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预见明日逝去的你》 序章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从最近的车站走路十五分钟,那所女子大学就位在闲静的住宅区内。 白色墙壁的另一侧可以看见蓊郁的树木,从大门正面拓展开来的则是漂亮的草皮和具有历史的校舍。外观虽不浮夸,但老人家们大多都认为这是一所名门大学。 我从校门外经过时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值午休时间,女学生们在里头喧闹着。我重新背好装有许多大学课本的包包,半是习惯似地寻找着不可能存在的她。 在晴朗的太阳下校园显得绿意盎然。走在里面的学生们每个人都不一样。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她们。 整洁俐落的校园中没有「他们」的身影。 模糊不清又令人感伤,由死化为形体的幻影。那是从未来烙印至过去,人类深刻的记忆。我因「他们」不在而安心,打算走过正门前。吹过的风让我眯起眼睛——这时我的视线忽然停在校舍另一端的走廊上。 有位长发飘逸的女性走在褪色的屋顶下。 「……」 纤细的背影。我一瞬间以为那抱着书本的背影是她而停下了脚步,然而我立刻就想起来了。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并没有在校内拼命奔跑,也没有因为发现我就像个孩子似地追过来。我只是在穿透树木的阳光下看见记忆中的景象。 「……铃子。」 平稳、幸福、因挥之不去的死亡而忙乱不已的那段时光,当时的我认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很痛苦,而她陪在这样的我身边。 濑崎铃子。很会装出相信他人善意的样子,温柔的她。 如今我仍能清楚地回忆起她支撑着我的天真笑容。 开端一定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的时候。 那是从我拼命地无视伫立在镇上各处的「他们」——只有我能看到的东西时开始的。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从最近的车站走路十五分钟,那所女子大学就位在闲静的住宅区内。 白色墙壁的另一侧可以看见蓊郁的树木,从大门正面拓展开来的则是漂亮的草皮和具有历史的校舍。外观虽不浮夸,但老人家们大多都认为这是一所名门大学。 我从校门外经过时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值午休时间,女学生们在里头喧闹着。我重新背好装有许多大学课本的包包,半是习惯似地寻找着不可能存在的她。 在晴朗的太阳下校园显得绿意盎然。走在里面的学生们每个人都不一样。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她们。 整洁俐落的校园中没有「他们」的身影。 模糊不清又令人感伤,由死化为形体的幻影。那是从未来烙印至过去,人类深刻的记忆。我因「他们」不在而安心,打算走过正门前。吹过的风让我眯起眼睛——这时我的视线忽然停在校舍另一端的走廊上。 有位长发飘逸的女性走在褪色的屋顶下。 「……」 纤细的背影。我一瞬间以为那抱着书本的背影是她而停下了脚步,然而我立刻就想起来了。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并没有在校内拼命奔跑,也没有因为发现我就像个孩子似地追过来。我只是在穿透树木的阳光下看见记忆中的景象。 「……铃子。」 平稳、幸福、因挥之不去的死亡而忙乱不已的那段时光,当时的我认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很痛苦,而她陪在这样的我身边。 濑崎铃子。很会装出相信他人善意的样子,温柔的她。 如今我仍能清楚地回忆起她支撑着我的天真笑容。 开端一定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的时候。 那是从我拼命地无视伫立在镇上各处的「他们」——只有我能看到的东西时开始的。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从最近的车站走路十五分钟,那所女子大学就位在闲静的住宅区内。 白色墙壁的另一侧可以看见蓊郁的树木,从大门正面拓展开来的则是漂亮的草皮和具有历史的校舍。外观虽不浮夸,但老人家们大多都认为这是一所名门大学。 我从校门外经过时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值午休时间,女学生们在里头喧闹着。我重新背好装有许多大学课本的包包,半是习惯似地寻找着不可能存在的她。 在晴朗的太阳下校园显得绿意盎然。走在里面的学生们每个人都不一样。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她们。 整洁俐落的校园中没有「他们」的身影。 模糊不清又令人感伤,由死化为形体的幻影。那是从未来烙印至过去,人类深刻的记忆。我因「他们」不在而安心,打算走过正门前。吹过的风让我眯起眼睛——这时我的视线忽然停在校舍另一端的走廊上。 有位长发飘逸的女性走在褪色的屋顶下。 「……」 纤细的背影。我一瞬间以为那抱着书本的背影是她而停下了脚步,然而我立刻就想起来了。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并没有在校内拼命奔跑,也没有因为发现我就像个孩子似地追过来。我只是在穿透树木的阳光下看见记忆中的景象。 「……铃子。」 平稳、幸福、因挥之不去的死亡而忙乱不已的那段时光,当时的我认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很痛苦,而她陪在这样的我身边。 濑崎铃子。很会装出相信他人善意的样子,温柔的她。 如今我仍能清楚地回忆起她支撑着我的天真笑容。 开端一定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的时候。 那是从我拼命地无视伫立在镇上各处的「他们」——只有我能看到的东西时开始的。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从最近的车站走路十五分钟,那所女子大学就位在闲静的住宅区内。 白色墙壁的另一侧可以看见蓊郁的树木,从大门正面拓展开来的则是漂亮的草皮和具有历史的校舍。外观虽不浮夸,但老人家们大多都认为这是一所名门大学。 我从校门外经过时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值午休时间,女学生们在里头喧闹着。我重新背好装有许多大学课本的包包,半是习惯似地寻找着不可能存在的她。 在晴朗的太阳下校园显得绿意盎然。走在里面的学生们每个人都不一样。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她们。 整洁俐落的校园中没有「他们」的身影。 模糊不清又令人感伤,由死化为形体的幻影。那是从未来烙印至过去,人类深刻的记忆。我因「他们」不在而安心,打算走过正门前。吹过的风让我眯起眼睛——这时我的视线忽然停在校舍另一端的走廊上。 有位长发飘逸的女性走在褪色的屋顶下。 「……」 纤细的背影。我一瞬间以为那抱着书本的背影是她而停下了脚步,然而我立刻就想起来了。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并没有在校内拼命奔跑,也没有因为发现我就像个孩子似地追过来。我只是在穿透树木的阳光下看见记忆中的景象。 「……铃子。」 平稳、幸福、因挥之不去的死亡而忙乱不已的那段时光,当时的我认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很痛苦,而她陪在这样的我身边。 濑崎铃子。很会装出相信他人善意的样子,温柔的她。 如今我仍能清楚地回忆起她支撑着我的天真笑容。 开端一定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的时候。 那是从我拼命地无视伫立在镇上各处的「他们」——只有我能看到的东西时开始的。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从最近的车站走路十五分钟,那所女子大学就位在闲静的住宅区内。 白色墙壁的另一侧可以看见蓊郁的树木,从大门正面拓展开来的则是漂亮的草皮和具有历史的校舍。外观虽不浮夸,但老人家们大多都认为这是一所名门大学。 我从校门外经过时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值午休时间,女学生们在里头喧闹着。我重新背好装有许多大学课本的包包,半是习惯似地寻找着不可能存在的她。 在晴朗的太阳下校园显得绿意盎然。走在里面的学生们每个人都不一样。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她们。 整洁俐落的校园中没有「他们」的身影。 模糊不清又令人感伤,由死化为形体的幻影。那是从未来烙印至过去,人类深刻的记忆。我因「他们」不在而安心,打算走过正门前。吹过的风让我眯起眼睛——这时我的视线忽然停在校舍另一端的走廊上。 有位长发飘逸的女性走在褪色的屋顶下。 「……」 纤细的背影。我一瞬间以为那抱着书本的背影是她而停下了脚步,然而我立刻就想起来了。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并没有在校内拼命奔跑,也没有因为发现我就像个孩子似地追过来。我只是在穿透树木的阳光下看见记忆中的景象。 「……铃子。」 平稳、幸福、因挥之不去的死亡而忙乱不已的那段时光,当时的我认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很痛苦,而她陪在这样的我身边。 濑崎铃子。很会装出相信他人善意的样子,温柔的她。 如今我仍能清楚地回忆起她支撑着我的天真笑容。 开端一定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的时候。 那是从我拼命地无视伫立在镇上各处的「他们」——只有我能看到的东西时开始的。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从最近的车站走路十五分钟,那所女子大学就位在闲静的住宅区内。 白色墙壁的另一侧可以看见蓊郁的树木,从大门正面拓展开来的则是漂亮的草皮和具有历史的校舍。外观虽不浮夸,但老人家们大多都认为这是一所名门大学。 我从校门外经过时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值午休时间,女学生们在里头喧闹着。我重新背好装有许多大学课本的包包,半是习惯似地寻找着不可能存在的她。 在晴朗的太阳下校园显得绿意盎然。走在里面的学生们每个人都不一样。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她们。 整洁俐落的校园中没有「他们」的身影。 模糊不清又令人感伤,由死化为形体的幻影。那是从未来烙印至过去,人类深刻的记忆。我因「他们」不在而安心,打算走过正门前。吹过的风让我眯起眼睛——这时我的视线忽然停在校舍另一端的走廊上。 有位长发飘逸的女性走在褪色的屋顶下。 「……」 纤细的背影。我一瞬间以为那抱着书本的背影是她而停下了脚步,然而我立刻就想起来了。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并没有在校内拼命奔跑,也没有因为发现我就像个孩子似地追过来。我只是在穿透树木的阳光下看见记忆中的景象。 「……铃子。」 平稳、幸福、因挥之不去的死亡而忙乱不已的那段时光,当时的我认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很痛苦,而她陪在这样的我身边。 濑崎铃子。很会装出相信他人善意的样子,温柔的她。 如今我仍能清楚地回忆起她支撑着我的天真笑容。 开端一定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的时候。 那是从我拼命地无视伫立在镇上各处的「他们」——只有我能看到的东西时开始的。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从最近的车站走路十五分钟,那所女子大学就位在闲静的住宅区内。 白色墙壁的另一侧可以看见蓊郁的树木,从大门正面拓展开来的则是漂亮的草皮和具有历史的校舍。外观虽不浮夸,但老人家们大多都认为这是一所名门大学。 我从校门外经过时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值午休时间,女学生们在里头喧闹着。我重新背好装有许多大学课本的包包,半是习惯似地寻找着不可能存在的她。 在晴朗的太阳下校园显得绿意盎然。走在里面的学生们每个人都不一样。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她们。 整洁俐落的校园中没有「他们」的身影。 模糊不清又令人感伤,由死化为形体的幻影。那是从未来烙印至过去,人类深刻的记忆。我因「他们」不在而安心,打算走过正门前。吹过的风让我眯起眼睛——这时我的视线忽然停在校舍另一端的走廊上。 有位长发飘逸的女性走在褪色的屋顶下。 「……」 纤细的背影。我一瞬间以为那抱着书本的背影是她而停下了脚步,然而我立刻就想起来了。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并没有在校内拼命奔跑,也没有因为发现我就像个孩子似地追过来。我只是在穿透树木的阳光下看见记忆中的景象。 「……铃子。」 平稳、幸福、因挥之不去的死亡而忙乱不已的那段时光,当时的我认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很痛苦,而她陪在这样的我身边。 濑崎铃子。很会装出相信他人善意的样子,温柔的她。 如今我仍能清楚地回忆起她支撑着我的天真笑容。 开端一定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的时候。 那是从我拼命地无视伫立在镇上各处的「他们」——只有我能看到的东西时开始的。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从最近的车站走路十五分钟,那所女子大学就位在闲静的住宅区内。 白色墙壁的另一侧可以看见蓊郁的树木,从大门正面拓展开来的则是漂亮的草皮和具有历史的校舍。外观虽不浮夸,但老人家们大多都认为这是一所名门大学。 我从校门外经过时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值午休时间,女学生们在里头喧闹着。我重新背好装有许多大学课本的包包,半是习惯似地寻找着不可能存在的她。 在晴朗的太阳下校园显得绿意盎然。走在里面的学生们每个人都不一样。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她们。 整洁俐落的校园中没有「他们」的身影。 模糊不清又令人感伤,由死化为形体的幻影。那是从未来烙印至过去,人类深刻的记忆。我因「他们」不在而安心,打算走过正门前。吹过的风让我眯起眼睛——这时我的视线忽然停在校舍另一端的走廊上。 有位长发飘逸的女性走在褪色的屋顶下。 「……」 纤细的背影。我一瞬间以为那抱着书本的背影是她而停下了脚步,然而我立刻就想起来了。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并没有在校内拼命奔跑,也没有因为发现我就像个孩子似地追过来。我只是在穿透树木的阳光下看见记忆中的景象。 「……铃子。」 平稳、幸福、因挥之不去的死亡而忙乱不已的那段时光,当时的我认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很痛苦,而她陪在这样的我身边。 濑崎铃子。很会装出相信他人善意的样子,温柔的她。 如今我仍能清楚地回忆起她支撑着我的天真笑容。 开端一定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的时候。 那是从我拼命地无视伫立在镇上各处的「他们」——只有我能看到的东西时开始的。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图源:深夜读书会 录入:ritdon. 从最近的车站走路十五分钟,那所女子大学就位在闲静的住宅区内。 白色墙壁的另一侧可以看见蓊郁的树木,从大门正面拓展开来的则是漂亮的草皮和具有历史的校舍。外观虽不浮夸,但老人家们大多都认为这是一所名门大学。 我从校门外经过时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值午休时间,女学生们在里头喧闹着。我重新背好装有许多大学课本的包包,半是习惯似地寻找着不可能存在的她。 在晴朗的太阳下校园显得绿意盎然。走在里面的学生们每个人都不一样。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她们。 整洁俐落的校园中没有「他们」的身影。 模糊不清又令人感伤,由死化为形体的幻影。那是从未来烙印至过去,人类深刻的记忆。我因「他们」不在而安心,打算走过正门前。吹过的风让我眯起眼睛——这时我的视线忽然停在校舍另一端的走廊上。 有位长发飘逸的女性走在褪色的屋顶下。 「……」 纤细的背影。我一瞬间以为那抱着书本的背影是她而停下了脚步,然而我立刻就想起来了。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并没有在校内拼命奔跑,也没有因为发现我就像个孩子似地追过来。我只是在穿透树木的阳光下看见记忆中的景象。 「……铃子。」 平稳、幸福、因挥之不去的死亡而忙乱不已的那段时光,当时的我认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很痛苦,而她陪在这样的我身边。 濑崎铃子。很会装出相信他人善意的样子,温柔的她。 如今我仍能清楚地回忆起她支撑着我的天真笑容。 开端一定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的时候。 那是从我拼命地无视伫立在镇上各处的「他们」——只有我能看到的东西时开始的。 第一章 非常晴朗的日子。 两侧都是高楼大厦,日正当中的闹区。 我站在横跨道路的斑马线上。 从地面上传来的热气让人感觉到现在正值盛夏,倾泻而下的阳光将整个城镇照得发白。 在周遭奔走的人们脸上都挂着恐惧与混乱的表情,附近笼罩在骚动的气氛下,有好几个人拿着手机在大声呼喊着。 但是——尽管如此,我仍听不见半点声音,声音无法传入我的耳中。 我只是呆站在斑马线中间,俯视着那动也不动的背影。 麻料的条纹衬衫,白色的下摆渐渐染上了红色。同样颜色的液体在那身体下的柏油路面逐渐扩大。 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这个结果。 「……这不是真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大家应该可以获救的。我和他为此四处奔波,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做点什么。 然而现况却是如此。 「这不是真的……」 颤抖的声音。 我用两手遮住脸。 难以呼吸,眼前逐渐变暗,干渴的喉头呜咽出声。 我微微开口—— ※ 睁开眼睛时,我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 虽然这么说,但不是什么我不知道的地方。是在这十八年内熟得不能再熟的我的房间。 会一片漆黑是因为百叶窗拉下来了,不过这两年不论早晚都是这样。 「好冷……」 因为做了讨厌的梦,害得我全身都被汗水给弄湿了。 不过醒来后我几乎想不起那个梦的内容。只剩下有个人倒在地上的背影朦胧地残留在我的脑海中,凭那片段只知道是个小孩子的背影。仅剩恶梦的渣滓缠绕在身上。 「……今天出门去走走好了。」 我拿起手机确认了一下,已经过了早上九点。我简单地打理自己后走出房间,当我正在玄关穿鞋子时,感觉有人来到走廊上。 时机还真不巧——我才这么想,背后便传来母亲的声音。 「你要去哪里?」 「就附近,我只是要去散散步。」 我自己都觉得我回答的声音非常自然,但母亲以苦涩的声音对打算就这样出门的我说: 「为什么要出去?既然不去上学,待在家里就好了吧。」 「就说我只是去散步。没别的事,我也不会做什么。」 真是不走运。明明平常就算在家也会避免碰面,却在要出门的时候被看到了。 「在这种大白天居然要去外面闲晃……我不太希望附近的人看到你啊,不知道会被人家说什么闲话。」 「……」 「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我会在晚餐前回来的。」 我只说了这句话,就立刻走向外面,反手把门关上。 幸好母亲没有要追上来的样子。我弯过一个转角,在看不到家之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想成为邻居间的话题啊,唉,也不是不能理解……」 是不希望被卷入那种事件中的孩子暴露在好奇的目光下吧。 不过我也没要做什么会让他们担心的事,真的只是想散散步,转换一下心情而已。路线每次都一样,从离家最近的车站出发,坐到下行方向的第六站。 我一如往常地从快速电车上下来,只看着月台的地面向前走。 过了早上十点的这个时间也没什么人。 坐在月台长椅上的也只有看起来很疲惫﹑一脸阴沉的中年妇女,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我从她面前走过,一边看着黏在阶梯上干掉的口香糖,一边往下走往剪票口。 ——途中,我和爬上阶梯的上班族擦身而过。 「……」 破旧的鞋子和西装下摆,低着头的我只看到这些而已。 但光是这样,我就知道那是「他们」。因为立刻从我身旁走过的上班族身体是半透明的,可以透过他看见楼梯那有些脏污的墙面。 从月台跑来的女高中生穿过上班族半透明的身体,下楼梯朝剪票口冲去。不过女高中生和上班族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彼此。 半透明的上班族跟我一样,只看着脚边——消失在月台上。 回头目送他的我想起自己还站在楼梯中间,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吃惊的了吧……」 我平常都会尽可能地不去看「他们」,但「他们」还是会进入我的视野内,我也早就看惯了。 我一如往常地无视「他们」的存在,经过剪票口走到外面。冬日晴朗的天空闯入我的视野中。 「真刺眼……」 在通勤的人潮已经过去了的这个时间,走在车站前圆环的看来几乎都是出来购物的主妇和第一节没课的大学生。我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混在他们之中,走向站前的商店街。乍看之下,我应该像是正准备要去大学的学生吧,实际上我应该也还保有在这附近的私立大学的学籍。 只是我已经很久没去上课了。入学后一个月就没再去过学校,现在学校里应该已经没有人认得我的长相了吧。 我走向商店街的同时看了一眼橱窗上倒映出的自己。 没染过的短发,一般平均的身高,长相就是个极其平凡的大人。只是那双眼睛,虽然这由我自己来说也有点怪,但我的眼睛有种温和的印象,至少不像对人抱有戒心的样子。 ——神长智树,十八岁。 是个既没办法去大学,也没办法一直窝在房间里的家伙。如果要说我有什么明确和他人不同的地方,那就是—— 我边走边偷瞄某间店面。 那是间小小的手工艺品店,有一位老妇人坐在那间店前面的椅子上。 她将细瘦的双手放在膝上的身影,和摆有多样商品的店面陈列融为一体。年纪将近九十岁了吧,在白色的短发下,披着褪色针织衫的背像猫一样弓着。 老妇人像是睡着了似地闭着眼睛,然而定睛一看,她的身影有些模糊。从她弓着的背后可以看见毛线堆成的小山,到昨天为止还能更清楚地看出毛线的颜色。 「……看那样子,大概就是这两天了吧。」 这时,矮小的老妇人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从店里走了出来。 弓起的背和褪色的针织衫——和坐在椅子上的人完全一样的老妇人,缓缓地经过货架前方,走向店前面的椅子,坐在她固定会坐的位置上。 半透明的老妇人和后来出现的老妇人,两人的身影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他们」是只有我才看得见的半透明人影。 真要说的话,他们是残留在该处的人类记忆——也就是幽灵。 也可以说是类似地缚灵的东西吧。「他们」会分别在特定的地点,反复上演记忆下来的动作。 反复的时间因人而异。有在一分钟内慌忙地反复行动的人,也有超过三十分钟以上动都不动的人。 有时也会忽然消失,但会再度出现,重复上演同一个片段。 「他们」无所不在。有呆站在车站月台的、走在黑暗夜路上的,或是在公寓阳台上站着不动的,「他们」会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出现。而除了我之外,没人可以看见「他们」的身影,就算我为此引起骚动,也只会被当成怪人而已。 我从小开始就能看见「他们」。 和父母的关系之所以会不好,也是因为我频繁地指着一般人看不见的「他们」,控诉着「他们」的存在。对父母来说,我现在也是个「好像可以看见幽灵,令人很不舒服的儿子」吧。 不过他们的认知不太对。 因为我看到的不是普通的幽灵——而是将死之人的亡灵。 正确来说,由于当事人还活着,或许该称之为生灵,可是对我而言「他们」是亡灵。要说为什么,是因为他们不断在重复上演着自己未来迟早要迎接的死亡之时。 我已经不只一两次看见「他们」从月台摇晃地掉下轨道的幻影了,也曾没注意到倒在路边的是幻影而冲上前去。这是因为半透明的身体颜色变得愈来愈接近实体时,就代表「那一天」快要到了。 不断重复上演死亡瞬间的「他们」,最终将和实际的自己重叠。就这样迎来人生的最后一刻。 ——我已经看过无数那样的场面了。 虽然我因为这双眼睛而有过许多不好的经验,但以某件事情为契机,我终于连学校都去不了了。而母亲对于本来就已经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的儿子不去上学这件事,似乎也因无计可施而放弃干涉。 真要说起来,自己的儿子卷入出现好几位牺牲者的连续随机杀人事件中,我想不管是谁都束手无策吧。 我自己似乎也受到相当大的冲击,包含那起事件在内,过去的记忆出现许多漏洞。明明是自己的过去,却尽是些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反正大概都是些不要想起来会比较好的事情,是无所谓啦。」 尽管如此,有时仍会像今天早上一样,接触到应该已经遗忘的片段。 ——那是我还想要利用这双眼睛帮助他人时的梦境。 而且我想那一定是这份希望像被人嘲笑似地粉碎时的……最后的记忆。 就算我无法清楚回想起那个事件,仍记得那严重的失落感。 像是身体冷透了又反过来被点着般的冲击。 让脑袋一片空白的绝望。 这就是我所记得的一切,没有更多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又是在呼喊谁的名字。 就算想起来也没意义了吧,毕竟是一切都早就已经结束了的事情。而我也不想再经历同样的事情了。 所以——我再也不会直视「他们」。 「……哎呀。」 坐在店前的老妇人喃喃说了句。我犹豫了一瞬间,走过去捡起发出清脆声响滚落的拐杖。我把拐杖递给老妇人,她那满是皱纹的脸上绽放笑容。 「谢谢你啊,小弟弟。」 现实中的她缓缓地说道,从我手中接过拐杖。我一边看着她接过拐杖的手和膝盖上半透明的手重叠,一边点头致意,往后退了一步。 老妇人用有些寂寞的眼神看着我。 说不定是没什么机会和家人以外的人说上话吧。她那渴求人类温暖的视线非常平稳朴实,然而她立刻像是沉入睡眠中似地闭上眼。 ——只有我能看见的,过去和未来的亡灵们。 「他们」的确改变了我的人生。这社会对自称可以看见死人的小孩十分冷淡,更何况警告他人未来将会死亡这种事,别人也只会觉得是在恶作剧。 不管多认真地说,都只会遭人漠视——最后残留下来的,只有简直快压垮自己的沉重无力感,以及无法改变的死亡而已。 我低着头走出商店街,往东边前进。 在这前面的住宅区由于有艺术类以及历史悠久的女子大学,有种平静的气氛。我悠然地走在从一周前开始的散步路线上。偶尔会和我擦身而过的顶多就是带狗出来散步的老人,还有穿着灰色套装,像是社会新鲜人的年轻人。 ——然而这之中也混着「他们」的身影。 弯过转角的半透明女性的背影。看起来像是ol的她可能是在下班回来的路上吧,左肩上背着一个公事包,右手则拿着一本素描本。虽然穿着套装的ol拿着这东西有点怪,但这附近有美术大学,所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啊,说不定她是正在为毕业后找出路的美术大学学生,才会穿着套装。 她纤瘦的身体模糊到可清楚透过去看见另一边的程度,这么不清晰,就表示她还要过很久才会死吧。我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什么事情降临在她身上,我也没打算探究。 就这样穿过住宅区后,我来到位于市郊的公园。 这座公园恰好座落在古老女子大学的正后方,充满绿意的公园里有两个大池塘。除了带狗散步的人外没有其他人,沿着池边设置的长椅几乎都是空着的。 我走近其中一个设置在茂密枝桠下不太起眼的长椅,以熟悉的动作坐在左侧。 然后我维持着看向前方的姿势,对她说: 「你好啊。」 没有回应,坐在长椅右侧的她一动也不动。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仰望水蓝色的天空。 「一周不见了呢,铃小姐。」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铃」是我以她的项链为灵感,擅自帮她取的名字。 不会随风晃动的短发。头微微朝下,但眼神紧盯着前方。 她的长相很端正,我从旁窥视她线条优美的下颚。 她的侧脸——是半透明的,可以看见另一侧的树木。 第二章 『很痛苦的话,就算忘掉也无所谓吧,首先要顾好自己。』 这是某天,某人跟我说的话。 我不知道说这句话的人是谁。虽然隐约有点印象,但那个人只存于和沮丧一同消失的记忆之中。 所以,不时会忽然想起某些片段,是因为我的心过于依赖着吧。 因为人家这么说了,所以就算忘了也无所谓。选择封闭过去,只有自己过着平稳的生活也不是坏事,我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接受这件事。 虽然想让自己接受,但我其实—— ※ 「因为昨天下雨,所以我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里看书。」 我平淡地向她报告自己的日常生活。 像是在写日记一样,我对着她继续自言自语。 「虽然待在房间里就不用操些无谓的心,但我也不是很想一直窝在房里。是说我现在走路时不和人对上眼的技术也变好了。」 我说出口的,是我不曾对任何人说,也没有任何人听过的话。 我每周会来这座公园一次,像这样坐在她旁边。 铃小姐是总是会坐在这里的「他们」之一。 光从我初次见到她到现在她的外观都没变这点看来,说不定她不是我的幻视,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幽灵。 年纪看起来大约是十八岁,穿着冬天的夹克和长裙。不过因为半透明的关系,看不太出是什么颜色。要说我知道什么,也就只有她一直坐在这里这件事。 第一次遇到她的那天,我疲惫到了极点。 受到打击无法振作,非常消沉,满身疮痍的我来到这里。 接着,我发现坐在长椅上的她。 『因为我看到的东西,害人死了。』 我之所以会坐在她旁边简短说出这些事情,是因为她虽然是「他们」之一,却和我至今看到的「他们」不同,她非常沉稳平静地坐在那里。那侧脸很奇妙地令我有种怀念的感觉……心也因此放松下来了吧。等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把关于自己,以及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我想救他们……只是这样而已……没想到却……』 ——要一个人背负他人的死亡,太过沉重了。 然而因为我的话太唐突了,无论双亲或朋友都不愿意相信我。就算我强烈诉说「那个人很快就要死了」,也总是只会惹人生气或令人觉得不舒服。 就在我这样徒劳无功的期间,对方死了的这种状况……果然很难受。 夹在迈向死亡的「他们」的幻视与现实的自己之间,老实说那时候的我已经到了极限。 『我受够了……我已经不想再碰到这种事情了……』 希望一切就此结束,想要逃走。 想要忘记、抛下所有事情,沉沉睡去。 然而在我哭着把累积了好一阵子的事情说完后,我看到了。 在傍晚时分偏红的阳光下,铃小姐的嘴角轻轻上扬—— 『别担心,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 那的确是我最想听到的一句话。 在那之后,我便顺着铃小姐的好意,反复地来到这里。 当然,我知道那句话不是对我说的,但那个时候我的确被她给拯救了。现在,她的话仍是我的救赎。 所以尽管我来这里大部分的用意是为了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但有一部分也是想回报她的恩情。定期来观察她的样子,就能从身影颜色的变化得知她的死期是不是快到了。虽然也不是说这样就能改变些什么,不过我或许能留封信在这里,给她一点建议。 有个推着婴儿车的母亲走在我后方的小径上,我等她经过后,开口说道: 「铃小姐应该知道每次来这里的路上,都会经过那条商店街上的手工艺品店吧。那家店的老奶奶好像没剩下多少日子了。」 我是大约从三周前开始看到那个手工艺品店的老妇人。 一开始只是像海市蜃楼般的浅薄幻影,但颜色和轮廓都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代表她正缓缓接近死亡。 「在我看来……她的最后一程像是睡着了一样,很安详。」 我将早已习惯的苦涩心情化为言语。说出来的瞬间,肩膀上背负的东西感觉稍微轻了些。 我半是讨厌这样的自己,半是放下心来。 就算我装作没有看见他人的死、闭口不提,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负担,而这些负担会不断沉积在我的意识底层。 所以我将沉淀在心底的感情全都告诉铃小姐,借由说给她听来做一番整理,再把这些心情重新收回心底。 我就这样把每件事一一吞下,然后一一遗忘。 「除此之外我还看到很多幻影,不过……大家都还要过一阵子吧。等时间接近,我又得换个散步路线了。」 尽管是我,也不想看到现实中有人死去的样子,事先知道的事情更是如此。所以我会定期更换路线。 不过不管我走哪条路,最后都一定会到这里来。 我感受着铃小姐坐在我的右边这件事,发现自己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我如果要继续活下去,这段时间对我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铃小姐的嘴唇像那天一样,温柔地动了动。 『别担心,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 就算我听不到她的声音,从嘴型也能判别出她是这样说的。 能够毫不厌烦地听我说这种事情,并且接纳一切……被她支撑着,我今天也安心地叹了口气。 「谢谢你……铃小姐。」 从他人眼中看来我一定很蠢吧,但这就是我的生存方式。拥抱着满是缺漏的记忆,依靠着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度日。 在没什么人的公园里,耳中听到的尽是大自然的声音。 不小心就这样在长椅上睡着的我,被附近女子大学传来的钟声给惊醒。 「哇,已经这个时间了。我会再来的,铃小姐。」 我平常总是会在下午两点前回去,但现在已经快三点了。要是太晚回去,会撞上附近国高中生的放学人潮。 虽然铃小姐对我道别的话没做任何回应,但我还是向她挥了挥手,沿着来时路回去。 这时我发现有一个女大学生从对面走来。 她穿着灰色的薄毛衣及贴身的牛仔裤。 纤瘦修长的体型看起来像是还在读国中的少年。 不过那头飘逸的黑色长发让她散发出女性的氛围。 或许是今年刚上大学的一年级生吧。她那笔直看向前方的眼睛就像春天的阳光……和为了不看到「他们」而低着头走路的我完全不同。 她看了一眼迎面走来的我。 接着温柔一笑。 不带半点阴霾,澄澈的笑容。 略偏茶色的眼睛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只不过这样——就让我不知为何想哭。 「咦……为什么?」 我知道我的声音在发抖。 不过她似乎没注意到我的低语,以轻快的脚步从我的身边走过。 