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王》 纯白色的无色立方体 一 不知何时,海翔已经坐在餐桌前面了。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连现在吃的是早饭还是晚饭都搞不清楚。抬头一看,父亲正坐在对面吃汉堡。这里没有餐具碰撞的声音,父亲诚一直是默默地活动嘴巴。这里,应该是自家的餐厅吧?海翔仰起头,看到了橙色光芒的灯。 是啊,现在确实是暑假……大概,这是在吃晚饭吧。 “海翔,中学的住宿生活如何啊?没什么困扰的事情吗?” 只有两人的晚餐,生硬的对话,让人窒息的感觉。 海翔知识简单地答了句:“没什么。”反正父亲快要出发去美国工作了,现在说什么也没有意义。 “趁着今天,我们好好聊聊吧。很多事情用电话和邮件都不好沟通对吧?虽然我目前的的确很忙,不过如果海翔觉得困扰,我可以回日本来工作。” 父亲微笑着。海翔知道父亲在说谎,这种虚伪的台词让他非常愤怒。 (那在母亲病危的时候,你早就应该回日本了吧……) 尽管这种想法已经冲上喉头,但海翔还是把它连同汉堡肉一起吞了下去。事到如今,就算说了也没用。母亲在五年前就已经去世了,现在再去追根究底,谁心里都会不舒服吧。 从很久以前,海翔就放弃跟父亲沟通了。 所以,这次他也想随便糊弄过去。 “好吧父亲,要说聊聊的话……” 可是,脱口而出的话语却让人觉得意外。 “我,好像杀了人。你觉得我该怎样做才好?” “什么……?” 就连诚一也不仅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但是最吃惊的饿莫过于本人。“我在说什么啊?快点住口。”尽管心里这么想,但海翔的嘴巴却擅自选择了继续。 “就是说……我,在娱乐包厢杀了一个女孩,把尸体肢解后,就这么逃回来了,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说完之后,海翔重新分析了一下自己的话。接着,脑袋里的鲜明记忆再次苏醒过来。那时一段像电影场面一样非现实性的映像。 (是的,的确是我杀死了福原好乃,还反复将她切分了好多次,把尸体搞得七零八落……) 斩首。斩首。斩首。随后,头部掉下来。接着,再砍腹部,刀子划破皮肤的感觉,被杀时她脸上的表情,冲击鼻腔副腐臭味道————点点在脑海中重现。 怎么办?说不定我真的会成为杀人犯。海翔的心中阵阵刺痛,不安逐渐膨胀。 诚一沉默了一阵后,终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是假设……对吗?海翔。” 海翔摇摇头。不是的,是真的杀人了。 “不然,就是你糊涂了。你刚才在房间睡觉了对吧?” 诚一一边说一边打开电视开关,直播频道的新闻话题,似乎都是很和平的话题。新型ms手册发行,某某人结婚,股票行情等等……海翔呆滞地盯着画面。 “怎么样?如果刚才你说你杀人的事是真的,那肯定会成为头条新闻吧?而且尸体被肢解后,你怎么运出来处理掉?” “这个……”海翔尝试探寻记忆深处。“我记不太清楚了……” “再说了,你说的地点是娱乐包厢,那种地方在结帐的时候需要指纹对照身份证吧?警察可不是笨蛋,他们会立刻辨明身份将你逮捕。如果你说的是真的。” 诚一恢复冷静的态度,慢慢把汉堡送入口中。 的确,海翔的记忆有不少矛盾的地方。虽然他能记得杀过人,可是那之后的记忆却嘎然而止。 “……是啊。……或许,就是那样的。” “你玩游戏过头了,昨天也是,玩到半夜不是吗?” 海翔呆呆地摸摸脑袋,他真的是睡迷糊了。 到刚才为止,一直都在睡眠的状态吧…… “……我,做了个恶梦。” 海翔小声说道,仿佛在自言自语。 “这样啊,不过那只是个梦而已。不要告诉小关和叶平君,他们会担心你。” “啊,我不会对关说的……绝对不会说。” 海翔叹息一声。被第三者断言后,他自然而然就想明白了。海翔的记忆的确充满了矛盾。 原来如此,是梦啊,是玩游戏玩得过火了。这件事确实不能告诉关,海祥苦笑起来。如果说了,表姐肯定会生气地说那时不祥之兆。笑容浮现的同时,不知为何海翔控制不住泪腺了。或许从恶梦中惊醒后终于安心了吧,或许有些感伤,觉得自己太丢脸了。那明明只是个梦而已。 海翔若无其事地抬手擦擦眼角。 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面额上滑落下来。 (咦……?) 海翔打了个冷战,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突然看到自己映在刀子上的模样。 “…………!!” 海翔屏住呼吸。映在刀子上的脸,皮肉少了一半。而且红色的肌肉间可以看到怪物般的白色骸骨。海祥忍不住惨叫起来。 海翔惊慌失措,仿佛想要把肉贴回去似地捂住面额。一点都不痛,可是只是稍微碰到点肉,脸颊就像软绵绵的汉堡一样掉落下来。啊,掉下来了、掉了……! “怎么办……父亲,怎么办!!救救我!!” 海翔慌忙向父亲求助。 可是,眼前的诚一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就像电影慢镜头一样,缓缓把汉堡送到口中,而且他还用刀子切肉。 “没关系的,反正不疼,就没有什么危害吧。” 诚一的声音非常冷静。正因为太过冷静,那尖锐的部分深深刺入海翔心底。 你在说什么啊!救救我啊父亲,救救我!! 海翔大叫。可是面颊只是发出喀嚓咯嚓的声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肌肉一块块掉落,随后,餐厅的风景也渐渐远去了。 “父亲……” 海翔微微挣扎。 等注意到时候,他看到自己全身都变成白骨了。他已经没有了原本的确模样,只剩下自己的记忆而已——不对,或许这已经不是海翔了。 不知何时,视野被埋进一片光亮中。餐厅,汉堡,电视,还有父亲,全部被光芒吞没。像白骨一样的确白色…… 二 “啊……” 光芒中,隐约出现了一条“直线”。 配合着自己嘶哑的声音,右手上痒痒的真实感觉向海翔袭来,他好不犹豫地饶右手手掌。皮肤发出唰唰的响声,海翔体会着止痒的快感。 接着,海翔的大脑开始运转起来…… 前面出现的那条线终于和天花板连接起来了,注意到这一点后,海翔又确认自己脸长得好好的。眩目的光线,似乎是天花板上的灯光,海翔安心了似的呼了口气。 什么啊。原来是梦啊…… 坐起来后,海翔的后背和后脑传来阵痛。看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在地上睡着了。大概,又是在玩游戏的途中睡着的吧。 不过,清醒之后,海翔隐约感觉到不太对劲。 随后,他有开始思索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在大概二十坪的宽敞房间里,没有床铺,没有家具,也没有窗户。 海翔尝试回忆起什么,可是处在梦与现实夹缝间的大脑却昏昏乎胡无法工作。 (这里,是那里呢……?) 海翔揉揉眼睛。白色墙壁,白色天花板,白色照明。 空无一物的空间——简直就跟梦的结束一样,知识纯白的,没有颜色的立方体。 这是非现实性的空间,似乎不是平常看惯了的那间学生宿舍,也 不是父亲的公寓。 海翔伸手想要摸摸墙壁,但是那一瞬间,他感到手臂有点不对。 衣服的触感跟平常不同,海翔低头看看胸口,发现自己正穿着医院患者穿的那种白色条纹衣服。随着身体的动作,衣服就会摩擦发出声音。海翔没有这种衣服,也不记得曾穿过这种衣服。 (这衣服是怎么回事啊?我记得,最后我穿的是蓝色衬衫啊……) 刹那间,记忆的一部分唐突地在脑内复苏过来。