是锡吉什瓦拉一间小饭店的房间里。 而且为保险起见,他俩并不是睡在自己原本的房间,而是以暗示占据了别人的房间。 接到来自魔术协会联络的狮子劫先从原本藏身的托利法斯撤回锡吉什瓦拉。因为这座以历史建筑闻名的城市,似乎正因突然出现的连续杀人魔陷入恐慌。 「……所以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 「在这里为了后勤待命的魔术师全部被杀害了啊。」 在晴朗的秋日天空之下,与露天咖啡座不太搭调两人组正喝著早晨咖啡。「红」剑兵不悦地别过脸,狮子劫则默默地阅读当地报纸。 「魔术师全被杀了啊……」 托利法斯虽然没有空档让魔术协会的魔术师介入,但邻近的锡吉什瓦拉可不一样,这里有许多魔术师作为后勤人员屯驻。这些人的战斗能力虽然比不上被雇用来当「红」方主人的魔术师们,但可以监控敌方动静或派遣使魔,能做的事情很多。 他们明确地监控了在托利法斯郊外进行的「黑」剑兵与「红」枪兵战斗,并将贵重的情报提供给狮子劫。 但他们似乎突然断了联络。魔术协会要求他们要定期报告,合理推论下这状况确实异常。 「这之中很可能与使役者有关,就是因为这样,能自由活动的我们才被叫过来。」 「食魂者啊……但为何不是在托利法斯,而是这里?」 要让使役者继续留在世上,必须消耗非常大量的魔力,而供应魔力就是主人的工作。如果主人是二流、三流魔术师或一般人,甚至会连这点也做不到。因此,这些使役者就必须袭击毫无关连的人们,藉此补充灵魂。 这虽然是常套手段,但也会因为英灵个体的性质差异而出现反对这种做法的人。另外,以魔术师的立场来说,采用这种方法等于把自己逼上死路,或者就是对外宣称自己是个二流的耻辱行为,因此愿意这么做的人并不多。 「这也是需要调查的项目之一。对方有可能不想在托利法斯引起骚动,或者──」 狮子劫摊开报纸,手指在简易地图上。一开始在布加勒斯特发生的连续杀人案正渐渐北移,剑兵看到后理解般点点头。 「一边往托利法斯前进,一边沿路食魂是吧。」 「没错,按四郎所说,『红』使役者已全部齐聚,且没有人做出食魂行为。如果这番话可信,那么这位使役者毫无疑问是『黑』阵营中唯一没能确认存在的──刺客。」 虽然觉得相信言峰四郎的话有些危险,但他应该不至于说这种程度的谎。还有「黑」阵营的使役者之中,剑兵已经退出,枪兵应该守在千界城堡里,而骑兵、弓兵、狂战士都曾一度与「红」阵营的使役者交手过。另外从交手的魔像品质来看,驾驭魔像的术士应该也已经在托利法斯会合了。 因此,目前没有确认过身影的只剩下刺客。当然,因为刺客拥有职阶技能「断绝气息」,不排除其实已经悄悄溜进千界城堡里面…… 总之必须确认。如果连续杀人魔是使役者,就让剑兵对付;若不是,对方既然已下手杀害协会派遣的魔术师,就依然是敌人,尽可能排除后顾之忧比较好。 「希望是使役者啊……所以我们该怎么办?」 「等到晚上再说吧。在那之前,我想去停尸间看看魔术师们的尸体。」 「哦~~那我咧?」 「若你能跟我一起行动当然是最好喽。但毕竟现在是白天,我不强迫。而且虽然浪费,如果我判断状况有危险,会用令咒紧急呼唤你来。」 话虽如此,狮子劫认为基本上应该用不到令咒。因为这些案子都在晚上才发生,对方不是遵守了夜晚才行动的最基本原则,不然就是有什么必须等到夜晚才行的理由。不管怎样,对方在白天就攻过来的可能性低到可以忽略的程度,狮子劫实质上打算认定这是自由活动时间。 「谁要去停尸间那种阴森森的地方啦,我该做什么好咧……」 剑兵决定在城市内闲晃。幸好锡吉什瓦拉保存许多数百年前的建筑物,是罗马尼亚的观光景点之一,应该不至于──不,等等。 狮子劫跟剑兵道别,正前往停尸间的途中才想到这点关键。她可是使役者,也是活在古代的人类。 「仔细想想,那家伙看了古迹也无动于衷吧。」 虽说保留中世纪的影子,但那正好是她生存时代的建筑物啊。 狮子劫猜测剑兵一开始还能兴致勃勃地走在城市里,但走著走著就会发现「欸,怎么跟我生活的时代差不多啊?」并不爽起来,只能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了吧── 「好无聊喔……」 狮子劫与剑兵在太阳开始下山时会合。只见剑兵满脸失望的表情,半是自暴自弃地吃著应该是在摊贩买来的大量烤饼乾。 「……我想也是。」 「我明明想看高楼大厦但一栋也没有,观光客多的建筑物一点也不稀奇……呿,白期待了。」 「……我想也是啊。」 「既然这样,不跟使役者好好打一场我可不会罢休啊!所以你那边呢?」 「剑兵,高兴吧,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去确认过尸体了,每具的死状都非常凄惨。」 狮子劫高兴地说,剑兵则狐疑地眯细眼睛。 「什么意思?」 「对方使用了刀刃与钝器……或者是用拳脚揍的。牺牲者中的几位有用过火枪或魔术的痕迹,然后几乎所有人都被挖走心脏。」 「心脏?」 「对使役者来说是灵核所在的位置,对人类来说则是生命泉源的器官。或许对方是透过什么仪式吞食这玩意儿以补充魔力。」 剑兵思索了一会儿,小声嘀咕: 「……生吃是吗?」 「你真的很会问刁钻的问题耶……我反而觉得烤熟了再吃更可怕。」 如果生吃可以视为一种仪式,但料理过后才吃根本是嗜好问题。要说哪一种比较可怕,当然是后者。 「总之,我会期待对手是使役者。要是连这也搞错,我可不会放过你。」 「我来处理主人吧,毕竟那家伙彻底打破魔术师应当隐匿神秘的最基本原则……」 报纸上已经写出「开膛手杰克在罗马尼亚复活」这种夸大的标题,罗马尼亚国内陷入恐慌。狮子劫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放任这种状况不处理的魔术师脑袋一定有问题。锡吉什瓦拉这里才刚入夜,但观光客和当地居民都已经躲在安全的屋子里避难了。 「随便乱晃会碰到吗?」 狮子劫点点头。一开始遇害的都是些小混混或黑道一类,推测最初应该是闯入这类人聚集的建筑物并将之全数残杀。但是在那之后刚好在后勤支援的魔术师被派来锡吉什瓦拉之后,对象就被锁定在他们身上了。 也就是说,现在锡吉什瓦拉里唯一的魔术师狮子劫界离有很高的机率会 被对方找上。 「剑兵,为保险起见,你还是换上铠甲装备吧。对手是刺客,要是被偷袭,你可能根本没空换装。」 剑兵点头同意这番话,并以钢铁铠甲包覆全身。幸好因为连续杀人魔案件的影响,晚上只有他俩走在路上,虽然有可能碰到巡逻的警官,但那时候只要用暗示蒙混过去就好了。 「好……走吧。」 魔术师和使役者把自身当成诱饵,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在大马路中央散起步来。 §§§ 「人都不见了呢。」 六道玲霞叹口气,从三楼窗户俯视毫无人气的死寂街道。这几天都是这样,一到晚上城镇就完全沉静下来。 「妈妈【主人】,要不要移往下一座城市?」 玲霞的使役者──「黑」刺客【开膛手杰克】拉了拉她的袖子。 「也好,下一站是托利法斯吗?」 刺客点点头,但脸上表情马上沉下来。 「可是,那里可能有点危险,因为大家都还活著。」 「大家?」 「跟我一样的使役者。」 「……喔喔,对呢,除了你以外还有其他的呢。确实有点可怕。」 玲霞口气轻松,杰克也同意。 「嗯,我们是刺客,虽然擅长偷袭,但不可能同时对付复数敌人,毫无疑问会死。」 刺客以稚嫩少女的声音,稀松平常地说出冷酷的事实。 「不过你们要彼此厮杀对吧?」 「对,魔术师和使役者应该分成红黑两组彼此厮杀。」 「这样我们要不要先去看看状况?如果有机会就吃,碰到危险逃跑就好了。」 「黑」刺客稍稍考虑了一下玲霞的提议。虽然玲霞和刺客缔结了契约,但在魔术这方面完全是个大外行的玲霞,几乎无法补充魔力给刺客,所以得采用这种食魂的方式补给魔力。 当然,这对使役者来说坏处多多,但也有一些好处。因为玲霞身上完全没有魔术气息,等于她泄漏主人身分的可能性极低。只要活用「断绝气息」,六道玲霞就会被当成一般人放过吧。 更重要的点在于,现在还有多少刺客无法应付的使役者存活?这还是得好好掌握清楚才是。 「说得也是,我们走吧──不过,好像又有魔术师来了喔。」 犹豫要不要前往托利法斯的两人,总之先得出这个结论。 「哎呀,是吗?那要不要享受一下锡吉什瓦拉的最后晚餐?」 「……嗯,就这么办。不过妈妈【主人】,今天你不能来看,因为可能会比平常危险。」 「我知道了,那我就在这里等,慢走唷。」 「嗯,我出发了。那个、那个啊,我回来之后还想吃汉堡肉……可以吗?」 「当然喽,我买好材料了,借用一下厨房喔。」 听到这句话的刺客高兴地微笑,接著跳出三楼窗户。玲霞面带笑容挥手送行。 好了好了,虽然不知道刺客什么时候回来,但总之得为了那个可爱的少女准备美味的餐点── §§§ 如果不单从罗马尼亚,而是整个欧洲的角度来看,也没有多少城市像锡吉什瓦拉这样特殊。这边的特殊是指「没有变化」。虽然是个人口约三万的小城市,但来观光的人们光是走在登记为世界遗产的历史地区,就会有种彷佛穿越到中世纪的错觉。 走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路旁是一整排从十六世纪开始就没有改变的民房,过去执行魔女审判的广场也保留著。 除此之外的观光名胜还有弗拉德兰世的老家(现在是餐厅),或者地标的钟塔建筑、在旧市镇最上面的山上教堂等。总之,这里是被外国人誉为最适合体验「古代欧洲」的观光地。 然后锡吉什瓦拉现在正因连续杀人魔案件陷入恐慌。造访的观光客接连遭到杀害,而且每具尸体的心脏都被挖出,死状无比凄惨。 除了尸体以外没有任何证据,受害者之间也看不出什么关连性。但只有极为少数人士知道真相,每个牺牲者都是魔术师──也就是说,锡吉什瓦拉正处于某种非常「异常」的状态。 狮子劫与「红」剑兵在钠灯朦胧照亮的街道上悠哉地走了约一小时。虽然剑兵身上的铠甲铿锵作响,但很幸运的是没有任何人拦阻两人,只有一只手拿著酒瓶的醉醺醺游民一脸愣傻地看著狮子劫与剑兵。狮子劫心想甚至不需要给游民下暗示地挥挥手,游民也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又开喝了起来。 虽然遇过几次警察,但在狮子劫的暗示之下很快就赶走他们。警察应该也不想负责戒备杀人魔案件,狮子劫不需要太强制,很轻松就赶走了他们。 更重要的是现在剑兵的状况。直到刚刚她还不断反覆抱怨著好无聊、没意思、还没来吗之类的话,现在却一声不吭。 「剑兵,怎么了?」 「……抱歉,让我集中精神。一股不祥的预感挥之不去啊。」 这句话让狮子劫也因紧张而绷起了脸,剑兵会如此戒备的对象毫无疑问是使役者。 两人放慢脚步慎重地前进,环顾周遭路灯的微暗亮光反而扰乱了两人的视野,冰冷的空气舔舐般滑过狮子劫的颈项。 「……起雾了。」 就如同剑兵所说,两人身边不知何时起了雾,这样一来,视野会变得愈来愈不清晰──────────不对,等等。 「起雾……?」 直到刚刚还一片晴朗的天气,真有可能突然就产生足以妨碍视野的浓雾吗……不合理。 狮子劫跟剑兵几乎同时停下脚步。剑兵已经拔剑,狮子劫也将手按在爱用的霰弹枪枪套上。 「这片雾气……」 当狮子劫打算嘀咕些什么的瞬间,鼻腔深处窜过一股火花迸裂般的痛楚。他反射性地咳嗽,按住了嘴。 「主人!」 「剑兵,这有毒!不要吸!」 狮子劫掩著口鼻蹲下,只是稍稍吸口气也会在鼻腔感到剧烈痛楚,视野开始朦胧。 「喂,主人,你振作点!」 狮子劫当机立断脱下外套掩住口鼻。这件以魔兽皮缝制而成的外套,可以让一动【siion】程度的魔术几乎失效。隔著外套呼吸减轻了一些痛楚,这果然是以魔力产生的雾气。 「……可恶,总之先逃离这片雾吧。」 「嗯,如果逃得了啦!我要拉著你走喔,跟上来!」 剑兵右手提剑,左手握紧狮子劫的手跑了起来。幸好因为剑兵的反魔力等级够高,这片毒雾几乎没给她造成多大损伤,她也不太介意视线不佳的问题。她敏锐的「直觉」,根本不把这片雾的妨碍当一回事。 但剑兵和狮子劫都很清楚,既然这不是普通的雾气,就一定还有「下一招」。问题在于下一招何时会杀来……剑兵一边跑离雾气笼罩的范围,一边慎重地评估时机。 或许是因为选对逃脱路线,雾气渐渐变淡了。 ──人随时在寻求安心。一旦陷入危机,无论怎样冷静地处理,一定会在摆脱危险状态的当下放松精神。 ──从虎视眈眈的死亡之嘴逃离后的短暂时间,不管怎样的人类都会呼出原本憋著的气息那一段内心的空档。 ──连续杀人魔不会放过这个空档,手中握著吸饱人血的凶器,悄悄接近背后。 「好,摆脱了……!」 剑兵与狮子劫两人成功逃离毒雾。这一瞬间,狮子劫的脑子里只有想吸满一口新鲜空气的念头。摆脱死亡的恐惧,精神稍稍放松,杀人魔【刺客】从背后悄悄逼近,准备割开他的喉咙── 但是,站在狮子劫前方的剑兵转身顺势横砍出右手的剑,同时一个扫腿让狮子劫跌倒在地。 刀光一闪。 石板地发出清脆声响,剑兵一举砍掉刺客手中的小刀。 「……啊。」 「──很遗憾,这家伙是我的主人,你的对手是我。」 狮子劫回头,发现有个人伫立在自己正后方。尽管对方靠得这么近,但他还是没有发现──完全没有发现。 值得惊叹的事情还有一样。 站在狮子劫背后的是一位少女,年纪看起来比他的使役者「红」剑兵还小个两三岁。头上顶著随便扎起的杂乱银发,冰蓝色的眼晴正因些许惊讶而睁大。腰部挂著好几个刀鞘却没有穿裙子,搭配上半身的皮制上衣。尽管容貌稚嫩,仍散发一股妓女那样的煽情氛围。 「被砍了,好过分喔。」 对方这样嘀咕,并直直看著剑兵的脸。 「──过分个屁,我才不想要被明明是使役者却搞什么食魂狗屁的你这个垃圾说嘴啦!」 剑兵丝毫不掩饰不悦,举剑指著刺客,但刺客也没有表现出害怕剑的样子,用纯真的表情歪头回答: 「又没差……吧?」 下一瞬间,剑兵以护手弹开朝自己脸部射过来的刀刃。刺客一边说话,一边在不动到手臂的情况下,以很自然的动作掷出刀刃。 之所以能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应该全拜剑兵的直觉敏锐之赐。但刺客抓准剑兵以护手弹开刀刃的瞬间空档往后方跳开,那个地方还充满了浓浓雾气,瞬间遮蔽了她的身影。 「主人,在这等我!」 剑兵留下这句话,再次冲进浓雾之中。虽然吸入雾气多少觉得身体变得沉重一些,但剑兵判断只是这样不会构成太大影响。 竖耳倾听细微的声音,凭藉本能挥剑,跟方才一样的声音接著响起──打落了射过来的手术刀。 「哇,很有本事耶。」 听到少女的声音,剑兵咂了嘴。因为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法判别声音来源。 「听你放屁,连个英灵也不是的『清道夫【刺客】』大言不惭个鬼。不,你连清道夫都不是,只是个杀手,就是个杀人魔啊!」 「咦?为什么知道?」 「什么──?」 剑兵的精神瞬间因惊叹而凝固。 「我们的真名是『开膛手杰克』。欸欸欸,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声音在耳边呢喃。剑兵虽立刻以剑砍往那个方位,但她只砍到雾气,没有砍中东西的手感。比起这个,现在更重要的是知道了对方的真名。 ──那是距今约一百二十年前的事,英国雾都【伦敦】的人们陷入恐惧之中。「那个」锁定的目标都是些东区普通妓女,而被认定为那个杀害的对象有五位。尽管如此,那个还是留下了许多传说后消失,为世界首见的连续杀人魔。 从投稿到报社的署名来看,人们称呼他为开膛手杰克。 而这不过是一百二十年前的事情。从愈古老的神秘愈强大的观点来看,在此次圣杯大战中,这个使役者八成特别弱小吧。 亚瑟王可是在几次远征中获得华丽的荣誉与功绩,莫德雷德本人则是历史留名的叛变骑士,其他使役者的状况也大致类似吧。尽管存在的时代与世界不同,但应该都是在荣耀的战斗中获胜而千古留名。 相比之下,她不是英雄,只是杀害了几位妓女的骯脏杀人魔。 但──剑兵重新握好剑柄,集中精神。 为什么区区杀人魔可以作为使役者被召唤出来? ……除了因为杀人魔的一生太过神秘,而且给世人带来莫大恐惧,别无其他。人们看到英雄的战斗或许会振奋、鼓起勇气,并接二连三举起手跟随。但她不一样。 她以单方面、彻底、绝望的杀戮留名世界,若有信奉她的人,那一定也是杀人魔。 原来如此,她确实很适合作为刺客。因为她就是无声无息地杀害目标,没有多少存在像她这样如此专精于杀害主人。 对剑兵而言,这场雾不算什么妨碍,但因为刺客拥有「断绝气息」技能,剑兵完全掌握不到对方行踪。既然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么对方肯定在不远之处── 「噢,果然!『你是女人』耶。」 这句话让剑兵稍稍咬紧牙根。 「既然这样──」 「嗯,既然这样──」 「『就这么办』。」 ──像是跟谁对话的声音。许久不曾感受到,一种像括蝓一样有点恶心的情绪稍稍窜过剑兵心里。 那是恐惧。对方是潜藏黑暗之中、真相不明的杀人魔。不打算正面对峙,总是偷袭,总是被抢得先机。只要错判一次对方的手法,就会马上被杀死吧。 那么──该怎么办? 「……哼,『死小鬼』,别瞧不起人!」 当机立断。剑兵有如将缠上的恐怖连同皮肤一起剥掉一样,将头盔收进铠甲里。当她姣好的面貌暴露在外的同时,也架起了手中的剑咆哮: 「……红雷啊!」 「───!」 如果这是一片有些诡异的黑暗,用名为自身的光芒吹散便可。剑兵将魔力全数灌入剑中,朝周围喷出红色雷光。 正是烟消云散刺客一脸傻愣地看著剑兵。 「刺客,结束了。如果你想大哭一场,可要好好把握现在这个机会喔。要是头被砍下来,就连惨叫也发不出来了。」 「我不要,我肚子还很饿耶。」 她以孩子般的口气这么说,将两把切肉菜刀握在手中。剑兵带著不逊的笑容一边心想总比她死心逃走好,一边评估著使用「魔力放射」的时机。 或许因为雾气消散,身体沉重的感觉已经消失。那么,最优秀的剑兵怎么可能输给潜藏黑暗中的区区杀人魔呢? 观望著两人之战的狮子劫在这方面完全信任剑兵,只是还有一个担心的点。他在离开雾气笼罩之后,从外套内袋取出一样祭具。 那是已变成死蜡的魔猴手腕。若情况逼得他必须留在当场,他就会用这个迅速架设赶人结界,而且效果范围非常广。能够自行活动的手腕像老鼠那样在地上爬行,并像是切出空间一样弄出一个彻底的封闭空间。 虽然狮子劫没试过,但就算在夜晚的纽约或东京涩谷街口,他也有自信可以用这个把场地净空。不过那样的闹区都有监视摄影机之类的东西,所以他也不会执行就是了。 ──所谓担心的点是……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闯入」这个排除了自己和她们以外所有人的空间里,就是非常糟糕的状态。 手掌感觉到一股被缝衣针刺的痛楚,狮子劫感测到有人入侵了结界之内。 「剑兵!」 他的话让一触即发的空气爆开,「红」剑兵和「黑」刺客【开膛手杰克】朝著彼此冲刺。 剑兵打算由上段往下劈砍,如强势波涛的一刀两断。另一方面的刺客则以滑顺到诡异的动作采取近身战,并瞄准脖子这个弱点。如果剑兵的冲刺超越了人类领域,那么刺客的动作就是完全舍弃了人类因子,达到了怪物【野兽】的境界。 ──打得赢。 冲出去的瞬间,剑兵如此确定。这一击毫无疑问可以给刺客造成致命伤,不论时机、速度、力量都搭配得天衣无缝。 ──但是…… 狮子劫的呼唤同时影响了剑兵。这一声呼唤肯定有其意义,不然他不会呼叫自己。想到这边,伴随一股寒气的感觉让剑兵同时想通。 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但自己肯定被锁定了。 从远距离杀来的投掷或者射击,对手可能是枪兵或弓兵。不管是哪个,这样下去会被吃掉……! 身体抢在逻辑思考前先动了。剑兵给猛力冲刺踩了煞车,强行扭身。现在的自己只能做出这个动作,在身体倒下的方向可以看到这座都市著名景点之一的钟塔。 剑兵瞠目结舌,因为钟塔的尖塔上面有两道人影。在淡淡月光映照下,拉起弓对著这里的毫无疑问是个使役者──! 瞬间,爆风和巨响砸在剑兵全身。 §§§ 射出的箭几乎命中瞄准的点,但目标没有照著我方的推测行动。弓兵没有放下弓,立刻搭起了下一枝箭。 「成功了吗?」 身为主人的菲欧蕾这么询问,弓兵摇摇头回应: 「不,很遗憾,剑兵躲开方才那一箭了,不愧是被评为最优秀的职阶。」 「刺客呢──」 「刺客也没能收拾,不过使之负伤了。」 锡吉什瓦拉著名景点钟塔高六十四公尺,是城市内最高的建筑物。不仅能够一眼望尽整座都市,从这座城市的任何角落也都能看见这座钟塔。 中央的尖塔被四座小塔围绕,两人就站在中央尖塔最顶端回廊的更上方,小到甚至不能算上立足点的位置。 之所以能够正常地站在这种一般人根本撑不过几秒的位置,是因为弓兵天生拥有超优秀的平衡感吧。以他的本事来看,这点小把戏根本不足挂齿。 问题在于主人菲欧蕾。她因为魔术回路变异,导致双腿不良于行,平常甚至连站立都没办法,且这里根本放不下轮椅。尽管如此,她还是存在于此地,不过不是站著。 她的双脚悬在空中,金属制的长手臂从背部伸出,构成立足点支撑她的身体。 「──主人,『黑』刺客似乎打算撤退。」 「那就按照预定转到与『红』剑兵的对战上吧。弓兵,麻烦你对付剑兵,我去应付主人狮子劫界离。」 如果可以,当然希望刚刚那一记直接一起收拾「黑」刺客和「红」剑兵。若要问「黑」刺客和「红」剑兵该优先处理哪边,答案毫无疑问是剑兵。既然我方已经失去剑兵,「红」剑兵就是无论如何都想在这里收拾掉的使役者。 「主人,请你务必不可勉强。」 「嗯……我明白。」 按弓兵看来,剑兵的主人狮子劫界离和自己的主人菲欧蕾大概旗鼓相当。狮子劫经验丰富,但菲欧蕾的灵感比较强。剩下就是看能够多冷静对应战况了。 剑兵愤怒的视线贯穿弓兵,暴露在外的容貌年轻貌美得令人讶异。但看过许多英雄的弓兵知道,她毫无疑问有著英杰之相。 胃部深处发热起来的高昂感觉──弓兵苦笑,看来自己还很嫩呢。或者因为自己是以全盛时期的外貌被召唤于世,现在的弓兵喜于采取无谋战法的程度,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剑兵跟主人狮子劫互相使了个眼色之后,立刻朝弓兵飞奔而去。她不用花上十秒就可抵达钟塔吧。 菲欧蕾配合剑兵的行动,一边迂回一边往狮子劫所在之处前进。 剑兵的眼光瞬间看了菲欧蕾一下,但弓兵彷佛不许她这么做一样立刻放箭。 剑兵一挥剑打落这枝箭,然后下定了决心,之后根本不管菲欧蕾怎样,一直线往弓兵扑去── §§§ 剑兵从弓兵的攻击下重整旗鼓需要花五秒时间,但这五秒一过,刺客已经撤退了。 咂嘴──没能收拾的悔恨跟最终妨碍自己收拾刺客的憎恨,让剑兵愤怒得皱起脸。 「主人,逃走的刺客跟那边的弓兵该处理谁?我个人建议先解决在钟塔上嚣张的弓兵。」 剑兵拿剑指著钟塔询问,狮子劫无奈地搔搔头。其实他早已决定要怎么回答。顺便补充一点,要追上已经逃跑的刺客非常困难,毕竟对方拥有「断绝气息」技能,如果看不到对方的身影,根本无法追踪。 「……你不就是想跟弓兵大干一场吗?不过,这是正确答案啦,我会想办法料理主人。」 「不好意思啦,主人。那我去搞定那个弓兵喽。」 满脸喜色。剑兵也看出弓兵已经搭好第二枝箭,就算使出全力奔跑还是不够快。但是── 剑兵拥有「魔力放射」技能。卸除作为宝具的头盔,可以在身上赋予更多魔力,只要使之一口气喷发便可爆发性地加速。 「好……剑兵,去吧!」 「喔!」 配合狮子劫的声音一鼓作气,强而有力地踏出一步。那几乎等于人形炮弹,朝著位于远方的弓兵直直飞去。 弓兵文风不动。剑兵用眼角余光瞥见迂回走向狮子劫的弓兵主人,但箭彷佛不许她这么做般放出。 剑兵以剑将之击落后笑了。 ──弓兵,你大可放心,我想干掉的是你啊。 自己的主人狮子劫负责料理弓兵的主人,他不可能会输。剑兵惊讶于自己竟会完全相信这点。过去自己从未信赖过魔术师这种存在,并且认为魔术师净是些个性扭曲的家里蹲。不,应该说直至目前为止,自己所遇到的魔术师大多是这类人。 但没想到也有跟自己这么合拍的魔术师。横冲直撞,思维模式是九成攻击、一成防御。 对了,召唤自己出来的触媒是圆桌的碎片。换句话说,圆桌武士之中无论谁被召唤出来──比方侮辱了父王的兰斯洛特,或乖乖牌高文出现──应该都不奇怪。 即使如此,召唤出来的是自己。她思考起这个中含意,并觉得为了取得圣杯,总有一天要好好想个清楚。 剑兵在这时停下额外的思绪,朝有六十公尺高的钟塔前进。她需要跨出十二步,并且不是用上四肢攀爬,而是身体与墙面垂直,直接以双脚往上疾冲。 弓兵已经近在眼前。不光是身影,还可明确观察到对方的表情,是一个身穿皮制铠甲的暖男。原来如此,外貌看起来就是一个弓兵样。但被贴到这么近,弓兵就没有手段抗衡了。 以远方狙击来说,弓术是一种最优秀的技术,就算与现代火枪相比,也拥有能做到无声放箭这样的大优势。当然,要用箭射中目标,需要进行难以想像的严苛训练与具备天生才能。但既然是能以弓兵身分召唤而出的英灵,自然不可能不具备这些能力。只要居于远方,弓兵这个职业几乎可谓无敌。 不过,若有使役者拥有能够一口气从远方拉近距离的速度,状况就会截然不同。 弓术自然有几个缺点。一、几乎不可能连射;二、容易因箭的轨道泄漏自身所在地点;三、近距离下的弓太过脆弱。 无怪乎剑兵几乎确认自己将会获胜。既然都贴近到这里了,弓兵已无计可施──理应如此。 弓兵面对剑兵猛烈的冲刺却丝毫不慌乱,动作流畅地搭起下一枝箭。 拉满的弓虽然朝从正下方杀来的剑兵脸部放箭,但她以双手握持的剑将之弹开。 「弓兵,逮到你啦……!」 弓兵已经没时间再搭下一枝箭。与方才的刺客相同,剑兵有自信一击收拾他。但弓兵也是身经百战的英雄,他在这时做出超越剑兵直觉的行动,毫不犹豫地从狭小的立足点──跳入空中。 弓兵一边朝惊讶的剑兵下坠,一边搭弓引箭,瞄准了剑兵铠甲最厚实的胸口部位。但弓兵──射手座凯隆射出的箭当然全都达到必杀领域。 夹带星光的箭强行击穿剑兵的铠甲。冰冷的物体贯进肩窝,接著一股足以让眼前闪烁的痛楚窜过全身。但幸好剑兵身穿重甲,原本应瞄准胸口的箭偏离轨道,射进肩膀。 不过,这对原本认定自己获胜 的剑兵没有任何帮助。 「你这家伙…………!」 剑兵凭藉一股怒气压下从肩膀扩散到全身的剧烈痛楚,并毫不犹豫朝著持续下坠的弓兵使出「魔力放射」做出枪弹下坠──! 弓兵心想:这好像繁星陨落。虽绝不优美,却因太过强烈、太过激烈而引人入胜的光芒。 原来如此,剑兵是个值得赞叹的英灵。吃了那一记还能立刻采取反攻,就代表对方拥有不把那痛楚与冲击当一回事的强烈意志力。 数秒之后──在落地的同时,剑兵这次想必会一刀斩断自己吧。好了,该怎么防范这一记呢? 不能靠弓术。不管动作多快,实在无法与只消挥一下就结束的剑抗衡。自己手上没有剑、没有枪、没办法用弓、没有可以骑乘的对象,更不可能发狂,就算使用魔术或短剑也阻档不了对手。 ──那就只能用最后的武器迎战了。 坠落六十公尺后落地──前一瞬间顺势将单脚砸在地面,让身体往旁边稍稍错开。 接著伸出双臂。怒吼的剑兵虽然察觉了他奇怪的举动,但现在没有余力将之考虑进去。 从上往下一劈,加上「魔力放射」带来的爆发性加速,除了使用宝具之外的一般状况来说,甚至没有任何攻击能超越这一击。 但面对这只要挨了肯定造成致命伤的一剑,弓兵采取可怕──按剑兵的说法是「疯狂」的行动。 他伸出双臂,在剑兵挥剑之前先缠上了她的双手。当剑兵的手腕被制住的瞬间,她的神经发出警报。挥下的剑砍到肩膀便被强行停止,弓兵并没有阻挡剑兵前冲的力量,只是巧妙地转移体重── (摔投技……?) 在剑兵发现弓兵的动作是什么的瞬间,她已经头下脚上地浮在空中。这虽然有点像柔道的过肩摔,但因为扣住了手腕关节,所以比柔道的摔技更不留情。 弓兵……凯隆是半人马族第一贤者,向太阳神阿波罗学习医术与音乐;向女神阿缇蜜思学习狩猎技术等,获得诸神传授许多技术与智慧。因此许多年幼的英雄聚集在他身边,学习各式各样学问与武术。 剑、枪以及弓──除此之外,凯隆当然也习得徒手空拳搏斗的技术,那是融合了拳击与摔角的完美格斗技术。 也就是古希腊语所说的潘克拉辛【所有的力量】──世上最古老的综合格斗技。 「嘎……!」 剑兵整个人砸在名为大地的凶器上,撼动五脏六腑的冲击让她睁大了眼,全身像被锁炼束缚一样凝固了几秒。这状况太过致命──但弓兵虽已经放倒剑兵,却没有使出最后杀招,而是痛苦地跪地。吃进肩膀的一剑虽然不是致命伤,但也极为接近致命了。 原本弓兵判断靠近剑柄的位置比较使不上力,应该顶多砍穿皮甲,但他想得太天真了。尽管以最佳的状态接下剑兵这一剑,肩上的伤仍太过深入。 恐怕在用治愈魔术恢复之前,右手臂都无法动弹吧,也就是将无法用弓。弓兵苦笑,原本想逼死对方,结果自己反被逼死了。获得的决定性机会,就这样反而把自己带入致命的状况之下。 他毫不犹豫决定,不管怎么动、不管怎样打,都想不到可以在这个状态下给出最后杀招的方法。想善用剑兵起身之前不到三秒的短暂时间,撤退应该是最理想的方案。 弓兵决定向激战中的菲欧蕾报告状况,并提出撤退申请。 §§§ 死灵魔术师的修行从看清自身死亡开始,对自己施加幻觉,反覆观察自身肉体渐渐腐败的样子。隔著镜子看到的自己逐渐腐朽到骇人的程度──并且习惯它。凝视死亡、拥抱死亡,了解生命伴随著死亡。 而所谓死灵魔术,就是驾驭死亡的术式。 狮子劫界离一边抽菸一边等她到来。他没有架设探测和防御结界,毫无防备地将自身暴露在外。 因为狮子劫理解如果对手是她,这类玩意儿根本派不上用场。事情走到这一步,架设结界只是浪费魔力和道具罢了。 狮子劫察觉风向改变,丢掉还没烧完的菸屁股。 他抬起头,对飘浮在空中的少女说: 「好啦,我们可以省略自我介绍吧?」 男人笑道,少女也微笑。 夹在两栋建筑物中间略显狭小的巷子里,菲欧蕾?佛尔韦奇?千界树让从背部伸出的两只「手臂」刺进建筑物外墙上。那手臂给人一种滑溜坚固的印象,很像蜘蛛脚──狮子劫心想。 「……说得也是呢,我们不可能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但原则上还是可以让我警告你一下吗?」 「请说。」 「──速速离去吧,死灵魔术师。这整片地区都是我千界树的大地,我可以不追究你随意闯入的责任。若你无视警告,就请你支付自身的死亡作为愚蠢行为的代价吧。」 「哦……是说,你认为我会听吗?」 插图013 菲欧蕾露出满脸笑容回应狮子劫这番话。 「不会。但没有这样宣告,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原来如此──狮子劫苦笑。换个方式说,既然她都宣告了──表示她会毫不犹豫下杀手。 而狮子劫当然没打算遵从这警告,伸手摸向枪套里的霰弹枪就是他的答案。周围一带的魔力浓度突然加高。 彼此都没有耍嘴皮子的余力。菲欧蕾知道狮子劫界离是自由魔术师,且战斗经验丰富。狮子劫也知道菲欧蕾?佛尔韦奇?千界树是肩负千界树一族下一世代的优秀人才。 ──这个人使用的是死灵魔术,但不是把死者变成食尸鬼后操使这么简单的做法。比方看他手上那把火枪…… ──这位小姑娘使用的魔术是降灵术与人体工学……记得那好像叫连接强化型魔术礼装吧。 吹散两者之间冻结空气的,是附近垃圾桶的金属盖子。似乎在强风吹动下发出清脆声响落地的盖子,促使彼此的紧张爆发。狮子劫以俐落的动作抽出削短型【sawed-off】霰弹枪,菲欧蕾则勇猛果敢地从天空飞舞而下。 扣下扳机──用切下来的魔术师手指加工过的枪弹嗅到魔术师的气息,准备吞噬其脑门袭击而去。 「──守护之锡腕【jupiter】,迎击命令。」 除了精准地锁定敌人头部贯进脑袋外,绝对无法躲开的必杀魔弹不会得出其他结果。但从菲欧蕾背部伸出的手臂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子弹。 狮子劫只惊讶了瞬间,立刻以灵巧的动作一边后退,一边躲进停在路旁的汽车暗处。从菲欧蕾背后伸出的两只义手分别一分为二,这么一来她的「手臂」就变成了四只,其中两只作为她代用的双脚刺入石板地,另外两只则像威吓猎物的蛇一般,直直地对狮子劫张开下颚。 「──战火之铁腕【mars】,射击命令。」 「光弹」伴随类似开枪的声音从手臂开口处射出,速度与威力都不输火枪子弹的光弹粉碎了狮子劫脚边的石板地。 「去你的,那手臂无所不能喔……!」 狮子劫先不考虑自身状况,把汽车当成挡箭牌承受有如机关枪的咒弹扫射。他丢掉空弹匣,从腰部口袋选好子弹重新装填。 射出一发牵制用的子弹后,狮子劫取出加工过的猫头鹰眼球,从车辆缝隙中抛出。眼球连接他的右眼,使他得以观察菲欧蕾的状况。他首先重新看清楚菲欧蕾身上的魔术礼装。 以狮子劫事前获得的个人资料来看,她身上的特徵之一就是因为魔术回路异变导致双腿不良于行,这应该会对她造成一些负面影响。 但只要有那礼装,双腿根本就不是问题。对她来说, 魔术礼装就是极为优秀的「手脚本身」。虽然速度不到音速,但从她可以毫无问题地抓取枪弹这点来看,在精密动作这方面同属出类拔萃。 ──那自动防卫的反应速度也几乎完美,恐怕能与艾梅洛的「公主」带著的自动女仆魔像月灵髓液【volumen hydrargyrum】匹敌。 话虽如此,一方是水银方是金属手臂,两者在性质上应该都不擅长应付不是攻击单个点,而是攻击整个面的阔刀地雷一类武器吧。 「──也就是说,要用这个了。」 狮子劫从内袋取出魔术师心脏,里面埋了魔术师牙齿和指甲的这个器官最适合用来对付魔术师。飞散而出的牙齿和指甲里面灌满彷佛怨念的魔力,一旦插入体内便可产生一种类似「魔力弹【gandr】」的作用。但也许因为这边用的素材已死,所以效果更加强大。 说得白一点,只要牙齿或指甲嵌进皮肤就能导致溃烂。 抽掉彷佛插销的肌肉纤维后,原本停止跳动的心脏瞬间开始鼓动。狮子劫透过猫头鹰眼掌握了菲欧蕾的位置,他依然躲在汽车之后,快速操控气流,将手榴弹【心脏】抛至绝佳位置。 「唔────!」 狮子劫唯一失策,就是在对抗人工生命体时使用过一次这种手榴弹,并且被菲欧蕾看个清楚了吧。千界树调查过回收来的人工生命体尸体,从腐败的状况推测手榴弹威力后,菲欧蕾认定这手榴弹是一种致命的威胁。 「──轰然之铅腕【saturn】,压溃!」 代替她右脚的金属手臂突然变化成像「锅铲」一样的扁平状,接著马上从正上方压扁地上的心脏。原本应该因爆炸的冲击四散周围的牙齿和指甲被整个按下,无法伤及菲欧蕾的身体。 但对狮子劫来说,争取到一点时间也很重要。躲在汽车后方的他从遮阳板取出备用钥匙后,迅速启动引擎。 菲欧蕾听到引擎发出的巨响,急忙回头的瞬间──踩满油门的汽车从她正前方猛力冲撞过来。 ──天啊!这个人怎么这么乱来! 抓在引擎盖上的菲欧蕾没怎么受伤,因为四只义手瞬间护住了她。 但这样下去很可能会被撞烂在墙壁上。她用义手插进引擎盖抬起自己的身体,跟坐在驾驶座的狮子劫四目交会──他想甩掉菲欧蕾而把方向盘猛力往左打。 菲欧蕾除了用两只义手贯穿引擎盖,牢牢固定好身体之外,还用剩下的义手掀了车子的挡风玻璃和车顶。 尽管狮子劫变得毫无防备,但他手中不知不觉已握住削短型霰弹枪,且打从心底笑了──接著猛踩煞车。勉强抓著引擎盖的菲欧蕾被这突如其来的反作用力甩飞出去。 四只义手察觉危机而贯穿石地板以做出缓冲效果,但菲欧蕾瞬间理解,这样自己就无法使用义手迎战了。 驾驶座上的狮子劫抽出霰弹枪,死亡气息让菲欧蕾汗毛直竖扳机扣下,亚音速子弹袭来,菲欧蕾想不到应对方法。 『糟糕……!』 这时,一道动物影子迅速介入。 「什么!」 魔弹打碎动物的脑袋,结束了它的使命。一个躲在建筑物后方的人对愣住的菲欧蕾喊道: 「姊姊,别发呆!」 「啊,喔,好!」 菲欧蕾急忙起身,义手已经为了保护她而恢复成万全状态。收到命令的义手同时发射光弹,准备一口气炸飞汽车。 狮子劫一边咂嘴一边迅速躲回汽车后方,跟著确认方才那道声音到底出自谁口。 「姊姊、姊姊、姊姊……你是卡雷斯?佛尔韦奇?千界树吗!」 「没错!」 建筑物暗处传来回应的喊叫,狮子劫心想这下事情麻烦了。魔术师必须尽量制造一对一,甚至是有利的场面。一个人挑战两位魔术师,只能说是再愚蠢不过的行为。 就算考虑到参战前收到的个资里面,写到这个弟弟在魔术方面的实力比姊姊差很多也一样,魔术实力差并不代表在战斗上会屈居劣势。 甚至该说狮子劫很清楚,为了补强差劲的魔术实力而「什么都做」的魔术师类型才真的难缠。而且这根本不是魔术对战,而是战争──彼此厮杀,不管魔术方面多么优秀,死了就输了。 「滚出来啦!像个魔术师堂堂正正报上名号如何!」 卡雷斯很规矩地回应狮子劫的挑衅: 「我拒绝!要自我介绍去找别人,你这肌肉男!」 面对这没好气的回应──狮子劫盘算著该怎么办。毕竟现况大转变,陷入了胶著。要是贸然采取攻势,毫无疑问得与菲欧蕾打近身战,老实说狮子劫没自信可以在近身战上取胜于她。尽管他算是锻炼过身体的人类,但根本无法对抗那些可怕的义手──连接强化型魔术礼装。除此之外还有卡雷斯这个最大障碍,他会让狮子劫没办法集中在一对一战斗上。那么一边跟菲欧蕾交手,一边留意卡雷斯的动静呢?驳回,办不到。 ……也就是说,需要找出能一击收拾菲欧蕾的东西。 「我也不能压著王牌不用却弄死自己啊。」 他慎重地从内袋取出「那个」,那是一把很细、很难说具有实用价值的奇妙小刀。这把小刀不像他方才使用的那些魔术师手指一样会自动瞄准头部,但打中就足以致命。不,「碰到就会死」。 狮子劫参加这场圣杯大战之际,先拿了泡福马林的九头蛇幼生当报酬。他将九个头分别加工成适合的武器或辅助道具。既然他以魔术师身分作战,这些东西就是「最压箱宝」的魔毒礼装。 但──不管怎样,这状况拖下去也是没法解套,就在他考虑要不要下定决心赌这一把的时候──扫射突然停止。 「……?」 狮子劫觉得奇怪,偷偷观察菲欧蕾的状况。她脸上带著完全不像作战到一半的平稳表情轻轻点头,接著对狮子劫说: 「看来到此为止了。」 「我还可以打啊!」 狮子劫握紧小刀回应,但菲欧蕾只是缓缓摇头拒绝。狮子劫见状,知道自己错失拿出法宝的机会。 「下次我会在托利法斯,我们的城堡等你。狮子劫先生,下次可要一分高下。」 菲欧蕾说完很乾脆地撤退了,她的表现非常果断,完全没有留下无法解决狮子劫而遗憾的态度。 狮子劫很快放弃追踪。虽然战斗中追击方有利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但无法消弭人数上的不利。追击有利与人数不利,要选哪一方呢?根本不需要拿到天秤上评估。 「……使役者那边有什么状况吧。」 既然这样也算不上平手。狮子劫呼了一口气,从内袋掏出香菸,准备等剑兵回来。 大战一场后来根菸通常都很好抽── 「不行,这菸真的很难抽。」 狮子劫绷著脸,用肺部感受世间无常。 §§§ 菲欧蕾接受了弓兵提议,看来她那边的战况似乎陷入一点胶著。 『那么,我们到指定地点会合吧。原本这趟的意图就是侦察而已,不需要拘泥在这时候分出高下。』 『了解。主人,谢谢你。』 剑兵起身的同时,弓兵已经拉开足以逃脱的距离。 「弓兵,你要逃了吗!」 看到他的样子,剑兵忍不住怒气大喊。 「没错,这样下去我只会输,就当作我们两败俱伤吧。」 弓兵留下这句话后顺势消失在黑暗的巷弄内。尽管不像刺客的「断绝气息」那样彻底,但弓兵似乎也拥有某些隐藏身形的技术。 剑兵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追──现在他 无法使弓,剑兵有自信只要追上,肯定能收拾他。但问题在能不能追上,而且他说不定保留了类似刚才那种摔技的「某些技巧」。 剑兵当然觉得屈辱,而且这屈辱足以令她把对手大卸八块,但她还是忍住了。 「……好啦,主人那边怎样呢?」 她不太担心,因为若主人陷入危险状况,会立刻透过令咒通知剑兵。如果面对非常危急的情况,他肯定会用令咒呼唤剑兵。 站起身子走了十分钟,就看到狮子劫放松地倚靠在破坏殆尽的古老建筑物上。 「弓兵撤退了吗?」 狮子劫果然没有受什么明显的伤。虽然脸和腹部正在淌血,但那应该都是小擦伤。 「是啊。」 「首战打平啊。剑兵,与使役者对阵如何?」 剑兵没有回答,只是不发一语望著天空,怀著燃烧肺腑的热烈感情的她不怎么在意寒冷的秋风。为什么觉得凛冽的苍蓝月光这么耀眼呢── 狮子劫露出理解的笑容点点头。 「看样子彼此都充分体验了圣杯战争的醍醐味啊。」 「唔,我啥也没说耶。」 「这种事看你的脸就知道啦。好啦,要追上决定撤退的刺客很难,而且我们也不能一直被绊在锡吉什瓦拉……既然弓兵赏了那个刺客一记,看来刺客也不算属于『黑』阵营。还有机会收拾啦。」 或者也有可能被其他使役者收拾。状况恐怕是第三者杀害了原本的主人,并夺取了使役刺客的权力吧。对方该不会打算利用打好游击的方式获得圣杯?或者──从这连续杀人案来看,根本什么也没想。 狮子劫个人希望是前者,那样比较好,至少还能推敲对方的行为模式应战。但如果对方什么也没想,只因为想杀就杀──毫无疑问会是此次圣杯大战最难搞的强敌。 说起来,包含托利法斯在内的整个罗马尼亚正如菲欧蕾所说,属于千界树管辖之地,不然管理者【sed owner】之名可是会哭的。 「事情就是这样,剑兵,咱们回托利法斯吧。」 「好唷……是说我们要怎么回去?搭来这边的巴士已经没班次了吧。」 「这还要问──用借的啊。」 狮子劫大步走到大马路上,敲破停在路旁的汽车车窗,打开门锁。话说他没有归还的意思,基本上这是窃盗行为。 「好啦,上车。」 「……主人,你可别因为偷车而落得退出圣杯大战的下场啊。」 剑兵傻眼地叹息。 §§§ 「黑」刺客【开膛手杰克】在出门过了一小时之后,带著撕裂的右手回到当作住处的地点。 「……好痛喔。」 她眼眶泛泪,把右手给主人六导玲霞看。伤势深可见骨,肌肉纤维也支离破碎。如果是一般人,这条手臂肯定废了。 「哎呀,我的天!」 六导玲霞一脸苍白地急忙想找出急救箱,但很快就发现这么做没有意义。刺客是使役者,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只能仰赖魔术治疗她的伤势。而彻底是个外行的玲霞不会使用魔术。 玲霞无可奈何,只好拿出乾净的手帕包扎伤口,除此之外也没办法多做什么了。 「还痛吗?」 玲霞不安地询问,刺客摇摇头回应,一副要她不用担心的样子笑了。 「嗯……已经没问题了。是说妈妈【主人】,我肚子饿了。」 「我知道了,等我一下喔,我去重新加热汉堡肉。」 因为刺客的右手不能用,玲霞把重新热过的汉堡肉用叉子切成小块,逐一送到刺客嘴边喂她吃。 讨汉堡肉吃的刺客就像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张著嘴,她似乎已经忘了右手的伤势,脸上带著发自内心的笑容。 「好吃吗?」 「嗯!」 尽管玲霞因此觉得安心了一点,但一想到刺客右手的伤,她还是开心不起来。 「所以说杰克,那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嗯,跟使役者打起来了。」 「哎呀……使役者是跟你一样的人吗?」 刺客首肯。玲霞起码从刺客身上获得了一些圣杯战争的知识,所以知道这些使役者对手相当强悍。 「你输了吗?」 「没有……中途被别人介入所以没有明确的结果,打到一半偷袭真的很卑鄙耶。」 「是啊,因为这是战争,所以很多人会耍小手段吧,这样很不好。」 「就是啊──」杰克笑著说完再次张口,玲霞把汉堡肉送进她嘴里,一边问: 「杰克啊,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我的右手吗?」 「嗯,看起来很痛,而且你的手很漂亮啊。」 「嘿嘿嘿……这个嘛,还是『吃饭』最快吧。」 刺客一边害羞地笑一边回答。玲霞虽然与刺客缔结契约,但她并没有供应魔力给刺客。刺客自然得靠「吃饭」来补充魔力。 「啊,那就先吃了之前留下来的魔术师心脏吧?」 「嗯,先这样。」 玲霞从冰箱取出放在白色盘子上,用保鲜膜包好的红黑色心脏。刺客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连同保鲜膜拿起心脏,一口吞下。 魔术师的心脏魔力比一般人类丰富许多,补充渐渐枯竭的魔力后,刺客稍微活过来了点,撕裂的右手也已经重生。 「呼,总之可以先安心一下。」 「嗯……不过已经没有心脏了。妈妈【主人】,该怎么办?」 「这个嘛,继续留在这里可能又会被找上门,而且我觉得警察也变得麻烦起来了,要不要乾脆去托利法斯看看?」 刺客双手抱胸,嗯嗯有声地开始思考……剑兵虽然是强敌,但以圣杯战争的性质来说,应该很难有在那之上的使役者。当然若对方用上宝具,我方肯定会输;但我方也有必杀的宝具,而且这次还没有启用。 剑兵恐怕可以靠本身实力打遍所有使役者,但应该不可能完全不用宝具。只要抓准这个机会──「就能吃到」。 「嗯……说得也是,去看看吧。」 「是啊,我看你也累了,先睡一觉再出发吧,杰克?」 「嗯!」 刺客脚步轻快地跳上床,拉开棉被,像「蓑衣虫」一样卷起自己。 「哎呀呀。」 玲霞一边笑一边叠好盘子收到厨房。虽然起床后就要离开,但离开前打点好环境才是合乎礼节的表现。 但住在这房子内的男人们不久前才被挖出心脏后肢解,并且埋在地下室里,所以永远没机会使用这些盘子了。 「妈妈【主人】,快点──」 在床上卷成蓑衣虫的刺客踢著脚,玲霞苦笑著回应她,迅速洗好盘子后走向床。 玲霞脱掉衣服往床上一躺的瞬间,刺客就用卷著的棉被盖住她,一边纯真地笑著一边抱上来,把脸埋在腹部。 「妈────妈────」 低语显得有些悠闲、怯懦,玲霞为了让她安心而紧紧抱住她,摸了摸她的头。 「好乖好乖。」 玲霞并不觉得像个孩子撒娇的她哪里异常。玲霞不知道圣杯战争是什么、不知道主人是什么、不知道使役者是什么。使役者是英灵,是被人们信仰的存在,总是以全盛时期的姿态被召唤而出。 因此基本上不会召唤出小孩。「黑」刺客──开膛手杰克并不是精神有什么异常,而是她真的纯真得跟个孩子一样。 ……说起来,杰克生前就不能算是「人类」。 一八八八年的伦敦有几万 个妓女,当时的堕胎技术还太过拙劣粗暴,那些原本应该生下来的小孩被「当成垃圾」处理。尸体丢进流经妓女们居住的东区河川里,怨念堆积在浑浊的河水中。 无法顺利诞生的几万个婴儿产生的怨念渐渐变成人形,后来算不上妓女的幼小少女不明就里地徘徊在东区,不知道自己为何出生、为何悲伤、为何冰冷──什么都不知道。尽管不知道,却很清楚自己想要获得点什么。 就在此时,杰克与一位女性相遇。 不禁对著女性喊出「妈妈」的杰克被臭骂一顿。挨骂让她很难过、很痛、很伤心,「所以就杀害了对方」。 杀人意外地简单,肢解之后取出的器官有如爱情那样温暖。 隔天尸体被发现后引发大骚动。 之后杀了第二人、第三人,不知不觉间她被人们取了名字。 「开膛手杰克」──她很高兴,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从杰克肢解人类的技术看来,她一定是医生」这种谣言传开后让她很高兴。这世界上她最讨厌的就是医生──因为就是医生持续扼杀了她们。 她在杀了几个妓女之后死了。原因没什么特别,就是某个魔术师察觉这一连串连续杀人案是由魔性之士下手后,早早出面收拾了她。 犯案到此结束,开膛手杰克消失于黑暗之中……但她犯下的案件太猎奇、难以理解且过于成谜。 这是一种奇妙的颠倒现象。尽管犯案停止,开膛手杰克之名仍留存于世,在伦敦市民心中刻下无法抹灭的恐惧。其名号过了一百年仍没有消失。 因死后持续带给人们恐惧而诞生的连续杀人魔反英灵──就是这位少女。 哼完几首歌之后,杰克似乎完全进入了梦乡。见杰克沉沉睡去,六导玲霞也安心地闭上双眼。 六导玲霞原本是千界树魔术师相良豹马执行召唤仪式时的活祭品,却因刺客背叛而成为主人。在那之前她一直过著随波逐流的人生。 不,现在或许也是。可能只是在非现实的状况半推半就下,觉得好像该去夺取圣杯。她想靠圣杯实现的愿望只有想要幸福。如果只是这样,只要继续活下去应该都有机会实现。然而她究竟为什么拒绝那么做,并主动投入战场……甚至杀人呢? 「我一定是觉得无聊吧。」 悲惨的女人。玲霞自嘲。但她绝对不会阻止杰克杀人,因为在眼前沉睡的少女无论如何都需要粮食,是为了活下去的必要行为。 对玲霞来说,杰克就是自己的女儿,因此任何基于伦理道德的意见都会被她驳斥。如果是为了小孩,每个母亲都愿意化身为厉鬼。 §§§ 虽然背上少女轻盈的程度令人惊讶,但她所叙述的自身状况更令人惊讶。现在的她褪去身上的铠甲,只穿著便服。毕竟就算在乡下,那身打扮还是太过可疑。 「……唉唷,丢脸死了。」 「别介意。既然原因是那样,也是没办法的事。」 齐格这么说,脚步强而有力地踏在大地上。如果她所说的「附身在人类身上的召唤」状况属实,也难怪她会倒下。 「也就是说,你虽然拥有使役者的身体能力,但因为在下意识层级与人类的肉体连结,所以必须过著跟人类一样的生活。」 「就是这样。除了无法灵体化之外,若没有吃饱睡好就会搞坏身体,而且以使役者身分活动的期间,热量消耗特别快。」 「还真不方便……」 就算外面盖了一层皮,说穿了依然是过度使用了普通人类的肉体。尽管神经和肌肉组织等部分有镀膜强化,因而可以承受超乎想像的状况,但无法避免随之而来的大量消耗热量。 当然,虽说不至于因为这样死掉── 「我从没想过肚子饿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那个,我快要开始觉得只要能吃下去,就算要我啃树根也无所谓了,该怎么办才好?」 声音中蕴含非常认真的态度,齐格一边加快脚步一边说: 「……麻烦你再忍耐一下。」 齐格虽然觉得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要啃树根,但裁决者只是有气无力地回了他一声:「好……」这样下去恐怕要不了三十分钟,她真的会啃起树根来。 天色已经完全亮起,也开始能零星看到早起的村民出外活动。齐格奔进离山区最近的一家农户,询问年老男性这座村庄有没有提供食材的店家。 「倒在路边吗?」 男子似乎刚做完一段早工,一边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一边担心地询问。 「不,似乎只是饿到动不了。」 「这可不成……我正打算吃早餐,要不要一起?」 「……谢谢,那么我们就先不客气了。」 齐格原本想说有什么状况可以用暗示解决,但事情进展得比他想像中顺利很多,完全找不到这么做的时机。老人很快回到自家里,齐格也跟著过去。 「唔,好香喔……」 差点要昏过去的贞德醒了过来,齐格把背上的她放到餐厅椅子上,老人立刻在她眼前放上盘子与汤匙。那是一碗咖啡色且显得黏稠的粥。 「这是……」 「荞麦子做的粥,总之吃吃看吧。」 裁决者一副快断气的样子自起一匙粥送到嘴里,然后立刻复活的她瞬间喝光整盘粥,眼光泛泪地要求再来一碗。 旁边的齐格无可奈何地将自己的份递给裁决者,被她几乎一口气喝个精光。 「你真会吃呢。」 「是、是啊!不,那个,该怎么说……真的很不好意思。」 裁决者的肚子安分下来之后,似乎能将力气用在思考上,只见她红透著脸深深低头致意。 「不不,既然这样就多吃点,那边的小哥也别客气。」 盘子再次送到齐格和裁决者面前。齐格显得困惑,裁决者则决定开心地接受对方的好意。 老人名叫赛奇,在这座村庄出生、长大、产子、送走孩子,现在靠种田生活。一路过下来没什么特别之处,是一段平凡的人生。 「这座村庄已经很久没有年轻人造访了。」 餐后老人送上咖啡,两人戒慎恐惧地享用加了大量砂糖与牛奶,变得很甜的饭后饮品。 「您不问我们身上发生什么事吗?」 裁决者这么问,赛奇温和地摇摇头。 「……哎,看到两个年轻人连行李都不带,就跑到这什么也没有的乡下地方,我也猜得到八成有些隐情啊。」 齐格怔了一下僵住。 「哎,你们还年轻,我想也是没办法。但下次记得做好准备再跑喔。」 齐格心想,看来赛奇已经看透了一切。他侧眼看看裁决者,只见她用一脸困惑的表情看著齐格。 「知道了,我们下次会注意。」 「哎呀呀?」 裁决者对齐格的回覆表现出意外惊讶的态度,让齐格觉得很奇怪。 「所以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当然要回去……有人在等我们。」 这个答案似乎让赛奇有些惊讶。过了一会儿之后,他似乎理解地点了好几次头,并津津有味地啜著咖啡。 「……是吗?这样很好,果然能受到大家祝福才是最重要的啊。」 「?」 齐格不懂他话中含意,瞥了旁边一眼,裁决者不知为何眼神游移。齐格搞不懂,只能先专注喝咖啡了。 ……结果,因为齐格也累惨了的关系,两人先在赛奇家里休息到过了中午。赛奇很慷慨地把自从儿子离家以后就没使用过的房间借给两人休息。 「虽 第三章 ──现在回想起来,从一开始就有种「不对」的感觉。 七位对七位的大阵仗战斗,这确实是非得呼唤裁决者出来的紧急状况。 但裁决者心里肯定赋予自己的目的绝对不是这样。 心中有某样东西正催促自己,与其说那是使命感,更不如说是危机感。 某种无法挽回的事情正在发生。看到那座巨大空中要塞的瞬间,裁决者的焦躁达到顶点。 「黑」与「红」阵营的大决战应该正要开打。以裁决者的立场来说,不管哪一阵营获胜,只要能对圣杯许下正确的愿望就没问题。关于这点,她一开始并不担心。 因为两方阵营的主人都是魔术师。魔术师虽是一种偏离人伦常理的存在,但同时也不会许下什么罪大恶极的愿望。他们的希望自始至终只有抵达根源,或者是跟魔道相关的其他事情──不管怎样,他们的愿望几乎都很合理。 但当「红」阵营来袭时让她产生怀疑。想拉拢裁决者的「黑」阵营还好说,因为那只是想要在圣杯大战上获胜而采取的行动。 但「红」阵营很有问题。裁决者看不透他们想杀害自己的理由,毕竟这么做的坏处远比好处多。而现在「红」阵营正以空中要塞往「黑」阵营据守的千界城堡进攻。 裁决者与齐格一起翻越山头,绕行城堡外围。穿过前一天晚上「红」骑兵【阿基里斯】跟「红」弓兵【阿塔兰塔】入侵并展开激战的森林后,来到战场上。 人工生命体、魔像与龙牙兵互相对抗,上演凄惨的厮杀戏码。魔术有如炮弹四处爆发,应该是使役者之间的战斗瞬间把周遭变成一大片空地。 裁决者眺望凄惨的战场,专注地看向应当属于「红」阵营的空中要塞……即使圣杯战争举行过几次,那玩意儿也太过异常。如果只是在天空飞,那么不只是使役者,甚至魔术师都可用简单魔术轻易完成。 但那个──跟在天空飞而已的层级差别太大,就连神话时代的魔术都没有多少能够做到那种程度。 「齐格小弟,你听好了,我接下来要穿过战场去找另一边的『某个人』才行。」 「……为什么?」 「有『某个』我必须一见的人在这个战场上,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确定是使役者或是主人,但我必须去见。」 人工生命体虽狐疑地歪头,却觉得这番话充满神奇的说服力。这话并不是充满自信,甚至可说她说得很不安。尽管如此,却可从字里行间窥见她抱著绝对不会驻足不前的坚强意志。 人工生命体理解了状况。她并不是因为坚定地发言,才获得士兵们爱戴。她的话语绝对不是为了强迫他人而说出。 她只是传达「我要去」的意思。 「虽然我觉得很危险,但若这是你的想法,那也没办法。」 他说完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在剑柄上,表达自己也要同行的意思。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有一件事情裁决者很轻松就掌握清楚。这个给自己取名为齐格的人工生命体,是一日一下定决心就会「贯彻到底」的个性。 如果跟他说「不要跟上来」并单独前往……他恐怕会追著自己的脚步吧,而这样很危险。毕竟对「红」阵营来说,他毫无疑问会被认定为敌人。而看到他的「黑」阵营魔术师们会做出什么反应,也无法预测。 但是,在这片战场上,齐格的目的跟自己不同。 「你打算怎么办?」 「先不论在前线战斗的伙伴,在后方待命的那些人或许有余力短暂对话。我可能会看状况跟他们说说,拜托他们释放城堡内的伙伴们。然后──」 「然后?」 齐格觉得很歉疚地低下头嘀咕: 「……呃,我想见见骑兵,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毕竟在这种状况下去找他,只是给他找麻烦而已。」 「虽然我不觉得她会认为麻烦……」 裁决者判断不管怎么样,一起行动应该是最妥当的方式。 「总之你先跟我来。不过……听好了,千万不可以跟使役者交手喔。如果觉得要跟『黑』阵营魔术师起冲突的时候,就搬出我的名字吧。这么一来,起码可以避免被当场格杀。」 「谢谢你。」 ──这一瞬间,她可以「对神发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有种感觉让她理解这一点,而这感觉同时让她感到困惑。毕竟在使役者横行的战场上,一个只是普通人工生命体的他究竟能做什么……?即使手中有剑,他也绝对不是剑士【剑兵】。只不过,现在的确没有余力为他费心。 从现在起,裁决者即将跳入一片混沌之中,并找出那个致命的某样东西。 「好!」 轻拍脸颊,手握召唤出的旗帜。这是生前持续伴随她的战旗,也是圣旗。裁决者对身后的齐格低语:「记得跟上。」 「──那么,我们走!」 裁决者朝战场直冲,人工生命体也跟在她背后奔出。 数量庞大的龙牙兵立刻往两人杀去,这些龙牙兵甚至无视正在交手的人工生命体和魔像,只锁定裁决者为目标。 「果然……!」 裁决者挥舞手中旗帜接连粉碎龙牙兵们。虽然裁决者的原则是尽量避免做出会直接影响圣杯战争结果的行动,但既然对方处于敌对立场,就没办法一直坚持原则。 裁决者伴随足以撕裂战场的尖锐咆哮,往目的地急冲而去。 §§§ 四郎的动作戛然而止。他一咂嘴,一脸苦涩地往后方退去。 「术士,撤退了。她比我想像中还早『察觉』,应该……是接收了什么启示吧。」 「黑」狂战士【弗兰肯斯坦】见四郎突然拉开距离而困惑,总之选择先观望。 『听说为了执行公正无私的判决,因此能选为裁决者的多是圣人一类。她也属于这类吗?』 「红」术士【莎士比亚】挖苦地声声肩。 「似乎是如此……术士,这是最关键的时候。如果她来弹劾我,场面将会陷入非常混乱的状况。不,若以你的风格形容,应该是『变得非常有意思』吧。」 『烂作品的特徵就是硬要把不怎么精彩的内容炒热,因此主人在战场上的故事就先暂时到此为止吧。』 「嗯,我们撤退──没什么,换个说法就是我们只要撑过这段就可以了。再过不久,就会变成裁决者也无法介入的状况,而且我似乎是正确的。因为我总在危急时刻避开『一死』。」 四郎这么说完,射出一道黑键墙挡在正准备往前的「黑」狂战士面前,接著开始以全力离开战场。 『主人!裁决者那家伙毫不犹豫地朝你的位置冲过去了!动作快,龙牙兵挡不了多久!』 「我知道!」 四郎默默压下些许焦躁加快速度……在没有一盏灯,甚至几乎没有月光照耀的漆黑森林里,仍能够毫不介意地急速奔驰。他的速度以一句话来说就是异常,轻易超过时速六十公里的他专注狂奔。 ……但有个存在正穷追不舍。转头看到那个的四郎不禁稍稍睁大眼睛。 「『黑』狂战士……没想到会追上来。」 看到那堵黑键墙的瞬间,狂战士就决定要追踪这个叫四郎的主人,而且是基于应该跟人造人彻底无缘的直觉使然。 卡雷斯虽然告诉她既然主人和使役者逃跑了,就去迎战其他地方的使役者,她却低吼一声拒绝了。 总之,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懂。 她感觉让那个男人逃走「不好」,那个主人绝对异常。不,说起来,那家伙真的是主人吗? 要说以自己的感觉来看,是哪一边─ ─ 「────呜?」 四把刀就像填补思考的空隙一样射到眼前,对方似乎边逃跑边在不让自己看清身形的情况下,朝这边投掷黑键。 「黑」狂战士瞬间抓住最理想的选择,也就是不管它。 因为不会痛,或者说只有帐面上的伤害数值,而且没什么大不了。说穿了,以魔力构成的刀刃缺乏物理破坏力,不是可以打倒使役者的武器。 尽管如此,若直接命中确实可以争取一点时间,但前提是对手是她以外的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咿咿咿啊啊啊啊啊啊!」 随著足以让人心颤抖的尖叫,她更加快了速度,丝毫不介意直直攻过来的黑键。过没多久,魔力解除的剑柄从她身上滑落,伤口也迅速愈合。 「──竟然是这样。」 回过头的四郎不知道该感叹还是该傻眼。如果狂战士是击落黑键那还好懂,如果她因此停下那就更好。但没想到直接命中仍丝毫不减速度……! 『创造她的主人,就是那个叫弗兰肯斯坦博士的人吧?到底是怎样设计才能打造出这种怪物啊。』 四郎对「红」术士的发言苦笑突然想到一个恶劣的点子。 「术士,请实体化,我需要你的『剧团』。」 瞬间,术士随著一本书实体化。 「喔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就让她见见又爱又恨的他吧!『人生只不过是一道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比手画脚的拙劣演员,而后默默无闻!【life"s but a walking shadooor yer. that struts and frets his hour upoage.】』」 当他高声喊出后,黑暗的森林里产生不可能的奇迹。「红」术士确认过后,再次灵体化以避免被四郎甩开。 然后正追踪四郎的「黑」狂战士在那里遭遇了。 「……呜……!」 慌乱,只能慌乱。不可能在这里的男人,面带以他来说不可能出现的稳重表情说著话,生前他一次也没有用这种笑容面对过自己。 「──停下来。」 「……啊,啊啊……」 连被黑键命中都没有停止,甚至更加速的狂战士停下脚步。不喜欢表现情绪的她因为惊讶而张口。 在那里的是「弗兰肯斯坦博士」。是创造出自己的男人、自己的父亲、自己憎恨的对象,和自己的── 为什么?怎么会? 「黑」狂战士并不惊讶他在这里,她惊讶的是他那无比平稳的微笑。因为从她睁开双眼开始,父亲的脸就因憎恨而皱起。以为他开口要祝福自己,说出的却只有咒骂。 那是在一个十一月的寂寥夜晚发生的事── 『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 『怎么会这样,这家伙是个「糟糕透顶」的木头人!』 『没有感情!是线没接上吗!泪腺也不行,这样别说完美的少女【夏娃】了,连人类都算不上!』 ──啊啊,看来我是失败作。 可悲的不是自己被认定为失败作,而是疯狂地抓乱头发的父亲看起来太可怜了。 『父亲,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失败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会修好,会好好修好,所以请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明明想哭却哭不出来,流泪的机能似乎没有启动。每次想要安慰借酒浇愁的他时都被推倒、被揍、被踢开。 被打不痛,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挨打,都有种心脏重重揪起来的感觉。 少女觉得过了好几天仍悔恨不已的父亲很可怜,并努力思考该怎么办才好。该怎么做才能安慰父亲呢?于是她一鼓作气离开房子。 ──外面充满缤纷色彩。 翠绿的树木、清澈的池水、耀眼的太阳,如果能带这些回去,父亲说不定会开心。一只野狗突然袭击正这么想著的她,应该是对她衣服上飘散的腐臭起了反应吧。 她扯裂了咬住自己手臂的野狗的脖子,瞬间接收到天启。 『啊啊,漂亮,真漂亮。这很漂亮。因为我没有,所以这一定很漂亮──』 撕裂腹部,发现更鲜艳的器官。这也是她所没有的东西,所以觉得很漂亮,所以决定带回家给父亲看看。 粉红色的器官很美丽,鲜艳的红血很美丽。她完全不觉得丑陋、不觉得骯脏,也不觉得血的气味很恶心。 ……当她让父亲看到的瞬间,两人之间的关系彻底决裂。因为她不仅是失败作,甚至很明确地是个丑陋的怪物。 觉得血很美丽,会为器官陶醉的生物就是怪物。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那样,真的不是。我很正常,只是希望父亲能开心。』 直到最后的最后,父亲都没有对她笑过,只是害怕地不断逃跑,最后甚至留下一句绝对性的诅咒给她。 『你是怪物!「疯狂」的怪物!』 ……所以才想保持正常,才决定要维持理性、要理解常识,并且决定要获得伴侣。为什么?因为正常人有家人。既然已经被父亲拒绝了,自己无论如何都需要伴侣。 然而,伴侣不是希望就可以获得,这个问题也不是去抢夺伴侣就可以解决。尽管如此,她还是试著绑架了几个男人,却没有一个能成为伴侣。 所以她拜托父亲。 『请给我一个愿意爱我的人,给我一个愿意看我的人。如果我是完美的少女【夏娃】,那么你就应该有义务要创造初始人类【亚当】──』 父亲拒绝,少女因愤怒与悲伤而疯狂。愤怒起因于父亲的背叛,悲伤──起因于她体悟到自己直到死亡为止都是孤独的。 只是想要被爱,想要爱人,想要知道爱……不,如果连这也无法实现,起码希望能够被恨。追踪、弹劾父亲,对逃亡的他感到愤怒而杀害他的家人。即使如此父亲仍不断逃、不断逃,只是一直逃跑。 直到最后的瞬间,他仍只是持续逃跑。他已经屈服了,甚至没有想过要找杀害心爱对象的人报仇。 『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不看我?』 ……少女与父亲一同投身于业火之中,弗兰肯斯坦的故事到此结束。流传后世的,只剩下丑陋怪物的传说而已。 而现在,背叛少女的父亲就在眼前,以温和的表情看著少女。这是她所冀望、作梦都会看到的瞬间。 「──没错,这样就好。别再战斗了,我不是为了这个而创造你。」 「呜、啊……」 博士朝自己伸手──看来他想做一般父母会对小孩做的事情,也就是摸头吧。这就是自己所期望的事。 想被爱、想有人爱、想爱人。 这个愿望正要实现。 但是── 但就是因为如此。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狂战士发狂了。不,这可不是发狂那么单纯,而是表露杀意,将「少女的贞洁」砸在自称博士的男子侧腹上。 「你、做什么……!」 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 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别开口── 朝吐血的男人脸上再送出一记,脸就像泄气的皮球一样凹陷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啊啊啊啊!」 大吼,大吼著将战锤彻底往他全身砸。男人连抽搐都无法,只能以全身承受这压倒性暴力。 后来,当场面变成那里是否曾经有人都看不出来的状况,「黑」狂战士【弗兰肯斯坦】才停下了动作。 「啊……啊啊……」 在错误的时机听到想听的话语了。她知道,她已经理解,这应该是术士之类的魔术造成的。 尸体已经消失,自己彻底打烂的似乎只是个人偶,看四处散落的木屑就是最好的证据。 但是,啊啊,但是── 我又在明明很重视一个人的情况下,伤害了这个重要的对象── 当人造少女颓丧地双膝跪地时,一句冷漠至极的话敲响耳膜。 『──以令咒下令,狂战士,「冷静下来」。』 痛哭、愤怒、焦躁、绝望,一切都从脑海中倏地消失。 「啊……啊……?」 『好,狂战士,冷静下来了吗?他们逃走了,所以这边先告一段落吧。还有好几个地方需要应战,明白吗?』 「黑」狂战士有种逻辑充满全身的畅快感觉。 没错,主人说得对,还有好几个地方得去应战。啊啊,竟然表露出情绪了,怎么这么丢脸,主人会不会降低对自己的评价呢── 『……别担心,你做得很好。刚刚真的没办法,那个主人太异常了。总之现在最优先的目标是收拾「红」使役者,别忘了这一点。』 看样子主人绝对没有看低自己。 「黑」狂战士接受现况点点头,立刻奔出森林。只不过即使在头脑已经恢复冷静的现在,她的思考回路还是有种让那个主人逃了的遗憾存在。 关于这点卡雷斯也一样。虽然他只是透过使魔远观,但那个主人的异样程度……异常程度,还是明确地传达过来。 不过,他只是个主人。卡雷斯甩开寒颤,专注在指示狂战士移动上。 使用了令咒太浪费吗……不,卡雷斯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狂战士的错乱程度非比寻常,毕竟她杀了集自身崇拜与憎恨于一身的父亲,也难怪会这样。而且还可能对之后造成其他影响。为了让这一切付诸流水,卡雷斯认为使用令咒没有错。 ……至少比启用宝具浪费一道,接著停用宝具又浪费了一道有意义吧。 §§§ 爆炸声、尖叫、惨叫、吟唱──战场上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冲进裁决者耳中。她默默排除期望、不期望,甚至连期望这句话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对象,专注地在战场上奔驰。 「……!」 一位使役者在那座巨大空中要塞里待命──而且随著光线散发出从这里也可以感受到的压倒性杀意。能够破坏整座城堡的破坏力,现正全数集中在裁决者一个人身上。 但裁决者毫不慌张地立起旗帜。她的反魔力超乎规格,即使是神话时代的魔术,也无法伤及圣人的她。不过,这只是为了排开魔术而拥有的能力,并不是可以承受魔术后使之消灭。 「齐格小弟,退开点!」 齐格立刻对这句话做出反应。打滚般离开当场的他,目睹自空中洒落的光线让裁决者消失的瞬间。 「裁决者!」 他反射性大喊──但途中就没了声音,因为他说不出话了。自出生以来就是魔术师的他明白,刚刚从空中射下来的光柱根本是满满恶意的雷击。威力等于同时同点轰炸的这雷击威力,就算是拥有最强反魔力的剑兵也不可能平安无事吧。 而她──「躲开了」雷击。虽说躲开这个说法并不精确,因为不是针对单点,而是压制整面的这种魔术无法伤到她,偏开了。 照理说应该有意志的雷击丧失了恶意。相对的,这些雷击袭向了周围地区。 如果方才没有裁决者提醒,齐格应该也会被这些雷击波及吧。原本周围是一片魔像残骸和准备攻来的龙牙兵……但现在这些东西全都灰飞烟灭了。 不留一丝尘埃……如果没有她提醒,自己或许也会得到这种下场。 「这就是……第八位使役者。」 他这样嘀咕看向天空。虽然惊讶裁决者那不寻常的反魔力,但更惊讶的是方才使用的魔术。几乎等于轰炸机的魔术只会存在于神话时代。 应该是「红」术士使出的吧。那座空中要塞或许是「红」使役者的宝具一类,至少现代魔术师做不到那种事。 不管怎么样,即使如此也无法收拾裁决者。齐格和裁决者都认为从空中要塞使用魔术的使役者放弃了。 然而── 「!」 两人同时惊愕,头上的使役者完全不在意方才偏开的状况连续使用魔术。为什么要做这种没意义的事……不,这有意义,是在争取时间,只不过采取的手段太压倒性了。 「唔……!」 裁决者看了齐格一眼。这样下去裁决者是还可以自由行动,但齐格就必须随时远离她。齐格毫不犹豫地说: 「……你先走。不管怎么样,我都得去找必须见到的人。」 「我知道了。」 裁决者没有预祝他武运昌隆,因为这战场不是靠运气好就能顺利行事的地方。硬是要说的话,只能祈祷他不要撞见使役者而已了。 但不可能,因为他说他要去找必须见到的人,所以首先是人工生命体们。拯救他们是齐格的目的之一。 接著还有一个该见上一面的人,使役者──「黑」骑兵阿斯托尔弗。要见他并不是基于什么明确的目的性,或许只是想见见他。裁决者觉得这样挺温馨的。 不过,要去见骑兵就等于会遇到使役者。而且他手中有剑,身上充满战意。 那么对「红」阵营来说,他就是敌人了。照理说应该阻止他,但即使阻止他也不会停下吧。齐格很清楚去见骑兵没什么用处、没什么意义,而且还会违背骑兵的期望,但他还是想去见骑兵。 裁决者奔出。她感觉到「某人」正远离此处,于是更加快了速度。甚至放弃拨开龙牙兵们挥出的斩击,只是专注地跑著。 裁决者不是想终止这场战争,如果双方阵营的争夺处在正确的状况下,她就没有任何意见。 但会让咬住的牙根嘎吱作响的焦躁感驱使她纵断战场,必须去见到那个正在远离的「某人」。 然后「红」使役者则有意地妨碍她这么做。龙牙兵堆积如山,目的只是成为妨碍对手的墙壁。 「──碍事啊!」 当然,裁决者甚至不想浪费时间驱赶他们,因此用旗帜尖端瞄准一个点直接击倒。 然后挥洒圣水像之前那样显示出使役者的位置。目前先认定「黑」使役者没有问题,只需注意「红」使役者的位置变化。 虽然龙牙兵连争取时间都算不上,但使役者可不一样了。只要使役者一来,她连追踪那个主人都没办法。 裁决者很快找出不会遭遇「红」使役者的路线,并奔跑在这条路线上。但随著时间过去,感觉到的寒气却愈来愈强。 就在这时,最糟糕的对手彷佛阻挠她的路线般介入。 §§§ 齐格心想这样就好,一边目送裁决者的背影离去,一边安心地呼了一口气。她有她的目的,而且自己不应该妨碍她。她的目的更崇高、更重要,跟自己不同。 一跑出去,就发现该做的事情比该想的事情多更多。那 些来袭的龙牙兵就算对使役者来说不堪一击,但对自己而言每一个都是必须谨慎应付的对手。 刺击的效用不大,所以他采取整个身体撞过去的方式冲刺,在贴近对手的情况下顺势将之拦腰折断。龙牙兵瞬间分崩离析,接著切断从侧面杀出的龙牙兵手臂,以单手轻轻触摸。 「理导【straβe】/开通【gahen】。」 启动魔术回路──调查、分析、同步化接触到的材质──然后找出全部相反,为了破坏它而必要的理论。 瞬间,从手掌发出的魔术变得最适合粉碎龙牙兵骨头。齐格使用的魔术必须先接触对象并进行分析,因此射程几乎等于零,但是破坏力极为惊人。 龙牙兵如字面所述化为粉尘。 「骑兵!」 叫喊融入战场的喧嚣之中消失,齐格一边跑,一边慎重评估战场的状况。有特别巨大魔力冲突的地方,应该就是使役者之间交战的位置。 「你在做什么?」 一回头就看到两个战斗用人工生命体带著有些非难的眼神看著自己。你在做什么,你也来作战啊──他们可能想这样说吧。 「住手,别这样。」 两人听到齐格这么说,困惑地面面相觑。 「……如果你们想死我不会阻止,但如果还想活就回去。回去救助我们【人工生命体】。不管是正被榨取魔力的,还是没有的都要救。你们并不是被束缚住的。」 「但是──这样违反命令。」 「没错,我们收到的命令是作战,讨灭使役者与其臣子。」 「你们应该也知道这命令不可能达成,而且要遵从的义务到底在哪里?」 齐格的话让两人再次面面相觑,一个龙牙兵像要打断对话一样朝齐格挥剑。 齐格迅速抽出「黑」骑兵【阿斯托尔弗】的剑,从龙牙兵侧腹往头向上砍去。人工生命体们也配合他的攻击,以战斧击碎龙牙兵的头盖骨跟双脚。 齐格再说了一次: 「想死还是想活……我们必须选一个。」 最后通牒。一个人工生命体回应他的请托回去城堡,另外一人决定还是得遵从命令,再次踏入战场。 齐格认为这样就好。只要给出选项,人工生命体就非得做出选择不可。因为他们的思考回路没有不清晰到无法判断。 出生以来就是仆人的他们,很神奇地没有浮现过反抗这个选项。但如果给了他们选项,又是另一回事了。 齐格尽可能给了周围的后方阵线人工生命体选项,他们应该会选出自己的路吧,在那之后就不是齐格的责任了──应该说他无法负责。 之后只剩下寻找「黑」骑兵,但他没想过找到之后要做什么。这是多么愚蠢、多么傲慢、多么──不管用尽什么话语都无法形容的难堪。「黑」骑兵肯定很无奈,没想到他获得自由之后,最初选择的行动竟然是这样吧。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有个念头正疯狂地驱策自己。想做点什么,无法忘记,没有觉悟面对平稳的日常生活。 他有比这些梦想更加重要的事。想拯救伙伴,想见到「黑」骑兵,还他人情。 齐格很清楚,骑兵可能会说就算派不上用场也无所谓,说他根本不期望这种事而悲伤叹息。只不过──齐格还是选择这么做。 没错,既然选了就不能反悔,反悔是最糟糕的行为。 深呼吸一口气。好可怕,之前濒临死亡时明明什么也不怕,但一想到一度得手的东西可能又要脱手离去──就害怕不已。 ……不过心脏的跃动挑动他内心的某种东西。 咬紧牙根,重新握紧冰冷到吓人的手两三次,心中想著自己办得到。许愿、祈祷──并踏出一步。 §§§ 两位枪兵之间的战斗依然处于抗衡状态。 虽然彼此都是枪兵,但风格完全不同。「黑」只消一弹指就有桩子贯出,「红」则依然以手中握住的长枪直接粉碎为目的。 「黑」保持一定距离放桩,「红」一边将之悉数击毁一边拉近彼此距离──战况如此反覆著。 神秘会在更强大的神秘之前失效。以这个观点来看,「红」枪兵【迦尔纳】远远优于「黑」枪兵【弗拉德三世】。就算从生前的强度来看,大英雄迦尔纳也属破格。 雷神【因陀罗】为了击败他,甚至必须耍些手段。即使被所有伙伴背叛仍没有堕落,荣耀的最强枪手。 ──但即使是这么强大的他,也无法攻下「黑」枪兵。 「黑」枪兵跟不确定是否真实存在的「红」枪兵不同──弗拉德三世是确实存在于世界上的英雄。 为四周诸国畏惧,甚至人民也害怕──尽管如此,仍集尊敬与崇拜于一身的救国英雄。 如果没有他,我国就不会存在。这位确实存在于历史上的英雄于本国降临。在这个国家里,他的知名度跟大圣徒一样。 他的宝具「极刑王」也同样拥有非比寻常的力量。 那些确实只是普通桩子,但──问题在这些椿子会遵照「黑」枪兵指示,能自由自在地召唤。 说起来,只针对一个人动员这种程度的宝具,显示「红」枪兵依然是万夫莫敌的强者。尽管双脚、右肩、左侧腹、左手肘等部位都曾几度被桩子贯穿,他的动作和武力丝毫不见衰退。目前其宝具「太阳啊,化为铠甲吧」抵销了九成伤害,本人只受到可一边战斗一边恢复的小擦伤而已。 但是── 「──漂亮。你以枪粉碎一千支桩子,以你身上的烈火烧毁八百支桩子,并以身上的黄金铠甲承受了两千支桩子的攻击。『红』枪兵啊,你确实是个英雄。你的铠甲别说桩子,应该连破城槌都起不了作用吧。」 迦尔纳以严肃的态度接受「黑」枪兵称赞。 「领主,诚惶诚恐。」 「若你非异教徒,孤就会允许你投降了。这点令孤无比惋惜,没想到你竟然相信虚假之神。」 「嗯,为何可断定我的神是虚假?」 「当然可以。所谓神是『没有污点的绝对存在』,不然有谁愿意相信呢?有谁愿意仰赖呢?与人相交、交媾的神,只不过是丑陋的怪物罢了。」 「这可难说,信仰当然会随著风土千变万化。如果是水灾泛滥的地方,支配水者自然得以为神。若我们或他们的神是怪物,那么你所信仰的神,也同样是被强迫要『成为绝对』的怪物。」 瞬间,「黑」枪兵双眼燃起熊熊火焰。「红」枪兵见状,仍一派轻松地说: 「──原来如此,穿刺公啊,你很苛刻呢。对你来说这桩子是攻击、是防御、是示威,也是恐惧吧。」 「……什么?」 「决定领土、决定城堡、决定要守护的对象,也就是说你打算独自形成国家。是因为对祖国的爱让你这样吗?还是执政者的责任感造成的呢?」 「红」枪兵平淡地揭露「黑」枪兵的真面目。不是身上的,而是内心的。 「但是这里没有服从你的部下啊。或许王者该孤高,但没有部下的王是不存在的……穿刺公,这是你失策了。我是英灵,就算面对的敌人是国家也无所畏惧。」 「──哦,有意思。」 「黑」枪兵露出笑容,那是填满愤怒、激情、憎恨与杀意的无比凄厉笑容。 「独自对抗我国也无所畏惧吗?不愧是英雄──孤已经三度针对你的傲慢给予惩罚了。没错……孤的枪正好咬住了你三次,因此你就死在这里吧。」 「──!」 来袭的恐惧让「红」枪兵当下打算往后跳跃──但已经不是快慢的问题,「 这波攻击早在之前就结束了」……! 「反应很快嘛。没错,孤的『极刑王』并非桩子是宝具,『贯穿而出的桩子』才是宝具。在这块领域内,不管你防卫得多么滴水不漏,只要有孤实际攻击的事实──」 某种东西在「红」枪兵体内猛烈膨胀。坚硬、锐利且冰冷得可怕的这个是── 「桩子吗……」 不管是桩子、刀剑、槌子,不论物理性或魔力性的攻击,几乎都会被迦尔纳身上的黄金铠甲挡下。但是唯一──来自体内则是例外,更别说这桩子会「以贯穿的形式显现而出」。 就算是能自在飞舞空中,拥有强大下颚与毒针的胡蜂,一旦落入层层叠叠十几二十层的蜘蛛网内,也只是无力的饵食罢了。 鲜血从贯穿而出的桩子滑落,这恐怕是迦尔纳第一次在穿著铠甲的情况下受伤吧。 「黑」枪兵即刻为了取胜而冲刺,他原本就不认为这点程度的攻击可以收拾「红」枪兵。 因此他不会放过这个瞬间,不管是怎样的英雄,处于被桩子贯穿的状态怎么可能抵抗──! 「将军了,『红』枪兵……!」 无数桩子如洪水来袭,同时「黑」枪兵提枪突击。与其说这是宝具,更像食人鱼,因为他没有魔力用尽的问题。只要一天从人工生命体身上榨取魔力,他就能持续生出桩子。两万只是启用时的最大数量,不管桩子被打断多少,只要有魔力便可不断重生。 也就是说,这片战场等于被他充满恶意的桩子填满,根本不可能获胜。想一个人挑战支配土地、坐拥国家的王,当然不可能获胜。 但是──对英灵迦尔纳来说,周围全都是敌人这种状况,实在是太过常见中的常见了。 「红」枪兵竟一副完全不受贯穿身体的桩子影响般,挥开直朝脑门刺来的枪,漂亮地化解掉。 「……!」 这让「黑」枪兵不禁惊讶无比,这时「红」枪兵更发挥了超强意志。 「火焰【agni】啊。」 火焰包围「红」枪兵全身,「黑」枪兵瞬间理解他要烧毁所有椿子。 「黑」枪兵的笑容瞬间抽搐,因为火焰来自「红」枪兵体内。燃烧、燃烧,不断燃烧──躁躏「红」枪兵的桩子一个也不剩地全数消失。 桩子间不容发如豪雨来袭。 但很遗憾的,桩子想击败的是火焰化身,是火精灵也无法烧尽的太阳之子。 身披黄金铠甲,手握神赐猛枪。在母亲的悲叹愿望下获得了黄金铠甲,加上继承了太阳神的血缘──这些只是与迦尔纳这个使役者有关的一半事迹而已。 迦尔纳最强的武器是「意志」。坚强的意志和心,尽管承受诸多不幸,仍不埋怨任何人的施惠英雄。获赠比任何人都特别的东西,却不因此认为自己「特别」的男人。 不傲慢、不膨胀,自出生起直到被击落为止,只是个努力地过著不辱父亲之名的一生的英雄。 因此就算被三枝桩子挖穿内脏、扯断手臂神经,就算无数桩子带来无比精神压迫,就算为了应付这些,而采取忍受火焰在体内循环这种超乎想像的蛮干方式。 「红」枪兵【迦尔纳】也绝对不畏惧,绝对不屈膝──! 火焰在两位使役者身边流窜,跟方才的景象简直如出一辙。火焰让一切归零,却不只如此。 「──领主,我要收下你的首级了!」 「红」枪兵身负火焰猛力冲刺──完全不在乎桩子和火焰带来的伤害,直接朝肩膀送出一记。 「唔……!」 苦闷的声音无法压住,抗衡状态在此崩解。「红」枪兵终于逮住了「黑」枪兵【弗拉德三世】,而「红」枪兵为了给予最后一击,开始评估解放与黄金铠甲并驾齐驱的宝具,也就是「梵天啊,诅咒我吧【brahmastra kund】」的时机。 §§§ 在千界城堡内的主人们正透过使魔或犹太教烛台观战,他们或对使役者下达指示,或者早已认为没什么好说,只是屏气凝神地观看战况发展。 这时达尼克忽然说道: 「──我去外面一趟。菲欧蕾,主人们交给你指挥,之后你们要听从她指示。」 「……叔叔?」 达尼克没有回应菲欧蕾呼唤,从窗户一跃而出。对魔术师来说,在天空飞翔不是太困难的魔术,达尼克就像走上楼梯那样踩踏在空中。 ──看样子还是得启用啊。 达尼克凝视著令咒,慎重地评估自己的使役者……「黑」枪兵的状况。目前除了已知「红」枪兵与「黑」剑兵,也就是英雄齐格菲战了个不分轩轾的结果之外,还有一个「黑」弓兵【凯隆】断定没有诸神血缘就无法打倒的「红」骑兵阿基里斯。 除了这两位之外,还有个「红」剑兵【莫德雷德】也很难缠,现在我方骑兵正被单方面压著打。这样下去,「黑」骑兵【阿斯托尔弗】应该再过不久就会退出了。 但达尼克手中还有一张王牌,是「黑」枪兵的另一个宝具。 一旦启用,想必能轻易撕碎「红」枪兵,甚至连继承诸神血缘的英灵也能收拾,正所谓必杀宝具。 当然,代价很大,应该说是怎样也不想启用的玩意儿。 「『鲜血传说【legend of drac】』……」 一旦启用,「黑」枪兵就会变化为只出现在传说中的吸血鬼。变得不是英灵,而是如字面所述的怪物。 代价则是达尼克的「性命」。因为「黑」枪兵是为了消除因弗拉德三世的血而弄脏的传说──也就是要把吸血鬼德古拉从历史上消除,才以使役者身分缔结契约。 「──换句话说,使用那宝具等于对孤吐口水,即使孤死也绝不用。然后,若你以令咒强制孤这么做,之后的应该不用孤多说吧?」 这是刚召唤出来的「黑」枪兵对达尼克提出的警告,不,是命令。若让他使用这宝具,就必须以死赎罪。 「……然而一旦战败,横竖我还是得死。」 这点没错。虽然逃跑可以多活点时间,但身为魔术师的达尼克?普雷斯顿?千界树会死,只有这点是他无法做出的选择。 如果是为了获胜,达尼克愿意做出任何牺牲。但现在的问题在于自己是「黑」枪兵的主人。 他可以用一条令咒命枪兵使用「鲜血传说」,再用第二条令咒命他自裁。理论上来说这么一来就没问题,然而这样达尼克将会失去使役者。 即使在这个时间点全数消灭「红」阵营的使役者,接下来还要面对同族内讧。尽管达尼克是千界树一族族长,但这可是争夺能够实现所有愿望的圣杯战争。 连最懂事的菲欧蕾和卡雷斯,都不太可能再遵从他的命令了。 那么该从谁手中接收使役者吗? 这也是个难题。究竟谁会服从让出使役者这种命令呢?而且能与菲欧蕾的使役者凯隆对抗的英灵,除了已经消失的「黑」剑兵【齐格菲】以外没有其他了。 不管采取什么行动,都是风险很高的状况。 「──唉。」 达尼克很清楚已经被逼上绝路,但这一百年来发生过好几次同样状况。 其中要属六十年前的第三次圣杯战争为最,那是他到现在还觉得自己能活下来真的非常神奇的惨烈战斗。 从崩塌的洞穴意外幸运发现通往大圣杯的道路,以话术巧妙笼络纳粹德意志,在元首一声令下派出超乎常理的庞大军队到同盟国家,并强行夺走大圣杯。 然后在将大圣杯送往德意志途中刻意经过托利法斯,把并肩作战的魔术师和军 队全数杀光。接著每天过著研究跟政治运作的日子。面对协会时,甚至甘于扮演千界树是专门接收瘪脚魔术师的角色。 达尼克为了让大圣杯熟悉托利法斯这块土地而渐渐改造它,在这过程中变得不光能召唤英灵,甚至能召唤出「只是拥有英灵面象的对象」,可说是出乎意料的副产品。 毕竟他有很多时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六十年── 让他这么执著的原点到底是什么? 是想抵达根源这种魔术师的原动力?这当然有很大影响,既然生为魔术师,当然会以到达根源为目标。但他真的是基于这么「单纯」的愿望走到这一步吗? ……约莫八十年前的痛苦记忆复苏。 当时,一段姻缘找上以意气风发的新进魔术师身分华丽出道的他,而且对象很不错。以达尼克来说,刚好可以藉由这个机会跟贵族血缘搭上线。 但这时突然喊停。因为有一位魔术师提出忠告,千界树一族的血统不纯正,大概撑不过五代,之后只等著凋零。 ──愚蠢,五代之后这么久的事情,总有很多对策可以想吧。 当时似乎只有达尼克这么认为。对不喜欢挑战风险的一族来说,他是必须立刻排除的异议分子。 不论是原本笑著拍拍他肩膀,对他发誓友情不灭的小舅,还是羞赧地低声诉说爱意,原本将成为自己伴侣的女性,全都不再搭理他。 ──这也无妨,总有这种事吧。 但就在这个瞬间,千界树一族想上攀成为贵族的梦想就断绝了。即使撑过五代之后的凋零,一旦被贴上了标签,就绝对再也无法平反。 自己是无所谓,但那个魔术师就这样剥夺了后继者们的未来。在这个瞬间,达尼克体悟要以正规方式到达根源──就是以魔术师身分致力钻研,尽可能在协会出人头地成为贵族──这种做法将是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并将之放弃。 因此,他必须优先思考不至于让一族凋零下去的方法,在那之后才能探索到达根源的方法。 虽然不是没有脱离魔术协会,一边隐身于一般社会之中继续研究的做法,但达尼克也拒绝这么做。 当然,留在协会是一种屈辱。然而达尼克一分一秒都没有忘记过这份屈辱,将之刻划在心中──成为奋斗的原动力。 就在此时,他偶然得知冬木的圣杯战争。他拉拢对秘术【神智学】有兴趣纳粹德意志,获得军方的力量支援,以主人身分参战。 因为艾因兹贝伦犯规导致状况混乱至极,对他来说反而是幸运。 ……第三次圣杯战争在不清不楚的状况下结束,疲惫的艾因兹贝伦、远坂、马奇里并没有方法阻止达尼克与纳粹德意志。 传闻指出艾因兹贝伦仍未放弃圣杯,似乎打算造出新的圣杯。远坂则放弃了圣杯,打算在冬木市寻找别的途径。马奇里则是在这时候就已经开始衰退。虽然没有掌握确切消息,但第三次圣杯战争应该给了他们致命打击吧。 达尼克不再恨舍弃了自己的那一族人,甚至从现况来看应该感谢他们。当然这些人一族都早已灭绝,甚至史上无名── 达尼克没有直接下手铲除他们,只是以政治方式将之逼上绝路。比方让这些人在无用的实验上花费大笔资金、流出密藏的术式,或者让继承刻印的小孩不幸地在实验之中死于偶然的意外事故。 只有这些谄媚达尼克,甚至堕落到不惜卖身的家伙们,没有被收编进千界树一族之内,遭到放逐。之后只确认他们前往圣杯战争的舞台极东国度,也就是日本,更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恐怕只会一辈子怨叹著过生活吧。 达尼克过著不断踢掉他人往上爬的人生,而现在他必须踢掉的是魔术协会与一族的魔术师们。 当然,无论是要踢掉自家族人还是让自己的使役者使用禁忌宝具,他都不会犹豫。 若是知道平常达尼克是怎样的人看到他现在的表情,一定会非常战栗吧。那表情非常冷酷无情,看不到一丝人情。 这种时候他会想著非常狠辣的事情,如果有必要,他不会犹豫做出各式各样恶行。他也是因此特地来到户外,不需要让其他人无谓警戒。 「──好了,该如何是好呢?」 思考了一会儿后,达尼克得出一个结论。虽然是个必须不怕脏了自己双手的判断,但对他来说,事到如今也不必介意这种事情了。 §§§ ──战况只能说是单方面压倒性地强。 不论是原本身为英灵的层级,还是以神秘传说的程度来论,一切都差距太大。 或许是动物般直觉让「红」剑兵【莫德雷德】不去接下「黑」骑兵【阿斯托尔弗】手中金色骑枪挥出的攻击,而是灵活地不断闪避。 尽管几乎没有威力可言,但这是一把拥有「可强制让使役者双脚消失」般致命威力的枪──「一触即摔【trap alia】」。 然而要是没有直接命中就没意义。「黑」骑兵当然不至于不擅使枪,甚至可说他经历过许多骑马比武,武艺早已超越一般骑士的境界。 只不过「红」剑兵并非一般骑士。她可是骑士王亚瑟?潘德拉冈的私生子,学习、偷窃了他的技术,将之转化为自己血肉的天才莫德雷德。 「太慢了!」 从旁观的角度来看,「红」剑兵的全身铠甲肯定是重量级装备。即使是以魔力编织产出,但重量仍不会改变。对自身敏捷程度有自信的「黑」骑兵原本打算利用这点,彻底扰乱她的步调。 然而实际跟不上的不是别人,就是「黑」骑兵自己。他拚命以骑枪接下「红」剑兵挥出的剑招,每每接招都有红色雷光一闪而逝。 这是「红」剑兵的魔力。因为她彷佛要让全身魔力满溢而出般疯狂地放射魔力,所以仅是接剑便会窜过阵阵麻感。「黑」骑兵感到无比战栗,因为每每接剑就会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的疯狂、憎恨以及投入战斗的喜悦等火焰般的激情。 「啊──可恶,我可是很忙耶……快点去死啦!」 「红」剑兵一咂嘴,不悦地低声咒骂。因为在这种时候,「黑」骑兵天生擅长做出对手最讨厌的事情──他笑了。 「哎呀哎呀,别这样没情调嘛,再陪我一下好不好啊?」 「笑话──!」 而且「红」剑兵燃点很低,她因为太过愤怒而咬紧牙根,挥出更强猛的一招。 可怕的是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之下,这一招仍勉强能算是基于「剑术」使出的一记。 与之交手的「黑」骑兵就能理解,她用的剑术绝妙地融合了狂战士的凶猛和使剑者【剑兵】的技巧。 要比喻的话,就像教导了一只凶暴的野猴子必须作战才能获得食物,并让这只猴子去跟上千上万的「敌人」交手。当然,猴子没有习武的智慧,但本能会教育猴子,经历的战斗会钻研它的精神,而报酬会丰润它的生命。 最后产出的,将是习得并非武术的「某事物」的终极怪物。 「红」剑兵的剑术非常接近这种感觉。只有不断作战、持续杀戮的人才能学会,抛弃礼仪与骑士道等,只为生存与杀戮而存在的剑技。 除她之外,没人习得这种技术;除她之外,也没人适合这类技巧。是由她【莫德雷徳】所创,只有她才能活用的狮子之技。 「唔……!」 枪剑相交迸出火花。战斗开始到现在,「红」剑兵彻底压制著「黑」骑兵。 不耐烦的却是「红」剑兵。 ──去你的,攻不下啊。 「红」剑兵拥有的那种几乎等于超能力的直觉,让她自知不可 接触到那把黄金骑枪。就算觉得这把枪尖不锋利的枪刺到一下也不会造成多少损伤,直觉仍告诉自己万万不可。 结果,闪躲攻击的动作稍微加大,没办法顺利带上回招动作。虽然进攻不至于变得杂乱无章,但确实不再那样犀利。 索性忽略直觉警告,刻意接下枪招看看吗──?虽然这样想过,但立刻驳回。那把枪是宝具。既然是宝具,不管威力多小,都不能轻忽。 它或许可使刺中的对象无法动弹或者减缓动作,如果是这种能力就相当致命。而且她不觉得「黑」骑兵会在没有任何计策的情况下,挑战最优秀职阶的剑兵。 「红」剑兵压抑焦躁……这种焦躁不是觉得自己会败,而是担心自己是否会在与其他使役者交手前就结束,尤其是还没与「黑」弓兵交手就结束。 「红」剑兵压下这股情绪,专心一意地等待「黑」骑兵露出破绽。 ──来了! 这时机会到来。她使出全力往上方弹开枪,一剑往毫无防备的腹部砍去。区区锁子甲在她手中的剑之前如同不存在。 「咳……!」 「黑」骑兵危急之下全力扭转身体,而此举也确实奏效。他的侧腹虽然被贯穿,至少没有当场死亡。 然而真的可说是奏效了吗?毕竟「黑」骑兵已经没更多力气,撑过治疗魔术跟自身的治疗能力生效为止的短暂时间。 「──掰啦,挺好玩唷。」 「红」剑兵这么说完举高巨剑【rent】,「黑」骑兵勉强抬起头笑著嘀咕: 「……准备完毕。」 「黑」骑兵说出的话让「红」剑兵疑惑地皱眉。 「喂,什么准备完毕了?说啊。」 ──瞬间,正是瞬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受了令咒支援的「黑」狂战士【弗兰肯斯坦】所使出的猛烈一击,直直砸向「红」剑兵毫无防备的背部。 卡雷斯认为现在就是胜败关键点,而用掉了第二道令咒。依照「黑」弓兵的看法,「红」剑兵应该没有「黑」剑兵【齐格菲】或「红」骑兵【阿基里斯】那种接近概念武装的防御型宝具。他认为头盔顶多只能隐瞒真名与其能力,并没有除此之外的特殊力量。 那么至少这一下应该能直接产生效果。尤其狂战士手中的战锤不是砍杀用,而是给予冲击伤害的武器,对身穿全身铠甲的对手特别有用。 声响有如拿高压机压碎汽车,「黑」狂战士确实在这一击中抓到回馈手感。旁观的骑兵也是这样感觉。 然而,但是── 「──怎么可能?」 该赞叹的不是锁定了目标,并按照计画成功打出一击的「黑」狂战士。而是承受这一击之后别说被打飞,仍彷佛在地面扎根而文风不动的「红」剑兵。 透过使魔观战的卡雷斯,还有身为当事者的狂战士与骑兵,都无法隐藏惊愕情绪。 「狂战士……像你这种垃圾再多来一个……」 那声音就像彻底压抑痛苦与愤怒而冰冷不已,剑尖直指「黑」骑兵。原本打算配合时机用骑枪突刺的骑兵一步也动不了。 「──呜──呜!」 『不妙。狂战士,拉开距离!』 被强烈「死亡」预感围绕的狂战士,在卡雷斯下达指示的同时立刻往后方跳跃。这一跳拉开了二十公尺,正好混进在那儿的魔像堆里。 在那之后,「黑」狂战士与「黑」骑兵再次体验到「红」剑兵【莫德雷德】究竟是多么夸张的英灵。 「──以为这样就可以战胜我吗!」 一跃。不,这早已不是跳跃,而是「发射」。「红」剑兵就是被装填的枪弹,而击槌正敲打在撞针上。 「红」剑兵的技能「魔力放射」──在膛线引导下旋转著冲出枪管,毫不犹豫朝狂战士射出。 手中架起的大剑是弹头。尽管头盔完全覆盖了头部,狂战士还是感受到了。 ──这个使役者在笑。 「红」剑兵画出弧线的劈砍一起炸开了周围的魔像。如同炸开这个词所述,这一剑卷起爆风与红雷,周围的魔像在余波肆虐下灰飞烟灭。 监视此一光景的「黑」主人们,以及正好看到这幅景象的使役者全都抽了一口气。 「──怎么会这么夸张。」 在场所有人完全同意某个人勉强挤出的这句话,这一招就是如此强悍。而更可怕的点在这还不是「宝具」,只是英灵以全力放出的一招普通攻击罢了。 『狂战士……!』 卡雷斯拚命以念话呼唤,但狂战士没打算回应。主人卡雷斯知道狂战士没死,但──挨了刚刚那一下的她,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呢? 「红」剑兵用剑挥开烟雾,看到狂战士并确认她的真面目后,因憎恨而皱起脸。 「你──」 『喂,成功了吗?』 剑兵用不悦的声音回应主人打断进来的念话: 「成功了。虽然成功了,但对方还活著,还在苟延残喘。」 『……你心情不太好呢。所以知道她的真面目了吗?』 「不知道。只不过──这家伙不是人类,应该说是不是生物都很可疑。感觉……有点接近人工生命体。」 『你说人工生命体?』 「扯断的手臂上面没有血管,而是用管线连接。主人,你听过这种英灵吗?」 『人工生命体啊……这种的英灵好像听过……又好像没有。』 「喂,主人,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啦……不,算了,无所谓吧。反正知道一个快死的使役者名字,也只是平添无用知识罢了。」 『等等等等……人工生命体……我原则上问一下,她应该不是全身都是机械吧?』 「肉身像是拼接起来的缺陷品,不是机械……嗯,随便啦,我现在要送她上路了。」 要「杀害」使役者,就必须击碎其灵核。要做到这点,只要破坏与灵核直接相连的心脏或脑便可。 「红」剑兵毫不犹豫用剑刺穿「黑」狂战士的心脏,她也毫不抵抗地直接承受这一剑,只在剑刺入的瞬间抽搐了一下而已。 「──结束了。」 既然已经给予致命伤,就没闲工夫管她如何了。下一个目标是「黑」骑兵【阿斯托尔弗】。剑兵一回头,就看到骑兵架著骑枪往这边冲过来。 动作虽然很快,但在还没完全恢复状态下使出的这一击,只稍稍高出一般英灵的平均水准之上。就算这种招式击出百下,剑兵也有自信可以全部化解。 「来啊,母狗!」 剑兵很确定自己可以用剑拨开骑兵的枪,并在转眼间取下其首级,然后这样就会结束了。她的直觉虽然还不到预测未来的层级,却能轻易导出当下最理想的答案。 「黑」骑兵九成九会被收拾掉。为防万一,剩下就是专心面对这个场面。 「红」剑兵的判断没错,但这之中却少算了一点。如果说,不是普通的战斗用人工生命体,或者魔像那类杂兵──然后甚至不是使役者,某种本应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虚假」存在的情况。 各种计算就会轻易地破解。 「──!」 首先,「黑」骑兵浮现愕然表情停下冲刺。接著,视野角落映出一道小小人影。 那并不是──「黑」狂战士【弗兰肯斯坦】,而是个普通的杂兵【人工生命体】。对方提著细剑,跟骑兵一样向前冲刺著。以杂兵来说,这一击的速度意外地快。 但这种攻击不过是蚊子叮的程度,「红」剑兵无视他,集中精神注意「黑」骑兵。 如果骑兵冲撞过来,将之弹开后以单 手揍扁对方就结束了。原本「红」剑兵是这么打算,但总觉得有点疙瘩。 这点疙瘩算不上预感一类,只是些许、一丁点的不协调感觉。因此剑兵无视这种感觉,摆好架式等著反击打败「黑」骑兵。 「黑」骑兵甩开惊愕,一副在焦躁驱使之下的样子加快速度袭向剑兵。 先来到剑兵身边的是人工生命体,但剑兵的全身铠甲应该可以弹开他的攻击吧。应该说必须如此,至少区区人工生命体的劈砍不该穿破铠甲。 ──但是人工生命体手上那把武器可是使役者所拥有的剑,虽然算不上宝具,但锐利程度可不是其他杂兵手中的平凡武器可以相比。 即使如此,使用这把武器的若是普通人工生命体就不会有问题。不过── ──只是非常专注、心无旁骛,甚至舍弃了自己的生命。 齐格理解「黑」骑兵的冲刺会失败,拯救了自己的英雄很明显将会悲惨地被对手杀死。 这点他绝对无法忍受。心跳强劲地往全身输送血液,为踩踏在大地上的双脚带来力量。 接著怒吼。他心想自己什么都不要,就算这一击毫无意义也无所谓,就算只能稍稍延长「黑」骑兵的性命也没关系。 拋弃骑兵,去过安稳的人生──齐格敢说这样才真的毫无意义。 对「红」剑兵来说,最大的失算莫过于她身上的全身铠甲。她失策了。确实「黑」狂战士伴随令咒加成效果的全力一击都被剑兵扛了下来。 但这不代表她没有受伤。受到战锤直击的铠甲部分凹陷下去,扭曲变形。 那么,这一块铠甲当然会变得脆弱。人工生命体的双眼确实掌握到了这个可以算是击破点【catastrophe point】的存在。 剑兵和齐格共享剧烈冲击,彷佛从肩膀撞上去的冲刺给齐格全身带来强烈痛楚,但剑兵的状况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什──么?」 剑兵在感觉到痛之前先是惊讶茫然,因为细剑贯穿了她最自豪的全身铠甲。血从侧腹汩汩流出,愤怒瞬间闪过,相对的是冰冷的杀意支配了剑兵脑海。 「──你是谁?」 齐格举著抽出的细剑不发一语。他不是不回应,而是无法回应。眼前的使役者并没有因为愤怒而发狂,只是维持钢铁头盔覆盖面部的状态与他对峙──结果使齐格甚至无法开口说话。 「……不回答也无妨,反正我已经决定要杀了你。」 「──!剑兵,住手!」 「黑」骑兵再次冲刺,蹲低了身子使出滑行般的一招攻击。但「红」剑兵【莫德雷德】用剑化解了这一招后,一副要让对方尝尝随便进攻的苦果般,赏了一记猛烈的肘击回去。 「唔……!」 因为剑兵瞄准方才骑兵被砍中还没完全恢复的部位攻击,因此骑兵的腹部又开始喷血。「黑」骑兵尽管倒地不起,仍死命地恶狠狠瞪著「红」剑兵。 剑兵甚至面带怜悯的表情对骑兵说: 「很遗憾,我认定这家伙是敌人。如果他再弱小一点,或许就可以走上不一样的道路了吧。」 「红」剑兵缓缓地举起做工精美的白银剑,且剑指的对象不是骑兵,而是人工生命体。齐格有种自己彷佛身处梦境般的感觉,从正面望著剑兵英勇的身影,并觉得很可怕,也预感自己会死吧。尽管如此,他的情绪感觉似乎麻痹了,不,应该说现在的他非常接近平常心的状态。 心跳的速度跟平常完全一样,看来这个心脏似乎不会因为惧怕而加快跳动速度。齐格在心里称赞「黑」剑兵齐格菲不愧是赫赫有名的英雄。 ……胜负只需要一击。 齐格甚至无暇挥剑,「红」剑兵的劈砍就撕裂了他的胸口。自肩膀没入的剑直接抵达了心脏。 「──掰啦,无名的人工生命体。我会记住你。」 这毫无疑问是「红」剑兵给予他的称赞。鲜艳的血喷出,又一位人工生命体倒在大地之上。这是从方才起就不知道反覆过多少次的光景。 然而在这一瞬间,所有投入圣杯大战的人工生命体都倒抽了一口气……大家都知道他是谁,也理解他为何回来。 无法支持他、帮助他,但能够认同他。希望能给予在这么多人工生命体里唯一选择了自由的他祝福。 战争没有结束,不论是魔像、龙牙兵还是人工生命体们都从未停手。但就在这时候,千界树造出人工生命体,感到一切都结束了。 人工生命体们带著除了同族以外无人能知的惨澹情绪──继续在战场上挣扎。 「红」剑兵这下总算能与「黑」骑兵对峙了。 「──久等啦。」 「……」 黑骑兵沉默不语,垂下的脸上看不到总是挂著的柔和笑容。 「『红』剑兵,我要上了,我不会原谅你。」 「哈,要钟情于他是无妨!但这里可是战场,只要与我敌对者格杀勿论。要是伤了我,那就更不用说啦!」 「是啊,这我明白。虽然明白,但我阿斯托尔弗不可能可以接受这种道理啦!」 「红」剑兵对激昂的「黑」骑兵露出带著挑衅意味的笑容,并打算这回真的要好好迎战,这时却因突如其来的念话停止攻势。 发念话给她的当然是她的主人狮子劫。 『喂,「黑」狂战士上哪去了!』 「红」剑兵尽管对这意义不明的提问感到疑惑,但还是老实地回应: 『主人,你是怎样啦,狂战士早就──』 『你有确认她的肉体的确消灭了吧!』 『……不,没有确认到这么仔细。』 就算不用做到这种程度,剑兵的手感也告诉她已经收拾了对方。她一边稍微注意「黑」骑兵的动向,并稍稍歪了歪头──才发现那里没有任何人。 「什么……!」 剑兵尽管愕然,仍开始检视周围状况。使役者并没有消失,证据就在于她的战锤仍插在大地上。剑兵虽然联想到墓碑,但立刻就发现奇怪之处。 当她砍下去的时候,「黑」狂战士【弗兰肯斯坦】应该握著那把战锤才对。那么,战锤是几时插在大地上的? 因为这景象太过奇妙,所以剑兵的注意力被战锤吸引过去。下一瞬间,「黑」狂战士就像算准时机一样从空中落下,趴在「红」剑兵背上。 「唔……放开我!」 长时间处在战场的「红」剑兵知道,这毫无疑问是舍身一击。是某种就算牺牲自己也要使用的招数。 「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喔唔!」 「黑」狂战士就像凶暴的野兽,或者地狱亡者般大叫,并拚命抓著「红」剑兵的背不放。 膨胀的魔力卷起旋风,开始以她为中心点产生巨大龙卷风。 「狂战士!」 「黑」骑兵以单手阻挡打算飞进眼里的沙尘,拚命大叫。 但狂战士仍没有回应。 『──骑兵,到此为止。狂战士要启用宝具了,快后退。』 主人的声音带著些许令人不快的冷漠,骑兵当然出言反驳。 『我不要,剑兵是……』 『闭嘴。要是待在那里,你可是会死喔。想让我使用令咒吗?』 骑兵尽管对这番话咬牙,还是拉开了他认为安全的距离。当他冷静下来之后,才惊讶于自己伫立的场所。 因为那里距离她俩超过一百公尺。也就是说,骑兵的肉体判断不离开这么远就还有危险。 「黑」骑兵知道狂战士的宝具有两种,一个是随时 启用的「少女的贞洁」。然后另外一个才是── 「……『砾刑雷树』。」 这是会把「黑」狂战士本人逼上绝路的禁忌宝具。 卡雷斯不知道该对她【狂战士】说什么才好。 只是他无法阻止她,理由并非因为这是打倒「红」剑兵最好的方法。 卡雷斯并没有命令她,也不是其他主人或菲欧蕾强制他们这么做。卡雷斯只是依稀觉得狂战士会这么做,而狂战士也不待他用掉令咒,便打算启用这宝具。 『……狂战士,我会用令咒支援你。』 这样的令咒使用方式并不是要保护她,也不会强制让她撤退,而是支援【boost】她。令咒的命令内容愈是单一且即时,效果就愈是强大。且若使役者赞同主人的命令,那么将会发挥更好的效果。 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只要卡雷斯命令狂战士把宝具的威力发挥到极限,就可以达到威力加成的效果。 做到这种程度,应该足以收拾「红」剑兵【莫德雷德】吧。 『──呜呜。』 表示肯定的低吼声穿透力强到甚至令人不悦,卡雷斯这时候才打从心底对「黑」狂战士是弗兰肯斯坦这点感到「后悔」。 她彻底疯狂还比较好。如果是个不会分辨主人的脸、无法沟通,只知道屠杀敌人的狂战士还比较好。 因为这样,卡雷斯使用最后的令咒就不会如此踌躇。他的心态本来就没有多积极想要参加这场圣杯大战,也没有特别想实现的愿望。 他应该可以不惋惜、不悲叹地放掉狂战士。 ……然而,现在他脑中浮现的却是与其说一脸空虚,倒不如说是以茫然的表情摘著花,拔下花瓣扔掉的狂战士模样,还有只是望著随风飘散花瓣的她的身影。 一股彷佛撕碎脏腑的痛楚闪过──卡雷斯强行忍下。他不流泪,原本就没有权利流泪。被杀害的将是她,痛下杀手的是自己。只有这点绝对不能搞错。 卡雷斯以令人厌恶的冷漠声音说出这句话: 『第五的「黑」以令咒下令。』 舍弃所有淡淡的回忆。 『──解除所有限制,启用宝具「砾刑雷树」,打倒「红」剑兵。』 天空破开,庞大的魔力集中到「黑」狂战士身上。这些魔力让战锤末端的扇叶高速旋转。 「你这家伙……!」 「红」剑兵的声音似乎因焦躁而扭曲,「黑」狂战士甚至露出微笑说: 「──跟我、一起、上路。」 从天空打向大地,或从大地窜向天空。苍白光芒像瀑布一样倾泄而下。 「──────────────────────────────────!」 雷击彻底蹂躏世界,彻底破坏半径百公尺内的所有物体,连一片肉片也不留下。 看著事态发展的所有人都确定「红」剑兵死定了。除了像「红」剑兵【莫德雷德】那样例外中的例外,不管多强的使役者中了方才这样一招,都不可能平安无事。 「黑」狂战士赌上自身性命放出的这一击可谓充满执著。 「成功了吗……?」 但他们忽略了一点,投入这场圣杯大战中作战的不单是使役者。虽然他们并未出现在战场上,仍是为了与使役者并肩作战而齐聚于此。 没错,就像卡雷斯使用令咒支援「黑」狂战士的一击一样。 「这……」 「黑」骑兵【阿斯托尔弗】看著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使役者,惊讶地说不出话。对方身上散发阵阵黑烟,与肌肉烧焦的恶心气味。 「红」剑兵就在眼前。 「……混蛋,没能完全躲开啊。」 「红」剑兵稀松平常地喃咕。 『别这样说。说真的,你没消失就已经万万岁喽。』 