擦身而过的瞬间,我看着她的侧脸。 优美的下颚线条,直挺的鼻梁。 直视着前方,充满意志力的眼睛。 那是我非常熟悉的长相。 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到刚刚为止……我都跟她在一起。 「……铃小姐?」 或许是听到我的声音,她在距离我三公尺的地方转身。 她看着我,了解到我那句话是对她说的之后,歪头疑惑着。 「嗯……?你认错人了吧?抱 歉啊。」 她轻轻点头示意后便走开了,我呆愣地看着她的背影。 在她前方的是铃小姐坐着的长椅。 透明的铃小姐、只有我才能看见的「他们」。这就代表,未来的她将会—— 「……」 在理解一切之前,我便冲了出去。 ——不赶快不行,得趁还来得及的时候,尽快。 我追上正好走到长椅前的她。 抓住了她的手。 「铃小姐!」 「呀啊!」 惊叫出声的她回过头来,瞪大那双茶色大眼看着我。 我看到她的表情,发现自己做错了。 「啊,不,我没有认错人,只是我擅自决定称呼你为『铃小姐』而已……」 糟了,这完全不能当成借口,只会让她更觉得我这人很奇怪。 不过我的嘴无视内心的想法,擅自动了起来。 「可是这件事情很重要,所以希望你能听我说。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是真的,你冷静点……」 真的该冷静下来的人是我,我得更沉稳、慎重地告诉她才行。 得隐瞒真相,提醒她才行,因为—— 「你很快就要死了。」 ——糟透了。 第三章 『你很快就要死了。』 我想我应该是全日本最清楚,人在听到初次见面的人对自己说这句话时,会露出什么表情的人了。 惊讶、恐惧——更多的是看着来路不明东西的嫌恶眼神。 就算已经做好觉悟了,只要被那种眼神看着,还是会在瞬间感到心寒。 所以面对自己难以置信的失态,我立刻闭上眼睛。 只有铃小姐,我不希望她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要是被她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又会想要回到自己那小小的房间里去了。 在为自己的胆小感到羞耻的同时,我也立刻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她用什么眼神看我,都不要有任何感觉——我一边这样说给自己听,一边抬起头。 然而我睁开眼睛,看到铃小姐的表情后却愣住了。 大大的茶色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看。 「这是真的吗?」 声音中只有纯粹的疑问。 她的确很惊讶吧,但她的眼中并没有害怕和嫌恶的神情。 就像是单纯对不可思议的事情问出「为什么?」的小女孩。 我惊讶于她的反应——两人呆愣地面面相觑。 「呃……你愿意相信我的话吗?」 「嗯~是还不知道啦,但看你一脸认真的样子,我想好好听你说明一下。」 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搭上下巴,点了点头。长长的头发轻柔地舞动着。 以天真无邪的表情,理所当然地说着一点都不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个样子和我所知的铃小姐完全不同。铃小姐总是默默地听着我的话,是只会接收、包容一切的存在,不会反过来问我问题。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 「啊……」 声音卡住了。 快要就这样说不出话来的我硬是挤出僵硬的声音。 「谢、谢……你。」 眼眶渗出泪水,往下流去。不仅初次见面就对人家说了奇怪的话,还忽然哭出来,这局面不管怎么说都无法挽回了。就算不是这样,在女孩子面前哭也太逊了。这种事应该要在独处的时候做才对。 我咬住嘴唇,拼命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努力回想着小学三年级时,班上的山田同学以超能戳中笑点的笑话在教室内引发一阵爆笑的事情。 然而就在我好不容易要止住眼泪的时候,手忽然被握紧了一下,害我差点叫出声来。 「……哇!」 我还握着铃小姐的手! 看着慌忙松手的我,她不仅没有生气,还轻笑出声。 这是怎样……感觉事情全都乱了套。 我的脑袋里一片混乱,没办法整理自己的思绪。好像很丢脸,又好像很开心,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不硬是把思绪拉回正轨上的话根本没办法说话。 「对不起,我有点吃惊。因为实在很少碰到你这种反应。」 「我应该也是第一次被人说你快死了吧。」 「对不起!」 这么一说的确是我太过分了,全都是我不对。 我打算重新拟定计划。 「呃……说得直接一点,就是我不时……会看见将死之人的身影,我会看到这种人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各处,你也——」 「咦?出现在各处是指面露死相吗?」 「不是。」 「那是头上可以看见倒数计时的东西之类的……」 「也不是。」 这女孩是怎样?真是个奇怪的人,为什么会一脸兴奋地咬着这个话题啊?她是忘记有人说她很快就会死了吗? 铃小姐茶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地逼近我,我对她这么没有距离感可言的行动感到有些害怕地说: 「不、不是实际看到那个人才知道的,只是会在那个人死去的地方看到幻影。比方说,如果是交通事故,就会看到冲到路上的小孩子的身影——」 「小孩子?那是在哪里?得赶快做点什么才行!」 「不,我那只是比喻……」 「赶快走吧!」 她抓住我的手。铃小姐就这样强行拖着我,笔直地朝公园的出口跑了过去。 「咦?等等,欸?」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的脑袋完全跟不上。 这个人不听人讲话也该有个限度吧。要是在灾难片中,她就是会抢先冲出去惹出一堆事,害得许多人被卷入其中丧命,却不知道为什么活到最后的那种人。 铃小姐边拖着我,边带着笑容回头。 「啊,我叫濑崎铃子,你呢?」 「铃子?」 「写作铃铛的铃,孩子的子,所以刚刚你叫我的时候,我有点吓到。」 铃小姐说完后稍微吐了吐舌,胸前那看惯了的铃铛型项链微微摇晃。 原来如此,这条项链的外型是呼应她的本名啊,「铃」对她来说应该是常被人这么叫的绰号吧。难怪刚刚她在说「认错人了」之前也迟疑了一下,忽然被不认识的男人以绰号相称,所以吓了一跳吧。 我自己跑了起来,同时自我介绍。 「呃……我叫神长智树。大一。」 「神长……智树……?」 铃小姐狐疑地复诵我的名字。该不会是跟我念同一所大学,所以曾经听过我的名字吧…… 铃小姐又发出「嗯~」的声音烦恼着。 「神长……?你说大一是……」 「这不是特别少见的名字吧?」 铃小姐那像是在仔细确认的说法让我有些不安,虽然她在那之后仍「嗯~」地烦恼着,但立刻用力点了点头。 「哎呀,算了!反正现在也不是说那个的时候!好,那我们走吧,神长!我们是要去救人喔!」 「所以我说你是要去哪里——」 就算这样漫无目的地乱跑也不代表就会遇见「他们」。尽管我在来这里的路上看见好几个「他们」,可是从可以清楚地透过他们看到后面的景色这点看来,就证明他们还要很久之后才会死。要是想做点什么帮助他们,就得在现场盯梢个好几天,甚至要到一个月左右。 我思索至此,忽然想起某个景象。 ——我最后一次看到那个,是在一个星期前。 从这座公园往车站的途中有条横向的大马路,在那条路的斑马线前,不知何时起站着一个半透明的女高中生。 一开始几乎是透明的,但渐渐有了颜色,可以看清其轮廓。也可以看出她的眼神中似乎有些害怕,又好像很疲累的样子。 茫然盯着马路的她只有一个下场——所以我在那之后就改变了散步路线。 幻影按照那个速度变得愈来愈清晰的话,我想那半透明的女高中生,身影一定很快就会和现实的她重叠了吧。因为我还没听闻在那条大马路上发生事故的新闻,所以一定是在这之后才会发生的事。 我边被铃小姐拉着手跑着,边艰困地开口。 「七号线的……斑马线……」 「七号线是吧!我知道了!」 铃小姐松开我的手。 不过这似乎不是因为她要独自赶往现场,而是觉得这样比较好跑。她不时会回过头来,问我要往哪个方向走。除此之外便不会回头,简直像是相信我绝对会跟在她身后一样。 气喘吁吁、长发摇曳地奔跑的样子。 那背影和我至今为止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我抬头紧盯着她的背。 铃小姐就这样一次也没停下来,毫不怀疑我地跑完将近一公里的路程。 而我……很丢脸的,光是要追上她就 用尽全力了。 「所以是在这个斑马线上发生了事故?」 「……应该是。」 铃小姐看来是个运动型的人。尽管额头上微微渗出一些汗水,仍未显疲态,反倒是我累得一身汗又动弹不得。我蹲在看得见斑马线的建筑物转角,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就在我累得全身无力时,铃小姐递给我一条手帕。 「来,拿去用吧。」 「……谢谢。」 她的手帕是不用熨烫、柔软的毛巾料手帕。虽然和现实的她相遇还不到三十分钟,但总有种这很符合她形象的感觉。 尽管为时已晚,我仍耍帅地硬是站了起来,回答她的问题。 「有个穿着制服西装外套的女高中生……一脸阴沉地站在那个斑马线旁。」 我指着横越大马路的斑马线。 那里不是十字路口,是一条车子只会笔直前进的大马路,行人要过马路前必须先按按钮,号志才会转换。马路另一侧是间二手服饰店,从几天前就有个女高中生站在店前面。 铃小姐用力地皱起眉头,凝视着我指的地方。 「……我看不到耶。」 「只有我才看得到……我至今为止虽然跟很多人说过,但没有人相信我。」 我的胸中一阵刺痛。 至今为止都没有人愿意好好听我的话。我得到的回应总是傻眼或愤怒的话语,以及冷淡的视线……我愈是说明就愈冰冷的气氛,让我有好一阵子觉得难以呼吸。 所以铃小姐最后也不会相信这种没来由的话吧。 既然最后都会变成这样,那时候不要叫住她就好了。只是想警告她的话还有很多其他手段才是,直接把事实全盘托出,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 我的心情愈来愈郁闷,铃小姐窥视着我的侧脸。 她又将手搭上下巴,发出「唔嗯~」的声音开始思考。 「那你可以知道那是多久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吗?」 「……不知道。但从那身影的透明程度来看,大概两天内就会发生吧。」 跟我最后一次看到时相比,女高中生的身影颜色变得更清楚了,那像是思绪走入死胡同的忧郁表情也变得更加真实。若是从远处看,说不定会误以为是一般人。 女高中生那忧郁的表情简直和我的心情连结在一起,让我移开了视线。 「虽然不能确定是什么时候,但她会在这条斑马线上被车撞飞而死——我想她大概是没管灯号就冲了出去。」 「连这种事情都能知道吗?」 「知道喔。光是看脸就知道了,而且她是忽然冲出去——」 就在我说这句话的瞬间,站着的女高中生冲到马路上。 现实中没看到任何车辆经过,然而她那半透明的身体被什么给撞上了,飞在半空中。接着为了不看到她摔落在柏油路上的样子,我闭上眼睛。 「神长?」 「……等一下。」 我缓缓地深呼吸,睁开眼睛后,半透明的女高中生又站在斑马线前面。刚刚还扭曲变形的四肢也已经好好地变回原样,应该倒在血泊中的头也是。 「他们」直到现实中的自己死亡的瞬间来临前,都会像这样不断描绘着未来的死亡。老实说我真的很不喜欢看到这些景象。 我拭去额头上的冷汗。 「我看不到除了死者以外的幻影。所以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她是被怎样的车给撞死的。只是在近期内一定会发生一样的事情。」 「一定?」 「一定。就算想要阻止事情发生也没用,毕竟这种事情没人会相信……」 我实在不想和铃小姐具体说明我至今为止到底遭遇了多少痛苦。明明什么事情都能和坐在长椅上的铃小姐诉说,却不想和我不认识的她说。或许是我不希望她能够轻易窥视我的内心吧。 可能是远方的灯号变了,马路上开过好几台车。这个时间的车流量不大,但听说到了晚上,货运的卡车会以高速通过这里。 铃小姐边看着往来的车辆边「嗯嗯嗯」地点头。 「原来如此啊。我大概了解了……吧。」 我没把铃小姐这话放在心上。 看来铃小姐的个性就是不会对荒诞无稽的事表现出嫌恶感。 虽然这让我稍微放心了些,但也就「到此为止」了。一般有常识的人会说「我了解了」、「你很辛苦吧」,最后再加上一些无论在任何场合都能用的安慰话语来结束这个话题。这么做就无须受到良心的苛责,反倒是要继续牵扯下去的话,就得付出劳力了。 我叹了口气,转换心情。 想想该怎么帮助铃小姐本人出现幻影的问题吧,应该还有时间。我朝她轻轻抬起了手。 「铃小姐,不好意思,但我得先——」 「啊,等一下,我要在这里盯梢,再多跟我说一点她的特征。」 「……啊?」 这个人现在是在说什么啊? 「我想两天的话应该能想点办法搞定吧,毕竟天气还没那么冷,应该可行。附近也有便利商店,所以也有办法解决三餐……」 「……啊?」 「啊,厕所我也会先跟人家打过招呼后再借用的,没问题。」 「我不是在担心这种事情!」 我突然大声说话,让铃小姐吓了一跳。虽然很不好意思吓到她,但现在只要是普通人都会想吐槽吧。 这个人到底是怎样啊……已经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了,她的思考根本直接冲往奇怪的方向。 「两天很长,不可能在这种大马路边盯梢。」 「可是刑警之类的就会这么做啊。」 「铃小姐又不是刑警。」 和这个人说起话来,总有种在跟小学生说话的感觉……我面露难色地重新对一脸疑惑的铃小姐说: 「因为初次见面的人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话,就打算在路边盯梢两天,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是吗?」 铃子小姐转了一圈环视周遭。午后的镇上虽然有些车辆经过,但没什么行人。这之中当然没有目标的女高中生,只有外型相同的幻影站在斑马线前。 铃小姐那茶色的大眼睛再度看向我。 「我觉得这如果是谎言的话,应该也没有理由对初次见面的人说这种谎才对。」 「……」 「至少我看神长你的样子,觉得你说的是真话。就算这事情不是真的,神长你也相信那是真的。」 「你……」 铃小姐的话中没有别的含意。 就像纯粹无杂质的水一样,轻轻地滴落,渗透开来。 那和愚蠢一定是不同的东西。 我用力咬紧臼齿。因为不这样做的话,我似乎就会把至今吞下肚的丧气话一吐而出。 铃小姐盯着我,露出花朵般的笑容。 「而且啊,只要两天就能拯救一个人的性命,那岂不是非做不可吗?毕竟人类可以活上八十年嘛!一定可以办到的——别担心!」 别担心。 我听了无数次的这句话。 摆出小小的胜利姿势的她,像是不知道未来的孩子。 善良、单纯——也正因如此,非常地强而有力。 这个人真的是……到底是怎样啊。 这样我不是只能认输了吗? 我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心情很奇妙地既是想笑又是想哭。我努力地咽下快要溢出的声音,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后,重新抬起头来。 「我知道了,那我们轮流盯梢吧。」 「咦?不行啦!」 「为什么啊!」 「要神长你来盯梢有点……应该没办法吧?」 「那是我要说的话!这点我们两个都一样吧!」 这人是怎样啊,完全搞不懂她到底是以怎样的基准来行动的。 不过铃小姐无视我的抗议,举起两手摆出「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彻底拒绝的姿势。我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顽固,根本无法掌握她的角色定位。这个人有朋友吗?要是有,一定是心胸比海还宽大的人吧。 不过……她相信我而且想做点什么这点,一定是真的。 所以我也只能回应她的心意了。 「我知道了,那盯梢就交给铃小姐。至于重要的特征——」 我一边看着女高中生的幻影,一边尽可能地描述她的外观。最后拿出小小的便条纸,快速地写下数字。 「还有这个,是我的手机号码,有什么状况就联系我吧。」 「嗯,谢谢你。这是我的手机号码。」 铃小姐这么说,从包包中拿出粉彩色的名片递给我。那上面和「濑崎铃子」这个名字一起,印有她的手机号码和电子邮件信箱。 这个人……明明是个女孩子,却没有好好在管理自己的个人情报。居然拿名片给初次见面的男人,要是我是个跟踪狂该怎么办啊。 不过可以得知她的联络方式真是帮了大忙,我将名片收进包包的口袋中。 「那我先走喽,铃小姐。谢谢你陪我到这种程度,加油喔。」 「嗯!神长你回家路上小心喔!」 被她用那种像是对小孩子说话的方式道别,我的内心忽然有些无力,但仍离开了那里。途中我曾回头一次,铃小姐还在原地大大地挥着手。 我无奈地朝她挥了挥手后弯过转角,在看不见铃小姐身影的瞬间跑了起来。 「那个人真是的!」 盯梢这种事虽然很实际,但太没效率了,是真的找不到任何线索时的最后手段。 幸好我可以看见「是谁会死」,那么我只要找出还活在某处的那个人就好了。我一边跑一边拿出手机。 「市内、高中、制服西装外套……」 我不断滑过搜索图像后找出的照片。其中也混着一些完全无关的校舍照片,不过我直接略过那些东西。领子的形状、领结——在成山的图像中,我以这些情报不断缩小搜索范围。 接着出现的是—— 「有了。」 找到了,是在两站外的女校。从这里过去不算太远,应该还赶得上放学时间。 我跑往最近的车站,看着头上的高架桥,回想起挥着手的铃小姐。 要在路上盯梢两天,一点都不像普通人会做的事情吧。 但我总觉得她一定会做到——我一心只想阻止她那愚蠢的挑战。 目标的女校在从小小的车站出来后,沿着坡道上去一点的地方。 我以为距离放学时间应该还早,但今天好像因为有什么活动的关系,比较早放学。在我抵达校门前的同时,里面走出大量穿着眼熟制服的女孩们。 我避开她们活泼欢笑的声音,驻守在看得见校门的建筑物阴影下。 「结果我也在盯梢啊……」 我这个样子绝对不能被铃小姐看到。她一定会吵着说「我不就说了不行吗!」然后惹得警卫过来关切。 实际上要待在看得见校门的地方,就算想躲也跟没躲一样。于是我便落得必须沐浴在放学女高中生们好奇视线中的下场,我很希望她们在看我时嘻嘻窃笑这点是我的错觉,但应该不是吧。 「可恶……已经好久没碰上这种事情了。」 只有我能阻止未来会发生的死亡事件——在我还这么想的时候,无论是盯梢或是跟踪我都做了不少次。虽然我没有因为这样就变得比较擅长做这些事情,但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习惯遭人以可疑眼神看待的那种尴尬气氛了。 然后就在我一一确认放学回家的女高中生的脸过了约十五分钟后。 「……是她吧。」 将长发分成两束的少女。和朋友一边谈笑一边回家的她,的确是我所看到的幻影本人。 不过表情完全不同。那极为活泼开朗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个会在两天内自己冲去给车撞的人,是我认错人了吧…… 我在感到不安的同时等着她们走过我身边,并跟在她们身后。 她们以尖细的声音交谈,我可以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内容。 女高中生间的对话充满我听不懂的名词,不过她们每说一句话便会欢笑出声。像这样和朋友稀松平常的对话,是我失去已久的事物。总觉得感受到一种不是用因为对方是女高中生就能解释的隔阂感,我咽下变得沉重的气息。 就在我这么做的时候,她和朋友们分别,落单了。 她往铃小姐正在盯梢的七号线方向前进。 她在今天或明天就会冲到马路上。在这段期间内,一定会发生什么让她的心境产生转折的事情。可能是被男朋友甩了,或是被朋友给背叛,也或许是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再来就是……忘了写作业之类的…… 「……我的想像力也太贫乏了。」 我真是没用,这是没和人往来产生的弊病吗? 不过就算死亡对我而言是很常见的事,我也不太能联想得到人会「想要去死」的理由。 死通常都是很没道理的、某天突然降临的事情,人的意识有些许空档时便抓准时机出现,而且无法抵抗。 所以——她一定也无法逃脱这个命运。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保持着一定距离尾随女高中生。 附近是棋盘状的住宅区。她的体型虽然纤瘦,看起来不像擅长运动的样子,但走路速度却相当快,让我好几次都差点被她给甩开。我小跑步地追在她的身后。 「……真不妙。」 她继续走下去的话,就会到铃小姐在的斑马线那里了。 尽管她现在看起来完全没有会冲上马路自杀的征兆,但谁知道人的心境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更何况也不知道她碰上铃小姐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就算她要明天才会自杀好了,如果是铃小姐,说不定她会跑去撞开什么都不知道的女高中生。如果事情变成这样,早知道我就不要把女高中生的特征告诉她了。虽然也有种「让才刚见面的我担心成这样的铃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的感觉,但我想问题应该大部分都出在她身上吧。 而且——说不出为什么,但我果然不希望铃小姐跟「他们」有进一步的接触。 铃小姐相信我说的话,然而这不代表她很肯定「他们」存在这世上,只是因为我的态度很认真,她才相信我的。 可是……一次也好,只要跨越这条线,让她肯定幻影确实存在的话,我觉得铃小姐一定会和所有的「他们」扯上关系——而这也必定会把我给卷入其中——我可不希望事情演变成这样。 我小跑步地追上弯过转角的女高中生。 这时要是被人看见,我一定会被当成跟踪狂。不过要是她照着我所看到的幻视行动,打算前往事发现场,应该会沿着大马路一直往西边走才对。 ——距离她碰上铃小姐,已经剩下不到一公里了。 我要这样继续尾随她吗?还是…… 我看着她那穿着制服西装外套的背影犹豫不决。 就算这个女高中生在不远后的未来选择了死亡。 我只要装作不知道就好了,我至今为止也一直都装作没看见。 也不知道铃小姐是不是真的会在那条斑马线旁 盯梢个两天。 别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一定比较安稳,因为一般人是看不见什么死亡幻影的。 可是—— 她冲上大马路的幻影。 纤细的身体像玩具般飞舞在空中,接着重重坠落在路面上。 而其结果就是单纯的死亡。 突如其来,完全没道理可言的—— 「……」 胸口闷闷的。 我感到呼吸困难,脑中闪过许多模糊的影像。 路面上逐渐扩大的血泊、动也不动的身体。 惨叫声、小孩子的哭声、从远处传来的警笛声。 这种事情,我已经—— 我的视野渐渐暗了下来,然而有某个率直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如果能拯救一个人的性命,那岂不是非做不可吗?』 传到我心中的话语。 我可以听见她的声音。 『别担心,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 这才是将我与世界联系在一起的碎片。 「……那个,不好意思!」 卡在喉头的话语脱口而出。 听到那紧绷的声音,我才发现那是我自己发出来的。面对一脸疑惑地回头的女高中生,我慌张地继续说下去 「那个,你!等一下!」 女高中生瞥了我一眼,皱起眉头。 「干嘛啊……我怎么了吗?」 「你不要去前面那里比较好。」 「什么?」 居然在一天内对初次见面的人搭话两次,老实说我还真是疯了才会这么做。事情会变成这样一定是铃小姐的错。 所以我绝对要让这成为最后一次,我拼命地用感觉快要停止的脑袋思考着。 「要是你过去,绝对会后悔的,你周遭的人也会。」 我想不到什么好的说法,女高中生明显地露出不悦的表情。 这下不妙,她绝对不会相信我的。不行,得想点办法、想办法…… 「不、不能过去,过去的话……会有生命危险的。」 「什么啊?是学校里在流行这种东西吗?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这可一点都不有趣喔。」 她的眼中浮现烦躁与厌恶。至今为止看过无数次的眼神令我的内心产生动摇。该说的话消散在脑海中。 但就算如此,还是得阻止她。我用力握紧双手。 「……这不是恶作剧,是真的……这样下去你有可能会死。」 我知道这话很难让人相信。 可是就算她能多少小心一点都好,我这样祈祷着……然而她以冰冷的视线瞪着我,轻轻丢下一句。 「真恶心!」 「……」 我根本还来不及阻止,女高中生便跑了起来。我急忙追在她身后。 但她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转角另一侧,前面就是七号线了。我加快脚步弯过转角。 ——然后哑口无言。 「等等……居然是公车吗!」 只见女高中生急忙搭上碰巧进站的公车。 公车就这样无情地从我眼前开走。我看了一下公车上标示的方向,跑向站牌确认公车路线图。 「啧,果然是七号线啊……」 逐渐开远的公车,接下来会立刻顺着七号线往西边开,最后会停在距离这里两站远的车站。铃小姐就在这台车途中会经过的斑马线盯梢。 我狂奔起来,追在公车后面。 「可恶!这太出乎意料了吧!」 该不会是因为我跟她搭话,她才搭上公车的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与愿违也该有个限度吧。要是她就这样一直搭到车站那还好,可惜的是没人能保证她会这么做。 我边跑边拿出手机,也从包包口袋中拿出铃小姐的名片。 其实我不想这么做,但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我迅速拨打名片上的手机号码,没过多久便传出等待接听的声音——不对,是童谣。 「为什么来电答铃是《过去吧》啊!很可怕耶!」 而且还不是纯音乐,而是贴心地有个小女生的声音在唱的版本。超可怕的,这是在恶作剧吗?这个名片本身就是陷阱吗?如果是陷阱的话,铃小姐的形象转变得也未免太大了点吧。 不想认真听童谣的我把手机拿离耳边继续跑着,不过铃小姐完全没有要接听的样子。我还想说是不是打错了而重新确认名片上的电话号码,但也没这问题。 「那个人该不会没开铃声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没救了。我无视身体各处发出的哀号,追在早已看不到的公车后面,来到七号线后跑在宽阔的人行道上。 ——这实在是糟透了。 我之前明明都装作没看到的,也不过才跟铃小姐一个人搭话而已。 结果就落得要在女校外盯梢的下场,还被女高中生以轻视的眼光看待,甚至还要一边听着恐怖的童谣一边全力奔跑,凄惨到不行。我真想现在就停下脚步,回家洗澡睡觉。 不过在这里放弃就没意义了——我的脑中满是这些支离破碎的想法,同时继续奔走在七号线上。 因为是条大马路,车流量也很大。 不过看来公车上有其他要下车的人,可以看见车子停在约一百公尺外的地方。要拉近距离就只能趁现在了,我才刚这么想,公车便再度发动。 「好、好难受……」 果然还是该在斑马线附近盯梢才对吗?但光是这样想就有种输给铃小姐的感觉,所以我不想承认这件事。是说那个人还是不接电话,童谣还是唱个没完。 我拼命追着公车,可是不管我多努力,人的脚也快不到哪去。公车的车尾渐行渐远——不过在直直延伸出去的七号线前方又停了下来,眼熟的女高中生下了车。她就这样一边警戒着周遭,一边走进邻近的二手服饰店。 ——那里正是铃小姐应该在盯梢的斑马线前。 「铃小姐!」 我看着正在拨打电话中的手机,也没转入语音信箱,或许重打一次会比较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手机画面忽然变了,传出开朗的声音。 『喂喂~我是濑崎。』 「铃小姐!刚刚从公车上下来的女生!」 『啊……没事的,神长。』 到底是什么没事啊。虽然很不安,但她好像知道是我打去的。太好了,关于这点不需要浪费太多时间。 「是我,你有看到走进二手服饰店的女生吧?」 『二手服饰店?』 「就在你眼前吧?那里的——」 说到这里,我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 我没说我看到的女高中生幻影是站在斑马线的哪一侧。 因为我把视线从被撞飞的女高中生身上移开了,所以没有好好指出她的位置。 所以铃小姐一定跟刚刚一样,还在斑马线的另一侧。 「……糟了。」 我全身颤抖,脸色铁青。 ——不,应该还来得及。 既然她走进二手服饰店,在里面挑衣服应该会花上一点时间吧,只要趁这时候追过去就好了。 但我才这么想,刚进去店里的女高中生立刻从数百公尺外的二手服饰店里走了出来。 为什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啊!再多仔细逛一下啊!说不定会有中意的衣服吧! 「铃、铃小姐!」 我发出痛苦的叫声,立刻听到铃小姐的回应。 『嗯,我看到了。』 澄澈清透的声音。 传入我耳中 的那声音,可说是我至今听过的声音中最美丽的。 如果我年纪更小,还是个孩子的话,我可能会觉得那是「能够改变命运的声音」吧。 她的声音就是拥有这种力量。 她所说的话也是,所以我才能像这样待在这里。 不过……对方是那个铃小姐,说不定她会因为急忙想过马路,结果自己被车撞上。至少得提醒她要小心一点。 「铃小姐,等——」 嘟一声,电话被挂断了。在我理解到是铃小姐挂断电话时,我已经来到距离斑马线只剩一百公尺左右的地方了。 女高中生站在和幻影同样的地方,也如同幻影一般,以忧郁的表情看着脚下。 明明到刚刚为止她都不是那个样子的,是在二手服饰店里被男朋友甩了,或是被朋友给背叛了吧,还是……啊! 「该不会……是因为我?」 是因为我给了她那样的警告。 所以她才会感到在意,以忧郁的表情低着头——啊啊,果然是这样吗? 「……就算是这样!」 就算是这样,应该也不到会让她想要自杀的程度,所以果然还有发生一些别的事情吧。 距离剩下五十公尺。 女高中生往上看了看行人用的号志。现在还是红灯,车流量不大。 不过就在这时候——从对面的人行道上传来小孩子的声音。 「啊,姐姐!」 有一排幼稚园学生走在人行道上,而刚刚的声音是大约三岁的小男生发出来的。 他看到姐姐在马路的另一边便兴奋了起来,就这样不管带队大人的制止,冲到了马路上。 「小健!」 女高中生尖叫出声。 她像是被弹出去似地冲上马路。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我很清楚。 女高中生为了保护弟弟而被车撞了出去。 我不禁转过头去—— 「不行!」 一只纤细的手臂伸了出来,抓住男孩的衣领,把他拉回人行道上。 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件事。 「铃小姐!」 汽车喇叭声响起。 车子千钧一发地从男孩的鼻尖前方掠过,看到弟弟没事,女高中生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她脚步蹒跚地想要停下来,但白色厢型车正在逼近。 车主踩下煞车,但她还无法做出反应。 她原本会就这样被撞飞到空中——不过我终于追上她了。 「危险!」 我抓住她的手,用尽全力往回拉。 我姿势难看地跌坐在地,女高中生也被我拖着一起跌在步道旁的柏油路上。车子从头旁边惊险地擦过,让我瞬间吓出一身冷汗。 不过……和满是汗水的身体相反,脑中像是烧起来般炙热。 我就这样躺着当女高中生的缓冲垫,仰望着天空喘气。 「到底是怎样啊,真是的……糟透了。」 身体各处都因为摔在地上而刺痛不已,奔跑后的侧腹和肺也一样难受。不但被人说「恶心」,衣服也弄脏了,没一件好事。 最重要的是——我现在的心情超棒的。 「神长!」 铃小姐的声音在呼唤我。 她遮住阳光,低头看着我。轻飘飘的长发末梢搔着我的脸颊。 「神长,你没事吧?」 「……托你的福。」 她非常轻易地跨越了我无法跨越的那道墙。 这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办到这件事的她对我伸出白皙的手。 不是半透明的,是现实中的她的手。 不是坐在长椅旁边,而是面对面的这个距离。 她确实存在于此的事实令我不禁屏息。 「神长?」 「……没事。」 我以悸动不已的胸口深呼吸后,把手伸向她。我那因为擦伤而流血的手掌握住了她白皙的手。 「谢谢你,铃小姐……另外,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拜托你。」 「什么事?你说说看。」 「拜托你换个来电答铃。」 「咦……我很喜欢耶。」 这就是我们两人围绕着「他们」的故事的开端。 第四章 『神长你真的很会照顾人耶。』 我不知道说这句话的学生是谁,不过可能是跟我读同一所大学的人。他就这样挥着手走了。 地点是车站前冰淇淋店的长椅,我和「他」坐在一起吃着冰。我的是杯装的双球冰淇淋,他则是用饼干装的三球冰淇淋。我心想喜欢挑战也该有个限度吧,抬头看着坐在我旁边吃冰淇淋的「他」。 『你在这边种地方玩没关系吗?』 『不要紧,而且冰淇淋很好吃。』 「他」这么说,边注意平衡边大口吃着冰淇淋。 正当我想着好像快掉下来了的时候,最上面的冰淇淋马上就啪地掉到柏油路上。我傻眼地看着「他」的表情从一脸幸福,猛然转为打从心底感到失落的样子。 『所以我才叫你选杯装啊。』 『杯子不能吃,可是甜筒可以吃啊。』 『掉到地上的冰淇淋可不能吃喔。』 我指出事实后,「他」立刻露出伤心的表情,默默地吃着剩下的两球冰淇淋。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丑丑的玩偶吊饰摇晃着。 『嗯,是我。』 我没继续听下去,站了起来。 因为我在车站前的通路看见奔跑着的「他们」——穿着国中制服的少女,肩上背着放有网球拍的包包全力奔跑着。 接着就这样顺势冲到了马路上—— 『……我又看到新的了,大概是近期就会发生的事。』 『喔,我知道了。』 「他」立刻回复后站了起来,我们一起走向车站前的通路—— 梦到这里就断了。 而醒来的我一如往常地什么都不记得。 面向车站前大马路的咖啡厅,就算是平日早上也有不少人在。 如果有商店街和冰淇淋店在的车站北口是正面,南口这边就算是背面吧。或许是因为这样,咖啡厅中的气氛也比较沉稳。 这里坐满了送小孩去幼稚园后的妈妈们、出来跑业务的上班族、用笔记型电脑在工作的人等等。在各式各样的客人中,意外地没什么大学生。 大概是因为这个时间已经起来的大学生不是有课就是去打工了,除此之外的人大概都还在睡吧。或许是我的错觉,但我在周遭不断有视线往我身上看过来的感觉下,喝了口服务生送上的卡布奇诺。铃小姐目不转睛地看着默默加放砂糖进去的我。 「那个,铃小姐,被你这样看着会让我坐立难安耶。」 从刚刚开始她就一直盯着我,观察我的一举一动。虽然不是故意在找我麻烦,但还是让人很紧张。和在公园长椅上的她简直是天差地远。 从发生了太多事情的昨天来到今天。收到铃小姐约我出来的简讯时,老实说我是很想当作没看到。不过要是无视她的简讯,感觉她会对我做出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所以我才在无可奈何之下顺着她的邀约前来。 铃小姐因为我的抱怨猛然回神。 「啊,抱歉抱歉,因为神长你的脸太有趣了。」 「像这种话应该要稍微润饰一下吧!」 「说到这个啊,听说最近有很多年轻人都没有实际看过糯米纸插图zhu耶,神长你呢?」 注:日文中会以「用糯米纸包起来」的说法来表示「润饰」。 「没看过但我知道啊,再说铃小姐和我是同一个世代的吧!」 这个人到底是怎样!虽然我知道她就是这种人,但是不能普通地交谈吗? 由于我大声反驳,又引来周遭的注目,我急忙降低音量。 「所以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我觉得大概可以猜到她想说什么,不过要是不明确地转变话题,感觉她就会一直闲聊下去。要是铃小姐听到我苦涩的声音会有所反省就好了,然而完全没有这种迹象。 「这个嘛,首先可以问一下神长你的家族成员有哪些人吗?」 「嗯,我想先知道你为什么想问这个问题。」 我还以为她要切入正题了,出人意料也该有个限度。我喝了一口卡布奇诺,又加了一包砂糖。铃小姐又「唔嗯~」地陷入了烦恼中,反正也没有什么理由吧,我无奈地让步。 「家庭成员很普通,只有我和父母,没有兄弟姐妹。」 「你说你是大学生,我可以问一下是哪所大学吗?」 「惠成大学。」 从这个车站搭公车过去约十分钟的大学名称,铃小姐应该也很熟吧。她稍稍睁大了她的大眼睛,然后……点了点头。 「这样啊……说得也是,嗯,我觉得我大概了解了。」 「我不知道你到底了解了什么,不过谢谢你。」 「还有就是关于昨天你说的『你看得见的东西』,我可以提问吗?」 「嗯……」 听到这像是顺势问出的问题,我迟疑地点头。 不明确地说出可以看见什么,应该是铃小姐有常识的表现吧。这个人虽然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但还是没有偏离身为一个人的基本原则。她不会在这种人多的地方说出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事情吧。 我放心地将砂糖加进卡布奇诺中,铃小姐继续说: 「你会以怎样的频率看见那些东西?知道命中率有多高吗?」 这是个很合理的问题。我打从心底感激铃小姐做出了像是个正常人类的发言这件事,同时开口回答她。 「看见的频率老实说我不知道,我想应该不至于能够看到所有会死的人。