最初只出现了一些零碎的画面,不过它们就好像倒叙镜头一样,一个个埋进记忆的片断中。 最后一段记忆中的服装,的确是蓝色的衬衫,是表哥叶平送他的衣服。虽然详细情况海翔不了解,但他知道那好像是件名牌衣服。 “……骗人的吧?” 海翔回忆起了“现实”。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愿想起。 海翔再次闭上眼睛仰起头,深感绝望地叹息一声。 “不可能,那是一场梦……不是说过了吗!” 海翔把手臂放在眼睑上,让视线更加昏暗。他马上觉得这一切不可信,也是拼命闭上眼睛,希望真正的“现实”可以回来。但是,他期望的世界并没有再次出现。那个正播出和平话题新闻的,父亲笑着说不让他把梦境告诉关的世界——海翔觉得那才是现实,而现实只是梦境。因为那个样子,反而比较合情合理。 海翔再一次坐起来,重新环视整个房间。看到没有一丝变化,一切照旧的状况,海翔不由得叹了口气。“有人吗?”他低声嘀咕。 “应该有人在吧……” 自言自语的声音被墙壁吞没,整个房间再次安静下来。正如海翔所料,不管在这里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 有人吗!快点回答我!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着房间里,只有泛着柔和光芒的白色墙壁。虽然没有到“杀风景”的地步,但是这样一无所有的空间的确会让人抓狂。没有窗户和门,没有声音,甚至都没有味道。有时候,类似幻听的耳鸣突然大到竟然的程度,海翔都有种地板和天花板调换了的错觉。 我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其实海翔已经被监禁了数日,可是他的时间感早己错乱,就连白天黑夜都已经分不清楚。干渴的喉咙,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让人几乎感觉不到时间在前进。就连手腕上的手表,不知何时也已经消失不见。 那手表……可是母亲的遗物。尽管那个已经相当陈旧,而且再恭维也算不上高级货,但是每一个划痕都有它的意义,对海翔来说那是个无法代替的东西。 尽管如此,现在他手臂上却空无一物。 “可恶!” 海翔把地板敲得咚咚响。这太不合理了,最珍视的东西全部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杀人”罪名而已。 他仰起脸,自己映在墙壁上的脸也正盯着这边。讨厌的脸,跟父亲极度相似的长相。还有,透过长达脸颊的额发偷窥这边的视线…… “……不要那样看着我!” 海翔对自己说道。 “那样子跟真的杀人狂有什么两样!” 母亲在去世之前一直劝告海翔说,“不要在用那种眼神看人。” (对不起,母亲,最终我还是没有改掉……) 鞋底的橡胶摩擦着地板,发出吱的一声。 与此同时,海翔听到似乎有人在呼叫他。 最初他还以为那时幻觉,因为海翔知道自己的名字早已经像病毒一样在全日本流传开了,电视、街头、学校还有商店里,总是在说他的名字。 所以他的耳朵里总是环绕着“明良海翔”这个声音。 但是现在听到的声音,每个发音都非常清晰。而且,声音还很非常真实。 “……海翔君,听到的话回答一下。” 略是低沉的嘶哑嗓音,给人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海翔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 “海翔君,你听到了吗?明良海翔君……” 这毫无疑问是现实中的声音。 海翔站起来,看看四周。整个房间都在发出声响,当他把手贴在墙壁上的时候,还能感到它在微微颤动。这个墙壁似乎起到了音箱的作用。 “冷静点,请你先坐在那里。” 声音的主人应该可以看到海翔的样子。海翔只好先弯腰坐下,随后便对白色墙壁投以探寻的目光。或许,某个地方隐藏摄像头吧。只是究竟是谁呢?是为了什么,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请不要如此警戒,我不打算伤害你,这个地方非常安全。” 听到对方的话,他早己看透了海翔的想法,海翔不由得毛骨悚然。 “你肯定不会守信用吧……” 海翔一边低声嘀咕,一边低下头以便不被对方猜透。 “你可能是误会什么了。我们跟想要杀你的那些人不同,这里是政府和赛特拉的共同研究所,我是研究员鲛岛。” “鲛岛……?” 这名字,海翔似乎有点印象。 “你不记得了吗?你读小学的时候,我们常常在你爸爸的大学见面,想想看,我们常常讨论游戏的。” “……啊。” 他说话的语调,完全与海翔脑海中的人重叠了。 是的,“鲛岛”……海翔从来没有注意过字的写法,但是他记得读音。常常到父亲工作的地方玩耍的茶色头发哥哥,确实叫做“鲛岛”。那是母亲还活着,海翔还爱着父亲的时候。 那之后过了七年。海翔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而鲛岛大概也在二十五岁以上吧。如果他是“鲛岛”,那或许能信得过。但是,海翔并没有立刻相信那就是“鲛岛”的声音。如果是那个“死神”的话。他肯定会发出各种声音。既然他说他是鲛岛,那么问他“骨王”的事情或许就能辨别真伪了。 ——是的,不能相信!“骨王”对我的事情可是了如指掌!! “我知道你肯定不舒服,不过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前就请你留在那里吧。等结束后,我们会准备房间给你。” “鲛岛的声音”继续说道。如果他是假的,那他模仿的实在太像了。 “另外,你很快就可以和明良老师见面,所以请多忍耐一下吧。” “父亲……?” “是的,明良诚一老师。他现在来研究所了,他非常担心海翔君呢。” “……骗人。” 海翔不由自主扬起头来。 “你果然是假的!我父亲本来就在美国!而且——!” ——那家伙根本不可能真正为我担心。 就连母亲病危的时候也不曾露脸,没能送她最后一程的家伙,怎可能为了我放弃宝贝的工作回日本呢。那只是梦中的父亲而已,现实中的父亲绝对不会说出那种话来! “海翔君,请你冷静下来……听我说话。” “吵死了!我才不相信!!” 海翔捂住耳朵用力踢墙壁,墙壁的材质非常结实,就连橡胶鞋底都没能伤到它,不过踢了数次之后,音箱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海、海翔、君。” “海翔,请你听我说。” 音质马上改变了,海翔停止了动作。随后他便听到有人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这样不好吧……老师。” 那时久违一个月的父亲的声音。上个也,他曾在海翔生日时打过一次电话。 “父亲……?” 海翔低声问道。 诚一以正确的发音叫了一声“海翔”,跟海翔梦中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语气。 “你 现在肯定因为自己而费城后悔非常烦恼吧?不过,你还不算坏。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你绝对不是坏人。” 听了这句话,海翔很清楚父亲是什么意思。 心脏重复沉重又痛苦的跳动,而且,那速度越来越快。 ——现实中的父亲,也知道那件事了吗……? 右手手掌的洋洋愈加严重了,那是杀死她的手掌——被尖锐的刀子摩擦的地方其痒无比。如果把这只手砍掉,或许罪过就会从身体里面流出来吧。 “所以,我希望你能在这里,把福愿好乃的事情详细解释清楚。” 