『啰唆啦,你这个主人早一秒使用令咒就好了啊。』 『不会有差别,原本我用令咒强制移动你到安全范围的时候,你应该毫发无伤才对。但那雷电追杀你,甚至想把你拖进中心点……对方恐怕以令咒下达「打倒『红』剑兵」之类的命令吧,就是这样才让你受伤。』 加上令咒支援的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击,要熬过这个确实只能仰赖令咒。 「红」剑兵的主人狮子劫界离毫不犹豫地使用了令咒。他透过令咒下令「逃离至安全范围」,这种几乎完全没有时间概念的「转移」已经算是一种魔法了。只是一介魔术师的狮子劫界离之所以能够使出连神话时代的魔女都只能在自身领域之内使用的魔法,全因令咒内蕴含的庞大魔力所致。 ……而且就算做到这一步,剑兵仍不算毫发无伤。 卡雷斯的令咒也扭曲了空间概念,甚至于因果关系,让「砾刑雷树」强行击中「红」剑兵。 但因为令咒的庞大魔力都消耗在这方面,所以没有增加多少威力。结果,「红」剑兵只是受了重伤。虽然要花点时间,但恢复不是难事。 「──可恶!」 卡雷斯一拳打在石墙上,皮肤立刻绽开出血,但彷佛正在脑内躁动的热气使他毫不在意刺痛的感觉。当他确认自己的使役者死亡,便不发一语离开房间,接著立刻把怒气发泄在墙壁上。他实在不想在其他魔术师面前,表露出这么没出息的一面。 「……那不是你失误。」 或许是察觉弟弟内心的伤痛,菲欧蕾追出来这么说。但卡雷斯只是摇头大吼反驳: 「不,是失误!是明知道对方也有令咒可以使用,还赌了这一把的我造成的失误。如果对方使用令咒的时机再晚个几秒……或者我更早几秒决定使用令咒,事情就不会是这样!我就不会让那家伙……让狂战士白白送死了!」 卡雷斯自责于自身失算跟判断错误,但从菲欧蕾的角度来看,那一半没错,一半则错了。 错的部分在于那是无可避免的错误。以跟「红」剑兵对决来说,卡雷斯和狂战士毫无疑问已经表现出最佳结果,只是对方技高一筹罢了。 「至少你让对方受伤了吧?」 菲欧蕾认为这就不是白费力气,她那充满斗志的一击不应该是白费力气。但身为魔术师的卡雷斯却摇头否定。 「如果有治疗魔术,那点伤势还是可以痊愈……姊姊你别管我了,快点回去指挥作战吧。」 「可是──」 「好了,拜托你先回去。」 卡雷斯以不容分说的口气这么说,菲欧蕾就为了指挥战局而回到房间里。留在原地的卡雷斯背倚著墙,双手掩面思考。 ……在那招没有成效的时候,该让她撤退吗? ……想以偷袭方式袭击「红」剑兵是失策吗? ……说起来,用狂战士挑战的判断本身就太过愚昧了吗? 当然,要找理由一定有很多。如果没能在那时候收拾「红」剑兵,我方骑兵牺牲的可能性就很高。 能以实力对抗「红」剑兵的枪兵和弓兵,当下都还有别的难缠敌人要应付,根本无暇顾及这边。 该怎么做才好?该怎么做才能获胜?该怎么做才能拯救她?卡雷斯拚命思考得出的结论,仍是无计可施这最显而易见且最糟糕的结论。 我方不能失去骑兵,当时能率先赶到的也只有狂战士而已。碰巧狂战士跟丢了正在追踪的主人与「红」术士,正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不,就算悔恨怨叹也于事无补。 ……「黑」狂战士【弗兰肯斯坦】死了,卡雷斯的圣杯大战也在这个时间点结束了。右手上的三条令咒全部消耗掉之后消失,两者之间的联系完全中断了。 痛苦超乎想像, 解说 钢屋ジン ──来聊聊某个男人吧。 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这男人有病。 双枪、鸽子、教会。僵尸、链锯、血池地狱。 一般人都轻蔑他笨;他则自豪自己的笨。 享受、溺爱、烂醉、升天。 不良嗜好的后果,冥冥之中促成他走上这一行【废人】。 但这也没什么稀奇。 贪恋b级【不良嗜好】,正是绅士淑女【阿宅们】的教养。 这当然是在说东出佑一郎,也是讲起过往的事。 时节正是世纪末。尽管如此,并没有特别处在腐败、自由与暴力之中,也不是那么疯狂的时代【crazy time】。总之在混沌的网路黎明时期,我们相遇了。 相遇的契机来自某家游戏厂商。就是「讯号传到了吗?」、「我要杀了你」以及「哈哇哇~~」(※不是指孔明),还有当时尚未发售但「我跟冬弥同学睡过了」的那个,哎呀,简单说就是叶子【leaf】啦。二次创作小说啦。我们第一次相遇,彼此都是爬格子的人了。 而那次相遇竟然会让我们交游这么久,想必是因为兴趣相符使然──这虽然没错,但我觉得也不甚正确。比方我原本并不好欣赏b级电影(特别是恐怖电影),百分之百是东出佑一郎害我跳坑的啦,那家伙根本是麻婆神父吧。 附带一提,去年年底他也在毫无说明的情况下强迫我看了电影《诡屋》(而且还是英文版)。就算认识了十五年,他还是完全没有变。明明就是圣诞节耶,干嘛让我看那种电影啦。 废话少说。说起我为何跟他交游这么久呢,总之起码对我自己来说,东出佑一郎这号人物啊,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男人。而这套书呢,就能佐证我的认知并没有错。 事情就是这样,各位,期盼已久!飞散的火花是生命之花啊!剑戟相交,悲中带喜!圣杯大战第二幕!更华美、更壮阔地呈献给各位了! ……可是我说啊,虽然在第一集后记里面当事人也说了,但阅读本作真的能充分感觉到他写得很开心啊。 ──嗯,他果然没变。跟那时候一样,正随心所欲地写著自己喜欢的内容。这就是东出佑一郎的「根源」。 创作就像送出情书给故事一样。只要没有迷失「喜欢」这个「根源」,就不会被故事背叛。不论是作者的心意还是读者的心情,总有一天都能抵达天之圣杯吧。 就像当时的心意到现在正开花结果一样。 ──在世纪末的更末尾,二〇〇〇年十二月。 一款同人游戏震撼人世。 《月姬》。 是由type-moon这个社团制作。 自己就身在这股热潮之中,当然东出佑一郎也是。 那是曾「喜欢」过的作品。所以他对这个故事的爱,肯定希望能透过某种方式获得认同。 当然,那时候我根本不会知道东出佑一郎将写出《fate/apocrypha》这部作品。 但是呢,总之在人生路上决定性的分歧点,应该毫无疑问就是那个时候了吧。 换句话说── ──那一天,东出佑一郎【废人】与命运相会了。 钢屋ジン ──来聊聊某个男人吧。 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这男人有病。 双枪、鸽子、教会。僵尸、链锯、血池地狱。 一般人都轻蔑他笨;他则自豪自己的笨。 享受、溺爱、烂醉、升天。 不良嗜好的后果,冥冥之中促成他走上这一行【废人】。 但这也没什么稀奇。 贪恋b级【不良嗜好】,正是绅士淑女【阿宅们】的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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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呢,总之在人生路上决定性的分歧点,应该毫无疑问就是那个时候了吧。 换句话说── ──那一天,东出佑一郎【废人】与命运相会了。 钢屋ジン ──来聊聊某个男人吧。 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这男人有病。 双枪、鸽子、教会。僵尸、链锯、血池地狱。 一般人都轻蔑他笨;他则自豪自己的笨。 享受、溺爱、烂醉、升天。 不良嗜好的后果,冥冥之中促成他走上这一行【废人】。 但这也没什么稀奇。 贪恋b级【不良嗜好】,正是绅士淑女【阿宅们】的教养。 这当然是在说东出佑一郎,也是讲起过往的事。 时节正是世纪末。尽管如此,并没有特别处在腐败、自由与暴力之中,也不是那么疯狂的时代【crazy time】。总之在混沌的网路黎明时期,我们相遇了。 相遇的契机来自某家游戏厂商。就是「讯号传到了吗?」、「我要杀了你」以及「哈哇哇~~」(※不是指孔明),还有当时尚未发售但「我跟冬弥同学睡过了」的那个,哎呀,简单说就是叶子【leaf】啦。二次创作小说啦。我们第一次相遇,彼此都是爬格子的人了。 而那次相遇竟然会让我们交游这么久,想必是因为兴趣相符使然──这虽然没错,但我觉得也不甚正确。比方我原本并不好欣赏b级电影(特别是恐怖电影),百分之百是东出佑一郎害我跳坑的啦,那家伙根本是麻婆神父吧。 附带一提,去年年底他也在毫无说明的情况下强迫我看了电影《诡屋》(而且还是英文版)。就算认识了十五年,他还是完全没有变。明明就是圣诞节耶,干嘛让我看那种电影啦。 废话少说。说起我为何跟他交游这么久呢,总之起码对我自己来说,东出佑一郎这号人物啊,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男人。而这套书呢,就能佐证我的认知并没有错。 事情就是这样,各位,期盼已久!飞散的火花是生命之花啊!剑戟相交,悲中带喜!圣杯大战第二幕!更华美、更壮阔地呈献给各位了! ……可是我说啊,虽然在第一集后记里面当事人也说了,但阅读本作真的能充分感觉到他写得很开心啊。 ──嗯,他果然没变。跟那时候一样,正随心所欲地写著自己喜欢的内容。这就是东出佑一郎的「根源」。 创作就像送出情书给故事一样。只要没有迷失「喜欢」这个「根源」,就不会被故事背叛。不论是作者的心意还是读者的心情,总有一天都能抵达天之圣杯吧。 就像当时的心意到现在正开花结果一样。 ──在世纪末的更末尾,二〇〇〇年十二月。 一款同人游戏震撼人世。 《月姬》。 是由type-moon这个社团制作。 自己就身在这股热潮之中,当然东出佑一郎也是。 那是曾「喜欢」过的作品。所以他对这个故事的爱,肯定希望能透过某种方式获得认同。 当然,那时候我根本不会知道东出佑一郎将写出《fate/apocrypha》这部作品。 但是呢,总之在人生路上决定性的分歧点,应该毫无疑问就是那个时候了吧。 换句话说── ──那一天,东出佑一郎【废人】与命运相会了。 钢屋ジン ──来聊聊某个男人吧。 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这男人有病。 双枪、鸽子、教会。僵尸、链锯、血池地狱。 一般人都轻蔑他笨;他则自豪自己的笨。 享受、溺爱、烂醉、升天。 不良嗜好的后果,冥冥之中促成他走上这一行【废人】。 但这也没什么稀奇。 贪恋b级【不良嗜好】,正是绅士淑女【阿宅们】的教养。 这当然是在说东出佑一郎,也是讲起过往的事。 时节正是世纪末。尽管如此,并没有特别处在腐败、自由与暴力之中,也不是那么疯狂的时代【crazy time】。总之在混沌的网路黎明时期,我们相遇了。 相遇的契机来自某家游戏厂商。就是「讯号传到了吗?」、「我要杀了你」以及「哈哇哇~~」(※不是指孔明),还有当时尚未发售但「我跟冬弥同学睡过了」的那个,哎呀,简单说就是叶子【leaf】啦。二次创作小说啦。我们第一次相遇,彼此都是爬格子的人了。 而那次相遇竟然会让我们交游这么久,想必是因为兴趣相符使然──这虽然没错,但我觉得也不甚正确。比方我原本并不好欣赏b级电影(特别是恐怖电影),百分之百是东出佑一郎害我跳坑的啦,那家伙根本是麻婆神父吧。 附带一提,去年年底他也在毫无说明的情况下强迫我看了电影《诡屋》(而且还是英文版)。就算认识了十五年,他还是完全没有变。明明就是圣诞节耶,干嘛让我看那种电影啦。 废话少说。说起我为何跟他交游这么久呢,总之起码对我自己来说,东出佑一郎这号人物啊,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男人。而这套书呢,就能佐证我的认知并没有错。 事情就是这样,各位,期盼已久!飞散的火花是生命之花啊!剑戟相交,悲中带喜!圣杯大战第二幕!更华美、更壮阔地呈献给各位了! ……可是我说啊,虽然在第一集后记里面当事人也说了,但阅读本作真的能充分感觉到他写得很开心啊。 ──嗯,他果然没变。跟那时候一样,正随心所欲地写著自己喜欢的内容。这就是东出佑一郎的「根源」。 创作就像送出情书给故事一样。只要没有迷失「喜欢」这个「根源」,就不会被故事背叛。不论是作者的心意还是读者的心情,总有一天都能抵达天之圣杯吧。 就像当时的心意到现在正开花结果一样。 ──在世纪末的更末尾,二〇〇〇年十二月。 一款同人游戏震撼人世。 《月姬》。 是由type-moon这个社团制作。 自己就身在这股热潮之中,当然东出佑一郎也是。 那是曾「喜欢」过的作品。所以他对这个故事的爱,肯定希望能透过某种方式获得认同。 当然,那时候我根本不会知道东出佑一郎将写出《fate/apocrypha》这部作品。 但是呢,总之在人生路上决定性的分歧点,应该毫无疑问就是那个时候了吧。 换句话说── ──那一天,东出佑一郎【废人】与命运相会了。 钢屋ジン ──来聊聊某个男人吧。 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这男人有病。 双枪、鸽子、教会。僵尸、链锯、血池地狱。 一般人都轻蔑他笨;他则自豪自己的笨。 享受、溺爱、烂醉、升天。 不良嗜好的后果,冥冥之中促成他走上这一行【废人】。 但这也没什么稀奇。 贪恋b级【不良嗜好】,正是绅士淑女【阿宅们】的教养。 这当然是在说东出佑一郎,也是讲起过往的事。 时节正是世纪末。尽管如此,并没有特别处在腐败、自由与暴力之中,也不是那么疯狂的时代【crazy time】。总之在混沌的网路黎明时期,我们相遇了。 相遇的契机来自某家游戏厂商。就是「讯号传到了吗?」、「我要杀了你」以及「哈哇哇~~」(※不是指孔明),还有当时尚未发售但「我跟冬弥同学睡过了」的那个,哎呀,简单说就是叶子【leaf】啦。二次创作小说啦。我们第一次相遇,彼此都是爬格子的人了。 而那次相遇竟然会让我们交游这么久,想必是因为兴趣相符使然──这虽然没错,但我觉得也不甚正确。比方我原本并不好欣赏b级电影(特别是恐怖电影),百分之百是东出佑一郎害我跳坑的啦,那家伙根本是麻婆神父吧。 附带一提,去年年底他也在毫无说明的情况下强迫我看了电影《诡屋》(而且还是英文版)。就算认识了十五年,他还是完全没有变。明明就是圣诞节耶,干嘛让我看那种电影啦。 废话少说。说起我为何跟他交游这么久呢,总之起码对我自己来说,东出佑一郎这号人物啊,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男人。而这套书呢,就能佐证我的认知并没有错。 事情就是这样,各位,期盼已久!飞散的火花是生命之花啊!剑戟相交,悲中带喜!圣杯大战第二幕!更华美、更壮阔地呈献给各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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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因兹贝伦为了一雪第二次圣杯大战败退的耻辱,这次打定主意说什么都要获胜。 他们花了六十年的时间比较并探讨所有可能性,最终──将候选的英灵缩减到两位。 第一个方法:修改大圣杯的系统,并召唤出复仇者avenger此一特殊职阶。预定要召唤的使役者,则是背负了世上六十亿诅咒的反英雄安格拉曼纽。 这是一位拥有恶魔王之名的无名英雄,若能成功召唤,就能杀遍其他所有主人与使役者后启动大圣杯,专精于杀戮的灾祸。 第二个方法:恶意利用大圣杯现有的系统──召唤原本理应为了调整圣杯战争才被召唤出来,不仅彻底公正无私且拥有最强力量的职阶,裁决者ruler使役者。 透过这个方式,可以充分利用裁决者「持有命令使役者的令咒」这项超级特权。 该采用暴力突破的方式,还是策略智取的方式?烦恼许久之后,艾因兹贝伦选择了策略智取的方式。也可以换个说法,他们是选择了打安全牌。因为之前的失败,让他们怎么样就是没有信心能驾驭接近神的力量。 而被选上作为裁决者召唤的使役者,是一位在生前所处的远东国度中,即使最接近圣人立场,却不被认可为圣人的悲剧少年──名为天草四郎时贞。 以艾因兹贝伦的立场来说,他们当然不想召唤什么东洋的无名英雄,而是希望能召唤出一个贴近原本裁决者的使役者出来。但在一般圣杯战争中召唤裁决者,本来就是强行干涉系统的行为。 所以他们只好妥协──尽管如此,可以用在使役者上的令咒还是个压倒性的有利因素。虽然召唤出来的天草四郎在战斗能力方面没有什么突出之处,魔术的造诣也完全不及术士caster,但还是能在第三次圣杯战争中节节胜利,活了下来。 或许是不放手豪赌,彻底执行的防守策略奏效了吧。在第三次圣杯战争来到尾声的时候,艾因兹贝伦确实站在最接近大圣杯的立场。 但这时发生了出乎意料的状况。参加第三次圣杯战争的千界树一族族长──达尼克?普雷斯顿?千界树偶然发现了大圣杯,藉助军方力量著手强行抢夺的计画。 第三次圣杯战争就在此时瓦解了。 幸存的使役者为了获得大圣杯,彼此厮杀,艾因兹贝伦的主人也在惨烈的魔术战连累之下丧命。 艾因兹贝伦死亡,远坂和马奇里撤退──最后留在战场上的只剩下两人。 残存者之一名为言峰璃正。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目睹英雄们惨烈战斗的他,是由圣堂教会派遣来当第三次圣杯战争监督官的神父。 年纪明明还不满二十岁,但那经历了许多刻苦修行的样貌会让人联想到雕刻在岩壁上的人像。而他身上肌肉的强健程度,简直就像一座小城堡。 他的眼光有如剃刀又细又利,散放出锐利的光芒。与其说他是神父,其实更像一个专精武艺的格斗家,或是经历过无数沙场的老练佣兵。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言峰璃正略显紧张地朝伫立在身边的少年问道,这景象看起来真有一种喜感。不论年龄还是体格,理应都居于上位的男人居然用谦逊的态度对待一名少年。 ……当然,要是知道少年的真面目,无论哪位圣职人员都会是这个态度吧。 璃正询问的对象,是生在江户时代,最接近圣人的奇迹少年。就算外表看起来只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小伙子,璃正当然还是要以相应的态度与说话方式与之对话。 「大圣杯被夺走了,想要赤手空拳夺回来应该是不太可能了。」 少年望著空荡荡的洞窟低声说道。尽管大圣杯被抢夺,主人也已经死亡──但少年仍未消灭。少年与艾因兹贝伦之间的因果线line已经切断,但少年看起来并没有觉得状况危急。 少年的肉体已经成为具体的存在,在大地生根。因为接触了大圣杯的他,勉强完成了「道成肉身」的过程。在这层意义上,可说第三次圣杯战争以他的胜利作收。 「说起来在主人已死的现在,我也只拥有跟一般人类相去无几的力量罢了。所以,我放弃追踪圣杯。」 「喔……那么──」 「璃正阁下,之前你对我说过,你曾在苦修之后踏上悟道之旅。那么,我想我也该去旅行。」 「这样很好。尽管可能有所不足,请让我尽几分心力吧。」 要出外旅行必须准备一些东西,那就是身分──资金。言峰璃正原本就没有所谓舍不得钱财的念头,更别说他将一辈子都奉献给神──若过往迎接悲剧结局的天草四郎有机会重新获得些什么,璃正甚至乐意拋下自身一切协助。 天草四郎换了个名字,获得了新的身分。成为璃正养子的他如同自己宣告过的,于世界各地四处旅游。但是,只有一件事情他并未明确告知养父。 ──天草四郎并没有放弃大圣杯。 不,不只如此,他甚至有觉悟要奉献幸运得到的第二段生命──决心挑战下一场圣杯战争。 沐浴大圣杯的光芒时,天草四郎确定了。只要有这份力量,只要能获得这项奇迹,「一定能让千万人民幸福」。 ……那大圣杯的力量绝非一般。既然被夺走了,那么一定会有人在某处启动它。估计会在重新储备好魔力的六十年之后── 靠著养父的关系进入第八秘迹会之后,他就只是一心一意地等待「时机」来临,跟躲藏在黑喑中锁定猎物的肉食动物或张网等待猎物落入陷阱的蜘蛛一样。 不论是怎么样的圣杯战争,都有一个「必须通过的点」。那就是圣堂教会中,以回收和找寻圣遗物为主要目的的第八秘迹会。既然是争夺圣杯的战争,自然就是圣堂教会必须涉猎的事项──对魔术师们来说,与其刻意隐瞒,还不如一开始就开诚布公会比较好办事。 当第三次圣杯战争的相关消息流出,亚种圣杯战争在世界各地展开的情况下,与「圣杯」相关的情报源源不绝地传进了第八秘迹会。 但这些圣杯都是假货。严格说来,「冬木」圣杯战争中的大圣杯也是假货,但对天草四郎而言,他想要的就是召唤出自己的那唯一大圣杯。 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等待。 ──他就这样等了六十年。与大圣杯连接,道成肉身的肉体在天草四郎的宝具力量辅助下不会衰老,就只是持续维持此一奇迹。 许多事情就像随风流动的云朵般过去。养父身亡,乾弟弟也像养父和自己那样,踏上了追寻之旅。 思考的时间几乎等于无限,所以他考量了所有策略。比方要怎么笼络主人、要强抢大圣杯需要怎样的使役者、要在哪里作战、要怎么获得、要怎样「持续实现愿望」。 他祈愿的乃是万人的幸福、万人之善,讨灭世上一切之恶安格拉曼纽。要完成此愿,究竟必须克服多少障碍呢?若是一般人早就放弃,而天才也迟早会出错吧。 但奇迹之子天草四郎不会退缩,他怎么可能会退缩。他身上背负了三万七千人的遗憾,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动摇他钢铁般的内心。 然后,等待已久的战争时刻终于到来。七位对七位,以冬木大圣杯为基础展开的圣杯 大战。规模和系统的差异这些都是小事,毕竟言峰四郎可是活了六十年,考虑过了所有可能性── 就这样,天草四郎在此次圣杯大战真正的裁决者──贞德?达鲁克眼前露出得意的笑容。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争。这不是为了什么追求魔术师的夙愿、魔术协会的名誉等「无关紧要的小事」而战,而是一场左右人类将来的战争。 第一章 吞下流出的血之后,甜美的铁锈味在口中扩散。损伤并不至严重的程度,但毫无疑问需要治疗。目前的伤势,早已超过可以靠自然治愈能力恢复的程度了。 过去只是过著在魔力供应槽里面浮浮沉沉的人生的人工生命体,现在变成拥有齐格这样特定名字,且不是人类、英灵,也不是人工生命体的奇妙存在。 他不经意看了一下自己的左手背。原本使用令咒之后只会留下些许痕迹后消失,但齐格的令咒只是轮廓变得比较模糊,仍明确地残留在手背上。而且不只这样,他的手甚至以消失的令咒为中心发黑,但并不痛,应该是消耗令咒造成的反作用吧──总之齐格先在心里这样下了结论。 齐格才觉得身体格外沉重,就发现双臂环在自己脖子上的骑兵露出严肃的表情瞪了过来。 「……你是不是有话该对我说?」 齐格想都不用想,已经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我觉得很抱歉。」 「是啊,抱歉,你该抱歉。你这样不就把我的努力都丢到水里了吗!」 骑兵双手揪著齐格的衣领拚命摇晃,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 「你朝著『红』剑兵莫德雷德猛攻然后身亡!之后马上复生!甚至还变成了使役者,现在又恢复成原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啦?你说,你说啊!」 「……关于这点,其实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我为什么死而复生了呢?」 「我说你,这种事问我这个笨蛋也不会有答案啦!你这笨蛋!笨蛋!笨~~蛋!」 大叫了好几声之后,骑兵突然一头撞在齐格的胸口上。他维持脸朝地面的状态低声嘀咕: 「──幸好你还活著,真的太好了。不过你听好了,你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再这样做了喔。知道吗?知道了吗?」 齐格很顺口地对泪眼汪汪凝视著自己的骑兵说: 「不,这点我无法保证。」 「……喔咦?」 眨了两三次眼睛的骑兵马上鼓起脸颊。 「你这是什么意思啦!一般来说,这种时候你就要流泪反省:『对不起,我不该这么乱来,下次不会再这样了。』然后我再原谅你,给你摸摸头才对啊!」 「我就是为了乱来才折回来……骑兵,我还是想拯救伙伴。我想回报那时候慈悲对我的他们。」 「……这……」 「我知道,我其实知道这是个几乎无法实现的愿望。你说得没错,我应该不要回头,去过全新的人生才对。这样我或许也可以获得幸福。」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他还无法在当作这一切「没有发生过」的情况下去过自己的生活。 骑兵听完齐格诉说的内容,不禁夸张地长叹。 「真的、真的、真的,你这个人喔、这个人喔、这个人喔……啊,真是~~!」 骑兵粗鲁地搔搔头,整个人跳起来。齐格已经做好骑兵会生气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停下动作的骑兵却是脸上表情一亮,接著大叫: 「太棒了!嗯,你果然就是这种人!就算你拋弃大家,也不会有任何人责怪你,但你自己却无法原谅自己!我也多亏了你才做出觉悟!那样果然不对!错得离谱,错得无可救药!好!拯救吧!出手拯救吧!」 「……这样好吗?」 「咦,什么好不好?」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不管怎么想,都不是其他使役者会容忍的状态。」 「什么嘛,原来是指这档事啊。这种事等碰到再想怎么办就好啦!好,我们走!」 骑兵强行拉起齐格的手臂,准备往正要崩塌的千界城堡去──但他立刻停下脚步。理由很简单,因为有一位魔术师阻挡在两人面前。 「哎呀,被发现了。想来也是,毕竟你在那座城堡里面看到了嘛。」 骑兵觉得很歉疚似的抓抓头。伫立在两人跟前的,是一位戴著强调攻击意味的方框眼镜的冰山美人。那是「黑」骑兵阿斯托尔弗的主人──塞蕾妮可?艾斯寇尔?千界树。 齐格心想她应该正怒火中烧。毕竟他听骑兵抱怨过,这位主人塞蕾妮可对骑兵抱持著可怕的非分之想。 但塞蕾妮可却出乎他意料地面带微笑。她一脸陶醉的表情,双手抱胸看著两人。 「呜哇,看这样子,我还觉得她火冒三丈比较好哩。」 听到骑兵这么嘀咕,齐格也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 塞蕾妮可并没有生气。说得更正确点,她已经过了火冒三丈的阶段。她这个人的怒意一旦超过某个点,就会「冻结」起来。 她会分解感情,并将思绪转化成极为合理的状态。只不过,思考的方向性本身并没有改变。她会以一千倍的憎恨奉还所承受的耻辱,以一万倍的残忍奉还所得到的侮辱。 在到达这个阶段的过程中,一切迷惘或犹豫都会消失,这之中甚至包含了损益评估。没错,即使塞蕾妮可命令骑兵撤退,骑兵也无动于衷,打算去守护人工生命体的时候,圣杯大战的胜负就已经从她进行评估的条件中消失了。 她将基于合理性,「准备一个最能让骑兵痛苦的结局」。在这样的状况下,骑兵甚至考虑过自己会死。若只是用令咒逼他自残,这个乐天的骑士肯定不会陷入绝望。 而即使侵犯他也一样,就算慢慢凌迟他到体无完肤,他也只会因痛楚而挣扎吧。但是──只有一个,只有这一个手段可以让英灵阿斯托尔弗陷入绝望。 「欸,骑兵,说说看你的真名吧。」 塞蕾妮可甜美地低语般说道。骑兵尽管对这唐突的提问感到不解,仍老实回答: 「阿斯托尔弗,是查里大帝十二勇士之一喔。」 「骑兵,你错了。听好,你只是从这个英灵身上分离出来的使役者罢了。换个说法,你只是劣化的复制品。不管你拥有怎样的生前记忆,不管你怎么活用了生前拥有的力量,名为阿斯托尔弗的存在早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哦~~」 骑兵点点头,认为这说法确实有其道理。虽然很侮辱人,但骑兵本来就是不太在乎他人侮辱的个性。 「好,我是个复制品,那又怎样呢?」 「也就是说,我愿意对英灵阿斯托尔弗表示敬意,毕竟他可是查里大帝十二勇士之一,是留名历史的英雄。但是呢,骑兵,你认为我会对你这个仿造品表示敬意吗?」 「哎呀,我觉得我可以断定耶。不管我是英灵还是怨灵,主人你都不会对我表示敬意吧──」 「或许吧。不过呢,这样你也很清楚了吧?我不认为你是阿斯托尔弗,你只是我召唤出来,非常棒的玩具罢了。」 「……」 看到塞蕾妮可露出冷酷的笑,骑兵迅速架起了手中的骑枪。尽管这完全不是该对自己的主人做出的行为,骑兵仍在脑中对自己发出了某种警讯。 「齐格,你快逃离这里。」 「什么……?」 「别说这么多,快走!」 齐格有点被这样怒吼的骑兵吓到,但还是往后退开准备离去。然而,塞蕾妮可立刻伸出左手臂,秀出上头的令咒。 「第四位『黑』以令咒命令之。『杀掉那个人工生命体』。」 齐格哑口无言,心想怎么可能。他完全没预料到塞蕾妮可竟然、竟然会把令咒用在这么无聊的事情上。 骑兵也一样。没错,状况演变到这个地步,仔细回想一下就会发现,自己的主人塞蕾妮可从来没提过想对圣杯许下的愿望是什么,面对这场圣杯战争的态度也是有些消极──当然她有打算取胜,只是骑兵还是有些在意她跟其他主人相比之下,执著程度比 较低这一点。卡雷斯不拘泥圣杯战争胜败的原因还好理解,因为他不想跟亲姊姊菲欧蕾骨肉相残,这很合理。 但这个最有魔术师样子的魔术师为什么不拘泥于获得圣杯呢? 这还用说──「因为她放弃了获胜」。那她为什么会放弃获胜呢? 这也不用多问──「因为她满脑子想著要凌迟骑兵」。 「快、逃……!」 黄金骑枪对准了齐格挺出。骑兵颤抖著咬牙,非常苦涩地压著枪。 令咒──这是主人手上的王牌,是可以撕裂身为英灵的荣誉、矜持、信念等所有束缚的命令执行权。 不管怎么想抗拒,使役者本来就无法违背令咒。但若拥有非常高的反魔力,那又另当别论了。 「哎呀,你挺努力的嘛。」 「……主人,拜托,请你取消命令吧。」 「不要,绝对不要!啊啊,就是这样!我就是想看到你这样!欸,骑兵,你现在很绝望吧?然后你也知道吧,现在你虽然靠著宝具的反魔力勉强处在抗衡的界线上──」 塞蕾妮可再次举起刻有令咒的左手臂,这下骑兵脸上真的变成充满绝望的表情。 齐格也惊讶得说不出话。难道她真的只为了杀掉自己,就要用掉两道令咒吗?这怎么可能…………不,不对,就是有可能。说要杀了自己,其实真正的意义上不只是杀害一个人工生命体。 她的目的是打击骑兵的心,使之绝望。为了达到目的,这位主人会毫不犹豫地做出任何事吧。 「好了,我要用上第二道令咒了。」 「住、手……求求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就只有这个不可以……!」 用沙哑的声音挤出的恳求只造成更加煽动塞蕾妮可虐待意图的结果。像只小动物一样颤抖著泪眼婆娑的骑兵,看起来是那样美丽、楚楚可怜又诱人。 「啊啊,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表情!好棒,棒极了!我就是想看你露出这样的表情!不,『我只想要你这样的表情』!」 这是压倒性的恶意表露。塞蕾妮可根本没想过自己用了两道令咒之后该怎么办,她不在乎圣杯战争的结果如何,甚至不考虑自身的死活了。她只是专心一志地想要──贪恋让自己的使役者陷入绝望而痛苦的喜悦。 齐格无法采取行动,因为只要他准备逃跑,塞蕾妮可就会毫不犹豫地启用第二道令咒吧。在宝具仍有作用的现在,骑兵还勉强可以忍住。充分享受了骑兵绝望表情的塞蕾妮可,暂时只是用第二道令咒威胁骑兵而已。 当然,她大发慈悲的可能性是零。不过至少目前她只是用以威胁,不至于立刻启用令咒。 ……然而这只是延后毁灭到来的时刻罢了。塞蕾妮可横竖还是会在十秒,或者二十秒之后启用令咒。 这么一来,齐格就会死在骑兵手下。齐格的「龙告令咒dead t shapeshifter」还没准备好启动第二道。 就算能启动好了,齐格也只能维持变身状态三分钟。若塞蕾妮可用第二道令咒强迫骑兵下杀手,齐格并不知道这样的命令效力会维持多久……恐怕连骑兵和塞蕾妮可都不知道吧。 齐格现在才发现自己已经无计可施。若是向前,大概可以多创造出三分钟左右的有效时间,但就只是这样。那么,要不要尝试看看杀害塞蕾妮可呢? 这么一来,令咒的命令效果应该会自动取消。当然,骑兵得以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因果线也会跟著消失──但这个问题还有一个方法可以应对。 重要的是时机。每一举手一投足都必须很顺畅、很自然地动作。 齐格发现塞蕾妮可根本不关心自己在做什么,便悄悄将手按在腰际的细剑上。他已经没有迟疑的余地了。 动啊、动啊、动啊……………………好! 就在齐格一鼓作气踏出一步的瞬间,塞蕾妮可转头面向他,脸上带著确定自己会获胜的残忍表情。 知道失手了的感觉令齐格全身汗毛直竖,同时产生晕眩跟想吐的感觉,让他无法好好站著,跪倒在地。 「哎呀,效果不太好呢。」 齐格看了看自己的脚边,仔细凝视地面之后,发现可以看到一点点黑色的痕迹。看样子塞蕾妮可用黑魔术设下了陷阱。 「凭你区区一个人工生命体还真敢瞧不起我,你以为可以超越我吗?黑魔术师对敌意跟恶意是很敏感的。在你握剑的瞬间,我就已经掌握到你想做什么了。」 塞蕾妮可揪住因痛苦而蜷缩的齐格的后脑杓,一把往地面砸下去。 「住……手……!」 「骑兵,你安静一点。我会让你送他上路喔。」 塞蕾妮可又抓著齐格的头往地上砸了一次,接著拿出看起来像魔术道具的旧铁钉,打进齐格的右手。非比寻常的痛楚让齐格以沙哑的声音发出惨叫。 「很痛吧?可是啊,我可是比你痛得多喔。因为我的使役者啊,竟然为了你这种『被榨过的渣滓』般的存在而痛苦万分呢!」 齐格承受到的并非只是手掌被铁钉贯穿会有的痛。那种彷佛拿锯子撕扯裸露在外的神经般的剧烈痛楚,就算现在齐格获得了强健的肉体也很难承受。 「黑魔术啊,是一种下流、阴险、恶心、残忍的玩意儿。算算目的只在于给对象造成痛苦的术式,随随便便也超过百种。其实我是很想仔细地一个一个用在你身上,但很遗憾,我没那么多时间,所以就这样放你──」 骑兵借给齐格的细剑挂在他的左侧腰际,因此一般说来,他必须以右手握住剑柄才得以顺势从剑鞘抽出。 但现在他的右手被钉子贯穿,他势必得用左手来抽出左侧的佩剑。加上他现在跪在地上,照理来说无法在这样的姿势下完成出剑动作。尽管如此──尽管如此,齐格仍没有愚蠢到会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以左手摸索配戴在腰部的剑,抢在对方察觉之前毫不犹豫地出剑。瞄准的目标当然是塞蕾妮可的脖子──! 对塞蕾妮可来说,齐格这一招应该完全出乎意料吧。只见她反射性地往后一仰想躲开这一剑。 但既然剑招已出,就可顺势转化为劈砍。要一招,一招取下首级──但是,若想以左手抽出配戴在左方的剑,就必须用反手的方式抽剑。 也就是说,这样的出剑方式跟用右手握剑出招相比,无法攻得那么深入。 「唔……!」 倾注全力的一剑只划破了一层皮。塞蕾妮可急忙往后一跳躲开,并努力压抑自身恐惧般叫道: 「你这个臭人工生命体……居然……居然敢这样对我!」 「齐格,你快逃……快点!」 但齐格拔不掉右手上的钉子,即使他不在乎右手掌穿孔,用力抓著手腕想抽起自己的手,也只换来足以让全身抽搐的剧烈痛楚,就是无法逃离。 「──第四位『黑』以令咒命令之!」 塞蕾妮可的脸因喜悦而扭曲,带著残忍光芒的眼熠熠生辉,简直像野兽的双眼。这是身为黑魔术师的塞蕾妮可平时隐藏起来的本性,只有在她因自身兴趣虐杀人的时候才会表露于外。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骑兵边哭边吼。当然,塞蕾妮可并没有慈悲到会在这时候停手。就在她深吸一口气,准备下达「杀了人工生命体」这道命令的瞬间── 『吵死了啦。』 塞蕾妮可的头随著这句粗鲁的发言消失了。她的意识瞬间断绝,想必连她本人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从她是处在欢欣的情绪之下死亡这点来看,起码还算是幸福吧。 砍下塞蕾妮可首级的是一位纤细 的少女。她将略短的金发简单地绑在脑后,身上穿著运动风小可爱背心跟红色皮夹克,下半身搭配露出整条腿的牛仔短裤,手中握著与那身打扮非常不搭调的巨剑。骑兵马上就发现来者何人。 「『红』剑兵莫德雷德……!」 听到这句话的「红」剑兵低声回了一句「答对了」,露出得意的笑容。「黑」骑兵阿斯托尔弗依然提著枪没有放松,视线充满了强烈杀意与敌意。 但就算沐浴在过去曾被誉为英雄的「黑」骑兵这样的目光之中,「红」剑兵依然保持轻佻的笑容。 「『黑』骑兵,别啦别啦。令咒的束缚还有效力耶,若不在魔力消失之前安分一点,你的身体会去夺走你最疼爱的『这家伙』的小命喔。」 「……!」 这话毫无疑问是事实。若主人没有主动取消令咒的命令,蕴含在令咒中的魔力消耗殆尽之前,执行中的命令会持续下去。目前因为第一道令咒的命令仍在执行,即使塞蕾妮可已经死亡,仍无法将之取消。 但令咒基本上是抛弃式,而且塞蕾妮可也不在可以使用下一道令咒的立场了。因此,只要骑兵持续抗拒,令咒的魔力就会无谓地不断消耗──一旦消耗殆尽,骑兵就可以解脱了。 只不过反过来说,在他解脱之前,即使敌人就在眼前,他也无法采取有效的行动。 「──哼,很遗憾,我没空理你。我们要去那座空中花园,你就像个杂兵一样乖乖窝在这里吧。」 「咦……?」 这出人意表的发言让骑兵和齐格都不禁睁大了眼。「红」剑兵看向齐格──当然,方才跟她厮杀过的齐格因此开始戒备。原本钉在他右手上的钉子,因为塞蕾妮可死亡而消失了。 但少女眼底没有浮现类似战意的情绪……甚至让人觉得她带著几分同情。 「唉唉,真是找麻烦……我要去获得圣杯。如果你们打算妨碍我,我就会砍了你们,就算下次让我撞见,我也是会砍了你们。所以你们还是放弃圣杯吧,那不是适合你们的玩意儿。」 一边搔著头一边这么说的「红」剑兵就这样一副对两人毫无兴趣的样子消失踪影。看来她像是经过这边,然后顺手杀了塞蕾妮可──似乎就是这么回事。 「骑兵!」 「哇、哇、哇!笨蛋,不要过来!要是我杀了你怎么办!」 听到骑兵难得发出的焦躁声音,原本打算接近过去的齐格急忙停下脚步。骑兵的额头冒出汗水,脸上表情显得十分憔悴。持续抗拒令咒的命令有这么难受吗──不,应该不只是这样。 「骑兵……你的魔力够用吗?」 「幸好我被允许可以『单独行动』,所、所以还可以再撑一、下……唔……」 从骑兵口中发出的苦闷声音听来,实在不觉得他没问题。确实,拥有「单独行动」这项技能的话,就算主人输送过来的魔力中断几小时到一天,也还能维持基本活动。 但现在的骑兵必须执行「抗拒令咒的命令」这种平常都不见得能挺住的行为。 也就是说──他必须持续使用属于宝具之一的书本。这样下去别说一天,他应该撑不过几分钟吧……! 「骑兵!」 「我、我不要。我绝对不要喔……!我绝对、绝对不会杀了你。都到这一步了,我怎么可以认输……!就算我会因此消灭……我也不在乎!」 尽管额头冒著汗水,全身发抖,骑兵还是轻轻地露出笑容,很轻易就跨越了对死亡的恐惧。但齐格压根没打算让骑兵送死。 「骑兵,跟我定下契约吧!」 「啥?……喔喔喔,呜哇,危险危险危险!快~~躲~~开~~!」 齐格这没头没脑的提议八成让骑兵一瞬间松懈下来,只见他手中的枪差点就要贯穿齐格的心脏。多亏齐格在危急之际避开,加上骑兵再次控制住自己的动作,才勉强以擦过作收。 「你、你不要突然吓我好吗!你刚说什么,定下契约?使役者和使役者定下契约不是违反规则吗?不对,这从根本来说就不可能吧!」 「……虽然我是使役者,但同时也不是使役者。」 「咦?」 齐格举起刻有令咒的手臂给困惑的骑兵看。 「骑兵,你不明白吗?既然我握有令咒,那我也拥有主人的资格。」 「不、不是。可是──可是,我不能把你拖下水啊。」 「骑兵,或许我只是一个出生不到一年的小孩,同时是一个尽管拥有相关知识,却不懂得怎么加以活用的小鬼。但至少我还知道现在在这里,我该做什么。我要与你定下契约。」 齐格很清楚──骑兵目前正想杀掉自己,但他也知道若错过这个机会,事情就会无法挽回,更知道现况已经不容一分一秒迟疑了。 「……你要在这种状况跟我定下契约?在这种我只要一松懈,就可能像刚刚那样出手杀害你的状况下?」 「我死了的话,你也会死。这就像殉情一样,所以你没必要补偿我……与其要我白白看你去死,还不如我死一死比较痛快。」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既然这样我也不管了!我会跟你定下契约!我会这么做啦!」 听到骑兵这么说的齐格点点头,伸出右手。骑兵咬牙抓住齐格的手。毕竟第一道令咒下达的杀害命令仍强烈地侵蚀著骑兵,他必须花费大量魔力来抵抗令咒的效力。 没时间犹豫了。齐格高声唱出缔结契约的咒语。 「──吾宣告。 汝之身归吾管辖,吾之命运系于汝之剑。 汝若服膺圣杯所依,遵从此理此意,就回应吧。 服从吾,呼应吾语。是否愿将其命运托付予吾!」 「赌上骑兵之名接受此誓言! 阁下为吾主,我乃是──你的使役者!」 瞬间,闪光窜过彼此握住的手。通路强制打开,连结上因果线。 「黑」骑兵获得新的主人,得以暂时继续存在于这片土地上。契约在此,于既是使役者同时是主人的齐格,和发誓与他共进退的骑兵之间缔结完毕。 「……契、契约……成立……了吧?」 「是啊。」 「既、既然这样──离我远一点!」 听到这句话,齐格惊讶地退开。下一秒,骑枪就从齐格的眼前扫过。 看来即使齐格成了新的主人,前一位主人塞蕾妮可的命令仍保有效力。骑兵重重地喘著气,露出安心的表情。 「好、好险……缔结契约的下一秒就杀掉主人……哪有废成这样的使役者啊……」 「想必会千古留名吧。」 「我才不想留这种名!话说,既然契约已经缔结完毕了,你还是早点从我眼前消失比较好喔。啊,不,我的意思是在这道令咒的效力消失之前喔。效力解除之后,我会马上追上去的。」 「我知道了,那我要去千界城堡。现在这个状况,魔术师们应该也无暇顾及人工生命体吧。所以我要再回去一次,确认一下他们真正的想法。」 「了解……只是,你要小心术士。最执著于你的毫无疑问是他,虽说我想他现在应该前往那座空中要塞了──」 齐格点点头表示明白。前往千界城堡毫无疑问会有危险,因为现在的齐格对千界树来说,算是一个非敌非友的尴尬存在。说坦白点,就连齐格本人也还有些犹豫。 他甚至会犹豫究竟该与千界树一族为敌,还是应当与他们寻求融合的共存之道。 说到犹豫的点,人工生命体们的前途也是一项烦恼。就算退出圣杯大战,他们究竟该怎么办呢?为了被杀害而出生、 为了被压榨而出生的他们,今后该做出什么选择、该怎么生存下去呢? 这一点齐格不仅爱莫能助,也认为不可以出手帮忙。因为若他出手了,这些人工生命体终究只是遵循某个人的指示行动,依然没有自行思考。 他们应该选择自身想走的路,决定自己的意思才对。即使生命如蜉蝣那样短暂,不,就因为那么短暂──齐格才更觉得不该停止思考。 仰望天空,可以看到足以遮住月亮的巨大要塞。齐格本身并不在乎圣杯,因为他想实现的愿望必须靠自身的力量努力去实现。 然而,现在使役者们应该正在那里互相厮杀吧。最终究竟是谁可以实现什么样的愿望呢?贞德?达鲁克──裁决者会怎么裁定使役者之间的战斗结果呢? 裁决者会对参加这场圣杯大战感到悲伤吗?或者会感到愤怒? 抑或是……她或许会认为这已是既定的命运而接受吧。不管怎么样,齐格依稀有股预感── 「我应该会被骂吧。」 齐格这么嘀咕完,静静地呼了一口气。 §§§ 「红」刺客塞弥拉弥斯打造的空前绝后大宝具「虚荣的空中花园hanging gardens of babylon」,目前强行夺取大圣杯并将之收纳其中的空中要塞,正被凝结般的沉默包围。 互相瞪视的少年与少女。有著褐色皮肤、银色头发的少年脸上虽然露出稳重笑容,却以带著几分邪佞,让人感觉到不祥气息的眼神看著少女。 另一边的少女有著雪一般的白皙肌肤与金色秀发,正紧紧抿著唇──并以带著熊熊燃烧般火光的眼神直直瞪著少年。 可以确定的事只有一件,这两人都认定对方为不共戴天的对象。两人都是使役者,且职阶都是裁决者。 从原本负责管理圣杯战争的裁判──也就是裁决者竟然有两位的这个时间点开始,作为一场圣杯战争来看,就已经处于异常状态了。 而且这裁决者还以「红」方主人的身分参加了圣杯战争。 「天草四郎,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就这么想要圣杯吗?」 「那是当然。跟我信同一位神的你应该明白吧?」 「不要闹了……你应该很清楚,冬木的大圣杯并不是信徒们知道的那个圣杯。」 裁决者一副不容对方扯谎的态度逼向四郎。这时伴随著嘲笑声实体化的是四郎的使役者──「红」刺客,塞弥拉弥斯。 「──哈,若是这样,也没必要这么宝贝地守护这圣杯吧。」 「『红』刺客……这就是你的企图吗?」 听到裁决者直截了当的问题,「红」刺客愉快地「咯咯」笑了。 「原来如此。的确很有可能是吾拐骗、教唆纯真的主人,将他拖到邪恶的道路啊。但很遗憾,吾乃使役者,使役者便必须遵从主人吧?」 「刺客,我们的主人怎么了?」 身穿翠绿衣裳的「红」弓兵阿塔兰塔上前逼问。她的眼神如野兽锐利,彷佛要一鼓作气咬碎刺客的喉头。 「你是想问前任主人吧?」 「红」刺客很平常地这么说完,「红」骑兵阿基里斯立刻制住打算冲出去的弓兵。话虽如此,「红」骑兵的表情也充满了敌意,甚至到吓人的地步。 「不用担心,他们还活著。我说过了吧?他们是在非常和平的过程中将身为主人的权力转移给我。他们就在似梦似醒之间,深信已经在圣杯大战获胜。所以我们别吵醒他们,不然就『太可怜了』。」 四郎这番话让「红」弓兵和骑兵几乎同时采取了行动。弓兵立刻搭箭放出,骑兵的枪则锁定了四郎的喉头。 但「红」枪兵迦尔纳和刺客同时防堵了这两波攻击。枪兵徒手抓下射出的箭,刺客用左手挡下骑兵的枪。当然,她不是单纯伸出手,如同黑色鱼鳞的装甲在她的手臂上展开。 骑兵的枪虽然将装甲粉碎,但也就此被阻挠了。 「──唔,竟然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地贯穿神鱼的鳞片啊,不愧是阿基里斯,阁下真是受神眷顾的神之子啊。」 「红」刺客绷著脸,摩娑淌血的手臂。 「哼,要是我认真,不论鱼鳞、手臂还是你的脸都会被我刺穿。」 「想来是呢。然而骑兵,你刚刚的举动可是一种自杀行为喔,毕竟你现在的主人是我。」 骑兵耸耸肩回应四郎这番话。 「我可不记得有同意更换主人。就算根本没有见过主人一面,但背叛主子这种事我可不干。」 「这只是看法不同罢了,你并没有背叛喔。」 骑兵咂了嘴并退下。另一边的弓兵则逼向抓下自己放出的箭的枪兵。 「枪兵,你为何出手妨碍?你该不会认可这家伙是主人吧!」 「──严格来说,他确实是主人,我也没有认同过更换主人。但你也太急躁了,在放箭之前不是该先把真相问个清楚吗?」 听到这句话,「红」弓兵也不情不愿地收手。 「枪兵,谢谢你。」 听到四郎道谢,枪兵头也不回地说: 「不必道谢,我本来就不是为了你才这么做。说起来,凭你的能力,无论要躲开或接下方才的箭都不是难事。不要什么事都指望我。」 「……哎,是这样没错。」 四郎苦笑著耸耸肩,然后重新面对裁决者。 「──在此提出我们的要求。这场圣杯大战几乎等于已经分出胜负,除了刺客之外,『黑』阵营的使役者只剩下三位。」 「是四位。剑兵、弓兵、骑兵、术士──」 四郎听到裁决者这样指论,稍稍敛起表情。 「把剑兵算进来应该不太合理吧。照我看来,他能作战的时间顶多几分钟罢了。」 「……即使如此,剑兵还是确实存在。」 四郎只是微微笑了笑便不再反驳。不过连说出这番话的裁决者本人脸上表情都是一阵苦涩。 「黑」剑兵──真名齐格菲,主人是一位人工生命体。但严格来说,他并不是一位完整的使役者。他只是透过「附身」在人工生命体身上才得以现界的极为稀有的存在。 而且现界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百八十秒。因此,四郎并不重视齐格这个存在──相反地,裁决者认为他非常重要。 「也罢,无所谓。『黑』刺客──虽然目前依然行踪不明,但之前发生的连续杀人案件应该就是了吧?不管怎么想都不觉得那一组是正常的主人和使役者。既然无法联手作战,那也先排除在外。好了,『黑』弓兵凯隆,在这样的状况下,你打算怎么做?」 「……也没什么打不打算的。从现在这个状况来看,可以认为裁决者是站在我们这边,加上『红』你们那边使役者们似乎也没那么团结。既然这样,我不认为我们有多不利。」 弓兵这番话绝对不是在逞强,他有他的根据。至少他不认为现阶段「红」方使役者会全数杀出来攻击「黑」阵营,因为他们对主人四郎所抱持的不信任感更是强烈。 「──原来如此。那么,『黑』术士,你又如何呢?」 「……这个嘛,以我的立场来说,我不能理解你们为何不一举杀过来消灭我们『黑』阵营。毕竟裁决者手中的王牌令咒对你不管用,加上姑且不论弓兵和裁决者,要是我被你们盯上,想必很快就会被打倒吧。既然如此,我就在想……『这之中一定有什么想对我们说出的相关事项』。」 这句不能听过就算了的话令裁决者和「黑」弓兵开始警戒。 「术士……?」 但脸上戴著面具,一身蓝色打扮的「黑」术 士无动于衷,只是直直地面向四郎。 「──亚维喀布隆,你说得没错。我其实是想劝降你。」 四郎很乾脆地说出「黑」术士的真名,但这部分已经没什么好惊讶的了。四郎身为裁决者,虽然没有能用在参加圣杯战争的使役者身上的令咒,但还是拥有另一项特权「真名识破」,所以他早就知道在场所有使役者的真名。 「但若是如此,没有杀掉我还能启动圣杯吗?必须消除的使役者数量已经够了?」 「这点没问题,我比谁都了解这个大圣杯。你不用担心,我的愿望和你的愿望绝对不会重叠,理应可以分别实现。不过,前提是你的愿望和我推测的一样──就是了。」 「我有一个条件。」 「请说,我会尽全力配合。」 「我不介意更换主人为你,但可否将我原本的主人罗歇?弗雷因?千界树交给我发落?」 「意思是?」 「我不准你危害到他。」 原来如此──四郎点点头表示理解。这时「红」刺客塞弥拉弥斯愉快地笑了。 「喔喔,这可是个挺了得的使役者嘛,竟然会拿自己当作交换条件以确保主人的安全──」 「术士,你该不会──」 「黑」弓兵的声音如结冻般寒冷。「红」骑兵阿基里斯很清楚这是他怒不可遏的证据。术士不管弓兵的发言,径自来到四郎跟前。 「那么,请把手给我。」 「恕我戴著手套。」 「黑」术士毫不迷惘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四郎握住他的手,开始吟唱以重新缔结契约。 「术士,别这样……!」 「黑」弓兵放箭想制止,但「红」枪兵出面接下这招。枪兵以手中神枪将之弹开,刺进屋顶的箭伴随巨响爆炸。 「红」枪兵直直看著「黑」弓兵说道: 「在圣杯战争中,主人透过供应魔力以及手中的令咒得以差使英灵,但我们使役者也有选择主人的权利。虽然我不清楚他术士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但大贤者啊,他的选择还是该获得相应的尊重吧。」 「红」刺客绷起脸抱怨: 「『黑』弓兵,你胆敢伤了吾之花园啊。凭你的能力无法破坏花园,只会徒劳无功罢了。」 「黑」弓兵叹了口气,心知果然还是无法挽回。仔细想想,这一切都有脉络可循。 「黑」术士的确非常忠实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制造魔像。但反过来说,他也毫不关心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 不管是这场战争最终结果如何,或者他本人是否能获得圣杯……所以这样的发展或许是可以预料到的。 「天草四郎时贞,我认可你为我的主人。」 「黑」术士很乾脆地舍弃与罗歇?弗雷因?千界树之间的契约,成了言峰四郎──天草四郎时贞的使役者。 「事不宜迟,我命你包围他们。」 「遵命,我的主人。」 「黑」术士维持处之泰然的态度,稍稍动了右手手指。 下一秒,数尊魔像踹破礼拜堂大门杀进来,这些都是集「黑」术士能力大成的精选魔像。以青铜、铁、土块打造的东西有如生物般充满跃动感。 然后,这些魔像以非常灵敏的动作包围了两人的上方、左右与身后。既然「红」使役者们群聚在前方,「黑」弓兵和裁决者现在就是瓮中之鳖了。 「老实说,我虽然非常不想采用这种卑鄙的做法──但裁决者,你就是碍事。麻烦你跟『黑』弓兵一起消灭吧。」 随著四郎冷酷地宣告,「黑」术士一个弹指,魔像们便凶猛地扑了上去。 「──!」 「黑」弓兵拉弓搭箭,裁决者则以圣旗迎战魔像。两者的实力虽然都不至于输给魔像,但由「黑」术士直接操控的魔像,其动作灵巧与精准的程度甚至能与一流的使役者并驾齐驱。 「弓兵、枪兵、骑兵,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也能投入作战──不过两人身为英灵的尊严应该不允许这么做吧。枪兵,你呢?」 「……我没兴趣非难卑鄙小人。如果必须在这里打倒他们,那就打倒。不过神父,你的愿望并不会实现。」 「红」枪兵虽然架起枪,但他的视线并没有看著「黑」弓兵和裁决者,而是注视著方才被魔像们打破的礼拜堂大门。 裁决者刺穿魔像的喉咙后,迅速调整好姿势。 「弓兵!」 接著呼唤「黑」弓兵。他也理所当然般点点头,迅速往后方跃开。这时「红」刺客高高举起右手。 「────」 虽然吟唱甚至短暂得不满一节,但这里可是「虚荣的空中花园」内部,在这里架构起来的魔术全都属于大魔术领域。光之剑刃的目标当然不是裁决者,而是集中在「黑」弓兵身上。 这时,一道红色闪电冲了进来。 「什么?」 突如其来的伏兵让除了枪兵以外的所有「红」阵营使役者都难掩惊讶之色。如一阵迅风冲进来的「那个」迸发红色雷光,只消一挥手中巨剑就将两尊魔像一刀两断──! 「……来了吗?」 「红」枪兵迅速向前一踏步,以手中神枪往前突刺。但剑兵以巧妙的剑术化开这一刺后,爬上对自己做出反应的魔像,将巨剑砍进其头盖骨部位。 「『黑』弓兵,原来刚刚那一箭是为了这个吗……!」 「红」刺客瞪向被打穿一个洞的天花板。「黑」弓兵方才朝「黑」术士亚维喀布隆射出的箭,原来并不是为了阻挠他们定下契约。 那枝箭是为了以夸张的声音与魔力告知我方目前的位置才射出。为了让「她」不迷路,直接往这边过来,必须这么做。 「……原来如此。」 四郎理解状况后,露出淡淡的笑容迎接闯入者。 最初见面时戴著的头盔早已卸下。闪耀的金发、充满野性的眼眸,以及──轻佻的笑。 「原来『红』剑兵是你啊。终结光辉荣耀的亚瑟王传说──反叛骑士莫德雷德。」 「哈!你别一副装熟的态度叫我的名字啦!」 「红」剑兵哈哈大笑,并随心所欲地挥舞手中巨剑。「红」刺客咂嘴大喊: 「剑兵!你打算背叛吗?」 「你傻了啊?背叛的是你们吧!不就是你们玩弄奸计『想杀了我的主人』吗!从那个时候开始,你们毫无疑问就是我的敌人啦!」 勾勒出弧线的劈砍随著霸气十足的话语而出,在礼拜堂内疾窜。这彷佛画出界线borderline的一招,将四郎与裁决者等人完全分隔开来。地板遭到破坏,木屑与石片飞散周遭。 接著,某样东西从离礼拜堂很远的地方掷了过来。残存的魔像虽然反射性地挥舞拳头接招,但那之中似乎藏有某种机关,立刻喷出大量白烟,迅速填满了礼拜堂。 「唉,烦啊……!」 「红」刺客震怒。 「弓兵、剑兵,撤退!快点,动作快!」 「黑」弓兵和「红」剑兵不发一语表示同意后,便动如脱兔般迅速逃出礼拜堂。 「四郎,我们追。」 「不,这个请交给我办吧。」 「黑」术士上前,也不在乎不知所措的其他人,让一尊魔像扛起自己,转眼间就从礼拜堂消失了。 「那么,就交给他处理吧。」 「没问题吗……那家伙可是术士耶。」 「不管他多有实力,对面同时有裁决者、剑兵和弓兵在的话,怎么想都觉得他会被打倒。」 「……他或许想证明自己吧。」 听到四郎低语,刺客不禁歪了头。 「要证明什么?因为加入咱们的阵营,想展现力量给咱们看?」 「刺客,不是这样……他只是想证明自己打造的魔像是最棒的存在。这之中并没有他对自己的执著,有的只是单纯的信仰罢了。」 与工匠有决定性的不同。工匠会将自我灌注在自己打造的东西上,那会是灵魂、信念、荣誉以及技术。 「黑」术士亚维喀布隆则献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即是信仰,就是人们「因为相信而仰望的东西」。因此,这之中没有灵魂、信念,他只是默默地不断打造魔像罢了。 「黑」术士之所以加入「红」阵营,只因为他想追求「最佳」。而这样的他打造出的宝具──才是在某种意义上就算说它犯规也很合理的对军宝具「王冠?睿智之光」。 亚维喀布隆让自己搭乘的魔像加速。若是靠自己的双脚追赶,即使花上一百年也追不到。但用这个方法,就可以在不会疲劳也无须焦急的情况下持续追踪。 好了,首先该联络现在应该正陷入混乱的前主人。亚维喀布隆发出念话,联系上罗歇。尽管两人之间的主从关系已经断绝,但透过利用魔术道具的方式,仍可轻易进行远距离对话。 『罗歇,你听得见吗,罗歇?』 『老──老师?太好了、太好了!没想到你还活著!』 尽管透过念话方式,罗歇动摇的程度仍非常显而易见,而且含著泪水。想来也是,毕竟以他的立场来看,他可是突然被使役者中断契约,也无怪乎会这么慌乱。 『到底发生什么事──』 『我没办法详细说明,但请你放心。就算是现在,你对我也是很重要的存在。在接下来的作战,我想将一项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好、好的,老师!我要做什么呢?』 「黑」术士靠在一尊魔像上,于空中花园滑行,并以念话呼唤前任主人罗歇。 『不好意思,我想请你帮我把「炉心」从工坊中带出来。启动宝具的时机似乎终于到来了。』 『……我明白了!』 罗歇慌忙说完就切断了念话。好了,若「黑」弓兵回到城堡,罗歇或许就有机会知道术士已经叛逃。 ──但即使如此,罗歇恐怕还是会来到自己身边。 术士对这点很有自信。就算罗歇确定自己已经叛逃,但如此崇拜自己的少年一定还是会过来吧。 术士不禁对有这种念头的自己苦笑。讨厌人类、讨厌小孩的自己,竟然在最后的最后必须相信他人。 所谓人生就是讽刺与背叛的连续。想要实现梦想,就会面对非常巨大的障碍──然而,亚维喀布隆尽管悲观,却没有放弃继续向前的脚步。 既然被召唤成为使役者,现在的他就站在无比接近梦想的领域。所有卡巴拉信徒都梦想著、所有持续打造魔像的人们都期望抵达的场所。 对「黑」术士来说,不论敌我双方,甚至连自己本身,早就不是他需要顾虑的存在了。 §§§ 「红」剑兵不知不觉间从两人跟前消失了,裁决者则与「黑」弓兵凯隆一同往千界城堡奔驰而去。 「『黑』弓兵,现在『黑』枪兵弗拉德三世与其主人达尼克已经消灭。以现阶段而言,我们应该可以认为『黑noir』与『红rouge』对立的构造已经完全崩解了吧。虽然我并没有打算站在『黑』阵营这边,但我想协助你们。」 「黑」弓兵也同意正在急驰的裁决者所说的话。如她所说,目前的状况早已脱离将会是哪方阵营获得圣杯的阶段了。 「没问题。既然达尼克以那样的方式消灭了,继任的指导者将会是我的主人。若她理解了现况,我想她应该会同意吧。话虽如此,尽管有你裁决者加入,我方仍明显处于不利的状况呢。」 「现在无论如何都得阻止『红』阵营……不,天草四郎时贞的行动。」 圣杯即使必须采用附身这种形式,也无论如何都要强行召唤裁决者出来的理由就在这里吧。 他并不是为了满足个人欲望才抢夺了大圣杯,他是打算使用那个圣杯做出「更可怕的事」。 『这还用说,当然是拯救所有人类啊,贞德?达鲁克。』 少年的眼神毫无犹豫。 若他只是痴心妄想,那还好办;若他只是陶醉于梦想,痴人说梦,那也还好办。 但那毫无疑问是单纯地吐露出事实。他有计画、缜密地安排,并反覆再反覆地思考……直到最后得出的这番话。 透过圣杯战争收集英灵们的魂魄,并可藉此启动的冬木大圣杯──天草四郎时贞打算用恐怕连打造大圣杯的艾因兹贝伦、远坂、马奇里三大家都无法想像的方式来加以完成。 「拯救所有人类……」 「裁决者,你认为他──那个名为四郎的少年所说的话是真的吗?」 「嗯,我认为是。我也明白他想实现这个愿望,必须获得圣杯作为实践的手段。只是,我无法预测他这么做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所谓拯救全人类只是空话。不管怎样的圣人、君王、国家,都不曾实现过。幸福与不幸是等量放在天秤的两端,只要有人获得幸福,就会有人获得同样分量的不幸。 当然,若在极为狭小的范围内,或许有可能达到人人幸福的目标。例如在故事中才出现的小世界,或者一个家族、一个集团、一个国家的范围之内。 然而,当这样的世界愈巨大──不幸的存在就会非常具体地增加。 「尽管如此,他仍斩钉截铁地说了,说他要拯救所有人类。我想他恐怕会用上我们想也想不到的方法。」 「……问题就在于那是否为真正的拯救了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早就知道了……世界上不可能存在那样的救济。不,应该说「不可以存在」。不可以仅凭藉一个人的思想、行动来拯救所有人类。 「『红』剑兵怎么办呢?」 「若我跟你弓兵在那个地方被消灭,事情就等于完全按照四郎的想法走。我想她应该是讨厌这样才采取了行动──但她究竟会不会与我们合作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那个剑兵对自己很有自信呢……裁决者如此自言自语。想来也是,她可是终结了亚瑟王传说的反叛骑士莫德雷德。 「我们该认定其他使役者都加入了对面阵营吗?」 「……我不确定,毕竟『红』骑兵阿基里斯和弓兵都是自尊心很强的英雄。然而,现在他们的主人是四郎,既然四郎手中握有令咒,他们也无法做些什么吧。」 「红」枪兵是印度的大英雄迦尔纳;「红」弓兵是在希腊神话中最优秀的女猎人阿塔兰塔;「红」骑兵是留名历史的英雄阿基里斯;而「红」刺客则是亚述的女王塞弥拉弥斯。 以及另一位裁决者,被誉为奇迹之子的天草四郎时贞。还有当时并未现身的「红」术士,也毫无疑问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吧。 除此之外,「黑」术士也归顺了对面的阵营。传说中的卡巴拉信徒,世界上最优秀的魔像工匠亚维喀布隆。 同时连大圣杯都被抢走了。这著实是压倒性地被逼上死路,焦躁感也随著时间过去节节攀升。即使如此,也不能弄错该做的事的先后顺序。首先最该做的事情,就是让「黑」阵营这边也认清目前的状况。 §§§ 不妙、不妙,那绝对不妙啊。狮子劫界离以与他外表相反的灵敏迅速的奔跑动作,与「红」剑兵一起尝试逃离空中花园。 「啊~~混蛋,果然没有天天在过年的啊……!」 「嗯?主人,没必 要这样抱怨吧!」 「当然要抱怨吧!妈的,使役者当主人这种犯规已经比扯铃还扯了,遑论他是个裁决者?还是从六十年前第三次圣杯战争中幸存的?啊啊,烂透了!」 并肩狂奔的「红」剑兵哈哈大笑说: 「哈哈哈哈哈,不觉得这样也好吗?挺好懂的。总之当所有人都是敌人就好啦!」 「一点也不好!总之我们有必要先跟『黑』那帮家伙联手啊。然后,那位手握旗帜的女骑士看起来是真正的裁决者……」 所以对方当然也会认定我方不是敌人吧。就是因为这样,狮子劫才让「红」剑兵介入那一片混乱的状况之中。 地面开始摇晃,看样子空中花园开始上升了。 「好,主人,我们撤了!」 「喂,你给我等────」 剑兵不等狮子劫回话就将他一把扛起,也不给他机会制止,就使用「魔力放射」的技能,一个跳跃逃离了上升中的空中花园。 这可不是利用跳伞下坠这么简单。真要说的话,比较像是被弹射架射出去的感觉,有点类似抓在以音速飞行的飞机外缘。 「你、啊、这个、太乱、来、啦──!」 「哈哈哈哈哈!别怕,没事啦,相信我呗!」 「我对你的信任以现在进行式直线下滑啦!」 耳中响起尖锐的耳鸣。狮子劫当机立断吞了一粒能暂时让身体变强健的药丸,强行压下自身的恐慌状态。不过,这样的措施也只是求个心安罢了,要是剑兵一失手,肯定会造成惨案一桩。 剑兵将速度从次音速减缓到时速两百公里左右后降落──虽然降落时带来的冲击都被剑兵在地面上滑行的动作抵销,但彷佛被重量级拳击手一拳打到的感觉还是传到了狮子劫的腹部。 剑兵哒、哒、哒地小跳步蹬踏地面,随后速度彻底减缓,剑兵和她身上扛著的狮子劫平安落地。至少身体方面没有大碍,不过精神可是受到重大创伤就是了。 ──还以为死定了。 要狮子劫说最直接的感想就是这个。狮子劫在心里发誓,下次要再入侵空中花园的时候,一定要带可以让人在空中飞翔的道具去。 被「红」狂战士斯巴达克斯扫倒相当数量树木的伊底尔森林,位在其最北边的湖泊就是约定好的地点。 罗歇?弗雷因?千界树让驰骋用的魔像全速奔驰,因喜悦而全身发抖。他手中握著圆筒状的巨大钥匙。这就是「炉心」,也终于到要用上这个的时刻了。 a级对军宝具,最棒的魔像──「王冠?睿智之光」。过去老师只是抽空打造出来的魔像,就已经用上超乎自己想像的技术、术式与材料。 被这样的老师用「绝对」一词形容的魔像,罗歇只是一介魔术师,却有幸得以亲眼拜见。 若说这样不足以欢喜,那还有什么事值得欢喜呢?少年只是单纯遵照指示不断向前,眼中已经没有圣杯战争了。只要自己的使役者能启用宝具,那个瞬间对他来说便是获胜了。 「──老师!」 「黑」术士保持一如既往的态度,站在填满清澈湖水的湖边稍稍点了头,迎接直直奔来的罗歇。 「这就是『炉心』,没错……吧?」 「非常好。」 「太好了。不过老师,这个『炉心』应该是很久之前就打造完成了吧?之前之所以都未启用它,是有什么原因吗?」 「黑」术士保持沉默,并未回答罗歇的疑问。他胡乱将罗歇交给他的「炉心」往地面一插,接著蹲下将双手浸泡在湖水里。 「……老师?」 「黑」术士伸出食指抵在嘴唇上,以手势示意罗歇「安静」。罗歇连忙用双手摀住嘴巴。 就这样,在寂静无声的湖泊前,「黑」术士开始朗声吟唱。 『生于大地母亲,吞噬风知性,填满水生命。』 那是要将生命注入土块之中而献给上天的祈祷词。 『挥洒火焰以除病。不仁将粉碎己之头骨,义将引导己身之血化为清净。』 这些土壤、这些树木、这身躯、这一切都是献给天主之物。只有这位对名声、权力毫无兴趣的男人才能创造出来的极致神秘。 『云山般的巨大身躯如岩石坚硬。拥有守护亿万人民、统治亿万人民、支配亿万人民之面貌。』 那早已是不该被界定在宝具这范畴内的奇迹结晶。 『汝乃土块也非土块。汝乃人类也非人类。汝为伫立乐园者、统治乐园者、引导至乐园者。汝为我等之梦想、我等之希望、我等之爱。』 将受难民族的信仰形象化的产物。 重现主的奇迹──「扮演著毁灭世界的角色之人偶」。 『拥抱圣灵???之汝名为────「初始人类亚当」。』 原本平稳的湖水开始「啵」地冒出水泡。「黑」术士亚维喀布隆跟罗歇利用打造士兵魔像的空档,暗中持续制作这玩意儿。 一开始打造时,罗歇以为这单纯只是个体积庞大的魔像。约有十五公尺的身高虽然著实巨大,但也不至于大到夸张的程度。就算只凭罗歇一个人的本事,大概花个五年也能打造出这样大小的魔像。当然,他能重现的部分只有尺寸而已,在品质这个层面上完全没得比。 即使如此──这依然算不上稀有。罗歇是没有亲眼看过,不过据说某个魔女持有的魔像大小足以与此匹敌,甚至在这之上。 罗歇推测若考量到神秘的古老性带来的影响,那尊魔像应该较为优秀。虽然打造此魔像使用的材料都很昂贵,但也尽是些随处可得的玩意儿。硬要说的话,就只是它们都是些依然活著的天然材料吧。 然而,罗歇看到魔像还是不得不惊叹。 这尊魔像打造的基础概念就已属异常了。不,若以「他术士」的角度来看,这样做的出发点才是再正常不过吧…… 「这就是『最忠于原型的魔像』……」 说来所谓的魔像到底是什么?从普遍的认知来看,它们就是以某种魔术手段打造出的人造生命体,但这样的解释方式有一半正确,一半是错的。 魔像意指「胎儿」或「无法成形之物」。意思就是主在创造人类亚当时使用的秘术。 捏土塑形打造外观,吹送气息使之成为生命。然而,许多魔术师就停在这个阶段。想来也是,因为再往前的领域属于卡巴拉信徒们毕生的心愿,并不是凭著一股半吊子的决心就能涉猎的地方。再加上愈是在钻研魔像这个领域深入,就愈会发展成与魔术师们追求的魔像相异的存在。 最棒的魔像就是「重现亚当」。 他是引导于受难时代忍辱负重的人民前往乐园的王,也是他们的守护者。 巨大的手臂从湖中伸出,原始材料是石头、泥土和树木,不仅全都是有相当历史的玩意儿,也是没有加工用在城墙或木材上的自然材料。据说达尼克为了收集到这些材料,花了他三成的资产。 有著古城般风貌的上半身终于完全出现后魔像便停止了动作。没错,魔像能做到的动作只有这样。若没有浸泡在这座湖里,此尊魔像甚至连动都无法动一下……不过那也是截至目前的状况。 「那我们来安装『炉心』吧。主人,你准备好了吧?」 「是!」 §§§ 齐格看了看半毁的城堡,心情也跟著黯淡下来。在瓦砾堆的缝隙间可以看见的纤细手臂似乎是人工生命体的──齐格看到那条手臂好像抽搐了一下,连忙奔了过去。 「喂!」 齐格出声之后,那条手臂又有了些许反应。彷佛在索求什么一般手掌朝上,齐格认 定那是在寻求救助后,将手放在压著人工生命体的瓦砾上。他使用的魔术只会破坏施术的对象,并不会对压在其下的某人造成进一步的冲击。 魔术回路加速,完全理解了瓦砾组成分子的齐格迅速将之粉碎。用魔术的过程顺利得不得了,压在人工生命体身上的重物无一幸免地化为尘埃……但他还是慢了一步。 「啊────」 如果自己以全速奔跑过来,是否就救得了她呢?这不太可能。 如果在被瓦砾压垮之前予以保护,是否就救得了她呢?这假设太愚蠢了。 若真心想救她,就必须由她自己做出选择──做出不要投入作战的选择。 「得救了,谢谢你。战斗结束了吗?」 应该是在瓦砾击中头部时失去了大半的视力,只见她双眼浑浊,往奇怪的方向伸出手。 瓦砾虽已粉碎,但很不幸的,似乎是走廊的烛台贯穿了她的腹部。再加上可能是「红」狂战士斯巴达克斯放出的那一剑余威直接命中,让她的双脚消失了。 痛觉不是原本就没有作用,不然就是她将之截断了。她只是淡漠地向齐格询问自己是否已经完成了使命。 「……嗯,结束了。」 听到齐格这番话,她呼了一口安心的气。这样的举止实在很有人味。 「──那么,我得回去打扫了。啊,不过,我这样会弄脏地板呢,这真是太糟糕了。我得快点换上新衣服,拿起扫把代替战斧斧枪,但在那之前,更重要的是要先止血。」 齐格很平静地压抑情绪──没有让双手发抖,紧紧握住了少女的手。 「不,你别担心,就让我来处理打扫的工作吧。毕竟发生了这么严重的状况,你好好睡一下。」 「这样吗?」 少女的声音透露出安心之情。 「──老实说,我是真的觉得有点累了。如果能拜托你,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不好意思,我要休息一下,请在五个小时之后叫我起来。」 「……你再多睡一点吧。」 「人工生命体应该只要睡五个小时就够了,但我的身体似乎相当疲劳。我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想打瞌睡的……感觉──」 少女一副很困倦的样子阖上眼,回握齐格手的力量愈来愈小。这段期间,齐格拚命思考有没有什么自己可以做到的事。 但不管怎么想也不可能有什么事可以做。之后,少女的手完全没了力气,齐格只是稍稍放松自己的手,她的手就这样滑落下去。 齐格站起来,转过身子。继续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自己还有需要完成的使命。去完成这项使命才能好好地超渡她── 「你居然特地为了我们跑回来,真是守规矩得可悲呢。不过,谢谢你,多亏了你,我才得以获救。」 齐格惊吓地转头,并再次握起了少女的手,测量脉搏。但少女这次就真的彻底地气绝了。 看样子她在途中,或者是从一开始……就看穿了齐格的愚蠢行径。齐格甚至连安慰少女,让她在美好的梦中安心好走都办不到。 ……自己真的非常无能。 尽管如此,她在最后的最后还是出言道谢了。尽管她觉得齐格守规矩到可悲的程度,仍说自己获救了。 齐格强忍下差点要压垮内心的悲伤与愤怒之情,内心只专注于拯救一事。要解放人工生命体们,需要的不是力量。力量只会带来压抑效果,真正需要的是话语。 战况陷入一片混沌,使役者们也均已出击。至少只要还待在这座城堡的不是刺客一类,齐格应该都有办法察觉。 齐格从被破坏的城墙入侵城堡,走廊以赋魔的蜡烛这样精心的装置作为照明设备,但也似乎因为之前「红」狂战士那一击,几乎全部损毁了。 齐格直直地走在昏暗的走廊上,几乎感觉不到伙伴们──人工生命体的气息,让他有股揪心的感觉。难道刚才自己送走的她已经是这里残存的最后一人了吗? 「有人在吗!」 一片安静……尽管齐格知道千界树的魔术师们还在这里,但这片宁静仍让他觉得恐怖,于是他又喊了一声: 「有没有人在啊!」 ……接著竖耳倾听。对方可能是魔术师,但现在的自己已经是主人,与对方拥有对等的权限。或许千界树的魔术师并不想认同,不过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在力量的强弱关系上,现在的齐格是跟他们对等的存在。再加上齐格还拥有「黑」剑兵齐格菲的力量。 他毫不畏惧地向前迈进。即使如此,内心还是有股难以言喻的不快感。当他自问为什么时,答案很快就出来了。 「……这里是我的出发点。」 在走廊上走著走著,齐格就想起来了。没错,当时的自己往这条走廊的反方向走过去,身上一丝不挂,踩著跌跌撞撞的脚步──虽然内心害怕,还是持续向前。 当时的恐惧仍深植内心。尽管除了一副臭皮囊之外什么都没有,却连要交出这臭皮囊都舍不得,只是不断、不断地往前。 至于现在……现在没问题了。虽然有种不快感,但那是因为反刍过去的痛苦回忆所造成,并不是有恐惧产生。 「声音──是从那个房间传出来啊。」 那里是过去齐格诞生的地方,也就是设置魔力供应槽的地下室。他原本是为了供应魔力而被打造出来,照理说应该就会在同样的状况下死去,却偶然获得了个人意志。 或者可说,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齐格抱著这样有些达观的想法,推开了地下室的门。 「──什么啊,原来入侵者是你啊。」 一位人工生命体拿战斧对著齐格,其声音有些熟悉。 「……你是……」 记得她是齐格第一个搭话,并率先逃离战场的人工生命体。 「我接受你的建议,从战场撤退回来……只能说我真的很幸运。那最后一击的威力真的不是我们可以抗衡的。」 对方收回战斧。周围的供应槽里还是有许多人工生命体载浮载沉。他们稍稍张开的眼中不见一丝生气,心脏确实在跳动,但没有思考回路。他们不是活著,只是存在著……不过,他们也跟过去的齐格一样寻求帮助──只要有契机,他们一定会觉醒。 「快点把他们──」 人工生命体制止了打算接著说「释放」的齐格。 「你冷静点,我已经派人准备道具了。」 接著马上有两位人工生命体带著几个应该是用窗帘做出来的应急担架过来。他们还带了一些可以用来擦身体的床单和衣服。 「因为没有指定具体数量,我们就尽可能准备。」 赶来的人工生命体少女似乎是跑过来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看到齐格之后睁大了眼,还挑了眉瞪过来──好像在生气。少女伸手指著齐格说道: 「既然活著就告诉我们你活著啊,笨蛋。」 「对啊。」「正是如此。」 跟少女一同前来的人工生命体少年,以及原本就在场的少女齐声表示同意。齐格因为突然被批评而傻住,但稍微思考之后就想了起来。 「你们该不会感觉到我死去了……所有人都这样?」 三人点点头,一股苦涩的感觉涌上齐格的心头。千界树打造的人工生命体之间会由一种微弱但类似主人与使役者间的因果线彼此连接,这应该是因为大量生产才获得的能力之一。这些人工生命体虽然缺少个人特质,但不管人在哪里,都不需要特地透过念话的形式就能把「死亡」这种重大情报传递出去。 其实对于缺乏个人特质的他们来说,并不需要这样的能力 。自己以外的某人死了,不过是统计数字的变化罢了。除了一个人,除了成功逃离这座城堡的唯一人工生命体──也就是齐格之外。 他们缺乏个人特质,也仅拥有非常迟钝的情感。尽管如此,起码还是会想支持打算逃脱的齐格。 当齐格平安逃离的时候,他们内心究竟有多么喜悦呢?而当他回到战场却丧命的时候,他们又有多么失望呢? 「……不好意思。」 「无妨,总之你也来帮忙,我们要准备释放他们了。所有使役者都出动的现在乃是最佳良机,若我们的主人来到这里──」 所有人工生命体的目光都集中到齐格身上,齐格点头表示明白。能对抗魔术师们的恐怕只有自己了。 「我明白了,危急的时候我会出来挡……释放大家吧。」 ──一旦开始动手,就会发现这工作意外地轻松。用战斧击碎供应槽,并取下吸收魔力的机械,接著拿床单擦拭过身体,帮他们穿上衣服后放到担架上。若要论不会手忙脚乱,冷静地完成工作这点,拥有最佳资质的人工生命体确实可以完美执行任务。 「要送到哪里去呢?」 「总之先送到我们的房间吧。那个房间很大,比较容易一起照顾。医疗组那边应该还有生还者,叫他们过来看诊一下,至少比我们这些战斗员或打杂的好。」 「明白了。好,准备移动。」 两位人工生命体抬起担架。 「啊……」 「患者」彷佛想吸更多空气一样嘴巴开开合合,但无法发出声音,从未运用过的声带彻底生锈了。齐格轻轻握住对方的手,祈祷对方能听见自己的低语。 「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担架上的人工生命体点点头,原本僵硬的表情放松了几分。 从他的角度来看,是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被丢出供应槽。就算反覆释出「救救我」的讯息,会混乱也是当然。 「……是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在运送过程中尽量跟他搭话,起码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 两位人工生命体理解状况后就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把他抬出去。后来,残存的战斗用以及在城堡待命的打杂用人工生命体接连现身,投入协助的行列。 一开始就在这间地下室的人工生命体举高战斧,俐落地下达各种指示。齐格负责握著被释放的人工生命体的手并呼唤对方使其安心的工作。 「已经没事了。」「放心吧。」「不用担心。」 虽然没有一个人工生命体能出声,但看看他们的脸就知道他们想说什么──默默在场执行拯救工作的人工生命体们可以明确体会到。 从供应槽救出的不只有活体,应该是被压榨再压榨之后遭到舍弃的牺牲者也接连出现。他们恐怕都是在此次大战中被「消耗」掉的吧。 他们则没有使用担架,而是用擦身体的床单直接包起来。如果事后可以祭拜就好了──齐格想忍住涌上眼角的东西,却无法忍住。 其他人工生命体的情感比较淡薄,所以某种程度还能承受。不过齐格或许被英雄的心脏与自己曾经死而复苏的经验影响,感受到一股强烈撼动内心的悲伤,才导致泪腺无法承受。 手持战斧的人工生命体轻轻戳了他的肩膀。 「要哭是没关系,但现在先忍一忍吧……非正规的,有东西要来了喔。」 这下齐格也发现一股暴风的气息从走廊直冲过来,看来……不是使役者,应该是魔术师,很明显与我方处于敌对关系。 「除了战斗用的都先退下!」 手握战斧或铁制烛台的人工生命体们遵从方才那位人工生命体的指示上前。相对的,负责打杂的人工生命体则一边持续手中的工作一边转往房间深处。 门被粗鲁地打开,齐格等人与处于应战态势的魔术师们相对。来者有三人,带头的是过去曾杀害齐格的戈尔德,他身后的两人则是菲欧蕾跟卡雷斯这对佛尔韦奇姊弟。齐格心想:来人意外地少呢。姑且不论才刚被「红」剑兵莫德雷德杀掉的塞蕾妮可,没想到连达尼克和罗歇都不在。 但无论如何,这三位毫无疑问是难缠的强敌。齐格振作精神,瞪向戈尔德,而戈尔德则微微打颤。从他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可以看出他不是在害怕,而是怒火中烧。 「……你们在干什么?」 「看就知道吧……释放他们。」 听到齐格平淡地回答,戈尔德发出低吼声。菲欧蕾或许看出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于是操作轮椅挡到戈尔德前方……考量到魔术方面的实力,她应该是这三人的领袖吧。 「──人工生命体,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做?」 冷淡的声音以及魔术师会有的态度,当中不包含怒气,她只是平淡地想揭露真相。 齐格回应: 「被榨乾魔力之后就这样死去,太悲惨了。」 「这不就是被打造出来的他们该扮演的角色吗?」 「但也没必要永远扮演这种被强迫赋予的角色。」 「……慢著、慢著、慢著!」 戈尔德再次介入,他表露出明确的敌意逼向齐格。 「你……你就是那个被骑兵包庇的人工生命体吧?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妨碍我们!要拯救人工生命体?别闹了!是我打造你们!所以我当然可以决定你们的任务!你负责供应魔力!你负责打杂!你负责作战!早就定案了!『这是已经决定好的』!」 「你不必这样大吼……我很感谢你打造出我们,但可以告一个段落了。应该没有什么他们可以做的事了吧?」 戈尔德退缩了,菲欧蕾再次开口: 「那么,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老实说,你们──尤其是战斗用人工生命体也活不了多久,几乎没有可以去做些什么的时间。」 「……」 手握战斧的人工生命体们垂下头……他们当然对此有自觉吧。他们跟打杂和供应魔力的人工生命体不同,既然被打造成专门负责作战,所以作战能力──也就是肌肉力量和魔力等都很优秀,却得背负寿命很短的代价。 就是压缩生命,只为驰骋沙场的生物。 「……唉,是没错啦,现在确实没什么可以让这些家伙做的事情了。」 「卡雷斯。」 姊姊菲欧蕾制止弟弟卡雷斯继续嘀咕。即使他说的是真话,还是有不可以认同的事项。卡雷斯耸耸肩,别过脸去。 「战争还没结束。那边的人工生命体,你应该在方才那一场战斗中化身为剑兵了,也就是说你──」 「我不是你们的伙伴,我只是来拯救他们而已。」 「不对!如果你是『黑』剑兵齐格菲,我就是你的主人!」 戈尔德逼上前,揪起困惑的齐格的衣领拚命摇晃。 「剑兵,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自残!而且还是为了区区人工生命体!如果你不想作战,那你根本就不是什么英雄!当我的使役者让你这么不满吗?回答我,齐格菲!」 戈尔德一口气把想说的话说完,就无力地颓丧在地。 「……很遗憾,我拥有的只有剑兵的外表。我不知道他是基于什么想法把心脏给了我,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不满。」 「是我不对吗?但我确实很混乱,那是一个很混乱的状况啊!可是,要是他能跟我说哪里不好,我也会退让啊!我、我──」 「你胡说什么啊,是你叫他闭嘴的吧?那他还有什么办法?」 人工生命体都开始戒备──来者是使役者「黑」骑兵阿斯托尔弗。或许因为三位魔术师都是亲戚,他们已经察觉塞蕾妮可被杀害了。 第二章 空中花园已经开始移动,将大圣杯收纳在腹部,持续飞翔于黎明的天空。四郎藉由裁决者的知觉能力体悟「黑」术士亚维喀布隆已经消灭。他的愿望似乎没能实现。 总之,这么一来对面也有余力重整态势了。 「接下来他们要整理情报与准备追踪,至于追踪时间──应该差不多三天吧。」 「意思是他们会花三天追上?」 「对。当然这是在裁决者能说服千界树的魔术师,并将残存的使役者统整起来──这样的前提下。」 说不定千界树会因为畏缩而一状告到魔术协会。以魔术协会的立场来说,一定想不到会有这种状况吧,毕竟他们应该也想要那座大圣杯。 「──好了,既然这样,差不多该解释一下了吧。我会依照你的答案,决定要不要取你项上首级。」 『红』骑兵阿基里斯将枪尾顶在石地板上,一脸严肃地询问。他说要取首级可不是闹著玩的,若四郎的回覆令他不满,无论成功与否,他肯定会攻击那名少年。而且糟糕的是,这样的距离下即使四郎想启用令咒也根本来不及。不,跟距离无关,只要「红」骑兵将四郎纳入视野之内,那么「这就是间距」。他恐怕能在瞬间缩短间距,瞬间砍下四郎的首级。 另外还有一人,就是已经将箭搭在天穹之弓陶罗波罗斯上的「红」弓兵阿塔兰塔。她应该也会在评估过四郎答案的下个瞬间,决定要不要毫无顾忌地一箭射穿他的脑门吧。 待在墙边静观其变的是「红」枪兵迦尔纳……但很明显地,他也并非完全服从于四郎这方。 尽管如此,四郎还是只能老实托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毕竟打从一开始,他就不认为能利用谎言瞒过他们──尤其是瞒过迦尔纳。 「我会老实全盘托出。」 「好,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点跟我回答裁决者的一样,即是救赎全人类。我是为此需要大圣杯,也因为需要才获得了它。这跟各位相同,是『为了撑过这场圣杯大战』所必要的。」 「红」骑兵和弓兵的眼光飘向枪兵。迦尔纳身为施予的英雄,所有言语中的辩解与欺瞒都逃不过他的法眼。这样的他朝骑兵和弓兵微微点了点头。 惊愕──困惑,看样子四郎是认真地想救赎人类。众人无法以「这只是疯子的笑话」一笑置之,于是再拋出一个问题。 「……主人们现在在哪里,又是什么状况?」 「你们无法知觉吗?五位主人齐聚在这座花园内的某个房间……原则上,应该还维持人类的外表,毕竟使用了那种『毒』。」 「──你这家伙。」 使役者们的目光一口气集中在刺客身上,但她仍带著一如往常的艳丽笑容,正面回应这些目光。 「这是当然,要是主人们擅自行动,咱们可就头疼啦。不管再怎样优秀,说穿了只是区区魔术师,这些满脑子想著胜过他人的家伙只会碍事罢了。」 「就只想到自己这点来看,你们也是半斤八两吧。」 刺客听见枪兵的嘀咕后不快地皱眉,四郎则露出苦笑。 「所以,你打算把我们当棋子利用,最后直接切割吗?由你一个人担任主人,说穿了就是这么回事吧。」 「没的事。只要不与我的愿望正面相冲,各位仍可尽力实现自身的愿望──那么,身为主人,我想反问各位,能告诉我各位奢望圣杯奇迹的理由吗?」 这番话让三人陷入沉默,面带尴尬地眼神交会后──骑兵才叹了一口气开口: 「我的愿望与生前相同,『像个英雄行动』……只有这样。」 「你对第二人生没有留恋?」 「不算没有,在这个世界存活生根很有魅力,但要这么做──还是必须以我能像个英雄行动为大前提。」 阿基里斯向母亲发过誓。 要作为英雄而生,并作为英雄而死。即使获得第二人生,这点也不会改变。阿基里斯认为这点不可以改变。 他完全不后悔过去自己做过的所有英雄事迹、所有恶行,以及背叛诸神的行为……应该说他对人生并没有什么留恋,也不想摆出什么圣人君子的样子。他身上有太多太多个人的私利私欲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过以大英雄阿基里斯来说,这愿望可真平凡啊。」 「女王,你少多嘴。没错,我的愿望很平凡,但不论你们的愿望有多高尚,我也不打算退让喔,毕竟我这个人就是满身欲望啊。」 「红」骑兵与刺客互相瞪视,而四郎这时开口安抚两人: 「愿望不分贵贱。至少对你来说,即使要打倒他人,你也想实现自身愿望,而且这也跟我的愿望没有冲突。你只要能像个英雄行动,并打倒我的敌人便可。为此我将供应魔力给你,并且会使用令咒。」 「你的敌人跟我的敌人不一定一致喔。」 四郎耸耸肩说道: 「若你判断不一致的时候,就尽管放过对方,甚至出手帮助对方都无所谓。但我只想强调一点,『黑』弓兵凯隆应该在敌方阵营吧。」 「……啧。」 骑兵咂嘴──但他的杀气减弱了。与「黑」弓兵分出胜负,乃骑兵在此次战争中的目标。 「其他还有吗?」 「还有一个……但等其他人的话都问完再说就好。」 骑兵这么说完,将手中的枪放在脚边。他维持站姿,没有俯首称臣,表态自己虽不认可四郎为主人,但至少眼下没有敌对的意思。 「接著换我了。让吾主服毒虽令我相当不悦……但也没办法,我认同你为主人。」 「大姊,这事可以用『没办法』打发吗?」 骑兵傻眼地问,弓兵则以很平常的态度首肯。 「当然,在目的为胜过对手的圣杯战争中,直接中计被下毒的一方乃自食恶果。主人应该小心谨慎行事,直到我被召唤出来为止,所以连这点都怠忽的堕落主人不要也罢,光是还活著就很值得庆幸了。」 弓兵所言虽残酷,但也是真理。一出生就被抛弃,在母熊养育下长大,后来被猎人们带走的少女活在「争夺生存资源」的单纯世界里……而这样的少女,只有一种怜爱的对象。 「我的愿望是『创造让所有孩子都得到爱的世界』。创造被父亲、母亲、他人所爱的孩子长大成人后同样去爱小孩的循环。无论谁想妨碍我实现愿望,我都不会饶恕。」 「──话说弓兵,阁下先别不悦啊。那是否为不可能成真的世界?」 刺客这么提问,弓兵以蕴含些许怒气的口气说道: 「所以才需要愿望机,才需要圣杯不是吗?如果连这点程度的愿望都无法实现,还算什么圣杯呢?」 四郎露出淡淡笑容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只是这点程度的愿望不可能无法实现。无论形式如何,圣杯都会实现你的愿望吧。然后,我的愿望也可算是你的愿望的延伸。」 「……救赎全人类吗?」 「是,你觉得呢?你想否定、弹劾我的愿望也无所谓,我会终止与你之间的契约,你可随意与他人重新缔结契约……要跳到『黑』阵营那边也无妨。」 ──他没有说谎。 至少在弓兵眼里看起来是如此。弓兵还有一项疑问,但这点恐怕骑兵和枪兵也一样。因为这是必须在最后才提出的问题,所以留到最后再问。于是弓兵先把话头转到枪兵身上。 「枪兵,你呢?」 倚著墙的枪兵以神之眼静静凝视著四郎,身为英雄的举手投足非常令人震慑。四郎有种全身被剥光的感觉。 然后,枪兵静静地 开口: 「……确实,主人虽然更换了,但下定决心召唤我出来并请求我协助的,毫无疑问是这些主人其中之一。然后,尽管我的主人肉体濒临毁灭,仍不放弃追求圣杯。那么,我要做的只是继续挥舞这把枪。那就是我的愿望,也是给被召唤出的我的报酬。」 「──阁下言下之意乃继续服从前任主人吗?施予的英雄啊,阁下还真令人傻眼。此乃愚蠢的抉择啊。」 刺客或许把他的话当成表态敌对之意,立刻打算杀上去。但四郎以眼神制止了刺客的行为。 枪兵毫不畏缩,只是淡淡地宣告: 「……随你怎么说,但亚述的女王啊,你这是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一把枪罢了。」 在场除了四郎,所有人都哑口无言。从圣杯获得相关知识的众人非常清楚这位稀世大英雄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若有其他人说出同样的话,他们会愤怒吗?会嘲笑吗?会说谦虚过头只会显得没出息或假惺惺吗? ……刚才那是打从心底的真心话,是真的这样认为,如此确定才说的话。 「──那么,我能请求你协助吗?」 「虽然定位有所改变,但敌方要来抢夺圣杯这点仍然不变。那么,我的枪就会负责打倒敌人。」 看样子他并不打算敌对。刺客有些自讨没趣,放下准备使用魔术的手。 「……嗯,隶属这方阵营算是我本人的愿望,对我来说也比较方便。我将以全力烧毁打算抢夺圣杯者。」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稍稍动摇。 「红」枪兵迦尔纳的愿望。原来这个乍看之下没有任何私欲的枪兵也有想寄托圣杯的愿望吗? 「──那是与『黑』剑兵齐格菲再次交手吗?」 「没错。第一次与那个男人交战时,他如此请求我了。」 那是永不歇止的交剑,不会结束的拚搏。 神枪迦尔纳不断创伤不死身龙鳞,幻想大剑齐格菲则不断砍在理应无法伤及的黄金铠甲上。 这并不是凄惨的互相残杀,也不是藏招的怠惰比试。彼此只是纯粹使出全力,而那天秤则奇迹似的保持在平衡状态。 黎明前的几个小时几乎等于转瞬之间。 四郎稍稍皱了眉,但决定什么都先不说。没错,若与「黑」剑兵再战就是枪兵的愿望,那么这愿望早已无法实现了。 因为他死了。现在作为「黑」剑兵存在的,不过是一介人工生命体罢了。 但告诉枪兵这点又如何?他或许也已经知道了。 「──假若『黑』剑兵来到这座空中花园,我承诺一定会让他前往你所在之处。」 四郎这么说完,枪兵便微微点头示意感谢。这并非虚伪,毕竟那位也确实算是「黑」剑兵……至少外表看来是。 虽然产生了些许罪恶感,但要是说破了之后枪兵撤回前言就头痛了……当然,这位慈悲为怀的大英雄应该不至于做这种事。 「那么,最后一点,由我代表三人提出质问。言峰四郎,你打算利用这座圣杯,『以什么样的方式救赎全人类』?」 没错,这才是三人心中最重要的问题。毕竟裁决者站在对手那边,而且是我方先出手攻击了理应处于中立立场的裁决者。 裁决者是为了遵守圣杯战争的规则或防止世界因圣杯战争而毁灭,才被召唤而出的存在。以此次圣杯大战的状况来说,原因除了后者外不做他想。 也就是说,圣杯判断四郎的愿望「很危险」。 「……说得也是,若这部分没有说明清楚,不保证不会招致不必要的误解。比方误以为我是在那边嘻嘻笑的使役者的傀儡,完全没有想要拯救人类──之类的。」 「红」刺客塞弥拉弥斯听到这话,显得有些闹别扭地别过脸去。 「那么,就在此说明利用这个大圣杯救赎人类的具体手段吧。」 就这样,天草四郎时贞开口了。这是在他层层叠叠了疯狂念头与思考之下终于得到的答案。无论旁人怎样看待、怎样指责,他都不打算修改这个答案。 §§§ ──以上就是我与弓兵遭遇到的状况。 裁决者说明完毕后,一阵苦闷沉重的静默流过。除目击此一场景的『黑』弓兵凯隆以外,众人脸上都带著可谓愕然的表情。看来要跳脱这样的情绪需要花上相当时间吧。 尽管千界城堡已经半毁,仍保有许多空房。目前众人集合的地点是给一族使用的会议室。里头的椅子因为冲击而东倒西歪,天花板的吊灯也落下碎了满地,但菲欧蕾立刻将之修复完毕。 然而即使有菲欧蕾和戈尔德的本领,也无法修复半毁的城堡,只能慢慢花时间一步步修复。 卡雷斯突然看了看在场所有人,想到原本以为可以侍存的主人──如达尼克、塞蕾妮可、罗歇都已经死亡,自己却活著这点实在太神奇了。他原本认为如果有主人会阵亡,第一个肯定是自己,而且单纯只是因为实力不够。 或许就是因为有这个先入为主的想法,卡雷斯仍觉得现况不太有现实感。究竟是因为自己见识过压倒性的力量展现,或只是仍无法从「黑」狂战士弗兰肯斯坦,也就是自身使役者的死之中走出来呢? 也有可能只是无法接受刚刚听到的那些状况吧。卡雷斯心想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裁决者说的那些内容实在太可笑、太超乎常轨,而且──太可怕了。 「……另一位裁决者,天草四郎时贞,是吗?」 菲欧蕾总算勉强挤出声音。原本她的声音就显得轻柔纤细,说这话时的声音更是小了许多,但或许因为房内原本处于一片沉寂,结果这句话还是清楚明确地传到所有人的耳中。 「而且那个……所谓的另一个裁决者,还手握『红』阵营每个使役者的三道令咒对吧?」 裁决者一脸沉痛地点头回应卡雷斯的提问。 「没错,我想那番话应该不是谎言。他举起的手上散放出来的光芒,确实属于令咒所有。与他并肩作战的『红』骑兵阿基里斯、枪兵、弓兵这三位即使并非出于本意,也不得不服从四郎吧。」 他不仅握有令咒,也拥有身为主人的权利。也就是说,这几位使役者若没有透过他供应魔力,甚至连实体化都有困难。拥有「单独行动」技能者可能不在此限,但毕竟还是有其极限。 「可是,这三位加上他原本的使役者不就有四位了?而且从刚刚的话听来,他原本就已经网罗了一位,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 卡雷斯站起来大声说。主人跟使役者可说是成双成对的比翼鸟一般。 四郎却打破这个逻辑,甚至跟五位使役者缔结了契约,根本无法相信他精神正常。 说起来在做到这点之前,应该就会落得所有魔力枯竭而死的下场。 「我记得他有说从大圣杯获得魔力。只要能连接大圣杯,凭藉储存起来的魔力,要供应这些使役者应该绰绰有余吧。」 「也就是说──像我们利用人工生命体供应魔力那样,将魔力通道切割开来吗?」 裁决者点头回应戈尔德的发言,他应该不至于将一切都托付给大圣杯。身为主人的权利,也就是决定是否供应魔力的权利,毫无疑问握在四郎手中。 「……说到天草四郎,是远东的大圣人吧。弓兵,能否请你说明一下?毕竟我们实在没有那么熟知他的事迹。」 弓兵开口回应菲欧蕾的要求。 「主人,明白了。天草四郎时贞,是距今约五百年前──在远东国家日本一个名为岛原的地区,策划了大规模叛乱的主谋少年。」 「少年。」 「是的,毕竟他享年只 有十七岁。」 听到十七岁这个年纪,卡雷斯不禁毛骨悚然。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跟自己同年纪的英灵。 弓兵简单陈述了名为天草四郎时贞的男子的历史。 他并没有创造什么华丽的战果。虽说引发大规模叛乱,但那之前的日本就是各国互相争夺、不断发生凄惨战事的战乱时代。 天草四郎在战争结束,日本终于统一为一个国家之后没多久诞生。 比以往都沉重的税赋、因气候不佳造成的歉收、压迫在日本不被认可的异教信徒──这些状况重叠在一起,在最糟糕的时间点引发了火苗。 化为火药库的岛原之乱,成为史上最大规模的农民叛乱行动。据说动员人数高达三万七千,其中有两万人是非战斗人员的平民。 「而统率他们的,就是被誉为救世主的天草四郎时贞。」 据说这位十六岁的平凡少年自出生以来就实现了许多奇迹,例如治好眼盲的少女、走在水面上──并且信仰神,开始传播教义。 当各地零星发起的叛乱开始聚合的时候,也无怪乎民众会拱天草四郎担任领袖。因为他们就是那样相信神──相信天草四郎。 「但是,他们势如破竹的气势很快就中断了。」 据守在原城的他们一开始创造出打败杀红了眼的幕府军的战果,后来却因为粮仓受到攻击而失陷,除了一个内贼以外的三万七千人全数死亡。 不是英雄、不是圣人,尽管拥有创造奇迹的力量,结果少年连一个人也无法拯救,抱憾而亡。 「……照这样听来,不太像是多可怕的使役者。」 「这个嘛,若论力量,应该远不及我们这些英雄吧……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可怕。」 弓兵想起在礼拜堂面对众多使役者时,毫不犹豫说出自己是何方神圣的四郎。在只要有一点差错就会与所有使役者为敌的那种情况下,他竟然没有丝毫动摇──甚至脸上始终带著微笑。 当时在场者以裁决者贞德?达鲁克为首,包含凯隆、亚维喀布隆、阿基里斯、阿塔兰塔、迦尔纳……即使除去身为他的使役者同时也是共犯的「红」刺客,投射在他身上的压力应该绝非寻常。凯隆同意裁决者的说法。 「没错,我也……认为那个裁决者很可怕。不是指力量或技术层面,而是他那纯正的信念很可怕。」 那不是用坚定二字可以形容,简直像拥有极限密度与质量的天体黑洞ck hole,是个只凭信念就把所有人类、所有英灵牵扯进来的怪物。 他没有疯狂。若只有疯狂,无法拥有那样程度的信念。 领导将自己当成神景仰的三万七千人,而这些信徒却惨遭杀害的领袖天草四郎时贞──他究竟在那片战场上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发了什么誓呢? 无论是活在战乱历史的贞德?达鲁克和阿斯托尔弗,还是活在集合了众多英雄的神话时代的凯隆,都无法看透这些。 「……总之,我们先不要拘泥在这点上吧,关键还是在他究竟盘算著什么才是。」 「黑」弓兵点头同意裁决者这番话。 「四郎想利用大圣杯做些什么。可以确定他并不打算复仇,也不是想改变历史──让死者复生。」 「请问,为什么你知道这点?」 裁决者回答菲欧蕾的问题。 「因为他很明确地说过,他的目的是救赎人类。」 「救赎?也太愚蠢了吧──」 见戈尔德嗤之以鼻,「红」剑兵莫德雷德不禁叹息。 「胖子,蠢的是你啦。就是只有那座圣杯,才有办法轻松实现那听起来愚蠢到极点的愿望啊。」 「这……!」 菲欧蕾先劝阻愤慨的戈尔德之后才出言反驳: 「不过……我想叔叔说得确实有理,那座大圣杯说穿了只是魔力的累积。确实,它可以实现绝大多数的愿望,可以省略各种理论、各式过程,直接造成结果,但反过来说,就需要足以被省略的过程存在。」 齐格忽然想到什么般询问裁决者: 「……意思是说,就算许下救赎人类这样的愿望也没有意义吗?」 「是的。假设只对大圣杯许下『请拯救人类吧』这样的愿望──当许愿者没有具体手段的时候,愿望就会到此为止吧。既然方向性不明确,愿望就无法实现。」 「那么,若四郎这个人知道了具体手段呢?『先不论那是否真的是救赎』。」 齐格的问题让裁决者吃了一惊似的倒抽一口气。 「这种情况下……我想就会实现了。」 「可是,那种手段应该不存在啊。」 卡雷斯摇头否定菲欧蕾的意见。 「姊姊,我认为问题不在这种手段是否存在,而是在于那个叫四郎的人『认为自己知道』救赎人类的方法吧。」 「呃──」 菲欧蕾听不懂卡雷斯所说,愣了一下歪了歪头。 「主人,是这样的。按照方才所说,只要许愿的人不知道具体的实践方式,那座圣杯就无法实现愿望,对吧?反过来说,只要许愿者知道手段,圣杯就会启动。而问题在于四郎知道具体的手段,且该手段对人类来说是一场灾祸的情况。」 如果不知道具体手段,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但如果言峰四郎知道手段──即使那对大多数人类来说是一种错误的方式──圣杯就有可能启动。 「……也就是这么回事吧?假设有个男人要许愿成为世界第一的魔术师,而那个男人想采用的是『杀光所有实力在自己之上的魔术师』这种烂透了的手段,圣杯也会让他实现愿望吗?」 狮子劫的发言让众人沉默,这时「红」剑兵露出有些不敢恭维的表情问道: 「主人……你的愿望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不是喔,拜托你不要一副看到鬼的表情好吗?所以说,裁决者小姐,我的推论如何?」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当然,前提是这个人完全不知道除此之外的任何手段。」 这时齐格忽然想起一件事。 「裁决者,既然你已被召唤出来,就表示──」 没错,召唤裁决者的条件之一,就是发生了世界可能因为圣杯战争而陷入危机的状况。那个叫四郎的男子夺走大圣杯,想实现救赎人类的愿望──该不会他想到的救赎手段,对世界来说就是一种危机呢? 「……应该是吧。无论如何,说到底一个裁决者差遣使役者,并想藉由圣杯实现愿望这件事本身早已是没有议论余地的脱序行为了。」 「那么──」 「靠聚集在这里的主人和使役者来阻止他……没有异议吧?」 千界树的魔术师们虽都颔首允诺,但实际上身为主人的只剩下菲欧蕾一人。卡雷斯、戈尔德的使役者已经消灭,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狮子劫界离呢── 「哎,我赞成阻止言峰四郎……不对,天草四郎,毕竟以我的立场来说,不处理这件事也不是办法。剑兵,你没意见吧?」 「红」剑兵以略显闹情绪的眼神点头同意。 「没啦。虽然我很想跟那边那个剑兵分出高下,但在这种情况下也没办法啦……而且那帮人确实讨人厌,特别是刺客。」 「那么──」 狮子劫点头同意菲欧蕾。 「至少在打倒那帮人之前,我不介意暂时处于协力作战的态势。不然想缔结自我强制证文self-geis scroll也行……当然是彼此都要喽。」 所谓自我强制证文,是在魔术师社会中效力最强 大的咒术契约。无论生前死后,都足以束缚彼此的灵魂使之有效,甚至按契约内容有可能延续到子子孙孙身上。 菲欧蕾思索了一下狮子劫的提议,接著摇摇头。 「我相信你,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 「黑」骑兵阿斯托尔弗拉了拉齐格的袖子,并对转过头来的少年嘀咕: 「欸欸,你……真的要作战吗?」 「嗯,要。」 齐格以斩钉截铁的强硬口气回覆。老实说,他并不在乎四郎这名男子搞出的相关谋略计画……只是在这样的过程中,已经丧失了诸多性命。 人工生命体、使役者、主人──都有丧命。有人是在接受的状况下陨落,但也有人是抱憾丧命的吧。 齐格并不打算说什么要为这些人报仇,毕竟他没有这样的资格,再加上四郎并非复仇的对象。 但无论如何,自己获得了权利,包括身为主人的权利,与作为使役者而战的权利。那么,就必须与这场圣杯大战牵扯到最后,即使要付出自身性命作为代价──这也是他的义务所在。 「……我是觉得你主人不要跳进来搅和比较好啊。」 「黑」骑兵不知为何显得有些不满地嘀咕,「红」剑兵傻眼地说: 「这家伙怎能不出面作战?他可是剑兵耶。」 「他不是剑兵,是我的主人。我的主人不是名为齐格菲的英雄,所以我不会再让他身陷那样危险的处境……那种状况真的够了。」 这番话让场面如同刚才那样陷入沉默,但现在的沉默气氛与刚才不同。 过了一会儿,「红」剑兵莫德雷德才小心翼翼地点破: 「我说你啊,刚刚是不是泄漏了他的真名?」 「黑」骑兵听到这话,歪头回应: 「咦?你们不知道吗?」 「不知道啦!这样说虽然不太好但很蠢耶!你真的很蠢!」 「……刚刚那状况真的无法反驳呢。」 「黑」弓兵凯隆叹气,戈尔德嘀咕:「……果然我的作战方针或许没有错。」卡雷斯抱头,菲欧蕾则看向远方。 「『黑』骑兵,那个,刚刚那实在有点超过。」 与裁决者的指谪一齐投射过来的非难目光让「黑」骑兵也不禁退缩。只见他两手手指交缠,一脸抱歉地面向自己的主人。 「啊,唔,呃……不、不好意思喔。」 「嗯?啊,我是不介意啦,毕竟就算泄漏出去也不会怎样。应该说,『红』剑兵都知道我的宝具名了,难道不知道我的真名?」 「红」剑兵「啊」了一声摀住嘴,看样子她是忘得一乾二净了。 「咦?啊,呃……只是当时打得正激烈,所以我没注意啦!噢,对啦,现在冷静下来想,解放宝具时确实有听到圣剑巴尔蒙克之名。可恶,这样听起来我才像个蠢材耶。」 「话说剑兵,我有发现喔。」 「主人闭嘴啦,扁你喔。」 「红」剑兵狠狠瞪向满脸得意的狮子劫。 「总之骑兵,不好意思,但我要作战。身为一个主人,我决定要与你并肩作战,而且这么做也可以回报裁决者的恩情。」 听到这句话的裁决者带著复杂的表情点点头,骑兵则露骨地鼓起脸表示不满。 「……哼~~」 只不过──齐格看看左手背,上面刻划了黑色的异样令咒,而且皮肤的一部分正渐渐变成浅黑色。方才他确认过,自己的胸口和背部似乎也有这样的颜色逐渐扩散……问题在于用完最后一道令咒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透过令咒,披上这层外皮之前所感受到的可怕事物,毫无疑问会引发某种致命的现象吧。说起来,虽然有令咒后援,但齐格本身就是处于一种非常奇迹的状况。 要是用光令咒,就算死亡也不足为奇。但是……齐格自我分析,即使如此应该还是会用掉吧。若使用了令咒能成为他们的助力,齐格当然乐于用掉最后一道。 齐格心想:这样还真讽刺。自己是为了活下去才逃离那座供应槽,却在不知不觉中思考死亡,并接纳了它── 「……齐格小弟,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事?」 裁决者突如其来的话语让齐格连忙摇头否认。裁决者虽然嘴上说「没有就好」,仍眯细了眼瞪著少年。 姑且不论成为齐格使役者的骑兵,不知为何连裁决者在与他相遇之后都一直想让他远离圣杯大战的战火。 然而即使如此,齐格还是在这里决定投身于作战。这是无可避免的命运,更重要的是出于他本人的意志。 总之,确认完所有人的意愿之后,菲欧蕾提出下一个问题: 「接下来是关于今后的安排。首先要了解他们往哪里去。裁决者,你能知道吗?」 裁决者说了句「很遗憾」后摇摇头。 「利用空中花园的力量挖出大圣杯并强行抢夺这个做法本身就很出人意表了。