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恶侦探》 序章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侦探这种工作,从一开始就在打败战。」 极恶侦探如此说着。 「为这份工作动怒,只是在白费力气;为这份工作较真,只是在自讨苦吃。像你这样越是认真从事这份工作,越会被人瞧不起。像我这种把侦探当副业的人,以半是玩乐的态度面对,才是最恰当的。」 当时我是如何回答的呢?应该是一如往常说「为何你老是说出这种扭曲的歪理呢」或是「所谓的侦探,是替受害者主持公道的优秀工作」等等,以冠冕堂皇又充满正义感的说词来反驳他吧。 但是,纵使我用表面话与正义感筑起包围网,终究无法对他那张邪恶的笑容——以及他邪恶的作风,造成任何影响。 「无论你如何燃烧心中的正义感,如何解开困难的谜团,如何以正派的人生观对犯人说教,如何得到受害者或遗族的感谢——事件终究还是发生了。」 物品终究被人偷走了。 暴行终究还是发生了。 女人终究被人强暴了。 活人终究还是死了。 极恶侦探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如往常的那张浅笑。 「不管侦探怎么做,都是在打败战;不管侦探怎么说,都是为失败找借口。即使是名侦探的解谜或推理,尽管称号与帅气度高人一等,但本质上只是在收拾残局。只能帮人擦屁股的废材,就算事件结束后说得再多,到头来也只是自命清高。凭这种丧家犬也想大谈正义与人生,脸皮再厚也该有个限度。」 侦探是输家。 从头到尾输得一败涂地。 「话虽如此——与侦探敌对的犯人,当然也没有获胜。打从他犯下罪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输家,输给了世界或自己。所谓的犯罪,以长远的眼光来看,大多是一种赔本生意。像那种只懂得以特定角度来观察事物的笨蛋,才会因为一时冲动,做出名为犯罪的愚蠢行为。」 犯人同样是输家。 从头到尾输得一败涂地。 「所谓的推理小说,世人口中常说的事件簿,只是一场毫无建树、由废材与笨蛋无止尽伤害彼此的儿戏。其中没有赢家,无论哪一方都早已输了。」 单就极恶侦探目前为止的论调来看,应该会有人以为,他是个愤世嫉俗的哲学家。认为他在面对无数次凄惨事件的过程中,对于身为侦探的自己,总是处于被动的立场心生厌恶,担忧自己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疲于追查事件的谜团,想要寻求自己的存在意义,却又感到十分彷徨。 不过—— 关于以上那些感想,很遗憾地,打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侦探就是在打败仗。 提出以上主张,乍听之下像是毫无干劲的他,办起案来可是生龙活虎得出人意表。他总是干劲十足地面对事件,满心欢喜地站在犯人面前。宛如欲望的凝聚体,由干劲化身而成的存在。他对于自己身为侦探的立场,热爱到无以复加。 「既然双方都不是赢家——」 极恶侦探说道: 「至少在最后一刻,要把犯人推入输家应有的无底深渊之中。」 到头来,这就是极恶侦探得出的结论。 这既是他的行动原理,也是他的存在意义。 比方说,在推理小说中登场的名侦探,我想他们大多是以求知的好奇心为动力,去挑战各个谜团。虽然这种态度,有时会遭人非议「思虑不周」——但是以极恶侦探的情况来看,上述非议就不太贴切。 不对。 真要说来,应该是贴切到极点。 「思虑不周」这个词,根本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词汇。 无论是他的行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思虑不周」的极致。 在他心中,根本不存在丝毫对于求知的好奇心。 他拥有的是——恶意与施虐心。 唯独这两个要素,就是这两个要素,成为他办案的动力。 不管何时何地,极恶侦探总是沉浸在事件里。 无论是面对担心被捕的犯人,或是自认为犯案手法天衣无缝、高枕无忧的犯人,极恶侦探都会透过骚扰、玩弄、施压、咒骂、嘲笑等方式,彻底将犯人逼入绝境。无情地纠正犯人,对他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喜悦。 与他对峙犯人——或是在事件现场曾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全都对他抱有害怕、嫌恶、敬畏与侮蔑的情感,并且会口径一致地说,这人真是—— ——恶毒。 而我——早乙女桃色(隶属于昭和侦探事务所,行政人员兼侦探实习生,二十二岁)也一样,内心不知被这两个字淹没过多少次。 昭和侦探事务所。 侦探编号03。 「极恶侦探」南阳。 以下就是他接连落败,并逐一让犯人吞下败仗的故事。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侦探这种工作,从一开始就在打败战。」 极恶侦探如此说着。 「为这份工作动怒,只是在白费力气;为这份工作较真,只是在自讨苦吃。像你这样越是认真从事这份工作,越会被人瞧不起。像我这种把侦探当副业的人,以半是玩乐的态度面对,才是最恰当的。」 当时我是如何回答的呢?应该是一如往常说「为何你老是说出这种扭曲的歪理呢」或是「所谓的侦探,是替受害者主持公道的优秀工作」等等,以冠冕堂皇又充满正义感的说词来反驳他吧。 但是,纵使我用表面话与正义感筑起包围网,终究无法对他那张邪恶的笑容——以及他邪恶的作风,造成任何影响。 「无论你如何燃烧心中的正义感,如何解开困难的谜团,如何以正派的人生观对犯人说教,如何得到受害者或遗族的感谢——事件终究还是发生了。」 物品终究被人偷走了。 暴行终究还是发生了。 女人终究被人强暴了。 活人终究还是死了。 极恶侦探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如往常的那张浅笑。 「不管侦探怎么做,都是在打败战;不管侦探怎么说,都是为失败找借口。即使是名侦探的解谜或推理,尽管称号与帅气度高人一等,但本质上只是在收拾残局。只能帮人擦屁股的废材,就算事件结束后说得再多,到头来也只是自命清高。凭这种丧家犬也想大谈正义与人生,脸皮再厚也该有个限度。」 侦探是输家。 从头到尾输得一败涂地。 「话虽如此——与侦探敌对的犯人,当然也没有获胜。打从他犯下罪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输家,输给了世界或自己。所谓的犯罪,以长远的眼光来看,大多是一种赔本生意。像那种只懂得以特定角度来观察事物的笨蛋,才会因为一时冲动,做出名为犯罪的愚蠢行为。」 犯人同样是输家。 从头到尾输得一败涂地。 「所谓的推理小说,世人口中常说的事件簿,只是一场毫无建树、由废材与笨蛋无止尽伤害彼此的儿戏。其中没有赢家,无论哪一方都早已输了。」 单就极恶侦探目前为止的论调来看,应该会有人以为,他是个愤世嫉俗的哲学家。认为他在面对无数次凄惨事件的过程中,对于身为侦探的自己,总是处于被动的立场心生厌恶,担忧自己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疲于追查事件的谜团,想要寻求自己的存在意义,却又感到十分彷徨。 不过—— 关于以上那些感想,很遗憾地,打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侦探就是在打败仗。 提出以上主张,乍听之下像是毫无干劲的他,办起案来可是生龙活虎得出人意表。他总是干劲十足地面对事件,满心欢喜地站在犯人面前。宛如欲望的凝聚体,由干劲化身而成的存在。他对于自己身为侦探的立场,热爱到无以复加。 「既然双方都不是赢家——」 极恶侦探说道: 「至少在最后一刻,要把犯人推入输家应有的无底深渊之中。」 到头来,这就是极恶侦探得出的结论。 这既是他的行动原理,也是他的存在意义。 比方说,在推理小说中登场的名侦探,我想他们大多是以求知的好奇心为动力,去挑战各个谜团。虽然这种态度,有时会遭人非议「思虑不周」——但是以极恶侦探的情况来看,上述非议就不太贴切。 不对。 真要说来,应该是贴切到极点。 「思虑不周」这个词,根本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词汇。 无论是他的行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思虑不周」的极致。 在他心中,根本不存在丝毫对于求知的好奇心。 他拥有的是——恶意与施虐心。 唯独这两个要素,就是这两个要素,成为他办案的动力。 不管何时何地,极恶侦探总是沉浸在事件里。 无论是面对担心被捕的犯人,或是自认为犯案手法天衣无缝、高枕无忧的犯人,极恶侦探都会透过骚扰、玩弄、施压、咒骂、嘲笑等方式,彻底将犯人逼入绝境。无情地纠正犯人,对他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喜悦。 与他对峙犯人——或是在事件现场曾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全都对他抱有害怕、嫌恶、敬畏与侮蔑的情感,并且会口径一致地说,这人真是—— ——恶毒。 而我——早乙女桃色(隶属于昭和侦探事务所,行政人员兼侦探实习生,二十二岁)也一样,内心不知被这两个字淹没过多少次。 昭和侦探事务所。 侦探编号03。 「极恶侦探」南阳。 以下就是他接连落败,并逐一让犯人吞下败仗的故事。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侦探这种工作,从一开始就在打败战。」 极恶侦探如此说着。 「为这份工作动怒,只是在白费力气;为这份工作较真,只是在自讨苦吃。像你这样越是认真从事这份工作,越会被人瞧不起。像我这种把侦探当副业的人,以半是玩乐的态度面对,才是最恰当的。」 当时我是如何回答的呢?应该是一如往常说「为何你老是说出这种扭曲的歪理呢」或是「所谓的侦探,是替受害者主持公道的优秀工作」等等,以冠冕堂皇又充满正义感的说词来反驳他吧。 但是,纵使我用表面话与正义感筑起包围网,终究无法对他那张邪恶的笑容——以及他邪恶的作风,造成任何影响。 「无论你如何燃烧心中的正义感,如何解开困难的谜团,如何以正派的人生观对犯人说教,如何得到受害者或遗族的感谢——事件终究还是发生了。」 物品终究被人偷走了。 暴行终究还是发生了。 女人终究被人强暴了。 活人终究还是死了。 极恶侦探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如往常的那张浅笑。 「不管侦探怎么做,都是在打败战;不管侦探怎么说,都是为失败找借口。即使是名侦探的解谜或推理,尽管称号与帅气度高人一等,但本质上只是在收拾残局。只能帮人擦屁股的废材,就算事件结束后说得再多,到头来也只是自命清高。凭这种丧家犬也想大谈正义与人生,脸皮再厚也该有个限度。」 侦探是输家。 从头到尾输得一败涂地。 「话虽如此——与侦探敌对的犯人,当然也没有获胜。打从他犯下罪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输家,输给了世界或自己。所谓的犯罪,以长远的眼光来看,大多是一种赔本生意。像那种只懂得以特定角度来观察事物的笨蛋,才会因为一时冲动,做出名为犯罪的愚蠢行为。」 犯人同样是输家。 从头到尾输得一败涂地。 「所谓的推理小说,世人口中常说的事件簿,只是一场毫无建树、由废材与笨蛋无止尽伤害彼此的儿戏。其中没有赢家,无论哪一方都早已输了。」 单就极恶侦探目前为止的论调来看,应该会有人以为,他是个愤世嫉俗的哲学家。认为他在面对无数次凄惨事件的过程中,对于身为侦探的自己,总是处于被动的立场心生厌恶,担忧自己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疲于追查事件的谜团,想要寻求自己的存在意义,却又感到十分彷徨。 不过—— 关于以上那些感想,很遗憾地,打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侦探就是在打败仗。 提出以上主张,乍听之下像是毫无干劲的他,办起案来可是生龙活虎得出人意表。他总是干劲十足地面对事件,满心欢喜地站在犯人面前。宛如欲望的凝聚体,由干劲化身而成的存在。他对于自己身为侦探的立场,热爱到无以复加。 「既然双方都不是赢家——」 极恶侦探说道: 「至少在最后一刻,要把犯人推入输家应有的无底深渊之中。」 到头来,这就是极恶侦探得出的结论。 这既是他的行动原理,也是他的存在意义。 比方说,在推理小说中登场的名侦探,我想他们大多是以求知的好奇心为动力,去挑战各个谜团。虽然这种态度,有时会遭人非议「思虑不周」——但是以极恶侦探的情况来看,上述非议就不太贴切。 不对。 真要说来,应该是贴切到极点。 「思虑不周」这个词,根本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词汇。 无论是他的行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思虑不周」的极致。 在他心中,根本不存在丝毫对于求知的好奇心。 他拥有的是——恶意与施虐心。 唯独这两个要素,就是这两个要素,成为他办案的动力。 不管何时何地,极恶侦探总是沉浸在事件里。 无论是面对担心被捕的犯人,或是自认为犯案手法天衣无缝、高枕无忧的犯人,极恶侦探都会透过骚扰、玩弄、施压、咒骂、嘲笑等方式,彻底将犯人逼入绝境。无情地纠正犯人,对他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喜悦。 与他对峙犯人——或是在事件现场曾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全都对他抱有害怕、嫌恶、敬畏与侮蔑的情感,并且会口径一致地说,这人真是—— ——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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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就极恶侦探目前为止的论调来看,应该会有人以为,他是个愤世嫉俗的哲学家。认为他在面对无数次凄惨事件的过程中,对于身为侦探的自己,总是处于被动的立场心生厌恶,担忧自己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疲于追查事件的谜团,想要寻求自己的存在意义,却又感到十分彷徨。 不过—— 关于以上那些感想,很遗憾地,打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侦探就是在打败仗。 提出以上主张,乍听之下像是毫无干劲的他,办起案来可是生龙活虎得出人意表。他总是干劲十足地面对事件,满心欢喜地站在犯人面前。宛如欲望的凝聚体,由干劲化身而成的存在。他对于自己身为侦探的立场,热爱到无以复加。 「既然双方都不是赢家——」 极恶侦探说道: 「至少在最后一刻,要把犯人推入输家应有的无底深渊之中。」 到头来,这就是极恶侦探得出的结论。 这既是他的行动原理,也是他的存在意义。 比方说,在推理小说中登场的名侦探,我想他们大多是以求知的好奇心为动力,去挑战各个谜团。虽然这种态度,有时会遭人非议「思虑不周」——但是以极恶侦探的情况来看,上述非议就不太贴切。 不对。 真要说来,应该是贴切到极点。 「思虑不周」这个词,根本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词汇。 无论是他的行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思虑不周」的极致。 在他心中,根本不存在丝毫对于求知的好奇心。 他拥有的是——恶意与施虐心。 唯独这两个要素,就是这两个要素,成为他办案的动力。 不管何时何地,极恶侦探总是沉浸在事件里。 无论是面对担心被捕的犯人,或是自认为犯案手法天衣无缝、高枕无忧的犯人,极恶侦探都会透过骚扰、玩弄、施压、咒骂、嘲笑等方式,彻底将犯人逼入绝境。无情地纠正犯人,对他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喜悦。 与他对峙犯人——或是在事件现场曾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全都对他抱有害怕、嫌恶、敬畏与侮蔑的情感,并且会口径一致地说,这人真是—— ——恶毒。 而我——早乙女桃色(隶属于昭和侦探事务所,行政人员兼侦探实习生,二十二岁)也一样,内心不知被这两个字淹没过多少次。 昭和侦探事务所。 侦探编号03。 「极恶侦探」南阳。 以下就是他接连落败,并逐一让犯人吞下败仗的故事。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侦探这种工作,从一开始就在打败战。」 极恶侦探如此说着。 「为这份工作动怒,只是在白费力气;为这份工作较真,只是在自讨苦吃。像你这样越是认真从事这份工作,越会被人瞧不起。像我这种把侦探当副业的人,以半是玩乐的态度面对,才是最恰当的。」 当时我是如何回答的呢?应该是一如往常说「为何你老是说出这种扭曲的歪理呢」或是「所谓的侦探,是替受害者主持公道的优秀工作」等等,以冠冕堂皇又充满正义感的说词来反驳他吧。 但是,纵使我用表面话与正义感筑起包围网,终究无法对他那张邪恶的笑容——以及他邪恶的作风,造成任何影响。 「无论你如何燃烧心中的正义感,如何解开困难的谜团,如何以正派的人生观对犯人说教,如何得到受害者或遗族的感谢——事件终究还是发生了。」 物品终究被人偷走了。 暴行终究还是发生了。 女人终究被人强暴了。 活人终究还是死了。 极恶侦探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如往常的那张浅笑。 「不管侦探怎么做,都是在打败战;不管侦探怎么说,都是为失败找借口。即使是名侦探的解谜或推理,尽管称号与帅气度高人一等,但本质上只是在收拾残局。只能帮人擦屁股的废材,就算事件结束后说得再多,到头来也只是自命清高。凭这种丧家犬也想大谈正义与人生,脸皮再厚也该有个限度。」 侦探是输家。 从头到尾输得一败涂地。 「话虽如此——与侦探敌对的犯人,当然也没有获胜。打从他犯下罪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输家,输给了世界或自己。所谓的犯罪,以长远的眼光来看,大多是一种赔本生意。像那种只懂得以特定角度来观察事物的笨蛋,才会因为一时冲动,做出名为犯罪的愚蠢行为。」 犯人同样是输家。 从头到尾输得一败涂地。 「所谓的推理小说,世人口中常说的事件簿,只是一场毫无建树、由废材与笨蛋无止尽伤害彼此的儿戏。其中没有赢家,无论哪一方都早已输了。」 单就极恶侦探目前为止的论调来看,应该会有人以为,他是个愤世嫉俗的哲学家。认为他在面对无数次凄惨事件的过程中,对于身为侦探的自己,总是处于被动的立场心生厌恶,担忧自己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疲于追查事件的谜团,想要寻求自己的存在意义,却又感到十分彷徨。 不过—— 关于以上那些感想,很遗憾地,打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侦探就是在打败仗。 提出以上主张,乍听之下像是毫无干劲的他,办起案来可是生龙活虎得出人意表。他总是干劲十足地面对事件,满心欢喜地站在犯人面前。宛如欲望的凝聚体,由干劲化身而成的存在。他对于自己身为侦探的立场,热爱到无以复加。 「既然双方都不是赢家——」 极恶侦探说道: 「至少在最后一刻,要把犯人推入输家应有的无底深渊之中。」 到头来,这就是极恶侦探得出的结论。 这既是他的行动原理,也是他的存在意义。 比方说,在推理小说中登场的名侦探,我想他们大多是以求知的好奇心为动力,去挑战各个谜团。虽然这种态度,有时会遭人非议「思虑不周」——但是以极恶侦探的情况来看,上述非议就不太贴切。 不对。 真要说来,应该是贴切到极点。 「思虑不周」这个词,根本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词汇。 无论是他的行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思虑不周」的极致。 在他心中,根本不存在丝毫对于求知的好奇心。 他拥有的是——恶意与施虐心。 唯独这两个要素,就是这两个要素,成为他办案的动力。 不管何时何地,极恶侦探总是沉浸在事件里。 无论是面对担心被捕的犯人,或是自认为犯案手法天衣无缝、高枕无忧的犯人,极恶侦探都会透过骚扰、玩弄、施压、咒骂、嘲笑等方式,彻底将犯人逼入绝境。无情地纠正犯人,对他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喜悦。 与他对峙犯人——或是在事件现场曾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全都对他抱有害怕、嫌恶、敬畏与侮蔑的情感,并且会口径一致地说,这人真是—— ——恶毒。 而我——早乙女桃色(隶属于昭和侦探事务所,行政人员兼侦探实习生,二十二岁)也一样,内心不知被这两个字淹没过多少次。 昭和侦探事务所。 侦探编号03。 「极恶侦探」南阳。 以下就是他接连落败,并逐一让犯人吞下败仗的故事。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侦探这种工作,从一开始就在打败战。」 极恶侦探如此说着。 「为这份工作动怒,只是在白费力气;为这份工作较真,只是在自讨苦吃。像你这样越是认真从事这份工作,越会被人瞧不起。像我这种把侦探当副业的人,以半是玩乐的态度面对,才是最恰当的。」 当时我是如何回答的呢?应该是一如往常说「为何你老是说出这种扭曲的歪理呢」或是「所谓的侦探,是替受害者主持公道的优秀工作」等等,以冠冕堂皇又充满正义感的说词来反驳他吧。 但是,纵使我用表面话与正义感筑起包围网,终究无法对他那张邪恶的笑容——以及他邪恶的作风,造成任何影响。 「无论你如何燃烧心中的正义感,如何解开困难的谜团,如何以正派的人生观对犯人说教,如何得到受害者或遗族的感谢——事件终究还是发生了。」 物品终究被人偷走了。 暴行终究还是发生了。 女人终究被人强暴了。 活人终究还是死了。 极恶侦探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如往常的那张浅笑。 「不管侦探怎么做,都是在打败战;不管侦探怎么说,都是为失败找借口。即使是名侦探的解谜或推理,尽管称号与帅气度高人一等,但本质上只是在收拾残局。只能帮人擦屁股的废材,就算事件结束后说得再多,到头来也只是自命清高。凭这种丧家犬也想大谈正义与人生,脸皮再厚也该有个限度。」 侦探是输家。 从头到尾输得一败涂地。 「话虽如此——与侦探敌对的犯人,当然也没有获胜。打从他犯下罪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输家,输给了世界或自己。所谓的犯罪,以长远的眼光来看,大多是一种赔本生意。像那种只懂得以特定角度来观察事物的笨蛋,才会因为一时冲动,做出名为犯罪的愚蠢行为。」 犯人同样是输家。 从头到尾输得一败涂地。 「所谓的推理小说,世人口中常说的事件簿,只是一场毫无建树、由废材与笨蛋无止尽伤害彼此的儿戏。其中没有赢家,无论哪一方都早已输了。」 单就极恶侦探目前为止的论调来看,应该会有人以为,他是个愤世嫉俗的哲学家。认为他在面对无数次凄惨事件的过程中,对于身为侦探的自己,总是处于被动的立场心生厌恶,担忧自己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疲于追查事件的谜团,想要寻求自己的存在意义,却又感到十分彷徨。 不过—— 关于以上那些感想,很遗憾地,打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侦探就是在打败仗。 提出以上主张,乍听之下像是毫无干劲的他,办起案来可是生龙活虎得出人意表。他总是干劲十足地面对事件,满心欢喜地站在犯人面前。宛如欲望的凝聚体,由干劲化身而成的存在。他对于自己身为侦探的立场,热爱到无以复加。 「既然双方都不是赢家——」 极恶侦探说道: 「至少在最后一刻,要把犯人推入输家应有的无底深渊之中。」 到头来,这就是极恶侦探得出的结论。 这既是他的行动原理,也是他的存在意义。 比方说,在推理小说中登场的名侦探,我想他们大多是以求知的好奇心为动力,去挑战各个谜团。虽然这种态度,有时会遭人非议「思虑不周」——但是以极恶侦探的情况来看,上述非议就不太贴切。 不对。 真要说来,应该是贴切到极点。 「思虑不周」这个词,根本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词汇。 无论是他的行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思虑不周」的极致。 在他心中,根本不存在丝毫对于求知的好奇心。 他拥有的是——恶意与施虐心。 唯独这两个要素,就是这两个要素,成为他办案的动力。 不管何时何地,极恶侦探总是沉浸在事件里。 无论是面对担心被捕的犯人,或是自认为犯案手法天衣无缝、高枕无忧的犯人,极恶侦探都会透过骚扰、玩弄、施压、咒骂、嘲笑等方式,彻底将犯人逼入绝境。无情地纠正犯人,对他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喜悦。 与他对峙犯人——或是在事件现场曾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全都对他抱有害怕、嫌恶、敬畏与侮蔑的情感,并且会口径一致地说,这人真是—— ——恶毒。 而我——早乙女桃色(隶属于昭和侦探事务所,行政人员兼侦探实习生,二十二岁)也一样,内心不知被这两个字淹没过多少次。 昭和侦探事务所。 侦探编号03。 「极恶侦探」南阳。 以下就是他接连落败,并逐一让犯人吞下败仗的故事。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侦探这种工作,从一开始就在打败战。」 极恶侦探如此说着。 「为这份工作动怒,只是在白费力气;为这份工作较真,只是在自讨苦吃。像你这样越是认真从事这份工作,越会被人瞧不起。像我这种把侦探当副业的人,以半是玩乐的态度面对,才是最恰当的。」 当时我是如何回答的呢?应该是一如往常说「为何你老是说出这种扭曲的歪理呢」或是「所谓的侦探,是替受害者主持公道的优秀工作」等等,以冠冕堂皇又充满正义感的说词来反驳他吧。 但是,纵使我用表面话与正义感筑起包围网,终究无法对他那张邪恶的笑容——以及他邪恶的作风,造成任何影响。 「无论你如何燃烧心中的正义感,如何解开困难的谜团,如何以正派的人生观对犯人说教,如何得到受害者或遗族的感谢——事件终究还是发生了。」 物品终究被人偷走了。 暴行终究还是发生了。 女人终究被人强暴了。 活人终究还是死了。 极恶侦探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如往常的那张浅笑。 「不管侦探怎么做,都是在打败战;不管侦探怎么说,都是为失败找借口。即使是名侦探的解谜或推理,尽管称号与帅气度高人一等,但本质上只是在收拾残局。只能帮人擦屁股的废材,就算事件结束后说得再多,到头来也只是自命清高。凭这种丧家犬也想大谈正义与人生,脸皮再厚也该有个限度。」 侦探是输家。 从头到尾输得一败涂地。 「话虽如此——与侦探敌对的犯人,当然也没有获胜。打从他犯下罪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输家,输给了世界或自己。所谓的犯罪,以长远的眼光来看,大多是一种赔本生意。像那种只懂得以特定角度来观察事物的笨蛋,才会因为一时冲动,做出名为犯罪的愚蠢行为。」 犯人同样是输家。 从头到尾输得一败涂地。 「所谓的推理小说,世人口中常说的事件簿,只是一场毫无建树、由废材与笨蛋无止尽伤害彼此的儿戏。其中没有赢家,无论哪一方都早已输了。」 单就极恶侦探目前为止的论调来看,应该会有人以为,他是个愤世嫉俗的哲学家。认为他在面对无数次凄惨事件的过程中,对于身为侦探的自己,总是处于被动的立场心生厌恶,担忧自己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疲于追查事件的谜团,想要寻求自己的存在意义,却又感到十分彷徨。 不过—— 关于以上那些感想,很遗憾地,打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侦探就是在打败仗。 提出以上主张,乍听之下像是毫无干劲的他,办起案来可是生龙活虎得出人意表。他总是干劲十足地面对事件,满心欢喜地站在犯人面前。宛如欲望的凝聚体,由干劲化身而成的存在。他对于自己身为侦探的立场,热爱到无以复加。 「既然双方都不是赢家——」 极恶侦探说道: 「至少在最后一刻,要把犯人推入输家应有的无底深渊之中。」 到头来,这就是极恶侦探得出的结论。 这既是他的行动原理,也是他的存在意义。 比方说,在推理小说中登场的名侦探,我想他们大多是以求知的好奇心为动力,去挑战各个谜团。虽然这种态度,有时会遭人非议「思虑不周」——但是以极恶侦探的情况来看,上述非议就不太贴切。 不对。 真要说来,应该是贴切到极点。 「思虑不周」这个词,根本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词汇。 无论是他的行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思虑不周」的极致。 在他心中,根本不存在丝毫对于求知的好奇心。 他拥有的是——恶意与施虐心。 唯独这两个要素,就是这两个要素,成为他办案的动力。 不管何时何地,极恶侦探总是沉浸在事件里。 无论是面对担心被捕的犯人,或是自认为犯案手法天衣无缝、高枕无忧的犯人,极恶侦探都会透过骚扰、玩弄、施压、咒骂、嘲笑等方式,彻底将犯人逼入绝境。无情地纠正犯人,对他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喜悦。 与他对峙犯人——或是在事件现场曾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全都对他抱有害怕、嫌恶、敬畏与侮蔑的情感,并且会口径一致地说,这人真是—— ——恶毒。 而我——早乙女桃色(隶属于昭和侦探事务所,行政人员兼侦探实习生,二十二岁)也一样,内心不知被这两个字淹没过多少次。 昭和侦探事务所。 侦探编号03。 「极恶侦探」南阳。 以下就是他接连落败,并逐一让犯人吞下败仗的故事。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侦探这种工作,从一开始就在打败战。」 极恶侦探如此说着。 「为这份工作动怒,只是在白费力气;为这份工作较真,只是在自讨苦吃。像你这样越是认真从事这份工作,越会被人瞧不起。像我这种把侦探当副业的人,以半是玩乐的态度面对,才是最恰当的。」 当时我是如何回答的呢?应该是一如往常说「为何你老是说出这种扭曲的歪理呢」或是「所谓的侦探,是替受害者主持公道的优秀工作」等等,以冠冕堂皇又充满正义感的说词来反驳他吧。 但是,纵使我用表面话与正义感筑起包围网,终究无法对他那张邪恶的笑容——以及他邪恶的作风,造成任何影响。 