说到这里,诚一突然说不下去了。然后他很难以启齿似 地咳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说你是怎么杀死她的?另外,你是怎么把她的脑袋从身体切下来的?你知道吗?海翔。” 海翔觉得,现在发生的才更像是梦。 身为病毒学者的父亲根本就不是刑警,而且他选择的并非审讯室,而是把海翔关在一间类似精神病院病房的白色房间审问。 可是这种方式更为妥当。 至于自己为什么杀死福原好乃,那是比这一切状况更为不现实的理由。 海翔默默地做了一阵字,最终还是开口了。那声音平静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因为福原好乃叫了我的全名,所以我就杀了她啊——!父亲。” ——海翔卷入的世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奇怪的呢? 一定是从去了那个岛之后吧?海翔心想。 自那之后,世界的步调就开始混乱了。 自从去了那个漂亮的蓝色垃圾岛之后…… 蓝色的美丽垃圾岛 一 明良海翔在湛蓝到不真实的天空中,搜寻着云彩的影子。 他从船舱的窗户把脑袋伸出去,眺望外面的风景。这漫无边际的天蓝色,跟隐约能看到的东京繁华街上空不同,颜色也变得不一样了。而且,天空还从群青色变成了透明色。目送过东京湾之后,伴随波浪的声音,海滨的香气被送进船中。 那颜色的渐变,简直像人工制作的屏幕一样。 与船抵达的目的地名字相同,确实是纯净无暇的蓝色。 “这名字,真是贴切啊……” 海翔隐约眺望到目的地的样子,不由得嘀咕了一句。 这艘船行进的前方——“完美蓝色”,是一座人工岛,作为最新研究设施建筑在东京湾中央。但是,即便取了如此清爽的名字,其实研究所的工作方向却不怎么干净,几乎都是公害对策、有害物质处理以及感染病的调查等工作。根本不是海翔这样一个普通中学生应该进入的场所。 海翔是被人以三天两夜的学生自主社会参观的名义,硬带到这座小岛来的。 由于实在无聊,海翔一直不太开心。 坐在船舱客席的同学们,正心情愉悦地读说明手册,可海翔根本不明白那有什么意思。不管那时多么先进的科学设备,说到底不还是让人讨厌的“垃圾处理”工作吗?那里既没有娱乐设施,也没有海水浴可以玩。而且,也没有机器人和车子等那些让海翔感兴趣的制品。那真的只是一个愁眉苦脸的研究者,与“垃圾”对峙的场所——确切点说,就是个漂亮的蓝色“垃圾岛”。 (真是的……到底哪里有趣了?) 居然特地到这种岛上来,正常人大概都不会这么做吧? 海翔一边眺望蓝色的风景,一边无聊地叹息。 船舱客席上,一位似乎是完美蓝色的职员的女性拍拍手。随着清脆的拍手声,吵闹的大家马上安静下来。 “现在你们就要进入完美蓝色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要说一下安全问题。” 海翔没有看那位女性职员,而是倚靠在床边望着同学们。他们身体纹丝不动,认真注视着发出声音的人。海翔觉得他们简直像玩具卖场的人偶一样。 “首先,请看一下这张卡片。” 女性职员讲解时,站在她身旁的男性职员马上亮出天蓝色的卡片。同学们就像真人尺寸的电动人偶一样,一起转向他那边去。 “在完美蓝色,相关者以外的人没有id卡,不能进入建筑。所以,到达完美蓝色之后,我们要先登陆id卡。” 同学们的视线在两位职员间转来转去。 海翔常去的购物中心有个玩具卖场,播放器画面就装饰着大量小型电动人偶。每当客人走过,各种样子的人偶就会一起转头去看。虽然孩子们会很高兴走过去,可是海翔却觉得集体活动的人偶让人很不舒服。同学们的动作也不可思议地与之相似。 “详细方法都写在宣传册上了,请大家仔细看看,都明白了吗~?” 到这时,听众们才打破了沉静。 伴随不整齐的回答声和说话声,有些人开始偷笑起来,热闹的气氛再次充满了船舱。刹那间电动人偶变成了人类,可是海翔却无法融入进去。 说不定我还不如人偶呢——海翔突然有了这样的感觉。 海翔在这里的意义,如果拿购物中心做比喻,差不多就跟放在电动人偶旁边的“sale”牌子一样吧。他没法跟人偶一起行动,只是单纯存在而已。 (总觉得……真的很像傻瓜啊。) 为什么我要得来这种地方啊?今天可是宝贵的暑假第一天啊。我很想玩游戏,也想去看系列电影…… “可恶,叶平那个混蛋……” 海翔忍不住低声咒骂。制定了这个白痴计划的笨蛋,正放着海翔不管钻进女孩子组里玩呢。他就是正坐在特别定制的轮椅上,露出一股轻浮笑容的少年——濑户叶平。在这些人中,他是唯一一个跟海翔一样,高于人偶的存在。他是海翔同宿舍的舍铀,也是跟他同岁的表哥。 大约一个月前,叶平对海翔说:“东京湾有个完美蓝色,那可是个能欣赏烟火大会的好地方哦。”随后他突然制定了这个旅行计划。 海翔觉得这主义无聊,立刻提出反对意见,可是他却在短时间内聚集了志同道合的人,并且很顺利地开始实行他的计划。虽然叶平的企划一向独断专行又很强硬,不可思议的是这计划居然聚集了不少人。这是因为叶平的人品问题,还是因为大家心中想要帮助他克服“障碍”的使命感呢?海翔也想不明白。 叶平四年前遭遇交通事故,双腿留下了残疾,自那以后他的生活中就离不开轮椅了。再加上小学的时候他身体虚弱,一有点事情他就会发烧。 现在,就是因为他从横滨的家去学校不方便,所以才会跟海翔一起生活在绿月学园的宿舍。舅母每次见到海翔,都会絮絮叨叨尖声细气地对他说:“叶平就拜托你了哦,海翔君。在很多地方你都要多照顾照顾他啊。” 但事实上,叶平什么都可以自己完成。虽然海翔为了帮助他也会跟他在一起,不过多数时间都在陪他说一些无关要紧的话题。 叶平是位参加全国模拟考试也一定能进入前十名的优等生,尽管坐在轮椅上,但是体育上他还坚持玩篮球。只要他愿意,就算登山、滑雪都不在话下。海翔甚至觉得,叶平的身体比自己的更灵活。 不过,只要海翔开始单独行动,叶平就回故意发一些“橱柜顶上的东西拿不下来”、“电梯坏了我没法下楼”这样的短信,把他叫出来。 大概在叶平看来,四肢健全的海翔理所当然该为自己腾出时间来吧。 的确,或许叶平所说的没有错。尽管他可能是正确的,但那种郁闷的感觉有时候会刺激海翔的神经,让他烦躁不按。 这次旅行也是,海翔就是被叶平硬拖过来的。 那时期末考试第三天的放学后。当时准备去图书馆的海翔,被叶平把胳膊留在了学生宿舍。那天之前,他还心情愉快地帮海翔抄写笔记,怎么想这也太奇怪了。 果然不出所料,叶平硬要给海翔讲他最不感兴趣的旅行计划。他把胳膊肘支撑在轮椅上,一个人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我跟你说啊,我们家也是那个完美蓝色的资助者,所以这计划非常简单。我们可以免费使用职员们的留宿设施。” “哼……” 果然还是靠父亲的关系,不愧是大企业“株式会社赛特拉”的工资啊,虽然海翔很想把这话说出来,可是最终还是忍住了。而且,这也是为了第二天的考试的笔记。 “食堂也有折扣,包括交通费在内,每人只要交三千日元就可以了。肯定会有不少人愿意去。” “啊,那不是很好吗……” 海翔根本没兴趣听这些,只是随口应付两句而已。 “时间就定在烟火大会的前一天,早上七点在宿舍大厅集合。海翔也参加吧,我都给你留下名额了。” “哈啊?为什么我也……” 看海翔不由得扭曲了脸庞,叶平把一张纸贴在他额头上。 海翔把纸条撕下来,看到到上面印着一行字。“学生会主办·暑假社会参观三天两夜学习旅行通知”。而且,印刷品的一端还盖着校章,文章末尾甚至还有校长的名字。这是分配给各个班级的公用通知书。 海翔看完一遍后,叶平得意洋洋地嘿嘿两声。 “这个合宿啊,可是我特意说服校长,让他同意作为学院公认活动来举办的你知道吗?