为了救赎人类,需要圣杯这点是还可以理解──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往哪里去,但可以追踪。我的召唤型态让我跟圣杯有特别强的连结,只要知道大概的地点应该就不会遗漏。」 说起来,空中花园本身就蕴含了充足的魔力,加上「红」使役者们都在空中花园上待命,裁决者应该不缺追踪用的目标素材。 「他们正利用空中花园移动。毕竟那是个体积如此庞大的玩意儿,所以行动相当迟缓。若只考虑双方之间的距离,要追上并非难事──」 这时裁决者开始吞吞吐吐了。这也是当然,如她所说,要追上的确并非难事。但问题在于追上之后该怎么办。空中花园一如字面所述,是浮在空中的存在。 从地上不管怎样追都无法抵达。假若想一举跃上──搭配令咒的力量应该没问题,但把令咒用在这种地方实在浪费。 「我想我的鹰马应该飞得到喔。」 「能载著所有使役者上去吗?」 「啊,这不可能。毕竟没有连战车一起拉来,后面顶多再载一个人吧。然后我也不要跟除了主人之外的其他人双贴。」 「废柴骑兵,不要一脸正经八百地说蠢话啦。」 「红」剑兵带著冰冷的目光吐槽羞赧地笑著的「黑」骑兵阿斯托尔弗。 「无论如何,应该很难仰赖宝具长时间移动。而魔术这边,与其说不适合一口气移动这么大量的人,不如说投资报酬率不划算,会对施术者造成过于沉重的负担。所以是不是直接包机一类的就好?」 「嗯~~……那边那个弟弟说得确实有理。」 「大叔,不要那样叫我。所以,哪里有问题?」 听到「大叔」这个称呼,狮子劫绷起了脸,但看到「红」剑兵在一旁忍笑的样子,就决定保持沉默。要是继续拘泥在这个话题上,只是自讨苦吃罢了。 「对面可是『有弓兵在』啊。」 「啊~~……说得也是,确实是这样啊。」 这回答让卡雷斯搔搔头,低吟出声。 「红」弓兵阿塔兰塔。身为希腊神话中知名女猎人的她,一旦察觉有使役者飞近,想必会出面迎战吧。 「……说得也是啊。可恶,就算退一百步来说,我们真的能接近空中花园,在那之后该怎么办才是问题吧。」 既然有弓兵这个炮台,那能不能搭飞机接近空中花园本身都有危险了,遑论「红」骑兵莫德雷德手中的三头马车也能在空中自由穿梭。 「而且飞机基本上承受不了使役者的攻击吧。」 「不过──我们只有这个方法了。如果有什么很强大的魔术道具则另当别论,但那么厉害的飞行用道具,恐怕要价也是 天文数字。」 而且即使用上魔术也不保证能防御弓兵的攻击。在使役者凶暴的力量跟前,无论魔术和科学其实都没什么差别。 「起码飞机还有比较便宜这个优点。」 「……我会想想该怎么应对『红』弓兵,总之该先弄来一架飞机吧。」 菲欧蕾这句话基本上先决定了下一步要做什么。不论是要包机还是采用其他方式,都得找出能在空中飞行的手段──并藉此追上空中花园。 「那我们先去休息了,因为还得与其他族人联络现况。各位,若想休憩,请不用客气,尽管使用城堡内的空房。那么晚安了。」 菲欧蕾、「黑」弓兵与卡雷斯一同退出会议室。淡淡的橙色光芒从崩塌的城墙洒了进来。 「……已经天亮了呢。」 漫长的一天即将结束,但菲欧蕾没有空闲休息,她必须向四散各地的一族报告现况,尽快决定下一任千界树的族长。 本来接任的族长只要达尼克一句话就可以敲定,但他在还没安排好接任者的情况下就这样死了。尽管离大圣杯只差一步,似乎还是跟使役者一同消灭了。 千界树的历史几乎等于达尼克?普雷斯顿的历史。不论好坏,他就是拥有率领族人的领袖魅力。 这或许是出于他个人的欲望。想抵达根源,或者荣耀、名誉,想复兴一度坠入谷底的千界树一族的威望。 菲欧蕾做得到吗?不,就算想这些也于事无补。首先得做好该做的事──但要从什么地方开始著手── 「啊──姊姊,飞机该怎么处理?」 「我们还有足以采购的资金,我想应该没问题──」 「不是这个意思,是对策。」 「哎呀,原来是指这个?这个嘛……弓兵,你有没有什么对策?」 「如果只有弓兵或骑兵其中之一,那就还有方法应付。虽然方法单纯,应该也会被看穿──」 「黑」弓兵先声明完之后才揭晓他想到的「对策」。那确实是单纯得令人傻眼的做法,但也的确很有用。 而──这样的话,肯定也只能应付一位,因此还剩下一位。若能想出对付另一位的方法,就可以追上那座空中花园吧。 问题在于追上之后。 追到空中花园之后,是否有办法以现有人力对抗──菲欧蕾垂下了眼。目前「红」剑兵莫德雷德这位稀世英雄加入了我方阵营。 但对方阵营可谓「糟透了」。 希腊神话中最优秀的女猎人,阿塔兰塔──「红」弓兵。 古印度史诗中赫赫有名的大英雄,迦尔纳──「红」枪兵。 特洛伊战争中最强大、最有名的英雄,神与英雄所产下之子,阿基里斯──「红」骑兵。 目前仍成谜,就连在空中花园一战中都未露脸的某人──「红」术士。 亚述女王,身为最古毒杀者,同时是大魔术师的塞弥拉弥斯──「红」刺客。 以及──偏离正道的裁决者,这场圣杯大战中首屈一指的异端,天草四郎时贞。 每一位都是赫赫有名的英豪。而对菲欧蕾来说,还要加上一个头痛的问题。 「主人,您请先休息,明天再开始联络族人便可。」 「咦?可是……」 「姊姊,弓兵说得没错,联络他们也没什么益处。他们不可能出力帮忙,顶多就是出一张嘴挖苦你什么的,只会搞得心情很糟糕而已。」 「……是这样吗?」 菲欧蕾听到卡雷斯和弓兵齐声称是,也在茫然的思绪中点了点头。既然弓兵都这么说了,那应该不会有错。 「那我先告退了。呃,早安……不对,晚安。」 菲欧蕾轻轻点头示意,关上房门。卡雷斯目送她离开之后,开口询问「黑」弓兵: 「弓兵,你不进房吗?」 「毕竟是女性主人,我认为还是尊重一下隐私比较好。基本上,只要她没有要求,我就会在这里化为灵体。」 卡雷斯在内心赞叹:真不愧是凯隆。他在野蛮的半人马族之中,可说几乎是唯一的例外。 「话说卡雷斯阁下,我想请教一件事情。」 「问我吗?我是无所谓,要问什么?」 老实说,卡雷斯没有自信能回答凯隆的问题。正当他心里因误会而担心著若被问起哲学性的难题该怎么回答时,凯隆淡淡地提问: 「在你看来,吾主菲欧蕾小姐是否足以成为千界树的族长呢?」 以非常平静的语气说出。 却是威力惊人的炸弹。 「什……!」 这问题太不可思议、不合理又莫名其妙,将卡雷斯一口气打入混乱的漩涡中。没想到「黑」弓兵贤者凯隆──竟会怀疑自身主人的能力。 「等、等等,等一下,弓兵,你刚刚这问题是──」 卡雷斯慌张地看向菲欧蕾刚才关上的房门。「黑」弓兵为了让他冷静下来,便说: 「请不用担心,主人已睡了……但若你不放心,我们就换个地方说话。」 「……那个,我也累了耶。」 卡雷斯也是,经历了自己所有的使役者遭到消灭,以及被「红」狂战士斯巴达克斯强大的一招连累,非常累人的一天。 但弓兵仍微笑著说: 「照我来看,卡雷斯阁下仍相当有精神。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能否劳烦你呢?」 虽然口中说是劳烦,实际上是强迫中奖吧。卡雷斯搔搔头,叹了口气。老实说,弓兵的观点绝对没有错,卡雷斯的确还保留了一些体力。 「……可恶,好啦。弓兵,我们走。总之,到瞭望台上应该就可以冷静地好好说话吧,毕竟也要天亮了。」 我也很累耶,真是够了──卡雷斯口吐抱怨,踩著完全不让人觉得他有哪里疲劳的脚步,跟弓兵一起离开。 §§§ 杂乱堆积的书本是成堆的资料山。他动著笔,一步也没有离开书房,持续在工作。在作家之间一致认为化为英灵后最方便的部分,就是不需要进食与上厕所吧。 偶尔也会碰到像这样被召唤到现实世界的幸运机会。但是,有幸遇上这么有趣事件的作家就寥寥可数了。 暂停写作,站起身子。主人四郎的说明差不多要结束了吧。虽然使役者们有可能因抗拒而发起叛乱──但应该不至于出现这样的结果。 一如所料,走到花园一看,三位使役者并没有特别做些什么,只是在欣赏流逝的单调风景。 「嗨,各位!」 「红」术士莎士比亚开朗地出声打招呼,骑兵和弓兵却是板著一张脸回应他。枪兵则丝毫没有表情变化,只是轻轻地颔首示意。 「……你早就知道了吗?」 骑兵不悦地说。术士夸张地张开双手,朗声唱读: 「『我们的本质原来也和梦到的一般,我们短促的一生是被环绕在睡眠里面we are such stuff as dreams are made on, and our little life is rounded with a sleep.』……事情就是这样,嗯,我当然早就知道了。」 「那家伙,『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关于这点嘛,很难说。不觉得他究竟是正常抑或疯狂只是枝微末节的问题吗?吾等之主──天草四郎时贞乃走过充满苦难与绝望的道路,最终得到这样的结论。那么,吾辈就只要排除万难,协助他实现了。」 「术士,即使我知道你脑筋不太正常,我还是要问你。你为什么要协助四郎?」 听到弓兵提问,术士口沫横飞地大声喊道: 「这『当然是因为很有意思』啊!他可是要拯救所有人类,而不是想拯救某人这么狭隘啊。拯救所有人类,就是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六十亿人口。而且他不是普通的圣人,跟那些一路行善积德,打算只靠祈祷拯救他人的无聊家伙不一样!他曾投入战争,并且战败──凄惨地被夺走一切!没错,他应该很恨!恨那个杀害了三万七千人的统治者!恨那些只会看著这一切发生的人!但他却不恨!不仅如此,他甚至认为这些都是该拯救的对象!所谓拯救所有人类,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而他也理解这点!这样的苦恼、这样的烦恼,真是悲剧一场!也因此──他非常有意思。那么,当然该放逐无趣的主人吧。因为吾辈不是侍奉主人者,而是侍奉故事者啊!」 弓兵和骑兵都傻眼了,没想到这术士脑筋不正常到这种地步。他对故事的执著程度远远超过任何人。 「红」术士莎士比亚说的这些毫无疑问是他的真心话。也就是说,他只因为无趣就能将主人拋下,只因为有趣就能侍奉一个人。 要以无法原谅为由弹劾他很容易,但就背叛主人这点来说,弓兵和骑兵也一样。 说来,莎士比亚在英灵这项分类之中也属极端异常──他是个作家,是透过在书桌前写故事的方式获得信仰的「怪物」,跟仅靠自身勇气、力量与智慧声名大噪的英雄相比,的确是差距甚远的存在。他很弱,几乎没有身为一个术士该有的能力。若是一个稍微有战斗能力的主人,甚至拥有超越他的力量。 尽管如此,他仍选择贯彻自身信念。这样的信念并不高洁,甚至不算出色的表现,真要说的话,比较接近失心疯般的执著。并不是要赞赏──但到了这种程度,的确不得不认可。 「总之,这么一来我们『红』阵营又再次团结起来了。虽然狂战士已战死,但既然他都那么活跃过,也就够了吧。问题在于剑兵这边──」 「红」剑兵,突然介入战斗,而且协助陷入危机的裁决者等人,后来就那样逃离的使役者。透过四郎的裁决者特权技能才总算得知了她的真名。 圆桌武士之一,为亚瑟王传说带来终结的反叛英雄──莫德雷德。 「那家伙应该会投靠『黑』阵营吧。既然『黑』刺客直到现在依然没有现身,就先将之略过──目前对面有裁决者、『黑』弓兵、『黑』骑兵,以及『黑』和『红』剑兵,战况是五对五。」 「弓兵,你有算上吾辈吗?」 「没有。你希望我算上你吗?」 「不,吾辈反而认为没算上正好。作为一名使役者,吾辈真的太弱了!」 见术士这样得意,弓兵忍不住傻眼地叹息说:「这值得炫耀吗?」看到两人这样互动,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枪兵开口: 「值得夸耀的事物每个人都不同……对这位术士而言,不持有武器且力量弱小的部分反而值得夸耀吧。而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与狂奔的笔代替了那些特质。」 「没想到大英雄迦尔纳竟分析起吾辈了,真是倍感荣幸啊。」 术士恭敬且夸大地低头示意,但因为脸上带著愉快的笑容,使他原本显得绅士的举止彻底泡汤了。 §§§ 登上爬梯后,来到千界城堡的瞭望台。周围被石墙环绕,随处开著放箭用的箭孔。 如果采取一般攻城手法,就可以从这边射穿密集地聚集在城门口的敌军。但很遗憾,这次的对手是使役者──是在历史或神话中留名的英雄们。 ……尽管如此,万万没想到那个「红」狂战士会这么「夸张」。 卡雷斯以略带敌意的目光看向「黑」弓兵,少年的脑海里现在充满悬念。驻留在这座城堡的所有人类及使役者都抱持著敬意对待的大贤者凯隆,竟然对达尼克继任者菲欧蕾的能力表达异议。 ──是否足以成为千界树的族长呢? 卡雷斯心想:这是当然。除了她以外,还有谁适合?但卡雷斯仍压下反抗之心,以冷静的声音询问: 「所以,弓兵,你说姊姊怎么了?」 「……你似乎误会了。我个人非常认可菲欧蕾小姐为我的主人,如果她命我去死,我将乐意遵从她的指示。」 弓兵苦笑著这么回答。看来尽管卡雷斯告诉自己要冷静,却仍隐藏不了透露出的敌意吧。 总之,听到弓兵说认可家姊为主人,卡雷斯稍稍放松了肩膀的力道。 「……既然这样,你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在我可以想到的范围内,拥有足够实力得以继承达尼克叔叔之后的,也只有姊姊了啊。」 除了菲欧蕾之外的候选人则是若要说意外也的确令人意外的戈尔德。虽然塞蕾妮可、罗歇等人也原则上放在候选名单之列,但两人学习的魔术知名度都略低,所以这两位仅列在候选名单上……反正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毕竟他俩都已死去。 而卡雷斯自己根本甭提。即使排除菲欧蕾是他的亲姊姊这点,无论实力、品味,菲欧蕾都非常完美……至少即使失去达尼克,千界树一族也不至于立刻颓倒。 「……确实,以实力来看她非常完美,但在精神层面上呢?」 「你是指姊姊或许讨厌魔术师吗?这不可能……不,其实我没有当面问过她,但她本人并不讨厌魔术啊。」 「我不是指这方面,而是菲欧蕾小姐……我的主人『是否有杀人的觉悟』呢。」 瞬间,卡雷斯的话哽在喉头。 弓兵略微沉下脸──他似乎就是担心这点。 「这、这什么意思……当然有吧。实际上,她不是与狮子劫界离交手过吗!」 「是的。虽然我并非亲眼目睹主人的所有作战过程,但我认为她面对强悍的魔术师对手,算是打了一场漂亮的仗。然而,我也这么想,如果当时主人获胜了,她『真的能毫不在乎吗』?」 「这、个──」 卡雷斯说不出话,无法顺利说出口。如果当时,姊姊杀了人── 即使那是敌人,她真的能承受吗? 「打算作为一个魔术师的想法与主人本身的想法,我认为这两者似乎是乖离的。卡雷斯阁下,我认为若是你,在当时应该可以分得很清楚。我认为你确实清楚投入作战、杀害他人是身为魔术师的宿命。然而──」 「你认为……姊姊做不到?」 ──虽不明显,但卡雷斯也依稀感觉到了。 这与天真,或者说温柔……这类的情绪不太一样。因为太过坚持走在魔术师的道路上,即使内心发出惨叫,也只是加以忽略。 只因为她认定这不符合魔术师该有的作为。就因为菲欧蕾是个优秀的魔术师,才能压抑这些情绪,表现得像个魔术师。 然而,这不过是身为一个魔术师的逻辑驱策她这么做,是被写入脑中的程式如是判断。 「就因为是个卓越的魔术师才没有人察觉吧。主人她──内心抱持的伦理价值观非常有人情味,已到了超乎想像的地步。」 没错,很有人情味的伦理价值观。伤害、杀人不是可以容许的行为,欺骗、教唆他人也同样不可原谅。 当然,魔术师也是在情非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动手杀人。然而换句话说,就是「如果碰到情非得已的情况」,魔术师当然也会考虑杀人。 无论是怎么不像样的魔术师,心里应该都早有觉悟,一旦碰到这类情况就得把法理人伦抛诸脑后。卡雷斯也一样,至少在他参加圣杯大战的时间点,他心里已经能容许各种杀人或违法行为了。 当然,他并不想被杀害。虽然这听起来很独善其身,不过他一点也不想被杀。然而以 一介生命体来说,这种想法理所当然,并不该被责难。 「这是我个人的看法,主人是否从小就读过很多文字典籍?」 「啊──父母有说过,跟一般小孩比起来,她很早就开始习惯阅读了。」 「所以才会这样吧,主人多少有种以阅读一篇故事的感觉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只是要当一个『卓越的魔术师』就没什么问题,但若要她担任一族之长──内心可能很快会产生纠葛,变得扭曲。」 要以千界树族长的立场行事,即代表有时会被迫做出无情的判断。例如要判断必须舍弃一族中的某人时。 一开始应该不会有问题,毕竟菲欧蕾不是会独自做决定的类型。她应该会听取长老们的意见,思考并整理状况,仔细评估后才加以裁定。 然而──随著这样的过程,她的内心会出现纠葛。杀害毫无罪恶的婴儿,将之作为材料发展魔术理论的魔术师会受到赞赏;放过目击魔术的一般人类就必须视为罪行──她会因魔术师与人类之间的矛盾痛苦不堪。 当卡雷斯想以「不过」反驳的时候,忽然想起过去。因为姊姊表现得太痛苦,他也尽可能不去回想的一段忌讳的往事。 「……怎么了吗?」 面对弓兵提问,卡雷斯犹豫了一下才决定坦白一切。他是导师凯隆,绝对不会做出对姊姊无益的事吧。 「以前,我们家养过一条狗。」 「狗吗?」 那是非常非常遥远过往的事。原本在三代之前还是由女仆打扫的宽敞洋房,变成由母亲召唤出的低级灵负责。然而,这么做仍无法避免洋房本身的颓朽。 两人就是在各处损毁、气氛显得凋零的洋房内出生成长──这是发生在成长过程中的一件小事。 「嗯,是老爸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乖巧野狗。老爸应该是想让我们利用它学习降灵术,但老爸因为有急事就出门了,我和姊姊无可奈何,只能负责照顾狗。」 弓兵可能多少猜测到这段故事的结局了,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点头示意。 「那是一条迟钝、悠哉的狗。姊姊意外地很热心照顾它,尽管自己双腿不良于行,还是花费了大把心力帮它洗澡,用喜爱的梳子帮它梳毛,那可是她自己在用的梳子喔。接著购买教养书籍,研究起饲料。我问姊姊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她用觉得很不可思议的表情回答我。」 『因为,我们要疼爱宠物才对啊。』 卡雷斯停了一拍,继续说: 「姊姊并不理解连我都懂的道理,但我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随口应声,让状况恶化下去。我明明知道却没有告诉她,真的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一件事。」 「那条狗,应该是被当成实验魔术的对象遭到杀害了吧──」 卡雷斯点点头,轻轻踢了一下石墙想排解烦躁之情。 「过了一星期左右,老爸边赔罪边笑著回来。老爸拖出那条狗,并在我和姊姊眼前示范若降灵术的附身『失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看到皮肤翻起惨叫不已的狗,姊姊整张脸都僵了,紧紧握著轮椅的扶手,甚至整只手都发白了。」 菲欧蕾知道如果摀住耳朵就会挨骂,如果哭泣也会挨骂,所以她只能看著这一切发生。 「过了一分钟左右,狗死了。老爸让低级恶灵附身上去,肉体失控而亡,并告诉我们要是不注意也会有这样的下场。然后姊姊微笑著回答老爸:『是,父亲,明白了。』姊姊很优秀,所以很轻易就导出在这种情况下的最理想解答。」 卡雷斯不悦地嘀咕:真是太恶心了。 「主人在那之后怎么样了呢?」 「作为一个魔术师,姊姊真的优秀。她没有当场哭泣,也没有吐。只不过那之后,我俩一起为那条狗挖了一个小坟,埋葬它的时候,姊姊一边道歉一边痛哭。」 在那之后,菲欧蕾就再也没提起那条狗,并且把与狗有关的一切都丢了。或许该说幸好,之后父亲再也没有在菲欧蕾面前杀生了。 然后,父母都没有察觉菲欧蕾的变化,注意力应该都被她的才能吸引了。 父母没有发现她有好一段时间无法吃肉,会不断呕吐;没有发现她没办法一个人睡觉,必须握著卡雷斯的手。完全没有注意这些小细节,只知道赞赏她实行降灵术不再失败的成果。 她之所以不再失败,是因为打从心底恐惧。 似乎不是因为害怕失败后会像那条狗一样,而是害怕一旦失败便会想起那条狗。 就像许多人的人生有各式各样的心理阴影,这件事其实没有给菲欧蕾的人生带来过多影响。 菲欧蕾没有发疯,没有烦恼地自残,只是很平常地以一位魔术师的身分学习,活了下去。后来她也变得能吃肉,可以一个人睡了。 或许因为卡雷斯自己也尽可能不要想起这件往事,所以他也差点要忘了。 然而,如果、如果,菲欧蕾并没有忘记这件事,还有──若这件事依然深深烙印在菲欧蕾心里。 「……姊姊或许无法承受。」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部分。毕竟这牵涉到我离去之后才会发生的事,也不能随便找人透露──以现况而言,一旦开始追踪空中花园,就没有余力跟人说这件事了。」 他说得确实没错,菲欧蕾会不会成为千界树族长,是打完这场圣杯大战的事。这件事也可说跟战争结束后就会回归「座」的弓兵毫无关连。 「你为何要特意提这个?」 「引导迷途的孩子是教师的职责,所以这是理所当然。不能因为成了英灵,就怠忽生前的职守。」 「──唔,原来如此。」 不愧是教出许多英雄的人类──不,半人马,说出口的话分量就是不一样。对了,据说凯隆在天性野蛮的半人马族中也是例外地深思熟虑,有著稳健的性格。 「……所以你才会被召唤出来吧。」 才会被这位活在魔术师群体中却拥有人类般温和性格的少女召唤。 或许是认为这位在暴力群体中负责引导人们的半人马最适合这名少女吧。 「卡雷斯阁下,一旦我不在了,主人能依赖的只剩下你了。」 「我明白……我会好好跟姊姊谈这方面的事情。如果她决定不再当魔术师,那也无妨。如果她依然要以魔术师身分成为千界树的族长……我会从旁协助她。」 听到这番话,「黑」弓兵凯隆安心下来般将手放在胸前。 「卡雷斯阁下,非常感谢你……我最遗憾的一点,就是没有足够时间教导你。」 卡雷斯耸耸肩说:「没关系啦。」毕竟凯隆不是他的使役者,要求这么多只会遭到报应。 「弟弟就是跟随在姊姊身后的生物,这是自古以来的惯例。」 「是吗,是这么回事吗?」 看弓兵睁大了眼确实有点有趣,卡雷斯不禁「咯咯」笑了出来。 「就是这么回事。」 弓兵似乎很感佩地点了两三下头……卡雷斯没听说过他有姊姊,所以他应该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吧。 「原来如此,真是让我学到一件好事了。这个世界果然很有意思,还有许多值得学习的事物……我就此失陪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会在方才那儿待命。」 「好,辛苦啦。」 卡雷斯挥挥手,他还想在这里待一下子。 「那么最后,我觉得幸好『黑』狂战士弗兰肯斯坦的主人是你。我想她本人也这样认为吧。」 卡雷斯连忙回头──但弓兵已经化为灵体消失了。 「……呿!那家伙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师呢。」 卡 雷斯并不会因为这一句话就获得救赎。无论如何,让她白死了的这项事实都重重压在卡雷斯身上。而弓兵这番话只是单纯的臆测,即使他身为大贤者,也不可能知道狂战士的真心。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弓兵还是无法不这样说吧。 「哎,也好啦。」 虽然这番话没有任何保证,仍给卡雷斯的内心带来些许慰藉。从她死后一直虚张的声势在此脆弱地瓦解。 「……可恶,好想睡觉。」 倚靠著石墙的身体无力地缓缓滑落、倒下。 卡雷斯这下总算能睡了。在意识断线的瞬间想起这里是瞭望台,但无比疲劳的脑部拒绝驱动身体。 会议结束,菲欧蕾等人退出房间后,狮子劫界离、「红」剑兵莫德雷德两人没有逗留在城堡内,准备动身回到藏身处。 「好了,先告辞啦──我是想这样说啦。话说裁决者小姐,麻烦你兑现一下之前讲好的约定喽。」 「……原来你记得。」 裁决者叹口气。狮子劫和「红」剑兵两个人都露出奸诈的笑容,令裁决者不禁想起难怪人们常说「宠物和主人一个样」。 「我明白了。那么,我会将一道令咒转移给狮子劫界离。拥有主人身分的狮子劫界离,你同意转移令咒吗?」 「当然同意。来来来,尽管动手吧。」 狮子劫说著伸出左手。裁决者轻轻握住他的手,嘀咕两三句类似圣经里面的语句后,原本在她手臂上的一道令咒便转移到狮子劫的身上。 「咦,就这样喔?真没意思。」 原本兴致勃勃地看著程序进行的「红」剑兵脸上浮现失望的表情。 「这只是转移令咒,你期待什么浮夸的视觉效果啊?」 「我等你之后把剩下那一道也给我们,掰啦。」 说完,「红」剑兵便跟著主人狮子劫界离离去。她真的是有如一场风暴的使役者。或许因为光是在场就带著异常气势的剑兵离开了,会议室陷入一股奇妙的虚脱状态。 留下的是裁决者、齐格,以及齐格的使役者「黑」骑兵阿斯托尔弗。 「呼……啊,对了,齐格小弟,可以打扰一下吗?」 齐格点点头,靠近过去。裁决者轻巧地抓起他的左手臂,确认令咒的现状后,稍微收敛表情。原因不用说,就是因为那「没有消失」的令咒吧。 「最开始的那一次,以及打倒那个巨人时变身那一次,你合计应该已经变身两次了,没错吗?」 「嗯。」 「……令咒是马奇里设计的魔力结晶体,因此一旦失去,基本上应该会消失。」 「但它没有完全消失。」 「对,没错……虽然我很在意这部分,但更重要的是你只剩下一道令咒。所以,我会把我拥有的令咒转移两道给你。」 「是原本属于『黑』剑兵齐格菲的令咒吗?」 「是的。我之前也提过,我持有的令咒各有两道能分别用在每一位使役者身上,齐格小弟你既是名为齐格菲的使役者,同时是一位主人,我想毫无疑问可以使用。」 说完,裁决者再次执行刚才的程序。确实如她所说,左手顺利凑到三道令咒,找回原有的光辉。 但皮肤上的暗沉没有改变。齐格没让另外两位知道,但推测胸口和背部应该也呈现较为暗沉的颜色吧。 「……裁决者,是说,这个真的没问题吗?」 「老实说,我也不确定。包含展开超过百次的亚种圣杯战争,齐格小弟是过往一次也没出现过的型态的主人,同时是使役者。我也没有在你身上发现的这种黑色令咒的记忆,只不过──」 接下来的话语,裁决者刻意含糊其辞,齐格本人也多少有感觉到,这些黑色令咒不可能是正常的产物,一定是某种扭曲、某些错误的存在。 但是──即使如此,因为有这些令咒,齐格才能披上齐格菲的外皮,投入作战。 「谢谢你。还有三次机会,我会尽全力加以活用。」 「……是两次。齐格小弟,听好了,你绝对不可以使用最后一道令咒。」 裁决者露出极不寻常的严肃表情告知齐格。 「为何?」 「因为,你不觉得这很不祥吗!令咒真的不可能会像圣痕stigma那样留下痕迹啊!齐格小弟,你知道吗?你现在的状态真的是奇迹喔,而且我想应该是『有代价的奇迹』。那些令咒,会从你身上夺走某些重要的事物。」 「……我没有什么值得被夺走的东西,跟这样的奇迹呈现并不相配。」 「即使如此也一样!唉……骑兵,要麻烦你也监视他了。」 裁决者这番话让从刚刚开始就想插嘴的骑兵两眼发光,不断点头,并用右手比出一个v字手势高声宣告: 「我知道,交给我吧!我会尽全力看护主人!等等……这不是看护吧,该怎么说,呃……监禁?」 「你为什么没办法直接想到护卫这个词呢,骑兵?」 「大概是被前任主人影响了吧。」 「齐格小弟,你也是一个主人了,要好好抓紧骑兵的缰绳啊。」 「我知道,我是知道……」 就算抓紧了,或许也于事无补吧──齐格虽想如此抗议,但觉得会被两人责怪,只能忍下来。 「好了,齐格小弟,你打算如何?我预定先回镇上一趟,毕竟我欠教会人情……」 裁决者说著解除身上的铠甲,英气瞬间从她身上消失。虽然高洁与清廉的气氛依旧,但不禁觉得有些害臊的齐格别开了眼。 「我──嗯,留在这里应该比较理想吧,我打算随意借用一间房。」 老实说,这里对他而言很难算是有什么美好回忆的地方,但这里仍是他诞生的场所。虽然已经半毁,不过安全性高,受到奇袭的可能性也低。更重要的,即使他回到镇上也无处可去。 「这样吗?那么如果有什么事情,请尽管用念话呼叫我。尤其若你发现身上有什么异状产生,一定要报告。你还没吃饭吧?那么,我觉得你先吃饱比较好,现在你已经是很普通的生物,肚子饿会很难受喔。这是我的亲身经历,绝对错不了。还有──」 「你、说、够、了、吧!」 裁决者的话排山倒海而来,让齐格连喘气的时间也没有,而「黑」骑兵用双手推开裁决者。 「骑兵,等一下,我还有话必须跟齐格小弟……」 「明天再说就好了吧?好啦好啦,快点回去回去!我们也经历了很多事情,快累死了耶,你真是的!」 骑兵以天生的怪力不断推开裁决者。 「等一下,不要这样推我……齐格小弟,要好好睡觉喔──!等你醒了之后我会再过来!那么,晚……」 在听到她口中最后的「安」之前,门就被一把关上。 「真是的,她是你妈还是谁吗?」 「你这个问题谁不好问,偏偏问我,我也很伤脑筋啊……不过,这样没关系吗?」 齐格想像离去的裁决者身影,心里产生些许不安──她会不会又因为肚子饿而半路倒下? 「没关系是指什么?」 「……没什么。」 仔细想想,这对裁决者来说似乎是很致命的情报,于是齐格决定把这股不安压在内心深处。没关系,她起码可以撑到住宿地点吧,应该。 「是说骑兵,我打算睡了。」 「好,那我们回房去吧。去我的房间就可以了吧?」 「……不,我们分房睡也没问题吧。」 既然目前没有危险,就没必要睡同一间房。那么 ,比起需要顾虑彼此,分房不是比较乐得轻松吗?更遑论对方是骑兵。齐格虽然这么想,但「黑」骑兵坚持要同房。 「我知道了,那就打扰了。」 「啊哈哈哈哈,别在意别在意。来,走──走──走──!」 就像方才对待裁决者那样,骑兵不让齐格发表意见,推著他的背走。两人就这样走进分配给塞蕾妮可的房间,骑兵让身上铠甲灵体化,抱住齐格之后往床上一倒。 床的弹簧以柔和的感触包住两人,这一瞬间,齐格身上涌起一股强烈的疲劳。骑兵在他身边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地咯咯笑著。 「啊啊──还活著。」 说完,骑兵将手放在自己胸前,之后挪到齐格胸前。 「还活著、还活著、还活著!啊哈哈哈哈!」 他看起来是打从心底觉得愉快地笑著,齐格也渐渐比较有明确的实际感受。 从这里逃脱、折回、战斗,然后现在──还在这里。最值得优先提起的重点,当然就是自己还活著。 同时,身体突然窜过一阵寒气,感觉某种类似蛞蝓的可怕物体在脏腑内爬动,恶心得想吐。 他知道,这就是恐惧。 在战场上完全没有感受过的恐惧,到了这时候才反扑而来。冰冷的手接连不断纠缠在身上。 ──你为什么还活著? 这不是哲学问答,而是单纯的疑问。「就算死了也不奇怪」──不,应该是非死不可才对。 与使役者互相残杀;与巨人对战。他已经不想去数自己在这一天究竟跨越了多少死线。 不住颤抖。 「……!」 「啊,来了来了,ok,没事没事!听好了,你还活著!然后,我也活著!现在只要这样就很好了!」 抬起上半身的骑兵笑著这样说,并握住齐格的手。 这样的鼓舞勉强拉住了齐格的意识,温热湿滑的恼人汗水被床垫吸收,差点冻僵的身体逐渐恢复温度。 「……不好意思,我没事了。」 「是吗?哎呀,我生前也有过同样的经验啊──!那时候确实是那个,在我找回理性的时候开战,让我自觉平常觉得没什么的每一项行动,都是『因为我的理性坏光光了才做得到』,真的好可怕唷!我在帐棚里面盖著毛毯,一个人不停发抖呢。」 骑兵笑著详细说出过往的回忆,那绝对称不上雄壮──甚至以一般骑士来说,绝对是想彻底隐瞒的历史,但「黑」骑兵阿斯托尔弗似乎没有这方面的矜持。 「睡著的时候觉得可怕得无法承受,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吐了。哎呀,睡著的时候吐真的很恶心耶──!嘴巴里面好酸、嘴唇好粗糙──啊,那时我吃的东西是……」 「……暂停,你不必说你都吐了些什么出来。」 「啊哈哈,抱歉抱歉……反正就是啊,刚刚『那种现象』会发生在每个人身上,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不用怕,有我在你身边。你是我的主人,我则是你的使役者……啊啊,没想到我竟然有能堂堂说出这句话的一天,被召唤出来总算有价值了!虽然有点对不起前任主人就是!」 这番话简直有如告白。骑兵以全身表现出喜悦后再次躺下,齐格见他这样,也跟著笑了。 「──我也这样认为。我也觉得,你成为我的使役者真好。」 「哼哼,主人,现在说这话还太早唷──等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一定会让你这样表态,让你觉得我是你的使役者真好!」 说完,骑兵脸色一变,突然露出阴沉的表情。 「哎呀,可是,如果被说『你不是很弱吗』……这我无法否认,即使如此,我还是会努力。」 齐格认为骑兵根本不需要悔恨。强、弱、快、慢、硬、软,这些都完全不需要。就算他只是个普通人类── 「你很强,我如此深信。」 没错。 毫不犹豫拯救了自己的坚强,捡起该被丢掉的小石头的温柔。作为一个英灵,这些或许都不需要。真正的英灵应该是指那些不被小石子局限,会顾全大局,拥有懂得舍弃的坚强之心者吧。 ……这想必是正确的。至少齐格认为在当时的状况下拯救自己,对骑兵来说是毫无益处的行为。 所以──齐格认为能鼻子一哼笑著拯救这种不起眼小东西的骑兵,是一位值得打从内心尊敬的对象。 齐格这么说完,骑兵笑著摸乱他的头发。看样子他似乎害羞了。 「喵哈哈哈,主人,谢谢你。好了,快睡吧?马上就要天亮了,不快点睡,醒来又是晚上了。」 齐格心想这倒也是,于是闭上眼──周围因为天明泛著淡淡光亮,或许因此让齐格对黑暗的恐惧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骑兵并没有灵体化,保持这样的状态。幸好齐格作为一位主人的适合度超乎一般魔术师,只是要让一个骑兵维持实体化完全不是问题。 这么说来……齐格忽然想起这状况跟上回一样呢。当时是因为床太小而感到困扰,但这张床很大,不用担心会睡到摔下去。 ──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齐格最后想著这个,意识中断。 抵达教会之后,贞德接受了平稳声音带来的说教。 「早上起来后发现城堡变成那样,我当然很担心啊。因为你出门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艾玛?佩崔西雅言如其实,带著忧愁的表情对贞德说道。贞德当然不可能说自己就是当事人,正好在极近距离下被那波攻击锁定,但因为圣旗与信仰的加护而平安无事。 「总之,你之所以没事,想必是基于神的引导。我们一起谢神吧。」 「是,谢谢。」 「话说回来,没想到真的会发生陨石坠落这么可怕的事情呢。」 看样子托利法斯居民都认为那是陨石。暗示本身能避免在城镇引发恐慌,以裁决者的角度来说也是很感谢。 「所以,我今天打算小睡一下之后就回去。」 「哎呀?调查结束了吗?……哎,也是吧,城堡都变成那样了,已经不是说调不调查的状况了。」 「呃……没错,是的,调查已经完成了。」 裁决者这才想起:对喔,自己对她宣称是学生。艾玛略显开心地笑了笑,最后补上一句「不可以因为是学生就乱来喔」。 「那么,晚安。我接下来要准备礼拜。」 「好的,晚安。」 裁决者回到阁楼房间,整个人倒在床上。虽然必须睡觉、进食有些不便──但光是必须这么做,就比单纯以使役者身分降临此世更有「活著」的实际感受。 ──天草四郎时贞。 裁决者想起那位少年不受任何事物所动摇的眼眸。那并不是如同小孩作梦,而是胸怀大志的双眼。 在礼拜堂见到他时,裁决者便确定了。 仅靠言语无法阻止他;仅是败仗也无法阻止他,即使歼灭了「红」使役者,夺回大圣杯,他也「不会停下」。 说起来──他打从根本缺少了停止行为的逻辑。若不是完全执行了计画,或者完全停止了生命机能,他都会不断向前吧。 在冬木市展开的第三次圣杯战争,约莫于六十年前爆发。换句话说,这位少年道成肉身已超过六十年,而他仍持续寻求圣杯。 确实,冬木的大圣杯非常特别。若要论有什么能与之匹敌,也只剩下「真品」,也就是神之子的圣遗物,所有人不断追求,至今仍无法获得的神秘。 四郎也是笃信神之子的人之一,才会追求圣杯──不,不是这样。贞德理解他俩所信仰的对象为同一人,而圣遗物 第三章 ──能说的都说了,结果三人尽管并非能够接受,仍答应暂时维持现状。 也就是愿意保护空中花园与圣杯不受「黑」使役者的袭击。 只要他们愿意这么做,即使不承认自己四郎是主人也无所谓。 在某种意义来说已经度过最大的难关。英灵们的荣誉心强、想法阴晴不定、高尚且毫不犹豫。当自己报上名号、夺下主人权时,就算遭到诛杀也不奇怪。 「……好。」 他坐在本来是塞弥拉弥斯该坐的王位上,仰望高高在上的天顶。虽然目前还不是可以松懈的阶段,仍然无法隐藏安心。 「──好了,主人,坐在那王位上的感觉如何啊?」 不知何时来到身旁的「红」刺客化为实体。四郎说了一声「失礼」打算起身,但刺客用手按住他的肩膀,接著绕到他身后,在他耳边呢喃: 「无妨,你坐。喏,你成为王感觉如何?想像一下聚集于此的英雄们低头臣服于你的景象吧,不觉得愉快无比吗?不觉得一股成王的荣耀涌现吗?不觉得想沉醉在支配一切的快乐之中吗?」 四郎默默摇头,顺势握住放在肩膀上的手起身。 插图022 「很遗憾,并不会。我果然不适合支配他人,这里还是让你坐吧。」 四郎这么说完,尽管女王露出些许不满的表情,仍坐上了王座。 「……真是无趣。吾主明明可以说出──世界乃吾囊中之物之类的话啊。」 「如果我是这样的主人,只会被你引导至破灭之路吧。你会说出此世不需二王之类的话。」 见四郎一脸若无其事地如此指谪,刺客也毫不觉得抱歉地咂嘴。 「……啧,被看穿啦?」 如四郎所说,在他的计画之中,最终坐上王座的是「红」刺客塞弥拉弥斯。四郎安排计画、实行计画、拯救人们,然后就「结束了」。因为他的目的就是救赎,在那之后什么也没有。 「所以吾觉得都到了那一步,你可以成王啊。」 「……等到了那一步再决定吧。」 四郎笑了笑,说要去看看大圣杯后便离开了。女王的姣好面孔上出现几分忧愁。 「哎呀呀,无欲的人真麻烦。对钱财没兴趣,觉得权力没意义,没想到甚至连女色都无法勾引啊。」 对亚述女王塞弥拉弥斯来说,男人就是玩具。在她的言语教唆下被夺走一切的人真是数也数不清。 而对她来说,所谓的女人只有她一个。当然,为了繁衍子孙的雌性生物有其存在必要,但能作为一个女人行动,自由地玩弄男人,是属于她个人的特权。 ──原本她就只能这样活。 她想起了刚出生时的事。虽然不甚明确,但她记得拋下自己,急忙逃往河川的女人身影。 她的母亲──鱼神得耳刻托与叙利亚的男子通奸,怀下一名女孩,而这女孩便是塞弥拉弥斯。 母亲对她说:你是我的耻辱。她确实告诉塞弥拉弥斯:与人类生下的孩子是耻辱。塞弥拉弥斯事后觉得这真是一位愚蠢的女神,明明是你自己无法抵抗男人的诱惑。 于是母亲抛弃塞弥拉弥斯,父亲则遭到倍感羞耻的母亲杀害。但母亲留下了一样好东西给塞弥拉弥斯,继承神明血脉的她一生下来便非常适应被抛弃的水边环境,不只如此,鸽子在听到婴孩的哭声后竟主动前来养育她。 无数鸽子聚集,包住因寒冷而发抖的塞弥拉弥斯,并在喙中装满不知从何取来的牛奶喂给她喝。 塞弥拉弥斯就在不输给任何风雨的鸽子羽翼保护下与取来的牛奶滋润下成长。 就这样过了十年,她被一位男性牧人发现──塞弥拉弥斯被带到了人类世界。但是,塞弥拉弥斯这个人大致已经成形,在那之后成为父母的人教导她的舞蹈或化妆等技巧,仅是她为了存活下去握有的武器、技术罢了。 憎恨女人──即使对方是被男人玩弄的堕落女神也不留情。 嘲讽男人──小看女人,说到底不过是满脑子兽性的他们是该拿来玩弄的对象。 这就是她的哲学,也是她对世界的认知。好了,那么她该怎么解读身为她主人的言峰四郎──天草四郎时贞呢? 「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唉,真是个麻烦的存在啊。」 不会因为冶艳的笑容晕头转向,面对权力诱惑也能明确地拒绝。人类虽然是充满欲望的生物,但那个少年毫无私利私欲可言。拯救全人类可不是能用一句私利私欲打发的事情。 若要说他是不是疯了,那么毫无疑问是疯了。也因此,刺客觉得与那位主人同在正是如此愉快。 如果六十年来的执著能够实现,那也好。 但若力有未逮而堕落了──也很有意思。看看梦想遭到剥夺的圣人将如何绝望,将走上什么样的末路,也是挺有趣的。 「那么那么,究竟是何者较愉快呢?」 「红」刺客愉快地笑完之后消失了身影。她的宝具「虚荣的空中花园」并未被无关的人发现,持续飞翔于罗马尼亚的天空。 大圣杯依旧保持清廉的光辉。将之从灵脉上切除下来时魔力有些泄出,但量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言峰四郎──天草四郎时贞很熟悉这个大圣杯。他花钱向舍弃了圣杯,想尝试透过别的途径抵达根源的远坂,以及家道中落,只以口耳相传的方式向后世传递圣杯情报的马奇里两家,买下相关情报。 虽然怎样也无法从三大家之中唯一未放弃圣杯的艾因兹贝伦家获得情报,但他仍取得了圣杯的架构与机能等相关有用情报。 大圣杯花了六十年岁月吸取魔力,开拓了通往魔法的道路,即是穿出一个通往世界之外的孔洞。 这个世界有所谓的「外侧」存在,而据说万能的力量与一切真理便在外侧。也就是说,这即是被称为「根源之涡」的存在。所有魔术师都以此为目标,但几乎所有魔术师都失败了。 即使将希望寄托到下一个世代,甚至再下一个世代,仍是一条魔术师们打一开始就会被教导「要适时放弃」的绝望路途。 这么说来──在某些典籍中指出,世界也有所谓的「内面」存在。而那里单纯是个异世界,如今为已消失于这个世界的幻兽移居之处。 ……总之,圣杯能实现许多愿望这点其实只是其次,其真面目是奉献祭品给过去的英灵们,使之在世界上穿孔的终极魔导器。 剩下的工作还有一个。 一回神,发现自己手上已经冒出了汗。天草四郎时贞这双引发众多奇迹的手,现在已经升华为他的宝具。 「右手,恶逆捕食right hand-evil eater。」 「左手,天惠基盘left hand-anadu matri。」 话虽如此,这宝具只是辅助用的对人宝具。 右手可利用未来视等能力在战斗方面负责辅助,左手则负责补强自身。这本来并非天草四郎时贞拥有的能力,他的宝具将之以「奇迹」形式显现。 虽然这在各种场合下足以称为万能,但假如四郎是以一般使役者的身分被召唤而出,则会被评为缺乏最终手段的二流吧。硬要比喻的话,拥有不老效果的宝具虽然稀奇,却不是能在战斗派上用场的能力。 然而──就是因为拥有这两种宝具,言峰四郎现在才能做出非常胡来的挑战。 「……我会成功,我一定会成功。『那段十七年与这段六十年』,我会用上所有神经、所有细胞、所有肌肉、所有魔力去做。」 少年背对大圣杯。很遗憾,现在其实并未凑齐他能使尽全力的 条件,还差一块拼图,只剩下耐心等待这个部分凑齐了。 ……就这样,圣杯大战暂时迎向了终结。千界树坐拥的大圣杯被夺,而这场圣杯大战中心的「黑」枪兵弗拉德三世与「黑」剑兵齐格菲遭到杀害,「黑」狂战士弗兰肯斯坦与「黑」术士亚维喀布隆则从这个世界消失。 「黑」刺客完全与两方阵营敌对──能算是「黑」阵营战力的,实际上只有两位,也就是「黑」弓兵凯隆和「黑」骑兵阿斯托尔弗。 但是,「黑」阵营现在有此次圣杯大战的裁决者贞德?达鲁克站在同样阵线,还有「红」剑兵莫德雷德算是利害关系一致的同伙。 四位,加上──在危急时可拿来当作王牌使用,还可以用三次,每次可现身三分钟的「黑」剑兵。包含他在内,这边总共有五位战力。 另一方面,「红」阵营不只将领使役者数量,在质这方面也彻底压过「黑」阵营,再加上待在空中花园这极为坚固的自律式移动要塞内贯彻防守。将领数量较少的一方必须包围贯彻防守的要塞,而且这场包围战必须在短期间内分出胜负。 若要单纯计算有利与不利,首先「黑」阵营毫无疑问处于不利状况。 即使知道这些,「红」阵营仍不可能大意轻敌。不管是「黑」阵营还是「红」阵营,使役者都是一群声名远播的神话传说的英雄们。 所谓英雄,是在跨越许多苦难之后才得以冠上的名号。「黑」阵营也毫无疑问会再次挑起决战吧── ──作了一场光辉闪亮的梦。 那是光辉的荣耀,彷佛所有祝福都齐聚于此的仪式。皇太子查理七世凯旋回到兰斯大教堂,正准备登基成为法兰西之王。 此乃全法兰西人民的梦想,也是希望。贞德?达鲁克突破了奥尔良的包围,在那之后也持续与英军作战。 随后在帕提战役戏剧性获胜之下,终于实现了在兰斯进行登基仪式。 指挥军队的,是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小姑娘」。对口无遮拦的人来说,她只是单纯的象徵,看起来只是摆饰罢了。 但是,跟随她的士兵,每一个人都会反驳相关言论。 ──如果只是象徵,那躲在后方挥舞旗帜就够了。但那位少女不是躲在后方,而是来到最前线挥舞旗帜。虽然少女一次也未曾让身上的圣剑出鞘,但确实挺身作战。 ……梦境流逝,荣耀渐渐转倒、坠落。 异端审判。被所有人嘲笑、虐待、复仇的那些曰子。 虽然是一段疼痛的经历,但最终这场拷问并没有改变什么。祖国获得解放,贞德我梦想的光景得以实现。 『你确实挺身而战了。』 她毫不厌倦地持续看著这以时间来算只有短短两年左右的时光。听取神谕、投身作战;自己选择战斗,并知道了什么是遭到背叛。就这样,尽管如此,她还是决定战到最后的最后。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会如此──曾经几度如此自问。 『是为了赎罪吗?』 为了补偿──自己帮助杀害敌军这种行为所犯下的罪过? 『是因为想多拯救一个人吗?』 直到旗帜折断为止,内心想拯救的是谁? 『抑或是──』 抑或是,相信这么做乃正确。认识贞德我的人都说神背叛了我。 ……我知道一个因为太过绝望而发狂的人。他说神欺骗了没有任何罪过的少女;被神舍弃了── 『你怎么看待他?』 很伤心。他舍弃了主让我很伤心,「我无法让他知道主没有错,所以很伤心」。 贞德我是在知道最终会以那场火刑做结的情况下前往贡比涅包围战的战场。 『为什么在知道结果的状况下,还前往作战呢?』 因为我知道贞德我的死亡并非没有意义,即使没有回报,未来仍会来临。贞德我之死将化为夺回故国的力量,终将止息持续流失的鲜血。 这在历史上,或许只是开始之后并结束的事情。 这在时间上,或许只能拯救少数人的性命。 这在一切上,或许只是没有任何意义、无谓的行为。 『你不这么认为?』 ……是的,我完全不这么认为。所以那个时候,被处刑的时候──我也不憎恨任何人、事。 因我已将此身委于主。 『你很坚强。』 谢谢──若没有你协助,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我打从心底感谢与你的相遇。 『最后一个问题。带「那个人」走,真的是对的吗?』 这句话化为尖棘刺入贞德我原本平静的心中,闪过一阵闷痛,这就是我隐瞒了所有人的唯一犹豫。 自豪地自称齐格的少年,生涩与老练并存的矛盾生命体。在所有人都祈祷不要被战斗连累的情况下,仍自愿投入战斗的主人。 贞德知道这感情只是一种感伤,也知道该把他算进战力之中,更重要的是有个声音在低语──他是必要的。那是过往从没有错误,来自天上的进言。 保有「黑」剑兵的心脏,并因遭到落雷劈中,甚至获得了成为使役者的力量。不得不带他上战场的理由就是,必须先让他死过一次后复生才行。 也就是说,今后也持续需要他身为使役者的力量。只有这最后的疑问不是贞德我可以回答的问题。 「我不知道,只有这点我真的不知道。」 提问的少女叹息般陷入沉默。自己也切身体会,她是担心他的安危。 圣杯战争、使役者、魔术──少女蕾蒂希雅接受了各种非现实的事物并旁观。她相信贞德我的话,并将一切委任于我。裁决者的选择就是少女的选择,少女只是原原本本地接受。 ……而这样的少女只有一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无法退让。就是尽管遭到命运摆弄,仍不改变其坚强意志,持续前进的少年。 少女只是担心少年的安危,少年并不知道自己体内有一位少女存在。少年看到的是贞德我,而不是少女。 而贞德我对这点觉得很抱歉。因为比任何人都担心、体恤少年的,其实是这个少女。 『──是这样吗?』 少女一副不可思议的态度询问贞德我。这也难怪,名为贞德?达鲁克的少女与名为蕾蒂希雅的少女,并不是感觉上「很相似」而已。 她们拥有相似的肉体、相似的性格、相似的出身,甚至连灵魂的颜色都同样。这也就是说,若给予蕾蒂希雅与裁决者同等的知识与力量,她就会「采取几乎一模一样的行动」。 ……所以,蕾蒂希雅才会认为贞德我应该是担心、体恤、关照著齐格。 ──不过,不是这样,并不是这样。 不期望战斗/然而不可能拋下不管。 希望你不要战斗/然而需要你的力量。 没有说谎/但也没有说出真相。 这之中有难以忍受的矛盾与谎言,她隐瞒了真相,视而不见。 对裁决者来说,有人能与自己并肩而行这般原本绝对不可能有的幸运,彷佛蒙蔽了她的双眼。 她知道自己该拋下他,也肯定他会跟上来吧。 在圣杯大战中,所有事情均有其意义,所有使役者都是必要的宝贵存在。 留有三次,分别一百八十秒「附身」的齐格,毫无疑问是必要的因子。 然后,这个想法就是贞德我德与蕾蒂希雅你之间决定性的不同。 裁决者这位使役者毫不留情地彻底践踏了少女淡淡的意念。 所以,贞德我甚至没有担心、体恤、关照齐格的权利。只能将这样的想法深锁箱底, 装入袋中紧紧捆住,放在仓库不起眼的角落。 避免被人发现、避免被人责难。 ──作了一场无比厌恶的梦。 母亲对年幼的自己嘀咕。 『亲爱的儿子啊,你将成为骑士,并打倒王。身为我儿的你,拥有继承王位的资格。然而,要是现在被察觉了,王肯定会■了你吧。所以,现在是雌伏的时刻,只能静静等待。』 杂音混入我不想听、邪念进入我不想听、想忽略我不想听。 人造生命人工生命体,出身扭曲的小孩,因此成长得比人类快、老化得比人类快,也比人类早死。在村子里天真玩耍的小孩,跟正在挥剑的自己同样年纪。当他们长成大人的时候,我已经老死了吧。 ──真令人羡慕、真令人嫉妒、真令人憎恨。 所以我发誓要成为比人类优秀的存在,因为我必须跑得比人类快,自然该认为自己比任何人优秀。 我在母亲带领下,于暗处偷偷看著王的身影。 勇猛、冷酷、稳健、刚毅。 『那就是你的目标,必须打倒的敌人,必须■掉的王。』 我心想不可能。 因为他完美得甚至让我觉得美丽。其判断、剑术、战术,一切的一切都完美得过于完美。 所以,虽然对母亲不好意思,但我放弃■了他。相对的,我想臣服于他,成为他的剑尖,决心当一个扫除污秽者。 ──成为骑士。 转眼间长大成人的我最终获得一个头盔,并且不可在人前摘下。只要知道自己长相的人看到了,一切就会报销。 母亲这样交代,我于是戴上了面具。即使如此,自身的剑术与骑士道精神仍是完美──所以获得王赏赐宝剑,成为骑士。虽然敬陪末座,我仍获得了圆桌武士的资格。 然而,幸福的日子同样转眼即逝。我以骑士身分铲除有害于王的对象,质问对方为何反抗王──并遭到反驳。 『那个王太过完美了。』 蠢材,王就是这样才出色啊。在漫长的历史之中,也未曾有过如此完美的王。 大部分的王都是残暴、傲慢、不逊,将庞大的私人欲望视为人民之喜悦。王是给予人们梦想、夺走人们的梦想,然而一旦自身梦想遭夺,就会一副我不管了的态度离去的灾厄。 『无论谁成为王都一样,人民只会遭到掠夺、进行掠夺。』 骑士王没有私人欲望,只保有必要的东西,没有任何不必要的。他不作梦,也没有任何梦想。 只是为了统一故国不列颠而不断奔走──就是如此纯粹的生命体。 他的生存方式有如打磨透彻的刀刃那般凄美,是我所向往、渴求,尽管认为自己的出身无比可耻,仍想贯彻骑士道。 我能说那是我的人生中最闪耀、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宣告结束的日子很快造访,等不下去的母亲透露了自己的身世。 不只是亚瑟王的仇人莫歌丝之子这么简单。不知是以什么方式获得,总之这人工生命体是亚瑟王的嫡子,也是翻版克隆。 当时的我感到无上欢喜。原来我所渴望的骑士王竟是如此亲近的存在,而自己是继承了他血脉的唯一骑士。 也就是说,自己是唯一有资格「继承」那个骑士王的人。 我告诉亚瑟王一切,包括自己为何配得上成为亚瑟王继承人,一切的一切,而王则以一如往常的平淡态度告知。 「──原来如此。虽说是姊姊的奸计所致,然而你确实是由我而生。但是,我不承认你是我儿子,也不打算给你王位。」 现在提王位可能太急躁了,现在谈论继承人或许太早了。 但是,「不承认我是儿子」这番话深深刺伤了我。 这就是一切的前提,我认为他起码应该会认我,即使因为继承人问题而无法公然认定也无妨。 如果是我俩私下对话,他一定会表达出真心,会称赞我是「值得骄傲的儿子」。只要这样── 「──骑士王啊,你说,你不承认我是你儿子吗?」 我低声说道。 背对我的王讲完,彷佛对骑士再也没了兴趣般漠不关心,只是看著未来前方离去。我充满怨愤的声音显露了自出生以来从未表现过的憎恨。 仔细想想也是当然,谁会承认由仇人莫歌丝强行制造出的小孩呢?从王的角度来看,这小孩的存在简直是诅咒。 所以今后自己将会永远、永远、永远、永远就这样区居最下位骑士,优秀之处不被承认、积极之处不被关心、努力不被重视。 只因为我是莫歌丝所生──只因为这样的理由,「我就不被认同」! 「好啊,我一定会让你后悔说了这句话。」 当时我下定决心,因憎恨而重生的我将贬低父亲的一切,无论是他的功劳、政绩、战果,要让这个王花了十年得到的一切全变得毫无价值。 王你会恨我吧──这也无可奈何。 王你会惩罚我吧──做得到就试试看啊。 王你会看我吧──为了能面对彼此,我将舍弃一切。 漫长的不列颠之战即将宣告结束,跨越重重困难,统一的国家终于要在骑士王的率领下开始运作。 战争为骑士带来荣誉,为人民带来贫穷与苦难。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将要结束,没想到不祥的动静接连降临。 王不动声色地打算处理一连串的问题,但他内心应该难过得快发疯了吧──没错,我如此想像,忍不住窃笑。 把当代豪杰湖之骑士兰斯洛特与亚瑟王之妻格妮薇儿有染一事大肆宣扬的不是别人,就是我。 亚瑟王没有成王之器,甚至连妻子都被人抢走了──我放出这样的谣言。我教唆对王有所不满的骑士们,同时持续忠诚地臣服于王。 从王的角度来看,想必觉得诡异吧。自称儿子的骑士至今仍忠诚地臣服自己。 啊啊──我非常能够理解王有多苦闷,而亚瑟王多半在此犯下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致命错误。 亚瑟王为了讨伐叛徒骑士兰斯洛特,决定远征法兰西,而受命留守的理所当然就是我。 这结果说当然也是当然,我透过其他骑士跟大臣宣扬自身优秀之处,而更重要的是,能够执行政务的骑士只有自己这点,甚至连宣扬都不必。 王任命我摄政后,前往法兰西。对于即将前往讨伐过往最信赖的湖之骑士,在他心中有多么烦闷呢? 我推测在法兰西──与兰斯洛特的战争应该会拖上不少时间,于是很快放出亚瑟王战死的假消息,并召开紧急会议,促使众人认同摄政的我足以成王。 从宝物库取得证明王之地位的大剑「灿烂闪耀王剑」的我,在坎特伯里举行加冕仪式,尽管仅是形式上,我仍成为了王。 接著向格妮薇儿求婚。 「你胡说什么,可笑。」 我笑著对表现出如此冷淡态度的格妮薇儿说: 「可笑的是『你们之间的夫妻家家酒吧』。」 我这么嘲笑完,取下头盔。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瞬间格妮薇儿脸上僵掉的表情。 求婚原本就不是真心的。只是,这样王会更加憎恨我吧。这样就好,憎恨吧,恨我吧,更加恨吧。 理所当然,谎言被拆穿,亚瑟王立刻从法兰西回到故国不列颠。原本我在谎言穿帮的时候就该被杀了,毕竟虽说是留守,我闹出了这么多事情,肯定是该处刑的对象。但被我威胁、被我劝阻、被我教唆的人们全都站在我这边。 这可能是我很懂得怎么劝说,不过更根本的原因在于,王其实到处引人不满。因 为王太合理、冷酷,「只要有必要」,无论是谁都能加以舍弃。 他们说跟王相比,我是一个相当有人情味的骑士。愚蠢也要有限度,我从未喜欢过除了自己的任何人,人类是一种只有会说话这个优点的畜生。 不管是天真的小孩还是大人,这点都不会改变。只要丢块肉过去,人类想必会立刻开始争夺。 我之所以不会杀害人类,只是因为我并不憎恨人类。尽管觉得成群的小虫很令人烦躁,但我并不会憎恨。 所以我只按照我想做的方向去做,从没替跟随我的人著想,只是径自行动。但很神奇地,他们居然说我很有人情味。 ──想尽可能多拯救一个人的王,被人类咒骂不懂人心。 ──完全没想过要帮助人的我,被人类称赞体恤人心。 可恨,我反叛并不是为了你们,只是为了我自己。 想跟随我就跟吧,我才不管你们。我才不想管忘了那么为你们著想的王,只知道摇尾巴结我的你们。 就这样,最后之战展开。尽管在多佛的一战败北,被对方登陆成功,但我仍消灭了疲惫不堪的高文。 经过几次小规模对抗后,我终于在卡姆兰之丘与王对峙。在这个时间点,先不论谁会获胜,这个国家的命运几乎已经决定。 尽管如此,王仍表现得彻底冷酷。 我在战场上不断呼唤父亲之名,而每喊一次杂兵就围攻上来,于是我将之击溃。 杀、杀、杀了又杀,我突然想: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他人的角度来看,应该会觉得这整件事都很愚蠢吧──谁管你。 如母亲所预言,我将成为毁灭国家的大罪人吧──谁管你。 因为一己之恨就连累国家上上下下众多人──谁管你、谁管你、谁管你! 「亚──────────瑟──────────!」 骑士王总算回应这呼唤──最后的一对一对决于此展开。 ……尔后分出胜负,王的圣枪贯穿我的胸膛,我败了,不,我胜了吧。 结果,王所获得的一切都经由我手彻底报销。 所以就是这样,看著我,憎恨我吧。认为我的名字可憎至极、不想听见,扭曲脸部表情怒吼吧。 然而,结果从一开始直到最后,王甚至不认同我的存在。 翠绿眼眸冷冷地确认我已死,并在这个瞬间立即转身,没有凭吊、没有流泪,甚至没有憎恨。 插图023 我突然体悟了。 ──啊啊,原来如此。 ──人类说得确实没错。 ──「王不懂人心」。 承认吧,王直到最后都是完美的王,但就是因为这样才可恨。完美的王啊,尽管你完美,你执政却是种种不顺。 「我做得到」,我能做到王做不到的事情。父亲啊,若说你是完美的王,那我就要超越你。 啊啊,希望以后还能有一次,一次就好,给我机会吧。让我像过去的王那样拔出选定之剑吧。拜托,拜托了,一次就好── ──作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梦。 在大地上奔驰。无限拓展的翡翠色草原充满无暇的美丽。景色流逝而去,尽管知道这是场梦,双腿的感觉却无比真实。 奔跑。 我在奔跑。 只是一心一意地直直向前,甚至发出丢脸的声音。我从未想过靠自己的双腿奔跑竟如此爽快、如此刺激。 风景瞬间切换,最终我来到一处山脚下的洞窟。啊啊,等等,我确实知道这座山。没错,山的名称叫皮立翁。在这座希腊著名观光景点的山洞里,住著一位声名远播的半人马。 半人马名为凯隆,是教育出许多英雄,全希腊最值得夸耀的大贤者。 来到这里,身为凯隆主人的我也理解了,这是使役者的过去。因为跟使役者透过通路连结,会发生像这样在睡眠途中读取他记忆的状况。 当然,这可以刻意将之切断,但觉得切断很可惜的我反而调整了意识等级,使自己更沉浸于其中。这是我不习惯的行为,所以花了不少时冈──但今后只要作梦就能看到凯隆了。 能看到我所不知道的他。 接近洞窟后,就看到一位少年奔了过来,见他口中喊了「老师」,应该是凯隆的学生之一吧。 少年轻快地跳上旁边的岩石,就这样俯视凯隆,以带著某种期待的表情宣告: 「老师,去打猎!我们去打猎吧!」 「不可以。」 凯隆的回答显得太不在意,少年立刻嘟起嘴。看少年这样,我忍不住轻笑出声。 少年很美,或许该用眉清目秀形容,散发一股不像男生也不像女生的中性氛围。尽管如此,他的说话方式与举止毫无疑问属于「男孩子」。我也有一个弟弟,所以我很清楚。 「喜欢打猎很好。考虑到你的将来,练好打猎技术当然更好,但是,你的目标并非成为一个猎人,而是英雄吧?人们不会认可只懂得暴动的人为英雄。除了要能阅读文字,若不学点音乐及礼仪,只会让你自己丢脸。」 凯隆如此劝诫,似乎仍无法消除少年的不满。只见少年板著脸,「嗯嗯」地低吟。他知道凯隆讲的都是正确的道理,所以没办法耍任性。尽管如此,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对他来说又不是什么值得兴奋期待的状况。凯隆见状,带著苦笑对少年说: 「──话虽如此,一整天窝在洞窟里对你来说也是无法忍受的痛苦。那这样,我们折衷一下,你在今天之内记住所有剩下的文字,并刻在石板上。如果在入夜之前可以完成,我就会教你在夜晚作战的方法。」 「咦,真的吗?」 「虽然有点危险,但你应该没问题。当然,最基本的条件是你得在傍晚之前记住所有文字喔。」 少年当然不会反对。凯隆露出笑容,将手放在欢欣鼓舞、到处乱跳的少年头上。少年害羞地笑著,没有反抗。 我觉得羡慕,同时受到冲击。我曾听说凯隆有妻子和女儿,但他的妻女应该都是接近神的存在,而这位少年毫无疑问充满人类会有的光辉。 不过,将手放在少年头上的凯隆举止就像一个疼爱小孩的父亲。 「好了,『阿基里斯』,我们该开始上课了。」 ──阿基里斯。 我惊讶地心想:怎么会。但凯隆确实叫他阿基里斯──而被唤作阿基里斯的少年没有否认。也就是说,那个少年的确是「红」骑兵阿基里斯。 就是那个恐怕在这场圣杯大战中最知名的大英雄阿基里斯。 没错,阿基里斯的父亲英雄珀琉斯与其妻子海之女神忒提斯曾为了争夺阿基里斯而对立。 忒提斯想让阿基里斯完全成为神,但珀琉斯主张既然阿基里斯生为半神,一旦使他完全成神,就等于消灭了身为人类的阿基里斯。 最终,忒提斯接纳了珀琉斯的意见,但同时她也离开珀琉斯和阿基里斯,回到自己的故乡海底去了。 就算拿小孩阿基里斯当两者之间的桥梁,神与人类要一起生活还是很难。 珀琉斯决心将年幼的阿基里斯交给自己的老友凯隆,因为阿基里斯是英雄与女神之间产下的孩子,在珀琉斯所知范围内,凯隆是最优秀的教师。 凯隆爽快地答应老友请托,彻底教会了这个才华洋溢的少年各种事物,包括文学、音乐、诗词、道德、礼仪以及狩猎和战斗技术、骑术,甚至医术。 对年纪小小就不得不与父母分开的阿基里斯来说,凯隆正是严格又温柔地守护少年的父亲角色。 ……或许因为这是场梦,过往转瞬便过去了 。 阿基里斯渐渐成长茁壮,原本生疏的枪术甚至将达到神技领域。只要让他骑上马背,他便能在草原上无尽地纵横,以那双飞毛腿跨越所有障碍。 当然,在知识方面他也相当完美。他只需要在野外观察一轮,就可以找出能食用的野草和树果,也充分理解受伤时该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应对。 作为一个英雄该怎样待人处事以及在宫廷内的礼仪等也是完美,而令人惊讶的是,当时的阿基里斯可能甚至还不到十岁。 在这个时候就被凯隆宣告「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了」的阿基里斯,究竟是怎样的人物呢? 总之,道别的时候到了。凯隆和妻子凯瑞珂龙一起目送即将踏上旅程的阿基里斯离去。 「老师、凯瑞珂龙师母,谢谢你们送我。」 「阿基里斯,你要保重,小心别生病了。」 凯瑞珂龙眼中噙著泪水,紧紧抱著阿基里斯。如果说凯隆教导了阿基里斯许多,那么或许她是教导了阿基里斯一心一意倾注爱情有多么可贵吧。 「不用担心,我会努力发挥,不辱凯隆学生之名。」 此番话非常踏实,并不是像鹦鹉学舌那样重复别人讲过的话,而是自己思考过后以正确的话语说出口。 ……才十岁就有这种表现,让人充分理解他明明年纪还小仍被誉为英雄的理由。看到这样的阿基里斯,凯隆最后将手放在他头上。 「阿基里斯,你很出色。但是,你刚刚的表现是在我们或珀琉斯以外的人面前才该有的道谢方式。你不需要勉强,因为你──已经是英雄了。」 听到这番,阿基里斯略显惊讶,同时点了点头,接著急忙转过身,用手臂抹了抹眼睛。凯隆和凯瑞珂龙则慈祥地看著少年这样的举动。 「那么,老师,我走了!」 成为英雄的少年直到最后都没有让人看到眼泪,踏上了旅程。在那之后,诚如凯隆所说。阿基里斯成为出色的英雄,在各方面都极为活跃。 但也如同其母忒提斯的预言,阿基里斯因在特洛伊战争中过于暴虐的行为,遭到太阳神阿波罗追究,被借助了阿波罗力量的帕里斯射穿全身唯一仍是「人类」的脚跟部位后,接著射穿了心脏。身受致命伤的阿基里斯在大闹一番之后死于战场上。 这是熟悉阿基里斯的每个人都知道的一段故事。没错,阿基里斯在那之后再也没有机会和凯隆见面了。 如同阿基里斯迎接了悲壮的生命结局,凯隆也是死于非命。 所以两人这次道别等于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面了。 当我察觉这点时,不禁愕然。凯隆与阿基里斯之间确实存在亲爱之情,那是他们身为父与子、兄与弟,以及家人的明确羁绊。 那么,现在正打算撕裂他们之间情感的是什么? 不用说,正是圣杯──圣杯大战。换个说法,不就是身为主人的菲欧蕾我吗? 不对,即使作为使役者被召唤出来时并不知情,但在那之后他们曾交手过两次。 ──「并不是我的错」。 然而,那是因为他们是使役者──若不服从主人的命令,就会受到令咒强制,甚至被断绝提供魔力而亡的奴隶servant。 ──「我让他们亲子互相残杀」。 不过,弓兵应该能接受这点,如果他不愿一战,应该会告知我。 ──「你对他一无所知」。 我应该知道,我应该知道,我对他根本……! 我遮住双眼,希望能从梦境中醒来。即使肤浅、滑稽,我仍选择了逃避。 ──作了一场自由的梦。 那位骑士似乎喜欢在天空遨翔,若问为什么,则会得到在空中可以自由往上下左右移动这个答案。 ……难道是觉得能前往的方向愈多愈好吗? 总之不用多说,那位骑士非常自由。尽管生为英格兰王之子,却全面拋下王位之类麻烦的事情。 简而言之,应该是个会被人觉得讨厌的家伙,但因为天生好个性,每个人都很喜欢这位骑士。 天生不会遭人怨恨、天生能与人亲近,而且靠的不是聪明才智,而是不知该说天真、憨傻,还是莽撞。总之,就是这样的一个骑士。 骑士没什么欲望,总是很随性地把从敌人手中夺来的贵重物品赠与他人。骑士不懂绝望,因此被可怕的魔女阿厄琪娜变成一棵香桃木。 ……不过骑士处之泰然,悠哉地等待总有一天会有人把自己变回来。 骑士总是会因为某些小地方疏忽导致失败,与强敌对峙也偶尔会战败──偶尔会战胜。若论强弱这方面,骑士的能力平庸,但若论经历过时冒险的质与量,其非凡的成就不是一般骑士能够望其项背。 虽然勇气十足,但很弱小,数度经历挫折,却一次也没被打垮。 他的死也是很乾脆明瞭。在隆塞斯瓦耶斯隘口战役中,面对突如其来的背叛,查里大帝的勇士们仍持续奋战。 尽管如此,战况是四十万大军对上两万,当一个人必须面对二十名士兵前仆后继的状况延续下去,无论是怎样的勇者都撑不了多久。 骁勇善战的勇士接连倒下──而这位骑士也在这些倒下的勇士之中。他叹口气,想往空中伸手──接著露出笑容,停止了。 那是没有任何后悔的满足笑容。骑士泡在从身上流出的血泊之中,尽管受到渐渐迈向死亡的痛苦所折磨,仍打从心底觉得愉快。 只是,如果。 如果即将死去的自己能许下最后一个愿望── 『啊啊,好想再去一次那里喔。』 对骑士来说,那是最美好的一段回忆吧。据说地上没有的一切事物均存在的无尽头世界,没有任何人看过的异次元另一端beyond。 这或许只是临死之际意识迷糊中脱口而出的话语,不过这是正确的愿望,该被实现的念头。 那么,身为主人的我想实现阿斯托尔弗的愿望。不管其他人抱持著怎样高洁的愿望也一样── 世界瞬间扭曲,那是一段不留下任何所谓梦境与深层意识等精神层面的安全地带的跳跃。在这可怕的强大力量掌握下,被拖了出来。 皮肤火热得快要灼伤,身体却有如从体内往外冻僵一般。那么,在这里的当然就是──「那个怪物」吧。 根本无法别开目光,也无法拿起武器抗战──不需要这么做。我理所当然般知道。 我知道总有一天得面对它,我早就知道它的真面目为何。在声名远播的大英雄齐格菲的众多冒险事迹之中,最有名的一段「屠龙」故事。 据说齐格菲手握幻想剑巴尔蒙克,前往挑战邪龙法布尼尔。没有什么故事比这更适合英雄了吧。 咽下唾液。 虽然这是一个广大无比的洞窟,但同时又有种「难以言喻的狭窄压迫感」。理由有二,一是占据洞窟一半以上面积的财宝。只需抓一把,就能保证一辈子富贵荣华的宝藏山。 而另一个则是整只俯卧覆盖在那财宝山上的黑色质量。尽管身形完全与黑暗融合,仍能感受到那股可谓异常的沉重压力。那股压力刺激著想像力,黑色鳞片、火焰舌头、蛇般的双眼、毒气──然后,一切的一切都非常强大的完全生命体。 这恐怖强烈到甚至觉得不可思议,内心竟然没有因此崩溃的程度。或者是其实已经彻底粉碎了,所以根本没有自己已经崩溃的认知呢? 那是只允许一条生命存在的场所,也就是说,除「邪龙法布尼尔」以外的所有生命都将死绝的场所。 现在在这里只让人感到无比可怕,即使想逃,双脚也像被定在地上动 弹不得。一动就会死,甚至觉得「看到就会死」的念头有如常识。 龙张开下颚。 更恐怖的是,龙果然是生命体,既然已经达到这种层次,要什么都不吃地活下去应该并不难,这条邪龙纯粹是为了玩弄其他生命才进食。就像持续玩弄老鼠的猫、慢慢消化青娃的蛇──这类的捕食者predator。 恐怖缓缓灼烧皮肤。若这是梦,之后会醒来。但眼前的景象──真的是梦吗? 如果在这里被吃掉,可以保证自己还是能醒来吗? 若无法便只能一战,但肯定无法战胜。如果手中有一把剑,起码还能选择自杀…… 「……什么?」 这时我察觉我的右手握著一把剑,我的手臂戴著护手,然后醒悟──看样子现在的我似乎是「齐格菲」。 那么就能一战──心里怀抱著类似这样的渺茫希望,可以不别开目光,直盯著这条恶龙看。 龙停下动作,膨胀而出的杀意收缩,转化成谨慎观察事物的眼眸。我紧紧握剑,甩开些许犹豫──一举奔出。 法布尼尔瞬间摆出应战态势,随著足以捏碎我灵魂的咆哮,人与龙之战于焉展开。 砸在周遭的火焰游涡瞬间点亮整片黑暗,但那肯定不是正确的光,而是为了显露地狱而出现的地狱之火。 在不知道该如何攻击的状况下,只是一心一意地挥著剑。尽管每一剑都灌注了全身的力量,却几乎没有「砍中」的感觉。 彷佛无数虫子钻过背部的恶寒让自己反射性地滚倒在地。接著一条尾巴粗鲁地从头上挥过。 苍蝇与人类……不,差距更甚于此吧。只要擦到一下,就无关自身幸运与否,肯定会毙命。 大声怒吼以转移自身恐惧,往身体一刀,再转朝尾巴一击。屠龙者感觉是那么遥远,自身死亡却是如此贴近。 ──不可能赢。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实际上真的觉得不可能赢。立于众多幻想种顶点的怪物,这就是所谓的龙种。能吐出火、冰或毒气,强壮程度超过城堡,而且那些利爪能轻易撕裂钢铁,尾巴一挥,甚至连钻石都能加以粉碎吧。 但是,我的身体齐格菲确实收拾掉这条龙了。那么,没道理我打不倒它。 ……照理来说是如此,然而我完全看不到任何通往胜利的道路。龙爪连同胸甲撕裂我的胸膛,身上的铠甲就像纸屑那般粉碎,从胸口喷出鲜血,身上的肉大举被刮走。 这可不是痛这个字眼就能打发的感觉,我感受到的是一股决定性的丧失。这致命的重大打击,满溢而出的痛楚究竟有多剧烈,只需听那阵完全无法想像是自己发出的尖锐哀号便可明瞭。 眼前一阵朦胧──法布尼尔为了给我更进一步的打击而采取行动。我在足以让意识远离的强烈痛楚作用下,软弱无力地挥剑。 这一剑当然直接被弹开,被打飞的身体在地上打滚,遭到火焰灼烧。声音早已沙哑,甚至连低语都办不到。 肉体根本就是在生存本能或除此之外的某事物强行驱策下行动。那某事物拚命告诉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抬起脸──与异形团块对峙。口中软弱地嘀咕「不可能获胜」,明明可以找出成堆失败的理由,但获胜的理由却只有「现在的自己是齐格菲」。 不──或者是说…… 恐怕就连齐格菲都陷入苦战、绝望,寻找著些微光明,在激战后最终才得以成功讨伐这条龙。 但是,只模仿了他外表的我──或许会跟那时候败给「红」剑兵莫德雷德一样,无法战胜这条龙。 我颤抖著抹掉身上的血,尽管确定自己无法战胜,仍站了起来。龙的眼神冷酷,不管我有没有战下去的意志,它都将在几秒后扑上来吧。 以双手握剑,强忍胸口的剧烈痛楚与不断流出的血液。因为我是用双手握剑、用双腿跳跃,不管头或胸口受到多严重的损伤都无关。 自己也很清楚……这其实是很空虚的抵抗,但脑中莫名地并未浮现「逃跑」这个选项。 心跳因恐惧而剧烈,膝盖因恐惧而颤抖。眼泪流个不停,是因为自己一命将绝而悲伤吗? 尽管如此,还是──不能「逃跑」。龙张开下颚,自己发出不像样的声音,整张脸皱起,但双腿仍然往前,一股脑地往前。锁定的部位也很暧昧,在不知该瞄准什么部位攻击的情况下举高剑。 不过来不及,迸出的火焰如同洪水裹住全身的速度更快上许多……! 然后,眼前又是一暗。 当我回过神,一脸忧郁的裁决者面孔呈现大特写。 看样子我顺利从不是梦境也不是现实的那个世界逃脱出来,我呼著安心的气,仍有一股心脏被一把掐住般的不安感觉。 最后那团火毫无疑问杀死了「那一边」的我吧。那么在当时,「这一边」的我怎么样了呢── §§§ ──犯规。 那个魔术师惨叫。也难怪,因为眼前有一名使役者,同时有一名疑似该使役者主人的女性。目前圣杯大战打得如火如荼,所以不管在哪里看到使役者应该都不奇怪。 但──自己并不是主人。 这个使役者堂而皇之地入侵自宅,并事先关闭所有警报。不仅如此,还把自己给「■■」了,完全不留任何抵抗余地。 别开玩笑了,难道忘记圣杯战争的原则了吗?我并不是主人,只是一介魔术师,怎么可能与使役者交手。 犯规,这样违反规则。裁判在哪里?快点惩罚这个使役者和主人啊,更何况自己和圣杯大战根本没有直接关系,只是负责支援的人。 喂,有听到吗?我抗议,强烈抗议。声音沙哑、意识远去,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就在这么想的时候,那位魔术师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胸口。 胸膛开出了一个大洞,心脏遭到贯穿。虽然试著利用魔术刻印强行复苏,但仅靠已经衰退的自家刻印,光是延后死亡造访的那一瞬间就无暇顾及其他了。 ──啊啊,也就是说,看样子我会死。 这项事实促使脑部损坏,因为太过恐惧而失去意识。一旦断电之后,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确认魔术师已死,使役者说道: 「欸,妈妈主人,这边住起来应该很舒适吧。」 「这个家很漂亮呢。不过杰克,不可以哟,这里是魔术师的家吧……如果联络网遭到破坏,一定会先调查出问题的地方。」 母亲温柔地提醒杰克使役者,少女则率真地点点头丢下尸体。这里的地理条件很不错,但另找地方似乎比较妥当。 两人搜刮走一些必要的物品之后,准备往其他地方移动──就在此时,发现了过去闯入的家中都没看过的珍奇物品。 「哎呀,是钢琴呢,我都不知道原来魔术师也会弹琴。」 那是放在一个小房间内的平台钢琴。房间周围的墙壁较厚,可看出这间房应该有改装成隔音间。墙壁上刻有几种术式,并设置了魔导器。从这些安排来看,这位魔术师似乎在研究以声音为媒介的魔术。 说起来,对连魔术师都不是的主人──六导玲霞来说,这些安排毫无意义,重点是这里有一架钢琴。 「妈妈主人,你会弹吗?」 「以前很常弹喔。」 那是她的父母还在世时的事情。虽然有些怀念,但她并不想回到那段时光。玲霞认为自己配不上那么幸福的生活。 掀起琴键盖一看,这架钢琴虽常被使用,但也有确实好好保养。杰克兴致盎然地看著琴键,轻轻用食指戳了一下。 清脆的声音「咚」地回荡于房内,杰克似 乎喜欢这音色,于是又敲了琴键好几下。 「杰克,我弹几支曲子给你听吧?」 「……可以吗?」 杰克抬起脸,眼中闪烁著异常兴奋的光芒。玲霞要杰克去关上门后,坐上椅子。 接著将手放在琴键上──思索著有什么曲子适合女儿她。尽管如此,玲霞本身会的曲子也没多少,现在仍有自信可以弹好的的曲子更是屈指可数。 「我说杰克,你有没有想听什么?比方说悲伤的曲子、快乐的曲子,什么都好。」 「嗯~~……我想听温柔的曲子,不要悲伤,也不要快乐的。」 母亲玲霞嘀咕了一声「这样啊」,接著想到适合杰克的曲子,将手指放在琴键上。 「那么,这首曲子应该最适合你。」 玲霞开始演奏钢琴。如她所说,这曲子的旋律非常温柔,并不悲伤,但有点揪心的感觉;并不快乐,但可以感受到一点安心感。 杰克听得出神,询问这首曲子的名称。 「梦幻曲,是童年即景的第七首曲子。」 「梦幻曲?」 「记得曲名是采用了德文的『tr?umerei』,即『梦』的意思。」 天真的小孩沉睡作梦。知晓所有善恶的大人作著回想自己过往的梦。这两者之一,或者两种解释都正确──总之玲霞认为这首曲子非常适合杰克。 杰克在钢琴旁边作梦般──聆听著玲霞编织而出的音色,让玲霞甚至不想结束弹奏曲子。 结果,同一首曲子她弹了三遍。 「还想再听呢。」 「等我们稳定下来,我可以尽情弹给你听喔。」 玲霞温柔地摸摸提出要求的杰克的头。 这是──当那片草原处于激战时,在托利法斯镇上发生的事情。 §§§ 裁决者在教会的阁楼房间醒来,大概睡了五个小时。或许因为睡得够久,她的思绪没有任何窒碍,非常清晰。 她仔细打扫过这借住的房间后,刚好来到午餐时间。她向艾玛提出愿意帮忙,两人于是一起做炖菜。 当裁决者不断搅拌开始冒出香气的大汤锅,在一旁烤面包的艾玛突然说道: 「贞德,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是,请说。」 「你相信主吗?」 这离谱的问题让裁决者瞪大眼睛回过头。艾玛面带困扰的微笑,等待少女回答。 「……我当然相信。」 「信者才会获得救赎,这是在人间常被拿出来挖苦的一番话。换句话说,不信者将无法获得救赎吗?也不打算救吗?」 「关于这点,应该是大前提就错了……怀抱在大灾难来临之前就想被提的愿望,便是一种傲慢。」 与欢喜之人共同欢喜,与哭泣之人共同哭泣,这才是作为信徒的前提。 「──是吗?这果然还是『跟你没有获得救赎有关吗』?」 厨房突然被沉默笼罩。 听艾玛这么说,裁决者看著汤锅,默默地摇头。 「不,跟我自己没有关系。而且,火刑并不是因为神没救我,那只是──『我选择了自身命运』得到的结果罢了。」 炖菜终于完成了。 ……艾玛似乎是奉命监视千界树一族的圣堂教会监视者。只要有动静便加以呈报,若没有就在教会当个普通修女。虽然不轻松,但在她开始负责这项任务的二十年来,千界树一族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动静。 而监视对象突然在几个月前采取行动。族人从世界各地聚集而来,漏夜举行仪式,运送大量资源入城,且明显有使用过强大魔术的气息。 然而尽管艾玛联络圣堂教会,却没能及时应对,导致在圣杯大战开打之前,圣堂教会都无法介入。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我一开始以为你是千界树的魔术师,毕竟这座城市真的没什么观光客。后来收到联络之后,我也吃了一惊呢。」 「唔,若你以为我是魔术师,怎么还收留我住下来呢?」 「哎呀,这个跟那个没关系吧?这间教会永远为有需要的人敞开大门啊。」 艾玛露出高尚的笑容,裁决者也跟著笑了。 「我也可以问一下吗?你为什么不惊讶呢?」 「我原本就不认为在托利法斯这座小镇能有像样的教会存在。先不论其他魔术师,千界树是靠广布血脉得以存活下来的一族。」 话虽如此,裁决者也不是一直怀疑艾玛直到刚才。 「应该说,即使你是圣堂教会的成员,而且知道我是谁──这也不构成问题。」 裁决者负责维持圣杯战争的秩序,换句话说是监督官。虽说此次圣杯大战的监督官单方面协助「红」阵营,但刚来到托利法斯的裁决者也不可能掌握到这个部分。而到了现在,她已完全掌握现况,也知道那是言峰四服独断造成的失控。 「所以说,艾玛,你们究竟知道多少呢?」 「大概只知道我方派遣的监督官已经失控这点吧。」 艾玛表情和善地回答。 「这样吗……嗯,若是这样就没问题。圣杯大战属于我的管辖,所以我会处理。」 裁决者瞬间闪过请圣堂教会协助的念头,但如果他们在这时候介入,恐将招致更混乱的局面。天草四郎时贞绝非被认定为圣人,但考量到他隶属于圣堂教会,不排除将演变成同样组织之间的斗争状态。 「哎呀,是吗?不过老实说或许该感谢你这么做。毕竟我们现在跟魔术协会也起了一些争执。」 裁决者心想:这也合理。按照「红」剑兵莫德雷德的主人狮子劫这男人所说,魔术协会也是以高昂的价格雇用了自由魔术师,在准备万全的情况下投入作战。 却没想到会遭到监督官背叛,而且这是对方打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魔术协会当然觉得面子扫地。如同狮子劫所说,若不是目前还算是合理范围内的牺牲──也就是说,牺牲的不是自由魔术师的话,协会或许已经正式采取行动了。 「那么魔术协会与圣堂教会基本上还是保持观望态度,不会采取行动吗?」 「……这个嘛,我想这样认定应该没问题。我们认为不需要如此拘泥在虚假的圣杯上。光是这项认知,就会让我们觉得言峰四郎竟如此执著于想获得所谓可实现许多愿望的那个圣杯,实在令人遗憾啊。」 艾玛肯定地答覆裁决者的问题,这让裁决者安心地呼了口气。虽然希望对方能出马协助,但真的干涉又很麻烦。这场圣杯大战的混乱状况真可谓异常。 「也是,我们其实没有完全掌握状况,要在派遣的监督官背叛的情况下介入──只会招致无谓的混乱吧。」 「请你们按兵不动就好……那个,我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嗯,什么事呢?」 「你为什么要泄漏自己的真实身分呢?虽然不至于因为这样就起争执,但你应该也不需要表态。」 「哎呀,贞德,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哟。」 裁决者歪头,艾玛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说: 「贞德?达鲁克,你是为这个世界带来光明的伟大圣女。有想跟这样的人说说话的念头,难道是错的吗?」 听到这番话,裁决者睁圆了眼。 「呃,啊,唔……这么说来,的确是这样呢。只是……说伟大的圣女、给世界带来光明什么的,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裁决者害羞地低头。确实,自己的本名还算为世人所知,不然也不能作为使役者被召唤而出。 但是这样当面 听到对自己的崇拜之情,实在不知该如何反应。 「世上的人们知道你的奉献无不流泪,也都感到愤怒。即使你并非刻意想做些什么,但你的行动仍触发了某些事物,我认为这部分值得自豪。实际上──我就是知道了你的事迹,才决定成为修女。」 裁决者跟艾玛开心地聊了一段时间后,才总算离开教会。虽然不舍,但也不能一直在教会逗留。 话说回来──裁决者想起不舍地挥手道别的艾玛,心想留名后世还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和率军解放城镇时,受到镇上居民欢迎又不太一样。他们是将解放故国、在战争中获胜的梦想托付给我。 不过,艾玛不是。她知道贞德?达鲁克最后的下场,对贞德这个存在抱持某种──类似信仰的情绪。被处以火刑烧死的圣女……这似乎就是流传后世的「贞德?达鲁克我」的标准形象。 『你为世界带来的影响远超过你自己的想像喔。』 艾玛是这么说的,这或许值得骄傲,但──觉得有点不对。 当裁决者发现这一点时,稍微陷入了忧郁的情绪中。 所谓有影响,自己的存在「也确实给这个世界带来了灾难」。 她摇摇头──虽然不能忘记这件事,但也不需要太烦恼,于是切换想法。 那些事情都已经结束了。即使被烈火烧尽,或许如果能跟他说说话就好了,或许能够安慰他。 但这都是在遥远的过去已经结束的事情,无法解决,也无法交付给未来。 即使如此,那位伟大的元帅后来变成那样──仍让人无比遗憾。 裁决者重振精神,造访千界城堡。从时间来算,与这些人道别后还没超过半天,但黎明时分常有的那种阴郁气氛已消散不少。 来到城门前,人工生命体开门迎接。 「是裁决者阁下啊,请问状况有什么剧烈变化吗?」 人工生命体的眼神略显锐利,手中握著战斧──是那位负责指挥人工生命体的领袖少女吧。 「不,并不是这样……」 「啊,你是来看齐格的状况吧。请跟我来,我为你带路。」 「……其实也……可以算是这样?」 确实,没盯著他会有点担心。裁决者觉得齐格非常知性、温和──话虽如此,他也是一旦觉得「要这样做」就会一股脑蛮干的类型。 然后他的使役者又是公认的乱来莽撞骑士,阿斯托尔弗。 「她不是负责限制,而是让他运转起来的那一个吧。」 不是煞车,而是后燃器,不仅会容许齐格做出莽撞的举止,还会在那上面添柴火的使役者。 就在裁决者茫然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引路的人工生命体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也差不多到其他人工生命体该起床的时间,所以我要换班去睡觉了,就此失陪。」 「谢谢你。」 目送人工生命体离去后,裁决者重新面对门板。试著敲了两下,但没有回应,难道还在睡吗?裁决者犹豫了一会儿才战战兢兢地打开门。 老实说,房间很乱。脱下来的衣服到处乱丢,还有好几支喝光的红酒空瓶。石墙上某些部分还有粉碎的痕迹,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呢……? 房间中央有一张较大的双人床,盖著被子的齐格整张脸埋在枕头里面睡觉。 「原来还在睡啊……」 裁决者出声嘀咕,他仍睡得安稳。没看到骑兵,但知道人就在附近,所以应该是灵体化了吧。 「唔……」 或许因为原本是人工生命体,齐格的脸跟城内的大多数人工生命体一样,属于偏中性的感觉──硬要说的话比较偏女性,脸上看不到一根胡渣。 这么说可能会让齐格有些不开心,但他们真的有种人造物的美。 如果说「黑」骑兵阿斯托尔弗是如清纯绽放的花儿般美丽──那么像齐格这样的人工生命体,就是仔仔细细琢磨的精粹宝石,两者间并没有孰优孰劣之分。 ……齐格睡得很熟,或许该让他继续睡到自然醒。 之前是两个人都累到极限,勉强在狭窄的床上睡去,所以就算他现在一个人占据一张双人床,这点程度的小奢侈也是可以被允许的吧。 平稳的呼吸就在这之后突然变化。 「……齐格小弟?」 齐格无声无息地皱起脸露出苦闷表情,皮肤白得像大量失血的人。他的生命力瞬间虚弱得连裁决者都不禁吓出冷汗。 「齐格小弟!」 裁决者急忙上前摇晃他的肩膀,并呼唤他的名字。待重复两次之后,齐格才倏地睁开眼。 「……是裁决者啊?」 齐格以沙哑的声音低声说,将手朝她伸过去。裁决者急忙抓住这只手。尽管软弱无力,但发现齐格回握了自己的手让裁决者安心下来。然而即使如此,仍不改目前状况严峻的事实。 「你还好吗?我帮你治疗──」 「不,我只是作了一场恶梦,只是一场梦而已,我没有外伤吧?」 齐格这么说罢,将手放在过去的英雄、现在自己的心脏上……确实如他所说,冷汗消退,身体也渐渐恢复血色。既然没有外伤,一旦他说自己没事,看起来也的确像没事的样子。死神已经远离,他的灵魂在这里。 「真的没事吧?并不是被施了类似诅咒的魔术一类──」 「裁决者,不是这样,这不是魔术……并不是魔术。」 齐格仍将手放在心脏上面如此嘀咕。既然不是魔术,那是什么?正当裁决者想这样提问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协调之处。 睡在床上的齐格已经抬起上半身,换句话说,只有剩下的下半身,也就是腰部以下整条腿的部分还盖在被子下面──不过感觉这部分的隆起「特别长」,并不是错觉。 「齐格小弟,骑兵上哪去了?」 「噢,骑兵的话──『在这里』。」 齐格掀起被子,就看到「黑」骑兵紧紧抱著他的腿。尽管闹出那么大的骚动,但看她睡得那么熟的模样,实在与保护主人的使役者相去甚远。 然而,比起这个── 「……齐格小弟,这片惨状是怎么回事?」 裁决者发出前所未有的低沉声音,那是与进入备战状态非常相似,足以震撼五脏六腑的低音。如果是伙伴,想必会受到声音中的勇猛鼓舞──但若是敌人,就会因为其雄壮而颤抖吧。 齐格觉得奇怪,为什么现在的自己听起来好像是后者? 「这个……应该是他睡傻了脱掉的吧。」 齐格瞥了一眼乱丢在床边地上的衣服。骑兵在入睡时确实换上了应该是塞蕾妮可为他准备的睡衣。尽管想过只要灵体化就好了,然而一旦齐格这么说,骑兵就会哭诉「你觉得我不在比较好吗?」之类的话。 齐格欠缺魔术师相关知识,但毕竟是以魔术回路为核心打造的生命体,魔术回路的品质堪称一流。 因此,要持续让骑兵实体化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不是说这个。」 「是。」 好可怕。 先不管这个,齐格推测裁决者介意的是骑兵几乎半脱了睡衣。睡衣的扣子全部解开,露出白皙腹部,睡裤也已经滑到脚边,看来应该是下意识脱掉的。 嗯,确实这状况有些不堪入目,甚至可算是半裸了。总之,应该叫他起来比较好。 「骑兵,起来了。」 「嗯?嗯唔。」 骑兵发出小猫般的声音,缓缓起身,裁决者见状不禁惊呼一声后倒抽一口气。骑兵眯细了 眼瞪了周围一圈之后,才像是察觉了什么般点点头── 「嗯。」 然后又睡下去。齐格无可奈何,只好扯著他的耳朵把他拉起来。 「软烂使役者,快点起来。」 「才不软烂咧!我可是坐拥许多宝具的能干使役者啊!」 反应超级戏剧性。起身的骑兵开始挥舞双手,做出强烈的抗议运动。 「骑兵,早安。」 听到这句话,骑兵「呵呵」笑著挥挥手。 「啊,这不是裁决者吗?早哟──……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要说有,的确是有,但可以先不要管那个,容我说句话吗,骑兵?」 「嗯,什么呢──?」 裁决者先清咳一声,接著伸出手指指责骑兵。 「骑兵,那身不检点的打扮是怎么回事?」 「咦?喔喔,竟不知不觉脱了衣服……这样很不检点吗?」 裁决者点头如捣蒜,骑兵先「唔」了一声,一举脱下整套睡衣──立刻换装完毕。 「复活啦──!」 「骑兵,不要穿著靴子踩在床上啦!」 「干嘛啦,很啰唆耶,有什么关系,又没有弄脏……大概没有。」 「……所以说,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你会跟齐格睡在同一张床上!」 这回换骑兵露出搞不懂问题重点的表情,将头歪了九十度。 「因为齐格是我的主人啊,然后我是齐格的使役者对吧?」 「可、可是啊,就算这样也没必要睡在同一张床上吧!」 「──你不也跟他睡过?」 骑兵以平静的声音说道,裁决者整个人僵住,先是有如金鱼张口闭口一会儿后才转而面向齐格。 「……你跟她说了?」 齐格有些困惑地颔首。 「我想说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不应该说吗?」 「啊,不,那个,也没什么──」 裁决者有些忿忿地看著齐格。 「我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对吧──主人?」 奇妙的是,骑兵的笑声听在齐格耳里只显得无比空虚。应该说,瞪著裁决者的骑兵眼中完全没有笑意,究竟是为什么呢? 「……唉,我也相信才过这么短的时间,你们应该不至于做出什么亏心事啦。」 「不过明天会怎么样可就不保证喽。」 骑兵挑衅般笑著瞪了过去,裁决者也一脸正经地瞪回来。 「……烦请你们注意不要做出违反善良风俗的事情。」 「明明是英灵也要注意这个?这世上有很多全裸使役者耶。」 「即使是英灵也一样!遑论齐格小弟还是个小孩,当然是身为使役者的你该正经一点吧!」 「主人才不是小孩!他是个可以自己判断、自己行动的出色成年人!而且你又怎样!一大早连门也没敲就闯进我们的房间,不觉得羞耻吗!」 「我敲过门了!是你自己睡昏头!而且现在已经中午了喔!」 裁决者和骑兵持续对峙。这时齐格举起手,希望能劝两人冷静下来,却完全被忽视,让他有些伤心。 「……总之,烦请不要轻举妄动。」 「我拒绝!跟主人一起睡可以让我更有斗志!」 「哪有这么恶心的斗志啦!」 「哎呀,感情纠纷吗?」 ──一道声音突然传来,裁决者和骑兵同时回头,就看到弓兵从门后露脸,并用手掩著嘴嗤嗤笑著……以他来说,这样的反应或许相当罕见。 「才、才不是感情纠纷……别说这些了,齐格小弟,我想重新跟你确认一下刚才的状况。『黑』弓兵凯隆,我也需要你提供看法。」 「……刚才?主人,你怎么了吗?」 「嗯,是这样──」 齐格说明方才的「梦境」,当他说到胸口被挖开的时候,骑兵急忙扯破他的衣服,确认上面有没有伤势。而齐格当下立刻用手遮住变黑的皮肤部分,因为他觉得要是这时候让大家看到,只会徒增混乱。 「太好了,我还想说要是主人受了致命伤该如何是好。」 「我觉得扯破衣服真的有点超过。」 「骑兵……你为什么老是……老是这样……」 裁决者忍耐头痛般按著眉心,弓兵则完全不介意这些,开始分析齐格叙述的梦境。 他拥有希腊诸神授与的知识,要分析梦境并非难事──但是…… 「我先声明,我无法明确判断。应该说,齐格,你毫无疑问是世界上独一无二,在过去的圣杯战争历史也是从未有过的存在。」 弓兵先表示齐格的案例完全是未知领域。 甚至无法用稀少来比喻,而是如字面所示的唯一,没有其他相同存在。 「你因为『黑』剑兵齐格菲的心脏得以活下来,又因为『黑』狂战士弗兰肯斯坦使用的宝具复活。问题关键在于你的心脏,本来当『黑』剑兵离开这个世界时,你的心脏也会跟著消失,但因为与你的魔力和魔术回路连结,变成一种『道成肉身的状态』。」 艾因兹贝伦的人工生命体著实是高级品,以他们的技术,甚至能打造具有自我管理能力的圣杯容器,也就是拥有「小圣杯」机能的人工生命体。尽管戈尔德?穆席克?千界树也察觉到这样的可能性,但达尼克命他打造的人工生命体并不需要这样的功能。 即使是打造成用过即丢的人工生命体,在构造方面还是设计成能容纳「容器」,只不过并未持有可容纳使役者那般庞大灵魂的空间。 千界树的人工生命体甚至容不下一位使役者,但若只是器官的一部分,而且是被赋予填补原本失去的器官的功用,同时当龙血这样的不死象徵被注入体内时──所有原本不可能的事都有办法变成可能。 「我想你的梦境毫无疑问是『黑』剑兵造成的影响吧……问题在于那是否真的『只是』一场梦。齐格,你自己怎么认为?你感受到的那些,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齐格默默摇摇头。 「──不,我想不是。那不是梦,在那之前体验的才是梦境。」 接著齐格瞥了骑兵一眼。就算是骑兵,应该也不喜欢自己的过往被随意张扬吧,而且那也不是说了会有帮助的内容。 「既然如此,我认为应当可以将之当作一种不好的预兆。这只是我的推测,你──或许正要『成为』齐格菲。」 「成为齐格菲?」 「英灵的心脏这样压倒性的存在正在侵蚀你,这应该不值得惊讶吧?说起来,在那种情况下身体无法承受,侵蚀会引发崩溃,你会如字面所述,『由体内开始毁坏』。」 「可是──照我看来,心脏目前维持正常的机能。」 「裁决者,你忘了吗?他可是曾经『变成了』齐格菲喔。」 这句话让裁决者一脸苦涩地点头。 「你说得没错……那样的附身只能算是奇迹。」 「何止奇迹。齐格,你确实两度让齐格菲附在自己身上吧?总计大概经历了多少时间呢?」 「变身一次可以维持三分钟,这就是极限了。」 「那么,就是那三百六十秒侵蚀了你的身体。我无法得知你今后可以活多久,但齐格菲的三百六十秒应该可以比得上你的一辈子。你最好想成每让齐格菲附身一次就会更接近死亡一步。」 「龙告令咒」──如字面所述,那是死之宣告。若能补充令咒,确实可以让齐格菲多附身几次。 但每附身一次,名 第四章 (喂喂,这是怎么回事啊?) 「红」骑兵阿基里斯的枪突刺而出,不,应该用击发而出形容更正确。毫不间断的剧烈连击,早就跟机关枪没两样。 时间过了三分钟,在这一百八十秒之间,骑兵持续压制自己的主人四郎。不是彼此抗衡,而是压制。 虽然在刚开始的几招还能反击,但也仅止如此。骑兵轻易看穿四郎的剑招,并使出了必杀三连击。瞄准喉咙、心窝、心脏──这三处要害的突刺,都被四郎在千钧一发之际化解。 这本应是无法化解的连招,是只能用奇迹、神明相助、幸运之类的老套说词解释的状况。 「红」骑兵咂嘴,一脚踢开专心一志地冲过来的四郎,调整彼此的间距后,重新准备一波攻击。然后同样看穿四郎失去平衡的时机,对准要害送出一招──接著又被四郎化解。 骑兵毫无疑问压制了四郎,四郎无法与骑兵抗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实。 但四郎不会倒下,甚至连膝盖都没有跪地,也不放弃。 (不不不,这只是玩闹而已啊,不必这样赌气吧。) 尽管骑兵内心这么想,但使枪的气势毫无衰减。 ──没错,他有种感觉,如果在这里放水,将会失去自己重视的某种事物。 「红」骑兵无庸置疑是绝对性的强者。 言峰四郎无庸置疑是绝对性的弱者。 对骑兵来说,四郎跟杂兵没什么两样,甚至可以断定只要交手,他有十成的机率会获胜,差别只在花时间或不花时间而已。 可是──四郎一直挑战骑兵,让骑兵甚至怀疑这机率是不是有问题。 (……不,不对。喂,这好家伙该不会──) 骑兵总算察觉四郎的视线,「他并没有看著骑兵」。不对,虽然他确实有把骑兵当成交手的对象看著,但少年的目光凝视著遥远的彼方。 他眼中没有与著名英雄交手的喜悦或恐惧,骑兵对他来说只是障碍、只是该跨越的高墙,仅此而已。 骑的情绪已经超越屈辱或愤怒,满是愕然。 「──暂停。」 「红」骑兵放下枪,挡住仍打算过来的四郎。 「唔……已经结束了吗?」 「……看你喘成这样还真敢说。我说主人啊,你为什么要跟我交手?」 这问题让四郎疑惑地歪头。 「为什么──你不是很无聊吗?」 「但这样对你没有好处。」 「有喔,如果我不在这里放弃,让你看看我的真心,说不定你就会佩服起我。」 淡淡地笑──这并不是王对英雄的那种带著谄媚与污蔑的笑;不是小孩会有的天真崇拜;更不是英雄会对英雄表现出来的信赖笑容。 那是圣人的笑容,稳重地接受眼前的一切──然而不管怎样的绝望都无法打击他。刚才那番话应该不是开玩笑,四郎似乎真的只是想让「红」骑兵佩服自己才与他交手。 ──而且最糟糕的是…… 骑兵似乎被他那憨直的态度稍稍打动了。 仔细想想,骑兵虽然服侍过贤王与暴君,却从来没有将自己奉献给圣人。 「……是不至于敬佩,但我觉得有些感动,也对你产生了好奇。」 这番话让四郎安下心。圣人的笑容瓦解,少年特有的快活笑容闪过。 「谢谢你。哎呀,真是太好了,不枉费我这样努力陪你交手。」 「好,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不知不觉,骑兵手上已经从原本训练用的枪换成真正的枪──以世界树日本梣树与青铜打造的爱枪。 而骑兵重新握紧抓著枪的手。这动作让「红」刺客赛弥拉弥斯加强戒备,因为骑兵的举止毫无疑问是带著杀意的提问。一旦答案有虚假,或者答案中包含作为英雄不能容忍的某些事物,他就会马上以手中的枪挖出四郎的心脏吧。 但四郎只是瞥了「红」刺客一眼,让她退下。 「──嗯,请说。」 「吾主天草四郎时贞啊,你……难道不恨吗?」 「你是指恨谁呢?」 「这还用问,当然是杀了你和跟随你的人们的人啊。」 「红」骑兵透过阅读术士书房内的书籍,得知天草四郎时贞的生平以及所经历的一切始末。 因为景仰少年而聚集的三万七千人曝尸在有如地狱的战场上──这将会产生多么深沉的绝望与憎恨啊。 「……那我反问你,如果是你,你会恨吗?」 「当然。就算说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之类的话,『那边』是敌人,『这边』被杀害了会憎恨这一点仍然不变。不管是怎样的圣人君子也一样,遑论你是为了在暴政压迫下愤而蜂起的民众才出面的……所以若说你不恨,我觉得一定是谎话。」 「红」骑兵说得没错,也因此这问话之中包含了「陷阱」。 说自己不恨就是骗人,但承认自己恨的话,救赎所有人类这说法又会变成谎言。那已经是过去的事,已经结束了,所以不影响──要是真的让这种笑话出口,「红」骑兵会立刻出枪吧。 因为这样绝对算不上救赎人类,就只是拯救了刚好活在这个时代的人类。所谓救赎人类应该要如字面所示──前提必须是拯救存在于世界各地、各阶段历史之中的所有人类才行。 「──我过去曾经恨过。」 四郎面对骑兵,没有别开目光。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疯狂,也没有强者的傲气。四郎的眼清澈透明得令人发毛。 「我有过恨神、人类及一切的时候。骑兵,我向你承认,过去我确实痛恨人类,并不是因为自己被杀害,也不是因为同伴遭到残杀,而是痛恨接受这就是历史构造的人类本身。我只是单纯地憎恨有强者、弱者之分,透过彼此吞噬的方式浪费生命并藉此成长的人类。」 这比完美存在的衔尾蛇更恶劣,会用头吃掉尾巴持续成长的怪物大概只有人类了。人类的生命明明如此宝贵地闪闪发光,价值却连尘埃都不如。 重要的是正确的选择吧,而那是比想像中还容易的判断。 十个人里面,保住九个人,舍弃一个人──甚至不至于如此悲剧。因为只要一变成十就好,简单来说不要变成零就好。 人类是以总体的形式增加,以总体的形式成长。不管掉落多少沙子,人类的宿命就是最终会获得胜利。 这么一来,当然听不见单一个体的迫切祈求与悲叹。 「所以骑兵,我舍弃了。『为了救赎全人类』,我舍弃了憎恨他们的心。所以我现在不恨。无论是世界上的谁,我都会拯救,一定。」 说完之后,场面一片静默。 之后,「红」骑兵阿基里斯才缓缓放松自己提著枪的手,当枪化为灵体消失之后,场面的紧张气氛才趋于和缓。 「嗯,好啦,算你及格吧。」 「──小毛头,你在得意地分析个什么劲儿啊。」 「红」刺客狠狠瞪向勾嘴而笑的「红」骑兵。四郎只得安抚两人,化解又紧张起来的气氛。 「既然骑兵得以排解了无聊──我去看看术士的状况吧。」 四郎轻轻示意后离去。刺客目送四郎离开,接著对骑兵投以略含敌意的目光。 「女王,你有意见?」 「还『有意见』呢,蠢材。刚刚提问的时候带著那么明显的杀气──」 「这是当然吧,我可是完全不了解这个主人啊。既然要服从,还是有些事情必须知道啊。」 骑兵「咯咯」笑著,捡起训练用的枪转了几圈。刺客见状,嗤之以鼻说道: 「──喔,所以阁下认同他是主人了?」 「可以啊,反正我该做的事没太大差别。即使如此,我还是有打算表现一下身为英灵的志气的念头喽。」 「真廉价的男人。」 「女王,随你爱怎么说。说起来啊,这件事轮不到我跟主人在谈事情的时候一直在旁边剑拔弩张的你插嘴啦。」 「你……!」 「红」刺客彷佛不知道把平时游刃有余的态度忘在哪了,显得不知所措。 「你是这样吧,因为那是主人和使役者之间的真心问答,一旦随意妨碍会损及主人的尊严──但你早就决定即使惹主人不高兴,该做的时候『还是会做』,对吧?」 「你──说什么傻话。」 「红」刺客大概是因为觉得丢脸而别过脸去,脸颊微微泛著红晕。骑兵见状,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笑得更是豪爽。 「我说擅长策划阴谋,像只追求权力的蚁后的女王啊,你也会摆出意外可爱的态度嘛。」 光弹毫不迟疑射出,虽然只是想教训一下人,威力却大得足以挖开地板。 但骑兵可是堪称世界上最迅捷的大英雄阿基里斯,他轻易躲开光弹后,以轻巧的动作远离刺客。 「那你尽管跟主人相好吧。」 骑兵似乎灵体化了。当然,在这空中花园,只要刺客拿出真本领,便可强行解除对方灵体化,但这么做真的只是浪费力气。 「真是,讨厌死了。」 刺客这样咒骂后马上发现根本不需要这么生气。既然被认为是忠诚的使役者,其实是再好不过。 四郎和刺客之间有缔结主人与使役者的契约,但与其说他们是主从,更像是利害关系一致的同盟伙伴。 四郎想要可以移动大圣杯的「脚」,刺客的愿望则是以「女王」身分君临这个世界。到目前为止,两人之间没有背叛对方的因素存在。在四郎成功拉拢「红」阵营的主人之前,刺客不可以背叛。 问题在这之后,虽说四郎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但为了救赎全人类,他还需要这座空中花园一段时间,所以不必担心他会背叛。 然而──大圣杯只是存在就已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魔力之涡。如果能在圣杯上动点手脚,自己就可以活用大圣杯的魔力了吧。 这么一来,将不再有人能够打倒包含这座空中花园在内的自己。没错,对主人四郎来说,他需要刺客;但对刺客来说,主人四郎并非必要的存在。 「……吾在想什么傻事。」 刺客一脚踢开这些念头。现在背叛四郎没有任何好处,因为目前两人之间并非利害关系相对的立场,也没有产生意见纷歧。要说相对的部分──顶多就是彼此的生存态度,而这个部分,女王本身也能够接受。 因为被夺取而知道何为背叛,渴望富贵的少女。 以及因为被夺取而知道何为愤怒,陷入极度绝望的少年之间,彼此的生存方式理所当然会有差异,也不需质问何者为正确。 『那么,当利害关系不一致,当理解到彼此的利益将会对对方有害时,吾究竟会怎么做呢?』 现在导不出答案。刺客叹了一口气,再次回到谒见厅。王座上没有人,无论是声名远播的英雄、像小丑一样的文豪,或者自己的主人都不在这里。 只有一位女王、唯一的权贵──现在这让她觉得无比空虚。 §§§ 伦敦 钟塔 「真是的……事情到底怎么了?」 罗克?贝尔芬邦鲜少表现出如此慌乱的态度,艾梅洛阁下2世不禁微笑。 这里是魔术协会本部,也是满怀野心的年轻魔术师们齐聚的最高学府──伦敦钟塔。然后,目前位置乃张设了多层结界的地下礼堂,在必须瞒著学生召开会议,或者与圣堂教会之间进行机密交涉等各种特殊目的的情况下会加以利用。 在这场圣杯大战中,魔术协会为了歼灭千界树一族,雇用了被誉为一流的奖金猎人,并且在短短几天之内便凑齐了足以召唤出高阶英灵的触媒。 根据凑齐这些触媒的降灵科学部长布拉姆?纳萨雷?索菲亚利所说,可以断定唯一不满的只有术士的触媒,除此之外过往从未凑齐过比这更优秀的使役者。 到这个阶段还算顺利,但招来圣堂教会成员作为第七位主人的做法反而出了乱子。该名男子失控,杀害除狮子劫界离以外的五位主人,且令人吃惊的是,他甚至夺取了所有人的主人权力。 再加上派遣过去监视的魔术师们提交的报告中提到了更令人吃惊的事── 「他抢走了圣杯?简直不敢相信。」 「但也只能相信了。」 也难怪贝尔芬邦要像个机械人偶那样不断摇头。艾因兹贝伦、远坂、马奇里,建构了「冬木」圣杯战争的三大家。恐怕是在他们的全盛时期打造出来的绝世仅有的神域艺术品──就是千界树持有的圣杯。 而这大圣杯居然被强行夺走,实在难以想像。何况不是在一个可能会遗漏此一行为的混乱时代,加上甚至没有借助任何组织的力量完成。 「比起这个,目前圣堂教会的状况如何?」 布拉姆明显不满地嘀咕。从魔术协会的角度来看,这说穿了就是圣堂教会越权的行为。魔术协会只是按照往常的惯例,招聘圣堂教会的成员担任监督官。 世人已经知道那个圣杯并非原本意义的圣杯。对魔术协会来说,这只是一种礼貌性的行为,因为即使忽略圣堂教会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们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在圣杯战争中,当魔术师们的利害关系激烈冲突时,需要有立场中立的人出面调停。 但此次圣堂教会在圣杯战争中大大脱离原有权限,而且这可不是欠魔术协会一份情这么简单的小事,而是一个没弄好就很可能爆发两组织的全面性战争。 「对他们来说,这个发展毫无疑问也是出乎意料,那些家伙根本吓傻了。