「无论你如何燃烧心中的正义感,如何解开困难的谜团,如何以正派的人生观对犯人说教,如何得到受害者或遗族的感谢——事件终究还是发生了。」 物品终究被人偷走了。 暴行终究还是发生了。 女人终究被人强暴了。 活人终究还是死了。 极恶侦探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如往常的那张浅笑。 「不管侦探怎么做,都是在打败战;不管侦探怎么说,都是为失败找借口。即使是名侦探的解谜或推理,尽管称号与帅气度高人一等,但本质上只是在收拾残局。只能帮人擦屁股的废材,就算事件结束后说得再多,到头来也只是自命清高。凭这种丧家犬也想大谈正义与人生,脸皮再厚也该有个限度。」 侦探是输家。 从头到尾输得一败涂地。 「话虽如此——与侦探敌对的犯人,当然也没有获胜。打从他犯下罪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输家,输给了世界或自己。所谓的犯罪,以长远的眼光来看,大多是一种赔本生意。像那种只懂得以特定角度来观察事物的笨蛋,才会因为一时冲动,做出名为犯罪的愚蠢行为。」 犯人同样是输家。 从头到尾输得一败涂地。 「所谓的推理小说,世人口中常说的事件簿,只是一场毫无建树、由废材与笨蛋无止尽伤害彼此的儿戏。其中没有赢家,无论哪一方都早已输了。」 单就极恶侦探目前为止的论调来看,应该会有人以为,他是个愤世嫉俗的哲学家。认为他在面对无数次凄惨事件的过程中,对于身为侦探的自己,总是处于被动的立场心生厌恶,担忧自己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疲于追查事件的谜团,想要寻求自己的存在意义,却又感到十分彷徨。 不过—— 关于以上那些感想,很遗憾地,打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侦探就是在打败仗。 提出以上主张,乍听之下像是毫无干劲的他,办起案来可是生龙活虎得出人意表。他总是干劲十足地面对事件,满心欢喜地站在犯人面前。宛如欲望的凝聚体,由干劲化身而成的存在。他对于自己身为侦探的立场,热爱到无以复加。 「既然双方都不是赢家——」 极恶侦探说道: 「至少在最后一刻,要把犯人推入输家应有的无底深渊之中。」 到头来,这就是极恶侦探得出的结论。 这既是他的行动原理,也是他的存在意义。 比方说,在推理小说中登场的名侦探,我想他们大多是以求知的好奇心为动力,去挑战各个谜团。虽然这种态度,有时会遭人非议「思虑不周」——但是以极恶侦探的情况来看,上述非议就不太贴切。 不对。 真要说来,应该是贴切到极点。 「思虑不周」这个词,根本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词汇。 无论是他的行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思虑不周」的极致。 在他心中,根本不存在丝毫对于求知的好奇心。 他拥有的是——恶意与施虐心。 唯独这两个要素,就是这两个要素,成为他办案的动力。 不管何时何地,极恶侦探总是沉浸在事件里。 无论是面对担心被捕的犯人,或是自认为犯案手法天衣无缝、高枕无忧的犯人,极恶侦探都会透过骚扰、玩弄、施压、咒骂、嘲笑等方式,彻底将犯人逼入绝境。无情地纠正犯人,对他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喜悦。 与他对峙犯人——或是在事件现场曾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全都对他抱有害怕、嫌恶、敬畏与侮蔑的情感,并且会口径一致地说,这人真是—— ——恶毒。 而我——早乙女桃色(隶属于昭和侦探事务所,行政人员兼侦探实习生,二十二岁)也一样,内心不知被这两个字淹没过多少次。 昭和侦探事务所。 侦探编号03。 「极恶侦探」南阳。 以下就是他接连落败,并逐一让犯人吞下败仗的故事。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侦探这种工作,从一开始就在打败战。」 极恶侦探如此说着。 「为这份工作动怒,只是在白费力气;为这份工作较真,只是在自讨苦吃。像你这样越是认真从事这份工作,越会被人瞧不起。像我这种把侦探当副业的人,以半是玩乐的态度面对,才是最恰当的。」 当时我是如何回答的呢?应该是一如往常说「为何你老是说出这种扭曲的歪理呢」或是「所谓的侦探,是替受害者主持公道的优秀工作」等等,以冠冕堂皇又充满正义感的说词来反驳他吧。 但是,纵使我用表面话与正义感筑起包围网,终究无法对他那张邪恶的笑容——以及他邪恶的作风,造成任何影响。 「无论你如何燃烧心中的正义感,如何解开困难的谜团,如何以正派的人生观对犯人说教,如何得到受害者或遗族的感谢——事件终究还是发生了。」 物品终究被人偷走了。 暴行终究还是发生了。 女人终究被人强暴了。 活人终究还是死了。 极恶侦探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如往常的那张浅笑。 「不管侦探怎么做,都是在打败战;不管侦探怎么说,都是为失败找借口。即使是名侦探的解谜或推理,尽管称号与帅气度高人一等,但本质上只是在收拾残局。只能帮人擦屁股的废材,就算事件结束后说得再多,到头来也只是自命清高。凭这种丧家犬也想大谈正义与人生,脸皮再厚也该有个限度。」 侦探是输家。 从头到尾输得一败涂地。 「话虽如此——与侦探敌对的犯人,当然也没有获胜。打从他犯下罪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输家,输给了世界或自己。所谓的犯罪,以长远的眼光来看,大多是一种赔本生意。像那种只懂得以特定角度来观察事物的笨蛋,才会因为一时冲动,做出名为犯罪的愚蠢行为。」 犯人同样是输家。 从头到尾输得一败涂地。 「所谓的推理小说,世人口中常说的事件簿,只是一场毫无建树、由废材与笨蛋无止尽伤害彼此的儿戏。其中没有赢家,无论哪一方都早已输了。」 单就极恶侦探目前为止的论调来看,应该会有人以为,他是个愤世嫉俗的哲学家。认为他在面对无数次凄惨事件的过程中,对于身为侦探的自己,总是处于被动的立场心生厌恶,担忧自己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疲于追查事件的谜团,想要寻求自己的存在意义,却又感到十分彷徨。 不过—— 关于以上那些感想,很遗憾地,打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侦探就是在打败仗。 提出以上主张,乍听之下像是毫无干劲的他,办起案来可是生龙活虎得出人意表。他总是干劲十足地面对事件,满心欢喜地站在犯人面前。宛如欲望的凝聚体,由干劲化身而成的存在。他对于自己身为侦探的立场,热爱到无以复加。 「既然双方都不是赢家——」 极恶侦探说道: 「至少在最后一刻,要把犯人推入输家应有的无底深渊之中。」 到头来,这就是极恶侦探得出的结论。 这既是他的行动原理,也是他的存在意义。 比方说,在推理小说中登场的名侦探,我想他们大多是以求知的好奇心为动力,去挑战各个谜团。虽然这种态度,有时会遭人非议「思虑不周」——但是以极恶侦探的情况来看,上述非议就不太贴切。 不对。 真要说来,应该是贴切到极点。 「思虑不周」这个词,根本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词汇。 无论是他的行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思虑不周」的极致。 在他心中,根本不存在丝毫对于求知的好奇心。 他拥有的是——恶意与施虐心。 唯独这两个要素,就是这两个要素,成为他办案的动力。 不管何时何地,极恶侦探总是沉浸在事件里。 无论是面对担心被捕的犯人,或是自认为犯案手法天衣无缝、高枕无忧的犯人,极恶侦探都会透过骚扰、玩弄、施压、咒骂、嘲笑等方式,彻底将犯人逼入绝境。无情地纠正犯人,对他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喜悦。 与他对峙犯人——或是在事件现场曾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全都对他抱有害怕、嫌恶、敬畏与侮蔑的情感,并且会口径一致地说,这人真是—— ——恶毒。 而我——早乙女桃色(隶属于昭和侦探事务所,行政人员兼侦探实习生,二十二岁)也一样,内心不知被这两个字淹没过多少次。 昭和侦探事务所。 侦探编号03。 「极恶侦探」南阳。 以下就是他接连落败,并逐一让犯人吞下败仗的故事。 第一章 极度老套的手法 1 「早乙女小妹,不好意思,能拜托你去跑个腿吗?」 我在昭和侦探事务所工作的第三天,所长首次交代我除了扫除、倒茶与整理资料以外的工作。 「好的,所长,请交给我吧。」 「麻烦你了。」 现在是午餐时间。我吃着自己做的便当,所长则是享用着爱妻便当。之所以会出现上述午餐形式,我是基于经济方面的理由,所长则是为了维持夫妻之间的婚姻圆满。 昭和偶造,他是「昭和侦探事务所」的所长。我自两天前起在这里工作,因此他既是我的上司,也是我的雇主。听说他已年届花甲,头上的白发与白胡子十分醒目,是个气质稳重的男性。因为他待人客气又慈眉善目,所以与他交谈时,给我的感觉与其说是上司,反而更像亲戚中的叔叔。说得更极端点,就像一位活菩萨。 「谢谢你啊,早乙女小妹,因为目前刚好没人有空。」 「……与其说是没人有空,不如说是根本没有其他人在吧。」 我轻轻叹了口气,扭头环顾室内。 这间事务所位在面朝大马路的住商大楼二楼,空间颇为宽敞。包含所长的办公桌在内,桌子一共有五张。除了招待访客专用的座位以外,还有一间密谈用的会议室,另外还有简易厨房与淋浴间。大楼本身有些老旧,但内部装潢还算漂亮,整体空间看起来挺新潮的。 不过,如此气派的事务所,目前只有我跟所长在此。 正确说来,不光只有目前而已。 我在这里工作的两天,除了所长以外,未曾见过其他同事。 「因为本事务所的特色,是采弹性工时制或说是接案制,总之没有硬性规定出勤时间。虽然对我来说,是更希望能跟大家开心又和乐融融地一起工作……不过,大家最近似乎都忙于自己的本业。」 据所长表示,登记在这间侦探事务所名下的侦探们,绝大多数只是兼职。他们皆有各自的正职工作,只是把侦探当成副业。 至于昭和所长,或说「昭和侦探事务所」,会将工作介绍给这群兼职的侦探们。原则上会依照委托内容,交付适合的侦探去处理。 因此,虽然这里名义上是事务所,实际上却更贴近中介公司或工作介绍所。 「拜此所赐,这间事务所最近都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一个人待在这里,总是会寂寞吧。」 「对呀,因为我想要有个聊天的对象,才会明明没什么要紧的工作,仍聘雇早乙女小妹加入事务所。」 原来是因为这种理由吗?尽管我很想如此吐槽,但最终仍将这句话留在心中。对于在求职路上,受挫到令人哑然失笑的我来说,只要有地方愿意聘雇我,我就该心存感激了。无论要我做何种杂务,我都甘之如饴。 「所长,您要我去跑腿,实际上是需要做什么?」 「其实是想拜托你去帮忙收取酬金。」 「收取酬金……吗?」 「该委托原本是由事务所内名叫恋泉的女性侦探负责的。委托本身是已完成,但直到现在仍未收到报酬,因此才想拜托你去帮忙收取酬金。」 「这样啊。但如今这种年代,一般都会用汇款的吧……」 「这是因为有一些内情。」 内情……难道是对方不肯支付酬金,所以决定派人去强制收取吗?到时会像电视剧演的那样,上演黑道讨债的戏码?不行不行,这对我来说太勉强了。我可是大家公认的室内派,根本没办法做出如此激烈的举动! 我不禁感到慌张,不过事实证明是我想太多了。 「当初接下的那项委托,就是一般所说的外遇调查,因此对方不想在任何地方留下纪录。」所长接着解释。 原来如此,虽然现今是一支手机在手,就能够转帐的时代,不过反过来说,十分容易留下纪录。为了彻底避免被配偶发现自己请人调查外遇的事实,委托人才会希望不要透过转帐,而是直接支付现金。这也并非难以理解。 「其实,原先是预定让恋泉小妹前去收款,但她的正职工作那边似乎临时有急事找她,所以希望你能代替她跑一趟。」 「我知道了。」 因此,我为了收取酬金离开事务所,前往委托人的住处。同时,这也是我第一次出外跑腿(工作)。 即使是前去收款,但是两手空空前往,令我莫名有些犹豫,因此在备妥基本的伴手礼后,我才搭乘计程车前往目的地。 我要前往的地方是名叫「保土原诊所」的私人诊所。 根据所长的描述,身为该诊所所长的保土原长生,就是此次的委托人(已完成委托)。 他是一名已婚者,委托内容应该就是调查妻子的外遇,既然他拼死想隐瞒这件事,表示妻子很可能是无辜的。假如罪证确凿,应该会光明正大地去逼问对方吧。 在我反复思索时,不知不觉间已抵达目的地,付完计程车费后,依照所长的吩咐,拜托司机先生开一张抬头为「昭和侦探事务所」的收据。嗯,总觉得自己很有一名社会人士的感觉呢! 名为保土原诊所的医疗机构,建筑构造上是住处与诊所相接的设计。 今天似乎是休诊日,停车场内只有少少几辆车,隔着自动门,能看见诊所里空荡荡的。 我依照所长的指示,从诊所的正门前往办公室。另外所长有特地叮咛,切勿前往保土原妻子所在的住处。 途中——我忽然有种想法。 真的是突然冒出的想法。 总觉得自己的工作,比想象中更加无趣。 当然,我并非是对于工作内容有意见。即使我是个十分优秀的人,也没有厚颜无耻到只工作三天,就敢对自己的工作挑三拣四。 但是,当初确定在侦探事务所任职时,由于心中曾冒出「我会卷入怎样的困难事件」的不安,再加上「无论碰上多么困难的事件,我都会坚持追查到底」的正义感,因此像现在这样完成平凡无奇的跑腿工作,令我产生一股近似于安心感或失落感,堪称是轻松自在的心情。 说来真令人汗颜,或是自己不知进取,类似歪打正着般加入事务所的我,其实到现在还没有搞懂「侦探」是怎样的职业。尽管对它抱有一丝憧憬,但是具体来说,我尚未找到确切的立足点——不对,不仅是立足点,感觉上更接近双脚都还没着地。 我接下来会变成怎样呢? 我接下来想做什么呢? 对未来感到不安与焦躁,对现实感到挫折与气馁……我就这样心怀社会新鲜人常有的纠葛,敲了敲办公室的门之后,推开房门走进去—— 接着,眼前震撼的光景,将我这些无聊的纠葛全都吹到九霄云外。 尸体。 那块纯红色的地毯上,躺着一名成年男子的——尸体。 打从出生到现在,我第一次直视尸体。不知道为什么,我微微闻到一股酸甜的气味。 2 憧憬主角的主角——我曾觉得这是一种制式化的题材。 如果制式化题材这个名词太过艰涩,也能说是常见题材;假如连这样都觉得饶舌,也可以替换成「老套」二字。 以憧憬警匪剧主角而成为警察的男子为主角的警匪剧。 以憧憬医疗剧主角而成为护士的女子为主角的医疗剧。 还有其他例子,比方说憧憬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推理小说主角等等。 无论是漫画、小说、电影、影集、动画,在虚构作品极度泛滥的现代,像这样以某种二次创作所孕育出来的主角特质——所谓「憧憬主角的主角」,绝非是十分罕 见的题材。 假如依这种当代潮流来形容——我就是憧憬律师剧里的主角,而想成为律师的女子。 我因为国中时代看过的一出法庭剧,对这份工作产生憧憬,进而想成为律师。想跟那部作品中的主角一样,成为一名惩奸除恶、济弱扶贫的帅气律师。 我想成为法律的守门人、正义的代言人。 希望能从事这种可以为世人而战的工作。 说穿了,是非常老套的动机,称之为屡见不鲜也可以。 如果目前正在播放一出以我为主角的法庭剧,观众或许会嘲讽地说「又是这种老套的角色设定」吧。 基于老套的动机,决心成为律师的我——这样的我却拥有某段经历,让我从「老套」二字跳脱出来。 那就是……我在司法考试中落榜了。 落榜了。 如常人那样落榜了。 如常人那样,极其普通地落榜了。 并非因为考试当天身体不适,并非因为撞见即将临盆的孕妇,并非因为去拯救差点被车撞的孩子,并非因为被卡车辗过而前往异世界。 单纯是我实力不足,纯粹是我学力不足。 就只是自己的才能不足。换句话说,只是自己的努力不足。 想要通过司法考试,根本是超级困难的事,简直不是盖的。我现在完全能理解,有人重考十次以上都无法通过。决定参加司法考试的人,全是一群疯子。 因此,我想成为律师的梦想,被这个极其单纯又致命的理由给粉碎了。纵使我怀有老套主角的那类动机,决心成为一名律师,不过遗憾的是,一切主角威能都没有出现在我身上。以我为主角的法庭剧,将会有「主角根本没有能力成为律师」这种崭新到前所未闻的前情提要。 说句老实话,根本没人想看见这种超展开。 题材创新未必就是好事。 学生时代仰赖奖学金的我,根本没办法当个司法考试重考生。真要说来,是老家不允许我这么做,因此我急忙展开求职活动。 求职过程中充满挫折与绝望,妥协与消去法如同千层酥般不断堆叠,形同四处流浪般所抵达的终点——就是我现在的这份工作,成为侦探事务所里的一名行政人员。 「救命啊,所长!」 『就算你这么拜托我,我也束手无策啊。』 「我是第一发现者喔!命案的第一发现者!在推理小说里,最可疑的人恐怕就是我!」 『你冷静点,早乙女小妹,反正人不是你杀的吧。』 「那当然!」 『既然如此,你只要照实回答就好。』 「但、但是,但是……有可能会被冤枉成犯人吧!腐败的日本司法系统,可是造成冤罪的温床!日本刑事案件判决的有罪率,可是高达百分之九十九!我在漫画中看过这些内容!」 『……你的志愿是成为律师,知识来源却是漫画呀?』 「我应该不要紧吧!我有确实依照先叫救护车、再联络警方的顺序拨打电话,应该不会被警方以『你早就知道被害者已经死了吧』这种老套的理由,视为杀人犯吧!」 『明明突然发现尸体,你却深思熟虑到这种地步,感觉上反而更可疑喔。』 「所长……我该怎么办才好……」 『啊~你别哭,早乙女小妹,要不然你先回事务所吧?对警方来说,光凭第一发现者这种理由,是没办法长期拘留一般市民的。』 「我也想赶快回去啊……但我现在回去的话,不会显得十分可疑吗?很像因为我是犯人,所以想赶紧逃走不是吗?」 『既然如此,你想怎么做?』 「请所长帮我想想办法!」 『唉……我明白了。毕竟是事务所的可爱新人陷入危机,我就鼎力相助吧。』 「咦!所长您要亲自过来吗!」 『不是的。我都这把年纪了,已经不适合亲自前往命案现场。取而代之,我会派一名可靠的帮手过去。』 「帮手……?」 『在我们事务所,有一位很适合负责今天这种案件的侦探。』 总之,距离现在三十分钟前,惊慌失措到极点的我,彻底将羞耻心与面子抛诸脑后,使尽全力向所长发出求救讯号。 电话中提到的帮手至今仍未现身,不过都已经过了三十分钟,我的心情也稍稍平复下来。我也真是的,就算再如何动摇,都不该对所长说出那些失礼的发言,之后再好好向他道歉吧。 事情的经过是—— 我在诊所办公室发现一名仰躺倒地的男性。尽管脑中一片混乱,我仍有打电话叫救护车,并且确认该名男子是否有反应,尽到一名成年人最低限度的义务……换言之,那个人被我发现时,很遗憾地已经气绝身亡。 我此刻的心情与心跳已经平静下来,不过对于周围一切却看得十分清晰,感觉上跟宿醉没两样。 虽然我已在脑中粗略规划出自己的未来,就是先累积身为行政人员的资历,逐步提升相关技能,日后成为一名优秀的侦探,但像这样立刻碰上杀人事件,难度未免太高了。对我这种还不习惯此类事情的人,杀人事件与尸体着实令人吃不消。 话说回来,如今已将杀人事件视为家常便饭的小兰姐姐,在第一话时也是好一会儿无法承受事件带来的震撼。 杀人事件。 没错,这是杀人事件……大概吧。 我报警后,案发现场的保土原诊所已挤满警察。根据从旁听来的消息,他杀的机率很高。 受害者的名字是保土原长生。性别男。年龄五十一岁。 我要收取酬金的对象,同时是这间诊所的所长,就是受害者本人。 身为第一发现者的我,被急救人员与警方找去问了很多事。根据他们的说法,受害者很可能是被下药毒死的。 「……」 沉默。不光是我,连在场的其他三人,都不约而同陷入沉默。我原本已从撞见尸体的打击中逐渐振作起来,现在又被这股沉重的气氛压得欲振乏力。 案发现场的诊所——旁边那栋与之相连的平房。包含我在内的四个人,如今待在该栋平房的客厅里。 稍微统整一下在场所有人的资料: 插图p026 ——大致如上。 附带一提,年龄与性别是我亲眼观察后判定的,所以出错的可能性——应该没有,但或许会有所出入。毕竟女性的年龄,随着年纪增长会越来越难推测。 至于性别,我相信应该不会搞错才对。 发现遗体当时,保土原长生的妻子(夏树),与其友人(茧香)在客厅喝茶聊天,两人似乎因彼此皆为家庭主妇而结识。 名叫秋家庄子的这位小姐,好像是与长生先生约好下午见面,在警方与急救人员抵达后才来到诊所,接着便留在这里。 包含我在内的四个人,都已经接受过警方简单的问话。 除了住在此处的夏树女士,其余三人都没有义务留下来,但大家都反射性地待在客厅里。或许她们跟我一样,都抱有「立刻离开现场会遭人怀疑」的想法。 「那个……」 忽然有人开口了。 打破眼下尴尬沉默的人是秋家庄子小姐。她留着一头微卷的茶色头发,嘴唇涂着深色口红,身上穿戴的全是名牌,是个装扮有些招摇的女性。她瞪着我说: 「我从刚才就一直很在意,你拿的那个是什么?」 语毕,她的视线从我脸上移向放在我脚边的纸袋。 「啊,那个,这是……我原本打算送给保土原先生的伴 手礼……里、里面是葡萄柚……」 我连忙解释,同时打开纸袋展示内容物。一共有四颗葡萄柚,没有包装地放在袋子里。 这是我乡下老家寄来的大量「蔬果组合」之一。父母当初是要我拿来送给侦探事务所的同事,但我只有见到所长,导致蔬果还剩下很多。 因此,我想说不如拿来有效利用,当成送给委托人的伴手礼。 挑选葡萄柚的理由是……消去法。与其赠送一整包马铃薯或白萝卜,葡萄柚总是比较体面。 「葡萄柚……外子他……不吃这类水果。」 夏树女士轻声说出这句话。她看起来十分温柔,感觉上很有气质。对于已经往生的丈夫,她显得不知该以过去式或现在式来说明。 「啊……对、对不起,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请问他是不敢吃葡萄柚吗?」 「不是的,他并非不敢吃——而是不能吃。」 不能吃? 并非不敢吃? 难道他对葡萄柚过敏吗? 「记得你说过,你家老公不能吃葡萄柚吧?」 「嗯……是啊,但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 坐在旁边,戴着眼镜的女性——茧香女士出声确认后,夏树女士难过地开口回答。能够看见她的眼角,还留有哭泣过的痕迹。 「话说回来……你是谁?」 庄子小姐再次瞪着我。 「就算你这样问……」 「听说你是第一发现者……为何你会在休诊日当天,直接跑进办公室?瞧你也不像是保土原医生的朋友吧?」 「这、这个嘛……我只方便透露是有事要找保土原先生。」 「你找医生有什么事?」 被人进一步追问,我感到一阵语塞。 自己是来收取外遇调查的酬金——这种话是要我怎么说得出口?感觉上应该会违反保密义务……只是委托人已经过世,这样还算是违反吗?到职才三天的我,根本没见过如何应对这种异常状况的教学手册。 就算没有保密义务的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不想说。当场对妻子说「你老公委托我们进行外遇调查」,未免太过残酷。 经过一番烦恼后—— 「我、我不能说……」 我如此回答。明明已经过一番深思,却给出这么烂的答复,不出所料,另外三人都以充满质疑的眼神看着我。谁叫我表现得这么可疑。 呜呜……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面对这非比寻常的尴尬气氛,我感到胃部隐隐作痛,无法开口解释或反驳,只能低着头保持沉默。此时—— 啪。 啪啪,啪啪,咚。 客厅内出现一阵缺乏紧张感的声音。我看向发声处,这才明白是有人光脚走在木质地板上的脚步声。 ——一名男子站在客厅的入口处。 他的年纪看来比我稍大一点,长相还算帅气,眼神却显得很凶狠。头发乱糟糟的,说好听点是走自然风,说难听点就是刚睡醒的鸟窝头。 男子穿着一件纯黑的连帽皮外套,外套的拉链拉至最顶端。倘若单看上半身,勉强像是时尚杂志里的个性派男模,不过此人的下半身,明显是穿着家居裤;至于双脚则如同先前所说,是打着赤脚。 也不知算是休闲风还是邋遢?总之是一副「家居服外面加上一件外套」的打扮,可说是相当突兀。 那身轻便的模样,像是大半夜临时要去超商购物。 只是稍微出门晃晃。 极为稀松平常。 这名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 「啊~那个,坐在那边的——」 男子睡眼惺忪地望着我,疲倦地开口说: 「那个头发梳理得十分整齐,穿着穷酸味很重的廉价套装,浑身散发社会新鲜人的乳臭味,只是站着就冒出迟钝的味道,整体土气很重的女人。」 「我这个人是有多臭啊!」 我不禁大叫出声,即使明白这么做,等于承认话中所指之人就是自己,仍无法压抑大喊的冲动。 穷酸味、乳臭味、迟钝的味道以及土气……虽然这些词汇都会对我造成打击,不过其中「土气」这个形容,深深刺入我心。整体土气很重……这算什么?不觉得这句话很过分吗?难道从福岛乡下来东京住了四年的我,到现在还没能融入大城市? 「你就是我们事务所的新人吗?」 男子无视内心受到重创的我,径自继续提问。 「对、对啦!你说的人应该是我!我是两天前加入昭和侦探事务所的早乙女桃色!」 「哼~那个老头还是这么异于常人,雇用这种家伙是想干嘛?」 男子露出一抹浅笑说道。尽管他很明显瞧不起人,但相较于火大的心情,因为见到帮手抵达而松一口气的心情还更强烈。 「……请问你是——南先生吗?」 我从所长口中听过他的事,在事务所整理资料时,也多次看过他的照片与名字。 此人就是侦探编号03,「极恶侦探」南阳。 醒目的称号,让人不禁会多看一眼。 同时也是所长提到——适合今天这种案件的侦探。 这名男子给人的感觉,与他充满温暖的名字恰恰相反,表现出来的态度莫名冷淡,并且露出近似冷笑的表情。 「是南老师才对。」 「咦?」 「不是南先生,是南老师。你若是称呼我一声『老师』,我会比较开心啦。基本上,我也是拥有这类身份的人。」 南先生并非以洋洋得意的态度,而是以不经意开口提醒的方式,说出这番话。话说「老师」这个称呼,当真适合用来称呼身为侦探的人吗? 当我冒出上述疑问时,南先生对着另外三人说: 「大家好,我是前来协助搜查这起事件的人,敝姓南。虽然我隶属于侦探事务所,不过本职是在文坛混口饭吃……简单说来,就是所谓的作家。」 听完这段自我介绍,我心中的疑问立刻烟消云散。 他居然是一名作家。原来如此,一般确实会尊称作家为「老师」。他看起来与我年纪相仿,还真厉害呢。 「那么,坐在那边的新人。」 「啊,是。」 「麻烦你解释一下状况,因为我没能从老头那里掌握到多少情报。」 在南先生的催促下,我大略说明一下这起事件——应该说,我也只能大略说明,毕竟除了受害者的名字与死因以外,我一概不知。 在我传达完手边所有情报后,南先生提出质疑: 「毒杀啊。明明尚未进行司法解剖,警方就已经明确知道死因了吗?」 「我确实有听见在场刑警们提到此事。虽然只是目前的推测……不过,依照现场与遗体状况来看,应该错不了。」 根据听到的内容,办公桌上放着咖啡还没喝完的马克杯,警方从残留的咖啡中验出毒物反应,再加上于室内找到保存毒药的瓶子——该瓶子上的标签,还有注明毒药的名称。 另外从遗体的嘴里,也能闻到毒药的特有气味。 因此几乎能完全肯定,受害者是喝下那个毒药死亡。 「保土原长生先生——是吃下氰化钾而毒发身亡。」 「……」 南先生听完,先是睁大双眼,接着嘴角却逐渐上扬。发出「……噗!」的一声后—— 「噗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开始大笑。 愉悦地大笑。 极尽夸张地放声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糟糕,戳中我的笑点了!氰化钾……居然是氰化钾,不管怎么说——这也未免太老套!在这个年代,当真有人会被那种东西毒死吗?现在是怎样?难道靠近遗体的刑警或急救人员,甚至说出『这股杏仁气味……难道是氰化钾吗』这类台词?噗噗……啊哈哈哈!」 犯人使用的毒药是氰化钾。 确实如南先生所言,这个手法算是相当老套。在推理小说或警匪剧里,更是给人一种了无新意的感觉。即便是缺乏理科知识的我,也听过此毒药的名称。 当我听见警方提到致死的毒药是氰化钾时,也随即心想:「啊,就是有杏仁气味的那个吧。」 不过—— 只因为这样就放声大笑,反而令人觉得他少根筋。明明受害者的妻子也在现场,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不对,我看他根本什么都没在想。 在场四名女性大感尴尬的同时,南先生像是难以自制般地继续大笑。 「啊哈哈……嘻嘻嘻。死者让人无言,凶手也令人傻眼,偏偏还挑选氰化钾……真是个脑筋不灵光的犯人。根本是个惨遭虚构作品荼毒,无药可救的笨蛋。真是的,我听说是发生了杀人事件,才兴高采烈地自告奋勇跑来现场,但一想到要面对这种笨蛋,就让人觉得真没劲。」 「给、给我等一下!你这个人是在想什么啊!」 庄子小姐似乎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大骂。 「明明都已经闹出人命,你还在那边大笑……我看你根本是脑袋有问题吧!至少顾虑一下死者妻子的心情!」 对于所有发言都像是失言的南先生,庄子小姐这番话是极为妥当的斥责,南先生却扭头看向庄子小姐问道: 「怎么?难道你是犯人吗?」 如此脱序的发言,甚至可能会被对方控告侮辱罪。 「啥!」 「瞧你这么激动……真是太可疑了,难道是被我嫌脑袋不好,所以你才抓狂?」 「别、别开玩笑了!我只是质疑你缺乏常识而已!」 情绪激动的庄子小姐,以及故意激怒对方、露出窃笑的南先生。由于现场气氛紧张到庄子小姐随时会一巴掌搧过去,堪称是一触即发的状态,为此感到坐立难安的我,一把握住南先生的手,强行将他拉出客厅 「南、南先生!请、请先跟我到旁边一下!」 来到走廊后,我关上客厅的门,深深地叹一口气。 「你干嘛啦?明明好戏才正要上演。」 南先生郁闷地瞪着我。哪里叫做好戏才正要上演?真是的。 「那个~你叫做早乙女……土色子对吧?」 「谁叫做土色子啊!我才不叫那种仿佛遣隋使般的名字!我名叫桃色。而且土色子这个名字,你根本只说对一个字而已。」 「啊~抱歉抱歉,谁叫你这么土气,我才忍不住叫错啦。」 瞧他那副模样,根本没在反省。 「话说土色。」 「我叫做桃色!」 「我只说错一个字啊,你别那么斤斤计较嘛。」 「当然要计较!你快向替我取名的奶奶道歉!」 别逼我哭给你看喔,这个混蛋…… 为何我得被这个初次见面的人,一直嫌弃自己浑身土气?不,真要说来我一点都不土气……大概吧。根本不土气……没错吧?难道我就读大学的那四年,只是完全没有自觉,其实周遭人一直都对我抱持「这女人真土气,明明是个乡下土包子,为了融入大都市还想打肿脸充胖子」这类想法吗…… 我一度萌生想跳楼自杀的冲动,但最终仍勉强压抑下来。 「南先生。」 我重新打起精神。实在不想称呼他为「南老师」。我也有自己的骨气,对于一个如此取笑我名字的人,岂能尊称他为「老师」? 「你到底在想什么?明明都已经闹出人命,你刚才却那样放声大笑……甚至还随口说纠正自己的人是凶手……」 我试着说出心中的不满,但南先生无视我的抱怨,反问: 「你知道现实中,最容易成为杀人动机的理由是什么吗?」 「最容易成为杀人动机的理由……我想想喔,怨恨吗?」 「不对,答案是『一时冲动』。」 南先生回答。 尽管答案非常笼统,却能让人接受。 「怨恨、愤怒、忌妒、悲伤、憎恨与绝望……虽然促使人犯罪的情感有千百种,不过到头来,绝大多数都是脑中陷入一片空白的瞬间——就是『一时冲动』的瞬间犯下罪行。」 南先生继续解释。 「像这种肤浅的家伙,只要再一次受到刺激,就会自行露出马脚。」 「所、所以……你刚才是故意的?嘲笑犯人使用氰化钾,数落这种手法太过拙劣……」 「算是啦,不过有七成是发自内心。竟然真有人使用氰化钾犯案,我能不笑吗?」 原来发自内心的比例这么高。 「氰化钾在如今的推理小说里,几乎都快绝迹了。即使是我,也很犹豫是否要让它在自己的作品登场。感觉会被责编阻止啊。」 看来南先生是个推理小说作家。 算了,这种事无关紧要。 「既然如此……被你激怒的庄子小姐很可疑吗?」 