学院公认的学生自治活动……就是这个意思了。” “ ……什么意思?” “笨蛋,你太迟钝了。就是说可以堂堂正正邀请女子部的女生们一起住啦。” 叶平轻笑着拍打海翔的后背。海翔他们上的绿月学院,是株式会社赛特拉经营的学校,女子部和男子部分别在不同的校舍。所以,除了文化祭和体育祭,男女声之间不会有什么交流。恐怕其他男生也会兴奋不已地大叫“真的吗!?”吧? 但是,海翔却毫无反应地把印刷品搁在一边。 “对不起,我没什么兴趣。” “对女孩子没兴趣吗?不愧是最酷的海翔君啊,禁欲主义者啊。” “我是说对这种团体活动没什么兴趣啦……好了,我要出去了。” 海翔准备从叶平面前横穿过去,迅速离开房间。可是叶平却突然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由于拉扯的力气太大,海翔差一点就翻到后面去了。 “不要逃走,海翔。” 叶平嘿嘿笑着。果然双脚不能使用了,手臂的力量就增强了很多。海翔的脖子被叶平卡住,都快要窒息了。 “咳!你干什么啊!” “……我妈妈啊,说海翔不一起去的话她不放心,非的让宿舍医生跟着一起过去呢。真是的,开什么玩笑啊。难得找了‘学生自治课外教学’的名目,怎么能让老师混进去啊,对吧?” 叶平一边嘿嘿笑,一边加重手上的力量。 不过就算他问“好把”,海翔也不想管啊。 “我才不管!总之,我绝对不会去的!” “喂喂,小翔翔~?昨天,是我帮你把考试范围的笔记拷贝下来的吧?” “那时另一码事了!快点放开我!!” 就算他努力想往前跑,可还是敌不过轮椅的重量。海翔决定,就算衣服破了他也不会回头。 可是,叶平抢先开口了。 “随便说一句,姐姐好像也要来哦。说是要打工做研究员,暑假时会一直留在完美蓝色。” “……关吗?” 这时,海翔的抵抗突然减弱了。叶平像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一样露出笑容。 “还有啊,姐姐的未婚夫似乎也是在那里工作的职员哦。在介绍给我们之前,他也想看看他是个怎样的家伙……对吧?” 第二个“对吧”,确实起到了一定作用。 结果,海翔觉得,被那些话怂恿而来到这里的自己真是个傻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他比叶平更愚蠢。 但是,能够和关见面这个事实的确让海翔很开心。尽管他们会定期发邮件,可是却已经半年都没有见面了。海翔的宿舍有门限,她的大学生活也非常忙碌。 ——是的,就是关。 只要一想到她,海翔的嘴角就会绽放笑容。 如果到完美蓝色去,就能见到久违的她了。关,应该没有变吧?或者,稍微成熟了一些?不管是哪一种,海翔都会很高兴。 是啊,马上就可以见到关了。 见到关,跟她说话。 跟她聊天,说服她。如果能好好说清楚,关肯定…… “喂,海翔,好像马上就要到了呢。” 叶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打断了海翔的思绪。 回头一看,海翔发觉叶平的轮椅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身后了。 海翔不太想跟他说话,只是嗯了一声作为回答,随后再次把视线转移到窗外。不过叶平一点都不介意,还一边讲解社会参观的预定,一边把参观时间表硬塞给海翔。 “不过,很遗憾啊,海翔。如果时间多一点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参观诚一伯父的工作了。” “……父亲?” 听到有关父亲的话题,海翔立刻有了反应。 “我的父亲,跟完美蓝色拉不上关系吧?” 接着,海翔用锐利的眼神盯着叶平。但叶平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在说什么啊,伯父可是完美蓝色的研究所所长哦。虽然他出差去美国现在不在岛上,但他可是研究所的负责人呢。” “完美蓝色研究所的所长是……父亲吗?” 海翔低声嘀咕了一句之后,便陷入了沉默。然后,他的表情变得阴云重重,露出了冥思苦想的深刻表情。 “干什么?海翔,伯父没有告诉你这些事吗》啊……你该不会是,到现在还处于对伯父的反抗期吧?嗯,到底怎么了啊?海翔君~?” 说着说着,叶平开玩笑似地笑了起来。 但是海翔没有笑,他看都没有看叶平一眼,只是皱起眉头来。 良久,他终于抬起头,拔腿就往入口处的楼梯跑去。 “喂……海翔!” 海翔听到叶平在背后叫他,可是他根本顾不上这些,他爬上楼梯跑到阳光明亮的甲板上去。 甲板上一个人影都没有,海翔可以听到遥远的彼方传来海鸟呜叫声。 站在这里,就好像处在不同的世界,人们的气息都远去了。 海翔把身体倚靠在栏杆上,眺望蔚蓝的东京湾。微暖的海风轻轻撩动前额的头发。 真不舒服。 海翔不舒服到想要呕吐出来。 恐怕叶平知道只要提起父亲的话题海翔就会闹别扭。他绝对知道,诚一对他比对海翔更亲近这个事实,会让海翔心里不是个滋味。 但他想错了。早在母亲去世那天起,海翔就放弃了自己跟诚一的关系。 这种恶心的感觉并不是因为“诚一与海翔”的关系,而是因为“诚一和关”的关系。 叶平常常把海翔当作迟钝的傻瓜,但是有关姐姐的心情,他其实比海翔更迟钝。他知道诚一在完美蓝色的事实,却完全没有察觉关去那里打工的动机。 (不过,我倒是根本不想去了解这些……) 猛地抬头望去,目的地已经迫近面前。 建筑群都是统一的清爽天蓝色,被刺眼的阳光照射后,反射出闪亮的光芒。与其说是研究设施,倒不如说它更像度假宾馆或者娱乐设施。 但是,刺激海翔鼻腔的气味却跟那些名字都不搭配。 伴随海风,岛上飘来一阵微微发甜的腐臭味——好像廉价的除臭剂,有好像腐烂的水果——就是那种味道。闻着那种味道,海翔脑海中浮现出的都是些讨厌的事情。 是跟叶平打声招呼回去呢,还是就这样直接回去……海翔甚至想,说不定他的利用最终手段直接游泳回去。 海翔“要回去”的欲望已经变得如此强烈。 是的,海翔应该在这个时间回去。 但是,海翔想见到关。 不管这么说,都想要见关。 二 船进入码头后,海翔第一个迅速跑下去。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他趁着叶平帮助职员分配物品的空隙,直接跑到海边的人行道上去了。路上不远处就有个拐角,对叶平他们来说这里是个死角,谁也看不到海翔到底去了哪里。不管怎么说,总算恢复自由身了。 同学中既没有人注意到海翔的行动,也没有人叫住他。 于是,海翔就这样独自进了完美蓝色的建筑群。 天蓝色的建筑物颇有威严感地俯视着海翔。出入口全部是封闭的,正如职员所说的那样,没有卡片根本无法进入。大厦中有几百名职员在工作,可是站在建筑物外面却完全感觉不到人类的气息。能听到的只有轻微的机器运转声,以及东京湾的波浪声。 一时之间,海翔沉醉在这片舒适的寂静中。他准备等冷静下来之后,随便找一个大厦里的房间按响门铃,问一下关在哪里。 叶平正努力跟职员们一 起进行社会参观,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过来找他,说不定他现在正着急该怎么办呢。 “活该。” 海翔想像着叶平张皇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抬头望望天空,突然觉得,能在这种地方散散步也不错。 但是,这种愉快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 过了一阵子,头顶的太阳开始好不客气地照射海翔,他觉得头发旋儿附近都要被烤焦了。 “可恶,好热啊……” 海翔一边擦拭从额头滑落下来的汗水,一边往蓝色大厦门前走去。 完美蓝色的建筑出入口,必定要装备最先进的卡片检验机。当人们靠近门前时,显示画面就会出现一只“指猴”,用愉快的声音指导人们如何操作。 “请用id卡接触认证画面。” 画面中舞动的猴子——指猴,是一种全长只有十厘米,可以放在手上的猴子。海翔小的时候,曾经看过以这种猴子作为主角的动画片。恐怕画面中的这只,就是模仿电影角色做出来的吧。 “请用id卡接触认证画面。” 指猴一边转圈,一边重复同样的台词。 在最初一座大厦中,海翔还很愉快地操作那机器画面。可是他发觉这个系统看上去并不像它演出那么有趣。如果没有id卡进行操作的话,那不管怎么操作都联系不到管理员那边,只能吃闭门宴。 海翔找到一个个新大厦,把所有能看到的操作盘全部都试了一遍,可是每一台卡片检验机都做出相同的判断,重复说出同一句台词。 “请用id卡接触认证画面。请用id卡接触认证画面。请用id卡接触认证……” “可恶!” 海翔对准画面狠狠打了一拳,画面中的指猴一边发出笑声,一边跳舞。这特别的动作好像在嘲笑海翔很白痴一样,他不由得怒火中烧。 在这样下去,恐怕这次就见不到关了。海翔看着固若金汤的大门,深深谈了口气。 (果然,我就不应该来……) 这时,海翔的额发突然感觉到一阵潮湿的风。那是很凉爽,让人舒服的空气——海翔转身背对画面的指猴,往上风头那边走去。 海翔追逐海风往前行走,突然间视野骤人开阔起来。那是停泊着船只的混凝土码头。看来在海翔迷迷糊湖的时候,他已经围着小岛转了一圈。虽然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但是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这里像涂画一样绽放出绝妙的色彩。 真是个不错的修养地啊。海翔不禁感叹,他坐下来,准备在原地休息片刻。 脚下的宽展开来,和东京湾的海水连接到一起,四周时不时还传来海鸟呜叫的声音。 这里和全自动化的小岛中心部位不同,海边有外部的气息流传过来。这里的空气带给了海翔暂时的平静。 海翔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四方的木片,这是从岛上各处种植得整整齐齐的树木上割下来的。随后,海翔拿起刀子开始削这木片。刀刃往中间一划,里面马上露出乳白色来。 (嗯,着木头感觉不错。) 心里这样想着,海翔也开心了一些。 海翔早在以前就有用捡来的材料雕刻东西的兴趣,纸、橡皮、木片、水果、蔬菜……什么都可以。利用它们创造出新形象,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海翔感觉到手上有一种冲击感——木头屑像融入了空气中一样飘散到天空。等最后东西变成自己想要的“形状”时,能够体验到的是无上的成就感。 海翔忘记了一切烦恼,继续动手雕刻。 他好不容易才把茶色的树皮从木片削掉,结果手部却突然变暗了。海翔抬头一看,发觉自己找得天翻地覆都没找到的关,居然就站在他身后。海翔的面部不由得抽搐起来。 “呃、关……” “什么‘呃’啊?你一个人躲这里干什么呀?” 由于逆光,关脸上的表情海翔看不清楚,可是他吃惊的面容可顶清楚地暴露在阳光下了吧?时隔半年的久违的再会,居然就这种场面开始吗? (可恶,丢脸的样子被她看到了……) 海翔一脸苦闷地望着背后,她的长发轻轻扫过海翔的面颊。“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海翔君?” 关恶作剧似的露出微笑,久违了的关的声音啊,海翔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还好啦……” 海翔故意若无其事地回答道。他不想被关看到他内心的想法。 关似乎误会了什么,立刻用充满担心的声音问道。 “……难道,我在这里碍了你的事了?” 怎么可能会碍事啊。海翔本想这样解释,可是话还没有出口关就继续说道, “如果我碍事了,那我把id卡给你之后就走喽。你看,没有这个就没发进入大厦……” 关把天蓝色的卡片递了过来,随后,还对海翔露出非常温柔的笑容。 海翔非常喜欢他担心的个性。他一边接过卡片,一边盯着她的脸庞。 “怎么了?海翔君?” 关似乎十分不解的歪着脑袋。海翔猛地回过神来,赶紧移开了视线。 “没……没什么啦。刚才我只是消磨时间而已,只是想试试这刀够不够锋利。” 海翔把卡片装进裤袋里,还故意把刀子合上,让关看清楚。 “哼,那难得见一面,我们就聊一下天好了。” 关在海翔身边坐了下来。 她长长的黑发扎成一个辫子,穿着一件看起来很凉爽的白色连衣裙。裙子底下露出细长有强韧的双腿。 关比海翔大四岁,是大学生。但是从外表看来,他跟高中生也差不多。不仔细看的话,说不定人家会以为她跟海翔一样大。 海翔盯着关的侧脸看了一阵子。 “这里的景色真好啊……” 海风在两人见静静吹过。 海翔很想问问关的婚约问题。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关决定要结婚了。 三个月前,海翔接到一封毫无预兆的“我要结婚了”的邮件。里面的内容只是事务性地间接叙述事实,丝毫没有欢乐、恋爱和爱情等感情融入其中。 对于这从天而降的婚约,海翔当时有些生气,他不知道关在想些什么。海翔一直音乐感觉到,关其实另有喜欢的人。 或许海翔就是为了问清楚这个,才特意到岛上来的。 但是在他组织好问话之前,关却抢先再一次开口了。 “那刀子是什么?” “这个?……是在涉谷买的。” “不是啦,我是问你用来干什么的?” “这个……” 是为了雕刻木头和橡皮。 但是,海翔不可能把这话说出来。那实在太丢脸了。 “护身用啦,还有其他很多用处。” “带着那种东西走路,才会更‘恐怖’呢。” “……‘恐怖’?我吗?” 海翔瞪圆了眼睛。他很意外关居然这样说自己。 :海翔君今天乘船的时候,是不是瞪着眼睛嫌难得能有机会聊天的女孩子很吵闹?叶平都告诉我了,还让我劝你多注意一点。“ “啊……这么说起来……” 海翔想起乘船的时候,身边的女孩子的确说了什么。因为他心中在想别的事,所以直接无视了对方,可是他并没有瞪那女孩吧……? “你还是注意一点好哦。就是因为你在学校老是板着脸孔,所以好像才有传言说你在外面跟高中生打架吧?这样下去,不好的流言可是会愈演愈激烈哦。” “……可 是,那个……” 那并不是因为自己生气,只是话不投机不想谈了而已。海翔也想过,如果对方的话题能引起他的兴趣,他还是打算回答她的。 而且,跟高中生打架也只有那一次而已。海翔在街上被人纠缠,双方狠狠打了一架,不过当时被传得很夸张。 海翔觉得自己一直有尽量做一个认真的学生,所以关突然再次提醒注意,让他觉得很意外。 “我根本,没有做那种事啊。” 海翔闹别扭似的解释道。 “所以啊,至少说些什么解释一下啊,好歹也要给自己找个借口,至少人家也是你的同学啊,因为很多事你闭口不谈对方根本不会了解。” “我也不是不想辩解,可是……” 可是,海翔最不擅长就是正确排列语言,尤其在脑袋里想的乱七八糟的时候,他会越来越觉得麻烦。不过,这些到底该怎么说明呢? 对这些开始冥思苦想的时候,海翔又想继续刚才的雕刻工作了。手又痒痒起来了。 (不行,难得跟关在一起。) 海翔把削好的木片扔到海里去。 才刚刚雕出形状……可恶。海翔竟然有些心痛。 “好啦,你又摆出这种恐怖的表情不说话了。就因为这样才会被误解的。难得你长了这么一张酷酷的脸,太浪费啦。你对人这么冷淡的话,就不会吸引女孩子喜欢哦。” “没关系拉,我不介意。我讨厌那些被外表欺骗的轻浮女人。” “啊哈哈!你不就是个中学生嘛!” 关摸了摸海翔的脑袋。