虽然有让他们联络看看那个人的亲人,但似乎完全没人知情──」 「也就是说,是那个叫言峰的男人……独自策划这件事情?」 贝尔芬邦怒气冲冲地回话: 「哼,八成又是被使役者的力量蒙蔽了双眼,或者被教唆了吧。那家伙的使役者是亚述女王塞弥拉弥斯,玩弄纯朴的神父跟折断婴儿的手一样容易吧?」 「老先生,你认为是我收集来的触媒的错?」 布拉姆表露些许怒气,贝尔芬邦连忙否认。这时艾梅洛打圆场: 「我们根本无法确认神父是否纯朴吧。就我所知,会想参加圣杯战争的圣职人员都是些让人怀疑他们是否真有信仰心的可疑家伙。」 不过说来应该不会有人这么「脱序」,即使如此,躲藏在圣堂教会暗处的人才的确算不上什么正经的圣职人员。 「──好了,总之圣杯被夺,我们派遣的主人们也遭到杀害。虽然还剩下一个人,但要靠他打倒所有人应该不可能吧。」 万幸的点在于不会产生任何责任归属问题,因为这次的案件完全是圣堂教会的过失。而这点将会变成一大「利多」,在后续的诸多交涉事项将会更顺利进行吧。 「积极介入、消极旁观。索菲亚利讲师、艾梅洛2世,你们觉得呢?」 「旁观。」「同上。」 两人立刻回答。贝尔芬邦似乎也是相同意见,一副正如我意的态度点头。 积极介入没有丝毫好处,何况对手握有使役者这种最强使魔,实在不是魔术师处理得来的对象。 「圣杯战争拥有过了一段时间便会自动结束的机制,使役者会消失,那个什么飞行 要塞的也会消失无踪。在那之前,我们架设精密的监视网才是比较理想的做法吧。」 「狮子劫界离该怎么办?」 「让他就这样继续参战便可,即使要求他撤退也不会遵守。他顺利打倒所有使役者,夺得圣杯──这种奇迹不可能发生。」 结果,魔术协会的方案决定维持现状。不需要特地跳进火坑捡东西,相对地也不必担负风险。而且从状况来说,或许有机会获得高报酬,因此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回到房间,艾梅洛对会议的结果露出自嘲的笑容。 「──哼,说当然也是当然吧,真是有够软弱的。如果他们是认真想要获得圣杯,那真是糟糕透顶。一开始不认真当一回事,却想要奖品是吗?真不像罗克老头子会有的乐观主义,跟小孩子的玩闹没两样啊。」 艾梅洛阁下2世想起十年前发生的让自己被这样称呼的事情。 他经历了一场战争,召唤英灵,与之并肩作战。他害怕、嫉妒对方魁梧的身躯,被对方教训──然后,最后离别了。 他看了看橱柜里面。分别上了物理性、魔术性两种锁的那个橱柜收著一块「布」。虽然那只是一块普通的破布──但对他来说,却拥有超越世上一切事物的价值。 他突然想摸摸那块布而解锁,取出青刚栎制的木盒,轻轻打开。那是一块有些许烧焦痕迹并且磨损过的红布。光是看到这个,十年前那位大块头立刻在脑中浮现。 「哎,我也不是不理解这种心情。虽是经历大风大浪、见过世面的老狐狸,也难免有童心未泯的时候吧……真是的,圣杯战争这种仪式,充满太多这种情怀了。」 光是想起这些,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喔喔,吾兄啊,没想到你竟然有看著一块破布傻笑著自言自语的嗜好啊,难道是崇拜咒物拜物教癖好?天啊,怎么会这样,太令我失望了。」 艾梅洛僵住,发出「叽叽叽」的声音缓缓回头。 一位少女手中端著装了红茶的茶杯,坐在会客用的椅子上。肌肤有如陶瓷白皙,一头秀发则纤细灿烂得让人联想到金丝缕。但是,一对带著强烈火焰色彩,足以吹散这一切飘渺形象的眼睛,正饶富兴味地注视著艾梅洛。 那是一位站著散发出高贵气息,坐著表现出优雅的少女,年纪约莫十五岁。而一尊彷佛仿造女性假人的水银状物体像女仆一般随侍在她身边。 插图024 「女士,你什么时候在那……」 「差不多是你从桌子的抽屉取出橱柜的钥匙,并解除术式的时候吧。」 「我有上锁。」 「她帮我打开了。」 在身旁的女仆型魔术礼装月灵髓液volumen hydrargyrum竖起了拇指。一旦有她出手,只需将手指戳进锁孔里面,就可以变成万用钥匙。 「怎么没声音?」 「脚步声这种东西随便用魔术都可以消除,我完全不觉得你会感受到气息。」 艾梅洛2世看到少女意有所指地「呵呵呵呵呵」笑著,不禁大大叹息。 她就是「公主殿下」,将某个名号交给过去名为韦佛?维尔威特的男人并藉此束缚他的亚奇伯家真正继承人──莱涅丝?艾梅洛?亚奇索特。 艾梅洛将盒子收回橱柜里,上好锁,并在心中默默决定之后要改掉解锁术式的文句,然后才重新坐回椅子,以学生都怕的三白眼瞪向少女。 「随便闯进别人房间,实在不怎么妥当。」 莱涅丝一副不在意的态度回应瞪视。 「妹妹进哥哥的房间有什么奇怪的?」 「亚奇伯家的人要是因为非法入侵被抓,只会是恶梦一场吧!」 「你安心吧,无论过去还是将来,我都不打算非法入侵哥哥房间以外的地方。」 这已经不能算是满脸堆笑地拒绝,而是堂而皇之的犯罪预告。 「……我头痛得以为自己的头盖骨都碎了。应该负责教导你伦理道德的教师,到底在哪里做什么啊?」 「现在已经下十八层地狱喽。我记得我的教师从地上战战兢兢地偷看地狱时,被你使尽全身力气踹了下去不是?」 「──失礼,我更正一下。尽管是自学,但你的情操教育非常完美,剩下的就是请你学会淑女该有的含蓄。为了我这个主要受害者著想,万分拜托你了。」 少女略加思索之后,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地问道: 「……什么意思?即使你可以为我做的事情无穷无尽,但我应该没有任何需要为你做的事才对啊。」 「你真的很差劲耶!」 「别这样大吼,我会很高兴──哎,别说这些了。刚才看到的那块布,应该是触媒吧?就算用偏心的方式评价,作为魔术师也只能拿到四十分的你可以在圣杯战争存活下来,想必召唤了相当强大的使役者。那为什么没有将这个拿出来用在圣杯大战上?」 艾梅洛不发一语地别过脸去。少女直勾勾地看著他,过了一分钟之后,青年彷佛拗不过般点头说:「你说得没错。」 「确实如你所说,以这触媒召唤出的使役者毫无疑问很强。」 如果将这块布作为触媒进行召唤,恐怕不管在什么样的圣杯战争都能召唤出一流的使役者,即麾下拥有许多英雄的征服王── 但艾梅洛2世烦恼过后,决定收起自己手上的触媒,这之中有几个理由。收集触媒是索菲亚利家的长子布拉姆全权处理,如果擅自介入很可能会造成侮辱他的结果──这是第一个理由。 第二个是他担心这位破天荒到极点的英灵究竟会在圣杯大战这样的状况下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如果只是单纯的厮杀也就罢了,这可是七位使役者联合成一方阵营的状况,过去曾有过比这更符合他爱好的圣杯战争吗? 『喔,这状况真是太理想了。好,让我们解决七位对手之后正式朝世界进军吧!』 这不是开玩笑,征服王很有可能会支配世界。担心这种事情发生也是理由之一。 「你担心两家之间的关系以及使役者失控,这样吗?」 「……当然,虽然并非自愿,但现在的我也是一个学派的领袖,并不是能醉心于圣杯大战胜败的立场,收拾善后才是我的工作。不管有没有获得圣杯,都要妥善处理好在那之后的状况,这不才是身为贵族骑士该有的行为举止吗?」 「──你很会说谎呢,对我这个妹妹有所隐瞒并不是好事哟。」 少女这番话直直刺进男子的胸膛。她又问了一次「为什么」,眼中透露出如果没有听到真正的答案,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坚持。 艾梅洛2世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好吧,我招,理由非常私人……过去还不成熟的我有一个朋友,而现在的我并不是聪明狡诈得会背叛那个朋友的老人,只是这样罢了。」 如果过去艾梅洛2世召唤出来的使役者被别人知道,那在现在这个世界各地都可能召开圣杯战争的状况下,魔术师们一定会想方设法获得这位使役者。 然后会在各个魔术师手中持续流转。魔术师将只因为想利用那位征服王强大的力量而反覆召唤他,这之中没有丝毫对英灵的尊敬……艾梅洛2世不想看到这样的未来。 「简单来说,你就是个太天真的小伙子吧。哎,你用一副『我只告诉你』的态度跟我说这种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可担待不起。然后这是我出于好心顺便给你的忠告,你不认为不是过去还不成熟,是现在也不成熟吗?」 「你这已经不是多嘴,而是很多嘴了啦!」 「唔,如果能善用那个,就可以减少亚奇伯家的负债 了耶。」 少女抱怨似的嘀咕。 在亚种圣杯战争多样发展的现在,这触媒的价格绝对呈现暴涨状态。就算低估,至少也可抵掉负债的一半,视状况甚至可以抵掉七成债务。 然而── 「女士,请你记住,如果穷困到必须出卖朋友,还不如乾脆一点从头来过。」 「……唔,意思是叫我自杀算了?」 「这也跳太快了吧。我的意思是要你抛弃家族包袱,从零开始……哎,如果我这么做,脑袋应该会分家吧。这就是重来跟再一次从头来过的差别了。不管怎么说,如果把自己的矜持拿出来待价而沽,这个家艾梅洛也就玩完了。」 艾梅洛2世有些不悦地断言。但其实这还是有例外,比方说若他自己的徒弟参加了圣杯战争却找不到理想的使役者时,他也不得不出借就是了── 「──哎,如果是这么回事,我也不勉强。只是你要担当艾梅洛的时间又会延长罢了。」 少女显得有些开心地嘻嘻笑了之后起身。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噢,对了,我竟然忘了原本的目的。」 正当少女握著门把准备离去的时候,听到这句话便转过头来,接著指了指身旁的女仆问道: 「你有没有让她看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莫名其妙的问题让艾梅洛2世歪过头,女仆也像模仿他一般歪头。 「奇怪的东西是指?不是因为你的变态本性吗?」 「嗯,让她看那种对情操教育有极不良影响的有害且愉快狠毒的玩意儿之类──」 少女随意带过后半段。 「……我让她看这类东西是能怎样?」 「说得也是。呃,我的确也相信吾兄喔。」 少女安心地离开,水银女仆准备跟著离去,但忽然转头面向艾梅洛2世,接著如同方才那般竖起大拇指,以机械性声音说道: 「我会回来i"ll be back。」 门关上了。 ……艾梅洛连歪头狐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间也没有,马上就有人没敲门地闯了进来。 「教授!哎呀,我说绝对领域魔术师老师!我偷偷听说目前打算持续观望圣杯大战的发展耶,是真的吗?现在状况不是变得超有趣的吗!还有我刚刚跟擦肩而过的水银女仆约好要一起去看电影,告诉我你什么时候休假吧!」 差点因为冲进来的青年的连珠炮导致脑中一片空白──但看到青年的脸之后立刻理解、接受了状况,然后──深呼吸,稳重地告知: 「好的,费拉特,让我增加你的功课量来褒奖你吧,来个二十倍如何?当然我可以延长期限,从明天上午十一点延后到明天下午一点交,这样如何,很开心吧?」 「咦,那个,教授,你在、生气、吗?」 「不,完全、彻底、压根没有生气喔。所以──快去做,蠢材!」 「呜哇啊,了解──!」 艾梅洛2世看著青年与闯入时同样有如暴风般离去的身影,不禁叹气说「好累」。 §§§ 「黑」刺客──开膛手杰克。有关这位杀人魔的情报,会在战斗结束的同时从记忆中消除。千界树的魔术师们认为恐怕是宝具,或者刺客的持有技能之类造成的吧。 「我想说死马当活马医,试著拍照看看,结果拍到了。」 卡雷斯这么说,把满是雾气的城堡照片拿给大家看。虽然是手机,但因为配备了相当不错的镜头,拍出来的照片很清楚。看来刺客的宝具或技能无法瞒过科学的法眼。 「是雾呢。融解人工生命体们的皮肤,导致肺部溃烂的,是否也是这雾气所致?」 戈尔德听到菲欧蕾说的话,点头同意。 「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的伦敦,因为工业革命产生非常严重的污染啊。对当时的魔术师们来说,虽然是可以用魔术简单起点风就解决的问题……」 「但这片雾气因为是概念性的问题,魔术师也无计可施。如果是使役者,似乎就不会受到太大损伤。」 卡雷斯瞥了「黑」弓兵凯隆一眼,弓兵看了雾气的照片,点头同意。 「是的,说得没错。这片雾气对我们使役者造成的负面影响,仅限于妨碍视线以及导致敏捷层级降低。」 弓兵也失去了关于刺客的记忆,只有救了菲欧蕾这个部分还记得,执行救援时受到的影响并没有那么致命。 「雾气与融解在雾气中的奇迹……刺客的能力大概就是这样吧。」 菲欧蕾的声音里带著掩饰不尽的不安。即使没了记忆,她还是记得一件事……「黑」刺客是超乎想像的强敌。 如果只是一般的异常杀人魔,就应该不会主动撤退。菲欧蕾在听到刺客的真名时,原本将之认定为类似狂战士的存在。 但事实上完全不同。至少在战术方面,刺客非常理解自己的能力,可采取最理想的行动。她拥有刺客职阶既有技能「断绝气息」,并且可以放出降低能见度后从中进行奇袭的浓雾。 她绝对不会正面挑战使役者,而是专找主人下手。因为没有身为英灵的荣誉心,取而代之的是无论如何卑鄙的手段都愿意采用。更重要的是,刺客本人的基础战略就是长期抗战法。 「弓兵,你有没有什么方案可以在两天之内收拾刺客?」 「很难吧……如果前提是付出代价,那状况又不太一样了。」 弓兵面带愁容,听到这番话的菲欧蕾应该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吧。这番话的意思就是要把刺客留在这边,而这么做会造成多严重的牺牲,根本无法想像。 「在这样的状况下,我不能容许有任何人牺牲。」 「是的,我明白。但刺客是使役者,既然她拥有麻烦的『断绝气息』,我们一定会处于被动。若要说有办法采取主动,顶多只有身为弓兵的我──」 「黑」弓兵拥有如字面所述的千里眼,只要能先行发现刺客所在,或许就有机会先下手为强。但这之中还有一个问题。 「可是,既然使役者能察觉到使役者的存在,只要刺客察觉到我的气息,一定会立刻撤退吧,她没有愚蠢到正面挑战我。」 无限回圈。 只有弓兵有机会先下手,但弓兵「绝对无法先下手为强」。 有一个方法可以打破这个困境。 「因此,必须有人当诱饵引诱她抢攻。除此之外,使役者们还要躲在不会被她察觉的距离外进行包围,在不让她逃跑的情况下消灭她。」 「这方案还不错啊。」 菲欧蕾笑著回应戈尔德: 「既然这样,戈尔德叔叔,你愿意当诱饵吗?」 戈尔德马上支吾其词……没错,身为使役者的骑兵、弓兵和裁决者无法当诱饵,这么一来,只有身为主人的魔术师能当诱饵了── 「我出面行不通吧,她已经知道我是弓兵的主人了。」 「啊──我觉得我的体力应该不胜负荷。」 戈尔德的目光转向卡雷斯。卡雷斯叹了口气点点头。 「我知道了,我去──」 这时,一位原本保持沉默的少年举手发言: 「……请等一下,若是诱饵,我觉得我去当最理想吧。」 齐格的话吓傻了周围所有人,尤其骑兵的变化最是明显,他一口气逼近少年。 「主、主、主、主人你胡说什么啦!」 骑兵抓著齐格的双肩放肆猛摇,齐格则握住骑兵的手,要他冷静后重新说明: 「不,我觉得比起卡雷斯当诱饵,我去还比较安全一点……这 个状态的我身上的使役者要素微弱,基本上不至于被察觉。」 「但、但是……」 「──更重要的是,我自己似乎怎样都无法原谅刺客。我想应该是因为她又害死了一个人工生命体吧。」 即使没有记忆,情感仍留著;尽管雾气散去,尸体仍留在当场。确实有一个人工生命体因为雾气而丧命。 「你认识她吗?」 「不,别说有没有讲过话了,我甚至没跟她见过面。但那又如何……不能因为我们是同种族就感到愤慨吗?」 「……我没有这么说。」 骑兵垂下肩。看来他已经切身体会到无法劝退齐格了。 齐格接著说下去,想安抚骑兵的不安。 「而且,即使我因失败而死去,千界树这边还是保有主人的权力,只要立刻转让主人权限,骑兵就不会因此消失。从逻辑方面来考量,我觉得还是我去当诱饵最理想。」 「────」 骑兵整张脸僵住。不,其他人也一样吧。每个人都哑口无言,直直看著齐格的脸。 「怎么了?」 齐格说话的同时,骑兵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啪」一声──以使役者甩出的巴掌来说,这声音显得有些轻。 「咦?」 齐格不知自己为何挨打,看著骑兵。骑兵吼了一声,「笨蛋──!」之后,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冲出会议室。 「刚刚──是我不好吗?」 「呃……嗯,我觉得算是吧……」 「这个嘛,确实说得有点太过了。」 听到菲欧蕾和弓兵的话,齐格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究竟哪里不对。裁决者似乎看不下去,拉了两下齐格的袖子。 「裁决者,刚刚……果然是我不好吗?」 「……齐格小弟,你该试著努力学习理解他人的心情。等会记得去找骑兵,跟她道歉喔。」 「我知道了。」 「裁决者,你也跟骑兵一样反对由他去当诱饵吗?」 「现阶段反对。虽然齐格小弟确实比一般魔术师更有战斗能力,但要面对使役者,还是会有不安存在。」 不过除齐格之外,没有人更适合也是事实。说到稍微懂剑术,且使用魔术方面也有一定本事的人,只有齐格了。 更重要的是,只有齐格一个人自愿前往死地。如果要卡雷斯担任诱饵,他当然会去做,但要说他不害怕与使役者对峙,则肯定是谎话。 「裁决者,你有什么备案吗?」 「嗯……我是有个方法,或许称不上是什么好方法就是了。」 这句话让齐格上前,裁决者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表情──她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少女一样嘻嘻笑了。 ──而裁决者提出的方案的确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 只要藉助裁决者的力量,要找出闹别扭的骑兵并非难事。骑兵在城堡半毁的瞭望台仰望天空。 他应该察觉了齐格到来的气息,只见他略略鼓著脸颊别过脸去。 「……干嘛?」 「就是,该怎么说──」 齐格犹豫了一下,来到骑兵身边对他说: 「是我不好,我不会再那样说了。」 「说什么?」 「……你是我的使役者,我是你的主人。我没有轻忽这层关系的意思,我只是希望能够让你安心。」 「安心是指安心什么?」 「即使我死了,你也不需要跟著我上路,我只是想说这个。」 骑兵挑眉,明显对这句话表现不满。 「笨主人,你说这什么话?对我来说你就是一切,才不是什么我不需要跟著你上路,而是我跟著你上路是理所当然。」 主人跟使役者之间就是这样的关系──「黑」骑兵阿斯托尔弗一副不当一回事的态度说道。那代表了绝对的忠诚,以及有些不同的某种情绪。 虽然都这个节骨眼了,但齐格再次认知到骑兵究竟是多么「理想」的使役者。他不是因为拥有强大力量,而是那处事态度无比尊荣……而且耀眼。 所以,齐格才不想因为自己无谋的行动连累骑兵。 「该说这让我很高兴吗……呃,这个嘛,谢谢你,骑兵,你的话打动了我。」 齐格这么回答之后,骑兵的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如果他身上有小狗尾巴,肯定正用力甩到要断了吧。 「哎,不过,我其实满高兴你考量到我的性命安危,但我反对你去当刺客的诱饵。按照弓兵的计画,我们必须远离现场到刺客无法察觉的距离外对吧?因为你不可以随便浪费令咒,所以我无法透过令咒瞬间移动到你身边。」 「啊──……关于这点呢──」 齐格有些难以启齿地别开目光。骑兵似乎是看到他的举止而有了不祥的预感,于是立刻逼到他身旁。 「怎么了吗?」 「裁决者提了一个建议。」 「……哦~~怎样的建议?」 骑兵看起来目光严厉,这绝对不是错觉──齐格这么想,说道: 「只要她陪我一起当诱饵,应该就没问题了。」 「──没错,事情就是这样,骑兵。」 裁决者应该是帮齐格带路之后一直在等待时机,只见她探头出现在瞭望台上,毫无窒碍地加入两人之间的对话。 「裁决者……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也是使役者吧?」 「嗯,确实我是使役者,但我是透过有些特殊的方式召唤出来的。因此我并非纯粹的灵体,而是确实保有真正的肉体。」 那是名为蕾蒂希雅的少女的肉体。裁决者利用了几乎与她规格相同的身体才完成现界,而代价就是尽管身为人类的机制并不完善,仍得以存在。 尤其是食欲和睡眠欲望特别明显。虽然她可以几十个小时不吃不睡,然而一旦超过极限就会转为对精神的创伤显现。 ……不过以这次的状况来说,反而发挥了奇效。 「也就是说,尽可能压抑灵体贞德的存在,藉此断绝身为使役者的气息吗?」 「是的,这么一来,危险性将会减半。再加上只要能挡下最初的一招,就可以由其他使役者夹杀她。」 「主人……?」 「虽然很感谢这项提议……但我担忧压抑灵体这个部分的可行性,所以反对。」 确实,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所谓「压抑」就代表原本在内侧的蕾蒂希雅肉体特质会显现在外。 「是的,从能力层面来看跟一般人类无异,问题关键就在遭遇奇袭的时候,能以多快的速度恢复为使役者吧。」 「不觉得这样蕾蒂希雅很可怜吗!反对、反对、我反对──!」 看到骑兵高举拳头,齐格也赞同地点点头。 「嗯,其实我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好方案。」 见裁决者一脸困扰,骑兵和齐格一起歪过头。 「什么意思?」 「之前也说过,我身上混了蕾蒂希雅的意识……原本她为了让我掌握主导权,使自己的意识沉睡。」 这就好像在看电影的观众一样,透过贞德的视角,蕾蒂希雅得以观看非此世者们的行动。 蕾蒂希雅在观看途中,基本上都不会对电影内容置喙。无论她怎么想、怎么感受,都默默收在心里。但当齐格表示自己要当诱饵时,她突然在贞德体内开口。 『那么,用这个方法如何呢?』 ──这样。 「是喔……原来如此。那么,那个蕾蒂希雅人呢?」 「呃,她在提议之后就彻底保持缄 默……嗯,虽然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 「啊──……」 骑兵好像接受了状况似的看向齐格,齐格则依然一脸严肃地思索著,没有察觉两人的视线。 「所以,结论是?」 「我一个人也没问题。」 齐格一副不在乎的态度堂堂宣告。两人都理解既然说到这分上,他一定会去执行。 「唔唔,有够顽固。这样的话,以我的立场……应该只能赞成主人的想法……」 骑兵显然在不情不愿的情况下投降了。 「那么,我们还是要跟著齐格小弟一起行动。虽然有可能碍手碍脚,但还请多多指教了。」 裁决者这番话有种比齐格的态度更难以动摇的氛围。 离出发还有两天,千界树的魔术师和使役者们为了能真正收拾「黑」刺客开膛手杰克而采取了行动。 §§§ 托利法斯老城区内的角落深处,约有百位无法融入社会的人在此互助索居。而「黑」刺客与其主人六导玲霞目前把这之中的一角,过去被密医占领的区块当成暂时的「藏身处」。 魔术师的监视并未顾及此处,因为不管怎样堕落,魔术师还是魔术师,不可能关心这种已经「玩完了」的地方。 老旧的床因为弹簧已经坏掉而嘎吱作响,或许因为长年使用,劣化相当严重,玲霞每次睡醒都觉得全身酸痛。 但她们也不可能去住饭店。从抵达罗马尼亚以来,魔术师们便拚死寻找她们,她俩在锡吉什瓦拉的时候就好几次不得不放弃占领的住家。 之所以能一路顺利躲开,并不完全是刺客使役者的功劳。不知是否玲霞天生拥有动物般的直觉,只要她逃离一个地方,事后魔术师们肯定会进行调查。 两人辗转到最后终于来到这里,不过她们都没有不满。虽然这里欠缺舒适,但保有一定程度的秩序。住在这里的人,没有人会去举发玲霞,而且尽管有一部分的人知道所谓魔术师的存在──依然如此。 这就是这块地区少数的规矩,不跟任何人说、不告诉任何人、不干涉任何人。当然,既然身为人类就有可能犯错,比方在玲霞她们住进来之后没多久,就有一群小混混闯了进来。 小混混想对玲霞她们做些什么无须多提,至于他们的「下场如何」就更不用提了。 原本怀抱同情的居民瞬间转为恐惧,而玲霞只对他们说了一句话: 『只要你们什么都不做,我们也什么都不做。』 居民只能相信玲霞的话。即使知道除了玲霞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每次都在夜晚外出并带著浓烈的血腥味回来,他们也决定什么都不说。 保持沉默便不会树敌,也不会有罪恶感,更不会想声张正义。对脱离社会的他们来说,何为邪恶、何为正义的标准早已崩坏。 所以,这块角落今天也非常和平。 六导玲霞茫然地反刍记忆。 自己的半辈子简直像被雾气笼罩,无法明确地回想起来。玲霞心想:应该是不怎么重要的人生吧。 不,说起她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似乎没有值得称为「人生」的经历。 出生以后无法马上认知到这点,只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父母过世,即使让自己无比堕落,仍无法认知。 为了糊口成为娼妇,后来甚至差点被某个雇主杀害。他是个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魔术师,而跑来诱骗她的原因,只是他需要当作活祭品的「材料」罢了。 他完全没有顾虑玲霞的生命什么的,对他来说玲霞只是拿来执行仪式的零件的消耗品。当六导玲霞我自觉并理解到这一点,才终于──希望能够「活下去」。 在那之后的日子都是奇迹,不管跟她杰克道谢几次、紧紧拥抱都不够。 心脏在跳动、意识清醒,这样就可以算是「活著」吗? 玲霞认为不是,只是心脏有在跳动、只是双脚可以活动、只是口中能随意说出场面话,真的不能算是活著。 所谓的活著,就是怀抱热情。无论是勤学、努力工作、爱一个人、伤害他人,以及养育生命,都是符合活著这个字眼的行为。 这之中没有正义与邪恶介入的余地。无论善恶,只要以活著为前提,都是很棒的一件事。不然,人类是无法活下去的。 所以对六导玲霞来说,现在才是她真正活著的时候。她杀了人,虽然杀的大多是罪犯,但犯下非死不可的重罪的人却是少数。 不过她还是杀害了对方,为了获得圣杯而下杀手,为了保护自己而下杀手,同时为了女儿杰克而下杀手。 「我杀了人,但活著」。充实的人生、愉快的每一天,真是美妙的梦梦幻曲── 「妈妈主人、妈妈。」 玲霞被摇晃而醒来,看来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睡著了。她揉了揉眼睛,少女的身影变得清晰。虽然没有受伤,但看她不是很开心的态度,似乎是失手了。 「哎呀,杰克,看起来行不通呢。」 「嗯,对不起。」 杰克觉得很抱歉似的垂下头,玲霞觉得这样的少女真是惹人怜,于是抱起她。 「你不用道歉,没事就好。」 这么说完摸了摸她的头,并温柔地轻拍背后。杰克马上就恢复了精神。 「嗯──其实只差一点点了。」 「……这样啊,明明趁著使役者不在的机会下手,看样子是对方撑过了呢。」 「这样就不能再攻过去了,该怎么办呢?啊,对了,保险起见,我『确认』了一下,圣杯果然被红那边的拿走了。」 「真可惜……那座圣杯去哪里了呢?」 杰克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果然是那个大东西将它带走了吗……」 「推测应该是吧。」 杰克也在那片战场上,她没有加入任何一方,只是为了猎捕在那里的「牺牲者」。 然后,也看到了那座浮于空中的城堡──「虚荣的空中花园」。既然对方是能使用那么夸张的宝具的使役者,实力肯定在自己之上。 但也不能在这里就放弃。开膛手杰克毕竟有梦想,而且主人六导玲霞也有愿望想实现。 为了实现愿望,就必须将「黑」与「红」全数解决……当然,若只有使役者,就有可能被收编进「黑」阵营吧。虽然魔术师是自傲的人种,同时也非常精打细算。 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有一点他们绝对不会退让,那就是要交换主人。六导玲霞毕竟是个外行业余爱好者,不是魔术师,因此她几乎无法供应魔力给刺客,杰克依然处于若没有透过「进食」补充营养就无法存续下去的状况。 只要与魔术师缔结契约,这一切问题都能获得解决。但这也代表要切断与妈妈主人之间的所有联系。 杰克原本就压根不考虑换主人,对她来说,与母亲主人同在才是一切。 因此,投降这个选项已经从她脑海里消失,而玲霞也是同样,根本没想过要投降并过著安逸的日子。 相对地,她们也不逃。对两人来说,目的是获得圣杯,也是目前人生的一切。 「……不过,该怎么办呢?」 「欸,杰克啊,这种时候我们要换到对方的立场来想事情,就是说,你觉得他们想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让杰克双手抱胸,摇头晃脑地开始思考。这看起来很像某种人偶,玲霞不禁轻笑出声。 「嗯~~……想抓住我们,之类的?」 「是啊,不过,你不觉得他们一定把圣杯看得更重要吗?」 杰克点头。六导玲霞并没有太多魔术师世界和圣 杯大战的相关知识。她只知道杰克身为「黑」刺客所得到的圣杯战争相关知识,以及从魔术师们口中逼供出来的情报。尽管只拥有有限的知识,但要进行逻辑推演并非难事,遑论要判断何者为优先更是简单。 圣杯是万能的愿望机,然后魔术师有轻忽人命的倾向──既然如此…… 「抢回被夺走的圣杯应该比较重要,对吧?」 「……可是如果这样,他们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这很简单,记得……抢走圣杯的『天空之城』在天空飞对吧?」 杰克又点点头。那就像玲霞讲给她听的童话故事里的城堡一样。 「他们应该是没有可以飞上天追过去的方法吧。虽说既然都是魔术师了,应该可以做到飞天──但我猜他们需要时间准备。」 玲霞的推测有些错误的地方,但基本上正中红心。千界树那边只剩下两天时间,一旦两天过去,包租的飞机就会抵达机场。既然以圣杯为最优先,到时候讨伐刺客的任务就等于宣告失败。 「那么,他们应该是要利用这段时间『顺便』打倒我们……这样?」 「没错没错,就是如此。」 杰克嘟起嘴。「顺便」这个说法似乎损害了少女的自尊。但玲霞摸摸她的头,她马上就不生气了。 「总之,也就是说,呃……他们希望能短时间内决胜负。」 杰克以天真无邪的口气重复「短时间内决胜负」,玲霞思考著──在这种时候,她会转换成俯瞰视角。或许因为来自养父母的虐待以及当娼妇的生活,让她学会了彻底客观看待事情的思考模式。 短时间内决胜负,换句话说,就是对手正盘算以手中握有的使役者,做到连刺客都无暇逃脱的强烈猛攻,一气呵成攻陷我方。 那么,我方该如何防范? 拖到长期抗战──这样不好,因为对方迟早会重整态势,或者会放著我方不管径自用圣杯实现愿望,但杰克和玲霞都想要圣杯。 那么假设对手期望短时间内决胜负,他们会怎么做呢?可以想到的是地毯式搜索,在发现这个藏身处之前彻底搜查整座城镇……时间已经不够用了,应该不太可能采用这种慢条斯理的方案。 利用使役者或魔术师的力量找出我方……不太可能。如果真有这种实力,早就挖出这里了。假使他们真的有这种力量,也应该会因为有什么负面效果而犹豫著要不要使用。果然,这方面的可能性也不高。 这么一来,剩下的只有── 「妈妈主人?」 杰克扑进沉默不语的玲霞怀里。玲霞苦笑,摸了摸杰克的头。杰克窝在玲霞的怀抱中低声说: 「欸欸,我想再听你弹一次钢琴。」 「哎呀,这真是伤脑筋呢。」 很遗憾,这个家没有钢琴。尽管如此,也不是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嗯──……能不能用唱歌将就一下?」 杰克点点头,玲霞哼出「啦、啦、啦」的梦幻曲旋律,歌声细细地回荡在黑夜之中,有如妖女赛莲般妖美,有如母亲般温暖。 就这样,天启突然闪过玲霞的脑海。 「──欸,杰克。」 「嗯,什么事?」 『用你的浓雾覆盖这整座城镇吧。』 六导玲霞如是嘀咕。这位女性绝非邪恶之徒,也不是想杀人到不能自己,更没想过要享受残虐的行为。 就只是「有必要」。因为有必要才这么做。这样虽然跟魔术师一样,但六导玲霞与总是考量到要隐瞒社会的他们不同,没有丝毫犹豫。 有非常想要的东西,为了获得它没有任何迟疑。欲望强烈、残酷,为了能傲慢地实现愿望,不管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某种意义上,六导玲霞确实以很有人类风格的做法打算在圣杯大战中取胜── ──就这样,一个晚上过去。 从昨晚起,裁决者也选择留在千界城堡。她表示已经跟原本借宿的地方说好,没有问题。 或许因为没有使用令咒,齐格也没再作恶梦,很正常地睡醒了。他睁开眼──发现面带慈祥笑容的圣女贞德站在床边。 「齐格小弟,早安。」 「……你几时进房的?」 齐格战战兢兢地问道。 「大约三十分钟前吧。看你的表情,你应该睡得很好,真是太好了。」 嗯,齐格确实睡了一个好觉,只是一起床就有人站在床边,实在对心脏不太好。 「只是这点小惊吓,你的心脏完全承受得了喔。」 ……齐格心想:也不是这个问题吧。 「话说……果然还是跟昨天一样吗?」 裁决者不容分说地拉开被子。一如她所料,骑兵正抱著齐格的腿呼呼大睡。那睡得很沉的样子,看起来实在不像使役者。 「呵呵呵,使役者的气息明明很明显却这么不像样,看来若不是大人物,就是个悠哉的人呢……」 「肯定是悠哉的人吧。」 齐格斩钉截铁地说。 「很过分耶,我确实有察觉到气息醒来了喔,只是嫌麻烦所以没起床罢了。」 骑兵的手臂倏地伸出来,眼皮也有力地睁开,动动脖子发出「喀喀」声。 「为了主人二十四小时戒备才是使役者正确的做法喔。应该说,使役者根本就不用睡觉。」 「你不也有睡觉……我有听主人说喔──你们第一次见面的瞬间你就倒下了。」 「那、那是因为我的身体到了极限啊!已经濒临崩溃边缘了!而且我那时候不是睡著了,而是因为营养不足倒下罢了!」 「嗯,我觉得这样更糟糕耶。」 「……这点我也有自觉。」 裁决者红著脸咳了一声。 一阵沉默过后,齐格悠哉地「呼啊啊」打了个大呵欠。从狭窄的窗户也能窥见外面是一片晴朗的天空。 今天一整天应该都会是好天气吧──只不过,到了傍晚时分就不一定了,搞不好会起「雾」。 齐格希望今天会起雾。他不记得「黑」刺客开膛手杰克外表长什么样子、拿著什么武器之类的,什么都不记得。 但是──他记得一件事。 有一条性命在眼前被夺走了,有一位人工生命体死了,这样的死亡没有任何含意、意义与理由。她「只是因为在场」,就死了。 一股负面的热情翻搅著──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憎恨」。拒绝对方一切的强烈情绪,以及当对方陷入不幸与绝望时,打从心里欢快的阴沉愉悦。 「齐格小弟,怎么了?」 「不……没什么。」 齐格在心里默默决定,如果到了与「黑」刺客对峙的时候,就让剑兵附身吧。 但齐格并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黑」刺客也无法原谅稍稍伤到自己的齐格。而尽管刺客的主人不是魔术师──却同样是个欠缺伦理道德观念,虽然知道什么是常识却能毫不在乎加以践踏的怪物。 §§§ 考虑到效率问题,大家决定与人工生命体一起用早餐。城堡里面有供人工生命体使用的宽敞餐厅,不过因为之前那场大战,人数锐减之后显得非常空旷。有想过原本这里应该很热闹,但马上又想到人工生命体八成不会边吃饭边聊天,应该会呈现一种尽管有一大堆人面对面坐著吃饭,却一点声音也没有的奇妙景象。 骑兵坐到齐格身边,裁决者则坐在两人对面。 「骑兵也要吃饭吗?」 「嗯,补充魔力、补充魔力?」 骑兵哼著歌,将专精于烹饪技术的人工生命体所做出的菜肴 送进嘴巴,一脸幸福地咀嚼著沾过浓汤的面包,边嘀咕著「啊~~好好吃喔」笑开怀。 ……齐格心想,他是因为娱乐层面的意义才想来吃饭的吧。 然后对面的裁决者也一副输人不输阵的态度接连扫掉餐点。 「今天必须好好补充营养。」 ……齐格心想,她应该只是单纯肚子饿了。 「齐格小弟,你也要多吃点。」 「我知道。」 齐格窸窸窣窣地消化著「没有味道」的餐点。他的味觉与正常人相比极为退化,不仅无法分辨味道的浓淡,甚至没有自信能分出胶水和奶油之间的差异。 这并不是事故所造成,而是他天生如此。毕竟是设计来供应魔力的人工生命体,味觉本来就是不需要的机能。 所以齐格对用餐这件事没有太大兴趣。 「再来一碗!」 「……我是不太想这样说啦,但你是使役者吧?」 负责供餐的人工生命体一边舀起餐点一边指谪。 「因为这很好吃啊,好吃的东西当然会想多吃一碗吧?」 「食物应该让给有需要的人享用。事情就是这样,请问我也可以再来一碗吗?」 「……你不也是使役者吗?」 「我因为种种原因,用餐对我来说是必要的。话说回来,这火上锅真好吃。」 「那是德式大锅菜,不是火上锅喔。」 「……咦?呃,那个,这是火上锅……对吧?」 「肯定是德式大锅菜啦。」 「除了火上锅之外不做他想。」 「德式大锅菜。」 「火上锅。」 贞德坚持这一定是火上锅,人工生命体则主张这绝对是德式大锅菜。而骑兵不断要求再来一碗,甚至趁著两人起口角的时候径自舀起剩下的汤。 在其他人工生命体听闻这场骚动并收集众人意见之后,终于以德式大锅菜为主流尘埃落定。 ──实际上,无论是火上锅还是德式大锅菜,其实料理方式与内容物几乎一样,只是同样的料理在两个不同国家都盛行起来,基于各自国家的语言命名罢了。 「这明明就是火上锅……」 「是德式大锅菜。」「就是德式大锅菜啊。」「说这不是德式大锅菜的话,还会是什么?」「而且做的人就说是德式大锅菜了。」「无所谓啦,这很好吃耶,嚼嚼。」「喂,是谁把这一大锅都扫光了……?」 喧嚣不绝于耳,这场面与和乐融融相去甚远。而餐点吃在齐格嘴里,依然没有任何味道可言。 啊啊,不过──齐格却很神奇地能确定这份餐点确实美味。 §§§ 结束吵吵闹闹的早餐时间,裁决者对齐格说道: 「好了,我们准备出发吧。」 「……出发?去哪里?」 听到齐格这番话,裁决者露出不悦的表情。 「你忘记昨天的提案了吗?」 「不,我还记得,但现在还不到中午耶。」 刺客出现的时间几乎可确定是从傍晚到深夜这段时间,无论怎样,都不是还没过中午的大白天出门寻找就可以找到的存在。 「我想在傍晚前让齐格小弟你了解一下整座城镇的样貌,因为若发生什么状况之后迷路就麻烦了。你没有去过镇上对吧?」 裁决者这番话让齐格回想起自己极为短暂的过去。确实,自己从未去过镇上,自己于这座城堡出生,在魔力供应槽里度过绝大部分的人生──直到几天前才总算去外头。 「我知道了,麻烦你带路。」 「好──奸──诈──!我──也──要──去──!」 骑兵双脚乱踢抗议。 「……一旦使役者跟来,这项计画就会彻底泡汤呢。」 「呜呜呜呜呜……主人,下次跟我一起去吧?」 「黑」骑兵阿斯托尔弗泪眼汪汪地逼近主人齐格。 「呃,我想跟我一起去逛街应该也满无聊的,你该选出更有趣的人才。」 「裁决者,虽然他是我的主人,但这时候应该只有揍他这一个选项吧?」 「……是啊,刚刚那个回答太烂了。」 骑兵一脸不悦地一记手刀劈在齐格脑门上。虽然齐格觉得有点没道理,但当裁决者和骑兵的意见一致时,他就绝对不可能讲赢他们。 齐格接收到要他在城堡正门前等待的指示,重新俯瞰拓展于眼下的街景。虽然是一座人口只有约两万的小镇──但是,两万这个人数本身就已超越齐格的想像。 集合了两万个不同的人,形成这座名叫托利法斯的城市。然后再聚集更多人,形成罗马尼亚这个国家、东欧地区、欧洲,最终构成这个地球上的「人类」。 数量总共约六十亿,其中有好人、坏人,也有两者皆非者的群体。 ──这数量太过庞大,难以想像。 或许绝大多数的人类在这辈子甚至不会见到这六十亿中的九成,齐格自己也一样,自己一辈子可以遇见的人一定不会超过一千个。 「世界」这个词存在于世上,如果将之认定为人类所编织出来的宏大故事,那么一个人能够看到的应该只有自己与身边的人编织出来的部分,或许从来就没有人──看过整个世界吧。 「……唔。」 这是非常值得探讨的问题。就自己所知,对这样的概念最清楚的人是── 「齐格小弟,让你久等了。」 齐格回头,就看到裁决者为了逛街特地换上了便服。 「我们走吧。别担心,时间还很够用!」 「我知道了,就麻烦你带路。」 「好的!」 齐格的手被一把拉过去,但他也没有抵抗,就这样跟著裁决者,并对在前面意气风发地走著的裁决者说: 「我说裁决者,我们边走边聊就好,可以回答我一些疑问吗?」 「好的,是什么呢?」 裁决者歪过头,齐格将方才自己的想法说明过一遍之后才问道: 「──所谓的世界到底是什么呢?」 「……这还真是很基础性的问题呢。」 裁决者笑得有些开心,然后用握著的手指扣住齐格的手指,面对他说: 「每个人都有认知到世界。学习了相关知识,并将这些知识当作现实接纳。不过,很神奇地──没有人看过世界本身,只是接受了自己与自己身边的世界。就连统治整个国家的国王也是类似状况。」 「但这样很奇怪。」 「不,并不奇怪……所谓人类,是一种在个人的内涵世界与外在的广大世界之间,每天折衷平衡活著的生物。人类是孤独的,同时也跟世界上的所有人联系著。所以人才会因为他人的悲剧而心痛,也会因此感到愤怒。然后理所当然地,也有无法求得理想平衡的人存在。有些人认为个人的内涵世界是绝对,抗拒外在世界──当然也有尝试改变的人。」 「那是一种邪恶的行径吗?」 「这很难说……或许是异端,但并不能算是恶,至少我想这样相信。想改变世界的欲望是众人的欲望,如果这样的欲望能往好的方向发展,世界就会改变它的形状。」 「所谓世界是眼不能见、手不能摸,没有特定形体……这样吗?」 「是的,然后,即使如此──它仍确实『存在』。」 世界存在,这个世界确实存在。如果单一个体以单一个体的单位自我完结,就不可能出现争执,然而相对地,也不会有所接触。 「也就是说,举例来讲永远的和平是不可能 存在的吗?」 「现在的确是这样,但是……或许将来会有人想到方法。如果那个方法非常理想,众人应该都会追随吧。」 「……真是令人难过的事。」 「并不会喔。如果世界本身并不存在,也就是说,这个星球上六十亿个个体『就只是存在』而已,我觉得这更令人难过。」 裁决者露出复杂的表情如是低语。齐格不懂为什么每个人以个人单位自我完结会是一场悲剧。 不过──少年心想: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够理解。 托利法斯是一座小城镇,但也没有小到花几个小时就能全部逛完。会自然而然变成挑出重点场所急忙走过一遍的状况……是跟少女想像的逛街有些出入的行程。 「城墙的出入口有五个,其中一个因为崩塌,正在整修。这里是最北边的出入口,从这里爬上去,城墙也不会中断,要注意。」 城墙将托利法斯一分为二,大致分为老城区和新市镇。但因为城墙本身呈现半圆形,不只有一个出入口。虽说这座城墙当初是为了防范鄂图曼帝国入侵,但这座相当高的城墙反而煽动了年轻人的挑战心,不时会有些有勇无谋的家伙顺著房屋屋顶爬上城墙──偶尔甚至会有人意外死亡,但他们都没打算停止这样的行为。 总之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这座城墙本身算有相当价值,看起来确实有足够分量,但齐格并没有对此感动。 「好,到下一个地方吧。」 「好、好的。」 检查完毕后,手中拿著托利法斯地图的齐格迅速迈开脚步。地图上的手写笔记密密麻麻,把整张地图都涂黑了。裁决者连忙追上,拉了拉齐格的袖子。 「那、那个~~」 「怎么了?」 裁决者露出有点尴尬的笑容,指了右边的咖啡厅。那似乎是强行改造老旧石造建筑而成的店家,只见石墙被硬是挖开一个大洞,嵌入大面积的玻璃窗。 与其说是咖啡厅,外观看起来更像一间酒吧。但建筑物的招牌写著咖啡,并特别注明了没有提供酒类饮品。 窗户外面有几个看起来有些拥挤的露天座位。 「我叨扰的教会里的修女告诉我,这里的咖啡很好喝,据说老板对口味很坚持。」 齐格理解似的点点头,裁决者露出笑咪咪的表情。 「……那么,去下一个地方吧。」 裁决者无力地垂下肩。她看起来似乎有些失望,但齐格并不明白个中理由。 「怎么了?」 「齐格──小弟,如果不介意,要不要在那家店喝杯咖啡呢?那个,毕竟时间也快过中午了。」 看样子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这个时间。齐格本身并不怎么饿,但他很清楚裁决者是个大胃王。如果她又像之前那样饿到没力也不太好,现在确实应该陪她吃点东西。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但裁决者不知为何不太满意,齐格无法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肚子不饿吗?」 「啊,不,我确实饿了!」 齐格心想:那就没问题了。评估到傍晚前的时间,以及目前巡视过的地点,应该能充分掌握托利法斯。 「那么,我们先用餐吧。」 「好的!」 先在店家点了咖啡与三明治之后,两人选定露天座位就座。虽说连续几天下来的紧张状况导致晚上几乎没有人,但白天还是有不少人潮熙来攘往。 今天天气也很好,露天咖啡座很多人,但也不至于没有位置。两人抱著在阳伞下放松的心情等待餐饮上桌。 「让您久等了。」 服务生恭敬地低头示意,送上咖啡与三明治。 齐格没有喝过咖啡,于是点了跟裁决者一样的。他兴致勃勃地看著杯中色泽有如黑曜石般深邃闪亮的液体,另一方面,裁决者则动作熟练地加入大量奶油与砂糖。 「你不加奶油和砂糖吗?」 「奶油没有味道,而我已经知道砂糖是什么味道了。」 齐格基于些许好奇心,想知道纯咖啡是什么味道,于是直接以杯就口。裁决者瞠圆了眼,看著齐格的举止。 咽下咖啡的瞬间,齐格的脸垮下来。 「……这是什么味道啊?」 裁决者听到齐格的评语,看到他脸上那不像他平常会有的表情,忍不住大笑。见裁决者这样笑,齐格不悦地别过脸去──少女于是立刻道歉。 「对不起,我忍不住──」 「这东西的味道会让人有这种感想和反应应该很正常吧。」 齐格显得有些不悦地辩解,裁决者则忍著笑,为少年的杯中加入较多砂糖与奶油。 原本散发艳丽黑色光泽的咖啡立刻变成了褐色。 「请用。」 齐格心想这颜色看起来好像泥土,但他没有说出口。尽管脸上表情略显严肃,还是拗不过裁决者的目光,只能再次拿起杯子就口。 喝下去的瞬间,他的表情出现了变化。即使以他贫乏的味觉都能知道差异。他感受到了鲜明的甜味与交杂其中的些许苦味。 「好喝吧?」 齐格一脸惊讶地点头如捣蒜。原来如此,难怪咖啡这种饮料这么受到世人喜爱。齐格的亲身感受让他深深理解了原有的这项知识。 「那我就放心了。」 裁决者的脸笑开了,这看不惯的表情让齐格有些困惑。少女或许是发现齐格正在看自己的脸,只见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 「──真是和平呢。」 「……嗯,是啊。」 小孩们在街上奔跑,看起来并没有特别要去哪里,只是绕著店家周围打转。这群孩子里面有个特别年幼的少女,为了跟上前面的小孩,正拚命地跑著,但一个不小心绊到脚跌跤了。 裁决者本想起身,却又立刻坐下。因为她看到小孩们为了帮助少女,急忙跑回来。他们让号啕大哭的少女站起来,检查她的伤势,确认只是擦伤之后告诉少女。 少女瞬间不再哭泣,小孩们见状,露出苦笑并将她扛到肩膀上,而另一个小孩则从背后支撑,再次跑起来。 「──无论什么时代都一样呢。」 裁决者以参杂了怀念与疼惜的表情欣赏这纯朴的景象。 「……你也有这样的时光吗?」 「是啊,毕竟我上面还有三位兄姊,我们等于是一边协助务农一边玩耍呢。玩到全身是泥,还是一直奔跑。」 裁决者怀念地述说不是属于圣女贞德?达鲁克的过去,而是栋雷米村里随处可见的女孩的过去。 「人工生命体没有所谓的幼年时期,所以我有点难以想像你小时候的样子。」 严格来说,与其说人工生命体没有幼年期,说他们不会成长更正确……虽然齐格是例外中的例外,但他从现在起会不会变老仍值得怀疑。说起来,如果是开发铸造人工生命体技术基础的炼金术大宗艾因兹贝伦家,或许能打造出某种程度上接近人类的人工生命体。 但恐怕会变成非常扭曲的生命体吧── 「即使不在幼年期,我想你确实正在成长。」 裁决者突然如此嘀咕,平稳的声音带有一种包容的温暖。 「是这样吗?」 齐格没有自觉,他认为自己和逃出魔力供应槽的时候没有差别……虽说自己确实变强了,但那是因为「黑」剑兵齐格菲赠与自己的心脏在运作,同时也是被授与的令咒力量造成的吧。 「不,你有所成长。齐格小弟你确实变强了。」 裁决者握住齐格的手,直直地看过来,眼中带著 解说 樱井光 所谓圣杯战争,是一场争斗。 道理其实非常单纯明白。 圣杯能实现的愿望只有一个。 相对地,参加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主人」有七位。 必须排除掉六位。 必须有所觉悟,彼此之间的争斗将无可避免。 而且,于此同时…… (摘自一本老旧笔记本) 圣杯战争。 那是能破坏物理法则,空前绝后的英灵使役者与使用非寻常神秘的魔术师主人之间所编织出的壮阔争斗,是愿望与愿望的相对,同时也是互楠残杀。 这是非常明确的事实吧。 亚种圣杯战争遍地都是,即使在具有空前绝后规模的「圣杯大战」开打的世界,仍不会改变的法则规矩。 英灵与魔术师主人出尽彼此的秘奥义、绝招以杀害敌人,追求圣杯。 七位七人彼此夺取性命。而在这场「大战」中,则是十四位与十四人的性命。 然而同时,我认为所谓圣杯战争,或许只是「纯然的冲突」。 纯然── 没错,没有英灵与魔术师之间的差距,一切纯然。对于自身存在,甚至能轻易跨越正邪的范畴。我感觉那里只有无比闪耀的纯然──愿望与意念都搅和在一起了。 在这样许多灵魂昂扬、掀起的「大战」中更为强烈。 有一位不屈不挠的角斗士。 那是反骨与反叛的纯然化身。 有一位黑魔术师女性。 那是由自身欲望构成的纯然女性。 有一位卡巴拉的导师。 那是追求乐园再临于世的男子。 有一位魔术师少年。 那是一位心中怀抱纯然憧憬的孩子。 有一尊不会说话的巨人。 它对于自身存在意义,只是纯然地立于大地的完成品。 许多生命将自身纯然烙印在世界上,从「大战」中退出。 不过,从「大战」中散发出来的纯然光辉不仅没有丧失,甚至更加耀眼地存在于我们眼前。 一个是既是奇迹也是唯一,甚至渐渐化身为在那之上的存在,手中握起剑的齐格。 一个是造成无数死亡,为了自身目的而挑战「大战」本身的黑刺客杰克。 两方都是带著不成熟的纯然、意志、灵魂。 让接触者甚至感觉耀眼地成长的少年齐格,以及尽管身为散播痛苦和死亡的邪恶,却无比纯真地与互相依偎的「母亲」同行的少女杰克。 两者尽管拥有幼小这项共通点,却呈现完全相反的状态。 一方与许多意念和伙伴同在,另一方身旁只伴随著唯一的母亲。 能够存活下来的,究竟是哪一方的纯然呢? 还是说,双方都无法留下,遭到「大战」这强大的洪水猛兽吞噬灭亡呢? 我无法不继续关注,也无法不如此希冀。 我祈求── 所有挑战这场战争的生命,直到最后都能保持纯然。 樱井光 所谓圣杯战争,是一场争斗。 道理其实非常单纯明白。 圣杯能实现的愿望只有一个。 相对地,参加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主人」有七位。 必须排除掉六位。 必须有所觉悟,彼此之间的争斗将无可避免。 而且,于此同时…… (摘自一本老旧笔记本) 圣杯战争。 那是能破坏物理法则,空前绝后的英灵使役者与使用非寻常神秘的魔术师主人之间所编织出的壮阔争斗,是愿望与愿望的相对,同时也是互楠残杀。 这是非常明确的事实吧。 亚种圣杯战争遍地都是,即使在具有空前绝后规模的「圣杯大战」开打的世界,仍不会改变的法则规矩。 英灵与魔术师主人出尽彼此的秘奥义、绝招以杀害敌人,追求圣杯。 七位七人彼此夺取性命。而在这场「大战」中,则是十四位与十四人的性命。 然而同时,我认为所谓圣杯战争,或许只是「纯然的冲突」。 纯然── 没错,没有英灵与魔术师之间的差距,一切纯然。对于自身存在,甚至能轻易跨越正邪的范畴。我感觉那里只有无比闪耀的纯然──愿望与意念都搅和在一起了。 在这样许多灵魂昂扬、掀起的「大战」中更为强烈。 有一位不屈不挠的角斗士。 那是反骨与反叛的纯然化身。 有一位黑魔术师女性。 那是由自身欲望构成的纯然女性。 有一位卡巴拉的导师。 那是追求乐园再临于世的男子。 有一位魔术师少年。 那是一位心中怀抱纯然憧憬的孩子。 有一尊不会说话的巨人。 它对于自身存在意义,只是纯然地立于大地的完成品。 许多生命将自身纯然烙印在世界上,从「大战」中退出。 不过,从「大战」中散发出来的纯然光辉不仅没有丧失,甚至更加耀眼地存在于我们眼前。 一个是既是奇迹也是唯一,甚至渐渐化身为在那之上的存在,手中握起剑的齐格。 一个是造成无数死亡,为了自身目的而挑战「大战」本身的黑刺客杰克。 两方都是带著不成熟的纯然、意志、灵魂。 让接触者甚至感觉耀眼地成长的少年齐格,以及尽管身为散播痛苦和死亡的邪恶,却无比纯真地与互相依偎的「母亲」同行的少女杰克。 两者尽管拥有幼小这项共通点,却呈现完全相反的状态。 一方与许多意念和伙伴同在,另一方身旁只伴随著唯一的母亲。 能够存活下来的,究竟是哪一方的纯然呢? 还是说,双方都无法留下,遭到「大战」这强大的洪水猛兽吞噬灭亡呢? 我无法不继续关注,也无法不如此希冀。 我祈求── 所有挑战这场战争的生命,直到最后都能保持纯然。 樱井光 所谓圣杯战争,是一场争斗。 道理其实非常单纯明白。 圣杯能实现的愿望只有一个。 相对地,参加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主人」有七位。 必须排除掉六位。 必须有所觉悟,彼此之间的争斗将无可避免。 而且,于此同时…… (摘自一本老旧笔记本) 圣杯战争。 那是能破坏物理法则,空前绝后的英灵使役者与使用非寻常神秘的魔术师主人之间所编织出的壮阔争斗,是愿望与愿望的相对,同时也是互楠残杀。 这是非常明确的事实吧。 亚种圣杯战争遍地都是,即使在具有空前绝后规模的「圣杯大战」开打的世界,仍不会改变的法则规矩。 英灵与魔术师主人出尽彼此的秘奥义、绝招以杀害敌人,追求圣杯。 七位七人彼此夺取性命。而在这场「大战」中,则是十四位与十四人的性命。 然而同时,我认为所谓圣杯战争,或许只是「纯然的冲突」。 纯然── 没错,没有英灵与魔术师之间的差距,一切纯然。对于自身存在,甚至能轻易跨越正邪的范畴。我感觉那里只有无比闪耀的纯然──愿望与意念都搅和在一起了。 在这样许多灵魂昂扬、掀起的「大战」中更为强烈。 有一位不屈不挠的角斗士。 那是反骨与反叛的纯然化身。 有一位黑魔术师女性。 那是由自身欲望构成的纯然女性。 有一位卡巴拉的导师。 那是追求乐园再临于世的男子。 有一位魔术师少年。 那是一位心中怀抱纯然憧憬的孩子。 有一尊不会说话的巨人。 它对于自身存在意义,只是纯然地立于大地的完成品。 许多生命将自身纯然烙印在世界上,从「大战」中退出。 不过,从「大战」中散发出来的纯然光辉不仅没有丧失,甚至更加耀眼地存在于我们眼前。 一个是既是奇迹也是唯一,甚至渐渐化身为在那之上的存在,手中握起剑的齐格。 一个是造成无数死亡,为了自身目的而挑战「大战」本身的黑刺客杰克。 两方都是带著不成熟的纯然、意志、灵魂。 让接触者甚至感觉耀眼地成长的少年齐格,以及尽管身为散播痛苦和死亡的邪恶,却无比纯真地与互相依偎的「母亲」同行的少女杰克。 两者尽管拥有幼小这项共通点,却呈现完全相反的状态。 一方与许多意念和伙伴同在,另一方身旁只伴随著唯一的母亲。 能够存活下来的,究竟是哪一方的纯然呢? 还是说,双方都无法留下,遭到「大战」这强大的洪水猛兽吞噬灭亡呢? 我无法不继续关注,也无法不如此希冀。 我祈求── 所有挑战这场战争的生命,直到最后都能保持纯然。 樱井光 所谓圣杯战争,是一场争斗。 道理其实非常单纯明白。 圣杯能实现的愿望只有一个。 相对地,参加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主人」有七位。 必须排除掉六位。 必须有所觉悟,彼此之间的争斗将无可避免。 而且,于此同时…… (摘自一本老旧笔记本) 圣杯战争。 那是能破坏物理法则,空前绝后的英灵使役者与使用非寻常神秘的魔术师主人之间所编织出的壮阔争斗,是愿望与愿望的相对,同时也是互楠残杀。 这是非常明确的事实吧。 亚种圣杯战争遍地都是,即使在具有空前绝后规模的「圣杯大战」开打的世界,仍不会改变的法则规矩。 英灵与魔术师主人出尽彼此的秘奥义、绝招以杀害敌人,追求圣杯。 七位七人彼此夺取性命。而在这场「大战」中,则是十四位与十四人的性命。 然而同时,我认为所谓圣杯战争,或许只是「纯然的冲突」。 纯然── 没错,没有英灵与魔术师之间的差距,一切纯然。对于自身存在,甚至能轻易跨越正邪的范畴。我感觉那里只有无比闪耀的纯然──愿望与意念都搅和在一起了。 在这样许多灵魂昂扬、掀起的「大战」中更为强烈。 有一位不屈不挠的角斗士。 那是反骨与反叛的纯然化身。 有一位黑魔术师女性。 那是由自身欲望构成的纯然女性。 有一位卡巴拉的导师。 那是追求乐园再临于世的男子。 有一位魔术师少年。 那是一位心中怀抱纯然憧憬的孩子。 有一尊不会说话的巨人。 它对于自身存在意义,只是纯然地立于大地的完成品。 许多生命将自身纯然烙印在世界上,从「大战」中退出。 不过,从「大战」中散发出来的纯然光辉不仅没有丧失,甚至更加耀眼地存在于我们眼前。 一个是既是奇迹也是唯一,甚至渐渐化身为在那之上的存在,手中握起剑的齐格。 一个是造成无数死亡,为了自身目的而挑战「大战」本身的黑刺客杰克。 两方都是带著不成熟的纯然、意志、灵魂。 让接触者甚至感觉耀眼地成长的少年齐格,以及尽管身为散播痛苦和死亡的邪恶,却无比纯真地与互相依偎的「母亲」同行的少女杰克。 两者尽管拥有幼小这项共通点,却呈现完全相反的状态。 一方与许多意念和伙伴同在,另一方身旁只伴随著唯一的母亲。 能够存活下来的,究竟是哪一方的纯然呢? 还是说,双方都无法留下,遭到「大战」这强大的洪水猛兽吞噬灭亡呢? 我无法不继续关注,也无法不如此希冀。 我祈求── 所有挑战这场战争的生命,直到最后都能保持纯然。 樱井光 所谓圣杯战争,是一场争斗。 道理其实非常单纯明白。 圣杯能实现的愿望只有一个。 相对地,参加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主人」有七位。 必须排除掉六位。 必须有所觉悟,彼此之间的争斗将无可避免。 而且,于此同时…… (摘自一本老旧笔记本) 圣杯战争。 那是能破坏物理法则,空前绝后的英灵使役者与使用非寻常神秘的魔术师主人之间所编织出的壮阔争斗,是愿望与愿望的相对,同时也是互楠残杀。 这是非常明确的事实吧。 亚种圣杯战争遍地都是,即使在具有空前绝后规模的「圣杯大战」开打的世界,仍不会改变的法则规矩。 英灵与魔术师主人出尽彼此的秘奥义、绝招以杀害敌人,追求圣杯。 七位七人彼此夺取性命。而在这场「大战」中,则是十四位与十四人的性命。 然而同时,我认为所谓圣杯战争,或许只是「纯然的冲突」。 纯然── 没错,没有英灵与魔术师之间的差距,一切纯然。对于自身存在,甚至能轻易跨越正邪的范畴。我感觉那里只有无比闪耀的纯然──愿望与意念都搅和在一起了。 在这样许多灵魂昂扬、掀起的「大战」中更为强烈。 有一位不屈不挠的角斗士。 那是反骨与反叛的纯然化身。 有一位黑魔术师女性。 那是由自身欲望构成的纯然女性。 有一位卡巴拉的导师。 那是追求乐园再临于世的男子。 有一位魔术师少年。 那是一位心中怀抱纯然憧憬的孩子。 有一尊不会说话的巨人。 它对于自身存在意义,只是纯然地立于大地的完成品。 许多生命将自身纯然烙印在世界上,从「大战」中退出。 不过,从「大战」中散发出来的纯然光辉不仅没有丧失,甚至更加耀眼地存在于我们眼前。 一个是既是奇迹也是唯一,甚至渐渐化身为在那之上的存在,手中握起剑的齐格。 一个是造成无数死亡,为了自身目的而挑战「大战」本身的黑刺客杰克。 两方都是带著不成熟的纯然、意志、灵魂。 让接触者甚至感觉耀眼地成长的少年齐格,以及尽管身为散播痛苦和死亡的邪恶,却无比纯真地与互相依偎的「母亲」同行的少女杰克。 两者尽管拥有幼小这项共通点,却呈现完全相反的状态。 一方与许多意念和伙伴同在,另一方身旁只伴随著唯一的母亲。 能够存活下来的,究竟是哪一方的纯然呢? 还是说,双方都无法留下,遭到「大战」这强大的洪水猛兽吞噬灭亡呢? 我无法不继续关注,也无法不如此希冀。 我祈求── 所有挑战这场战争的生命,直到最后都能保持纯然。 樱井光 所谓圣杯战争,是一场争斗。 道理其实非常单纯明白。 圣杯能实现的愿望只有一个。 相对地,参加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主人」有七位。 必须排除掉六位。 必须有所觉悟,彼此之间的争斗将无可避免。 而且,于此同时…… (摘自一本老旧笔记本) 圣杯战争。 那是能破坏物理法则,空前绝后的英灵使役者与使用非寻常神秘的魔术师主人之间所编织出的壮阔争斗,是愿望与愿望的相对,同时也是互楠残杀。 这是非常明确的事实吧。 亚种圣杯战争遍地都是,即使在具有空前绝后规模的「圣杯大战」开打的世界,仍不会改变的法则规矩。 英灵与魔术师主人出尽彼此的秘奥义、绝招以杀害敌人,追求圣杯。 七位七人彼此夺取性命。而在这场「大战」中,则是十四位与十四人的性命。 然而同时,我认为所谓圣杯战争,或许只是「纯然的冲突」。 纯然── 没错,没有英灵与魔术师之间的差距,一切纯然。对于自身存在,甚至能轻易跨越正邪的范畴。我感觉那里只有无比闪耀的纯然──愿望与意念都搅和在一起了。 在这样许多灵魂昂扬、掀起的「大战」中更为强烈。 有一位不屈不挠的角斗士。 那是反骨与反叛的纯然化身。 有一位黑魔术师女性。 那是由自身欲望构成的纯然女性。 有一位卡巴拉的导师。 那是追求乐园再临于世的男子。 有一位魔术师少年。 那是一位心中怀抱纯然憧憬的孩子。 有一尊不会说话的巨人。 它对于自身存在意义,只是纯然地立于大地的完成品。 许多生命将自身纯然烙印在世界上,从「大战」中退出。 不过,从「大战」中散发出来的纯然光辉不仅没有丧失,甚至更加耀眼地存在于我们眼前。 一个是既是奇迹也是唯一,甚至渐渐化身为在那之上的存在,手中握起剑的齐格。 一个是造成无数死亡,为了自身目的而挑战「大战」本身的黑刺客杰克。 两方都是带著不成熟的纯然、意志、灵魂。 让接触者甚至感觉耀眼地成长的少年齐格,以及尽管身为散播痛苦和死亡的邪恶,却无比纯真地与互相依偎的「母亲」同行的少女杰克。 两者尽管拥有幼小这项共通点,却呈现完全相反的状态。 一方与许多意念和伙伴同在,另一方身旁只伴随著唯一的母亲。 能够存活下来的,究竟是哪一方的纯然呢? 还是说,双方都无法留下,遭到「大战」这强大的洪水猛兽吞噬灭亡呢? 我无法不继续关注,也无法不如此希冀。 我祈求── 所有挑战这场战争的生命,直到最后都能保持纯然。 樱井光 所谓圣杯战争,是一场争斗。 道理其实非常单纯明白。 圣杯能实现的愿望只有一个。 相对地,参加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主人」有七位。 必须排除掉六位。 必须有所觉悟,彼此之间的争斗将无可避免。 而且,于此同时…… (摘自一本老旧笔记本) 圣杯战争。 那是能破坏物理法则,空前绝后的英灵使役者与使用非寻常神秘的魔术师主人之间所编织出的壮阔争斗,是愿望与愿望的相对,同时也是互楠残杀。 这是非常明确的事实吧。 亚种圣杯战争遍地都是,即使在具有空前绝后规模的「圣杯大战」开打的世界,仍不会改变的法则规矩。 英灵与魔术师主人出尽彼此的秘奥义、绝招以杀害敌人,追求圣杯。 七位七人彼此夺取性命。而在这场「大战」中,则是十四位与十四人的性命。 然而同时,我认为所谓圣杯战争,或许只是「纯然的冲突」。 纯然── 没错,没有英灵与魔术师之间的差距,一切纯然。对于自身存在,甚至能轻易跨越正邪的范畴。我感觉那里只有无比闪耀的纯然──愿望与意念都搅和在一起了。 在这样许多灵魂昂扬、掀起的「大战」中更为强烈。 有一位不屈不挠的角斗士。 那是反骨与反叛的纯然化身。 有一位黑魔术师女性。 那是由自身欲望构成的纯然女性。 有一位卡巴拉的导师。 那是追求乐园再临于世的男子。 有一位魔术师少年。 那是一位心中怀抱纯然憧憬的孩子。 有一尊不会说话的巨人。 它对于自身存在意义,只是纯然地立于大地的完成品。 许多生命将自身纯然烙印在世界上,从「大战」中退出。 不过,从「大战」中散发出来的纯然光辉不仅没有丧失,甚至更加耀眼地存在于我们眼前。 一个是既是奇迹也是唯一,甚至渐渐化身为在那之上的存在,手中握起剑的齐格。 一个是造成无数死亡,为了自身目的而挑战「大战」本身的黑刺客杰克。 两方都是带著不成熟的纯然、意志、灵魂。 让接触者甚至感觉耀眼地成长的少年齐格,以及尽管身为散播痛苦和死亡的邪恶,却无比纯真地与互相依偎的「母亲」同行的少女杰克。 两者尽管拥有幼小这项共通点,却呈现完全相反的状态。 一方与许多意念和伙伴同在,另一方身旁只伴随著唯一的母亲。 能够存活下来的,究竟是哪一方的纯然呢? 还是说,双方都无法留下,遭到「大战」这强大的洪水猛兽吞噬灭亡呢? 我无法不继续关注,也无法不如此希冀。 我祈求── 所有挑战这场战争的生命,直到最后都能保持纯然。 樱井光 所谓圣杯战争,是一场争斗。 道理其实非常单纯明白。 圣杯能实现的愿望只有一个。 相对地,参加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主人」有七位。 必须排除掉六位。 必须有所觉悟,彼此之间的争斗将无可避免。 而且,于此同时…… (摘自一本老旧笔记本) 圣杯战争。 那是能破坏物理法则,空前绝后的英灵使役者与使用非寻常神秘的魔术师主人之间所编织出的壮阔争斗,是愿望与愿望的相对,同时也是互楠残杀。 这是非常明确的事实吧。 亚种圣杯战争遍地都是,即使在具有空前绝后规模的「圣杯大战」开打的世界,仍不会改变的法则规矩。 英灵与魔术师主人出尽彼此的秘奥义、绝招以杀害敌人,追求圣杯。 七位七人彼此夺取性命。而在这场「大战」中,则是十四位与十四人的性命。 然而同时,我认为所谓圣杯战争,或许只是「纯然的冲突」。 纯然── 没错,没有英灵与魔术师之间的差距,一切纯然。对于自身存在,甚至能轻易跨越正邪的范畴。我感觉那里只有无比闪耀的纯然──愿望与意念都搅和在一起了。 在这样许多灵魂昂扬、掀起的「大战」中更为强烈。 有一位不屈不挠的角斗士。 那是反骨与反叛的纯然化身。 有一位黑魔术师女性。 那是由自身欲望构成的纯然女性。 有一位卡巴拉的导师。 那是追求乐园再临于世的男子。 有一位魔术师少年。 那是一位心中怀抱纯然憧憬的孩子。 有一尊不会说话的巨人。 它对于自身存在意义,只是纯然地立于大地的完成品。 许多生命将自身纯然烙印在世界上,从「大战」中退出。 不过,从「大战」中散发出来的纯然光辉不仅没有丧失,甚至更加耀眼地存在于我们眼前。 一个是既是奇迹也是唯一,甚至渐渐化身为在那之上的存在,手中握起剑的齐格。 一个是造成无数死亡,为了自身目的而挑战「大战」本身的黑刺客杰克。 两方都是带著不成熟的纯然、意志、灵魂。 让接触者甚至感觉耀眼地成长的少年齐格,以及尽管身为散播痛苦和死亡的邪恶,却无比纯真地与互相依偎的「母亲」同行的少女杰克。 两者尽管拥有幼小这项共通点,却呈现完全相反的状态。 一方与许多意念和伙伴同在,另一方身旁只伴随著唯一的母亲。 能够存活下来的,究竟是哪一方的纯然呢? 还是说,双方都无法留下,遭到「大战」这强大的洪水猛兽吞噬灭亡呢? 我无法不继续关注,也无法不如此希冀。 我祈求── 所有挑战这场战争的生命,直到最后都能保持纯然。 樱井光 所谓圣杯战争,是一场争斗。 道理其实非常单纯明白。 圣杯能实现的愿望只有一个。 相对地,参加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主人」有七位。 必须排除掉六位。 必须有所觉悟,彼此之间的争斗将无可避免。 而且,于此同时…… (摘自一本老旧笔记本) 圣杯战争。 那是能破坏物理法则,空前绝后的英灵使役者与使用非寻常神秘的魔术师主人之间所编织出的壮阔争斗,是愿望与愿望的相对,同时也是互楠残杀。 这是非常明确的事实吧。 亚种圣杯战争遍地都是,即使在具有空前绝后规模的「圣杯大战」开打的世界,仍不会改变的法则规矩。 英灵与魔术师主人出尽彼此的秘奥义、绝招以杀害敌人,追求圣杯。 七位七人彼此夺取性命。而在这场「大战」中,则是十四位与十四人的性命。 然而同时,我认为所谓圣杯战争,或许只是「纯然的冲突」。 纯然── 没错,没有英灵与魔术师之间的差距,一切纯然。对于自身存在,甚至能轻易跨越正邪的范畴。我感觉那里只有无比闪耀的纯然──愿望与意念都搅和在一起了。 在这样许多灵魂昂扬、掀起的「大战」中更为强烈。 有一位不屈不挠的角斗士。 那是反骨与反叛的纯然化身。 有一位黑魔术师女性。 那是由自身欲望构成的纯然女性。 有一位卡巴拉的导师。 那是追求乐园再临于世的男子。 有一位魔术师少年。 那是一位心中怀抱纯然憧憬的孩子。 有一尊不会说话的巨人。 它对于自身存在意义,只是纯然地立于大地的完成品。 许多生命将自身纯然烙印在世界上,从「大战」中退出。 不过,从「大战」中散发出来的纯然光辉不仅没有丧失,甚至更加耀眼地存在于我们眼前。 一个是既是奇迹也是唯一,甚至渐渐化身为在那之上的存在,手中握起剑的齐格。 一个是造成无数死亡,为了自身目的而挑战「大战」本身的黑刺客杰克。 两方都是带著不成熟的纯然、意志、灵魂。 让接触者甚至感觉耀眼地成长的少年齐格,以及尽管身为散播痛苦和死亡的邪恶,却无比纯真地与互相依偎的「母亲」同行的少女杰克。 两者尽管拥有幼小这项共通点,却呈现完全相反的状态。 一方与许多意念和伙伴同在,另一方身旁只伴随著唯一的母亲。 能够存活下来的,究竟是哪一方的纯然呢? 还是说,双方都无法留下,遭到「大战」这强大的洪水猛兽吞噬灭亡呢? 我无法不继续关注,也无法不如此希冀。 我祈求── 所有挑战这场战争的生命,直到最后都能保持纯然。 序章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录入: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短短十九年,不到二十年的人生,就是我的一切。 若要加以浓缩,可说当我在十七岁离开生长的栋雷米村后的那两年才是我的一切。 那是荣耀的一年与失势的一年。 有人说,我是奇迹的少女。 我想,这真的是奇迹吗? 我听见神的叹息而起义,为了夺回祖国而顺着自己的心征战。 没错,征战。即使只是负责在战场上挥舞大旗,这仍是选择了杀害他人。为了拯救祖国的一百人,选择杀害一千名敌人。 即使对手是敌人、是放着不管会反过来杀害自己的对象——杀人就是杀人。 打破了「汝不得杀生」的戒律,那是一种超乎想象的严酷行为。 因此背负了同样命运的人大多会这样想。 「对手不是人」,他们是恶魔、是饥渴于血的恶鬼,因此将之杀害乃行善,所以在心怀蔑视的情况下杀害。或者深信自己是为了国家、为了故乡、为了心爱的某人而杀人。 这是必要的行为,是理应受到祝福的行径。 人们就这样拼命持续视而不见……若不能持续,就活不下去。 如果理解敌对的「不认识的某人」也是爱着家人、国家的理所当然的人类,还持续加以杀害,他们的精神迟早会崩溃—— 我既愚蠢又无知,非常不擅长说谎。 所以——我把对手当成人类看待。恶魔很可怕、恶鬼很骇人,但人类就不可怕,只是会有种心如刀割的痛。 杀人、救人,我相信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方法可以拯救故乡。我如此相信、如此发誓,不忏悔,澈底歼灭敌人。 世界的「历史」有如螺旋般交缠,无论走到哪里都看不见开端,即使是再愚蠢不过的事情,一旦消耗了成千上万的性命,就怎样也无法成为喜剧。 因为被杀,所以杀害;因为杀害了,所以被杀。必须找到某个点停止,但完全找不到停下的方法,永远持续下去的螺旋——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我还是选择了杀害他人的路。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这条路可以持续向前。我知道我流下的血将会连上新的道路,总有一天会连上不再有人需要流血的路。 ……怀抱痛苦前进的我不管到哪里都是愚蠢至极。 众人以圣女称呼罪恶深重、浑身染血的我。我必须一辈子背负这个名号——真是太可怕了。 一旦大喊「不是这样」,一切就会结束。然而那不是获得救赎的结束,只是放弃背负在身上的事物的行为。 所以我选择持续背负。背负众人希望,只是不断向前。 我明白,我很久之前就知道,这样只会落入毁灭。即使如此,仍不断向前是为了祖国?为了希望?或是,抑或是—— 因为认为「自己是该受到惩罚的罪人」呢? 并非迎向所有人都幸福的结果,而是迎向符合一场人人互相伤害、憎恨的战争该有的结果。 对浑身染血的自己来说,火刑是再适合不过的结果。 即使看到我可悲的身影遭到嘲笑,即使被愚弄或咒骂都无所谓。 来,祈祷吧。仅只祈祷、仅只仰望天,说穿了只是死了一个愚蠢而渺小的乡下姑娘。是将会掩埋于历史之中,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我认为即使是受到许多人景仰,成为「英灵」的现在——我仍只是个愚蠢的乡下姑娘罢了。 ……然而,此次的圣杯战争在各种层面都太破格〈例外〉了。 召唤出的使役者随便就超过双手可数,由七位组成同盟互相对决的形式实在是太过特殊的状况。尽管如此,身为裁决者的贞德〈我〉召唤过程出现异常〈错误〉,不得不借助名为蕾蒂希雅的少女帮助。 而造成此一错误的原因,就是在圣杯大战中的极端例外——天草四郎时贞。 原本该是裁判的我身上的任务早已不是看清这场战争的走向,而是为了做个了断才存在。 还有另一位,圣杯大战中最小也是最大的例外。 没有名字,获得的生命也非常短暂,即使如此仍挣扎求生,拥有宝石般的美丽与人类般的扭曲的人工生命体。 无论十四位使役者之间的对决,还是另一位裁决者的存在,在他的特异性之前全都显得黯淡无光。 原本人工生命体是为了完成任务被打造出来,他们对于要做些什么本身并不会抱持疑问,只会持续唯唯诺诺地遵从主人的命令,遑论他还是自出生以来就甚至不懂思考的类型。 以魔术回路活性化魔力,经由管道供应使役者使用。 不需要言语功能、不需要思考能力,只被允许存在于世上。相对地,要过持续受到压榨的人生,打从出生便注定是牺牲者。 而「他」,逃离了这项任务。 因恐惧而颤抖、因绝望而害怕,抱持想活下去的愿望——从供应槽里爬了出来。 原本理应埋没于世间的「他」在这个瞬间成了异能存在,活着——对他来说,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异常能力」了。 在「黑」骑兵〈阿斯托尔弗〉的帮助下,他短暂逃离,接着心脏遭到破坏,陷入濒死状态。 而拯救他的,是因「尼伯龙根之歌」声名大噪的英雄齐格菲。以「黑」剑兵身份被召唤而出的他将自己的心脏分给了人工生命体。 ……到现在,齐格菲这么做的理由已不得而知。不过,眼看齐格菲逝去的「黑」骑兵听到了他低喃的遗言。 ——啊啊,这样就好了。 齐格菲满足地、毫无眷恋地献出自身性命。原本是一位甚至无名的人工生命体,这样的「他」在诸多——幸运——庇佑下想活下去。 原本有光辉灿烂的人生等着他,跨越绝望,准备迈向希望。 但是,他又回到了「这里」。 当然,这是基于他本身的选择,这点是毫无疑问的事实,所以原本的我理应公平地看待他并加以评断。 但是我做不到,我无论如何就是无法这样认知。 一位少女认为这是一见钟情,被他那岌岌可危的状态,以及即使如此仍选择走上荆棘道路的高尚气魄深深吸引。 ……另一位少女认为这不是恋爱,觉得之所以认定他是该守护的对象,是因为接受了「应当这么做」的启示。 无论如何,自称齐格的人工生命体变成与我一起行动—— 共享利害关系并一同作战。 针对这点,我的半身因恋爱而喜悦——我的半身因罪恶与疑惑而蠢动。 为什么要与他一起行动并发誓保护他呢?这真的是我的情感吗?抑或是—— 我舍弃了几度在脑海中闪过的念头,以不明白作结,束之高阁。 相对地,我察觉到了半身抱持的情感。 另一位我的内心悲伤得想哭,滑稽到甚至愚蠢的程度,有一股好似鲜艳色彩的鲜明华丽的情感席卷着。 啊啊,这想必是恋爱了。与我完全无缘,如同淡淡花朵的美丽内心—— ……当然这并不属于我,而是「接受了我的少女的恋情」。传递到我身上的感情,只令我觉得无比纯真、无比可爱。 所以,「他」看着的不是她,而是我,这让我有些愧疚。 你应该看着的人是她,不是我啊。 然而,我看着「 他」,却不知为何会忘了这份愧疚之情。 ……不过,没问题。 这份恋情不会结束,只要我消失,就会剩下掌握了未来的少女和少年。 光是想象这样的光景,我就——高兴得快要哭出来。 ——有人说过,世界很美丽。 千变万化的白云、群青色的天空、散发神圣气息的老树、充满无比生机的新芽……这类自然的优美自不在话下,就连人类努力求生的大都市里也充满了可以掩盖其丑恶的人工之美。 这世界并不温柔,甚至可说仅是要生存下去就非常严酷才是世界的真面貌。草食动物为肉食动物捕杀、肉食动物败于人类的火枪之下、人类则为非人存在所败,甚至连那些非人存在——都可能被普通的人类击败。胜者总有一天会失败,必须学会接受绝对性又无比绝望的世界残酷的一面。 邪恶存在、善良存在,甚至有不分善恶的灰色地带存在。 而「即使如此,世界仍无比美丽」。 生命歌颂生存,这之中没有美丑之分,只有一心一意流下的汗水。不为自身存在而骄——也就是持续选择活下去的话—— 世界想必会永远美丽。 沐浴着黄昏时分的黯淡温暖光芒。 某人如是祈祷。 第一章 忘我、虚脱、断了联系。 底片随处遭到剪断,场景转瞬间改变。 胸腔有着强烈痛楚,全身有着难以抗拒的无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被做了些什么」?抢在这些思考之前,必须最优先处理的状况——就是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所必要的乃治疗行为——必须堵住伤口。但每过一秒就有剧烈的疼痛袭来,甚至无法在脑里勾勒治愈魔术的术式。 因苦闷而呻吟,将手抚上胸口。 枪弹贯入心脏——每次送出血液,贯入的枪弹便带来鲜明痛觉,所以首先要取出在体内翻搅的枪弹。 因无法使用治愈魔术,总之先透过产出魔力的方式强行促进新陈代谢,必须把自己的意识拉到可以正常勾勒术式的层级。 有害的雾气也是不安的因素之一,它会加快原本就渐渐低落的体能消耗的速度吧。 明明刻不容缓,情绪倒是相对冷静。魔力,需要魔力,透过呼吸获取魔力吧。虽然肺部可能会溃烂,但现况并无法介意这个。 现在的重点就是尽可能收集魔力。仿佛头骨裂开的痛楚袭来,甚至削减了想惨叫的气力。 还要、还要更多魔力,不要紧,完全没问题。这心脏流有龙血,我中了三发子弹?放心吧,这点小意思怎么会死——! 「唔……!」 心肌发出嘎吱声响排除异物,魔术回路活化,致使体内循环加速的魔力慢慢开始修补身体。 内心某处有个声音问道: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先不论齐格菲的心脏本身非常强健。 也不论尽管承受如此痛楚,还能勉强维系住快要断绝的意识。 然而——即使如此,即使如此也一样,这恢复能力太过「异常」了。虽说破坏力当然无法相比,但现在这个状况和被「红」剑兵〈莫德雷德〉斩杀时极为相似。 当时,尽管拥有这个心脏,自己还是死了一次。 那么为何这次可以避免一死呢? 『——现在别想这么多。』 反复呼吸,积存魔力。好,只能站起来,敌人并没有像变魔术把戏一样消失,也没有认为杀死了自己而大意。 因为对方正以蛇一般冷酷的目光——看着反复吐血与呼吸的自己。 §§§ 四处传来痛苦惨叫,因为包围整座托利法斯的雾气导致镇上陷入一片混乱。 尽管穿上铠甲的裁决者急忙追着不听制止冲出去的齐格,却因为雾气妨碍视野,导致她很快就跟丢了。 接着听到某种类似敲打的清脆声音,虽然与过去听过的大炮声有些接近,但没有那么沉重。 「枪声……!」 裁决者很确定「黑」刺客〈开膛手杰克〉一定躲藏在这雾气中的某处,但是,现在她更担心齐格的安危。 对裁决者来说,「黑」刺客放出的雾气除了影响她的视野之外,无法造成其他效果。她甚至连敏捷的层级都没有降低,是因为拥有超越常识的反魔力吧。 「齐格小弟!」 「救……救我……」 回应呼唤的不是齐格,而是一个小孩。裁决者毫不犹豫地打算前往小孩身边。 但——裁决者透过知觉发现「黑」刺客就在附近,所以她丝毫不敢大意,手握旗帜,探索声音传来的位置。 裁决者在朦胧的视野中摸索,立刻发现了小孩所在。小孩用头顶着墙壁,痛苦地按着胸膛,脸上——看不见表情。 裁决者犹豫了一下,刺客的真名是「开膛手杰克〈jack the ripper〉」,是过往曾在英国声名大噪的杀人魔——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年幼的少女呢?不过,实际上也没有人知道开膛手杰克的长相和真实身份。 难不成——裁决者并没有抛下些许的可能性,慎重地碰了少女的肩膀。 ……突然窜过一股安心与被逼急的情绪,裁决者一接触就得知少女不是灵体〈使役者〉,而是拥有肉体的活生生人类。 「妈……妈……」 「不用担心,我马上带你去找妈妈。」 裁决者这么说,用召唤出来的圣骸布包住少女。只要裹在这块可以保护其中物品的布里,就暂时不会有事。 幸好少女看起来没有受伤…… 「咦————?」 「看起来没有受伤」。 这状况不会太不可思议了吗?虽说人工生命体相对比较虚弱,但这是可以导致他们不消十分钟就会死去或昏倒的雾气,这样普通的弱小孩子却可以平安活下来? 运气不好会立刻死亡,运气好也应该无法避免重症。 「那个,你……没事吗?」 「……嗯,已经不痛了。」 少女如此回答裁决者的问题,感觉好像有点牛头不对马嘴。 「你原本有哪里痛吗?」 少女默默伸出脚,膝盖的部分有粗暴的撕裂伤痕。那是跌倒受的伤……不对,而且当然也不是雾气造成的伤害。 那是——被某种东西切开的伤痕,所以她才痛得尖叫。 恶寒贯穿全身,一股「杀意」扑了上来。 而且—— 这是—— 不是一般的杀意,就像黏稠的沥青、烧到发白的五寸钉、发生突变的杀人病毒之类的东西,是强大又压倒性的杀意。 而更恶质的是那股杀意不只针对裁决者—— 『要是敢逃跑就杀了小孩。』 甚至针对了裁决者手中抱着的小孩。「黑」刺客似乎对下一击抱持压倒性的自信。 「好啊。」 裁决者发誓保护怀中少女,无论下一击如何,只要手中握着这柄旗帜,裁决者绝对不会倒下。 若要说裁决者误判了什么—— 就是她在这一瞬间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即将袭击而来的「黑」刺客——她认定怀中的少女是该保护的对象。 少女张口——并将手伸进去,取出收在胃部的手术刀。 §§§ 为了杀害真面目不明的使役者,「黑」刺客想尽各式各样的手段。让自己的主人〈妈妈〉六导玲霞去处置应是主人的少年。 但即使如此,这位使役者仍完全没有陷入混乱,准备迎战刺客。对方使役者可能拥有「单独行动」技能,或者——她本身就是一个主人。 即使如此也没问题。「黑」刺客毫不犹豫与留情,解放了自身宝具。 「此处为地狱,『我们』是火、雨、力——」 次元扭曲,「杀人案」开始运转。受害者为女性,在「雾中」徘徊的「女性」会在「夜晚」被斩杀。 以上,三项条件皆已具备。少女〈刺客〉的一击乃「解体圣母〈maria the ripper〉」,可以杀害几乎所有「雌性」的绝对性宝具。 然后,现在在这里,杀人事件〈宝具〉将会成立。 开膛手杰克至少杀害了五名娼妇——或许如此。 开膛手杰克拥有高水准医疗知识——或许如此。 开膛手杰克或许是男性,也可能是女性。 过去的历史明明不会改变,但开膛手杰克就是如此「不明确」。 没有人知道真面目,没有人理解真面目,无论警察、侦探、诗人、教师、医生、杀人魔〈同类〉、灵媒、科学家,甚至——连神也或许如此。 对于开膛手杰克, 只知道一件事情。 开膛手杰克专杀雌性。 牺牲者〈女人〉的腹部将会爆裂。在启用宝具的瞬间,所有状况都会结束。 这是即使圣剑挥出的一刀、神枪的连刺都无法做到的——重现杀人现场。 牺牲者将死亡——遭到肢解、内脏被夺,失去血液,「最终」死亡。 「杀人」首先抵达,接着才是「死亡」,最后「道理」才姗姗来迟地完备,完全不容分说,无论迎战、回避、抵抗都毫无意义。 「黑」刺客确定。 得手了。毫无疑问杀害了这个使役者,同时打算扯出使役者的心脏。 使役者拥有庞大魔力,尤其作为灵核存在的心脏或脑部更不用说。「黑」刺客将透过吞噬少女魂魄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若要说「黑」刺客误判了什么—— 就是认为少女只是「一般的」使役者。确实,「解体圣母」是一击必杀的无比强大宝具,且条件也完美齐备——「夜晚」、「雾里」、「女性」。 然而,即使能扭曲因果关系强行让状况成立,也必须有使之得以成立的基础,必须有原料。 以这个状况来说,「解体圣母」的本质是「诅咒」——几千、几万胎儿的怨气才是这项可怕宝具的真面目。 因此,能对抗此一宝具的不是幸运或耐力,而是必须拥有能抵抗纯然诅咒的抗性。 然后,身为对象的这名少女——裁决者,贞德·达鲁克毫无疑问是聚集了世上信仰于一身的圣女,是这个世界上最能抵抗诅咒的使役者,遑论对「黑」刺客来说,还有非常致命的一点。 她的手中握着圣旗。 §§§ 六导玲霞直直地看着自己扣下扳机的左轮手枪。这是一把枪管非常短,叫作犀牛的意大利制手枪,但其实玲霞不知道这把枪的名称。杰克「吃掉」的罗马尼亚黑帮坐拥成山成海的枪枝,而她只是选了其中看起来最轻、最小的罢了。 她心想:好神奇喔。这玩意儿明明只有自己的巴掌大,却可以动一根手指就夺去人命。 生命难道不该是更宝贵、更坚强吗?应该要是这样吧。但即使过了一百年,人类还是会因为小小的铅弹贯穿脑部或心脏而死去。 即使是魔术师,当然也不例外。 六导玲霞低头看着尸体——对方看起来比自己年轻。但如果是魔术师,有可能用了返老还童之术。不过,他确实是想要帮助自己。 「可怜,真的很可怜。」 玲霞几度袭击了魔术师当作自家的场所,已经大致掌握到他们过着怎样的生活。所谓的家,会表现出居住者的内心。比方有洁癖的人,很多家里都意外地脏乱,这显示了他们能够容许自己脏乱,却无法容忍他人脏乱。 而魔术师的家里大多都非常简单朴素,这恐怕意味着他们并不重视身为人类的日常生活吧。 玲霞知道有一种人也是类似的情况,就是工作狂……家只是用来睡觉、洗澡的地方,只要具备这些功能就够了的类型。是那些没有嗜好,只将人生一切都献给工作的人用来休息的地方。 另一方面,魔术师通常会在地下或隐藏房间里设置发挥个别巧思的工坊。看到那些工坊,玲霞有种理解魔术师本质的感觉。那里充满他们的热情与人生,有怨愤和希望,同时也有绝望。 玲霞透过审问魔术师了解了他们的生存之道。为了穷究魔术的深奥,花上几代又几代的时间延续自家血缘、反复累积,尽管深知永远无法触及——仍献上人生一切。 玲霞认为这样的生存之道实在太空虚了,但也就是这样吧。 只不过,对六导玲霞来说眼前的对手只是妨碍,她心里只有怜悯,没有感伤。好了,事情如果顺利,就能一口气收拾掉主人和使役者。 只要杰克所说为真,在那战场死亡的使役者约有两到三位。 「来日方长呢。」 玲霞叹口气,打算悠哉地漫步在雾里—— 「哎呀。」 马上停下脚步回头,看到不仅胸口流血,嘴巴也吐着血的少年正在挣扎。他似乎还活着。 心脏应该直接挨了三发子弹,正常人类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存活。 但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魔术师。六导玲霞看到对方还活着,并未表现出惊吓或慌张,只是接受了「啊啊,原来如此」这般事实罢了。 她以流畅的手法旋开犀牛左轮手枪的弹巢〈cylinder〉,舍弃三发空弹壳,再次重新装填。 她的动作冷静得可怕,丝毫没有混乱与踌躇……甚至能以一句异常形容。 确实有不少人能冷酷地击发子弹,但看到应该已经杀害的人还活着仍可保持冷静的人就不多了。 遑论玲霞并不是什么受过专业训练的专家,在来到罗马尼亚之前甚至连碰都没碰过手枪。尽管如此,为了女儿〈杰克〉,她仍能平静地扣下扳机——她能平静地杀害任何人。 「朝头部开枪可以致命吗?」 玲霞走近挣扎的少年,在离不到一公尺的位置举枪,心想这样应该不至于打不中。 少年仍垂着脸,用手按着疼痛的胸口,呼吸急促,甚至没能理解玲霞正举枪对着自己。 拜托,快点死吧。 玲霞心中如此祈祷,开枪。 手指力量从扳机传递到击锤,击锤打在雷管上促使火药爆发,枪弹伴随着强大威力射出。那是要破坏人体头盖绰绰有余的能量。面对急冲而至的子弹,这位少年确实非常无力。 不……照理来说,应该很无力。 「理导〈stra?e〉/开通〈gehen〉。」 才觉得蓝白色光芒闪过,就看到少年挥舞手臂仿佛要保护头部,接着响起「砰」一声某种东西爆开的尖锐声音。 「……哎呀。」 原本应贯穿头部的枪弹不知消失到何处。正确来说不是消失,而是破裂了。 玲霞毫不犹豫地再次扣下扳机——少年重复了一次方才那句话,在以手掌弹开子弹的同时使之消散。 「这样子……行不通呢。」 少年渐渐调匀呼吸,原本跪着趴在地上的他以左手撑起身体,右脚扎实地踏在大地上。因为身处雾气之中,看起来的确有承受相应损伤——但似乎也构成不了太大障碍。 「你就是『黑』刺客的主人吗?」 少年压低声音问道。 玲霞退后一步,心想——好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 裁决者颈部稍稍淌血,眼神空虚的少女正以手术刀抵着她的脖子。少女的力量软弱,手术刀也并非蕴含强大魔力,但少女的手臂却变成了令人不忍卒睹的黑色。 死灵附身——这是低级灵附身时常见的现象。驱赶死灵其实并非太困难的工作,而少女使出的攻击正常来说虽是一种奇袭,但应该也能轻易化解。 然而裁决者不仅抱着这位少女,同时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来袭的「黑」刺客身上。 所以这太出乎意料的攻击让她的思考停止了片刻,而停下思考的短暂时间才是「黑」刺客真正想要的结果—— 『要来了……!』 『去吧……!』 「黑」刺客〈开膛手杰克〉——启用宝具「解体圣母」。 裁决者——启用宝具「吾神降临此地〈luminosite eternelle〉」。 开膛手杰克安排的所有布局都非 常完美。她准备了能最大限度活用自身宝具的状况,并利用诱饵促使奇袭完全成立。 因此,「黑」刺客快了一步。 裁决者的宝具慢了一点点。 但即使如此,这些怨念仍无法伤及裁决者。 杀来的黑色怨念打算附在裁决者身上,同时将她开膛剖肚——但裁决者的宝具在那前一秒启动了。 「唔……!」 强烈的冲击闪过圣旗,再怎么样也无法吸收所有诅咒〈疼痛〉,麻痹感窜过全身。这与「红」狂战士〈斯巴达克斯〉单纯的能量洪水般的一招不同,是遵循某种法则的咒术式宝具。 若对象是一般使役者,则足以轻易将其肢解〈杀害〉。 裁决者发出苦闷的声音,咳出变成一团黑的血。然而她甚至连单脚都没有跪地,勉强撑住了。 「这——————!」 发出惊叹的是落地的「黑」刺客。她在万全的态势下启用了毫无疑问是一击必杀的宝具,却连致命伤都没有造成。 「『黑』刺客……你能操控恶灵吗?」 裁决者用单手制住躁动的少女,并碰了她的额头使之昏厥,接着拿出口袋中的圣水洒在她身上,立刻驱除了附身的幽灵。染成一片黑的手臂随即恢复原样——凶恶的面孔也变回原本稳重的少女模样。 「你为什么……没死?」 刺客的声音听来有些奇怪,感觉像好几个人同时发出声音,似乎有杂音混在其中。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她看起来就像个年幼的少女。少女使役者本身就已经非常罕见,更遑论还是震惊全英国的连续杀人魔开膛手杰克,真是非常出乎意料。 裁决者没有表露内心的惊讶,回应她: 「很不巧,我对诅咒拥有抗性。」 「……是那面旗子,对吧?」 「黑」刺客理解似的点点头。那面旗子就像避雷针,吸收了「黑」刺客的一击。但是在镇上掳获的小孩身上加诸的恶灵附身也并非毫无意义,确实奏效,致使她启用宝具的时机慢了点。 而代价就是诅咒确实侵蚀了眼前的使役者——但她还活着。 「……姐姐,你的职阶是枪兵……?应该不是,因为这样数目就对不起来了。是剑兵吗?」 「不,都不是。我是裁决者,是这场圣杯大战的裁判。」 「黑」刺客睁圆了眼。 「哦,裁决者……原来还有这种存在啊。」 刺客嘀咕:「我都不知道。」裁决者瞥了一眼昏倒在地的少女。如果让她就那样持续被恶灵附身,灵魂迟早会被污染,变成如同活尸的存在吧。 裁决者挺出圣旗,威风凛凛的模样让刺客被震慑般退了一步。 「刺客,所谓的圣杯战争,原本应该是七个主人和使役者之间互相争夺圣杯。像你这样连累毫无罪过的小孩是最糟糕的,我不会放过你。」 「……哦,是这样啊。」 裁决者这番话似乎触动了「黑」刺客的某些部分,只见她瞥了躺在地上的少女一眼,并朝她掷出手术刀。 裁决者以长柄击落手术刀——无法理解,这样的行动毫无意义可言,裁决者只觉得这是一种迁怒。不,若这真的是迁怒—— 「刺客……你该不会——」 「小孩子什么的,『随便捡都有一大把』。如果这样你还想保护他们……就请你加油了。」 刺客用手指夹住八把手术刀——微微露出笑容。 §§§ 「红」弓兵〈阿塔兰塔〉在托利法斯的市政府屋顶上,愕然看着眼前惨状。 「这是——」 托利法斯被雾气包围。尽管这是一座小市镇,但整座城镇都充满雾气还是太疯狂了。如果是深夜,路上就不会有太多人烟,但现在可是太阳刚下山的傍晚时分,应该会连累许多准备返家的人潮。 实际上,城镇四处传来哀号。一开始是困惑,接着是惨叫,而惨叫之后只剩下干哑的求助声。 ……无计可施。 ……更重要的是不想做些什么。 「你们运气太差。」 「红」弓兵平淡地低声说。居民应该已经感受到这座城镇的异常状况,但在这种情况下还决定在晚上出门的也是他们。 虽然死亡事件的确与「黑」刺客有关,但害死自己的责任在居民身上,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运气背到极点。 ……这种事情很常见。弱者因为运气不好被强者吞噬,就连强者都会被「某事物」捉住。因此,「红」弓兵并不打算出手相助。 虽然视野完全遭到遮蔽,但利用听觉和感应使役者的气息,仍可掌握各个使役者的大概位置。只有「黑」刺客无论如何都因为不清不楚而难以捉摸气息,但裁决者的气息很清楚。不管在怎样深沉的黑夜里,都是一道清廉闪耀的光之漩涡。 「红」弓兵知道「黑」骑兵〈阿斯托尔弗〉和弓兵都在寻找自己,但他们似乎还没能掌握到气息,目前恐怕只有裁决者感应到自己了。 但裁决者现在在雾里狂奔,正与「黑」刺客交手。也就是说,她没有余力注意「红」弓兵的动向。 「话说回来……怎会连个刺客都拿不下?」 「红」弓兵歪过头。所谓刺客是正如其名,专长「暗杀」的职阶。对他们来说,直接面对面交手的做法只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而面对这样的刺客竟然拿不下,若非裁决者是个太过弱小的使役者,就是这场雾为刺客带来非常有利的状况—— 无论如何,差不多到了「红」弓兵该下决定的时间。 要冲进雾里呢?还是要像这样继续观望? 持续观望虽是比较理想的战术,但有一个问题……「黑」骑兵从刚刚就一直招摇地从空中侦察。「红」弓兵有自信脚程不会输给「红」骑兵〈阿基里斯〉,但还是想避免被鹰马跟踪。 鹰马是狮鹫与马所产下,能飞翔空中的幻兽。不管自己能在大地上以多快的速度奔驰,只要从空中还是可以很容易看见。 若一举冲进雾里,好处就是可以逮到机会收拾裁决者。「红」弓兵已经认定言峰四郎是主人,她不清楚他的「手段」是否正确,但是他的话语确实带有真实感。 真实到会想相信。「红」弓兵心里怀抱着一项比任何事物都要优先的愿望。 拯救世上所有小孩,且毫无例外地让他们得到爱——能够幸福的世界。恶意嘲笑着说这种事情不可能实现,世界是以彼此吞食残杀构成。「红」弓兵其实也理解这点。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她仍不得不祈愿……阿塔兰塔才刚出生就被丢弃在山里。 『不需要女孩。』 父亲这么说,将她丢弃在山中。月女神〈阿缇蜜思〉见状可怜她,于是差遣母熊前去养育她。 她在熊的守护下,于山林中成长。 除她之外,也有很多婴孩被抛弃在山里,他们不是被野兽吃掉就是饿死,这是大多数弃婴会走上的结局。即使偶然存活下来,思考能力也只跟「野兽」同等,是被世界隔绝的无意义之生与无意义之死。 阿塔兰塔多亏有母熊养育才得以存活下来,后来被猎人抱走了。 ……她记得。 被抛弃时的状况,她记得很清楚。自己不断挥舞双手,拼命恳求父母——但母亲不在场,父亲仍舍弃了自己。 她记得自己希望得救、希望有人来握住自己的手。 愿望无法 实现,只是不断往恐惧之海沉潜——只能嚎啕大哭着一直伸出手。 被抛弃的心伤无法痊愈。 尽管她长大后出落得亭亭玉立,甚至成为出名的弓箭手——她仍维持孤独之身。 她当然有朋友,有一群一起搭乘阿尔戈号、经历了许多冒险的伙伴。但是,她没有遇到即使赌上自己的人生也愿意去爱的人,也没打算去找这样的对象。 在卡利敦狩猎之际,因为自己而引起纷争之后,她变得更是孤僻。 但是——或许因为冒险致使她出名了,她姣好的外貌为众人所知,甚至传到了父亲耳里。 父亲与阿塔兰塔再会,告诉欣喜的她: 『谁都好,去结婚生下子嗣吧。』 对父亲来说,与阿塔兰塔再会值得高兴,但那完全是基于她长成美女,可以用来当作结婚的筹码。 ……结果,从一开始到最后,父亲从没爱过这个女儿。 在那之后,她虽设下条件得以逃避婚姻,却因被计略陷害而嫁给了希波墨尼斯。 ——她只是想被爱。 她只是想知道无关肉体欲望、名誉和权力欲望的无偿之爱是什么。 甚至如果能认为爱根本不存在就好。这个世界是地狱,是一个父母食子、子食父母的罗刹世界——如果能这么想该有多好。 不是。 世界上还是有疼爱孩子的父母,那就是无偿、伟大的爱。有父母会为了孩子牺牲性命;有父母会为了孩子,让自己的人生过得苦不堪言却仍能一笑置之。 另一方面,也有虐待孩子、把自己生下的孩子当成废弃物〈破铜烂铁〉对待的父母。 阿塔兰塔认为这样是错的。 阿塔兰塔认为这个状况必须纠正。 她明明理解自然的残酷,却仍祈愿着。 之所以参加圣杯战争,是因为她心里怀抱着微小的期待:说不定圣杯可以实现这个愿望。 那是被「红」刺客〈塞弥拉弥斯〉说过「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她自己也明白,这或许是超越圣杯可实现范畴的愿望。 但言峰四郎打开了这条路,那个少年让她看到了希望,找出了利用圣杯拯救世界、拯救孩子们的方法。 那么,即使对方是裁决者,只要会构成妨碍就必须予以排除。 她非常清楚冲进雾里的危险性,尽管非常清楚—— 「为了他们〈孩子〉,我在所不惜。」 「红」弓兵〈阿塔兰塔〉从市政府的屋顶往下一跃,冲进雾里。 §§§ 每呼吸一次就会产生剧痛,丑陋的伤痕扩散在染满了血的胸膛上。枪弹的痕迹,三发子弹挖开胸肌,命中心脏。如果对方瞄准脑门,毫无疑问会致命。 但目前也绝对算不上是脱离险境——因为齐格被枪口指着。 只要命中脑袋就完了,然后眼前这位母亲正以俐落的手法更换子弹。她的动作极为冷静,完全没有慌张的感觉。齐格推测……她应该习于杀人。 不用几秒,这个女人就会朝齐格的脑袋开枪吧。 于是齐格为了不让她得逞,令魔术回路运转——将魔力集中在手掌上——他已经取得刚刚命中自己的枪弹情报——之后再想自己移动手臂的速度究竟能不能赶上枪弹的速度,并在接触的瞬间使之粉碎——咏唱咒文——! 「喔喔喔喔喔喔喔!」 枪弹弹飞。 对方开了两枪,他也弹开了两发子弹。 右手臂嘎吱作响……骨头毫无疑问出现异常,但他忍住,咬紧牙根瞪着对方。 寻求协助的母亲、与女儿一同欢笑的母亲,你究竟是谁? 是主人吗?还是不同的某人?无论是谁,都不是可以放着不管的人。然而虽然齐格下定决心,女子却没有继续扣下扳机,突然一个转身甩动大衣逃跑了。 「慢……慢着!」 齐格没想到对方会逃走,急忙准备追上去。这时巨大的破碎声响传来,下一秒,两道影子冲了出来。 来者之一是裁决者,另一人则是穿着皮制紧身衣的纤细少女。裁决者以足以破坏石地板的气势奔驰,一只手抱着一位人类少女。而紧身皮衣的少女则以明显超乎人类的速度贴着建筑物的墙壁移动。 「齐格小弟?」 「啊……!」 少女看见齐格的脸之后,眼睛稍稍睁大,露出惊讶的神色。 裁决者立刻挥舞旗帜——尖锐的声音响起,扭曲的手术刀被旗帜击落。 看来少女瞄准齐格射出手术刀,而刀子被裁决者打了下来。 「……你居然没死,吓我一跳。」 「刺客……你似乎跟他有点关系,但现在你的对手是我。」 看样子那个少女就是「黑」刺客——也就是开膛手杰克。 「这玩笑真恶质。」 听到齐格这么嘀咕,裁决者同意般叹气,手中仍抱着失去意识的小孩。 「那孩子——记得是那位母亲的女儿吧。」 「是的。是说齐格小弟,你找到母亲了吗?」 裁决者架起旗帜,慎重地观察刺客的动静并问。刺客仍紧贴着墙壁,手中握着两把手术刀,一动也不动。齐格心想:这样真像蜘蛛。 「……看来,那位母亲是主人。」 「咦?你为什么知道?」 齐格将手按在胸前不发一语,让裁决者看到染满胸膛的血迹。 「我被她开枪打了。」 「原来如此,被开枪打了啊…………你、你、你、你没事吗,齐格小弟?」 其实心脏中弹了根本不是说什么有没有事的状况——但至少现在没有太剧烈的痛楚与障碍。 「没问题。比起这个,裁决者,为了能确实在这里收拾掉『黑』刺客,我打算去追主人。」 「……不,别这样比较好。」 裁决者这么说完立刻挥舞旗帜——在齐格反问之前,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遭到粉碎的手术刀散落在齐格周围。 「我不会让你对主人〈妈妈〉出手。」 刺客看起来毫无情感的脸上浮现杀意,齐格于是马上理解如果自己离开裁决者身边,她将毫无疑问攻过来。 当然裁决者会采取行动防止此事,但毕竟刺客在敏捷这方面甚至不输属于正统英雄的三骑士或骑兵。万一刺客的动作抢先裁决者,她就会干脆地杀掉齐格吧。 「抱歉,看来我成了扯后腿的。」 「不要紧……齐格小弟,没问题,你不需要变,因为再等一下援军就会抵达了。」 援军。 ……理解状况的齐格于是改为澈底观望的态势。他原已下定决心,若要对峙就变身为剑兵,不过现在已经打消这个念头。一旦变身,就等于践踏了裁决者等人的好意,而对齐格来说,这个部分更是重要。 齐格从配在腰际的剑鞘抽出以魔力创造出的细剑,这是以前「黑」骑兵〈阿斯托尔弗〉亲手交给他的东西。使役者的武器是以灵体的形式存在,照理说若不是骑兵便无法以魔力创造出来。 但大概是因为骑兵出于自身意志将此剑交给齐格,再加上齐格本人是一种极为接近使役者的存在,所以可以借由与活化魔术回路同样的方法让这把剑实际现形。 「我觉得你不要那样做比较好喔。」 浅浅笑着的「黑」刺客吹了个口哨,周遭传来无数「喀、喀」的脚步 声——裁决者的脸色瞬间发白。 「刺客,你该不会……!」 裁决者迫切的声音让齐格戒备,环顾周遭。在一片大雾中朦胧浮现的,是无数手中握着手术刀的小孩,其中甚至能看到依稀有些印象的身影——是白天在镇上玩耍的那些孩子。 孩子们带着空虚的表情张着嘴,全身痉挛抽搐,握着手术刀的手臂变成可怕的黑色……「黑」刺客是怨灵集合体,那些怨灵似乎附在孩子身上了。虽然都是只要身为圣女的裁决者吟唱圣言就能轻松超渡的存在,但刺客并非把他们当成战力,而是当成会动的人质看待。就因为裁决者是圣女,不可能不出面保护孩子……刺客是这样判断的。 「嗯,那么裁决者,还有那边的……主人?『记得要每个都保护好喔』。」 「齐格小弟!」 不用她说,齐格已经采取行动。他弹开射过来的手术刀,同时想办法放倒扑上来的小孩们。小孩们并非出于自身意志攻击齐格,基本上都是被附身的怨灵操控。但因为原本就已失去意识,就算打昏也没有意义,只能借由放倒这个方式争取时间。 不过,刺客的手术刀会看准齐格努力应付小孩的时机射来,而且还毫不留情地都瞄准这些孩子。 「唔……!」 射过来的手术刀刺中齐格的左手臂。要一边拨开扑过来的小孩,一边防范不知何时会射来的手术刀,实在超过齐格的能力负荷。 尽管裁决者可以击落手术刀,却无法接近只要她上前一步就往后退开一步的刺客。要是大意一举贴近,刺客应该会毫不留情地以手术刀招呼小孩们吧。 裁决者瞬间闪过使用令咒的念头,但一心想逃离的刺客主人将是问题关键。从刺客的态度来看,她与主人之间的关系比起主从,更像母女,因此主人也不会有因为状况而不愿使用令咒的想法吧。如果裁决者用令咒对刺客下令自残或进行干扰,很有可能会被主人立刻用令咒取消。 目前陷入澈底的胶着状态,但齐格的损耗正渐渐加快,等于要跟时间赛跑。不知究竟是骑兵冲进雾里发现他们,投入作战的速度比较快,还是刺客收拾掉齐格的速度比较快了。 刺客认为即使处理不了裁决者,也能轻易收拾齐格。虽然目前已是几乎不可能奇袭的状况,仍能轻松找出他的破绽。 刺客掷出手术刀,开始拆散裁决者与齐格。说是这样说,其实只要把齐格逼到裁决者跨出一步也无法接触的距离便可。 利用怨灵操控小孩,慢慢拆散裁决者与齐格。刺客一边投掷手术刀,一边移动到可以一击收拾齐格的位置。 裁决者接连净化被怨灵附身的小孩。 但小孩人数实在太多,而且即使净化了附身的怨灵,这些小孩仍没有失去作为人质的功用,只是变得比较容易保护而已。 就在这样的的状况下,裁决者发现了。 「齐格小弟!回来这边!」 听到这声音,齐格也总算发现自己因为来袭的孩子而与裁决者完全分开了。 即使裁决者想防范刺客的攻击保护齐格,一旦有十个以上的小孩形成人墙挡在两人之间,裁决者就无法在转瞬间保护齐格。 「太慢了——————!」 刺客一蹬墙壁,朝齐格直冲而去,双手握着切肉刀,准备取下齐格的首级。 确定自己绝对会胜利。 带来绝望性败北的音色。 但是,还有一样东西比齐格下定决心变身;比刺客取下齐格的首级更快速。 神级弓兵——「黑」弓兵〈凯隆〉射出的箭有如凶猛的鲨鱼,撕开覆盖整座城镇的雾气。 等察觉时已经太迟了。灌注魔力的箭如榴弹爆炸,威力大得连齐格都被余波炸飞。承受直击的刺客身体有一大块被「挖穿」了。 「呜、唔呜呜呜呜呜……!」 刺客痛苦地呻吟,但仍高高跃起,从建筑物跳上另外的建筑物,打算逃跑。 然后—— 「——休想逃!」 裁决者势如流星飞来。 或许因为刺客一心一意想逃跑,于是裁决者看准小孩们的动作变单调,朝在墙壁上急驰的「黑」刺客〈开膛手杰克〉挥舞圣旗。 尽管「黑」刺客勉强以双手的切肉刀挡下直击,但毕竟圣旗并没有开锋。那是以金属长柄化解攻击,并以此殴打对手的武器。 遑论圣女贞德的旗帜总是与她同在战场,现在更是已经成为她的象征的宝物。 开膛手杰克的小刀是恐怖的象征——尽管如此,仍无法胜过在战场上声名远播的圣旗。 「黑」刺客失败了。足以在石板地上挖出一个坑的强大攻击,使她几乎陷入无法战斗的状态。 暗杀者〈刺客〉这个职阶的可悲之处就在于,她根本没有能与三骑士或裁决者正面抗衡的耐力。 「唔……呜、呜、呜呜呜呜呜……!」 尽管如此,「黑」刺客还是动着身体想逃跑。裁决者瞥了齐格一眼,原本被怨灵附身的小孩们几乎都像失了魂那样接连倒地。 裁决者认为孩子们会这样应该是「黑」刺客受伤之故,而她也没有判断错误,因为「黑」刺客已经虚弱得不得不把附在孩子身上的怨灵召回。 作为她宝具的雾气也慢慢散去。 「妈〈主〉……妈〈人〉……妈妈〈主人〉、妈妈〈主人〉……!」 「黑」刺客趴在地上,以双手匍匐打算逃跑,嘴里呼喊着母亲。裁决者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怜悯。 若要说她究竟是加害人还是被害人,她毫无疑问是加害人。