「还不清楚。凭那点程度的反应,一切都还说不准。」 这么说也对。 若是光凭那点反应就能查出凶手,根本是远超越名侦探的天才。 「南先生,如果是重击致死或刺杀,我相信确实大多是冲动杀人——但保土原先生是被毒杀喔?」 毒杀,不是钝器或刀械所犯下的暴行,而是下毒让人一口喝下,彻底令人感受到这是一场预谋许久的犯罪。 「既然是下毒杀人,就应该是预谋杀人,或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犯案……」 「这倒未必吧?」 「咦?」 「这世上说不定也存在因为一时冲动而下毒杀害对方的犯罪行为。」 南先生这么说。纵然口气上听起来像是突发奇想,却又是莫名肯定的语调,让人难以揣摩他的真意。 「氰化钾……这在前一个世代的推理小说里,就像笨蛋学会新花样般,遭人大量使用,但现实中想取得这样东西,其实挺麻烦的。即使身为医生的受害者并不是无法取得……不过现场的四名嫌犯,基本上都不是从事医疗相关的工作。」 说起客厅里的四名嫌犯,其中两位是家庭主妇,一位是酒店公关小姐,最后一位则是侦探事务所的行政人员——咦? 「你说四名嫌犯……所以我也是嫌犯之一吗!」 「那还用说。就现状来看,你是最可疑的。」 「不、不是我做的啦!」 「每个凶手都这么说。」 「不是凶手的人也会这么说啊!」 「更何况你是第一发现者,那不就是凶手?尸体的第一发现者便是凶手,这在推理小说中可是常见的模式。」 「不是我啦!『经常有第一发现者就是犯人的情况』、『那只存在于推理小说里吧』这样的对话,才是近代推理小说常有的模式喔!」 「哼哼,说得也是,近代推理小说与后设(注1)题材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我在自己的作品里也曾写过这种提及『推理小说原则』的对话。」 南先生似乎挺满意我拼死提出的反驳,显得一脸愉悦。 「只不过,现阶段想删减嫌犯人数,实在是有些勉强。因为犯人或许不在现场——受害者自杀的可能性也并非完 全没有。」 「自杀……吗?」 「就像我刚才说的,依照正常情况判断,最容易取得氰化钾的人,应该是身为医生的受害者。」 「但警方说过『他杀的可能性很高』喔……」 「嗯~先听听那群刑警怎么说吧~」 南先生以随兴的口吻喃喃自语后,赤脚从走廊步向玄关。 「你、你要去哪里?南先生。」 「案发现场啊,我去随手翻找一下。」 「什么随手翻找……这、这么做不要紧吗?不会挨骂吗?」 「只要搬出我们事务所的名号,绝大多数的案发现场都能够自由进出。就连那些警察,都跟我的仆人没两样。」 「……」 是这样吗! 咦?咦咦?是这样吗! 昭和侦探事务所……竟是这么厉害的地方吗! 类似谍报机构吗!或是超法规机构! 由于像我这种求职四处碰壁的人,光凭一个漏洞百出的面试就轻易录取了,因此我擅自以为那是即将倒闭的小型事务所……啊,这么说来,之前在接受警方盘问时,当我说出事务所的名称,刑警先生忽然惊讶地说了一句:「您、您是昭和侦探事务所的成员吗!」感觉在那之后,就变得莫名礼遇我…… 尽管我被这个冲击的事实吓得瞠目结舌,不过南先生无视我这种可悲的新人,径自步出玄关,朝案发现场走去。 附带一提,他的鞋子是一般拖鞋。全身的打扮当真是无比随兴,根本是半夜前往超商购物的穿着。 「……咦~咦~~」 这画面有太多令我想吐槽的点,结果却无法顺利转换成语言。我呆愣一段时间后,取出自己的手机。 报告、联络、商量——听说这是社会人士的基本常识「报、联、商」。总之,我忽然有股冲动,很想大肆依赖这一点。 『……警察是我家事务所的仆人?早乙女小妹,对于这种玩笑话,你可千万别当真喔。不过,你真是个坦率的好孩子呢~真是的,南小弟也很让人伤脑筋,老是随口乱开玩笑。如此捉弄你这个来自乡下的纯朴小姑娘,太糟糕了。』 我简略解释完现状后,电话另一头的昭和所长以无奈的语气如此回答。 话说回来,我又被人顺口说是「乡下来的姑娘」。难道我当真给人这种感觉?是个根深蒂固的乡下土包子吗?亏我还自以为已经努力改掉乡下的口音。 『只是因为我以前曾当过警察,其他人基于这层关系才比较照顾我们。与其说是彼此互惠的对等关系,反倒更接近是我们去拜托警方,麻烦对方同意让我们在工作方面提供帮助。』 看来我们事务所,并非类似暗地里操纵警方的特务机构。这让我松了一口气,但又感到些许失落。 以比例来说,九成是安心,失落则占了一成。 「不过所长,南先生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走进案发现场……而且装扮随便到了极点。」 『哈哈哈,他这个人就是这样。』 「南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对,是个什么样的侦探呢?」 『你觉得呢?早乙女小妹。』 「……我觉得很不妙。」 『哈哈哈,你真老实。』 昭和所长笑出声来,我却完全笑不出来。即使我只跟南先生小聊过几句,但他在我心中差不多已被归类为危险人物。而且是超过「不明」的层级,已达到「不可接近」的地步。 若是可以,我不想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话虽如此——以现况而言,目前我只能仰赖他。 『南小弟对于侦探这份工作满随兴的,他是个率性而为的性情中人。尽管他解决了很多事件,但因为嫌麻烦而中途放弃的事件也不少。只不过他对于作家这个老本行,倒是十分认真看待。』 「我有听说他是一位作家,他还要我尊称他为『老师』。」 『果然是个怪人呢。大半身为作家的人,都不喜欢被称为「老师」喔。』 「是这样吗?」 『特别是年轻一辈的作家,正因为年轻,更容易有自卑情结与严苛的自我要求,觉得自己尚未留下优秀的实绩,因而排斥受人吹捧。这种年轻作家出乎意料地还挺多的喔。以这点来说,南小弟倒是有「为了被称为老师才决定成为作家」的倾向。毕竟他不是「想写小说」而成为作家,是「想成为作家」才成为作家。』 想写小说。 想成为作家。 「两者有什么不一样呢?」 『可说是天壤之别。』 原来是天壤之别。 对于毫无创作经验,且阅读经验与常人无异的我来说,不是很清楚这两种动机的差异。 在目前这个时间点,我只觉得是文字游戏。 而我明白其中的差异——彻彻底底理解「想写小说」与「想成为作家」两者的决定性差异——是在更久之后的事。 是在更久之后,我面临其他事件的另一段故事。 『总而言之——南小弟这个人比较特殊。』 昭和所长粗略地做出总结。 『他就是个轻浮到令人难以捉摸,同时想让周遭人认为他「轻浮到令人难以捉摸」的人。自以为是怪人的怪人,这种说法应该更容易理解吧。』 「……换言之,他根本是个可悲的人吧?」 『或许吧,不过——他拥有令人害怕的才华。』 所长这么说。 因为隔着电话的关系,所长的音调显得有些低沉,我不禁倒吸一口气。 『不对……精确说来,南小弟的情况是他太有才华而令人害怕。依他那样的个性、那样的工作态度,其才华却足以让他成为一位优秀的侦探。这件事有时令我害怕得不得了。』 看来——南先生果然不是普通人。 他似乎当真拥有足够的实力,得以支撑那般狂妄无礼的态度。 我想起所长曾说过,此人是很适合今天这种案件的侦探。 昭和所长的这句发言,果然是他对于南阳这名男子,在侦探方面的表现有着绝对的信赖—— 『咦?完全没这回事喔。』 但是当我一问,所长却以令人脱力的口吻这样回答。 『是因为平日白天能临时叫来的人,只有南小弟而已。』 「……」 真是个让人提不起劲的理由。 3 该怎么说?如果依照推理小说的原则,这时候我应该死黏着南先生,前往案发现场。 紧跟在名侦探的身后,将他在命案现场展现的超群搜查能力——或是荒诞无稽、一反常态的凄惨搜查能力,巨细靡遗地描述出来,或许是身为一名助手兼旁白的我,应该完成的使命也说不定。 但我最终并没有前往命案现场,而是回到客厅。 因为……人家会怕嘛。 那可是命案现场喔! 有人死在那里喔! 不想前往那种地方,反倒才是人之常情。就算遗体大概已经被移走,身为就近看过遗体的人,基本上仍不太想接近现场。 搜查现场一事,就交给兴致勃勃的南先生吧。 话虽如此,无所事事地待着也挺让人良心不安,因此,为了多少对破案有些贡献,我决定试着盘问客厅里的三位女性。 说好听点是盘问,实际上就只是闲聊罢了。 起初被其他人视为可疑分子的我,自从南阳现身后,众人都把疑惑与嫌恶的矛头指向他,我甚至博得「那个人是上司吗?你也真辛苦呢」诸如此类的同情。感觉上,与另 外三人拉近了些许距离。看来人类只要找到共通的敌人,感情就会变好。 「外子即使在休诊日也经常待在诊所里。说句老实话,与其跟他两人假日整天都待在家里,这样反而对彼此都轻松点……外子昨晚只跟我说,他今天会跟几个人碰面。」 以上是保土原夏树女士的证词。至于预定见面的对象,应该只有我跟秋家庄子小姐两人吧。当我再进一步打听——夏树女士表示,他们夫妻俩从今天一早起床后,就没有见过彼此。 保土原长生是独自一人起床,独自一人吃早餐,独自一人前往隔壁的诊所工作(?)。 夏树女士说,他们经常这样。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这世上也存在以这种模式相处的夫妻呢。 「我老公在药局工作,从大学时代便是长生先生的朋友,两人现在也经常一起去喝酒,记得他们挺常光顾庄子小姐工作的那间酒店……」 这是狩野茧香女士的证词。她的老公是药剂师,任职的药局与这间诊所有来往。 话说在聊起这件事没多久后—— 「……啊,不好意思,我老公打电话找我。」 语毕,茧香女士为了接电话暂时离席。她表示自己先前传给老公的简讯里,提到保土原长生先生的死讯,因此,虽然正值工作时间,她老公仍主动回拨电话给她。 「无论是着凉感冒,或是宿醉到快死掉,我经常会来这边打点滴。今天之所以会来,是想将长生先生忘在我们店里的手表送还给他。那个……总之我把手表交给太太好吗?」 这是秋家庄子小姐的证词。至于送还的手表,经夏树女士确认后,确实是长生先生的手表无误。附带一提,是劳力士的某款昂贵名表。 「我……算是侦探事务所的行政人员。刚才那位男子,可以说是我的上司,不过我也是今天才首次见到他……」 以上是早乙女桃色的证词——也就是我的证词。 老是向人打听消息总是挺尴尬的,因此我稍微进行自我介绍。由于我是来收取外遇调查的酬金,真要说来,我是想隐瞒侦探事务所的事,但既然南先生已经表明身份,我再如何掩饰也毫无意义。 「请问……」 我重新自我介绍后,夏树女士胆战心惊地出声提问。 「早乙女小姐是昭和侦探事务所的人吗?」 「啊,是的。」 「你来找外子,是有什么事吗……?」 「那个,该说是保密义务吗……不好意思,我不确定能否依自己的判断透露这一点,因此请您再稍等一下……」 现在的我,只能说出这种把问题延后的发言。摆出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肯定会令夏树女士不舒服——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她接下来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你是真的有事来找外子吗?」 夏树女士直视我的双眼问道。听起来像是在逼问,或是想再三确认。 「……咦?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啊~对不起,当我没说……」 夏树女士将脸撇开后,便紧闭嘴巴不再开口。 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当我陷入不安与困惑时,庄子小姐忽然向我提问: 「喂,你是第一发现者对吧?」 「是的。」 「哼~那你有闻到杏仁的气味吗?」 「咦……」 「电视剧里不是经常出现吗?就是根据现场的杏仁气味,确认死者是被氰化钾毒杀的戏码,那全是真的吗?现场真的有闻到杏仁的气味吗?」 说起氰化钾,就会让人联想到杏仁的气味。 说起杏仁的气味,就会让人联想到氰化钾。 这几乎已是众所皆知的联想游戏。纵使我只是一知半解,不过被氰化钾毒死的人,嘴里似乎会有一股杏仁气味。 「我是有闻到气味啦……」 在发现遗体时,我确实有闻到一股气味。 是一股相当细微,但确实会刺激鼻腔的味道。 由于闻到异味时,我出自于本能地萌生一股危机意识,连忙用手帕遮住口鼻,极力减少呼吸次数,因此不是很有把握,不过那股气味,我想应该是来自于遗体的口腔。 只是—— 「只是那股气味不太像是杏仁味,真要说来,感觉还更加酸甜……」 没错,传闻中的杏仁气味,并没有像作品中所形容的那样贴近杏仁味。 感觉上与常人印象中的杏仁气味,有着非常明显的落差。 实际闻过之后,令我不得不对那种形容产生质疑。 话虽如此,针对这种形容逐一吐槽,感觉上也有些不解风情。 比方说,把明显是绿色的东西形容成「黑板」或「绿灯」;至于「羚羊般的腿」与「鱼肚白般的手」等比喻,跟实物也并非十分相似。 像这种修辞与实物有所落差的情况,在现实中是屡见不鲜。 「嗯~这样啊。」 明明是自己开启的话题,庄子小姐的反应却很干脆。假如不是很感兴趣,就别刻意提出来嘛。对我来说,那可是生平首次看见遗体时闻到的气味,一点都不愿回想起来。感觉上将会成为我永生难忘的气味。 此时,离席接手机的茧香女士,重新回到客厅里。 只是她的表情充满疑问与困惑的神色。 「……大致的情况,我已经跟老公说了,也告诉他长生先生是因氰化钾而死,结果……他显得相当动摇,甚至还慌乱地说出『岂有此理』、『简直跟我动手杀死他没两样』这种话。」茧香女士说。 这个冲击的新事实,足以颠覆整起事件的根本。 「照此看来,将氰化钾交给保土原长生先生的人——应该就是我老公。他说是长生先生在数个星期前,亲自向他索取的。」 准备氰化钾的人——是受害者自己。 是当事人出于自主意志,准备一份足以致人于死地的药剂。 自杀——这两个字,自然而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难道这并非他杀,而是自杀吗?与其说最终会得出这个结论,倒不如说除此之外的死因,都无法解释这起事件。 但是…… 既然如此,警方为何会得出「很可能是他杀」的推论? 尽管这样的形容十分常见,不过谜团之中又衍生出其他谜团,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此时我的脑中,冒出这个不合时宜的感想。 4 警方之所以会推断「他杀的可能性很高」,是基于很多理由。 比方说打算自杀的人,不会与人相约见面。 即使打算服毒自杀,选择氰化钾的可能性也很低。既然死者是医疗相关人士,应该知道很多更轻松的死法。 再加上主要的原因是—— 「找不到受害者的手机……?」 「无论是受害者身上、桌子、书架以及地板……警方找遍命案现场的办公室,始终找不到受害者的手机;即使拨打手机号码,也因为手机没有开机而无法拨通。」 「换句话说,手机被犯人偷走了吗?南先生。」 「当然遗失的可能性也很高。不过根据死者妻子保土原夏树的说法,受害者在昨晚深夜还有使用手机聊公事。受害者从一早前往诊所,直到死后被你发现之间,都没有前往诊所以外地点的迹象,因此——想成是受害者死后,手机才被犯人夺走会比较妥当。」 无论是何种类型的手机,对现代人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工具。 对于超过一定年龄的人而言,这是任谁都会随身携带的物品。 手机 理所当然会带在身边,未随身携带反倒罕见。 因此,假如一个人过世后,持有物里缺少手机等通讯器具,警方就会推测可能是他杀案件。 「……既然手机被带走,表示那支手机若被发现,对犯人会很不利吧?」 「只要依此推理,或许能找到与犯人有关的线索。但是……最关键的警方,为了彻底根除『遗失』的可能性,打算大动作搜查手机的下落。不光是诊所内,住处与邻近地点都包含在搜索区域内,范围还不断向外扩张。明明已预测手机十之八九是被犯人偷走了,为了避免『遗失』的可能性,迟迟不肯让搜查与推理进入下个阶段,根本是慎重到令人发笑的地步。」 「谨慎行事乃是天经地义,毕竟警察可是不容许一丝失误的工作喔。」 「说得也是。倘若出现失误,警方将会遭受世人非比寻常的抨击。所以那些条子,各个都怕得要命。为了推卸责任、为了找个好借口,他们都会以极其万全的方式,戒慎恐惧地处理案件。就跟外科医生在动手术前,为了避免手术失败遭人控诉,总会先让病患签下切结书。」 ……那个,我可没说过直白到这种地步的意见。拜托你别以「说得也是」这种话来同意我,若是别人把我和你当成同类该怎么办? 「相较于警方,侦探就轻松多了。」 南先生吊儿郎当地说。 「假如犯下不是很严重的过失,完全不必背负任何责任。」 这起事件可是关乎他人的生死,以一名关系者而言,这句话实在太过随便——不对,要说他认真,其实也挺认真的。 这个人是认真地面对这起事件。 从他的态度,多少能感受到这一点。 不过他的认真——是基于享受乐趣而生。 满足自我是首要因素,心中根本不存在专业人士应有的责任感。 找理由让自己参与游戏的那种感觉——尽管如此,他又毫不掩饰这个部分。 该说他是伪恶者,还是刻意当个恶人呢? 也可能单纯是他十分恶毒吧。 「……」 听完茧香女士的证词后,我前往案发现场。如果可以,我是不想接近这里,只是我认为得立刻向南先生报告此事。原因是我个人认为,此证词就是那么重要。 途中与结束现场勘验的南先生会合后,我们来到诊所外的停车场交换情报。 「南先生,我明白警方将此案件视为他杀的原因了……但是这么一来,茧香女士的证词又该怎么办?假若她所言属实,就是受害者主动准备了害死自己的药品……」 「就算这样,认定死者是自杀也太过草率,有可能只是死者打算正确使用氰化钾。」 「正确使用氰化钾?这么说恰当吗?」 「喂喂,难道你以为氰化钾只是哪来的杀人配方吗?」 我尴尬到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在我心中,确实是把氰化钾当成毒药的代名词。对它的认知,只停留在经常出现于推理小说或警匪剧中的毒药,除此之外的使用方法一概不知。 「氰化钾的用途很多,最具代表性的是镀金……在镀膜时会使用。使用氰化钾——又名山埃钾的『电镀浴』,是一种电镀方式,也是最广为人知的镀膜方法。」 「喔~」 「除了镀膜以外,也会用于制作昆虫标本或氰版摄影的照片显像技术。另外还有……真要举例的话,就是把十圆硬币磨亮。把肮脏的十圆硬币放入氰化钾溶液里,经过氧化还原反应,十圆硬币就会变得亮晶晶。」 「喔~」 对于只能像这样发出赞叹的自己,我莫名觉得有点可悲。虽然我知道氰化钾能让十圆硬币变干净,但是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总之,受害者准备氰化钾的理由仍无法推断。毕竟,无论是制作昆虫标本、氰版摄影或收集十圆硬币,其中哪一项刚好是受害者的兴趣的可能性都不是零。」 「……夏树女士倒是没说死者有这种兴趣。她提过死者没有什么兴趣,最多只喜欢边喝酒边散步。」 「嗯~搞不懂,真是太神秘了。」 南先生坦率地说出这句话。瞧他一副桀骜不驯又目中无人的模样,没想到是个对于不明白的事,能够坦率承认「不懂」的人。 我认为世人口中的名侦探,或多或少有一部分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求知欲和好奇心,才决定解开谜团。 求知欲和好奇心——换个说法,就是对于「不懂」的对抗意识。 因为无法原谅自己「不懂」,因为不能接受谜团仍是模糊不清的谜团,名侦探才会挺身面对事件。 但以南先生的状况来看,这种动机却显得很薄弱。 不懂的事物、无法解开谜团的状况,他都没有放在眼里。 至少他是给我这种感觉。 「话说回来。」 南先生忽然话锋一转。 「你说是老头拜托你来见受害者,具体而言是交代你来做什么?」 「所长拜托我来收取酬金。听说我们事务所承接受害者委托的外遇调查,恋泉小姐已经完成这项委托,但由于受害者希望直接交付酬金,才由我前来收钱。」 我觉得无须对南先生隐瞒这件事,所以全盘托出。 「基于受害者不愿留下付款纪录的考量,我猜测妻子是清白的。」 「不对,答案应该恰恰相反。」 「相反?」 「委托很可能不是调查妻子的外遇,而是调查丈夫的外遇行为。怀疑丈夫外遇——怀疑保土原长生外遇的保土原夏树,才是我们事务所的委托人。」 「……咦?这、这是怎么回事?委托人是保土原长生先生喔。」 「这是恋泉的惯用手法。她在接受外遇调查的委托时,掌握十分确信的证据后,会与出轨的配偶接触,并与对方进行『只要你愿意支付两倍的委托金,我可以毁掉这个证据,帮忙证明你是清白的喔~』之类的交涉。」 「这、这么做没问题吗?」 这种手法不是交涉,而是威胁吧。 感觉上已经超越灰色地带,实属犯罪了。 「依照恋泉的个性,她应该会表示:『一方因为外遇没被揭穿而得到幸福,另一方因为误信配偶没有外遇而得到幸福,至于我则因为海捞一票而得到幸福,这不是能让大家都得到幸福的好方法吗?』」 真是惊人的主张,说是诡辩也行。尽管勉强算是有点道理,但是扭曲真相的这种做法,我认为以一名侦探来说,实在有待商榷。 「呵呵,或许受害者被氰化钾毒死,这种结局出乎意料地还比较幸福也说不定。因为被恋泉盯上的男人,绝大多数都会被压榨到犹若置身地狱。」 「……」 难道我们的事务所里,没有一个正常的侦探吗? 不过—— 假如外遇调查的委托人并非丈夫,而是妻子——很多地方就能解释得通。 保土原长生先生会要求直接交付酬金,可说是理所当然。因为我前来收取的并不是正规酬金,而是帮忙隐蔽真相的封口费。 夏树女士问我「你是真的有事来找外子吗」这句话,也能获得解释。接下外遇调查的该事务所行政人员,居然前来与丈夫见面,她会感到不可思议也在所难免。 「……换言之,原本的委托人是妻子,外遇的人则是受害者。」 我不愿批评死者,只是对于这种已有妻室却对配偶不贞的男性,身为一名女性,心中总会产生类似打抱不平的情感。 「过世的保土原长生先生,不仅背着妻子外遇,被人 发现后还打算隐瞒真相。该怎么说呢……若是早知道他是这种人,我就不带伴手礼来了。」 「伴手礼……就是你一直拿在手上的袋子吗?」 「是的,这是我老家寄来的葡萄柚。」 南先生看完纸袋里之后,皱起眉头说: 「一袋未包装过的葡萄柚……拿这种东西送给初次见面的人,真不知道你脑袋里在想什么?」 「咦……不、不妥吗?」 「所以我才受不了乡下人。」 唔,说穿了就是瞧不起我嘛。 其实我也多少觉得「这样会给对方添麻烦吧」,只是在我十八岁以前的生活圈,邻居婆婆都会拿着不小心做太多的卤味互相赠送,因此乡下特有的送礼文化,早已深植在我的体内。 「感觉上你去约会时,还会随身携带装有麦茶的水壶。」 「那有什么关系!这样很省钱呀!」 「……居然还真的这么做过。」 南先生露出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样。尽管不是在约会时,但我曾有带着装了麦茶的水壶前往大学,被同学们大肆嘲笑的经验。当时真是丢脸到好想死。只是我到现在仍然无法接受,嘲笑我带麦茶水壶的女生们,却又理所当然地随身携带保温杯。 为什么!保温杯明明看起来跟水壶差不多啊! 水壶装麦茶就很老土,为何保温杯装星巴克就很时尚呢! 「话说回来——你还偏偏带葡萄柚来当伴手礼。就算受害者当时还活着,也会对你送的礼物感到困扰吧。」 南先生无心说出的这句话,令我稍稍感到讶异。 「为何你会知道呢?南先生,听说身为受害者的保土原长生先生没办法吃葡萄柚……」 并非不爱吃,而是不能吃。 长生先生的妻子曾这么说过。 「我在他办公室的办公桌内,找到钙离子通道阻滞剂。这是血管扩张用药,用来治疗高血压与心绞痛。受害者似乎有高血压,经常要服用这种药。有在服用钙离子通道阻滞剂的人,是严禁食用葡萄柚的。」 「严禁……」 「会产生所谓的交互作用。同时摄取复数药物与食物的情况下,药剂会产生与单独摄取时不一样的效果。葡萄柚、柚子、文旦等水果富含呋喃香豆素,这会影响人体代谢异物的酵素cyp3a4发挥作用,导致原本能分解的药剂残留在血液中,令浓度上升——」 「……」 「唉,以笨蛋也听得懂的方式来解释,就是钙离子通道阻滞剂与葡萄柚一起食用时,将会导致药效变得太强,造成血压过低的危险。」 面对一脸茫然的我,南先生似乎再也看不下去,以浅显易懂的方式解释。 南先生刚才在说明氰化钾时,我就觉得他还真是博学多闻。该说不愧是作家吗?还是不愧身为一名侦探呢? 「嗯……等等。」 此时,南先生一手摸住自己的嘴巴,陷入沉思。 感觉上他只沉默了短短几秒钟,下一瞬间—— 「啊~对喔,还有这种手法。」 他忽然说出这句话。 南先生张开嘴,露出狰狞的笑容。这表情凶恶到令人毛骨悚然,不过其中又充满无可动摇的确信之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还真是有意思……」 他一个人喃喃自语,同时迈出步伐向前走去,看起来好像准备前往其他地方,我连忙抓住他的手。 「干嘛啦?土色。」 「我叫桃色!请、请等一下,南先生,你要去哪里?瞧你露出一副想通的样子……难道说,你已经解开这起事件的谜团?」 「事件的谜团……?」 南先生反问的表情,当真像是感到十分不可思议的样子,感觉上并没有要讽刺人或转移焦点,单纯是听不懂我这句话的意思。 接着他喷笑出声。 「噗、哈哈哈!事件的谜团吗?那种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南先生大笑地说。 不久——我便切身明白这句话的真意。 其实整件事并没有多么复杂。 就只是极恶侦探,自始至终维持他一贯的风格罢了。 南先生并非想要解决这起事件,或是挑战事件的谜团。他对于事实根本不感兴趣,对于真相完全漠不关心,对于遗族没有丝毫同情心,对于死者更是连一丝哀悼之意都没有。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极恶侦探从头到尾,近乎执着地只把目标——锁定在犯人身上。 5 由于南先生前去其他地方,因此我再次回到受害者住处的客厅,毕竟我也无处可去。 为了寻找受害者的手机——为了彻底粉碎「手机遗失」的可能性,刑警与鉴识人员目前全都来到这栋房子里,夏树女士则前去应对。 目前已搜索过寝室、厕所、洗手台等受害者起床后可能会经过的所有地方,但仍未发现手机。搜查是否到此告一段落,或是仍要继续翻遍住处的每一个角落,都交由负责案件的刑警来决定。 于是—— 「这是别人送的,各位如果不嫌弃的话,请拿去吃吧。」 夏树女士端了一盘点心过来,每个点心都有单独包装。听说是在寻找手机的过程中,翻出了这盒点心。 「哇~是饼干,我刚好有点肚子饿了。」 庄子小姐率先开始享用,我也跟着伸手拿了一块。这是某知名点心厂牌的商品,内含大量杏仁的饼干。 我拆开包装、将饼干放进嘴里后,饼干的甜味,以及杏仁的口感与香气在嘴里化开来。 真美味。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这股香浓的气味——才是我熟悉的杏仁味道。 与我在命案现场闻到的杏仁气味略有不同。 「我来帮各位泡红茶吧。」 「啊,我也来帮忙,夏树女士。」 看着摆放在餐桌上的昂贵茶杯,感觉上有点像是一场下午茶聚会。我跟庄子小姐拿起第二片饼干,夏树女士与茧香女士也将手伸向桌上的饼干。 我咀嚼着嘴里的饼干,一口咽下。 明明发生杀人事件的现场就在隔壁,警方与鉴识人员目前也在屋内的客厅进进出出,我们却在这里享受饼干与红茶。 尽管此举有点不合时宜又显得不够庄重——想必在座的人都抱持这种心情,但不知为什么,现场气氛并未凝重到让大家想哀悼故人。 我忽然觉得,原因应该出在南先生身上。 正因为突然现身的他,针对氰化钾一事捧腹大笑,露出极不庄重的态度,反而化解现场的紧张。当然我也不知道此举是好是坏。 打个比方,就像是参加葬礼时,所有人不得不采正坐的坐姿,但只要有一人率先改为盘腿放松,就会宛如溃堤般,大家纷纷跟着改成轻松的坐姿。 有人过世,非得感到哀伤不可——这种做人的基本礼仪,或是「不愿让人以为,自己是对于他人过世无动于衷的人」这类害怕丢脸的心情,都被南阳彻底摧毁了。 这是偶然吗?还是…… 当我心不在焉地冒出以上感想,拿起第四块杏仁饼干时—— 「喂,新人。」 呼唤声传来。 先前不知上哪去的南先生,出现在客厅里。 「立刻跟我过来,有事情要你帮忙。」 「好、好的!」 我连忙咬碎嘴里的饼干,将红茶一饮而尽,从座位上起身。 「请问有什么事吗?话说……你别再叫我土色或新人,请好好 叫我的名字——」 话说到一半,我不禁倒吸一口气。 因为看着我的南先生,神情严肃到十分凝重的地步。 他瞪大双眼、扬起剑眉,以仿佛能射穿人般的目光瞪着我。先前吊儿郎当的笑容犹如假象,此刻他露出既肃杀又僵硬的表情。 「……喂,你在吃什么?」 「咦?」 「我问你正在吃什么!」 听闻这激动的大喝,我吓得浑身一颤。 简直是莫名其妙。为什么?为何南先生这么凶?确实我的行径有点散漫,明明身为前辈的他一直在工作,我这个后辈却悠哉地吃着饼干,或许很不知好歹,但也不必大声斥责我到这种地步吧——为什么? 在我大感混乱,脑中冒出以上感想的同时,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南先生的眼神认真到让人害怕——只是他表现出来的情感,却与愤怒略有不同。 也不知是焦虑,还是恐惧。 他脸上满是这类迫切的情绪。 「对、对不起……」 「我问你在吃什么啊!快回答我!」 南先生的嗓音近乎破音,神色急迫地重复同一句话。 虽然日常生活中,偶尔会出现「你怎么来这里?」「我走路来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是问你怎么有脸跑来这里。」诸如此类的对话,但是这次的情况似乎恰恰相反。 他那句「你在吃什么」,感觉上并非是责备我偷吃零食,而是单纯想确认我吃进嘴里的东西是什么。 「是……饼干,保土原太太准备的……那个饼干有添加杏仁,吃起来酥脆又美味……很、很适合配红茶……」 我被南先生的魄力吓得不知所措,勉强挤出声音回答。南先生闻言,气得眉头紧皱,像是打从心底火大般啐了一声—— 啪! 他一把抓住我的头。 「唔!」 南先生无视大感动摇的我,直接展开行动。他抓住我的头,另一只手伸到我面前,在我正以为他要抚摸我那遵循社会人士习惯,擦上淡淡口红的唇瓣时——他却毫不迟疑、毫不客气地将手指伸进我的嘴里。 「~~~~!」 宛若蹂躏般—— 犹如侵略般—— 骨感又修长的男性手指,强行进入我的口腔里。没错——就是强行侵入,这样的形容极为贴切。强行伸进来的食指与中指,碰到舌头也没有停下来,仍不断向深处入侵,将整根手指插进我的口腔内,简直像是要我吞下他的手掌。 男性的手指——伸进了我的口腔。 想当然耳,我的嘴巴尺寸与常人无异,根本无法含住男性的手掌。只是问题不在这里,当指尖深入舌根、抵达咽喉,就会引发为了排出异物的生理反应。 「——唔、唔、呜呕呕呕呕呕呕呕呕!」 呕吐反应。 在指尖刺激咽喉的情况下,我开始呕吐。老实说,我很庆幸自己没有呕出秽物,但仍令我非常难受。 「呜呕呕呕!呜呕呕呕……咿、以、以嗨或啥么啦……?」 「快给我吐!立刻把刚才吃的东西全吐出来!」 南先生放声大喊,继续将手指塞进我的嘴里。因为他的动作太粗暴,害我发出「咿咕」、「咿哈」这类奇怪的呻吟。 「灰、灰……啥么……?」 在命案现场吃饼干,是如此严重的忌讳吗?对侦探来说,是不可原谅的禁忌行为吗?难道非得将吃下肚的东西全吐出来,才足以谢罪吗? 面对一脸痛苦的我—— 「交互作用。」 南先生如此说道。 交互作用。 记得是食物与药物一起吃下后,会产生其他效果。 「氰化钾跟杏仁,两者是绝对不能一起食用的!」 「……咦?」 「氰化钾进入体内,与胃液产生化学反应后,会出现带有剧毒的氰基离子。我们常说的『杏仁气味』就是氰基离子的味道。既然你是第一发现者,应该有闻到这股气味吧?」 我确实有闻到遗体嘴里散发出来的酸甜气味。 「你闻到气味——表示你也把剧毒的氰基离子摄取至体内了。」 「!」 「一丁点的话是不成问题……只是,体内仍有氰基离子残留的状态下吃了杏仁,情况就不一样。杏仁含有的酵素抑制物质,会阻碍体内让氰基离子无害化的酵素发挥作用——最后,在未能分解氰基离子的情况下,有毒物质将会活性化。」 交互作用。 就跟吃了葡萄柚,导致钙离子通道阻滞剂的药效过强的道理一样。 如果吃了杏仁,氰基离子的效果就会过强。 「所谓的『杏仁气味』,并不是指那股气味近似杏仁,而是一旦闻过那股气味,就绝对不可食用杏仁的意思!」 对耶,常听人说的「杏仁气味」,实际上是与杏仁香气略有差异的味道。