要是那样的话感觉会看到更多……才对。」 要是可以看见一堆「他们」的话我可承受不了,不过以我能看见的来说,三平方公里内都不知道有没有一个。只是我觉得在人口密度比较高的地方,看见的比例也会比较高。像这个车站周边就……嗯,还是别说得好。 我顺势看向位在玻璃窗另一侧的崭新车站大楼。 「至于命中率……应该是百分之百吧,至少在我所知的范围内没有例外。」 说出这句话的我,感受到一股像是在咀嚼砂砾般的苦涩滋味。 我因为和「他们」扯上关系的缘故,以我这年纪来说或许看了太多人的死亡。对此渐渐麻痹这件事情也带给我极大的痛苦,我轻轻闭上眼。 只有铃小姐的声音传递过来。 「那就算颠覆你所看见的状态,那个人还是会在别的地方落得一样的下场吗?」 「应该不至于这样,但老实说,在我的记忆范围内,至今还没有成功颠覆的案例。我想昨天应该是第一次,所以关于这点我无法回答你。」 其实我也很在意这件事,所以在来这里之前去了昨天那所女校。 从结论来说,身为当事人的女高中生今天平安到达学校,她在斑马线上的幻影也消失了。但就算这么说,也不保证她今天不会发生任何意外。我不想害她空欢喜一场,所以不打算对铃小姐说这件事。 听了我压抑感情给出的答复,铃小姐却脸色一亮,露出了笑容。 「第一次成功吗?太好了!」 「……」 「啊,神长你是比较谨慎的类型吗?不过在该高兴的时候高兴,会成为心灵的养分喔!毕竟我们昨天很努力嘛,也顺利成功了!太好了!对吧?」 「呃,嗯。」 「来,高兴一下!来!」 「太、太好了!」 「笑容太僵硬了喔!」 「太好了!」 「——客人,不好意思,希望你们聊天时可以稍微放低音量。」 「抱歉……」 被店员斥责 了,不,这一般来说都会被斥责吧。要是有来喝茶聊天却摆出胜利姿势大声喧闹的客人,店员一定会想叫他去别的地方。 我们两个人落寞地缩起身子,但也只有一下下,店员离开后铃小姐便抬起头。 「我说啊,神长。」 「铃小姐,这个松饼看起来很好吃喔。」 「真的耶,看起来好好吃……不是啦!」 啊,又大声说话了。店员在远方用很不满的表情看着这边喔。不过铃小姐好歹也是大人了,所以在被店员提醒前便降低了音量。她把身子向前探出,像是要喝我的卡布奇诺般地把脸凑了过来。 然后说了﹕ 「我说啊……我们是不是可以拯救更多性命呢?」 那天真无邪的声音——却是恶魔的呢喃。 我就算已经知道她会说什么了,还是不禁在瞬间屏息。我尽可能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 「……不,这有点……」 「为什么?」 「就算你问我为什么也一样。昨天只是碰巧成功了而已,基本上事情是不可能会这么顺利的。就算先不提这点,即使要做,过程中也可能会遭遇许多不好或是危险的事情。虽然我称那些东西为幻影或是『他们』,但我真的很不建议你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这是基于我的亲身经历所提出的忠告。就连昨天的事情,要是一个没弄好,我或铃小姐都有可能会被车撞。毕竟是要插手干涉他人的死亡,带有这种程度的风险也是理所当然的。 「从我说至今为止没有成功的记忆你就该察觉到了吧?实际上,我之前就很怀疑的事情在昨天也得到了证实。我所看见的『那个』,早就已经包含了我的行动在内了。」 「早就已经包含了你的行动?」 那可以说是我至今的推测中最糟糕的一种,我是在昨天才觉得「果然是这样啊」的。在那之后,我一人独处时,只觉得随着时间经过,那个事实便愈来愈压上心头。 我尽量保持平静,对不解地歪着头的铃小姐说明。 「昨天那个女高中生是从公车上下来的对吧?但是她之所以会去搭公车,其实是因为我跑去跟她搭话的关系。也就是说,要是没有我,她是不会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斑马线前的。」 「咦?这是指……」 「嗯,要说的话,就是根据我看到的东西,我自己不管多么犹豫、做出什么行动,那个幻影都已经包含了可预见的未来。就连我想要帮助对方而做的事情……全都在一开始就已经被编排进去了。」 我从以前就对于「说不定不管我做什么,都无法改变既定的未来」这点抱持着疑问。 不过事实比那还要糟糕,看到的是连我的行动都被编排在内的未来,也就表示有人是因为和我接触才会死的。 这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因为我看到的东西,害人死了」,这下我简直是束手无策。因为想要帮忙而害死他人,这能力再烂也该有个限度吧。 铃小姐听完这些话后,带茶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应该了解我现在所说的事情了吧,这么快就能理解真是帮了大忙。我将砂糖倒进卡布奇诺的杯子里。 「正因如此,昨天的成功一定就跟买乐透中奖一样。你最好认为那只是刚好第一次买就中了,之后还会失败个上千次。为了完全不认识的人做到这种地步,说实话,太不实际了……会受伤的。」 ——关于这点,或许不管怎么说都无法传达给她吧。 对精神的伤害,不自己亲身体验过是无法理解的。如果让其他人听到我们的对话,一定会觉得我是个冷酷无情的人,认为铃小姐才是对的吧。 但现实没有那么美好,这种事情往往不是任何人都能看见的明确障壁,而是会一步步侵蚀心灵的毒素。 「可以的话,我是希望其他人不要因为跟我扯上关系而有这些感受。这不是罪恶感,只是不想让人留下不愉快的回忆罢了。」 就算是现在充满了期望与野心的铃小姐,一旦失败了好几次,最后也会开始责怪起我或是她自己吧,我可不想落到这个下场。更何况对铃小姐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也就是——如何避免自己的死亡。 这也是我今天之所以会赴约的目的。 我放下杯子,将话题转到自己此行的正题上。 「不如说,我比较希望铃小姐你自己能小心一点。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绝对不要靠近昨天你遇见我的那张长椅。」 总之只要能守住这一点的话,说不定就能改变命运。 我抬起头——但在注意到铃小姐的视线后便抽了口气。 她的眼睛笔直地盯着我。 那眼神中的感情是我不知道,也不了解的东西。 那是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事情的眼神。 她稳重的声音传进我的耳里。 「嗯……神长你所看到的世界,至今为止都对你很不亲切呢。」 轻柔的,像是在抚摸着裂痕般的话语。 老实说那实在太柔和又温暖了。 我干渴的喉咙咽下一小口口水。看着说不出话的我,铃小姐露出微笑。 「不过,就算幻影已经包含神长你的行动在内,但两个人行动的话可能又会有不同的结果吧,你不觉得就是因为这样昨天才会成功的吗?」 「……这种想法太一厢情愿了,再说我没兴趣去拯救他人。」 「是吗?可是根据你刚刚说的内容,听起来像是神长你已经挑战拯救他人好几次了耶。」 「……」 「神长会想阻止我,是因为你有很多不好的回忆吧。不过那也是因为你努力了无数次,到了知道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没用的程度。我认为这不是一个没兴趣拯救他人的人会做的事喔。」 我什么都没说。无论是不想面对的景象,还是被人怒骂的声音,我都不愿去回想。 她白皙的手指在桌上交握着。 淡粉色的指甲像是薄薄的贝壳般,微弱地反射出淡淡的光芒,她对只是盯着那指甲的我开口说: 「所以,对不起。」 「……铃小姐为什么要道歉啊?」 「因为我来迟了。」 白色的手指松了开来,她将手向前伸到桌上。 「神长,虽然你可能觉得为时已晚,但我来了喔。就算是你一个人办不到的事情也不要紧,有我在。」 真诚的话语,伸出的手。 那些全是对着我而来的。 过去一直和我坐在同一张长椅两端的她看着我的眼睛,为了我而挑选的话语。 「所以,让我们再一起挑战吧。」 率直又纯粹的意志。 想要将我与世界联系在一起的手。 ——若说她过于率直不知变通,就是我太愚蠢了。 我的眼眶湿润,胸口热了起来。 我板起脸,想隐藏住自己快哭出来的心情。摆出这非我所愿的样子,内心仍在犹豫的同时盯着铃小姐。 「那么话说在前头,我只再说一次……我们一定会后悔的。」 「我知道了,那等那个时候再一起后悔吧。」 「我可不想后悔。」 「那就希望我们可以再一起开心吧。」 像是在祈祷般地说完这句话后,铃小姐笑了。 那澄澈的笑容果然也是对着我来的,和那总是平静的侧脸不同,活生生的她的表情。我再度回想起在公园里的她。 半透明的未来的她。 总有一天会面临的死亡的模样。 ——要是一个人无法 改变「他们」的命运,或许只能两个人一起去挑战了。 但之所以这么做,比起拯救其他人,首要的目的还是为了颠覆铃小姐本人死亡的命运。 我在犹豫许久后,将自己的手放到她的手上。 「要是我们其中一方受挫了,这事情就到那里结束,在那之后我们双方就要以顾好自己为优先。」 「我知道了。」 铃小姐紧紧握住笨拙的我的手。 那手带着不真实的热度——我想那是跟眼泪一样的温度吧。 第五章 朝我伸出的那只手很大,「他」看着我的眼睛说: 『那你一定有很多不好的回忆吧。』 那是认真看待我说的话的眼神。他对我说的话,与其说是针对我的辛劳,不如说是对我所怀抱的伤痛所说的。 不过于深入,只是轻轻触碰的温柔。 「他」对一时说不出什么的我露出笑容。 『不过,谢谢你在这种状况下向我搭话。』 『没什么……只是一时冲动。』 『那多亏你的一时冲动救了我呢。』 我觉得以开玩笑的语气说这种事情的「他」很可疑。 至今为止也不是没出现过笑着、用瞧不起我的态度对待我的人,所以我以为「他」也是那种人。我一直没打算要回应他伸出的手,但「他」似乎也不介意。看到我警戒地将手盘抱在胸前,「他」苦笑。 『还有……难得有这个机会,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挑战呢?』 「他」这么说,又重新伸出手示意。 『挑战?挑战什么?』 『把你对我做的事情,对其他人也这么做看看。』 非常温和,但令人感受到他沉稳决心的声音。 我不禁屏息,「他」继续说: 『试试看吧……别担心,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 或许我一直希望能从某人口中听见这句话吧。 但我那时仍半信半疑的,没有回握住「他」的手。 只是两人不知为何就一起去吃了什锦烧。 就这样,我和「他」一起行动,面对了很多的「他们」—— 迎接了那样的结果。 ※ 虽然我们已经决定要去试着颠覆透过幻影所看到的死亡结果了,但第一个碰上的问题就是要去救谁。 我当然是想以拯救铃小姐为优先,但从那个幻影还很模糊的情形来推算,大概还要过很久吧。 铃小姐将上半身往前挺到桌子上。 「所以你看到的人当中,离这里最近的是谁?」 「用这种方式来选啊……」 「因为不挑个什么当基准的话会很难选吧。啊,还是从感觉这几天就会发生的人开始比较好呢?」 「什么这几天,又不是拍电影。」 虽然我可以透过「他们」的身影清晰程度来判断幻视还有多久才会成为现实,但目前看到身影最清晰的,是那间手工艺品店的老妇人。 「日期最近的没办法预防,所以选其他的吧。」 「为什么没办法预防?」 「因为那大概是自然老死吧。」 尽管这话说起来很尴尬,但对于让她理解幻影的真实性来说也是必要的吧。我说出了在商店街的那间店的店名,对她说明老妇人的事。 铃小姐蹙起眉头。 「那个老奶奶从我刚上大学的时候就总是坐在那里呢。」 「她是像睡着了一样走的。我不知道这能不能多少慰藉你的心情,但至少她走得不像有什么痛苦的样子。」 「嗯……」 说这也没办法或许太欠缺思虑了,但这件事情我们必须承受住才行。趁店员来帮我们倒水,我打破沉重的空气,把话题拉回来。 「除此之外的每个都还模糊得一看就知道是幻影。从他们的透明程度可以大致得知哪个发生的时机比较近。」 「原来如此。透明度下降就等于愈来愈接近现实了对吧?」 「没错。现在看得见的几个里面,也有非常模糊不清的……」 这么说来,在接近女子大学的住宅区里,也看到了像是ol的「他们」,不过从那个样子看来,再快搞不好也是半年后的事情。以目前连素描本看起来都像透明塑胶板的状况,要去防止那个也未免太悠哉了些。 「要说其他最近会发生的……啊,有了。」 我隔着窗户,抬头看了一眼车站大楼。铃小姐也跟着我看向车站。 「啊,是电车事故吗?」 「你还真快就想到了呢。」 「因为这条路线上经常发生啊……」 铃小姐之所以会大叹一口气,八成是因为想到了平常通学时的状况吧。这条路线的确经常发生电车事故,这在首都圈内也是广为人知的事。尽管不是为了这个缘故,但要是可以防止事故发生,对大家来说也是帮了大忙。 然而问题是—— 「……我话先说在前头,我不太建议插手干涉这个案子。先说好,不可以太过深入,要是觉得不行就要收手。」 「咦?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很简单。因为电车事故的风险太高了。你看,像昨天那个案子,要是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卷入事故当中吧?换成电车的话,死亡率更是会大幅提升。为了拯救一个人却死三个人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不能因为没在月台上看见铃小姐的幻影就掉以轻心。借用铃小姐的话来说,就是因为「我所看到的世界对我很不亲切」,不知道会有什么忽然大逆转的发展,得谨慎行事。 铃小姐虽然稍微皱起眉头,露出困扰的表情思考,但过一会儿便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真困难呢,不过就这么说定了。神长你也是,要是觉得有危险就要赶快抽身喔。」 「我原本就是这么做啊……」 「用我是前卫,神长你是后卫这种感觉来行动。」 「你讲得像是要跟谁战斗一样,算了,总之我们去现场吧。」 我们结账后走出店外,店员似乎因为吵闹的奇怪客人要离开而松了一口气。我也很在意店员一直从店内深处担心地看过来的事情,这样正好,我大概不会再来这间咖啡厅了吧。 结账时我虽然说自己的那份自己付,但铃小姐说「是我约你出来的!」坚持不让我付钱,所以我就让她请客了。之后得记下来,改天回请她才行。 我们往车站前进,在等红绿灯时,铃小姐开口说: 「神长,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可以看见这些幻影的?」 「什么时候啊……我想应该是从我有记忆以来就看得到了吧。」 我不记得有什么契机,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当我注意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存在了,经历了许多麻烦才找到与这现实共存的平衡点。 我闭上眼——眼睑内浮现正轻轻倒下的背影。 然而那是不清楚的黑白画面,很快就变得朦胧并消失了。 跟我有时会梦见的影像一样。虽然我想不起详细的情节,但大概是那个连续随机杀人事件时的事情吧。 我会这么想,是因为不时浮现的那个背影,总是同一个孩子。 倒在地上动也不动,我没能拯救的其中一个牺牲者。只要回想起这件事,就有一股苦涩的绝望感在我心中扩散开来。我的呼吸自然地变得急促起来,晕眩感使得眼前的景色晃动着,我连忙停止回想。 不能窥视太多我应该已经遗忘的过去。要是一一困在它们之中,我就再也无法跨出新的一步了。我知道这样很无情,但对现在的我来说,光是这样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灯号变了,人群开始移动。 铃小姐开口询问顺着人流迈出步伐的我。 「是说啊……至今为止有其他跟你说『让我们一起来做点什么吧』的人吗?」 「其他人?」 我回顾满是缺漏的记忆。就算有很多事情被我刻意遗忘,但那也不代表我全都忘光了。我回想着剩下的记忆断片。 「就算你这么问,但我从小时候开始就大多是一个人行动……毕竟这种事 情基本上没人会相信吧。」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不管是听到人家说自己会死,还是听到人家说自己亲近的人会死,大家的反应都差不多。结果就是人都不想面对毫无道理可言的死亡,我也能理解大家直到最后都不想直视死亡的心情,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看到这些东西。 然而要说我有没有想到什么人—— 「这么说来……好像只有一个人曾经这样说过……」 「是怎样的人?」 「怎样?是怎样的人呢……」 或许我是第一次被人家问这种问题吧。 才刚想着不能一直回顾过去,我却开始追溯自己的记忆。说不定是因为铃小姐的提问方式非常自然我才会这么做,但理由或许也不仅只是这样。 像是乡愁般的思绪忽然在我的胸中闪现。 我回望铃小姐的脸,将某人的脸模糊地与她的脸重叠在一起。 「我记得……好像是个大人……人好得夸张……很有趣……」 我在薄弱的记忆中搜索着。 想起的回忆毫无疑问地非常温暖。 那个人的轮廓缓缓地从我消逝的记忆中浮现。 我大概和「他」……啊啊,是「他」啊。嗯,我和「他」很要好。 我们好像……曾一起度过像是普通朋友般的时光,也曾经一起为了幻影的事情而四处奔走……因为这个契机唤起了我许多的记忆。 但结果却—— 我的脑袋一阵刺痛。 「……」 在我那陷入怀念气氛的脑袋中,「他」的轮廓忽然变得模糊不清。 然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有如浓雾般扩散开来的不安与后悔。 我以不知为何快要颤抖起来的手指压住眉间。 「不行,果然还是想不起来……」 「因为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所以忘了吗?」 「与其说是很久以前,不如说我的记忆其实有许多缺漏的部分。你看,不是常有那种因为有心理阴影而丧失一部分记忆的状况吗?类似那种感觉。」 「这样啊……」 铃小姐露出有些顾虑的表情,但我补了一句「不用担心」。 没错,正因为忘记了过去的事情,我现在才能好好地待在这里。 所以关于「他」的事情也是,就算知道我们曾经在一起,但尽管我试着去回想那到底是多久之前的事情,我们又是怎样相处的,相关的记忆仍像是刻意被蒙上了一层雾。那段回忆就这样陷入无法辨识的混沌之中。我想是因为那时发生了很多事吧,我愈是去回想,也只会唤起愈多的不安。 我说出自己能掌握的部分印象。 「……那个人……虽然我不是很确定,但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愿意相信我这难以置信的话,跟我一起四处奔走……」 我想起的其中一个片段,是在某个车站前,我们两个在人群中努力奔跑。我们到底是想阻止谁的死,才会像那样拼命跑着呢? 「抱歉,我的记忆就像这样,非常模糊……」 「不会……谢谢你。」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铃小姐的微笑看来有些寂寞又有些开心。 那温柔的笑容看起来像是对一切了然于心的样子。但她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一定是因为听我说过「至今为止没有成功的记忆」吧。 我调整心情,努力保持平静。 「唉,虽然现在已经没有联络了……我想大概是因为失败才疏远了吧。」 「是吗?」 「嗯,虽然这部分我想不起来,所以是推测的。」 但是我只要试图回想起「他」的事情,在怀念的同时也会涌现一股难以抹灭的后悔感,所以我想这个推测一定没有错。实际上我就能想到一个事件,应该是我们疏远彼此的契机。 「其实在我有插手的事件中,有一个连续随机杀人的事件。」 「那是……」 「虽然我几乎忘记那是怎样的事件了,但我的确在现场。不过……老实说我太害怕了,不敢去调查那起事件的详细内容。」 听说我被警察保护时没有受伤,但衣服和手上沾满了血。因为过了很久,我已经忘记了,这事情是从母亲口中听来的,不过听说这件事后,便让我有些害怕去调查当时的事件。 要说为什么,就是因为我那个时候完全没有受伤。那么那些血是谁的血呢……我大概猜想得到,却没有勇气确认事实。 「详细的情况我不清楚,但因为那个事件,有个小学男生死了……我到现在有时还会梦见那个景象。」 倒在柏油路上的小小背影。 而我只是呆站在原地,低头看着那个背影。因为没能拯救他的这个结果,陷入了动弹不得的绝望中。 所以梦境总是在这里就结束了,我握紧渗出汗水的手。 「毕竟都说了是连续随机杀人事件,我想应该还有其他的牺牲者。现在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应该就能找到当时的新闻报导……吧。」 因为是很大的事件,给记忆带来的负担也很沉重吧。「不要回想起来比较好」,我心中的警铃响了起来,呼吸又再度变得急促。 我将意识从丧失的记忆中抽出,抬起头。 「那是至今为止最大的失败。我的生活也因为这件事情而产生巨大的转变,之所以和那个人断了联络也是,我想原因果然是这件事吧。」 ——「他」应该是个好人吧。因为他愿意相信我这些超乎常理的话,陪我一起行动。就算我想不起和他说过哪些话,仍隐约记得那是段快乐的时光。那温暖令人泫然欲泣。 所以我一定是因为没办法再见到「他」才会这么后悔吧。 「……我做了不好的事情吧,让他碰上那种糟糕的结果。」 就连习惯死亡的我都变成这样了,那个结果对出于善意协助我的「他」来说会是多大的伤害啊。话说回来,为什么我至今为止会忘了「他」呢……我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神经。 有股沉重的感觉在胸中自然地扩散开来,我硬是挤出一个苦笑。在我打算低下头时,旁边传来温和的声音。 「……没那回事。」 「铃小姐?」 我抬头,她的侧脸映入眼帘。 有些哀伤的微笑,那表情和坐在长椅上的她一样。 铃小姐闭上看起来很悲伤的眼睛后,又在瞬间重新露出鲜明的笑容。她茶色的眼瞳像猫一样眯得细细的。 「那个人一定是很想跟神长一起努力才去做的。所以不管结果如何,我想他都不会对自己做的事情感到后悔。」 「……是吗?」 「是喔。」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我或许没资格这么想,但觉得心情稍微轻松了点,我忍着不让渗出的泪水流出来,抬头望向天空。 令人感觉周围的喧闹声很遥远的空气,缓缓流逝的时间能让心灵平静下来。 我们踏上进入车站的楼梯,铃小姐用月票,我用ic卡,两人双双通过剪票口。 因为已经过了早上的通勤尖峰时间吧,站内没什么人。我指向前方。 「幻影在那边的楼梯上。」 「是怎样的人?」 「上班族。不知道是不是快迟到了,很努力地在爬上楼梯……从这里能看到的就只有这样。」 「到了月台后平安上了电车之类的?」 「说不定上了电车,但搭上去之后就死了喔。」 「现实还真是残酷啊……」 「是啊 。」 要是没死,「他们」就不会现身了。我跑向半透明的上班族,跟在他身后爬上楼梯。我一边看着手表的秒针,一边不急不徐地一阶阶往上走。 在看不到那穿着西装的身影后正好过了三十秒,上班族的幻影又再度出现在剪票口。 什么都看不见的铃小姐看着回过头确认这件事的我,疑惑地歪着头。 「怎么了?神长。」 「没,我在计算时间,上到月台后大概三十秒内他就死了。」 「时间真短。」 「不过我觉得满合理的喔。他会急急忙忙地走上楼梯,就是因为电车马上就要来了吧。我想大概不到三十秒内电车就来了,然后就碰~」 「碰~」 「唉,我还是确认一下。」 其实比起汽车事故,我更不想看到电车事故的现场,不过现在也由不得我说这种话。距离月台还有几阶,我一边追过上班族的幻影,一边深呼吸。我打算握紧感觉快要颤抖起来的手,但那只手被铃小姐给抓住了。 我惊讶地回头后,只见她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我。 「不用勉强自己去确认,只要守在这个楼梯上就好了吧?」 那看起来也可解释为不安的表情,是在为我着想吧。她没有露出半点怀疑幻影存在与否的样子,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滥好人。 我没那么紧张了……肩膀也放松了。 「没事的,毕竟这种事情很常见。我可不是白住在这条路线沿线上的。」 「就算这样说……你住哪站?」 「中野。」 「啊,我住大久保喔。月租四万,卫浴共用的雅房。」 「以女大学生来说还真惨啊……去住更安全一点的地方会比较好吧。」 「不过别有一番风味,很不错喔。楼梯的嘎吱声很像古代木造建筑的莺鸣走廊呢。」 「那只是因为屋子太老旧了吧。」 只要和铃小姐说话,总会以惊人的速度偏离主题。实在让人很无力,唉,心情也很平静就是了。 我以变得轻快了些的脚步走完最后五阶。 然后——正好看到了他步履蹒跚,从月台上坠落的瞬间。 接下来的景象让我反射性地闭上了眼。 「……」 「神长。」 「……我没事。」 我咬紧牙关,忍过这冲击。 我自己也不是很确定我到底有没有看到他被撞得四分五裂的瞬间。 尽管如此,我的身体仍起了跟目睹凄惨景象一样的反应。如果这就是人类的想像力,那还真是在好的方面跟坏的方面都会运作的能力呢。 我感到全身的毛孔张开,渗出冷汗。深呼吸并拭去额上汗水后,我对铃小姐说: 「果然是电车。他摔下轨道了。虽然他是因为心脏病发作才倒下的话我们也束手无策就是了。」 「你知道大概还有多久时间吗?」 「以过往的经验来看大概一周吧。不过其实有个别差异在,所以不是很肯定。」 「有个别差异啊。」 「嗯,该说是每个人从半透明状态逐渐接近实体的速度不一样吗?我也搞不懂那个差异是从何而来的。」 大多数的人都像手工艺品店的老妇人那样,会以一定的速度慢慢接近实体,但那速度也是因人而异。虽然好像不是因为年龄或性别而产生的差异,但我也没有确实统计过,所以不清楚。 「会从死亡的几秒前开始看见幻影这件事也不是固定的。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我想动作比较激烈的人,幻影反复出现的速度也会比较快。大概像是从死亡的前一刻出现,马上死掉,又立刻从头开始的感觉。」 「啊啊……莫非幻影也有记忆容量限制?动作比较多的话就不能保存太长时间的影像,相对的若是动作比较少,就可以储存比较长时间的影像之类的。」 「不知道呢,这说法是满有趣的啦。」 我环视没什么人的月台。 要是有其他人在,一定会觉得我们很可疑吧。但幸好现在只有一个中年妇女坐在长椅上,而且那女性似乎也低着头,眼中只有自己的腿。 我背对月台,往下俯视楼梯,正好和连忙走上来的上班族幻影擦身而过。他一边看着自己的手表,一边走上月台。 ——在那之后我就没继续看下去了。 铃小姐窥视着我的表情。 「总之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开个作战会议吧。」 「是可以,但铃小姐你不用上课吗?」 「我今天下午才有课,神长你呢?」 「我没去大学……我正在拒绝上学。」 原来如此,只要随意提问我就会回话。这有点尴尬,下次得小心点。铃小姐看着我说: 「可是神长看起来很喜欢念书的样子呢,感觉很博学多闻。」 「是吗?很普通吧。」 我窝在房间里时确实是因为没事好做,就都在上网或是看书,但感觉……应该不到会被人说博学多闻的程度。 下楼梯时,铃小姐忽然啪地拍了一下手。 「我们回去刚刚那间咖啡厅怎么样?」 「就这个选项绝对不行。」 「咦?为什么?那边的卡布奇诺不好喝吗?」 「是很好喝,但完全没注意到那个店员态度的铃小姐还真强啊。」 这个人真的很有趣,是如果可以的话想在远处观察她的类型;但我现在在她身边,真拿她没办法。 我催促铃小姐,从跟刚刚进来时反方向的剪票口走了出去。 我最后又回头看了一次阶梯,半透明的上班族又在拼命爬楼梯了。 铃小姐虽然一直缠人地提议说要去咖啡厅,但我可不想再碰上刚刚那种事。结果因为她下午还有课,我们就顺便散步,走到常去的公园。为了保险起见,我再三注意不要靠近那张长椅,最后选了入口附近的长椅。坐在这里的话离铃小姐就读的女子大学也很近。 去自动贩卖机买了饮料回来后,我们便开始继续讨论作战计划。 「虽然电车事故很难应付,但既然已经知道他跑的路线,我想……只要在途中阻止他就好了吧。」 「神长你为什么说得这么不确定啊?」 「因为要是只有我在,成功的机率一定是零,我想基本上应该没有我一个人就能成功阻止的事件吧。总觉得有这种潜规则在。」 「感觉你变得很不相信人类呢……虽然这也不能怪你。」 铃小姐边说边用牙签戳起罐装玉米浓汤的玉米,牙签这种东西她是从哪变出来的啊?真是个高深莫测的人——我才这么想,她便说了「因为我很喜欢罐装玉米浓汤,所以身上总是会备有牙签」。她是会读心吗?还有她果然是个超级大怪人。 吃下一粒玉米后,铃小姐看着我说: 「顺带一提,如果这不会造成你的困扰的话,希望你能告诉我——之前曾有过类似的案例吗?」 「有喔,电车事故。不过那个时候对方是自杀,我没能成功说服他,失败了。」 「啊啊……这样啊。」 就算想要拯救对方,但如果本人想死,困难度就会大幅上升。毕竟那不是当场可解决的问题,初次见面的人根本帮不上忙。就算硬是阻止,只要对方改用其他方法自杀就完了。 在我记得的范围内,我失败的事件中有大约一半都是这种类型的。 「碰到对方总之就是想死的状况,到现场也很难做什么扭转局势。这种人已经连听人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虽然这么说,意外身亡 的人也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就是了。」 「也就是说,最后能够派上用场的只有臂力了吗……」 「以某方面来说是没错,但可以的话希望是用我们不会被警察逮捕的方法,不然就完了。」 人命虽然很宝贵,但平衡性也很重要。要说的话,最理想的状况就是我们无须受到社会的拘束,可以一直去拯救他人。 「不过先说一下,至今为止我也曾不顾自身危险地行动过,但那果然也包含在幻影中。应该说我会受到妨碍。」 「妨碍?」 「要是我想阻止对方像幻影那样行动,我就会被其他人给拦下。尽管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在我被拦下的时候对方就走掉了。」 「那我假设自己也有可能会受到那种妨碍比较好吧。」 「不知道会有什么预想不到的状况发生。」 因为这不是什么慢出就能赢的猜拳游戏,不如说在只能看到当事人幻影的情况下,我们才是慢半拍行动的那一方。 不过这限制如果只会加诸在可以看见幻影的我身上,铃小姐的存在或许会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毕竟事情实际发生时只有一次机会,老实说很想在事前找出当事人,盯着对方啊。」 「啊,我也这么想。神长你会念写插图zhu吗?」 注:念写 将心中浮现的想法与概念显现在纸上的一种超能力。 「我又没有超能力。」 我是这样想啦,不过仔细想想,幻视好像也是一种超能力……虽然我觉得这更像是一种诅咒就是了,嗯……但我不会念写。 「总之,还有一些时间,我会在通勤时间去剪票口盯梢,要是发现他就偷偷拍照。」 「那不是很辛苦吗?也有画肖像画之类的方法嘛。」 「不行,别期待我的画。」 本来在半透明的情况下就很难辨识对方的长相了,还要画肖像画,难度未免也太高了。 铃小姐用介于不满与担心的表情盯着我。 「不过啊,要神长你一个人去盯梢,这有点……」 「铃小姐是在推行什么绝对不让我去盯梢的运动吗?别担心,我可以的。」 「欸~?真的吗~?」 「你这样语尾拖长音说话很让人生气。」 「对不起。」 先不管铃小姐的操心,事前盯梢是有必要的。我握紧愈来愈凉的咖啡欧蕾的罐子。 「事前不去盯梢的话,就无法掌握被害者的行动模式。说得夸张点,他有可能不是在这站上下班的吧。」 「啊啊……这样啊。」 因为先入为主地认定对方是因为赶车才发生意外,铃小姐便不疑有他,但这不一定是通勤时发生的意外。反过来说,如果这是通勤时发生的事,便能大致掌握发生的时间。因为幻影虽然是从通过剪票口的地方开始出现的,但要是可得知对方在那之前的惯有行动,就能更轻易地阻止他了吧。 铃小姐一手握拳,敲了一下另一手的手掌心。 「可是既然已经知道发生的地点了,在那边设置陷阱如何呢?比方说事先在那附近的长椅加装投网。」 「嗯,这个想法本身是值得夸奖,但我想在车站月台加装投网是行不通的。首先,在长椅上加装东西应该会被站务员骂或是被拆除,再说用投网能不能防止人摔落轨道这点也有待商榷。」 「这样啊~」 真搞不懂这人说话到底有几成是认真的。设置陷阱这个想法本身是很有趣,但在这个地点不可能实行吧。未来要是我在空无一物的草原上看到幻影时就用这招吧,可能一辈子都碰不上这种机会就是了。 铃小姐似乎重整旗鼓,又提出新的提案。 「那么首要的课题就是找出死者及推测出他的行动模式对吧!」 「不要说死者,人还没死。」 就算同样是指被害者,但语感上还是不一样吧。铃小姐虽然说会反省并低下头,但那个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只垂着头的小狗。在那之后,我们为了找出方法避免上班族死亡,做了许多讨论。 从途中开始做起笔记的铃小姐在讨论结束后伸了个懒腰。 「好!那么我去上课吧!神长你就照预定行事,有什么发现就发讯息给我。」 「了解,你就连我的份一起好好去学校吧。」 「啊,既然这样神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上课?你躲在教室后面的桌子底下应该不会被发现才是。」 「我才不去!铃小姐是念女子大学吧!就算躲在桌子底下也会被发现的啦!」 「我想大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一般来说会报警吧。而且要做这种事,我还不如去自己的大学。」 就算去自己的大学,拒绝上学的学生忽然出现在课堂上也只会遭人侧目吧。不过还是远比侵入女子大学来得好。 听我这样说,铃小姐看着我睁大了眼。 「神长……你要去学校吗?」 「不去。」 「这、这样啊,那就好。」 「那就好吗……?」 拒绝上学却被人说那就好感觉也有点……唉,算了,比起一直叫我去学校好多了。连我的私生活都要介入那可就麻烦了。我们并肩走着,铃小姐接着开口说: 「啊,对了。神长,下次让我看看你的户籍誊本吧。」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根本超想介入的嘛!到底是怎样啊!完全搞不懂她! 面对上身夸张向后仰拒绝的我,铃小姐看起来很意外的的样子,疑惑地歪着头。 「咦?因为感情变好之后就要看户籍誊本吧?」 「哪有这种事啊!那是哪里的特殊规定啊!是感情变好就要结婚吗!」 「啊,那就以结婚为前提——」 「才不要,绝对不干。」 哪里有卖人类脑袋里的螺丝呢?我想帮铃小姐买一堆回来。 见我更强烈地拒绝,铃小姐将手抱在胸前「唔嗯~」地烦恼着,不过到了公园出口前的岔路便对我挥了挥手。 「那我往这边,我要抄捷径过去。」 「捷径是……」 「翻过栏杆进去。」 「你多少自重点吧,女大学生。」 她这样子要是被附近的人看到了,应该会影响校誉吧。而铃小姐则是说着「没事没事,我很擅长抄捷径啦」,这种只会让人更担心的话。 「神长你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吗?」 「铃小姐到底以为我几岁了啊……」 「比我小。」 「我们同学年吧,难道铃小姐你留级很多次吗?」 我一边朝车站方向的路上走,一边无力地挥挥手。 「那再见喽。」 「之后再约吧,神长。」 因为背后传来的那句柔软的话语,我慢了半拍地回过头去。 和人订下未来的约定——这久违的温暖,让我心底不禁有些痒痒的。 回到车站的我又用ic卡进入站内。 这ic卡虽然方便,但和月票不同,在同一站进出时有点麻烦,出站时必须特地请站务员处理才行。 但我没有常去学校到需要买月票的程度,不如说我根本没在上学,所以这也没办法。 我一边看着仍急忙走上月台的上班族幻影,一边跟在他的身后爬上阶梯。这次我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只看得到死者本人的幻影,看不到其他东西。 虽然看不见,但有时也可透过幻影的动作来推测出周遭的状况 。上班族看了一眼戴在左手腕上的手表。 他边爬上阶梯边将右手往前抬起——脚步有些踉跄。 但他的速度并没有慢下来。 他稍微往左侧避开,冲上最后几阶阶梯,抬头看了一下月台上的告示板。 接着他的身影便消失在月台上。 「应该不是在通勤尖峰时间吗……?」 像那样慌忙地冲上阶梯,却没什么闪避其他人的动作。 当然尖峰时间也是会有人潮短暂变少的时候,可是看他从剪票口一路冲上来的样子,要是真的在尖峰时间是不可能做出那样的动作。 尽管如此,这也不代表我掌握了他出现的时间,这样顶多就是从装满水的水桶中捞出一个宝特瓶盖份的水而已。 「要是能够更精确地掌握他出现的时间就好了……」 重新从剪票口跑来的幻影跑过我身旁,那身影比昨天看起来又更明确了一点。当幻影的色彩变得极为清晰时,就是他的生命走到尽头之时。 上班族的幻影又以既定的动作看了一下左手的手表。 看到他的动作,我忽然发现一件事。 「……对喔。」 我虽然只能看到本人的幻影,但当事人也不是全裸登场,也能看见衣服和对方手上拿着的东西。也就是说,我只要看他的手表,就能知道当下的时间。 「好!」 我微微握拳叫好,两个女大学生边笑边从我身后走了过去……可恶,没注意到有人经过,真是太丢脸了。 但现在比起那种事,幻影比较重要。我看准了是哪一阶,等待着冲上来的幻影。 我盯着他被西装袖口给遮住的左手腕,等他抬起手—— 「不行啊。」 我知道那是手表,可是看不出是传统表还是电子表。幻影会优先显现出物体的轮廓,表面上的东西相对地要更晚才能清楚辨识。所以这上班族的西装也是,说不定要到明天才会发现上头隐约浮现了豹纹。 我放弃观察他的手表,拿出小便条纸。边看着手机马表边把幻影的行动巨细靡遗地记录下来。 「从剪票口到楼梯花了七秒,开始爬楼梯看手表中间过了五秒,又再过了五秒才到月台上……过了三十二秒后重新出现在剪票口。」 