但她之所以成为加害人,应该也是因为她是被害人。 看看她的模样、听听她的声音,就能猜测到。 但是——即使如此,她仍是邪恶的。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冠上「开膛手杰克」之名的现象将会无法控制在使役者这样的框架内。 那是特异、异常,存在于领域之外的怪物。 裁决者打算以洗礼咏唱超渡,于是来到「黑」刺客跟前,将手抚上她的脸。 『主原谅一切不义、一切灾厄。并自墓穴拯救其命,给予慈悲、怜悯——』 刺客或许察觉了什么,冰蓝色的双眼因恐惧而睁大。 「不、要……」 裁决者没有回应这句话,继续吟唱。 「不要……不要啊……不要、不要、不要……!住口!住口、住口、住口!妈妈〈主人〉……!妈妈〈主人〉,救我……!」 咬紧牙根,打算继续吟唱的裁决者突然察觉到庞大魔力。 「这是——令咒?」 「妈妈————————————————————————————!」 「黑」刺客瞬间消失,是主人察觉到使役者的危机而使用了令咒吗?主人似乎就躲在某处监视刺客的状况。或许没有隐蔽自身的犯案行为根本不配当一个魔术师,但看来对方非常理解圣杯战争的系统。 裁决者稍稍感受到「黑」刺客的气息,应该还躲在这座城镇中的某处吧。既然现在雾气已经散去,应该很容易搜索,不能在这个时间点放过她们。 「齐格小弟,我们追!」 齐格点点头,追在裁决者身后跑了起来。 §§§ 六导玲霞之所以使用令咒,是因为她发现雾气散去了。雾气散去就代表她〈杰克〉的力量明显衰退,不难想象应该陷入非常危急的状况。 「妈……妈……」 玲霞轻松抱起因痛楚而蜷缩着的「黑」刺客。虽然刺客是使役者,但也只有符合她少女外形的体重。玲霞甚至觉得刺客非常轻,简直像身体是空心的。 「对不……」 「你不用说话喔。好了,睡吧。」 玲霞说完迅速迈开脚步。现在只能撤退了,幸好藏身处离这里不远。 「妈妈〈主人〉……之后该怎么办……」 「先治好伤势再想吧,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 玲霞这么说着并思考,虽然想获得圣杯,但在获得圣杯的路上他们是障碍,而且今后将会更难排除。或许该认定这会是一场长期抗战,并先撤出托利法斯比较好。 幸运的是,只要有魔术师,要获得情报并非难事。无论圣杯在世界的哪里,一定有办法追踪到。 「……欸欸,妈妈〈主人〉,我还想听你弹钢琴……」 玲霞听到刺客突然脱口而出的孩子气要求,不禁嘻嘻笑了。伤势明明应该很痛,她却微笑着说出可爱的任性要求。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弹给你听。」 比起考虑战略,对玲霞来说实现她的要求更是重要。 看到杰克尽管痛苦仍能露出笑容,让玲霞安心了不少。雾气如字面所述,早已烟消雾散,动作若不快点又会被发现—— 玲霞快步走在只能让一辆车通过的狭小路上,虽然随处可见倒在地上的人,但她完全无视他们。她不觉得心痛,只认定这些人运气太差,更重要的是,现在必须优先让背着的女儿静养才是。 重新点亮的路灯光芒忽地照亮了面向街道的店面窗户玻璃。 反射的光线让玲霞偶然看到了「那个」。一道身上穿着明显与现代不同风格奇装异服的人影,正拉着弓瞄准了这边——那毫无疑问是敌人,而对方的目标就是背上背着的杰克和自己。 玲霞被迫做出选择。如果就这样下去,那枝箭无疑会贯穿自己与杰克。先不论杰克会有什么下场,但自己毫无疑问会当场死亡吧,无法祈祷会出现什么幸运的结果。 无法逃走,也很难出面交战,更不可能期望对方产生慈悲之心。 也就是说,没有手段可以抗衡。所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毫无意义」。 「……嗯,真的别无他法了。」 虽然或许真的没有意义,但六导玲霞认为自己必须这么做。 上述思考在转瞬之间结束。 玲霞一个转身回头,双手放开杰克,杰克自然一屁股跌在石板地上。突然被丢下的少女一脸茫然地看着玲霞——整个人僵住。 「妈〈主〉、妈〈人〉……?」 刺痛的感觉一瞬闪过,即使如此还是能靠直觉掌握。 「自己没救了」。 ——原本就是没什么胜算的战斗。刺客的特性就是要在求生战中才能发挥最大价值,因此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堂堂正正地挑战并得胜。 就算想杀害主人,但只要对方躲在城堡里面不出来就很难得手。再加上主人玲霞并不是魔术师,无法从她身上补充使役者力量来源的魔力。 更重要的,是她们的起跑点就输给了别人一大截。如果知道营运这场大战的人是谁,甚至是会想冲去抗议的程度。 不过,玲霞压根不在乎这些。 她也不在乎杀人。虽然杀了一些罪恶深重的人,也杀了一些完全无辜的人,即使如此她仍不觉得煎熬——虽然多少有些同情,但也仅只如此。 重要的点只有两个。 开膛手杰克救了六导玲霞,并实现了她想活下去的愿望。 然后,相处的时间虽短暂,但与她同在的日子是那么快乐。 无论多么血腥、多么残酷—— 六导玲霞仍打从心底觉得快乐。 ——妈妈〈主人〉。 有一位少女会以纯真的声音呼唤自己,无论她的真面目是什么都无所谓。只是这样就值得高兴,只是这样就能度过美妙的每一天。 快乐的梦境要结束了。 虽然有很多遗憾——但懊悔这些遗憾也无济于事。 这是一场快乐的梦。 趁着思考还没朦胧之前,玲霞迅速在脑中编织文章。 杰克急忙靠近仰躺倒下的玲霞。 「妈妈〈主人〉……!」 伸手抚摸脸颊——还有余力做到这个。微笑——勉强做得到。道别——这没办法,比起道别,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打算送给她的话有两句。 「我以两道令咒命令你。『就算我不在了』『你也不会有事』……杰克。」 握有这种东西也只是浪费。 尽管玲霞依然不懂魔术,她还是消耗了最后两道令咒,稍微提高杰克的存活机率。 就是因为不懂,才把这个当成一种祝福。就像母亲为了让害怕的女儿安心那样,玲霞使用了令咒。 「不、不行,妈妈〈主人〉,不可以!不行、不行、不行……!」 玲霞心想,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意识渐渐远离,感觉正要离开世界——闭上双眼,连听觉也变得不灵光,甚至无法回握那握着自己的手。 已经再也无法感受、思考了。 六导玲霞只是不经意地露出了符合现状的表情……微笑了。 §§§ 「红」弓兵〈阿塔兰塔〉收拾了「黑」刺客〈开膛手杰克〉的主人。虽说放着不管也无所谓,甚至该说刺客阵营若能助长局面混乱会更好。他们是杀人魔,他们的行为太过脱离圣杯大战规范,会觉得头痛的是那些魔术师。对「红」弓兵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 不过——「黑」刺客连累了孩子们。 在这个时间点,对「红」弓兵来说,刺客与其主人便成为了敌人,尤其她根本不打算原谅主人。刺客虽然是小孩,但主人是成人——主人默许了自己的使役者连累无辜的孩子们。 原本她搭起箭,打算连同刺客一起收拾掉,但令人惊讶的是刺客的主人不知是否为了保护刺客,竟回头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偶然交会。 那主人看起来不像狠毒的魔术师,只是个穿着现代风格服装——随处可见的女性。 女性露出虚渺忧愁的笑容,毫无抵抗地等着弓兵放箭。不,不是这样,看样子她似乎想保护刺客。 ——那明明就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红」弓兵不会犹豫,如果能让她好好瞄准,那是更好。她心态中庸,完全不带任何情绪地放箭。 这一箭要杀害一个人类绰绰有余。射出的箭贯穿女子胸膛,这样的手感让「红」弓兵确实感受到自己收拾了「黑」刺客的主人。 「妈妈〈主人〉……!妈妈〈主人〉、妈妈〈主人〉、妈妈〈主人〉……!」 刺客的主人将手抚在拼命呼喊的少女脸上,低声说了些什么之后就断气了。 虽然一股类似罪恶感的感伤揪了一下心,但弓兵并未因此所动。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刺客是使役者,使役者就是为了在圣杯战争中取胜而被召唤出来的存在。 即使外观是小孩的样子,那也只是这个使役者全盛时期的姿态罢了。 ……虽然有些奇特,但就是这么回事吧。 「黑」刺客只是茫然地看着主人的尸体。虽然这样放着,她也迟早会消失,但不能保证其他主人不会出现。 弓兵心想还是收拾干净点,于是又搭起了箭。刺客仍然蹲在尸体旁边动也不动,或许甚至没有理解弓兵即将放箭吧。 弓兵心想:这样就好,就这样丢下一切吧。无论遗憾、希望、绝望,只要消失之后都没有影响了。 这一箭贯穿心脏。刺客只做出了抽搐一下的反应,甚至没有发出惨叫。 「红」弓兵疑惑地接近过去。箭应当确实破坏了「黑」刺客的灵核,但她对此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 没有表现痛楚,也没有消失,这景象有些异常,刺客只是仰望着天空。空虚的表情明确地让人知道,她早已不是能够作战的存在。 尽管如此,「红」弓兵仍觉得背后窜过一阵寒气,感觉自己开始害怕了起来。 英灵必须克服各式各样恐怖成为勇者后才能成为英灵。阿塔兰塔既然已身为英灵,她当然很了解这件事情。 她不怕漆黑的森林、不怕神所释放出来的巨大神猪。 即使身处瞬间大意便会招致死亡的战场,她也能笑着克服。即使在圣杯大战之中,这一点也理应不会改变。 现状无须恐惧。她已杀死了敌人,即使没有杀害,对方也已经濒临死亡。这里虽然是敌方阵地之中,但她有自信凭自己的脚程能够顺利逃脱。就算所有事情都往最坏的方向发展,最终导致自己死在这里,她虽会觉得有些悔恨,但仍能接受。 这就是面对战争时所需背负的业。身为英灵,每个人理应都有这般觉悟。 然而…… 「红」弓兵退后了一步。现在面对的这份恐惧与那些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一切都将结束」的感觉。 有什么值得这么害怕?「黑」刺客已经无法反击了啊。 主人已死,无法使用宝具的使役者究竟有什么威胁可言? 她应该无法构成威胁才对—— 「黑」刺客的头像玩偶般一举转了过来,面向「红」弓兵。那空虚的双眼让弓兵觉得有如蓝水晶般美丽。 「黑」刺客开口。 「为什么?」 只说了这句话的「黑」刺客口中喷出土石流般的漆黑团块。 「红」弓兵急忙往后退开,但以她来说这反应却致命地慢了。 「这是……?」 作为刺客被召唤出来的开膛手杰克是怨灵的集合体,只是在白教堂被抛弃的大量胎儿以少女的形体暂时现形罢了。 就在刚刚,「红」弓兵的箭将她从「开膛手杰克」这个框架解放了。 如浓雾的怨灵们扑向附近活人〈弓兵〉——立即包围她。 ——这一瞬间,「红」弓兵看到了地狱。 问:地狱是什么? 答:永远持续的拷打。 答:永远反复的杀戮。 答:永不停止的绝望。 原来如此,确实上述都很符合地狱的残酷。 但是,这世界上其实有很多种地狱。 雾都〈伦敦〉白教堂——对特定的人来说,这里毫无疑问是地狱。只是要活着都无比困难,遑论是带着尊严的人生更是不可能。 一个九岁少女必须卖身的世界哪有什么尊严可言,揉皮工厂和肉类处理场的恶臭无时无刻飘散,老鼠、蟑螂活得可快活了。这里没有强者,只有凄惨的弱者、可悲的受害人与残忍的加害人。 没错,地狱。 这里是地狱,「这才是」地狱。小孩,有小孩,有很多小孩。 眼神死的小孩,理解这世界上没有爱的小孩。不,不是这样,世界上有爱,确实存在,即使如此却无法呼唤她们,想出手帮助,想帮助你们,身体却动弹不得。 小孩们一齐看向她。 ——我救你们!我会救你们!我以前曾经像你们这样差点堕落,但我获救了!希望这样的喜悦、这样的欢欣可以让你们也—— 即使说不出话,「红」弓兵〈阿塔兰塔〉仍不断用心倾诉。小孩们则默默地走近这样的她。 小孩们身上没有喜悦、悲伤与憎恨,空泛的双眼像鲨鱼那样。 足以令人发毛的可怖让「红」弓兵不禁想退后,但一个小孩就在此时抓住了她的手臂。 小孩们一同开口。 「陪我们。」 接着「窜进」皮肤内。另外一个小孩抓住她的脚——一样钻进她的血管。一个钻进神经、一个钻进骨头、一个钻进内脏、一个钻进肌肉、一个钻进脑髓。 「红」弓兵惨叫。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她们的绝望澈底伤透了她的心—— §§§ 打算追踪「黑」刺客〈开膛手杰克〉的齐格和裁决者也被「那个」连累了。 两人跑在马路上,突然一阵黑雾扑了过来,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整个扯了进去。全身被泥巴般的东西缠上,感官仿佛要睡着那样被截断。 回过神来,齐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奇妙的地方。 「这里是……」 那是一座格外寒冷、充满着雾气的城镇。四周散发着恶心的臭气,感觉是肉的臭味、内脏的臭味和呕吐物的臭味…… 齐格判断这里并非托利法斯,因为建物的建造工法完全不同,而且路上看得到行人。雾气虽然带着些许呛鼻的气味,却不至于招致痛苦。 他发现自己全身的感觉都有些迟钝,以及走在路上的行人全都无视自己的存在。 他迈步而出,感觉不到双脚踩在大地上的回馈,简直就像薄薄的塑胶袋那样,非常危险。 齐格判断自己——身处幻觉,而且是恶梦内部。 问题在于这是谁的恶梦。这不是齐格的梦境,他完全没有看过这样的景色;应该也不是裁决者,因为齐格已经知道她的真名,无论怎么想,都不觉得眼前景象和她生存的时代相符。 刺骨的寒风吹着,皱成一团的报纸飘落齐格脚边。 他看了看上头的文字——理解了状况。 『来自地狱〈from hell〉』——『开膛手杰克』。 这里似乎是开膛手杰克……也就是「黑」刺客的恶梦之中,但关键的刺客人在哪里?她……不,他吗?哪一边呢?好奇怪,应该不至于忘记这个…… 「可恶,情报又被消除了吗?」 无论怎么追、怎么查,都可以钻过空档顺利逃脱的结果反而令人钦佩,但这次绝对不会再让刺客逃走了。 齐格为了追踪开膛手杰克而踏出脚步——这时视野突然扭曲,场景瞬间切换。 ——直到这个时候为止,齐格仍不否认自己对人类抱持着幻想。 ——他的自我意志是在短短几天前觉醒,尽管拥有知识却没有任何经验的他,实在很难说理解人类的恶行有多么严重。 ——更重要的是,他很幸运,身边的人都是英灵、英雄,也带来很大影响。 ——世界很美丽。为了说出这句话,人们究竟牺牲了多少?齐格还没有理解到这一点。 笑啊、笑啊、笑吧。 这里是世界最底层,除了地狱深处〈悲叹河〉之外什么也不是。当然,没人知地道狱是什么样子,甚至连地狱是不是存在都不得而知。 参观者只会知道一件事,就是「这里毫无疑问是地狱」。雾都〈伦敦〉/白教堂,伟大的人体处理场,一旦落入就绝对不可能逃脱的女蜘蛛巢穴。 除了希望以外,这里装满了潘朵拉盒子的一切 。各式各样灾难、各式各样绝望流入、集约,如污泥不断洒落。 无论内外都有如怪物的娼妇们贩卖自己的性,并利用贩卖性获得的金钱,掐死因为这样的行为而诞生的生命。 捏烂捏碎。 反复重复。 捏烂捏碎。 处理处理。 血肉流入河川,反正工厂也在排放废水,就算再多增加一点蛋白质也无所谓吧。 确实无所谓,完全没问题。从世界这条大河的角度来看,这点东西不过是些许污泥罢了。 而怪物就从这堆污泥之中伸出手,于焉诞生。 所以这里是地狱、炼狱,是非人的禽兽所居住的恶德都市〈巴比伦〉。 齐格亲眼看到了。 看到未成年少女为了生存而被毛茸茸大汉侵犯的样子。看到为了抢夺那个少女手中的面包,于是拿棍棒殴打少女的少年。看到少年赌命抢来的面包又被使用恶劣手段的大人抢走,最后那面包到了毫无意义的人手中。 看到胎儿,看到在无节操性交下产下的生命遭到世界废弃的样子。 在这地狱里,小孩不是被杀害,是被消费掉。 就这样,小孩们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世界就像丝绸那样缠绕住他们,让他们动弹不得地被蛇吞下。 丑陋。 太丑陋了。 如果有邪恶的存在那还好说,若有一个超级大坏蛋——并且是由他支配这一切,那么齐格还能够投身于幻想之中。然而,这是「系统」,是人类打造城镇、加以发展的途中产生的不良债权,或者可说是脓疡。 没有人能弹劾这一点,没有人能拯救他们。不,根本不可能出手拯救,系统本身并没有认知到拯救这个行为的存在。 「住手。」 齐格发抖蜷缩着。至今虽然几度面临死亡,但那些都是肉体的死。眼前的景象正在残杀齐格的心灵。 「住手……拜托,算我求你了,住手啊!」 幻想遭到污染,原本应该美丽的光景渐渐褪色。 「——对,就是这样。」 当他回神,发现景象又改变了。雾气变浓,月光无法照亮地面……是一个略显寒冷的夜晚。刚刚听到的声音是什么呢——齐格看了看周围,发现了。 他自己孤单地站在一条马路上。 「……什么『就是这样』?」 齐格明确地出声,接着看到小巷里一道影子蠢动,他于是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 一个穿着褴褛的少女伫立在死巷里。 齐格不经意地理解——她就是开膛手杰克。 「我再问一次,什么『就是这样』?」 少女以奇特的诡异声音回答: 「世界很丑陋。」 齐格听到「沙沙」一声回头——眼前也是一位穿着褴褛的少女。少女开口道: 「所以,才想回去。」 「……想回到哪里?」 再次传来声音,这次是从头上传来——是一个衣着破烂、泰然走在墙壁上的少女。 「回到妈妈的肚子里。」 又出现了。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她们以空荡荡的双眼看着齐格。 「想回去。」 「想回去啊。」 「只是想回去妈妈的肚子里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要欺负我?」 「只是希望能得救而已,为什么没人救我?」 「是我们不好吗?」 「是讨厌我们吗?」 齐格无法针对这些问题给出理想答案,想活下去这个前提并不存在于她们身上。 少女们抓住齐格的手臂,脸上带着又哭又笑的表情溶解,渗透到齐格体内。 「世界——非常丑陋,『我们』知道这点。即使如此,你还是想活下去吗?」 这句话在仍不理解世界的少年心中,划出难以抹灭的致命伤痕。 §§§ 裁决者也被少女们〈杰克〉的恶梦缠上,她走在充满生物腐败般臭气的大马路上。 「这里是……英国吗?」 方才还在的托利法斯建筑物虽然保留了中世纪风格,街道仍维持着干净卫生,不过这里完全相反。建筑物虽然有着蕾蒂希雅记忆中所熟悉的近代样式,却带着难以言喻的不祥感与不卫生。 这是开膛手杰克诞生的都市,有着冷到足以令人冻僵的雾与黑漆漆的夜晚。裁决者在马路上迈开脚步。 这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褪下了铠甲,应该握在手中的圣旗也不见了。但是,她跟内心不踏实这种情绪无缘,光明正大地直直向前走。 裁决者大致上猜测得到这片幻影是什么,也知道该怎么样逃离这里——不,应该说该怎么做才能打倒对手。 ……这是一件可悲的事。即使结局是幸福的,仍必须有人背负起过程中的痛苦。 无罪的人们、无罪的小孩,有如无瑕〈innocence〉结晶般的存在。 「——即使如此,若不将之打倒,就什么也没得商量。」 独自嘀咕着的裁决者眼神充满强大的意志,如刀刃般锐利、如钢铁般坚固的意志。 小巷里面有小孩,用充满绝望的双眼瞪着圣女贞德·达鲁克。来自弱者的杀意——不过裁决者没有怯懦,瞪了回去。这样的杀意不该由身为英雄的人投射到一个身为绝望被害人的小孩身上。 小孩惊讶地退后一步,裁决者以冷漠的语气问道: 「怎么了,『黑』刺客〈开膛手杰克〉……不,应该说原为『黑』刺客的少女,拥有了开膛手杰克名号的无名少女,你想逃吗?」 「……你为什么不怕?」 「怕?我为什么要觉得你们可怕呢?你们明明只是可悲的牺牲者啊。」 这句话说完,无数小孩立刻窜出,她们的长相虽然天差地远,却有着某种统一的感觉。每个人身上都脏兮兮,眼神充满昏沉的黯淡光芒。 这才毫无疑问是人间地狱,她们体现了所谓人间地狱为何。 无论怎样无情的人,被丢到这里都会感到困惑、恐惧、战栗吧,这才是作为开膛手杰克起点的内在世界〈inner space〉。是临死之际的她让人所见,充满人类丑陋一面的漆黑箱庭。 「圣女。」 「天使。」 「拯救可怜、无比可怜的我们〈杰克〉吧。拯救、拯救、救救我们,握起我们的手,拜托、拜托、拜托——」 包围裁决者的孩子们带着拼死的表情抓住她。 圣女一定会拯救她们,如果是圣女一定可以给予她们救赎。不,现在这个状况即使不是圣女,只要是正常的人也一定会有所感受。 然而被包围在中央的她却不为所动——甚至脸上完全不见丝毫动摇、同情与怜悯。 圣女严厉地宣告: 「——我做不到。我可以拯救迷途的孩子们,也可以借由祈祷净化有所遗憾的灵魂,但是,『只有开膛手杰克无法拯救』。」 孩子们僵住了。 「你们已经被嵌入『他』的传说之中,名为开膛手杰克的杀人魔已经变成『是任何人也不是任何人了』。你们能确定你们所杀害的人就是开膛手杰克的牺牲者吗?你们不知道对方的姓名、长相,只是因为想追求母亲的影子就杀害了对方,不是吗?」 开膛手杰克至少杀害了五位娼妇—— 开膛手杰克挖出了受害者的内脏—— 开膛手杰克寄信到报社—— 开膛手杰克是医生。 开膛手杰克是皇室成员。 开膛手杰克是画家。 开膛手杰克是随处可见的普通人类。 全部是谎言,也全部是真相。各式各样八卦、传闻、推理错综复杂的现在,要掌握他,不,她的真面目是困难到超乎想象的行为。 谁也是,谁也不是。谁也不是,谁也是。 问题在——可能性几乎是无限地存在。一旦事情变成这样,身为反英灵的开膛手杰克就会包含了这世界上的所有可能性。 圣杯恐怕也是打算召唤出各式各样型态的「开膛手杰克」吧。 「没错,你们被『开膛手杰克』吸收了,或许是被吸收了……所以变成即使能够打倒你们,也无法拯救你们了。」 「——怎么会?」 「不要啊——」 「我们、我们是——」 孩子们出现动摇之情。尽管寻求救赎,却将来到此处的人类悉数污染的他们,果然属于恶灵之类。尽管不明确,但他们也多少理解了自身会走上的结局为何。 圣女的祈祷并非救赎—— 「……你们应该明白吧,我会从现在开始消灭你们。」 那是完全消灭其存在的洗礼咏唱。 『主的恩惠无比深,慈悲永不灭。』 「为什么……怎么这样,为什么……?」 「因为这是自然的道理……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因为膨胀的憎恨与杀害掉的人们的绝望让你们变质了。现在你们所有人,都无法摆脱『开膛手杰克』这个概念了。」 『你住在无人荒野,不知前往生存之处的道路。』 他们以群体的形式形成单一个体的「开膛手杰克」。 每个个体甚至没有名字,世界并没有认知他们为独立存在的个体。 『饥饿、口渴,灵魂衰弱。』 「不是!不是这样,我们、我们是——!」 「那么,你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吗?」 小孩们停止呼吸。这是禁忌的问题,在胎儿状态遭到抛弃的他们没有名字。即使人类可以拥有名字,但不会给细胞取名字的。 『唱颂其名,获得救赎吧。唱颂引导你至生存之处者之名。』 「那么——」 裁决者缓缓伸出右手,这时一道呐喊从某处传来。 「住手……裁决者,你住手啊……!」 「『红』弓兵〈阿塔兰塔〉……?」 「红」弓兵拉弓搭箭,瞪着惊愕的裁决者。弓兵的右手已经染黑,明显遭到恶灵附身了。 「弓兵,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的右手——」 弓兵仿佛要打断裁决者的话般放箭。 「闭嘴!你才是想做什么?『他们只是孩子啊』!他们是孩子,只是无害的灵体,『甚至不属于恶』!他们是牺牲者,是被世界的架构〈系统〉捏碎的可怜灵魂啊!你为什么忍心灭了他们?」 恶灵们对「红」弓兵的话做出反应,一举绕到她的身后,应该是感受到她会庇护自己的强烈意识吧。 裁决者手中没有武器,而且这里本来就是幻影世界,无论怎样交战都不会有结果,弓兵搭在弓上的箭也没有效力。 ……那副弓箭代表「红」弓兵的意志,如果你想杀了这些孩子们,那我就会杀了你的报复意志。 裁决者心里应该是有些同情地瞪了过去——被弓兵瞪回来。 「弓兵,你也是英灵,应该是理解的吧。『那些孩子没救了』。所谓他们活着,就只是增加自身的同伴而已。说起来,让这些孩子——灵魂回归安宁之处才是慈悲啊。」 「红」弓兵毫不犹豫地再次放箭,钢铁箭镞贯穿石地板。直截了当到甚至可悲,错得要命。 「这是哪门子慈悲!『拯救才是你圣女的职责』!奥尔良的圣女,你是为何在战场不拔剑,只管挥舞旗帜呢?不就是因为不想杀人嘛!为了不让你的双手染血——」 「——『红』弓兵,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裁决者以冷漠的声音告知。那是甚至能让经历许多战乱的猎人都瞬间被压制,如刀刃般锐利的声音。 「因为没有用剑,所以我的双手是干净的?『怎么可能』——我投入了那场战争,决定作战,从那个瞬间开始我的双手就等于染满了鲜血。你不要太瞧不起我,我对于要灭了她们可是没有丝毫犹豫!」 这句话让「红」弓兵打从心底愤怒,咬牙切齿吼道: 「那么、那么,你根本不是圣女……!」 「『红』弓兵,你说得没错,正是如此。每个人都称我为圣女,但『只有我自己』从来不这样认为。」 「红」弓兵脸上浮现愕然的表情。或许她认为如果裁决者是圣女,就有可能拯救她们吧。 「这里是她们记忆中的世界,只是残留思念生出的幻影,你打算让她们永远在这暧昧的世界里承受痛苦吗?好了,快退开。」 「红」弓兵尽管苦闷,仍坚持阻挡在前。 「……!……我……拒绝……!如果、如果我舍弃了这些孩子,还有谁会爱她们?裁决者,你刚说要让她们的灵魂回归吧?那是一种升华,只是单纯的杀害吧!我——」 弓兵和裁决者都停止了说话,一个躲在弓兵背后的少女来到裁决者跟前,脸上带着茫然的表情——裁决者心想,简直就像被丢到荒郊野外的小狗。 「欸。」 裁决者回应对方呼唤,用手撑着膝盖,将视线拉到与对方齐高的程度。无论怎么说,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毫无疑问是一种「罪」,所以起码不该视而不见。 「嗯,有什么事呢?」 「你……即使杀了我们,也觉得无所谓吗?」 这句话化为利剑刺进裁决者胸膛,她咬着牙——忍耐。 如果救得了早就出手拯救了,如果能帮助早就出手帮助了。但是,她办不到,裁决者很清楚,那就是办不到的事情。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得继续向前迈进。」 咬紧的嘴唇流出鲜血。看到这个的瞬间,「开膛手杰克〈小孩们〉」的动摇和恐惧消失了。 「别……别,别去……你们别去啊……!」 躲在「红」弓兵身后的小孩们接连来到裁决者跟前,「红」弓兵虽想拉回她们——但孩子们拒绝般从她的臂弯钻了出来。 「——这也没办法呢。」 「嗯,这没办法。愿你们得到安宁。」 他们就像体悟结束到来的猫那样,没有逃跑,接纳了裁决者的手。「红」弓兵理解到已经「无计可施」了。她们必然会死,这是无法颠覆的事实。 更重要的是孩子们拒绝了她——所以她不行动。在这幻影的世界里,只能以第三者身份旁观一切发展。 『填满干渴的灵魂,以良品满足饥饿的灵魂。』 咏唱非常庄严,且迅速地消灭他们的存在。这并非反复的死亡,而是如字面所述的消灭。他们将排除于轮回之外,无论是怎样的圣杯战争,都不会再以「开膛手杰克」的身份召唤出来。 这看起来很像救赎,但其实并非救赎。成为使役者,即代表获得第二人生,但这样的第二人生对他们来说等于是第一段人生。 他们很自然地牵起彼此的手,直直地看向裁决者。 第二章 「黑」阵营,千界树的主人与其使役者们再度聚集于会议室内。 尽管过程曲折,但总算成功讨灭「黑」刺客〈开膛手杰克〉,消除了后顾之忧。至于雾气造成的损害,交给族人处理也不会有问题,被刺客控制的孩子们全都平安则是不幸中的大幸。 「明天中午,我们要从托利法斯前往首都布加勒斯特,在那里转搭飞机,空袭『虚荣的空中花园』。」 ——所以,菲欧蕾这番话应该也没什么好值得惊讶。 「姐姐,空袭是从空中袭击地面,所以我想严格来说不能用在这个状况耶。」 「唔,这、这无所谓吧。卡雷斯,你也要做好准备啊。」 「我是会准备,但结果我们还是要很平常地从空中攻过去?」 菲欧蕾皱起眉头点头应允。 「因为不管怎么想,对方都不可能不出面迎击吧?那么用最简便的方式,并尽可能做好鱼目混珠的准备才最有效率。」 「有有——!飞机!我会开飞机喔!」 「黑」骑兵〈阿斯托尔弗〉兴奋地举手——但菲欧蕾摇摇头。 「我们会安排魔像操纵飞机,怎样也不能让使役者为了驾驶而腾不出空来吧。」 「可是我的骑术技能层级有a+喔。当然会想让大家见识一下除了鹰马之外,我什么都能操控的本事嘛。」 「呵呵,如果你的动机这么肤浅,那当然更不可以答应了……而且若遇到什么紧急状况,但你却不能驾驭鹰马,那么你不就不能保护主人了吗?」 「唔唔,话是这样说没错……」 「前往空中花园的成员是『黑』弓兵〈凯隆〉、『黑』骑兵、裁决者,还有身为『黑』剑兵〈齐格菲〉的他……和我。」 「可是主人——」 「黑」弓兵虽然打算反驳,但菲欧蕾以就她而言相当淡漠的态度拒绝他反驳。 「弓兵,你很烦。我也是有身为千界树族长的尊严,我不可能让你在战斗途中发生魔力短缺的现象。」 弓兵默默退下,似乎从菲欧蕾顽固的表情看出自己怎样也劝不动吧。她仿佛要说给在场所有人听一般说道: 「……我最起码得上飞机,我背负着身为千界树族长的使命,再加上这次与一般圣杯战争不同,一共召唤出了十四位使役者,有可能造成主人与使役者间的管道弱化。太过远离彼此实在不是什么好做法。」 在圣杯战争中,主人与使役者之间的关系,说穿了跟魔术师和使魔之间的关系相同。使魔与魔术师之间透过因果线〈line〉连结,基本上距离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但主人和使役者之间的魔力管道是召唤之际弄出的模拟连线,因此菲欧蕾推测在某种距离之内虽然可以接通因果线,但若离得太远就有可能切断。尤其一旦要离开千界树家族魔术基础的罗马尼亚,更有可能发生这样状况。 这也就会等于该使役者并没有主人,若没有「单独行动」这项技能,甚至撑不过一天吧。 「姐姐,我也——」 菲欧蕾迅速地像是要制止他般说道: 「卡雷斯,你留下来……佛尔韦奇家的继承人是你,我不能让你遭遇危险。」 「——这可不行。」 听到卡雷斯的回复,菲欧蕾用冰冷的眼神瞪了过去。那不是作为一个姐姐,而是身为一个魔术师的眼神。 但平常总是会在这个阶段收回意见的卡雷斯也没有退缩,瞪了回去。 「……卡雷斯,这个我们回头再谈。」 裁决者有如要排解场面尴尬般询问: 「飞机啊……虽然我觉得速度方面没有问题,但是在接近之后将成为对手理想靶子的问题有找到应对措施吗?」 菲欧蕾皱起眉头,一副觉得非常困扰的态度按着头。 「原则上我是想到了三个方法。那么我要说了,首先——」 菲欧蕾将与弓兵思考的作战策略全盘托出。他们想到的三种方法之中,有两种是任何人都想得到,很普通的方案。 问题在于剩下的那个方法。 虽然有些蛮横,但挺不错——「黑」骑兵如是判断;齐格也认为这样可以稍稍提高抵达花园的机率;「黑」弓兵则是在听到提议的时候觉得满意,这么一来就可以稍稍消除在空中会产生的不利因素。 而只有一个人,就是理解人世一般常识的裁决者脸色铁青。 「……裁决者,怎么了吗?」 菲欧蕾歪着头询问,裁决者叹了口气,摇摇头。 「不,没什么。只是到现在更加深痛体会魔术师与人类之间的鸿沟有多么深。」 话虽如此,这样就有机会逼近「红」刺客〈塞弥拉弥斯〉的大宝具「虚荣的空中花园」了。 「但这样怎么说都还是不够,还需要一计。」 菲欧蕾的发言让齐格沉吟,觉得有困难。 首先光是先决条件就很严苛了。毕竟对面是一座难攻不落的要塞,加上坐拥阿塔兰塔、迦尔纳、阿基里斯、塞弥拉弥斯等——每一位都是最强层级的使役者。 这已经不是论胜负,而要从怎么接近那座空中要塞开始讨论起—— 裁决者举手,先清了清嗓之后,所有人都看向她。 「准备不同于我们搭乘的另一架飞机祝圣后承载炸弹,然后使之从超高空往空中花园坠落如何?」 经历过许多战场的裁决者提议的战术相当狠辣。 「……您、您真大胆呢。」 菲欧蕾的脸抽搐,「黑」骑兵则「哦——」地表示佩服并鼓掌。 「可是空中花园乃是能够自行移动的城堡,包含统管此一宝具的『红』刺客在内,恐怕属于此次圣杯大战中数一数二的神秘。尽管经过祝圣,但普通的炸弹究竟能起到多少作用……」 「可是,如果不能多少折损那座要塞,我们就无法潜入其中。这次的状况跟上次差太多了,对手想必会全力迎击。」 裁决者所言甚是。抢夺大圣杯之际比较接近地面,也不是使役者们有出马迎战的状态。说起来,那是四郎有意将「黑」使役者与裁决者引诱到花园造成的结果。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的「红」阵营会倾注全力排除「黑」阵营吧。 「即使采用了这个方案,也还是少一招。」 虽然「黑」弓兵这番话促成使役者、主人,以及待命的人工生命体提出了各式各样的意见,却没有一个能令大家满意。 「不用飞机,换成战略轰炸机……唔唔,无论如何,我们需要具破坏力的武器……飞弹……碉堡克星炸弹……不,虽然名称很不敬,但索性搬出『神杖』之类……」 裁决者嘀咕的这些东西,菲欧蕾连一半也听不懂,只有戈尔德很害怕地说:「这个圣女是想终结这个世界吗……」 「嗯?既然这样这个人工——」 卡雷斯像是突然想到一样正准备手指齐格〈人工生命体〉的瞬间,裁决者就瞪了过来,他只能急忙收手。 齐格正经八百地举手之后才发言: 「要我以『黑』剑兵的身份使用宝具是无所谓……但是如果与那座空中花园的防卫机制——也就是『红』刺客的魔术冲突的时候,尽管不会败下阵,但我觉得被对面熬过去的可能性很高。」 齐格很正确地算出裁决者以圣旗挡下的那些魔术威力。如果只有那样,他有信心「黑」剑兵的幻想大剑〈巴尔蒙克〉可以压过去。 但是按照「黑」骑兵的说法, 空中花园备有十一种迎击术式,如果将打在裁决者身上的那些魔术当成是一,单纯来看就是有十一倍。 虽然即使如此还是不至于败退,但齐格也没自信可以战胜,最可能发生的状况是彼此抗衡——双方都倾住全力拉紧缰绳,导致双方以疲惫作收的结果。 而这样姑且不论「红」阵营,对「黑」阵营来说是最糟糕的。 「一旦陷入抗衡,就只是白白浪费『黑』剑兵〈齐格菲〉的力量,这不是什么好方法。」 裁决者也同意「黑」弓兵〈凯隆〉这番话,虽然她希望尽量不要动用到齐格的力量,但若是为了抵达空中花园能发挥功用,当然就也希望齐格能帮忙。 只不过,若结果是落得抗衡的机率很高,那就没办法了。 作战计划本身没有缺陷,确实没有——但要抵达花园就必须冲过「红」枪兵〈迦尔纳〉、骑兵、弓兵的迎击。再加上,花园本身也具备防卫机制,综合以上—— 「……存活的机率果然偏低啊。」 齐格这句直截了当的话让会议室里充满阴沉的气氛。诚如他所说,就算做了这么多,机率也是偏低。飞机只不过是一团可以飞翔空中的铁块,应该会被弓兵的箭、枪兵的枪和骑兵的马车轻易贯穿吧。 「——是啊,原因都出在只能想出这些方法的我太无能。只不过,能对抗空中要塞的手段实在太局限了。」 虽然名称叫作花园,但那个早就是一座要塞了,花了几百年盖出来的千界城堡在那玩意儿之前,根本和气球没两样。 「红」刺客——塞弥拉弥斯。女神得耳刻托和人类之间产下的传说女皇。被鸽子们养大,成长之后出落为绝世美女的她,有时候会被视为伊丝塔的化身。 若论及神秘层面的强,或许可以跟「红」枪兵迦尔纳互别苗头。空中花园作为这样的她所拥有的宝具,即使是在圣杯大战期间才能存在的暂时性奇迹,也不是现代科学技术结晶的飞机可以比拟的玩意儿。 「别担心别担心!我好歹可以保护主人及额外一个人!」 「黑」骑兵〈阿斯托尔弗〉仿佛想打破这消沉的气氛,以爽朗的声音说道,而且他的声音当中完全没有任何逞强的意图。那是充满自信,只有英雄才能喊出来的话语。 「鹰马吗?」 「嗯!上次作战没能发挥本事,但这次真的要好好表现了!毕竟主人是你啊!」 骑兵「啊哈哈」地笑着拍拍齐格的背,裁决者感受到会议室的气氛瞬间翻转,尽管大家半是傻眼,仍然变得明快许多。虽然这发言实在太轻松、太悠哉了,但也因为如此,才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话语。那并不是要强行炒热气氛,而是有一个真的打从心底这么想的战士。光是这样,就可以改变气氛。 「而且啊,我完全不在乎魔术效果什么的!毕竟我手握只要属于魔术范围,无论怎样的东西都可以成功攻略的书本啊!」 更重要的是「黑」骑兵很可靠,他手中拥有可以大大补强本身实力的丰富宝具。 「不过我忘了它真正的名称,无法发挥出真本事就是了。」 没错,即使忘了真正名称,无法发挥宝具真正的能力———— 「不,请等一下。骑兵,你刚刚说什么?」 包含齐格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黑」骑兵身上。骑兵睁圆了眼歪过头—— 「呃,所以说就是我忘了持有的书本宝具真名,正困扰呢。」 「黑」骑兵一副完全不像在困扰的样子爽朗说道。 ——「黑」骑兵「啪唰」一声,将不知从何取出的书本放在会议室的桌子上。菲欧蕾、卡雷斯、戈尔德等魔术师们都吞了吞口水。 「这就是阿斯托尔弗的宝具……」 跟骑兵操使的幻马〈鹰马〉与长枪等不太有关连的东西不同,魔导书对他们来说也是常见的存在。 然后就因为常见,所以能够理解,这本书中蕴含了多么庞大的魔力。 「……原来如此,就是因为有这个,你的反魔力才能来到仅次于我的层级啊。」 裁决者理解般点点头。说来确实是不可思议的现象,骑兵这个职阶的反魔力基本上来说其实不算太高,何况也没听说阿斯托尔弗这个英雄有这类传说。 但这本据说是善良魔女赐给阿斯托尔弗,可以抵销所有魔术的书本已经成为传说的一环。原来如此,若平常总是将这本书带在身上,大部分的魔术根本无法伤他分毫。 「哎呀——真的很方便呢,因为只要带着就可以了啊。」 「……呃,骑兵,可以听一下吗?」 菲欧蕾边深呼吸边指出: 「只要能够咏唱真名,这本书应该就会启动原有的功能。依照传说,这确实是一本可以抵销所有魔术的魔导书对吧?你……忘了真名吗?」 「不,其实就快想起来了——」 「拜托你想起来!或许能够攻略那座花园的关键就握在你手中啊!」 菲欧蕾以穿在身上的连接强化型魔术礼装〈bronzelink maniptor〉抓住骑兵的双肩猛摇。 「哇、哇、哇哇、哇哇哇!等等等等!我会想!我会想起来!应该说我已经想起来了!真的真的!」 「真的吗?」 不仅菲欧蕾,弓兵和裁决者等人一举凑了上来,就连骑兵都不禁感受到压力,冒着汗后退了一步。 「呃,就是呢,我想起来的不是它的真名,而是回想起它真名的条件就是了……」 「条件……是吗?」 「嗯,条件是——『没有月亮的夜晚』。只要在那一天,我就能确实启动这本魔导书的真名。」 这番话让所有人面面相觑。 「没有月亮——就是新月之夜吗?」 菲欧蕾的使役者「黑」弓兵同意她的发言。 「月亮自古以来就被视为疯狂的引路指标。若骑兵的理性之所以蒸发是疯狂导致,那么没有月亮的日子,就是骑兵可以找回理性的时候了吧。」 「新月是……从今天起五天后啊,千界树,该怎么办?」 齐格问道。本来是隔天应该出发的状况,但若等到新月,骑兵就可以解放宝具。 等愈久,空中花园就会离罗马尼亚愈远。一旦远离罗马尼亚,大圣杯的拥有权就会产生问题。若夺回大圣杯的地点在罗马尼亚之外,就会因为不处于我方魔术基础的土地上,而很难连接上灵脉。 千界树族长,达尼克过去曾利用纳粹的力量运送大圣杯,但现在的千界树没有这种能力。 千界树的权势在罗马尼亚内外有着天壤之别。如果在罗马尼亚之内,可以召集残存的族人,有必要甚至有可能动用罗马尼亚政府的力量,将大圣杯拉回千界城堡。 然而一旦踏出国外,千界树的「力量」就很薄弱,基本上不可能运送大圣杯。而魔术协会这边即使在圣杯大战中失利,也不代表他们会放弃大圣杯。 也就是说会变成怎样呢——即使打赢圣杯大战,大圣杯也不会回到千界树手中。 但不等这五天,就必须背负额外的风险。 菲欧蕾被迫做出决断。 ……以魔术师的立场而言,即使必须忽略「黑」骑兵的宝具效用,也该去夺取大圣杯。 抵达根源,让世间体会千界树的实力,为了这些,启用大圣杯是绝对必要的行为。 如果眼睁睁看着大圣杯被带走会怎样?千界树等于玩完了,至少大 圣杯被夺走后,身为魔术师的命脉就几乎断了。 以千界树的族长而言,这绝对—— 「……抱歉,让我跟姐姐谈谈。使役者和齐格你们今晚就先去休息,明天会给出结论。」 卡雷斯应该是察觉姐姐的思绪卡住了,所以举手这么说。戈尔德一副既然卡雷斯开口了,那就不是自己该插嘴的态度,率先离去。 「黑」骑兵虽然想对佛尔韦奇姐弟说些什么,但齐格和裁决者一起抓住了他的肩膀,强行将之带走。 最后「黑」弓兵〈凯隆〉看了看苦恼的菲欧蕾——接着看了看卡雷斯。弓兵看到他默默地点点头后,安心地微笑后不发一语退场。 然后,会议室只剩下两个人。 菲欧蕾移动轮椅,从窗户往外看向什么都没有的一片黑暗——简直像在逃避。 「好了,姐姐,该怎么办?」 冷漠的口气听起来非常不像卡雷斯,很有魔术师的感觉。菲欧蕾的脸映在窗户玻璃上,回话: 「我觉得该背负一些风险,我们〈千界树〉无论如何都得夺回大圣杯——」 「我认为,这里就是分水岭了。」 卡雷斯没有听她说完,插嘴道。 「分水岭是指……什么?」 「老姐要当一个魔术师,还是当一个人类的分歧点。」 ——这句话让菲欧蕾阵阵发寒。 「……你在说什么?」 「按照裁决者所说的大圣杯前进方向,那帮人毫无疑问正往黑海前进。虽然不知道他们之后到底要去哪里,究竟是要往北还是向南,或者已经确定了目标地点——总而言之,我们若不在明天之内追上,大圣杯就会变成不属于任何人。」 「这我知道。」 「达尼克·普雷斯顿·千界树将一切都献给了这场叛乱,无论血缘、魔力、财产,把拥有的一切都当作赌注加码了上去。如果在这里失败了,一切都会泡汤。一旦过了五天,『即使能提高胜率也是徒然』。」 「这我也知道。」 「所以若想要大圣杯,就必须在明天之内出发。」 「就说了我都知道!卡雷斯,你到底想说什么?」 菲欧蕾似乎是真的不耐烦了,回过头来瞪向卡雷斯——但她的怒气立刻烟消云散。 因为卡雷斯的眼神昏暗到让人联想起无比深沉的海底。 「但是,那是身为魔术师的选择。」 「……魔术师的?」 当然吧,这是一切的前提。因为菲欧蕾·佛尔韦奇·千界树是个魔术师。 「那大圣杯不可以被邪恶存在利用,所以我们必须获胜,为此必须尽量增加获胜的可能性,比起冒风险,应该追求胜率……即使无法获得大圣杯。」 卡雷斯极其平常地这么说。 「不值得考虑,千界树会——」 「千界树怎样不重要,不要管老姐是族长什么的。这是老姐要不要继续当魔术师的问题。」 菲欧蕾理解了这番话的含意之后,脸色苍白地后退了一些。怒气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觉得眼前的弟弟有如变成怪物般可怖。 「……你要我不要继续当魔术师?」 「这是老姐要做出选择。」 「这还用问,我——」 我要继续当一个魔术师,「不能不继续下去」。因为不就是这样吗,父母和亲戚都期待我这样,我也必须统整一族。如果能用大圣杯实现治愈双脚的愿望—— 「……你记得那只狗吗?」 ——呼吸停止,深深没于水底的记忆突然浮起。 狗的表皮「毫无窒碍」地被扯下,发出痛苦惨叫,仿佛诉说着「为什么?」的黑色眼眸——以及喀啦喀啦的骨头折断声。 光是想起来就有股想吐的感觉。 「……我记得,不可能忘记。」 菲欧蕾紧紧握住轮椅扶手,仿佛吐血般回复。她好几次、好几次都想着要忘记,但每次都发誓绝对不可以忘记,不断忍受瞬间重历其境。 「这样啊……如果是这样,老姐果然还是不适合当魔术师。那种东西『快点』忘记就好了啊。」 过去的回忆很重要。 但那应该当作可以让身为魔术师的自己成长的因素。不过菲欧蕾的记忆并没有任何益处,甚至只是心灵创伤。到现在这个时候提高低级灵的降灵机率是有什么帮助呢?那是理所当然要成功的事,即使失败也可以找出一百种对应措施。她以魔术师身份一路锻炼的魔术回路本身将会抗拒无聊的附身现象。 ……所以这段记忆没有任何意义。既然是悲伤、难过、足以让人晕眩的不快记忆,就算忘了也没问题。 ——只有一个,除了连那些与狗一同度过的平稳日子也将会忘记的事实之外。 「不应该忘记吧。」 「为什么?」 如此询问的卡雷斯声音非常平稳,菲欧蕾也忘了要抗拒,只是老实地回答。 「因为要是忘了它,它该去哪里好呢?」 在这个世上还记得那条狗的——恐怕只剩下自己跟弟弟了。 一旦忘记,那条狗就会在那个瞬间消失,能确认其存在过的认知就会消失。 人为了不要忘记死去的人们而建造坟墓,每次看到坟墓,就会想起那个人仍存在的过往时日。 证明一条生命「曾经活着」与活着几乎同等重要。 所以一旦自己忘记—— 那条狗就哪儿也去不了—— 「这不就是最偏离魔术师合理性的感情吗……老姐,所以才不行啊。」 「不行」两字让菲欧蕾停下呼吸一瞬——接着颔首。 「……是啊,不行,我似乎太犹豫了一点。」 应该要忘记,但即使不忘记也不会有什么阻碍。借由自己的才能掩饰该唾弃的不上不下态度,假装自己一直表现得像个魔术师。 然而,这也结束了。幼年期早已过去,她必须决定要在楼梯往上走还是往下去。 ……该要往上走吧,该要继续当个魔术师吧。 这是正确的行为,没有任何错误,也是合理的判断吧。 啊啊,然而—— 在夕阳之下挖了坟墓,现在暴露于风吹雨打之下,甚至已经不知道埋在哪里了吧。即使如此,自己和弟弟仍为它挖了个坟。 悼念那条狗,为那条狗的死而悲伤。自己没有能消除这些心情,一脸平常地说自己是魔术师的勇气。 没错,就是这样,自己「没有勇气」。胆小、谨慎,总是一直想太多,这就是自己的真面目。 心里充满某种温暖。 明明觉得不是无法再登上阶梯,而是希望绝对不要忘记那条狗的自己愚蠢到无药可救又软弱——却无法因此后悔。 「——我不会再往上了。」 「……这样啊。嗯,我也觉得老姐这样比较好。」 到极限了。 卡雷斯这番话让菲欧蕾弓起背开始痛哭。 菲欧蕾·佛尔韦奇·千界树决心退出战争。不是要退出圣杯大战,而是决定不要继续走在魔术师这条路上。 「……我们等五天吧。如果骑兵能够发挥那本书真正的价值,就可以降低被迎击的风险。」 「这样啊,那老姐就负责留守——」 卡雷斯安心似的摸摸胸口,但菲欧蕾歪了歪头说: 「你在说什么? 这怎么可能,我当然也要去。」 「啥?你不是要退出了吗?」 「卡雷斯,你才是在说什么啊。」 刚刚痛哭的样子仿佛骗人的,菲欧蕾一脸平常地告诉弟弟。 「身为魔术师的菲欧蕾·佛尔韦奇·千界树确实退下了,但我被选为圣杯大战主人的责任还在啊。」 「唔,这……」 卡雷斯呻吟。确实如她所说,无论是不是魔术师,都另有身为主人的责任在。 何况「黑」弓兵〈凯隆〉还活着,需要供应他魔力。 于是菲欧蕾不能在这时候退出圣杯大战,这和是不是魔术师无关,作为一个主人的尊严使她必须继续战下去。 「卡雷斯,你听好了,我也会上飞机,你和戈尔德叔叔留在这里。当事情有个万一,一切都交给你们了。」 「……不,我去,我也要去,跟姐姐一样。身为一个存活下来的主人,我也有使命在身。」 没错,卡雷斯目前仍是主人,他提供了一小部分魔力给「黑」弓兵。但这只能算是备用程度,原本他只是个早该要退出圣杯大战的主人。 「狂战士已经不在了喔。」 卡雷斯直直看着菲欧蕾,回答这悲伤的问题。 「即使狂战士不在、即使令咒全部消失,一道也不剩,但我仍是主人。而更重要的是,我是千界树的魔术师,既然有这样的责任在身,我就得去。」 这句话让菲欧蕾抽了一口气。 千界树的魔术师——菲欧蕾领悟了此话代表的含意。这等于是宣告离别,也是一种表态之语。 两人之间暂时陷入沉默。 「…………这样啊,卡雷斯要去『那边』啊。」 菲欧蕾寂寞地低声说,卡雷斯则处之泰然地耸耸肩。 「我其实哪边都可以,但老姐如果去『那边』,我留在这边比较好。」 卡雷斯并不是顺从自身愿望,只是配合菲欧蕾的行动。但他对此没有任何后悔。 原本就像是彷徨走着的人生,不管当人类还是魔术师都可以的不上不下存在,但如果这样的自己,能在姐姐确立人生这方面有所帮助——那就好吧。 「你不跟我来吗……?」 「我有必要跟着你吗?」 卡雷斯毫不留情地甩开菲欧蕾的求情,他认为这样就好,菲欧蕾只是忧心会寂寞,担心卡雷斯会不在身边,但那都是迟早能重新振作起来的离别罢了。 她已经决定了前进方向,并不知道将来有什么等着自己,只是决定了。 她失去了非常多,毕竟抛下了身为魔术师的荣耀、人生,这也是理所当然。即使如此——菲欧蕾还是希望到那一边。 并不是用正确与否选择,而是一种饱含后悔的决心。 「……我会觉得寂寞。」 「这可难说,也有可能在五天后,我们两个人都战死呢。」 「——是啊,这样的未来当然有可能。」 或许因为头昏了吧,菲欧蕾发现自己完全忘了这个比未来存活下来的可能性还高得多的状况——察觉之后,菲欧蕾不禁笑了出来。 卡雷斯也跟着一起开始笑,两人因为彼此的脸太好笑而笑得东倒西歪。 卡雷斯抹去眼角泪水说道: 「这是最后一战了,老姐,皮要绷紧点啊。」 菲欧蕾回话: 「没问题,我有——弓兵保护我。」 §§§ 闪亮繁星高挂天空。 时而吹来的风尽管寒冷,却不至于让人发抖。从千界城堡瞭望台俯瞰的托利法斯,总算找回了原有的平静。 魔术师们四处奔波,对一般人使用催眠以控制恐慌状态,化身医师进行医疗,同时化身为警察发表这是自然产生的毒气。身为代理族长的菲欧蕾很快与政府方面交涉,将整个紧急状况安顿下来,并将状况带到连续杀人魔一案也获得解决的方向。 「黑」弓兵仰望星空,感受到一股奇妙的断绝。这并不是发生了什么异常,而是一种突然涌上心头的感觉。 「——只过了两千年,天上繁星不会改变吗?」 原本以为过去在希腊所见的星空会与在这托利法斯看到的星空不一样,但其实差别不大。 弓兵觉得人类的生活变了,历史持续转动,然而世界本身却没什么改变。 交战、相爱、思考、下达指示——虽然所谓的王已经灭绝,但其行动本身与弓兵仍活着的时代没么差别。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人类能够培养智慧,传递知识,但并不代表扎根于体内的本能会跟着改变。 若说改变了,那就已经不是人类,而是别种生物了。 尽管如此——人还是会以在人类之上的什么为目标。 「……怎么可能。」 不禁吐出的嘀咕被站在身后的人反问: 「弓兵?」 这道清澄的声音令弓兵回头。 「啊,是齐格啊,怎么了吗?」 弓兵寻找应该有很高机率在他身后的骑兵或裁决者,察觉到弓兵视线的齐格有些不满地说: 「你的主人正在跟他们俩说话,我只是来传话的。」 「传话?」 「嗯……目前定在五天后开始追踪,详情似乎之后会由本人告诉你。」 「——这样子啊。」 弓兵非常能理解这番话的意义,那就是身为非凡魔术师的她决定转变成一个平凡人类。 但她仍做出了选择,即使会失去很多,还是选择了。 无论怎样平凡的人类,都会随时被迫做出选择,做出人生的选择、该前进的路。 不后悔、不迷惘的人极其稀少,然而弓兵知道不迷惘并不代表就是正确。 不,即使迷惘之后还犯错也无所谓。 「弓兵,我想向聪慧的你询问一件事。」 弓兵应该以为齐格传话完之后就会马上离开,因此对他还留在这里有些惊讶。 「好的,是什么呢?」 齐格那张漂亮人偶般端整的脸上闪过丝丝忧愁。 「我不懂。」 低语出的声音很快溶解在星空中。 「所谓不懂,是指?」 「……『黑』刺客〈开膛手杰克〉让我看到了某种景象。」 少年〈齐格〉说道。 那里有压榨他人的人、被压榨的人,最后结果就只是不断不断被剥夺的无瑕生命。 作为一种机制完成,没有人不好,但也没有任何正义。 那是一种简直像地狱的光景。 「确实,那或许不能代表人类的一切……不过,我发现了,若人类『总体上』不断牺牲少数,那就只是不容易发现,但世界其实跟那样的地狱也没什么差别,不是吗?」 齐格用笨拙的话语弹劾世界。 世界一点也不美丽,世界很丑陋——这之中包含了一定真相。 「……当然,我根本不知道世界是怎样,所以对你来说这或许是很无聊的想法。」 他有些闹别扭般说道,弓兵觉得这样挺可爱的。 好了……要否定他的说词很简单,要用言语表达也很简单。弓兵可以用十句话戳破他的论点,说上百句话就很容易说服他,更重要的是,齐格本人希望自己的结论被否定,他想要相信裁决者所说,「世界很美丽」的 这句话。 然而,弓兵拒绝这么做。 「……或许吧。齐格,我在大地上奔驰已是两千多年前的事。现在人类增加了,他们克服灾难和战争,持续繁荣下去。在地球的漫长历史中,能繁荣至此的种族也只有人类了吧。然而,人类在这两千年间并没有什么变化,就本质的意义来说是没变的。」 齐格以惊讶的表情看着弓兵的脸,弓兵仿佛觉得很心痛般摇摇头。 「我养育的人类不下百人,其中被称为英雄者更是数不清,当然那都是因为本人的才能与努力才获得的成就,我只是从背后推了他们一把而已——」 尽管如此,他还是以自己教出的学生为荣。 作为医术之神受到崇敬的阿斯克勒庇俄斯、声名远播的英雄海克力斯、卡斯托耳,以及作为「红」骑兵出现的阿基里斯。无论是历史留名,还是默默无闻,他们都是出色的人。 「明明有那么多英雄,但世界仍未改变。这是理所当然的。无论怎样的人类,都无法改变本能。」 无论怎样锻炼,人类都不可能不会肚子饿,如果真的能做到不会觉得饥饿,那应该已经类似诅咒了。 人类拥有智慧,也具有本能。只有智慧无法生存,仅有本能则就只是野兽。 增加知识将可使智慧更发达,也能增加控制本能的方式。但是——绝对无法抹消本能。 「不过,在历史这条大河面前,一切事物都会被冲走。这是无可奈何的,虽然无可奈何……不过当我像这样处在两千年后的世界,我也会想『我这个人真的有意义吗?』之类无聊的事。」 真的很无聊。 「黑」弓兵〈凯隆〉立刻否认涌上来的想法。没有任何一条生命是怀抱着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而诞生,也不可以有。 存在的价值、存在的意义都必须是要由自我产生而出。 「……意义还是有吧,毕竟你在历史上留名,化为星星闪耀,大名甚至流传到两千年之后,我其实还满羡慕的。」 齐格噘着嘴这么嘀咕,看在弓兵眼里甚是可爱。 「齐格,谢谢你。好了,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但是如果可以,请让我给你一个建议。你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真相有时候就是看不见、察觉不到,你必须去思考。我不知道现在你究竟想要为善还是成恶,但请顺从你心之引导去思考,接受建议虽然有意义,但请不要照着他人的建议去做。」 「……结果还是只能去想吗?」 「你觉得这样很麻烦吗?」 齐格默默摇头,思考绝不是麻烦的事,只不过有种想太多好像会原地踏步的感觉。 「说得也是,只是想就会陷入兜圈子的窘境。」 「……要采取行动吗?」 弓兵颔首同意齐格发言。 「没错,采取行动,然后做出判断。现在的你,是能够以双脚立足于这片大地上的生物。」 「……我知道了。弓兵,活着真是一件辛苦的事。连我都活得这么累了,我想象你们这样的英雄应该更是吃力吧。」 弓兵否定齐格发言。 「确实,活着或多或少都有辛苦的地方,但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夸张……反而该说,你的起跑点更是严峻得多。」 在魔力供应槽中产生自我意志,说起来光是会产生想脱离那里的想法就够异常了。 或许在理解自身状况后陷入绝望,也可能不知所措,即使如此,他仍选择了向前。 ……这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到,大多数英雄都拥有与生俱来的力量、才干,以及来自诸神的祝福。 但他没有这些,而且在没有的情况下——像这样,在圣杯大战这么严酷的状况下持续奋战。若说人类拥有无限可能,那么无比接近人类的人工生命体——或许也拥有无限可能吧。 「……我只是拼了命做而已。」 但他本人似乎没有自觉。 「只要有那种拼命的念头,你的烦恼迟早会获得解决。」 「这样啊……弓兵,谢谢你。」 齐格老实地道谢,接着边思考边踏出脚步。他似乎忠实地实践弓兵的建议,继续思考下去。 「思考是好事,但走路要小心喔。」 「我知道……喔。」 话才说完就绊到了。从传来小小的「呀」一声判断,应该是跟弓兵的主人擦肩而过了。 「抱歉。」 「不会,没关系。」 在两人这样互动后,弓兵的主人菲欧蕾来到瞭望台上。因为坐轮椅无法爬楼梯,所以她穿上了连接强化型魔术礼装。 「你有听到那个人工生命体带来的传话了吗?」 「是的……定在五天之后是吧。」 「黑」弓兵理解这之中代表的意义。 「大圣杯会——」 「嗯,我明白。弓兵,我有几件事情要跟你说,你愿意听听吗?」 「那是当然,主人,要去里面吗?」 「……不,在这里就好。」 菲欧蕾这么说完仰望天空,弓兵看着受到城堡灯火微微照亮的少女侧脸——上头留有些许泪痕。 「虽然有可能实现愿望,但应该很难取回大圣杯吧,恐怕会被魔术协会回收。」 说起来大圣杯究竟能不能实现愿望也很尴尬,目前无法得知被夺走的大圣杯是什么状况,但起码应该不至于遭到破坏。不过这也只是我方的推测罢了。 毕竟对手是个整整六十年都在觊觎大圣杯的东方小英雄,肚子里究竟有何盘算—— 「这对千界树来说不太好呢。」 「黑」弓兵以平静的声色直指事实。没错,若是五天之后才要袭击,就几乎等于宣告战败。 族人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情吧,这么一来,菲欧蕾就会一举落入困境之中。 「嗯,所以,我要负起这个责任……不,应该说为了『不要负起责任』,打算放弃魔术。」 「……」 一片沉默。虽然心知肚明,但弓兵还是尴尬地不说话。 魔术师放下魔术——那代表的不只是舍弃自己的人生,同时舍弃了一族一路下来的漫长历史。 这绝对会带来超乎想象的痛苦与恐怖吧,因为要破坏掉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宝贵事物。 「弓兵,别露出那样的表情……这样就好。我也总算理解了,弓兵,你其实已经发现我没资格当魔术师对吧?」 「不,这——」 平稳的笑容不容许弓兵说谎。 「……非常抱歉。自我被召唤而出以来,就多少从主人的话语之中察觉到了。主人,你拥有太过卓越的魔术才能,这点至今仍是不争的事实。」 弓兵以诚恳的表情谢罪,菲欧蕾空灵地笑了笑,接受了弓兵的谢罪。 「谢谢,很高兴你这么说。不过——我没有身为魔术师的才能,无法合理思考,将一切奉献在钻研魔术上。」 「我曾想过,如果主人是个孤傲的魔术师,起码还有点救。」 这么一来,就不会被圣杯大战连累,也不需要接管千界树族长的地位了。 魔术师原本就不是自愿战斗,只是因为有事情不能退让,所以才要战斗。如果孤傲,至少比较不危险,或许可以活用魔术才能,一辈子都不被发现是一位魔术师,将后续托付给下一代。 但这一切都只是空虚的假设。 作为佛尔韦奇家长女出生,并以 千界树一族族长候选人的身份备受期待。直到有一天,自己发现了,或者是说有人发现了。 这恐怕是怎样阻止也阻止不了的致命状况,诚如卡雷斯所说,这里确实是分水岭。 「可是,这可能有些出言不逊——但我就是因为这样才觉得高兴。」 「弓兵……?」 「你不是以魔术师身份,而是一个人的立场对待我。并不是把我当成名为使役者的必杀兵器,而是当作共同作战的伙伴对待。不,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善良的你,才能够召唤出我吧。」 这在圣杯战争之中是非常不需要的情绪,因为与使役者之间最终只有离别一途。 无论怎样交心,这点都不会改变。 迟早有一天会结束的交流,那么干脆一开始彼此都这样认定就好。主人把使役者当兵器看,使役者把主人当燃料看待。 其实只是这样就好了。 「没这回事,我只是害怕被弓兵讨厌而已……」 这答案怎么会这么有人情味呢?弓兵不禁苦笑。 菲欧蕾自己可能也察觉了这点,害羞地脸红了。 「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弓兵,你要跟『红』骑兵〈阿基里斯〉交战……真的好吗?」 「……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梦到你和阿基里斯,看到年幼的他,以及负责养育他的你。」 菲欧蕾说起自己作过的梦。年幼的阿基里斯是那么尊敬凯隆并敬爱他。而凯隆对他也视如己出——同时培养成一位英雄。 家人……没错,那景象看起来就是家人。 「弓兵,对你来说骑兵是爱徒吧?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认为你跟他交手是好的……」 菲欧蕾基于很有人情味的情感说出很有人情味的答案。 「黑」弓兵〈凯隆〉不禁笑开,心想她真是一个很棒的主人。不过,她的话语中有误会,那不是错,只是——也算不上正确。 「主人,确实如你所说,对于彼此的对立,我心里或许多少有些难过的部分。然而,对于我来说,这之中的喜悦更胜难过。」 「喜悦……?」 「阿基里斯离开我身边,是在他差不多十岁的时候。虽然如同预言,他以英雄的身份行动、以英雄的身份作战,直到死去的瞬间都一直是个英雄。光是想到我在他这么伟大的成绩中有些许帮助,就让我无比喜悦。以及——」 弓兵露出得意的笑握拳。 「我想与他比划比划。过去的他拳头是那么小又软弱,根本无法想象他能打击我,但现在的他或许能贯穿我了。他原本拙劣的枪术甚至进化到能化解我的箭。」 这就是身为战士的本能。活在这个世界上,修习武艺的所有人都会萌生出斗志这种任性妄为又纯粹的欲望。只要是强者,即使是亲兄弟,也会想比划一番的单纯思考。 「我想和那个『红』骑兵交手……这是我毫无虚假的本意。」 「那么,并不是基于使役者身份,而是身为一个战士想与他交手?」 「……这个嘛,当然我身为使役者,自然有必要排除他,这点毫无疑问。」 「——是吗?弓兵啊,虽然我可能是个失败的魔术师,但说不定你其实也是个失败的使役者喔。」 菲欧蕾「嘻嘻」笑出声。 见弓兵反刍自己的话语,一脸认真地点着头,菲欧蕾笑得更大声了。 「……你会觉得舍弃魔术很可惜吗?」 弓兵突然问道。菲欧蕾露出略显悲伤的表情低下头并低语: 「这当然是有如切身之痛。对我来说,魔术是很重要的,是舍不得丢下,很痛、痛到想哭的程度。」 这段对话结束之后,菲欧蕾多半会哭泣吧。 然后,将刻印移植给卡雷斯的时候,应该也会哭泣吧。 应该会有好一段时间,都忍不住因那种把自己千刀万剐般的痛而叹息吧。 「——真是太好了呢,主人。」 菲欧蕾接纳了这非常不合宜的回应。 「……是的,我的人生绝对没有白费。魔术对于我的人生如此重要,甚至到了我必须做出选择,并体验丧失之痛。」 正因如此—— 正因如此,为了走上另一条道路,非得舍弃不可。 这是一件难过且悔恨的事,然而能够拥有这么宝贵事物的人生可不是随便就能有——因此,也有喜悦。 「弓兵,谢谢你。」 「我什么事都没做。你是基于自身意志选择将来的道路,然后卡雷斯阁下推了你一把。」 菲欧蕾闻言摇摇头。若是凯隆以外的人当她的使役者,她实在无法做出这个选择。 因为有如深邃森林般稳重的这位青年只是在背后守护自己,所以才能选择。 「我的使役者是你,真的太好了。」 「我的主人是你,真的是不可求的幸运。」 「五天后,请你不要介意我,尽管尽力发挥你的本事。这么做也等于是保护了我和卡雷斯。」 只靠普通的飞机无法突破抵达空中花园前的障碍,因此想出了几种(应该说,真的就是靠蛮力硬闯的战术)对策。 主人〈菲欧蕾〉与使役者〈凯隆〉分别行动也是对策之一,使役者是负责保护主人的人,而若弓兵一直滞留在同一个地方,也等于暴露了主人所在之处。 因此,弓兵要忘了主人,自由地行动。 「话虽如此,紧急时我仍会呼应使用令咒的召唤。若有什么状况,请务必呼叫我。我或许是个不成材的使役者——但我赌上射手座之名,一定会守护你。」 弓兵捧起菲欧蕾的手跪下,脸颊略略泛红的菲欧蕾接受了弓兵在自己手背上一吻。 「这是在我生活的时代所没有的礼仪表现方式,如果做得不好还请见谅。」 「才没有……做不好呢。」 菲欧蕾边这么说,边像是收到宝贝的东西般交叠双手。 离别时刻已近,且确实将到来。使役者只是分灵,即使在下一次圣杯战争能召唤出凯隆,那也绝对不是在此次的圣杯大战中召唤出来的「黑」弓兵。 「弓兵,愿你获得胜利。」 什么算是胜利、什么算是败北早已变得暧昧不清,然而菲欧蕾仍如此祈愿,只能将心愿托付话语。 弓兵没说什么,只是露出稳重的笑容点点头。 §§§ 齐格与「黑」骑兵〈阿斯托尔弗〉离开托利法斯,往布加勒斯特前去。因为菲欧蕾表示可以提供藏身处,希望两人先行前往。 ……似乎是因为他们要在城堡内举行不得让外人知道的仪式。身为使役者的「黑」骑兵先姑且不论,菲欧蕾希望能将今后很有机会存活下去的人工生命体,尽量转移到远处安置。 虽然不明白即将举行什么仪式,但齐格能理解如果自己会造成妨碍,被支开也是无可奈何。菲欧蕾甚至表示可以提供劳动用人工生命体,但被齐格郑重婉拒了。 「我也会马上追过去。」 裁决者握着齐格的双手,看着他的眼神无比认真。裁决者为了处理齐格和菲欧蕾交办的两项工作,会继续留在千界城堡。简单来说,目前最保险的安全阀并不存在。 「听好了,拜托你要注意控制好骑兵别闯祸。这不仅是我,而是包含千界树与『黑』弓兵在内,所有人的请求。」 连身后的人工生命体们都一同嗯嗯有声地点头称是。 「……我知道了,我会尽可能控制住『黑』骑兵。」 齐格下定决心般握拳。 「喂——我说你们,差不多该意识到其实我也在这里了吧?不,我想你们知道吧?就是知道还故意这样对吧?可恶,连主人都这样找我碴是吗?你们这些小浑球!」 在旁看着两人互动的「黑」骑兵气呼呼,不过也不能怪菲欧蕾等人会担心,毕竟他可是传说中理性蒸发的阿斯托尔弗,光是在这托利法斯就惹出了大大小小不少祸端。 而最大的祸端没有别的,就是「他〈齐格〉」。 「哎,请先冷静下来,我相信骑兵的。」 「黑」弓兵〈凯隆〉以稳重的声音说道,拍了拍骑兵的肩膀。 「弓兵……呜呜,只剩下你相信我了。」 骑兵泪眼汪汪,但这时卡雷斯眯着眼嘀咕。 「你明明到最后还在烦恼要不要盯着骑兵耶。」 「叛徒——!」 「黑」骑兵猛捶弓兵胸膛,这时齐格出面安抚。菲欧蕾以温柔的目光看着两人,告诉齐格: 「待我们前去会合之后就要立刻准备前往空中花园。想和人工生命体们道别的话,趁现在快点完成比较好喔。」 ——道别。 这句话仿佛出乎齐格意料,使他整个人僵住,菲欧蕾的话尽管理所当然,却仍让他直到现在才有了实际感受。齐格必须与这些伙伴们道别。 「我知道了,骑兵,你等我一下。」 「嗯,尽管去好好道别吧。」 「齐格小弟,离别是寂寞的,一定要好好刻划在你的记忆中喔。」 齐格点头回应裁决者,向人工生命体们道别。 大多数人工生命体仅是稍稍点头或者拍拍他的肩、摸摸他的头,回应他的道别。 再见、加油、保重、我会寂寞、别死、别认输、祝你顺利、好好爱惜身体——全都是很普通,但很宝贵的话语。 齐格细细品味每一句话,最后来到身为统领的人工生命体图儿身边。 「……你要去吗?」 她因为那场雾而受到很大创伤,还无法下床。虽然意识清醒,但体力似乎还没有恢复到可以站起来做事的程度。按戈尔德评估,大概再过个三天就可以恢复原状—— 「嗯,无论胜败,我应该都不会回来这里了。」 一旦失败,自己恐怕会死,而即使胜利,或者残存了,也不会回到托利法斯。 ……齐格不知道到时候自己会变成怎样,会认为人性本恶而疏离呢?还是相信人性本善呢? 「这样啊,我想这样就好……去吧,你是拥有将来的。」 图儿轻轻握住齐格的手,并温柔地拍了拍。齐格露出正经的表情点点头。 「真的很感谢。」 「……嗯?我认为是我才该道谢啊。」 图儿听到齐格的发言歪了歪头,齐格叹口气——心想该怎么说明才对。他只是觉得她们活着是令人开心的事。 见齐格犹豫该如何以言语表达,图儿嘻嘻笑着说: 「哎,这道别很有你的风格……如果是你,无论在哪里都能活下去,毕竟你是我们的希望。你一定可以做到不得了的大事,在这里的人工生命体们都如此相信。」 不得了,是吗? 齐格有自觉,从现况来看自己确实是「不得了」的存在。话虽如此,那也只是转瞬间的奇迹,一旦圣杯大战结束,就会作为一个是任何人也不是任何人的平凡生物度过一生吧—— 「不是这样,你一定会做出不得了的大事。」 图儿打从心底觉得愉快似的嗤嗤笑着,但这样的笑却转化成发作般的咳嗽,齐格只好让她喝点水然后离开房间。 接着他跟从未交流过,以及一些不只交流过一次,甚至两、三次的对象们道别。 即使同样是道别,但其中其实有些微不同,有人表示悲伤,有人显得喜悦,有人觉得寂寞,也有人怀抱期待—— 虽然有些许不同,但这都代表着他们每个人的特质吧,无论培育成怎样相同的存在,即使第三者没有察觉,但齐格仍认为那都是很宝贵的。 ……珍重再见,这样珍重的感情本身就是很宝贵的,肯定是。 向所有人道别之后,齐格与在门前等待的「黑」骑兵会合。 「都道别过了?」 「……嗯,大致上。」 「这样啊。好,加油吧!」 骑兵用力握住了齐格的手,他的坚强如此可靠,令人高兴,同时让齐格思考。 总有一天也会跟骑兵……不,不是「总有一天」,而是离别肯定会到来。 到那时候,自己会哭泣吗?会笑吗?还是没有任何感觉呢?如果可以,齐格希望自己还是能够有点感受。 从托利法斯搭乘巴士,在过了傍晚的时间总算抵达布加勒斯特。两人看着地图走着,途中虽然被大块头男子们包围,但幸好双方都没有受伤。应该是「黑」骑兵以过去曾经拖着巨人走的臂力,徒手折弯一旁标示的行为奏效了吧。 「好了,我们走吧。」 骑兵一脸平常地迈步而出……齐格认为刚刚的状况若骑兵没有出手,应该反而会把事情闹大,所以这样处理还比较好吧。 作为藏身处提供的房子是一幢以红砖打造,典型的封闭式「魔力滞留型建筑物」。 齐格利用事先被告知的暗号与钥匙打开以魔力上锁的门,再过不久就是晚上了,夜晚的布加勒斯特相当不平静……以齐格和骑兵的状况来说,只会是「不平静」而已,但找上他俩麻烦的那些人类就不是这么好过了吧。如果只是挨揍那还好说,但要是骑兵一个不小心忘了手下留情,那些人很有可能被他折断颈骨,化为成堆尸体。 两人入内,一楼有客厅和厨房,二楼则有寝室,包含客房在内,总共备有四张床。这里不愧是千界树家族的隐密藏身处,各种用品的品质堪称一流,包括高级皮沙发、波斯地毯、郁金香造型的水晶吊灯——但是关于骑兵因为太兴奋,所以一抵达就毁了一部分的吊灯这点,齐格只能装作没看到。 至于类似魔术师工坊的设施,比方地下室或阁楼房间这类的则没有,不过如果仔细端详内侧的墙壁,就可以发现施加了几道警报类术式。若是墙壁遭到破坏,或者感应到周遭有什么使用魔术的迹象,就会与床铺连动,强行惊醒睡在上面的人。 冰箱里面备有食物,所以齐格决定今天不再出门。骑兵则一如往常没有化为灵体,开心地到处转着。 幸好骑兵造成的损害只有因为他抓着垂吊,而导致吊灯的金属部分扭曲变形;跳了三下而把一张客房床的床脚跳断;以及帮忙洗碗打破了三个盘子和两个杯子而已。如果没有危急外部,而只是损坏家里面的用品而已,魔术师们〈千界树〉也不至于发火吧。 时间来到晚上,骑兵冲完战斗澡之后,马上上床准备睡觉。另一方面,齐格则在窗边仰望着星空的柔和微光,回想起「黑」弓兵〈凯隆〉和裁决者说的话。 思考,行动。 说起来很单纯,但这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毕竟连人们尊崇、信奉的裁决者或弓兵都有烦恼的时候,如果只是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很简单——有呼吸、吃饭、排泄、睡觉就够了,只要能重复这些行为,基本上就可以算是「活着」吧。 如果是这样,齐格确实算是「生存着」。 然而,一旦有其他人介入之中,事情的复杂程 度就会三级跳。要与他人怎样互动,这些他人是邪恶还是正义……还有自己究竟是正义,还是邪恶。 齐格认为,「黑」刺客〈开膛手杰克〉让自己看到的,那产生恶的城镇并非正确……然而,说不定在那座城镇里生活的他们和她们也不认为这样正确。 那么,该怎么做才好呢? 该怎么做才能解决呢?该怎么做才能不牺牲任何人,没有人作恶,让一切都获得幸福呢? 「……不知道。」 齐格心想,恐怕连「黑」弓兵那样的贤者、「黑」骑兵〈阿斯托尔弗〉那样天真无邪的英雄、裁决者那样的圣人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吧。 他的想法没错。 只要发现恶的存在,出面挑战将之讨伐才是英雄。 不过,说起来那座城镇并没有所谓的恶。在那里所需要的,是救济贫困、控制犯罪,以及更重要的是在那里所有人的幸福。 这不可能办到,那么放置不管就是正确的吗?不,这也不对。所以只要「选择」看得到的对象予以拯救就好了吗——怎么可能这样就好。 「拯救……人类啊。」 ……这么一说,对面的裁决者天草四郎时贞,似乎宣告过要拯救人类。 齐格真诚地认为这样很棒,他自己也调查过关于天草四郎时贞的事迹,尽管没有被认定为圣人,但他赌上性命所做出的一切,无论在谁看来都是属于「义」举吧。 反抗暴政,给予不被当成人看待的人们作为一个人的尊严,这些——齐格实在做不到,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虽然目前与他对立,也认为他的方法恐怕是错的……但若救赎人类为真,那他真的很出色。然后若他没有用错方法,大家就可以忘记遗恨,同心协力—— 「……唔?」 齐格歪过头,心中出现些许不协调的感觉。 但不管怎么想,都无法掌握那不协调感的真相,加上因为夜更深了,齐格只能放弃思考,乖乖去睡。 翌日,齐格等人为了用餐(情非得已)而外出,但也因为这样导致惹上麻烦的机率倍增。「黑」骑兵一旦沐浴到阳光,原本总是很兴奋的情绪就会变得更加亢奋,如果对手是罪犯或者算不上罪犯的小混混一类,那还好说。 最糟糕的状况,就是他介入一对夫妻争吵的时候。 「不顾一切大吵一架之后,再好好去散个心不就得了!」 「黑」骑兵出面调解两人争吵时所说的话是这句,而这真的是个糟糕透顶的结论。以结论而言,这场争吵演变成在喷水池旁一边泼对方水一边拳打脚踢的全武行,最终是妻子送出右勾拳命中丈夫下巴后获得胜利。 ……虽说这对夫妻最后还是向骑兵道谢后,肩并肩笑着离开,但得到这个结果所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咖啡厅的窗户玻璃碎裂、衣服因为被水泼到而湿透、遭到掀翻的桌子损毁、放在桌上的餐盘直接命中齐格脸部,盘子里面还没用完的意大利面酱汁弄得齐格满脸油腻腻。 然后不知为何还是齐格和骑兵得负责赔偿,千界树交给齐格的资金有一半以上都拿来付这笔钱了。 齐格无可奈何,只能在每次骑兵因为看到什么而停下脚步的时候强行拖走他,而骑兵又常常停下脚步,比方看到街头艺人会停下来、看到两小无猜的小情侣会停下来,也会毫不犹豫帮助过马路比较缓慢的老人。 「你真的很会惹麻烦耶。」 「嗯!因为惹麻烦很好玩,加上我喜欢人类嘛!」 见骑兵满脸笑容这样说,齐格也知道这没救了。骑兵确实喜欢人类吧,他只是走在路上看着再平凡不过的人类,也真的会打从心底开心地笑。 「你为什么喜欢人类?」 「嗯——我也不知道,那我反问你喔,要怎样才会讨厌人类?」 齐格被这样一问,变得很困扰了。骑兵笑着凝视的对象无关善恶,就只是原原本本的人类们。 这之中没有善意与恶意,只是单纯的布景——虽然比喻不太恰当,但对齐格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 「没错,布景、布景,那些人想必跟我们没有任何瓜葛地活着。会做坏事,也会做好事,要偏向哪一边全都看他们自己怎么选择,不过——只要我介入,说不定就会有什么改变,我觉得这样很有趣!」 「黑」骑兵笑着这么说,挥舞着双手,兴奋地大喊: 「晚上出没的小混混因为被我教训之后,或许会走回正途!刚刚那对吵架的夫妇生下小孩,然后他们的小孩说不定会有什么惊人的大发现!或者也有可能没有任何变化!嗯,所以我才喜欢人类,喜欢任何可能性!」 骑兵在大马路中央转圈圈跳着舞,看他快活的样子,路上行人一半觉得麻烦、一半觉得可爱似的躲开他。 「这样啊……嗯,这个……我大概可以理解。」 齐格看着骑兵心想,不管有没有看到那地狱景象,或者甚至看到比那更惨烈的地狱,骑兵一定都能轻易地认定一码归一码吧。 只要人类存在,就会持续与人类有牵扯,并祈祷着会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啊,喂喂,那边的!不可以扒我的钱包喔!喂喂,乱挥小刀很危险耶——来,我折!」 齐格叹口气,为了尽可能和平地处理这些麻烦事而迈开脚步奔跑。 「我很清楚你喜欢人类了,但麻烦你好歹不要把麻烦事闹大好吗?」 「堆餔机……」 面对齐格训斥,就算是骑兵也不得不愧疚地低头致歉。 「总之,已经过中午了,我们快快吃完午饭回去吧——」 正当齐格这么说的时候,骑兵的表情突然绷紧起来,齐格原本心想:难道又有什么麻烦了?但骑兵的表情实在太过严肃。 「……骑兵?」 骑兵不管疑惑的齐格,突然奔了出去。 「这气息……有使役者在……!」 齐格急忙追了过去,从大马路转进小路内。周遭的人讶异地让开,齐格一瞬间心想——说不定又要连累这些人了,但这只是他杞人忧天。 全力狂奔的骑兵脸上,充满着只有在夜晚才能看到、身为勇敢骑士的威严。一般人都会犹豫要不要出声搭话吧。 奔跑——骑兵的脚程很快,齐格放弃追上他,光是跟着魔力前进避免跟丢,就已经是齐格的极限了。从乱七八糟绕来绕去的路线来看,可以得知骑兵脑子里只想着要追上对手。 「骑兵!」 「再一下下就会追到……!」 骑兵越过途中在路上玩耍的小孩,并逼走猫咪跑在围墙上,甚至闯入一间老旧公寓里面,并从公寓的窗户一跃而出。 「有了!」 冲在前面的骑兵叫声,让齐格全身紧张起来。确实,有「黑」剑兵〈齐格菲〉附身在自己身上的齐格也能够察觉使役者就在附近。对方恐怕也已经察觉到我方的气息了吧。 骑兵就这样转过小巷转角,齐格则慢了一拍跟上。 现在明明是大白天,但这条有些阴暗的小巷内可以看到「她」正背对着这边。 「啊——————————————————?」 伴随凶恶的声音回过头来—— 不可能忘记这张脸。 也不可能没有察觉到气息。 明明在镇上,却只有她如临战场。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啦~~?」 「红」剑兵〈莫德雷德〉疑惑地瞪着两人说 道: 「……我才想问咧。」 §§§ ——看样子,似乎作了一场梦。 自称狮子劫的一族入住到东方岛国一处终年下着雨或雪的潮湿地区,天气只有在夏季的短暂期间会放晴,绝大多数的日子里,天空总是被一层深灰色的云覆盖。 那是一个光是想求生存就足以费尽心力的荒凉地点。 虽说是魔术师,但为了生存仍需要粮食,身为家道中落的魔术师更是如此。只能利用很无趣的、甚至称不上魔术的咒术来骗取当地原住民的信赖开始。 『还来得及、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你们早就玩完了,已经走到无药可救的死胡同里,刻印衰退、力量甚至不到全盛时期的一成。魔术回路随着世代交替渐渐变小、变弱,到最后将会变成只是「懂魔术」的人吧。 这是一种侮辱、凌迟、屈辱,对魔术师而言无论如何都想回避的结局。并非为了挑战深渊丧命,也不是在凄厉的的魔术对战中丧命,只是变得毫无意义的最糟糕结果。 不要,绝对不要变成这样,绝对不、不、不。 像个小孩那样耍赖,拼命向知己魔术师们求救。在全盛时期明明做了那么多人情给那些人,现在他们却全都表现出嘲弄与轻视态度。 『可悲的一族啊,你们已经结束了。』 『魔术回路已死的人要怎么救?』 『虽然很悲伤,但这也是魔术师的宿命,无论怎样完善地安排,你们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结果,实现他们愿望的并非知己魔术师。他们与真面目不明、有如恶灵般存在的某种东西缔结了咒术性契约。 『嗯,是可以保证你们繁荣啦。』 「那个」快乐地咯咯笑着。 『不过,这只是先借用今后的财产,你们注定迟早有一天会瞬间断绝一切喔——』 无妨。一族下定决心,在那之前肯定会用这魔术闯出天地。可以想到的方法有很多种,就算自己这一代无法完成,但后代子孙总有一天—— 那应该是出于对边陲地区咒术的偏见与轻视造成,他们使用的术式非常原始、粗野,与他们的审美意识背道而驰。 但另一方面,这些术式却单纯且强固到甚至令人觉得美丽的程度。怎么会这么肤浅呢?一族继承了知识,警告后人有咒术存在,并命令孩子、孙子想办法尽快处理。 繁荣时光有如一场梦。论文获得认可,时钟塔在无法掩饰惊讶的情况下接纳了狮子劫一族。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办到的,但太出色了,欢迎你们—— 然后距离失势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那不是从坡道滚下去,而是类似被推下悬崖。凄惨的报应?别说笑了,这已经有所觉悟——只不过,从子孙的角度来看真的是找麻烦。 狮子劫界离就是宣告结束的开端,他是至今狮子劫家所打造出来的最高杰作,超越父亲,到达魔术更深一层奥秘的一族荣耀。 因为精通魔术而得以娶妻,时时刻刻没有忘记诅咒的一族首先要确认的是能不能怀上孩子。 然后一族理解,报应终于「开始了」。 『不行,界离无法产子,既然身体没有异常,这毫无疑问就是诅咒的影响。怎么会这样,终于开始了吗——』 首先一族用各式各样的方法尝试生子。使用许多药物、进行仪式、利用各种管道花费大笔金钱,请精通治疗的魔术师帮他看诊。 结果每一种都以惨淡的结果作收。他可以有后,在短短一瞬间确实能有小孩,但反复试了好多次的结果都一样,小孩会马上死亡。小孩生出来之后会融解、消失。 妻子立刻决定离婚,以冷漠的眼神说: 『你是很优秀的魔术师呢,连自己的小孩都能玩弄。』 界离心想没错,就是这样。小孩每生下来就会立刻死去——是自己的责任。无论做什么都会立刻死去——就像是自己亲手杀了孩子一样。 但妻子一族到此体悟了狮子劫一族将会凋零,选择了立刻抽手。 界离与其妻子在魔术层面是最棒的组合,所以才坚持无论如何都要是这两人产下的孩子。这时候,界离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转为收养孩子。 狮子劫一族也是很拼,总之无论如何就是要让狮子劫界离透过某些形式将魔术刻印继承到另一个小孩身上,即使不是亲生后代,是收养的小孩也可以。 ……到了这时候,还是很难说他们真正理解了「诅咒」为何。他们缔结的契约是「狮子劫界离出生的时间点就必须放弃魔术」。 产下魔术师的孩子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不可能。 一族在没有察觉真实的状况之下,勉强找出一位符合度高的远亲少女。在引介双方见面的时候,狮子劫发现对方害怕自己还真的难过了一下。 界离为了提高与少女之间的适性,于是开始与她共同生活。 『这样就可以成为跟哥哥一样的魔术师了,我好高兴——』 她微笑着如是低语,她是一个身体虚弱、乖巧的少女。每次一下雨、下雪,她的身体状况就会出问题。一听说移植了刻印,就能透过刻印强化体质后,少女便开心地微笑。但在移植之前,她的身体终究不甚健康,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界离只能读故事书给卧病在床的她听。 『一旦我成为魔术师,你就不会读书给我听了,有点可惜呢——』 少女这么说,遗憾地垂下头。界离低声对她说:「等你身体变健康,要看多少书都可以。」但少女鼓着脸说不是这样,界离才总算明白少女希望自己能继续念书给她听。 无可奈何之下,界离只好对少女说我会读书给你听,直到你厌烦为止——少女闻言,心情才总算好了起来。 无论今后还是过去—— 在界离的人生中,都没有经历过如此平稳的日子。 这样的生活。 在某天,就像魔法那样全部消失了。 遵照此地风俗,尤其为了避免污染土地,放了一把火,将变成紫色的尸体火化。狮子劫界离没有流泪,怎么可能流泪呢? 因为就是他本人刻意一直忽略「或许会造成这种结果」的可能性。 他心中抱持着可能会留下好结果的期待之心,因为父亲对所有族人说没问题,他心里也产生了可能不会有问题的希望。 这些全都是假的,他不可能叫别人负责。 因为狮子劫界离也想成为那个少女的父亲,而这样的梦想无情地压垮了少女。 这才是真实,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泪水、歉意什么的都太过遥远。 狮子劫界离于是默默接受了诅咒带来的一切,他翻找书籍,持续思考到快要发疯,最后——决定接受终焉的到来。 从那之后的人生,都只是抛弃生命的行为。尽管他是个死灵魔术师〈necromancer〉,但现代战场实在太过危险了。 他不是魔术师,比较接近使用魔术者——不,应该说就是吧。但他心里已经觉得随便了,就像已经领悟到自己将死的男人,大手笔挥霍累积下来的资产那样。 不过不知他是运气太好,还是抗拒主动送死。 狮子劫界离勉强维持在一半活着的状态,另外一半则在少女死去时也跟着死了。 每每在战场流血倒下的时候,他都会想起。 『下次醒来的时候,希望能听到一声爸爸——』 啊啊,自己确实抱着 第三章 ……在那之后的两天里非常平静,什么也没有发生。以齐格的立场来说,关在家里不要出门可以避免无谓的麻烦,所以想要在藏身处浪费生命打滚——边思考些事情。 但他的使役者可不允许他这么做。 「好,出去玩吧!」 「喂,你在说什么——?」 就这样,只要骑兵出面,圣女的制止根本毫无意义。「黑」骑兵〈阿斯托尔弗〉随心所欲地带着他到处走。 去镇上逛街买吃的;去观光景点;尽管路上行人都一脸疑惑,仍不死心地不断跟人说话微笑,偶尔遇上麻烦的时候交由骑兵和裁决者处理。根本是天衣无缝化身的骑兵只消一开口,无论怎样的凶神恶煞都会露出苦笑,而抱持恶意接近的人则会在裁决者的声音和话语劝诫下黯然离去。 齐格感觉自己好像被台风跟天使拖着走,虽然非常安全,但是非常累人。 不过也只是累人,而这样的疲倦令人舒畅。 「——开心吗?」 骑兵出人意表地问,而裁决者似乎也不知为何在一旁注视着齐格,等待少年回应。 齐格回话: 「当然开心。」 虽然自己的焦躁之心确实被稍稍搧动起来,对未来感到不安、前方是一片乌云笼罩。他当然不可能什么都忘记,虽然不可能—— 阳光闪耀、天空蔚蓝,路上行人充满活力。 只是在这种地方散步,心情就会好上许多。 齐格笑了,骑兵和裁决者满足地点头。 理由不明,就算问他俩为何笑,他们也只是面对面嘻嘻笑着不予回复……齐格心想:应该是好事吧。 ——到了晚上,齐格开始思考。 因为比方人类的善性、恶意、本能这类没有答案的困难问题而歪头。被即使阅读书本、向两人请教也找不出的答案烧脑。 然后也思考起关于天草四郎时贞。 「……他为什么会想要拯救人类啊?」 齐格一边在客厅的沙发上读书,忽然嘀咕出声。 「嗯?不是因为对那家伙来说,人类是罪恶深重的存在吗?」 骑兵答得一副理所当然。 虽然单纯,但这答案令人觉得正确。人类自出生以来便罪恶深重,所以才要救赎全人类。尽管不知道他将如何使用大圣杯实现愿望——总之,他身上充满着必须拯救罪恶深重人类的使命感。 「那么,天草四郎讨厌人类吗?」 「应该讨厌吧?」 骑兵躺在另一张沙发上打滚,指了指齐格手中正在阅读,写了天草四郎相关事迹的书籍。这是齐格认为应该有些帮助而从千界城堡带出来的书。其他使役者有圣杯给予相关知识,但齐格若没主动学习,他就完全不知道敌方首脑的相关情报。 ……若只是想要交战,不知道也无所谓。只要能变身为大英雄齐格菲,天草四郎时贞也就只是一介东方圣人,应该能够一招收拾。 但齐格就是觉得这样不行,无论是将要打败他,或是为他所败,齐格都认为起码要了解一下对手。即使无法理解、无法接受,也必须知道他是怎样的存在,从客观角度得知他的一生。 齐格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以——在不明白对手任何相关情报的状况下,为了攻击某个目标而扣下扳机。 因此,尽管不精确,但他稍微理解了天草四郎时贞这个人,而阅读了愈多有关他的事迹,就愈是搞不懂他。 基本上,他被当成使役者召唤而出这点可以理解。而若要论及是否能召唤成为裁决者,也因为在东方执行召唤所以没问题吧。 照千界树的魔术师调查到的情报,第三次的圣杯战争似乎相当惨烈。 原本应同盟的军队各自暗中采取行动,加上魔术师介入其中——待一回神,状况已经发展成没人能够控制的残杀局面。 第一段人生亲眼见到波及三万七千人的残杀案,第二段人生则见证了魔术师和军队带来的丑陋斗争。 「应该不可能会喜欢人类吧——?」 「……我觉得不尽然。」 和齐格、骑兵坐在不同沙发上的裁决者突然说道,两人于是看过去。裁决者并不像要说给谁听,而是自言自语般嘀咕: 「身为一个英雄,或者圣人而活,自然会看尽人类的丑陋与美好面相。人类的恶性、善性,或者超越善恶的事物,无论看了多少丑陋的一面,也仍想相信他们美丽。正因为『希望能继续喜欢人类』,才想拯救他们——他或许是这么想的。」 「……原来如此。」 齐格认为这想法非常合理,但骑兵「咦——」了一声在沙发上踢着脚反驳: 「可是啊——如果是这样会想拯救人类吗?嗯——……就是说,应该会变成想许下把坏人全部消灭,只留下好人就好的愿望一类不是吗?」 「这样就不是拯救,而是选定了。无论怎样的圣人或英雄,都没有权力选择该救的人类与该舍弃的人类。」 裁决者这番话让齐格歪头。 「可是,你过去应该是为了守护祖国、打倒敌人而一路征战过来,这难道不是选定该拯救的人吗?」 「……嗯,确实,我不曾认为这样是错的。然而,即使没有错,我的行为仍是一种『罪』,我不曾认为自己是圣人过,只是个听得见神之叹息的平凡女子。」 因此这不是选定,而是选择。决定要拯救「这方」,讨伐「那方」。所谓人类拯救人类,就是这样的行为。 绝对不是高高在上地区分该拯救与不该拯救的人。 「我想言峰四郎——天草四郎时贞也很理解这点,他并不是拯救该拯救的人,而是为了拯救所有人类才夺得大圣杯。说起来,这件事本身就是过错,所以我才在这里。」 「过错……吗?那么,如果不是过错,你也会选择那样的拯救吗?」 齐格的问题让裁决者僵住,手中拿着的咖啡杯略略颤抖。 「……裁决者?」 面对齐格表示疑惑的呼唤,裁决者急忙摇头。 「啊,不,没什么……这个嘛,如果那样的救赎很完善,我觉得我会考虑,但这不可能。」 「就是啊——不可能啦——!要是真的有这种方法,古代那些最聪明的人们早就这么做啦——!生物这种存在,不能总是等着被救啦!」 「……那么,获得你帮助的我也很没用吗?」 骑兵气呼呼地瞪了这么说的齐格。 「哎哟!不是啦!你不是获救,『只是自救』!我只是稍稍帮了你一把罢了!我反问你,要是你知道自己迟早会获救,还会想办法自己一个人逃脱吗?」 齐格语塞。 ……如果知道确实会获得帮助,自己究竟会不会那样拼命呢? 如果知道只要等待,就会获救—— 「——没错,齐格小弟受到『黑』骑兵〈阿斯托尔弗〉帮助是不争的事实,不过,若从达到这样结果的过程来看,一开始拯救了齐格小弟的是你自己,轻忽这个部分不是好现象。」 裁决者的话让齐格产生一股难以言状的情感,那不是厌恶,而是一种有点内心痒痒的,带着开心与羞耻的情绪。齐格花了一些时间,才理解这种情绪叫作「害臊」。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啦——」 骑兵说着拿起一块烤饼干。 「喔,草莓口味,好耶。」 「唔,骑兵,你从 刚刚是不是就一直只吃草莓口味,吃了很多?」 裁决者瞪过去,她为了搭配咖啡一起买来的烤饼干,因为骑兵非常挑食的吃法,导致草莓口味少了很多。 「我只是随手乱拿啊……喔,又是草莓口味。」 「已、已经没了?骑兵,你喔!贪心是大罪!」 「没、没关系啦!巧克力口味也很好吃啊!我要睡了,晚安!」 骑兵大概也感觉到状况不利,突然化为灵体逃跑了。 「真是的……」 齐格看着两人互动,拿起一块巧克力口味饼干,驱使所有迟钝的味觉,勉强感受到巧克力的味道。 「我认为这很好吃。」 「好吧……」 接着将烤饼干丢给失落的少女,裁决者吃了一口,马上幸福地放松嘴角。 「啊,差点要堕落了……」 「……我觉得你在饮食层面已经澈底堕落了。不,抱歉,我说溜嘴了。」 齐格反射性指摘,裁决者鼓起了脸。 「毕竟我的召唤方式特殊,这也是没办法的,而且因为热量消耗大,也不用担心她会发福。」 「她……?啊,是名为蕾蒂希雅的少女啊。」 裁决者——贞德·达鲁克现在是以名为蕾蒂希雅的少女为核心完成召唤。 「是,她是一个好女孩。」 话题一转到蕾蒂希雅身上,裁决者的脸就笑开了。 「我想也是,虽然她不用作战,但愿意在这个状况下跟随你,想必非常有胆识。」 「嗯,那孩子似乎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裁决者开心地咯咯笑着。别的东西……确实,圣杯大战、魔术,以及更重要的使役者这般非现实幻想的种种,全都是充分足够吸引一般人兴趣的存在吧。 「啊,我懂,齐格小弟一定误解了。」 「……你难道可以看出我内心的想法?」 齐格歪头,裁决者笑得更是开心了。 「嗯,因为吸引她的不是别的,而是——?」 说到这里,裁决者突然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 「怎么了?」 「没、没有,没什么。话说齐格小弟,你有没有兴趣跟蕾蒂希雅说说话?毕竟现在状况并不算紧急。」 面对裁决者的问题,齐格歪了歪头。虽说是要说说话,但实际上两人是初次见面。 「我记得一开始相遇的时候,她好像对我敬而远之,这样没问题吗?」 齐格虽然不介意被讨厌,但也不觉得需要让讨厌自己的人特地出面聊天——齐格这样顾虑着蕾蒂希雅的心情。 「没问题!」 ——裁决者突然大叫着站起来。齐格愣住,裁决者则捂着嘴角露出惊讶的表情。 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儿,裁决者才无力地坐回沙发。 「……你该不会就是『蕾蒂希雅』?」 齐格战战兢兢地问道,她原本有气无力地想摇头——但还是点了点头。 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可靠,无法平静的感觉。从她不安地握拳的样子来看,确实是一位随处可见的少女。 「呃,是的,没错,我……是蕾蒂希雅。」 「我们算是初次见面吗?」 齐格这么说,蕾蒂希雅微笑着颔首。齐格觉得这个笑略显寂寞。 「是的,齐格先生,初次见面,你好。能与你交流真是太好了,因为至今我都只能旁观。」 「这样啊,那个……你觉得我可以吗?抱歉,这问法太暧昧了,呃……」 面对齐格不清不楚的提问,蕾蒂希雅轻声笑着点头。 「嗯,没问题,之前那个该说……我只是紧张,但现在已经没问题了,毕竟我一直看着齐格先生。」 少女露出与裁决者略不相同的柔和笑容——尽管脸孔一模一样,但氛围明显不同。 「那就好……不过,你真的受到很严峻的状况牵连呢。」 毕竟某天突然让圣女附身在一个正当过活的人身上,而且还牵扯上争夺圣杯的战争,甚至必须看到平常根本无法承受的残酷现状。 尽管只是在内部使意识沉睡,但还是有可能一个不注意就看到不想看的吧。 「圣女〈贞德〉大人非常爱护我,而且说实话,我觉得有点雀跃也是事实。」 「雀……跃?」 齐格歪头,蕾蒂希雅点了点头。 「那个,其实我也觉得这样不太妥当——不过,过去的我不知道魔术,真的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若没有圣女降临我身,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些。」 少女仿佛祈祷般双手交握说: 「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也与只有在神话或传说中存在的英雄们相遇。无论他们是敌人、是伙伴,对平凡的我来说都是宝贵的体验。还有就是,呃,也跟齐格先生……相遇了。」 「……确实,人工生命体应该很罕见吧。」 过了半拍,齐格理解似的嘀咕——但蕾蒂希雅闻言垂下眼。 「不是因为你是人工生命体,而是因为你是齐格先生。」 「……嗯。」 齐格歪过头。看他那甚至可用纯朴来形容的反应,便可得知他的确搞不清楚。 蕾蒂希雅心想。 这个人以冷酷到可怕的态度计算着「自身」的价值。身为主人,同时是「黑」剑兵〈齐格菲〉使役者,懂得使用魔术的人工生命体。然后,他肯定认为自己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对别人温柔的态度、不输英雄的勇气等一切的一切——都当作不存在,认为这些应该每个人都具备。 这让蕾蒂希雅觉得非常难过。 「……呃,裁决者……不对,蕾蒂希雅。」 垂着头的蕾蒂希雅听到呼唤抬起头,发现齐格以认真的眼神看着她。他挺直身体,直勾勾地凝视着少女。 「我是否做了什么失礼的事?」 「咦?请问,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不,因为你很悲伤地看着我。如果我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裁决者恐怕会纠正我或者教训我吧,但现在你是蕾蒂希雅,说不定会表现出悲伤。我误解了吗?」 蕾蒂希雅理解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虽然又觉得悲伤,但也立刻体悟。 结果,如果不明确地用言语表达,就无法传达给他。齐格并没有找出每个人都能自然体悟或者在心底觉得自豪的这些。 这说不定是绝佳机会。 蕾蒂希雅振奋自己,拿出勇气来。 如果这时候不说,说不定一辈子都没机会说了——蕾蒂希雅心想,她不要这样。 「不是的,我……这个嘛,只是希望齐格先生不要瞧不起自己。那个,我只说一次喔。」 「好。」 蕾蒂希雅深呼吸,挺出身子对齐格说。 「齐格先生,即使你不是主人、不是使役者、不会使用魔术,但只要你是『你』,就是一个很棒的人。」 齐格听了这番话,好一会儿一脸茫然。蕾蒂希雅满足地点点头,静静闭上眼—— 「——齐格小弟,我也这样认为,然后期望你自己也可以这样认为。」 裁决者轻轻拍了少年的手,傻眼的齐格以有些暧昧的动作点了点头。裁决者认为若少女〈蕾蒂希雅〉的话语能成为契机,然后齐格可以渐渐理解就好了。 「我——」 齐格的话没有继续下去。 少年询问有关世界、询问有关人类、询问有关善恶,然而他还没有问过有关「自己」。若是一直维持着空荡荡的状态,不断询问有关世界上的事物——他迟早有一天会认定自己是毫无价值的存在吧。 活着的价值并非由他人决定,而是自己决定,而自我认定自身价值的时候,应该会连上齐格该走的道路。 裁决者想相信这点,想守护他。即使无法一同前行,但起码能帮他走上道路—— 「……!」 一阵晕眩般的头疼闪过,有人嗤笑着说她没资格提梦想什么的。 是你把他带来这里的——是你「顺从意志」,一派自然地把这个人工生命体引导上战场。 「裁决者,怎么了?」 听到齐格显得疑惑的声音,裁决者急忙摇头。 她回「没什么」之后,齐格再次陷入沉思。裁决者看着这样的他,重新思考。 ——确实是我把他带来这里。 目前不清楚将来会发生什么,但是自己有责任。当时没有推开他让他退下的责任就在裁决者身上。 只要这个责任还在,即使赌上性命……自己仍会持续保护他。 这般誓言浮上心头后,裁决者安心下来。她可以为了他赌上性命,这样的自己令她安心。 但她没发现一件事情……这样使她的情绪煎熬,绝非仅只罪恶感。 少女〈蕾蒂希雅〉觉得这很可悲,即使诉诸言语,圣女也不会认同吧。然后,当她认同这点的时候,应该是一切都已经太迟的时候了。 就这样,所有人都平安度过的最后一晚结束。 ——夜更深了。 「黑」弓兵〈凯隆〉握拳朝向星空。 他不认为对手是过去的学生,敌人是绝世大英雄,是走过特洛伊战争的最强战士阿基里斯—— 情绪高昂,同时也有觉悟,即使准备万全与阿基里斯对峙,仍无法保证能获胜。冷静思考就可得知状况是七比三,弓兵这方不利。阿基里斯的枪确实神速,即使完全掌握他在战斗中的进退安排,处理情报的速度追不上他的可能性仍非常高。 而且,这还是假设能取消脚下地形不利,以及对手不使用战车的情况下。 如果要让事态发展成这么理想,就必须有相当程度的幸运与策略。 不过弓兵认定「就是因为这样」才非赢不可,因为获胜才是能传授给主人的最后教学。 弓兵笑了,心想真是不可思议,没想到会以这么平静的心情迎接最后一夜。原本在圣杯战争之中,只会有一组人马获胜。 在抱憾而逝乃理所当然的情况下,却能遇到如此的好伙伴,运气真的好——甚至太好了。 务必要获胜。 「黑」弓兵伴随着内心高涨的情绪,品味着这样简洁的结论。 ——夜更深了。 「黑」骑兵〈阿斯托尔弗〉睡着,基本上骑兵虽然是纯正使役者,但他还是睡了,进行了不需要的睡眠行为,然后作梦。 理所当然,是主人的梦。 ……虽是这么说,但齐格的人生真的只有压缩后的短暂光亮,他出生后没多久,第一个遇到的对象不是别人,就是「黑」骑兵。 所以骑兵看着齐格的过去,与自己〈骑兵〉相遇。 透过这种方法用心感受少年的想法,当时自己出现——实际感受自己宣告会拯救他的时候,齐格有多么开心。 啊啊,想保护他、保护他、保护他,让他幸福啊! 心情雀跃,骑兵已经忘了别离存在……更应该说,他特地将之从思考中切割。他知道,别离一定很难过、很悲伤。 即使能道成肉身,也很难让他幸福吧。这牵扯到有没有取回大圣杯,以及愿望究竟是什么。 只是他茫然地确定——八成没办法,自己的直觉在这种时候总是特别准。 所以现在想想快乐的事吧。骑兵发誓,身为使役者,要尽可能做到能做的一切。 内心火热,无法成形的思绪在脑海不断打转,所以他理解自己正无比兴奋。 为了主人赌命而战,这让他高兴到不能自已。 「黑」骑兵继续睡着,稍稍放松嘴角。 ——夜更深了。 这是深夜发生的事情,卡雷斯睡不着,正茫然地从窗户望着中庭。凭人类的视力,顶多看出一些朦胧的轮廓,但仍能看出目前尚未清理的瓦砾轮廓。 卡雷斯常常从这里看着自己的使役者〈狂战士〉,大抵来说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她,唯一会独自采取的行动就是来中庭摘花。 他讨厌明明只是几天前的事情,却感到有些怀念的自己。 与此同时,也惊讶于各式各样景象浮现。在少有的对话之中,卡雷斯曾经询问过「黑」狂战士〈弗兰肯斯坦〉。 『我还以为你讨厌花朵。』 她歪着头,一副不懂卡雷斯在说什么的样子。卡雷斯苦笑——也难怪,丢掉花的桥段只是电影内的创作罢了。 卡雷斯说「抱歉,忘了吧」后,狂战士点点头,再次投入花瓣占卜之中。她用双手捧起摘下的花瓣,接着起身,将之高高举向天空。 花瓣随着和缓的风一举洒落。 仅仅一瞬间——然而是如此鲜明的光景。伫立在洒落花瓣中的少女,看起来是那么的虚幻。 如果能再多聊聊就好了,聊什么都好,彼此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若能不害怕尴尬地什么都摊开来说就好了。即使言语不通,也会基于不通的前提之下有所收获。 但是她已经不在了,卡雷斯以几乎是亲手杀了她一般的行为害死了她。 插在花圃上的瓦砾看起来就像墓碑,思绪简直要这样往坏的方向转落下去。 「够了,别这样。」 他敲了一下自己的头,现在根本没有余力沉浸于感伤之中。一切将在明晚结束,在那个时候自己究竟能否存活都是问题。 但是——自己身上还有身为主人的责任。尽管令咒消失、失去使役者,卡雷斯仍基于自身意志想参加圣杯大战,基于自身意志投入作战。 那么,尽可能希望能看到最后,这是卡雷斯给自己设下的限制。 「……睡吧。」 卡雷斯决定即使勉强自己也要睡下去,当然他备有清醒的药草或术式一类,但这些都是为了紧急状况或者研究进展顺利的时候所用。如果能睡,尽量多睡点比较好,遑论他没多久前才移植了魔术刻印,因为身体发热与疼痛的关系没办法好好睡觉。 好了,魔术师当然也备有除去恶梦的术式及药品,该拿出来用吗——卡雷斯烦恼了一下,决定不用。 无论那是过去,或是即将到来的将来,都不该逃避地接受这些恶梦。虽然他认为这样的行为极其独善,但起码要好好面对这些。 卡雷斯睡了,祈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是姐姐〈菲欧蕾〉能克服明天的障碍。 ——夜更深了。 与弟弟不同,菲欧蕾决定不睡了。 当然有一部分是她觉得自己根本睡不着,但她也害怕会作恶梦。自己的决心说穿了就是一种柔软的布丁——会因为一点点冲击就烂掉。 弓兵很难得地实体化了。 「我有些事情想在保有身体的状况下思考。」 因为这不会造成多大负担,因此菲欧蕾欣喜地同意了。他恐怕是想在离这里不远的 城堡瞭望台上想事情吧。 菲欧蕾思考起这样的弓兵。明明隔天就将面对一辈子的离别,但她却出奇地冷静。 只不过,面对这种珍重的事物一点一滴远离的感受,怀抱着难以言喻的些许无常观感。这究竟是明天之后将失去魔术的自己造成?或者是与弓兵的别离造成?或者两者皆是——菲欧蕾茫然思考着。 移植魔术刻印之前,她觉得这样就好。 刚移植完,她后悔着自己是否做了很糟糕的事情。 而到了现在,像个钟摆般小小地晃着。 她想过找弓兵商量,说自己说不定后悔了,但她没有这么做,因为她觉得这不是该在这样的状况下提及的事项,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的使役者一定会面不改色地听取她诉说烦恼。 ——要自己努力。 虽然这让人不安,但很重要。人生就是反复后悔,但这仍是自己选择的路,所以这样的后悔情绪也会一点一滴融入日常之中吧。 说穿了,即使如此,后悔之情仍会在之后到访。忘记它们,将之盖住,不断欺骗自己活下去——啊,这样实在很有自己的风格。 在自己的人生之中,决定不要后悔的事情有三样。 第一个就是疼爱了那条狗。帮它洗去身上脏污时不耐烦的表情、用吹风机吹干它时的放松表情、摸它时摇尾巴的举动——无论它的下场多凄惨,这些都是宝贵的回忆。 第二个,以「黑」弓兵身份召唤出凯隆、与他相遇。在自己的人生之中,是无论各种方面都能抬头挺胸说成功的少数事迹之一。 第三个,学习魔术……当然不至于一点也不快乐、很忧郁,而且全部白费了。当术式确实发动时的快乐,至今仍烙印心中。 只要有这些,就足够让她抬头挺胸活下去。 即使为了失去的事物悔恨,但仍获得了更加贵重的事物。 「啊,不过很可能明天就会死去呢。」 菲欧蕾如此自言自语,嘻嘻笑了。若死了当然会后悔——不过,即使只能向前一步,她也觉得这很值得夸耀。 菲欧蕾没有入睡,静静等待明天来临。 §§§ ——夜更深了。 「红」剑兵〈莫德雷德〉随着狮子劫界离离开布加勒斯特,往离此约三百公里的米哈伊尔·科格尔尼恰努空军基地前去。 因为他们透过魔术协会要求的东西送达了,所以他们不打算回布加勒斯特,直接转往战场——也就是空中花园前去。 狮子劫负责驾驶,他和坐在前座的「红」剑兵没有交谈,只是让车子不断前行。车上的音响设备播放着阴沉的乡村音乐,却没有因为沉默而尴尬,剑兵觉得这很神奇。 活着的时候,她从没有跟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像这样两人相处,却保持着沉默。要不是对方逃走,或者自己离开,再不然就是相互憎恨到要互相厮杀的前一步,大致上都不出这些情况。 她完全不信任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信任她。她认为所谓人生、所谓骑士、所谓自己这般存在〈莫德雷德〉就是这么回事了。 「……我说啊。」 「啊?怎么?」 尽管说话态度粗鲁直接,剑兵也不太生气。开在路上的车辆稀少,原本应显得喧嚣的音乐,甚至都变成用来强调寂静的存在。 「……喂,你怎么啦?」 狮子劫发出疑惑的声音——话说她只是起了个头,却什么也没问。好了,她到底想问啥呢? 「啊——……我忘了我想说什么。」 又沉默了一会儿,狮子劫歪头问道: 「……虽然这在人类身上常发生,但使役者也会这样吗?」 「也会吧,毕竟都说这是第二段人生啊。虽说不需要进食与睡觉就是了。」 「虽然不需要,但你可是很会吃啊——」 「吵死了。那不是我饿了,只是我对口味好奇罢了。」 