我并没有深思过命名的由来,但既然有人这么形容,想必有其含意——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双膝不断颤抖,最终再也支撑不住地跪了下来,南先生的手指也因此离开我的嘴里。 「南、南、南先生……我、我该、我、我该怎、怎、怎么办……」 「若是你不想死,就把吃下肚的东西全吐出来!」 「啊,是!」 我立刻点头,这次是自己将手指伸进咽喉里,但是不爱喝酒的我,催吐技巧十分生疏,一直无法顺利把东西吐出来。结果我满脸泪水、口水与鼻水,最关键的杏仁却偏偏吐不出来。 南先生绕到我身后,摆出类似从后方环抱住我的姿势,单手压在我的腹部上——精确说来是压在胃的位置。 然后,他用另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腕,毫不犹豫地将我的手指塞进咽喉里。他的动作十分粗暴,却能从中感受到他是真的在担心我,带有无论如何都想拯救我,十分激动却又非常温暖的真挚心意。 「偶、偶乎想死……偶乎想死啊……」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即使我们是初次见面,你也是我可爱的后辈。」 「……南、南先生……」 随后,一股像是要压断肋骨的力道袭向我的腹部。深入口腔的指头用力撑开咽喉后,有种胃被人提起来的感觉—— 「唔、唔、唔、呕、呕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我吐了。 秽物从嘴里溢出。刚才吃进肚里的杏仁饼干与红茶,搞不好甚至连我做的午餐便当,都跟着胃液一起从食道逆流出来。 我目前身穿从求职期间就十分喜爱的套装。纵使这件套装沾满自己的呕吐物,但毕竟事关自己的小命,我实在没有余力担心身上衣物。 当呕吐的冲动平息后,我再次把自己的手指伸进嘴里。我得继续吐、继续吐,将杏仁全吐出来。我不想死,不想死在这种地方,不想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真要说来,我不想在保有处女之身的情况下死掉!至少要交个男朋友!想体验一下类似少女漫画那种令人脸红心跳的恋爱!我想交往的对象,是基本上很温柔,但偶尔喜欢捉弄人,不过本性十分温柔,在床上却挺鬼畜的王子型眼镜男!我岂能在没有男友的时间=实际年龄的情况下就死掉! 「呕呃呃!呕呃!呕、呕呃呃呃呃呃呃!」 总之我拼了命,不顾一切、像是失去理智般不断呕吐。看在旁人眼里,这画面肯定不堪入目,但我决定暂时将仅存的羞耻心全都抛诸脑后。 现在不是在意他人眼光的时候。 即使 第二章 充满后设的癖好 事出突然,请问各位可曾听说过「后期昆恩问题」? 这是悬疑作品里,内含在作品构造上的问题。由于美国推理小说家艾勒里·昆恩的后期作品里,经常出现以此问题为主题的作品,因此才这么命名。 若以粗略的方式说明,此问题就是作品中被证明的「真相」,作中角色却无法证明此一「真相」。 不管是真相或实情,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 无论多么高竿的名侦探,也没办法证明。 反过来说,假如用复杂的方式来解释,就是「即便毫无矛盾、完全吻合某一理论体系,却无法透过这个理论体系,证明此一理论体系并未存在着任何矛盾」,是个与哥德尔不完备定理相似的问题,或是诸如此类的内容。 说穿了,其实不太懂这在说什么。 由我这个对推理小说涉猎不深,又没有特别喜爱这类作品的人来解说,这是个略显高深的主题。因此,就跟某位身为小说家的极恶侦探在跟我解释时一样,我会试着用具体案例来向大家说明。 比方说在某本推理小说中,有一位名叫a先生的登场人物。 这位a先生就是犯人。 基于各种动机,a先生最终杀了b先生。 尽管a先生使出各种掩盖真相的手段,最终仍被名侦探看穿。a先生承认自己是犯人后,事件圆满落幕。 不过,事情没有那么单纯。 倘若a先生——其实是遭到名叫c先生的登场人物所控制,结局会怎样?如果a先生杀死b先生以及被当成犯人逮捕的情况,全都一如c先生的计划,结果又是如何? 在以反转为卖点的推理小说里,或许名侦探会在最终章看穿c先生的存在——但其实这位c先生,实际上是被称为d先生的「未登场人物」所操控,结局会怎样? 假如就连名字都并未出现在作品中的d先生,是个空前绝后的催眠高手,不光是c先生,就连名侦探与警察都受到他的催眠术控制,结果又将如何?倘若名侦探本身是在没有「自己遭人控制」的自觉下受到操控,最终会是怎样? 要不然就是最强催眠师d先生,事实上也被终极幻术师e先生所摆布—— 诸如此类。 像这样「登场人物其实遭到控制」的可能性,总是如影随形存在于作品中。 纵然可能性趋近于零,但终究不是零。 像这样以催眠术为例,虽然既极端又突兀,但是没有人可以完全否定,真相后又潜藏着另一个真相的可能性。 当然,对于能够综观整个故事的读者与作者而言,应该可以轻易否定这点。 毕竟大家都知道,作品中就连名字都未曾被提及的人物,不可能会是犯人。如果作者以「这家伙就是犯人」的方式来描述,此角色就会是犯人。 不过—— 身为作中登场人物的名侦探——无法从后设的角度观测故事的名侦探,无论如何都不能证明这一点。 名侦探无法确定所有的证据都搜集齐全,无法肯定自己已经揪出嫌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操控犯人的真凶并不存在。 在指认犯人的部分欠缺了确实性。 这就是——「后期昆恩问题」。 简单说来,就是可怕的后设问题。 后设。 充满后设。 若进一步解释,根本是鸡蛋里挑骨头。 也能说是放弃将作品当成一则故事来享受。 反过来说——也算是把故事享受到极致的结果吧? 或者该说是将「犯人是谁」这个推理小说的魅力与醍醐味追求到极致,结果却碰壁。 who do? 历来的推理小说家与悬疑作品支持者,过度琢磨如何找出犯人这件事——结果陷入动弹不得的处境。 追求着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所谓的犯人,到底是什么? 1 「——听懂了吗?新人,即使逮捕犯人,他也未必是真凶。就算以为已经查明了真相,但或许是其他人让你如此深信不疑。这点未必局限在推理小说中的后设问题,毕竟就连现实世界里,也不存在任何完美无缺的真相。」 南先生口沫横飞地解释完「后期昆恩问题」后,继续说: 「比方说你以侦探的身份顺利逮捕犯人,此事应该会让你获得达成壮举的满足感,萌生『获胜』的感觉。不过事实上,暗地里有个能随心所欲操控你跟犯人,一直看着自以为『获胜』的你,心中冒出『获胜』的感想,从未出现在台面上的幕后黑手也说不定。拥有这类小聪明的恶棍,很遗憾这世上还挺多的。」 南先生更进一步说明。 「这世上最聪明的获胜方式,就是对手并未产生『落败感』的情况。让对方自以为『获胜』的同时,暗地里达成自己的目标。这么一来,除了不会遭对方怨恨,也能避免留下祸根,堪称是聪明到极点、最为理想的获胜方式。」 「那个……」 我再也按捺不住,开口吐槽。 「接下来轮到你了,能赶快下好离手吗?」 语毕,我伸手指着棋盘,而且是毫不犹豫地直指南先生那颗已被我将军的王将。于是他不发一语,将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陷入沉思,明显看起来相当困惑。 目前我们两人的中间夹着一块将棋盘。 本职是一名作家、工作时间较为弹性的南先生,经常跑来事务所闲晃。 今天也来事务所闲晃的南先生,在与我们吃完午餐后,发现放在事务所角落的将棋组,便来向我下战帖。 「只要你下棋赢过我,我明天就请你吃午餐。」 当时,南先生一脸得意地说出这句话,一副对于自身棋艺很有信心的模样。 值得庆幸的是,那时候并未决定当我落败时的处罚,因此,我是在毫无风险的情况下接受挑战。 至于这场较量的结果—— 「请赶快下好离手,南先生。」 「……」 「重点是你赶快投降啦。不管怎么看,再过三、四回合就是我赢了。」 我低头俯视对手的王将——那颗被逼入绝境的王将。由于南先生大半的棋子都已被我吃掉,因此他阵营的防守很不牢靠。 简直跟国王的新衣没两样。 说起棋盘上的战况,我几乎是胜券在握,南先生只能移动王将逃命。手边拥有大量棋子的我,随便移动任何一颗棋子,就可以轻松逼死对手。 我敢大声断言,即使是羽生名人,也已无力回天。 这场棋局,一路上都是我占尽优势,中期更是能确定我必胜无疑。只是南先生后来一直死缠烂打地拖延时间,甚至还完全停止下棋,上演一场莫名其妙的推理小说脱口秀。 「你刚才提到『后期昆恩问题』以及聪明的获胜方式,到头来是想表达什么?」 「意思就是——」 面对语气十分无奈的我,南先生不知为何露出得意的笑容。 「即使你在棋局中赢过我,但其实只是你自以为『获胜』,一切都依照我所预料的局势在发展……也说不定。有可能是我刻意让你以为自己『获胜』,到头来真正的赢家是我。」 「请你别一脸跩样地胡说八道……」 说穿了,就是他不肯认输。 偏偏还鬼扯这么久。 他这段不肯认输的鬼扯,当真有够长的。 简单形容一下南先生的现况,就是他嚣张地向后辈下战帖,偏偏对手出乎意料地强悍,导致自己即将吞下败仗,却又死不认输——大概是这样。 「喔~早乙女小妹,没想到你挺擅长下将棋呢,居然还懂得矢仓这类战术。」 途中跑来观战的所长在一旁说道。 「这没什么啦,只是以前跟爷爷学过而已。」 说句老实话。 与其说我很擅长下将棋—— 「哈,原来如此,因为老家太过乡下,所以你只有将棋这类娱乐对吧?」 ……不如说是这位拼死找借口、不肯认输到令人汗颜的男子太弱。 他下棋的实力非常弱。 弱到不值一提。 不,与其说他太弱,说是一知半解更贴切。 纵使他明白各棋子的移动规则,但真要说来,他也只知道棋子的移动规则,甚至连「居飞车」跟「振飞车」都不懂。 见南先生一副「开局时根本没事可做」的模样,率先把香车往前移动一格时,老实说我真不知该做何反应。 真亏他有胆子仅凭那点将棋知识,就以午餐为赌注向我下战帖。 「唉……请你赶快认输吧,南先生。这是专业比赛的话,思考时间也有限制喔。」 「哼,你太天真了,这场比赛可没有设定时间限制。就算我思考再久,你也不能说我违反规则。」 「请别像小孩那样满口歪理……真是的,不过是一顿午餐,你是有多心疼啊?反正你是前辈,请人吃顿饭又不会怎样?」 「你可别误会,一顿午餐的钱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是……输给你这种货色,害我得请你吃饭的屈辱,我说什么都难以咽下……」 居然说得这么过分。 看来他坚持的不是歪理,而是耍赖。 是个不服输而耍赖的小屁孩。 「唉~难得的午休,就在南先生你漫长的思考中度过了。」 我瞄一眼墙上的时钟,深深叹一口气。 「这样算是我赢了吧?我们又不能一直这样玩下去,毕竟今天下午一点有约——」 「打扰了。」 话才刚说完—— 这时传来一阵平静的招呼声,事务所的门慢慢被推开。 「我是荒贝经纪公司的乡岛,不好意思比预定时间稍早抵达,请问现在方便吗……?」 来者是一名穿着西装的男性。他以半推开门扉的姿势,一脸歉意地如此说道,年纪看起来大约三十出头。 他身后站着一名身材娇小的女性。 她戴着一顶大帽子,脸上还有一副墨镜,让人无法看清楚她的长相,不过从她身上时髦的薄衬衫、迷你裙以及过膝长袜等装扮来看,应该是未满二十岁的少女。 当我扭头望向事务所的大门,目光被访客吸引的瞬间—— 喀啦喀啦,忽然传来一阵东西洒落的声响。 「哎呀,真可惜,看来时间到了。」 心中冒出不祥预感的我,立刻将视线移回去,发现可以对折收纳的将棋盘已经折起,棋盘上的棋子全掉在桌上。 这不能算是翻桌,而是翻盘了。 我获胜在即的棋局——就这么泡汤了。 「……咦!你、等、咦?」 「其实我早已想好两百种下法,但既然委托人上门,也只能到此为止。」 「为何你要模仿《火影忍者》的鹿丸说话啊……不对!等一下,南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明明应该是我赢了……」 「你真是捡回了一条命呢,新人。我刚才恰好想到能扭转乾坤的一手,虽然再多下几局肯定是我获胜,但既然委托人已经抵达,那也没办法。这场比赛宣布无效,勉强算是和局吧。唉~真可惜,明明我都快赢了,但是说什么也不能让委托人枯等嘛。」 南先生一副十分惋惜的模样。 我……完全无言以对。 这家伙就这么不想认输,甚至到不择手段的地步吗…… 根本远超过不服输,只是个人渣吧。不仅仅是不服输,单纯是他的度量狭隘到无药可救。 相对于傻眼到不由得萌生钦佩之意的我,南先生径自从座位起身。 「那么,接下来是开心愉快的工作时间。」 南先生以委托人光临为借口,一脸庆幸地放弃趋于劣势(确切说来是注定落败)的棋局,令这场比赛无疾而终。尽管他摆出一副把伦理道德当成屁、极为厚颜无耻的态度,但既然他是以工作为挡箭牌,我除了忍气吞声以外别无他法。 不过,他在说完「接下来是开心愉快的工作时间」这句台词,招待委托人进入事务所之后的行动是——跑去顶楼抽烟。 彻底把接待委托人的工作推给我。 明明以工作为借口中断比赛,他却毫无工作意愿。 ……算了,南先生说穿了只是非正职的打工侦探,与委托人初次接触的工作,本来就该由正规行政人员的我负责……只是啊~就算是这样~ 唉……总觉得有股想对着夜晚的大海放声大吼的冲动……呜哇…… 即使有种压力已经累积到顶点的感觉,我仍是认真负责的社会人士,于是在勉强平复心情后,如实完成自己的职务。 我将原本预约下午一点的委托人带往会议室,同时在脑中回想昭和所长教导过的基本守则,向他们询问委托内容。 「——遭人跟踪是吗?」 我反问后,身材纤瘦的西装男子——乡岛聪先生,点头收起下颚说: 「大约从三个月前,敝公司开始收到寄给妮娜的奇怪信件……内容很明显是跟踪狂会写的那种,怎么说呢……总之是那一类信件。在那之后,我们一直定期收到此人寄来的骚扰信。」 「不只有信件。」 妮娜——本名田泽新菜,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说道。刚抵达事务所时用来遮脸的墨镜与帽子,现在已全数摘下。这位少女有着强势的眼神,妆容也偏浓,长相倒是挺标致的。 「这个人曾偷过我放在休息室里的东西,也曾趁着夜色跟踪我。另外,他好像查出了我家地址,偷偷在我家装设窃听器!因为寄来的信上,写着我在家与人通电话时讲过的内容……唉唷,反正这家伙真是有够恶心……我诚心希望他赶快去死!」 她完美突显出自身可爱相貌的妆容,因愤怒而扭曲,激动地说出这番言论。个人认为对于偶像来说,摆出这副态度有些不妥,不过想到她对跟踪狂的愤怒与恐惧,用词偏激也是在所难免。 这位名叫田泽新菜的少女,是以「妮娜」为艺名,正在发展演艺事业的偶像。 乡岛聪是她的经纪人,今天是为了委托我们帮忙调查跟踪狂,才前来本事务所。 「那个……请问你们有联络警方吗?」 「我也建议妮娜去找警方商量,但是——」 「我死都不要闹上警局!」 妮娜立刻打断经纪人的话,口气激动地继续说: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万一这件事被揭露,我的粉丝肯定会减少。因为遭跟踪狂骚扰,对追星族来说只是让人反感的要素。」 明明还是个年轻小姑娘,却有着如此严酷的价值观。 我原以为遇到这类问题时,一般都是经纪公司不愿找警方商量,看来这种想法只是我的偏见而已。 「再加上警方肯定也帮不了什么忙。我以前找警方商量时,他们只会询问现阶段的受害情况,或表示这点程度算不上跟踪狂等等……哼,没等到我被跟踪狂杀死,那群家伙根本不会采取行动吧?」 「您以前也曾遭受跟踪狂骚扰吗?」 「高中的时候。不过……当时并没有闹出太严重的事件。」 妮娜不悦地说完,重重地叹一口气。 「敝公司在这种时候,都会立刻去找警方商量,只是妮娜坚持不肯这么做……才决定来拜托贵事务所调查。」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关于本次的委托内容,是调查与找出该名跟踪狂吗?」 「嗯,这个嘛……我想调查当然是需要……」 目光游移不定的乡岛先生,略显犹豫地继续说: 「该怎么说呢?只要这件事可以圆满落幕,敝公司就心满意足了……总之,只要能除去这位跟踪狂,我们愿意全权交由贵事务所处理。」 「……好,我知道了。」 结论是,不仅要调查与找出跟踪狂,对方似乎希望我们能解决得更加彻底。话虽如此,对方却摆出「我们并没有交付偏激的委托,不过你们想怎么做都可以」的态度。 委托人在场面话中所隐藏的真意——我对于立即看穿这点的自己,总觉得心情有点郁闷。 我在这间事务所工作已快满一个月。 除了与极恶侦探初次见面的第一起事件以外,我还接触过几起事件。 话虽如此,在那之后我再也没碰过「我是遗体的第一发现者」这种既轰动又刺激的大案子,只有负责过寻找失踪宠物、外遇调查这类和平委托的接待工作(另外,我在接待过程中,见到了传说中的恋泉小姐——恋泉浮世小姐。该怎么说呢……她是个难以用笔墨形容的大美女)。 即使我还只是一名菜鸟,但也已逐渐察觉出,这间事务所在相关业界中,是秉持着怎样的立场。 说好听点,就是万事屋。 说难听点……还是万事屋。 以一句话来形容这间昭和侦探事务所,就是「任何委托都处理」的侦探事务所,无论好坏皆名声响亮。 而且不能浮上台面的委托,出乎意料还挺多的。 「——啊,不好意思请等一下。」 乡岛先生这样表示后,从西装口袋中取出手机。 看来是有人来电。 「喂喂,怎么了?爱衣,你差不多该抵达摄影棚……什么?你迷路了……你在哪里……总、总之先告诉我附近有什么醒目的地标…………唉~你一直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啊……」 乡岛先生以慌张的口吻,对着电话另一端说道。他语气激动地通话一段时间后,终于像是死心般地深深叹息说:「……算了,你站在那边别动,我马上去接你。」 切断通话后,他面对我说: 「不好意思,因为发生了一点状况……真的十分不好意思,我就先离开了,事件详情由妮娜来说明。」 「啥!先、先等一下,乡岛先生。」 看着准备离去的乡岛先生,妮娜的语气变得很激动。 「我的事情才处理到一半吧?这样半途撒手不管,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我也没办法啊,因为发生了紧急状况。」 「什么紧急状况……只是爱衣迷路吧?刚才的电话我也有听见。像她那种废物,别理她又没关系。」 「爱衣那边是工作,假如迟到的话,会给对方添麻烦。」 「难道我这边就不是工作吗?从跟踪狂的手中保护偶像,不也是事务所与经纪人的工作?哼~我懂了,乡岛先生,所以我被跟踪狂刺杀也无所谓吧?」 「……妮娜,拜托你谅解一下,我并不是你一个人的经纪人。爱衣还只是国中生喔,又是刚出道的新人,理当需要多一点照顾吧?」 「不过,今天是我……」 「因为你的坚持,事务所才出钱委托侦探帮忙。倘若你继续耍任性,就立刻跟我去警局。毕竟拜托警方出马,不必多花一毛钱。」 「……唔!」 妮娜不发一语,懊恼地紧咬下唇。乡岛先生留下一句「如果有其他事情,请拨打名片上的电话号码,那我先失陪了」,匆忙向我一鞠躬,随即快步离去。 被留下来的妮娜,表情显得十分难看。一脸像是即将失控发飙,或是准备放声大哭的模样。 「偶、偶像经纪公司的经纪人,果然很忙碌呢。」 我再也承受不住沉重的气氛,只得开口闲聊这类不会冒犯人的事。 「……哼,是因为爱衣那个笨蛋又没用又脱线。只不过稍微有点人气,就如此嚣张。」 「那位名叫爱衣的小姐,也是偶像吗?」 「她是我们公司最近出道的新人偶像。大家都说她是『天然呆』,目前稍微有点人气,不过,这女人居然不是刻意想塑造这种形象,而是货真价实的天然呆。真要说来,就只是一个笨蛋,既不懂世事又不会看人脸色……一想到她就心烦!」 妮娜不耐烦地解释。 看来她对爱衣的嫌弃,当真不是盖的。 「她时不时就会搞砸事情,给很多人添麻烦……再加上稍微遇到一点困难,就会立刻哭着打电话来求救。怎样?不觉得十分火大吗?你肯定也感到很火大吧?对于女性来说,她是最令人火大的那种女性吧?」 就算你征求我的同意,我也不知该做何反应啊。 「不、不过,那孩子只是国中生吧?她容易搞砸事情,或是一有困难就向经纪人求救,也是在所难免……」 暗地里批评其他女生,多少令我良心不安,因此我以这段说词袒护那一位名叫爱衣的天然呆小姐。 但从结果来说,这么做是不智之举。 「啥?你是在不懂装懂什么?听着,说起她的天然呆程度——」 仿佛洪水溃堤,妮娜开始大肆抱怨并说人坏话。 而且,她对于后辈偶像的批评与中伤几乎毫无节制。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终于打听出跟踪狂对她造成的具体困扰。 「仅有那种程度的长相就来当偶像……最近的偶像水准还真是越来越差。该说她不够出众,或是缺乏偶像应有的气势?说穿了就是艺气不足。」 吸完烟从顶楼回来的南先生,一开口就说出这段话。 居然还提到「艺气」,这种源自漫画《新世纪偶像传说:彼方的搞笑进化论》的名词。真亏他能扯出这种只有狂热爱好者才知道的梗,不过我是听得懂啦。 「像这样把姿色只达到班花水准的女生拿来成套推销,利用可碰触小姐的酒店经营手法压榨粉丝的荷包……想想还真是可怕呢~在现今这个年头,连黑道的经营方式都还比较健全咧。」 明明这段发言没有针对性,却会与诸多不特定对象为敌。 拜托你行行好,别随口乱说这种全方位的挑衅发言啦。 「果然还是昭和年代的偶像最棒了~在那个年代,唯独拥有出类拔萃的独特魅力,身为货真价实的美少女,才被允许出现在萤光幕上,以偶像之姿发光发热。」 「以南先生的年纪,请不要大聊昭和年代的偶像啦。」 瞧他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平成年代初期出生的。 是思春期沉浸在掌机gba的年代吧。 说起《jump》的棒球漫画,就是《野球长打王》的那个世代。 想必南先生并非真心喜欢昭和年代的偶像,单纯是想与世间的流行唱反调,装出一副孤僻鬼的样子。 自以为是怪人的怪人,就是个性反骨的那种人。 「咦?老头上哪去了?」 「他说要负责把委托人送回经纪公司。」 「这算什么?所长亲自去跑腿吗?像这样被委托人当成司机使唤,我看这间事务所也快完蛋了。」 「那个~是所长毛遂自荐要送对方回去,我想应该是他想炫耀自己的丰田celsior……」 南先生听我说完,像是心领神会似 地点头。 我个人也认为,就算对方是遭受跟踪狂骚扰的女性,专程开车送委托人回去也太过献殷勤,不过所长本人似乎很想让年轻女性搭乘他的爱车。 听说爱车人士,分成喜欢让人搭乘自家爱车,与排斥让人搭乘爱车的类型,而昭和所长很明显是属于前者,因为他也载过我好几次。 「所长当时还喃喃自语说:『有幸让偶像坐在副驾驶座上,真令人自豪呢。』」 「只希望那个偶像,当真足以让人自豪啊。」 南先生无奈地低语,同时坐在椅子上开启电脑。 「来委托的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田泽新菜,艺名是『妮娜』,目前隶属于名为『garugaru少女组』的偶像团体。」 「『garugaru少女组』的妮娜……喔,有了有了。什么嘛,说是偶像,也只是地下偶像啊。」 「……地下偶像吗?」 我对这个名词并不是很清楚,只记得是很少在媒体曝光,演艺活动以现场演唱为主的偶像就会以此通称。由于「地下」二字给人的印象欠佳,因此最近又称为「live idol」。 我越过连帽皮外套男的肩膀,注视着电脑萤幕,阅读搜寻的结果。 「garugaru少女组」是在一年前组成的四人女子偶像团体。 尽管在媒体曝光的机会不多,目前还没没无闻,不过她们已举办过多次的演唱会,每次都表演得十分卖力,粉丝数稳定成长中。 成员之一的妮娜,虽是团体中最年长的人,却是个爱哭的小傻妞。 不擅长与男性相处,别说是男朋友,就连男性友人都没有。 经常脱线演出,却不会惹人厌的女生—— 「……」 「那女人是个爱哭的小傻妞,却不会惹人厌?」 「我完全看不出来……」 根本与天然呆恰恰相反,是个十分世故的女孩子。 我也不觉得她不擅长与男性相处。 毕竟她在面对经纪人时,显得相当没大没小。 我看了一下妮娜网路上的照片,困惑、欢笑或哭泣……无论哪个表情,都跟刚才那种尖酸刻薄的模样有所落差。至于她的部落格与sns账号,则经常使用颜文字以及年轻人用语,绝妙地营造出小傻妞的感觉。 这就是所谓的塑造形象。 好像是在支持者面前,拼尽全力表演出社会大众所追求的形象——认为这样的自己「就是社会大众所追求的形象」。 「年龄是……十八岁?嗯~明明至少有二十岁,居然还造假咧~」 「咦……你、你怎么会知道?」 「那种事一看就知道啦。」 南先生理所当然地说。 才怪,哪有可能用肉眼看得出来,至少我就看不出来。我对于她宣称自身年龄为「十八岁」这件事,丝毫不觉得有异。 我认为她的长相看起来很符合十八岁。 反倒是南先生在妮娜抵达后立刻去顶楼抽烟,仅有短短一瞬间看见对方的长相——而且是被帽子与墨镜遮住脸庞的模样。 「关于女性的年龄,透过颈部的皱纹来判断是最迅速且正确的做法。原因是脸部能用化妆来掩饰,不过会在颈部擦粉底的人就很少了。」 「脖子上的皱纹……」 「十多岁与二十多岁,颈部的肤质可是相差甚远喔。」 南先生露出打趣的笑容,扭过头来看着我,我反射性地伸手遮住颈部——遮住十多岁与二十多岁似乎相差甚多的颈部。 「……你、你这么做会构成性骚扰喔。」 利用外在情报看穿对方的年龄——这样的洞察力,或许对侦探来说是必备能力,不过这对诸多女性来说,是宛如天敌般的能力。 「那个名叫妮娜的女人,我猜她的实际年龄应该是二十出头,年纪跟你差不多,或是稍微比你年长。」 「不会吧……」 真是太令人惊讶了。 我当初还想说这位未满二十岁的女性,不仅态度趾高气扬,思考方式也既现实又心机,原来她比我年长。之前我还称她为妮娜,看来应该尊称为妮娜小姐才对。 话说,她提到高中时期被跟踪狂骚扰时,是用「以前」二字描述。假如她跟我同龄,这个年纪的人确实容易说高中时期是「以前」。 「……哇,还有她跟爱衣的自拍照……」 在部落格里找到的照片中,有一张是妮娜与另一名少女要好地摆出v字手势一起拍照。 『我今天和小爱衣一起工作~ 说起小爱衣,她长得既娇小又可爱,我真的好喜欢她! 如果我是男生,肯定会成为她的粉丝呢!』 部落格中是这么写的。 ……女人还真可怕。 「妮娜刚才对于这位名叫爱衣的女生,可是数落得非常难听。就算这样,表面上仍假装与对方十分要好。该说她成熟呢?还是很有专业素养?」 「她单纯是想利用对方吧。尽管是才出道数个月的新人,人气就已超过自己,令她怒火中烧,但只要跟当红人物搭上关系,总能蹭得些许好处。」 「……」 「基于这点,她拼死想摆出前辈姿态的模样,让我看了就觉得可悲。一个人再逊也该有个限度,最可悲的就是以半吊子的方式抛下自尊,向现实妥协。」 南先生扬起嘴角,露出十分令人不舒服的贼笑。 这让我莫名感到难过。 只是稍加调查,便能清楚看出妮娜与爱衣在偶像知名度方面的落差。两人的sns账号追踪人数相差了一位数,经纪公司针对她们的推销手法也有明显差异。爱衣最近已开始在媒体上露脸,但妮娜直到现在仍没有任何上电视节目演出的经验。 身为偶像,她们有着决定性的落差。 甚至不禁令我认为,也难怪妮娜会嫉妒到不惜诽谤中伤爱衣。 「不过越是调查,越觉得妮娜这女人真是个没名气的偶像。当真有人会为了这种没比一般人多长几根毛的家伙,去当跟踪狂吗?」 「她好像是真的被跟踪狂骚扰喔。」 「没比一般人多长几根毛」这句话也太过分了。 毕竟这么一来,就只是一般人吧。 「经纪公司从三个月前陆续收到可疑信件,而且,无论是信件内容或是跟踪方式,似乎都越来越偏激。」 语毕,我将当作证物保管的信件交给南先生。保存在透明资料夹内的信一共有五封。 「这么恶心的信,经纪公司还收到多达五封吗?」 「不是的,只有起初两封是寄到经纪公司,剩下的听说是直接放进妮娜家的信箱里。」 想必是跟踪狂在寄出第二封信的那段期间,成功掌握了妮娜家的地址。 所以从第三封信开始,就直接投入她家的信箱。 「跟踪狂掌握目标的住处后,心情总是会特别激昂吧?信上字里行间透露的兴奋感,也从第三封起变得截然不同。」 直到第二封,都是用印刷物剪下来的文字,拼凑出「你是世上第一可爱」、「我一直在关注你」之类,以两、三行句子组成的简短文章;但从第三封之后就全是手写,而且内容很长,又偏向具体事实,比方说地址、常去的美容院、从表演会场返家时的路线等等,内容都强烈涉及目标的私人情报。 「其他受害状况呢?」 「除了实体信件以外,经纪公司还收到以匿名方式寄送,内容为『给我更加推销妮娜』的电子邮件,以及妮娜放在表演会场休息室内的化 妆包遭窃……另外根据当事人的证词,她曾经在走夜路时被人跟踪、住处被安装窃听器等等,还真是热情的跟踪狂。」 「天底下没有不热情的跟踪狂吧?」 南先生出言嘲讽。 当我们聊到这里时,所长回来了。 「嗯~真伤脑筋,最近的年轻人好可怕,从头到尾都摆出一副不理人的冷漠态度,在车上一直玩自己的手机,还说我的celsior是『充满老头味的车子』……」 所长背后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阴郁气息,看来是深刻感受到与年轻世代之间的落差。其实我倒是挺喜欢celsior,那股「老头味」可是既硬派又帅气呢。 「所长,关于这个委托,以积极接受的方式来处理没问题吗?」 「啊……嗯,说得也是。」 「既然如此,要交给谁呢?既然与爱情问题有关,就由恋泉小姐来负责吗?」 「说来遗憾,恋泉小妹不会接受与跟踪狂有关的委托。因为她偏好的类型,并非这种单方面的恋爱,而是原先彼此相爱的两人,在发生纠缠不清的关系后,最终铸下大错的那种爱情。」 「……那个人也同样心理有病呢。那么,就透过网路联络厄岛先生……等等,这次的跟踪狂很少使用网路,厄岛先生也不太适合。嗯~该怎么办呢?」 「咳咳!」 背后传来一声做作的咳嗽。 但是,我决定当作没听见。 「我想想喔~该怎么办呢~神守先生应该对这类事件没兴趣,阿问因为正值考试期间,已说过暂时无法接受委托,而我又还没见过小笑。」 「咳咳!咳!咳咳!」 「所长也说过不再负责第一线的工作,我还是个新人,电脑先生又非人工智能,独立状态下什么都办不到,桌小妹不会移动,椅子君也不会走路,空气仔偏偏是空气……唉~真伤脑筋,四处都没有能负责这项委托的侦探耶~」 「你这个臭丫头,是故意的吗?」 南先生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我迫于无奈地转过身去,一位闲到发慌的侦探正看着我。 「这个委托就由我来负责。」 「咦~~由南先生你负责吗……」 「因为截稿事宜已告一段落,我现在很有空。」 南先生显得特别有干劲,但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表情十分僵硬。毕竟他从刚才就表现得莫名起劲,害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昭和侦探事务所。 侦探编号03。 「极恶侦探」南阳。 这名男子……就各种角度来说都相当糟糕。倘若可以,我不想与他共事,也不想把这次的委托交给他。 并不是我对于呕吐那件事一直记恨到现在……不,基本上我还是耿耿于怀啦——不过自从最初那起事件后,这一个月以来,我已与他共事过几次,具体说来是两次……他的工作态度着实糟糕无比。 可说是极恶。 其中最糟糕的一次,是第二起事件中,他竟然中途撒手不干。 明明是他主动请缨,却在事件解决前先离开。 他离去时,只留下一句「总觉得好无聊」。 曾听昭和所长提过「南小弟解决过很多事件,只是中途放弃的也不少」。这个情报绝非夸大,而是千真万确。 这名男子曾毫不讳言地表示,发泄压力是他成为侦探的理由,此人心中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正义感、责任感以及对谜团的好奇心。 只求自己开心。 因此,一旦厌烦就会离开,一旦搞不懂就会离去。 简直是极恶的最高境界。 不对,应该称之为极恶的最坏榜样。 幸好刚才提到的第二起事件,后来有找到能临时代打的侦探,事情才得以顺利落幕,但是身为一名行政人员——不对,是身为一名社会人士,我再也不想把工作交给这个毫无责任感的男人。 特别是类似此次这种相较之下更为正经的委托。 假若是在十角馆发生杀人事件,或是有一千两百个密室,诸如此类异想天开到突破天际的事件,我就会硬塞给他去处理。 「怎么?新人,瞧你一脸不服的样子。」 「我当然不服啊……因为你对于事件感到厌烦时,就会中途跑掉。我可不许你说,你已经忘了『土龙事件』!当时,你可是把我独自一人留在不知是哪个县市的森林里喔!害我都做好觉悟,甚至还写下遗书!」 「哼,那要怪事件无聊到令人生厌啊。」 南先生无视愤慨的我,双肩微微一耸。 