过去我也像这样测量过好几次时间,那时得知从幻影死后到再度出现为止大概会花上十秒到十五秒。以此为前提,从他上月台到他死亡之间最多间隔三十秒,但实际上应该更短吧。 我想应该是他上月台后再过二十秒左右吧。 ——那就是阻止他的最后机会。 我确认重复爬上阶梯的幻影没有任何变化后,走到月台上,搭上正好进站的电车。 然后从隔天早上开始算起整整三天,我都一样前来做事前调查。将这段时间的调查结果统整出一个结论后,我传了讯息给铃小姐。 第六章 透过窗帘照进来的光线微微照亮了房间。 我被小小的闹铃声给叫醒,从床上将手伸向就在旁边的桌子,打算拿起放在那里,用来取代闹钟的手机—— 「啊,糟了。」 因为我胡乱摸索的关系,把手机弄掉了。我动作迟缓地起身看向地板,却没在地板上看到手机,是掉到桌子底下了吗……没办法,我只好下床蹲在地板上,把手伸进桌子和地板间的缝隙中。指尖碰到了几张纸。 我拉出来一看,是小学时的通知单。这房间好几年没有大扫除过了,才会留着这种东西吧,上头写着「家长会通知单」的这张纸一定没拿给父母看吧。我整理好通知单,把手伸往桌下更深的地方。 ——我的指尖碰到某个坚硬的东西。 「这什么……」 我把那东西拿出来后,发现那是个装着某些东西的空饼干盒。那铁盒之所以一看就让人觉得很诡异,是因为整个铁盒都缠满胶带,被封印起来的缘故吧。 铁盒表面上似乎用奇异笔随手写了些什么,但几乎都磨得看不清楚了。我好不容易勉强才从其中辨识出「神长」这两个字。 「这是……我藏起来的吗?」 因为是我的房间,所以应该是这样没错吧,但我完全没有印象。我战战兢兢地试着摇晃无声控诉着「不可以打开」的铁盒,里头传来许多纸张晃动的沙沙声。不知为何也传出些许金属碰撞的声音。 我低头看着那个铁盒,仿佛那是个受到诅咒的箱子。 ——这东西恐怕连接着我遗忘的过去。 但就算是这样,为什么要这样严密地用胶带缠住后藏起来呢? 背上猛然窜起一股恶寒。 我急忙把铁盒推回原本的地方,捡起掉在床底下的手机后便起来打理自己。 我就这样将铁盒的事情硬是从脑中排除后,出门和铃小姐见面。 「早上十一点二十分?这上班时间还真晚啊。」 「不是上班。我这三天早上都试着待在车站里观察,但都没有看到当事人现身。我想这站并不是离他最近的一站吧。他可能是因为工作或什么事情而碰巧来到这一站时发生意外的。」 这是我得出的结论。 毕竟早上的通勤时间没看到他,傍晚的下班时间也是。 铃小姐「嗯~」地思考了一下后说: 「可是他会不会是在神长你不在的时候上下班呢?比方说每天早上四点上班,半夜一点才下班之类的。」 「那种公司也未免太黑心了吧!要是在那种状态下摇摇晃晃地发生了电车事故,根本就是职灾,会演变成社会问题吧!我不是要说这个。」 我跟铃小姐并肩坐在平常会去的那个公园,但跟平常不同的长椅上讨论着。 我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搭车用的ic卡,给正在用牙签戳起玉米的铃小姐看。 「我和铃小姐在进出车站时都是用这个吧?」 正确来说我的只是普通的ic卡,铃小姐的则是学生月票ic卡,不过都是拿卡去感应就能进出车站。 「可是那个人的幻影却是用单程票进站的。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他忘了带月票,但我想他平常根本不搭电车的可能性很高。」 「原来如此……也是有道理呢,不过光靠这点就能掌握具体的时间吗?」 「那单纯只是我看了他的手表而已。」 我针对他的手表做了说明。其实在第三天早上,我已经隐约可看见手表的指针了。虽然很难辨识,一直在楼梯中间停下脚步也让我看起来非常可疑,但也算是有了成果。 也就是——手表上显示的是十一点二十分。 「按照幻影变清晰的速度来看,恐怕明天就会成真了吧。」 所以要在那时候阻止事情发生。 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件事。 「虽然要说服自杀的人很难,但那个人是出了意外。所以只要稍微错开时间,应该就能成功阻止意外发生。问题是,跟之前说的一样,我的行动已经包含在幻影的行动内了——」 「别担心,有我在!」 强而有力的宣言。 尽管早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我还是不禁瞪大了眼。 能够理所当然地说出并非理所当然的事情,这点正是铃小姐的厉害之处。或许有些天真,但可说是她的优点吧。我看着捶了一下胸口,意气昂扬的铃小姐,的确有种安心感。 明天不管铃小姐有没有派上用场、是相当活跃还是彻底失败……只要有她在,我就能安心吧。这可能只是因为有人可以帮我分担罪恶感的消极想法,但事实的确如此。 我轻轻笑了之后说: 「那就明天早上十一点在那个剪票口前会合吧。」 「嗯!请多指教喽!啊,为了方便辨识,我们穿类似的衣服如何?」 「我完全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又不是初次见面,你是想干嘛……」 「因为我们组成了救人小队啊。」 「我拒绝。再说只有两个人,算什么小队啊。」 「小气~」 「那么明天见。」 铃小姐虽然鼓着腮帮子,但看来没有忘记上课时间快到了的事。不知道是谁先起身的,但我们一如往常地并肩走向公园的出口。 我注意到铃小姐包包上摇晃着的钥匙圈,用手指着它。 「这个钥匙圈很可爱耶,是猴子的布偶吗?」 「……是猫,这是我做的。」 「这……抱歉问了你奇怪的问题。」 「不要这么认真地道歉啦!这岂不是让我更无地自容吗?」 「啊,可是,你一说是猫之后,嗯……的确……」 不行,我实在想不到可以安慰她的话。光是把那当作是猴子,我就已经做出很大的让步了,真要说起来比较像面包卷上加了眼睛和鼻子。 不过该说那东西还是有种亲切感吗?我不知为何很在意那个布偶的长相,为什么呢?那东西明明一点都不可爱。 「不过铃小姐感觉的确像是喜欢做手工艺的人呢。」 顺带一提,完全不像是手很灵巧的样子。 「是啊。虽然是高中时同学教我的,但试着做了之后意外地很有趣呢。啊,神长你要不要做做看?我可以教你。」 「如果铃小姐哪天有余力可以教人的话,就拜托你了。」 我边想着那天应该永远不会到来吧,边结束这个话题。铃小姐尽管一脸不满,但似乎也自知手艺不佳,没再说些什么。 轻薄的云朵飘在冬日澄澈的天空上。发现有个老爷爷迎面走来,我反射性地移开视线,低头看向脚下。 这已经快变成我的习惯了。要是看见从未见过的人,因为有可能是「他们」,所以我会刻意不仔细地去看对方。保持戒备,避免看见突发的意外事故。 我会对自己抱有罪恶感,就是因为我会做出这种逃避面对他人死亡的行为吧。我虽然像这样为了救人而四处奔走,但这并不是为了拯救所有的「他们」。未来说不定会被改变的,也就只有少数被我们选上的人而已。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铃小姐看着前方开口发问: 「在神长眼中,除了车站那个人之外,还有看到其他会死的人吗?」 「嗯……有几个,不过我也不是能看见所有会死的人,这我说过了吧?」 「这样啊……说得也是呢。」 「嗯。」 除了我看到的「他们」之外,也有其他死去的人。我不知道会成为幻影被我看见的死,和我看不见的死之间有什么差异。 只是对我来说,要是可以看见所有的死,我一定无法踏出房门半步吧,只有现在这种程度真是得救了。 我抬头看向表情有些哀伤的铃小姐。 「不用露出那种表情。人会死是理所当然的结果,铃小姐不需要把这当成是自己的责任。」 铃小姐只是碰巧遇见了我而得知未来的死亡,这些事情原本跟她是无关的,她不需要为此负责或觉得有负担。 我这话是为了安慰她而说的,但铃小姐却缓缓摇了摇头。 「可是这对神长你来说也是一样的喔。」 她这么说,像个成熟的大人般微笑。 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寂寞,让我无法再继续说些什么。 和铃小姐分别后,我走向平常会经过的商店街。 然后经过了跟以往不同,现在拉下了铁门的手工艺品店,那上面贴着「暂停营业」的告示。我的心情有些沉重。这与其说是忧愁,不如说是极为无奈又悲伤的感情,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微微低着头走路的我听见擦身而过的女性们聊天的内容。 「那家店的老奶奶昨天去世了,毕竟九十二岁了,也算是寿终正寝了呢。」 「哎呀,是这样啊?有些寂寞呢。」 这因为毫无变化的景色缺了一块而感到惋惜的声音,对她们来说只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吧。没什么值得哀叹的,这点对我而言……应该也是一样的。 「因为她就像是娃娃一样,一直坐在店前面,可能会有好一阵子不太习惯吧。」 「啊,不过这两、三天有个年轻女孩子来找那老奶奶呢。两个人并肩坐着在编些什么,老奶奶很开心的样子。会是不错的回忆吧?」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她们的交谈声逐渐远去,我却在商店街的中间停了下来。 跟那个老奶奶一起编东西的女孩子……那肯定是铃小姐啊。铃小姐一定是听了我的话,自己主动跑去找那个老奶奶的吧。 她就是可以理所当然地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可以珍惜地对待想要重视的事物,她就是这样的人。 那些会让我裹足不前的无聊小事,她都能轻松地越过吧,然后回过头来……朝我伸出手。 眼眶一热。我咬着嘴唇,忍着不让情感溃堤。 「那个人真的是……到底是怎样啊……」 只要和她在一起,不管是我讨厌的幻视,还是「他们」存在的世界,一定都会化为有意义的事物吧——我抱着这种孩子气的愿望,踏上归途。 接着明天便到来了。 第七章 过了早上的尖峰时段,站内也变得比较平稳了。 这时才三三两两从电车上下来的,是第二节开始才有课的大学生,或是来买东西的主妇等,尽是些不急不忙的人。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站在楼梯底下不从剪票口出去的我一定很奇怪吧。应该说可能已经有人去通报站务员说有可疑人物在这里了,站务员异常频繁地在剪票口前来回走动。 「真糟糕……」 虽然我以前也常令人起疑,但至少没被逮捕过。不过曾经多次被警察搭话,也有打电话到家里过。 这次要是也变成那种状况就惨了。至少在我想办法对看见幻影的上班族做点什么之前,我不想离开这个位子。 我背对剪票口,爬上阶梯。几乎已经不透明的幻影从旁边跑了上来,我看了他一眼。 ——年纪大约三十出头。 短短的头发有些睡得翘起来的痕迹。那混杂着焦急与不满的表情,在平常或许很温和吧。然而现在的他右手紧握着车票,只想拼命地赶上去。我茫然地想着,那张车票感觉好像会弄丢。 「……根本不是说车票的时候。」 他会先弄丢的,是自己的性命。只要这可以想办法挽回,就算弄掉多少车票都无所谓吧。 我跟在他的幻影后往上走,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确认时间,上面显示的时间是早上十点,距离我们约好的时间正好早了一小时。 「希望能在铃小姐来之前搞定啊……」 我握紧渗出汗水的掌心。 我今天一个人提前过来的理由只有一个——为了直视幻影死亡的瞬间。 至今为止我都没有正视过那瞬间。因为在各种不同死法中,电车事故的死亡现场也是格外凄惨。 跟铃小姐在一起时虽然有为了确认死亡原因而看了一眼——但果然还是没能看清楚。那时候我所看到的只有从月台上坠落的他以及……在那之后立刻被电车给撞飞的他而已。而那应该是他被撞飞的场景,可能也有大半是我想象出来的画面吧。 所以我一定要先做这件事才行。 要是就这样逃避面对不想看的事物,要是发生什么预料之外的状况就无法挽回了。幻影虽然会不断重来,一直死上个好几百次,但本人的死亡只有一次。为了防止这一次的发生,我必须用上自己的全力才行。不这样的话,我就没有资格站在铃小姐身边吧。 ——机会只有一次。应该说,我希望看一次就好。 正因如此,我在犹豫后选了非常接近事件实际发生的时间。因为太早过来看的话,有可能因为幻影不够清晰而无法掌握足够的情报,那可就麻烦了。这毕竟不是会让人想一看再看的场面,我也不觉得自己的精神有这么强韧。既然会自己忘却过去,我显然是个脆弱的人吧。 所以我现在终于要面对了。 「……真讨厌。」 背上满是冷汗。口干舌燥,仿佛尝到血的味道。 脚步愈来愈沉重,我的身体拒绝继续往前进。明明看过那么多幻影,却还是个胆小鬼,我都讨厌起这样的自己了。 不过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 「……只要这样就能拯救一个人的性命,岂不是非做不可吗?别担心。」 我把铃小姐说过的话说给自己听,闭上眼睛。 接着一鼓作气踏上最后四阶阶梯——然后睁开眼睛。 可以看见的只有站在月台上等电车的情侣、坐在长椅上的老奶奶和陪同的女性、以及正在补充自动贩卖机的几个工作人员。这仅有寥寥数人的景象,却让我有一瞬间觉得不太对劲。尽管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我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就在我下意识歪头思考时,「他」穿过我的身体。 在不禁愣住的我面前,他的幻影一边拿出手机,一边放慢步伐,开始沿着左侧下行方向的月台黄线走着。 在那之后——他的身体忽然往左踉跄了一下。 他立刻停下脚步,想维持身体平衡。西装上衣以奇怪的形状向左侧延伸,他的表情大变,面对轨道的方向大叫着些什么。 然而已经失去平衡的他无法重整态势,他就像是被拖着似地掉下轨道。 然后——身体四处飞散,不见原形。 「……」 我捂着嘴蹲下。 我看见自己的休闲鞋和灰色的月台,但视线很快因泪水而模糊。 我好不容易才咽下冲到喉头的胃液。好恶心,我完全无法思考除此之外的事情。我好想就这样蹲着失去意识。 刚刚看到的景象在瞬间强烈地烙印在脑海中,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真想吐出来,让自己舒服一点。但现在在这里吐了就糟了,要是被人带去站务员室我也很困扰。 老奶奶注意到我的状况,从长椅上起身走了过来。 「你怎么了?还好吗?」 「……我、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我缓缓起身。我的脸色大概跟我的话相反,看起来非常糟吧,老奶奶一看便担心地皱起了眉头。可是我在她继续说些什么之前,便转身背对月台。就在这瞬间,我正面对又重新爬上楼梯的幻影,我下意识地紧闭双眼。 「你真的没事吗?」 我无法立刻做出回答。 因为回想起刚刚的景象,我又无法自由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口中满是讨厌的味道,我只能快速地点头回应。相对地,我试着将刚刚看到的东西化为单纯的情报。 他边看着手机边走在月台边缘……接着恐怕是被「什么」给牵连,摔下了轨道。 问题出在那个到底是什么。 看起来像是被什么撞到,也像是被什么给拖拉着……不,应该是被什么给拖拉着吧。他的西装之所以会以奇怪的形状延伸,就是被什么给拉着。 「这样啊……」 他朝着轨道的方向大叫。 一般来说,在这种时候都会向人求助吧。但他却看着应该没有人在的轨道,就是因为那边有正在拉着他的「什么」在。 『——第三月台的电车即将进站。』 月台上传出广播的声音,我睁开眼睛,和还在我身边的老奶奶对上眼。我朝她鞠了个躬。 「抱歉,我只是有点困……真的没事。」 「是吗?早点回去睡觉喔。」 「嗯。」 虽然对担心自己的人说谎很过意不去,但现在也没办法。老奶奶尽管不放心地回头看我,还是为了要排队搭上刚进站的电车而离开了……咦?刚刚跟她一起坐在长椅上的女性坐着没走。什么嘛,原来不是随行的人啊。难怪老奶奶都跑到我这边来了,她却完全无动于衷。 老奶奶排在候车位置上没多久后,电车就进站了。毕竟是这个时间,从车上下来的人也不多。我为了不要挡路而离开楼梯前,躲到列车路线图的看板后面。待在这里就不会看到「他」死亡的瞬间了。 接着我环视整个月台。 「那个人到底是被什么给拖下去的……?」 我觉得月台上应该不太会出现什么足以把一个成年男性拖下轨道的东西,如果不是有一定程度的大小和重量的东西……不过有那种东西吗?一眼看过去,大多数东西都固定在月台上。实在找不到。 我看了一下时钟,才十点八分。该不会在这一小时内会有起重机从外面伸进来勾住那个人——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觉得自己这想法实在太蠢了,我摇了摇头。 这时候,咚——从某处传来了坚硬的声音。 是什么声音呢?我起 身看向月台深处。年轻的工作人员打开了自动贩卖机,正在补充饮料,旁边放着一台载着装有饮料箱子的大推车。 「……那个该不会是……」 叠放的纸箱加起来应该有二、三十公斤吧。能不能把一个人拖下去是有点难说,不过在滑手机时忽然从旁被撞到的话,应该会吓到吧。 如果是这样,出现幻影的那个人就是西装的哪里被推车给勾到了吧。虽然只要把西装脱掉就好了,但应该没有多少人可以在这种状况下即时做出反应吧。换成是我也会一起摔落轨道吧。 「唉,这也只是假设……总之先回去剪票口吧。」 尽管是因为没有其他可能才做出的假设,但目前我也找不到比那更可疑的东西了。虽然有很多令人不安的要素,但我一个人也没办法改变幻影。只能等铃小姐来,把事情说明给她听了。再等个四十分钟就要到我们约好的时间了。 「毕竟铃小姐感觉满守时的。」 考虑到这种状况,她很守时这点真是帮了大忙。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提前一个小时过来。 从刚刚的电车上下来的人还三三两两地走着。我也混在他们之中,往剪票口移动。在楼梯下到一半的时候,我看到幻影正打算通过剪票口。他以不习惯的动作从自动剪票口拿起车票。接着可能是在找月台在哪里吧,他睁大眼睛四处张望。最后抬头看向我所在的阶梯。 「车票啊……」 可以的话我是不想在月台上把事情闹大,在售票亭等他比较好。而且在那里的话他应该还没有开始跑,比较容易拦下他吧。 再加上还要跟铃小姐碰面,我打算先出站一趟,便走向有站务员在的窗口。 「不好意思,我想出去。」 「啊~来了。」 或许是我的错觉,但站务员以锐利的眼神狐疑地看着我。啊,这么说来我刚刚不是从这里进站,是从别的车站过来的,只要从自动剪票口出去就好了。最近老是在同一站进出,害我完全忘了这件事。 站务员边处理ic卡边对戒备着可能会被说些什么的我开口说道: 「你最近很常出现在这附近呢。」 「啊……嗯,因为学校的研究……」 这借口很烂,但也没办法。我想大学生有一、两个研究要做也不奇怪吧。 站务员不知道是相信还是不相信,漫不经心地回了个「喔」。他仍把我的ic卡拿在手上,这下或许不太妙。 正当我打算找些借口时,忽然注意到从剪票口另一侧走过去的人影。 ——然后瞪大双眼。 「……怎么可能。」 眼熟的西装,大概是因为跑来而乱翘的头发和那张侧脸。就算只有一瞬间,我也不可能会看错,因为我刚刚才看过他被撞得四分五裂的样子。 但是他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自己会死的上班族走往售票亭,消失在我的视线外。 我拿出手机确认时间。 「才十一点十一分……」 从那个人手表上的时间来看,早了一个小时。当然,离我跟铃小姐约好的时间也还有好一阵子。 「可恶……」 「你怎么了?」 我从皱起眉来的站务员手上抢过ic卡,顺势跑出剪票口,窥视位于左侧的售票亭。 ——「他」就在那里。 抬头看着路线图和票价,正在思考的他果然是本人。他买票时看了眼手表,表情没有变化地拿起车票。 然后朝着我所在的剪票口走了过来。 「这……」 为什么!时间还早吧!他刚刚看了手表,却不觉得现在还太早了吗? 他从哑口无言的我身边走过。要是他只是先买了车票就好了,尽管我有一瞬间这样祈祷着,他还是打算走进剪票口,我不禁大叫出声。 「等、等一下!」 突如其来的叫声,让附近的人都回过头来看着我,那个上班族也是。我跑向狐疑地板起脸来的他。 「那个,手表……你的手表,现在时间还早……」 至少铃小姐还没来,拜托他发现现在时间还早这件事。只要撑过这段时间,一定能够改变什么的。 听见初次碰面的我这支离破碎的发言,他瞪大双眼。然而很快就注意到什么似地,表情松懈了下来,「啊啊……」地开口说: 「怎么,你是看到这手表了吗?这表是我工作用的,所以上面显示的是国外的时间,不是表出了什么问题。」 「……什……」 原来是这样啊,糟透了。 他举起手表,上面的指针明显地指着一个小时后的时间。这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我却轻忽这点,一心以为那上面的时间就是事件发生的时间。因为自己的发现而沾沾自喜,没有进一步去思考。 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愕然地全身僵住的我。 「你或许是出于好意才这么做,但盯着人家的东西看可不是什么好事喔……我赶时间,就这样。」 他转向自动剪票口,我回过神来追了上去。 「等……不能走!」 我看到的景象是从他通过剪票口后开始的,所以想要改变幻影的未来,或许应该在站内叫住他。 可是我的脑袋这时只充满了不想看到他那凄惨下场的念头。拿着车票的他回过头来,这次脸上就带着不满的神情了。 「干嘛啊?要恶作剧的话去别的地方吧,别找我麻烦。」 「不是……现在上去的话会有危险的……」 尽管这样说,我仍有预感这说服是毫无意义的。 我一个人果然无法阻止他。因为我注意到他的手表,以及那手表的时间快了一小时,这些全都在幻视预知的范围内。 我真是受够这一切都事与愿违的状况了,我很想怒骂些什么,但最想骂的就是我自己。 我的话是传不进他耳中的——但事情变成这样,我也只能独自努力了。 我下定决心开口。 「很抱歉突然跟你说这种话,可是你现在到月台去会碰上危险的。我知道你赶着要去工作,但还是希望你能稍等一下。」 「……真让人不舒服,有什么事就去跟站务员说啊。」 可能是看我的表情很认真吧,他并没有无视我往里面走。来往的行人们纷纷回头看向在剪票口前散发出讨厌紧张感的我们。 这说不定会引起一点骚动,但这样就能防止事件发生的话,根本是小事一桩。尽管很想从周遭投射过来的视线下逃开,我还是发奋继续说下去。 「你要搭第三月台来的那班下行电车对吧。但那很危险,会发生不好的事。所以如果你接下来要搭电车移动的话,希望你能注意一下周遭的状况。」 虽然我的说词很可疑,但要是他能够注意一下周遭的状况,说不定就能防止意外发生了。该怎么说才能让他多少相信我呢?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地低下头。 头上传来他似乎有些不悦的声音。 「什么嘛,是占卜什么的吗……去别的地方做这种事吧。」 「不是……」 我抬起头,只见他用仿佛看着什么恶心东西的眼神看着我。 那是我非常熟悉的眼神,我至今为止不知道被那种眼神看过多少次了。 而且——用那种眼神看我的人,如今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我的心瞬间冷了下来。我努力想发出声音,感觉身体会就这样变得无法动弹。想要回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阴暗房间中。 但是——我握紧了拳头。 要是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在所以无能为力」这种理由就放弃,我就没脸面对陪我走到这一步的铃小姐了。既然无法让他相信我,至少在幻影成为现实之前,我得尽量争取时间才行。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说明的。事情其实是——」 我打算继续说下去,然而有别的声音叫住了我。 「你从刚刚开始就在做什么啊?你是哪所学校的?」 在窗口里的站务员发现我们这边的骚动而跑了出来。站务员介入我们之间,同时开口问他—— 「你们认识吗?」 「完全不认识,是他单方面忽然向我搭话而已。我赶时间,先走了。」 「不行,等一下……」 我慌张地想追上去,却被站务员给挡住了。他便趁着这个空档用车票通过剪票口。因为我耽搁了他的时间吧,他急忙环顾四周,然后找到前往第三月台的阶梯,抬头看向阶梯。 就算他背对着我,我也知道现在的他脸上挂着怎样的表情。我可以感觉得出自己的脸色正逐渐发白。 「居然连这些都在预测范围内吗……」 令人生气也该有个限度吧。就连我叫住他,害他时间不够这点,全都在幻视预知的范围内。不管我做了什么,还是不做什么,人都会在我的眼前死去。结果只是不断地重复这件事情罢了。 站务员低头窥视站着不动的我。 「真是的,你到底在做什么恶作剧啊。」 「……我不是在恶作剧。」 再过几分钟,我所看到的惨状就会化为现实,然后你们那个时候就会后悔,后悔地想着「怎么没能阻止这事情发生呢」。 不过那样就太迟了,明明现在还有机会阻止他的。 ——没错,还来得及。 我抬起头。 盯着眼神有些吃惊的站务员,看到我毅然决然的样子,站务员有些退缩。 「你是怎样……」 「抱歉!」 话才刚说完,我便狂奔而出。我穿过站务员的旁边,冲向站务员负责的窗口。我把ic卡丢在窗口就跑,站务员在我身后大叫。 「等等!你想做什么!」 他的声音响彻站内。 我无视他的叫唤,冲上了楼梯。早我一步上去的上班族抬起了右手,避开正在下楼梯的女大学生。 长发飘逸,穿着牛仔吊带裤的她因为上班族的动作,硬是从原本前进的路线上退开,一脸惊讶地回头看着上班族。 在思考前,我便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 「——铃小姐!是他!」 明明比约好的时间早了一个小时,她会什么会在这里呢?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正打算走下楼梯的铃小姐听到我的声音后立刻转身,穿着休闲鞋的脚用力一蹬,追在上班族身后。 我也没停下脚步,跟在那两人身后用全力跑上阶梯。 可以看见月台上的景象了。 一边拿出手机一边慢下脚步的他,以及追赶着他的铃小姐。 这景象有一半是我已经看过的东西。然而就算我环视了整个月台,也没看见可以将他拖下月台的推车。找不到原因。广播声平淡地响起。 「第三月台的电车即将进站。」 「……!」 在这短暂的瞬间,我的脑袋急速运转着。 ——他在之后,到底为什么会掉到轨道上呢? 月台上没有任何可以将他拖下月台的东西,只有铃小姐为了阻止事情发生在跑着。只有受我之托的铃小姐—— 「铃小姐,等一下!」 我忽然说出制止她的话。 正在追赶那个上班族的铃小姐因为我的话而紧急煞车。尽管身体整个向前倾,差点就要摔倒了,她还是想办法站稳脚步。 「神长?」 「等一下……没有东西,月台上没有会引起意外的东西……」 在可见的范围内完全没有我以为会在这一小时内出现的东西。 用来补充自动贩卖机的饮料推车也不见了。月台上能看见的只有正在走往剪票口,以及在等待下一班电车的稀疏人影而已。 我回过头,看见正在奔上阶梯的站务员。 ——至今为止我为了避免事情发生所采取的行动,全都与我的期望背道而驰。 那么意外之所以会发生,莫非就是因为我拜托铃小姐「阻止他」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不仅他,铃小姐也等于是被我给害死的,这绝对不行。要是害铃小姐被卷入其中而丧命……只有这件事,我绝对不能让它发生。我的心、我那失去的记忆如此呐喊着。 我握紧颤抖的双手,追上来的站务员抓住我的肩膀。 「总算抓到你了,你跟我到站务员室来。」 听到那极为不满的声音,铃小姐立刻采取行动。她踏出一步,打算走回我这边。 这时,坐在长椅上的中年妇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一脸疲惫的女性,眼睛只看着自己的脚下,简直就像是幽灵——我忽然有这种感觉,然后终于注意到了。 「那个人……该不会……」 刚才那有些不对劲的感觉。 那是——我看到坐在长椅上的她时感觉到的。 因为我在这几天经过月台时,那位女性总是以同样的姿势坐在同样的长椅上。 我每次都有看见她,却没多在意。由于她毫无存在感,静悄悄地融入周遭的景色中,所以我没发现那是同一个人。就连刚刚我都还误以为她是陪着老奶奶一起来的人。 可是——不是这样的。 「至今为止我看见的那个人……全都是幻影。」 动作较少的幻影,播放的时间也比较长。 所以至今为止我从没看过她死亡的瞬间,只看过她坐在长椅上,这漫长又寂静的时光而已。 但是不管花上多久时间,「他们」都只有一种下场。 站起来的中年妇女——现实中的她,摇摇晃晃地环视周遭。那仿佛置身在梦境中的眼神,捕捉到正从轨道前方进站的电车。我的身体窜上一股恶寒。 「不行!」 我急促的叫声响彻月台。 但那位女性完全没受到影响,她听不见我的声音,也没在看任何东西。 她无论何时都像这样等待着,然后不断地反复上演——自己选择的死亡瞬间。 配合电车进站的时机,她终于跑了起来。 在她前方的正是那个上班族,上班族看着手机,没注意到这件事。 我在被站务员抓着的情况下大叫出声。 「危险!」 跑过去的女性撞上上班族。 虽然不到整个人直接撞上去的程度,但女性的左半身撞到他。女性虽然撞上人了,却完全没看对方一眼,像是没发生任何事情似地,眼中只有轨道。 她就这样拖着上班族继续往前跑。 「啊?……等等……你在干什么!」 可能是手表什么的勾到了西装吧,上班族惊愕地大叫。但他仍因女性跑步的冲劲而站不稳脚步。 看起来只是普通中年妇女的她到底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上班族的身体逐渐被拖向轨道,周围有好几个人注意到不对劲而回头看着他们。 「住手!放开我!」 电车的车头已经进到月台边缘了。 尖锐的警笛声响起,站务员终于放开我。 尽管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惨剧,我仍甩开站务员跑了过去。 电车前端逐渐逼近 那两人。 我追不上。还有十公尺,电车比我快多了。 ——我一定赶不上吧。 我明明不愿这样想,脑中却浮现了失败的预感。 熟悉的放弃心态掠过脑海。 但是——她赶上了。 「啊啊啊啊啊!」 不成话语的叫喊声。 我想她应该远比我还早就起跑了。 发出有如动物般的叫声,铃小姐将双手伸向那两人。 她的指尖构到上班族的衣领。 铃小姐抓住男人的衣领以及女性的手臂,以像是要冲撞月台地面的气势把他们往回拉。 双方的力道只有一瞬间看起来势均力敌。 铃小姐是这三人中最瘦弱的——但也是意志最坚定的。 这对于打算跳下轨道的女性来说,是完全预想不到的冲击。三个人一起摔倒在月台上。 鸣起警笛的电车从他们身旁经过。 「……呼……」 我不确定这带着喘息的声音是不是我自己的。 回过神来时,我人就在倒下的铃小姐身边。我蹲在月台上,朝她伸手。 我战战兢兢地触碰她闭着眼睛的苍白侧脸。 「铃……小姐……」 只是个女大学生的她,光靠着自己的力气与体重把两个人拉倒在地。我不知道她受了怎样的伤,只希望她平安无事。 周遭一片混乱,有人在大声叫喊着,其中也有喊着「叫救护车!」的声音。但是还没有任何人碰到她,在她身边的只有我。 我颤抖的手指碰上她闭着的眼睛。 这样靠近一看才发现她的睫毛真的很长。长长的睫毛一颤,从下面露出带点茶色的眼睛,张开了小巧的嘴唇。 「神长……你没事吧?」 「那是我要说的话。」 我不过就是奔跑大闹,没弄出什么好结果罢了。 我根本没做到半点像她那种程度的事情。她居然听了无论做什么都只会落得相反下场的我的话,还成功颠覆了幻视的结果。 跑过来的站务员们正在协助上班族和中年妇女起身。上班族先不论,那位女性似乎昏了过去。不过这或许也是件好事。 在那两人被站务员们围住后,铃小姐才终于松开手。我伸手拉住她的手。 「真的很抱歉让你做了这么乱来的事。」 「这小事一桩啦。」 说完这句话起身的铃小姐,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笑容。 从吊带裤底下露出的腿上有擦伤,血渗了出来。不过看我注意到伤口而皱起眉头的样子,她拍了拍瘦弱的胸口。 「这是我努力的证据,没事的!好了啦,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快夸奖我啊!」 「铃小姐很厉害呢。」 光靠这句话根本不足以形容。 这个人真是的,总是这样……她总是这样,拯救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牵起铃小姐的手。 「走吧。」 站务员们的视线都集中在倒下的那两人身上,要溜走就只能趁现在了。毕竟被人抓去质问也很困扰,对铃小姐跟我来说结果好就好了,节外生枝也很困扰。 趁着月台上一阵骚动,我们迅速走下阶梯。 「是说铃小姐,虽然帮了大忙,但你没搞错我们约好的时间吧?」 「啊,我会提前三十分钟到会合地点,在约好的时间到之前在周围晃来晃去。」 「嗯,完全不懂这是为什么……」 「因为要是途中迷路的话就麻烦了啊。」 「这点我认同。」 真的无论从各方面来说,这个人都棒透了。 铃小姐在剪票口前忽然瞪大了眼。 「咦?好像有什么掉进我的口袋里。」 拿出来之后,发现那是从这站出发的车票。我马上就知道那是谁的东西,忍不住大笑。应该是因为刚刚撞在一起,才掉进铃小姐的口袋里吧。 「结果那个人弄丢了车票啊。」 「神长?」 「没事……没弄丢性命真是太好了。」 我将他的车票放在因为上头的骚动而空无一人的剪票口,捡起我丢在这里的ic卡。 ——不管幻影如何嘲笑我,只要有她在,就一定能够触及到某人的手吧。 穿过自动剪票口的铃小姐高举双手,伸了个懒腰。 「呼~神长,我忽然那样跑,累了,我们去吃点甜食啦。」 「在那之前要先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去药妆店吧。」 我牵起她伸出的手。 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却高兴得像个笨蛋。 第八章 假日的闹区人来人往。我抬头看向大楼间的天空,开口问道: 『能成功吗?』 『会成功的。别担心。』 自信满满的回复。我听到这句话便放下心来,向前迈出一步。 在我身旁的「他」看起来非常成熟,所以我一直到最后都没预料到。 就算可以看到,也不能相信那个未来。 所以我们,我—— 『别担心,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 只有这句话残留在我的脑海中。 残留着,但和苦涩的记忆一起沉了下去。 不时会在梦中浮现的影像,是没能改变的幻视的结果。 大太阳下的柏油路,倒在地上的背影。 我以颤抖的双手遮住脸。 『……这不是真的。』 拜托谁来告诉我这是假的。 要是等待着我的是这种未来,那我…… 我这个能力,到底是为了什么存在的呢? ※ 「不好意思,可以麻烦您帮忙填个问卷吗?」 在距离车站前有些距离的大马路上,被人这样搭话的主妇停下了脚步。平常她应该会不屑一顾地走过去吧,今天之所以会意外地引起她的注意,大概是因为对方是个感觉不错的女大学生吧。 在寒冷的青空下,穿着淡绿色短大衣与及膝百褶裙的女大学生把手上拿着的小巧米袋拿高给对方看。 「现在填问卷的话就送这个喔。」 「米?我正好想要呢……」 提着购物袋的主妇很有兴趣地探头窥视女大学生手上拿着的夹板。在附近看到这一幕的我不禁吓了一跳,但不愧是铃小姐,似乎毫无破绽。夹板上面夹着的纸,似乎没写什么会让人起疑的内容。 铃小姐对她粲然一笑。 「是毕业论文要用的,不好意思要麻烦您了。」 「哎呀,是这样啊?」 一听对方是大学生,主妇又更放下戒心了。这附近的大学除了我就读的大学之外,就只有铃小姐就读的女子大学,而这两所学校在附近住户之间的评价都不错。当然,这次的作战计划也把这点给考虑在内了。 我拿起手机确认时间。 电子钟显示的分钟数过了五十九分,上面显示的时间一下子变了。 就在这瞬间,一台车伴随着激烈的冲撞声,撞进了眼前的橱窗里。 令人惊愕,空白的一瞬间。 玻璃粉碎,周遭传来尖叫声。 像是听到尖叫声才回过神来似的,周遭的人慌张地开始行动。有的人打电话报警,有的人则是拿起手机相机拍照。我以苦涩的心情看着周遭随着骚动快速聚集过来的看热闹人群。 ——不管怎样,这次的任务到这里就结束了。 提着购物袋的主妇虽然因为身边发生的意外而大吃一惊,但呼地一声叹了口气之后便回过头来。 「吓了我一跳……真可怕呢,咦?人呢?」 铃小姐已经不在那里了,我和她弯过邻近的转角,同时看了看她手上的夹板。 「这个问卷是什么?」 「关于每天家务劳动平均值的问卷,我跟家政系的朋友借的。」 「原来如此,看起来很有那么一回事呢。」 虽然对以为可以拿到米的主妇有些过意不去,但这点还希望她能体谅一下。 毕竟她差点就要被卷入那台车失控所造成的意外中丧命了。 和铃小姐一起行动后过了一个多月。 成功改变未来的幻影人数这已经是第六个了。一开始虽然无法掌握诀窍,总是很惊险,但最近也愈来愈上手了。 拜此所赐,现在我们的行动范围也扩张到电车下两站的地方来。我们采取各式各样的对策来应变各种事件,比方说发现会因为醉倒在路上睡着而冻死的人就报警处理;向会被左转车辆给撞上的脚踏车骑士搭话,借此错开时间。 而这些处理方式的共通点,就是「连我都无法预测铃小姐会采取什么行动」。这说起来也很单纯,就是超乎我观测外的行动,才能成功改变未来吧。 以这点来说,铃小姐的行动几乎都在我的预料之外。应该说太出乎意料了,不时会希望她稍微收敛一点。虽然作为颠覆幻影结果的伙伴而言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人材了,但我想在一起会让人这么疲惫的人应该也不多吧。 铃小姐把夹板和米收进托特包中。 「米果然能打动人心。只要送米的话,就会觉得对方『是个好人!』呢。」 「这点因人而异吧……」 「要用怎样的赠品才能让对方愿意听我说话,这个我也想了很久耶。像是葱之类的啊,葱是必需品吧?」 「我哪知道……而且那个人的购物袋里有葱喔……不需要那么多葱吧。」 