「不愧是生在美食沙漠岛国的人啊。」 「主人,不要说出这种无法反驳的批评啦。」 尽管觉得这话题无聊到爆炸,还是持续聊着。剑兵觉得很愉快,甚至愉快到认为如果有酒可以喝会更愉快吧。 为什么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像这样跟人抬杠过呢——这还用说,因为父亲从不这么做。打算继承父亲的自己,绝对不做父亲不做的事。 不过,父亲不做的事竟是如此愉快。 父亲是否因为谈话愉快而从不与人谈话呢?或者因为不愉快才不与人谈话?再或者是他认为这不需要呢? 可能以上皆是,因为父亲看得太远,为了打造和平国度,他不惜奉献一切劳力。 当然,属下的骑士们也都奉献了劳力,然而他们又太短视近利。要打造一座城堡,必须从基础开始建设,但他们连这点都不懂,只想着要一座城堡。 或者刚好相反,完全不懂自己当下付出的劳力是为了什么。 让领地的村庄无法生活下去是无情、残忍的行为……无法从这个点上跨出一步,也看不到在这之后的胜利。想也是如此,让领地不至于无法维持下去就会导致失败,只是一种假设性的未来罢了。 当然,她有听取说明。也听到王说为了胜利,必须牺牲那座村庄吧,不过—— ——说不定、说不定,有可以不牺牲村庄获胜的方法呢? 一旦这么想,对王不信任的情绪毫无疑问会深植人心……毕竟不是别人,而是反叛骑士〈自己〉这样教唆他们的啊。 王为孤傲、王乃孤独——这是理所当然的不争事实。 然而……若能彼此交谈,或许比较好。 若能敞开胸怀、更深刻了解彼此,说不定能开拓出新的道路—— 「怎么,突然不说话?」 「吵死了,成王者抱有不为人知的烦恼啦。」 「好啦好啦,宫廷魔术师还是闭嘴喽。」 狮子劫这么说完,「红」剑兵突然联想起——身披强调了可疑性的长袍,像个老人那样弯着背的狮子劫界离。 然后大爆笑。 「不适合!主人真的不行!你应该要把那张脸砍掉重练才行。」 「喂,你喔,怎么可以随便批评别人的长相,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介意自己长得这么凶恶耶!」 这句话令「红」剑兵稍稍吃惊——然后又知道了,虽然只是小事,但她又多知道了一件关于狮子劫界离这个人的事。 只是一起相处了几天,就能知道关于某个人的许多事情。若自己生前能与他人好好交流,是否就能多多理解他人呢? 若能与王交流——是否就能理解王呢? 明明已是留在遥远彼端的过去,却仍怀着遗憾不禁思考。 「……还没到吗?」 「快了。你可能会觉得无聊——」 「不,不无聊。主人,我们多聊一些,多说一点无聊透顶的事情吧。」 听到剑兵催促般的语气,狮子劫苦笑。 实际上路途还很长,如果她无聊,狮子劫也不知道能怎么办,但若能靠聊天排解就再好不过了。 「拿你没办法耶,那么,这是有关在某个战场相遇的男子——」 狮子劫〈主人〉说起无聊话题,「红」剑兵〈使役者〉听他说着这些无聊话题大笑,并揭露了骑士时期的少数愚蠢经历。 「红」剑兵心想:这可能是最后能够欢笑的时光了。 她不怕死,即使无法实现愿望也不会感到绝望,只会轻轻叹个气耸耸肩,心想事情就是这样喽。 若一切都很幸运,安排出完美战术,也顺利发挥出十成本事获取了圣杯,但离别总是会到来。 「……我说主人啊,离别很寂寞吗?」 些许软弱生出,让少女不禁开口问道。少女期待着他说,离别并不寂寞,人只要有回忆就能够活下去。 狮子劫当然说出了背叛她期待的答案: 「当然寂寞啊,若是永远的离别更不在话下。剑兵,听好了,离别代表再也无法交流,无法交流就代表永远失去了互相理解的机会。无论连结得多么强固的对象——只要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之中,回忆也会渐渐衰退。」 「那与他人相遇只是无用吗?」 「完全无用。如果是完美的存在,原本不需要与任何人相遇。与他人相遇、交流是因为自己有所欠缺,并为了填补这些欠缺才需要。但很伤心的是,我们离完美实在太过遥远,所以才必须与他人相遇,借此填补会感到寂寞的情绪。也就是说——相遇是奢侈的。一旦这么想,不管遇到多讨厌的人都可以忍受啦。」 「……这道理听起来超别扭耶。」 听到剑兵傻眼的声音,狮子劫豪爽地笑了。确实,他说的也没错,没有任何发展性的垃圾话题,真是毫无意义又浪费时间的行为。 但这同时是多么奢侈、宝贵的时间啊—— 若身为使役者就更是如此。本来应该是作战、作战,就是作战,然后一切就会结束了。 「所以啦,趁现在享受这份奢侈吧。好了,故事的后续啊——」 狮子劫开始说——少女闭上眼,专心聆听他说的无聊故事。 ——夜更深了。 「红」弓兵〈阿塔兰塔〉跟「黑」骑兵〈阿斯托尔弗〉或「红」术士〈莎士比亚〉一样,不喜欢化为灵体存在,因为她喜欢亲自感受大地的触感以及气味。 虽然空中花园里几乎没有她不喜爱的金属气味,但也无法闻到森林或大地的气味,而且更重要的是,听不见孩子们的笑声。 有史以来,世界上受到最多压榨的就是小孩,究竟有多少小孩无法欢笑,只能哭着死亡呢? 每次想到这些,就有一股绝望令弓兵想要抓扯胸膛。那明明应该是很简单的世界,只要大人稍稍顾虑一些事情,并出手援助,就能创造孩子们得以欢笑的世界啊。 对诞生于世的自我半身施以蹂躏、虐待,不表达爱。 过去身为同样存在的弓兵非常能够理解,那是多么严酷、艰辛的事。然后——有人握住为了求救而伸出的手,是多么令人感动。 「——没错,所以我不会拒绝你们。我会接受你们、爱你们,我是真的爱你们。」 弓兵看着染黑的右手臂微笑,怨灵们持续低语。 『杀、杀、杀,杀了大家,杀了所有人。』 ……这很异常,低级怨灵只是反复生前欲望的存在罢了。若说想回去,就是不断追求归处,无论过了一百年还是上千年,只要以幽灵形式存在,都不会改变。 但附在弓兵右手臂上的怨灵们改变了愿望,这究竟是从「红」弓兵的欲求中产生的呢?或是怨灵真的理解了弓兵的爱与憎恨了呢?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只确定一件事。 自己的愿望非常正当,并牵涉世上孩子们的命运,不可以败退。假使——将变成会使看到的人内心冻僵的「禽兽」也一样。 没错,自己拥有力量,不是指身为英雄的力量,而是作为神派遣的惩罚魔兽之力——如果能帮上这些孩子,她很乐意成为禽兽。 『所以,你们再等等。别担心,我乐意成为你们的基石。』 她仿佛抱着右手般低声说。 右手以微小的一声「谢谢」回应弓兵的话语,至少她是这样「听见」了。 啊,只要有这个声音,我就能战、能杀,践踏所有障碍,消灭所有恶。 即使自己将被当成怪物讨伐,也能笑着被讨灭吧—— ——夜更深了。 「红」骑兵〈阿基里斯〉提着枪,摆出「毒蛇」架势。这是手持枪柄中段,能使出迅猛的突刺,并利于化解敌方招式的有效架势。他打算在这个状态下,锁定对手〈凯隆〉的心窝。 但这理所当然被对方一个侧步后扭身闪开了。 对方早就看穿自己的动作,在摆出这个架势的瞬间就理解打算攻向哪个部位了吧。 ——身体前倾的自己将做何反应?戒备对手的反击,能在往左右两侧躲开的情况下使出的应该是拳脚招式,有八成机率会是回旋踢。若在扭身的同时顺势出招,这将是非常合理的选项,所以对方将会瞄准自己身体前倾状态下的侧头部。如何挡下这腿?收枪再次突刺……来不及,低头躲下……但这样会更失去平衡。 中断〈cut〉,重来〈retry〉。 索性一鼓作气,从开场的跳跃投射来安排——重来。 扫堂腿接上段突刺——重来。 中段横扫,被防下来后回身补上一扫,接着瞄准膝盖下段突刺——不行,重来。 「可恶,有够不顺的。」 「红」骑兵睁开双眼叹气,手掌冒出汗水、脖子发冷,全身上下像是真的被殴打、踹过那样发疼。 骑兵刚刚正在设想若战场转移到没有什么障碍的平坦地形上,与「黑」弓兵〈凯隆〉一对一时的状况。 结果……交手五次,五次都判断错误。只要自己使用他教导的枪术迎战,不仅各种排列组合都会被看穿,加上弓兵拥有几近于未来视的眼力,即使想出奇招,也会被看穿而受到反击。 当然,状况不会这么糟糕,骑兵的枪法正所谓神速,即使能够看穿,也不见得能招招躲开。刚才的模拟状况是将速度因素排除在外的结果。 但也不能断定真的不会这样,因为「黑」弓兵的实力深不见底,他真的在各方面都可谓万能,所以英雄们才都受教于他。而且,使役者会召唤出全盛时期的模样,虽然外表看起来是人类,但那是这个叫作凯隆的人最充沛时期的参数。 若要评估无视寄托在这场战斗上的想法与因缘际会,只是纯粹比较彼此力量的结果,「黑」弓兵是「红」骑兵最不想面对的对手。因此,他必须总是考虑最糟糕的状况来作战——然后持续战败。 「……感觉好像从一开始就错了。」 既然对手拥有比自己更强大的战力,一开始走错将会致命。既然彼此几乎都已经熟知对方的一切,胜败的关键说穿了就是在这里。 因为双方都会采取合理的行动,失误的一方就会失败。 话虽如此,以现况来说落入这些状况的可能性并不高。「黑」阵营那边只有同是骑兵的鹰马能与自己的战车抗衡,假想中的对手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飞翔空中。 除非发生很夸张的事情,不然这个条件基本上无法颠覆。 但相对的,对方应该也会拼命想颠覆这点,有可能祭出自己想象不到的奇招。 若是这样,对手毫无疑问会锁定自己,他明白,如果自己处于同样立场,也一定会这样做。 那是因为只有继承诸神血缘者才能伤及自己——而对方阵营之中,只有他继承了神之血脉。 ……不,这理由不重要。 他知道。颤抖的肌肉、嘎吱作响的骨头、沸腾的细胞低语着。 ——「要与那个男人交手的是你」。 ——「只有你有资格与那个男人交战」。 他不是想杀了对方,也并不憎恨对方,这只是单纯的力量比试,若战败了也不后悔、被杀了也不恨对方。 只是想战、只是想挥动紧握的拳头、使出踢腿、以枪刺穿对方。 想让过去打从心底敬爱的老师看看自己变得多强大。生前所有人都称赞自己是英雄,但他终究没能让从未再见过的老师,看看这样的自己。 他想夸耀。 跟海克力斯和伊阿宋之类的英雄一样,作为受教于凯隆的学生之一,令他觉得无比光荣。然而,为师的总是稳重地微笑而已,他并不会因为授与英雄们智慧与力量而夸耀自身,也不羡慕被称赞为英雄的他们。 『这是当然,即使他们没有我,总有一天也应当会理所当然地成为英雄吧,我只是稍稍推了他们一把。不过呢,阿基里斯,我觉得……这个稍稍推了一把的动作,让我无比光荣——』 过去,凯隆对幼小的阿基里斯这么说过,或许这就是当时突然产生的想法,也可能是在学习之中一直有的念头—— 阿基里斯认为持续教导他人的凯隆或许从未拿出一切本领与人交手过吧。 同时也这样想,想让伟大的老师————使出所有能力。 圣杯大战真是令人惊奇的奇迹。 或许因为状况影响,导致彼此都无法拿出十成功力。 但这样的状况会到来,「一定会来」,骑兵打算把剩下的这一天都拿来训练。 夜更深了,太阳即将回归,但骑兵仍闭着双眼,持续蹬着黑暗的彼端。 错误〈error〉、重来〈retry〉、失误〈miss〉、重来〈retry〉。 「红」骑兵为了打倒「黑」弓兵,不断重复几百、几千场战斗—— ——夜更深了。 飞行空中的空中花园里四处可见小型涌泉,「红」枪兵〈迦尔纳〉习惯在泉水中沐浴。当然,使役者不需沐浴,只是生前的习惯实在很难改掉。 迦尔纳看着泉水从下往上流的这种不可思议现象,默默地清洗身体。 名为迦尔纳的男子尽管身穿华丽铠甲、手握绚烂长枪,但他本人却与这些相反,过得非常朴实。 说起来,铠甲和长枪都不是他主动想要的。铠甲是他母亲向神祈求,而长枪则是代替铠甲赐予他的产物。 他很感谢,也认为这超过他应得的光荣。 遭到母亲舍弃的他之所以能活下来,基本上靠的就是父亲赐予他的力量,以及母亲给他的铠甲。 活着,绝对不能脏了父亲的威严。 这方针直到现在获得第二段人生仍不改变。当然,作为使役者,他必须听从主人命令,但「红」枪兵会拒绝一切脏了父亲威严的行为。 但在召唤之前主人就已经受到控制的话,就不是可以说该怎么做的状况了。 主人眼神空泛地持续作梦,彼此无法对话沟通。只是可以从主人反复的发言里得知,主人误认自己已经获得圣杯。 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获得圣杯,实现主人的愿望……当然他也明白这非常困难。 恐怕无法实现。圣杯虽然近在眼前,但现在的状况无法轻松夺下它,更重要的——「红」枪兵的主人现在已经被改成了持有圣杯的天草四郎时贞了。 虽然他不事二主,但他也无法反抗天草,无计可施。 说起来这种状况对施予的英雄〈迦尔纳〉来说,可是司空见惯了,他既不恨前任主人,也不憎现在的主人〈四郎〉。 他只会做到可行范围的事。 只是尽可能给予对方所求事物。 并严肃地接受这一切结果。 ——不,并非一切。 「红」枪兵想起一件自己一直拘泥的事情。 世上有着唯一一位,持续扰乱迦尔纳内心的英雄。 名为阿周那,他是拥有「有冠者〈kiri?in〉」、「胜利者〈vijaya〉」、「胜财〈dhana?jaya〉」——等各式别名,受许多人所爱的男子。 若说迦尔纳是因获得铠甲与长枪而失去一切的男子。 阿周那就是没有付出任何代价而获得一切的男子。 迦尔纳对阿周那抱持的是嫉妒心吗?还是除了嫉妒之外的其他情绪? 迦尔纳直到最后都不知道,毕竟扰乱他那从未嫉妒过任何事物内心的感情究竟是什么,他无法明确地给予名称。 ……这场圣杯大战开始后没多久,他有一次机会可以理解这样的情绪。 「黑」剑兵〈齐格菲〉——那个人身上有阿周那的影子,之后从言峰四郎口中得知其真名时,迦尔纳便理解了。 继承王族血脉,获得财富、名誉等一切的悲剧英雄——齐格菲。 但他与阿周那不同,最终的下场极其悲惨。 最后落得被暗算而死的结果,甚至没有余力使用屠龙剑,尽管无敌,却被锁定全身上下唯一弱点丧命。 迦尔纳认为参加了这场圣杯大战的英灵都是难得的存在,无论是处于我方立场协助彼此的伙伴,还是处于敌对立场的难得强者。在这样的意义上,迦尔纳应该比任何人都深刻地「理解」英灵们吧。 但是他个人只对「黑」剑兵抱持关心,尽管彼此交谈的话语不多,但既然彼此以手中武器交手了千百回合,自然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尽管与阿周那相近,却仍显得饥渴的男子。 对自己惨死的结果并不遗憾,而追求着某些新事物的男子。 然后——任谁都能明白看出的真正英雄。自己希望能与这样的他再度交手,并且认定他为应打倒的敌人,这是身为战士的最高荣誉与喜悦所在。 那场战斗、那段约定,究竟有多么令他沸腾。他感谢人们的交流与温暖的对话,但这与「私欲」相去甚远,并非自己的欲望、让自身兴奋的喜悦。 不过战场上却拥有这些。仔细想想,对迦尔纳来说,喜悦只能上战场寻找,将自身一切集中在枪的尖端,从自身身世、伙伴们的想法中解放,可以毫无保留地展现「原本的自己」的一瞬间。 剑招的火光对迦尔纳来说才是闪耀之星,能够以最原本的自己回招,并要对方使出全力的劲敌。尽管不逊,但他甚至认为自己的人生就是为了享受那一瞬间的喜悦而存在。所以当他消失的瞬间,就等于一切都消失在空中,令他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遗憾。 「黑」剑兵消失了。 然而——「他还没死」。虽然不明白是什么道理促成,但他现在仍存在于这世界。 那么……当时的约定依然有效。 当然,迦尔纳知道他跟「黑」剑兵是相差甚远的存在。也理解他是一个在一切都被抢走的状况下诞生,即使如此仍挣扎着求生存,程度甚至超过自己的存在。 然而,约定就是约定,绝对不能毁约。当时迦尔纳与齐格菲赌上彼此性命,以必杀架势交手,并延后了结果。 ——两人说好了一定会再交手,并要赌上彼此之名克尽全力。那是以生命为前提的信赖,如果毁约,就等于侮辱了那个男人的人生。 他一定将这些留给了那个成为「黑」剑兵的某人。迦尔纳相信看清这点就会连结到彼此的约定上。 因此,「红」枪兵还活着。 直到战争最后仍保护好主人,为了实践与「黑」剑兵之间的诺言。 §§§ ——没有夜晚的感觉。 冰冷的空气化为烦躁的热气,灼烧皮肤。 『——又是这里?』 以手摸索粗糙的岩石,我到底要与「邪龙〈法布尼尔〉」相遇几次呢?无论挥剑多少次,都无法砍进那皮肤里,但这边必须一直在危急时刻避开攻击,一旦失误一次就将惨死。 这里并没有华丽的英雄故事。 无论怎样不像样、怎样滑稽,仍不得不为求生存专心一致挥剑的地狱喜剧。 自己知道敌不过它,自己没有累积的经验、灵光闪现的点子,只有披上英雄外壳,内部仍只是柔软的废物〈人工生命体〉。 然而现在的自己是「屠龙者〈齐格菲〉」,必须再次挑战这绝望的局面。 邪龙大开口,闪现蓝白色光芒。 爆炎卷起,判断无法闪避,于是解放幻想大剑〈巴尔蒙克〉的力量,上前挡下直击——! 龙之吐息是具备高热、强大冲击力以及透过热压造成的强劲爆炸风。要是一般人挨了这招,不是化为尘埃,就是肺脏因为风压挤压而「从口中」泄出,瞬间死亡。 ……即使如此,我〈齐格〉还活着。 打算呼出气息而咳嗽。 因为外壳的顽强与发动幻想大剑〈巴尔蒙克〉形成的剑气冲撞,才得以勉强存活。只要披着这外壳,就能忍受巨大的痛苦与呼吸困难。 不过—— 双手动弹不得,明明全身像是泼了滚烫的油那般火热,身体却因恐惧而冻僵。赢不了,即使身为英雄,「我〈齐格〉」无论怎样挣扎都不可能办到。 该怎么办? 不可能知道,无论战斗、逃亡、交涉都不可能,没有除了放弃之外的选项。 ——怎么可以放弃。 即使这样激励自己,但根本想不到什么方法。龙或许也察觉到这点,为了让自己害怕而缓缓进逼。 接着张开大口一举扑过来,我只能放空脑袋用剑砍过去。 如果能砍进口中,或许会比表皮柔软…… 这样的微小期待也极其理所当然地幻灭。 「什……么……?」 如果只是期待幻灭那还好说,但龙锁定的目标不是自身,而是方才挡下龙息的大剑——巴尔蒙克。 以硬度远超钢铁的龙牙咬住剑,顺势咬碎了剑身。 从雾之一族〈尼伯龙根〉手中获得的传说之剑,能释放黄昏剑气,既是圣剑也是魔剑—— 如果这样的剑不是英雄,而是握在人工生命体手中,竟会如此简单地粉碎。 我……果然不是齐格菲,即使陷入这样状况,仍能打开局面者才是英雄。 然而,我能做的就是做好没什么用的觉悟。会死,虽然不知道现实如何,但这个自己将被龙牙撕碎。 这场战斗必然失败,只是运气不佳。 很想用这样的话带过一切。自己现在在这里、有这样的结果——都只是因为运气太差。 这是当然,你以为自己是什么? 人工生命体,以魔术打造的人工生命,而且是量产品,只是仰赖偶然与抓紧了慈爱才得以生存下来吧。 ——灵魂无瑕、纯正,因此「能随意塑形」。 突如其来的天启打断自虐思考,但在理解这是什么之前,龙已经衔起了我的身体。 利牙猛地插入,因无法惨叫的痛楚扭着身子,放开剑柄,以双手无力地捶打着龙。 自己将被活活咬死,这有着超乎想象的痛苦与恐怖,一挣扎就与龙对上眼——龙勾嘴嘲笑。 啊,这条龙应该吃过上千、上万个人吧,这些人应该都充分体会了绝望与恐怖吧。 明明是处于幻想顶点的龙种,但这家伙却非常贪心,不断收集钱财,不断吞噬作为祭品被送上的人。 捶打、捶打,凭人类双手不仅无法伤及分毫,邪龙甚至可能没有察觉。 利牙缓缓连同铠甲压溃身体,这身铠甲的坚固程度绝非一般,但面对龙牙也跟纸糊的没两样。 想要利牙。 为了作战,想要利牙;为了获胜,想要利牙;为了不败,想要利牙。 想要这条龙的利牙。 龙的上颚就在眼前,它张着口,如同饥饿的狼咬紧自己。 惨叫——龙一副无法置信般惊愕。 我也无法置信。 察觉。 笑了。 方向就这样定下来了。 舍弃原本就不知道有没有的其他选项,开创道路。 左手握有掌管破灭的「龙告令咒〈shapeshifter〉」,已经不需要计数死亡,无论令咒有几道都一样,既然决定参加这场战争就「一定会归零」。 不过,已经觉悟了一切。 我扯碎上颚,摘下龙牙。 ————然后睁开双眼,意识鲜明,没有痛感。 从床上看向窗户,外头天色虽然还是暗的,但天空已经开始带了些蓝。 再过不久就天亮了,齐格认为自己已经无法再睡,于是起床。 §§§ ——天亮了。 裁决者隔着窗户,看向瞬息万变的天空,完全不觉厌倦。她已经完成早晨祷告,考虑蕾蒂希雅的身体状况,或许睡一下比较好——但觉得实在睡不着。 内心骚动的理由有二。一是有关天草四郎时贞……他想执行的人类救赎。 确实,自己〈裁决者〉之所以被召唤而出,表面上看来是为了阻止他执行救赎,但现况是对手握有大圣杯,这样下去根本无法阻止。 难道至目前为止,自己在无意识之中扮演了对对方有利的角色吗? ……不行。她开始思考起命运之线。命运之线错综复杂,一旦开始考虑,疑问便会不断浮现,没完没了。 天草四郎所宣告的人类救赎只是疯子的疯话,他的救赎肯定会招致破灭——所以自己才被召唤而出。就是因为裁决者这么想,才明确地与他为敌,也刻意忽视几度闪过脑海的疑问。 『如果他的愿望真的正确呢?』 真的有办法说像他这样的英雄花了六十年才得出的答案是错吗? 不会伤害任何人,不用流下一滴血,便得以拯救人类的方法绝对不存在——自己真的这样认为吗? 所有的人,应该都梦想着有一天能实现。 为什么能说天草四郎一定实现不了? 当他的愿望正确时。 当他的话语为真时。 贞德·达鲁克该选择什么? 还有一点。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或许是更重要的问题。 她一直思考着「他」在这场圣杯大战中该扮演的角色—— 「你睡不着吗?」 听到这声音,裁决者压抑内心动摇回头,穿着简朴睡衣的齐格就在那里。 「嗯,夜晚快结束了,我想今天就是最后了。为了阻止天草四郎时贞,我们将前往空中花园作战。」 「是啊,必须阻止他。」 「……最后,我可以再确认一件事情吗?」 裁决者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僵。齐格点了点头,她才犹豫地询问。 「齐格小弟,你在『这边』真的好吗?」 这是她问过好几次的问题。这边,作战的一方,杀与被杀的一方——齐格心想她真是仔细并首肯。 「嗯,当然。」 他不犹豫,所以裁决者才重复般问道: 「……过去骑兵曾对你说过,『现在的你什么都做得到』对吧?这是真的,现在的你哪里都去得了、什么都做得到,最需要担心的人工生命体们也打算踏出崭新人生。然而,为何你非作战不可呢?齐格小弟不用战,『不用投入作战』。」 齐格感受到一股仿佛心脏被掐住的沉重压力。 不用作战,没有这个必要—— 这是他在内心某处追求的甜美话语、温柔的声音。他仿佛要甩开温暖的诱惑,摇了摇头。 「我有……身为主人,以及身为使役者的义务。」 不仅成为主人,甚至可以变身为使役者,自己这般力量一定有其意义存在—— 「齐格小弟,顺从意义并非人生的一切啊。」 裁决者的口气之中带有一些自责,令齐格觉得这番话无比沉重。 「裁决者……」 「确实,齐格小弟获得了力量,而那是必要的力量,所以你才会在这里也说不定。但是,你可以是基于自身意志在这里,但不可以是因为顺从命运。所以——所以,齐格小弟可以逃避的。」 她的颤抖看起来是因为正在忍受某种激动之情。 被命运引导至此,因为必要所以留下——这样究竟哪里错了呢? 齐格开始思考,裁决者用手捧着他的脸,露出悲伤的笑容看着他。 「……对不起,让你更混乱了。请放心,齐格小弟不会有问题的。」 她低语着——没问题,然后再次看向窗外,已经有些许光亮洒了进来。 结束的早晨终于造访。 所有夜晚结束,天空渐渐出现黎明之光。 争夺圣杯征战的结果,并不会导致世界毁灭。 然而世界是否变革的选择已迫近。 天草四郎时贞将「正确地」救赎人类。 贞德·达鲁克将「正确地」否定这点。 彼此抱有属于彼此的正义,及无法退让的一条线。这场战争中没有邪恶存在,只有正义与信念。 但许多战争可能都是这样的。双方抱有足以与对方交战的名分,梦想着自己与朋友们得以幸福的世界,人们于是投入作战。 说到底,这场圣杯大战也是一样。 不是因为正确才获胜,而是「获胜的一方才是正确」。 两方阵营的裁决者都理解这点,因此他们不弹劾,只能互相厮杀。 如果要使这场战争之后不用流下更多血便可结束,那么只有其中一方理解另一方的主张为「正确」才可能。 但这九成九是不可能发生的状况,为了理解已经流了太多血了。 即使如此,有一方阵营仍抱着天真的想望——说不定还有机会好好沟通。 解说 奈须きのこ 战争终于来到最后地点———— 到达距离地面七千五百公尺的高空,人手所不可触及的绝佳景色。 填满视野的苍穹永无止尽,收不近视野内的地平线显示了人类的尽头。 这是没有丝毫瑕疵的完整世界,在这个尚未受到文明渲染的无瑕领域内,现在将人类的愿望浓缩的供品已然献出。 其乃汲取欲望之杯。 内心挫折者们的最后救赎。 累积了许多人们的愿望,只是用来实现一个人的愿望的物品。 生出唯一美丽正确答案的物品。 ——即使那已经染上了多么可怕的疯狂与绝望,也是如此。 ◆ 由十四位使役者展开的英灵大战,既是圣杯战争但也超出了圣杯战争框架的群像剧。从东方岛国冲向世界的,充满玩过头感觉的「东出版fate」也终于来到最后一集了。 我边心想只要凯隆老师和塞弥拉弥斯女王能有个好结局,就算最后给我天空之城那种结束方式也无所谓喔,并等着完成原稿到我手上时—— 「きのこ,我说四集完结对吧。那是骗你的。」 伴随这番话,东出/魔鬼司令/佑一郎粗鲁地挂了电话。 这是发生在2014年一月某日的事。 不过きのこ我知道,因为我先看过大纲了,所以我从一年前就知道。 「所以我就说了,四集一定写不完的啦!」 现在才说也是放马后炮。 应该说,我的心情肯定跟大多数读者一样。 所以这样的集数是预定中的调整,无须惊讶,要惊讶对内容惊讶就好了吧。 没错,我想每个人都预料会用解体圣母大肆胡闹一番的那个使役者好像往很不得了的方向加速了啊,或者闯进花园的方式竟是这种好莱坞脑全开什么的也该节制点,心想「你啊,以为这要是拍成动画得花多少钱啊?」之类的。 在这边告诉各位一个小秘密,上述那些发展在大纲阶段可是只字未提,或许东出佑一郎老兄在大纲阶段也没想到状况会这样暴冲吧。 这么一来,集数增加也不用追究,因为这就代表故事本身活起来了,今后已经是说书人也无法想象的不可视领域,身为神的作者本人都无法预测的故事,真是美妙啊。这才是最适合这部一切都超过框架的外典的绝命终结站啊。 我与东出佑一郎的交情其实很久了,而且也很深。 从现在回溯到十四年前。 type-moon发表了名为《月姬》的电子小说游戏之后,我们在热气满满的big-sight西馆初次交手。当时从老兄手中获得的同人志,现在还好好地收在奈须きのこ的工作书柜里。 在那之后,东出佑一郎以pc游戏《妖人》正式出道,展现了那一点也不像新人的能力与热情。 融合了和风传奇与枪战动作,对恐怖片的深厚造诣,令人手心冒汗的武术描写,太有魅力的师徒关系,成长与离别,愈进展就愈浓烈的群像剧,虽然现在难以入手,但已经移植到家用主机上了,请各位务必玩看看。那才是纯正且全速冲刺的东出佑一郎,是凝缩到他的优点与缺点发出惨叫,「可以得知该作家灵魂」的一部作品。 而东出佑一郎在《妖人》之后,接连参与了《billet butlers》、《evolimit》等电子小说游戏,在那之后,转移到小说业界发挥。 没错,说穿了,他总算成了自由作家。 我身为东出佑一郎的粉丝同时,也是要扩展已经不是单一作品的「fate」作品项目的制作人。 我们需要新血,想看看新的可能性,我无法不去追求东出佑一郎这化学变化会让「fate」变成什么样子,而将这部外典托付给他。 这样的结果,我现在正在这第四集细细品味。 两位圣人的态度,尽管确实存在于现实世界,却理所当然受到忽视的各种地狱。他冷酷地描写着这些怨愤、这些痛哭,说道: 『我先声明,这些地狱没有救的,就是因为没有救,才是地狱。』 就这样看着它们的我们该做的,就是不能不去正视这些事实。 在那尽头有什么呢?那个会生出什么呢——那有什么意义呢?持续探讨这个答案。 这不是stay、zero,也不是extra,是只有他才能写出的故事。 尽管在「fate」的世界观底下,东出佑一郎的作家特性终于在这个时间点展露。 「fate」是陈述理想和现实的故事。 在理想之中被现实所破的某人。 在现实之中沉溺于理想的某人。 或者在电脑这样的理想之中追求现实的某人。 尽管顺序不同,但这些都是拍着「一度挫折,却再次站起」人们的摄影机……因为故事的最大目的是「实现无法实现的愿望」,所以主要人物们必定要体验过挫折。 从即使如此仍不放弃,或者因无法忍受而伸出援手的地方,「fate」才会开始。 为了打破fate——悲剧性的命运,那人手所无法掌控的巨大浪潮。 无论本作品《fate/apocrypha》如何偏离《stay night》的历史,这点绝不会改变。 ◆ 看吧,驰骋苍天的军旗光芒。 这是两位圣人的故事。 穷极拯救现世的少年,与看破了现世救赎的少女行进。 彼此都在所信的战旗之下,以理想乡为目标的故事。 大圣杯即将启动,少年的理想终于成形。 ——究竟,其身将是繁荣?抑或虚荣? 奈须きのこ 战争终于来到最后地点———— 到达距离地面七千五百公尺的高空,人手所不可触及的绝佳景色。 填满视野的苍穹永无止尽,收不近视野内的地平线显示了人类的尽头。 这是没有丝毫瑕疵的完整世界,在这个尚未受到文明渲染的无瑕领域内,现在将人类的愿望浓缩的供品已然献出。 其乃汲取欲望之杯。 内心挫折者们的最后救赎。 累积了许多人们的愿望,只是用来实现一个人的愿望的物品。 生出唯一美丽正确答案的物品。 ——即使那已经染上了多么可怕的疯狂与绝望,也是如此。 ◆ 由十四位使役者展开的英灵大战,既是圣杯战争但也超出了圣杯战争框架的群像剧。从东方岛国冲向世界的,充满玩过头感觉的「东出版fate」也终于来到最后一集了。 我边心想只要凯隆老师和塞弥拉弥斯女王能有个好结局,就算最后给我天空之城那种结束方式也无所谓喔,并等着完成原稿到我手上时—— 「きのこ,我说四集完结对吧。那是骗你的。」 伴随这番话,东出/魔鬼司令/佑一郎粗鲁地挂了电话。 这是发生在2014年一月某日的事。 不过きのこ我知道,因为我先看过大纲了,所以我从一年前就知道。 「所以我就说了,四集一定写不完的啦!」 现在才说也是放马后炮。 应该说,我的心情肯定跟大多数读者一样。 所以这样的集数是预定中的调整,无须惊讶,要惊讶对内容惊讶就好了吧。 没错,我想每个人都预料会用解体圣母大肆胡闹一番的那个使役者好像往很不得了的方向加速了啊,或者闯进花园的方式竟是这种好莱坞脑全开什么的也该节制点,心想「你啊,以为这要是拍成动画得花多少钱啊?」之类的。 在这边告诉各位一个小秘密,上述那些发展在大纲阶段可是只字未提,或许东出佑一郎老兄在大纲阶段也没想到状况会这样暴冲吧。 这么一来,集数增加也不用追究,因为这就代表故事本身活起来了,今后已经是说书人也无法想象的不可视领域,身为神的作者本人都无法预测的故事,真是美妙啊。这才是最适合这部一切都超过框架的外典的绝命终结站啊。 我与东出佑一郎的交情其实很久了,而且也很深。 从现在回溯到十四年前。 type-moon发表了名为《月姬》的电子小说游戏之后,我们在热气满满的big-sight西馆初次交手。当时从老兄手中获得的同人志,现在还好好地收在奈须きのこ的工作书柜里。 在那之后,东出佑一郎以pc游戏《妖人》正式出道,展现了那一点也不像新人的能力与热情。 融合了和风传奇与枪战动作,对恐怖片的深厚造诣,令人手心冒汗的武术描写,太有魅力的师徒关系,成长与离别,愈进展就愈浓烈的群像剧,虽然现在难以入手,但已经移植到家用主机上了,请各位务必玩看看。那才是纯正且全速冲刺的东出佑一郎,是凝缩到他的优点与缺点发出惨叫,「可以得知该作家灵魂」的一部作品。 而东出佑一郎在《妖人》之后,接连参与了《billet butlers》、《evolimit》等电子小说游戏,在那之后,转移到小说业界发挥。 没错,说穿了,他总算成了自由作家。 我身为东出佑一郎的粉丝同时,也是要扩展已经不是单一作品的「fate」作品项目的制作人。 我们需要新血,想看看新的可能性,我无法不去追求东出佑一郎这化学变化会让「fate」变成什么样子,而将这部外典托付给他。 这样的结果,我现在正在这第四集细细品味。 两位圣人的态度,尽管确实存在于现实世界,却理所当然受到忽视的各种地狱。他冷酷地描写着这些怨愤、这些痛哭,说道: 『我先声明,这些地狱没有救的,就是因为没有救,才是地狱。』 就这样看着它们的我们该做的,就是不能不去正视这些事实。 在那尽头有什么呢?那个会生出什么呢——那有什么意义呢?持续探讨这个答案。 这不是stay、zero,也不是extra,是只有他才能写出的故事。 尽管在「fate」的世界观底下,东出佑一郎的作家特性终于在这个时间点展露。 「fate」是陈述理想和现实的故事。 在理想之中被现实所破的某人。 在现实之中沉溺于理想的某人。 或者在电脑这样的理想之中追求现实的某人。 尽管顺序不同,但这些都是拍着「一度挫折,却再次站起」人们的摄影机……因为故事的最大目的是「实现无法实现的愿望」,所以主要人物们必定要体验过挫折。 从即使如此仍不放弃,或者因无法忍受而伸出援手的地方,「fate」才会开始。 为了打破fate——悲剧性的命运,那人手所无法掌控的巨大浪潮。 无论本作品《fate/apocrypha》如何偏离《stay night》的历史,这点绝不会改变。 ◆ 看吧,驰骋苍天的军旗光芒。 这是两位圣人的故事。 穷极拯救现世的少年,与看破了现世救赎的少女行进。 彼此都在所信的战旗之下,以理想乡为目标的故事。 大圣杯即将启动,少年的理想终于成形。 ——究竟,其身将是繁荣?抑或虚荣? 奈须きのこ 战争终于来到最后地点———— 到达距离地面七千五百公尺的高空,人手所不可触及的绝佳景色。 填满视野的苍穹永无止尽,收不近视野内的地平线显示了人类的尽头。 这是没有丝毫瑕疵的完整世界,在这个尚未受到文明渲染的无瑕领域内,现在将人类的愿望浓缩的供品已然献出。 其乃汲取欲望之杯。 内心挫折者们的最后救赎。 累积了许多人们的愿望,只是用来实现一个人的愿望的物品。 生出唯一美丽正确答案的物品。 ——即使那已经染上了多么可怕的疯狂与绝望,也是如此。 ◆ 由十四位使役者展开的英灵大战,既是圣杯战争但也超出了圣杯战争框架的群像剧。从东方岛国冲向世界的,充满玩过头感觉的「东出版fate」也终于来到最后一集了。 我边心想只要凯隆老师和塞弥拉弥斯女王能有个好结局,就算最后给我天空之城那种结束方式也无所谓喔,并等着完成原稿到我手上时—— 「きのこ,我说四集完结对吧。那是骗你的。」 伴随这番话,东出/魔鬼司令/佑一郎粗鲁地挂了电话。 这是发生在2014年一月某日的事。 不过きのこ我知道,因为我先看过大纲了,所以我从一年前就知道。 「所以我就说了,四集一定写不完的啦!」 现在才说也是放马后炮。 应该说,我的心情肯定跟大多数读者一样。 所以这样的集数是预定中的调整,无须惊讶,要惊讶对内容惊讶就好了吧。 没错,我想每个人都预料会用解体圣母大肆胡闹一番的那个使役者好像往很不得了的方向加速了啊,或者闯进花园的方式竟是这种好莱坞脑全开什么的也该节制点,心想「你啊,以为这要是拍成动画得花多少钱啊?」之类的。 在这边告诉各位一个小秘密,上述那些发展在大纲阶段可是只字未提,或许东出佑一郎老兄在大纲阶段也没想到状况会这样暴冲吧。 这么一来,集数增加也不用追究,因为这就代表故事本身活起来了,今后已经是说书人也无法想象的不可视领域,身为神的作者本人都无法预测的故事,真是美妙啊。这才是最适合这部一切都超过框架的外典的绝命终结站啊。 我与东出佑一郎的交情其实很久了,而且也很深。 从现在回溯到十四年前。 type-moon发表了名为《月姬》的电子小说游戏之后,我们在热气满满的big-sight西馆初次交手。当时从老兄手中获得的同人志,现在还好好地收在奈须きのこ的工作书柜里。 在那之后,东出佑一郎以pc游戏《妖人》正式出道,展现了那一点也不像新人的能力与热情。 融合了和风传奇与枪战动作,对恐怖片的深厚造诣,令人手心冒汗的武术描写,太有魅力的师徒关系,成长与离别,愈进展就愈浓烈的群像剧,虽然现在难以入手,但已经移植到家用主机上了,请各位务必玩看看。那才是纯正且全速冲刺的东出佑一郎,是凝缩到他的优点与缺点发出惨叫,「可以得知该作家灵魂」的一部作品。 而东出佑一郎在《妖人》之后,接连参与了《billet butlers》、《evolimit》等电子小说游戏,在那之后,转移到小说业界发挥。 没错,说穿了,他总算成了自由作家。 我身为东出佑一郎的粉丝同时,也是要扩展已经不是单一作品的「fate」作品项目的制作人。 我们需要新血,想看看新的可能性,我无法不去追求东出佑一郎这化学变化会让「fate」变成什么样子,而将这部外典托付给他。 这样的结果,我现在正在这第四集细细品味。 两位圣人的态度,尽管确实存在于现实世界,却理所当然受到忽视的各种地狱。他冷酷地描写着这些怨愤、这些痛哭,说道: 『我先声明,这些地狱没有救的,就是因为没有救,才是地狱。』 就这样看着它们的我们该做的,就是不能不去正视这些事实。 在那尽头有什么呢?那个会生出什么呢——那有什么意义呢?持续探讨这个答案。 这不是stay、zero,也不是extra,是只有他才能写出的故事。 尽管在「fate」的世界观底下,东出佑一郎的作家特性终于在这个时间点展露。 「fate」是陈述理想和现实的故事。 在理想之中被现实所破的某人。 在现实之中沉溺于理想的某人。 或者在电脑这样的理想之中追求现实的某人。 尽管顺序不同,但这些都是拍着「一度挫折,却再次站起」人们的摄影机……因为故事的最大目的是「实现无法实现的愿望」,所以主要人物们必定要体验过挫折。 从即使如此仍不放弃,或者因无法忍受而伸出援手的地方,「fate」才会开始。 为了打破fate——悲剧性的命运,那人手所无法掌控的巨大浪潮。 无论本作品《fate/apocrypha》如何偏离《stay night》的历史,这点绝不会改变。 ◆ 看吧,驰骋苍天的军旗光芒。 这是两位圣人的故事。 穷极拯救现世的少年,与看破了现世救赎的少女行进。 彼此都在所信的战旗之下,以理想乡为目标的故事。 大圣杯即将启动,少年的理想终于成形。 ——究竟,其身将是繁荣?抑或虚荣? 奈须きのこ 战争终于来到最后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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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了和风传奇与枪战动作,对恐怖片的深厚造诣,令人手心冒汗的武术描写,太有魅力的师徒关系,成长与离别,愈进展就愈浓烈的群像剧,虽然现在难以入手,但已经移植到家用主机上了,请各位务必玩看看。那才是纯正且全速冲刺的东出佑一郎,是凝缩到他的优点与缺点发出惨叫,「可以得知该作家灵魂」的一部作品。 而东出佑一郎在《妖人》之后,接连参与了《billet butlers》、《evolimit》等电子小说游戏,在那之后,转移到小说业界发挥。 没错,说穿了,他总算成了自由作家。 我身为东出佑一郎的粉丝同时,也是要扩展已经不是单一作品的「fate」作品项目的制作人。 我们需要新血,想看看新的可能性,我无法不去追求东出佑一郎这化学变化会让「fate」变成什么样子,而将这部外典托付给他。 这样的结果,我现在正在这第四集细细品味。 两位圣人的态度,尽管确实存在于现实世界,却理所当然受到忽视的各种地狱。他冷酷地描写着这些怨愤、这些痛哭,说道: 『我先声明,这些地狱没有救的,就是因为没有救,才是地狱。』 就这样看着它们的我们该做的,就是不能不去正视这些事实。 在那尽头有什么呢?那个会生出什么呢——那有什么意义呢?持续探讨这个答案。 这不是stay、zero,也不是extra,是只有他才能写出的故事。 尽管在「fate」的世界观底下,东出佑一郎的作家特性终于在这个时间点展露。 「fate」是陈述理想和现实的故事。 在理想之中被现实所破的某人。 在现实之中沉溺于理想的某人。 或者在电脑这样的理想之中追求现实的某人。 尽管顺序不同,但这些都是拍着「一度挫折,却再次站起」人们的摄影机……因为故事的最大目的是「实现无法实现的愿望」,所以主要人物们必定要体验过挫折。 从即使如此仍不放弃,或者因无法忍受而伸出援手的地方,「fate」才会开始。 为了打破fate——悲剧性的命运,那人手所无法掌控的巨大浪潮。 无论本作品《fate/apocrypha》如何偏离《stay night》的历史,这点绝不会改变。 ◆ 看吧,驰骋苍天的军旗光芒。 这是两位圣人的故事。 穷极拯救现世的少年,与看破了现世救赎的少女行进。 彼此都在所信的战旗之下,以理想乡为目标的故事。 大圣杯即将启动,少年的理想终于成形。 ——究竟,其身将是繁荣?抑或虚荣? 奈须きのこ 战争终于来到最后地点———— 到达距离地面七千五百公尺的高空,人手所不可触及的绝佳景色。 填满视野的苍穹永无止尽,收不近视野内的地平线显示了人类的尽头。 这是没有丝毫瑕疵的完整世界,在这个尚未受到文明渲染的无瑕领域内,现在将人类的愿望浓缩的供品已然献出。 其乃汲取欲望之杯。 内心挫折者们的最后救赎。 累积了许多人们的愿望,只是用来实现一个人的愿望的物品。 生出唯一美丽正确答案的物品。 ——即使那已经染上了多么可怕的疯狂与绝望,也是如此。 ◆ 由十四位使役者展开的英灵大战,既是圣杯战争但也超出了圣杯战争框架的群像剧。从东方岛国冲向世界的,充满玩过头感觉的「东出版fate」也终于来到最后一集了。 我边心想只要凯隆老师和塞弥拉弥斯女王能有个好结局,就算最后给我天空之城那种结束方式也无所谓喔,并等着完成原稿到我手上时—— 「きのこ,我说四集完结对吧。那是骗你的。」 伴随这番话,东出/魔鬼司令/佑一郎粗鲁地挂了电话。 这是发生在2014年一月某日的事。 不过きのこ我知道,因为我先看过大纲了,所以我从一年前就知道。 「所以我就说了,四集一定写不完的啦!」 现在才说也是放马后炮。 应该说,我的心情肯定跟大多数读者一样。 所以这样的集数是预定中的调整,无须惊讶,要惊讶对内容惊讶就好了吧。 没错,我想每个人都预料会用解体圣母大肆胡闹一番的那个使役者好像往很不得了的方向加速了啊,或者闯进花园的方式竟是这种好莱坞脑全开什么的也该节制点,心想「你啊,以为这要是拍成动画得花多少钱啊?」之类的。 在这边告诉各位一个小秘密,上述那些发展在大纲阶段可是只字未提,或许东出佑一郎老兄在大纲阶段也没想到状况会这样暴冲吧。 这么一来,集数增加也不用追究,因为这就代表故事本身活起来了,今后已经是说书人也无法想象的不可视领域,身为神的作者本人都无法预测的故事,真是美妙啊。这才是最适合这部一切都超过框架的外典的绝命终结站啊。 我与东出佑一郎的交情其实很久了,而且也很深。 从现在回溯到十四年前。 type-moon发表了名为《月姬》的电子小说游戏之后,我们在热气满满的big-sight西馆初次交手。当时从老兄手中获得的同人志,现在还好好地收在奈须きのこ的工作书柜里。 在那之后,东出佑一郎以pc游戏《妖人》正式出道,展现了那一点也不像新人的能力与热情。 融合了和风传奇与枪战动作,对恐怖片的深厚造诣,令人手心冒汗的武术描写,太有魅力的师徒关系,成长与离别,愈进展就愈浓烈的群像剧,虽然现在难以入手,但已经移植到家用主机上了,请各位务必玩看看。那才是纯正且全速冲刺的东出佑一郎,是凝缩到他的优点与缺点发出惨叫,「可以得知该作家灵魂」的一部作品。 而东出佑一郎在《妖人》之后,接连参与了《billet butlers》、《evolimit》等电子小说游戏,在那之后,转移到小说业界发挥。 没错,说穿了,他总算成了自由作家。 我身为东出佑一郎的粉丝同时,也是要扩展已经不是单一作品的「fate」作品项目的制作人。 我们需要新血,想看看新的可能性,我无法不去追求东出佑一郎这化学变化会让「fate」变成什么样子,而将这部外典托付给他。 这样的结果,我现在正在这第四集细细品味。 两位圣人的态度,尽管确实存在于现实世界,却理所当然受到忽视的各种地狱。他冷酷地描写着这些怨愤、这些痛哭,说道: 『我先声明,这些地狱没有救的,就是因为没有救,才是地狱。』 就这样看着它们的我们该做的,就是不能不去正视这些事实。 在那尽头有什么呢?那个会生出什么呢——那有什么意义呢?持续探讨这个答案。 这不是stay、zero,也不是extra,是只有他才能写出的故事。 尽管在「fate」的世界观底下,东出佑一郎的作家特性终于在这个时间点展露。 「fate」是陈述理想和现实的故事。 在理想之中被现实所破的某人。 在现实之中沉溺于理想的某人。 或者在电脑这样的理想之中追求现实的某人。 尽管顺序不同,但这些都是拍着「一度挫折,却再次站起」人们的摄影机……因为故事的最大目的是「实现无法实现的愿望」,所以主要人物们必定要体验过挫折。 从即使如此仍不放弃,或者因无法忍受而伸出援手的地方,「fate」才会开始。 为了打破fate——悲剧性的命运,那人手所无法掌控的巨大浪潮。 无论本作品《fate/apocrypha》如何偏离《stay night》的历史,这点绝不会改变。 ◆ 看吧,驰骋苍天的军旗光芒。 这是两位圣人的故事。 穷极拯救现世的少年,与看破了现世救赎的少女行进。 彼此都在所信的战旗之下,以理想乡为目标的故事。 大圣杯即将启动,少年的理想终于成形。 ——究竟,其身将是繁荣?抑或虚荣? 奈须きのこ 战争终于来到最后地点———— 到达距离地面七千五百公尺的高空,人手所不可触及的绝佳景色。 填满视野的苍穹永无止尽,收不近视野内的地平线显示了人类的尽头。 这是没有丝毫瑕疵的完整世界,在这个尚未受到文明渲染的无瑕领域内,现在将人类的愿望浓缩的供品已然献出。 其乃汲取欲望之杯。 内心挫折者们的最后救赎。 累积了许多人们的愿望,只是用来实现一个人的愿望的物品。 生出唯一美丽正确答案的物品。 ——即使那已经染上了多么可怕的疯狂与绝望,也是如此。 ◆ 由十四位使役者展开的英灵大战,既是圣杯战争但也超出了圣杯战争框架的群像剧。从东方岛国冲向世界的,充满玩过头感觉的「东出版fate」也终于来到最后一集了。 我边心想只要凯隆老师和塞弥拉弥斯女王能有个好结局,就算最后给我天空之城那种结束方式也无所谓喔,并等着完成原稿到我手上时—— 「きのこ,我说四集完结对吧。那是骗你的。」 伴随这番话,东出/魔鬼司令/佑一郎粗鲁地挂了电话。 这是发生在2014年一月某日的事。 不过きのこ我知道,因为我先看过大纲了,所以我从一年前就知道。 「所以我就说了,四集一定写不完的啦!」 现在才说也是放马后炮。 应该说,我的心情肯定跟大多数读者一样。 所以这样的集数是预定中的调整,无须惊讶,要惊讶对内容惊讶就好了吧。 没错,我想每个人都预料会用解体圣母大肆胡闹一番的那个使役者好像往很不得了的方向加速了啊,或者闯进花园的方式竟是这种好莱坞脑全开什么的也该节制点,心想「你啊,以为这要是拍成动画得花多少钱啊?」之类的。 在这边告诉各位一个小秘密,上述那些发展在大纲阶段可是只字未提,或许东出佑一郎老兄在大纲阶段也没想到状况会这样暴冲吧。 这么一来,集数增加也不用追究,因为这就代表故事本身活起来了,今后已经是说书人也无法想象的不可视领域,身为神的作者本人都无法预测的故事,真是美妙啊。这才是最适合这部一切都超过框架的外典的绝命终结站啊。 我与东出佑一郎的交情其实很久了,而且也很深。 从现在回溯到十四年前。 type-moon发表了名为《月姬》的电子小说游戏之后,我们在热气满满的big-sight西馆初次交手。当时从老兄手中获得的同人志,现在还好好地收在奈须きのこ的工作书柜里。 在那之后,东出佑一郎以pc游戏《妖人》正式出道,展现了那一点也不像新人的能力与热情。 融合了和风传奇与枪战动作,对恐怖片的深厚造诣,令人手心冒汗的武术描写,太有魅力的师徒关系,成长与离别,愈进展就愈浓烈的群像剧,虽然现在难以入手,但已经移植到家用主机上了,请各位务必玩看看。那才是纯正且全速冲刺的东出佑一郎,是凝缩到他的优点与缺点发出惨叫,「可以得知该作家灵魂」的一部作品。 而东出佑一郎在《妖人》之后,接连参与了《billet butlers》、《evolimit》等电子小说游戏,在那之后,转移到小说业界发挥。 没错,说穿了,他总算成了自由作家。 我身为东出佑一郎的粉丝同时,也是要扩展已经不是单一作品的「fate」作品项目的制作人。 我们需要新血,想看看新的可能性,我无法不去追求东出佑一郎这化学变化会让「fate」变成什么样子,而将这部外典托付给他。 这样的结果,我现在正在这第四集细细品味。 两位圣人的态度,尽管确实存在于现实世界,却理所当然受到忽视的各种地狱。他冷酷地描写着这些怨愤、这些痛哭,说道: 『我先声明,这些地狱没有救的,就是因为没有救,才是地狱。』 就这样看着它们的我们该做的,就是不能不去正视这些事实。 在那尽头有什么呢?那个会生出什么呢——那有什么意义呢?持续探讨这个答案。 这不是stay、zero,也不是extra,是只有他才能写出的故事。 尽管在「fate」的世界观底下,东出佑一郎的作家特性终于在这个时间点展露。 「fate」是陈述理想和现实的故事。 在理想之中被现实所破的某人。 在现实之中沉溺于理想的某人。 或者在电脑这样的理想之中追求现实的某人。 尽管顺序不同,但这些都是拍着「一度挫折,却再次站起」人们的摄影机……因为故事的最大目的是「实现无法实现的愿望」,所以主要人物们必定要体验过挫折。 从即使如此仍不放弃,或者因无法忍受而伸出援手的地方,「fate」才会开始。 为了打破fate——悲剧性的命运,那人手所无法掌控的巨大浪潮。 无论本作品《fate/apocrypha》如何偏离《stay night》的历史,这点绝不会改变。 ◆ 看吧,驰骋苍天的军旗光芒。 这是两位圣人的故事。 穷极拯救现世的少年,与看破了现世救赎的少女行进。 彼此都在所信的战旗之下,以理想乡为目标的故事。 大圣杯即将启动,少年的理想终于成形。 ——究竟,其身将是繁荣?抑或虚荣? 序章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发布: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 ——说穿了,人生于世没有意义<理由>可言。 ——死亡也没有理由<意义>。 ——甚至这样的过程对世界来说也毫无意义。 ——世界想要的,只是那渺小的选择罢了吧。 我们诞生的时代澈底不同,但是在知道她的时候,心中毫无疑问产生了无法自已的同理与同情。 自己听了许多悲叹,来自人民以及人民所信仰的诸神发出的悲叹。在认为必须做些什么的焦急念头驱使下,做出了错误选择。 这是何等重罪、何等愚蠢? 被要求的不是胜利,无论充满多么强大的痛苦与绝望,也必须采取证明此选择有多么高尚的行动。 所以,杀害他们的不是幕府,是天草四郎时贞本人。 那么,他们的选择就没有意义了吗? 他们的人生、生、死,都该被丢进垃圾桶里吗? ……不是,应该不是。那么,该如何证明这点? 去憎恨某个人就好了吗? 这么一来,生出让民众拿起武器反抗的理由的幕府,以及认为这样就好的人们,或许只要恨自己恨到极点,祈愿自己消灭——就能获得救赎吗? 不可能有这种事。他们想要的只是和平的世界,没有一个人想拿起枪枝。他们并不想手握武器,伤害他人。 只不过,不这么做就会被逼上死路。 我认为。 索性要是能恨就好了。能恨杀了他们的人、能恨世界,就能作为一个普通人类破灭吧。 但我知道。 无论私欲、偏执、傲慢,都是无法抗拒的人类本性——败北是理所当然,获胜乃是少数。 想恨。 想恨啊。如果能取下他们的首级昭告大众,究竟能沉浸在多么短暂的快乐中呢—— 然而,闭上双眼就会看见。 他们也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人类、再平凡不过的存在,即使位于日本顶点的德川家也不例外。 我明白了——憎恨他们,就与憎恨深信自己、追随自己而来的民众同样。 啊啊,即使如此,我心中仍有憎恨。它正对我低语,就这样顺从身为人最理所当然的激情而去吧。 憎恨一切,抑或怜悯一切。 ……我选择了。 怜悯一切吧、疼爱一切吧。我相信人类,相信他们终有一天会到达「那里」。 然而,要到达那里,将会失去许多。 遗憾如雪不断累积,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呢? 我有办法疗愈人们的悲伤吗? ——有了。 确实,这么一来就能正确地拯救人类,是前往将去之处的唯一捷径。 那是奇迹的结晶。 被定位在世界之外的孤高术式。 天之杯,这正是第三魔法之名,而其成果乃「灵魂物质化」。 所谓的灵魂在世界上正是永恒不变的存在。只要被记录在与物质世界不同,名为星幽界这个次元的设计图存在,灵魂便不会死亡。 但是,生物会平等地死去,这是因为灵魂无法单独在物质世界之中活动。无论是灵体或肉体,灵魂若不与某些存在连结,便无法作为生命活动。 然后,肉体会毁灭,甚至灵体也会毁灭。结果造成灵魂也会劣化、腐败。 怎会如此矛盾呢?无法契合的情况令人绝望。而这般错开的状况招来死亡,死亡招来欲望,欲望使罪恶集合累积。 正是第三魔法能颠覆这无可救药的矛盾,甚至令人觉得悲哀的必然性。 整体世界都崇尚为善,值得爱的理想世界—— 冬木的大圣杯是为了实现这魔法而存在的魔导器。 但是,艾因兹贝伦家的脚步过于缓慢。既然他们无法于圣杯战争取胜,他们就永远不能实现第三魔法。 根本不值得协助,他们花了太长的时间走在孤独的旅程上。 如果想实现第三魔法,就不应该选择继续身为魔术师。 奇迹就在眼前。 有这样的可能性,能尽可能多去掬起横亘人世的悲哀。 前往将去之处的捷径。 想要拯救。 无论善、恶、该疼惜者、该憎恨者,一切的一切。 所以悲悯原本应憎恨的对象,灌注深沉的爱给杀了自己心爱对象的他们。 必须扭曲的是自己的心,用锤子殴打火热的心,勉强把扭曲的心拗回来。自我改造——为了忘记憎恨,为了转换憎恨。 原来如此,我是圣人啊。 一个大意——就会很想刎颈自尽。 不可能忘记,要压下它便已用尽全力,怎么可能加以疼惜呢? 明明如此可恨。 杀意明明如此强烈。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我仍发过誓,要加以怜悯、加以疼惜。 所以,这是绝望般地背叛自己。 啊啊——憎恨不会消失。自己身为一个人的存在方式仍保留在那里。 不过,我将之抛下、封印、视而不见。四郎流着血泪,背叛了天草四郎时贞。 背叛了不可背叛的自己,跨越许多苦难,现在四郎<我>就在这里。 大圣杯内部,视觉性语言中枢魔术回路——既是齿轮,也是掌管系统之处。 与一切都是一片白的周边不同,这中枢部分即使充满了魔力,仍能瞥见闪闪发光的回路。 尽情穿梭的魔力线。由艾因兹贝伦引以为傲的独一无二人工生命体所产下的大圣杯,果然连内侧都是无比美丽。 要连接的应该就是这里了。四郎如此判断,双膝跪地。 「我之右臂吞噬邪恶,我之左臂连结上天。」 这双手便是以天草四郎时贞身份造就的许多奇迹之集大成。面对使役者对手,只会是辅助战斗类型的宝具,毕竟面对的都是些赫赫有名的英灵。 不可能只仰仗奇迹就在圣杯战争中获胜。 但是,所谓天草四郎造就的「奇迹」究竟是什么样的现象?四郎在这六十年之间分析自我,解出了这些现象。正是他的两条手臂,能够连接所有魔术基盘。 若该地特别强化炼金术便为炼金术,以咒术为基础便为咒术,他能不容分说地连接刻划在土地上的魔术基盘,并发动魔术<奇迹>。 也就是说——他可以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使用包含黑魔术、炼金术、卡巴拉、降灵术、召唤术在内,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魔术。 他分析了自身的魔术回路,本来应该在打开开关后就会变成固定器官的魔术回路竟以每秒为单位持续变化,有时甚至连回路数量都会增减。 原来如此,若天草四郎时贞是一位魔术师——或许会因自身编织出的魔术而留名,或者被当成贵重的怪胎加以「保存」下来。 但四郎并非魔术师,四郎是为了拯救世界、拯救人类而活。 第三次圣杯战争。促成他现在身于此的理由「冬木」大圣杯。他凭借少许情报抽丝剥茧,加以澈底调查并将之看穿……并且想到了。 若冬木大圣杯乃广大魔术回路,这双持续变化的手臂或许能与冬木大圣杯同化。 这不是移植,加以支配才是更精准的说法。连接魔术回路行为本身在双方同意下乃是 相当简单的工程。但若是在「单方面」且「连接的一方要强行支配对方」的情况下,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但是,天草四郎时贞的魔术回路是例外。 无论对方是怎样的大魔术师——或者是身为境界记录带的使役者,这魔术回路都能像变化自如的万能钥匙那样符合。 冬之圣女<羽斯缇萨>的意识已不存在。 她是巨大的电子头脑,仅负责管理系统。 然后,他人的意识基本上不会加诸于此。使役者进入此地将会丧失人格,化为纯粹的力量滞留。 若要说微小的可能性,大概就是仅仅存在便能使善恶成立的英灵吧……但前提也是要这种东西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但是天草四郎时贞并未丧失人格<自我>,存在于此。 他有自我意识,并且——怀抱意志。为了定下未定的力量方向性而打造成钢铁,同为烈火的意志。 ——这是最后一战。 四郎无谓地呼了一口气,将双臂伸进大圣杯内。 先不关心结果是成功或失败,仅专注于眼前的现象。 好了——来实现愿望<梦想>吧。 第一章 言峰四郎投身于大圣杯后经过了数小时,现在「红」刺客<塞弥拉弥斯>应该正把还没有成果的焦躁全都发泄在外敌身上。 「红」术士<莎士比亚>写到一个段落,再次回到大圣杯之下。这时他灵光一闪,演出这部舞台剧的演员<角色>全到齐了,应该也差不多要产生一些变化了。 「喔喔……!」 如他所料,大圣杯增加了亮度,蓝白色光芒反复膨胀缩小,简直就像脉动。四郎<主人>事前有告诉过他,进入这个阶段就证明他成功入侵大圣杯的系统了。 而在这个时间点,「红」术士和刺客并未产生任何变化,就代表言峰四郎仍作为单一生命体存在于大圣杯内部。 剩下的就看他能不能掌握系统,实现愿望了。即使可以入侵系统,也无法确定他的愿望是否能实现。若愿望无法实现,四郎就会永远被关在大圣杯里面。 四郎已经事先算出大圣杯进入这个阶段到实现愿望为止所需花费的大致时间。 「恐怕不用一个小时,如果超过这个时间,就代表大圣杯拒绝了我的愿望,而我会变成无法逃离的异物,遭到排除吧。」 「红」术士<莎士比亚>持有的怀表属于十七世纪前半的产物,很难知道正确的时间进展。那怀表上没有秒针,分针前进的步调也乱七八糟。但是,只要大致上知道一小时的长度就可以了,所以他并没有太介意。 换句话说,最终决战就是要争取这一小时。 「黑」使役者们已经侵入这座「虚荣的空中花园」,展开激战。 「红」术士使用女王<刺客>给他的远视用魔导器,看着正在作战的使役者们。 「黑」使役者们在飞机上作战,还有骑着鹰马于天空遨翔的「黑」骑兵<阿斯托尔弗>。 「嗯嗯,每个人都想登上这舞台而挣扎着。看来——无法全数迎击呢。」 尤其是裁决者,无论「红」弓兵<阿塔兰塔>出现多大的改变,仍不改这是一场劣势对峙的事实。能在一小时内抵达大圣杯的「黑」阵营,恐怕她会是第一个吧。 这是天草四郎时贞的故事,同时也是贞德·达鲁克的故事,其他演员顶多是配角。无论是身怀剧毒的冶艳女王、成为开端的人工生命体、追求爱的反叛骑士,甚至包含自己,所有残存者都只是配角。 但这篇故事真的是庞大得夸张,太夸张了!毕竟——这可是要翻转整个世界。 那些人类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在这座花园决定,而只是睡着懒觉吧。这也无可奈何,他们无法介入,他们跟不上花了六十年以上仅专注在唯一一件事情的圣人想法。 他决定拯救而使用自己的力量。 如果不想被他拯救,就只能拿出超越他的力量将他击败。而拥有这般权力的,在这世上只有裁决者一人。 无论圣人或圣女,都比任何人希望能拯救人类。但两人相信的道路打从一开始就已经分歧,到了无法挽回的程度。 但是四郎仍对裁决者有所留恋。与其说他有所留恋,不如说他的真心话是不想和对方开打。她是目前最难应付的强敌,也是唯一有可能打倒四郎的使役者。 ——所以,要靠你的宝具了。 四郎最后留下这句话,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托付给「红」术士——在知名度这个层面超越了身为主人的天草四郎时贞,甚至能与贞德·达鲁克匹敌的莎士比亚。但严格来说,他不是术士。 他是写书人。 从这点来看,他拥有圣人也无法比拟的力量……这在圣杯战争中,原本是派不上用场的力量。 无论留下多少故事,都无法抵抗剑兵一刀。 但所谓的英灵,就是能够颠覆这些道理。这个宫廷小丑可以用无法抵抗一刀的千言万语对抗英灵,并且取胜。 这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剧本家莎士比亚应当担任的角色。 「好了,只能祈祷吾辈的三寸不烂之舌能好好发挥!毕竟若不能以这张嘴烧掉那个圣女,吾辈就要没命啦。赌上一把、成王败寇,真是尽享使役者福气啊。好你个言峰四郎,『竟然这么信赖吾辈』!这下就没办法啦,只能做好万全准备迎接那个圣女!哈,究竟是在讲完第一句话之前就会完蛋呢,还是吾辈的话会占上风呢——好了,究竟会是哪一边?」 「红」术士准备了许多尖锐话语,等待圣女到来。 §§§ ——有着食宿都在一起的回忆。 ——在无法入睡的夜晚,听对方说故事的回忆。 ——还有给尽管浑身是伤,但仍打倒野兽的自己摸了摸头的回忆。 拥有美好温暖的回忆,并且珍而重之。 然而,两头野兽却像是忘了那些一般互相瞪视。原本的十架飞机已经只剩下四架,其中一架上头有裁决者,正在作战。 包含下面的飞机,能用的只剩下三架,不过—— 「所以说,『黑』弓兵<凯隆>,你的主人上哪去了?」 「红」骑兵<阿基里斯>推测应该是怕得躲起来了吧。这行为虽然丢脸,但考虑到状况,确实也是不得已。 毕竟这里是七千五百公尺的高空,有着一切魔术都派不上用场的绝妙景色,同时是最糟糕的地狱。区区一介魔术师<主人>将会轻易坠落身亡。 这无可奈何,尽管无可奈何……但离得愈远,「黑」弓兵的力量不就会愈是削弱吗?「红」骑兵只担心这一点。 但「黑」弓兵以锐利的目光否定他的担忧。 「答案是否定,『红』骑兵,别侮辱我的主人。主人在这里,确实在这里,你无须担忧,尽管拿出你使枪的本领吧。」 「黑」弓兵说完,将箭搭在弓上。 「红」骑兵没有为自己的失礼道歉,默默架起枪。恩师<弓兵>的眼神告诉他:你不需要道歉。 那么,骑兵只需要使出全力奋战。 在浩瀚天空中,以魔兽低吼般的风声为背景。 「——上阵!」 「——来!」 过去的师父与徒弟。 至高大贤者与最强战士。 父与子。 凯隆与阿基里斯冲突了。 §§§ 天空没有明月高挂。 据说过去「黑」骑兵曾在月球上找到自己的理性。 虽无法确定那儿究竟是否为真正的月球,但重点是他的理性在月球上的这段传说。 反过来说,既然理性在月球,地球上的骑兵就没有理性;而若月球不见了,地球上的骑兵就—— 「好了,主人!我们上!」 幻马<鹰马>的嘶鸣不输劲风,高声响起。 以蹄踏破钢铁屋顶,鹰马先是助跑一段——高高飞起。 「查里大帝十二勇士阿斯托尔弗!来当你的对手!」 随着他高声报上名号,即使只有一瞬间,但在场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骑兵的动静。 尽管身为传说中的勇士,却被断定「很弱小」的滑稽骑士。 然而,其自报名号的行为属于真正的英雄所有。 很高很高、很快很快地飞翔。 由声名远播的魔兽鹫狮与母马之间产下,原本不可能存在的幻兽鹰马,毫不介意在七千五百公尺的高度仍不断吹送的劲风。 以强劲的气势袭向敌方要塞「虚荣的空中花园」————! 当然,「红」刺客<塞弥拉弥斯>不可能眼睁睁允许他这么做。 迎击术式「十又一之黑棺」,是以据说由传说中的怪物提阿马特生下的十一只野兽为基准所创造出来的巨大黑色棺材。 以a层级以上的光弹排除外敌,为「红」刺客的最高杰作。 「红」刺客冷静地观察大喝冲锋的「黑」骑兵<阿斯托尔弗>。 原来如此,确实在气势上不输给任何人。一度败下阵却仍能站起来,正因为他有着身为英雄的素质吧。 但他的确一度败阵,且似乎没有采取算得上对策的对策。不过,这也无可奈何吧。 「以为这次就能躲开吗?蠢材,在脑袋分家之前好好为自己的傲慢后悔吧。」 「红」刺客驱动「十又一之黑棺」,将目标锁定在「黑」骑兵身上。 接着轻声一笑,发射光弹扫射,这样就结束了—— 「——什么?」 理应如此。 §§§ 天上没有皎洁的月,狂乱的内心平静下来,止不住颤抖。 尽管如此,白色骑士仍未坠落。齐格双臂环在骑兵的腰上,紧紧抱着对方。齐格已没再多说什么,他相信骑兵。 无论这个「黑」骑兵有没有理性,都不改他是一位勇敢骑士的事实,他毫无疑问——是一位英雄。 「好啦好啦,期限到了!我心在无月之日因恐惧而颤抖,然绝不退缩!解放——『破灭宣言』!」 他取出的书本内页四散,纸张随风飞舞。 「黑」骑兵完全无视以音速迫近而来的光弹,只管猛冲。即使骑兵持有a层级的反魔力,仍能将他打落在地的对军层级光弹——这次却无法伤他分毫。 光弹随着钢铁粉碎般的声音被弹开。当然,光弹不是只有一发,而是像流星雨那般袭向「黑」骑兵。 然而,在解放了真名的魔导书——「破灭宣言」的效力之下,所有魔术只能毫无意义地四散而去。 「啊哈哈哈哈!好爽——!主人,你抓紧了!我要再加速喽——!」 「嗯,我知道了!」 身为他主人的人工生命体齐格也不甘示弱地大喝。书页围绕在周遭,光弹则是命中书页后四散而去。 「但话说,这真是厉害啊!」 骑兵听到齐格说话后大喊: 「厉害是说书本吗?」 「不是!厉害的是骑兵你吧!」 这代表女王萝洁丝堤勒信赖他,认为他是值得托付书本的人类。以及直到前一刻,在仍不知这书本真名的情况下冲上天的勇气。 「哼哼,惊讶还太早喔!来,我们冲第一!」 骑兵轻拍猛冲的鹰马脖子,使它更加速,光弹也更增加了数量。作为防卫机能的黑色棺材,十一口里面已经有六口对准了「黑」骑兵。 「一举发射……好啊,就来试试看啊!」 那早已是光之瀑布,是单纯压倒性的数量暴力,然而——打不破。 「黑」骑兵没有屈服,只是不断往前又往前推进。 「瞄准那黑色的大炮台!只要没有那个,裁决者他们就能抵达花园!」 「能打碎吗?」 齐格发问,「黑」骑兵立刻回答: 「我不知道!试试看吧!」 「……好,我们上。」 或许该阻止,但确实如骑兵所说,只要破坏了这些炮台,要入侵花园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需要介意的是对面的刺客——也就是塞弥拉弥斯会怎样行动。她不可能笑着放过我方,而我方目前恐怕也没有任何手段能对抗她。 §§§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还藏有王牌啊。」 无论惊愕或激动都只有瞬间发生,「红」刺客已经取回冷静的思考能力。即使如此,她仍因为焦躁而不断用手指敲着扶手。 「——可是,无论有多么坚固,那都是特别针对魔术强化的。」 她听说过宝具之中有所谓张设结界的防御系宝具。 例如写下传说的盾牌,或者像「红」骑兵<阿基里斯>那样肉体本身已经化为防御宝具—— 但是,「黑」骑兵身上并没有类似的传说。就刺客所知,他身上没有与盾相关的故事,而他的身体也没有成为传说——说起来,他甚至被写成很弱。 那么,那些纸张是什么? ……刺客推测应该是女王萝洁丝堤勒赐予骑兵的魔导书,记得那本书的确据说能打破所有魔术。 与前一次不同的点在于—— 「解放真名了吗?」 恐怕前一次并未解放真名。究竟是无法,或者是没有这么做呢?无论如何,魔术对现在的骑兵已经没有意义。 「……那么,看来吾也得早早拿出压箱底的王牌了呢。」 刺客露出嫣然的笑送出念话。 「枪兵啊,有敌方接近了,将之击落。」 『……明白。』 最强的攻击手随着平淡话语上阵。如果连那个「红」枪兵<迦尔纳>的攻击都不管用,那不管做什么都没用了吧。但「红」刺客<塞弥拉弥斯>判断不至于如此。 「虽然认为已经打破吾之魔术乃是傲慢,但看在阁下要被大卸八块的分上,姑且饶过吧。」 这是刺客唯一不满的点。话虽如此,只要他们能坠落,多少可以减低一些不满吧。 然后,最后一张王牌「红」枪兵上阵了。 印度最古老史诗《摩诃婆罗多》中所述的大英雄迦尔纳,乃与「红」骑兵阿基里斯并驾齐驱,毫无疑问是最强英雄之一。 §§§ 当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的瞬间,「黑」骑兵惨叫: 「用力!」 这句话很明显是对齐格所说,毕竟连齐格本人都能轻易察觉这再明显不过的斗志。 那斗志并不是像恶意那样冰冷的感受,而是有着足以使人内心燃烧的热度。如同齐格推测,「红」刺客的下一招就是「最强的枪」——! 「『红』枪兵……!」 目视到对方的「黑」骑兵<阿斯托尔弗>不禁低语,站在黑色棺材上的正是太阳化身,施予的英雄迦尔纳……! 「——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下去。」 他以单手转着神枪,毫不犹豫地从棺材上跃起。完全不管惊讶得说不出话的两人,「红」枪兵态度平常地以「魔力放射」喷出火焰,超越光弹,眼见就要逼迫而来——! 「无法置信。」 「我也同意!既然这样,我们也——去吧,鹰马!接着要靠你的力量了!」 鹰马振奋地嘶吼。听到那怪鸟般的声音,「红」枪兵仍不改脸色,直接连同「黑」骑兵一刀两断。 「……?」 「红」枪兵僵住身体,那对仿佛看穿一切的冷漠眼眸因惊叹而睁大。 因为没有将物体一分为二的手感,对方甚至消失了身影。被钻过了?不,不是这样,「红」枪兵的双眼的确捕捉到了两人。 但是,他们却在转眼间消失了。 下一秒,「红」骑兵领悟了一切。 「次元跳跃……!」 「没错!我们现在不在这里!」 仿佛回应「红」枪兵的低语,鹰马在他背后「出现」了。 「红」枪兵仍面不改色,一个转身追着鹰马而去。但骑着鹰马的「黑」骑兵、骑兵主人和鹰马身影再次变得模糊不清。 「黑」骑兵驾驭的「非属此世幻马<鹰马>」正如字面所述,并非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 毕竟他的名称本身就有着「不可能的存在」这般含意。它原本就是被鹫狮当成「饵」吞下的母马合成而得的兽类。 因此,这种幻兽如同字面所述,存在本身便非常暧昧。 究竟有没有活着?究竟是不是死了?说起来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 一旦启动真名,只要愈展现其力量,就反而会让此幻兽非属此世的认知愈加强烈。 这也意味着从这个次元升华,抹去其存在。 但它的骑手乃实际存在之使役者与其后方的主人齐格。又称为境界记录带的使役者是透过召唤这种假定形式,但仍是停留在这个世界的存在;而齐格尽管能够变身为使役者,基本上是个活生生的肉体。 即使淡去消失,实际存在的骑手会将之拉回。 反复着抹去又出现的他们,虽然只有一瞬间——却处于能够躲开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所有观测的立场。 因此无论「红」枪兵的攻击是如何能够神挡杀神,也绝对无法伤及这匹幻兽分毫。 齐格心想:真不可思议。明明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临死般意识脱离——正在下方飞翔的喷射机引擎声、强力吹送的劲风声,更重要的是剧烈冲撞而来的光弹粉碎声,都明显地远离了。 并且在这之间片段瞥见。 幻兽们居住的世界背面。 但那也是转瞬间的事,声音瞬间恢复,令他回到现实。 然后很奇妙地,「红」枪兵竟在身后挥着枪,对着直到方才自己确实存在过的场所——对着那里的残影挥枪。 「虽然状态很好,但这样真的能摆脱『红』枪兵吗……」 「怎么了?」 「……嗯,是还好,就是有点不祥的预感。」 齐格也有同感,「红」枪兵不可能就这样结束。这么一来,答案只有一个。齐格摩娑了蠢蠢欲动的令咒。 §§§ ——好远、好远、好远、好远。 ——内心纷乱,心意溶解于空中消逝。 ——啊啊,那是既悲伤又渺小的某种事物。 「裁————决————者……!」 女子的咆哮乃憎恨的证明。 在飞机上对峙的是裁决者与「红」弓兵<阿塔兰塔>。位在七千五百公尺的高空,吹送的强风几乎等于一种暴力,是能排拒生物进入的绝对性魔域。 「红」弓兵背后有着黄金鸟笼——空中花园。若没能打倒「红」弓兵,裁决者就无法抵达花园。 「我要……杀了你。」 「——很遗憾,这不可能。」 「红」弓兵身上散发以战斗来说太过惨痛的情绪。她认定这是复仇、是互相残杀。 但裁决者没有这层认知,只知道对手擅长使用的武器,因此绝不会怠忽戒备,确实地以双眼紧盯着弓兵,无论她何时拉弓搭箭都能应对。 虽说裁决者目前重点放在防守上,但她是个擅长近身战的使役者。 当然,她的对手既然是弓兵,应该会专注在远距离的狙击上。 只要被贴近就会退开不断放箭,这才是弓兵该有的样子吧。 然而,令裁决者惊讶的点在于「红」弓兵选择了近身战。 裁决者惊讶于弓兵竟是如此敏捷。那是让人认为这双飞毛腿绝对不逊于阿基里斯的全力狂奔。 是否基于对裁决者的憎恨呢……不对,裁决者立刻如是判断。「红」弓兵没有愚蠢到只凭着一股恨就向自己挑战近身战。 至少还有些「事物」足以让她挑战贴身战,而那并不是武器。当她作为弓兵被召唤出来的当下,就被视为负责远距离战斗的角色,如果有这类武器应该无法带过来——而更重要的是从没在她的传说中听过名剑、圣枪的相关事迹。 如此一来,就代表—— 「裁——决————者——————————!」 落地同时放出的箭有三枝,幸好「红」刺客<塞弥拉弥斯>射出的光弹已经将目标修改为「黑」骑兵,虽然裁决者也不是完全不担心他们的安危,但现在更应专注面对「红」弓兵,于是她集中精神。 裁决者一挥圣旗,击落了来袭的三枝箭。「红」弓兵已逼至眼前,右手臂澈底染黑,一眼便知完全遭到怨灵侵蚀。 怨灵是一种非常低级的灵,从使役者的角度来看,是只要加以拒绝便能致使升华的存在,但弓兵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这么做。 弓兵已经错得致命,因此裁决者也不与她对话,只有目光稍稍交错——弓兵脸上的表情满是憎恨。 在她拿出「王牌」之前,必须进攻、进攻,不断进攻。 裁决者毫不犹豫地以旗尖攻击,但对手好歹是弓兵,论敏捷绝不下他人,何况阿塔兰塔可是出了名的飞毛腿。 弓兵闪躲的动作有如野兽迅捷,接着更一步踏进裁决者怀里,转眼间放出一箭。但裁决者毫不犹豫以护手拨开这以速度为先,牺牲了威力的一箭。 『怎么可能,难道近身战才是她的精髓吗?』 即使以高速使出突刺和横扫,也被弓兵利用那双腿轻松躲开,并能只在转瞬间放箭。弓兵以有如手枪的速度射出箭。 在那些箭之中,终于有一枝箭刺进了裁决者侧腹。 但裁决者的呼吸并未因这点小伤而紊乱,她似乎甚至觉得拔出箭麻烦,选择默默忽视。裁决者心想:原来如此——确实近身战才是弓兵的精髓所在,但她仍认为这不是一项好选择。 裁决者后退,选择以旗帜使出横扫。她所持有的旗帜柄为钢铁所制,只要能直接命中,一定会造成损伤。 对自己的脚下功夫有自信的「红」弓兵尽管进逼,仍一跃躲开。 但是,裁决者毫不犹豫地半途停下这招旗帜横扫。 接着当机立断放开旗帜,以剑柄往逼过来的弓兵心窝赏了一记。 「唔……!」 接着脚下一踢旗帜,再次握住。旗帜缠住踉跄往后退的弓兵脚部,裁决者接着不留情地将旗帜连同弓兵高高举起,猛力砸下。 巨响——弓兵被以超高速砸在喷射机顶,嘴唇泛出鲜血。 裁决者并不认为这一招就收拾了弓兵,但她肯定已将对手逼到绝境。 裁决者想尽可能快点收拾掉弓兵,而这念头并非基于她急着想进行后续作战,也不是她担心齐格之类。 而是更单纯。 她知道一旦与弓兵之战拖久,状况就会变得愈致命。 「红」弓兵阿塔兰塔,希腊神话中的传奇猎人。她参加了击退魔兽的作战,也是传说中的阿尔戈号船上成员之一。 裁决者实在不觉得这样的她会只是一个擅长弓术的存在。 从旗帜钻出的「红」弓兵呼吸急促,血从垂下的脸滴落,应该是在撞击时伤到了内脏吧。 然而,「红」弓兵却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痛啊,很痛喔……那些孩子一定也很痛吧。无法为善,也无法作恶,说起来连什么都做不到就被杀害,究竟是多么绝望的一件事呢……!」 「你在说她们<开膛手杰克>吗?」 「去你的杀童魔,她们才不是开膛手 er>,绝对不是。」 「……是啊,我是杀童魔,而现在我也要在这里杀了你。」 「我没意见,我们打一开始就不认同彼此,无论怎样、发生什么事,我都要杀了你。即使——」 裁决者看到「红」弓兵取出的黑布,瞬间脑髓整个冻僵了。 「即使,我将化为魔性存在。」 「弓兵!那是——」 ……不对,那不是布!仔细观察便可看出表面带有毛且揪扭着。那不是布,是皮,且明确散发着魔力。那块皮毫无疑问是——! 「卡利敦的魔兽……!」 「没错!即使我变成那令人忌讳厌恶的存在<东西>,也要打倒你!我对这条右手臂发过誓!若没打倒抛弃小孩的你,还算什么正义、算什么英雄!」 「怎么会……『红』弓兵,你别这么做!」 「红」弓兵完全不听裁决者制止,披上那块「皮」。 ……卡利敦的山猪。卡利敦王欧纽斯在奉上活祭品给奥林帕斯十二神时,独缺了狩猎女神阿缇蜜思。有一说表示欧纽斯之所以没有献上活祭品,是因为被选为活祭品的就是国王欧纽斯本人。总之,阿缇蜜思因为没有活祭品献给自己而震怒,派了一匹巨大魔兽过来。 那魔兽身躯庞大得超乎规格,根本不该称为山猪。全身散发着腐坏臭气,污染土地。它只消靠近,便能让作物澈底腐败,正所谓只要在场就会造成危害的生命体。 因此,当然组成了讨伐队。 在希腊勇者接连自告奋勇当中,唯一以女性身份参加此役的不是别人,正是阿塔兰塔。而在许多男性甚至连一箭都射不中,白白遭到吞噬的情况下,勇敢地第一个以弓箭射穿魔兽的也是她。 那之后,在残存者的奋战下收拾了魔兽。而剥下魔兽的皮并砍下魔兽头的,是以镖枪给予魔兽最后一击的欧纽斯之子,麦莱亚戈。 但是,他将魔兽的头与皮交给了阿塔兰塔。 『第一个让魔兽见血的是你,那么,这块皮的所有权当属于你。』 不知是否基于单纯的爱恋之情,或者只是想要表现公平,总之,残存者强烈反对他的行为。 他们不是说如果打倒魔兽的麦莱亚戈不需要这块皮,就应该让给我们;不然就是说阿塔兰塔的箭根本没有伤及魔兽,应该将之让给真正击伤魔兽之人—— 对生活在森林里的阿塔兰塔来说,地位和名誉什么的根本没意义。 但若要说自己的箭没有伤到魔兽,这她实在不能接受。 于是无谓的互相残杀就这样开始,无论爱恋、憎恨阿塔兰塔或是图谋不轨的人,都凄惨地死去。 阿塔兰塔将妆点了憎恨与偏执的这块兽皮据为己有。她认为这应当是阿缇蜜思给她的启示。 不能迷恋他人、不能坠入爱情,那只会是生出憎恨的玩意儿。 她从未想过要用这块皮。 然而,魔兽皮就在这里,确实作为宝具存在着。 尽管阿塔兰塔本人带着它降临此世,至今却都不明白其用途的无意义宝具。 但她知道了。 她确实明白了,这宝具必须在她心怀憎恨的情况下才能拿出来使用。 无论自己变成怎样都无所谓,满心想着狠狠杀掉对手时降下的上天恩惠。 啊啊,好啊,无所谓。我恨,我好恨,恨那个圣女,那个杀童圣女。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她————! 「阿塔兰塔,你住手……!」 「宝具——『神罚之山猪』。」 月女神<阿缇蜜思>的使者,神罚的象征,同时也是憎恨与欲望的团块。 插图p053 将之披在山猪身上,就会变成毁灭国土的大魔兽;将之披在人身上,就会变成超越人的怪物;将之披在英雄身上——将会化身为魔人。 翠绿色衣裳染黑,染红的虹彩如蛇一般射穿了裁决者。 然后,黑色雾霭像要保护「红」弓兵<阿塔兰塔>般包覆着她—— 化为魔人的「红」弓兵愉快地笑着,使劲抱住自己的双臂。 「啊啊,痛啊。很痛、很痛,这是那些孩子的痛。所以说,裁决者,你也透过这份痛楚落入无穷无尽的连锁之中吧……!」 裁决者无言。 挑衅和嘲笑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只是裁决者也有不能浪费太多时间的理由。即使是她,要是从这七千五百公尺的高空落入底下的黑海,就再也没有方法抵达空中花园了。 能用的时间只剩下一点点,于是她重新握好圣旗,眼前的阿塔兰塔已经变成既是弓兵也不是弓兵的存在了。 参数完全未知,除真名之外一切不明的她不能当成与之前相同的存在。 裁决者为了掌握旗帜的攻击范围,往前踏出一步。 「……咦?」 在那瞬间,「红」弓兵——动了。但说她动了,也未免太过迅速。 连起使动作都无法看清,「红」弓兵便杀进了裁决者怀里。 然后下一招更是远远超过裁决者的思考范围。 「红」弓兵「咬碎了」裁决者的肩膀。 §§§ 互相残杀之中带有喜悦。 从砸下去的枪尖传回的肉的触感真是超棒,不需要什么命运性的达观。 甚至觉得若这一瞬间能永远持续就好——同时也希望能早一秒结束。 恐惧带着香辛料般的味道。一边接近到与枪相同的攻击范围,并以同样攻击速度射出的箭是多么可怕。 即使将枪砸在他所使用的弓上也毫不动摇。 那是他用了好几年、几十年的弓,尽管没没无闻,也绝非粗制滥造。 忽然察觉——这把枪的枪柄是以梣树打造,那把弓说不定也是同样材质。 由「黑」弓兵<凯隆>亲手打造的枪与弓,作为武器本身来说强度在伯仲之间,如此一来就只能靠使用者的能力压过对手。 不过—— 「……唔!」 事情发展至此,「黑」弓兵的弓变得凌厉无比,完全没有多余、空档、大意,以钻研至顶点的动作瞄准的部位全是要害,或者尽是些连结到下一波攻击的举措。 可以断定这应该是在弓术这个领域的最高峰技术了。 虽然不确定与我军的「红」弓兵相比,究竟何者为优——即使如此,先不论团体战,在个人战这点来说,她或许略逊一筹吧。 这般思考闪过,消失。 目前状况毫无疑问必须使尽全力,但仍能一搏。重来、反复、挑战许多次,将所有状况投入作战中。 将一切赌在这场战争。 无论性命、名誉、荣耀,投入了自己所背负的一切。 这真可说是让脑融解的快感。 大喝,有如雄壮的野兽大吼大喝,刺出手中的枪。 怎会如此可怕? 他的弓毫无疑问想杀了自己。 怎会如此快乐? 我的枪毫无疑问想杀了他。即使不够格当个人,但作为一个战士,此乃正确答案。 不过,这样仍不行。 在反复过许多次的脑中战斗里,「红」骑兵<阿基里斯>一次也无法胜过「黑」弓兵。 即使能获胜,也花去太漫长的时间。 他想在更短暂的时间内、令人 发麻的刹那之间分出胜负。 那么——只能用了。 我的宝具、我的荣耀,原本是毫无意义的宝具,认为应该不会拿出来用的「杀英杰」之枪。 「红」骑兵拉开距离,只消一跳便来到飞机尾翼附近。 「黑」弓兵见状尽管觉得讶异,仍搭起了箭。即使是弓兵,心中也没有料到对方会有拉开彼此距离的选项。 若是说自己拉开距离还说得通,但拉远距离对「红」骑兵来说一概没有好处可言。若要说有—— 「……宝具。」 「没错。『黑』弓兵,正如你所想!」 「红」骑兵的爽朗声音响彻夜空。 「黑」弓兵微微笑着心想:「这是怎样一个桀骜不逊的英雄啊。」同时打起精神。他手中的枪是弓兵亲自用青铜与梣树打造的武器。 然而,阿基里斯手握这把枪,创造了许多传说。 他用这把枪持续打倒了以大英雄赫克特为首的所有勇者。 若是那个阿基里斯以全力掷出的枪,应当能轻易让自己从这个世上消失吧。 但是,躲得开——「黑」弓兵如是确定。 大体来说,在「投掷」与「射出」这类范畴内的攻击手法之中,应并不存在任何手段能打倒身为弓兵的自己<凯隆>。 即使离得这么远,弓兵仍完全掌握了对手的一举手一投足。从呼吸、神经、目光看向的方位到肌肉的动作,甚至可说因为尽收眼底,比对方贴近自己时更容易判读。 ……当然,也有只靠这些无法判断的状况,若能扭曲因果关系,自己很有可能在不知不觉间承受攻击吧。 不过,比任何人都熟知阿基里斯的「黑」弓兵可以断定这不可能。 他生前并未拥有这类宝具的迹象,也未曾听过他拥有类似的技术或传说。 但是,「黑」弓兵更深入思考。 那么他为什么会退开?有什么理由让他舍弃自身有利之处? 答案不是由别人,而是「红」骑兵本人说出口: 「就让你见识一下连你都不知道的这把枪的力量吧。」 这么说完,「红」骑兵摆出掷枪架势。「黑」弓兵立刻戒备,但又因那枪所指的方向而更加困惑。 「冲啊!我的枪、我的信念——『穿梭天空群星之尖』!」 枪正确地飞向天,刺中机体中央部分。 这枪并未瞄准「黑」弓兵,他所掷出的枪甚至不带一丝杀气。 「究竟在做什————」 弓兵只说到这里。总是告诫自己在战场上要常保冷静并加以实践的「黑」弓兵,因为过于惊叹而绷紧了身子。 虽然那确实只有一瞬间,却是若第三者知道这一瞬间存在便足以收拾他的松懈。 但也不能怪「黑」弓兵如此冲击,无论魔术师或使役者,面对他启用的宝具——不,大魔术,应该没有人能不吃惊吧。 那个世界是如此单纯而坚固。 与其说那是墙壁,更像是把空间本身切开一般,与世界隔离的感觉。但因为魔力供应并未断绝,所以并不是完全与世界切割。 风依然强劲,猛一看会觉得与方才没有分别。虽然看起来是如此,但毫无疑问有种自己是存在于与方才不同次元的感觉。 中央是「红」骑兵插着的枪,简直像将它作为「轴」一般深深刺着。 地面虽不像是方才那般滑溜溜的钢铁,但也不是软绵绵的感觉。如果摔在这上面——顶多受到骨折、神经断裂的伤势吧。 问题在于毫无疑问是那把枪创造出这个空间,也就是「红」骑兵做的。 这与那个原始巨人<亚当>想做到的改写世界本身,也就是固有结界有些相似,却不尽相同。熟知魔术的「黑」弓兵明确地知道这个空间只是堆叠在原本的世界上形成的。 黑暗墙壁的另一端,应当就是与方才同样的世界吧。 即使如此,这也不是一般魔术师能够使用的大魔术。 「……没想到你竟然会魔术。」 面对不禁开口称赞的「黑」弓兵,「红」骑兵露出嚣张的笑,摇了摇头。 「做法怎样都无所谓啦……这是我为了跟赫克特大叔分出高下而打造出的空间。」 ——在特洛伊战争中,尽管坐拥像阿基里斯和埃阿斯这般有名英雄,却花了好几年仍攻不下特洛伊的理由有几点。 首先是阿基里斯讨厌首脑阿加曼农贪婪、傲慢而舍弃了战场。 即使在他回归之后,对立仍然持续,因为内部抗争导致战力比团结一致的特洛伊更差,士气也更为低落。 有可能是因为特洛伊这座城市有着历史上罕见的坚固结构,再加上它处于太阳神阿波罗的庇护下也是原因之一。 但以上都是枝微末节的小事,如果只有以上原因,亚该亚军尽管辛苦,也不至于陷入屡攻不下的绝望之中。 最大的原因必须归结到一个男人,也就是特洛伊王子,大英雄赫克特身上。 既是战士也是将军,同时是军师、政治家、王族的赫克特统率特洛伊,义气风发地持续作战。 在阿基里斯因为与阿加曼农对立而离开战场时,亚该亚甚至被逼到只差一点就要撤退的险境。 特洛伊战争本身虽然是为了朋友起义的阿基里斯打倒赫克特而以特洛伊败北做收,但赫克特仅靠一人之力便使亚该亚军陷入困境是不争的事实。 「那个家伙<大叔>笑着说『要是跟拥有女神庇护的你交手,大叔我会遭天遣的』并逃走了啊。这是『为了跟他公平地一对一作战』而诞生的技术。」 「这——」 「黑」弓兵<凯隆>只能哑口无言。 原本他认定这个空间对「红」骑兵压倒性有利,可以提高他的参数,或者降低我方参数层级——形成有这类效果的空间应该才是此一大魔术原本的用途。 而他—— 这男人只是为了追求公正无私的战斗,就打造了一个不会被他人干扰的空间。 「红」骑兵<阿基里斯>开心地互击双拳说: 「在这里神性什么的都是屁,挨揍了就会流血,被拗就会骨折,不仅第三者,『连幸运』都没有介入的余地,时间也是静止的。若能在这里分出高下,也能决定在外界的赢家,如何,很单纯吧?」 惊讶之情平复之后,「黑」弓兵露出自然的笑容。 「原来如此,所以说,赫克特回应你了吧?」 「嗯,那家伙说『既然如此,应该就有一点胜算吧』并回应了我的挑战,最后是我勉强揍倒他了。」 「黑」弓兵「喀啦」一声扭了扭脖子。 接着像是要确认地面般踏了两下。 「所以说,老师,你接受吗?」 「黑」弓兵先做出稍稍思考的举动,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说: 「那么,在这场仗结束之后,我有个愿望想请你帮我实现。」 「愿望……?」 「嗯,那愿望是——」 「黑」弓兵说出愿望,「红」骑兵惊讶地皱起脸——见他如此,弓兵觉得开心。 「……那么,我接受你的决斗。所以说——你有胜算吗?」 「红」骑兵颔首。他根本不考虑自己会败北什么的……应该说他甚至认为要与弓兵交手却想着败北实在失礼。 「 黑」弓兵与「红」骑兵隔着枪再次对峙,一边是一派轻松的贤者,另一边则是火红的疯狂战士。 「有。在这里我无法用枪,但相对地你也无法使弓。一对一,拳头对打,在猛揍对方之后还能站着的为胜。」 「你没想过我会用宝具吗?」 「想用也无所谓,反正你的宝具也跟弓有关连吧?如果能够击溃我『穿梭天空群星之尖』形成的斗技场,就尽管试试看吧。」 「红」骑兵毫不动摇。他不仅对自身创造出的这个世界有着绝对自信,同时也相信弓兵不会使用宝具。 确实如他所想,弓兵无法在这个状况下使用宝具,他也不打算用。 若要用,也是分出高下之后的事,也就是跟现在没有关系。 「哦……『红』骑兵,看你对自己的拳脚功夫有信心,真是再好不过了。」 「喂,你少来,你才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吧。」 「嗯,我想你并不知情,但在这次圣杯大战之中,我熟练的程度也是能将『红』剑兵<莫德雷德>摔出去。」 「既然这样,就足够当我的对手啦。」 「哎呀,这话该是对哪一边说的呢?」 双方露出凄厉的笑。即使如此,他们仍以拳头互触作为最后的礼仪。 只有现在,能把圣杯大战和身为使役者的使命全抛诸脑后。两人是只有名字的拳法家,彼此也都认为这样就好。 三—— 「『红』骑兵,我真名为阿基里斯,英雄珀琉斯之子。」 二—— 「『黑』弓兵,我真名为凯隆,大神克洛诺斯之子。」 一—— 「各凭本事——」 零。 「分胜负!」 直线击出的拳头在贯进凯隆的同一瞬间,他的钩拳分秒不差地命中阿基里斯的肝脏。 彼此大吼、瞪视,带着欢喜出拳。 本来刚刚那一下应该就能大致分出胜负。一般人会被阿基里斯的直拳轰至头颅粉碎,而若是凯隆使出的钩拳,别说肝脏,甚至足以粉碎所有内脏,使之化为绞肉。 即使不是普通人,而是使役者,也理所当然地无法站立。 甚至连一流使役者在吃了这两位的拳头后,应该也笑不出来。 这确实不正常,而是在带有一些疯狂的锻炼下才能练就的铁拳。 「喔、喔、喔、喔、喔——!」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人一边吼着一边仿佛要粉碎世界般出拳。 即使如此,先不论两方出拳的水准,在方向性有着很大的差异。 阿基里斯以直线及最快速度瞄准凯隆的头击出,完全体现了所谓的一击必杀。 而凯隆则锁定身体各处要害,以千变万化的组合攻击玩弄阿基里斯,这正是要确实杀害对手的拳术。 凯隆在心里理解状况确实如他预测。 的确,阿基里斯的拳拥有无比威力,但还是无法否认他的攻势太直接了。这也是因为他拥有压倒性的强大所致吧。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挑战伯仲之间的胜负。 因此要抓住这个空档,也就是累积超乎他推测的行动并且获胜。这是锻炼了许多英雄的凯隆才能达成,在英雄之间的战斗中取得优势的战术。 阿基里斯做不到。 过于突出的英雄阿基里斯无法达到这个境界—— 『什……?』 凯隆瞠目,拳头被化开后,阿基里斯立刻冲到怀里。 凯隆为了应对而使出足以击飞棕熊的右膝撞,但阿基里斯想用双手抱住他的膝盖。不过,当然是凯隆的膝撞早了一瞬命中阿基里斯的脸。 然而阿基里斯仍抱着凯隆的右膝把他往后面一摔。 这感觉不像身体浮空,更像是自己的肉体被当成玩具乱甩——脸被重重砸在地上。 两者受到的创伤几乎相等,但问题在于姿势。使出反身摔的阿基里斯不留空档地扭住凯隆的脚踝,打算使出关节技。虽然凯隆快速地翻转身体,但阿基里斯仍打算立刻破坏他的膝盖,于是想扭住他的脚跟。 要防范这招,有一种战术是把身体往阿基里斯扭转脚跟的方向翻转,并用空出来的那只脚使出踢击,从固定技之中脱身。但凯隆并没有这么做,他把双手平贴在地上——就只是撑住了。 「什、么……?」 值得惊讶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夸张的是凯隆只凭一条右腿的力量就把阿基里斯抬起来。阿基里斯咂嘴,急忙放开双手的束缚,拉开距离。 「呼……哎呀呀,真是惊人啊。」 凯隆以平静的声音嘀咕,嘴唇泛着血,但应该只是稍稍扯破了吧。在阿基里斯看来,原本想扭断的膝盖似乎没毁,但他认为应该有受到损伤。 当然,阿基里斯绝对不会大意,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朝胜利迈进了一步。阿基里斯坚信这是起跑点——不是已经使出全力,而是若不使出全力便无法获胜。 凯隆忍着不笑。 并深深反省,是自己低估了。 凯隆也还没使出全力,脚能动、手能动,思考也很冷静。 凯隆「咚」一个蹬地跃起。 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的凯隆对着阿基里斯的头部使出一踢。 凯隆脱了鞋,赏了反射性地交叉双臂保护头部的阿基里斯一记扎扎实实的脚刀。 这一记沉重、强悍,剧烈痛楚窜过全身,两条手臂没断真可谓奇迹。 但阿基里斯挺住了,他朝向打算落地的凯隆跨出一步,使出肘击。不过凯隆也没落地,直接在空中以回旋踢应战。 凯隆的踢腿命中阿基里斯侧头部。 阿基里斯的肘击直捣凯隆心窝。 阿基里斯边挨招边傻眼。居然想把采取防御态势的两条手臂也一并粉碎,真是超脱智慧的强劲腿力……不,因为他是半人马,说来也是合理吧。 同时赞叹他真是灵巧,并因为侧头部遭受攻击致使脑部震荡,一度意识不清。 不过也只有这样。阿基里斯只要天盖没被毁、心脏没被挖,就绝不会倒下——! 阿基里斯不管疼痛的头,对落地护着心窝的凯隆出腿,这一脚直直往脸送去。 连同凯隆举起防卫的双臂将之踢飞,两人几乎都忘记自己正站在飞行于七千五百公尺高空的飞机机顶上。 阿基里斯追上起身的凯隆。 他的速度可谓神速。「彗星走法」——位于有史以来所有人类顶端的疾风脚程。 尽管理解,却无法掌握。 怒吼的阿基里斯挥拳——一下、两下,顺便第三下。 第四下——凯隆像预测到一般抓住他的拳头。 阿基里斯全身渗出警告意味强烈的冷汗。 即使无法掌握,也能够推测。在这短短几秒之间的铁拳交流,凯隆看穿了第四拳的出招位置,然而阿基里斯却背叛了他看穿的点。 阿基里斯不仅把拳速加快到超过凯隆的预测,甚至在途中由拳头变换为手刀。如同凯隆看穿了第四拳,阿基里斯也确定自己的师父一定会在第四招之前看穿攻势。 阿基里斯的手刀直接戳中凯隆的喉咙,致使他停止呼吸。面对凯隆惊叹,阿基里斯窃笑——但也只有短暂一瞬,因为凯隆以双手紧紧 握住他使出手刀的手。 阿基里斯反射性想抽回被抓住的手臂,不过抓住的瞬间便采取下一步行动的凯隆稍微快了点。他跳起的同时用双腿缠住阿基里斯的脖子——利用跃起的冲劲折断了他的左手臂。 不快的「喀啦」声从体内传出,阿基里斯在被凯隆扑上的瞬间便迅速接受了这股剧痛与失去左手臂的事实。凯隆紧紧扣住他,认为他无法动弹的这个状况乃绝佳良机。 阿基里斯的右拳再度贯入紧抓自己手臂的凯隆的心窝。他觉得虽然赔上一条左手,但代价还不差。 这条左手臂在回到现实之前都无法再使用,不过自己<阿基里斯>还有双腿和右手。他判断只要有这些便足以战斗。 凯隆使出一记猛烈的右回旋踢,不过在没有任何假动作的情况下,这招当然无法构成威胁。 阿基里斯在极其危急的状况下避开,凯隆的脚从他眼前扫过,转身背对自己。阿基里斯正想抓准这绝佳机会近身——不过…… 「?」 背脊僵住。背对自己的凯隆一定有什么盘算。 ——糟糕,快退回……! 背对着的凯隆顺势弯身,摆出有如深深鞠躬的姿势,同时再次踢出触地的右脚。 这名为蹬踢的一招命中阿基里斯,但阿基里斯交叉双臂摆出万全的防御姿势……赶上了!接着朝凯隆的阿基里斯腱猛力出拳。 「嘎……!」 破裂般的痛楚令凯隆失去平衡。阿基里斯确定对方不会再出腿之后,缠住凯隆准备一把摔出去——却被看穿。彼此有利、不利的状况就像变魔术那样交替,一回神阿基里斯就发现自己被抛了出去。 那与方才相同,是想砸烂脑袋的摔法。阿基里斯拼命采取受身,出脚猛踢想推开打算骑在自己身上的凯隆的肩膀。 才刚出乎对手意料,却马上被对方反扑;回敬一招之后,这回敬的一招又被反咬。 没有交谈、呼吸急促,为了调整呼吸就耗尽全力。两人都在思考打、摔、关节技之中,究竟何者最理想。 瞬间得出结论,想都不用想。 说穿了,自己手上的武器是为何存在?为了打败无法用拳头打倒的对手。那么要在这公平的场面开出一条血路,只能靠彼此的拳脚了。 凯隆带着意外清爽的心情摆出架势—— 仿佛乘着狂吹的风一般跳跃,灌注浑身力量击出这一招。 阿基里斯尽管吃了这一拳,仍凭借特有的强壮往前一步。 这是何等勇猛果敢,凯隆已经认定阿基里斯是一位远超过自己预测的大英雄。 他已到达自己所知的风景更上层,但凯隆不清楚那里是顶点或者只是半途。不过凯隆心想自己也想看看。 如果打倒阿基里斯,就能看到吗? 用拳头打倒他,就能来到他所立足的地方吗? 想去看看。 想打倒。 想夺走。 ……想胜利,只是单纯想胜过他。 这般感情真切地、确实地涌现。 不断压抑又压抑的激情如怒涛般爆发。 大喝。 不知道喊了什么,也不想知道。 直拳、刺拳、上钩拳,凯隆以神速挥出无数拳。 阿基里斯则以拨开、弯低、扭身化解这些杀招,边躲边向前。 若实力在伯仲之间,就无法做到一击必杀。至少凯隆如此认为。 但阿基里斯不这么想。 他的拳中带有信念、矜持、荣耀,以及爱。 忍受、忍受,不断忍受。 评估最佳时机。 ——如疾风般奔过的这段人生。 ——有幸受到朋友、母亲、父亲、老师等许多助益。 ——短暂人生,然而一次也未曾因此后悔。 ——啊啊,所以才能投注这一切。 浑身染血、皮开肉绽、粉身碎骨、神经断裂。 以此为代价。 以这十秒的绝望为代价。 制造出非常些微,甚至能否容下一张纸都不确定的空档。 他没想过这是不是陷阱。如果真的是,那凯隆就是位于更遥远、更高层次的存在。 但阿基里斯确定不是这样。因为这是凯隆唯一没有受到培养也无法培养的,透过持续作战自然获得的战士直觉。 ……说起来,阿基里斯可能觉得即使是陷阱也好。 如果老师真的那么高位,那就太棒了。 这一切只是些许多余且沉积的思考,但这些思绪分毫不影响出拳速度。 瞄准灵核,完全没有多余的幻惑<假动作>,只是直直往前。 『凯隆,收下吧。』 『这就是我的拳、我的剑、我的枪、我的打击、我的一切……!』 这是最快、最棒、最强的一击。 「————————」 吃下一招的瞬间,有时能够理解一切。 这一招究竟是怎样锻炼的产物?能打倒怎样的对手?还有自己能否承受呢? 凯隆领悟到。 这右拳是阿基里斯灌注一切的一击。在这样的条件下,想必能打倒所有世界知名的英雄吧。 而自己也不例外——会被打倒。 全身发麻。这一击拥有能粉碎灵核的威力。 然而,第一个闪过脑海的念头是「漂亮」这般赞赏。这拳不是随便谁都能挥出,是英雄生而为英雄,并且毫不松懈地钻研才能抵达的领域之中存在的拳。 这是不逊于宝具,闪闪发光的「一」。 所以凯隆只能这么说: 「……漂亮。」 「……感谢。」 凯隆随着感叹倒下,无法起身。为了起身所必须的东西已经遭到破坏。 即使如此仍不能怠忽善后。阿基里斯忍受着全身上下的痛缓缓后退,抽出插在中央的枪。 斗技场恢复原状,原本缓慢的时间再次取回应有的流逝速度。 但也有不会恢复原状的部分。阿基里斯的伤势不会马上痊愈,凯隆的灵核也完全遭到破坏。 这已经不是靠治疗便能改善的状况,在挑战那场胜负的瞬间,他便已经抛下所有保险。即使拥有复苏宝具或技能,也无济于事。 在那场单挑中败北就是「死」。 「老师,感谢您。」 阿基里斯如是宣告——「黑」弓兵<凯隆>默默摇头。 「『红』骑兵<阿基里斯>,该感谢的是我……你很强,你真的是最强。」 「老师……我的力量、技术,都是因为有您才能获得,都是多亏您教导有方。」 「黑」弓兵轻声笑了。 嘴唇渗出血的弓兵应该无力起身了,只见他躺着仰望一片漆黑的天空。 见证恩师死亡——虽然是生前做不到的事,但真的很煎熬。 「别称呼我为老师,我已经不在可以被你这样称呼的立场。既然那场决斗结束,你就应该以『黑』弓兵称呼我。」 「红」骑兵仍想辩驳,「黑」弓兵加以制止。 「好了,我还活着……既然活着,我就是你的敌人。我们不是凯隆和阿基里斯,而是『黑』弓兵和『红』骑兵。阿基里斯,送我上路吧。」 「……我做不到。」 张开紧握的拳头,眼中的疯狂已经 消失,出现了一张前所未有的知性且亲切的清爽脸孔。 「我与你交手时之所以没有使用宝具,是有原因的。」 「黑」弓兵着实太过唐突地这么低语。 他用手按着被毁的心脏,仅剩一点时间能在世。第二段人生即将结束,准备步向第二度死亡……尽管如此,他却这么说了。 「……原因……?」 这句话让「红」骑兵稍稍发寒。 他竟不知不觉与濒死的弓兵拉开距离。 「在我可能使用的攻击手段之中,这宝具在威力和精密度上毫无疑问是最高峰。然而更重要的是它有个决定性的特异之处。」 「红」骑兵认真听起滔滔不绝的话语,尽管止不住发寒,仍无法制止「黑」弓兵继续说下去。 「——当然,这是为了攻击而存在的宝具,那么我必须将箭搭在弓上。这也是理所当然,无论是剑或是枪,各类宝具都必须握在手中、摆出架势、加以启用。」 当然架势是天差地远,有些以诅咒为主轴;有些将剑本身当作媒介;有些甚至不是称呼武器本身,而是因为技术升华而以宝具称之。 「但是,我的宝具不同——高挂天空的星星,若那是我,『我就随时搭着箭』。」 「…………!」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理解一切的「红」骑兵想大大往后方跃去,但露出得意笑容的「黑」弓兵高声宣告: 「也就是说,宝具已经启用了,瞄准的点也已定下。我不需要积存魔力,甚至不需要喊出真名使之启用,因为我已经完成——瞄准发射的动作。」 「红」骑兵察觉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射手座已经搭好箭,拉满弓。「黑」弓兵要启用宝具所必须的,只是将那枝箭瞄准目标,甚至不需要启动真名。 宝具名为「天蝎一射」。 那是瞄准天上天蝎,持续拉满弓的星座才被允许的绝对射击。 弓这种武器一定存在致命的时间落差,而能将这般时间落差完全化为零,确实是打破定论的宝具。 流星<箕宿一>分毫不差地射中阿基里斯的脚跟并贯穿。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楚、痛楚,明确的痛楚——而且是记忆中曾有的痛。 生前也体验过同样的痛,像是将自己的一切全数吐出,被活生生剥皮那样的痛——脚跟被射穿的痛! 「弓兵,你……!」 「黑」弓兵呼了一口安心的气。 「我的星星正确地射穿了该射的点吗……直到最后的最后,我似乎终于完成了身为使役者的任务了。」 「红」骑兵停止呐喊,因为他理解了再怎么咒骂也于事无补。弓兵的眼中已无生气,流星的一击把他最后一滴力量也攒了出来。 地面突然摇晃——飞机正在下降,「红」骑兵只能跳上仅存的三架飞机其中一架。 ——「黑」弓兵往下坠。 但他已经没有任何该做的事了,直到最后的最后,他总算以使役者身份派上了一点用场。 而这成果能化为喜悦倒是出乎意料之事,因为他认为一旦在圣杯战争中受到召唤,一定会觉得魔术师们的争夺很恼人。既然身为使役者被召唤而出,就回应他们的期待,但并不打算更进一步干涉——明明是这么想的,一回神却拼死命作战了。 失去仆人资格的使役者。 失去魔术师资格的主人。 奇迹般相遇,然后这样离别。 菲欧蕾·佛尔韦奇·千界树并不是当英雄的料。 作为魔术师确实一流,不过也不至于稀有。 甚至可说是个极其平凡且平均的魔术师。 然而她是那么拼命。 真的赌上性命、赌上荣誉,只是愚蠢正直地不断正面挑战。 在可行的范围内做到自己能做的事。 惧怕、恐惧失去,因此流泪,即使如此仍交出自己的性命,投入不成功便成仁的赌注之中……这是任谁都能做到,也是任谁都做不到的事。 很好。 平凡很好,正因为平凡的存在如此拼命——人才能化为闪耀之星。 祈求身为自己最后学生的他们能够闪耀。 尽管知道这念头傲慢,但自己还是喜欢可以教导、学习、引导、受指引的现在的人类—— 「黑」弓兵最后呼了一口安心的气,消失了。 「你很奸诈耶。」 ……这不是说他藏了流星这一手,而是在最后的最后,他不再是凯隆,而是回到了「黑」弓兵的身份。 克尽使役者职责,专心致志打倒「红」骑兵。 正如凯隆熟知阿基里斯,阿基里斯也很清楚凯隆的性格。 如果只是一个平凡的主人,他不会那样赌命,至少会满足于最后那一场单挑并直接消失吧。 那么,就代表「黑」弓兵获得一个好主人了。 虽然在立场上区分敌我,但这仍是好事一桩……「红」骑兵不自觉地安心。 脚跟上的箭已经消失,但他能透过实际感受理解自己的「不死身肉体」已经卸去。脚跟是他的弱点,也是关键。原本这副躯体能弹开所有攻击,但现在已无关乎对手有无「神性」技能,甚至自豪的飞毛腿都暂时要打个三折了。 ……话虽如此,也不代表「红」骑兵<阿基里斯>注定败北,正如无论金刚石<钻石>如何脏污,它仍是金刚石,名为阿基里斯的英雄不会因为这点程度就失败。 至少,他有自信可以拿下对面的使役者——如「黑」剑兵<齐格菲>和骑兵。但若对手是裁决者,或许有点困难,然而面对以守势为主的她,基本上不至于败战。 好了,问题在于那份约定。 阿基里斯没有义务遵守,毕竟那只是凯隆单方面传达给他。约定有分可以遵守和无法遵守的……不过,凯隆确实接受了挑战。如果没有在阿基里斯架设的领域内作战,他甚至应该可以伺机启用宝具,而这么做获胜的机率将会提高。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当然一部分是阿基里斯自身的期望…… 不合理的咆哮突然响彻天空。 「红」骑兵往那个方向看过去,不禁愕然。 「……那是什么啊?」 他只能倒抽一口气,直到方才还是熟悉样貌的她未免变太多了。 §§§ 「唔……唔、唔……?」 肩上的肉被扯了下来……? 裁决者甩开瞬间的惊愕,以圣旗牵制对方。但「红」弓兵<阿塔兰塔>钻过牵制,紧跟着裁决者。 这速度非比寻常,并不是单纯脚程快什么的。若只是这样,裁决者还是能够应付。 毕竟她可是跟着这面旗帜一起穿梭战场的枪林弹雨之中。 不过,「红」弓兵的速度早已超越生物范畴。 毕竟她的动作几乎没有所谓的「启动」。层层叠叠缠绕在「红」弓兵身上的黑色漩涡让身为生物的行动一举攀升。甚至有种「红」弓兵溶解在这团漩涡内的感觉,不,这没有错,她恐怕真的溶解在其中了。 卡利敦山猪是魔兽,魔兽是对于不属于此世界生态体系生物的一种统称。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神秘,是超越魔术的存在。 遑论从神话时代便存在的魔兽,而且还是月女神<阿缇蜜思>的圣使,裁决者推 断其灵格即使不及神兽,也能与幻兽匹敌。 但是——与使役者同化的它究竟能否称为「生物」就有得争论了吧。 无怪乎希腊的名英雄们会苦战,因为它的举止仿佛作为生物该有的骨头、神经、肌肉并不存在那般。 简直像和只是刚好形成人类外型的不定形生物交手。 但拥有意志。 不祥的笑容——这让裁决者背脊稍稍发寒。 「……『红』弓兵,你醒醒啊!」 她没有回应呼唤,像是觉得不需要那么做,毫无预警地动了。 裁决者在惊险之际闪过。所有攻击都带着恶意、憎恨、偏执。 「红」弓兵浮在空中——伸出右手臂。虽然距离拉得太开,但裁决者的直觉强烈地警告着她。 一挥旗帜便弹开了箭,即使化身为魔性存在,她仍是「红」弓兵。全身带着污泥般的黑暗,以「天穹之弓」放箭。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事情发展至此,「红」弓兵已然成了该称为「魔兽」的存在。 她自己当然也很清楚会变成这样吧。虽说是宝具,但也有该使用的宝具和不该使用的宝具。 她在清楚一切后果之下,接受自己将化身为魔兽的事实。既然是强制人体做出不可能的事,当然身为使役者的阿塔兰塔全身便不断产生剧痛,甚至已经无法正常思考。即使自己的愿望实现了,也不留能理解这点的智慧。 ——这也无所谓,就算变成这样,仍会留下自己造成的结果。 她已经没有身为英灵的荣誉了。 只是恨。 连一个小孩也拯救不了的世界、明明可以拯救却没有选择出手援救的裁决者,以及比起任何人,什么也拯救不了的自己真是可恨、可恨、可恨——烧尽了自身。 所以,她已经搞不清楚究竟恨谁了。 悲伤消失了、喜悦消失了、愤怒也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使命感。 「——你真是个可悲的英雄<人>啊。」 裁决者真心觉得可悲。她知道无法理解彼此是无可奈何,也觉悟到既然像这样现身于世就必须承受所有憎恨。 然而,若连憎恨都抛诸彼方,她的心意将往何处徘徊呢——? 即使如此,裁决者仍猛力跨步。没错,她的动作绝对无法判读。 承受攻击的总不是她,而是自己。 不过,如果以此为前提—— 「红」弓兵认为该迎战裁决者而来袭。只消一眨眼的时间,她的身影已从裁决者眼前消失。 右臂突然闪过强烈冲击——有如神经被挖开的痛楚。但是比起思考,裁决者选择了先迎战。她挥舞左手所握的旗帜,将旗头尖端朝「红」弓兵刺去。 手感传了回来,无论对方如何不再保有生物的样貌,她的圣旗仍然拥有足以除魔的灵格。 「这——?」 但是,现在的「红」弓兵是受到甚至忘了方向性的偏执驱使,直到恰到好处地击碎灵核为止,「红」弓兵绝不会停下。 「裁、决、裁决、裁、者……裁、决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红」弓兵尽管被旗帜刺中,仍不断地往前推进。 抱着痛楚、抗拒升华,化为液体的手臂往裁决者的脖子伸去。 手接触到裁决者纤细的项颈。 那是足以让背部冻僵的憎恨团块,夹杂了自我厌恶与对他人的憎恨,有着非常苦涩的味道。若不能更贴近一些,即使跳跃也无法抵达花园。但要怎么打倒眼前这个对手——这个即使腹部遭到贯穿仍持续动着的魔兽……! 这般迷惘造成了致命性空档。 「红」弓兵打一开始便舍弃了自身胜利,一旦裁决者像这样动弹不得,记忆彼端——已忘却名字的「那个女人<刺客>」肯定会加以迎击。 「红」弓兵的一切原动力都是基于圣杯,以及圣杯能够实践的新世界。那么要拜托「红」刺客<塞弥拉弥斯>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而「红」刺客呼应了她。 「弓兵,做得好,这样一来裁决者便要脱队了。」 伴随着淡淡的笑,女王将「十又一之黑棺」的所有炮口对准裁决者与她所搭乘的飞机。在「黑」弓兵<凯隆>已逝的现在,只要能收拾裁决者……不,只要能击落那架飞机,他们便无法追踪我方。 她已经什么也无法做了。 「红」刺客满足地颔首,准备发射光弹——却因产生的震动而绷起脸。 「……这回又是怎么着?」 §§§ 「唔……很烦耶!」 「黑」骑兵<阿斯托尔弗>不时瞥向身后。面对以时速四百公里的速度飞翔,甚至偶尔会脱离这个次元的「幻马」,「红」枪兵<迦尔纳>边喷着火焰边紧追不放。 「那个乱七八糟的枪兵到底是怎样啦!一般都会死心吧?即使没有死心也不会追上来啊!」 尽管已经抵达空中花园,「黑」骑兵和齐格却无法降落。只要一降落,两人便会被那个「红」枪兵收拾。 「——很遗憾,我这边的魔力用不完啊。」 活生生是个魔力大胃王的「红」枪兵现在可以充分发挥实力。 但更可怕的是他的眼力。 脱离次元的瞬间,他就能看出幻马接下来将于何处出现,并朝该处跃去。 而他的推测从未失准。 「主人!这样会消耗大量魔力,你还好吗?」 因为性质,宝具「非属此世幻马」非常消耗魔力,这等于是持续使用a级宝具。另外还要加上一点,「破灭宣言」也处于全力运转状态,让两件宝具同时启用,即使是一流魔术师也撑不过五分钟吧。 「……嗯,没问题。」 原本「黑」骑兵担心这样主人的魔力可能会先用干,状况却与他的预测不同,齐格的魔力仍相当充足。 「啊啊,太好了——你也真是不得了的魔力贮存槽呢!」 「但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啊。」 「我知道!我是知道——」 「六分钟。在这段时间内,我希望你尽可能破坏这些黑棺。这么一来,裁决者和弓兵应该就能抵达此处。」 ……这句话让「黑」骑兵大大一惊,但立刻颔首表示肯定。他也知道必须这样。 「别死啊!绝对不能死喔!」 「嗯——骑兵,相信我。」 这句话令「黑」骑兵嘴角微微放松。既然主人都说了「相信我」,服从他才是好使役者。 正面有巨大的「黑棺」——是个绝佳落脚点。瞬间再度脱离次元的「黑」骑兵先让幻马勾出斜角上升,紧贴着黑棺飞翔。 「准备好了吗?」 「嗯!」 「了解——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抵达黑棺顶部的瞬间,伴随着「黑」骑兵的大喊,齐格毫不犹豫地跳下幻马,并策动魔术回路使令咒发出低吼。 重新建构肉体、铺设灵体,为了招来英灵而编织出的极小召唤阵。 「黑」剑兵<齐格菲>再次降临。 「——来了啊。」 「红」枪兵并未惊愕。话虽如此,他也没有吝啬到不愿称赞对方的勇气。 「红」枪兵透过魔力放射以超越音速的速度冲入 第二章 ——只是希望对方能笑一个。 ——只是希望自己能笑。 幸福又无聊的日子/为了赋予未来希望,献身作战的日子。 虽然什么也没有,却因此无比温暖的周遭/抛开所有遗憾,我为了他人而活。 我似乎不太喜欢人类这个种族,急于求生,只是不断增加数量,究竟想要追求什么呢/我喜欢人类,那些挣扎、努力却不停止向前,积极得甚至可悲的人们。 我没有谈过恋爱/你也不懂恋爱为何。 我认为这样就好。恋爱属于我之外的人管辖,因为爱着人类,所以没有喜欢过人。 这么想着—— 啊,怎么会落得这么难看,甚至不肯正视受伤的内心。 对于「黑」骑兵打下了「红」刺客<塞弥拉弥斯>的所有迎击兵器这点只能感谢,但危急的状况依旧没有改变地持续下去。 「红」弓兵<阿塔兰塔>笑了——她仿佛毫不在意。浑身染满黑泥,脸上带着笑的她想要杀了裁决者。 尽管圣旗旗尖插在自己身上,「原本是」「红」弓兵的人终于抓到裁决者的脖子。 「啊…………………………呜…………………………」 「红」弓兵紧紧抓住的臂力根本是压倒性。 裁决者因痛苦而皱起脸,想甩开掐着自己脖子的手但完全没作用。看来对方不是单纯增加了蛮力。 执着。 完全可以用单纯的这句话道尽。现在对魔兽<阿塔兰塔>来说,裁决者就是阻挠其梦想的象征。 ——我要杀了你,你个臭圣女,我要杀了你。你这个杀了「我的孩子」、「我所爱的孩子」的臭女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无论参数或宝具之类,得以用来决定使役者强弱的参考依据都已经无关,憎恨才是力量,执着才是足以使她现身于世的因素。 裁决者无法呼吸,意识渐渐远去。 小小的光闪烁,看到过去幻觉。蕾蒂希雅的过去和贞德·达鲁克的过去搅在一起。 回想起来。 回想起死者的面孔。 血的气味令人作呕,堆积如山的尸体都是被自己的手弄脏的。 你只是挥舞旗帜—— 这无法作为借口。 对手不是人类—— 怎么可能。倒下之际微笑、死去之际抱着遗憾。他们不是狂战士,是为了钱、为了名誉,或者是某些相信的事物赌命而战。 今后,肯定会一直一直永远持续下去的无辜牺牲者。 有人说不要看比较好。 但我想将之刻划在心上。 以这种方式做好觉悟,终有一天,这般遗憾会以最糟糕的形式、在最糟糕的状况下落在我身上—— 差点要对这段记忆露出苦笑。 原来如此,这真的是最糟糕的状况。她的憎恨很正确,这毫无疑问是指谪圣女<贞德>罪孽的行为。 但是,自己早已做好另一项觉悟。 不回应指谪罪孽的行为—— 舍弃应当承受的罪过—— 现在,要完成使命。 既然身为圣女,通常注定无法完成使命。正因为以悲剧收场而动容地悲叹,才是圣女该有的样子。 如果要完成使命,自己便将不是圣女—— 「阿塔兰塔,你可别瞧不起裁决者……!」 放开握住圣旗的手,用双手抓住她勒住自身脖子的手。 紫水晶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忧愁。 正面粉碎魔兽显露的憎恨——没多久,魔兽双手就被拉开。 接着握住旗杆,连同仍捅着的魔兽一起砸在巨无霸喷射机上。魔兽因为这动作摆脱了旗尖,在钢铁机顶上弹跳滑行,转眼间坠落。 这样就结束了。既然这场战斗已经分出胜负,那只魔兽也就等于退出战线了。 「……我得去空中花园。」 花园近在眼前,如果从这边应该一跃就能抵达,毕竟脚下这架巨无霸客机已经开始摇摇晃晃了。 不管是敌人、伙伴,还是杀害对方,对裁决者来说,使役者都是很宝贵的存在。 因此,她才有必须做个了断的念头。 然而这仍是她将失去宝贵对象的行为。 真正该做出了断的对象是天草四郎时贞—— 突如其来的冲击。 「……『黑』弓兵<凯隆>。」 「黑」弓兵消失了,迎接第二度死亡,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就代表强敌「红」骑兵<阿基里斯>存活了下来。当然这是个大问题,但更重要的是对我方来说,「黑」弓兵几乎等于精神支柱。 他已经不在了,身为主人的菲欧蕾应该会长叹不已吧…… 我方阵营只剩下「黑」骑兵<阿斯托尔弗>和「黑」剑兵<齐格菲>。 裁决者跃起,终于抵达了空中花园。虽然她也想过先与其他使役者会合,但仍判断现在必须尽早一步前往大圣杯所在之处。 「黑」骑兵和他的主人对「红」阵营来说是不值介意的存在,恐怕会最优先被针对的就是自己。 那么会合只会大大增加危险性。无论对方怎么小看,都不会放过协助裁决者的他们吧。今后还是独自作战比较好,光是他们愿意一起前来死地就已经非常令人高兴了。 ——我得快去。少女如此嘀咕,迅速前往中央高塔。 心中渗出不祥情绪——简直像无法再做些什么,一步步走向致命终结的感觉。但这样的感觉是正确的。 §§§ 女王咂嘴。因为被「红」剑兵<莫德雷德>划伤的肩头淌血,弄脏了衣服。 无与伦比的自信与符合这般自信的实力。原来如此,不愧是颇负盛名的反叛骑士<莫德雷德>,确实具有终结亚瑟王传说的实力。 「——然而,一介莽夫竟然伤了吾一刀啊。」 被砍中所产生的憎恨,以及逃跑所产生的屈辱已不复在。该恨的,是因为支配了这座花园就松弛下来的自己的头脑。 因为沉浸在这座花园的强大之中而大意,所以发誓下次见面一定要使出全力烹杀作为回礼。 ……仔细想想,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这当然会敌对。对塞弥拉弥斯来说,反叛王<主人>的使役者是该最优先肃清的对象。 她边叹气边传送念话给术士——没有回应。 对方似乎无视了此次念话。塞弥拉弥斯瞬间心想他该不会产生反叛意图了,但立刻打消念头。恐怕是正忙着准备宝具吧。 「红」刺客<塞弥拉弥斯>可没有神经大条到跑去打扰人家启用宝具。 接着她发现自己又下意识地用手指敲着扶手。她很清楚自己情绪烦躁,都是因为方才的大意造成。 还没吗?还没吗?还没吗? 吾主尚未回归吗—— 想知道结果。 那个会失望吗?会挫折吗?会绝望吗?或者——实现第三魔法,找出了希望呢? 让所有人类抵达天之杯,人将成为不死存在。据说激情将会淡化,且欲望将不再支配人。 这么一来——没错,说穿了人类将变成像「他们」那样,而塞弥拉弥斯并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坏。 人类的历史高声主张。 战争,是战争培育了人类。因为有战争、有持续在世界上打造极小地狱,现实才会存在。 这是人类的业吗?或者该说必然?能够很有效率地破坏人类的兵器,有时会打造出与想象中用途相反的未来。 少年<主人>说过。 圣人即使能从现实中拯救人们,也无法获得未来。 战争使人类成长,这或许是事实。但是这么一来——这么一来,就会变成弱者持续遭到践踏的世界。 所以要拯救。 拯救一切—— 使役者一笑置之,认为这根本在说笑。 主人一脸正经地点头,说或许如此。 但这是他活了六十年所得出的结论,无论碰到怎样的障碍都要加以克服—— 被召唤出来后,如此得知了他的目的。 ……虽说是在订定契约之后才被告知。 他说若没能获得自己同意,计划毫无疑问会瓦解。原以为他会安排出自己不存在的备案,但四郎露出破灭性的笑容说了。 ——在没能获得算是我半身的你<使役者>协助的当下,就已经澈底走到死路了。所以这次我会放弃,等待下一个机会。 他很平常地说出等待下一个机会。 拯救全人类的心愿澈底刻划在他的灵魂上,死后被召唤到英灵座,即使激情只是化作单纯的纪录,他似乎也持续等待着下一个能作为使役者被召唤的机会。 当然大可笑他活得没意义。 但若要说活得没意义——现在这个瞬间确实「活着」的刺客<自己>也一样。 第二人生,被召唤、被利用,接着消失,名为仆人<使役者>的奴隶。 有些人觉得这样就好,历史就是累积过去的工作,未来的人类有厚颜无耻地利用的权利,所谓英灵就是为此而存在。 但塞弥拉弥斯不这么认为。无论如何,自己只为了自己而生,要为了别人、为了将来使用她的力量——说穿了就是从属。 她虽然没打算当个奴隶,却无法阻止召唤本身执行。 那么——借由反复永远无意义的生,自己便能持续作为「最古老的毒杀者<塞弥拉弥斯>」存在。 这一点也不好笑。至少吾主想挣扎反抗。 ……曾经犹豫是否找出机会将之变成傀儡,或者让他把令咒转让给其他傀儡<主人>。无论哪种做法,只要凭自己的力量,这点小意思都能轻松办到。 但是,当察觉了他挣扎的瞬间。 她发誓会协助主人。当然这是充满了欺瞒的誓言,是以若他派不上用场便会立刻将之放逐为前提的誓言。 主人明明也理解这一点,但当女王发誓会协助时仍松了一口气——以太没有防备的笑容低语了一声「非常谢谢你」。 ——这是何等伪善又伪恶啊。 他带着毫无防备的笑容接受了她下的毒。 尽管肚子里满是坏水却体会到了最终仍无法加以实践的愚蠢女人。 咚、咚、咚。 手指又开始敲着扶手。四郎应该还在大圣杯里奋战,没有失败。若他失败了,应该很明显能感受到因果线发生异常。 但主人现在在大圣杯内部,可能无法感受到异常—— 「愚蠢至极。」 即使如此,该做的事情仍没有改变。控制大圣杯,支配地表,以永远的女王立场君临现世。 抑或……若觉得这一切都变得无趣,要舍弃所有也行。 甩开苦涩记忆,像某处的女王那般被蛇咬了等死便成。但说起来,自己不会被毒蛇毒死就是了—— 「……哼。」 丢开败犬般的念头,无论最佳结局或最糟结果都能接受才是英雄。现在总之去做能做的事,只需要完成身为使役者的任务。 「红」刺客在空中映出两道幻象,一边是「红」剑兵,另一边是裁决者。一位想要圣杯,另一位则是想阻止圣杯而向前奔驰。 女王没有看向裁决者,而是瞪着方才伤了自己的剑兵。 「就跟你玩玩排解无聊吧。尽量享用最古老毒杀者塞弥拉弥斯端出的美酒。」 「红」刺客淡淡地笑,开始重组尖塔构造以将这两位引导至理想的地点。 §§§ 「红」弓兵<阿塔兰塔>无法飞翔。即使是使役者,也有办不到的事情。无论怎样优秀的剑兵,都不可能像拥有飞空战车的骑兵那样,在没有辅助的情况下飞翔天空。 弓兵也一样。阿塔兰塔身上没有关于飞翔空中的传说,也没有相关宝具和技能,只要跃入空中,就会直直下坠到落地为止。 这就是道理,这就是「常识之内」的范畴。 但是——现在的她却是身于「常识之外」的存在。 没错,「红」弓兵无法飞翔,但魔兽可不同。她身上所披的「神罚之山猪」是一块以憎恨与欲望织成的布。 如果无法飞翔—— 只需要把身体改造成能飞翔便可。 「裁……决者!裁决者啊——!」 发出可怕的呻吟,她的双手扭曲变形。尽管因为痛楚而惨叫,阿塔兰塔的黑色手臂仍以扯开的皮形成翅膀,朝天飞去。 当然,这不是能维持多久的翅膀,只是临时构成,只要能往上飞个一千公尺就够了的玩意儿。 张开双翼,强行让自己的肉体上升——神经、肌肉断裂,并马上修补。 即使如此,她这对难看的羽翼仍利用偏执这种燃料,做出简直可谓强行的加速与爬升。变化成异形怪物将永不停止地给「红」弓兵带来痛苦。 但这点痛苦算什么? 若是为了作战所必须承受的痛苦,无论多少都接受。爬升一千公尺之后,勉强回到花园。 纤细美丽的两条手臂已经变成拧烂的抹布那样,血液源源不绝流出,无法抑止。 「——哈——哈、哈、哈——呜、咿——」 「红」弓兵笑了。 看见自身双臂的瞬间,稍微找回了一点理性。怎会如此丑陋、如此难看啊……不过这也不重要。外表怎样无所谓,身为英雄的荣誉原本就不关我的事。 理性刷淡,只有暴虐占据脑海。我还能战、还能追、还能杀。 慢慢地一步一步追上裁决者之后。 没问题,我记得她的气味,一切的一切全都记得,这场战争还持续着。 「——喂,大姐?」 那头传来声音。 这种声音我才听不见,即使听见了也没有义务回应。 中央尖塔——在抵达大圣杯所在处之前,一定要追上裁决者。 不管扭曲变形的双臂,也不回应呼喊自己的声音,魔兽往前奔出。 §§§ ——抗衡着。 压迫而来的黄昏色极光与不输给这道光的鲜艳红莲火焰,无法侵蚀彼此的领域,四散黑暗之中。 齐格落地,「红」枪兵<迦尔纳>将枪插在石地板上。 「——三分钟了。」 「红」枪兵淡淡述说的声音只是单纯地道出事实。如他所言,结束三分钟作战的齐格瞬间变回了原本的肉体。 「嘎、哈……!」 齐格跪地咳血。虽然这是变回原有肉体时造成的反动,但症状变得更加轻微。现在他只是稍微咳出几口血就已经可以活动,甚至能 再次变身。 当然,这不代表他有足以锻炼自己的时间。 这果然是一种预告。虽然可能不是预告死亡,但或许是死亡以上的—— ——无聊,现在只需专心考虑眼前这个男人。 齐格激励自己。即使战了三分钟也无法击倒对方,但他还能再战六分钟。 这位「红」枪兵毫无疑问是强敌,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打倒他……! 「——等等,不好意思,请你等一下再变身。」 「……啊?」 齐格实在免不了傻眼,停下动作。「红」枪兵着实一副很抱歉的样子搔了搔头说: 「其实我有事情想拜托千界树的魔术师,希望能在这请托完成之后再开战。毕竟难得——有两个人在那里啊。」 「红」枪兵看向旁边的石墙,齐格也跟着看了过去,躲在墙壁后面的佛尔韦奇姐弟于是露脸。 「……面对使役者,躲起来也没用。」 「我只是没有勇气让身体暴露在外。」 卡雷斯耸肩说道。齐格发现在他身后的菲欧蕾正抽动着肩膀哭泣——因此体悟「黑」弓兵<凯隆>已经过去了吧……这么一来,就代表「红」骑兵<阿基里斯>还活着,或是两败俱伤。 「所以……方便吗?」 「红」枪兵凝视齐格的双眼。他的眼睛妖美得令人发毛,但话语明显别无他意。 「我明白了,麻烦请尽快。」 「嗯,这是当然。千界树的魔术师,跟我来。」 「红」枪兵率先迈出脚步,卡雷斯推着菲欧蕾的轮椅跟上。齐格犹豫了一下,但因为想知道枪兵期望些什么而跟着三人过去。 走下外围的日晒砖瓦楼梯,来到一个小小的房间。这里就是「红」枪兵的目的地。入内后的卡雷斯等人不禁抽了口气。 「这是……」 五位男女坐在五张椅子上,围绕着一张圆桌。 口中分别嘀咕着毫无脉络可言的话语。 「听好了,比起明确的式子,东洋术式更注重柔和——」 「我拜见了传说中的伊凡雷帝书库,这么一来应能理解俄罗斯一带的魔术师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变迁——」 「吾兄啊,明明获得了圣杯,为什么愿望没有实现呢?」 「吾弟啊,这不是当然嘛,因为我们没有获得圣杯啊。」 「啊啊,想工作、想工作,什么都好,必须工作——」 这是某种活祭品还是什么吗?既然能开口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这些人肯定还活着,但这个状况真的能说是活着吗? 看看他们的服装,所有人身上都确实穿着魔术礼装,从稍可瞥见的手臂咒术性防护刺青来看,他们明显是魔术师,而且都是一流。 「这些家伙——该不会……」 卡雷斯抽了一口气,菲欧蕾的脸色也略显惨白。卡雷斯他们似乎理解了这些人是什么人。 「没错,这才是我们『红』阵营原本的主人们。」 听到「红」枪兵这句话,齐格也总算能理解。原来如此,确实「红」阵营也不是一开始就由四郎召唤出所有使役者。起初应该是由「红」阵营——也就是魔术协会召集的主人们召唤出使役者才对。 「他们……还活着吗?」 菲欧蕾这么问,「红」枪兵点点头。 「是的,刺客为了让他们和平地转让令咒,下毒降低了他们的思考能力,因此我想应该能加以治疗,我不认为这样的毒素会永远有效。」 卡雷斯询问: 「——所以说,『红』枪兵,你希望我们怎么办?」 「红」枪兵说道: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能救助这五人。虽然他们与圣杯大战有关连,但已经处于败退状态,不能就这样一直让他们待在这里。」 「……说要救助,但这对我们没有好处啊。」 卡雷斯这么说。「红」枪兵直直地看着他,他的额头马上冒出汗水。 没错,不可能没有好处,应该说有太多好处了。 这些人接下魔术协会暗地里的工作,是台面下的魔术师,其中一位甚至是钟塔都报以期待的菁英。 说白一点,救助他们只有好处,对现况被逼到绝路的千界树而言,这简直可谓天上掉下来的救命绳,能用来交涉的筹码当然是愈多愈好。 「或许是这样,但这边只能拜托你通融一下。」 「……『红』枪兵,如果我们救了他们,你愿意做什么?我认为身为施予英雄的你,不可能没有准备任何回报给我们才对。」 菲欧蕾精准地要求起更多好处。卡雷斯心想:这样「红」枪兵应该会动怒,但他却以严肃的态度接受了这个要求。 「确实如此,但很遗憾,我没有什么能够给你们的。」 「那么,你觉得——那把枪如何?」 菲欧蕾战战兢兢地提出厚脸皮的要求,「红」枪兵难过地摇了摇头。 「——很遗憾,把枪给你们就等于表达将胜利交给你们的意思,所以我做不到。因为我发过誓,要全力与『黑』剑兵<齐格菲>一战。」 这再合理不过的理由让菲欧蕾困扰地垂下眉。 听到这句话的卡雷斯直截了当地问: 「『红』枪兵,你说你发誓要跟『黑』剑兵全力交战,是真的吗?」 「是的,我早就知道『他<齐格菲>』只剩下心脏,以及这个人工生命体只能变身为『黑』剑兵三分钟。」 卡雷斯瞥了齐格一眼。 「这么一来就好说了。既然你发誓要全力而战,那如果你不能在三分钟内打倒这家伙,能不能放过我们呢?」 「……唔。」 「因为不就是这样吗?『黑』剑兵只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三分钟,他把这宝贵的三分钟献给了你。那么无法取胜的当下,不觉得就等于你败北了吗?」 「红」枪兵<迦尔纳>难得说不出话。齐格认为按一般常识来思考,会拒绝这项提案。说穿了,只要没能在三分钟内打倒自己,实质上就等于「红」枪兵败北。 「……确实,面对在三分钟内出尽全力应战的战士,却得花超过三分钟才能将其打倒,也没什么荣誉可言。我了解了。」 不过「红」枪兵似乎有自己的一套原则。 令人惊讶的是,他接受了卡雷斯的提议。而当然齐格只要能战满三分钟,就等于获得实质上的胜利。 「等一下……『红』枪兵,你不认为我会想办法把战斗拖延到超过三分钟吗?」 齐格这么问。 这对枪兵来说应该是最不乐见的发展。无论他怎么想全力交战,只要齐格拒绝—— 但「红」枪兵以一派平常的表情点头。 「这也无妨。我发誓要全力而战,跟你选择不使出全力,只打算战成平手的战术是两件事情。说来在这种情况下,没能在三分钟内收拾你的我才是最有问题的。」 强大的自信。 以及非常高尚的英雄理念。 「你不会全力奋战……要选择逃避吗?」 迦尔纳询问。 那对眼眸深邃、稳重,里面不带一丝非难的情绪。 如果想逃避也没关系,他本人比任何人都深知誓言之类都很自我。 那只是——静静地认为这也无可奈何并接受一切的眼神。 在印度最古老且最壮阔的史诗《摩诃婆罗 多》里,背负着遭到大英雄阿周那讨灭的宿命的悲剧英雄,迦尔纳。 所有悲伤与所有诅咒降临其身。 在迦尔纳襁褓时代便抛弃他的母亲恳求他与其监护人难敌不要与敌对的般度族五兄弟交战。 ——那么,除老三阿周那之外,我不交战。 身为般度五兄弟父亲的雷神因陀罗因为护子心切,便玩弄奸计剥夺了迦尔纳身上的黄金铠甲与耳环。既然能挡下各种攻击的铠甲遭夺,将来便只有一死等待着迦尔纳。 ——不,我不能逃避。 甚至受到诅咒,在最关键时刻忘记必杀剑梵天法宝的用法。 ——这也无可奈何。 而现在,他正打算以不同形式接受诅咒。 面对能确实取胜的对手,被迫发誓要放弃这份胜利。 「……在那之前我想问一件事。你为何要救他们?」 「持有『黑』剑兵心脏的人工生命体啊,我想救他们很奇怪吗?」 不奇怪。 如果是慈悲为怀的英雄,就会想拯救他们吧。 但事情总有个限度,即使富人想援救穷人,也不至于想要因此导致自身破灭。 「不奇怪,但是——为什么?」 「他们曾经是我的主人,理由这样就够了。我无法保护他们。尽管身为使役者,却没能完成这项任务。即使他们脱离了圣杯大战,我仍想救他们的性命。我自己也觉得这个愿望有点捞过界、傲慢……」 ——三人只能愕然。这到底哪里傲慢了? 「红」枪兵以甚至令人觉得尊贵的眼眸看向仍嘀咕着莫名其妙话语的五人。 「即使如此,我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活下去。而且,这种生存方式……意外地挺畅快的。」 齐格的逻辑性思考诉说着。 这真是大好机会。只要在这三分钟内逃跑、逃跑再逃跑,用宝具抵销对方的宝具,便能取胜。 毕竟对手是大英雄迦尔纳,采用这种战术绝不可耻,甚至是值得赞赏的策略。 然而,另一种思考诉说着。 这是一种丢脸的策略,难道不应该以自己的全力回应他的全力吗? 理念与信念不合拍,齐格拼命压抑混乱,起码不要表现在脸上。 ——于是,卡雷斯清了清嗓子,打开局面。 「我知道了。不过魔术师无法带着这五人下去,必须请『黑』骑兵<阿斯托尔弗>协助护送——」 「这点不成问题,有个房间可以传送到地面。只要使用魔力,就连我都能把你们送回地上。」 「——等一下,这应该任何人都可以完成吧?」 迦尔纳点头表示当然,卡雷斯看了看菲欧蕾。 「……姐姐,到此为止了。」 这句话令菲欧蕾犹豫了一下——然后悲伤地缓缓颔首。 「是啊,我们必须与戈尔德叔叔取得联系,并好好保护、管理他们,所以我们得回到地面上。」 「黑」弓兵<凯隆>已亡,令咒也消失,菲欧蕾·佛尔韦奇·千界树等于在这场圣杯大战败北了。 也就是她在这里并没有意义,只消多待一秒,死亡就会更加逼近。 ……明明是这样,卡雷斯却很平淡地说: 「嗯?回去的只有姐姐喔,我要留在这里。」 「……咦?」 「我不是说过了,我要成为千界树,所以我必须好好见证这场战争的最后结果。」 身为千界树一族之长,有义务见证到最后的最后。 「可是……可是!」 卡雷斯一副议论到此为止的态度冷淡地别开脸,对「红」枪兵说: 「『红』枪兵,麻烦你带我们到传送房,毕竟我们得带这些主人走吧。」 「——了解了。」 迦尔纳扛起三个人,剩下两人则由齐格和卡雷斯各负责一位。 奇妙的四人组向前。 石造回廊绵延不绝,或许因为施加过某种魔术,天花板散放着淡淡光芒。菲欧蕾心想:比起希腊,这风格更像残存于墨西哥中央的阿兹特克人神殿。 她发现自己正下意识地追着弟弟的背影。她看着弟弟扛起被施予轻量化魔术的魔术师并默默向前走,心想:自己为什么无法反对呢? 觉得现在的他跟自己熟悉的他有着什么决定性的不同。 ……或者、或许,其实开始有所不同的是自己吗?因为再也不当魔术师了,便开始无法理解仍是魔术师的他了吗? 想要往那遥远的背影伸手,但停下了。 这和失去「黑」弓兵造成的悲伤不同,感觉好像被高耸墙壁围绕,有种难以言喻的寂寥。 卡雷斯真的要——尽管毫无意义,仍要留在这座战场上吗? 「就是这里。」 「红」枪兵<迦尔纳>停下脚步,打开房门,地上刻着形状复杂的魔法阵。枪兵细心地将扛来的三人放在地板上。 卡雷斯和齐格也跟着做。 「姐姐。」 在这句话催促下,菲欧蕾抱着不甚踏实的心情进入房间,并感受到地板流窜的庞大魔力。这种简直像站在炸弹上的感觉让她坐立难安,不安地看向卡雷斯。 「别担心,我认为『红』枪兵没有说谎。」 「嗯,我不记得我说过谎。」 「红」枪兵老实地同意。 「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这样真的好吗? 卡雷斯也搔搔头。 「……虽然我也应该一起回去比较好,但毕竟这是我们挑起的战争。主谋是达尼克,然而我们无法违抗。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开战的那一方,所以我觉得起码要有一个人见证到最后。」 「既然这样——」 既然这样,自己留下来也—— 正想这么说的菲欧蕾看到卡雷斯的眼神。那是比起自己的性命,更想追求神秘的魔术师眼神。 是自己终究没能抵达的领域。 「……对不起。卡雷斯,拜托,你要活着回来。」 「我知道,都来到这里了,根本不可能下场作战。我会尽全力活着回去。」 菲欧蕾无力地笑。「红」枪兵关上门。 突然,一股周遭魔力爆炸的感觉——很刺眼,让她不禁闭上眼睛。 不过,能感受到的魔力只有一瞬间。 马上抹消的同时,空气变成了某种冰冷的东西。 「啊……」 环顾周围,自己在一座很普通、随处可见的小山丘上。拓展在眼下的是一片黑色漩涡,菲欧蕾推测那应该是黑海。 周遭没有人影,没有看见自己会骚动的人。只是除了自己,还有五位「红」阵营的魔术师依然持续碎碎念。 菲欧蕾立刻透过念话联络戈尔德,请他派出大型车辆来接人。 这么一来就算是——平安逃脱了吧。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干脆地接受到接近魔法领域的大魔术效果。 虽然是宝贵的经验,但对将来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菲欧蕾·佛尔韦奇·千界树已不再是魔术师。 啊啊,我的圣杯大战就此结束。 握紧拳头,觉得好不甘心,没能好好跟「黑」弓兵道别真的非常遗憾。 不过,那个使役者毫无疑问地,毫无疑问不会白死。 「红」骑兵<阿基里斯>应该也已经死了,或 者处于快死的状态。 ……那个人的宝具<王牌>就是如此优秀的武器,从召唤出来的瞬间便已装填完毕的那枝箭肯定会分毫不差地命中「红」骑兵独一无二的弱点。 然而,这一切都已从自己的手中离去。 之后只剩活下去,放开至今握紧的手,挑战不同的生活方式。 ——我将走上不同道路,他将走上不同道路。 这虽然是好几次在脑海中反复的严正事实,然而一旦这样远离便理解了。 「……好寂寞呢。」 弟弟正在过去自己所走的道路上前进,不回头,直直向前。 若自己还有些割舍不下地不时瞥向过去所走的那条路——会失望,也会安心吧。 ——这样就好。 想起之前曾被「黑」弓兵这样提点过。 割舍不下是当然。 认为自己做错了也是当然。 然而,这项选择并没有错,有的只是对于自己放下的事物的乡愁罢了。 ——这场战争结束后,主人一定会发现另一项失去的事物吧。 ——但那并不是失去,只是再也看不到罢了。 原本觉得他这番话很神秘,到了现在就能理解。 当卡雷斯毫不犹豫决定留在那座花园的瞬间,感觉弟弟好像变成了离自己的认知非常遥远的存在。 再也看不到与弟弟之间的羁绊了。 那并不是失去吧。正因为有事先被告知,所以能够理解。 但依然不改寂寥的事实。 菲欧蕾·佛尔韦奇·千界树败北了。 选择不当一位杰出的魔术师,而是一介平凡人类——埋没在世界而活。 凝视着眼前拓展的漆黑大海。 菲欧蕾静静地落泪。认为失去的东西、取回的东西、再也看不见的东西、变得能看见的东西都非常值得爱怜。 §§§ 「——感谢你,这样我总算卸下肩上的重担了。」 「红」枪兵带着平静的表情向卡雷斯致谢。卡雷斯耸耸肩,嘀咕了一声「是无所谓啦」。 「……那么,按照约定来分胜负。我们要换个地方,没问题吧?」 「嗯。」 齐格毫不犹豫地点头。 「红」枪兵看向卡雷斯。 「千界树的魔术师,你打算怎么办?」 「你问我怎么办……我原则上打算跟去。」 「你最好小心不要被波及,毕竟对军宝具无法控制力道。」 「我知道啦。」 三人迈开脚步,齐格看向走在身旁的卡雷斯。他原本以为卡雷斯会理所当然地跟姐姐一起逃离。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身为姐姐的菲欧蕾要跟「黑」弓兵<凯隆>同进退,齐格觉得既然她要逃脱,卡雷斯也会跟随而去。 「……你真的要见证吗?」 齐格这么问,卡雷斯点点头。 「嗯,我要……虽然我什么都做不到,但也不能因为做不到就抛弃义务吧。」 「义务?」 齐格歪头。卡雷斯搔搔头,犹豫着该怎样说明才好。 「因为是我们开始的啊。虽然整个战局转向意料之外的方向,但如果因为这样就逃跑,我就不能算是主人了。」 「……你确实不是主人了吧。」 齐格淡淡地说,卡雷斯摇头否定。 「直到这场圣杯大战结束,我都必须以主人自居。我打一开始就这么决定了。」 卡雷斯下意识地抚摸手背……之前令咒所在的位置。 齐格这下更不懂了。一般来说,在使役者消失的时间点就算是从圣杯战争落败。尽管紧急与其他使役者订定契约的发展少见,但并非没有——然而以现况来说,不太有这样的可能性。 「……说得也是,哎,该怎么说……啊,不行啦,说穿了就是要拼一口气。」 「只为了这一口气,你就要前往死地?」 听到齐格这个问题,卡雷斯绷起一张严肃的脸保持沉默……实际上,他本人也很难解释这种被逼急了的情绪。 逃跑也没关系、逃跑很合理、逃跑是当然。 这里是使役者与使役者相争的场所,不是区区一介连主人都不是的魔术师该存在的地方。 卡雷斯觉得齐格话中似乎有这层含意……所以他才拼了一口气也要留在这里。即使派不上用场、无能、可能会死,也一样。 即使如此,这里仍是自己该来的地方—— 走在前面的「红」枪兵<迦尔纳>回头说: 「那边那个魔术师的决定或许不聪明,但我认为身为一个人,这是很高尚的行为。你别太苛责他了。」 「不,我不是在苛责他——」 卡雷斯叹气大喊: 「好啦,这话题到此为止!『红』枪兵,你快点带路吧。」 「嗯,已经到了。」 走在前方的「红」枪兵停下脚步,不当一回事般打开厚重的石门,将两人引入那非常宽广的地方。 「这是——」 微暗房内的宽敞程度明显异常,看不到天顶,让人觉得没有尽头的地平线不断延续。恐怕是利用魔术进行过空间扩张吧。 「红」枪兵表示: 「如果是在这里,不管我们怎样大闹都不会造成多大伤害。魔术师,你尽量离远一点。」 「……好。」 卡雷斯颔首,然后尽可能与他们拉开距离,深呼吸一口气——发誓绝对要好好看着他们。 ——接下来要和「红」枪兵交战,这是从之前就决定好的事项,齐格也没有任何不满。但真的该与他一战吗? 这是一场只要在三分钟内全力逃跑就一定能获胜的战斗。 若要问自己是否憎恨「红」枪兵,答案是否定的,但两者之间有着约定。 只为了一个人工生命体,毫不踌躇地献出心脏的剑士。 这是他所期望的战斗。 裁决者给了自己即使逃避也没关系的选项,自己完全不需要作战,就算逃跑了也无所谓。她说——没有人会责怪你。 虽然不恨,但若不交手就不会开始,无法前进。 ——也是会有这样的战斗要面对。 那么,自己要怎么选择?不是问何者正确,而是想选择哪一个。 「怎么了,你不变身吗?」 「红」枪兵疑惑地问。决定了,下定决心了。说不定这是太不合逻辑又最糟糕的选项。 不过—— 总觉得若不这么做就会失去稍微在自己心中生根的这股情绪。 「……我有一事请托。」 「嗯。」 「红」枪兵默默地催促齐格「说说看吧」。毕竟他是个不惜一切持续造福他人的施予英雄<迦尔纳>,并不会踌躇。 「我给自己取名为齐格,这名字来自赐予我生命、默默地要我『活下去』的男人。所以,我希望你也能这样称呼我,然后——」 啊啊。 真是的。 怎么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啊—— 「为了报答你,我会尽全力作战。虽然只有短短三分钟,但我会像原本应当与你交手的那个男人那般作战。」 「红」枪兵稍微睁开了双眼。 场面沉默——这真是个愚蠢的选择。明明 这么想,但不知为何有股沁凉的风吹入心底。 很舒畅。自己的选择、自己的愚蠢令自己感到舒畅。 感觉枪兵稍微浮现了笑容……虽然可能只是错觉。 「……这样吗?那么齐格,就让我们彼此拼尽全力吧。」 此话一出,齐格用掉第四道令咒。 庞大魔力包住他。如果这是最后一次就好了……但心中某处浮现了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的念头。 双手握住幻想大剑。 「……齐格,我要攻了。」 「——来吧!」 在瞬间沸腾的空间内,最强的剑兵与最强的枪兵激烈冲突——! §§§ 醒来后,「黑」骑兵<阿斯托尔弗>落单了。 「咦?哎、呀、呀?这里是……哪里?」 「……什么,你醒了啊?」 「黑」骑兵到处摸摸拍拍自己的身体。虽然他算不上聪明,但他也知道醒来前的记忆竟然忘得这么透彻绝非一般状况。 「呃——啊——我记得我——啊,对了,想起来了!」 「……喂,你有在听吗?」 急忙起身东张西望,确认周遭状况。应在远处飞行的飞机已经全部消失,看来是完成任务了。 主人————不要紧,还活着。 虽然活着,但不在身边。 「呃呃呃呃呃……?」 得追上他,但不知道他在哪里。该怎么办才好呢,找到线索就追上去吗?好,那么事不宜迟—— 「阿呆,听我说话啦!」 「哇呀啊!」 整个人弹起,然后往旁边一看,一脸不耐烦的「红」骑兵<阿基里斯>就在那里。 ……「红」骑兵? 「你、你不是敌人吗!」 「喔,是啊。」 「黑」骑兵手忙脚乱地从他身边离开,准备抽剑——但没有配剑,只能出枪——却想起枪被自己丢了,只好先双手握拳摆出架势。 「……你该不会是笨蛋吧?啊啊,抱歉,你就是笨。」 「啰、啰唆耶,什么啦,你活着就代表——啊啊,王八蛋,我们这边的弓兵被干掉了喔。」 「红」骑兵听了「黑」骑兵这么说,移开目光,眼中充满压倒性的悲伤神色。他仿佛没有一丝喜悦般难过地说: 「——嗯,没错,我打败老师了。长年抱持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这样啊。」 原本架起的手臂无力垂下。如果「红」骑兵出言侮辱打倒的对手,即使要挑起绝望一战,「黑」骑兵也会勇于执行吧。 但「红」骑兵的态度澈底相反,因为老师的死亡而悲伤,悼念恩师。 「红」骑兵所说的「愿望」应该没有虚假,打倒老师、超越老师,这是许多当徒弟的人心中描绘的理想。 但是,实现这愿望之后留下的不是喜悦。打倒心爱的对象之后,抱持深切悲伤也是理所当然。 场面一片沉默。「黑」骑兵甚至有想与「红」骑兵共享悲伤的心情,因为「黑」弓兵就是个这么有魅力的人。深思熟虑、稳重,而且在最后的最后天真无邪地朝梦想迈进的男子。 「我得与你一战吗?」 面对「黑」骑兵提问,「红」骑兵傻眼地耸了耸肩。 「……我觉得还是不要比较好喔。应该说——你打不赢我吧?」 「谁知道呢?如果是现在伤痕累累的你,说不定有机会呢。」 「黑」骑兵很干脆地看穿「红」骑兵脚跟已遭射穿的事实,「红」骑兵不禁佩服地低声「喔」了一声。 「黑」骑兵阿斯托尔弗尽管属于骑兵这个要在前线作战的职阶,却是个被贬低为弱小的使役者——即使如此,仍因为长于战斗而受到召唤。 「——但很遗憾,我赶时间。抱歉,麻烦你找别人吧。」 虽然要打也无所谓,「红」骑兵有自信不会败,或许还可以打出一场不错的战。但他不想打了,已经满足了,现在的自己跟死人没两样,只是愿望实现之后还活着的—— 「这样啊。那我要走喽!」 「……不,等一下。」 「红」骑兵反射性叫住立刻转身打算迈步奔跑的「黑」骑兵。 「怎样啦?」 「你的主人——就是那个『黑』剑兵<齐格菲>的『仿冒品』。」 「不要说仿冒品啦!主人有齐格这个很棒的名字!」 「黑」骑兵立刻反驳,「红」骑兵一副嫌麻烦的态度搔搔头。 「啊啊,好啦好啦,你的主人齐格啊……那家伙正在跟我们的枪兵交手吧。」 「嗯——大概,毕竟他们之间好像有约定。我最后有印象的就是正在与『红』枪兵<迦尔纳>交战的主人身影。」 「——这样啊。」 「红」骑兵迷惘了一会儿后下定决心。虽说自己这双拳头打倒了老师<凯隆>是事实,但他之所以答应与自己决斗,也是因为两人约定好了一件事。 一时迷惘、背叛……不,不是这样,这是对愿意配合自己目的的「黑」弓兵所能致上的一点点谢礼。 「你干嘛啦,是你叫我等等,我才等你的喔,我要走喽?」 「黑」骑兵一副等不下去的样子转身,「红」骑兵又叫住了他。 「就叫你等一下了!」 「……烦耶……」 不耐烦地回过头来的「黑」骑兵视线明显带着不悦。 但或许「红」骑兵已经打算要这么做了。他显得格外神清气爽地说: 「我有件事情要拜托你,我觉得你听听不会吃亏喔。」 「红」骑兵目送爽快地答应这项「请托」的「黑」骑兵离去后,重新转向位在中央的倒立尖塔。 §§§ ——对双亲的回忆有些欠缺。 或许因为出生没多久就被送走了,自己的记忆绝大多数都被与恩师凯隆之间的回忆占据了。 然而,要说双亲是抛弃了自己吗?倒也不是。尽管父亲珀琉斯非常爱母亲忒提斯,仍深痛地感受到人与神之间无法跨越的高墙而离别。 并不是因为他憎恨妻子,更不是因为他憎恨儿子。 只是他体悟了——「不可能在一起」。 对年少的阿基里斯来说,听闻这些关于父亲的回忆是一项乐趣。 珀琉斯的个性谦虚纯朴,但仍是一位立下许多战功的男人。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笑话、不禁令人泪洒当场的故事…… 其中,珀琉斯说得比其他话题都更起劲的——是关于一位女猎人的故事。 他说她很美,而且不是只会在王宫欣赏花、蝶的那种美。 那是如同驰骋平原的骏马般的美丽。 特别强化在某一点上的身体性能——她身上沾淤泥、染满了血,完全看不到像王宫内的公主那样的楚楚可怜。 然而她所有的不是一触即弯的纤弱。珀琉斯说那种不把所有苦难当一回事的坚强有着足以撼动人心的美。 「……所以,你被摔出去了?」 「嗯,应该是我心怀不轨吧。我就整个人被摔出去,根本无法辩解。」 珀琉斯苦笑着回答阿基里斯的提问。 她名叫阿塔兰塔。 希腊最优秀的猎人,同时是不与任何人相容的野兽—— 她说她有个梦想。 她希望所有小孩都能被爱。虽说生前没听她提过这个愿望,但如果真心问了,自己或多或少会做出跟「红」刺客<塞弥拉弥斯>同样的反应吧。会因不可能达成而放弃,并笑她这梦想太愚笨。 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人之一,会说所有小孩都能被爱的和平世界根本不可能到来,这是愚蠢的梦话,并对身旁的不幸视而不见。 但是,尽管她的梦想会被嘲笑——仍不改这是很美妙的梦想这个事实。尽管知道永远无法达成这项理想,阿塔兰塔仍选择走上这条路。 那么究竟谁有资格笑她呢? 尽管知道这是很美妙的梦想却对那段艰苦道路视而不见的胆小鬼,根本没有权利贬低她的梦想。 ——明明真心觉得那个梦想、那个自己走不上的道路非常尊贵。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弓兵<阿塔兰塔>把自己献给了魔性,那毫无疑问是区区一头山猪披上了就让一个国家陷入恐慌的卡利敦魔兽皮。 「红」骑兵并不知道她将之当成宝具带了过来。既然他都不知道了,应该也没有其他人知道吧。 这只是从老师<凯隆>那里听说的故事,卡利敦魔兽是月女神<阿缇蜜思>派遣下来的,只不过那原本只是单纯的山猪。 但是,当月女神把那块布披在它身上的瞬间,它就化身成魔兽。 应该是月女神想威胁人类。 ——只要没能好好献上活祭品,你们国土的所有野兽都会变成这样。 好,问题来了,如果是现在世界上速度最快的「红」弓兵<阿塔兰塔>披上这块皮。 究竟会变成什么样的生物呢? 那已经不该以「红」弓兵称之,而是被贪念迷惑,已经迷失了最初目的的悲哀且最强怪物。 既高尚又勇猛的希腊最强女猎人阿塔兰塔已不复在。 所以,该怎么办? 「……啊啊,真是的,这第二段人生也不会都是好事啊。」 「红」骑兵<阿基里斯>叹气,过去师父的教诲浮现脑海。 『你对待自己认定为敌人的对象是无比苛刻,然而即使不是当成同伴,只要被你认定为「好人」的对象,你就会非常善待他们。』 「老师,您所言甚是。不过……」 生前父亲曾对这样的自己说过。他将手放在告诫自身要当一个英雄的自己头上,于道别前说出了这番话。 『这是爸爸我最后给你的忠告,不可以基于身为英雄的义务而战。你必须出于自身所想而战,千万别忘了这点——』 「红」骑兵不知道自己是否正确。或许他做错了所有事情,即使如此仍发誓要顺从自己的心意而战。而自己的愿望毫无疑问是要拯救她。 所以他全力狂奔而出——脚跟传来的疼痛对他来说早已不是障碍。 结果,阿基里斯<自己>只能作为一个英雄持续奔走。 §§§ 裁决者正持续往目的地奔去,不管这里有多宽广,空间怎样被魔术窜改,她都不会弄错自己的目的地。 而既然主人不在了,也不需要费力应对没用的陷阱。 这点「红」刺客应该也心知肚明。她似乎只专注在利用距离争取时间,但说到底这做法仍有极限,因此使役者们应该毫无疑问等在前方了。 「红」弓兵、「红」骑兵、「红」枪兵<迦尔纳>在外面执行奇袭,但「红」刺客与「红」术士<莎士比亚>两位使役者至今仍未现身。 尤其是刺客——身为这座「虚荣的空中花园」主人的塞弥拉弥斯,恐怕就在非常接近大圣杯所在处等着吧。 术士则不明。毕竟在那片战场上,以及首次与天草四郎时贞见面时,这位使役者一次也没有露脸。有可能在某处设下了陷阱,或者—— 裁决者边思考如何对应各个使役者边快步奔跑,毫无迟疑,即使眼前有一百个入口,她也不会犹豫地选出其中一个。 ……齐格没事吗? 因为「黑」剑兵<齐格菲>的反应还在,她知道齐格还活着。但裁决者只能判断「是否还活着」,没办法知觉到这条生命下一秒是否会死亡。 如果停下脚步,用圣水描绘地图,或许就能知道他是否在活动—— 瞬间舍弃这无聊想法,这想法实在太过愚蠢了。明明自己是为了不要在这里停驻、要在这时候持续奔驰才走到这一步的。 ——我要阻止。 我要阻止天草四郎时贞,我非得阻止他不可。利用大圣杯拯救所有人类这种事情不可能办到,绝对不可能—— 『他本人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 『但为何他还是选择了救赎呢?』 曾经好几度浮现并遭到驳回的思绪再度闪过脑海。 他真的对人类如此绝望吗……虽然不是不能理解他对人类绝望的心情。 尽管人类的本性亦正亦邪,却是一种无法忍受自身是邪恶的存在。所以人类会以正义自居、执行正义、赞扬正义。 因为不这么做就无法承受。 不过,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天草四郎应该毫无疑问是正义的一方。他并不是为了出头当官,是为了遭到欺压的弱者而起义。 然后他失败了。对他来说这等于邪战胜正,所以才对人类失望,选择救赎。 贞德心想。 为了拯救法兰西挺身而出的自己和他<四郎>,在本质上并没有任何差别。 自己是听见主悲叹着什么也做不了,少年则是承受了民众的悲叹。 但是,两者之间对人类的解读有落差,而且是致命性的落差。 强者并非永远为强,也并非邪恶。 自己知道。 知道蹂躏、嘲笑自己的人类在心爱的人面前也是会温柔地笑。 自己知道。 知道与自己并肩而战的人也会无法看清而堕入邪道。 即使如此——————自己知道即使如此,人类仍值得爱。 所以要战。 所以要杀。 所以要救。 正因为事先已下定决心,她的心坚如钢铁。无论何种苦难、何种诱惑都对圣女<贞德>起不了作用,这点是确实。 ……然而,但是,另一方面,她的心里一直有一股风,那是她平常完全不会在意的弱风。 不过,这阵风一直吹着理应化为钢铁的内心,仿佛想表示既然她的心是钢铁,只要利用更强劲的风吹送便能轻易折服一般—— 裁决者接下来冲进的房间只能用广大形容。这大小粗略评估大概有一座棒球场大。 有一点奇怪的地方,应该就是有许多石柱诡异地耸立着,让人联想到树林吧。柱子上施加了魔术——并非攻击性,应该是窜改空间,仿佛迷路森林那般迷惑人的机关。 当然对裁决者来说这毫无意义,她只需要顺从直觉往前冲便可。 往前冲便可—— 「……!」 突然,奔跑的裁决者背后窜过一股寒气。 那是绝望性的魔性生物,对她的憎恨足以使人恶心呕吐。 尽管裁决者心想不可能,但她仍立刻切换思考,以双手握住圣旗,顺从自己的感觉跃起同时回头,挥下旗帜。 彼此都算是偷袭。 「原本是」「红」弓兵<阿塔兰塔>的魔兽<卡利敦>逼近到身旁,并在空中修正姿势,千钧一发之际 闪过旗杆。 对双方都该觉得可怕吧。 只凭借自身的感觉便能针对无声偷袭加以反击的裁决者。 而尽管无声偷袭在空中遭到反击,仍能避开的魔兽。 「『红』弓兵————阿塔兰塔……!」 「『还没完』!我才……我才不会,让你阻挠……!」 她为了追求自身梦想,已经澈底走歪了。即使如此——正确的恸哭至今仍未停歇。 「我要拯救,一定要拯救!用不可能存在的圣杯实现不被允许的愿望……!不要妨碍我实现梦想啊啊啊啊——!」 魔兽踢蹬石柱,并利用反作用力跳得更高。这柱子有如茂盛生长的树木,对使用长柄武器的裁决者来说较为不利。 相对地,这对魔兽而言是压倒性有利的地方,除了因为她是不把任何障碍物放在眼里的传说中的飞毛腿阿塔兰塔之外,还有一点。 破风声。 认知此为何的裁决者立刻躲到柱子后方。这是对刚才这道声音有反应的人理所当然会采取的对应方式。 但是面对这魔兽——完全不该采取这样的措施。 「唔——?」 黑色箭矢正确地贯穿石柱,插进裁决者的肩膀。裁决者从破风声知道她放了箭,也认为躲在石柱之后就能防范。 或者,就算是引诱她躲到石柱后方的箭,她也还能应对。 但没想到——竟是速度完全不减,以音速贯穿石柱的箭,这究竟该怎么应对……? 「这里是我的狩猎场!裁决者,这里是我的森林、我的狩猎场啊!」 诅咒般的声音从黑暗的某处传来,这句话令裁决者毛骨悚然。裁决者认为卡利敦兽皮透过让阿塔兰塔发狂的方式,催出她身为使役者的力量直到极限。 这点恐怕没有错,那更接近所谓的反英雄或魔兽,但她不仅拥有狂奔的力量,也还存在逻辑性思考。 目前无法得知这是因为她是阿塔兰塔,还是卡利敦的特性造成,但这仍旧是可怕的事实。 ……魔兽恐怕随时都能追上裁决者,她却压抑自身气息专注在追踪上,并且认为这个房间是最棒的狩猎场,于是出手偷袭。 不能忽视。若能这么做,打一开始就逃跑了。 所以从刚才起每过一秒就阵阵发寒,并因为迟了好几拍才发出惨叫——! §§§ ——头好晕,觉得世界严重萎缩。 敌人,敌人在眼前,发现敌人了……得杀掉,必须杀掉。为了某人、为了某物。 「肚子饿了」——非常饥饿,必须以杀意……填饱肚子。 景色浑浊,无法判断是哪种生物,只要能判断对象是否为生物就够了。反正,全都要杀了吃掉就是。 从柱子移往另一根柱子,敌人应该就在这房内某处。 「……了你……杀了你……杀了你,实现我的愿望……!」 ——找到了。 红色的、火红的颜色,魔兽<阿塔兰塔>的双眼确实掌握了人体散发出的热度。 是敌人。 敌人就在那里……! 「死吧——!」 在石柱林木间跳跃穿梭的模样有如山中野猴,魔兽将柱子当作立足点放箭。 瞬间放出的五枝箭每一枝都灌注了必灭愿望,即使躲在石柱后,这些黑箭也有连同柱子一并贯穿的威力。 仍身为「红」弓兵时那种驰骋荒野的野兽般的美丽已经消失,相对地是非常扭曲不祥的东西构成了现在的她。 举动也与过往大相径庭,说到底野兽仍是生物,绝对不会做出极度损伤关节的非现实动作。 亲自把手臂变形而成的翅膀像拧抹布那样拧紧,在黑箭上加诸扭转力道后以音速射出。这是一种模拟性的膛线效果,是生物绝不可能使用的射箭方法。 魔兽绝对不会抗拒这时候产生的剧烈痛楚。 『痛苦才是给予存在本身的凯歌。』 对卡利敦魔兽而言,痛与苦才是世界的一切。因此它们很强,不抗拒被赋予的痛苦,在欢欣之情下接纳被赋予的痛苦。 「这……!」 因为太过惊讶而往后一跃,拉开距离。放出的五枝箭,每一枝都带着与宝具匹敌的破坏力杀向敌人————————悉数遭到击落。 是谁?能够平常地实现这般奇迹的敌人究竟是谁? 视野模糊……声音不清。 「好啦,■先■吧,这是我和■■做个了断的■■。」 「……我■■了,那么■■■了,■■,祝你顺利。」 「■死了,别磨蹭了————你快■■■■————————」 寂静无声。 言语已然化为声音的罗列,甚至无法解释其中含意。这也是当然,因为她选择了成为魔兽。 『只要能杀,就够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暧昧,一切的一切都已往浓雾彼端而去。留下的只有杀意,以及变得模糊不清的——「梦想」而已。 来吧,为了实现梦想,随着狂乱的低吼消灭敌人吧。 魔兽奋发。 §§§ ……男子不把剧烈痛楚当一回事,击落了五枝箭。能如此简单地完成即使在万全状态下也堪称奇迹的成果,完全是基于其硬实力之故吧。 男子被称为英雄,也活得像个英雄。 但即使是英雄,也不代表能够拯救一切。有如过去因为自己一时逞勇,招致盟友死亡那般——男子无法拯救眼前的她<怪物>。 在这场圣杯大战中,最优先的事项是与师父对决,他只专心致力在这一点上。若要说没有发现她产生异常当然是谎言,但他确实忽略了这些异常。 说穿了,「男子以自己为优先了」。 男子很想单纯地看待事物,这之中没有善恶之分,没有法律与混乱,自己的愿望与对方的愿望等值,剩下就是彼此比较「力量」强弱以决定谁能实现愿望。 世界以单纯的竞争原理建构,憎恨与爱不过是附属品,不该一直牵扯。 这是过去他所生活的世界<希腊>中的道理。 她也活在同样的世界,所以他擅自认为应该是一样的。 即使知道女子那单一而纯正的爱,以及因此产生的绝望,仍没能真正理解。 男子完全没能想象那竟然强大得可以让她轻易抛弃身为英雄的荣誉。 ——这是何等无知、傲慢且怠惰啊。 男子的罪过多不可数,所以即使是锥心之痛,即使是每当作战便会喷发的肉体之痛,都是对他的惩罚,他必须加以赎罪。 平常觉得轻盈的枪无比沉重,每弹开一次箭的冲击影响全身,一点都不想战胜,或许干脆败了还轻松点。 ……然而,不能这么做。 变成那样是她的选择,而看不过去则是自己的责任。 所以,该与她分出胜负的不是裁决者—— 「要打败你的是我。」 如此嘀咕的男子以石柱为立足点跃起,展开双翅的魔兽发出挤压般的叫声。 放出的箭无视一切冲向男子,与其说这是出于计算,更像是凭借一股蛮力。男子判断出由无数箭矢编织而成的轨道,在评估过应接招的箭数与接近对手的必要性后,选择了后者。 跳跃——再次踢蹬石柱,迅速修改轨道。 没能躲开的一枝箭插入肩头。 但无论剧痛与损伤,对现在的男子来说都毫无意义。他要做的,只有打倒这匹魔兽。跃起的男子付出肩膀中箭的代价,换来贴近魔兽的机会。 男子心想自己没有资格为这澈底改变的样貌哭泣。 与自己共度一生的枪流畅地舞动,直接命中魔兽的翅膀。男子动身追上被打飞后倒栽葱下坠的魔兽。 但她在往下坠落,直接摔在石地板上的前一瞬间,强行扭转全身,维持头下脚上的状态,用双脚将自己固定在石柱与石柱间的夹缝中,并在这样的状况下对男子放箭。 男子在前一秒察觉这胡扯到极点的「炮击」,千钧一发地闪过了。 脖子被划开,渗出鲜血。 彼此都在危急之际做出几乎不是人所能做出的动作。魔兽怒吼,但男子并没有退缩或畏惧,直接刺出枪尖。 几乎等于手枪的快速拔枪击出的黑箭,和如紫电般的枪击交错。 剧烈冲撞的巨响撼动彼此的耳朵。 彼此都同样尝到差点要呕出来的痛。 「呜——!」 「咕、唔……!」 压下痛苦的声音,拉开距离。男子的伤明显轻上许多,或许因为击中胸甲,伤势并不严重。 但对魔兽来说,伤势严重与否并不重要。正因为直到断气之前都会持续活动、持续完成被赋予的任务,所以才是怪物。 男子叹了口气,看看自己的长枪。他用这把枪打倒过许多豪杰,然而这把枪却受到了一项诅咒。 终有一天,会以这把枪杀了心爱的对象—— 男子甩开多余的念头再次奔出,但被射穿脚跟的他与被誉为最快飞毛腿的猎人之间存在压倒性的差距。 男子眼中所看到的只有模糊的身影,些许破风声从右斜上方传来。 男子再次击落了看不见、无法察觉的几枝箭。 魔兽掌握到了。 男子的枪击明显慢了下来,脚跟的伤势有如诅咒般侵蚀着他。照这样下去,他应该无法再熬过三枝箭吧。 魔兽立刻下定决心,为了合理且毫发无伤地拿下这个男子而拉开距离。即使看不见他,也能透过热度追踪。 ——魔兽并不在乎男子是什么人。 只要他是可以拿下的对手就够了。搭起的箭扭转后高速射出。男子保持沉默打落了这枝箭。 从脚跟冒出的鲜血染红了石地板,魔兽绕到男子身后放出第二箭。 当然,男子的枪依然管用,他打落了这第二枝箭。 不过非人的魔兽很清楚,他只能再忍受一次这般窜过全身的冲击与痛楚。她在石柱之间奔走,选择放出最后一击的位置在男子正上方——瞄准了脑门。 旋转的漆黑箭矢轻易突破音速这堵高墙。 如果被这箭贯穿很好,但即使无法贯穿,采取迎击或闪避行动也同样将连结到男子的死亡。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男子大喝。怒吼着,灌注浑身力量迎战瞄准脑门飞来的这一箭。 不仅从脚跟,他全身喷出鲜血,迎战之际产生的震动使五脏六腑重重受创,甚至从口中与眼窝冒出了血。 无关乎是不是英雄。 现在他这副浑身是血的模样,只要是生物,认定已死也绝不奇怪。 ……然而,男子站着。 呼吸急促。从他的气息来看已经濒临死亡,放着不管也无所谓。 虽然无所谓,但这男子是使役者,无论怎样濒死,只要没有死透,就有机会翻转胜败。 魔兽立刻合理地判断,从石柱上滑下,在男子正前方落地。男子别说闪躲了,甚至连动一下也无法,五感恐怕几乎都丧失了。 呼吸细如丝。 心跳声早已消失。 没有犹豫、不舍、留情,魔兽将最后一击————释放出来。 侵蚀这个世界,嘲弄这个世界吧。魔兽乃为此而生,直到消灭为止都会这么做。 「『暗天之弓<陶罗波罗斯>』——贯穿吧!」 漆黑的箭射出。男子一动也不动。瞄准了灵核。能从一切恶意之下保护自己的母亲的祝福<铠甲>已不复在,只要中箭将会非常理所当然地被死亡囚禁。 如同过去受到太阳神<阿波罗>祝福的英雄<帕里斯>用箭射穿他的脚跟与心脏那时一般——男子将迎接第二度死亡吧。 男子已经接受了这点。 尽管接受了……仍有一件事无法退让。 『男子的枪受到了诅咒。』 男子忽视了一秒之后将到来的死亡,他所追求的是在更之后的事物—— 高声地喊出: 「——去吧!『穿梭天空群星之尖』!」 流星之枪与漆黑之箭交错,下定决心的男子心甘情愿地承受黑箭,惊愕的魔兽尝试回避,但慢了的这短短几秒决定了成败。为了给敌人最后一击而全力放出的这箭,让魔兽的回避动作慢了一点点。 「嘎……!」 腹部遭到贯穿的魔兽发出痛苦呻吟,虽然是致命伤,但不至于死亡。 ……男子也很理解这一点。 这不是说他拥有预知未来的夸张能力,只是他身为战士的直觉这样告诉他,所以男子毫不犹豫地奔出。 就算脚跟被射穿,再也不是速度最快的人类——即使如此,我仍是最快。在他眼中只有看到堕落为魔性的一匹野兽,以憎恨为粮食,想实现梦想的少女身影。 「唔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子的飞毛腿瞬间奔过战场,魔兽虽想迎击,却被刺入的枪完全封堵了动作。 魔兽心想那就换方法,于是再次召唤出箭矢。即使没有方才那般威力也好,只需要让他停下脚步一瞬间就够了。 之前那箭已经贯穿灵核,只要再稍稍推一下这个已经站在死亡深渊边缘的男子。 最终她放出了三枝箭,男子甚至没有表现出要躲开它们的意图。 腹部、大腿、胸腔三处中箭——现在甚至不是说是否为致命伤的阶段了,他的伤势已经严重到死了也不意外的状况。 但是,这样的箭甚至连牵制都做不到。男子奔跑的速度并未减缓,甚至还加速了。与方才的枪同样,有如慧星一般的狂奔。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面对怒吼的男子,魔兽做好觉悟,看他是要抓住枪、折断脖子、挖出心脏还是打碎头骨——做得到就来试试看啊。 别以为这点程度就能击败自己,我可是卡利敦的魔兽。只要这份诅咒还在,就绝对不会死透。 男子跃起,用一只手抓住魔兽的脖子,同时另一手打算扯下从背后长出的双翅——这动作令魔兽愕然。 「住、手……住手、住手、住手……!」 这男子<敌人>—— 「闭嘴,不准再玷污她。」 打算把魔兽<我>「整个扯下来」————! 男子灌注了即将致使肌肉破裂的强大力量,强行扯下这张脏污的薄皮。被扯碎的皮先是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接着化为尘埃消失。她之所以会变成魔兽,就是因为拥有宝具「神罚之山猪」。 只要失去宝具,她就只能变回「红」弓兵<阿塔兰塔>。而在那之后,她想起了眼前的男子是谁。 第三章 ——这是生前的故事。 这是看过好几次的梦境。她<我>站在坚硬的岩石前,身旁有一位不知是年轻还是年迈的魔术师。一把剑插在岩石上,魔术师高声对这个国家的骑士们宣告。 拔出这把剑的人,就能成王。 勇敢之士、对自身力量有信心之士、声名远播的骑士挑战这把剑,却因分毫不动而放弃。她<我>,真是一群蠢材。这把剑是为了选出王者而存在的武器,只有拯救这个国家、被选上的人才拔得出来,竟然只想凭借一股蛮力抽出,傻也要有个限度。于是,她<我>来到已经没人关心的剑前方。 魔术师以平稳的态度说: 「在握住那把剑之前,先好好考虑清楚。」 她<我>考虑过了,每一次都考虑过。 拔出这把剑的意义。 成为出色的王是什么意思。 所以伸手——有如不需要回答那样。 魔术师于是叹了口气,一个挥手。原本梦境总是到此结束,即使朝剑伸出手也无法触及。明明发誓要成为出色的王——梦境却一如往常地告知「你没有资格」。 我因此焦躁、激动,最终恳求。让我拔剑、让我成王,我不可能拔不出。 『那么,你要对这把剑发下什么誓?寄托什么?』 正确地回答魔术师的问题。 成为一个好王。 正确施政、采取正确战略,以正确的力量支撑国家。绝对性正义和绝对性权力究竟哪里有谬误呢? 明明这样伸手了,却连剑柄都无法碰触。明明只差一点点,只要握住剑柄,自己一定能拔出这把剑。因为我是亚瑟王的庶子莫德雷德啊。 我应当不输给任何人,甚至能成为超越父王的存在—— 『还不明白吗?』 这是谁的声音? 自己的声音吗?父王的声音吗?或者是魔术师的声音呢? 就在连这也不确定的情况下醒来—— 「红」剑兵<莫德雷德>大吼。 「红」刺客<塞弥拉弥斯>处之泰然地接受那股迸出杀意般的咆哮。女王坐在王座上,面带嫣然笑容看向「红」剑兵。 两次。「红」剑兵已经对她发动了两次攻击。 然而这两次,「红」刺客都是维持坐在王座上便挡下剑兵的猛烈攻势。彼此没有受伤,只是浪费了时间。 「你的杀气简直如微风啊。抱持憎恨来讨伐吾吧,否则你只会被凌迟而死哟。」 凌迟老鼠的猫;被蛇吞食的青蛙。女王毫无疑问是猎捕的一方。但「红」剑兵也不是乖乖等死的老鼠,即使是老鼠,也是拥有能咬死老虎的利牙的老鼠。 「吵、死了……!」 冲刺,利用踢蹬墙壁的反作用力接近的态势有如跳弹。以音速接近王座,应当能不给女王任何犹豫时间,取下她的首级吧。 但女王只是百无聊赖地动了一根手指。 攻击动作于是告终,从黑暗窜出的深绿色锁炼准备擒拿「红」剑兵。 勇猛冲刺的「红」剑兵一刀斩断率先杀来的锁炼,接着更是往前,以惊人的反射神经悉数砍掉锁炼。 但实际上——这样的攻击已经是第三次了。 锁炼如蛇一般攒动,如鹫一般飞舞,锁炼前端带有钩爪,「红」剑兵击落了过百锁炼中的九十九条多,但那唯一一条缠住了她的脚,延缓了她的动作。 「唔……!」 「——喏,开始了。」 大量锁炼瞬间杀来——女王再次动了一根手指。 交缠的锁炼立刻把剑士打飞到后方。 砸在石地板后被抛上空中——落入天花板的湖里,知觉混乱。自己明明被砸到天花板,现在却沉到无底水坑内。 「红」剑兵凭着直觉分出上下,以「魔力放射」一举钻出湖水。 冲散华美的睡莲,一蹬石柱后落地。 呼吸急促。这种状况反复了三次,会这样也是当然吧。但不单是如此。 「反叛骑士啊,你似乎有些呼吸困难啊。」 女王愉快地嘲笑。如果有露出脸来应该就会吐她口水,但现在「红」剑兵戴着头盔才能勉强隔绝外界毒气。原本她的铠甲与头盔就是莫歌丝送给她的,不仅是魔术,面对各种来自外界的干涉都具有很高的防御能力。 尽管如此,她全身仍一点一点地犯疼——毒素正在扩散,不过还不至于影响战斗。 「……听说环境不卫生有利鼠辈繁衍,现在的状况应该类似那样吧,臭老鼠。」 「那么阁下又算什么呢?只能到处乱飞的苍蝇?不,或是说——」 「红」剑兵丢出一句「啰唆」又愚昧地冲了出去。利用「魔力放射」冲出最快速度,边扯断成堆锁炼边狂奔。 「——是被鱼儿吞食的飞虫?」 女王与剑兵之间突然出现一条巨大鯙鱼。它张大了嘴,打算连同铠甲咬碎「红」剑兵。 铠甲发出嘎吱挤压声,女王召唤出的是古老品种的神鱼,是只有母亲为鱼神的塞弥拉弥斯才能召唤出的无比凶猛的魔兽。 「嗯,果然是飞虫啊。」 「红」刺客哄笑,光是这样便足以让「红」剑兵的怒气爆发。 「这水生动物很烦耶……!」 立刻掌握适宜行动、做出判断——改以单手持剑,毫不犹豫将穿戴着钢铁护臂的手臂贯进神鱼的眼球。 神鱼因为剧烈痛楚而狂躁,「红」剑兵则不在乎地挖出其眼球,然后用双手握住「灿烂闪耀王剑<克拉伦特>」,把剑从眼窝送进脑髓里。 哄笑停止——「红」刺客傻眼地看着「红」剑兵。 「阁下残忍如狂战士啊。」 「红」剑兵逃出已经断气的神鱼嘴里,缓缓起身。虽然只有轻微损伤,但这已经是她第四度冲刺失败。 几乎无穷尽的锁炼;如此轻易便能召唤出的魔兽——但比什么都麻烦的是这毒气。 原以为不影响战斗,但冲刺的速度的确有些迟缓。双脚带有些微麻痹,这造成了踏步时的松弛。 ……神经受到影响了。这样下去随着时间经过,我方会愈不利。「红」剑兵没有余力说笑,架起了剑。 「怎么着?连说话的余力都没了?若不像我们这边的小丑那样说些无聊笑话,就算不上余兴节目了啊。」 「你这桩象女,啰哩啰唆的很吵耶!」 「桩……?」 剑兵高声嘲弄这下真的说不出话的「红」刺客。 「看你放了毒之后得意洋洋的样子,说你是桩象就是桩象啦!你继续嚣张啊,我下一招就拿下你的头!」 「红」刺客咯咯笑了。尽管她笑得愉快,眼中却充满冻结般的恶意。 「……原来如此,果真很会吠。吾中意,吾很是中意啊。就取下阁下的双手双脚,毁掉喉咙,当成毛毛虫豢养吧。」 「这家伙喜好真恶。」 「红」剑兵嘴上这么说,仍迅速思索战术。只是正常跑过去来不及,踢蹬柱子加上「魔力放射」的冲刺也会慢一拍。 那么——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为此必须付出代价,如果这招失败就死定了吧,要赌一把只能趁现在了。既然不能退,也不能停下,就只能往前进了。 「我要用这把王剑<克拉伦特>劈开你!」 「红」剑兵 将头盔收入铠甲,露出脸孔。女王的脸扭曲——自己离王座还太远,必须再拉近十公尺才行。一旦踏进那个范围,就释放出这股憎恨吧。 因为毒气影响,剑兵的脸明显开始抽搐。勉强隔绝开的痛苦如雪崩般涌上,但并不影响前进。 「红」剑兵决心冲刺,并有所觉悟。专心致志前冲的枪弹,并不会因为一点痛楚而坠落。 九公尺。 召唤出的锁炼来袭,「红」剑兵轻易击落它们。 六公尺。 那么,下一步召唤出的将是方才的巨大神鱼。然而已经看穿接下来将有什么来袭的「红」剑兵以劈开下巴的方式化解了神鱼的猛咬,并奔过化为单纯木偶的神鱼背部。 三公尺。 「水之王。」 女王在自身跟前投影出如鳞片的盾牌。在「红」刺客的认知当中,优雅徜徉于原始大洋中的神鱼鳞片正是最坚固的盾。 这也是她理解无法挡下「红」剑兵而采取的行动。 零。抵达之后,「红」剑兵毫不迟疑以上段动作举高剑。原本这应是一把证明王权的剑,却因呼应少女的憎恨而化为邪剑。 空间扭曲,远处雷声般的声响回荡于女王的谒见厅。 ……原本「灿烂闪耀王剑<克拉伦特>」并不是莫德雷德能用的剑,这是为了证明王位而存在的剑,是「只有成王之人」才能握住的剑。 但是从亚瑟王的宝库篡夺了这把剑的莫德雷德以压倒性的力量收下了剑。她并非因为这是一把符合王者的剑而选择它,只是单纯想要这把剑的力量。 作为增幅王者力量的「触媒」,把最优秀的「王剑」打造成邪剑。 之后,莫德雷德在剑栏之战中挥舞此剑,并以自身性命为代价伤了亚瑟王。 只有够古老一项优点的女王实力当然不足以与传说英雄亚瑟王比拟——! 「『向崇高的父亲掀起反叛』——!」 招来的憎恨红雷以绝望性破坏力冲向王座。 红雷朝着层叠张设的盾牌露出利牙,并把应是最坚固的鳞片当成纸屑那样撕碎。「红」剑兵<莫德雷德>相信自己得手了,不管这刺客能用出怎样的大魔术,都没道理颠覆现况。 唯一剩下的手法就是传送。但既然她都一举在前方架设那么多面盾牌了,应该就打着要接招的盘算,那么即使在被冲破的当下进行转移也来不及。 胜券在握的情绪却被突如其来的寒颤打断。 翻转的感觉,视野有如被一片雾气笼罩般扭曲。「红」剑兵认为这应该是毒素影响,但和已出招的剑无关。那么,为何打了寒颤呢?若要说「红」刺客<塞弥拉弥斯>能在这状况下闪过,那就是—— 巨响。 王座的确毁了,但「红」刺客不在那里。 『传送……?』 双脚无力,即使在亚瑟王跟前也没跪地的膝盖有如取笑自身一般颤抖着。 「——阁下似乎犯了致命的错。」 「红」刺客打从心底开心地笑着,像要玩弄剑兵的头似的以双手触摸她的头发。 「你这王八……!」 一个回头顺势砍去,但没有相应的手感,只是砍过了空气。总之,「红」剑兵这下理解了。 那盾牌不是为了防御,而是为了隐瞒自己已经传送躲到他处。「红」剑兵因为架设盾牌的术式复杂程度就断定「红」刺客确实正面接招,这就是她犯下的致命错误。 「嗨,反叛骑士啊,阁下为何认为吾要堂堂正正当面与阁下互相厮杀呢?是因为至今阻挠于阁下跟前的敌人皆是这类蠢材吗?」 刺客在「红」剑兵身边嘀咕,声音带有无法隐瞒的喜悦。 「哼,没有身为英灵的荣誉感,只会逃跑的家伙真敢说……!」 「红」刺客或许感觉到剑兵在逞强,只见她更是笑着说: 「——笑话,吾可是最古老的毒杀高手,正面迎战什么的交给那些看门狗便成。居于上位者为何得竞争胜负呢?吾不是与阁下厮杀,也不是与阁下交手,只消——等待阁下中计便成啊。」 女王讪笑因羞辱而愤怒颤抖的「红」剑兵。 「那么,『红』剑兵,让吾单方面凌迟你致死吧。」 锁炼缠住「红」剑兵身体,在她还来不及抵抗时就被抛到高空,锁炼接着进一步缠上手脚。在离心力作用下,她的背直接被砸在石柱上。 「咳……!」 「红」剑兵的直觉发出警告:这样不妙。但视野仿佛被浓雾笼罩般封锁,即使挥剑也只是砍了好几次空气,同时增加更多纠缠的锁炼。 「吾修正一下飞虫这个比喻吧。现在你就像条上钩的鱼那样凄惨啊,反叛骑士。」 全身穿戴钢铁铠甲的人像颗皮球那样弹跳。 挣扎的模样的确有如上钩的鱼。 「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红」剑兵随着大吼扯断锁炼,只能专心致志地冲刺。但她敏锐的直觉诉说着这样没用,完全无计可施。 即使如此,除了像个只懂向前的人单纯地冲刺外,没有其他手段了。可是,就连要做到这点也愈来愈困难。 「唔……?」 视觉被强行夺走,热辣的刺痛感后来转变成火烧般的痛楚,甚至无法闭上眼睛。若是一般人早就会发疯的剧烈痛楚袭来,但「红」剑兵可是拥有超一流本事的剑士。 「啧……」 她经历过几次无法仰赖视觉的战斗,澈底打磨过的神经甚至能辨别些微的呼吸声,如实告知了女王的所在之处。 不,即使掩盖这些声音,她也能凭借敏锐的直觉探索吧。 因此,让她失明根本没有意义。 ——理应如此。 「……差不多了吧。」 女王出声。或许因为剑兵失明使她大意,这下剑兵就知道女王身在何处。距离超乎预料的近,这么一来可在她传送之前砍中。 「红」剑兵认为不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正准备以「魔力放射」加速时—— 「…………啊。」 下一秒,石地板崩塌,无法使力、无法呼吸,甚至无法思考。 「红」剑兵有自觉,自己很习惯痛楚了。被锐利刀刃砍伤的痛、被铁锤重重砸到时那甚至无法呼吸的痛、被火焰灼烧、遭到魔术直接命中、被箭矢射穿的痛,以及生命的最后一瞬间被那把枪刺穿致死时的痛,她都体验过了。 痛觉是该被操控的,不能被它左右行动。这不仅对莫德雷德、不仅对骑士,对所有战士而言都是基本。 可是,今天,就在这时,颠覆了这项认知。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因为太刁钻、太剧烈的痛楚袭击全身,狠狠地痛揍了「红」剑兵一顿,使她无法顺利思考。有如硫酸灌注体内的痛让她凄惨地哀号,除此之外,她完全没有能够采取的行动。 「红」刺客开心地咯咯笑着。 「此乃吾之第二宝具『骄慢王之美酒』。只要待在这座谒见厅里,吾便拥有对各种毒素的抗性,并会在空气中制造、散播各式毒素,吾之魔术生出的所有物体——即使是小小的火焰也有『毒』。如何,痛吗?」 送给「红」刺客的回应只有痛苦的哀号。 「然后,不知道你是否听得见,但还是告知一下吧。方才说过吧? 这毒本来不是用来对付你,这个啊,『是为了凯隆准备的毒』。你知道他因为中毒太痛苦而舍弃了不死之身吗?这毒可是海克力斯收拾的九头蛇这魔兽之毒,也是让海克力斯最终自灭的毒。希腊自豪的英雄们都是被这种毒所杀——而且是其中一人尽管拥有不死之身仍不禁求饶的程度。如果『黑』弓兵<凯隆>中了这毒,应该是挺有趣的——」 「红」剑兵<莫德雷德>持续惨叫、打滚,应该不用一分钟就会痛苦死亡吧。 然而,总之「红」刺客的施虐心大大获得满足,只见她点点头,以优雅的脚步走回王座。 「阁下会在几分钟后死去或者求饶呢?吾就悠哉地等待这一刻到来吧。没什么,如果不想死,很简单——用那把夸张的剑自刎,这样一切都会结束了。」 没有回应。 喉咙是否毁了呢?只有干哑的声音回荡在广大房内。 尽管混乱的思绪总算开始能统整了,但「红」剑兵能认知到的事实只有一个。 『可恶,无计可施啊……!』 剧烈痛楚同样持续,「死」分秒逼近。对她来说,连整理思绪都是一场战斗了。 §§§ 石地板通道仿佛无穷尽地延展,这恐怕是「红」刺客<塞弥拉弥斯>的魔术造成。但裁决者确定终点已近,自己接近到可以察觉大圣杯气息的程度。 通道狭窄,顶多容纳两人并肩通过。相对地天花板高得看不见,空气中飘散着些许冷土气味,让裁决者有种怀念的感觉。 到目前为止没有受到任何妨碍,即使现在派出龙牙兵也争取不了时间吧。话虽如此,对面还有「红」术士以及言峰四郎。尤其术士是个问题,裁决者能透过本身的知觉机能知道对方「存在」,尽管如此,该术士从未露脸过。 可能性有二。他们安排了什么对策对抗自己<裁决者>,即使术士使役者本身并非战斗型英灵,但使用的魔术的确很可能造成威胁。 若是单纯攻击魔术,即使是神话时代的产物也能破除。但所谓的魔术深渊,有时可将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化为可能。 可能召唤出可怕的魔兽,可能是一改此处环境的强大术式,也可能是完全无法想象的「某事物」——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就是亚种圣杯战争中常发生的「下下签」使役者。没有召唤出英雄,只是凑巧叫出了符合术士资格的某人,宝具派不上用场,也不会魔术。 如果是后者,那还简单,但若是前者,毫无疑问会在抵达前夕出手妨碍,所以裁决者不认为是后者。好歹是透过魔术协会收集来的圣遗物召唤而出,抽到下下签的可能性实在很罕见。 虽然只是有种预感,她觉得自己快要抵达大圣杯了。这么一来,术士应当是等在大圣杯之前…… 来到几乎以为无限延伸的走廊终点的裁决者站在一道门前。 修罗与终结就在这道门后,裁决者甩开些许迟疑,打开了门。 原本预料应该会用魔术上锁——但相反地,她只轻轻碰了一下,门就轻易打开了。 「这里就是——」 裁决者环顾周围,是一个看不见边缘的碗状广大空间。从裁决者这边来看,也能明确地看到位在中央的大圣杯。 她感应到的使役者有一位。因为言峰四郎不属于这场圣杯大战的使役者,她原本就察觉不到——但他不可能不在这里。 「『红』术士,快出来!」 『喔喔,喔喔!既然你都这样呼唤了,我当然该现身!加入了诚心、专注、纯真,还有其他各式各样要素的吾辈著作将在此完成!』 原本灵体化的「红」术士现身。他一身洒脱的中世纪贵族风打扮,手中握着笔,腋下挟着厚重书本。 裁决者因为自己看破的对方真名而哑口无言。 「英国的——莎士比亚?」 距离很远,「红」术士以像在舞台上说话的态度深深鞠躬。 「你好,疯狂的乡下姑娘!哎呀,失礼了,一个不小心就表现出平常的态度。没错,吾辈乃『红』术士。如何,失望了吗? 『贞德·达鲁克啊,天地之间有许多事情是你的哲理无法想象的!』」 裁决者听到这唱大戏般的口吻后,清了清嗓子喊道: 「虽然我想应该没用——你是否该投降?」 目前至少能确定莎士比亚这位英灵不可能对抗裁决者,他恐怕也无法使用魔术,甚至只有知名度能凌驾贞德·达鲁克。但是—— 「哦~~投降——这很难呢。因为你完全没有满足让我投降的条件啊!」 「……条件,是吗?」 「红」术士颔首,以羽毛笔在空中书写——文字浮现,跃动起来。 「条件其一,情绪层面的问题。如同『看这些狗彘不食其余的人』所说,吾辈可是在『红』阵营当官,吾辈对自己花花公子的程度有自信能在『红』阵营争上前两名——一点也不想成为没有智慧的怪物!」 「而条件其二,娱乐层面的问题。『诗人的眼睛在神奇狂放的一转中,,便能从天上看到地下,从地下看到天上』,吾辈双眼现在可是雪亮无比!正是获得灵感的创作家。换句话说,现在这个瞬间、这个时刻极其愉快啊!」 「最后,条件其三,战力层面的问题。我们的战力远远、远远超乎你想象地令人绝望哟。尽管你努力赶啊赶,也是没赶上。不,应该说无论你怎样追赶,都刚好会赶不上你努力追赶的份!就像阿基里斯和乌龟那样。而既然没能赶上,你就会在这里————死去。」 最后的「死去」两字确实带来了强烈印象,裁决者狠狠地瞪了过去。 「……那么,究竟是什么带给我死亡呢?」 一股出乎意料,有点恶心的感觉。 像是用湿润的手摸在脖子上,或者一根小小的针戳在心脏上那样。 「红」术士夸大地举起双臂,手中拿着他原本挟在腋下的书本。 「当然,只有吾辈宝具『开演时刻已至,给予此处如雷喝采』! 那么,请容吾辈说明。其实这宝具——」 裁决者没有听他说,径自跑了起来。 「很抱歉,我没兴趣听你说故事……!」 如枪弹的狂奔。都已经知道「红」术士是莎士比亚,就完全无须害怕他本人。双方既然处于敌对状态,当然没义务等他启用宝具。 他说了,宝具名是「第一对开本」。这名称与莎士比亚死后发表的剧本合集相同。 能推测出的宝具能力——既然是作家英灵,大多是能把故事 实现的宝具。假使是故事里面的英雄,只要作家本身是英灵,就有可能召唤来这个世界。 而若是莎士比亚,就根本不缺能召唤出来的英雄。无敌的马克白,或者取历史剧的理查三世,除此之外从妖精王<奥伯隆>或三女巫之中选择也行。 还有一种是改变因果或世界的宝具。基于一定能贯穿心脏的传说,所以能颠倒因果的枪——或者类似改变时间、改写<涂改>世界本身的宝具。 麻烦的当然是改变型宝具。召唤还好,无论是怎样的英雄,说穿了毕竟还是故事里的存在,只要能认清这一点就很容易击退。 但改变因果关系这类,采用的是不同次元的术理。对时间、空间,甚至世界本身说谎,这类改变没有所谓的不可能。 因此裁决者专心地向前跑。在「红」术士启用宝具、改变了些「什么」之前打倒他,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裁决者的担忧是对的。「红」术士的宝具「开演时刻已至,给予此处如雷喝采」是改变世界的宝具,但它并不会修改世界本身—— 「好了,吾辈宝具揭幕!快入座!别抽烟!拒绝拍照摄影!更不要野蛮嘘声!世界乃吾手、吾之舞台!开演时刻已至——给予此处如雷喝采!」 而是封闭这个世界,产出剧本<秩序>,让故事<道路>强行推展的舞台宝具。当裁决者打算以圣旗贯穿「红」术士的瞬间,他的宝具已然启用。 「咦……?」 风景切换。在理解到这点之前,怀念的草香搔过鼻腔。 「这里是,我的故乡……?」 看着自己的双手。因为从小帮忙家务,关节粗大——让她觉得有些丢脸的手掌。身上的铠甲、旗帜都消失了。 「……这是……幻觉吗?」 裁决者皱眉,心想对方的喜好真没品。这里确实正是裁决者的故乡栋雷米村。自己在这里接受神的启示,飞向外面的世界。 随行的有六人。收下了男装与马匹,前往查理七世麾下—— 这实在是太怀念的记忆,但现在不是犯思乡病的时候。该如何打破这幻术呢? 裁决者左顾右盼,发现人影。 「『红』术士<莎士比亚>……」 裁决者想逼近夸张行礼的术士,但他像一道影子那样倏地消失。 『没用的,无论是加害于我或者剧中人物<角色>,这段故事都不会停止。这就是这样的宝具,即使你是裁决者也不例外。』 「如果是幻术,可以用我的反魔力破除。」 『这不是幻术,是「故事」。主角是你,贞德·达鲁克。听好了,这是我施展的攻击,请回想你的人生,体验不可能发生的故事吧。』 这是「红」术士的话剧宝具,裁决者能够以圣旗接下各种攻击,因此魔术性攻击对她一概不管用。 但他的宝具已经超越了魔术范畴——真要说的话,是一种拥有与固有结界相等强制力的玩意儿。既然登上了舞台,就必须扮演相关角色直到最后。 那不是魔术,而是杀害内心的宝具。 无关英雄还是圣人——让怀抱过错的生者至死的剧毒。 『做好觉悟了吗?』 「……我的人生什么的,跟许多英雄相比根本微不足道,上演我的人生戏码,应该很无聊才是。」 「红」术士默默地摇头否定这段话后消失踪影。 竟然让人重新体验自己的人生,还真是三流宝具……当然,能把拥有最高层级反魔力的裁决者拖下水,这宝具的强制力确实厉害。即使如此——即使如此,仍不能被这宝具击败。 「珍妮。」 这声音令裁决者背脊一颤。那既不是欢欣,也不是发寒所致,而是两者混杂的复杂情绪。那是一道太可怕又太怀念的声音。 回头,不敢置信,这只是一场梦,是「红」术士的宝具效果。然而,眼前的人却熟悉得令贞德一瞬间忘记这些。 用小名称呼自己的气质稳重的女性。 「妈< mer>。」 十七岁与母亲道别,直到死都没再重逢。尽管已经有所觉悟,但像这样回顾起来,歉疚与怀念的情绪好似要掏空内心。 「无论如何都要去吗?」 「嗯,我必须去。」 话语极其自然、理所当然地出口。没错,与过去相同,是自己离开栋雷米村时与母亲的对话。 「我无法忽视主的叹息,说不定这是此生的别离——请守护我,只要你和圣母愿意守护我,我就不会败北。」 「我会为你祈祷,希望你的道路上充满光明。」 没错,自己确实带着这句话离开村庄————应当是这样,然而母亲继续说下去。 「……可是,你没有回来。」 「妈……?」 贞德·达鲁克的母亲仿佛无法承受地摇头,脸上表情没有恶意,只是充满了悲伤。 「为什么你要被处以火刑,之后甚至被嘲弄整整十八年呢。」 「这……」 「你的意志是火与铁打造,无论面对什么苦难和绝望,你一定不会放弃自身信仰吧……可是,我只觉得难过。」 如果能指谪这个冒牌货不知该有多好,但这的确是母亲伊莎贝拉的心情。贞德明白……她明白。 「所以——别去了,你已经知道结局了吧?」 犹豫片刻。即使如此,贞德仍没有迷惘地紧紧握住她的手说: 「妈,即使如此,为了拯救这座村庄、这个国家,我仍非去不可。我非得挺身而出不可。」 母亲并没有被这番话安慰,只是流着泪——带来一股锥心之痛。 『「然而你手握了旗帜」,不愧是圣女贞德。如此强大的觉悟,难怪不把一般英雄当对手啊!』 贞德仍老实地回应那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呢喃<旁白>。 「术士,即使你借用母亲的样貌也没用。如果满足了就快点释放。」 『不不,你的故事才刚开始!那么前进吧,第二幕,揭幕!』 弹指声「啪」地响起,少女只是一眨眼,舞台便切换了。 土壤的气味、血的气味,以及火药的味道—— 贞德·达鲁克现正伫立于战场中央。 §§§ 狮子劫叹了一口气。 剑兵恐怕在门的那一头澈底地挨打,连透过念话问都不必,他已经大致掌握了九成现况,只不过……无法想象她正承受多么强烈的痛苦。 狮子劫告诉自己冷静点,尽管心中有着非常不吉利的预感,仍看着两道令咒。 若以令咒将她传送回来就没问题,可以重整旗鼓。 「——剑兵,听得见吧?」 『……勉强。』 「听好了,准备重整旗鼓,我会用令咒让你撤退……没意见吧?」 『我知道。』 剑兵平淡地回答。因为是透过念话,感觉不出痛苦。但是她的语气之中透露出难以言喻的遗憾,而这也无可奈何。 「——以令咒命令我之剑士,立刻来到我跟前!」 狮子劫于是透过令咒命令其「传送」。令咒消耗掉,「红」剑兵<莫德雷德>将会瞬间执行空间跳跃——理应如此。 「……什么?」 令咒消失了一道,一股庞大魔力释放时特有的感觉来袭。确实令咒已消耗,命令被执 行了,但是——「红」剑兵没有回来。 「剑兵?」 『咯咯,欸,剑兵的主人啊,阁下这样稍稍坏了吾的心情哟。阁下难道以为吾想不到阁下会如此?』 此外一段念话还插了进来,意念与意念连结的丝线强行被插线。虽然这并不难,但至少不是在战斗中有余力执行的魔术。 而说穿了,对女王来说,这只是花点小功夫的魔术吧。 『你是如何封锁令咒……?』 狮子劫忍不住抛出这般愚蠢的问题,「红」刺客<塞弥拉弥斯>愉快地笑了。 『蠢问题啊,剑兵的主人。这里是空中花园——也就是吾之领域哟。此处不接受阁下等人使用传送术式,吾说不接受便是不接受。所谓领土正是这般存在,主人也同样如此,很简单吧。』 狮子劫只能哑口无言。答案确实简单,只是从来没有人实现过罢了。让圣杯战争得以成立的基础功能,圣杯与使役者系统,以及作为管理使役者之绝对命令权的令咒。 确实有抗拒令咒的使役者。令咒说穿了就是一种使用魔术,若是具有优秀反魔力的使役者,确实可能抵抗吧。但要封锁一度使用的令咒,则又需要其他关键。 澈底理解令咒机能,并在这层领域加上相应的准备—— 这时,狮子劫察觉了。 「……啊啊,可恶!」 真是失策。虽然说到穷极魔术的使役者,当然是术士,但要他们在参加圣杯战争被召唤出来的这短短几天之内完成分析,也是非常困难的事。 不过,就是有这样的对象。身为理解魔术的使役者,同时有足够时间的存在。 『吾主天草四郎时贞,他很熟悉令咒啊。』 六十年的岁月加上他的执着,尽管不如术士那般熟悉魔术,但有如此充分的时间便足以分析令咒。而若像待在这花园的「红」刺客这般擅长魔术,便有可能封锁他人的令咒吧。 可恶、可恶、可恶……! 『就是这样,放弃圣杯吧。』 念话「啪」地中断。 如果用上两道,说不定可以摆脱刺客封锁令咒的机制,但现在已经消耗一道了,既然裁决者不在这里,就没有时间取回失去的令咒。 念话也被切断,目前不知状况如何——但毫无疑问糟糕透顶吧。当自己正像这样思考的时候,「红」剑兵的存活机率也一分一秒地减少着。 该怎么办? 觉得一秒好漫长——缓慢的时间让自己更加焦躁。 浮现逃走这个选项应该是再正常不过,无论如何都要逃离这里,抛下一切回去。 不、不对,不需要犹豫,就这样逃走才是最佳的存活方式。没错,逃跑就好了,逃走——抓住存活的机会就好。 会死喔。如果不放弃你现在想到的愚蠢至极的点子,绝对会死喔,你知道吧?知道啊,我当然知道!王八蛋!有股不祥预感,甚至阵阵发寒,但没想到这种选项竟会出现在眼前! 「啊啊……可恶。」 思考。主人能做的并不是命令使役者,这种事大多使役者都会擅自采取行动。使役者是一种使魔,也是搭档。那么,主人该扮演的角色是什么? 主人的工作是「思考」,把只有零的获胜机率变成不是零。一秒,思考啊。两秒,有某种机会。三秒——发现了。 发现了,确实发现了,但获胜机率不到百分之一。 不过——若不这么做,剑兵确实会败北。虽然自己可能可以活久一点,但这样延长后的性命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这种东西没有意义。 没错,自己已经没留下什么了,离开这里就代表之后将回到明明活着却跟死了没两样的人生。三十年左右的记忆窜过脑海,魔术师;穷极魔术;获得圣杯;为了不让少女的死没有意义,不断在肉体刻划伤痕的人生。 一半死了,一半还活着。 内心深处某个声音嘀咕着:你早就玩完了。活着的是身体,死的是希望。既然希望已经死绝,今后将只会过上比老人的余生还糟糕的人生。 即使向圣杯许愿,也无法让死人复生—— 正是如此,狮子劫界离已死,无法复生。 但是,一半还活着的自己或许还有救。或许到了最后的最后,能够找出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这是身为人类的根本,人类在这个世界称霸必须有的感情。 咬着牙向前,振奋自己踏出一步。 想要抵达的气魄、想要前进的坚持。 「红」剑兵现在应该仍在奋战吧。即使死了仍挣扎着,朝向希望持续伸手。 这样的生活形态实在太耀眼,失去这样的光实在太难过。 更重要的是狮子劫界离还是留有些什么。 「……对,说得也是,我和那家伙都还有能伸出的手。」 只是——只有坚持还存在于没死透的死者体内。狮子劫从怀中取出手枪式针筒,连上念话。 『——剑兵,听得见吗?』 没有回应,但有连接上的感觉。他紧抓着这点说道。 『你啊,是不是不想败给「红」刺客?』 答案马上传回来。 『……混账东西,这不是废话?』 狮子劫苦笑:说得也是呢。 『——那么,若因此而死也无所谓?』 愚蠢的问题。狮子劫身为主人,却询问自己的使役者「死也无所谓?」。他心想剑兵要不就臭骂自己一顿,要不就犹豫吧。 『无所谓!』 这太清楚明白的回应让狮子劫的思考化为一片空白。 『主人,你听好了。我啊,比起死去更是超级讨厌败北,更别说我不能接受输给这个王八毒虫女。如果主人这样说,就表示只剩下那个方法了吧!那就做啊,如果能战胜这家伙,我不需要什么未来!我啊……想让你获胜!』 这句话只让狮子劫嘀咕了一句「这样啊」。 并心想:她真是个好使役者,甚至是自己完全配不上的程度。 有刚刚那番话就够了。有刚刚那番话——这个死了一半的人就会觉得自己还有采取行动的价值。 获胜机率百分之一,这样便足矣。 『好——剑兵,做好觉悟吧。只要事情顺利,就可以赏那个女王一记啦。』 §§§ ——现在回想起来,从一开始就有预感了。 世界上存在着绝对无法与自己相容的对象,那并不是基于历史的累积或情感交流产生,而是从彼此的立场与心境产生,从见面的那个瞬间就会认定对方为敌人。 到目前为止,已经与许多敌人交手。从人工生命体、魔像等大量且无价值的家伙到「黑」弓兵<凯隆>、「黑」狂战士<弗兰肯斯坦>、「黑」骑兵<阿斯托尔弗>,以及那个能够变身为「黑」剑兵<齐格菲>的人工生命体—— 既然自己是「红」剑兵<莫德雷德>,应该要到最后才会与「红」阵营对象交手。 但若是这样……自己已经有一项认知。到了最后的最后,阻挠在眼前的会是她<这家伙>。 尽管操弄阴谋、奸计、策略,却丝毫不改脸色,驱动手中棋子拿下王的毒妇。 我身为骑士,更应该说身为一个战士,可是比谁都忌讳这类人。 比方说,像我母亲<莫歌丝>那样,绝对不会表现在外,却实现 了报复亚瑟王的那个魔女。 然而,现在我趴倒在地。 剧痛喷发,让我说不出话,暂时恢复正常运作的只有思绪,甚至连跟主人间的念话都断了。无法握剑,说起来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无论如何驱策直觉,都完全找不出通往胜利的道路。找不到。 现在的自己只能挣扎。 「飞虫摔下来啦。」 声音。声音出现在旁边。我觉得这真是听了让人烦躁的声调。这是谁的声音?寻找记忆——立刻想起。 跟我诞生瞬间听见的声音很像。 我很清楚记得当时自己稍微想着:多么黑暗的情感啊。若要比喻,就像是腐烂败坏到底的器官。明明腐水散发着恶臭,但拥有这器官的本人却全然未知—— 声音编织言语,言语侵入耳内。 「先不管旁人如何,吾可是挺中意阁下哟。莫德雷德,刺杀了那位声名远播的骑士王的反叛骑士——所有人都不懂阁下的真正价值。」 「……你说,真正价值?」 我反射性反问,女王轻笑一声后抚上我的脸颊。这充满亲爱之情的举动,简直就像家长对待子女那般—— 「你是剑,而且是一把有勇气的剑。在那个世界,除你之外没人有持剑刺杀英雄亚瑟的勇气啊。无力的吾可无法模仿,当然值得赞赏吧。」 话语简直有如毒素,像是会灌溉干渴的自己,只要一秒没有这些水分就无法生存下去的毒素。 被肯定、被称赞了。 若说没有因此高兴,那就是谎言;若说没感谢她看透这点,那也是谎言。 「没错,你是挑战王的剑,即使没人认可你的反叛,吾也会认同。你的反叛乃正确之举,尽管世上没有任何人理解这点,吾仍理解。」 「……到现在才有人理解也没用。」 「红」刺客<塞弥拉弥斯>以慈祥的关爱眼神回应这番自嘲言语。在这充满毒气的房内,女王想要拐骗我,而且还渐渐趋于成功。 「于是吾想提议。剑兵,舍弃主人吧。我们也认为伙伴多一些更好。别担忧,无论阁下的愿望为何,那座大圣杯都拥有实现的力量。你的愿望为何?」 「我的——愿望。」 愿望差点擅自冲口而出。只要听了我的愿望,女王就会说帮我实现吧。身体的痛楚已经达到极限,精神疲惫不堪的我,究竟能否甩开这层诱惑—— 『你终有一天要打倒王后成王。』 『我不认你为子,也不打算将王位继承给你。』 『想成为恶王,还是善王呢——』 『你必须好好面对父亲。』 无数的各种各样的话语浮现。 我为何,为什么想当一个王?是因为身为声名远播的亚瑟王之子所有的自尊导致?还是崇拜父亲的身影呢? 好几次梦到的选定之剑出现在眼前。 为什么我会觉得握住这把剑是一种罪恶而犹豫呢? 『哎呀?你不拔吗?』 我犹豫了。我该伸手吗?我真的可以伸手吗?我有伸手的权利吗? 正当我犹豫时,一位少女站到了剑的前面。在我还犹豫的时候,似乎已经轮到下一人。我犹豫着,茫然看着她的背影。 「在握住那把剑之前,先好好考虑清楚。」 在我身边的魔术师说出了曾对我说过的话。 「拔出了那把剑,最终你将不再是人类。」 可能是真的很不想让她拔剑,魔术师以比告诉我时更强硬的态度否定。甚至还说如果得到了,应该会迎来悲惨的结局。 是的,没错,那个魔术师说得没错。如果获得那把剑,只有最糟糕的结局等着。累积下来的一切一点不剩地遭到破坏,迎接实在太过寂寞空虚的死亡——魔术师甚至很细心地让少女知道自身迎向死亡前的一切发展。 「——不。」 即使如此,站在我前方的少女仍斩钉截铁地拒绝。 她就这么想成王吗?愈是拥有正常的心,想成「王」就愈是惨烈的梦想。 少女以柔和的话语说:不是这样。 「——许多人露出了笑容。 我想这一定不是错误的。」 ————————啊啊。 我领悟了一切。打从一开始,我与父亲就是那么不同。 父亲不是成王后想守护人们。 而是因为想守护人们而成王。 所以才能度过那么凄惨的人生,并且不回头—— 向往的那道背影并非雄壮伟大,而是纤细得令人感伤。 成王究竟有多么恐怖啊。未来已注定,将会迎接悲惨结局。即使这个魔术师展现了这些景象,仍紧紧握住剑柄。 这是太过寂寥的传说揭幕。 没有任何人赞颂打算拔剑的少女,骑士们都一副只有我才该成王的态度,热衷于骑马比试。 在那之中,有一位表示如果大多数人能够欢笑,那就不是错,并舍弃了自己,打算挑战这一切的孤单少女。 魔术师转向这边,面带轻佻的笑容说: 「……好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 「哦,我看你是有想实现的愿望啊。」 「红」刺客就这样犯下一个致命过错。为了专心与剑兵交谈,她无法调查念话的状况,但「红」刺客判断这样没关系。毕竟他的主人已经心死,更重要的是现在连借由令咒完成的传送都遭到封锁,就完全没有需要留心他的理由了。 但真正该小心的从现在才开始。让「红」剑兵<莫德雷德>敞开心房,并且拉拢她成为同伴。为此必须卸下防备,因为如果表现出警戒态度,她应该会采取敌对立场吧。女王的信条是能用的棋子多一个是一个。 慎重地,不要明显表现出不信任,却不怠忽戒备……喜悦窜过背脊,现在的她是玩弄掌中鼠的猫、锁定落入陷阱内的野兽的猎人。 但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余兴节目,有点像是想看看反叛骑士屈服的样子这种好奇心的表现。这不是大意,但同时行有余力。「红」刺客没有察觉这点。 「我的——愿望是——」 好了,愿望是什么?道成肉身吗?成王吗?还是把骑士王<父王>的存在从历史中消除呢?无所谓,无论是什么,圣杯都会加以实现吧……说起来,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实现她的愿望。即使拥有能实现愿望的力量,实现愿望所需的魔力可是有限的。 定下契约的瞬间,就把她变成傀儡,打造成单纯的战斗机械吧。 「我的愿望是拔出选定之剑,成为王。」 「哦,那么——」 「红」剑兵露出柔和笑容,摇了摇头。 「……不过,这似乎错了,我搞错了自己的梦想。说到底,我想要疗愈父亲的孤独,我只是想抱起那个人因为身为王而舍弃的事物。」 没错。 孤独、孤傲,像是静静地高挂阴天空中的闪耀弦月。 孤伶伶地,如此辛酸。 因为被所有人仰望着,所以无法哭泣、呐喊—— 如果换个人当王,就不需要这样了。 我想告诉那个人——放心吧,您也能露出微笑的。 ……当然,世间不允许多余的王存在,但即使不被允许也没关系。只是我这么想,之后只要采取成王的行动便可。 甩开遗憾的心情,我舍弃了这个梦想 ,因为打从一开始就不必要。 可是我不后悔。我虽然犯了好多错,但我发现在我这满是错误的人生之中,这还算是挺高尚、挺有人情味的愿望。 「所以我已经不需要了。这么一来,我剩下的愿望只有一个。」 「……那么,说说你的愿望吧。」 『——剑兵,听得见吗?』 这时主人的念话介入。狮子劫界离理所当然掌握了使役者的现况吧,但在令咒不管用的这个状况下,他不可能做些什么。 突然想到。 如果我处于主人的立场,该怎么应付这个状况呢?既然有一个即将倒戈到敌方阵营的使役者,会放任不知何时将敌对的自己活下去吗? 这般黑暗的想法瞬间闪过,因此回应了一阵沉默。 我不会背叛,绝对不会—— 很想这样说,很想这样堂堂正正地说,但自己的外号可是反叛骑士。 尽管侍奉伟大的王亚瑟,仍忘记其所有恩情,毁了一切的反叛骑士—— 『你啊,是不是不想败给「红」刺客<塞弥拉弥斯>?』 然而,狮子劫一副很平常的态度这样问。 主人问是否不想败给眼前的女王,这个教唆自己的她。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无聊的顽固确实打进了我的脊椎。 废话,还用说吗?当然不想败。因为她<塞弥拉弥斯>就是我妈<莫歌丝>,才不想连第二次的人生都要被她利用呢。 『——那么,若因此而死也无所谓?』 是啊,无所谓。既无所谓,也不后悔。如果是像「黑」剑兵<齐格菲>那样的武人,甚至会干脆地战至死亡吧。 但就是不想败给这个女人。全世界只有这个女人,无论如何都不想败给她。 自己的主人表示还有方法可以获胜。狮子劫界离说了获胜,那我当然毫不犹豫地会选择这个。 『无所谓!』 透过念话如此大喊后,感觉比想象中还清爽。身上明明同样痛,但脸上不禁露出些微笑容。 ——没有比现在更感谢母亲<莫歌丝>了。如果没有对母亲的厌恶,我现在可能已经被「红」刺客控制了。 ——没有比现在更感谢主人了。这份力量不是别人,正是主人给我的。如果我只是一般的骑士,现在可能已经败给这些诱惑了。 但我不想再闻到那股恶臭。 好懂是最棒的。我最讨厌母亲<莫歌丝>,也最讨厌与她有同样气息的这个「红」刺客! 「我的愿望还用说吗?女王<塞弥拉弥斯>,当然就是你的项上人头!」 接着朝「红」刺客吐了一口混着血的口水,沾上她脸颊的口水似乎使她的思考停止了一瞬。但接着应该是理解了我得意的笑中带着轻蔑,感觉到女王咂了一下嘴后离开我身边。 「——那行,就把你跟主人一同变成悲惨的泥娃娃吧。」 说罢伸出手,但我才不怕。 主人究竟打算怎么突破这个现况呢?我眼睛已经看不见,也无法握剑,甚至站不起来。他打算怎么从这九死一生的状况逆转呢—— 巨响突如其来,背后有东西爆炸了。 「什——?」 「红」刺客的声音愕然。那并不是针对爆炸本身,而是针对爆炸带来的结果惊叹。 「剑兵,出声!」 「……主人?」 反射性地回应主人的话语。狮子劫笑着表示: 「好,你在那里等一下。」 狮子劫一脚踏进只要接触,皮肤就会溃烂的毒气中。 一步、两步,然后第三步。 狮子劫毫不在意毒气影响,持续奔跑,朝着在剑兵身边的「红」刺客迅速扣下霰弹枪扳机。 当然,在她的防御能力面前这些根本没有意义。接着掏出将魔术师心脏加工后打造成的手榴弹——这也没有意义。但如同他的盘算,绝不是战士的「红」刺客因此退后。 也就是说,她与剑兵拉开距离。 以狮子劫的角度来看,他也不认为这点东西伤得了她。但这还真痛,已经事先把几乎所有痛觉切断了还这么痛。 也难怪那个凯隆宁可不要不死之躯也要求饶。 但这是勉强,真的很勉强能够忍耐的痛。没关系,只差几步了。跑啊、跑啊,只要专心致志地向前跑。 从怀中取出手枪型注射器,只要没打中就会迎接愚蠢到不行的结局。无论枪弹、手榴弹,对「红」刺客都不管用。但即使不管用也能吓吓她、能使她困惑,甚至可能让她看不到自己从怀里取出手枪型注射器的那一瞬间。 自己的使役者剑兵颓倒在地。只是看到这个景象,一股莫名其妙、毫无道理可言的怒气便涌了上来。 她眼睛看不见,自豪的王剑也脱手了,狮子劫不想看到这样的剑兵。她啊,那个小姑娘啊,更适合随时随地都自信满满、嚣张臭屁的样子。 好啦,所以快跑。 无论皮肤被腐蚀还是失明,狮子劫都能仰赖方才的声音掌握剑兵的位置。 即使只是吸入一口气便能使器官腐烂,心脏仍持续跳动。吃东西的问题之后再想,现在只要稍微能保住性命就好了。 「站起来啊,国王。」 这么嘀咕之后,狮子劫界离把手枪型注射器抵在剑兵脖子上。 扣下扳机,注射血清。 这是唯一能对抗让许多英雄痛苦至死的九头蛇毒素的方法,虽然是临时做出来的玩意儿,效力绝对足够让剑兵醒觉过来。 注入的瞬间,痛苦再次窜过剑兵全身。但这痛苦不是吸收她力量时产生,反而带来体内某种东西爆炸般的冲击。 「咳、哈……!」 吐出血来,整滩黑色的血让人发毛。热度在体内流窜,冲啊冲地到处绕,使全身沸腾—— 「这————」 「红」刺客说不出话。吐血的「红」剑兵<莫德雷德>手中握紧王剑<克拉伦特>站起,瞪着女王。 「……嗨,好久不见。」 轻佻一笑挥剑。这一斩可以看出「红」剑兵的本事没有丝毫衰退,完全复活了,甚至现在仍处在这满是毒气的空间里也毫不痛苦地挺身而出。 「你这家伙……!」 瞬间,「红」刺客被迫做出选择。 逃跑吗?斗争吗? 答案不用说,一定是逃走。无论如何,处于自身领域的压倒性有利已遭到颠覆,所以应该逃跑。 可是,「红」剑兵那个轻佻的贼笑实在恼人。 「红」刺客也有身为女王的尊严,何况这谒见厅对她来说是绝对有利的战场,姑且不论其他地方,从这里撤退—— 尽管犹豫,「红」刺客仍选择了斗争。 「你的笑容很恼人啊————!」 深绿色锁炼被召唤而出,尖端的钩爪蓄势待发。 数量多达两百条。即使只有一半数量也足以撕碎全身的锁炼一举来袭。 「恼人的是你啦!」 尽管如此,「红」剑兵随着快跑,一剑、两剑、三剑,砍掉的锁炼有一百九十七条,只有仅存的三条缠住了「红」剑兵。 但这些锁炼是因为毒素渗透才能发挥效用。 只是一般锁炼根本无法拦住她,何况现在剑兵已经使用了「魔力放射」全力狂奔。 「啧……!」 刺客立刻传送到后方,回到王座拉开距离,并重整好原本混乱的思考。既然决定斗争就不会撤退,首先以神鱼鳞片稍微阻挡对手的猛冲—— 然后在她启用剑的真名之前,以宝具「骄慢王之美酒」编织出对来袭的剑兵能发挥最大效果的术式——! 「碍事啦……!」 神鱼鳞片如玻璃般接连破碎,然而尽管只有短短几秒,的确争取到了时间。 「『填满,显现』。」 那么,大魔术已经完成,从魔法阵产出的是超越神鱼的大怪物。 美索不达米亚神话表示,诞下众神的原始母神提阿马特同时也生下了与自身针锋相对的众神对抗的敌对者——即是魔兽,数量十一。 现在,「红」刺客<塞弥拉弥斯>召唤出其中一匹。 据说是在海中诞生,拥有色彩鲜艳的两支头角与前肢的巨大蛇,到达与龙种相比毫不逊色的位阶的可怖大妖怪——巴修穆。其头部从黑暗中冲出,利牙带有比方才提到的九头蛇更强大的毒性,只消擦过便可造成致命伤,所以是连女王都会犹豫要不要使用的玩意儿。 「好了,剑兵,让我看看你苦闷的样子吧————!」 ……即使是反叛骑士,也没办法对抗如此庞大的妖怪,顶多是害怕着挥剑,或者凄惨地逃跑。无论是哪种,绝对都不可以让她活着离开。 「——哈。」 但这样的认知太致命,犯了过于致命的过错。 这大型妖怪不像方才的神鱼那般是能轻松召唤出的玩意儿。虽然几乎是以接近无限的形式获得圣杯供应的魔力,但毕竟还是有其极限。 因为状况持续变化,「红」刺客忘了一件事情。 「红」剑兵的主人——闯进充满毒气的谒见厅的不要命蠢材。 他的手背上还有一道令咒闪闪发光。 虽然没有说好,但狮子劫界离在「红」剑兵再次起身的瞬间便决定要如此行动,「红」剑兵也准备好了。 使役者——打一开始便以几乎等于魔法的力量体现各种奇迹的英灵们。 而区区一介人类能赶上他们的只有智慧了。只能绞尽脑汁、估量战力多寡,赌上自身性命挑战。 这很困难,几乎等于不可能的任务。 但人类只有这个对抗方式,所以使役者们才会一直隐瞒真名,为了不被抓到弱点而战。 「红」刺客的优势——于庞大魔力基础下的魔术硬干;利用传送脱离战斗;利用召唤术产生的几近无限的战力;以及甚至能防范令咒和念话的精巧术式。 但当她召唤出那夸张毒蛇的瞬间,这些优势全部消失了。 当然,她或许还保留了实力,对她来说使令咒无效可能只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但狮子劫界离赌了「不是这样」。好了,现出底牌吧——! 「以令咒命令之,现在正是『擒王之刻』!」 「主人,收下啦!」 瞬间,「红」刺客领悟了。 她身上出现很多致命的失败,当那扇门被毁,主人介入的瞬间就该理解一切逃跑。 但与这般想法相反,她的嘴唇准备编织出传送所需的术式。如果是在这座花园,这术式连短短一小节都用不上,但就在这不满一小节的短暂刹那。 「红」剑兵轻易跃过大蛇,举起了她的红雷邪剑。 挥下的王剑从肩头毁掉灵核,与她的嘴唇编织出传送术式几乎同时发生。 「红」刺客消失身影。 「红」剑兵尽管愕然,但确实有了手感。这是她反复过几千次的动作,身体已经记住了,那毫无疑问是致命伤。 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王座,满足地回头。 ……现身的大蛇已经消失。果然「红」刺客承受了致命伤,已经没有力量维持召唤出的大蛇在世。 毒气也散去,留在谒见厅的只有「红」剑兵和—— 「主人!」 狮子劫界离制止急忙想跑过来的她,虚弱地起身。 虽然他垂着脸蜷缩着,但样子真是凄惨。「红」剑兵看他这样也一阵无力,坐在通往王座的楼梯上,解除身上的铠甲装备,换回便服。 踩着危险脚步回到「红」剑兵身边的他重重呼了一口气,嘴唇滴出黑色的血。 「……赢了吗?」 「废话,你没看见吗?」 「我看不见了。」 「……我赏了她一记致命伤,我的直觉确认如此,那家伙死定了。」 「……那就好。」 话语显得疲惫。「红」剑兵原本有些不悦,但马上就恢复好心情。 「我这不是还活着嘛。」 「嗯,是啊,老实说真的是赌一把,因为我不知道会不会有效。」 「有效?对了,那一针到底是什么?」 「红」剑兵按着脖子。被注射之后,随着全身都要爆炸般的痛楚,力量也爆发性地苏醒。 「是血清。」 「……血清?」 「为了对抗九头蛇毒而做的……当我察觉『黑』弓兵是凯隆的时候,原则上有预料到这种发展,如果是那个恶劣的女王很有可能会这样干啊。」 毒之女王塞弥拉弥斯。 若持有原始之毒,或许可能做出所有毒素。然后,若可以做成所有毒素,那么会做出什么样的毒? 尽管觉得这样有些迂回,还好真的有保险起见先做起来。 「哈——这样啊!这样、这样啊!我的主人真是厉害!」 「红」剑兵<莫德雷德>边笑边拍狮子劫的肩膀,狮子劫也笑了,挺起胸膛。 「哈哈哈,多多称赞我吧。是说,抱歉打断你称赞,我这边有一个坏消息。」 「什么啦?」 狮子劫「嗯」地点点头后,清了清嗓子。 「——剑兵,我会死喔。」 没错,他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态度说道。沉默了一会儿,「红」剑兵皱着眉头说: 「……没救了吗?」 「没救了。当然我也注射了血清……只是,效力有点太强了。哎,原本就是输面很大的赌博,这也没办法。」 「红」刺客以魔术打造出的毒,说穿了是一种概念武装。 身为灵体的使役者只要注射能与毒素抗衡的血清便能净化,但狮子劫界离是拥有肉体的生物,能让凯隆和海克力斯痛不欲生的九头蛇毒真的太强悍,而血清本身也有着不逊于毒素的强劲力量。 能不能承受血清本身?再来就是即使承受住了,是否能不至于影响思绪?在一切都不明朗的状态下,狮子劫挑战了这百分之一的获胜机率。 他们确实顺利讨灭女王,但狮子劫的身体早已迎来极限。说起来,他原本就只是普通的魔术师。即使采取了与英雄同样的行动,也不代表会成功。他因为注射了血清而避免立刻死亡,却也因为注射了血清断送性命。 「这样啊……那我也会消失喽。」 「红」剑兵一派轻松,完全不害怕地这么嘀咕。狮子劫界离无言地摇头。 