「只要是有挑战性的事件、有值得教训的犯人,我就会奉陪到底——前提是这起事件足以成为推理小说的题材。」 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毫无一丝悔意,光明正大地表明极恶的处事态度。 但是与所长讨论过后,由于没有其他能委托的人才,因此决定把这起跟踪狂事件交给南先生负责。 我的心中充满不安。 希望这起事件,他会愿意负责到最后一刻。 2 以结论来说,南先生这次有尽到身为侦探的义务。 他成功解决这起事件,并且揪出犯人。 昭和所长曾说过「南小弟的打击率是五成」。尽管做事只有三分钟热度,但只要有负责到最后一刻,他肯定能解决事件。 反过来说——就是有一半的事件,他都半途而废。 依照当事人的说词,除了事件内容是否足以成为推理小说的题材,他还很容易因为没兴趣而中途跑掉。反过来说——他会负责到最后一刻的事件,或许算得上是能当成推理小说题材的事件。 具备英雄史诗的要素。 具备浪漫爱情的要素。 具备怀旧复古的要素。 具备稀奇古怪的要素。 具备奇幻异想的要素。 是个能撰写成推理小说,呈现在读者面前也不丢脸的事件——唯独这种事件,才是吸引极恶侦探上钩的绝佳诱饵。 只是这种明明吃入嘴里,一旦不满意就当场吐掉的态度,当真是不负责任到能用「极恶」两字来形容。 不过换个角度解释,有可能只是他无力解决该起事件,就以「我腻了」来当作逃跑的借口。 南先生是个对于他涉足的事件,有一半机率会解决,另一半机率撒手不管的侦探。 纵使打击率高达五成,却是「全垒打」或「三振出局」二择一。是一名只会拿出如此极端的成果,派他办事如同一场豪赌的侦探。 这起跟踪狂事件的结果,很幸运的是击出了全垒打。 至于三振出局的——则是下一起事件。 在这之后的另一起事件,极恶侦探选择半途而废。 那是在某出版社的派对上发生的杀人事件,南先生解谜到一半,竟丢下一句「真无聊」就拍拍屁股走人。 3 隔天—— 南先生前往委托人田泽新菜的住处。而我则是百般不愿,当真是千百个不愿意,最后被迫与他同行。原因是所长认为,此次的委托人是女性,再加上委托内容的关系,有一名女性和南先生同行会比较恰当。 乍看之下这是十分正当的判断,但是啊…… 总觉得所长会利用各种理由,故意把我跟南先生凑在一起。 「南小弟跟你在一起时,会比平常更认真面对工作。不管怎么说,难得有一位后辈,他也挺开心的吧?你想想,南小弟总是喜欢耍帅嘛。」 以上是所长的说法。 这对我来说却是一种困扰。 即使以一名侦探而言,他确实是有少许值得尊敬的部分,但其他地方扣了更多分。 因此先不提个人好恶……我是尽可能不想与他一起行动。 天晓得他会对我做什么,而且,我不想被误认为他的朋友。 不过——社会人士的辛酸之处,就是无论对象是谁,只要上司一声令下,就不能夹带任何私情,非得付诸行动不可。 「这里就是妮娜居住的公寓吗……」 我走出计程车,抬头仰望住址所示的建筑物。 那是一栋看来屋龄超过三十年,说得再好听也算不上是气派的三层楼公寓。没有自动锁与电梯,是个历经风霜的集合住宅。 入口附近设有整栋住户共用的信箱,其中一○二号房贴着写有「田泽」的名牌。 「这、这不管怎么说,都太缺乏警戒心了吧?」 以一名年轻女性独居在外的情况来说,保全方面未免太令人不安。 这栋公寓不仅任何人都能自由进出,而且入口旁边就是等同于私人情报宝库的信箱。即使信箱加装安心用的南京锁,但只要有一根细棒,似乎便能轻松偷取信箱里的邮件。 「这样的破公寓,简直跟邀请人成为跟踪狂没两样。」 「……妮娜怎会住在这种地方呢?她明明是一名偶像,这样也太缺乏危机意识了。」 「想必是没钱吧。」 南先生以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回答。 「没钱……不过一般来说,经纪公司都会帮忙打理这部分吧?公司内的偶像可是遭人跟踪喔,经纪公司应该更认真保护旗下的艺人……」 「你白痴吗?先不说顶级偶像,像她那种随处可见的地下偶像,经纪公司才不管她住在哪里。如果只因为三流艺人被跟踪狂骚扰,公司就要帮忙安排保镳,或是送她住进附有自动锁的大楼,那即使公司再有钱也不够用。」 南先生把话说得很难听,却很可能是事实。 经纪公司愿意砸大钱保护的对象,只有相对有价值的艺人。妮娜所属的荒贝经纪公司,并不是特别差劲的经纪公司。倒不如说,从他们愿意尊重妮娜的意见,委托侦探事务所帮忙解决问题这点来看,应该是个愿意为艺人着想的经纪公司。 我抱着复杂的心情,迈步走进公寓里。 当我按下一○二号房的门铃,妮娜便开门回应。她的穿着很轻松,脸上却已化好完美的妆容。另外,大门有扣上门炼。 「……旁边的男性是?」 「这位是本事务所的侦探,负责处理此次案件。」 妮娜听完我的介绍后,表情显得很讶异。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谁叫南先生今天也穿着连帽皮外套、家居裤配上拖鞋,可说是超级随便的打扮。 「那个……南先生,你有带名片吗?」 「我只有身为作家的名片。」 「那个也行,请你快拿出来吧。」 「我可不打算把神圣的作家名片,交给出版业者以外的人。」 唉,这家伙有够难搞! 在南先生坚持不肯交出名片的情况下,我只能拼死以各种言不由衷的华丽词藻,大力称赞这位深夜逛超商造型的男人,是多么优秀的侦探。 妮娜最终还是卸下心防,解开门炼让我们两人走进房里。 这是一间三坪大小、实在算不上宽敞的房间,墙壁与厨房的装潢都与公寓外观一样,看起来年久失修。原先就已十分狭窄的房内,挂满各种华丽服装后,显得更加拥挤。 「好可爱的服装呢。」 跟着走进屋内、坐在座垫上的我,环视房间说道。 「当偶像真不错,能够经常穿这种闪闪发光的衣服。」 「不过这些全是我自费买的。」 妮娜臭着脸,语带讽刺地回答。糟糕,都怪我思虑不周。既然她把衣服全带回家里了,稍微想一下也该知道答案。 「不光是服装费,连培训费与交通费都要自掏腰包。至于伙食费……公司也只有偶尔帮忙支付。我所属的经纪公司,是采从薪水直接扣钱的方式,听说在业界中算是有良心的。但拜此所赐,当偶像的薪水根本没剩多少,现阶段是仰赖打工才能勉强糊口。」 「……真是辛苦你了。」 「还好啦~我算是不错的了。向经纪公司借钱生活,后来为了还债而被迫拍av或卖身的,可是大有人在。」 真是令人心情沉重的内幕。看来在名为偶像的华丽世界背后,由其光彩所产生的深沉黑暗,也如同理所当然般存在。 「不小心扯远了,我的财务状况完全无关紧要。那就麻烦你们,赶紧解决那个跟踪狂。」 「啊,好的。总之,我们今天想确认一下田泽小姐你的住处。首先是……那个……」 「——窃听器。」 在我取出笔记本,准备确认抄在本子里的「遭受跟踪狂骚扰的基本应对指南」时,南先生突然冒出这句话。 「你说跟踪狂已经查出你家地址,并且很可能在你房间安装窃听器吧。」 「没、没错。」 「既然如此,让我们进房间会很不妙吧?刚才的对话,或许都被对方听见啰?」 啊……我太粗心了,南先生说得很有道理。假如让跟踪狂得知妮娜聘雇侦探,难保不会误触对方的逆鳞。这么一来,我们等于犯下无可弥补的错误…… 我对于自己犯下这般初级的失误感到十分后悔,但是—— 「关于这件事……我想应该不要紧,因为窃听器好像已经拆掉了。」 妮娜如此解释。 「窃听器已经拆掉了?这、这是什么意思?」 「跟踪狂投入我家信箱的信件中……记得是第四封还是第五封,写到我在屋内打电话时说过的内容。」 这是妮娜跟我提过的骚扰行为之一。 根据她的说词,跟踪狂在信里提及妮娜和母亲或朋友的通话内容。 「我向经纪公司传达此事后,乡岛先生带了反窃听侦测器帮忙调查屋内,只是……侦测器并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你才会认为犯人已经把窃听器拆掉了?」 「应该吧。我现在仍有定期使用侦测器,但从来没出现过反应。」 「意思是犯人已经收回窃听器了吗?这么一来,我们的对话也没有遭人监听的风险。」 我安心地拍了拍胸脯,不过南先生意有所指地低语: 「真是这样就好了。」 接着,他将手伸进口袋,取出一根香烟。当他含在嘴上、准备点烟时,想当然耳,立刻被屋主制止。 「快、快停下来!这里禁烟!不然衣服会沾上烟味!想抽烟的话就到室外!」 「好啦好啦。」 南先生漫不经心地点头同意,横越过房间前往阳台。 「……喂,那个男人当真是侦探吗?」 「算、算是啦……」 面对态度明显不悦的委托人,我只能冷汗直流地帮忙解释。呜呜,所以我才排斥跟南先生共事嘛。 我重新打起精神,把对话拉回原本的主题。 「若是如你所言……表示犯人已多次进出过这个房间。」 分别是安装窃听器时,以及取回窃听器时。 这么一来,这个房间至少遭犯人入侵过两次。 倘若只有一次倒也罢了,不管是撬锁或破坏窗户,有各种粗暴的方法能够入侵屋内。但以二次入侵为前提,难度就会直线上升。 根据妮娜的说法,东西遭窃的情况只发生在后台休息室,住处从来没有发生过窃案。 而且,完 全不知道犯人是何时曾入侵过屋内。 以不留一丝痕迹的方式入侵屋内,完成设置与回收窃听器的工作,在没有备用钥匙的情况下——备用钥匙? 对了,就是备用钥匙。 只要犯人有钥匙,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如此一来,最可疑的人就是房东。再来是妮娜曾给过备用钥匙的人,也很可能是此次的犯人。 「田泽小姐,这个房间的备用钥匙——」 「唉~简直太不像话了。」 当我意气风发地准备提问时,抽完烟的南先生从阳台返回室内。瞧他那副深深叹息的模样,仿佛是想说「搞错方向也该有个限度」,全面否定我的推理。 「唔……你、你是什么意思?南先生。什么东西太不像话了?」 「你还要我逐一解释才有办法听懂吗?我想表达的是你那肤浅的推理太不像话了。」 南先生当着委托人的面,毫无顾忌地数落我,害我感到脸颊发烫。 「吵、吵死啦!你这个把委托丢在一旁,擅自跑去抽烟的人没资格说——」 一阵物品碰撞的声响打断我的话语。 南先生将某个东西放在桌子上。那是个细长状的黑色小型机器,造型与非折叠式的旧型手机很相似。 「这是……」 「安装在此房间内的窃听器。」 南先生淡然表示。 「窃、窃听器!你、你到底是在哪发现的——」 「冷气室外机的内侧,用胶带固定着。」 我心急如焚地奔向阳台。安装在外墙上的室外机,设置于从阳台伸手可及的地方。我探头窥视内侧,发现确实有胶带黏贴过的痕迹。 「安装窃听器这档事,并非局限于房内。无论是换气风扇、水表、信箱……将窃听器安装在室外的例子,出乎意料还挺多的。只要这么做,就能免除大费周章地入侵屋内的风险。」 南先生继续解释,同时扭头看向通往阳台的落地窗。 「只能说你倒楣,偏偏住在一楼。犯人不仅能从外头轻松窥视屋内的情况,甚至不必使用梯子就可以在室外机动手脚。」 冷气的室外机是沿着外墙,安装在离地一公尺高的位置,无论是谁都能轻松用胶带将窃听器黏在室外机上。 持有备用钥匙的人很可疑——这样的推理,很遗憾根本错得离谱。 即使被南先生数落「搞错方向也该有个限度」,也是无可奈何。 犯人未曾入侵这个房间,而是将窃听器安装在能够接收屋内声音的位置。 「但、但是,南先生。」 我从阳台返回房间,开口问道: 「将窃听器安装在屋外,当真有办法清楚侧录屋内的声音吗?而且还是安装在冷气室外机上。当屋主开启冷气时,根本吵到没办法窃听吧……」 「你别反射性地开口提问,好歹动一下脑袋嘛。」 南先生无奈地说完,转头看向妮娜。 「这里的屋主,以一名偶像而言……那个,该怎么说呢?还有极大的成长空间,因此荷包方面……该怎么说呢?因为她把一切都投资在梦想上,所以收入比同龄之人的平均所得更低,也是在所难免。」 南先生此时发挥了不必要的机灵,明明用词委婉,但仍会引起对方不悦。这番发言的意思,说明白一点就是「贫穷偶像」。 「这样的偶像,在这个时期开冷气的可能性很低。假如天气太热,她会使用放在那边的电风扇,或是打开窗户。」 「啊,原来如此。」 目前正值六月初,不使用冷气而选择开窗户的人应该很多。对于经济拮据的人而言,更是会这么做。 若没有开冷气,室外机当然不会发出声响,如果还打开窗户,室内的声音便会传到室外。 南先生依据当下的季节与委托人的经济状况,一口气解决我提出的问题。 「说、说得也是,我经常打开窗户……即使不是因为太热,也会在天气不好而影响手机收讯时,跑到阳台打电话……不过先等一下。」 妮娜提问说: 「既然窃听器装在室外,为何侦测器会没有反应?」 啊,对耶,这确实很奇怪。 「我有仔细检查过房里的每一个角落,记得机器的侦测范围可以达到一公尺才对……既然窃听器装在室外机上,没有侦测出来也太奇怪了吧?」 老实说这栋公寓的墙壁,看起来只有薄薄一层,厚度肯定在一公尺以下。倘若窃听器安装在室外机上,即使在房间内使用侦测器,应该也会有反应才对。 「窃听器的种类可说是琳琅满目,不过基本上都会发射电波。至于侦测器,就是对窃听器发射出来的电波产生反应。」 这点小事我也知道。 窃听器在启动后,会把接收到的声音透过电波发送出去,身在其他地方的犯人,再接受此电波窃听——以上就是窃听器的基本运作方式。 因此,所谓的反窃听侦测器,就是侦测到这类电波时会产生反应。 「因为最近吹起一股反监控的风潮,侦测器的存在变得广为人知,导致误解的人也跟着变多——误以为侦测器没有反应,就等于周围不存在窃听器。」 「……意思是侦测器并非万能的吗?」 「那当然。市售的侦测器,能够侦测到的电波频率相当有限。最近甚至有人在贩卖电波频率在侦测范围外的窃听器。偷拍窃听与反偷拍窃听,始终呈现拉锯的局面。只要一方制造出优秀的商品,另一方会立刻找到漏洞。比如电玩游戏的『盗版货』,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真是讽刺的一段话。 为了警告社会大众并避免遭人监控,电视媒体大肆报导过窃听器与侦测器,提升人们对于反监控的意识,换来的结果却是——从中衍生出来的漏洞与盲点。 「南先生,你的意思是经纪人带来的侦测器,恰好侦测不到这个窃听器所使用的电波频率吗?」 「不对,你说错了。这可是任何侦测器都无法侦测出来,堪称是魔法般的窃听器。因为——这东西根本不会发出电波。」 南先生继续解释。 「精确说来,这并非窃听器,而是单纯的收音器。说穿了——就是录音机。」 「啊,录音机……」 「近来的录音机,性能都相当好。除了体积越来越小,能够连续录音的时间也是过去所无法比拟的;甚至有些机型只要电量充足,录音长达一、两百个小时都没问题。」 「这、这么久吗……」 「不知是否因为这东西比窃听器更容易取得,最近使用录音机来窃听的人也变多了。尽管此物不同于窃听器,有着非得回收才能够掌握录音内容的风险,但因为这东西不会发射电波,所以好处是绝对不会被侦测器发现。」 语毕,南先生将手伸向桌子中央,把窃听器——不对,是把录音机拿在手里。 「此次的犯人是入侵公寓用地,把这个东西装在冷气室外机的内侧。当然,对方已先开启录音功能,过一段时间再来回收——以上就是本次的窃听手法。」 无需承担入侵屋内的风险,也不会被侦测器发现,当真是既简单又低风险,而且思虑十分周详的手法。 我竟然不小心感到一阵佩服。 无论是躲过侦测器进行窃听的犯人,以及瞬间识破此手法的侦探。 「南先生……难道你打从一开始,就觉得室外很可疑吗?所以才假装要抽烟而前往阳台……」 「也没有啊,我单纯想去哈根烟罢了。」 南先生故弄玄虚地回答,脸上云 淡风轻的笑容,让人根本猜不出他心中的想法。他看起来仿佛早已看透一切,但也像是刻意塑造出这样的形象。 让人完全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一流还是二流?是善人还是恶人? 不过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以一名侦探而言,他拥有相当优秀的才华。 「不会被侦测器发现的录音机……所以现在是怎样?我到现在仍被人窃听吗!」 「我不确定犯人是多久回收一次录音机,但至少这几天的对话,都被录进去了。」 南先生把录音机抛向妮娜。 由于录音机已经没电,因此刚才的对话应该没被录下来,不过妮娜这几天在屋内的对话与发出的声响,很可能都保存在里面。 对侦测器怀有十足信心,误以为自己没被人窃听的妮娜,此刻懊恼地咬紧牙根,使劲握住录音机。 「恶心死了……唉唷,简直是糟透了!喂,你们快把犯人抓起来!应该可以透过机器上的指纹查明对方身份吧!」 「指纹?是现在被你乱摸一通的那个东西吗?」 听见这般指摘,妮娜反射性地放下录音机,接着不知想到什么,连忙抽出面纸—— 「等、等一下!田泽小姐!不行啦!你那么做的话,会连同犯人的指纹也一并擦掉!」 「咦……啊、对、对耶……」 「哼哼,蠢毙了,犯人怎么可能会留下指纹。」 南先生一脸贼笑,俯视着慌乱成一团的我们。 可恶,被耍了。 话说回来,记得南先生刚才也直接用手摸过录音机。 「就算犯人当真有在上面留下指纹,没有拿去让警方采样与比对也毫无意义。委托人小姐的方针,就是不想报警对吧?既然如此,调查指纹只是浪费时间。」 南先生毫不避讳地如此说道。虽然他总是摆出目中无人的态度,但原则上仍会尊重委托人意愿的样子。 不过,还真是令人伤脑筋。 明明好不容易发现与犯人有关的证据却毫无帮助,若是没有警方介入,就不能比对指纹,也无法依循录音机的贩售店家来追查犯人,单凭民间的侦探事务所,能做的事情有限。 「请问一下。」 当我一筹莫展时,南先生向妮娜提问: 「你真的对于犯人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妮娜讶异地睁大双眼,一副像是被人说中心事的模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南先生,你为何会知道这些?」 「只是猜的。」 「猜、猜的?」 「与其说是猜的,应该更接近直觉。」 语毕,南先生以犀利的目光望向委托人。 「无论是信件、窃听或窃盗,你明明受到许多骚扰,却从一开始就露出知道犯人是单独犯案的态度。此外,你直呼犯人为『那家伙』……听在我耳中,只觉得是在称呼某个熟人。」 「……是这样吗?妮娜。」 妮娜一脸困惑地低下头,接着缓缓道来。 「我、我并没有……想要隐瞒,只是因为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又觉得光凭臆测,先入为主地冤枉人是不好的行为……真要说来,我跟他也不是什么熟人……只是不时会碰到那个男人……」 于是,田泽新菜据实以告。 说出她怀疑是犯人的男子姓名,以及对方的各种特征。 4 那位男子名叫江口原。 外表像是三十出头,身材微胖,头发略秃,喜欢穿着黑色衣服,经常扛着一个背包。 他是个激进的偶像宅,一部分同好昵称他为「小江」。近年来,他比起关注当红偶像团体,似乎更致力于声援、培育新人偶像。在他的部落格「小江日记」里,曾写下「比起欣赏别人赠送的美丽花朵,我更想试着培育尚未绽放的花苞」。 只是他太热衷于粉丝活动,过去曾数次被人投诉跟踪骚扰行为,尽管每次都因证据不足而没被起诉,不过东京有几处演唱会场地,都明文禁止他进入。 此人从「garugaru少女组」出道时就热情声援,主要支持对象是「妮娜」。只要是她的握手会、拍照会与拥抱会,从来没有缺席。在他近几个月的部落格文章里,最引人注目的是曾提到「妮娜是我的天使」、「在我至今支持的偶像里,她可能是最与众不同的」、「好想让她成为我一个人的」等偏激言论。 「……真可疑。」 「是很可疑,却又可疑到换成是在推理小说中的话,这种人反倒不是犯人。」 「但既然发生在现实中,那他肯定是犯人。」 「最可疑的家伙不是犯人」这句话,我相信是推理小说最典型的原则,但在现实中,根本不能拿来当作参考。 在现实里,绝大多数最可疑的人物就是犯人。 「因为江口原对于妮娜的现场表演是从不缺席,我想他应该就在人群里……」 我隔着咖啡厅的玻璃,抬头望向表演会场的入口。现在是表演开始前十分钟,近百人群聚在入口附近。绝大多数的支持者都是男性,他们为了今晚的表演而聚集在此。以「garugaru少女组」为首的各个偶像团体,即将在那个会场上台表演。 听完妮娜的猜测后—— 由于她今晚的行程有现场演唱会,因此是直接从家里前往会场。那不自然的完美妆容,就是为了今晚的工作。 我跟南先生前往会场附近的咖啡厅,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观察到场的支持者们。 「你有发现江口原吗?」 「没有……」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画面中是上传到部落格「小江日记」里,江口原与妮娜的合照。 拥有一张胖脸的男子嘟起嘴唇,将脸凑近到快跟年轻女子接吻的程度。即使是为了工作,仍是一张令人不忍卒睹的照片。 「果然太勉强了,毕竟每个人都穿着类似的演唱会t恤,这么远根本辨识不出来……」 「啐,你真没用耶。」 「你有意见的话,请一起来帮忙找啊,别独自在那边悠哉吃着松饼。」 明明我正在努力工作,南先生却一个人在享受点心。 「南先生,既然要埋伏逮住犯人,待在妮娜的住处,趁犯人回收录音机时再出手逮人,不是会更好吗?更何况我们也还没确定江口原就是犯人。」 「你想这么做的话,自己一个人去吧。埋伏等待一个天晓得何时会回收录音机的犯人,我可敬谢不敏。谁要干那种不划算的事情。」 「唔……」 「总之,江口原是犯人应该错不了。谁叫他长得那么猥亵,一脸就像会成为偶像跟踪狂的样子。」 「……这么武断的想法,以一名侦探而言不太恰当吧?」 「《死亡笔记本》的尼亚曾说过吧?所谓的搜查,就是先入为主地展开行动,如果错了,说句『抱歉』即可。」 我想只有尼亚那种特权阶级的侦探,才允许拥有这种行事作风。假如在现实中抓错犯人,可不是一句「抱歉」就能了事。 「话说回来……越是调查那位名叫江口原的人,越觉得他是个过分的粉丝。因为被他跟踪骚扰而放弃成为偶像的人,似乎有好几位喔。我反倒很怀疑他怎么没被逮捕。」 「谁叫这个国家的法律原则是『罪疑唯轻』。不管犯人做出何等天大的坏事,只要罪证不足就无法起诉,肯付钱就可以和解。纵使被判有罪,也能利用其情可悯、精神失常等等,随便找个理由来减刑。就算在无从挣扎的情况下被判重刑入狱,等待犯人的也是不愁三餐与过夜地点、快乐舒适的监狱生活 。这个名叫日本的国家,就是对犯罪者心软到如此可笑的国家。」 南先生语气无奈地说完,扬起嘴角笑道: 「无论是警察、律师、国家或法律,全都对犯罪者太过心软。既然如此——侦探对犯人严厉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他狰狞的笑容,仿佛一头空腹的猛兽,同时又像是把昆虫分尸当成儿戏的幼童,带有一股既残酷又天真的气质。 南先生将那双蕴含凶光的眼睛,移向挤满人群的演唱会场入口,或许在他的脑海里,已经闪过各式各样的算计也说不定。 比方说,该如何把此次的犯人逼入绝境。 名叫南阳的男子,彻底活用聪明绝顶的头脑,以及高超的侦探技巧,全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施虐心—— 开演时间一到,粉丝们仿佛被吞入血盆大口般,消失在位于地下室的表演会场里。 到头来,我们并未发现江口原的踪影,但他有把表演会场的照片上传至sns,因此能肯定他有来到现场。 好,这样就没问题了。 即便未能找到江口原,只要知道他有来欣赏今天的表演,「计划」就不会受到影响。 在现场演唱与拥抱会结束以前,我和南先生为了打发时间,一连换了好几间餐厅。 此时,我忽然想起妮娜说过的一句话。 「江口原是我的粉丝之一,虽然他从『garugaru少女组』刚成立时就一直支持我,确实令我很开心……不过,这男人真的很恶心!他既是秃头又是胖子,外表就已是恶心的聚合体,说话方式与动作更是超恶心的……而且,无论是握手会或拥抱会,总会一直乱摸我的身体,不时需要工作人员出面制止。」 「拥抱会?拥抱会是什么?」 我针对这个未知的单字发问后,妮娜慢慢地张开双臂。 然后——一把抱住我。 而且是紧紧抱住我。 「咦、咦……?」 「一如字面所示,拥抱会就是让偶像跟粉丝拥抱的见面会。对于来欣赏现场表演的粉丝们,我们会像这样依序拥抱大家。无论是从正面,或是从背后,总之方式分成很多种。」 「你、你们还需要做这种事吗?」 身体与身体零距离紧密接触,这么做不光能微微闻到妮娜的体香,甚至能感受到她胸部的触感。她们居然跟男性粉丝们做出这种……这么寡廉鲜耻的事情吗? 难道说,这就是时下偶像的工作之一吗? 「在这个年头,偶像的拥抱会并不罕见。以更偏激的方式服务粉丝,这类偶像也是屡见不鲜喔。」 「……田泽小姐,你……不介意吗?即便是服务粉丝,像这样拥抱陌生男性……」 「怎么?难道你是处女吗?」 「……咦、啊、那个……」 「哼,我也不是自愿这么做,毕竟会来参加拥抱会的家伙,基本上只有恶心的阿宅。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如今的偶像业界,即使是顶级偶像也需要举办握手会,跟粉丝们进行肌肤接触喔,像我们这种还没闯出名堂的偶像团体,若是不举办这种夸张又偏激的活动,根本得不到粉丝们的支持。」 妮娜低声说出的这番话,透露出难以掩饰的不满与心酸。 其实与我年纪相仿却自称十八岁的她,以偶像之姿从事各种活动已有四年。在我还是个悠哉大学生的时候,她就一直在这种商业世界里闯荡。 想必她面临过许多挫折,经历过许多妥协,并且直到现在仍继续奋战。 「……我有稍微调查一下,日本现役偶像的人数就有一万名。」 走出第三间咖啡厅时,我对南先生说: 「附带一提,不论新手老鸟,搞笑艺人总共是七千人左右。在这个时代,偶像似乎比搞笑艺人的人数还多。」 「如今是偶像战国时代」这个比喻真贴切。总之,竞争对手多不胜数,仅凭一般做法终将淹没在业界里。为了生存下去,只能做出与众不同的事,或是使出与其他偶像同等激进的手段。 因此,服务粉丝的方式才会越来越偏激。 为的就是尽可能受人瞩目,尽可能受人喜爱。 「无论是妮娜或其他偶像,大家都为了生存下去而拼尽全力。」 「我倒是认为,拼尽全力并非就是好事。像那种只要花钱便能和偶像握手、只要花钱便能和偶像拥抱的做法,就跟酒店妹没两样。」 「你、你居然说出这种话!这对努力向上的偶像们很失礼喔!」 「喂喂,你的发言对酒店妹才失礼吧?风俗业也是一种正派的工作喔。」 「这个嘛……」 「不过——以酒店妹来说,田泽新菜根本是三流的。像那种鄙视顾客的女人,绝对成不了大事。」 南先生继续说道。 「想必那个女人一直以来都很瞧不起举办拥抱会的偶像。当她不得不那么做时,在多余的自尊心作祟下,导致她无法贯彻服务粉丝的态度。所以,她只能借由数落粉丝『很恶心』、借由鄙视粉丝,才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自尊心。不过——粉丝也没这么笨,对于在心中鄙视自己的那种人,这点小事很快就会看出来了。」 「……」 我起初还很钦佩妮娜。为了工作而扼杀自己的意愿,无论心底多么排斥都以笑容面对——我觉得认真从事偶像活动的她,以一名社会人士来说相当优秀。 不过,或许我错了。 即使吃了很多苦,忍耐从事各种不愿去做的工作,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在我那个业界里——作家的业界也一样。那种鄙视读者,抱持『反正你们就是喜欢这种作品』的心态,盲目追求潮流的作家,肯定闯不出名堂。认真面对读者、尊敬读者,打造出能让读者愿意上当付钱的『谎言』,就是商业作家的工作。」 真罕见,真令人啧啧称奇,难得听见南先生说出这么一本正经的言论。或许有别于侦探这个副业,他对于作家这个本行,是赌上自己的尊严也说不定。 为了粉丝而撰写虚构作品的作家。 为了粉丝而扮演崇拜对象的偶像。 以一名小说家——以一名赋予他人梦想的工作者而言,对于妮娜那种鄙视顾客的态度,南先生大概很看不惯吧。 「假如无法贯彻专业的态度,我看她还是别当偶像算了。这么一来,她也不必为跟踪狂所苦,或是因为输给年轻的后辈而伤了自尊心。」 「这、这句话太超过啰,南先生。即使是妮娜,也有可能因为接下来的某个契机,成功闯出名堂不是吗?毕竟她拥有热情支持自己的粉丝呀……」 只是这位热情支持的粉丝,却成了一名跟踪狂。 「热情支持的粉丝吗……江口原又是看上那女人的哪一点呢?这个问题等逮到当事人再问问看吧。」 在我们闲聊的时候,拥抱会已接近尾声。 接下来——差不多该执行计划了。 总之先设下圈套,把江口原引诱出来后,再从他口中打听出真相。尽管目前没有他就是犯人的确切证据,不过极恶侦探的处事态度,就是「事后再找出证据就好啦」。 名为南阳的男子,不拘泥于推理跟解谜。 面对可疑的家伙,便先设下圈套引对方上钩。 倘若没有证据,即使不择手段也要挖出来。 这就是——专门针对犯人的侦探,「极恶侦探」南阳的做法。 于是,我们走进附近的一间卡拉ok店里。 5 「南先生,妮娜传来通知,她已确实把设计好的留言传达给江口原。」 第三章 贴近题材的诡计 透过先前介绍的两起事件,各位应该能够明白,身为一名同事的我认为,极恶侦探南阳的本性就是极度不服输。 他是既明显又夸张,近乎病态地不服输。 对于落败一事嫌恶到接近偏执,因此他总会让对手输得一败涂地。 是个不服输,并且喜欢打败对手的人。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绝对不会想要取胜。 极恶侦探会使出各种阴谋与欺瞒,遵循一己之私去击败犯人,但不知为何,他自己也没有获得任何胜利。 当然依照各自的见解,有些人会觉得他是「赢家」,认为犯人被逮捕就是侦探的胜利。只是南先生,也就是侦探本人,从未认为自己是「赢家」。 我近距离观察后,脑中莫名冒出这样的感想。 真要说来,是他并未追求过胜利。 那不是一场谁胜谁负的比赛。 而是在打一场败仗。 侦探就是在打败仗——以上既是极恶侦探不容改变的主张,也是他无可动摇的根基,而且对他来说,这应该是不变的真理。 这名男子明白一件事。 就是侦探绝对无法取得胜利,只能吞下败仗。 他透过本能、透过本质,理解其中最根本的含意。 因此,身为侦探的他,才会以最彻底的方式打败犯人。 为的就是在这个输家之间不断互扯后腿、惨绝人寰的世界里,还能让自己保持在相对有利的立场。 接下来介绍的这起事件,也是一样的结局。 在这起事件里,极恶侦探落败了。 如同往常那样,尝到一败涂地的滋味。 1 走近一看,犹若通天巨墙的那栋建筑物,似乎就是常人口中的高级饭店。 「这个造型,简直跟天上掉下一本巨大无比的书籍没两样……」 我抬头仰望这栋直达天际的饭店,不禁如此赞叹。明明是自己说出上述感想,却又觉得这个比喻有些微妙。总之各位只要明白,这是一栋雄伟广阔的饭店就好。 这栋兴建在东京市内头等地段的高级饭店,我在电视上曾多次看过介绍,但是像这样走进里面,当然是毕生头一遭。 我朝着有高级轿车来回穿梭的豪华入口走去,途中却停下脚步,走近某间咖啡厅的窗边,仔细检查自己的打扮。 倒映于窗户上的我,穿着一身以蓝色为主的礼服。手腕上戴有一条款式简单的链子,耳朵上有一副小型耳环(因为我会怕,所以没穿耳洞)。这是之前为了参加朋友的婚礼,于一年前购买的礼服,经过整整一年的时间,我才再次穿上它。 ……这、这模样应该不会显得奇怪吧? 以这身标准的盛装造型,步入这种高级饭店,应该不会丢脸才对……大概吧?我难得这么努力化妆,还参照网路资料,梳成适合礼服的发型……咦,总觉得头发分边的方向与早上不太一样……唉唷,早知如此,还是去美容院一趟会比较好。但是,我的手头又没那么宽裕。 尽管心中充满不安,但眼下已没空让我继续烦恼。我尽力调整好发型后,便做好觉悟,走向饭店入口。 「唉……话说南先生还真厉害,原来他真的是一名作家耶。」 这天,名为「正元社」的出版社在此饭店举办宴会。具体而言,是「正元社」旗下品牌之一「正元社推理文库」的创刊五周年派对。 我受邀前来参加这场值得纪念的典礼。 不对,「受邀」二字有些不太贴切。正确说来,是南先生表示「你想来就来」,于是我便傻呼呼地前来赴宴。 并非身为作家,也不是出版业界相关人士的我,为何能参加出版社举办的宴会呢? 这件事就要回溯至一天前。 「……肚、肚子好饿。」 已饥饿到濒临极限的我,趴倒在事务所的办公桌上。今天也同样来事务所闲晃的南先生,嗤之以鼻地对我说: 「你这模样就跟一只毛毛虫没两样。来,如果肚子饿了,就吃吃这片叶子吧。」 「……我、我不需要。」 看着摘自盆栽的叶子递来眼前,我脑中瞬间闪过「这搞不好能吃喔……」的想法,随后又恨透了这样的自己。 「呜呜……肚子好饿,简直快饿扁了……这三天来,我都只有吃豆芽菜。亏我还想说只要来事务所,就能拜托所长请我吃饭,但偏偏碰上他请特休带老婆去旅行……」 「嗯~辛苦你了。」 「麻烦你别说得事不关己啦!