「要是有葱和白饭,就可以做葱花丼了呢……神长,我们下次去丼饭店吃午餐怎么样?啊,我会选有亲子丼的店。」 「我的确喜欢亲子丼,可是为什么你会知道啊!」 「啊,还是要吃蛋包饭?我知道一间蛋皮柔滑软嫩的好吃店家喔。」 「你还是老样子,平常就不听人说话耶!我是无所谓啦!」 亲子丼和蛋包饭我是都很喜欢没错,但我可不记得自己有跟铃小姐说过喜欢吃的东西。这个人真可怕,是会读心术吗? 不过先不管读心术,我确实也觉得该开发一下新店家了。因为跟铃小姐一起去的店,我们大多会像这样在店里大声喧哗起来,已经有好几家店不能再去了。实在遗憾。 就在我重重叹了一口气的时候,背包中传来手机收到讯息的声音。我拿出来一看,传来的人是站在我眼前的铃小姐。讯息内容是「好想吃沾面」。 「……这是怎样?」 「啊,那个是我试着预约发送的,昨天晚上我很想吃沾面。」 「这种事情直接说啦。」 「我想说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可能会忘记自己想吃这件事啊。」 「既然忘了,就代表已经不想吃了吧!」 这个人真的有哪根筋不太对。 我们无可奈何地去吃了沾面。细面跟盐味的高汤很搭,真的很好吃。最后加汤稀释的沾面酱汁也很好喝,因为很好吃,所以铃小姐从头到尾都没说话这点是恰到好处。下次再去那家店吧。 吃得饱饱的我们为了帮助消化,便往女子大学的方向走去。经过途中的住宅区时,我忽然环顾了一下四周。 发现某件事情后,我瞪大了眼——铃小姐或许是察觉到我不太对劲,也转过头来。 「怎么了?神长,你看到什么了吗?」 「……不,我什么都没看到。」 听到我这有些迟疑的回答,铃小姐露出疑惑的表情。尽管如此却没有进一步追问,想必是她心中也有些想法吧。 而我的回答并非谎言。 ——一个月前看到的女性幻影,不知何时消失了。 那个像是在找工作的美术大学学生,穿着套装,手上拿着素描本的女性。 以幻影的透明程度来看,我想她至少还要再过半年以上才会丧命。其实在我们开始救人到现在,我曾多次自己跑来确认……可是她的幻影完全没有变清晰的样子。 而现在那幻影却不见了。在我有记忆的范围内,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幻影只有在成为现实,或是我们成功阻止事件发生的时候会消失而已,我不知道还有什么除此之外的案例。虽然也有可能只是我看不见,实际上幻影仍然存在……但我这种特殊的视力有可能会衰退吗 ? 「还是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的救人小队……」 「嗯?神长你说什么?」 「没什么。」 要是让铃小姐知道这种事,感觉她一定会说「去寻找同志吧!」让事情变得很麻烦。我悄悄地窥视着大多时候只会直线思考的她。 微卷的飘逸长发,惹人怜爱的面容。简直像是等身大娃娃的长相,要是给她穿上古典蕾丝洋装,应该会很适合。 然而铃小姐多半都是做方便活动的打扮,也反映了她本人的个性吧。今天也穿了宽松的针织毛衣搭配贴身牛仔裤。而手指上之所以会贴着ok绷,是因为在之前处理幻影事件时稍微割伤了。自从开始阻止幻影事件发生后,我和铃小姐身上便到处是新的伤口。每当她受伤,我便会深刻感受到自己的没用。 ——照这个样子看来,要保护她自己的性命应该也得费上一番功夫吧。 颠覆幻视所看见的未来。其中最重要的课题,就是如何避免铃小姐的死亡。至少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件事。 总是坐在公园长椅上的她,一直是我的心灵支柱。防止铃小姐丧命,恐怕就是上天赋予我最大的课题吧。 「虽然问题出在那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幻影中的铃小姐是短发,穿着冬天的外套以及长的宽摆裙。就算一样是冬天,可是从和现在完全不同的服装来看,或许是明年冬天的事。因为她的幻影至今为止看起来一直都是半透明的,老实说完全无法预测。不知道理由是什么,但铃小姐的幻影从我初次看到的时候开始,透明度就几乎完全没变过。 所以现在我也只能从透过幻视所看到的外观来猜测……但铃小姐是个怪人,也有可能会在盛夏时穿着冬季外套。很难说她不会做这种事,她就是这种人。虽然我觉得这根本是在找我麻烦就是了。 ——要是还有一年时间…… 那一定是段感觉过得很快,十分短暂的时光吧。在那段时间内,我得找出破解铃小姐幻影的方法才行。 最实际的方法是找到铃小姐之外的人帮忙。既然对象是铃小姐,她自己本身的行动一定也包含在幻影的预测内了。这点对于身为观测者的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所以需要创造一些别的转机。 「要是有其他人……」 可是还有谁会愿意听我这超乎寻常的话呢。 至今为止只要我说了关于幻视的事,所有人都会傻眼地看着我—— 『哦……你能看见那种东西啊,真厉害。』 这声音忽然在我的脑中响起。 我应该没听过的声音……不,不对。我曾经听过这声音。 「这是……」 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沉思,这时铃小姐忽然牵起我的手。思考被打断的我看了一眼牵在一起的手。 「怎么了?」 「那个,你看你看。」 铃小姐指着的是面向马路的小杂货店橱窗,那上面正倒映出我们牵着手的倒影。在我们后面虽然有个像是社会新鲜人,穿着灰色西装的青年经过,但我想她要我看的应该是我们两个吧。 我问橱窗中看起来很开心的铃小姐。 「嗯,有我们的倒影,所以呢?」 「哼~神长的反应真无趣……」 「你是期待我有怎样的反应啊……」 「就是更……比方说我们两个看起来是什么感觉之类的啊。」 「看起来不就像救人小队吗?」 「你明明说两个人根本不能称作小队的!」 尽管铃小姐抱怨个没完,但我也不可能总是配合她的突发奇想。不过我是一直都没有配合她啦,今天也一样。大概永远不会变吧。 我和铃小姐就这样牵着手继续走,在没有人车经过的路上,只听见她那清澈的声音。 「最近这附近感觉看不到什么幻影吗?」 「是啊,毕竟原本会经过这里的人就不多。就算看到了,救人小队也会马上想办法做点什么。」 「看得出成果这点真能激励人心呢。啊,我看不见就是了。」 「是啊。」 只有我能看见「他们」。所以说得夸张点,关于我所看到的幻影,我是可以谎称「那种东西根本不存在」的。 不过针对这件事,铃小姐目前似乎没对我起疑心,所以我也没必要刻意说谎。尽管我觉得说不定哪天会需要用上这个手段,但那一天还没到。 不时吹起的冷风,让我立起大衣的领子。 「铃小姐还有时间的话,要去别的地方也行喔。啊,不过已经十二月了,是不是有考试之类的啊?」 「大学要等过完年后才会考试,所以不要紧。不过神长你去人多的地方会很辛苦吧?」 「是啦。」 在市中心的闹区那种地方,光是人的数量多,看到的幻影也会变多。 「老实说在人群中很难分辨现实的人类和幻影。毕竟也有会做出避开他人动作的幻影,我也曾经忽然在人群中看见很凄惨的景象。发生那种事情还是对心脏不太好啊。」 所以我基本上不会去人多的地方。 虽然也是有例外……那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我记得是个大晴天,地点好像是……池袋吧。还是老样子,想不太起来。 我只记得人很多,多到甚至走到马路上。 不过那时候……我记得马路上确实空得不像话。 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 「……」 我的头忽然一阵刺痛,刚刚在胸中感受到的不安扩散开来。 眼睑内侧闪过我没见过的景象。 大白天的城镇里,在柏油路上扩散开来的血。 白色的斑马线。 周遭传来人们的尖叫声,四周有好几个人倒在地上。 有人为了帮助他们而奔走,也有人在犹豫要不要逃走。 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背影,不断流出的血。 那时候我到底做了什么? 而「他」是—— 「神长?」 被人用像是哀号般的声音呼唤,我缓缓地抬起视线。 在我眼前的是铃小姐,她正担心地窥视着我的表情,两手不知何时抓着我的肩膀。 「咦……抱歉,我好像发了一下呆。」 「你忽然停下来,吓了我一跳,而且你的脸很糟耶。」 「……铃小姐你这说法才糟糕吧。」 既然她这么说,我想是我的脸色不太好吧。 我打算用手拭去满头的汗水,铃小姐发现后便拿了手帕给我。柔软的粉红色毛巾料手帕上有小猪图案的刺绣,简直像是幼稚园小朋友的东西。我不禁喷笑……似乎是下意识地克制住了,我呼出一口气。 「谢谢你,我洗完再还给你吧?」 「直接还给我就好了,神长你不会洗衣服吧?」 「洗衣机我还是会用的……只要把水跟洗衣精放进去,按下按钮就好了吧。」 「光你这句话就不行了。」 「……」 到底是哪里不行啊?难道放洗衣精进去有一定的步骤吗? 说是这样说,但家事全都仰赖母亲帮忙也是事实。我将手帕放进包包里,重整心情。 然而就算这样,身体也没办法马上调适过来,脑中还是不断闪过那些画面,就像硬是吞下去的小石头囤积在胃里。我拖着忧郁感前进,脚步蹒跚,想要停在空无一物的路上。 注意到我的步调慢了下来,铃小姐又过来确认我的状况。 「你到底怎么 了?虽然现在是冬天,不过你是中暑了吗?」 「不可能是中暑吧,我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刚刚的影像简直就像是在看一场梦境。 真要说的话,那是一场名副其实的恶梦。想去探究感觉便会在瞬间消散,可是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逐渐消失——是我在无意识中期望能有「这种发展」的事物。 我握紧因汗水而发凉的手。 「我没事,只是忽然站起来有点头晕而已。」 「真的吗?该不会是什么不治之症吧?」 「不是啦,我很好。超有精神的。」 我随意回话后又低下头,但铃小姐突然拉了我的手,害我差点摔倒。我连忙站稳脚步,出声抱怨。 「喂!很危险耶!」 「啊,你肯抬头看我了。」 大大的眼睛,可爱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简直像是阳光。 不会怀疑他人善意的眼神,吐露出坚定意志的嘴唇温和地微笑。 「别担心。有我陪在你身边啊,你不是一个人。」 「……」 「神长你像这样看着前面比较好。你看,这样也比较不会跌倒嘛。」 「我刚刚会差点摔倒是铃小姐害的吧。」 「说得也是!」 啊,不行。这个人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 不过那笑容并不让人生气,不如说正好相反。 她的话语总是拯救了我。在我低着头想要停下脚步时,她总是让我能够看向前方。我想是她天性如此吧。 我回握住她温暖的手。 为了不失去这只手,我该怎么才好呢?我至今为止失败不断,是借用了她的力量,才好不容易可以多少拯救一些人的。 ——啊啊……不过……如果是「他」的话。 我忽然睁大双眼。 我想到的事情非常单纯,找到铃小姐以外的帮手——也就是说,事情就这么简单。虽然不知道成功的机率有多少,而且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找到「他」。 不过要是可以再见到「他」的话。 一定会产生新的可能性。 清楚地找到了未来的方向,我悄悄呼出一口气。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毕竟和铃小姐一起行动更是危险。」 「咦?我不会摔倒的喔?」 「不要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 感觉铃小姐就算是在平地上也有可能会拖着我一起摔倒。我重新握紧她那贴着ok绷的手指,被那确实的触感给支撑着,我开口说: 「那个啊……我之前有跟你说过,我以前的记忆有些模糊的事情吧。」 「嗯。」 「那些模糊的记忆我基本上都想不起来,可是偶尔会在梦境中看见。虽然大部分内容在醒来的瞬间就忘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明确地将刚睡醒时的那种心情传达出来。 自己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事物所产生的绝望感。 不过我想不起那是什么。只知道那已经「不在了」,还有那是因为我而失去,而我又因为自己的软弱只能选择忘却这一切的事情。 以结论来说,那种早晨真是糟透了。尽管糟透了,但那全是我自己造成的。 「最近我醒着时也会感觉到那些梦境。虽然不像做白日梦那么清楚,该说只是一些迅速闪过的片段吗……」 说是这么说,但我说不定也是最近开始才能这么清楚地察觉到这些记忆。遇见铃小姐,开始面对幻影之后,我的身上也产生了一些变化吧。 铃小姐稍稍睁大眼睛,看着话说到一半便中断的我。 「你该不会想起什么了吧?」 「是不到回想起来这么清楚啦,只是一些零碎的画面。我还不知道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过……」 我在这时候试着回顾自己心中那打不开的抽屉。 那里仍然紧闭着,不愿告诉我「他」的名字。 我闭上微热的眼睛。 「不过回忆中有个愿意相信我的话的人。不是很清楚,但我有这种感觉。」 愿意和我一起奔走的人,曾经和我并肩行动的「他」就是那样的人。 不管到底发生什么事,我真的觉得无法好好说出关于「他」的记忆的自己很没用。 「我知道想不起来是因为我太软弱了。」 「神长,那不是……」 「没关系,这是事实。不过接下来……要是又有什么失败,我说不定也会忘记铃小姐吧……」 要是我无法跟人合作,没能成功拯救铃小姐的话。 我说不定又会连她的记忆一起,把痛苦的失败给封印起来。 可是我——绝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虽然我想要忘记像铃小姐这么乱来的人应该很难吧,但毕竟凡事都没有绝对,可以的话我想找个保险。」 「保险?」 「嗯,要是我能想起以前曾经帮助过我的那个人……我想再一次拜托『他』,希望他能相信我,助我一臂之力。」 我会低头恳求「他」,老实说「我希望能够拯救铃小姐」。 「他」或许会觉得很困扰吧,但只要我拼命拜托他,他一定会帮助我的。 尽管记忆模糊,我也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拜托,再一次就好,希望他能答应我任性的请求。 拜托,再一次和我一起行动。 铃小姐一时之间什么话都没说。 她难得像这样沉默不语,我看了看她的脸。 「铃小姐,怎么了?」 「啊,没有,没什么事……只是有点高兴。」 「高兴?为什么?」 「因为神长你主动向前看,打算积极面对自己的事。」 「说向前看,但那也是过去的事情,是向后看吧。」 毕竟是想回想起自己承受不住而遗忘的过去,起点就是负的了。真要说起来,把事情想起来之后才算是抵销为零吧。而现在还没走到那一步。 我苦笑,但铃小姐却摇了摇头。 「没这回事。不过没问题吗?要回想起来对你来说是个负担吧?」 「是负担没错,可是……我想我总有一天还是该面对。」 至少我不打算逃避「他们」活下去,而是打算拯救「他们」的话,我就必须面对自己过去的失败才行。就算脚步缓慢,我也必须在这条路上前进。 「而且啊,要是未来自己的事情被遗忘了,铃小姐果然还是会生气的吧?明明做了这么多努力。所以我想好好回想起『他』的事情,去向他道歉。告诉『他』我很抱歉,也很感谢『他』。」 虽然我不觉得这样「他」就会原谅我,但若是能再见「他」一面的话,这次我会好好地,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去面对「他」,跟「他」沟通。 不过——我好像说了很不像我会说的话。 忽然觉得有些害羞,我把视线从铃小姐身上移开,别无他意地看着路旁围墙向前走,这时温柔得甚至令人感到美丽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就算神长忘了我的事情,我也不会生气的。」 像是坐在长椅上的她那样,十分柔和的嗓音。 那声音溶入冬天的空气中,铃小姐似乎微笑着。 「我只要神长不会因为这样而消沉、难过,能够幸福地生活就好了。」 「……你的心胸也太宽大了吧。」 跟我说这种简直像是圣人才会说的话,反而更让我无法安心。再三叮咛要我不可以忘记还比较好。 总觉得有些无力,我搔了搔脸颊。 「铃小姐为什么不论对谁都这么亲切啊?这样你很吃亏吧。」 「我也不是对谁都这样啊,是因为对象是你。」 「咦?为什么?」 那是怎样?我愈来愈搞不懂了。 这应该是个陷阱吧,我立刻反射性地举起双手戒备。看到我这个样子,铃小姐睁大了双眼。 不过她立刻笑了出来。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跟神长你像是初次碰面啊。」 「这点我是有同感啦。」 「那就彼此彼此喽,太好了!」 「有什么好的啊……」 她开心得像个孩子似地,然而在我打算移开视线的瞬间,她忽然哀伤地垂下眼睑。看到寄宿在她眼中的感情,我不禁屏息。 ——咽下曾经失去过某人的痛楚的眼神。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铃小姐露出这种表情。她没发现我很吃惊,淡淡地笑了。 「所以……就算你想不起那个人,那个人一定也不会为此生气的。我想他一定会说,只要神长你能过得幸福,不想起来也无所谓。」 「铃小姐……」 「不如说,光是你这样试图想起他,他就会很高兴了吧。」 看着我这么说的铃小姐,已经恢复平常那开朗的表情。那笑容中没有后悔,也没有哀叹。她一定是不会把这些情绪暴露出来的人吧。不让人看见自己心中的失落感,带着笑容说「我们去帮助别人吧!」——她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我也没多问什么,只有点头回应。将很像她会说的,搞不清楚是什么意思的话照单全收。 对于在这种时候说不出什么好听话的自己感到十分懊悔。 很快就能看到在这条路前方的女子大学校地内的树林了。 在这条公车会经过的路边,也有好几个一样是要去上学的女大学生走在路上。我问走在身边的她。 「铃小姐今天是第三节开始有课?」 「嗯。今天不会被点到,所以没关系。虽然我还是有预习啦,因为很难所以花了三小时呢……」 「大学生也真是辛苦啊。」 「但很开心喔!推荐神长你一起加入这行列!」 「我这辈子还没有觉得念书很开心过吧……」 毕竟我现在拒绝去学校,就算推荐我去,听来也只是刺耳罢了。再说,一直没去大学是不是会被开除学籍啊?这点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之后查一下比较好。 不过那件事先放一边,我回应铃小姐。 「哎呀,等我更有余裕时也会开始念书的。」 我觉得和铃小姐在一起,总有一天能办到。我不是很想把这件事告诉她本人就是了,感觉说了她一定又会莫名地情绪高昂起来。 她好像在思考什么,抬头看向冬季的天空。 然后自己理解了什么似地点点头。 「这样啊,毕竟发生了很多事嘛。」 「让你操心了。」 我用空着的那只手搔搔长得有些长了的头发。冰冷的天空平等地横跨在不同的我们上头,铃小姐来到正门附近后对我说: 「啊,你要回想以前的事情时,要挑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喔。」 「为什么?」 「因为要是过程不太顺利,变成那种『我……是谁……』的状况不是很困扰吗?」 「才不会变成那样咧,这情境是有什么由来吗?」 「是名作喔,我打算要买重制版。」 「所以我问你那是什么啊……」 因为铃小姐的兴趣广泛,所以也常会有些让人搞不懂的发言。她会看小说,也喜欢看漫画、玩游戏的样子。这方面我不是很懂。 「唉,就算我去回想,也没自信能够想起来啊,所以这就随意吧。」 「唔嗯~可是我会担心,所以还是跟我做个约定吧。来,勾勾手!」 「就算说谎我也不会吞针的……插图zhu」 注:出自日本童谣,边勾手指边唱「说谎的人要吞千根针」。 她还是老样子很强硬,我便随意应付一下,结束了这个话题。铃小姐还是想再说些什么的样子,可是我们已经走到正门前了。和要去上课的她道别后,我前往平常会去的那座公园。 我悠哉地走在位于女子大学背面,没什么行人通过的住宅区。 「虽然她那么说,但可以的话我想在铃小姐不在的时候想起来……」 毕竟是要把会令人想要忘记的事情给想起来,就算大哭大叫也不奇怪,我不是很想让铃小姐看到我那种样子。 「不过具体来说该怎样想起来啊。」 试着将意识集中在那些迅速闪过的片段上吗……但这样做就算不到铃小姐那种程度,好像还是很危险。 「其他还有什么——」 有没有哪里留着可以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的东西呢? 我这么想……接着忽然想起书桌底下的那个铁盒。 被胶带捆着,上面只写着我的名字的铁盒。从那个严密地封住的样子看来,里面装的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日记之类的?」 如果是这样,只要打开那个,应该就会有能让我向前迈进的东西。老实说我有些抗拒打开那个被封印起来的东西……但我也想不到其他的办法。 「其实我是想从更普通的事情开始回想起的……」 就像我跟铃小姐去了很多地方吃喝玩乐一样,我应该也有和「他」一起做过类似的事情才对。我心中的确有着尽管想触碰却不去触碰,只知道「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的一块空白。 而这是一件非常……悲伤的事。 只要我知道自己留有这一片空白,我就会一直怀抱着不知真相为何的后悔吧。虽然有些人可能会觉得这也是一种幸福。 「……我想回想起来。」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这一方面当然也是因为我想帮助铃小姐,但我果然——想要回想起来,然后再次和「他」相见。 我会这样想,也是多亏有铃小姐在吧。 托她的福,我变得能够积极面对未来了。虽然回顾过去感觉像是向后看,但对我来说果然算是向前看吧。 我抬起头,转进住宅区的小巷里。 接着——我在那里停下了脚步。 「那是怎样……」 在不远处的转角来回走动的人影。 仔细一看,那是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女性。她简直像是在来回跳,一下消失在转角的另一侧,一下又现身。这无法立刻理解的景象让我皱起了眉头。 「是因为育儿忧郁才做出这种奇怪行动……吗?」 如果是那样,虽然很同情她,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要说我能做到的,也只有听她说话吧。 但我很快就发现我误会了。 「那是——」 我不禁屏息。 在察觉不对劲时我已经跑了过去,我停在来回走动的母亲前面。 然而对于眼前忽然跑来的我,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她——是幻影。 「……这是骗人的吧。」 会不断反复重演死亡瞬间的「他们」。 明明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次幻影了,我却不禁这么脱口而出,是因为眼前的状况显然不寻常。 她抱着婴儿。 这就代表——这个小婴儿也在被母亲抱着的情况下丧命了。 「这 下可糟了……」 从远处来看,这身影清晰得简直跟实体没两样。事情过不久就会发生了。 到底什么时候会化作现实呢?就算我想找铃小姐讨论,但我记得她今天到第六节都有课。我抬头看向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 ——首先要找出原因。 我这么说给自己听。要是不知道这点,也无法采取行动。 当然,为了避免认定是某种情况而误判原因,某种程度上必须保持柔软的思考才行。不过还是必须缩减可能的选项。 我拿出手机拍了张转角的照片。幻影当然没被照进去,这我也很清楚。收起手机后,我再度认真观察那对母子的幻影。 幻影是从走在转角另一侧开始的。 抱着小婴儿的母亲从道路那边朝出事的转角走来,这部分没什么奇怪之处。 ——出现奇怪的举动是在那位母亲注意到了什么并回头之后。 一开始只是回头看了一下,马上就转回来了。 可能是因为看到的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吧。可是那位母亲微微沉思后,又转头向后看了一次。 而这次她惊讶地整个人僵住了。 「她看到了什么……?」 虽然还有些透明,但可以清楚地看出她的表情变化。第一次回头时这位母亲看到了「什么」,但判断那是个「普通的东西」。 可是果然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又再确认了一次——接着大概是对那感到恐惧吧。 她抱着婴儿跑了起来,弯过转角。 然后在此又再度转头往回走了一次。 从远处看来像是在来回跳这点,不仅是幻影重复同样行为的缘故,她这个动作也是原因之一。她往回走了两三步之后,又弯过转角,在这里瞪大了眼睛——忽然摇晃了一下,靠向墙边。 她就这样抱着孩子,身体用力地抖了一下,僵硬不动好一阵子后,缓缓倒下。 这好像可以理解又无法理解的动作让我十分苦恼。 「……完全搞不懂啊。」 这是怎样,老实说我完全无法判别她的死因。 再说为什么连小婴儿都死了啊,乍看之下那孩子就是在被母亲给抱着的情况下,母亲倒下了而已啊…… 如果这转角是水泥墙,或许还能猜说是头撞到墙了,但这转角是树篱围成的。就算一头摔进去也顶多会有一堆被树枝刮伤的伤痕吧,再说这树篱本来就因为没什么修整的关系,到处都是大洞。小学男生看到应该会很开心吧。 「真糟糕……明明就没什么时间了。」 虽然想听听铃小姐的意见,但老实说铃小姐的推理从来没有对过。大概是我的推测正确率有八成,可是我一个人无法颠覆幻影的结果这种感觉。 我蹲在那位母亲倒下的位置旁边。 这不是什么好兴趣,但我想仔细观察她死前最后的这段时光。 ——然后我看到的,是人在突然死亡时,几乎所有人都会露出的表情。 也就是惊讶与恐惧。 「是什么病突然发作了吗……?不,可是……」 我环视周遭的景色。这里位于住宅区中间,大多数住户可能都去上班了吧,没什么人影。就是大白天的反而没人的状况。 这里的路也不是特别宽,没有人行道,车道上也没有分隔线。要是有两台比较大的车交会,其中一方不贴到路边去的话就很难过得去吧。 「……是交通事故吗?」 在这种地方值得怀疑的理由就是这个了。是车子的话,就能解释那位母亲明明曾经回头过一次却没有马上在意看到的东西,以及她在转角来回走动的行为。她一开始看到行驶中的车辆,稍微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又再度转头回去。 然后——她恐怕是注意到驾驶座上出了问题。之所以会在转角来回走动,也是为了避开逼近的车子。虽然她倒下的感觉怪怪的,可是在没有时间的情况下,也只能就最有可能的假设赌一把了。 「这样……要用什么方式才能阻止事情发生呢……」 至今为止的确有不少防止交通事故发生的案例,从刚遇见铃小姐时的女高中生,到今天的主妇都是。当然,要防止这种事情,最基本的方法就是「想办法分开加害者与被害者」。 「……好。」 总之只能先做我能办到的事情。 我从包包中拿出笔记本后,撕下其中一页,写上「小心车辆!」后,把纸戳在转角另一侧,比那位母亲折返的地点更前面的树篱的枝桠上。 虽然没有比手写的纸条更奇怪的东西了,不过就是因为奇怪,说不定能够吸引住她的注意力。 但是我的行动一定大多都包含在幻影的预测内了。所以我拿出手机,传讯息给铃小姐。 『标题:紧急事件(神长) 内文:在学校后方的住宅区,有个带着小孩的母亲的幻影。因为感觉没剩下多少时间了,看见这讯息的话拜托你过来。』 然后我在讯息最后加上现在所在地的位置资讯。 她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个讯息呢?也不知道她发现了之后要什么时候才能到这里来。不过我也不能总是只仰赖铃小姐,事情虽然来得很突然——但这一定是分歧点。 我朝着那位母亲走来的方向前进。 照这幻影现在的透明程度看来,最好不要离开这附近。恐怕距离那幻影化为现实,再长也顶多只有两个小时吧。至少要带小孩出来散步,应该会趁太阳还高挂在天上的时候出来才是。 「总之还没看到人影……」 可以的话我想先找到那个母亲。试着以这里为中心,在这一带绕圈圈比较好吧。 我边回头确认看见幻影的转角,边弯过下一个转角。 还好这一带是棋盘式道路,我可以轻易掌握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我眺望着并列的几户住宅,寻找那个母亲。 我注意的点是这些住家中有没有小孩。尽管我是以看阳台或庭院里晾着的衣物为主,但也有很多根本没显现出这种生活感的房子。 我又弯过一个转角,道路前方有个牵着博美狗散步的老人家。蓬松的小毛球走在路上的样子,就算在这种状况下也多少有些疗愈感。我灵机一动,跑向那位老人家。 「那个,不好意思。您有在这附近看到抱着小婴儿的年轻妈妈吗?」 「抱着小婴儿的妈妈?」 「嗯。我刚刚看到她掉了手帕,可是想追上去还给她的途中却跟丢了……」 我从包包中拿出粉红色的毛巾料手帕。那是铃小姐刚刚借给我的东西,不过看起来实在很像有小小孩的母亲会带着的东西。 老人家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点了点头,然而他的回答却差强人意。 「的确有个妈妈常在这附近散步,但我今天还没看见她呢。」 「啊,是这样吗?真不好意思。」 嗯,真遗憾。不过感觉很接近了。我弯过下一个转角,打算回到原本的地方。 不过这时前面响起了耳熟的声音。 「神长!」 「咦?铃小姐……」 站在那边的是应该去上课了的铃小姐,她啪哒啪哒地小跑步过来。 「因为停课打算去吃荞麦面时收到你传来的讯息,我就跑来看看了。」 「谢谢你……不过你刚刚跟我吃过午饭了吧?」 「荞麦面不是饭啊。」 「是饭吧!完全是碳水化合物啊!而且刚刚吃的是沾面吧!」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无视吃惊的老人,我立刻针对状况做了说明。 「我刚刚在讯息中传给你的位置是案发现场,感觉可能是交通事故吧。我想应该再过不久就会发生了。」 既然铃小姐来了,就有机会阻止事件发生。尽管很紧张,我仍有些安心。可是这时身后的老人家忽然大叫出声。 「啊,站住!kanta!」 或许是牵绳松脱了,身上只剩下项圈的博美狗拼命地跑着。老人慌张地追在往我走来的反方向逃脱的狗身后。 我和铃小姐面面相觑,我很快就做出决定。 「我去抓住它,铃小姐从另一边绕过去。我们在讯息中说的地点会合。」 「我知道了!加油喔!」 「铃小姐你要小心车辆,不要乱来。」 我留下这句话后,便跟在老人家后面追了上去。博美狗以不愧是狗的速度弯过前面的转角,我追过饲主,缩短和博美狗之间的距离。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微小的女性声音。 「——啊……」 「咦?」 是我听错了吗?不知道到底是在说什么。 我和博美狗向右弯过同一个转角—— 「呜哇!」 有台轻型的小厢型车开过,没确认左右就冲出去的我差点就被它撞上。 不过我还是想办法往后跳避开了。 是说这样博美狗会被撞上吧?而且厢型车开过去的方向正是幻影出现的转角。铃小姐应该会注意车辆就是了。 接着立刻传来了煞车声,果然是博美狗。重整姿势弯过转角的我,只看见开走的银色厢型车的车尾。 我看向厢型车经过后的转角。 「……咦?」 平凡的住宅区。 但在我的眼中这非常奇怪。 不是因为有什么东西所以很奇怪,而是该在的东西不见了,所以很奇怪。 「为什么会这样……」 老人追上逃过车轮的博美狗。我呆愣地盯着他跑过去的方向,那个有树篱的转角。 不知道为什么——已经看不见原本在那里的幻影了。 第九章 『我认为果然还是有危险的幻影。』 『危险的幻影?』 「他」这么说,眼前的池子没有半点波纹。 一如往常地坐在长椅上的我们,吃着章鱼烧,度过悠哉的时光。但是「他」难得地在认真思考什么的样子。 『一直没变得清晰的幻影,你认为他们有什么共通点吗?』 『……我不知道。』 听了我的答案,「他」没再说些什么。 云朵飘过天空,鸟儿降落在池塘的水面上。 平稳的每一天。 我们在那之后聊了昨天的电视节目,吃了章鱼烧。 我们没约好隔天要碰面,因为知道尽管如此明天仍会见到面。 理所当然地累积着这些时光的日子,那时候的我的确……很幸福。 ※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从那个转角移动到平常会去的公园,坐在长椅上。 我抱着头呻吟。 「那个幻影是我看错了吗……?还是那个其实是真正的幽灵?拜托,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蠢事。」 「神长,你那些都是自言自语?自己下结论?」 就算被她这么说,但是那么清楚的幻影却忽然消失了。我完全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幻影消失的条件,一个是成功避开了死亡。 另一个是死亡化为现实。 ——如果是这样,还有什么其他可能的条件吗? 不管我怎么想都有种哪里卡住的感觉,还是找不出答案。我回想刚刚的状况。 「被那台厢型车给撞上……有可能吗?」 要说有什么可疑的,就是这个了吧。 不过以时间上来说有点太赶了,而且没有留下尸体这点也很奇怪。其实应该再好好调查一下那附近的,可是带狗出来散步的老人家觉得我们非常可疑,我们只好先暂时离开那里。 铃小姐对着独自烦恼的我说: 「神长,你看到的幻影是抱着小婴儿的年轻母亲对吧?」 「嗯……我应该确实有看见才对……」 总觉得连有看到的自信都变得薄弱了。毕竟这原本就是只有我能看见的东西,就算被其他人认为我在说谎也不奇怪,那是理所当然的反应。不如说打从一开始就相信我的铃小姐很特别。 可是——这次她真的会相信我吗? 如果只是被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那还是小事。但要是因为这次的事情,让她失去了对我的信任,会不会因而无法拯救坐在公园里的她的幻影呢? 那是我最想避免的状况。 只有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它发生。 那么我该做的就是—— 「……好。」 我没花什么时间便做出了决定。 我仍坐在长椅上,只抬起了头。 「铃小姐。」 「嗯?」 「你还有课吧,抱歉忽然把你叫出来,你可以回去了。」 「咦?可是……」 「毕竟说不定只是我看错了,要是有什么进展我会再联络你的。」 我知道我冷静且毫不迟疑地说完后,铃小姐露出了有些困扰的表情。尽管如此她仍没有动作,可能是觉得我看起来不太对劲吧。她一定随时都做好伸手帮助弱者的准备。 但一直这样下去可不行,这样是无法伸手拯救她的。我必须面对自己才行。 「抱歉,铃小姐。因为我还有事情想要调查,今天就先回去了。」 「有事要调查?」 「嗯……喔,一起走到正门去吧,我也会在那边搭公车回去。铃小姐一个人的时候也是搭公车吧?」 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公园里总觉得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这种想法传达出去了,我们一起走向公园外。 我们比平常散步时更少交谈。铃小姐或许是顾虑到我吧,她主动开口: 「不要太在意比较好喔。你看,也有可能是因为某种缘故降低了她死亡的可能性,所以才看不见了啊?」 「说得也是。」 听到这很有铃小姐风格的话,我笑了。我为了让她安心,又补上一句: 「别担心,我会在自己办得到的范围内努力的。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铃小姐听到这句话后,有些困扰地微微一笑。这简直像是她比我大很多岁的反应,让我有种无法平静的感觉。 但她很快就恢复为平常的样子,接着说: 「你说有要调查的东西是要调查什么?我也来帮忙吧?」 「我一个人没问题的。我只是在想有没有其他像我这样可以看见幻影的人有留下些纪录,要是可以知道这些人的事情,说不定也会改变处理幻影的对策,不是吗?说不定也能够了解幻影的种类。」 「啊~原来如此,不过在我所知的范围内没有这种人吧?」 「这范围也太小了吧,铃小姐的所知范围顶多只到这一区内吧。」 「真过分,有到市内好吗?」 「那也很小啊,至少要到首都圈内吧……」 弯过转角后,便能看见大学的腹地。在低矮的栅栏另一侧,可看见茂密的林木以及白色的校舍。被指定为有形文化财、具有历史的校舍,简直像未受时间的侵蚀般白得闪闪发亮。 我指着刻在校舍正面墙上的英文字母。 「那个啊,我之前就很在意了,这上面写得是什么啊?这不是英文吧?」 「嗯?『quaeque sunt vera』——是拉丁文,意思好像是『万物皆为真实』,说是出自圣经。」 「万物皆为真实吗……」 与此相比,对我来说到底有多少事情是真实的呢? 不会说祈祷词,也没有这种习惯的我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直接回到家里后,我拿出书桌下的那个铁盒。 铁盒仍散发出不祥的气息。我把它放在书桌上,先开始整理好几年都没打理过的房间。 虽然心想要是这很花时间该怎么办,但意外的我的东西并不多。可能是因为我一直窝在家里吧。房间里大多都是书,偶尔翻出不是书的东西,也尽是小学时的笔记本或通知单。 没有信件或是照片之类的东西,这对期待除了那个铁盒之外还有其他关于过去线索的我来说,真是失望。 不过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说这些也没用。就这样花了约一小时四处摸索——结果我还是回到书桌前,伫立在被封印起来的铁盒前面。 ——我应该要打开这个,向前迈进。 