海翔突然很生气,他不愿意被关当做孩子对待。 但是,不管怎么争论,他都是作为‘弟弟’而存在的,不可能突然升格为恋人候补的“男人”。所以,海翔什么都没有说。 而且,关已经和一个年长的男人定下了婚约。就算现在说什么,听起来也只是嘴上不服输而已。 “喂关的未婚夫,是个怎样的人?” “咦?怎么突然这么问” 关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海翔第一次看到过她这样。 可恶,这是什么表情啊?海翔越来越火大。 “他不是在这里工作吗?我想我们难得见一面,所以想跟他打声招呼,作为表弟。” 跟平静的口气相反,海翔胸中焦躁不安。 这样子的关竟会突然跟海翔说她定下“婚约”,准备“结婚”,海翔当然马上就懂了。 她跟男人接吻过,跟人在床上做那种事的样子,海翔根本无法想像。 “肯定是叶平告诉你什么多余的事了吧?那个笨蛋,太大嘴巴了。” 关撅嘴巴。这种表情对海翔来说非常有魅力。 “有什么关系啊,告诉我吧。” “……他叫十冈,是政府派来的委托业务员,在完美蓝色工作的业务员,又认真又温柔。他父亲是个律师,而且他还是个喜欢打网球的运动健将。虽然看起来很普通,不过为人还不错。” “你们在哪里认识的?” “是介绍的,朋友介绍的,无意间认识的……” “哼,无意间啊。” 海翔注意到自己的口气非常不好,连自己都觉得吃惊。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关目不转睛盯着海翔。海翔顿觉糟糕,可是话却停不住了。 “因为和真名天子没有可能,所以就在身边随便凑合?” “你什么意思啊,我……” “我啊,什么都知道。” 海翔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多么难看。他不断在心中警告自己不要这样,可是事到如今也无法挽回了。 “关喜欢我父亲对不对?” 关的脸立刻僵住了。 啊,果然如此啊。海翔的绝望有增加了一分。 海翔已经看了她很多年,不知何时就察觉到,关可能是爱着父亲的,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一样可以结婚,所以把没有的伯父当作恋爱对象,更不会显得不自然。 但是,最初海翔的确觉得很讨厌。他一直把表姐当作青梅竹马的朋友,想不到她竟然爱上了自己的父亲。一般人肯定会觉得厌恶吧? 但是最近,海翔终于想通了,他觉得既然关爱上了,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因为讨厌所以不能认同的做法实在太卑鄙了,所以海翔觉得应该支持表姐。他努力把思想转变到这个方向。 可是,关却突然跟其他男人结婚了。而且,还是个她根本不喜欢的公务员。 开什么玩笑啊!这句话卡在喉咙里,海翔心里混乱的怒火越烧越旺。 “喂,你为什么要跟其他男人结婚啊。如果你态度强硬一点,或许回进展顺利不是吗?为什么要勉强自己接受那种超级无聊的家伙啊?再说了——就算你从我身边抢走父亲也没关系啊。” 海翔步步紧逼。讨厌的感觉让他气氛高扬。 尽管关的表情僵硬起来了,可她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等一下,海翔君……你冷静一下,好吗?” 关用温柔的声音劝解海翔。 海翔对这样的自己讨厌到无法自制。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在中途停止。 “还是说,你害怕被我父亲甩掉?” “………………什么!!” 啪的一声,关一巴掌命中海翔的面颊。因为常打网球的她手劲不小,所以这一击就把海翔打得头昏眼花。海翔感觉脑袋摇晃了半天,好不容易把手放在面颊上,才感到那里有些发烫。 “你啊……你就不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吗!?” 关大声吼道。这跟平时的吵架不同,他眼里浮出的泪水,嘴唇也在颤抖。 (啊……) 迟了一拍,海翔才察觉自己做的太过火了。海翔这次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本来不打算这样做的。 但是后悔总会迟来一步。伴随面颊的疼痛,海翔逐渐陷入自我嫌恶中。 她张开嘴巴似乎要说些什么。那时海翔看到都会心疼的,被深深伤害到的表情。 海翔一边沐浴在关的视线中,一边拼命编织语言。他觉得不管关怎么骂他都是应该的,可是她最终碍事什么都没说。关咬住嘴唇,就这样离开了。 海翔的身边,只留下了凉爽的风和沉默。 海翔连追上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这样躺在码头上,混凝土的热量顿时在背散开来。 天空和海洋,还是一如既往的蓝色,扮演着清爽的修养地。 ——我根本就没打算要说出那种话来…… 雕刻木头就可以按照海翔想像的进行,可是为什么语言的形式就如此不同?每次,每次,每次都让人感到非常心烦。 海翔的右手无意识地伸向天空,像是要雕刻天空一样动手刻画。 一 “那么,先生们女士们,明天就是烟火大会了,我们要召开一场特别的情侣试胆大会!那——!” 随着叫声,音箱突然震动起来。 叶平在完美蓝色的食堂通过麦克这么一喊,坐在餐桌前的男生们都朝着他起哄。傍晚的食堂,居然上演了一幕深夜电视节目里搞笑艺人联谊大会的场景。叶平的主持技术都可以媲美职业住播了。 (不过,晚饭前的讲话就这么兴奋,这家伙不要紧吧……) 海翔一边摆出似乎很郁闷的表情,一边端起装满麦茶的杯子。冰块碰撞,发出喀啦喀啦凉爽的声音。 海翔觉得他和叶平的血缘关系非常不可思议,他们的性格可以说完全相反。与其说是亲戚,倒不如说是相距 最远的人种。 “吃过晚饭之后,我们到正面的玄关集合。至于分组,我们一边吃饭一边抽签决定,大家按照顺序过来!可不能交换,听好了吗?!” 接着又是一阵喝彩。耶!哦!讨厌,该怎么办?喂,把签拿这边来! ……哈啊,这算是什么啊?海翔不由得叹息一声。 用一次性筷子改造成的签,一只手一只手地传了一圈。是什么时候做了这么个小道具啊?叶平在一些奇怪的事上还真是很有一手。 “哟,小翔翔~” 要是在平时,海翔都会帮他拿动周围的椅子,可是他听到叶平得意洋洋的语气实在很火大,所以就直接无视他了。 不过叶平这次倒是很灵巧地摊开椅子,在海翔身边坐下来。随后,他说嗓子很干,竟擅自端起海翔的杯子喝起茶来。 “喂,这次旅行是不是出人意料的有趣啊?” “……你看我的表情像是很有趣吗?” “我不是说现在,刚才你一个人去海边的时候,姐姐不是也去了吗?那可是我特意拜托职员安排哦,我很好心吧?” 叶平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海翔默默地把肉虾米饭送入口中,一不留神,就连最讨厌的青豌豆都给塞进嘴里了,不过他根本尝不出味道。 “你啊,在姐姐嫁人之前,不是有很多话要跟她说吗?姐姐是唯一一个可以跟海翔聊些普通话题的贵重谈话对象啊,嗯……可惜之后不能轻易见面了。” 叶平轻浮的声音更加忤逆了海翔的神经。他正慢慢地把海翔心中拼命缩起的荆棘,一根一根全部拉出来。 “说起来,你左边面颊是怎么回事?很红啊……” 叶平很没神经地想把手伸过去,海翔立刻好不犹豫地推开了他。叶平的手就这样直接反弹到自己脸上,清脆的巴掌声在食堂响起。 那声音让整个食堂瞬间安静下来,大家的视线全部集中到海翔这里。 “好……疼!你干什么啊!海翔!” “吵死了,谁让你叽里咕噜净说些不该说的!