也不想想这是谁害的!」 日前输掉那场以将棋为赌注的比赛后,我被迫请南先生吃了一顿饭。 虽说赌注是「请吃任何东西」,不过我们都是社会人士,彼此都明白要遵循所谓的常识与有所节制。更何况,南先生算是我的前辈,因此他应该不至于要求我请他吃太过昂贵的料理。 ……对于抱持这种天真想法的自己,我真的打从心底恨透了。 在南先生的带路下,我们前往一间高级得不得了的烧烤店。那间店是采完全预约制,仅有包厢座位,而且每一道料理的价位,都能让人在平价烧烤店里点选吃到饱套餐。堪称是可以把我活到现在,这辈子培育出来对于「烧烤店」的概念,彻底颠覆的高级餐厅。 「我在看见账单时,还以为自己的眼珠子要吓得飞出来了!那根本不是刚出社会一年的新鲜人有办法请客的金额!而且南先生还不断点餐,尽是挑选昂贵的肉品……」 「但是到头来,你吃得比我还多吧?」 「吵死啦!你在我的面前大快朵颐,这叫我怎么可能按捺得住嘛!」 略为迁怒的我,不禁破口大骂。 一开始我是打算忍住冲动,仅凭喝水果腹。但是……谁叫那些料理都看起来那么美味,都怪那些肉全都犹如宝石般闪闪动人。 途中已彻底失控的我,顺从欲望极尽暴饮暴食之能事,甚至维持着失控的亢奋心情,点了一客附有血统证明的a5黑毛和牛肉…… 因此,发薪日前的现在,我被迫过着极度贫困的生活。由于生活费与存款已全部耗尽,只能仰赖一包二十五日圆的豆芽菜勉强度日。 虽然这件事有九成是南先生害的,不过有一成算是自作自受。 「……呜呜,南先生,拜托请我吃饭啦。」 「嗯~?好啊,你要再来挑战吗?」 「我不会跟你比将棋喔,毕竟我的大脑已经欠缺糖分到不能好好运作,根本无法与人下将棋。请直接请我吃饭。」 「蠢毙了,为何我要这么做?」 「呜呜……南先生是小气鬼、守财奴。假如你不请我吃饭,我就不再容忍你,要将至今一切的不满全说出来!比方说,职场的某位上司逼我呕吐、逼我扮演偶像,还逼我请吃高级烧烤的所有恶行,在提供免费咨询的日本司法支援中心全揭露出来!」 「……听起来十分半吊子,却又莫名贴近现实啊。」 毕竟我原本想成为一名律师,对于这些事还算挺了解的。没钱的人想打官司,最好的做法就是先向日本司法支援中心商量。 在这之后,我因为空腹的压力持续大吐苦水。 「唉~真是的,我懂了、我懂了。」 南先生像是再也拗不过我似地说道,深深吐出叹息。 「咦!所以你愿意请我吃饭吗!」 「只要你原地旋转三圈,然后学狗叫。」 一圈!两圈!三圈! 「汪!」 「……居然毫不犹豫。」 明明是自己提出的要求,南先生却对我的 反应退避三舍。哼,我早就把羞耻心抛到九霄云外。我可是饿到肚皮跟背部都快贴在一起,尊严那种东西,早就拿去喂狗啦。 「唉,瞧你可悲成这样,就赏你一顿饭吃吧。」 「好耶~!吃饭吃饭!而且是用别人的钱吃饭!要让你请我吃什么呢~?是寿司好呢~还是法式料理呢~」 「等等,我从头到尾没说过是请你吃饭。」 「……啥!这、这种时候才反悔,可是会令人不齿喔!你都逼人家学狗叫,事到如今,我可不许你出尔反尔!」 「你别误会,我会让你吃东西的。」 南先生继续说: 「明天我刚好有机会吃一顿免钱的餐点,到时就带你一起去吧。」 如此这般—— 在作家南阳的安排下,我也一起出席这场「正元社推理文库创刊五周年纪念派对」。听说,他有确实先向该出版社的编辑部取得同意。 像这样无缘无故参加出版社的派对,还单纯只是为了吃东西,令我有些内疚,但我最终还是输给「高级饭店的立食派对」这个诱人的名称。 这都是贫穷害的,一切都是贫穷的错。 「——那么,祝我们『正元社推理文库』的事业更加昌隆,干杯!」 站在台上的总编辑高喊干杯的口号,现场所有与会者同时举起手中的酒杯,接着司仪宣布「接下来这段期间,请各位来宾尽情享用餐点」,就此进入用餐与交流时间。 位在饭店地下室的派对会场内,挤满作家、编辑以及出版业界的相关人士,参加人数少说超过两百人。天花板上奢华的水晶吊灯,散发出庄严的光芒,会场内排满无数的圆形餐桌。 至于占据会场中央的,则是由高级饭店的一流大厨亲手制作的各种顶级料理,比方说烧烤牛排、沙朗牛排、寿司、西班牙海鲜炖饭、法式香煎舌鳎、意大利面、三明治、生火腿、各种蛋糕与水果…… 我拼死用力缩紧腹部,以免肚子发出咕噜声,同时立刻走进取餐的队列。在行经各个堆满食物的大盘子时,我逐一把料理夹到自己的盘子上。 手中盘子堆满料理后,我迅速移动至会场一角,小声说一句「我开动了」,便把食物送进已有三天没吃过正餐的嘴巴里。 「……嗯~~!」 美味! 高级饭店的餐点,真是太美味了! 对于近来只能一直忍受豆芽菜滋味的舌头与胃,这样的高级感简直形同作弊。这些食物对我的肚子来说,犹如涨停板的股票,甚至在嘴里掀起了通货膨胀(?)。啊~一股令人陶醉的幸福感流遍全身。假如是在《食戟之灵》这部漫画里,我应该会当场爆衣吧。 作家真是太狡猾了,居然能每年免费享受一次这么美味的餐点,天底下怎会有这么诱人的职业呀。 扫空盘里的食物后,我再次去拿料理,然后一心一意地埋头享用餐点。当我沉浸在阔别许久、名为「酒足饭饱」的感受里时—— 「那个,请问是早乙女……桃色小姐吗?」 一位陌生男子向我攀谈。此人的外表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一袭灰色西装,系着一条蓝色领带,头发染成淡色系,还留了时尚的落腮胡。 对方能叫出我的名字,我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原因是会场内所有的参加者,胸口上都有配戴入场时分发的名牌。 「是、是的……」 「今天欢迎您的莅临。您好,我是西东老师的责任编辑,敝姓春山。」 语毕,男子指着自己的名牌,上面写着「编辑 春山雪广」。这名字还真让人搞不懂是春天还是冬天。他表示自己是西东老师的责任编辑—— 「那、那个,西东老师是……」 「咦?记得您是透过西东老师的介绍,才来参加这场派对……啊,难道您不知道老师的笔名吗?西东老师……记得他的本名叫做南阳。」 「啊,您是南先生的责编呀。」 我连忙端正姿势。 「您、您好,我是昭和侦探事务所的早乙女,不好意思今天一起来参加派对,明明我根本不是作家或出版业界的相关人士。」 「啊哈哈,请别在意,敝出版社在这方面十分宽松,携家带眷来参加的作家大有人在,而且我们也承蒙昭和侦探事务所关照过。」 根据春山先生表示,正元社的作家与记者,曾多次前来昭和侦探事务所取材。 「西东老师没有跟您在一起吗?」 「他说直接在饭店会合,所以我们是各自前来的。我从刚才就一直到处找他,但都没发现他的身影。」 「这就怪了,我看到名牌已经取走,还以为老师早就抵达会场……啊,有了有了。」 咦,这么快就找到了?明明我在用餐时,一直有在找他。真羡慕男生长得那么高——在我冒出上述想法时,一名男子走了过来。 男子的身材修长,很适合穿着身上那套黑色西装。尽管衣服是正式的装扮,领带却花稍而俏皮,所以不会让人觉得太过生硬。 他用发蜡整理过发型,脸上还戴着一副细框眼镜。 充满知性又时髦的西装打扮,完全符合我想象中「理想年长男性」的形象。 这个人长得好帅气。 说实话,他完全符合我的喜好。 帅哥、眼镜与西装的组合,对我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即使算不上是对他一见钟情,却无法否认他瞬间夺去我的目光,甚至差点夺去我的芳心。我说什么都想确认这位梦中情人的名字,因此看向他胸口上的名牌。 名牌上写着「作家 西东南」——咦? 「西东老师好,许久没有与您见面了。」 「春山先生,好久不见。」 男子对春山先生点头致意后,转身看向我。 「啊~原来是你,因为刚才距离太远,我完全没认出你。正所谓人要衣装呢。」 外表一如我理想的男子如此说道。 这种嗓音、这个语调,以及靠近之后看清楚的脸庞—— 「南、南南、南先生……?」 「为何你要用疑问句?」 男子以毫不在意的语气开口后,用手指推了推眼镜的鼻桥,调整位置。 「……」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太令我震撼了。这样的冲击,足以媲美宇宙大爆炸。即使连续输入将近一整行的「咦」,也无法形容我内心冲击的千分之一。倘若可以,我甚至想在整整两页的篇幅里,只塞满字体放大后的「咦咦咦咦」。 他、他是南先生?这位适合穿西装的眼镜帅哥,竟然是南先生?他就是无论何时都顶着一头刚睡醒的翘毛发型,在家居服外添加一件连帽皮外套的南阳?经过打扮后,不管多么判若两人也该有个限度吧!难怪我四处都找不到他!「人要衣装」这句话才是我想说的台词啊! 「话说春山先生,我在出门前已经将修改后的作品大纲寄给您,您看过了吗?」 「啊~嗯,基本上是看过了。虽然整体上改善很多,但果然诡计的部分……」 两人撇下大脑尚未接受现实的我,聊起作家与编辑之间的话题。两人在小聊三分钟左右后,春山先生看了看手表,留下一句「那我先失陪了,请老师好好享受今天的派对」就离开了。 接着,南先生像是感到很傻眼般,发出一声叹息。 「你从刚才开始是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的脸。」 「……也不能怪我一直盯着你的脸呀,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平常那副半夜逛超商的造型跑哪去了?」 「我怎么可能以那么随便的打扮来参加这场派对?毕竟总编辑跟出版业界的大老们,可是全都有来到现场。」 南先生以「你在说啥蠢话」的眼神看着我。先等一下,为何说得一副是我很缺乏常识的样子?像他那种以缺乏常识到极点的打扮跑到命案现场溜达的人,根本没资格说这种话吧? 「毕竟出版社对我来说跟上帝没两样,不论如何,我都不能在他们面前做出失礼的举动。」 上帝?难道名为出版社的组织,庞大到能让这位曾撂下「警察都跟我的仆人没两样」,态度桀骜不驯的家伙,收敛到这种地步吗! 话说他跟春山先生打招呼时,是使用「您」这种敬称。我还以为在这个男人的辞典里,不存在与「敬语」有关的任何单字。 「我有个问题,你那副眼镜是?」 「这是平光眼镜,你也知道我的眼神很凶狠吧?为了尽可能让人留下好印象,每当我以作家身份出席活动时,都会像这样戴上眼镜。」 居然顾虑这么多!这个人对出版业界也太诚挚了吧!简直是绅士到极点!算我拜托你,好歹把这份体贴稍微分一点点给侦探业吧! 「……原来你有好好当个作家呢,南先生,而且听说你还有笔名。」 西东南。 就是个没有「北」的名字。 应该是他想用本名的其中一个字才取了这个笔名吧。还是有什么由来呢?当我准备对此事提问的瞬间—— 「西东老师,好久不见。」 一名男子向南先生攀谈。 「自从去年派对以来就没再见过面,可说是过了整整一年呢。」 来者是一名少年,目测年龄接近二十岁,外表略微稚嫩,身材也不高。他那身白衬衫配上吊带裤的造型,看起来还挺有模有样的。 胸前的名牌上写着「作家 百田老」。 南先生回了一句「好久不见」,态度十分稀松平常,应该是双方曾见过面。南先生察觉到我的视线后,代为介绍说:「这位是与我同期的得奖作家。」 「旁边这位小姐……难道是西东老师的女朋友?」 百田老师笑盈盈地问。 ……啥?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完、完全没这回事!」 「这种土气女是我的女朋友……百田,别逼我告你毁谤喔。」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在吐槽完后,郑重解释我与南先生只是侦探事务所的同事,对方也慎重地自我介绍,并且与我交换名片。在「百田老」这行字底下,以偏小的字体写着「本名 百田凉」。看来他的笔名是从本名稍加修改而来。 「百田先生,您也是作家吗?明明看起来那么年轻,真是厉害呢。」 「你太抬举我了。说是年轻,我在不久前也满二十岁了,而且目前还只是个新人罢了。」 百田先生以苦笑的语气回答后,看着南先生说: 「西东老师,你的第二本作品写得还顺利吗?」 「大纲还没有通过,你呢?」 「我的情况也差不多,编辑建议『加入更多畅销元素』,只是这比想象中更困难。即使编辑表示可以自由发挥,但我只是去年才出道的新人,再加上出道作品没有大卖,就只能乖乖服从编辑部的指示……」 「看来你也跟我一样辛苦呢。」 这是彼此同为作家的对话。 如此一来,没有我插嘴的余地——啊,咦? 「等、等一下,南先生……」 我忍不住插话,因为我听见了无法忽视的词汇。 「你与百田先生是同期吧?」 「我刚才就这么说啦。」 「既然如此,你以作家身份出道的时间是……」 「去年。」 「附带一提,你出版的作品数量是?」 「一本。我说你啊,从刚才起是怎么了?」 「……没事,别理我。」 原来这小子是新人作家。明明平常卯足全力摆出一副「我可是作家喔」的姿态,结果只出版过一本书而已……当然这也没什么啦,又没有规定要出版过多少本书才可以摆出作家姿态,此事也轮不到我来说三道四,不过总觉得……能明白我想说什么吧? 我抱着难以释怀的心情,在一旁关注着大聊作家经的两人。尽管他们已有一年没见面,但或许是同期的关系,感觉上相处得还算融洽。 此时—— 「哎呀,这不是西东小弟与百田小弟吗?」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走过来,语气亲切地开口打招呼。 此人看似四十多岁,身上那套西装的设计,独特到让人一看就明白是高级品牌。脖子与粗手指上的粗犷银饰,被灯光照得微微发光,并且同样奇特到一眼便能肯定是高级名牌。 那个……这么说是有点失礼,不过他的打扮,仿佛想极力强调全身都是名牌货。他所散发出来的土财主气质,当真不是盖的。 「真羡慕你们同期之间的感情那么要好。哪像我出道时的那些伙伴,如今都已经消失了。不过,对于出道十五年的人来说,这情况也是理所当然。在这个业界,没有才能的家伙都会立刻被驱逐出去。」 此人的名牌上写着「作家 旭川朝日」,这个名字连我也听说过。在去年的某段时期,这个名字曾多次出现在电视上。 「啊,旭川朝日……难道是『konamikan(粉蜜柑)』的作者吗!」 《恋爱、泪水与未完成的侦探(koi to namida to mikansei no tantei)》,简称为「konamikan(粉蜜柑)」。 作品是描述大学教授与学生的青涩恋情,还有两人一起解开日常生活中的各式小谜团,尤其受到年轻女性的欢迎,以「明明是推理小说却无人死去,并且感人热泪」的特点而掀起话题。 当初,书籍一发售就再版不断,受欢迎到在前年被评选为「书店大奖」第一名。系列作的累积销售量已突破三百万本,更在今年春天推出真人电影。 「呜啊~真厉害!是作者本人耶!那、那个,我是您的书迷!电影是打算等dvd推出后再去租来看,至于原著……其实我一直想找时间翻阅,只是到现在都还没看过,不过我会为您加油的!」 「你这样根本算不上是书迷吧。」 南先生伸手戳了一下我的额头。糟糕,不小心露出这种毕生首次见到艺人,跟乡巴佬没两样的反应。 「对、对不起,我不是书迷……但是我曾耳闻您的大名。」 「哇哈哈,无所谓,反正我早就习惯应对失礼的书迷了。」 尽管旭川先生不拘小节地点头以对,言词却有点带刺。 「话说西东小弟,等今年的派对结束后——也要来一下吗?」 他伸出双手,摆出把手中物品往前推倒的姿势。 也就是打麻将时「胡牌」的动作。 「好的,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喔~这样啊,百田小弟也要参加吗?」 「不好意思,我对规则不太了解。」 「嗯~那还真可惜,总之我不会勉强你。不过在我年轻时,无论前辈提出何种邀约,我可是从不拒绝的。不管是高尔夫球或麻将,前辈总会说『只要玩过就会记住规则』。看来这也是时代的潮流吧。」 旭川先生以夸大的动作叹一口气,说出明显是在讽刺人的言语。百田先生一脸愧疚,不断道歉说:「真对不起。」 「南先生,在派对之后,你会去打麻将吗?」 「嗯,纪念派对后的惯例,就是由伟大的旭川老师主办,召开一场只有作家参加的麻将大赛。」 「只是总编辑刚才说,续摊地点也已经准备好——」 「啊~原则上不必参加续摊,反正只是去便宜的居酒屋罢了。」 旭川先生忽然插进话题中。 「这个文库举办的派对,续摊地点的水准可说是逐年下滑。但这也是无可奈何,谁叫近几年来称得上是畅销的作品,只有我的『konamikan(粉蜜柑)』——而且去年的得奖作家,作品好像都不受欢迎嘛。」 说是讽刺似乎不太恰当,因为不是故意或恶意,只是失言罢了。证据就是他随即补上一句「啊~抱歉抱歉,我没有针对你们,单纯是在感叹这个时代」,以轻松的口吻道歉。 但是这情况,令我不由得感到一阵胃痛。 对于去年的两位得奖作家,我害怕到不敢望向他们的脸。 「啊~旭川老师,原来您在这里呀,终于找到您了。」 此时,春山先生再次走来。他刚才从我们面前匆忙离开,似乎是为了寻找旭川老师。 「怎么啦?春山小弟。」 「居然还问我?我到现在还没有收到杂志专栏的稿子。应该说过今天当真是最后的期限吧?拜托您可要准时交稿啊。」 「哇哈哈,放心啦。那种东西,我只要集中精神一个小时,就能够搞定了。」 「……既然如此,请您赶紧去集中精神写稿吧,我可是在两个月前就跟您说了喔。我已经在上面订好房间,请您立刻开始写作,因为今天晚上六点当真是最后期限啊。」 「真是的,关在饭店里写作吗?这也是当红作家的宿命吧~」 明明截稿期限已近在眼前,旭川先生却悠哉地说出这种话。该说是人气作家的风格吗?或者说是人气作家的傲慢会比较恰当?神情毫无一丝焦虑的大牌作家,被紧张得满头大汗的春山先生给带走了。 「旭川老师,若是可以的话,希望您也能写一下『konamikan(粉蜜柑)』的续集……」 「就算你这么说,问题是大部分的伏笔都已在前一集解决了,要我再写续集实在有点强人所难。另外……我也很犹豫是否要再增加目前的收入。假如现在推出续集,简直跟特地增加缴给国家与市场的税金没两样。『konamikan(粉蜜柑)』的续集只要一推出,肯定会大卖不是吗?所以我打算等收入降低时……我想想喔,差不多三年后再说吧。」 「拜托您别说这种话,若是可以就赶紧出书啦。毕竟有几十万的书迷,都在等待老师您推出续集啊。」 「嗯~这也是无可奈何吧。倘若我这种当红作家没有出书给出版社赚钱,没没无闻的作家们就无法出书了。」 也不知他是否没注意到我们能听见这段对话,或是单纯没想那么多呢?身材高大的旭川朝日穿着一身看起来很高级的服装,大摇大摆地离开派对会场。 派对主要活动的豪华奖品宾果大会,此刻也宣告结束,正元社推理文库创刊五周年派对已接近尾声。附带一提,我在宾果大会里完全没得奖。尽管这令我有些不甘心,不过中奖者得上台自我介绍,并且稍微说点得奖感言,因此我也挺庆幸自己没有中奖。总觉得我上台的话,现场会陷入「你是哪根葱啊」的气氛。 接下来的续摊……毕竟我基本上不是出版业相关人士,干脆还是别参加,赶紧回家算了,反正肚子已经填饱。南先生似乎是要去参加麻将大赛。 当我决定好接下来的计划,从厕所返回派对会场的半路上,恰巧遇见春山编辑。 「嗨,早乙女小姐,您还满意这场出版社举办的派对吗?」 「是的,我已经吃饱了。」 「啊哈哈,真令人羡慕。对于我们这些编辑来说,根本忙碌到没时间吃东西,每年都只能远远望着那些看起来很美味的料理。而且,我今年还要照顾旭川老师不可,当真是累死人了。就像现在,他吩咐我去买烟,我正要送去给他。」 「……所谓的当红作家,果然全是那副模样吗?」 我基于厌恶感,不小心脱口说出这句话。春山先生露出苦笑说: 「以旭川老师的情况来说,他有很长一段时期都没没无闻,真的是直到最近才开始走红,出道近十年左右都没有大红大紫。如今一口气跃升成为畅销作家,也难怪他会那样趾高气扬。只是……我希望他别在其他作家面前摆出那种态度,毕竟他好像得罪了西东先生与百田先生。」 ——去年的得奖作家,作品好像都不受欢迎。 「请问……以一名作家而言,南先生的表现如何呢?」 「嗯?您是指什么?」 「那个……就是作品是否畅销呢?」 「啊~难道您很介意旭川老师说的那番话吗?放心,虽然西东先生的作品没有造成轰动,不过他的出道作卖得很顺利,最近也再版了。该说他是算计型的作家吗?感觉他有钻研时下潮流与趋势来写作,只是他好像不擅长构思作品的诡计。」 「对一名推理小说作家来说,这是相当致命的缺点吧……」 「嗯~但本人似乎没考虑撰写推理小说以外的作品,莫名执着于『推理小说作家』这个称号。」 虽然觉得南先生这个想法很莫名其妙,却又挺符合他的作风。 总而言之,他就是对于表象与姿态特别坚持的一个人。 只是,南先生不擅长构思作品的诡计吗?这倒是挺令人意外。因为他在侦探这方面有着过人的才华,我还以为他会写一些既华丽又有些复杂的作品。 难道解开谜团的才华,无法与设计谜题的才华混为一谈吗? 「反倒是百田先生,就很擅长设计作品中的诡计。说起他呀,当真是个能写出高完成度推理小说的作家。明明还那么年轻,实在令人佩服。比方说他的出道作品《食罪》,真的写得非常好。当初我在阅读他这部得奖作品的原稿时,老实说,可是有趣到令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过……那是一部很难推销的作品。」 「很难推销的作品吗?」 明明有趣到令人起鸡皮疙瘩,却很难推销。 「该作品的诡计十分讲究,架构与伏笔也无可挑剔,问题是以推理小说而言完成度太高,导致能放在封面与书腰——也就是包装上的内容近乎没有。倘若描述该作品的精彩之处,不管说什么都会泄漏剧情。」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很难推销。这大概是推理小说等包含解谜要素的作品都会面临的难处。 「现今这个时代,倘若包装无法勾起读者的兴趣,新人的作品肯定无法大卖。原本有人提议,干脆在书腰写上『你势必会遭受第二次的背叛』或『做好准备迎向最后十页的冲击』这类标语,不过百田先生说什么都无法接受。」 也难怪百田先生会无法接受。毕竟以「结局会有反转」的方式来宣传这种最后会出现反转的作品,对作家来说应该是相当排斥。 「虽然在推销时,我们有顾及避免破梗,同时又尽量想出能吸引读者兴趣的文案和包装……结果却差强人意。即便受到部分推理小说书迷的盛赞,终究未能提升销售量。想推销这类作品,真的是很困难啊。」 春山先生懊恼地眉头深锁,说出以上这番话。 与春山先生道别后,我在返回会场的途中发现百田先生的身影。他坐在会场外的沙发上,翻着一本书皮为黑色皮革的小册子。我好奇地观察他一阵子,他注意到我后,简短地向我打了招呼。身为长辈,这种时候不能视若无睹,因此,我试着上前搭话。 「你在看什么呢?」 「算是题材本吗?我会把写作的灵感都记在这本册子里。」 「喔~很有作家的感觉呢。」 「听说最近有很多人会把灵感记在手机或上传至云端硬碟,但我就是办不到。我对于这种数位资料没有信心,难保一个差池,档案就全数消失,而且流传到网路上的风险也不能说没有。一想到有可能被其他人偷看……我就觉得很不舒服。」 明明百田先生这么年轻,但似乎是个崇尚非电子化派的作家。其实我也倾向非电子化派,所以能理解他的心情。 「在连接着网路的状态下储存灵感,确实有点恐怖呢。万一被谁看见的话,灵感有可能会遭人盗用。」 「我也知道是自己想太多啦,给人一种『这种没名气的作家是在胡说什么』的感觉。毕竟我的出道作根本不畅销,被人嫌弃自己的作品不受欢迎也完全无法回嘴。」 语毕,百田先生一脸抑郁。他对旭川老师之前那些缺乏同理心的话,或许仍有些介怀。 「请、请不要难过,百田先生目前还年轻,今后仍大有可为啊。」 从我这种一般人口中说出的勉励之词,根本算不上是安慰,而且很可能只会惹人不悦。但就算脑中出现这类顾虑,我还是无法闷不吭声。我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位二十岁年轻人的脸上,浮现如此苦恼的表情。 「我刚才遇到春山先生,他对您可是大为赞赏,说您是能够写出超精彩推理小说的作家喔。」 「他没有说我的作品很难推销吗?」 「这、这个嘛……」 「您真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呢,早乙女小姐。」 呜……我真是的,怎会这么容易将心事表现在脸上。 「关于第二部作品,我已经寄送很多点子给春山先生,但直到现在都尚未通过。『内容很有趣却很难推销』、『实际阅读后是很有趣,只是缺乏吸引读者翻阅的要素』……换来的老是这些评语。」 百田先生以低沉的语气,继续吐露心声。 「我在出道以前,一直认为作家只要写出有趣的内容就好,事实上却不是这样。」 面对那张有气无力的苦笑,我的内心感到一阵纠结。并非因为「内容不有趣」,而是基于「有趣却难以行销」这种商业层面的理由被打回票,会是怎样的心情?未曾写过小说的我根本无法想象,只是—— 「我、我有空会去买的。」 我开口说: 「百田老师的出道作,我有空……不对,我今天回家时就会去买一本。因为听说内容非常有趣,我好期待呢。」 百田先生起初露出目瞪口呆的模样,接着换上温柔的笑容说:「谢谢您,我很开心。」 「——原来你在这里啊。」 此时,背后传来一道声音。我回头望去,一名身上西装与眼镜十分相衬、模样完全是我梦中情人的男子站在那里。起先我感到一阵怦然心动,但在看清楚来者是南先生之后,忍不住想暗啐一声。 可恶,我恨你,上帝。为何这名男子……为何偏偏是这个混账家伙,拥有完全符合我喜好的外表呢…… 「南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麻将大赛的干事,在伟大的旭川老师吩咐下,正忙着预约能当成场地的麻将馆。」 看来南先生被作家前辈当成跑腿小弟。这个人在出版业界还真是恪守本分,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西东老师,真亏你能够平心静气地与旭川老师相处。」 百田先生十分不解地说。 「我光是听见那个人的说话声,就大感吃不消了。」 「哼,那也是他的可爱之处啊。」 南先生夸大地双肩一耸。 「至今一直活在底层的作家,碰巧跟上时代的潮流,大红大紫到超出他原本的实力,也难怪他会得意忘形。既然只是昙花一现,没办法长久持续下去,我们就以宽容的心态,原谅他嚣张的态度吧。」 ……喂,你未免太鄙视人了。明明是只出版过一部作品的新人作家,凭什么说出这种话呀。原本还以为他在出版业界很守本分,我决定收回前言。南阳单纯是在装乖,骨子里仍是本性不改。 「而且那个老师出手挺阔绰的,明明麻将技巧很差却爱赌,我今天也要好好海削他一票。对了,新人,你会打麻将吗?」 他居然说「打麻将」。会把「玩麻将」说成「打麻将」的人,不是实力很有一套……就是从麻将漫画里现学现卖的家伙。 「会啊,因为爷爷曾教过我。」 「平胡自摸配上两张宝牌,总分多少?」 「因为是二十符四翻……散家是一千三与两千六,庄家的话是全收两千六。」 「假设庄家丢骰子的数字为十二,起家是谁?」 「能被四整除,所以是左边那位。」 「好,接下来的麻将大赛也算你一份,因为有人临时不能参加。」 「……那个,筹码怎么办?拜某人所赐,我手边根本没钱。」 「基本上不会使用筹码。不过想赌钱的家伙,就由个人自行决定。」 「那就好,不赌钱的话,我也能放心。」 「不然你要跟我外叉吗?倘若你输钱的话,我可以先让你欠着。」 「我才不要呢。」 居然还说出外叉。在时下赌钱的麻将里,会使用「外叉」二字的人,不是在赌场颇有名气的代打高手,就只剩下大幅受到麻将漫画影响的家伙。 总觉得这个人在胡牌时还会说出「承让了」这种台词。 时间来到晚上六点,派对正式宣告结束,与会者们开始分头行动。比方说参加编辑部所办续摊的人们,派对结束后就离去的人们,以及——私下一起去续摊的人们。 我跟南先生为了参加旭川朝日所举办的麻将大赛,在饭店入口前等待主办者的到来。至于其他参加者,则是先一步前往预约好的麻将馆。 我们是预定与旭川老师会合后,再一同前往麻将馆。但是—— 「……好慢喔。」 我确认一下时间,目前是晚上六点三十分,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超过二十分钟。 「啐,手机没人接,那个大叔在干嘛啊?」 拨打到第三通电话仍无人接听,南先生用力握住自己的手机,不耐烦地低语。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我,扭头环顾四周,在饭店柜台前发现春山先生的身影。 于是,我走向他询问: 「春山先生,请问您知道旭川老师在哪里吗?我们约好一起去麻将馆,只是已到约定时间,他却迟迟没有现身,拨打手机也无人接听。」 「咦?你们打他手机也没人接吗?其实我从刚才就联络不上他,还以为他是一如往常故意不接我的电话……」 春山先生低头看手表。 「既然联络不上老师,我想他应该还待在饭店的房间里,撰写专栏的内容……」 「咦……这、这不要紧吗?记得您在会场上曾说过,专栏的交稿期限是今晚六点……」 「啊~那是骗人的,其实真正的交稿期限是今晚午夜十二点整。」 「……」 嗯,我也不方便多说什么。毕竟作家与责编之间经常出现这类交涉与算计的情况吧。 「怎么办?南先生,旭川老师似乎还没有完成工作。」 「真伤脑筋耶。」 闻言—— 「假如两位方便的话,可以去帮我看看情况吗?虽然本该由我前往确认,但偏偏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春山先生说完,将房间号码告诉我们,同时交出备 用的钥匙卡。由于是为了让旭川先生赶稿才在饭店订房,因此从饭店收下的两张钥匙卡,其中一张是由春山先生保管。 3612。 我们搭乘电梯前往三十六楼。其实我打从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高的楼层,不过构造上无法看见室外,所以这个体验并没有带给我太多恐惧与感动。 我们行经铺有长毛地毯的走廊,抵达3612号房的门前。 「旭川老师!旭川老师!」 无论我们如何按门铃、敲门或是大声呼唤,都得不到回应。 「不行,难道他睡着了?」 「或许是死了吧。」 「请别说这种触霉头的话啦。」 我取出钥匙卡,插进门把上的感应器。看见感应灯变色后,即可确定门锁已经解除。我稍稍推开房门,从门缝中再次呼唤旭川先生,但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因为门炼并未扣上,所以我礼貌性地说一句「打扰了」,便推开房门走进去。结果——触霉头的光景随即映入眼帘。 满身是血的旭川朝日倒在地上。 他趴倒在床铺与桌子之间的地毯上,头部流出大量鲜血,把看起来十分高级的西装染成红色,有一台笔电摔落在他的身边。裂开的萤幕呈现半毁状态,其中一角明显沾有血迹。 旭川先生没有任何反应。 就连一丝抖动都没有。 「咿……」 饱受惊吓的我,掩住嘴巴向后退。身旁的另一位男子,有别于反射性倒退一步的我,反而向前跨出一步。 我不清楚他是否基于反射动作。 总之他毫不犹豫地走进房间,蹲在趴倒于房间中央的旭川朝日身旁,伸手摸向对方的脖子确认脉搏。 「……晚上六点四十二分五十六秒——旭川朝日笔下的当红作品《恋爱、泪水与未完成的侦探》,正式确定断头了。」 南先生边看着手表,边低语这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话。 「所、所以他——」 已经断气了。作家旭川朝日宣告过世。这个瞬间,麻将大赛确定中止,交稿期限是午夜十二点的杂志专栏确定不能如期完成——而且一如南先生所言,「konamikan(粉蜜柑)」也确定无法完结了。 因为作者已经过世,导致无法完结—— 「哼哼。」 南先生忽然发出笑声。他低头俯视遗体,像是情不自禁似地笑出来。这不是目睹遗体时应有的反应,再怎么缺乏同情心也该有所限度。 但我仔细观察后,发现他不是看着遗体。 他隔着镜片射出的锐利目光,并非落在遗体上,而是遗体的侧面。 「该说他不愧是推理小说作家吗?居然在死前做出这么有趣的事。」 我压下恐惧,顺着南先生的视线看去。旭川朝日以正面朝下、右手稍稍举起的姿势趴在地上,位在他头部侧面的右手竖起食指,指尖上沾着血迹。 那沾血的指尖——在地毯上印下了红色圆点。 红点一共有八个。 ·· ·· ·· ·· 以纵二横四、共计八个的形式,用鲜血在地毯上印下红点。由于排列得太有规律,很明显不是自然形成的血迹,而是人为——某人刻意排列出这样的红点。这点无庸置疑。 想必是受害者在临死之际,挤出最后一丝力气—— 「即使是我,也是首次在现实中拜见这种东西。」 很可能是受害者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特地印上这八个点。 正是世人常说的——死前讯息。 2 警方随即抵达现场,开始进行搜查。 旭川朝日的死讯,瞬间就在尚未离开饭店的出版业界人士之间传开,大家连忙采取应对措施。