探索过去,调查看看有没有关于类似这次事件的线索,我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不管能不能找到消失的幻影相关的情报,我也不能就这样一直留着这个黑盒子。 尽管这么想,我的身体仍然一动也不动。比起我的意志,深植于体内的恐怖让我无法动作。看着这个铁盒,感觉就像是站在恶梦的入口处。双腿僵直,身体动弹不得。对于自己到底是多胆小这件事感到生气。 但我不向前迈进的话,铃小姐就…… 「……」 我以颤抖的手撕下胶带。 接着打开有些变形的盒盖,首先映入眼帘的是—— 「咦……这是什么啊?」 我拿起来的是感觉有点像猴子的小布偶……跟铃小姐做的那个糟糕吊饰非常相似。 「这个是……咦?为什么铃小姐做的东西会在这里……」 为什么封印起来的铁盒中会放了这种东西? 我认真地盯着那个布偶。我把像是丑 陋面包卷的那玩意翻了过来,忽然发现后面的缝线处绷开了。有张白色纸片从那很有手作感、没缝好的地方露了出来。我捏住其中一角,把纸片抽出来。 「这什么啊……」 折起来塞在里面的是一张从某处撕下的笔记。上面留有不属于我,也不属于铃小姐的大人凌乱的笔迹。 『小心一直很模糊,某天却忽然变得清晰的幻影。』 「一直很模糊……」 这是指哪个幻影呢?我不认识的笔迹写下的警告语句还有后续。我打开笔记,打算继续看下去。 ——这时手机发出小小的提示声。 一看是新闻app传来的定时通知,最新的新闻标题显示在手机的通知画面上,我扫过那些讯息。 『已判明在河岸边发现的女性遗体身份。』 ——我有不好的预感。 我滑开通知,启动app。 我不希望成真的预感,是「该不会是白天消失的那位母亲,成了尸体被人发现了吧」。 然而我看到打开的画面上显示的照片,顿时说不出话来。 「咦……为什么?」 在去旅行时拍的照片上笑得十分开心的女性,那熟悉的长相—— 是不知何时从住宅区中消失的幻影,是那个ol。 第十章 我当下无法理解app上所显示的新闻讯息。 「咦?这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原本是一直很不清楚的幻影,然后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我记得直到不久之前,她都还拿着素描本,穿着套装走在那个住宅区里。那个幻影跟坐在长椅上的铃小姐一样,一直都是半透明的。所以我想应该还要过很久才会化为现实……但不知何时那幻影便消失了…… ——而实际上,她的尸体却在距离幻影很远的地方被人发现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发现的地点,所以在这之前我才会没注意到发现尸体的新闻吧。我只会确认在自己行动范围内的新闻,可是发现她尸体的地点是在与邻县交界处的河岸边。那里距离看到幻影的住宅区超过十公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变成这样?新闻报导的最后写着「警方正调查中」。我反复看了好几次—— 「啊。」 手在不知不觉间僵住了,原本拿着的笔记滑落到地上。我连忙捡起,看完刚刚还没看的后半句。 「呃……『那种幻影,是因某人而起的杀人事件』……」 我反射性地将把视线移回手机上。 「杀人?」 ——在距离幻影十公里远的地方发现尸体。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要一想就知道了,理由非常单纯。 「她在那里……被人给杀死了吗……?」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的脸色发白。 在我和铃小姐经常走过的住宅区里,在没人察觉的情况下有人被杀了。而且我还看到那个人的幻影——一直很模糊便消失的幻影。 不过这张笔记上面写的如果是真的—— 「那个幻影……真的到最后都很模糊吗……?」 我盯着手上的纸片。 『一直很模糊,却忽然变得清晰的幻影——是因某人而起的杀人事件。』 以这警告的内容为基础,就可以解释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那个幻影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忽然变得清晰,然后就这样化为现实——被人给杀了。 我忽然感到背脊发凉。 要是我跟以前一样低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话,我应该也不会注意到幻影成真的事吧。也不会得知杀人事件的存在,只会对幻影消失一事感到不可思议,继续在那条路上散步。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可是我眼前要面对的问题不只这个。 「消失的幻影果然是化为现实了,如果是这样……那个母亲和小婴儿的幻影也……」 幻影消失的条件只有两个。 当事人避开了死亡,或是幻影成为现实。 而并未因为我们的介入而避免一死的情况下,那对母子—— 「果然……已经死了。」 我因为自己的话而颤抖。 到底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最后看见那对母子的幻影,是在弯过转角,被老爷爷看见之前。 在那之后,那对母子是什么时候走来——在那里死去的呢? 就算试着思考也没有结果,也还是一样……不知道死因。 「不对,说来现场根本就没有尸体……」 这点是最重要的瓶颈,这次的事件中没有应该存在的尸体。如果没有我的幻视能力,这个事件应该就会被判断为「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就结束了吧。只是一如往常、平稳的日常生活,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 「……这太奇怪了吧。」 在只有短短五分钟的时间内,死了两个人,而尸体消失了。就算是意外,也不会有这种事吧。又不是两个小婴儿,其中一个是成年女性。到底是怎么让尸体消失的…… ——理不出头绪。 虽然我想和人讨论这件事来整理思绪,但能说的对象也只有铃小姐。可是这话实在太可疑了,很难开口跟她说。光是其中一个是杀人事件就…… 这时我忽然发现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不对……这两个幻影的死因大概是一样的。」 一直很模糊,却忽然变得清晰的幻影。 我应该是分别在两个幻影上看见了一直很模糊跟忽然变得清晰的时候吧。这样一想,也就能理解为什么会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看见两个奇怪的幻影了。 那个遗体被人发现的ol,没被任何人目击便死在住宅区内了。而那对母子也一样。以铃小姐就读的大学为中心,东边和南边的住宅区,直线距离应该不到三百公尺吧。她们走在住宅区内,就这样忽然消失了踪影。 不可能存有那么多造成这种奇妙状况的原因。 ——有的是共通的犯人。 「这样很糟糕吧……」 当然,不管是有人被杀了,还是这好像是连续杀人事件都很不妙。而还不知道犯人的犯罪手法,以及尚未掌握任何关于犯人的情报也是。 不过最糟糕的,是这是在铃小姐的大学附近发生的事情。 在我所知的范围内——铃小姐会在不知何时的未来死去。 死因不明。以幻影的感觉来看,她只是坐在长椅上而已。就像那位母亲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摇晃着身体蹲下一样。 「该不会……假设我的行动已经包含在幻影内了,铃小姐是因为遇见了我所以才会被杀吗?」 这想法或许没什么意义。 然而这是有可能的,就算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我也不能无视它。被杀的那位女性的幻影也一直都很模糊,而那在某一天就忽然化为现实了。所以我——也必须立刻想办法对应才行。 「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没有遇见铃小姐就好了。那时候不要向她搭话就好了。 不过我再怎么后悔,时光也不会倒流,事到如今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以铃小姐的个性,叫她「不要跟我扯上关系」,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进去。 「不……要看我怎么做吧?」 或许——现在还来得及。 我打开手机的讯息app。 一开始很慌张……接着我马上陷入思考中,反复修改了无数次,打好一封讯息。 那是要发给铃小姐的——我最后再看了一次内文,把讯息发送出去。胸口深处刺痛着。 不过跟有可能发生那种事的未来相比,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 铃小姐的幻影已经在那里了。在现实追上幻影前,不管那是怎样的手段,我都得想办法做点什么才行。 ——响起微弱的铃声。 我以为是她回了讯息,没想到铃小姐立刻打了电话过来。 虽然不想接,可是不接的话感觉我会在哪里被她本人给逮住。我认命地按下通话键。 「喂,我是神长。」 『……我看了你的讯息,那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中没有平时的开朗,这沉重感重重地压在我的胃上,让我一瞬间想挂断电话。老实说我很讨厌这样,好想逃走。 可是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我刻意用认真的语气回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已经不想再跟铃小姐去做那些事情了。」 救人小队什么的,实在是很蠢的称号。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对这称号产生了一些亲近感。 尽管如此,我也不能一直紧抓着这个不放。 听到我这像是要抛下她不管的说法,铃小姐似乎有些怯懦,稍微沉默了一阵子。不过她应该也觉得不能在这里退 缩吧。非常胆怯,简直像是国中女生般的声音从电话的那一头传来。 『就算你说不做了,但未来或许还有我们可以拯救的人啊。』 「我的意思就是就算有我也不做了。已经够了。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够了是指……』 「我一开始就说了吧?——要是我们其中一方受挫了,事情就到那里结束。之后就要以顾好自己为优先。」 我在车站附近的咖啡厅和铃小姐这样说过。 我回想那时候的事。我说「一定会后悔的」,而她对我说「那再一起后悔吧。比起后悔,更要一起开心」。 在我就这样和她合作后,我们的确一起为了成功而开心。而以实际的意义上来说,我们一定还没感到后悔过。 所以我要在这个时候放手。 「就跟约好的一样,要是有一方不想做了,事情就到此为止。就算铃小姐还想继续,我也已经不想做了。」 『这是代表神长受挫了吗?是今天的事情让你……』 「不是这样的。」 该怎么说才好呢,铃小姐总是超乎我的预期。我完全想不到要怎么说才能让她放弃。这人未来要是交了男朋友,对方应该会非常辛苦吧,想谈分手也谈不成。 不过正因为如此,我现在绝对不能退让。我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淡,刻意开口说: 「跟今天的事情无关……我只是忽然想到了,『我到底为了他人在做什么呢』。毕竟事情就是这样吧?至今为止费力地去拯救他人的性命,却从未被感谢。不但没被感谢,还常莫名其妙被骂不是吗?」 也曾经发生过为了防止交通事故发生,硬是改变对方前进的路线,结果被高中男生给痛骂一顿的事情。不过从对方的角度看来,我们才是单纯没在看周遭状况的危险人物吧。这是无可奈何,我们只能默默承受的事。 「铃小姐虽然说了像是圣人一样的话,但我没办法。我也差不多累了。」 『神长……』 「而且就算铃小姐你说不要紧,但像今天这样忽然叫你出来还是不太好吧。只是因为今天刚好停课,要是有考试或是更重大的事情就糟了吧?我虽然这样四处闲晃,可是铃小姐是个认真的学生,有自己的人生。我觉得牺牲自己去拯救他人也有点本末倒置。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况且,无视幻影的存在也会留下讨厌的回忆。」 『我无所谓啊。』 「我不希望铃小姐步上那样的人生。」 就算你说无所谓,我也不想。 伤害或是负担这种东西,不是只有当事人才会有感觉的。必须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人也还是会心痛啊。 「我不希望因为我的任性而看着铃小姐变成那样,你可别说什么我别看就好之类的话。关于救人这件事,要是可以看见幻影的我不在就没有意义了。」 陷入一片沉默。 结果这无关乎谁对谁错,只是单纯的感情问题。 所以不管铃小姐说什么都无法改变我的决定,就此结束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传来的只有铃小姐平静的声音。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那是当然的。你就在我眼前,我不想看也会看到。」 『不过这事关人命喔。』 「我们也不可能拯救所有人,只能帮助碰巧被我看到的人而已。铃小姐,人就是会毫无道理地死去,尽管很遗憾,但这就是现实——我希望你不要认为他们能获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至今为止虽然是正的,但不做也只是回到零而已。我希望她不要误会了,所以这么说。 铃小姐再度沉默不语,我想她现在一定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吧。光是可以轻易地想象出她的表情便让我感到心痛。还好是讲电话,但我也觉得这种事情用电话说实在太虚伪了,因而厌恶起自己。 可是碰面的话,我说不定会被她给说动。 我也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的表情。 只不过——这有可能会是我和铃小姐最后一次说话。 这么一想,心中也涌上一股遗憾。 这不是因为我往后还想跟铃小姐继续一起做蠢事,而是因为我在让她受伤的情况下结束了这一切。 实际上铃小姐没有做错任何事。 她的心和行动力都很值得骄傲。 所以我很后悔必须以否定、践踏她的方式来划下句点。 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我想把我的心情传达给她。 「……铃小姐,我认为我们做得很好。」 她一定会觉得这安慰的话语根本毫无意义吧。 但我想这肯定比单纯地吵架结束来得好,就算只是些许的欺瞒,我仍这样期望着。 「其实我说要调查东西,也看了自己以前留下的笔记。可是最近幻视的正确度果然降低了。看到的数量本身就变少了,也有可能像今天这样忽然看见并未实现的幻影,又忽然消失。铃小姐白天不是也说『可能是因为某种缘故降低了死亡的可能性,所以才看不见』吗?那就是正确答案。」 『……可是……』 铃小姐的语调稍微和缓了些,可能是知道我很冷静,所以自己也平静下来了吧。这让我安心地叹了口气。 率直且真挚地。 我将自己的心情说了出来。 「这一个月我们真的做得很好。多亏铃小姐愿意相信我的话,有好几个人因此获救了……老实说我也觉得得救了。」 这话毫无虚假,是我真实的心情。 因为遇见了她,她强势地拉着我的手,让我面对前方,改变了我。我因此脱离了那郁闷的每一天。这一个月内四处奔走,真的很开心。我确实地感觉到自己帮了他人的忙。 所以——我往后能继续向前迈进,也是她的功劳。 「虽然都事到如今,但我也找回了自信。尽管我一直拒绝上学,现在才说这种话也有点……但我打算去学校看看。」 『神长……』 铃小姐的声音中混着复杂的感情。 我不太清楚那是什么,只知道她完全没有要责怪我的意思。只表达出她的担心。 『神长……你该不会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吧?』 她的语气感觉有些不安。 我一瞬间犹豫了一下——但隔着电话点了点头。 「嗯……虽然不是全部都好好回想起来了,不过我想慢慢地去面对自己。应该会花上一点时间就是了。」 不能再让她跟我有更多牵扯了,接下来只要我一个人就够了。 「当然,铃小姐的幻影我还是会好好注意的,要是发现了什么变化我会传讯息给你,不过那一定是还很久之后的事情。我想在这段时间内变成一个更像样的人。」 关于铃小姐的幻影,是我必须面对的问题。 而在现在这个分歧点上,说不定还有机会解决她的幻影问题。我这么期望着。 不是悲观的理由,而是我的决心。铃小姐听完我的话,稍微沉默了一下。电话那头传来微小的叹息声。 『不再追逐幻影,去上学……我的理解没错吧?』 「嗯。」 『那么——又看到你没去上学的话,我会逮住你喔。』 那声音是平常的铃小姐的声音。 天然、出乎预料、温暖,有些笨拙但率直的声音。 那声音让我不禁泛泪。 我用力咬紧嘴唇……笑了。 「不用担心我,铃小姐你好好搭公车吧。」 希望你能就这样回到原本的日常生 活。 另外也希望你暂时都不要走在那个住宅区。我把这些期望隐藏在玩笑话中,铃小姐顿了一下之后轻笑出声。 那除了温柔外别无他物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我知道了,那么,神长……啊,这可能也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吧。这一个月我真的很开心喔。』 「嗯,我也是,谢谢你。」 『那么……再见了。』 听到这声再见后,我干脆地挂断电话。 忽然回归寂静的室内,简直像是要逼我想起应该忘了的过去一样。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谢谢你,铃小姐。」 等这些事情都结束后,要是哪天可以再一起边说蠢话边吃饭就好了。 我相信能够迎来这个结果,独自握紧了手机。 第十一章 白天的住宅区,每个地方都清晰得像是假的一样。 白色的围墙或树篱,被打理得非常漂亮的住宅。 两层楼的住宅让人想到过着富裕生活的家庭——然而里面却没有人的气息。可能是双薪家庭比较多吧,实际上这附近的房子里大多都没人在。不过这一区位在大学和车站中间,所以相对地有比较多的学生会经过这里。我因为过去避开人群生活时养成的习惯,很清楚这件事。 「——这里吗?」 从大马路延伸出来的一条小路的转角。 我在一个月前看到拿着素描本的ol幻影的地方。 我在没有任何奇怪之处,极其普通的住宅区中巡视着。 我在那之后查阅了新闻报导,得知的事情大概可以分成三项。 一是被害者的资料。 被害者是二十六岁的社会人士,住在隔壁车站的公寓里。我不知道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走在这个住宅区里死去,随着搜查有所进展,哪天就会知道了吧。但现在知道她是在这里死去的人只有我而已。 二是死因以及时间。 她虽然是被刺死的,但实际上好像是先被人勒住了脖子,胸口才被刺的。死亡时间是在下午一点到傍晚五点之间。这范围太广了,对我这种外行人来说实在没什么参考价值。也无法从幻影上得知时间,就算知道了,也有可能会落得像车站的上班族一样,戴了时间不对的手表那样的下场。 三是尸体被发现时的状况。 犯人似乎是开车把尸体运到河边给丢弃的。 衣服虽然被脱了,但好像没有遭受性侵的样子。这大概是因为留着衣服会被查出许多证据吧。尸体是早上被带着狗散步的老人发现的,发现时已经过了两天。 「又是带狗散步啊……不是博美狗吧。」 我连采访发现者的新闻都看了。狗是柴犬,老爷爷也不是同一个人。 「——统整起来就是她走在这里时,被人勒住脖子从后面刺杀。尸体又被犯人开车运到河边丢弃了。」 问题就在于是谁做了这些事。 目前我走着的住宅区道路上没有半个人影。虽然是我主动疏远铃小姐的,但要是我自己被人杀死就没有意义了,得小心点才行。 我一边注意不要让人觉得我是什么可疑人物,一边调查当初看见幻影那附近的环境。 在转角的房子设有白色围墙,外观像豆腐一样,是个白色的立方体。格子状的黑色门扉紧闭,车库里面也没有车。在可见范围内也没有晾在外面的衣服,没有人在此生活的感觉。 「真想要能看到过去幻影的能力啊……」 在知道这是杀人事件后,要是多注意一些地方,说不定就能看出幻影有什么可疑之处。然而事到如今完全是马后炮。 我凭着记忆追溯着她的脚步。 白色房子的前方是栋像是某间公司的建筑物,现在好像已经没有在使用了,整片窗玻璃都雾雾的。原本应该是把二楼当办公室,一楼是仓库吧。写在铁皮墙上的公司名,有一半以上都磨掉了。 再旁边一户则是被树篱围着的传统日式木造住宅,总觉得这种有些年代的住宅区房子完全没有统一感。我试着沿着这条路走了数十公尺,但没有哪间房子看起来特别奇怪。 「我想她应该没有走上一百公尺这么远啊……」 虽然她还是幻影时因为太模糊了,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可是我对她的身影所留下的印象,总是在「弯过转角」。既然会反复弯过转角,就表示幻影的动作循环很短吧。结束的地点应该没有那么远才对。 我烦恼着在这条路上来回走了两次后,这次则是为了不被铃小姐看到,避开女子大学,绕了一大圈。前往那对母子消失的转角。 这边的住宅区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我插上警告纸条的树篱也维持着昨天的样子。 「毕竟这起案件还没被人发现。」 为了不漏看任何微小的事件,在那之后我便仔细地确认新闻,但还没有「发现年轻母子遗体」的消息。考虑到之前的事件也花了两天才发现尸体,说不定最近就会有新闻报导了。 「既然是开车载走的,果然是那台厢型车吗……?」 在到幻影消失为止的短暂时间内,经过这里的车子只有那台银色厢型车。假如那就是犯人,那犯人就是在差点撞上我和博美狗时开到事件现场的转角,发现那对母子后急忙煞车,杀了那个打算逃走的母亲后把那对母子搬上车。 「不对……要这么做有困难吧。」 再怎么说时间都太短了。如果我是杀人犯的话,在差点撞上人的时候就会放弃犯行了。太引人注目了。 不过这样的话……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幻影结束在她倒在现场的地方,就表示那瞬间她已经丧命了。尸体在那之后的状况是不会显示在幻影中的。 尽是些思考也得不出结果的事情。我和在刚刚的转角时一样,来回确认周遭的状况。我看着满是大洞的树篱……想起了某件事。 「啊,我忘了把那张纸拿掉。」 虽然昨天因为太忙乱所以忘了,但这么说来我还没把那张纸条给收走。要是看到那个,我有可能会被怀疑,扰乱警方的搜查吧。 乍看之下那张纸条已经不在树篱上了,但谁会捡走那种东西呢。我凭着记忆往树篱内看,在树枝的另一头看见了白色的东西。 「喔,找到了。」 我把手伸进被放置不管的树篱中,然后以指尖抓住那张纸条—— 「咦?」 我以为是纸的那个东西不是纸,而是折好的白色纱布。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出现在这里呢?从那意外干净的样子看来也不像已经掉在外面好几天了,我试着把纱布拿到眼睛上方仔细观察。 「这什么啊?」 虽然是块像是要用来包扎伤口,剪成小块的纱布,但上面却没有血迹。只有一点甜甜的香味,简直像是小朋友在用的…… 「啊,是小婴儿的纱布啊。」 我曾在车站之类的地方看到领子上夹着纱布,用来代替围兜兜的小婴儿。那么这块纱布的用途或许也跟那个一样。 而这块纱布在树篱的那一头,就表示—— 我忽然懂了。 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在之后,我把脸凑近树篱,检视好几个开在树篱底部的大洞。我的目光停在某个洞上。 「这里吗?」 那个洞前面有从上方垂下的藤蔓。可是只要拨开藤蔓,就会露出一个大洞。仔细一看,那个洞旁边的树枝折断的痕迹还很新,我蹲在那个洞前面。 「过得去……」 我应该可以轻松穿过这个洞,体格更大的人应该也过得去吧。我把脸稍微伸进洞里,观察另一边,发现一楼的防盗窗紧紧地关着。这间房子或许没人在使用吧,如果是这样,对犯人来说就更是方便了。 也就是说犯人——从这个洞把那对母子给拖进去了。 那母亲的幻影看起来会像是在蹲下,应该是因为她和在河岸边被发现的ol一样,被勒住或是被犯人做了些什么吧。犯人就这样杀死了那个母亲,从这个洞把他们拉了进去。他应该事先调查过这个房子没住人了吧。用来遮住这个洞的藤蔓说不定也是犯人为了伪装而带来的。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但再次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这次我把整个头都伸到树篱的另一侧。从马路这边看来,我大概就是个遮了头却没遮屁股的可疑人物,所以我只想赶快搞定这件事。 我想确认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那个母亲的尸体还在不在这 里。 不过正如我所预料的,就算环视整个荒芜的庭院也没有半个人影。那条纱布会留下简直可说是奇迹了。我虽然犹豫,最后还是把捡起的纱布放回原处。 我想要的是可以找出真相的道路,而非证据。这种东西要是不交给警察,更是会绕上远路。 我从树篱中抽身后,回头看向那个大洞。 我发现幻影消失而呆站着的时候,犯人一定就拉着那对母子躲在树篱后。要是那时候发现了他,会怎么样呢——我和铃小姐,以及那个老爷爷都会被卷进去陪葬吧。 荒废的树篱,简直就像隔开生与死的一片薄膜。 光是想象曾在这树篱另一侧的景象,就让我全身微微发寒。我发现自己感觉会这样一直吓得站着不动,连忙摇摇头。把意识拉回事件的调查上。 「这样一来,另一个案子……应该是那个仓库吧。」 既然他看上这个有树篱的房子作为藏身处,另一个案子也很有可能采取一样的手段。暂时避人耳目地藏起来,过一阵子后再把她们的尸体运走。要是由警方调查,或许可以知道更多事情吧。 而犯人作为中继站的地点,在那个案件中就是感觉已经很久没人使用的公司仓库吧。虽然刚刚没仔细看,但那扇门感觉很老旧了,说不定可以打开。 ——只要找到一个突破点,就会接连看出事件的全貌。 不过从中描绘出的犯人形象,是个准备周到且大胆,让人无法理解的心理变态。 说起来到底为什么要杀了那两个人呢?是找到中继站之后就在那边等待着经过的人吗?如果是这样,他现在或许也在某条住宅区的巷子里等待着踏入陷阱中的猎物。 我在树篱前陷入沉思。这时候有人从远方出声叫我。 「喂!那边的小弟!」 「是……咦?」 虽然我反射性地回了话,但小弟……被对方用那种像是在叫附近小朋友的称呼叫住,我抬起头。 「呃……」 昨天带博美狗散步的那个老人家发现我在这里,走了过来。而他旁边有位我第一次见到的年轻女性,糟糕,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是现在逃走的话只会更让人起疑吧,我小心地保持扑克脸,等他们走近后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今天没有带着狗狗出来啊。」 「是来找人的。是说小弟啊,你昨天说捡到了手帕对吧?是那个带着小婴儿的妈妈掉的。」 「……啊,没错。」 这下不妙,那完全是谎言,而且手帕也拿去洗了。我悄悄地紧张起来。这时老人家旁边的女性朝我点头示意,老人指着她说: 「其实啊,这个人是那个年轻妈妈的妹妹,然后那个年轻妈妈从昨天就没回家的样子。小弟你知道些什么吗?」 「就算这样问我……」 我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回去。 我虽然知道,但不能说。只是这时候要是能适度地把情报透露给亲属,说不定就能让警方展开搜索。我试着询问感觉有些不安的女性。 「报警了吗?」 「已经报警了,可是警方说不构成案件的话就不会展开搜索……」 大部分的情况下警方都会这么说吧,不这样的话根本应付不完。我至今为止也曾向警方通报过很多次,但能顺利让警方展开行动还比较稀奇。 这位女性可能没有好好睡觉吧,脸上透露着疲态。 「不过姐姐不是会没联络就不见踪影的人。她在跟平常一样的时间沿着一样的路径去散步,可是就这样没有回来了……还带着小孩子,现在大家正分头在找她。」 说到这里,她拿出自己的手机,让我看照片。照片上的是抱着小婴儿,笑得十分幸福的女性。看到那曾经见过的长相,我不禁屏息。 「你昨天看到的是这个人吗?是在哪里看到的?」 「在哪里……这个……」 我犹豫着该如何处理谎言与事实。 不过一直犹豫也没用,可以的话,接下来还是希望能借助警察的力量。 我装出有些不安的表情说: 「那个,那条手帕我后来发现是别人掉的,是附近的女子大学的人,所以我已经还给对方了。」 「啊,这样啊……」 「不过我真的有看见抱着小婴儿的女性。她正好弯过这个转角,不过好像因为有谁来了所以又走了回来的样子。」 「咦?那、那个人是谁?」 「对不起,从我的角度看不到那个人。可是我看她慌张地走回另一边,就没有再走回来了,我想应该是在这附近跟人说话之类的吧。」 到这里就是极限了。要是让对方觉得这很有可能是刑事案件的话,对方就会开始怀疑我「当下为什么没有报警」。不过要是没有其他线索的话,这段话就会成为重要的突破点了吧。眼前的女性听了我的话后睁大双眼,环视四周。 「在这附近?」 「嗯,可是我走到这边的时候就没看到她了,感觉很奇怪。简直像是消失了一样。」 女性的脸上明显地因不安而扭曲。她的表情让我心里有些罪恶感,但真的该有罪恶感的应该是犯人才对。我朝两人鞠躬道别。 「不好意思,那么我就先走了……」 我留下这句话后打算走向公园,但发现有个穿着灰色西装,像是公司菜鸟的青年迎面走了过来,我便若无其事地换了个方向。毕竟在这附近四处调查,还是不要太接近他人会比较好吧。 老人叫住准备走回车站那边的我。 「喂,小弟。虽然是无关的事,但这时间在这里闲晃,你不用上学吗?」 「唔……」 连不认识的老人家都担心我不去上学的事情吗?是说大学生这种时间走在路上也还好吧……但我知道他这么说也是出于好意,便老实地回话。 「我今天下午才有课,谢谢你的关心。」 老人家虽然不太能接受这答案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那对失踪的母子比这更重要。那个说是妹妹的女性已经打算去问走过来的青年了。 我背对这景象,走回车站。 这一带虽然属于二十三区,但最近的警察局是邻市的。 我一边想着该去哪里报警才好,一边整理调查得来的情报。 面对站前商店街的速食店因为还没过中午,没什么客人。从二楼的座位往窗外看,可以看见因圣诞节而十分热闹的商店街。周遭的气氛因节庆而显得有些雀跃,然而那与我无缘。我打算拿出资料而打开包包,从中取出一张笔记。 「……小心一直很模糊,某天却忽然变得清晰的幻影吗……」 陌生的笔迹写下的警告,不过我大概猜到这是谁写的了。 这是「他」写给我的东西。 就算我想不起关于「他」的事,看到这个字迹我仍涌现一股莫名的信心。相信我、和我一起奋战的「他」,注意到了一种不自然的幻影——然后看穿了那是怎么回事吧。 所以「他」才会警告我。「他」一定是在经历了那个连续随机杀人事件后,才注意到被人杀害的幻影的定律。就算在那个严重失败的事件之后,「他」还是很关心我吧。 我有种「他」的轮廓慢慢从记忆底层浮现出来的感觉。 一起在公园讨论,四处奔走。我觉得我们曾一起度过那样的时光。 只是我还没办法好好地想起他的身影,我暂时停止有如在浓雾中寻找线索的思绪。然后——看向我一并放进包包里的布偶。 「这个……果然是铃小姐做的吧。」 手制的 布偶吊饰,跟铃小姐带着的东西很像。这或许只是碰巧,但如果不是的话——就代表我可能在自己没有记忆的时候,曾在某处见过铃小姐。 而「他」所写的笔记藏在这个布偶里,也表示铃小姐八成有见过「他」。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她会隐瞒这件事,而我却忘了呢……我能想到的尽是些讨厌的可能性。 「虽然这一切可能都是我多心了……」 不过回过头来看,我明明想试着回忆起过去,她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却不是很积极。会说「要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因为我失去记忆对她来说比较好……? ——真讨厌,我为什么要怀疑铃小姐啊。 的确,我在整理房间时也发现了其他奇怪的事情。那就是我的房间里完全没有国高中时期的东西,找到的私人物品全都是小学,或是更之前的东西。 虽然我想那些全都是我自己处理掉的,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而且仔细一想——我完全想不起自己国高中时的记忆。 好不容易想起来的,都是些模糊的小学生时的记忆。在这之后的六年完全不见了……说不定我就是在那时候遇见铃小姐的。 「不觉得跟我像是初次见面吗……」 那是铃小姐对我说过的话。我初次见到她时也有同样的感觉,但那是因为我见过她的幻影,那么她又是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可是那个人不像是会说谎的类型。」 要是她认识我却闭口不提,背后一定有什么重要的理由。不管怎样,等事情全都结束后再去问她本人就好了。 结果我的注意力全被布偶、笔记和事件给吸走了,根本还没看铁盒里装着的其他东西。虽然很丢脸,但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有点害怕自己是不是忘了铃小姐。因为除了布偶之外的东西全都是纸,所以我把它们全都装进资料夹里。 「要是事情还没演变成这样,我也是可以去问本人就是了。」 总之尽管因为有很多令人非常在意的事,让我不禁想要大叫,但关于她的事情在事件解决前就先放在一边吧。 我从带来的资料中拿出这附近的地图,摊开在白色的桌上。 「……我大概知道犯人下手的方法了,不过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要怎样让警察开始搜查。」 警方的搜查能力绝对比我一个人行动来得优秀多了,实际上现在我就完全没能掌握关于犯人的情报。只知道他是怎么犯案的。 另一方面,在发现遗体的河岸边的搜查似乎很确实地在进行着。接下来依据我的通报,状况也会有所进展吧。要是在河岸边跟这里目击到了同样的车辆,应该就能大致锁定犯人是谁了。 「为了达到这目的,那栋日式住宅或许是不错的线索……」 ol的案件中,仓库的隔壁是日式住宅,而那间住户似乎有设置像是监视摄影机的东西。虽然是我再度过去调查时才发现的,不过好像设置在树篱比较低的位置,巧妙地做了伪装。不过……嗯~这还是不太对吧。这可行吗?毕竟是个准备很周到的犯人,应该会注意到这点吧。 我在思考这件事的时候,听见活泼的聊天声走上阶梯。 「没错没错,她还是老样子,很奇怪耶。」 「哎呀,她就是这点很有趣啊。」 一边谈笑一边拿着托盘找桌子坐下的,是两个看起来像是女大学生的人,是打算吃个早午餐吧。平常我是不会在意的,但现在正在想事情,所以觉得特别吵。她们笑着打开汉堡的包装纸。 「你看,她最近常常跟人传讯息,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啊?」 「她说没有。最近倒是有看到她跟大概还在念小学的男生走在一起,看起来很开心就是了。」 「或许那男孩是她的男朋友?」 「那样是犯罪吧。」 该怎么说呢,日本还真是和平啊……不,虽然对我来说不是很和平,但一般而言会这样想吧。 从窗外看见的众多圣诞节装饰,就是平稳的象征,店里也放着微弱的圣诞乐曲。再过个一周,大家就会一手拿着礼物回家了吧。 或许等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也送个礼物给铃小姐比较好。要是买个猫咪的布偶给她,向她郑重道歉的话,她应该会原谅我吧。 「——是说,我问她『你为什么剪了头发?』她居然跟我说『这是乔装』耶~因为她说得很认真,害我笑了。」 「为什么要乔装啊?」 女大学生的对话还在持续着。 乔装啊。犯人乔装的可能性……嗯~应该无关吧。比起这个,平常做乔装什么的,这世上还真有怪人呢。又不是铃小姐。 我用手托腮,望着地图。总之先匿名报警吧。要是用手机打去就会暴露身份了,得找个公共电话—— 「关于这点啊,我再进一步追问后,她说『我可能被疑似是犯人的人看到了』。犯人是怎样啊~真是的,完全搞不懂铃子在说什么。」 「……铃子?」 我拍桌站了起来。 因为我忽然大叫,她们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其中一个人「啊」地出声。 「你该不会是……」 「刚刚你们说了铃子对吧?那是在说濑崎铃子吗?」 「啊,嗯……是没错啦。」 另一个人虽然一脸困惑的样子,仍开口回答我。我因为那肯定的答案而僵住了。 『我可能被疑似是犯人的人看到了。』 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这个时间点上所说的犯人只有一个,就是把ol的尸体丢弃在河岸边,掳走那对母子的那个犯人。 可是铃小姐应该不知道这案件的存在才对,那么她为什么会说出「被犯人给看到了」这种话呢? 「……对了。」 我想起铃小姐的某句话。 『神长,你看到的幻影是抱着小婴儿的年轻母亲对吧?』 那是在幻影消失后的公园里,铃小姐问我的话。而那个时候我没对这句话起疑,所以只点了点头。 但实际上这时候我应该要注意到,追问她才对。 我一次都没跟铃小姐说过那个小孩还是个婴儿,只说了是「带着小孩的母亲」。而她之所以会知道那是个婴儿……是因为她亲眼看到了吧。