「——动作快点或许还来得及,这里还有两个主人。」 菲欧蕾·佛尔韦奇·千界树和她的弟弟卡雷斯……实际上菲欧蕾已经离开了,话虽如此,如果能找出卡雷斯,要重新订定契约也绝非不可能。 「红」剑兵稍稍起身——又立刻坐下。 狮子 劫睁圆了眼睛。 「喂,你怎么了?」 「……不了,我的战斗到这里就好。」 这么说罢,「红」剑兵看向天花板,心想天花板充满了水真是奇妙的景象。仔细一看,水面还倒映着自己和主人的身影,让她觉得有点好玩。 「剑兵,这样不好吧。」 「当然,若我是个苟且偷生的使役者,或许真的会这么做吧。可是,我果然还是到这里就好,这里是终点也无所谓。」 曾经怀抱梦想,但梦想消失了。 留下了些什么,且不会将之忘怀,宝贵地呵护住。如同主人发誓一辈子不会忘记亲爱的女儿那般。 「这样啊,你这个性很吃亏耶。」 「我还比不过你啦。」 ……「红」剑兵察觉了,主人在那个时候就算逃走了也没关系。 他不需要赌命。如果原本就是为了获得圣杯而不惜生命,那还好说,但他的愿望是要活着才能实现,然而他却愚蠢地挑战了这只有百分之一的获胜机率。 这不就是为了让使役者<自己>存活而采取的战法吗?所以她觉得这时候丢下狮子劫一个人离去不太对。 「抱歉啦,主人,如果我更强一点——」 「这种假设说下去只会没完没了。我跟你都战到极限了,这不就得了?」 虽然态度随便,但狮子劫是真心这么想。他打从心底认为无论结果如何,这段过程没有任何值得不满之处。 「欸,主人啊,那个,你觉得我怎样?」 「怎样是指什么?」 「就是说……作为一个使役者如何?表现得够好吗?」 「红」剑兵有些畏畏缩缩,像个等待赞许的小孩。 狮子劫点点头说「当然」。 「这样吧,我们从召唤开始照顺序回顾。首先对战的是人工生命体和魔像……战胜了对吧?」 「嗯。」 「下一场打的是『黑』刺客<开膛手杰克>和『黑』弓兵。弓兵因为时间到而战成了平手,但是对方撤退了,不是我们。」 「……」 「再来是与『黑』骑兵<阿斯托尔弗>、『黑』狂战士<弗兰肯斯坦>、『黑』剑兵<齐格菲>交手,这些全部战胜了,包括联手对抗『黑』术士<亚维喀布隆>与其宝具魔像。然后我们刚刚收拾了『红』刺客<塞弥拉弥斯>。喏?你没败过,无论什么状况你都没有屈服,持续获胜。抽到这种使役者,却还造成这样的结果,就是主人的运筹帷幄不好啦。」 「……怎么可能,你是个好主人。」 狮子劫笑了。 「你是个很出色的使役者,跟我搭档太浪费了。」 「这样啊……嗯,那就好,我有这个就够了。」 「红」骑兵像是甩开了什么,又嘀咕了一声「这样就够了」。 狮子劫心想应该是最后机会了,于是掏出香烟,里面剩下两根,他宝贝地用怀里的打火机点燃。 「……」 接着发现她兴致盎然的眼神。狮子劫说着「喏」把最后一根香烟递给她。 「唔、嗯,知道了,我抽。」 尽管犹豫了一下,「红」剑兵还是以手指夹住香烟,有样学样地叼在嘴里,点火。 深深吸了一口烟的瞬间,「红」剑兵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这啥鬼啊?」 这句话让狮子劫笑了。 「很难抽吧。」 「……主人觉得这种东西好抽吗?」 「哈哈哈,阿呆,当然难抽啊。」 「红」剑兵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继续捶了两下、三下,正准备捶第四下的时候倏地停下了手。 「……怎么了?」 「我已经不再梦想拔出选定之剑了。这不是说我放弃了,而是我理解没有那个必要。不过主人你呢?你——」 剑兵的眼神诉说着:主人的梦想难道只能像这样平静地等待结束吗? 「……像这样不得不舍弃梦想后,也能得知一些事情。」 狮子劫吐了一口烟,微笑说道: 「结果我想要的只有那个女孩,只要那个女孩能活着、能对我笑就足够了。啊啊——我真是不够格当个魔术师。」 那个纤细、带着空灵微笑的少女。说穿了,狮子劫期望让她复生而过着半死半活的日子,但是让她复活是绝对不可能发生,是不可逆的事实。 所以才怜爱、才持续彷徨的人生。 「这下子我总算……总算获得解放。魔术师这种家伙真的是,一辈子只有诅咒跟契约,能像我这样爽快地说再见的可没几个啊。」 狮子劫以打从心底感到安心的态度笑了。 这声音让「红」剑兵<莫德雷德>抱持着既高兴又伤感的矛盾情绪。 插图p345 「……这样啊。」 「更重要的是你,放弃成王了吗?」 「红」剑兵耸耸肩。舍弃梦想的她脸上表情意外清爽,狮子劫因此知道她对梦想已经毫无留恋。 「——与其说我放弃,不如说我总算察觉了。我只要能拾起从王<父亲>的手中掉落的事物就能幸福了吧。嗯,哎——如果要说我对父亲没有怨言,那就是说谎了。」 要自己学习也有极限。 如果遭到拒绝,就无法干涉……即使对当时的父亲来说,那已经是能做到的极限,但还是觉得应该有什么方法。却又不禁自嘲——那也不过是不舍与辩解罢了。 「我恨的是王,不是父亲。那个国家、那个时代让父亲背负了一切,把一切的一切都丢给他扛,只因他冠上了『王』这个称号<诅咒>。」 因为被强迫当一个孤傲的王。 即使绝对不是该被憎恨的存在却仍被憎恨,也是因为他是王。每个人都自私又没神经地把梦想、希望、愿望强加在他身上。 她恨的是这点,想改正这个部分,因为父亲不是该被憎恨的存在。 「每次闭上眼我就会梦见,持续作着想挑战选定之剑却无法挑战的梦,所以我想我一定是有哪些不足,缺乏成王必须的某种事物。可是,不是这样,不是有所不足,是父亲的出发点就不一样。父亲只是为了让不认识的某人能够笑颜常开而成为王。」 真是可笑的理由。 真是愚蠢的理由。 真是可悲的理由。 真是————虚幻而尊贵的理由。 侍奉他的人都害怕他的无欲无求,甚至连自己都想过父亲就是这样的存在。 但并不是。父亲的褒奖不是对其他人而言的褒奖,而是每个人都会随手扔在路边的玩意儿。 父亲珍爱的不是闪耀的宝石,而是路边的小石子。 因为在那石子上看到了比任何事物都宝贵且痛切的过去。 「所以我无所谓了,两者之间的解读不一样也没关系,误会了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我接受了,所以没关系了。」 不再眷恋抛下的梦想,不再对毁掉的愿望抱持兴趣。 ……结果,对莫德雷德而言,这是一场让自己接受的战斗,也是她的第二段人生。既然现在这些都已实现,她也没什么要寄托圣杯的了。 「……这样啊,那就好。」 狮子劫的声音无力。 就像缓缓划着小船那样逐渐接近死亡,即使如此他仍稳 第四章 在战场手握圣旗,认定不能被洒落箭雨的恐怖给击败,专心一致驱策着白马。 没问题,尽管快要挫折,尽管快要倒地,尽管快到极限,仍然能够忍耐。 压下恐惧的惨叫,与士兵们一同向前再向前———— 「这种事情不管重复多少次——」 不管重复多少次,自己该做的事情都不会改变,该走的路也不会改变。自己的过去不会改变,也不会因过去而悔恨。 即使迎接了最后的一瞬间……内心也不可能因此挫折。 『原来如此,确实如同令堂所说呢。无论在怎样的状况下,只要找到该做的事,你就只会朝向结局专心向前,真是太棒了!』 贞德·达鲁克忍住想要破口大骂「吵死了」的冲动,只能随着「红」术士<莎士比亚>编写的故事起舞。 求饶的敌兵、被认为不需要俘虏而遭到杀害的敌兵、在战场上的诸多矛盾。 尽管身为圣女,仍在战场上作战;尽管身为圣女,仍接受杀害伙伴。 应该已死的敌兵指责这点。 「既然是圣女,为何杀害我们?」 「你手握圣旗,还想危害我们?」 「我们不是罪人,只是跟你立场相异的普通人。」 贞德静静地接受这些骂声,一切都如同他们所说,她尽管身为圣女,仍挥舞圣旗,并认为伤害他人没有不妥,这实在不该是圣女该有的行为吧。 过去,圣女马大以祈祷的力量逼退恶龙—— 自己所做的,只是跟人们一起打倒他人的一介指挥官罢了。 「正是如此呢。我自己认为,我绝对不是圣女。」 无论抱持怎样坚定的信仰,每天都对主祈祷——连接受了启示之后,仍如此认为。 「那么你为何挺身而出?」 带着染满血的头、空虚的眼神、僵住的紫色嘴唇,头部被箭射穿的敌兵这么问。 贞德以肃然态度回应化为尸体的他。 「但即使如此,我仍相信这条路将连接上正确之路。」 那并不是愤怒,而是表现出坚决的意志。 出口的话语不分敌我,粉碎了所有士兵,他们化为尘埃,与血和烟尘飘荡的战场一同消失。 贞德踩下无法处理的罪恶感大喊: 「术士!还有第三幕吧?你要不要快点?」 『嗯,是的,当然是的。这是探究你的人生是否有错误,而若有错误是否该当纠正的故事。好了,我们进入第三幕吧!』 景色转暗——场景一转,来到贞德身骑白马参加游行的行列,周遭人们发出欢呼。 她连看都不必,光听欢呼就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这是查理七世的加冕仪式,是他们终于实现的奇迹。查理七世在汉斯圣母院接受圣油倒在自己额头上,完成了加冕仪式。 贞德仰望在圣母院正面入口微笑的天使雕像,与伙伴共享这份感动。 查理七世起身,转而面向此处。虽然身躯过于瘦小,但拥有一双带着强悍意志的眼眸的他,以诚恳的表情询问贞德·达鲁克。 「圣女贞德,你为什么不到这里就好?」 欢呼停止,在圣母院内的所有人都以抱持疑问的眼神看向她。贞德无视心中的些许痛楚,反问: 「……您的意思是?」 查理说道: 「我在这里跟你走上了不同道路。在这个时间点,即使不是主——应该也能理解你即将坠落,聪明如你该不会说你不知道吧。」 「……」 「贞德,回答我,你要说你走的路乃正确吗?」 「……是。」 「没有任何根据。你所接受的启示是主只传达给你,『结果则是后来才追加上去的』。你要怎么让别人相信只有你认为是正确的道路?」 「——说穿了,我走上的路就是这么回事,跟怀抱着猜疑,但仍相信了他人的陛下不同。」 查理七世期望与敌对的勃艮第派之间和平共处,这成为他与贞德·达鲁克分道扬镳的决定性理由。 圣母堂里尽管充满了人,却陷入了一股冰冻般的沉默。这是贞德·达鲁克的故事,身为配角的他们若没有获得允许,既不能发言,也无法消失。 查理七世吐血般诉说: 「若回顾历史,确实可以证明你是对的。但那都是后世的历史家加的无聊后设。在那时、那个状况下,朕做错选择了吗?有人可以说错了吗?还有贞德,你为什么——没能让朕相信!如果你有力量,朕就会相信你!不是朕不信你!是你没有相信朕……!」 这是后世历史责怪他「错了」而产生的苦恼。 同时——也是因为他眼睁睁抛弃了敬爱的少女而产生的烦恼。贞德紧紧握住查理七世的手,摇头否定。 「不,陛下和我在此分道扬镳乃是命运……而且,假使陛下相信了,应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们只是构成历史这庞大阶梯的一块砖头,才必须走在自己相信的道路上前进。陛下或许错了,但你也是正确的;我或许是正确的,但我也错了。我和陛下都只是赌命而战,只是这样——只是这样,不也足够了吗?」 一切与话语同时消失。 『——我就是想知道这个答案。好的,我们进入下一幕吧。』 下一幕果然出现了不出所料的对象。 「皮埃尔·科雄……」 主导针对贞德·达鲁克异端审判的主教,属于与贞德支持的查理七世对立的勃艮第派,原本应是无权制裁她的男子。 为了把贞德·达鲁克当成异端处刑而燃烧热情的男子。 男子露出嘲笑她似的表情低语: 「可悲的母狗,我们又见面了。」 贞德叹气,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总之看向天空。 「『红』术士,没用的,即使透过你的剧本将他重现,也只是重复我生前经历罢了。你的宝具应当无法给予肉体痛苦吧?」 贞德的指摘为真,「红」术士的宝具顶多只对精神有效,即使是世界知名的莎士比亚,也无法透过舞台剧重现痛苦。 皮埃尔·科雄耸耸肩,点了头说: 「没错,圣女贞德啊,凭我的力量甚至无法让你流下一滴血。能对抗你的只有『红』枪兵<迦尔纳>、『红』骑兵<阿基里斯>那样的古代英雄,或者只有吾主吧。」 「红」术士透过皮埃尔·科雄之口滔滔不绝地说道。 「……那么,你这宝具的目的究竟为何?」 「这到了最终局面<高潮>再告诉你吧。」 扮成皮埃尔·科雄的「红」术士踏出脚步,他只消一弹指,风景立刻切换——尽管已经有所觉悟,贞德·达鲁克仍显得疲惫似的叹息。 「这是你最后遭到处刑的景象呢。」 时间停止。 嘲笑她的人、报以同情目光的人、哭着目送她的人——会悼念在卢昂老集市广场遭到处刑的她的,几乎都是一般市民。当然,嘲弄她是魔女的人也不在少数就是。 ——若咒骂有如遥远国度之歌,那么悲哀便是母亲的摇篮曲—— 「你明白这光景吗?」 贞德颔首回应「红」术士<莎士比亚>的问题: 「嗯,我有觉悟将走上这样的结局。」 「你不后悔吗?」 「——当然,因为我成为基础,并能够拯救故国。」 「原来!你说你 不后悔啊。即使无论在这个时代或者后世,都没有比你更加悲剧性的少女,也一样吗?」 「从旁看到的与实际体验的并不会相同,我认为我的人生绝对说不上糟糕。」 这是贞德的真心话。 过于短暂的人生、过于短暂的荣耀,以及悲情结局。即使如此,她仍能够怀着骄傲,斩钉截铁地说自己的人生绝对不悲哀。 火焰包围她的周围,过去因为火焰而消失的圣女,以及下达此般指示的男子,在不知不觉间化为无人状态的广场面对面。 「你会死是命运的安排?」 「是的,无法逃避,而且我也不打算逃避的命运。」 「你需不需要向被你的傲慢连累的人解释?」 「红」术士透过皮埃尔·科雄的脸嘲笑——就连贞德也不禁在心中起了一阵涟漪。 熊熊燃烧的火焰像在责备自己般摇晃,黑色眼眸直直盯着贞德。那与过去的异端审问相同,是充满憎恨与嘲笑的眼睛。 即使如此,贞德仍处之泰然地回答。她不恨皮埃尔·科雄。他也是以自己的方式活着,且最后甚至不得善终……某种意义来说,两人属于同类。 「不,虽然有些难过,但不需要。」 没错,那些自己<贞德>拖累,以及跟着被拖累的对象都不需要解释,因为这等于亵渎他们命运与选择的行为。 没有错误、正确的答案引导贞德—— 「我就是想听这句话。」 「红」术士取笑这正确答案,弹响手指后火焰消失。拓展于视野的不是黑暗,而是什么也没有的一整片白色空间。一回过神,发现已不见皮埃尔·科雄的身影,而是「红」术士现身了。 「『那么,翻到下一页吧』。」 「……你说什么?」 下一幕。贞德·达鲁克已经没有下一幕了,她并没有这之后的人生,因为她在这里就结束了。「红」术士对板起脸的贞德笑了。 「请小心喔,下一幕是有一点『冲击性』的哟!」 啪。 切换后的场景是现实化的地狱,微暗的石造房间内充满恶臭,中央摆放了一张豪华大床,一旁的桌子上排列着被割下的孩童首级,而无数具他们的躯体则放置在地板上。一半还是新鲜的,另一半已经开始腐烂,但都同样流着血,带着绝望的表情死去。 贞德握紧了拳头。她并没有实际知道这般地狱存在,但有着相关知识。这是说到她这个人时不能刻意回避的内容。 「……这里是蒂福日城堡对吧?」 「正是如此,就是那个地狱男爵,吉尔·德·莱斯的城堡啊。」 吉尔·德·莱斯,跟随在为了拯救故国而起义的贞德身边,也是解放奥尔良的一大功臣。在英法百年战争留下许多功勋,甚至成为陆军元帅的伟大英雄,以及—— 同时在自身领地沉醉于少年癖好与黑魔术之中,拷问、残杀了超过数百的少年的连续杀人魔。 贞德并不认识这样的他。贞德只知道身为自己的守护者,两人并肩作战时的吉尔。当然,既然她身为使役者,肯定持有吉尔·德·莱斯残忍无情行径的相关知识。 不过—— 「知识跟实际不一样,对吧?」 贞德以僵硬的表情看着过去曾是活生生少年的尸体,这景象太骇人了。曝尸战场什么的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但在贞德眼前的这些人都是身形娇小,手脚跟枯树枝一样纤细——在大人们互相残杀的战场上不太会见到的尸体。 虽然这样的景象亵渎得足以使人晕眩,但也只是稍稍动摇了贞德的内心。过去就是过去,无法颠覆。 即使是舞台剧的赝品,也必须将他们的死烙印在眼底。 然而同时以此为基准,否定认为自己的人生抱持遗憾的论调。 贞德的意志非常坚定,清廉的内心绝不受扰。 「即使如此,我仍不动摇。」 「想来也是,你看见未知少年的尸体顶多同情,内心并没有软弱得因此挫败。」 木制门板发出嘎吱声敞开,贞德反射性回过头去,因惊愕而皱起脸。削瘦的脸颊、闪耀着疯狂气息的眼眸。过往的英勇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染上绝望与憎恨的模样。 这并不是贞德所认识的吉尔·德·莱斯—— 而是名为「蓝胡子」,受人畏惧的传说中的怪物。 「哎呀,这不是贞德吗?你怎么会来这里?」 吉尔不慌不乱,平静地向贞德搭话,并一副很宝贝的样子紧紧抱着用一块沾满了变色血迹的布所包住的某种物品。 贞德告诉自己要冷静,这是幻觉。一股仿佛紧紧咬住锈铁般的不快感、有如冷雾缠饶全身般的寒气、布所包住的那样物品——不行,「不可以去想那是什么」,那对贞德·达鲁克来说一定是很致命的某种东西。 「……够了吧,结束这一幕。我很遗憾他因为我的死而走上歪路,然而我——」 「让我告诉你一件好事吧,这个吉尔不像方才那些只会说出吾辈指定台词的演员<傀儡>。吉尔·德·莱斯是以自身意志思考、以自身意志介入这个世界的英雄,是我『红』术士召唤的使魔<使役者>。」 裁决者愕然发言: 「使役者……怎么可能!你是说你身为使役者,却召唤出了使役者吗?」 「若有此花园之主协助就完全不是问题。话虽如此,他并非拥有职阶。裁决者你该知道吧?他只是重现了吉尔·德·莱斯的灵魂,外壳是个脆弱的老人罢了。」 贞德狠狠地瞪了「红」术士,这样的召唤等于是侮辱吉尔·德·莱斯这位英雄。 「『红』术士,你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 「这你去问他本人吧。男爵啊,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红」术士的话让吉尔露出疯狂笑容。 「是的。贞德啊,我有东西想让你看看。我至今砍下了无数小孩的首级,且每每因此高潮……」 布缓缓揭开。会觉得时间过很慢是因为恐惧吧。贞德开口——以沙哑的声音低语。 「……不要,吉尔,住手。」 吉尔没有停手。贞德知道相关知识,吉尔·德·莱斯会砍下喜爱的少年首级并加以怜爱。「吉尔,住手」。他杀害少年,剖开肉体,并享受器官的触感———— 「贞德,你看!这个头颅是我至今疼爱过的对象中『最棒的材料』!」 布取下了。头颅,可以看见头颅,这头颅是——啊啊,是那么熟悉的少年脸孔。 「很美丽吧?这尽管端正却青涩的脸,如红宝石般美丽的眼眸,更重要的是头发如此美丽,简直像是融解银矿得来的头发——」 「……不行……那个不可以……!」 贞德遮住眼睛蹲下。那是不可以看的东西,甚至是不能去想象的东西。 正是与她一同作战,并且有某些部分互相理解的人工生命体的首级。 「拜托,不要……让我看那种东西……!」 吉尔对着惨叫的她继续说: 「——这就奇了,你不是不得不舍弃所有存在吗?」 那是非常冷酷、寂寞的话语。更进一步的惊愕袭向一脸茫然抬起头的贞德。 「吉尔……?」 再也不疯狂的双眼,以及并非身披奢华却诡异的长袍,而是穿着钢铁铠甲的身影,正是往日的元 帅——吉尔·德·莱斯本人。 但是他那冷得澈底的双眼,让贞德抱持着无法排解的不安。 「你是圣女,无论你怎么想,这都是不变的事实。因此无论面对什么人,你都会公平地制裁、平等地对待。无论是与你亲近的我,或者是可恨的皮埃尔·科雄都一样。身为一个人,你对我或者对他都是诚恳以待。」 「这又……怎么了呢?」 吉尔默默驳倒少女软弱的话语。 「但『只有唯一的例外』,你并没有诚恳待他,而是抱持几近疯狂的热情。对方才我所杀死的他,那个人工生命体——」 内心煎熬。不对,不是这样,因为这份感情不属于自己。 「……不是这样,齐格是基于自身意志参加圣杯战争,他拥有令咒,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本身既为主人,同时是使役者,并且在这场混乱至极的圣杯大战之中,是我打从心底信赖的存在。」 只是这样,就只是这样。他是并肩作战的伙伴,甚至要说算是后辈,会担忧他的将来也是理所当然。 吉尔反对,要她别说谎。 「不,不是这样,因为你想要让他离开这场圣杯大战。你多番确认他的想法,尽管嘴上说『没办法』,内心却觉得遗憾。」 『齐格小弟不用战,不用投入作战。』 『齐格小弟,顺从意义并非人生的一切啊。』 『所以,齐格小弟可以逃避的。』 「这是——这是因为他——」 「因为他太可怜?可是若要说可怜,『黑』刺客<开膛手杰克>也很可怜,无论生前还是现在都一样,你身边不是有无数可怜的人吗!」 吉尔的声音不带一丝苛责,但贞德很清楚,他的声音没有恶意,只是以过往的热情与威严——质问贞德·达鲁克。 「我只是相信他是伙伴!」 「不,不对!你——」 不要说,「不要再说下去了」。那是禁忌的情感,是无从怀疑的罪恶,同时也是打开更进一步绝望之门的钥匙。 吉尔把仍然抱着的少年首级递给贞德,这恐怕是贞德被召唤而出至今首度战栗。明明是幻影,现在的自己却无法这么认为——这是指谪。贞德·达鲁克现正接受盟友吉尔·德·莱斯的异端审判。 「你——喜爱这名少年,以圣女不该有的感情爱慕着这名少年。这并不是父母对待儿女的情感,也不是对待朋友的情感,你的这份感情毫无疑问该被称为爱。」 不对,不是这样,这是错的。 因为抱持这份感情的——不是自己<贞德>。因为事情必须是这样的。 「不是!无论恋情或爱情都与我无关……必须是这样才行!」 ……「红」术士<莎士比亚>的宝具「开演时刻已至,给予此处如雷喝采」会揭露无论敌我的目标对象的人生与精神,并作为娱乐展示。 她的人生之中没有恋爱,有的只是对所有人类的普遍性关爱。所有人都这样想,连她自己也这么认为,但「红」术士的宝具让她下意识封锁的感情显露,毫不留情地将之分解。即使是贞德的感情,也没有例外。 插图p369 「那么,你不承认喽?」 吉尔以柔和声音询问。正当贞德想肯定的瞬间,喉咙却哽住了。闪过脑海的是一对茫茫深邃的红色眼眸,明明离人类无尽遥远,却选择了比任何人都更有人味的选项。 在无计可施的遭遇下诞生,还被丢了最糟糕的选项—— 啊啊,认同这份感情什么的……亵渎得令人晕眩。比起任何人,对他才是最失礼的,因为他—— 「……我不认同,我不认同这份情感。」 她毅然决然说出这番话。 心中这股悸动属于亲爱的少女<蕾蒂希雅>。 那股渗透内心的喜悦、揪心的怜爱,一切的一切都是应该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类所该享受。 自己没有那样的权利。 「——哎呀,『正是如此』!不愧是奥尔良的圣女贞德!你不可能有这样的情感,不应该有!」 「……………………咦?」 吉尔鼓掌,「红」术士也鼓掌,贞德只是茫然接受喝采。她原以为会被拒绝,以为会被告知,其实自己对他抱持不应该有的情感…… 她原本鼓足全身力量准备加以否认,但他们很干脆地认同了这答案。 然而,这是「红」术士的陷阱,在安排了两层、三层伏笔之后才来个大翻转,对众所公认的世界第一作家而言,是理所当然的把戏<发展>。 吉尔宣告: 「因为你——知晓他的命运,无论怎样挣扎,他在这场圣杯大战中都会用掉所有令咒并且死亡。」 ————————扑通一声。 ————————有种心跳响遍全身的感觉。 「不应该是——」 确定吗?自己不是知道吗?只要在这场战争用掉所有令咒,他确实会死亡,而他会在这场战争中使用令咒,毫无疑问会全数用掉。 不,不会这样,他期望活着,至少自己有这种感觉。啊,可是……可是,他同时也是「英雄」。 比起活下去的意志,更强烈追求自己的梦想。如同他过去赌命屠龙那般,在这个世界不也会赌上性命想打倒「红」阵营的英雄<使役者>们吗? ……说不定,自己其实。不对、不对、不对。 「不对!不可能是这样!不可能是这样!」 「红」术士大喊: 「而你不得不利用他。因为他身为使役者的力量才是对抗我们所必须的!没错,那个人工生命体来到这里不是基于他的选择,而是你做出了选择,『你杀了他』!」 「红」术士的小刀<话语>分毫不差地贯穿少女心脏。 「啊————————」 想不到反驳的话。 无论怎么想否认、无论怎么想辩解,他的话都是正确。自己利用并肩作战的方式把纯洁的他带上战场,尽管好几次否定他上战场,却没有拒绝与他同在。 如果真的为他好、为他着想,即使会伤害他,也不应该跟他一起—— 吉尔·德·莱斯说话了,以温柔的声色平静地告诫贞德。有如过去指导不知战场为何的她战场有多么严酷与存活方式。 「——贞德,你是知道的吧?不,你只是假装不知道,也没有去理解。圣女啊,你的『启示』命你带这位人工生命体来这战场,但你有被告知若不这么做,他就不会获得幸福结局吗?确实如此,这个少年是『为了死在这里而生』,这才是他的幸福。」 「不……对……」 说点什么啊,快说些什么啊,什么都好。坚毅地面对他们,以言语之盾防范言语之剑——但下个瞬间,身为裁决者的探查能力发动了。 ——「红」枪兵<迦尔纳>,确认消灭。 ——「黑」剑兵<齐格菲>,确认消灭。 「………………死、了?」 不敢相信,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是很高机率能够推测得知的未来,应当是已经觉悟好的未来了,但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一出舞台剧,他<齐格>的死亡也只存在于梦想的彼端罢了。 ……不,不对。 这是给予裁决者使役者这般存在的情报<冲击>,「红」术士是一个「只能让人观看」的使役者,他无法干涉裁决者的能力。 所以,这是真的。 使役者「红」枪兵消灭,而在下一秒,「黑」剑兵也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消灭。这也就——意味着人工生命体齐格的死亡。 死了。 非常出乎意料,甚至连道别都没有,持续视而不见的结果就是这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圣女惨叫,「红」术士张开双臂,高声宣告。 「好了,这出舞台剧的类型决定了!是喜剧!我说圣女啊!欢迎来到杀人的世界!没想到一次也没弄脏手的你,第一个选上的牺牲者就是你打从心底爱慕的少年啊!」 『是我杀的!』 『是我杀的,是我用这双手选择了他,用这些话语教唆,杀了他啊!』 『你是杀人犯。为什么没有吃了秤铊铁了心,即使被他讨厌、即使他会伤心,也要拼死阻止他呢!』 『骗子、骗子、骗子!我应该知道他会死!应该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会走上这种结果……!』 「红」术士<莎士比亚>对着蜷缩在地痛哭的裁决者宣告,世界翻转,只花了十分钟就走到这个结局。「红」术士为了打倒圣女而献上一切的这出舞台剧<宝具>,是只发生在短短十分钟之内的事情。 但值得,原本震荡着的大圣杯突然沉默,同时地板也开始微微震动。「红」术士连想都不用想,能够直接察觉那个「存在」。 支配了大圣杯所带来的压倒性存在感,只是伫立当场就被认可足以支配全世界的神圣力量——这正是一出喜剧结束,另一出喜剧高唱凯歌的时刻。 「红」术士擦去喷出的汗水,高声唱和: 「玩把戏的时间到此结束,救赎已准备完毕——接下来将是吾主天草四郎时贞再次降临。」 §§§ 「虚荣的空中花园」的地下空间为了保护大圣杯,而有着投影出无数房间与透过各式各样术式打造成迷宫的特性存在。 很像落入人体内的感觉——如果只是一般魔术师、一般使役者,一定会永远迷途,无法脱身。 但「黑」骑兵<阿斯托尔弗>拥有宝具「破灭宣言」,散开的纸片像是小小的蝙蝠般飞舞,在告知正确路线的同时破除陷阱。 即使用魔术增加房间,也绝对不会无限增加。既然起点和终点存在,无论怎样用魔术延伸两点之间的距离,只会损失些许时间。增加房间,只是为了迷惑人。 「好了,我们快点!裁决者在等我们!」 「黑」骑兵和齐格奔跑着,卡雷斯则跟在两人后方。因为他以魔术强化过双腿,所以不至于被抛下,但要是再被拉开就会超出「黑」骑兵手中书本的有效范围,所以他拼死命地跟着。 这是还好,毕竟「黑」骑兵是使役者,脚程快也是合理。问题在于他的主人齐格这边。 「黑」骑兵或许没有察觉,但齐格正跟骑兵并肩奔跑着。骑兵没有拉着齐格的手,齐格也没有利用魔术强化自身。即使身为魔术师只算三流的卡雷斯,还是能看出有没有使用魔术。 不太对劲,有些状况怪怪的——卡雷斯如是想。 尽管直到方才仍是使役者,但现在的他只是人工生命体,所以能跟使役者并肩奔跑这本身就不可能。 虽然有种假设可以说明,仍不出假设的范畴。说起来,以假设来解释现况本身也于事无补,但是卡雷斯就是很介意。 卡雷斯推测,齐格使用了五次令咒之后应该发生了些什么。虽然只是不明确的推测,但合理来说应该是他数度让容许量以上的魔力循环全身,导致魔术回路全毁,因而致死——大概是这样吧。 可是,齐格却以与使役者相同的速度强力地奔跑着,眼前这个人工生命体真的……活着吗?卡雷斯的思绪从刚刚起,一直在这个点上反复打转。无论怎样假设,那个人工生命体都理应会死,但现在他却在自己眼前奔跑着—— 三人突破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间的房间,打开门。 跑在前方的「黑」骑兵停下脚步。巨大走廊、规律排列的石柱,毫无疑问是跟至今徘徊的地方相异的道路。 纸片原本围绕在骑兵周围,但现在拉出一条直线直指走廊最深处。看见纸片如此反应,齐格点点头。 「应该就是前面了。」 三人于是再次奔出,一口气奔过长长的走廊,推开巨大铁门。 三人说不出话。那里是谒见厅,有着一张与绚烂女王合衬的王座,但座上无人,墙壁与地板带着可怕的破坏痕迹。卡雷斯从残留的魔力及痕迹想象在这里曾使用过的魔术,不禁毛骨悚然。即使有上亿次奇迹发生,恐怕连菲欧蕾或达尼克都不足以达到这般层次吧。 女王不在,取而代之的只有靠在墙上,像是睡着般死去的一位魔术师。 「狮子劫界离……」 卡雷斯嘀咕他的名字,却看不到应与他同在的使役者身影,他人也没有任何反应。或许因为这死状太过寂寥,卡雷斯心中瞬间浮现无法自已的寂寞情绪。 「……我们走吧,这里什么都没有了。」 卡雷斯点头回应齐格的话语。抵达这里,并且与「红」刺客<塞弥拉弥斯>交手的就是他和他的使役者吧。 只不过最终究竟是败战了呢,还是报了一箭之仇呢……无论何者,「红」刺客都还活着。从「虚荣的空中花园」不见崩毁征兆,就是证据。 「好了,虽是说要往前,但从这里要往哪里——」 正当「黑」骑兵这么嘀咕的瞬间,纸片剧烈地飞舞,他往自己的主人那儿看去。一如往常地带着一张有点憨傻表情的他,身后出现一团黑色漩涡。 「主人!」 骑兵毫不犹豫推开自己的主人,用护手弹开飞射而出的锁炼,但锁炼像蛇一般缠住骑兵手臂,甩动他的身体。尽管骑兵被重重砸在墙上,仍紧紧抓住,并压制了正在狂躁的锁炼,出声大喊: 「主人快逃!这玩意儿的目标是你!」 一部分纸片来到齐格身边,如同领路一般滑行空中。 「跟着它去!那边那个也是!」 「了解了,骑兵你也要马上跟来!」 「……嗯!当然!」 纸片一个急转弯冲破墙壁,齐格跑着跟在其后。「黑」骑兵安心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并赫然发现他的背影已经变得相当可靠了。那不是单纯因为他变强了,或者他长大了之类。 那是朝向自己发现的目标,专心一致迈进的人类的可靠。骑兵心想要快点追上,于是凭借一股蛮力扯碎锁炼——但下一条锁炼又立刻出现,缠住骑兵。 「唔……烦耶……!」 这实在是太迂腐又执着的魔术。「黑」骑兵判断这应该不是「红」术士,而是「红」刺客的把戏。 但这般迂腐反而提供了一项重要情报。骑兵抓住锁炼,显得很开心地对着天空大声说: 「原来如此,我大概懂喽!『红』刺客!你受了致命伤对吧!只能召唤这一点也不华丽的锁炼就是最好的证据!如果你认真起来,当时应该可以轻易杀了我和主人!但现在你连这点都做不到——」 骑兵再次扯断锁炼,打算冲往墙上的破洞。锁炼再次被召唤出来阻止骑兵,不让他离去。 「表示你受了伤,无法保护主人!而比起你的主人,我的幻马<鹰马>比较强!换句话说!如果让我过去里面就不妙了!」 「黑」骑兵扯断锁炼。尽管看不到使用这魔术 的「红」刺客身影,但这片沉默证明了他的推测正确。 §§§ 两条手臂从满溢出庞大魔力的球状大圣杯中伸出。 空间挤压,发出简直像是婴儿诞生的哭声般的声音。「红」术士<莎士比亚>理解了,实质上这场圣杯大战已经结束,天草四郎时贞已经完全掌握成为这场圣杯大战基干的大圣杯了,这也就是说,累积在大圣杯上的庞大魔力全都归四郎所有。 「实现!我等梦想在此实现——!」 支配者<主人>随着欢喜大喊诞生,天草四郎时贞离开了大圣杯的世界,再次回归现实。脉动着的大圣杯证明了此事。 「红」术士看见其身影,不禁瞠目。四郎选择了生前所穿的红色阵羽织与浮夸的饰襟。原来如此,这的确是凯旋归来,他束起一头长白发,有着与女王相比毫不逊色的「王」之气势。 「吾主啊,情况如何!」 四郎以平稳的声音回应术士的问题: 「……全部实现了,现在正在暖机阶段,再过不久这大圣杯即将成为天之杯,边从灵脉补充魔力,边给予所有人类真正的不老不死吧。」 四郎就这样与裁决者目光交错,接着有如同情她一般心疼地眯细了眼,希望没有握着圣旗,正惨烈地痛哭着的她是最后一个必要的牺牲者。 插图p383 「获胜了吗?」 四郎这么问,「红」术士得意地摸了摸胡子肯定。 「嗯,除吾辈之外的所有登场人物都误解了。主人,包括你在内。」 「误解了什么?」 「『她只是个小姑娘』。尽管表现得像个圣女、身为圣女而律己、行使圣女的力量,她仍然只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少女。因为表现得太圣女,她抛下了自己<贞德·达鲁克>。唉,这也是无可奈何吧,要以使役者身份受到召唤,所需要的不是在达鲁克家生活的那十七年,而是身为故国英雄奔走的那两年啊。」 「……真是可怜。」 对于经历过类似状况的天草四郎而言,他很清楚这份痛。表现得像个圣人的代价,必须抛下过去存在的「理所当然」所伴随的痛苦—— 四郎打从心底怜悯裁决者,而也理解既然龟裂已揭露,裁决者就不再成为威胁。 他毫无防范地靠过去,对她说: 「贞德·达鲁克,已经结束了。我已利用第三魔法,完成救赎人类之举。」 「第三魔法……」 裁决者当然知道这魔法,尤其第三魔法与使役者系统算是相关,大圣杯以特例形式给了她相关知识。 灵魂物质化。铸造大圣杯的三大家之一,艾因兹贝伦设定为目标的彼端奇迹。 「那不是半吊子的不老不死,而是舍弃了会腐败的肉体这种澈底的不老不死。且不是针对单一对象,而是让所有人类分享,无关善恶,激情和私欲将会淡化,虚荣变得没意义,是完美无缺的和平——好了,贞德·达鲁克,我再问一次,我的做法错了吗?」 四郎终于在圣杯大战中喊出将军。 ……明明该出声,却发不出来。 明明该指谪,却找不到话语。 第三魔法,使灵魂物质化。将能够不分善恶、体现真正不老不死的这种魔法分享给所有人类,所有人类都将成为只有灵魂存活的存在。争夺资源的行为将消失,因思想不同的争端也必然会消失吧。 复仇的连锁将中断,世界会产生戏剧性变化,而变化的方向——恐怕会连接上永远和平。 ……确实如同四郎所说,这样的救赎非常完美。以多数灵脉为代价,让人们得以不老不死。若斗争是私欲所造成,断绝根源的做法绝对没有错。 「——没有不对,不是错误,完成度高到让你说不出话。我认为如果能更早一点跟你好好谈谈就好了,然而有些事情不在完成后,是不会有实际感受。即使我及早说明自己的目的,你应该也同样会妨碍我吧。」 人类获得救赎,没有苦恼,也没有绝望—— 然而,一股纠葛盘据在裁决者心中。尽管难以言喻,但她仍觉得有些不对。 「贞德,睁开双眼,你不至于不理解他所说的乃正确吧。」 吉尔来到贞德跟前,作为使役者召唤而出的他能不受「红」术士宝具效果影响现界,现在的四郎有用不完的魔力可供应给他。 「可是,那——!」 「你知道我的外号吧,恶名昭彰的『蓝胡子』。我为了亵渎出卖圣女的神明而做了许多坏事!让你听听孩子们的哀号吧!绝望的怨叹吧!」 「不要、别这样……住手……!」 裁决者很清楚,那是吉尔·德·莱斯的末路,而他之所以丧失自我,只能归因于名为贞德·达鲁克的少女之死。 「没错,他们是我害死的,『也是你害的』!我之所以疯狂,是因为遭到背叛的你的遗憾造成!只要你不死,我就必然不会疯狂!」 吉尔的身影转变,削瘦的脸庞、闪闪发亮的眼眸——震撼法国的杀人魔,蓝胡子就在那里。 「我、我——」 无法说不是这样,吉尔·德·莱斯之所以发疯,毫无疑问与贞德有关。 「那些孩子无法复苏!过去无法改变,无法把死亡当作没有发生!但未来确实存在于此!贞德,让我们可以赎罪的奇迹就存在于此啊!」 赎罪,可以赎罪。 可以从失去的生命、肇因自己而丧失的性命产生的罪恶感逃脱,可以分享人类的奇迹—— 「拯救我们的不是神!那么我们必须亲手拯救人们!贞德,回答我,这是否为救赎人类!」 内心快要投降了。 胸口阵阵抽痛,紧紧按住心脏附近。 只能拼命地忍住不流泪,无法想到反驳话语。明明觉得有哪里不对,却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因为,生命是美丽的,如果是体恤所有生命,那应该不会是错。 自己也不是乐于分出祖国敌国并交战。 他们或许是敌人,但并非恶。人类心中抱持憎恨,也有愤怒,因此才理解无法停止,只能交战。 这般苦闷也将消失于某处。 除了幸福的结果之外不会有其他,明明是以逻辑思考后,完全能接受的救赎。 但心中的什么排拒着。 「贞德,伸出你的手,接受自己的败北,让我们并肩而战吧。不,这不是战斗,而是救赎,走上救赎人类的旅程——」 「吉尔……」 「那位无名的人工生命体也如是希望吧,他的死是必要的,为了让人类走上期望的未来,是必要的牺牲。」 为已逝去的生命无法挽回而叹息。 也无法从眼前逝去的生命上别开目光。 所谓圣人便是这般存在,如果能拯救,就想要拯救一切。 所以伸手吧,接受拯救之手,成为同胞,这绝对不是错误。 正当要做出决定时,感觉眼底阵阵光芒闪亮,让裁决者有股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异物感。 朦胧地想起一个场景。 『你还没————』 有人因我而死,那对自己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人,说不定是在那之上的某人。 我该背负这样的死。即使拯救了上万人,也绝对无法补偿。不想让救赎人类变成齐格死去的意义。他的死亡是我造成,杀了他的是我。 这个世界有无数死亡存在。 无数生命产出无数死亡,如地狱一般的连锁,但对世界而言绝非必要。「世界上没有必要的死亡存在」。没道理的死亡,是带来那没道理结果的生命所必须背负—— 「不对!不是这样!他的死对世界并非必要!是我的责任、是我必须背负!」 裁决者起身,挤出所有声音大喊。 自己只差一点就要把他的死归咎给其他,但这种做法实在太过丑陋。如果杀了他的是自己,那么所造成的罪就只能属于自己。 同时,吉尔也必须持续背负害死孩子们的责任。 不是抱持希望起身,而是满怀愤怒、为了反叛而起身。流下的眼泪是那么炽热,即使如此,仍稍稍取回了作战的力量。 四郎变了脸,他知道裁决者原本快要崩溃的心,因为人工生命体的死而维系了下来。换句话说,她再次成了敌人。 然后,也已经没有余地好好谈谈了。她到达了与自己完全相反的结论,即使要与全世界为敌,她也不怕,她相信自己的正确。 四郎有些许被裁决者的气势压制的感觉,但他也知道这只是杞人忧天,因为他已经完全支配了大圣杯。虽然为了启用第三魔法而在准备之中,但即使只是使用残余魔力,要打倒裁决者仍是绰绰有余的力量。 裁决者已经没有同伴了,一个也没有。 或许是感应到四郎的气息,只见裁决者瞪着他,带着仿佛找回原有冷静那般静谧的氛围,但四郎察觉到她内心席卷的火热。 一秒之后,四郎和裁决者将捉对厮杀,而四郎毫无疑问将获胜。正当他如此确定时——这道声音出现了。 「太好了,你还活着。」 裁决者背脊冻僵。她已经做好觉悟再也听不到这声音,并心想这是不是幻听、是不是「红」术士<莎士比亚>为了侮辱自己而重现的。但如果是这样,也太真实了。 裁决者战战兢兢地回头,好不容易才起身的,又差点要跌坐在地。 「『黑』剑兵<齐格菲>打倒了『红』枪兵<迦尔纳>。」 齐格淡淡地陈述事实。 「齐格小弟……为什么?」 齐格听到茫然的裁决者这么问,不禁狐疑歪头。这样的举止毫无疑问是他才会做的。过了一会儿,齐格才理解似的点头赔罪。 「抱歉,确实我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齐格绝不愚蠢,他很清楚来到这里将会造成什么结果。 他不是想死,正是因为不想死,所以才逃出那座供应槽。 他确实期望活下去,不想前往一定会死的场所。 但与「红」枪兵那一战,让他理解了。 手握圣旗,承受了可谓极限破坏的少女,无论生前、死后,她都是这样活下来的。以守护某人、保护某人、拯救某人为自身喜悦,所以被她拯救的那一方也会产生责任,产生必须做些什么的责任—— 不,说穿了只是笑话吧。 对齐格而言,有一种最最单纯且重要的事实,是他在临死之际挤出来的念头。齐格一副觉得害臊的样子,但没有别开目光,对贞德说道: 「我想见你。」 只是这样。 裁决者勉强忍住不因为这句话而落泪,她甚至对自己现在的表情是否在微笑也没有自信。 「齐格小弟,我可以再问一件事吗?」 「嗯。」 「你还在思考吗?」 还在思考人类的善与恶,思考关于人类这种生物本身吗—— 齐格毫不犹豫颔首。 「当然……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了。说不定这是花一辈子也想不出答案的困难问题,但我还是想要思考。因为我也一点一滴,渐渐地理解了。」 过去,他那对纯洁的眼眸染满了苦恼。裁决者无法以虚伪蒙骗,而告诉了他真实,人类的恶是天生存在,但即使如此,也没有放弃相信人性本善。 刚诞生于世没多久的少年狐疑歪头,只是不断思考。 善与恶。明明为善是好事,但仍要堕入恶途者所抱持的苦恼。 他还没有找出答案。 ——啊啊,即使如此,这位少年仍想着要正面接受。 果然不对。 天草四郎时贞明显不对。 这结论令裁决者落泪,没想到是这么讽刺、这么可悲的真相。 「裁决者?」 齐格歪头,对哭泣的裁决者伸出手。裁决者握住他的手,祈祷般闭上双眼。 「……没事的。」 「……?」 「齐格小弟没问题的。」 仿佛要告诉齐格,同时告诉自己而如此嘀咕的裁决者,重新面对吉尔。 圣女眼中已不见动摇,以危急形势保住的内心找到了完全的中心思想,因此她明确地指谪这般救赎。 「贞德……?」 裁决者以沙哑的声音回应吉尔呼唤。 「……我终于理解了,我果然无法认同这样的救赎。」 「为何——」 吉尔睁大眼睛,她的声音之中带着确信,没有迷惘。抱持此乃正确的明确主张,与吉尔对峙。昔日圣女就在此。 圣女大喊: 「天草四郎时贞,你的行为表现出不信任人类,会让过去累积的一切全部泡汤。因为人类与邪恶持续抗战了数千年,即使数度败北仍不放弃,克服善良者们的牺牲,来到了这里!」 无力感已经消失。 忍受痛苦——像个人类,以双腿稳稳地立足于大地。裁决者感受着身后齐格的目光,斩钉截铁说: 「如果现在把那禁果赋予人类,和平或许会造访世界没错,许多事物将永恒不变,永恒的安宁或许会等待着我们。没有变化的世界、没有争执、没有受伤,所有人都能留下的世界——」 世界永远和平<没有痛苦>。 永远安定<喜悦也消失>。 只有亘久不变的世界存在<不再有存在意义>———— 「吉尔,我们是死人<使役者>,不仅由死人引导活人,还妄想救赎人类,痴人说梦也要有个限度。吉尔,停手吧,人们以我们为基础,尽管缓慢,仍一点一滴地向前,应该要肯定这点啊。」 黑魔术师<术士>吉尔睁大了眼。 憎恨神的背叛而堕落的英雄,就连这样的他都觉得救赎人类这般梦想如此美妙,这件事情让裁决者意外地开心。 「但是!这么一来被我打落、玷污的灵魂将无法升天!如同你所知,是我杀了!不断消费、消费、消费了他们!如果不能救赎人类,我就无法赎罪!」 裁决者揪住吉尔胸口,将脸凑了过去。吉尔背脊冻僵。 真是美丽啊,满脸怒气瞪着自己的少女美到令人发毛。 同时他察觉自身错误。 无论这里是炼狱、地狱,或是天国,贞德·达鲁克都不会变,她总是仿佛没空烦恼那样四处奔走,为了什么而奉献己身—— 裁决者大喊: 「吉尔,不要为了想赎罪而追求救赎人类!你的罪过只属于你,即使无法赎罪,那些绝望仍是只属于你。你想把补偿这些罪恶的责任推给别人吗?我和你都是罪人,没有方法补偿已经牺牲的那些人们! 你只能持续怀抱这些苦恼、这些绝望,没办法重来,但虽然只有一点点,你可以帮助受挫的生者,这就是所谓的英灵,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裁决者知道,这样很煎熬。 正因为是传说中的存在,才被认定为英灵,也才能作为使役者被召唤而出,在各方面都位于人类的平均之上。 但即使如此——不可以认为能够引导全体人类。 这是给贞德<我>的惩罚,也是给吉尔·德·莱斯<你>的惩罚。吉尔流下泪,这回换他跪倒在地,紧紧握住裁决者的手恳求着。 「——我无法被原谅吗?」 裁决者回答: 「神会原谅一切,但你所杀害的孩子们不会全数原谅你吧。你的惩罚就是要永远背负这份罪、这些罪恶感……别担心,我会帮助你。」 拭去罪过的日子将永远不会来到。 尽管把自己当成罪人憎恨,却同时以英灵身份拯救世界——这是给予他们的惩罚,也是救赎。 §§§ 四郎叹气。天草四郎时贞绝对不恨贞德·达鲁克,她也是这个世界的牺牲者之一,如果能携手合作,当然没有比这更好的——但她拒绝了救赎。 「主人,该如何是好?」 「使用已启动的大圣杯,压垮一切。」 四郎平淡地这么说,与裁决者面对面。在他背后,是犹如生物般颤动的大圣杯。 「无论如何都无法相容吗?以我的立场来说,我以为你会回应他的劝说,一同起身呢。」 「……这个嘛,如果在这里的是刚现世后的我,或许会回应他的劝说吧。我对于拯救人类这点也没有异议。」 「那么为何——不,说得也是,你想要拯救个人,而我则是想拯救全体。」 不同的只在这里。 对着倒下的某人伸出援手的救赎,与越过倒下的某人、引导全体的救赎。 「你虽然说自己不是圣人,但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你是圣女。我也有过抱持像你这种想法的时期,但是我无法承受。」 在年龄没有增长的情况下活过六十年岁月,活得比生前还久的他,因为道成肉身的关系,产生了无法承受的扭曲。 「为什么你不一样?刚现界时与现在有什么不同呢?」 面对四郎悲伤的问题,裁决者微笑着瞥了齐格一眼。 「……因为出现特异状况,有一位平凡的主人出现。尽管生为活着的实际感受非常淡薄的人工生命体,但他仍渴望生,并且确实获得了。那是人类浓缩过后的结果,是值得爱、值得疼惜的善性。他知道人类为何、知道善性与恶性,并因此烦恼。我是这样想的,如果你要拿走一切——他的烦恼、他的疑问将消失到何处?该往何处去呢?」 齐格对于自己成为话题中心感到疑惑,而看向裁决者。他本人认为自己不是在这个状况下,该被拿出来谈论的存在。 裁决者这番话让四郎的眼神变得尖锐,那与其说是斗志,更接近敌意。他的目光不是对准裁决者,而是凝视着齐格。 「他<齐格>吗……原来如此,确实是你<贞德>偏好的人类——正好是我讨厌的类型。诞生于世的瞬间,他确实应当是完美的,私欲极为淡薄,公平对待包含自己在内的一切,应当是能够活到死亡为止的理想生物。」 没错。 如果人类是不完美的生物,那些人工生命体们才算是完美的生物。 私欲淡薄、不强求活下去,忠于自身该扮演的角色,在该死去的时候死去。如果不在圣杯大战中被当作棋子使用,他们就会单纯地活着——终至死去。 「你是说想活下去的愿望为恶?」 「人类因为想活下去而作恶,想来今后也是如此吧。」 裁决者的表情变得格外伤悲。 这样的想法确实可悲,然而包含了一部分真实。天草四郎时贞究竟经历了多少苦闷才会产生这种想法呢? 想到他的苦,想到他得出这般结论,就令裁决者悲伤。 但她仍认为这是不对的,生存本能是所有生物都有的欲望,若将之舍弃,人类就会变得不再是人。如果不是让人类累积苦难抵达终点,而是直接给予他们—— 「人工生命体,你又如何呢?你不觉得过去的自己比较好吗? 那里没有苦恼、痛苦、绝望,也不用边实际感受着死亡,边挣扎着求生。」 齐格摇头,否定四郎的说词。 「……人工生命体离完美还差得远,并不像你所想的那样。我们并不是被压抑了私欲,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发现。那是因为对活着有实际感受,才会产生的苦恼吧……我还比较羡慕你们人类。」 四郎因为这样的回答而瞪向站在裁决者身边的失败作<人工生命体>。拯救了贞德·达鲁克的少年……原本既然四郎追求救赎人类,就不可能对谁抱持敌意。 但他是例外中的例外。 当时,在战场上看到他的时候所感受到的不快没有错,他不是敌人,却是值得憎恨的对象。言峰四郎理想中的存在<人类>不是魔术师、不是英灵,也不是平庸的人类,而是那些人工生命体们,所以他才恨齐格。他强烈地恨这个逐渐脱离人工生命体范畴,渐渐变得像个人类的他。 「……那么,你也是我的敌人。」 悲伤的笑容、怜悯与同情全都消失了,四郎对裁决者宣告: 「——因此,我果然还是要杀了你。」 「——因此,我果然还是要破坏你的梦想。」 听到裁决者的回答,四郎举起一只手。 「我不跟你单挑,因为没必要。我只想打倒身为首领<主人>的你。」 大圣杯仿佛呼应举起的手臂般发出声响,在四郎背后浮现的蓝白色光芒,有如一条巨人的手臂。 「你的目标应该是在大圣杯完成第三魔法之前打倒我吧,但我这边诚如你所见,只靠剩余的魔力也足以打倒你们。」 所谓支配大圣杯就是这么回事,几乎等于支配这世界的法则<规矩>,拥有压倒性的力量—— 但四郎忘记了,所谓使役者就是能够颠覆法则,也正是因为拥有出类拔萃的力量,才能被托付圣杯战争的天秤。 『裁决者手中有一把剑。』 §§§ 裁决者的话语无法传达给四郎,四郎也不笨,他很清楚自己喊出了些什么。他不是抗拒裁决者的话,而是背负了这类各式各样理由——即使如此仍选择了实践救赎人类的道路。 「——贞德,这个给你。这是你该握着的旗帜。」 吉尔恭敬地递出圣旗给裁决者。那把与贞德·达鲁克一同驰骋沙场的旗帜—— 「不,请你拿着它,并且请你保护我们。我不会用这面旗子,这面旗子是用来保护人,不是作战用的武器。」 「可是——」 「交给你了。我……我要向主<天>祈祷。」 吉尔睁大了眼。裁决者的手放在剑上,那是她生前一次也没用过的圣凯萨琳之剑。吉尔明确地理解她那番话语的意义。贞德·达鲁克所持有的唯一武器,而要在此用上这武器的意义,恐怕是—— 裁决者直直看着吉尔的眼,问道: 「只要在我祈祷时做到就够了,能请你保护我和齐格小弟吗?」 这是基于绝对信赖所说,即使吉尔是由「红」术士<莎士比亚>召唤出的使役者也一样。尽管手中握的武器不同,但那威风凛凛的模样,正是昔日法军元帅,吉尔·德·莱斯的英姿。 「遵命,贞德……虽然只有短暂时间,但能再次跟你谈话,我觉得很幸福。」 恶行并没有获得原谅。 完成赎罪的日子也不会造访。 尽管不是别人,而是由圣女如是宣告,吉尔的声音仍非常平稳。 说穿了就是单纯的事实。 他喜爱这女孩,不是当作圣女也不是拯救故国的少女,而只是喜欢贞德·达鲁克这个人。会因为她被杀了而发狂,如此喜爱这位有如平稳阳光的少女。 「……吉尔,有件事我生前忘了告诉你。」 「哎呀,那是——」 「谢谢你,能遇见你真好。」 吉尔仿佛被这话弄傻了般看向贞德——他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泣。 只是,即使回归英灵座,他也不会忘记这个瞬间、这一刹那。因为太满足了,甚至让他不觉得眼前这实在过于强大的存在是一种威胁。 然后裁决者转向另一人道别。 「——齐格小弟,我们要在此说再见了。」 听到这话的齐格,以纯真的表情询问: 「我们再也无法见面了吗?」 ……要断定再也无法见面是很简单,从圣杯战争、英灵这种世界的系统各方面来看,结论只会是这样。 既然有第二度人生,就会有第二度死亡。然后第三次的人生不会与第二次的记忆连结,即使第一段人生将化为鲜明的记忆刻画,在那之后的生与死都只是单纯的纪录。 所以,第二段人生是在这里完结<结束>的事。 即使在他的脑海留下无法忘怀的记忆,对我来说是将在这里迎接结束。 ……这是迟早会造访的。 所以已经无法再见到裁决者,贞德·达鲁克,但没关系,他还有蕾蒂希雅。我开口说,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但是有一位的确配得上你的少女存在。 明明想这么说,但一种不同样的情感哽在喉咙。明明该说无法再见,但这句话就是出不了口。相对的,简直澈底违反本意的话脱口而出。 「不,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再去见你。」 有一件事情想要确定。在内心快要崩溃的前一刻才有自觉的意念。想要再次确认,所以裁决者希望能再见面。 即使那段路程将永无止尽漫长,也无所谓。 「我会等你。」 简短、扼要的回答,齐格的微笑看起来是那么飘渺。齐格说他很幸运。虽然都到这时候了,但裁决者知道不是这样。 真正幸运的不是他,是自己。 感谢让自己与他相遇的大圣杯,以及—— 「天草四郎时贞,我要在此破坏你的梦想。」 §§§ 巨人的手臂为了击溃最后残留的三人而动。 吉尔做出反应,举起旗帜,勇猛地呐喊: 「大圣杯的持有者天草四郎时贞啊,我是布列塔尼的吉尔·德·蒙莫朗西—拉瓦尔。由我当你的对手——」 「『大圣杯<羽斯缇萨>』开始同步。」 四郎舞动双臂,他一步也不动,只是让纯粹的魔力团块冲突。这就是最有效,也最理想的攻击手段。 「天之臂槌——坠落吧!」 如流星般落下——这是与过去「红」狂战士<斯巴达克斯>以自我为代价所放出的一击匹敌的纯白槌子。 「唔唔唔唔唔唔唔……!」 吉尔挥动旗子迎战这强悍的一击。 瞬间,声音从世界消失,齐格反射性捂住耳朵蹲下。可与对城宝具比拟的天之槌与旗帜剧烈冲撞,在周遭卷起巨大轰响。「红」术士也绷紧脸,急忙想从两人身边离开。 「咳、啊……!」 吐血的是吉尔,尽管贞德·达鲁克的旗帜保有热切的信仰,但面对几乎等于能够压垮数千年等级的城堡,甚至是星球本身的攻击,仍没有足够力量加以防范。 确实,吉尔利用这把圣旗扛下了来自上天的一击——但四郎毫不在意地立刻使出下一击。 巨响与寂静再次来袭。 吉尔老早把痛觉抛之脑后,即使是足以粉碎全身骨头的冲击,他也不当一回事。直至死去的那一瞬间为止,他恐怕都不会停止……但是他的死亡已经迫在眉睫。 毕竟四郎的攻击不犹豫也不间断,这只是单方面使出的暴力,吉尔能做的只有忍耐、承受,而捱不过也是迟早的问题。 再来一击。 吉尔忍着。他身为由「红」术士召唤出的使役者,甚至没有重现职阶该有的参数,原本就只是重现了外观与思想的破铜烂铁般肉体。 在体能方面可能甚至逊于术士职阶……关于这点,能够看穿各种使役者真名与能力的裁决者也很清楚。 即使如此,她仍将一切托付给他。 吉尔被打败,裁决者和齐格受到牵连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是吉尔根本没想这些,现在的他只是——拼上身上一切力量挥动贞德因相信他,而托付给他的旗帜。 而说到时间早晚的问题,其实四郎也一样。即使早已不再接收启示,但四郎拥有能创造奇迹的两条手臂。其中右边的「右手,恶逆捕食」低语着。 ——尽可能迅速地全力对抗,否则你的梦想将坠地。 只要持续这样的攻击,他们毫无疑问将被压垮。这般确定与右手臂的低语,该相信哪一方呢—— §§§ 所谓以大圣杯为对手,类似人类挑战世界那样,无论怎样优秀的使役者,都难以成为「系统」的对手。 身为裁决者的贞德·达鲁克无法战胜这系统。 ……除了她最后留下的宝具之外。 她没有思考的余地,其实已经下定了决心。 后世人们怜悯那位被处以火刑的少女。 延续反复的拷问与异端审判,原本相信的各种事物都被认定为虚假的悔恨。直到最后的最后,自己仍不被理解——所以她一定很苦,一定很恨主、恨人,很绝望吧。 ——怎么可能。 从她的角度来看,这是应有的报应。她这双手伤害了许多人,这样的结果是当然,她「甚至这么期望」。 她相信自己适用这世界上最残忍的刑罚,因为若非如此就不对等了。而她的愿望得以实现,所以贞德才相信主存在。 ——感谢您,直到最后仍实现我的愿望。 自己不是圣女。 就算是圣女好了,也不该看轻自己夺走的性命。拯救的性命与夺走的性命乃是等价,不能因为有拯救性命的喜悦,就怠忽为自己夺走的性命赎罪。 因此,贞德·达鲁克的职阶才是裁决者,真正获得评价的是她的信念。在许多英灵之中,就是因为她的力量与信念符合,才被选为裁决者。 贞德·达鲁克并非不能原谅天草四郎时贞。 任何人都会认为,夺取的性命愈少愈好。 即使如此,裁决者仍怀抱着信念,绝不无视罪恶,仍相信人类的道路。 想必这是一条无人能理解的坎坷道路,但裁决者仍想相信人类,以及——那位向往人类,比谁都更持续笔直向前的少年。 裁决者抽出剑,这把在圣凯萨琳教会获赠的银剑确实美丽,但「红」术士<莎士比亚>认为只有这点程度的神秘拿不上台面对抗。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她以这把剑割伤了自己的手掌,且毫不在意渗出的鲜血,就这样双膝跪地, 合起双手,闭上了眼。「红」术士看到她那过于美丽的姿势,认为这应该是要投降或者殉教。 但天草四郎时贞——看到不同事物。 「诸天述说神的荣耀,穹苍传扬祂的作为。」 「天天发出言语,夜夜传出知识。」 「没有话语,没有言词,人也听不到它们的声音。」 「温暖光芒传遍全地,传到地极。」 「从天的这边出来,绕行到天的那边。」 「我心于我内侧发热,伴随心想持续燃烧。」 「我之终局在此,我之命数在此,我命之虚渺在此。」 「我生同于无,如影子彷徨而行。」 「我弓无法依赖,我剑也无法拯救。」 「以留下的唯一事物,守护他们的脚步。」 「主啊,我将献身予你————」 瞬间,在场所有人全都感受到了奇迹发生,那是与魔法相等的穷极大魔术。 「竟然是固有结界……?」 「红」术士带着惊愕看向那把剑。虽然只有一瞬间,却有世界在这一瞬间卷起一切的感觉。不过四郎加以否定。 「不,不对!那是概念武装,是把自身内心景象作为结晶<刀刃>迎战的特攻宝具——!」 火焰之花从抽出的剑「柄」显现。 这些火焰正是让贞德·达鲁克丧命之火,断罪的人们相信这把火是给魔女的惩罚,贞德相信这把火是最终的救赎。 插图p413 对圣女贞德·达鲁克而言,乃最初也是最后的剑<武器>。 其名为「红莲圣女< pucelle>」。是将为圣女着想,每个人都不禁落泪的昔日情景化为结晶产出的特攻宝具———— 裁决者并非握住剑柄,而是握着剑身,以正眼架势将柄抵出对准四郎。 「——『绝望之后必有希望』。」 闪耀的火焰之花化身为爆发性利刃<能量>。 特攻宝具。 借由灌注自身性命启用的宝具,不属于对人、对军这些范畴,是以单程车票为代价,拥有足以歼灭敌人的破坏力的宝具。 ……无论怎样的英雄,在这宝具之前只有速速消灭一途。燃烧圣女的火焰,将烧尽与之对抗的各种圣、各种魔、各种人。 闪耀的火焰正是如此美丽。 「喔喔……!」 浑身创伤地站着的吉尔·德·莱斯,在这些火焰之中确实看见了圣女的光辉。 这些火焰是用来净化,成为将来的基石,救赎自身的事物。即使过了一百年、两百年、上千年,也不会忘怀的景象。无论是否落入地狱,也绝对不会放手的回忆—— 「我已完满 !」 随着咆哮高举将要腐朽的旗帜,持续跨越自身极限的吉尔·德·莱斯终于消失了。 「哈、哈哈!这真是无比绚烂!好了,主人!吾主啊!该怎么办?以吾辈个人立场来说是很想逃跑啊!」 「——逃也没用吧,看起来不是逃跑就能怎么办的状况。」 主人这番话令「红」术士露出得意的笑容,如果这片红莲火焰将会消灭一切,那么防范它便是主人的工作。 挺身面对终焉,挑战各式各样不合理。 天草四郎时贞是否能踏破绝望,抓下希望呢————? §§§ 真美丽的火焰,这正是她的生命。 如果直接命中,就会立刻被消灭,毫不留情。不是没有慈悲之心,而正是因为慈悲为怀,所以才能做到的瞬间消灭。 说不定自己也会走上这个结论。或许有认定自己得出的结论为恶,赌命作战这条路存在,但结果自己终究走上了不同道路。两条路大大地分开,已经无法回头。 没错,自己是在自知会迷惘这结论是否正确的状况下走上这条路的。 「————」 咽下口水,无法逃避,如果自己一个人逃跑了,这片火海会连累身后的大圣杯吧。不,应该说这才是裁决者的目的。 贞德·达鲁克打算破坏一切开端的这座大圣杯,因此四郎必须停留在这里。 ……但他原本就没想过逃跑。 好了——从结论来说,天草四郎时贞没有方法防范这片火焰。能够消灭各种圣、魔、人的概念结晶武装。相对地,以天草四郎的辅助宝具「右手,恶逆捕食」以及「左手,天惠基盘」,无法完全对抗。 不过……在这个瞬间、这个状况下,情况又不一样了。也就是说,如果是已经支配了大圣杯的他——! 「天之杯,开始灌注力量给持有者。『右手,空间断绝』,『左手,驱动简并』。」 ……天草四郎时贞的魔术回路,当然比一般魔术师的平均大得多。 但只是大,即使拥有超过魔术师能储藏的平均魔力十倍、百倍、千倍,甚至在这之上的量,也会败给那些火焰。闻名全世界的圣女,以其灵魂为代价点燃的圣火。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能与其对抗的玩意儿。 ——但是,天草四郎时贞要引发奇迹。 为了防止导向体内的回馈,他已准备好断绝右手臂的魔术回路。 覆写右手臂的功能,把整体的规格缩小,并调整成仅靠左手臂便能供应的状态。 充满于大圣杯内的魔力导向右手,魔术回路一举失控——痛苦满盈、肉体渐渐毁坏,脑部则因超过负荷而即将破裂。 用以压抑的力量与为了调整而存在的精密性,持续调整两者维持在高水准。如果无法顺利以魔力压抑逐渐失控的右手臂,肉体就会炸飞。如果魔力量的调整错了零点一秒,脑就会炸飞。 完全没有余力。 尽管是拼命挣扎求生,却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失去。 委身于延迟的时间感觉之中,四郎将一切赌在控制这条右手臂上。他不向神祈祷、依赖、紧抓不放,而是创造奇迹。 「救国圣女啊,别小看长达六十年的偏执,别小看我天草四郎。」 灌注魔力至极限,魔术回路出现破损,但在一瞬间控制这失控并下达命令<mand>——! 「——『右手,零次集束』。」 那几乎等于黑洞,渐渐失控的四郎右手臂并没有爆炸,而是透过强烈的集束消耗该魔力。 这正是天地创造与宇宙崩坏冲突的瞬间。 下达命令的零点一秒后,四郎切断了自己的右手臂,让一切消灭的圣女火焰被让所有事物收缩的黑洞吞没。 只要稍微判断错圣女与自己的魔力放射量就将灰飞湮灭,他已经不知右手的去向,让一切升华的火焰被吞没所有的黑色漩涡阻止。 两股强大力量冲突,彼此啃噬的声音回荡空间。 已经砍断自身右手,并灌入大圣杯的魔力了,即使无法取胜也该能抗衡——只能说这般推测太过乐观。 「什、么……!」 四郎打从心底惊愕。黑暗吞掉的火焰再次增强了气势。 无论什么 终章 亨利·科安德国际机场。 蕾蒂希雅回国之际所必须办理的所有手续,都在卡雷斯全权负责之下处理完毕。过去以贞德·达鲁克身份抵达此地的少女,将以蕾蒂希雅的身份回到法国。 她对来到柜台,为办完巴黎直飞航班相关手续的她送行的「黑」骑兵说: 「真的很谢谢你这么照顾我,请帮我向卡雷斯先生致谢。」 「啊啊,你别在意、别在意啦,你完全就是被连累的立场嘛。」 ……即使圣杯大战结束,「黑」骑兵仍能持续现界,他与齐格之间的因果线并未中断,卡雷斯甚至抛出了「……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这般禁忌问题。 当然,骑兵本人也不知道,看来即使在世界的背面,自己和主人的因果仍联系着。这让「黑」骑兵觉得很高兴。 蕾蒂希雅稍稍垂肩。 「你怎么了?」 「不,我只是觉得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人呢,真的很澈底地体会了。大家都是很出色的人——」 只是这样想,几乎要压垮自己的劣等感就浮现而出。 为了某种事物而赌命的战士们。 只靠努力一词无法表现,挥洒热血的拼命程度。 「你在说什么啊,你也很出色啊。」 「出色的不是我,而是圣女大人——」 「不对不对,是圣女大人很出色,你也很出色。如果你不出借身体,这段故事就不会开始了。」 无论怎么说,出借身体应该很恐怖,也可能无法置信。 但她相信了圣女的话,投身战场之中。 「——喏,很有趣吧?」 骑兵勾嘴一笑,在她耳边低语。蕾蒂希雅红着脸抗议: 「我、我才没有想这种会遭报应又不检点的事情!」 「嗯,我想也是啦。不过齐格还活着,你也活着,就算想一点会有报应的事情也没关系吧?」 「这个——是啦。」 蕾蒂希雅别过目光,「黑」骑兵<阿斯托尔弗>直勾勾地窥探她的脸,脸上依然是不怀好意的笑。 别过脸去的蕾蒂希雅应该是拗不过,只好微微点头。 突然——「黑」骑兵说了句「太好了」,并紧紧、紧紧地拥住蕾蒂希雅。 「——骑兵先生?」 「谢谢,都是你的功劳。」 带着哭声的低语。 这是献给蕾蒂希雅的话语,也是给另一名少女的话语。察觉这点的蕾蒂希雅也无法忍住泪水,回了一声「好的」。 道别就这样结束。 上了飞机的蕾蒂希雅隔着窗户,看着被切割开来的天空思考。思考着齐格,以及圣女的事。 两人究竟何时才能重逢呢?可能是难以想象的将来,也说不定是出乎意料的近期。 能确定的只有一点,这一天一定会到来。 闭上双眼,与齐格之间的记忆,几乎都只有自己还是圣女时的回忆。 然而只有一次,两人曾经交谈过。 『齐格先生,即使你不是主人、不是使役者、不会使用魔术,但只要你是你,就是一个很棒的人。』 只因传达了这句话,就让她完全、丝毫、一点也不觉得后悔。 明明应该是这样,但想到听了这句话而惊讶的齐格表情,想到听了这句话点了点头的他,眼泪无论如何就是会落下。 ……世界的变化缓慢到急于求生的人类所无法看清,即使如此,他仍判断世界是持续向前。 觉得不会改变的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出现变化吧,希望这样的变化能往好的方向。 过了五分钟,睡意袭来,虽然她努力转着脑筋想要想起些什么,但脑部已经开始休息。记忆被整理过后,从因为不是自己的记忆,所以被认定为多余而遭到割舍的回忆之中拾起一片。 然后突然醒悟,绽开笑颜。 啊啊,那个人比自己所想的更——有笑容。 §§§ 总之,卡雷斯把所有责任推给了达尼克·普雷斯顿·千界树。因为他身为一族之长,且是族内第一、二把交椅的优秀魔术师,因此无法违抗,只能唯唯诺诺地听从优先召唤出使役者的他的指示——这就是卡雷斯的说词。千界树实际上败给了魔术协会,卡雷斯最先着手的便是战后处理工作。 当然,事情不会这样就结束,千界树至今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研究成果或专利一类,几乎全都转让给魔术协会作为赔偿了。 另外唯一有利的条件,就是千界树保住了被视为魔术协会下一代王牌的一位男子吧。 他原本满怀自信上阵,没想到竟再参战之前就败退,这样的状况实在太丢脸,希望能把战争本身当作没发生过——这似乎是那一家的提议。 千界树没有反叛,魔术协会也没有出面讨伐,事情就是这样……当然这样想是太天真,毕竟以魔术协会的角度来看,想要独立本身就算是肃清的对象,是应该要把那一家的历史「变成不存在」才算解决,另外要确保其研究成果也是常态了。 事情就是这样,原本互有联系的千界树强制解散。 也就是不准他们联合,就分别回到身为弱小又逐渐衰退一族的那个时代吧。 卡雷斯很干脆地接受了这样的处置——把千界树这一族的历史丢进黑暗之中。卡雷斯是佛尔韦奇家的魔术师,戈尔德则是穆席克家的炼金术师。两边都是接近衰退的斗败犬一族,已经不会再有联系了。 「——哼,总比被斩首示众好吧。」 「嗯,是啊。」 残存的两人,戈尔德和卡雷斯异口同声叹息。 老实说,事情严重到就算被送上断头台也没得抱怨的程度,直到最后的最后,救了那五人真的算是幸运了。 「……话虽如此,这样我们就玩完了呢,至少已经不可能在这一代做些什么了。」 「嗯,是啊……说来,魔术师就是这么回事吧。」 「达尼克生前曾说过,『机会来了,光是这样就可算是过于幸运的幸运。有许多家族甚至根本无法接触根源呢』……也就是说,我们无法好好掌握到手的机会。」 「……嗯,我们是啊。」 卡雷斯这样低语,戈尔德讶异地看着他。卡雷斯没有告诉任何人,具体上来说大圣杯究竟去了哪里。魔术协会那边完全确认大圣杯已从这个世界消失。 这样来看,齐格应该顺利完成了。 这个世界会持续转动,会就这样不断画着打转、螺旋轨迹,缓缓地向前吧。 向前——这才是人类的责任。 「所以你要去钟塔?」 戈尔德这么问,卡雷斯点了个头,耸了耸肩。 「我应该是很理想的人质吧。哎,知道状况的人应该会用力挖苦我,但我在老家就已经习惯被挖苦了,无所谓。」 幸好在年纪方面也没有问题。第一年应该会派人监视,但只要乖乖的应该就没问题吧——说起来卡雷斯原本就不想闹事。 戈尔德露出(以他而言)相当歉疚的表情。 「你怎么打算?」 「回去之后重新教育小犬吧。差不多该重新认清现实了,我们家族真的尽是些无可救药的斗败犬,要当赢家什么的,真是远在天边的梦话啊。」 首先这样澈底教训过,如果还是想当一个魔术师,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技术传下去,传完的时候自己也死了。 「…… 嗯,你不要做得太夸张啊。」 「蠢材,他可是我儿子,要是不在这里挫挫他的锐气,只会造就第二个我啊。」 「——这个嘛,确实是有点像恶梦呢。」 一脸不关己事的图儿在戈尔德背后说道。戈尔德吓得回过头去,卡雷斯则忍不住笑倒在地。毕竟他也想着完全一样的事。 戈尔德有些愤慨,双手抱胸低语: 「哼,我要先表明,这座城堡也会被接收喔。如果你打算继续留下,就会变成新持有人的仆人。」 图儿以冰冷的眼神瞪向戈尔德。 「我拒绝,要物理性地从头开始说服也太麻烦了。」 「……确实是这样,所以该怎么办?」 卡雷斯这么问,图儿端正姿势后回答: 「有几个人表示想要跟着残存的你们走,想想你们应该也需要人手打杂吧。」 「我没办法给太多薪水喔。」 「只要能保障衣、食、住以及身份就够了。当然也有人志愿想跟随菲欧蕾小姐,毕竟她治疗双腿应该会花不少时间。」 「……嗯,这样帮助很大,姐姐就拜托你们了。」 「交给我们吧。」 从两人互动中感觉到不稳气息的戈尔德惊讶地问道: 「……不,等一下,你们没有把我算进去吧?应该没有吧?」 「你说什么傻话,你家至少要负责雇用五个人。」 「你认为我有这个钱吗?」 「既然是炼金术师就想办法弄点钱来啊。你有身为制造者的责任,别忘了这点。」 沉默了一会儿后,戈尔德大叹一口气: 「总觉得恶梦还好过这个。」 图儿一脸不在乎的态度听了点头,卡雷斯茫然地觉得这两人应该是不错的拍档。 我们<千界树>是斗败犬、是败将残兵,不管弄错了什么,今后状况都不可能好转。 即使如此,只有一点——只有一点毫无疑问可以算是好事。 自己的亲姐姐开始走上了不同道路。 没多久前,可以开始感受到双腿内部的热度,应该是大部分魔术刻印都被取走后带来的影响吧。她所学的降灵魔术大部分都是为了能极为自然地做出走路这个行为。 而只是因为她几乎失去了这项魔术——竟然就能如此接近轻松地走路这个梦想。 「你这样好像美人鱼喔。」 「黑」骑兵<阿斯托尔弗>就这样很干脆地说出自己因为太害羞而无法说出的形容。 因为获得了双腿而失去了比什么都重要的魔术<声音>。 ……也不能告诉家人,只能就这样背离魔术世界。 确实后悔、确实不舍,只不过最终仍不能改变双腿能够行动的喜悦。 怀抱小小希望的人类,就适合这样小小的结局吧。 「菲欧蕾小姐,差不多到该出发的时间了。」 一位说要跟随自己的人工生命体低头示意。 「谢谢。不过,这样好吗?」 人工生命体一脸不在乎地反驳: 「您已经无法好好用魔术了,难道您认为自己可以做到所有事情吗?」 「……哎,是这样没错啦。」 菲欧蕾不服气地嘀咕。确实,目前双腿只是能感受到热度,不仔细调查无法得知究竟能不能活动。虽说魔术刻印造成的麻痹已经消失,但这样也只是看到希望。 只是希望……而这样的希望,才是促进人类前进的原动力。也不知道卡雷斯是否掌握什么,总之他已经表现出足以担任佛尔韦奇家继承人的成长。 「不跟令弟道别吗?」 「不用了,昨天已经道别过了,所以我们走吧。」 今后,在自己的人生中,应该不会再与弟弟有所关连了吧。身为魔术师的他,与身为人类的自己目标并不相同。 即使因许多幸运而有缘再会,这除了单纯的偶然之外也什么都不是——最终交错的道路又将远离。 魔术师就是这样的存在。探究过去与未来,分析现在。 人类就是这样的存在。为了前往看不清的未来而回顾过去,持续向前。 「——终有一天将抵达天。」 这究竟是谁说的,指的又是谁呢? 菲欧蕾甩开这朦胧的记忆,离开了千界城堡。她坐上厢型车,回顾曾生活过的这座城堡。 看见了对她挥手的「黑」弓兵<凯隆>。 「停车!」 反射性制止正准备发车的人工生命体,并从窗户看向城堡——当然,那不是「黑」弓兵。 站在城堡瞭望台上的是卡雷斯,失望与安心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菲欧蕾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然而,菲欧蕾知道一件自己该做的事——她对着卡雷斯轻轻挥手,卡雷斯也点了点头,这样两人就道别完毕了。 分别踏上分歧道路一步的少女与少年,之后将走上不同的路。 「对不起,我们走吧。」 菲欧蕾不再流泪,她已经哭干了泪水,剩下的只有即将冲入未知境界的喜悦—— 车再次驶出,城堡渐渐远离、弟弟渐渐远离,过去也渐渐远离。 一切都远去、再远去,变得看不见。所有记忆都变得淡薄。 这让菲欧蕾有些悲伤、有些不安……但,也只是这样。 于是乎,名为菲欧蕾·佛尔韦奇·千界树的魔术师死了,她没有在历史留名,和大多数魔术师同样消失了。 §§§ 伦敦 钟塔 艾梅洛阁下2世在自己的房间与罗克·贝尔芬邦、布拉姆·纳萨雷·索菲亚利一同谈话。话题不用说,自然与方才得知结果的圣杯大战有关。 「……以结果而言,是不算太差。」 听罗克老先生这么说,艾梅洛耸了耸肩。 「真的算是这样吗?冬木大圣杯再次消失了,虽然我们边旁观边准备好抢夺,但东西消失了就说不上抢夺啊。」 「不是抢夺,只是将之取回啊,2世……哎,虽然我也觉得该积极点争取吧,但我们观测到了因为大圣杯启动而发生的魔力波动,如果把这项情报加入现正建构中的圣杯,应该会更提高重现性吧。」 重现冬木大圣杯的尝试,据说是一部分魔术师从三十年前就开始推进的计划。统整了平常来说彼此对立的几个学科,似乎直到最近才让完成率突破了四成。看来,罗克老先生跟这个计划有深切关连。 「不过啊,为了实现愿望而打造出能实现愿望的东西,听起来真的很奇怪呢。」 「东方国度有句成语说得好,亡羊补牢就是这么回事。」 艾梅洛心想意思不太对吧,但为了顾虑满脸得意的罗克老先生,决定不多嘴。 「不过从圣杯战争的观点来看,这次魔术协会<我们>完全没好处啊……圣遗物也几乎都散失了。」 布拉姆一脸苦涩地嘀咕。对于拼死收集圣遗物的他来说,这结果实在让人懊恼。 「索菲亚利讲师,下回圣杯战争由你出马如何?」 布拉姆的脸马上开始抽搐。 「……不、不了,这就不必了,我等一族和圣杯战争的合适度似乎很差啊。」 一旦提起这个话题,必然会与艾梅洛阁下2世有深刻关连。见两人同时沉默,罗克老先生带着戏谑的笑容看着他俩。 「好 了,总之先说到这里吧。圣杯大战由我们魔术协会获胜,但失去了大圣杯——哎呀呀,只是前进一步也真辛苦啊。」 这么说完,罗克老先生与布拉姆一同退出。 「话说完了吗?」 艾梅洛叹了口气。虽然吃惊,但同时也傻眼。 「所以说莱涅丝<淑女>,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莱涅丝指了指堆积起来的纸箱道: 「在你们开始谈话之前就在了呢。」 她手指的纸箱倏地变化成了托利姆玛钨——似乎是前几天这样取名的水银女仆。她终于达到虽然只有表面上,却能轻易变化为无机物的程度了。肯定是因为费拉特<那个笨蛋>吧。 「结果好像什么也没拿到嘛,布拉姆真是活该。」 莱涅丝咯咯咯笑着,虽然艾梅洛家与索菲亚利家表面上维持着良好关系,但也只是一有破绽就会互扯后腿的程度,尤其莱涅丝对于在艾梅洛家陷入困境时,索菲亚利家没有伸出援手一事可是恨之入骨。 「你说话小心点,他不是什么坏人。」 「是啊,那个实在是非常古典的魔术师,可没资格嘲笑彷徨海的阿特拉斯院。」 「说魔术师本身古典确实是很古典,但这就像是取笑巴洛克音乐或者文艺复兴音乐那样吧。」 「毕竟我喜欢齐柏林飞船啊。」 莱涅丝这么嘀咕,托利姆玛钨突然开始猛烈甩着头唱起了「移民之歌」。 「啊,糟糕,我加了只要说出乐团名她就会自动唱歌的功能。」 「那什么鬼功能?你们的脑袋都是用意大利面还是什么构成的吗?」 因为莱涅丝太自由不受控制了,让艾梅洛打从心底如此吐露。他很肯定费拉特·厄斯克德司一定有在设定这个功能时参一脚,于是决定多给他增加二十倍分量的课题——就在此时—— 「——喔,教授,你有包裹——!」 正当莱涅丝辛苦地想停止托利姆玛钨的演唱会时,那位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在非常巧妙的时机登场了。 「喔喔,吾兄啊,你想找的笨蛋自己提头上门喽。」 「……是啊,是我想找的笨蛋。」 莱涅丝对着前来的费拉特笑了笑,艾梅洛则用冻结般的眼神瞪着他。托利姆玛钨顺利停止演唱,歪着头看向了费拉特。 「什、什么啦,我今天什么都还没做喔!」 「哈哈哈哈哈,从平常表现出的信用这一点来看,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没有人相信你喔。」 也就是说,会让艾梅洛胃痛的麻烦大多是费拉特,或者另外的双人拍档搞出来的花样。 「咦?是这样吗?真令人高兴!」 费拉特完全听不懂这委婉的挖苦,见他害羞地红着脸的模样,艾梅洛只觉得太阳穴又抽痛了起来。 「……算了,包裹是吧?好像还没打开呢。」 「哈哈哈,这是当然。啊,我分析过了,里面是一把短剑。」 「蠢才,这就等于打开过了。真是的……不要像恶劣女神一样,说什么只要不穿帮,就可以偷看人家底牌之类的话啊。」 艾梅洛一边唠叨,一边打开包裹。确实如他<费拉特>所说,里面是一把短剑。这当然不是市面上流通贩售的物品,而是亲手制造的吧。 莱涅丝发现包裹里面的纸片。 「里面有封信呢,我念喽……『彼此都是因自身使役者而吃尽苦头的同病相怜,让我送上一点小礼——狮子劫界离』。啊啊,然后附注写了上面有毒,要小心,这样。」 「……那个人给的小礼啊。」 艾梅洛理解状况似的颔首。只有一个下落不明——换句话说,应该是死了的受雇魔术师——狮子劫界离。这是他送来的礼物。 其实艾梅洛跟他不算熟,顶多就是透过电话接受了他两三次报告罢了。 那么,他为何送这个给艾梅洛呢……信的内容就代表一切了吧,他似乎也苦于对待使役者,但若要论辛苦,艾梅洛可完全不认为自己会输。 「意思是要你用吗?」 费拉特兴味盎然地打算拿起短剑——艾梅洛阻止了他,要他别碰。 「应该是要你卖掉吧。」 这回换成莱涅丝想拿,艾梅洛同样加以阻止。艾梅洛把短剑连同盒子一起收起来,并严密地上锁,接着回头清了清嗓子: 「这不是要我活用,也不是要我卖掉,而是要我好好宝贝。」 说起来对方或许是知道艾梅洛的财政状况,并且在这样的前提下,送了这个相当值钱的玩意儿。但即使如此,艾梅洛也不想变卖。 因为费拉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牵扯上麻烦(顺便把艾梅洛也拖下水),或者她<莱涅丝>也有可能。 到了那时候,或许——这把短剑能派上用场。无论如何,若没有太迫切的状况,就不需要拿出来用或者变卖吧。 「公主,老师属于爱惜东西的类型呢。」 「不对,他单纯是个小气鬼,同时有着半吊子的收集癖。他不是在任何方面都要让东西填满收集册<清单>,而是只要收集到一个程度就会满足的类型。尽管如此,他又因为擅长收拾整理,所以打造出的整体感可是相当了得。」 费拉特和莱涅丝在艾梅洛身后偷偷摸摸地故意讲悄悄话给他听。 「你们很吵喔,安静点。」 艾梅洛虽然瞪了过去,但费拉特和莱涅丝早已习惯了,只是同步举手说「好——」,完全不见反省态度,而托利姆玛钨也不知为何跟着举手了。 艾梅洛叹了口气,给费拉特指派了二十倍数量的课题,并且把莱涅丝连同托利姆玛钨一起赶了出去,才重重坐在椅子上,闭起了双眼。 ——幻视到的是以遥远「尽头之海<欧开诺斯>」为目标的征服王背影。 无论怎样追赶,都无法胜过他的爱马布西发拉斯。即使如此仍能笑着说,反正走到尽头总有一天一定能追上。 重要的只有一点——不要迷失,只是专心致志地持续向前奔跑。 自己确实有奔跑吗?就算没有,但至少有往前就好了…… 正当艾梅洛茫然地想着这些时,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然后过了五分钟,托利姆玛钨和莱涅丝偷偷开了锁溜进来。莱涅丝看到呼吸平稳地睡着的他,咯咯笑了。 托利姆玛钨指了指柜子,看样子是在问:「要不要取出短剑?」 莱涅丝摇摇头,否定了她的想法。 「哎,偶尔让哥哥休息一下也是当妹妹的工作,托利姆玛钨,去泡个红茶吧。」 莱涅丝侧眼瞥见托利姆玛钨点了个头,接着看向睡得毫无防备的艾梅洛的面孔,并开始烦恼该怎么捉弄他。 §§§ ——时间已是深夜。 圣杯大战的赢家走在成为最初战场的平原上,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人工生命体的尸体和魔像碎片,一切都弄成了漂亮干净的新品。 这是一片平坦,没有什么有趣之处可言的大地。这就是过去的战场。 勉强能知道的只有挖开地面般的痕迹——大概就是剑兵们的劈砍造成的吧。应该没有任何人相信这里曾发生过战争吧。 脚下踏过的土壤柔软,带着些许草香。「黑」骑兵<阿斯托尔弗>寂寥地心想,无论经过一百年还是一千年,这股香气都不会改变呢。 ……或 许因为这里不属于市区,没有人们居住的住宅区存在,让他觉得夜晚星空是如此明亮,并且不太感觉得到寒冷——这才想到自己是使役者,当然不会觉得冷了。 无论戈尔德、卡雷斯、菲欧蕾、人工生命体们都离开了,卡雷斯离开之前把相关身份证明塞给了「黑」骑兵。 他说——不管你之后要去哪里,都需要这些。 没错……接下来该去哪里呢。 目的已经达成了。虽然很难说自己是否有完成保护好主人这项工作,但他在最后笑了,更重要的是他还活着——自己还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主人与使役者之间的关系,真的很不可思议。 原本应该是被人侍奉的王、将军、英雄们,却被魔术师当成使魔使唤。主人因为令咒而获得成为主人的资格,但更重要的是没有主人,使役者将无法生存。 就像没有人民的王算不上王那样。 没有主人的使役者也称不上使役者。 那么,现在的自己到底算是哪一种?「黑」骑兵踩着轻盈的脚步,巡着过去战场的遗地。 在脑中来去的,是齐格在大圣杯前所说的话。 他要骑兵加油。好了,是要加油什么呢?骑兵边仰望着闪耀繁星,边拼命地思考。他很清楚自己头脑并不聪明。 所以,只要能想得比别人多十倍——应该就能找出该做的事吧。 这时他忽然想起有一件事情应该去做比较好。 「嗯——就去走走吧。」 比方德国沃姆斯,就是那位齐格菲迎接人生结束的土地,也是成为尼伯龙根之歌舞台的德国都市。 比方法国栋雷米,现在似乎改称为栋雷米·拉·皮塞勒。听说那个裁决者的住家就在那里,应该可以去拜访看看吧。 还有印度、希腊、日本,该去的地方很多。 然后,只要到了最后回到这里,或许就可以发现自己该做些什么。 如果还是找不到,那就再想想。看来,自己有很充分的时间—— 「好!决定好目的了!」 骑兵摊开双臂仰望天空,主人就在繁星那一头的另一边,只要主人没有切断因果线,就等于自己被命令了「活下去」。 不只是单纯存在,而是要与各式各样的人相关、交流,并且向前。 那么,就活下去吧。如同过往那样,顺从己意。 因为自己愚蠢,所以说不定会犯错。 因为自己弱小,所以说不定会失败。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自己就是笨,不知道一步登天的方法。 只能抱着一张哭丧的脸爬过看不见出口的隧道。 「主人!在天空那一边的我的主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着,我想大概没有在看,但我要在这里发誓!我无法改变世界,也无法革新人类!但我会努力!顺从你最后的命令努力!所以你只要悠哉地等着就好!」 阿斯托尔弗冲出去。 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追上繁星的那一端,即使那是一千年之后的事情,阿斯托尔弗也完全不在意吧。 即使是看不见出口的隧道,他也知道隧道的那一边有些什么。 apocrypha ——那么,来说说外典结局吧。 说的简洁一点,这是往那一端的巡礼。 这条路途不只是险恶,甚至连走上这条路的指引都找不到。如果是不同大陆那还能踏上,即使是不同次元也有办法可想。但世界背面什么的根本没有底。 ……不过,在坚强的意志之前,这种阻碍没有意义。 花费漫长岁月找出连接方法,再花费更漫长的岁月前往该处。 但是,我约好了。 不,约定什么的不重要,我只是想见他。即使被讨厌、被恨,我觉得那样也好。 ……但同时,我有自信如果被讨厌、被恨了,我一定会哭出来。 两种不同情绪在我体内拉扯。 为了确认那难以言喻的情绪,我只为了这个而反复着巡礼。 回想起走过的那几天,确认平静的那两天。这几乎等于执着,属于一种妄想邪念,那么,我的脚步应该有如陷入泥沼才是。 因为这是积怨,邪恶绝对是该要被清除的对象。 ……然而,心里却奇妙地轻松。觉得好像有个轻佻的人对我说:「你啊,为什么没有发现这就是答案呢。」而偏偏是那家伙告诉我这点,让我有点不开心。 也是会有这种神奇的事情呢——好了,继续旅行吧。 走过、看过了许多地方,挖掘许多所谓地面之处深深探究,即使找不到也不痛苦。 仿佛因为永恒诅咒而徘徊的船夫一般,但这样我也无妨。如果将永远徘徊,那就是给我的相应惩罚。 ……连这些想法,也都是多余的。 说穿了,自己的心情非常单纯。 想见他,只是想见他,想实践再会的约定,祈愿能紧紧握住他的手—— 然后,想要加以确认这份仿佛漂在大海上的小瓶子般的心情。 §§§ ——说得简洁一点,那里是个哪儿也不是的场所,是个哪儿也不是的世界。 从时间这个概念中解放出来的那个地方,没有早晚之分,没有太阳和月亮,只有淡淡的极光照亮天空。 这个世界没有变化。辽阔的海洋不知波浪为何,天空也不知云朵的飘流为何。住在这般世界的龙,觉得天空看不到月亮也见不着繁星这一点令人有些寂寥。 所以龙闭上眼睛。只要闭眼,映在眼帘的就是各式各样宝贵的回忆。 重复几千、几万次也不觉厌倦,值得夸耀的过去。 龙等待着终有一日会造访此处的某人,那将证明人类已经上升至天际。 如果那个人是自己认识的对象就好了——它边这么祈祷,边度过每一天。 虽说是每一天,但以它的角度来看,无论十年还是百年都没有差别。龙的肉体对时间的经过反应非常迟钝。 它不会饿,也不用睡觉,只是发着呆度日。幻兽是一种好似存在,又像不存在的不明确事物。无论如何,不会有人主动接近自己,老实说这样很好。 ——只是,等待着。 名为希望的惩罚,名为绝望的福音。 ——只是,被追赶着。 在那之后究竟发生过多少争端,生出多少人叹息,让多少无辜存在因而死亡了呢? ……每每想到这里,就差点要屈服,并认为自己是否做错了。 自己或许错了,或许做出致命性的事,人类有可能一步也没有前进—— 这样的念头,有如毒那般侵蚀自己。 所以天草四郎时贞才会追求简单的救赎,只要自己一个人起义就够了的世界。 这是不信任他人的表征,是每个英雄都会身陷其中的陷阱。因为对自身优秀无所自觉,所以才存在的,无可救药的感情。 而每次,它都会想起她说相信自己的那句话。尽管抱持那样深沉的绝望,也不屈服的圣女话语。 它心想原来如此,这想必是必然。 自己很平凡,几乎没有任何比他人优秀之处,而说到比他人差的部分,用两只手都数不完。它有自觉,自己只是无比幸运。 所以龙才相信。 这样的自己都能来到这里了,一定会有未知的某人也能抵达。 ——所以持续等待。 平凡、平均且无法细数地诞生又死去的无限某人。尽管怀抱持续向下修正的梦想,仍为了向前进而流泪的愚蠢之徒们。 正因为是这样的他们,才能够踏出强力的一步。不是仰赖伟大的英雄拉着他们的手,也不是倚靠圣人在背后推他们一把,只凭借自身意志,踏出向前的一步。 它相信。 怀抱着人类正是如此的希望。 而这样的人类终有一天将—— 「请起来。」 一道声音响起。那不是幻听,也不是幻觉,而是确实存在于此处。 尽管期待终有一天会有人来,但龙却怀抱着不敢置信的想法睁开眼。眼中看到的存在,令它缓颊。 她遵照约定,来到了这里。 龙看着她那与相遇时几乎毫无改变的模样而眯细了眼,看样子自己的任务到此结束了。永恒不变的世界开始运转,伸出的那只手果然一如过往。 而自己握住那只手的手,也一样如同当年那般。 「……啊啊,果然,跟她说得一样。」 少女看着握住的手,不禁流泪。 少女有种似乎终于理解了遥远过往的当时所怀抱心情的感觉,那应是虚幻、脆弱,如泡泡般消逝的事物。 而如果能够一直、一直宝贝着——多半就是为了这个瞬间。 「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 让你等了太久,把永远推给你、让你背负了万劫,即使受到惩罚也无可奈何,即使被咒骂也无可奈何。 然而,少年绝对不会这么做,他甚至反握住她的手,一副很抱歉的态度说道: 「旅程很漫长吗?」 「没有你那么久。」 「我只是在这里发呆等人来,虽然无聊,但不痛苦,因为你说过会来。」 少年得意地说道,那并不是因为少女遵守约定带给他的喜悦,而是他自己遵守了约定所产生的喜悦。以他的角度来看,少女遵守约定似乎是理所当然。 少女忍着不哭,紧紧握住双手,只是享受着喜悦。 一切都如同那天,少女甚至心想:真的可以这样吗? 自己背着罪,而且是过于深重的罪。因为自己不成材,致使他背负的沉重命运。 然而,他仍像当天那样。 自己也觉得自己跟那一天相比没有改变。哎呀,真是一个连对自己都很迟钝的无可救药乡下姑娘啊—— 「……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明明还有很多话该说,但少女只能说出这句话。内心怀抱满满的情绪,觉得除了感谢之外,说什么都怪怪的。 但少年似乎接受了般颔首,像是只听了这句话就理解了一切那样。 然后,少年说: 「好,那出发吧。我已经可以不用留在这里了吧?」 在世界另一面持续等待着几近永恒时间的少年,像这样干脆地说。 永远什么的,只是如半路上的休息。既然开始了,只要重新开始就好。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吗?他想要继续向前。这令少女惊讶,同时也让她无比高兴。 因为死者是静止的生物,所以如此专心致志。 因为生者在静止的世界生存,所以不变地发着呆。 少女微笑,决定不会再放开紧握的手。 少女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说「对了对了」,并且在这段漫长又漫长的旅程终点,总算说出自己已确认的真正心意。 「——我爱恋着你。」 少女以盛开的花朵般的笑容说出了那份心意。 并抓起惊讶的少年的手,不等他回答就迈开脚步。旅行的目的已经完成,所以踏上新的旅程吧。 「好了,我们走吧。新星<世界>在等着你。」 听少女这么说,少年有点害羞地点点头。 两人迈开脚步。 走遍繁星的旅程即将开始。 后记 东出佑一郎 整部作品完结之后才写的后记,多少都有半夜写情书的元素存在。而如果作品属于二次创作就更不在话下。 所以如果我之后回来重新读过一遍,一定会觉得很害臊,但尽管我没喝酒,我也要装作自己醉了向前冲。我认为现在自己这么做才是对的。啊啊,丢脸喔,好丢脸。 总之《fate/apocrypha》在此完结。虽然活下来的人们的战斗还会持续下去,但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我现在觉得,我真的什么都写完了。如果事后回首,可能会产生一些这边那样写、那边这样写就好了的后悔,但总之先不管这些——现在我很满足。 《fate/stay night》毫无疑问是会在美少女游戏史上留名的作品,而对我本人来说,也是持续喜爱超过十年的作品。 在剑兵路线因剑兵的真面目吃惊、在凛路线因弓兵最后那番话而流泪、在樱路线因卫宫士郎的决定而颤抖,而有了现在的自己。 《fate/stay night》对自己而言,或许毫无疑问是无尽的梦、无法触及的繁星吧。 所以现在我偶尔也会茫然地想,撰写《fate/apocrypha》这件事是否只是一场梦呢?梦醒之后发现自己只是一介粉丝,只是仰望那股光辉的存在呢? 这两年真的像是化为蝴蝶快乐飞舞的时光。 《fate/stay night》目前已播出电视动画版(本书发售的时候,差不多是第一季结束吧),而将要在手机上发表的新型态游戏《fate/grand order》也发表了。 与其说「fate」……更应该说奈须きのこ老师打造出的世界像是可无限扩展的边疆,《fate/apocrypha》也是让我在这个世界上玩耍的作品。 虽然这部作品确实是由type-moon books发行——但同时依然只是一部外典,是属于奈须きのこ老师打造的type-moon世界二次创作作品。 所以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各位能来这个世界玩耍。透过思考设定,撰写文章,或者画图的形式……让我们看看「我所想到的fate」这些二次创作的基础,并且像虚渊玄大哥那样大声喊出:「我最喜欢『fate』啦。」 比方说,在这部作品之后没多久,成田良悟老师的《fate/strange fake》预定将要发售(漫画版应该会与fake小说版同日发售,漫画也很棒喔!)。舞台在美国,虚假的圣杯战争,我想应该有人已经看过宣传短片了吧。除此之外,还有与本作品同日发售,三田诚老师的《艾梅洛阁下2世事件簿》,是以艾梅洛2世为主角的魔术推理作品……!两部作品都让我期待到无法自拔。此外,还有樱井光老师(又名樱井·鬼啊要死了·光)所写的《fate/prototype 苍银的碎片》ptiq上好评连载等,各式各样的人所想的各式各样型态「我所想到的fate」获得发表。 敬请期待「我所想到的fate」发表,希望各位能体会在这个世界玩耍的快乐之处,且若这部作品能帮助到各位享受乐趣,那就太好了。 最后,在此向奈须きのこ大人、武内崇大人,当然还有type-moon的各位;在魔术考证方面诸多叨扰的三轮清宗大人;协助翻译莎士比亚作品的海法纪光氏;打造《fate/apocrypha》线上版设定、插画的各位创作者;还有一直陪伴这部作品的插画家近卫乙嗣老师致上深厚的谢意。 这是一段漫长又漫长的旅程,尽管与「fate」相关的沉重压力让我跌跌撞撞,但还是勉强完结了。 一点点小想法能发展成全五集的作品,除了意想不到的幸运使然之外别无其他。希望至少能以像样的形式把这份幸运——打造成各位会觉得有趣的作品就好了。 啊啊,希望各位觉得有趣啊! 东出佑一郎 整部作品完结之后才写的后记,多少都有半夜写情书的元素存在。而如果作品属于二次创作就更不在话下。 所以如果我之后回来重新读过一遍,一定会觉得很害臊,但尽管我没喝酒,我也要装作自己醉了向前冲。我认为现在自己这么做才是对的。啊啊,丢脸喔,好丢脸。 总之《fate/apocrypha》在此完结。虽然活下来的人们的战斗还会持续下去,但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我现在觉得,我真的什么都写完了。如果事后回首,可能会产生一些这边那样写、那边这样写就好了的后悔,但总之先不管这些——现在我很满足。 《fate/stay night》毫无疑问是会在美少女游戏史上留名的作品,而对我本人来说,也是持续喜爱超过十年的作品。 在剑兵路线因剑兵的真面目吃惊、在凛路线因弓兵最后那番话而流泪、在樱路线因卫宫士郎的决定而颤抖,而有了现在的自己。 《fate/stay night》对自己而言,或许毫无疑问是无尽的梦、无法触及的繁星吧。 所以现在我偶尔也会茫然地想,撰写《fate/apocrypha》这件事是否只是一场梦呢?梦醒之后发现自己只是一介粉丝,只是仰望那股光辉的存在呢? 这两年真的像是化为蝴蝶快乐飞舞的时光。 《fate/stay night》目前已播出电视动画版(本书发售的时候,差不多是第一季结束吧),而将要在手机上发表的新型态游戏《fate/grand order》也发表了。 与其说「fate」……更应该说奈须きのこ老师打造出的世界像是可无限扩展的边疆,《fate/apocrypha》也是让我在这个世界上玩耍的作品。 虽然这部作品确实是由type-moon books发行——但同时依然只是一部外典,是属于奈须きのこ老师打造的type-moon世界二次创作作品。 所以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各位能来这个世界玩耍。透过思考设定,撰写文章,或者画图的形式……让我们看看「我所想到的fate」这些二次创作的基础,并且像虚渊玄大哥那样大声喊出:「我最喜欢『fate』啦。」 比方说,在这部作品之后没多久,成田良悟老师的《fate/strange fake》预定将要发售(漫画版应该会与fake小说版同日发售,漫画也很棒喔!)。舞台在美国,虚假的圣杯战争,我想应该有人已经看过宣传短片了吧。除此之外,还有与本作品同日发售,三田诚老师的《艾梅洛阁下2世事件簿》,是以艾梅洛2世为主角的魔术推理作品……!两部作品都让我期待到无法自拔。此外,还有樱井光老师(又名樱井·鬼啊要死了·光)所写的《fate/prototype 苍银的碎片》ptiq上好评连载等,各式各样的人所想的各式各样型态「我所想到的fate」获得发表。 敬请期待「我所想到的fate」发表,希望各位能体会在这个世界玩耍的快乐之处,且若这部作品能帮助到各位享受乐趣,那就太好了。 最后,在此向奈须きのこ大人、武内崇大人,当然还有type-moon的各位;在魔术考证方面诸多叨扰的三轮清宗大人;协助翻译莎士比亚作品的海法纪光氏;打造《fate/apocrypha》线上版设定、插画的各位创作者;还有一直陪伴这部作品的插画家近卫乙嗣老师致上深厚的谢意。 这是一段漫长又漫长的旅程,尽管与「fate」相关的沉重压力让我跌跌撞撞,但还是勉强完结了。 一点点小想法能发展成全五集的作品,除了意想不到的幸运使然之外别无其他。希望至少能以像样的形式把这份幸运——打造成各位会觉得有趣的作品就好了。 啊啊,希望各位觉得有趣啊! 东出佑一郎 整部作品完结之后才写的后记,多少都有半夜写情书的元素存在。而如果作品属于二次创作就更不在话下。 所以如果我之后回来重新读过一遍,一定会觉得很害臊,但尽管我没喝酒,我也要装作自己醉了向前冲。我认为现在自己这么做才是对的。啊啊,丢脸喔,好丢脸。 总之《fate/apocrypha》在此完结。虽然活下来的人们的战斗还会持续下去,但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我现在觉得,我真的什么都写完了。如果事后回首,可能会产生一些这边那样写、那边这样写就好了的后悔,但总之先不管这些——现在我很满足。 《fate/stay night》毫无疑问是会在美少女游戏史上留名的作品,而对我本人来说,也是持续喜爱超过十年的作品。 在剑兵路线因剑兵的真面目吃惊、在凛路线因弓兵最后那番话而流泪、在樱路线因卫宫士郎的决定而颤抖,而有了现在的自己。 《fate/stay night》对自己而言,或许毫无疑问是无尽的梦、无法触及的繁星吧。 所以现在我偶尔也会茫然地想,撰写《fate/apocrypha》这件事是否只是一场梦呢?梦醒之后发现自己只是一介粉丝,只是仰望那股光辉的存在呢? 这两年真的像是化为蝴蝶快乐飞舞的时光。 《fate/stay night》目前已播出电视动画版(本书发售的时候,差不多是第一季结束吧),而将要在手机上发表的新型态游戏《fate/grand order》也发表了。 与其说「fate」……更应该说奈须きのこ老师打造出的世界像是可无限扩展的边疆,《fate/apocrypha》也是让我在这个世界上玩耍的作品。 虽然这部作品确实是由type-moon books发行——但同时依然只是一部外典,是属于奈须きのこ老师打造的type-moon世界二次创作作品。 所以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各位能来这个世界玩耍。透过思考设定,撰写文章,或者画图的形式……让我们看看「我所想到的fate」这些二次创作的基础,并且像虚渊玄大哥那样大声喊出:「我最喜欢『fate』啦。」 比方说,在这部作品之后没多久,成田良悟老师的《fate/strange fake》预定将要发售(漫画版应该会与fake小说版同日发售,漫画也很棒喔!)。舞台在美国,虚假的圣杯战争,我想应该有人已经看过宣传短片了吧。除此之外,还有与本作品同日发售,三田诚老师的《艾梅洛阁下2世事件簿》,是以艾梅洛2世为主角的魔术推理作品……!两部作品都让我期待到无法自拔。此外,还有樱井光老师(又名樱井·鬼啊要死了·光)所写的《fate/prototype 苍银的碎片》ptiq上好评连载等,各式各样的人所想的各式各样型态「我所想到的fate」获得发表。 敬请期待「我所想到的fate」发表,希望各位能体会在这个世界玩耍的快乐之处,且若这部作品能帮助到各位享受乐趣,那就太好了。 最后,在此向奈须きのこ大人、武内崇大人,当然还有type-moon的各位;在魔术考证方面诸多叨扰的三轮清宗大人;协助翻译莎士比亚作品的海法纪光氏;打造《fate/apocrypha》线上版设定、插画的各位创作者;还有一直陪伴这部作品的插画家近卫乙嗣老师致上深厚的谢意。 这是一段漫长又漫长的旅程,尽管与「fate」相关的沉重压力让我跌跌撞撞,但还是勉强完结了。 一点点小想法能发展成全五集的作品,除了意想不到的幸运使然之外别无其他。希望至少能以像样的形式把这份幸运——打造成各位会觉得有趣的作品就好了。 啊啊,希望各位觉得有趣啊! 东出佑一郎 整部作品完结之后才写的后记,多少都有半夜写情书的元素存在。而如果作品属于二次创作就更不在话下。 所以如果我之后回来重新读过一遍,一定会觉得很害臊,但尽管我没喝酒,我也要装作自己醉了向前冲。我认为现在自己这么做才是对的。啊啊,丢脸喔,好丢脸。 总之《fate/apocrypha》在此完结。虽然活下来的人们的战斗还会持续下去,但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我现在觉得,我真的什么都写完了。如果事后回首,可能会产生一些这边那样写、那边这样写就好了的后悔,但总之先不管这些——现在我很满足。 《fate/stay night》毫无疑问是会在美少女游戏史上留名的作品,而对我本人来说,也是持续喜爱超过十年的作品。 在剑兵路线因剑兵的真面目吃惊、在凛路线因弓兵最后那番话而流泪、在樱路线因卫宫士郎的决定而颤抖,而有了现在的自己。 《fate/stay night》对自己而言,或许毫无疑问是无尽的梦、无法触及的繁星吧。 所以现在我偶尔也会茫然地想,撰写《fate/apocrypha》这件事是否只是一场梦呢?梦醒之后发现自己只是一介粉丝,只是仰望那股光辉的存在呢? 这两年真的像是化为蝴蝶快乐飞舞的时光。 《fate/stay night》目前已播出电视动画版(本书发售的时候,差不多是第一季结束吧),而将要在手机上发表的新型态游戏《fate/grand order》也发表了。 与其说「fate」……更应该说奈须きのこ老师打造出的世界像是可无限扩展的边疆,《fate/apocrypha》也是让我在这个世界上玩耍的作品。 虽然这部作品确实是由type-moon books发行——但同时依然只是一部外典,是属于奈须きのこ老师打造的type-moon世界二次创作作品。 所以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各位能来这个世界玩耍。透过思考设定,撰写文章,或者画图的形式……让我们看看「我所想到的fate」这些二次创作的基础,并且像虚渊玄大哥那样大声喊出:「我最喜欢『fate』啦。」 比方说,在这部作品之后没多久,成田良悟老师的《fate/strange fake》预定将要发售(漫画版应该会与fake小说版同日发售,漫画也很棒喔!)。舞台在美国,虚假的圣杯战争,我想应该有人已经看过宣传短片了吧。除此之外,还有与本作品同日发售,三田诚老师的《艾梅洛阁下2世事件簿》,是以艾梅洛2世为主角的魔术推理作品……!两部作品都让我期待到无法自拔。此外,还有樱井光老师(又名樱井·鬼啊要死了·光)所写的《fate/prototype 苍银的碎片》ptiq上好评连载等,各式各样的人所想的各式各样型态「我所想到的fate」获得发表。 敬请期待「我所想到的fate」发表,希望各位能体会在这个世界玩耍的快乐之处,且若这部作品能帮助到各位享受乐趣,那就太好了。 最后,在此向奈须きのこ大人、武内崇大人,当然还有type-moon的各位;在魔术考证方面诸多叨扰的三轮清宗大人;协助翻译莎士比亚作品的海法纪光氏;打造《fate/apocrypha》线上版设定、插画的各位创作者;还有一直陪伴这部作品的插画家近卫乙嗣老师致上深厚的谢意。 这是一段漫长又漫长的旅程,尽管与「fate」相关的沉重压力让我跌跌撞撞,但还是勉强完结了。 一点点小想法能发展成全五集的作品,除了意想不到的幸运使然之外别无其他。希望至少能以像样的形式把这份幸运——打造成各位会觉得有趣的作品就好了。 啊啊,希望各位觉得有趣啊! 东出佑一郎 整部作品完结之后才写的后记,多少都有半夜写情书的元素存在。而如果作品属于二次创作就更不在话下。 所以如果我之后回来重新读过一遍,一定会觉得很害臊,但尽管我没喝酒,我也要装作自己醉了向前冲。我认为现在自己这么做才是对的。啊啊,丢脸喔,好丢脸。 总之《fate/apocrypha》在此完结。虽然活下来的人们的战斗还会持续下去,但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我现在觉得,我真的什么都写完了。如果事后回首,可能会产生一些这边那样写、那边这样写就好了的后悔,但总之先不管这些——现在我很满足。 《fate/stay night》毫无疑问是会在美少女游戏史上留名的作品,而对我本人来说,也是持续喜爱超过十年的作品。 在剑兵路线因剑兵的真面目吃惊、在凛路线因弓兵最后那番话而流泪、在樱路线因卫宫士郎的决定而颤抖,而有了现在的自己。 《fate/stay night》对自己而言,或许毫无疑问是无尽的梦、无法触及的繁星吧。 所以现在我偶尔也会茫然地想,撰写《fate/apocrypha》这件事是否只是一场梦呢?梦醒之后发现自己只是一介粉丝,只是仰望那股光辉的存在呢? 这两年真的像是化为蝴蝶快乐飞舞的时光。 《fate/stay night》目前已播出电视动画版(本书发售的时候,差不多是第一季结束吧),而将要在手机上发表的新型态游戏《fate/grand order》也发表了。 与其说「fate」……更应该说奈须きのこ老师打造出的世界像是可无限扩展的边疆,《fate/apocrypha》也是让我在这个世界上玩耍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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