许多编辑也从续摊的会场赶回饭店。至于麻将大赛,理所当然被迫中止。 身为第一发现者的我跟南先生,在接受过简单的侦讯后,很快就重获自由。也不知该说是好是坏,应该全都多亏「极恶侦探」的盛名吧。 现场附近的警察全都认识南先生——具体说来,是一见到他就保持一段距离。警方对于「极恶侦探」的基本方针是「放牛吃草」,他们不会积极接触,但也没有做出赶人的举动。似乎根据过往的各种经验,警方认定最佳做法就是「放牛吃草」。 「——能肯定这是一起杀人事件吧?」 我出声询问后,南先生点头回了一句「八九不离十」。 目前我们位于案发现场的三十六楼休息区内,坐在沙发上喝着从贩卖机买来的饮料,侧眼旁观忙进忙出的警方人员与出版业界人士,针对此事件进行讨论。 「根据现场状况,难以想象是自杀或意外。虽然鉴定结果尚未出炉,但最有可能的死因是头部遭受重创。至于凶器,十之八九是那台笔电。」 遗留在现场的笔电,听说是旭川朝日的遗物。由于机型老旧且体积偏大,重量约有两公斤左右。假若利用该物使劲殴打被害人,其杀伤力足以致命。 在鉴识人员抵达现场前,南先生曾私自验尸,结果在受害者的头部,发现遭受钝器连续重击所留下的多处伤痕。 犯人是使用笔电杀死旭川朝日。 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挥动笔电殴打他。 若非抱持明确的杀意,不可能做出这般举动。 「南先生,我注意到一件事,方便说出来吗?」 「什么事?」 「依照现场状况来看——这不就是『密室杀人事件』吗?」 案发现场的出入口确实上锁,我们是使用饭店的钥匙卡才得以进入房间。至于另一张钥匙卡,则放在房间里的桌子上。 虽然饭店人员拥有万能钥匙卡——但命案现场的房门确实上锁了。这般没有钥匙卡就无人能进出的情况,应该称得上是密室吧。 哼哼哼,真佩服自己能发现如此犀利的着眼点,看来我终于具备侦探的资质。当我冒出以上想法时—— 「你是笨蛋吗?」 南先生如此说道,堪称是一句极为直接的数落,简短到仿佛觉得我太过愚蠢,他已经懒得有所顾忌。 「这里的客房都会自动上锁。」 「……啊。」 是我疏忽了。 自动锁—— 就是无需亲自上锁,房门就会自动锁上的功能。 犯人在杀死受害者、离开房间之后,房门就会自动上锁。 原来如此,这根本算不上是密室。 「还以为你一脸得意是想说什么……真是的,所以我才受不了乡下小姑娘。」 「这、这也无可奈何呀!我今天可是生平第一次来到这种有自动锁的饭店嘛!」 呜啊啊,丢死人啦……我居然得意洋洋地说出错得离谱的事。原来如此,是自动锁呀。 「所谓的密室,很难出现在现实中——话虽如此,比密室更罕见的情况,倒是出现在这次事件里。」 南先生愉悦地说着,取出手机秀出一张照片。 那是刚才在命案现场拍下的照片。 ……擅自验尸,并且擅自拍下命案现场的照片。南先生还是老样子,是个为所欲为的侦探。 显示在萤幕里的,正是位于遗体旁边,以鲜血留下的八个红点。 死前讯息——与密室同样是推理小说的经典题材,但在现实中却比密室更为罕见。 既然是旭川老师在最后一刻留下的讯息,很可能是暗喻凶手的名字,不过现阶段仍让人摸不着头绪。 「……话说我从以 前就有个疑问,为何推理小说里的受害者,都要留下这种刻意化为暗号、让人难以理解的死前讯息呢?」 我个人认为,直接写下名字还比较好,而且不禁觉得,明明都已命在旦夕,死者哪能多冷静地动脑袋? 「其中包含了许多理由。」 南先生说完这句话后,竖起三根指头。 「受害者之所以用暗号留下死前讯息,理由大致上能分成三种情况。」 他弯下三根指头,接着又竖起其中一根。 「第一种情况,是为了避免被犯人发现时遭到清除,因此需要留下犯人无法解读的暗号。原则上,这也是推理小说爱好者针对『过于复杂的死前讯息』一事,最具代表性的辩解。」 嗯,感觉上是挺有道理的……不过,假如我是犯人,即使是无法解读的暗号,只要受害者留下奇怪的讯息,我仍会全部清除干净。 话虽如此,若是死前讯息并非暗号,推理小说也就无法成立,因此关于这点,都会被当成惯例而遭忽略。 「第二种情况,是与受害者的意志无关,留下的讯息径自化为暗号。」 南先生竖起第二根指头。 「受害者自认为照实写下犯人的名字,但在犯人或第三者的蓄意隐瞒,或是偶然发生意外的情况下,造成死前讯息遭到损毁或窜改,最终变成暗号。另外,基于误解而遭人擅自当成暗号的情况,也包含在这里面。」 「遭人擅自当成暗号……?这是什么意思?」 「比方说,我是某起杀人事件的犯人。」 「你是杀人事件的犯人……哇!真是个容易想象的比喻呢!」 「……」 「啊,对不起,请继续说下去……」 糟糕,不小心说出真心话了。南先生翻了个白眼,十分不悦地瞪着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开口解释。 「假设我是犯人,而被杀的受害者用鲜血写下『三十三』的死前讯息……这种情况,就是出于误解而被当成暗号。」 「……啊,原来如此,『三十三』是片假名的『ミナミ(南)』对吧。」 受害者原本是打算直接写下犯人的名字,但假如看见的人误认为「三十三」,以结果来说就变成暗号了。 「第三种情况,则是不得不化为暗号。」 南先生竖起第三根指头。 「受害者在被人绑住手脚、蒙住双眼等等,无法顺利写字的情况下惨遭杀害时,倘若受害者想留下讯息,无论如何都会变成间接且形同变化球的讯息——眼前这起事件,显然就是这种情况。」 南先生将手机萤幕中的图片放大。 八个红点占满整个画面。 红点的旁边,留有些许以指头抹过鲜血的痕迹。 「受害者一开始很可能是想直接写下犯人的名字,只是说来不巧,现场位于高级饭店的客房,地板上铺着长毛的高级地毯。」 我重新回想案发现场。 从受害者身上流至地面的血液,全被地毯吸干了。先不提铺上磁砖或油毡的地板,想用鲜血在柔软的地毯上写字,根本近乎不可能。 别说是写字,连要画出一条线都很困难。 想必受害者很快就注意到此事,因此—— 「——才会印上圆点。」 不光是写字,甚至连画线都办不到。 唯一能做的,就是印上圆点。 如果想留下讯息,除了透过圆点以外,别无他法。 头部遭人重击,应该再也无法起身的旭川朝日,陷入意识朦胧的状态中,不过他还是拼命想留下讯息。 即使无法写字或画线,他仍不肯放弃——最终便印上八个圆点。 「嗯……我已经明白死前讯息化为暗号的理由……只是这个死前讯息意味着什么呢?」 我注视着八个红点。 「或许是单纯想表现数字『八』,或是这个图形本身有某种含意……长方形……?啊,难不成是点字?」 「若是勉强当成点字,就是日文发音的『いいいい(i)』或『れれ(re)』。」 「……感觉上好像不太对。」 话说南先生居然会读点字,真是太厉害了。 「八个点,八点,点八,八粒点……嗯~念法上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在这之后,我同样绞尽脑汁思考着各种解读方式,却得不到任何灵感。 「算了,一直纠结这个死前讯息也不是办法,更何况这种东西也不能当成证据。」 南先生以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说完此话后,将手机收进口袋里。 尽管死前讯息在现实中十分罕见,只是就算当真存在,光凭这点也无法成为指认犯人的决定性证据。我敢保证,至少警方是绝对不会单靠死前讯息来追查犯人。 说穿了,死前讯息这样的证据,根本没有任何法律效力。 至于理由则是不胜枚举。首先,没有那是受害者亲自写下的决定性证据。就算能够证明是受害者亲手写下的,也无法证明讯息表示的就是犯人的名字。纵使受害者直接写下「犯人是○○」,也不能消去受害者误认的可能性。 到头来,那终究只是受害者个人的意见罢了。 即使我们顺利解开这则死前讯息隐藏的谜团,依然无法成为逮捕犯人的决定性证据。 这种事我也心知肚明,不过就算明白—— 「南先生,你对这个暗号不好奇吗?」 「还好。」 「……」 真冷漠,不愧是专门针对犯人的「极恶侦探」,对于真相的好奇心只在一般人之下。他对于谜团与暗号毫无兴趣,甚至近乎漠不关心。 反倒是我,完全无法把死前讯息这件事抛诸脑后。 因为——总觉得自己能够解开暗号。 感觉上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找出吻合答案的关键。好像曾在哪里看过,八个圆点整齐排列的图形—— 「那么……就以犯案时间来缩小嫌犯的范围吧。」 即便死前讯息的内容十分令人在意,我仍压下这股心情,开始从其他角度推理。依据我与南先生至今的实绩,要优先采纳谁的意见,根本没什么好犹豫的。 我取出记事本,重新检阅先前整理好的情报。 虽然预测的死亡时间尚未出炉,但旭川朝日吩咐南先生预约麻将馆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十分。由于南先生有留下通话纪录,绝对错不了。在这个时间点,旭川朝日肯定还活着才对。 发现遗体的时间是晚上六点四十分。 换言之,受害者是在下午四点十分至晚上六点四十分,也就是在这两个半小时内遭人杀害。以时段来说,是「正元社推理文库创刊五周年纪念派对」举办到结束的时间。 「在犯案时间能进出房间的人,分别是持有备用钥匙卡的春山先生、拥有万能钥匙卡的饭店员工,以及——旭川老师的熟人。」 客房的房门是采自动锁,因此房间内的人能轻松把门打开。假如受害者主动邀请犯人进入房间,很可能是熟人所为。 不过身为受害者的旭川老师,是个资历很深的作家,又是时下的当红作家,所以光是他的熟人,在今天的会场上可说是多不胜数。 「嗯~果然仅凭目前的情报,根本无法缩小嫌犯的范围。假如能有更多线索就好了……感觉上该是鉴定结果出炉的时候,要去打听一下吗?」 「……」 「南先生?你有在听吗?南先……」 我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南先生——并没有在听我说话。他翘着脚、不停旋转手 中打火机的同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将坐在旁边的我放在眼里。 而且,他的表情严肃到令人胆寒。 与平日那种充满恶意的笑容恰恰相反,他抿着唇瓣,嘴唇呈现一字形,藏在眼镜后的眼眸则是阴沉到冷冽如冰。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南阳露出这样的表情陷入沉思。 这股近乎异常的紧张感将我淹没。我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被现场气氛震慑住了。经过三分钟左右的时间—— 「……放弃。真是无聊透顶。」 南先生有气无力地吐出这句话,从沙发上站起来。 「咦?咦……南、南先生?」 「先退场了,我可不想搅和进这种事件里。」 南先生以听似唾弃,甚至近乎鄙视的语气这么说。 然后,他头也不回朝着电梯的方向直直走去。我的思绪跟不上这个突发状况,就这么呆站在原地——不对,是呆坐在沙发上。 3 虽然我抱持一丝期待,认为南先生只是嘴上说说,最终还是会回到这里,但是经过一个小时,他依然没有回来。 看样子,他是真的放弃继续查案。 说是放弃查案,但我们并未以侦探的身份受理这个案件。与他经常主动请缨,最后却半途而废的情况截然不同,这次单纯是他巧遇命案现场,无须对本次事件担负一丝责任。 因此,即使南先生中途放弃调查事件,也不能予以谴责。 但是…… 但是啊! 我到现在仍难以置信。 他好歹是自诩侦探之人,竟然放弃继续追查自己遭遇的杀人事件。 南先生至今放弃的案件,该怎么说呢?全都不是关乎他人生死的重大事件。没有杀人也就无须解谜,以往那些都不是他口中「能够当成推理小说题材的事件」。 基于上述原因,我才会无法相信眼前这样的结果。 毕竟这起事件——真要说来是挺有趣的吧? 我明白这么说太过轻率了,不过这起杀人事件,现场可是留有化为暗号的死前讯息喔。假如连这种事都无法当成题材,还有什么事件会适合呢? 不知为何,这起事件似乎无法触动「极恶侦探」的心。 到底是哪里不适合呢? 是什么原因令他感到无趣? 算了,反正南先生这个人就是爱耍帅,或许是他……不对,很可能是他绞尽脑汁都解不开暗号,才假装选择放弃而趁机逃跑。 不过—— 南先生刚才的表情,严肃到令人心惊。 我现在只能认为他是心情不好才放弃查案。「极恶侦探」南阳,我多次与他一起查案,自认为很清楚他的价值观与感性,不过,到头来似乎是我太过自负。 我对他根本一无所知。 「……毕竟,我连他其实是个适合戴眼镜的帅哥都不知道嘛。」 我喃喃说着这般无意义的话语,重新回到三十六楼的休息区,从贩卖机买杯饮料后,就找张沙发坐下,翻开笔记阅读调查的结果。 南先生离去后的一个小时,我以自己的方式调查了事件。 并非基于他人所托,单纯是自我满足的行为。老是浮现在脑中的死前讯息——命案现场的那八个红点,直到现在仍挥之不去。 面对只差一步就能解开的谜团,我说什么都无法放弃,于是决定挺身挑战「极恶侦探」弃之不理的谜团。 「……嗯,那果然是——」 「您是早乙女小姐吧?」 当我跟笔记本大眼瞪小眼时,上方突然传来搭话声。我抬头望去,发现来者的脸庞位在很高的位置。就算我不是坐在沙发上,也不难看出对方的身材十分高挑。 「啊~由良先生,辛苦了。」 「嗯,您也辛苦了。」 男子露出柔和的笑容。虽然他的身高将近一百九十公分,但由于表情跟说话语调都相当温柔,因此完全不会令人有压迫感。 由良先生是隶属于搜查一课的刑警,记得阶级是巡查部长。从他才二十五岁左右的年龄来看,应该是相当优秀的精英分子。 我会结识他……真要说来,也没有那么熟识,只是过去在「保土原诊所杀人事件」中,彼此见过面而已。他就是当我表明隶属的侦探事务所时,惊讶地回了一句「您、您是昭和侦探事务所的员工吗!」的那个人。 「早乙女小姐,您现在是一个人吗?」 「嗯,可以这么说。」 由良先生听完我的回答后,先是稍微确认周围,然后迅速坐在我的身旁,用手掩住嘴巴,在我的耳边小声提问: 「话、话说南侦探呢……?」 「南先生嫌这起事件太无聊,已经先离开了。」 「——好耶!」 由良先生用力握紧拳头,摆出胜利的姿势。光看他欣喜若狂的反应,不难明白警方是多么厌恶名为南阳的侦探。 「……啊,抱、抱歉,他好歹是您的上司。」 「不会,请别在意,我完全能够体会您的心情。」 「啊哈哈……我并没有讨厌他喔,只是不擅长应付他。」 由良先生露出尴尬的微笑。 「不过~只要得知南侦探不在这里,心情就轻松多了。老实说,那个人比一般的难搞上司更严格,每当我稍有疏失或遗漏,他就会冷嘲热讽地大声谴责……偏偏他指摘的事都正确无误,害我完全无法回嘴。」 有才华却性格恶劣之人,任谁都难以招架。这种惹人厌的感觉……对了,就跟引退后却常来社团露脸的前辈没两样。 「话说回来,早乙女小姐,您不跟南侦探一起回去吗?」 「那个……有些事情令人很在意。」 「令人很在意的事?」 「就是受害者留下的死前讯息。」 「啊~确实有这档事呢。」 由良先生以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看来现实中的警察,果然不会那么执着于死前讯息。比起那种解开后也无法当成证据的谜团,他们更重视指纹或不在场证明等等,一旦查明就能当成关键证据的事物。 「那么,如果您有任何线索,请立刻通知我喔。」 语毕,由良先生便起身离开沙发。这想必只是社交辞令,因为从他的态度中,能明显感受到他根本不期待我的推理。 面对准备返回命案现场的由良先生,我连忙起身叫住他。 「那、那个,由良先生……您刚才说了吧?假如我有线索的话,务必要通知您。」 「唔,嗯,是啊。」 「那么,能请您听一下吗?」 我继续说: 「那段死前讯息,我好像已经解开了。」 极恶侦探放弃解开的那个暗号—— 没想到这个谜团,竟然被我解开了。 4 「以结论来说,那个死前讯息代表一个数字。」 我开口解释。 明明才说几句话,我却感到莫名口渴,将买来的罐装饮料一饮而尽。大概是我太过紧张了,但这也无可奈何。 毕竟这是我身为一名侦探,身为一名实习侦探的推理处女秀。 「数字?所以是指『八』吗?」 「我当初也这么认为,并试着从今天的派对参加者中,找出名字或笔名里有『八』的人。」 在编辑的帮忙下,我拿到一份派对参加者的名单。包含主办方正元社的人员在内,一共是两百五十六名。 名字里有「八」的人总共有两位。 分别是八岛雄三(本 名),以及九十九一八(笔名)。 「我以自己的方式调查过两人的不在场证明……在推估的犯案时间里,他们两人都早已离开这栋饭店。」 「既然如此,就跟『八』无关啰。」 「我重新思考后,认为单纯是想表达『八』这个数字的话,没必要将圆点排成那么工整的形状。只要随手印上八个点,应该就可以了。」 正值垂死之际,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圆点的排列与外观。倘若受害者只是想表达「八」这个数字,感觉上圆点理当排列得更为随便。 不过,这八个圆点整齐地排成两行。 很明显是蓄意这么做,十分不自然。 换言之——很可能是受害者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所以我把注意力放在那个形状——主要是放在图形上。我认为受害者想表达的意思,就隐藏在中规中矩的排列里。」 我注视着那个图案,拼死揣摩受害者的心情。 受害者遭人重击头部,倒在地上。意识随即变得朦胧,连起身都办不到。他挤出最后一丝力气,勉强挪动手指想留下讯息,地毯上却无法让他写字。 唯一能做的是印上圆点。 在如此状况下,受害者仍想留下讯息。 对于受害者——对于旭川朝日来说,不得不光凭圆点来描述犯人时,又会用怎样的方式来形容呢? 「在我拼命思考,揣摩受害者的想法时——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灵感。」 我的推理即将进入佳境。 为了打起精神,我深吸一口气,从嘴里吐出以下这句话。 「以结论来说——」 「咦?刚才那些还不是结论吗?」 由良先生显得一脸讶异。哇,搞砸了,打起精神后却搞砸了。明明我在开头就用过「以结论来说」这种拐弯抹角的台词,现在居然又说一次。嗯,没想到演说挺困难的。这世上大名鼎鼎的名侦探们,究竟是何时偷偷磨练过自己的演说技巧? 我轻咳一声掩饰心中的害臊,改口说: 「这八个点——代表『百』这个数字。」 「『百』?」 「由良先生,您会打麻将吗?」 「不会……我从未接触过。不过著名的麻将漫画,倒是曾看过几部。」 「既然如此,我相信您应该看过。以二乘四排列而成的八个点——在麻将里,代表一百分的点棒(注2)。」 · · · · · · · · 我在记事本里画下与死前讯息一样的八个圆点。只要再画出一个长方形围住圆点,该图案便是麻将里的一百分点棒。 「点棒……啊~我确实看过这个东西。」 「在麻将里,分成一万、五千、一千与一百等四种点棒,借此计算分数。其实有时也会出现五百分的点棒。」 我开口解释的同时,也用笔在记事本画下点棒的图案。 「一万分点棒上的圆点是九个,五千分点棒上的点是五个,一千分点棒上的点是一个,一百分点棒上的点则是八个。」 「分数与圆点的数量关系好乱喔,这其中有规律吗?」 「这个嘛……我并不清楚。」 点棒为何会这样设计呢? 在很久很久以前,尚未出现点棒的时代里,麻将是使用名为筹码的棒子来计分,点棒上的圆点数量就是沿用自筹码。记得爷爷曾跟我解释过,但老实说记忆挺模糊的。 总而言之——麻将的一百分点棒,上面的圆点有八个。 这就是受害者在无法画线的画布上,历经多次失败所得出的方法。他无法在地毯写下「百」,无法在地毯写下数字「100」,更不可能在地毯写下拼音「v」。但在麻将里,以麻将的点棒来说,仅凭八个点就能够表达「百」这个数字。 因此他仿照一百分点棒,在地毯印下八个点。以结果而言,是留下化为暗号的死前讯息。 对于熟悉麻将的人来说,很可能有办法解开这个暗号——反之,对于不懂麻将的人而言,就是绝对无法解开的暗号。 「根据我的调查,派对的参加者之中,名字里有『百』字的人……只有一位。」 我取出复印的出席者名单,在符合的名字画上两个圆圈。 「百田老——本名百田凉,此人是名字里唯一有『百』字的参加者。」 我如此说道。 二十岁的新人作家百田老。 他说过自己不懂麻将。 若是不懂麻将,也就难以解读这个死前讯息。 尽管接下来的推理是自圆其说,但假设犯人是百田老,这个死前讯息就合乎南先生说的第一种情况——为了避免讯息被犯人发现时遭到清除。 因为犯人是百田老——因为犯人不懂麻将,所以旭川朝日利用麻将点棒这个构想,留下死前讯息。即使讯息被发现,犯人也无法理解。上述的可能性并非全然没有。 「原来如此,麻将的点棒啊。嗯~我完全没看出来呢。您真厉害,早乙女小姐,不愧是昭和侦探事务所的侦探。」 「没、没这回事,您太抬举我了。我还只是实习侦探,再加上我刚好了解麻将,才碰巧得出答案。」 「那么——早乙女小姐,根据您的推理,犯人是名为百田老的作家吗?」 「这个嘛……」 在由良先生再次开口确认的瞬间,我有一种胸口被人揪住,难以喘息的感觉。我不清楚这是紧张还是不安,总之莫名感到十分沉重。 这就是做出决断时的重担。 根据自己的推理、根据自己的想法,可能左右一个人的人生。由上述这种沉重压力所衍生而来的质量——解开暗号的喜悦,转眼间就被这个重担给压碎了。 「……我不清楚,只是个人认为这样的可能性很高。即使死前讯息指的是百田先生,但未必就是指认他为凶手,再加上我的解读方法说不定错得一塌糊涂……」 我只能说出如此暧昧不明的回答。 我明白自己的说法十分卑鄙,完全是在避重就轻、逃避责任,不过一想到如果自己的推理出错,我就害怕到无法做出任何判断。 我对自己没有绝对的信心。 真要说来——甚至希望自己的推理出错了。 「……我个人是希望,百田先生并不是犯人。」 我实在无法相信,认真面对作家这个职业,一直为此烦恼的百田先生,就是动手杀人的凶手。 「我明白了,早乙女小姐。对于您的推理,我会当成是一般市民提供的情报,心怀感激拿来参考。想当然耳,我们不会光凭这个推理就认定犯人是谁,请放心。」 由良先生似乎看穿我的烦恼。我回了一句「真是非常感谢您」,深深地向他鞠躬。 此时,一名刑警走过来,是个长相剽悍、年约四十岁的男性。 「由良,你在这里做什么?稍微过来一下。」 「啊,土井警部,请听我说,其实我刚才得到关于死前讯息的线索——」 「死前讯息?那种事怎样都行,你赶快过来。」 土井警部继续说: 「犯人刚刚来自首了——是个名叫百田凉的二十岁小鬼。」 5 事实上,警方似乎很早就盯上百田凉。 想当然耳,不是因为死前讯息的关系。 而是饭店内的监视器——在影像纪录中,拍下了百田先生出现在三十六楼走廊上的身影。 当我以既悬疑又浪漫的方式,挑战「暗号化的死前讯息」这个谜团时,警方是以既单纯又实际的 后记 关于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问题,我当然不知道答案,而且相信无人知道正确解答——那么,这世上是先有正义还是先有邪恶呢? 比方说假面骑士那种「正义使者」,他们的工作就是打倒怪人、怪兽以及邪恶组织,说穿了就是除掉「恶人」。「喂喂,先给我等一下,少用那种廉价的偏见谈论假面骑士。在平成时代的假面骑士作品里,假面骑士未必代表正义喔?难道你在看完《龙骑》与《555》后还有胆说出一样的论调吗?哼!」抱持以上想法的那位仁兄,小弟我十分能体会您的感受,不过现在请让我以大众观感来讨论这件事,拜托您了。 啊~总而言之,不管是假面骑士、超级战队、超人力霸王等等,在社会大众眼中的这类「正义使者」,原则上都是负责打倒「恶人」。不光在创作里,说起实际存在于现实中的职业,比如警察与检察官,感觉上都算是象征「正义」的职业吧?正面对抗犯罪者——也就是对抗「恶人」的这群人,往往给人一种代表「正义」的形象。 至于我究竟想表达什么,就是:「所谓的正义,是需要先有邪恶存在吧?」我认为,这世上存在着所谓的恶人与犯罪者,后来又出现一群对抗他们的人,结果才被人称为「正义」。 正义与邪恶,是先有邪恶。 首先要有恶棍存在于世上,在打倒他们的瞬间,才产生所谓的正义。 更进一步来说,或许能解释为邪恶是独立存在的,正义却是依赖着邪恶而生。邪恶独立存在时仍是邪恶,不过正义在没有邪恶的情况下,就无法以正义自居。类似对抗病毒的抗体。病毒可以独自为所欲为地活下去,只是抗体在没有病毒时,又能够做什么呢? 正义为了声张正义,非得随时与邪恶为敌不可。 正义使者想要维持其立场,非得将自己以外的「存在」视为邪恶,与之战斗下去不可。 倘若「恶人」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总觉得「正义使者」将会无事可做。假使没有犯罪者,警察应该会很清闲。如果没有恶人,也就不需要英雄……因此,假面骑士在平成时代里,找不到工作的机率应该很高。闲聊就先到此为止。 话虽如此,假如把法律与秩序都视为「正义」,先出现的就是「正义」。首先有个理想的社会——基于群体认知形成的「正义」存在于世。若是把从中排除的人当成「邪恶」,先诞生的就是「正义」。 到头来,根本没有一个任谁都能接受、既普遍又绝对的答案,只是见仁见智的问题。就像是鸡与蛋的问题,我想症结在于「从哪种型态开始能视为鸡」、「从何种状态开始能当成蛋」。换言之,这个问题并不是在讨论「正义使者」,而是「对于正义的见解」。 言归正传,大家好,我是望公太。 阔别许久的读者们,好久不见。 在novel 0这文库里,算是初次见面。 在现今的悬疑作品里,感觉上经常能看见「我对于犯人不感兴趣,只要能解开谜题就好」,类似这种酷劲十足、唯独求知的好奇心特别旺盛的侦探。既然如此,我就来描写一位立场恰恰相反的侦探,应该会很有趣吧——基于以上想法撰写成书后,就完成了这部作品。 对于解谜完全不感兴趣,无论如何都要把犯人逼入绝境。 这就是「极恶侦探」。 我想塑造出一个,发现尸体也不会合掌默哀,而是直接宣布「这是杀人事件」的侦探;纵使有时会遭人非议「思虑不周」,却令人懒得以常识吐槽他的那种侦探。秉持既然对方是犯罪者,也就无须手下留情的行事风格。《幽游白书》里的桑原曾说过「即使面对下三滥的对手,以正当手段打赢才帅气」,不过我打算用这部作品,向说过「面对非法的恶棍,就要以非法的力量,把对手葬送于更漆黑的深渊」这句话的四乃森苍紫致敬。 由于闲聊的题材已经用光,因此,以下开始针对各篇章进行解说。事实上,我很不想自发性地做这种解说……只是这次后记的篇幅剩下太多了。接下来将有许多泄漏剧情的说明,请各位注意。 〈极度老套的手法〉 值得纪念的第一章。当初开会讨论时,有稍微聊到一些内容,责编对我说「凶器是氰化钾有点太过老套,还是换一个吧」,这句话正中我的下怀,因此我马上以「不会不会,正因为老套才好啊」据理力争。 〈充满后设的癖好〉 我很喜欢「后期昆恩问题」这类后设的问题,因此打算尽可能放大「究竟该如何定义所谓的犯人」这类疑问,写成一部短篇作品。附带一提,除了所长以外,隶属于昭和侦探事务所的侦探们,全员的名字都有参考人物。已经知晓的人,请独自在旁窃笑就好。 〈贴近题材的诡计〉 虽然依照顺序是书中最后一则短篇,不过以内容而言,却是最早构思好的。正因为有这段剧情的灵感,我才认为「这部作品应该会很有趣」。当然我也抱持着「即使不有趣,也想放手乱写一回」的想法。把犯人移交给警方,然后继续挑战下一起事件……一般这样处理事件与犯人的侦探,根本奈何不了那样子的犯人。因此我才认为,描述一位把这群犯人视为绝佳靶子的侦探,应该会挺有意思的。 以下是谢词。 担任责编的武石编辑,此次承蒙您的照顾。当我在twitter收到您的私讯时,不禁怀疑「真的是本人吗」,幸好当真是本人。我一直以来都很想写悬疑类型的题材,但老是得不到机运的眷顾,这次能像这样尽情发挥,我非常满足。 负责本作插画的小玉有起老师,由于我很喜欢《bloodd血意少年》,因此能与您共事,我感到十分荣幸。主角的凶恶表情简直是棒透了。 最后,我想向阅读本书的读者们献上最大的感谢。 那么,若是有缘的话,希望还能再见到大家。 望公太 关于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问题,我当然不知道答案,而且相信无人知道正确解答——那么,这世上是先有正义还是先有邪恶呢? 比方说假面骑士那种「正义使者」,他们的工作就是打倒怪人、怪兽以及邪恶组织,说穿了就是除掉「恶人」。「喂喂,先给我等一下,少用那种廉价的偏见谈论假面骑士。在平成时代的假面骑士作品里,假面骑士未必代表正义喔?难道你在看完《龙骑》与《555》后还有胆说出一样的论调吗?哼!」抱持以上想法的那位仁兄,小弟我十分能体会您的感受,不过现在请让我以大众观感来讨论这件事,拜托您了。 啊~总而言之,不管是假面骑士、超级战队、超人力霸王等等,在社会大众眼中的这类「正义使者」,原则上都是负责打倒「恶人」。不光在创作里,说起实际存在于现实中的职业,比如警察与检察官,感觉上都算是象征「正义」的职业吧?正面对抗犯罪者——也就是对抗「恶人」的这群人,往往给人一种代表「正义」的形象。 至于我究竟想表达什么,就是:「所谓的正义,是需要先有邪恶存在吧?」我认为,这世上存在着所谓的恶人与犯罪者,后来又出现一群对抗他们的人,结果才被人称为「正义」。 正义与邪恶,是先有邪恶。 首先要有恶棍存在于世上,在打倒他们的瞬间,才产生所谓的正义。 更进一步来说,或许能解释为邪恶是独立存在的,正义却是依赖着邪恶而生。邪恶独立存在时仍是邪恶,不过正义在没有邪恶的情况下,就无法以正义自居。类似对抗病毒的抗体。病毒可以独自为所欲为地活下去,只是抗体在没有病毒时,又能够做什么呢? 正义为了声张正义,非得随时与邪恶为敌不可。 正义使者想要维持其立场,非得将自己以外的「存在」视为邪恶,与之战斗下去不可。 倘若「恶人」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总觉得「正义使者」将会无事可做。假使没有犯罪者,警察应该会很清闲。如果没有恶人,也就不需要英雄……因此,假面骑士在平成时代里,找不到工作的机率应该很高。闲聊就先到此为止。 话虽如此,假如把法律与秩序都视为「正义」,先出现的就是「正义」。首先有个理想的社会——基于群体认知形成的「正义」存在于世。若是把从中排除的人当成「邪恶」,先诞生的就是「正义」。 到头来,根本没有一个任谁都能接受、既普遍又绝对的答案,只是见仁见智的问题。就像是鸡与蛋的问题,我想症结在于「从哪种型态开始能视为鸡」、「从何种状态开始能当成蛋」。换言之,这个问题并不是在讨论「正义使者」,而是「对于正义的见解」。 言归正传,大家好,我是望公太。 阔别许久的读者们,好久不见。 在novel 0这文库里,算是初次见面。 在现今的悬疑作品里,感觉上经常能看见「我对于犯人不感兴趣,只要能解开谜题就好」,类似这种酷劲十足、唯独求知的好奇心特别旺盛的侦探。既然如此,我就来描写一位立场恰恰相反的侦探,应该会很有趣吧——基于以上想法撰写成书后,就完成了这部作品。 对于解谜完全不感兴趣,无论如何都要把犯人逼入绝境。 这就是「极恶侦探」。 我想塑造出一个,发现尸体也不会合掌默哀,而是直接宣布「这是杀人事件」的侦探;纵使有时会遭人非议「思虑不周」,却令人懒得以常识吐槽他的那种侦探。秉持既然对方是犯罪者,也就无须手下留情的行事风格。《幽游白书》里的桑原曾说过「即使面对下三滥的对手,以正当手段打赢才帅气」,不过我打算用这部作品,向说过「面对非法的恶棍,就要以非法的力量,把对手葬送于更漆黑的深渊」这句话的四乃森苍紫致敬。 由于闲聊的题材已经用光,因此,以下开始针对各篇章进行解说。事实上,我很不想自发性地做这种解说……只是这次后记的篇幅剩下太多了。接下来将有许多泄漏剧情的说明,请各位注意。 〈极度老套的手法〉 值得纪念的第一章。当初开会讨论时,有稍微聊到一些内容,责编对我说「凶器是氰化钾有点太过老套,还是换一个吧」,这句话正中我的下怀,因此我马上以「不会不会,正因为老套才好啊」据理力争。 〈充满后设的癖好〉 我很喜欢「后期昆恩问题」这类后设的问题,因此打算尽可能放大「究竟该如何定义所谓的犯人」这类疑问,写成一部短篇作品。附带一提,除了所长以外,隶属于昭和侦探事务所的侦探们,全员的名字都有参考人物。已经知晓的人,请独自在旁窃笑就好。 〈贴近题材的诡计〉 虽然依照顺序是书中最后一则短篇,不过以内容而言,却是最早构思好的。正因为有这段剧情的灵感,我才认为「这部作品应该会很有趣」。当然我也抱持着「即使不有趣,也想放手乱写一回」的想法。把犯人移交给警方,然后继续挑战下一起事件……一般这样处理事件与犯人的侦探,根本奈何不了那样子的犯人。因此我才认为,描述一位把这群犯人视为绝佳靶子的侦探,应该会挺有意思的。 以下是谢词。 担任责编的武石编辑,此次承蒙您的照顾。