而她看到的当然不是幻影,她从远处看到的,是被袭击前一刻,在转角来回走动的那位母亲。 而她恐怕——也看到了犯人。 她没跟我说这件事,恐怕是因为知道这事情非比寻常,又或是没想到这居然是杀人事件吧。 可是她透过自己的推理,判断那个人「可能是犯人」,所以才自己做了乔装,还剪了头发—— 坐在长椅上,半透明的她。 我盯着她那微微低着的脸,以及没随风摇曳的短发。 「……不妙。」 铃小姐剪了头发,就代表她的外观变得和那个幻影一样,我看见的死亡已经逼进了。她刻意乔装打扮的话,也有可能会改变穿衣风格,那个让我判断「应该还要过很久才会发生吧」的外套搭配长裙的打扮。 可是就算那样——犯人仍发现那是铃小姐了。 「铃小姐现在在上课吗?」 那两个人听了我的问题后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回答了。 「她到刚刚为止都还跟我们在一起,我想下午应该没课吧。」 「谢谢!」 我丢下这句话,把摊在自己桌上的文件塞进包包里。就这样把剩下的汉堡套餐丢进垃圾桶,冲出店里。在我拿出手机打算打给铃小姐时,像是算准时机似地收到一封讯息。 ——传送者是铃小姐。 我急忙操作手机,打开那封讯息。 内文很长的讯息,似乎跟以前某次一样是预约发送的。我开始浏览铃小姐事先准备好的内容。 『给神长:抱歉又用这个名字称呼你。总之为了预防我有什么万一,我先发了这封讯息给你,当作是保险,要是接下来联络不上我,就继续看下去。』 这里打了好几个停止符号。 ——不在时的,保险。 这句话刺激着我的记忆。 藏在布偶中的笔记……白天的镇上,倒下的背影。 死去的小学生,有很多人牺牲了,也有很多人受伤。 我……还有「他」,是抱着什么心情面对这个结果的呢? 我们是基于什么理由才会分开的呢? 「……现在的重点是铃小姐。」 我摇摇头甩去被唤醒的梦境,无视那些停止符号,继续看下去。 『神长看到的虽然是幻影,但我大概直接看到那个人了。我看到那个妈妈在走出转角的时候被男人给追赶着,接着马上又回到转角的另一边。过了一阵子就有一台车开过,然后神长你也出现了,所以我搞不太懂是怎么回事……不过那就是那个人死亡的瞬间吧。我没能赶上。』 光是透过这些文字,就仿佛能看见铃小姐哀伤的脸庞。 没错,我们没能赶上,没能拯救她。 我明明不想让铃小姐体会到这种感觉的。 『我后来想想,果然还是觉得那个男人应该知道些什么。虽然我不想认为这也许是杀人事件,但可能性不是零的话就得揪出犯人才行。因为那个妈妈手上抱着小婴儿啊。』 可以窥见她那强烈意志的话语,让我的脑袋一下子热了起来。 揪出犯人……为什么不先跟我说这件事,要是跟我说,就能更—— 「……不对。」 是我不让她说的。因为我说「我已经累了」、「我不要再追逐幻影了」。我不要再为了他人奔走,要让自己回归社会——就是因为听到我的决心,铃小姐才会自己一个人去调查案件的。 「什么啊,真是的……人家的话她只听了一半嘛。」 我说了,希望铃小姐也能走在自己的人生上。 我才不希望铃小姐跟这种案件扯上关联。 我明明是这样想的,但这是怎样?搞错了吧,完全不对啊。我在车站前一边跑,一边继续往下看。 『我有点在意的是对方好像也看到我了。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有种和他对上眼了的感觉。不过如果是和事件无关的人,这样正好可以问他知不知道关于那个妈妈的事情。为了保险起见,我也会乔装后再试着去找那个人。对方的特征是——』 讯息后面还写了很长一段。不过我只有稍微看了一眼接下来的内容,便关上画面。改拨打铃小姐的电话。 听惯了的《过去吧》的来电答铃。 可是铃小姐没有接电话。虽然她有可能是在上课,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我让来电答铃继续响着,冲向车站前的派出所。现在不是说什么匿名通报的时候了,我立刻告诉那里的警察。 「抱歉!可能有人被绑架杀害了!我的朋友目击了这件事——」 「你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一脸惊讶的警察正和坐在桌子前的人说话,那位女性不耐地回头看我。 「什么啊?小孩子的恶作剧?别在这时候来捣乱。」 「不是恶作剧!是真的!那个河岸边的事件也是……」 说这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也未免太失礼了吧,但我现在没空跟这欧巴桑争执。我从包包中拿出地图,打算摊在桌子上——可是那欧巴桑却毫不在意地用手把我给扫开。 「危险!」 我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不仅地图,还有很多东西都从开着的包包中掉了出来。收在资料夹里的铁盒内容物散落一地。 ——我的视线停留在其中一个东西上。 警察慌张地站了起来。 「等一下,对方是小孩子,不要这么粗暴。」 「那是因为这孩子忽然冲出来……」 他们两人的声音滑过我的意识上方。 可是我没办法好好理解他们所说的话。而更不能理解的,是散落在地上的剪报上写着我的名字这件事。 『神长智树(十八岁)——因刀伤造成的大量出血死亡。』 「……这是怎样。」 这篇报导是怎样。 我已经死了是怎么一回事?而且这还是从被胶带给封印住的铁盒里拿出来的东西。而且还写着十八岁,我现在就是十八岁啊。 我伸长没办法好好施力的手。把那篇报导拿到手边来看后,发现那是两年前的案件。发生在大白天的随机杀人事件,有五个人因此死亡…… 欧巴桑以冷漠的眼神看着我。 「这种时间出现在这里,一定是跷课跑出来恶作剧吧。去查查是哪间小学的,通知他们学校啦,真是的。」 「先不管通知……你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哪间学校的?」 「啊……」 警察蹲在我面前,他那担心地窥视着我的眼神——是看向小孩子的眼神。 我的头忽然一阵刺痛。 我之前也曾被警察这样看过。 大白天的路上。被晒热的柏油路面。 我看着倒下的背影。 而那背影……不是小学生的。 「咦……为什么?」 我为什么会觉得那背影是小孩子的背影呢? 那个不管怎么想都是大人的背影。 血从倒下的身体下方不断溢出,条纹衬衫逐渐被染红。 我喊着他的名字,那名字是—— 「神长……哥?」 我紧盯着自己的手。 那是对大学生来说太过稚嫩的,小孩子的手。 第十二章 『继续往前走的话,会出意外喔。』 因为不小心脱口而出,我急忙遮住嘴,抱着对方帮我捡起的书转身想走。 然而我的领子马上就被对方伸出的手给抓住。 『你是说我会出意外吗?』 『是你多心了,放开我。』 糟糕,一不小心就说溜嘴了。 因为对不久前看到的幻影还有印象,在近距离下看到一样的脸就不小心说出口了。 从车站前的图书馆延伸出来的这条路,这时间没什么人会经过。我为了不看见在背后的「他」而低着头走路。就算我最近已经习惯恐怖和厌恶的视线了,也没人会喜欢被不认识的人用那种眼神看待,那是得做好相当的心理准备才好不容易能够面对的东西……不过也是相当令人受伤的东西。 所以像这样忽然被当事人给抓住是最糟糕的状况了,不知道会被怒骂还是会被人以恶心的眼神给瞪着,惨一点的话两者都会碰上。我想尽量不要看到对方的脸,就这样逃走。 抓着我领子的手松开了。 现在正是机会。我抱着书,像是要缩起身子似地低着头往前走。 就在这瞬间,后面传来了若无其事的声音。 『我很在意耶!被经过的小学生警告我会出意外超让人在意的!我想听听详细的情况!感觉很有趣耶!』 『你真是个怪人耶!』 我不禁回头大叫,和「他」对上了眼。 那眼神中完全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只是直直地看着我。 他说他叫神长智树,就读附近的大学,喜欢的食物是章鱼烧,兴趣是叠扑克牌塔。我明明没问,他却全说了。 『啊……所以才会拿着章鱼烧啊……』 『我现在可没拿着章鱼烧喔。』 『我是说你出意外的时候。神长哥边走边吃着章鱼烧,被车给撞了。』 『真的假的!』 就是因为想着有这种死前还一脸幸福地吃着章鱼烧的人啊,我才会意外地留下了印象。虽然在这之后就被无视号志冲过来的车子给撞死了。 因为他一直死缠烂打地说「告诉我告诉我」,我就从我能看见的幻影开始说起,连他的死法全都大略告诉他。反正他一定会觉得这只是玩笑话吧。 在距离车站有一段距离的公园长椅上,我望着池塘叹气。同样是公园,明明车站的后面就有一个了,为什么要特地到这里来啊。我们是搭公车到附近的女子大学前下车,从那边走过来的。途中一直在跟我说关于最近的《周刊少年jump》的话题这点也让人完全搞不懂他的用意何在。 虽然就这样跟过来的我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我为什么就跟过来了啊。我自己也搞不懂,对方实在太悠哉了也让我有些烦躁…… 「他」虽然一边说着『真的假的~』一边抱着头,但可能是腻了吧,他抬起头来看着我。 『所以你觉得我要是不吃章鱼烧的话就会得救吗?』 『……谁知道。』 『还是说不要走那条路比较能确实的……那是可以避开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 『这点你好好告诉我啦!可以看见的只有你啊!不要觉得事不关己啦!』 『反正你也不相信吧!』 我大叫后,「他」睁大了双眼。 我的声音响彻没什么人在的公园,马上就觉得很丢脸的我站了起来。 『你问的问题我都已经回答了,我要回去了。已经帮你打发无聊的时间了吧。』 陪奇怪的小孩玩——这种事情已经够了。毕竟是大人了,接下来的事情是他自己该负责的。反正这个人也会忘记我说的话,还是一样会丧命吧。不过……那也不关我的事。 我背对「他」走了出去。从后方传来他平静的声音。 『我相信喔。』 那种话都是假的,大家最后都死了。 『别担心,不要一个人孤立自己啊。』 逐渐远去的「他」的声音。那简直像是在顾虑我的话语,就是他不相信我的证据。他一定是认为奇怪的小学生想要用奇怪的事情来吸引他人的关注,我很清楚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没有回头。 『所以下次再见吧。』 反正下次见面时你早就死了。 我把这句话给吞下肚——可是过了一周后,我和活着的「他」再度相遇了。 『喔,总算找到你了!之前谢啦!』 从车站前的图书馆出来的时候被人这样搭话,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毕竟向我搭话的人是「他」。从那幻影的透明程度来看,我以为他早就死了。所以这几天我才不看新闻,也绕远路来图书馆。 我盯着身上四处缠满绷带的「他」。 『幽灵……?』 『我活着啦!这都多亏了你!虽然有些惊险就是了!』 以带有擦伤的脸笑着的「他」的确不是幻影,是活生生的人。 我哑口无言……就这样动弹不得。 然后「他」朝着什么也没说的我伸出手。 『真的被你说中了呢……虽然我相信你,不过还是为我的粗线条道歉。』 『与其说粗线条,我想你是个怪人吧……』 『不过真是得救了。啊,作为谢礼,要不要吃章鱼烧?』 『那只是神长哥你想吃而已吧……』 『哎呀哎呀,我一直忍耐到现在呢。难得吃一次,你就陪我吧。』 这别无他意的话,却让我不禁屏息。 这是「他」相信我,避开了幻视结果的证据。 他是第一个成功回避我所看见的死亡的人。 没有因为我是小孩子,没有因为这话听起来很莫名其妙就放着不管,愿意好好地面对我的人。 我的胸口发烫。泪水自然地涌出,我急忙低下头。 「他」直直地看着我,笑了。 『好啦,走吧。我有很多事情想跟你说,也有很多事情想问你耶。』 他伸出的手上满是伤痕……但大得令人安心。 神长哥是个脑袋很好的人。 我把看见的幻影情报告诉他,他就能冷静地思考出事前该怎么做才能避免事件发生,提出解决方案。而他总是会同时进行两种方案,是因为「不确定要素变多的话,未来的可能性也会增加」。有了神长哥的实际行动后,状况和我一个人不断失败的时候大不相同,我们开始能够拯救透过幻视所看见的人了。 虽然我在很偶尔的状况下会看见不知何时消失的幻影,但我放心地没多去在意这件事。甚至想着以我们的能力或许无法触及所有不合理的死亡吧。 他那天拿给我的,是有点丑的手作吊饰。 我接过了那个像是在面包卷上面加了眼睛跟鼻子,缝线也很粗糙的玩意儿。 『这个不是神长哥的吊饰吗?怎么了?换新的了?』 『不,我只是想把这个给你。』 『我不要。』 『……』 『因为就算收下了我也不会用啊,这个是神长哥你挂在手机上的东西吧?』 我至今为止虽然觉得他还真是挂了个奇怪的吊饰啊,但我毕竟不是受害者,所以没多说什么。可是这东西要是落到了我手上,事情就不一样了,我没有挂上大吊饰的习惯。单纯只是觉得碍事。 见我干脆地拒绝,神长哥笑了。 『这是我表妹做的喔。也算是重要的东西,你就拿去吧。』 为什么要把重要的东西给我呢? 我一边不解地歪着头,一边说了声「谢 谢」,把吊饰收了起来。就算现在不知道他这么做的意义,说不定哪天就会派上用场了。神长哥经常会说是「保险」,然后做些兜了个大圈子的事情。当然他也做了很多没意义的事就是了。 我们在常去的公园长椅上并肩而坐,吃着章鱼烧。一开始来的时候只觉得「为什么要选离车站这么远的公园啊」,但现在已经完全把这里当成据点了。这里人少又平静,可以讨论很多事。 我戳起章鱼烧,回问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的神长哥。 『刚刚你说有危险的幻影,不过怎样的才叫危险啊?』 『嗯~像是昨天的那个啊,我们傍晚时不是救了个女孩子吗?』 『是有这么回事。结果还是不知道原因,只是和她搭话就解决了的那个。』 那个幻影的确很奇特。 我和神长哥一起从常去的公园走回车站时,碰到了非常清楚的幻影。 那是至今为止一直都很模糊的幻影,所以我们总是走同一条路,留意着幻影的状况,但昨天幻影忽然变得非常清楚。 正当我觉得很可疑而停留在原地时,现实中的女孩正好出现了。 比我稍微大一点的女孩出现在幻视里时,她走在路上时回了头,然后就倒下了。可是我们和她搭话,三人一起走到车站后,她的幻影就消失了。 我们两个虽然一边烦恼着那到底是什么状况一边各自回家,但他应该已经找出他的答案了。 神长哥又陷入沉默,应该是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把他所想的事情化为话语吧。和看起来很轻浮的个性相反,慎重且脑筋灵活的他常会这么做。 神长哥开口。 『那时候,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有人站在电线杆的阴影处。』 『谁啊?』 有那种人吗?我完全想不起来。 但我陷入烦恼后,神长哥便苦笑。 『算了,没关系。比起那个,明天是在池袋吧。』 『嗯,虽然都还是些很模糊的幻影。』 我不是很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但碰巧在陪母亲去买东西的时候,看到了奇怪的幻影。在人群中,有几个人跑了起来,做出挣扎的动作后倒下。尽管所有人的幻影一直都很模糊,可是察觉到不对劲,我也想再仔细确认一下。要是和神长哥一起去,或许能判别他们的死因。虽然以那透明程度看来,应该还有很长的时间,但总比忽然碰上事件当天来得好。 神长哥瞥了我一眼。 『要是明天,那些幻影忽然变清楚了——』 话都说到这里了,神长哥却立刻笑了笑说「没事」。 『你要把那吊饰当成是我,好好地对待它喔。』 『我不知道这个面包卷是哪里和神长哥有共通点了……』 『那个好像是猫喔。』 这是猫……神长哥的表妹也真是个怪人,我把还带有余温的章鱼烧盒子递给神长哥。 接着隔天是星期天,我们站在车站前的人群中。 原本只是打算来看看状况的。 出乎预料的是几天前还很模糊的幻影,全都变得几乎跟现实一样清楚了。 『这是怎样……这表示今天这些人会一起丧命耶,这绝对很奇怪。』 在这种人潮聚集的地方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是说原本很模糊却忽然变清楚的幻影……不正是神长哥昨天说的状况吗? 『神长哥你莫非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我半开玩笑地抬头看他,却在看到他的表情时愣住了。我说不定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不过他很快就注意到了我的视线,露出有些困扰的笑容。神长哥搔了搔自己的头。 『虽然不是什么预知能力,但我说中了不希望说中的事情呢。』 『唉……毕竟感觉这状况非比寻常呢。』 『我说,今天就交给我,你先回去怎么样?』 『神长哥你不是看不见幻影吗……而且我不可能这么做吧。』 把这种异常状况丢给神长哥一个人解决,我自己先回去,这不太可能吧。再说时限也快要到了。 听我这么说,他又有些困扰地笑了,那表情让我产生了些许罪恶感。 至今为止他虽然有叫我「稍微往后退」过,但还是第一次叫我「回去」。是因为幻影忽然变清楚,他几乎没能做任何事前准备吧。要说的话,神长哥比较像是会用心做好万全准备的那种人。 不过这原本就是我的挑战。 『神长哥你一开始的时候对我说过吧,不要孤立自己。』 我一直为了只有自己能看见的东西所苦。我硬是想办法逃脱,却又无法完全无视这件事。就在我开始讨厌起一切的时候,神长哥为我指出了不一样的路——原本我是可以帮助别人的。 这是和神长哥在一起才能办到的事,所以我现在也还持续挑战着。明知如此却在这时独自回去的话……我一定会后悔的吧。 『也有两个人才能触及的东西吧?一起努力吧。』 我们就是这样一路走来的。这次也一定有办法可以解决,毕竟有神长哥在。 神长哥睁大了双眼。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对他说这种话吧,他顿了一下,点点头。 『说得也是,抱歉抱歉。这次也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好好努力吧。』 『回程时买个章鱼烧回去吧,要去常去的公园也行。』 『好,那我们出发吧。』 我们在人群中迈出步伐。 今天是个阳光炫目的大晴天。我抬头看向大楼间的蓝天,开口问: 『会成功吗?』 『会成功的,别担心。』 充满自信的话语,我因这句话而安心。神长哥指向马路前方。 『你是在这附近看到清楚的幻影吗?』 『嗯,有三个人。有两个忽然倒下的人,还有一个打算跑走却跌倒的人。其他的在更前面。』 『了解,那这边应该就是起点吧。』 『起点是什么意思?』 我抬头想看神长哥……但视线却停留在完全不同的东西上。 大街上的每个人都各自朝着自己的目的地杂乱前进,然而在那之中,只有一个不看着道路前方,茫然地以视线追逐着行人的男人。 肩上背着黑色背包,穿着灰色t恤和牛仔裤的年轻男人。他的穿着本身不是很醒目。可是他散发出的气氛实在太奇怪了,才会让渐渐被人流给推挤着的他显得特别突出。 驼着背,脸上挂着虚无的表情,唯有眼中闪着黑暗的光芒。 其他行人之所以没注意到他身上的这种气息,是因为大家都对其他人毫无兴趣吧。 但我不一样,我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事」。而且打算找出原因,防止事情发生。 那个男人和我透过幻视看到的人们不同,但我也无法看到所有死人的幻影。我打算出声叫唤在旁边的神长哥。 ——这时候,灰衣男从背包中拿出了什么。 背包掉在人行道上,男人把包着那个的毛巾丢开。 在人群中瞥见的那个是—— 『危险!』 我出声警告的同时跑了过去。 突然听到小孩的叫声让周围的人都回过头来,在我眼里那就像是一道人墙。 为了越过那道墙,我伸出手。 『让开!那边那个男人!拿着刀——』 我扭着身体挤进人和人的缝隙间,穿过那道墙。 接着灰色的t恤出现在冲过去的我眼前。 站在我面前的男人,右手 上握着微微发亮的菜刀。 我缓缓抬起头后——只见那男人以嫌恶与害怕的表情看着我。 『啊……』 我一瞬间想象自己的下场。 尽管如此我的身体仍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 全身冻结的我看见了高举的刀刃。 『住手!』 不过这时候,有人的手从后面拉开我的身体—— 天空很蓝。 刚刚还有那么多人在大街上,然而现在我的身边没有任何人。 从远处传来尖叫声,眼角余光可以看见正在四处逃窜的人群。 可是我只看着那个倒在眼前的背影。 『……这不是真的。』 缓缓渗出,流至路面的血,染在衬衫上的红色是那么地鲜艳。 我摇摇晃晃地跪在他身旁。把脸贴在晒热的柏油路面上,看着他的脸。 『神长哥?』 闭着的眼睛回应了我的呼唤,微微张开。 他那带着茶色的眼睛确实看着我。 『别……担心……』 沙哑的声音。 我像是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不想放过似地,仔细竖起耳朵聆听他的话。我只能做到这件事。 他的眼睛温和地微笑。 『……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 面积逐渐扩大的血,沾湿了我的休闲鞋。 他颤抖的手缓缓地朝我伸来。 『明天,再在那个公园里……』 手突然滑落地面。 我盯着被血沾湿的手。 白晃晃的阳光照耀在我们身上。 这是怎样。 这是假的。 因为这完全没有现实感。 就像是梦,像是谎言。 像是幻影。 『神长哥。』 我呼唤他的名字。 试着触碰他闭上的眼睛。 然后握紧颤抖的手——发出没有意义的惨叫声。 第十三章 想起来了。 我盯着自己的掌心。 还没完全长大的手,我对铃小姐说的拒绝上学那件事不是谎言。 但要是好好去上学的话,我今年是小学六年级。房间里只有小学时的东西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根本还没上国中。 可是我一直忘了这件事,不肯面对现实。 ——因为神长智树还像这样,好好地活着。 「……我是笨蛋吗?」 在那个事件中死去的,不是小学生的我,而是救了我的他。 我一直扭曲了这段记忆。认为死去的是还是个孩子的我,而神长哥还像这样好好地活着。所以在我模糊的梦境中才会只留下小孩的背影这个印象,因为那是我为了自己而捏造的记忆。 ——可是我不是神长智树。 就算我深信自己是神长哥,他也不会回来,只有我逃了出去而已。逃离唯一相信我的他,被卷入幻影事件中遭人杀害的现实。 要是没有遇见我,他就不会在那种地方以那种方式死去吧。 所以我把一切都给忘了。 无论是改变了幻视所看见的未来,还是关于他的事,我全都忘了,当作一切从未发生过。更重要的是我想让是个愚蠢孩子的自己消失。 为了不要再次让相信我的某人成为牺牲者。 ——可是我又再次犯下了同样的错误。 「你怎么了?」 警察的手伸了过来,那手让我忽然回神。 这下糟了。大学生和小学生所说的话,可信程度完全不同。本来就是因为这样,大家才不愿意认真倾听我基于幻视所提出的警告。 我一瞬间犹豫了一下该怎么办,最后选择像个孩子般提出诉求。 「那个……我姐姐昨天看到了,有个抱着小婴儿的妈妈被男人给拖走了。本来以为是看错了,可是今天听说那个人失踪了。所以姐姐想找出昨天那个男人,质问他……」 「真的吗?」 「喂!是我先来的耶!」 「啊……抱歉,你稍等一下喔,我马上就听你说。还有一个去巡逻的警员马上就要回来了。」 警察很抱歉地这么说,帮我把散落一地的东西捡了起来。 可是这样说不定就来不及了。 我只捡起了自己的手机。 「我没骗人!在z公园!我先过去了,要赶快来喔!」 我就是在那里看见铃小姐的幻影的,得快点过去才行。 『一直很模糊,却忽然变得清晰的幻影是因某人而起的杀人事件。』 神长哥留下的这个笔记,他是在和我处理幻影事件时发现这件事的吧。可是他不确定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还是个孩子的我,所以藏在吊饰中。应该是想说要是自己有个什么万一,我就会发现那张笔记。 实际上出现了许多牺牲者的那个随机杀人事件,也是同一种幻影。 而且——铃小姐的幻影一定也是。 一直很模糊、没有变化,是因为她的幻影是「被人杀害」的。要说那什么时候会化为现实的话……说不定就是今天。 坐在长椅上的铃小姐,身上的打扮和平常完全不同,那说不定是因为她想要乔装。 我冲出派出所。 眼前正好来了一辆公车。以小孩子的脚程,搭公车会比跑去还快。铃小姐不知道第一起事件,所以要去找犯人的话,应该会去离公园比较近的住宅区吧。我用ic卡跳上公车。没有人从派出所里追出来,可能是被那个欧巴桑给拦住了,也有可能是因为z公园不在他们的辖区内而不会立刻行动。不过比起那个,现在最重要的是铃小姐。 我放弃了一直响个不停的来电答铃,挂断电话后,看起那封讯息后续的文字。 那上面写着的犯人特征,经她这么一说,我有看过的印象。我的确看过那个样子的人好几次——实际上今天也看到了类似的人。 「真的假的……」 如果那个人就是犯人,那他还真的就在住宅区里四处游荡。那可能是为了找出身为目击者的铃小姐。 因公车悠悠哉哉地发车而感到焦急的同时,我读完了最后的讯息。 『最后,第一次遇见神长的时候,听你说你是大学生时我吓了一跳,但神长你好像真的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什么都没说。我这么做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说背后可能有什么理由,不过现在的神长应该会生我的气吧,对不起喔。』 不管怎么看都是小学生,却一脸认真地说自己是大学生。这一般来说都会觉得是在恶作剧而不愿多加理会吧。可是铃小姐真的把我当作大学生,对等地看待我。她这么做的同时也一直担心着我吧 所以我说「要去学校」的时候,她才会认为我想起原本的记忆了。 『还有这件事……其实我很犹豫要不要说,不过还是说出来吧。其实真正的神长智树是我的表哥,我也从智哥那边透过讯息听过神长你的事。他说「我交了新朋友,现在和他组成了一个小队在救人」。』 「我知道。应该说,我想起来了。」 从神长哥那边拿到的丑陋吊饰会和铃小姐的一模一样也是理所当然,因为那的确是他从身为表妹的铃小姐那里收到的东西。 所以她才会知道我喜欢吃的东西吧,「不像是初次见面的感觉」这点也获得解释了。 而这——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神长哥死后,我整个人都破破烂烂的。 无法接受现实,也哭不出来……我就在走不出家门的情况下,整天窝在阴暗的房里,像个空壳。 不过某一天,我忽然想起了他的话。 『明天,再在那个公园里。』 他最后留下的话,讲着明天的约定。 简直是场愚蠢的梦。不过我是这么想的。 ——要是再去一次那座公园,说不定可以见到神长哥。 他可能像平常一样,一边吃着章鱼烧,一边说「喔,你来啦」,然后对着我笑。那些全都是恶劣的谎言,原本的日子说不定又会重新开始。 我明知道不可能会有这种事,但还是抱着期待。 我那天顺着他最后留下的话,溜出了家里,一个人到了那座公园,不过长椅上果然没有他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我遇见了和他有着类似感觉的「她」。 『别担心,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 但是她说了和他一样的话。那是过去愚蠢的我,应该已经永远失去的东西。 这句话听起来简直像是他托人传来的……我终于发出声音,哭了。 我趴在长椅上好几个小时,放声大哭—— 从那一天开始,铃小姐就成为我「特别」的人。 在我的脑海中,讯息上的文字以她的声音重复播放了出来。 『智哥说了「我们常在你要考的女子大学后面的公园吃东西,等你考完试就来找我们玩吧」。因为他想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我认识。』 「朋友……」 我有资格被他这么称呼吗? 结果我所做的事情,只是把他逼进死路而已。因为遇见我而害他死了,这件事情彻底击倒了我。我也不去上学,整天在外面晃来晃去……不知何时把那样的自己也杀掉、遗忘了。 『所以我在智哥去世之后,还是不时会去那座公园。想说或许可以遇见你……然后我在遇见神长你的时候,马上就知道了。啊啊,他说的朋友就是你啊。抱歉一直瞒着你这些事,可是我希望能在没有「我是智哥的表妹」这个前提的 情况下和你当朋友。想从头开始,抬头挺胸地站在你身边。』 为什么铃小姐会这样想呢? 就像神长哥那样,她明知道接近我会被卷入危险之中不是吗?为什么还对我伸出援手啊? 为什么那两个人——愿意站在我这种小孩子身边啊? 「……怎么能再次失败啊……」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了,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铃小姐的讯息最后写着:『神长你很厉害喔。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你都好好地去面对了。我想智哥也会很高兴的。我知道很多神长你的优点,所以别担心,加油。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联络我。下次见面时,希望我们都能面对真正的自己……我也会加油的!』到这里结束了。 这激励的方式真是非常笨拙。不但没个结论,有些人看了或许还会觉得很沉重。而且还写了什么可以联络她,现在就在联络啊。接电话啊!换个来电答铃啦!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已经碰上了犯人,所以无法接电话。 这样的话—— 我迅速发了讯息。我记得铃小姐的手机的确是设定为会将讯息的内文开头显示在待机画面的样式。 所以这种警告说不定是有用的。 我将简短打完的句子送出。 『我知道你把尸体抛弃在河岸边,也知道你杀了那对母子的事。我现在就过去。要是你对那个人怎么样,我就会报警。』 要是犯人看到这个而停手就好,要是铃小姐看到了的话就会小心点吧。 公车悠哉地向右转,这样继续往前开就会到女子大学的正门前了。我握紧手机祈祷着。在只能等待的这段期间,我的脑中闪过的尽是一些讨厌的想象画面。 这时公车终于停了下来。 「我要下车!」 我叫着从敞开的车门跳下公车,目的地是那座公园。 我跑着穿过女子大学前,进入住宅区。那里没有带狗散步的人,也没有在找姐姐的人。也没看到铃小姐和犯人的身影。 简直像是白日中的恶梦,我跑在没有任何污点的平稳日常中。 但就算在这之中,仍有人死了。 ——幻视看见的「他们」,是跨越时间留下的污点。 是人在死前留下的,像是脚印般的东西。 而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追溯,看着「他们」。 不过很抱歉我只是看着而已。 什么幻影中早就将我的行动给编排进去了,那只是胆小的我逃避的借口。神长哥和铃小姐之所以能够改变未来,是因为他们是比我更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的大人。 未来是可以改变的,铃小姐他们做到了这件事。我总是别开目光,但他们证明了这点给我看。他们相信我,积极地面对未来。 所以我也相信。 我已经不会再逃避了。我会尽可能去做我能想到的每一件事,颠覆幻影的结果。 要是不这么做——就失去神长哥让我活下来的意义了。 第十四章 我抵达的公园,一如往常地看起来十分平稳。 虽然没什么人经过,但也不至于完全没人。这点让我安心了些。 气喘吁吁的我边脱下大衣边跑向那张长椅,满身的汗水让我全身一冷。我忍耐着身体的颤抖——来到她所在的长椅。 剪短的头发,灰色的外套,黑色的长裙。 这优雅的打扮的确不像铃小姐,只是那条铃铛项链仍挂在脖子上。我盯着颜色变得清晰的她。 「铃小姐。」 叫了也没反应。虽然因为我跑来了她也没回头,所以我有在猜想是不是这样,但这是她的幻影。我一直当作商量对象的她。 我把手放在长椅的椅背上。 「铃小姐。」 既然幻影还在这里,就表示还来得及。我把大衣挂在长椅的椅背上,拿出手机,又拨了一次电话给铃小姐。 从旁边不远处立刻响起了来电铃声。 「咦?」 小女生唱着的童谣。 那声音从我的手机以及附近的树荫下分别传来,像是二重唱。 在我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之前,我便朝着传出声音的方向搭话。 「铃小姐?你在哪里吗?」 回应的我是个陌生的男人,他从树荫下回答我。 「要找她的话——不就在那里吗?」 「……咦?」 我低头看向长椅。 坐在那里的是铃小姐的幻影。虽然她微微低着头,所以看不见表情,但应该是这样吧。因为她完全没有回应。 可是幻影应该只有我能看见才对—— 「铃小姐?」 这时我注意到她的侧腹部。深灰色的外套上,开始逐渐浮现黑色的污渍。 我不知道逐渐扩散开来的那个是什么。 无法理解。像那天一样,倒在柏油路上的背影—— 「铃……小姐?」 没有回应。 怎么可能会这样?居然没赶上……怎么会……所以我…… 「传这封讯息来的是你?」 我看不到男人的身影,只能听见声音。 极为平静,听起来好像有点开心,却又偷偷害怕着的感觉…… 我半是愣住地看着手机画面。 传出了童谣《过去吧》。 可是这却未能传达到她那里。 不对,不可能会是这样,这是假的。 居然又再度重演,这种事—— 『——别担心,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 在脑内响起的声音。 是铃小姐的声音,也是神长哥的声音。 总是支持着我,拯救了我的人的声音。 正因为有他们,我才会在这里。 我不能自己搞砸这一切。 还早吧——撑住。 我重重吐出一口气。 好不容易克制住差一点就要失去理性大叫的自己。 我以颤抖的手指操作手机,童谣的歌声停了下来。 我深呼吸。 「……那讯息是我传的,不过你没遵守约定吧……我已经报警了。说有杀人犯在这个z公园里……」 淡淡地这么说的我,简直不像是自己。 我面对长椅弯下腰,轻轻地触摸外套上逐渐扩大的血迹。然后确认了一下指尖,上头的确红得令人厌恶。注意到铃小姐的身体还温温的,我诅咒起自己。 男人以鼻子哼笑出声。 「你就算报警了,也只会被当成小孩子的玩笑话罢了,没人会相信你的。」 「要是这个公园里出现尸体,再怎么说警察都会注意到吧。我也跟你杀害的那位母亲的妹妹说你是在转角把人掳走的了。你已经完蛋了。」 要是在小范围内死了很多人,警察也会认真调查吧。到那个时候应该就能搜集到很多目击证言了。就算他不是什么走在住宅区会被人怀疑的长相,但大白天的本来就没什么人会走在这一带。 我嘴上说着这些事,但还没有好好地理解现实状况。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动也不动的铃小姐身上。我想脱离这场梦境,我明明就想说一定要做点什么的。 「对了……叫救护车。」 都这时候了我才想到这件事。 应该还来得及吧,因为只是稍微被刺伤而已。动也不动,也没有回话,但是还来得及…… 但是男人在我这微小的希望上泼了冷水。 「很遗憾,你已经来不及救她了。伤口很深,没救了。比起那个,你过来这边吧,我们来对个答案。」 男人的声音这么说。 那家伙打算把我也杀了吧,然后趁机尽可能地逃到远处。 真是愚蠢的诱导,没有人会答应的。 除非是行事鲁莽、不考虑后果的小孩子。 「……我知道了。」 他一定瞧不起我,觉得反正我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吧。 实际上我的确是小孩子,不过直到刚刚为止我都不是这么想的。 所以我不会让事情就这样结束,我不会让他逃掉的。 至今为止,我为了帮助那些只有我能看见的「他们」费了多大的苦心啊。我拼命想让他们避开不合理的死亡,却无法成真——而这家伙却主动将死亡加诸于他人身上,我不可能原谅他。 我抬起头,再度将大衣拿在手中。 接着最后再一次——带着遗憾与后悔凝视着她。 「铃小姐……对不起。」 你一定会叫我快逃吧。 但我不要。我对于现在这个状况、过去愚蠢的自己,以及搞不懂在想什么的杀人犯都非常愤怒。对于把你卷进这种事情里也是。 我想被他所杀的人也一定都很想生气吧,可是他们已经无法再生气了。所以就由知道「他们」样貌的我代替他们来做这件事。 我只拿着外套转身面对树荫,但在这时候稍微停下了动作。 我拿在手上的大衣掉在地上,但我没注意到这件事,再看了一次长椅。 「……咦?」 困惑只有一瞬间。 我立刻理解后,弯下身子,缓缓地从地上捡起大衣。 「赶快过来啊。」 男人的声音催促着我。 虽然表现出大人的余裕,但他的内心应该很焦急吧。这里不是他准备周全,事先找好的藏身之处,而是有人会经过的公园。不知何时会有人经过。 所以我……对那家伙说: 「你过来。」 「……」 「过来啊,你不是要对答案吗?想要封住我的嘴,就不要躲着,过来这里。」 你是连这种事情都办不到的胆小鬼吗?这句话我没说出口。 我不是想要随意挑衅他,而是真的这么想。 我在叫那个只会偷偷摸摸躲起来杀人的家伙,作为一个杀人犯现身。 如果连这都做不到,那就赶快逃走吧,不要因为我传给铃小姐的讯息就怕成这样。 沉默并不长。 男人从树荫下走了出来。 没有特征的长相,灰色的西装可以彻底融入白天的住宅区中。 实际上我也看过这家伙好几次,但都没有太在意他。只把他当做简直像是一部分景色的行人看待而已。 看起来像是年轻公司菜鸟的男人,挂着虚伪的笑容开口。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吗?像是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之类的。」 「我没兴趣知道,有事想问你的是警察跟死者家属吧。」 「 我倒是很在意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可以看见被你所杀的人。」 我明明说了实话,男人却不相信的样子。他像是觉得我在愚弄他,露出苦笑。我已经看惯这种大人的反应了,只有神长哥和铃小姐不一样。 男人边笑边走近,他的左手上握着铃小姐的手机。右手上则是……长约十五公分的小刀。那锐利感让我反射性地缩了缩身子,可是我很快地甩甩头。 「……没事的。」 