看到你傻乎乎的脸我就很火大!” “哈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连叶平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坐在轮椅上目瞪口呆地捏着鼻子。 其他学生们开始窥窥私语,说海翔很可怕,说明良果然不是一般人。其中还有一名同学走到叶平身边,拿出餐巾纸给他。叶平压住鼻子上的手,沾上了一些血迹。 “你不要紧吧?瀬户内。” “啊……没事没事。就是鼻子里面破了一点。” 海翔背着他们,留下还剩了一半的食物就这样默默离开了。 当海翔走到走廊的瞬间,背后马上传来同学们对他的负面评论。 “喂,瀬户内,你……居然还真能跟明良玩到一起啊。就算他是你表弟,你不觉得他很糟糕吗?老实说,我是不大想跟他扯上关系。” 海翔粗暴按下自动门“关闭”按钮,终于切断了他们的声音。 “……我才更不想跟你们这些家伙扯上关系呢。” 低声嘀咕了一句后,海翔把手插进裤袋了,沿着走廊往前走去。 二 天空中的太阳慢慢倾斜,完美蓝色亮起了发出微光的照明灯。青白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小岛,更加强调出它自身的名字。 一个男人正在海边蓝色的人行道上走着,他就是关的未婚夫十冈实。 他为了要见关,正要去职员宿舍那边。中途因为一个擦肩而过的人,他突然停住了脚步。那个是跟这种地方完全不搭配的中学生少年。 “咦……?” 十冈因为一种淡然的既视感,不由得歪了歪脑袋。 那个少年的脸,似乎在哪里见到过。是哪里呢…… 片刻之后,十冈突然注意到,他和自己崇拜的研究员明良诚一简直一模一样。 十冈不由得啊了一声。 (说起来,听说从今天起,关的弟弟们要到这里来进行社会参观呢……) 原来如此,那个少年就是她所说的表弟——明良海翔啊。 十冈想,既然如此就打声招呼吧。可是等他回头的时候,海翔早就走得没影了。 “算了吧,反正和关的结婚典礼上还会见面,以后我们就都是亲戚了……” 低声说完,十冈便继续在空无一人的人行道上继续前进。 从现在算起的半个月前,关和十冈乘坐同一艘船来到完美蓝色。于是两人进行约定,每逢大休假,只要可能就一定留在这个小岛上。 就这样,在来人工岛的船上,十冈和关很难得地谈起了家常。 “我上中学的时候,就只知道运动呢。那时侯我除了网球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还曾经想过要成为职业网球选手哦。” “呵呵,十冈竟然也打网球啊,有点意外……” 听人说起自己喜欢的运动,关的声音也比平常柔和了很多。十冈也因为受她影响,说话口气也轻松了一些。 “别看我现在这幅样子,以前也曾经是个运动少年呢。我很讨厌学习,一直都是父亲烦恼的根源啊。” “真不敢相信,那不是跟我一样吗?” 关忍不住笑了起来,十冈也腼腆地回以微笑。 “不过最终,业余和职业之间还是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大学考试的日子就这样到来了。结果,我还是选择了父亲希望我走的道路……不过对网球我已经用尽全力,即使遇到挫折,我至今也没有后悔。” 关初次听到十冈讲述过去,她听得认真入迷。 十冈呆呆地望着天空,继续能够填补两人之间那条鸿沟的话语。 “那是……距全国大赛两周前的重要时期。我在练习比赛中右腿骨折了。” 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描绘出一直都非常鲜明的回忆。那时炎热的星期日下午,十冈要和其他学校打友谊赛。 让人怀念的中学校园和操场,热气在空气里流动,还有学生们呐喊助威的声音……火热的身体,和金绷的肉体感觉非常好。还有观察对手细微的动作来猜测发球方向的紧张感——这些对于那时侯的他来说,就是一切了。 分数是五比零,跟以往一样。再这样继续打下去,十冈对胜利十拿九稳。 然后,就在十冈为了接住对方的发球,准备用力以右脚蹬地的瞬间。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让十冈失去了重心,就这样倒在比赛场上。一时间,他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他知道自己必须站起来,可是脚上怎么都用不上力气。 “你没事吧?十冈!你怎么了?!” 十冈听到顾问老师焦急的声音,部员们也一起围了上来,问他到底要不要紧,可是他却因为右脚的剧烈疼痛,只能惨叫不停。 比赛到此中断了,十冈马上被人送往医院。 此后经过了长时间的检查,结果医生用忠实的声音告诉他, “你右脚感染了指猴病毒。” 只有这个名字,就让诊疗室的空气紧张起来。 “怎么会……!不可能,你骗我,医生!” 不由得惨叫起来的,是陪十冈来医院的母亲。十冈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有指猴病毒引起的急性瘦身症,是当时死亡率最高的感染性病毒。 “请放心把,这位妈妈。幸好发病早期就发现了,不会有生命危险。” 医生说幸好,可是这对十冈来说,是最坏不过的情况了。 那时侯,世界正处与之后病毒感染爆发的最盛时期。每一年都有数百万的人因为指猴病毒失去生命。由于病症不容易发现,病毒 潜伏期长,使得这种病毒很难被消灭,逐渐在整个世界扩散开来。 但是十冈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得上这种病。尽管他常常因为病毒的新闻皱起眉头,但他一直相信那根本是另外一个世界的话题。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只要把右脚切除,就可以阻止病情漫延。” 医生的话不出所料,这对他来说,与宣告死亡没有什么两样。 这种感染症的原因是指猴病毒——通称“骨病毒”,是一种可以潜入血液中,名副其实可以伤害骨头的ran病毒。 这种病毒原本寄生在“指猴”这种猿猴的身上,不过一部以指猴为主角的动画电影让它大红大紫,很多人都把指猴当作宠物来养,所以这种病毒才蔓延到人类中来。 指猴病毒入侵人体后,会马上占据“骨芽细胞”和“骨细胞”等制造骨头的细胞,在体内迅速繁殖。 但是,这种感染病最让人头疼的并不是病毒繁殖。指猴病毒致死的主要原因是它的副产物,也就是它分泌出“荷尔蒙”。这种荷尔蒙可以活化溶解骨头的“破骨细胞”,发生异常之后,大量破骨细胞会溶解骨头中的钙质,钙质会随着血液一起流出,根据医生的说明,“钙质浓度稳定维持机构正常的话,钙的浓度应该在7~9.7mg/de,如果这个数值大幅度下降,就会引发很严重的症状……” 首先,人就会出现恶心、呕吐等症状,之后会引起脱水症状,然后会失去意识,心脏出现问题,最严重的情况,就是会出现心脏停止跳动的危险。 而且,在感染者身体越来越虚弱的期间,病毒会复制出一个个新细胞,产生的分身持续分泌荷尔蒙,将人身体中的骨头消灭殆尽……最终感染者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直接暴死,要么就适应水母一样的身体活下去。 选择水母道路的感染者,将会体会全身疼痛的痛苦,心脏也会随时停止跳动——血液中的钙质固体化后,人可能会因为心肌梗塞和脑梗塞死亡——所以感染者职能在这种死亡的恐惧中度过每一天。 他们能活多久,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治疗方法,这些都没有人知道。 医生能断言的也只有“在完成变成水母之前,期待心脏能够停止”这样而已。 这种病毒的潜伏期很长,症状出现的也比较晚,一般不到末期根本不会出现症状。