当我在twitter收到您的私讯时,不禁怀疑「真的是本人吗」,幸好当真是本人。我一直以来都很想写悬疑类型的题材,但老是得不到机运的眷顾,这次能像这样尽情发挥,我非常满足。 负责本作插画的小玉有起老师,由于我很喜欢《bloodd血意少年》,因此能与您共事,我感到十分荣幸。主角的凶恶表情简直是棒透了。 最后,我想向阅读本书的读者们献上最大的感谢。 那么,若是有缘的话,希望还能再见到大家。 望公太 关于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问题,我当然不知道答案,而且相信无人知道正确解答——那么,这世上是先有正义还是先有邪恶呢? 比方说假面骑士那种「正义使者」,他们的工作就是打倒怪人、怪兽以及邪恶组织,说穿了就是除掉「恶人」。「喂喂,先给我等一下,少用那种廉价的偏见谈论假面骑士。在平成时代的假面骑士作品里,假面骑士未必代表正义喔?难道你在看完《龙骑》与《555》后还有胆说出一样的论调吗?哼!」抱持以上想法的那位仁兄,小弟我十分能体会您的感受,不过现在请让我以大众观感来讨论这件事,拜托您了。 啊~总而言之,不管是假面骑士、超级战队、超人力霸王等等,在社会大众眼中的这类「正义使者」,原则上都是负责打倒「恶人」。不光在创作里,说起实际存在于现实中的职业,比如警察与检察官,感觉上都算是象征「正义」的职业吧?正面对抗犯罪者——也就是对抗「恶人」的这群人,往往给人一种代表「正义」的形象。 至于我究竟想表达什么,就是:「所谓的正义,是需要先有邪恶存在吧?」我认为,这世上存在着所谓的恶人与犯罪者,后来又出现一群对抗他们的人,结果才被人称为「正义」。 正义与邪恶,是先有邪恶。 首先要有恶棍存在于世上,在打倒他们的瞬间,才产生所谓的正义。 更进一步来说,或许能解释为邪恶是独立存在的,正义却是依赖着邪恶而生。邪恶独立存在时仍是邪恶,不过正义在没有邪恶的情况下,就无法以正义自居。类似对抗病毒的抗体。病毒可以独自为所欲为地活下去,只是抗体在没有病毒时,又能够做什么呢? 正义为了声张正义,非得随时与邪恶为敌不可。 正义使者想要维持其立场,非得将自己以外的「存在」视为邪恶,与之战斗下去不可。 倘若「恶人」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总觉得「正义使者」将会无事可做。假使没有犯罪者,警察应该会很清闲。如果没有恶人,也就不需要英雄……因此,假面骑士在平成时代里,找不到工作的机率应该很高。闲聊就先到此为止。 话虽如此,假如把法律与秩序都视为「正义」,先出现的就是「正义」。首先有个理想的社会——基于群体认知形成的「正义」存在于世。若是把从中排除的人当成「邪恶」,先诞生的就是「正义」。 到头来,根本没有一个任谁都能接受、既普遍又绝对的答案,只是见仁见智的问题。就像是鸡与蛋的问题,我想症结在于「从哪种型态开始能视为鸡」、「从何种状态开始能当成蛋」。换言之,这个问题并不是在讨论「正义使者」,而是「对于正义的见解」。 言归正传,大家好,我是望公太。 阔别许久的读者们,好久不见。 在novel 0这文库里,算是初次见面。 在现今的悬疑作品里,感觉上经常能看见「我对于犯人不感兴趣,只要能解开谜题就好」,类似这种酷劲十足、唯独求知的好奇心特别旺盛的侦探。既然如此,我就来描写一位立场恰恰相反的侦探,应该会很有趣吧——基于以上想法撰写成书后,就完成了这部作品。 对于解谜完全不感兴趣,无论如何都要把犯人逼入绝境。 这就是「极恶侦探」。 我想塑造出一个,发现尸体也不会合掌默哀,而是直接宣布「这是杀人事件」的侦探;纵使有时会遭人非议「思虑不周」,却令人懒得以常识吐槽他的那种侦探。秉持既然对方是犯罪者,也就无须手下留情的行事风格。《幽游白书》里的桑原曾说过「即使面对下三滥的对手,以正当手段打赢才帅气」,不过我打算用这部作品,向说过「面对非法的恶棍,就要以非法的力量,把对手葬送于更漆黑的深渊」这句话的四乃森苍紫致敬。 由于闲聊的题材已经用光,因此,以下开始针对各篇章进行解说。事实上,我很不想自发性地做这种解说……只是这次后记的篇幅剩下太多了。接下来将有许多泄漏剧情的说明,请各位注意。 〈极度老套的手法〉 值得纪念的第一章。当初开会讨论时,有稍微聊到一些内容,责编对我说「凶器是氰化钾有点太过老套,还是换一个吧」,这句话正中我的下怀,因此我马上以「不会不会,正因为老套才好啊」据理力争。 〈充满后设的癖好〉 我很喜欢「后期昆恩问题」这类后设的问题,因此打算尽可能放大「究竟该如何定义所谓的犯人」这类疑问,写成一部短篇作品。附带一提,除了所长以外,隶属于昭和侦探事务所的侦探们,全员的名字都有参考人物。已经知晓的人,请独自在旁窃笑就好。 〈贴近题材的诡计〉 虽然依照顺序是书中最后一则短篇,不过以内容而言,却是最早构思好的。正因为有这段剧情的灵感,我才认为「这部作品应该会很有趣」。当然我也抱持着「即使不有趣,也想放手乱写一回」的想法。把犯人移交给警方,然后继续挑战下一起事件……一般这样处理事件与犯人的侦探,根本奈何不了那样子的犯人。因此我才认为,描述一位把这群犯人视为绝佳靶子的侦探,应该会挺有意思的。 以下是谢词。 担任责编的武石编辑,此次承蒙您的照顾。当我在twitter收到您的私讯时,不禁怀疑「真的是本人吗」,幸好当真是本人。我一直以来都很想写悬疑类型的题材,但老是得不到机运的眷顾,这次能像这样尽情发挥,我非常满足。 负责本作插画的小玉有起老师,由于我很喜欢《bloodd血意少年》,因此能与您共事,我感到十分荣幸。主角的凶恶表情简直是棒透了。 最后,我想向阅读本书的读者们献上最大的感谢。 那么,若是有缘的话,希望还能再见到大家。 望公太 关于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问题,我当然不知道答案,而且相信无人知道正确解答——那么,这世上是先有正义还是先有邪恶呢? 比方说假面骑士那种「正义使者」,他们的工作就是打倒怪人、怪兽以及邪恶组织,说穿了就是除掉「恶人」。「喂喂,先给我等一下,少用那种廉价的偏见谈论假面骑士。在平成时代的假面骑士作品里,假面骑士未必代表正义喔?难道你在看完《龙骑》与《555》后还有胆说出一样的论调吗?哼!」抱持以上想法的那位仁兄,小弟我十分能体会您的感受,不过现在请让我以大众观感来讨论这件事,拜托您了。 啊~总而言之,不管是假面骑士、超级战队、超人力霸王等等,在社会大众眼中的这类「正义使者」,原则上都是负责打倒「恶人」。不光在创作里,说起实际存在于现实中的职业,比如警察与检察官,感觉上都算是象征「正义」的职业吧?正面对抗犯罪者——也就是对抗「恶人」的这群人,往往给人一种代表「正义」的形象。 至于我究竟想表达什么,就是:「所谓的正义,是需要先有邪恶存在吧?」我认为,这世上存在着所谓的恶人与犯罪者,后来又出现一群对抗他们的人,结果才被人称为「正义」。 正义与邪恶,是先有邪恶。 首先要有恶棍存在于世上,在打倒他们的瞬间,才产生所谓的正义。 更进一步来说,或许能解释为邪恶是独立存在的,正义却是依赖着邪恶而生。邪恶独立存在时仍是邪恶,不过正义在没有邪恶的情况下,就无法以正义自居。类似对抗病毒的抗体。病毒可以独自为所欲为地活下去,只是抗体在没有病毒时,又能够做什么呢? 正义为了声张正义,非得随时与邪恶为敌不可。 正义使者想要维持其立场,非得将自己以外的「存在」视为邪恶,与之战斗下去不可。 倘若「恶人」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总觉得「正义使者」将会无事可做。假使没有犯罪者,警察应该会很清闲。如果没有恶人,也就不需要英雄……因此,假面骑士在平成时代里,找不到工作的机率应该很高。闲聊就先到此为止。 话虽如此,假如把法律与秩序都视为「正义」,先出现的就是「正义」。首先有个理想的社会——基于群体认知形成的「正义」存在于世。若是把从中排除的人当成「邪恶」,先诞生的就是「正义」。 到头来,根本没有一个任谁都能接受、既普遍又绝对的答案,只是见仁见智的问题。就像是鸡与蛋的问题,我想症结在于「从哪种型态开始能视为鸡」、「从何种状态开始能当成蛋」。换言之,这个问题并不是在讨论「正义使者」,而是「对于正义的见解」。 言归正传,大家好,我是望公太。 阔别许久的读者们,好久不见。 在novel 0这文库里,算是初次见面。 在现今的悬疑作品里,感觉上经常能看见「我对于犯人不感兴趣,只要能解开谜题就好」,类似这种酷劲十足、唯独求知的好奇心特别旺盛的侦探。既然如此,我就来描写一位立场恰恰相反的侦探,应该会很有趣吧——基于以上想法撰写成书后,就完成了这部作品。 对于解谜完全不感兴趣,无论如何都要把犯人逼入绝境。 这就是「极恶侦探」。 我想塑造出一个,发现尸体也不会合掌默哀,而是直接宣布「这是杀人事件」的侦探;纵使有时会遭人非议「思虑不周」,却令人懒得以常识吐槽他的那种侦探。秉持既然对方是犯罪者,也就无须手下留情的行事风格。《幽游白书》里的桑原曾说过「即使面对下三滥的对手,以正当手段打赢才帅气」,不过我打算用这部作品,向说过「面对非法的恶棍,就要以非法的力量,把对手葬送于更漆黑的深渊」这句话的四乃森苍紫致敬。 由于闲聊的题材已经用光,因此,以下开始针对各篇章进行解说。事实上,我很不想自发性地做这种解说……只是这次后记的篇幅剩下太多了。接下来将有许多泄漏剧情的说明,请各位注意。 〈极度老套的手法〉 值得纪念的第一章。当初开会讨论时,有稍微聊到一些内容,责编对我说「凶器是氰化钾有点太过老套,还是换一个吧」,这句话正中我的下怀,因此我马上以「不会不会,正因为老套才好啊」据理力争。 〈充满后设的癖好〉 我很喜欢「后期昆恩问题」这类后设的问题,因此打算尽可能放大「究竟该如何定义所谓的犯人」这类疑问,写成一部短篇作品。附带一提,除了所长以外,隶属于昭和侦探事务所的侦探们,全员的名字都有参考人物。已经知晓的人,请独自在旁窃笑就好。 〈贴近题材的诡计〉 虽然依照顺序是书中最后一则短篇,不过以内容而言,却是最早构思好的。正因为有这段剧情的灵感,我才认为「这部作品应该会很有趣」。当然我也抱持着「即使不有趣,也想放手乱写一回」的想法。把犯人移交给警方,然后继续挑战下一起事件……一般这样处理事件与犯人的侦探,根本奈何不了那样子的犯人。因此我才认为,描述一位把这群犯人视为绝佳靶子的侦探,应该会挺有意思的。 以下是谢词。 担任责编的武石编辑,此次承蒙您的照顾。当我在twitter收到您的私讯时,不禁怀疑「真的是本人吗」,幸好当真是本人。我一直以来都很想写悬疑类型的题材,但老是得不到机运的眷顾,这次能像这样尽情发挥,我非常满足。 负责本作插画的小玉有起老师,由于我很喜欢《bloodd血意少年》,因此能与您共事,我感到十分荣幸。主角的凶恶表情简直是棒透了。 最后,我想向阅读本书的读者们献上最大的感谢。 那么,若是有缘的话,希望还能再见到大家。 望公太 关于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问题,我当然不知道答案,而且相信无人知道正确解答——那么,这世上是先有正义还是先有邪恶呢? 比方说假面骑士那种「正义使者」,他们的工作就是打倒怪人、怪兽以及邪恶组织,说穿了就是除掉「恶人」。「喂喂,先给我等一下,少用那种廉价的偏见谈论假面骑士。在平成时代的假面骑士作品里,假面骑士未必代表正义喔?难道你在看完《龙骑》与《555》后还有胆说出一样的论调吗?哼!」抱持以上想法的那位仁兄,小弟我十分能体会您的感受,不过现在请让我以大众观感来讨论这件事,拜托您了。 啊~总而言之,不管是假面骑士、超级战队、超人力霸王等等,在社会大众眼中的这类「正义使者」,原则上都是负责打倒「恶人」。不光在创作里,说起实际存在于现实中的职业,比如警察与检察官,感觉上都算是象征「正义」的职业吧?正面对抗犯罪者——也就是对抗「恶人」的这群人,往往给人一种代表「正义」的形象。 至于我究竟想表达什么,就是:「所谓的正义,是需要先有邪恶存在吧?」我认为,这世上存在着所谓的恶人与犯罪者,后来又出现一群对抗他们的人,结果才被人称为「正义」。 正义与邪恶,是先有邪恶。 首先要有恶棍存在于世上,在打倒他们的瞬间,才产生所谓的正义。 更进一步来说,或许能解释为邪恶是独立存在的,正义却是依赖着邪恶而生。邪恶独立存在时仍是邪恶,不过正义在没有邪恶的情况下,就无法以正义自居。类似对抗病毒的抗体。病毒可以独自为所欲为地活下去,只是抗体在没有病毒时,又能够做什么呢? 正义为了声张正义,非得随时与邪恶为敌不可。 正义使者想要维持其立场,非得将自己以外的「存在」视为邪恶,与之战斗下去不可。 倘若「恶人」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总觉得「正义使者」将会无事可做。假使没有犯罪者,警察应该会很清闲。如果没有恶人,也就不需要英雄……因此,假面骑士在平成时代里,找不到工作的机率应该很高。闲聊就先到此为止。 话虽如此,假如把法律与秩序都视为「正义」,先出现的就是「正义」。首先有个理想的社会——基于群体认知形成的「正义」存在于世。若是把从中排除的人当成「邪恶」,先诞生的就是「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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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依照顺序是书中最后一则短篇,不过以内容而言,却是最早构思好的。正因为有这段剧情的灵感,我才认为「这部作品应该会很有趣」。当然我也抱持着「即使不有趣,也想放手乱写一回」的想法。把犯人移交给警方,然后继续挑战下一起事件……一般这样处理事件与犯人的侦探,根本奈何不了那样子的犯人。因此我才认为,描述一位把这群犯人视为绝佳靶子的侦探,应该会挺有意思的。 以下是谢词。 担任责编的武石编辑,此次承蒙您的照顾。当我在twitter收到您的私讯时,不禁怀疑「真的是本人吗」,幸好当真是本人。我一直以来都很想写悬疑类型的题材,但老是得不到机运的眷顾,这次能像这样尽情发挥,我非常满足。 负责本作插画的小玉有起老师,由于我很喜欢《bloodd血意少年》,因此能与您共事,我感到十分荣幸。主角的凶恶表情简直是棒透了。 最后,我想向阅读本书的读者们献上最大的感谢。 那么,若是有缘的话,希望还能再见到大家。 望公太 关于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问题,我当然不知道答案,而且相信无人知道正确解答——那么,这世上是先有正义还是先有邪恶呢? 比方说假面骑士那种「正义使者」,他们的工作就是打倒怪人、怪兽以及邪恶组织,说穿了就是除掉「恶人」。「喂喂,先给我等一下,少用那种廉价的偏见谈论假面骑士。在平成时代的假面骑士作品里,假面骑士未必代表正义喔?难道你在看完《龙骑》与《555》后还有胆说出一样的论调吗?哼!」抱持以上想法的那位仁兄,小弟我十分能体会您的感受,不过现在请让我以大众观感来讨论这件事,拜托您了。 啊~总而言之,不管是假面骑士、超级战队、超人力霸王等等,在社会大众眼中的这类「正义使者」,原则上都是负责打倒「恶人」。不光在创作里,说起实际存在于现实中的职业,比如警察与检察官,感觉上都算是象征「正义」的职业吧?正面对抗犯罪者——也就是对抗「恶人」的这群人,往往给人一种代表「正义」的形象。 至于我究竟想表达什么,就是:「所谓的正义,是需要先有邪恶存在吧?」我认为,这世上存在着所谓的恶人与犯罪者,后来又出现一群对抗他们的人,结果才被人称为「正义」。 正义与邪恶,是先有邪恶。 首先要有恶棍存在于世上,在打倒他们的瞬间,才产生所谓的正义。 更进一步来说,或许能解释为邪恶是独立存在的,正义却是依赖着邪恶而生。邪恶独立存在时仍是邪恶,不过正义在没有邪恶的情况下,就无法以正义自居。类似对抗病毒的抗体。病毒可以独自为所欲为地活下去,只是抗体在没有病毒时,又能够做什么呢? 正义为了声张正义,非得随时与邪恶为敌不可。 正义使者想要维持其立场,非得将自己以外的「存在」视为邪恶,与之战斗下去不可。 倘若「恶人」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总觉得「正义使者」将会无事可做。假使没有犯罪者,警察应该会很清闲。如果没有恶人,也就不需要英雄……因此,假面骑士在平成时代里,找不到工作的机率应该很高。闲聊就先到此为止。 话虽如此,假如把法律与秩序都视为「正义」,先出现的就是「正义」。首先有个理想的社会——基于群体认知形成的「正义」存在于世。若是把从中排除的人当成「邪恶」,先诞生的就是「正义」。 到头来,根本没有一个任谁都能接受、既普遍又绝对的答案,只是见仁见智的问题。就像是鸡与蛋的问题,我想症结在于「从哪种型态开始能视为鸡」、「从何种状态开始能当成蛋」。换言之,这个问题并不是在讨论「正义使者」,而是「对于正义的见解」。 言归正传,大家好,我是望公太。 阔别许久的读者们,好久不见。 在novel 0这文库里,算是初次见面。 在现今的悬疑作品里,感觉上经常能看见「我对于犯人不感兴趣,只要能解开谜题就好」,类似这种酷劲十足、唯独求知的好奇心特别旺盛的侦探。既然如此,我就来描写一位立场恰恰相反的侦探,应该会很有趣吧——基于以上想法撰写成书后,就完成了这部作品。 对于解谜完全不感兴趣,无论如何都要把犯人逼入绝境。 这就是「极恶侦探」。 我想塑造出一个,发现尸体也不会合掌默哀,而是直接宣布「这是杀人事件」的侦探;纵使有时会遭人非议「思虑不周」,却令人懒得以常识吐槽他的那种侦探。秉持既然对方是犯罪者,也就无须手下留情的行事风格。《幽游白书》里的桑原曾说过「即使面对下三滥的对手,以正当手段打赢才帅气」,不过我打算用这部作品,向说过「面对非法的恶棍,就要以非法的力量,把对手葬送于更漆黑的深渊」这句话的四乃森苍紫致敬。 由于闲聊的题材已经用光,因此,以下开始针对各篇章进行解说。事实上,我很不想自发性地做这种解说……只是这次后记的篇幅剩下太多了。接下来将有许多泄漏剧情的说明,请各位注意。 〈极度老套的手法〉 值得纪念的第一章。当初开会讨论时,有稍微聊到一些内容,责编对我说「凶器是氰化钾有点太过老套,还是换一个吧」,这句话正中我的下怀,因此我马上以「不会不会,正因为老套才好啊」据理力争。 〈充满后设的癖好〉 我很喜欢「后期昆恩问题」这类后设的问题,因此打算尽可能放大「究竟该如何定义所谓的犯人」这类疑问,写成一部短篇作品。附带一提,除了所长以外,隶属于昭和侦探事务所的侦探们,全员的名字都有参考人物。已经知晓的人,请独自在旁窃笑就好。 〈贴近题材的诡计〉 虽然依照顺序是书中最后一则短篇,不过以内容而言,却是最早构思好的。正因为有这段剧情的灵感,我才认为「这部作品应该会很有趣」。当然我也抱持着「即使不有趣,也想放手乱写一回」的想法。把犯人移交给警方,然后继续挑战下一起事件……一般这样处理事件与犯人的侦探,根本奈何不了那样子的犯人。因此我才认为,描述一位把这群犯人视为绝佳靶子的侦探,应该会挺有意思的。 以下是谢词。 担任责编的武石编辑,此次承蒙您的照顾。当我在twitter收到您的私讯时,不禁怀疑「真的是本人吗」,幸好当真是本人。我一直以来都很想写悬疑类型的题材,但老是得不到机运的眷顾,这次能像这样尽情发挥,我非常满足。 负责本作插画的小玉有起老师,由于我很喜欢《bloodd血意少年》,因此能与您共事,我感到十分荣幸。主角的凶恶表情简直是棒透了。 最后,我想向阅读本书的读者们献上最大的感谢。 那么,若是有缘的话,希望还能再见到大家。 望公太 关于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问题,我当然不知道答案,而且相信无人知道正确解答——那么,这世上是先有正义还是先有邪恶呢? 比方说假面骑士那种「正义使者」,他们的工作就是打倒怪人、怪兽以及邪恶组织,说穿了就是除掉「恶人」。「喂喂,先给我等一下,少用那种廉价的偏见谈论假面骑士。在平成时代的假面骑士作品里,假面骑士未必代表正义喔?难道你在看完《龙骑》与《555》后还有胆说出一样的论调吗?哼!」抱持以上想法的那位仁兄,小弟我十分能体会您的感受,不过现在请让我以大众观感来讨论这件事,拜托您了。 啊~总而言之,不管是假面骑士、超级战队、超人力霸王等等,在社会大众眼中的这类「正义使者」,原则上都是负责打倒「恶人」。不光在创作里,说起实际存在于现实中的职业,比如警察与检察官,感觉上都算是象征「正义」的职业吧?正面对抗犯罪者——也就是对抗「恶人」的这群人,往往给人一种代表「正义」的形象。 至于我究竟想表达什么,就是:「所谓的正义,是需要先有邪恶存在吧?」我认为,这世上存在着所谓的恶人与犯罪者,后来又出现一群对抗他们的人,结果才被人称为「正义」。 正义与邪恶,是先有邪恶。 首先要有恶棍存在于世上,在打倒他们的瞬间,才产生所谓的正义。 更进一步来说,或许能解释为邪恶是独立存在的,正义却是依赖着邪恶而生。邪恶独立存在时仍是邪恶,不过正义在没有邪恶的情况下,就无法以正义自居。类似对抗病毒的抗体。病毒可以独自为所欲为地活下去,只是抗体在没有病毒时,又能够做什么呢? 正义为了声张正义,非得随时与邪恶为敌不可。 正义使者想要维持其立场,非得将自己以外的「存在」视为邪恶,与之战斗下去不可。 倘若「恶人」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总觉得「正义使者」将会无事可做。假使没有犯罪者,警察应该会很清闲。如果没有恶人,也就不需要英雄……因此,假面骑士在平成时代里,找不到工作的机率应该很高。闲聊就先到此为止。 话虽如此,假如把法律与秩序都视为「正义」,先出现的就是「正义」。首先有个理想的社会——基于群体认知形成的「正义」存在于世。若是把从中排除的人当成「邪恶」,先诞生的就是「正义」。 到头来,根本没有一个任谁都能接受、既普遍又绝对的答案,只是见仁见智的问题。就像是鸡与蛋的问题,我想症结在于「从哪种型态开始能视为鸡」、「从何种状态开始能当成蛋」。换言之,这个问题并不是在讨论「正义使者」,而是「对于正义的见解」。 言归正传,大家好,我是望公太。 阔别许久的读者们,好久不见。 在novel 0这文库里,算是初次见面。 在现今的悬疑作品里,感觉上经常能看见「我对于犯人不感兴趣,只要能解开谜题就好」,类似这种酷劲十足、唯独求知的好奇心特别旺盛的侦探。既然如此,我就来描写一位立场恰恰相反的侦探,应该会很有趣吧——基于以上想法撰写成书后,就完成了这部作品。 对于解谜完全不感兴趣,无论如何都要把犯人逼入绝境。 这就是「极恶侦探」。 我想塑造出一个,发现尸体也不会合掌默哀,而是直接宣布「这是杀人事件」的侦探;纵使有时会遭人非议「思虑不周」,却令人懒得以常识吐槽他的那种侦探。秉持既然对方是犯罪者,也就无须手下留情的行事风格。《幽游白书》里的桑原曾说过「即使面对下三滥的对手,以正当手段打赢才帅气」,不过我打算用这部作品,向说过「面对非法的恶棍,就要以非法的力量,把对手葬送于更漆黑的深渊」这句话的四乃森苍紫致敬。 由于闲聊的题材已经用光,因此,以下开始针对各篇章进行解说。事实上,我很不想自发性地做这种解说……只是这次后记的篇幅剩下太多了。接下来将有许多泄漏剧情的说明,请各位注意。 〈极度老套的手法〉 值得纪念的第一章。当初开会讨论时,有稍微聊到一些内容,责编对我说「凶器是氰化钾有点太过老套,还是换一个吧」,这句话正中我的下怀,因此我马上以「不会不会,正因为老套才好啊」据理力争。 〈充满后设的癖好〉 我很喜欢「后期昆恩问题」这类后设的问题,因此打算尽可能放大「究竟该如何定义所谓的犯人」这类疑问,写成一部短篇作品。附带一提,除了所长以外,隶属于昭和侦探事务所的侦探们,全员的名字都有参考人物。已经知晓的人,请独自在旁窃笑就好。 〈贴近题材的诡计〉 虽然依照顺序是书中最后一则短篇,不过以内容而言,却是最早构思好的。正因为有这段剧情的灵感,我才认为「这部作品应该会很有趣」。当然我也抱持着「即使不有趣,也想放手乱写一回」的想法。把犯人移交给警方,然后继续挑战下一起事件……一般这样处理事件与犯人的侦探,根本奈何不了那样子的犯人。因此我才认为,描述一位把这群犯人视为绝佳靶子的侦探,应该会挺有意思的。 以下是谢词。 担任责编的武石编辑,此次承蒙您的照顾。当我在twitter收到您的私讯时,不禁怀疑「真的是本人吗」,幸好当真是本人。我一直以来都很想写悬疑类型的题材,但老是得不到机运的眷顾,这次能像这样尽情发挥,我非常满足。 负责本作插画的小玉有起老师,由于我很喜欢《bloodd血意少年》,因此能与您共事,我感到十分荣幸。主角的凶恶表情简直是棒透了。 最后,我想向阅读本书的读者们献上最大的感谢。 那么,若是有缘的话,希望还能再见到大家。 望公太 关于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问题,我当然不知道答案,而且相信无人知道正确解答——那么,这世上是先有正义还是先有邪恶呢? 比方说假面骑士那种「正义使者」,他们的工作就是打倒怪人、怪兽以及邪恶组织,说穿了就是除掉「恶人」。「喂喂,先给我等一下,少用那种廉价的偏见谈论假面骑士。在平成时代的假面骑士作品里,假面骑士未必代表正义喔?难道你在看完《龙骑》与《555》后还有胆说出一样的论调吗?哼!」抱持以上想法的那位仁兄,小弟我十分能体会您的感受,不过现在请让我以大众观感来讨论这件事,拜托您了。 啊~总而言之,不管是假面骑士、超级战队、超人力霸王等等,在社会大众眼中的这类「正义使者」,原则上都是负责打倒「恶人」。不光在创作里,说起实际存在于现实中的职业,比如警察与检察官,感觉上都算是象征「正义」的职业吧?正面对抗犯罪者——也就是对抗「恶人」的这群人,往往给人一种代表「正义」的形象。 至于我究竟想表达什么,就是:「所谓的正义,是需要先有邪恶存在吧?」我认为,这世上存在着所谓的恶人与犯罪者,后来又出现一群对抗他们的人,结果才被人称为「正义」。 正义与邪恶,是先有邪恶。 首先要有恶棍存在于世上,在打倒他们的瞬间,才产生所谓的正义。 更进一步来说,或许能解释为邪恶是独立存在的,正义却是依赖着邪恶而生。邪恶独立存在时仍是邪恶,不过正义在没有邪恶的情况下,就无法以正义自居。类似对抗病毒的抗体。病毒可以独自为所欲为地活下去,只是抗体在没有病毒时,又能够做什么呢? 正义为了声张正义,非得随时与邪恶为敌不可。 正义使者想要维持其立场,非得将自己以外的「存在」视为邪恶,与之战斗下去不可。 倘若「恶人」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总觉得「正义使者」将会无事可做。假使没有犯罪者,警察应该会很清闲。如果没有恶人,也就不需要英雄……因此,假面骑士在平成时代里,找不到工作的机率应该很高。闲聊就先到此为止。 话虽如此,假如把法律与秩序都视为「正义」,先出现的就是「正义」。首先有个理想的社会——基于群体认知形成的「正义」存在于世。若是把从中排除的人当成「邪恶」,先诞生的就是「正义」。 到头来,根本没有一个任谁都能接受、既普遍又绝对的答案,只是见仁见智的问题。就像是鸡与蛋的问题,我想症结在于「从哪种型态开始能视为鸡」、「从何种状态开始能当成蛋」。换言之,这个问题并不是在讨论「正义使者」,而是「对于正义的见解」。 言归正传,大家好,我是望公太。 阔别许久的读者们,好久不见。 在novel 0这文库里,算是初次见面。 在现今的悬疑作品里,感觉上经常能看见「我对于犯人不感兴趣,只要能解开谜题就好」,类似这种酷劲十足、唯独求知的好奇心特别旺盛的侦探。既然如此,我就来描写一位立场恰恰相反的侦探,应该会很有趣吧——基于以上想法撰写成书后,就完成了这部作品。 对于解谜完全不感兴趣,无论如何都要把犯人逼入绝境。 这就是「极恶侦探」。 我想塑造出一个,发现尸体也不会合掌默哀,而是直接宣布「这是杀人事件」的侦探;纵使有时会遭人非议「思虑不周」,却令人懒得以常识吐槽他的那种侦探。秉持既然对方是犯罪者,也就无须手下留情的行事风格。《幽游白书》里的桑原曾说过「即使面对下三滥的对手,以正当手段打赢才帅气」,不过我打算用这部作品,向说过「面对非法的恶棍,就要以非法的力量,把对手葬送于更漆黑的深渊」这句话的四乃森苍紫致敬。 由于闲聊的题材已经用光,因此,以下开始针对各篇章进行解说。事实上,我很不想自发性地做这种解说……只是这次后记的篇幅剩下太多了。接下来将有许多泄漏剧情的说明,请各位注意。 〈极度老套的手法〉 值得纪念的第一章。当初开会讨论时,有稍微聊到一些内容,责编对我说「凶器是氰化钾有点太过老套,还是换一个吧」,这句话正中我的下怀,因此我马上以「不会不会,正因为老套才好啊」据理力争。 〈充满后设的癖好〉 我很喜欢「后期昆恩问题」这类后设的问题,因此打算尽可能放大「究竟该如何定义所谓的犯人」这类疑问,写成一部短篇作品。附带一提,除了所长以外,隶属于昭和侦探事务所的侦探们,全员的名字都有参考人物。已经知晓的人,请独自在旁窃笑就好。 〈贴近题材的诡计〉 虽然依照顺序是书中最后一则短篇,不过以内容而言,却是最早构思好的。正因为有这段剧情的灵感,我才认为「这部作品应该会很有趣」。当然我也抱持着「即使不有趣,也想放手乱写一回」的想法。把犯人移交给警方,然后继续挑战下一起事件……一般这样处理事件与犯人的侦探,根本奈何不了那样子的犯人。因此我才认为,描述一位把这群犯人视为绝佳靶子的侦探,应该会挺有意思的。 以下是谢词。 担任责编的武石编辑,此次承蒙您的照顾。当我在twitter收到您的私讯时,不禁怀疑「真的是本人吗」,幸好当真是本人。我一直以来都很想写悬疑类型的题材,但老是得不到机运的眷顾,这次能像这样尽情发挥,我非常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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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头来,根本没有一个任谁都能接受、既普遍又绝对的答案,只是见仁见智的问题。就像是鸡与蛋的问题,我想症结在于「从哪种型态开始能视为鸡」、「从何种状态开始能当成蛋」。换言之,这个问题并不是在讨论「正义使者」,而是「对于正义的见解」。 言归正传,大家好,我是望公太。 阔别许久的读者们,好久不见。 在novel 0这文库里,算是初次见面。 在现今的悬疑作品里,感觉上经常能看见「我对于犯人不感兴趣,只要能解开谜题就好」,类似这种酷劲十足、唯独求知的好奇心特别旺盛的侦探。既然如此,我就来描写一位立场恰恰相反的侦探,应该会很有趣吧——基于以上想法撰写成书后,就完成了这部作品。 对于解谜完全不感兴趣,无论如何都要把犯人逼入绝境。 这就是「极恶侦探」。 我想塑造出一个,发现尸体也不会合掌默哀,而是直接宣布「这是杀人事件」的侦探;纵使有时会遭人非议「思虑不周」,却令人懒得以常识吐槽他的那种侦探。秉持既然对方是犯罪者,也就无须手下留情的行事风格。《幽游白书》里的桑原曾说过「即使面对下三滥的对手,以正当手段打赢才帅气」,不过我打算用这部作品,向说过「面对非法的恶棍,就要以非法的力量,把对手葬送于更漆黑的深渊」这句话的四乃森苍紫致敬。 由于闲聊的题材已经用光,因此,以下开始针对各篇章进行解说。事实上,我很不想自发性地做这种解说……只是这次后记的篇幅剩下太多了。接下来将有许多泄漏剧情的说明,请各位注意。 〈极度老套的手法〉 值得纪念的第一章。当初开会讨论时,有稍微聊到一些内容,责编对我说「凶器是氰化钾有点太过老套,还是换一个吧」,这句话正中我的下怀,因此我马上以「不会不会,正因为老套才好啊」据理力争。 〈充满后设的癖好〉 我很喜欢「后期昆恩问题」这类后设的问题,因此打算尽可能放大「究竟该如何定义所谓的犯人」这类疑问,写成一部短篇作品。附带一提,除了所长以外,隶属于昭和侦探事务所的侦探们,全员的名字都有参考人物。已经知晓的人,请独自在旁窃笑就好。 〈贴近题材的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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