我看过更凄惨的死状,更看过想活下来却没能活下来的人,临死前的样貌。 也曾呆愣地看着保护自己的人死去。 跟那些相比,现在——还是愤怒的时候。 男人逐渐接近。 铃小姐动也不动,我紧抓着大衣。 在距离剩下不到两公尺时,男人行动了。 他突然起跑,拿小刀向我刺来。 ——然而在这同时铃小姐也动了。 她抓住我的大衣,丢向男人。 忽然被遮住视线,男人啧了一声,挥开大衣。 然而打算重整姿势的男人,右手被我挥动的球棒重重一击。 男人发出哀号,手上的小刀也掉了。 我再度用木制球棒狠狠打在他的侧腹上。 在冬日的天空下响起短短的哀号声。 我看着男人蹲下,以球棒把他掉在地上的小刀拨到远处。 「就算是小孩子,被十二岁的小孩全力挥动的球棒击中,骨头也是会裂的吧……是你输了。」 「球、球棒你是从哪里……」 「——因为我最先听说的,就是这里有我的幻影在。」 站起来的铃小姐从外套中拿出厚重的狗狗杂志,是说那什么杂志啊……居然有博美狗专用志这种东西,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一切都超乎我预期的她将上头有刀痕的杂志放在长椅上。 「这就是事先设置的陷阱,虽然神长你之前很瞧不起这作法。」 「那是因为铃小姐说要在月台上设置投网吧……」 我低头看着从长椅下取出的球棒。 当我正打算回应对手的诱导时,铃小姐小声地说「我在椅子下黏了球棒,你把他引诱过来」。所以我才假装要捡大衣,把球棒拿了出来,然后用大衣藏住球棒。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啊?放在外套下的杂志也是。 这个人明明看不见幻影,也不知道第一起事件,却能准备到这种地步。看来她是预想到要找的人「说不定就是犯人」,所以事先料想到对方可能有恶意吧。真是完全出人意料的……最棒的人了。 我比铃小姐往前站了半步,面向男人,拿好球棒。这时正好从公园外传来巡逻车的警笛声。 铃小姐看着我。 「神长,你报警了?」 「嗯,刚刚挂断打给铃小姐的电话时,改打给了警察。」 虽然我就这样什么话都没说,但我在对男人说的话中提到了公园的名字。所以要是警察有注意到不对劲的话,应该会过来才对。而我也是因为这样才放任自己的东西散落在车站前的派出所里。 男人按着被打的地方,瞪着我们。 我保持着可以随时行动的意识。要是有必要,我甚至做好朝男人的脑门挥下球棒的觉悟——然而他忽然转身,往公园深处逃走了。 「站住!」 「神长,别追了。」 铃小姐制止打算追上去的我,这句话让我回过神来。 对方是成年男性又是杀人犯,比起我一个人去追,交给警察处理比较好。 在我这么想并放松肩膀的力量时,铃小姐几乎同时坐回了长椅上。她对着冬季的天空吐出疲惫的声音。 「抱歉啊,神长。我想说只要我来这里,犯人应该也会来。」 「虽然我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但拜托你别这样……我还以为心脏要停了。」 我真的想说就算同归于尽也要杀掉对方。 以为铃小姐可能已经死了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办得到这件事。我深信在愤怒的情况下我能够破坏一切。 然而到了现在,只见我的双手不住发抖。看来现实慢半拍地追上来了。 不知道我这乱成一团的心情,铃小姐忽然微微一笑。 「不过你来了真是太好了……谢谢你……改变了我的未来。」 「那是铃小姐自己的力量吧。」 我无奈地回答,看着铃小姐。 坐在长椅上的她,不知何时靠着椅背闭上了眼。 她白皙的脸上没有血色。注意到她侧腹的血迹逐渐扩大,我顿时无语。 「铃、铃小姐?」 杂志没能挡下来吗……? 不对——外套上也沾了血,小刀刺穿过去了。 在我理解状况的同时,我也把手伸向铃小姐的侧腹。她苍白的嘴唇微微地动了动。 「……别担心……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 「那是当然的吧!」 但是铃小姐说完那句话就再也没开口了。 我从衣服上压着伤口,大声呼救。 「来人!来人啊!救命!这里有人受伤了!」 或许是警察到了吧,警笛声停了。感觉有人接近了,我的呐喊声响彻变得吵闹起来的公园。 「快点来人啊!快点!」 长椅上已经看不见幻影了,我只管拼命地呼救。 一定还来得及,我们两个要一起笑着结束这件事才对。 我连自己的名字都还没有告诉她。什么都还没回报她。 真正的事情,什么都还没有开始。 所以,一定要撑住,拜托你。 拜托你,铃子。 我的叫声震撼冬日的天空。 沾染在平稳白日上的污点,说不定会不为人知地被葬送的事件的结果。 就这样,我们因幻影开始的故事——在这一天结束了。 终章 熟悉的女子大学正门今天也因往来的学生们而显得十分热闹。 从校外也能多少窥知这位于住宅区中,整洁俐落又宽广的校园有多美丽。 我从门口经过的同时,往里面看了一眼。 正面的校舍上刻着「万物皆为真实」的标语,我回想起告诉我这拉丁文意义的她——如今已经不在这里的铃子。我的心中有股怀念,以及与怀念等量的寂寞感扩散开来。 那天,逃走的犯人很快就被警察给逮捕了。 我全力挥下的球棒,似乎让男人有多处骨折。我被警察大骂了一顿,双亲也久违地骂了我。母亲一边大声地哭,一边说了「再也不准你打棒球!」之类的话,可是那根球棒并不是我的。 不过结果以此为契机,我和双亲的关系也渐渐地修复了。在那之前果然因为我是个有奇怪力量的孩子,造成亲子之间的关系不太和睦。所以对于我的家庭而言这样或许正好。 关于犯人的动机,因为问了也无法理解,而且老实说实在太令人不悦了,所以我没多问。不过关于犯案的步骤,我的推测倒是几乎都猜对了。第一个案件的ol兴趣是找隐藏在巷弄间的小店,所以好像是碰巧经过那里。之所以会拿着素描本,则是因为她刚从这附近的美术大学毕业,正好在去拜访恩师后回程的路上。警察已经调查到这一步了,循线找出犯人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关于他杀的幻影会忽然变清晰的事,理由也不一定就是他杀,而是限于有许多强力的偶发要素,必须要等到很危急的时候才能确定的幻影。没有固定目标的随机杀人犯,或是杀意仍在摇摆不定之类的,要是多调查一些案例,或许就能明确找出其中的法则了吧……不过现在已经没办法了。 我在那之后就渐渐地看不见幻影了。 那说不定是孩提时期特有的奇妙感觉。上国中时,我已经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 虽然这样我也能够放下肩上的负担……但有时还是会觉得有些遗憾。「这事关人命喔!」我想起了她说过的话。 她真的——留下了许多东西给我。 「铃子……铃小姐。」 这令人怀念的称呼,让我轻轻一笑。我背对她曾经在的学校,朝向车站前进。我走在看不见「他们」的路上时,发现新讯息而拿出手机。 那上面显示的正好是她传来的讯息。 『我已经到车站喽~你在哪里?今天想吃葱花丼呢。啊,我在公司里碰上了很有趣的事情——』 还是老样子没个结尾的简讯,让我不禁喷笑出声。 就算出了社会,铃小姐还是铃小姐。不过真的成了大学生的我,或许比那时更能跟你对等地站在一起了吧。 可以的话,往后我也想花上一辈子,回报你的温柔。 我没回讯息,作为替代,我打了电话给她。结果在经过了七年仍然没换的来电答铃声后,响起了耳熟的声音。 『喂——我是铃。』 「啊,是我。」 『我是谁啊,好好报上姓名来,我会以为是诈骗电话喔。』 这个人是怎样啊……来电画面一定有显示名字吧?是有礼貌运动推进协会的成员吗? 不过这时要是吐槽她的话,话题只会愈扯愈远吧…… 我放弃后乖乖报上姓名,这时公车正好停在我眼前。看到从敞开的车门下来的女大学生身后现身的人,让我不禁干笑。 「唷嘿~!吓到了吗?是时间差陷阱喔!」 「是吓到了,但不要在公车上接电话啦。」 「唔……对不起,因为我迫不及待想吃葱花丼……」 「这时候应该说因为很想见我吧,就算是说谎也好啊。」 「一天没见,我好想见你喔!」 「被迫说出来的感觉太强烈了,反而不觉得感动……」 「是真的喔。」 轻轻微笑的她,像是阳光般澄澈透亮。 不是幻影,而是真正的她。那优美的侧脸让我看傻了眼。 而注意到我视线的铃小姐抬头看着我,伸出白皙的手。 「走吧——」 真正的名字,真正的自己。 和你一起迎接还未见过的明天。 我们两个就这样迈向这个世界。 熟悉的女子大学正门今天也因往来的学生们而显得十分热闹。 从校外也能多少窥知这位于住宅区中,整洁俐落又宽广的校园有多美丽。 我从门口经过的同时,往里面看了一眼。 正面的校舍上刻着「万物皆为真实」的标语,我回想起告诉我这拉丁文意义的她——如今已经不在这里的铃子。我的心中有股怀念,以及与怀念等量的寂寞感扩散开来。 那天,逃走的犯人很快就被警察给逮捕了。 我全力挥下的球棒,似乎让男人有多处骨折。我被警察大骂了一顿,双亲也久违地骂了我。母亲一边大声地哭,一边说了「再也不准你打棒球!」之类的话,可是那根球棒并不是我的。 不过结果以此为契机,我和双亲的关系也渐渐地修复了。在那之前果然因为我是个有奇怪力量的孩子,造成亲子之间的关系不太和睦。所以对于我的家庭而言这样或许正好。 关于犯人的动机,因为问了也无法理解,而且老实说实在太令人不悦了,所以我没多问。不过关于犯案的步骤,我的推测倒是几乎都猜对了。第一个案件的ol兴趣是找隐藏在巷弄间的小店,所以好像是碰巧经过那里。之所以会拿着素描本,则是因为她刚从这附近的美术大学毕业,正好在去拜访恩师后回程的路上。警察已经调查到这一步了,循线找出犯人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关于他杀的幻影会忽然变清晰的事,理由也不一定就是他杀,而是限于有许多强力的偶发要素,必须要等到很危急的时候才能确定的幻影。没有固定目标的随机杀人犯,或是杀意仍在摇摆不定之类的,要是多调查一些案例,或许就能明确找出其中的法则了吧……不过现在已经没办法了。 我在那之后就渐渐地看不见幻影了。 那说不定是孩提时期特有的奇妙感觉。上国中时,我已经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 虽然这样我也能够放下肩上的负担……但有时还是会觉得有些遗憾。「这事关人命喔!」我想起了她说过的话。 她真的——留下了许多东西给我。 「铃子……铃小姐。」 这令人怀念的称呼,让我轻轻一笑。我背对她曾经在的学校,朝向车站前进。我走在看不见「他们」的路上时,发现新讯息而拿出手机。 那上面显示的正好是她传来的讯息。 『我已经到车站喽~你在哪里?今天想吃葱花丼呢。啊,我在公司里碰上了很有趣的事情——』 还是老样子没个结尾的简讯,让我不禁喷笑出声。 就算出了社会,铃小姐还是铃小姐。不过真的成了大学生的我,或许比那时更能跟你对等地站在一起了吧。 可以的话,往后我也想花上一辈子,回报你的温柔。 我没回讯息,作为替代,我打了电话给她。结果在经过了七年仍然没换的来电答铃声后,响起了耳熟的声音。 『喂——我是铃。』 「啊,是我。」 『我是谁啊,好好报上姓名来,我会以为是诈骗电话喔。』 这个人是怎样啊……来电画面一定有显示名字吧?是有礼貌运动推进协会的成员吗? 不过这时要是吐槽她的话,话题只会愈扯愈远吧…… 我放弃后乖乖报上姓名,这时公车正好停在我眼前。看到从敞开的车门下来的女大学生身后现身的人,让我不禁干笑。 「唷嘿~!吓到了吗?是时间差陷阱喔!」 「是吓到了,但不要在公车上接电话啦。」 「唔……对不起,因为我迫不及待想吃葱花丼……」 「这时候应该说因为很想见我吧,就算是说谎也好啊。」 「一天没见,我好想见你喔!」 「被迫说出来的感觉太强烈了,反而不觉得感动……」 「是真的喔。」 轻轻微笑的她,像是阳光般澄澈透亮。 不是幻影,而是真正的她。那优美的侧脸让我看傻了眼。 而注意到我视线的铃小姐抬头看着我,伸出白皙的手。 「走吧——」 真正的名字,真正的自己。 和你一起迎接还未见过的明天。 我们两个就这样迈向这个世界。 熟悉的女子大学正门今天也因往来的学生们而显得十分热闹。 从校外也能多少窥知这位于住宅区中,整洁俐落又宽广的校园有多美丽。 我从门口经过的同时,往里面看了一眼。 正面的校舍上刻着「万物皆为真实」的标语,我回想起告诉我这拉丁文意义的她——如今已经不在这里的铃子。我的心中有股怀念,以及与怀念等量的寂寞感扩散开来。 那天,逃走的犯人很快就被警察给逮捕了。 我全力挥下的球棒,似乎让男人有多处骨折。我被警察大骂了一顿,双亲也久违地骂了我。母亲一边大声地哭,一边说了「再也不准你打棒球!」之类的话,可是那根球棒并不是我的。 不过结果以此为契机,我和双亲的关系也渐渐地修复了。在那之前果然因为我是个有奇怪力量的孩子,造成亲子之间的关系不太和睦。所以对于我的家庭而言这样或许正好。 关于犯人的动机,因为问了也无法理解,而且老实说实在太令人不悦了,所以我没多问。不过关于犯案的步骤,我的推测倒是几乎都猜对了。第一个案件的ol兴趣是找隐藏在巷弄间的小店,所以好像是碰巧经过那里。之所以会拿着素描本,则是因为她刚从这附近的美术大学毕业,正好在去拜访恩师后回程的路上。警察已经调查到这一步了,循线找出犯人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关于他杀的幻影会忽然变清晰的事,理由也不一定就是他杀,而是限于有许多强力的偶发要素,必须要等到很危急的时候才能确定的幻影。没有固定目标的随机杀人犯,或是杀意仍在摇摆不定之类的,要是多调查一些案例,或许就能明确找出其中的法则了吧……不过现在已经没办法了。 我在那之后就渐渐地看不见幻影了。 那说不定是孩提时期特有的奇妙感觉。上国中时,我已经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 虽然这样我也能够放下肩上的负担……但有时还是会觉得有些遗憾。「这事关人命喔!」我想起了她说过的话。 她真的——留下了许多东西给我。 「铃子……铃小姐。」 这令人怀念的称呼,让我轻轻一笑。我背对她曾经在的学校,朝向车站前进。我走在看不见「他们」的路上时,发现新讯息而拿出手机。 那上面显示的正好是她传来的讯息。 『我已经到车站喽~你在哪里?今天想吃葱花丼呢。啊,我在公司里碰上了很有趣的事情——』 还是老样子没个结尾的简讯,让我不禁喷笑出声。 就算出了社会,铃小姐还是铃小姐。不过真的成了大学生的我,或许比那时更能跟你对等地站在一起了吧。 可以的话,往后我也想花上一辈子,回报你的温柔。 我没回讯息,作为替代,我打了电话给她。结果在经过了七年仍然没换的来电答铃声后,响起了耳熟的声音。 『喂——我是铃。』 「啊,是我。」 『我是谁啊,好好报上姓名来,我会以为是诈骗电话喔。』 这个人是怎样啊……来电画面一定有显示名字吧?是有礼貌运动推进协会的成员吗? 不过这时要是吐槽她的话,话题只会愈扯愈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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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样我也能够放下肩上的负担……但有时还是会觉得有些遗憾。「这事关人命喔!」我想起了她说过的话。 她真的——留下了许多东西给我。 「铃子……铃小姐。」 这令人怀念的称呼,让我轻轻一笑。我背对她曾经在的学校,朝向车站前进。我走在看不见「他们」的路上时,发现新讯息而拿出手机。 那上面显示的正好是她传来的讯息。 『我已经到车站喽~你在哪里?今天想吃葱花丼呢。啊,我在公司里碰上了很有趣的事情——』 还是老样子没个结尾的简讯,让我不禁喷笑出声。 就算出了社会,铃小姐还是铃小姐。不过真的成了大学生的我,或许比那时更能跟你对等地站在一起了吧。 可以的话,往后我也想花上一辈子,回报你的温柔。 我没回讯息,作为替代,我打了电话给她。结果在经过了七年仍然没换的来电答铃声后,响起了耳熟的声音。 『喂——我是铃。』 「啊,是我。」 『我是谁啊,好好报上姓名来,我会以为是诈骗电话喔。』 这个人是怎样啊……来电画面一定有显示名字吧?是有礼貌运动推进协会的成员吗? 不过这时要是吐槽她的话,话题只会愈扯愈远吧…… 我放弃后乖乖报上姓名,这时公车正好停在我眼前。看到从敞开的车门下来的女大学生身后现身的人,让我不禁干笑。 「唷嘿~!吓到了吗?是时间差陷阱喔!」 「是吓到了,但不要在公车上接电话啦。」 「唔……对不起,因为我迫不及待想吃葱花丼……」 「这时候应该说因为很想见我吧,就算是说谎也好啊。」 「一天没见,我好想见你喔!」 「被迫说出来的感觉太强烈了,反而不觉得感动……」 「是真的喔。」 轻轻微笑的她,像是阳光般澄澈透亮。 不是幻影,而是真正的她。那优美的侧脸让我看傻了眼。 而注意到我视线的铃小姐抬头看着我,伸出白皙的手。 「走吧——」 真正的名字,真正的自己。 和你一起迎接还未见过的明天。 我们两个就这样迈向这个世界。 熟悉的女子大学正门今天也因往来的学生们而显得十分热闹。 从校外也能多少窥知这位于住宅区中,整洁俐落又宽广的校园有多美丽。 我从门口经过的同时,往里面看了一眼。 正面的校舍上刻着「万物皆为真实」的标语,我回想起告诉我这拉丁文意义的她——如今已经不在这里的铃子。我的心中有股怀念,以及与怀念等量的寂寞感扩散开来。 那天,逃走的犯人很快就被警察给逮捕了。 我全力挥下的球棒,似乎让男人有多处骨折。我被警察大骂了一顿,双亲也久违地骂了我。母亲一边大声地哭,一边说了「再也不准你打棒球!」之类的话,可是那根球棒并不是我的。 不过结果以此为契机,我和双亲的关系也渐渐地修复了。在那之前果然因为我是个有奇怪力量的孩子,造成亲子之间的关系不太和睦。所以对于我的家庭而言这样或许正好。 关于犯人的动机,因为问了也无法理解,而且老实说实在太令人不悦了,所以我没多问。不过关于犯案的步骤,我的推测倒是几乎都猜对了。第一个案件的ol兴趣是找隐藏在巷弄间的小店,所以好像是碰巧经过那里。之所以会拿着素描本,则是因为她刚从这附近的美术大学毕业,正好在去拜访恩师后回程的路上。警察已经调查到这一步了,循线找出犯人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关于他杀的幻影会忽然变清晰的事,理由也不一定就是他杀,而是限于有许多强力的偶发要素,必须要等到很危急的时候才能确定的幻影。没有固定目标的随机杀人犯,或是杀意仍在摇摆不定之类的,要是多调查一些案例,或许就能明确找出其中的法则了吧……不过现在已经没办法了。 我在那之后就渐渐地看不见幻影了。 那说不定是孩提时期特有的奇妙感觉。上国中时,我已经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 虽然这样我也能够放下肩上的负担……但有时还是会觉得有些遗憾。「这事关人命喔!」我想起了她说过的话。 她真的——留下了许多东西给我。 「铃子……铃小姐。」 这令人怀念的称呼,让我轻轻一笑。我背对她曾经在的学校,朝向车站前进。我走在看不见「他们」的路上时,发现新讯息而拿出手机。 那上面显示的正好是她传来的讯息。 『我已经到车站喽~你在哪里?今天想吃葱花丼呢。啊,我在公司里碰上了很有趣的事情——』 还是老样子没个结尾的简讯,让我不禁喷笑出声。 就算出了社会,铃小姐还是铃小姐。不过真的成了大学生的我,或许比那时更能跟你对等地站在一起了吧。 可以的话,往后我也想花上一辈子,回报你的温柔。 我没回讯息,作为替代,我打了电话给她。结果在经过了七年仍然没换的来电答铃声后,响起了耳熟的声音。 『喂——我是铃。』 「啊,是我。」 『我是谁啊,好好报上姓名来,我会以为是诈骗电话喔。』 这个人是怎样啊……来电画面一定有显示名字吧?是有礼貌运动推进协会的成员吗? 不过这时要是吐槽她的话,话题只会愈扯愈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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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样我也能够放下肩上的负担……但有时还是会觉得有些遗憾。「这事关人命喔!」我想起了她说过的话。 她真的——留下了许多东西给我。 「铃子……铃小姐。」 这令人怀念的称呼,让我轻轻一笑。我背对她曾经在的学校,朝向车站前进。我走在看不见「他们」的路上时,发现新讯息而拿出手机。 那上面显示的正好是她传来的讯息。 『我已经到车站喽~你在哪里?今天想吃葱花丼呢。啊,我在公司里碰上了很有趣的事情——』 还是老样子没个结尾的简讯,让我不禁喷笑出声。 就算出了社会,铃小姐还是铃小姐。不过真的成了大学生的我,或许比那时更能跟你对等地站在一起了吧。 可以的话,往后我也想花上一辈子,回报你的温柔。 我没回讯息,作为替代,我打了电话给她。结果在经过了七年仍然没换的来电答铃声后,响起了耳熟的声音。 『喂——我是铃。』 「啊,是我。」 『我是谁啊,好好报上姓名来,我会以为是诈骗电话喔。』 这个人是怎样啊……来电画面一定有显示名字吧?是有礼貌运动推进协会的成员吗? 不过这时要是吐槽她的话,话题只会愈扯愈远吧…… 我放弃后乖乖报上姓名,这时公车正好停在我眼前。看到从敞开的车门下来的女大学生身后现身的人,让我不禁干笑。 「唷嘿~!吓到了吗?是时间差陷阱喔!」 「是吓到了,但不要在公车上接电话啦。」 「唔……对不起,因为我迫不及待想吃葱花丼……」 「这时候应该说因为很想见我吧,就算是说谎也好啊。」 「一天没见,我好想见你喔!」 「被迫说出来的感觉太强烈了,反而不觉得感动……」 「是真的喔。」 轻轻微笑的她,像是阳光般澄澈透亮。 不是幻影,而是真正的她。那优美的侧脸让我看傻了眼。 而注意到我视线的铃小姐抬头看着我,伸出白皙的手。 「走吧——」 真正的名字,真正的自己。 和你一起迎接还未见过的明天。 我们两个就这样迈向这个世界。 熟悉的女子大学正门今天也因往来的学生们而显得十分热闹。 从校外也能多少窥知这位于住宅区中,整洁俐落又宽广的校园有多美丽。 我从门口经过的同时,往里面看了一眼。 正面的校舍上刻着「万物皆为真实」的标语,我回想起告诉我这拉丁文意义的她——如今已经不在这里的铃子。我的心中有股怀念,以及与怀念等量的寂寞感扩散开来。 那天,逃走的犯人很快就被警察给逮捕了。 我全力挥下的球棒,似乎让男人有多处骨折。我被警察大骂了一顿,双亲也久违地骂了我。母亲一边大声地哭,一边说了「再也不准你打棒球!」之类的话,可是那根球棒并不是我的。 不过结果以此为契机,我和双亲的关系也渐渐地修复了。在那之前果然因为我是个有奇怪力量的孩子,造成亲子之间的关系不太和睦。所以对于我的家庭而言这样或许正好。 关于犯人的动机,因为问了也无法理解,而且老实说实在太令人不悦了,所以我没多问。不过关于犯案的步骤,我的推测倒是几乎都猜对了。第一个案件的ol兴趣是找隐藏在巷弄间的小店,所以好像是碰巧经过那里。之所以会拿着素描本,则是因为她刚从这附近的美术大学毕业,正好在去拜访恩师后回程的路上。警察已经调查到这一步了,循线找出犯人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关于他杀的幻影会忽然变清晰的事,理由也不一定就是他杀,而是限于有许多强力的偶发要素,必须要等到很危急的时候才能确定的幻影。没有固定目标的随机杀人犯,或是杀意仍在摇摆不定之类的,要是多调查一些案例,或许就能明确找出其中的法则了吧……不过现在已经没办法了。 我在那之后就渐渐地看不见幻影了。 那说不定是孩提时期特有的奇妙感觉。上国中时,我已经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 虽然这样我也能够放下肩上的负担……但有时还是会觉得有些遗憾。「这事关人命喔!」我想起了她说过的话。 她真的——留下了许多东西给我。 「铃子……铃小姐。」 这令人怀念的称呼,让我轻轻一笑。我背对她曾经在的学校,朝向车站前进。我走在看不见「他们」的路上时,发现新讯息而拿出手机。 那上面显示的正好是她传来的讯息。 『我已经到车站喽~你在哪里?今天想吃葱花丼呢。啊,我在公司里碰上了很有趣的事情——』 还是老样子没个结尾的简讯,让我不禁喷笑出声。 就算出了社会,铃小姐还是铃小姐。不过真的成了大学生的我,或许比那时更能跟你对等地站在一起了吧。 可以的话,往后我也想花上一辈子,回报你的温柔。 我没回讯息,作为替代,我打了电话给她。结果在经过了七年仍然没换的来电答铃声后,响起了耳熟的声音。 『喂——我是铃。』 「啊,是我。」 『我是谁啊,好好报上姓名来,我会以为是诈骗电话喔。』 这个人是怎样啊……来电画面一定有显示名字吧?是有礼貌运动推进协会的成员吗? 不过这时要是吐槽她的话,话题只会愈扯愈远吧…… 我放弃后乖乖报上姓名,这时公车正好停在我眼前。看到从敞开的车门下来的女大学生身后现身的人,让我不禁干笑。 「唷嘿~!吓到了吗?是时间差陷阱喔!」 「是吓到了,但不要在公车上接电话啦。」 「唔……对不起,因为我迫不及待想吃葱花丼……」 「这时候应该说因为很想见我吧,就算是说谎也好啊。」 「一天没见,我好想见你喔!」 「被迫说出来的感觉太强烈了,反而不觉得感动……」 「是真的喔。」 轻轻微笑的她,像是阳光般澄澈透亮。 不是幻影,而是真正的她。那优美的侧脸让我看傻了眼。 而注意到我视线的铃小姐抬头看着我,伸出白皙的手。 「走吧——」 真正的名字,真正的自己。 和你一起迎接还未见过的明天。 我们两个就这样迈向这个世界。 后记 非常感谢各位读者拿起这本《我预见明日逝去的你》。我是初次在media works文库出书的古宫九时。 我平常主要是以写奇幻小说为主,但其实我比较喜欢看推理小说。海上的孤岛、暴风雨中的山庄、充满谜团的建筑家打造的,隐藏了许多谜团的洋房!好兴奋啊!超兴奋的! 或许是反映了我的兴趣吧,这次的故事稍微有点推理的成分。 可以看见他人未来的死亡的主角,以及拖着主角跑来跑去的女大学生。 要是大家能够好好享受他失去的过去,以及无法看见的未来的故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要是说太多关于作品的事情就会爆雷了,所以这次的后记也要感谢各位! 总是陪我讨论我那粗略的提案,引导我完成作品的责任编辑,真的非常感谢你!虽然说是「有着奇妙的力量,经常擦身而过的哀伤系故事~」,但打开之后却意外地都在说相声斗嘴真是对不起。尽管如此得到的第一句感想还是「很有趣喔!」真的让我很高兴! 然后要感谢的是这次负责封面作画的浅见なつ老师!那充满透明感的美感,让我在初次看到时便「呼啊~!」地感动大叫,真期待正式陈列在书店的日子! 然后也很感谢家人和同事们总是适度放置不管,或是照顾每次都被原稿追着的我。最近我学到了komeda"s coffee卖的刨冰就算点了迷你的还是很大,会吃坏肚子这件事。下次会注意的。 最后要感谢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们。多亏各位的支持,这次的作品才能顺利付梓成册。要是有忽然空出来的时间或是些许空闲时间,而他们的故事能够陪伴各位那就太好了。 然后若是不嫌弃,在知道结果后,希望大家可以重新回顾一次他们的脚步。 那么那么,希望哪天还能再与大家相见。谢谢! 非常感谢各位读者拿起这本《我预见明日逝去的你》。我是初次在media works文库出书的古宫九时。 我平常主要是以写奇幻小说为主,但其实我比较喜欢看推理小说。海上的孤岛、暴风雨中的山庄、充满谜团的建筑家打造的,隐藏了许多谜团的洋房!好兴奋啊!超兴奋的! 或许是反映了我的兴趣吧,这次的故事稍微有点推理的成分。 可以看见他人未来的死亡的主角,以及拖着主角跑来跑去的女大学生。 要是大家能够好好享受他失去的过去,以及无法看见的未来的故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要是说太多关于作品的事情就会爆雷了,所以这次的后记也要感谢各位! 总是陪我讨论我那粗略的提案,引导我完成作品的责任编辑,真的非常感谢你!虽然说是「有着奇妙的力量,经常擦身而过的哀伤系故事~」,但打开之后却意外地都在说相声斗嘴真是对不起。尽管如此得到的第一句感想还是「很有趣喔!」真的让我很高兴! 然后要感谢的是这次负责封面作画的浅见なつ老师!那充满透明感的美感,让我在初次看到时便「呼啊~!」地感动大叫,真期待正式陈列在书店的日子! 然后也很感谢家人和同事们总是适度放置不管,或是照顾每次都被原稿追着的我。最近我学到了komeda"s coffee卖的刨冰就算点了迷你的还是很大,会吃坏肚子这件事。下次会注意的。 最后要感谢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们。多亏各位的支持,这次的作品才能顺利付梓成册。要是有忽然空出来的时间或是些许空闲时间,而他们的故事能够陪伴各位那就太好了。 然后若是不嫌弃,在知道结果后,希望大家可以重新回顾一次他们的脚步。 那么那么,希望哪天还能再与大家相见。谢谢! 非常感谢各位读者拿起这本《我预见明日逝去的你》。我是初次在media works文库出书的古宫九时。 我平常主要是以写奇幻小说为主,但其实我比较喜欢看推理小说。海上的孤岛、暴风雨中的山庄、充满谜团的建筑家打造的,隐藏了许多谜团的洋房!好兴奋啊!超兴奋的! 或许是反映了我的兴趣吧,这次的故事稍微有点推理的成分。 可以看见他人未来的死亡的主角,以及拖着主角跑来跑去的女大学生。 要是大家能够好好享受他失去的过去,以及无法看见的未来的故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要是说太多关于作品的事情就会爆雷了,所以这次的后记也要感谢各位! 总是陪我讨论我那粗略的提案,引导我完成作品的责任编辑,真的非常感谢你!虽然说是「有着奇妙的力量,经常擦身而过的哀伤系故事~」,但打开之后却意外地都在说相声斗嘴真是对不起。尽管如此得到的第一句感想还是「很有趣喔!」真的让我很高兴! 然后要感谢的是这次负责封面作画的浅见なつ老师!那充满透明感的美感,让我在初次看到时便「呼啊~!」地感动大叫,真期待正式陈列在书店的日子! 然后也很感谢家人和同事们总是适度放置不管,或是照顾每次都被原稿追着的我。最近我学到了komeda"s coffee卖的刨冰就算点了迷你的还是很大,会吃坏肚子这件事。下次会注意的。 最后要感谢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们。多亏各位的支持,这次的作品才能顺利付梓成册。要是有忽然空出来的时间或是些许空闲时间,而他们的故事能够陪伴各位那就太好了。 然后若是不嫌弃,在知道结果后,希望大家可以重新回顾一次他们的脚步。 那么那么,希望哪天还能再与大家相见。谢谢! 非常感谢各位读者拿起这本《我预见明日逝去的你》。我是初次在media works文库出书的古宫九时。 我平常主要是以写奇幻小说为主,但其实我比较喜欢看推理小说。海上的孤岛、暴风雨中的山庄、充满谜团的建筑家打造的,隐藏了许多谜团的洋房!好兴奋啊!超兴奋的! 或许是反映了我的兴趣吧,这次的故事稍微有点推理的成分。 可以看见他人未来的死亡的主角,以及拖着主角跑来跑去的女大学生。 要是大家能够好好享受他失去的过去,以及无法看见的未来的故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要是说太多关于作品的事情就会爆雷了,所以这次的后记也要感谢各位! 总是陪我讨论我那粗略的提案,引导我完成作品的责任编辑,真的非常感谢你!虽然说是「有着奇妙的力量,经常擦身而过的哀伤系故事~」,但打开之后却意外地都在说相声斗嘴真是对不起。尽管如此得到的第一句感想还是「很有趣喔!」真的让我很高兴! 然后要感谢的是这次负责封面作画的浅见なつ老师!那充满透明感的美感,让我在初次看到时便「呼啊~!」地感动大叫,真期待正式陈列在书店的日子! 然后也很感谢家人和同事们总是适度放置不管,或是照顾每次都被原稿追着的我。最近我学到了komeda"s coffee卖的刨冰就算点了迷你的还是很大,会吃坏肚子这件事。下次会注意的。 最后要感谢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们。多亏各位的支持,这次的作品才能顺利付梓成册。要是有忽然空出来的时间或是些许空闲时间,而他们的故事能够陪伴各位那就太好了。 然后若是不嫌弃,在知道结果后,希望大家可以重新回顾一次他们的脚步。 那么那么,希望哪天还能再与大家相见。谢谢! 非常感谢各位读者拿起这本《我预见明日逝去的你》。我是初次在media works文库出书的古宫九时。 我平常主要是以写奇幻小说为主,但其实我比较喜欢看推理小说。海上的孤岛、暴风雨中的山庄、充满谜团的建筑家打造的,隐藏了许多谜团的洋房!好兴奋啊!超兴奋的! 或许是反映了我的兴趣吧,这次的故事稍微有点推理的成分。 可以看见他人未来的死亡的主角,以及拖着主角跑来跑去的女大学生。 要是大家能够好好享受他失去的过去,以及无法看见的未来的故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要是说太多关于作品的事情就会爆雷了,所以这次的后记也要感谢各位! 总是陪我讨论我那粗略的提案,引导我完成作品的责任编辑,真的非常感谢你!虽然说是「有着奇妙的力量,经常擦身而过的哀伤系故事~」,但打开之后却意外地都在说相声斗嘴真是对不起。尽管如此得到的第一句感想还是「很有趣喔!」真的让我很高兴! 然后要感谢的是这次负责封面作画的浅见なつ老师!那充满透明感的美感,让我在初次看到时便「呼啊~!」地感动大叫,真期待正式陈列在书店的日子! 然后也很感谢家人和同事们总是适度放置不管,或是照顾每次都被原稿追着的我。最近我学到了komeda"s coffee卖的刨冰就算点了迷你的还是很大,会吃坏肚子这件事。下次会注意的。 最后要感谢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们。多亏各位的支持,这次的作品才能顺利付梓成册。要是有忽然空出来的时间或是些许空闲时间,而他们的故事能够陪伴各位那就太好了。 然后若是不嫌弃,在知道结果后,希望大家可以重新回顾一次他们的脚步。 那么那么,希望哪天还能再与大家相见。谢谢! 非常感谢各位读者拿起这本《我预见明日逝去的你》。我是初次在media works文库出书的古宫九时。 我平常主要是以写奇幻小说为主,但其实我比较喜欢看推理小说。海上的孤岛、暴风雨中的山庄、充满谜团的建筑家打造的,隐藏了许多谜团的洋房!好兴奋啊!超兴奋的! 或许是反映了我的兴趣吧,这次的故事稍微有点推理的成分。 可以看见他人未来的死亡的主角,以及拖着主角跑来跑去的女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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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ffee卖的刨冰就算点了迷你的还是很大,会吃坏肚子这件事。下次会注意的。 最后要感谢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们。多亏各位的支持,这次的作品才能顺利付梓成册。要是有忽然空出来的时间或是些许空闲时间,而他们的故事能够陪伴各位那就太好了。 然后若是不嫌弃,在知道结果后,希望大家可以重新回顾一次他们的脚步。 那么那么,希望哪天还能再与大家相见。谢谢! 非常感谢各位读者拿起这本《我预见明日逝去的你》。我是初次在media works文库出书的古宫九时。 我平常主要是以写奇幻小说为主,但其实我比较喜欢看推理小说。海上的孤岛、暴风雨中的山庄、充满谜团的建筑家打造的,隐藏了许多谜团的洋房!好兴奋啊!超兴奋的! 或许是反映了我的兴趣吧,这次的故事稍微有点推理的成分。 可以看见他人未来的死亡的主角,以及拖着主角跑来跑去的女大学生。 要是大家能够好好享受他失去的过去,以及无法看见的未来的故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要是说太多关于作品的事情就会爆雷了,所以这次的后记也要感谢各位! 总是陪我讨论我那粗略的提案,引导我完成作品的责任编辑,真的非常感谢你!虽然说是「有着奇妙的力量,经常擦身而过的哀伤系故事~」,但打开之后却意外地都在说相声斗嘴真是对不起。尽管如此得到的第一句感想还是「很有趣喔!」真的让我很高兴! 然后要感谢的是这次负责封面作画的浅见なつ老师!那充满透明感的美感,让我在初次看到时便「呼啊~!」地感动大叫,真期待正式陈列在书店的日子! 然后也很感谢家人和同事们总是适度放置不管,或是照顾每次都被原稿追着的我。最近我学到了komeda"s coffee卖的刨冰就算点了迷你的还是很大,会吃坏肚子这件事。下次会注意的。 最后要感谢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们。多亏各位的支持,这次的作品才能顺利付梓成册。要是有忽然空出来的时间或是些许空闲时间,而他们的故事能够陪伴各位那就太好了。 然后若是不嫌弃,在知道结果后,希望大家可以重新回顾一次他们的脚步。 那么那么,希望哪天还能再与大家相见。谢谢! 非常感谢各位读者拿起这本《我预见明日逝去的你》。我是初次在media works文库出书的古宫九时。 我平常主要是以写奇幻小说为主,但其实我比较喜欢看推理小说。海上的孤岛、暴风雨中的山庄、充满谜团的建筑家打造的,隐藏了许多谜团的洋房!好兴奋啊!超兴奋的! 或许是反映了我的兴趣吧,这次的故事稍微有点推理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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