运气好的能在发病初期查出来,把感染部位的骨头直接切掉或者取出也算是一种治疗方法。不过一旦症状出现医生也没有任何对应方法,感染者只能静静等待死亡。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种病毒不是通过空气感染,而是通过亲密接触而感染的接触感染。但是,无论如何,世界上的感染者还是层出不穷。 为此,指猴病毒成了非常恐怖的一种疾病,曾一度被成为“死神”。 站在船上,十冈突然看看地面,站在地面的两条腿——那是自己的双腿。只要用力,神经就会传达那种感觉。 他看了一眼静静听他讲话的关的侧脸,继续谈论他的回忆。 “我作为那时候的感染者,运气实在不错。因为骨折偶然发现感染了病毒,在无法挽救之前还可以进行治疗。不过,我不想截去我的双腿。如果不能打网球,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所以我暂时选用了药物治疗来控制病情,一直拖延时间。” 不过,大概在十五年前——选择手术的期限将近,病毒感染者突然大量减退,很快,世界保健机关宣布指猴病毒已经被消灭。 美国疾病管理预防中心和日本一家小制药公司“赛特拉研究所”共同开发了治疗药和疫苗。 全世界没有一个研究者预想到,治疗药竟然会以如此的神速研发出来,那时能让世界被侵犯的感染者彻底抵御病毒的魔法般的特效药。全世界的政府接二连三地承认了这种比预定时间早出现很多的特效药——《ntv》,义务为国民接种疫苗。因指猴病毒搞地人心惶惶的世界里,人们都很感恩《ntv》带来的效果。 而这个《ntv》开发小组的首领,就是日本病毒学者明亮诚一。 听十冈说了这段话,关好像自己被夸奖一样开心地说道。 “那么,诚一伯父就是十冈的恩人咯。” “是啊,明亮老师是我崇拜的人。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要做这个工作,因为这跟老师的工作相关。尽管我没有成为职业网球选手……不过至今为止,我一直觉得我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 十冈的话语让关的笑容加身了几分,她像个孩子一样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但是,过了一阵子关却突然沉下眼帘,把话题转到平时古板的问题上。” “对了……十冈,这次留在完美蓝色的期间,在完成规定任务后的空闲时间里,可以去研究所帮忙吗?” “可以啊,不过,要在我的监视下活动。” “……嗯,我明白了。” 关笑了。但是那笑容跟刚才的不同,多少有些造作。 她可能有些喊怕十冈。不对,正确来说,是十冈的“转变”很可怕。 十冈心想——或许,我和关根本不可能成为普通夫妻。既然如此,还不如不要说起那些回忆了。既然要做事物所的婚约者,就不能牵挂到感情上来。不幸扯感情的话,就不会出现刚才判断失误的情况。 十冈一边考虑这些一边往前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职员宿舍的玄关前面。蓝色的门前,屏幕上放映出指猴动画图像,还发出“请输入房间号码”的声音。 十冈熟练地按下了“301”这几个数字。 三 蓝色的屏幕上显示出“301”的房间内部情况——关的房间还是老样子,以蓝色为基调进行统一装饰。 关正坐在床上,出神地望着自己的手臂。 裂开的割伤伤口,在她左手手腕画出了一条红色直线。伤口每天都会像这样流血,而且总是这种鲜艳的红色。 确认过情况之后,关安心了似的叹息一声。 关透过手臂看着照明灯。白色的皮肤上,映衬出漂亮的红色血液。唯有这条红线,才能给予关心灵的宁静。 “……你又割腕了吗?关。”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关猛然回过头去,发现未婚夫十冈就站在玄关门前。 她不由得屏住气息,刚才她根本没有听到开锁和开门的声音。 “十冈……” 关目不转睛地盯着把自己当作怪物来看的未婚夫,或许他也注意到自己的表情不对劲,于是赶紧补充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我按了门玲可是你没有回应,我很担心所以才上来看看你。而且这个房间已经变成可以由任意卡开启了,你也要注意一点啊。” “啊、对不起……” 关赶紧把房门设定成为仅限自己id登陆。十冈一边观察关的言行,一边说道: “发生什么事了?关居然会这么不小心,这太不像你的作风了。” 他的语气还跟以前一样,像办公事一样,事务性的谈话,事务性的对答,还有事务性的未婚夫。 “因为弟弟发短信来说要过来,所以我就把门打开了……对不起。” 关用毛巾把流到胳膊上的血擦拭干净。血液渗入白色的毛巾,描绘出红色的花朵般的花样。 她悄悄看了一眼十冈,发觉他脸上已经换上了往常那种雕刻般的笑容。 “我没有生气,不过,要是关发生什么事就糟糕了……” “嗯……我知道。” 他的语气跟以往一样温柔。这个将要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绝对不是个坏人。 但是,这是未婚夫妻的对话吗…… 她总是在怀疑这一点。 他们订婚已经三个月了,关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喜欢上这个男人,相信他也是一样。就算关个性选择,她也觉的结婚是很神圣的事。 十冈的确接受了关的一切,温柔地对待她,还非常珍惜她。他对关就像对待宝贝一样,不管她怎么任性他都会微笑着面对她。 但是他爱上的并不是作为“女性”的关,而是拥有“特殊力量”的关。拯救世界的使命感——这才是让他心醉的东西。 (可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关这样说服自己。如果转换立场,自己可能也会这么做。关小的时候,也曾非常崇拜拯救世界的电影里那些主人公。他们拥有特殊力量,是拯救地球的英雄!这种正义的伙伴,的确让人很崇拜。 而且,英雄们总是闪耀着光辉。只要不去亲身体验,肯定不会知道他们其实都带有世俗的味道。 “身体怎么样?每晚有能睡着吗?” 十冈像医生一样问道。 “……嗯。” “如果有什么想要的,或者不够的东西,请尽管跟我说吧,我会马上帮你准备。” 听到这话,关不由得苦笑起来。 (仅仅是不够的东西吗?我们这对恋人都没有一起去看过电影,也没有约会过。不仅如此,我们之间甚至都没有培育出爱情。) 但是,如果关说出这些话,他的脸肯定要扭曲了。一定会问,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立场。 司令塔的人肯定不会了解这种心情。就好像不踏足战场的政治家,就无法激励士兵的斗志。这是只有背负同样使命的伙伴才能理解的心情。而真正可以理解关,能跟她一样感受到士兵痛苦的也只有“那个人”。 (诚一……) 如果是他的话,肯定能够理解自己的心情。只要一想起那个名字、关的泪水就要涌出来了。不行……不行。 关的脸上增加的力量,压抑住快要溢出的感情。她深呼吸了一下来调整气息。 心跳数……没关系,还在正常范围内。 看到关压住胸口,十冈很担心似的偷偷望着她。 “你怎么了?关。” “对不起……我想睡一会儿。不好意思,你能回去吗?” “可是……” 十冈慢慢把手伸向关的背后,可是关却决绝了他。 “……拜托你。” 关竭尽全力,才挤出了这一句平稳的话语。 十冈似乎有些困扰,不过他马上又露出笑容。 “我明白了,那我明天再来。” 说完他就离开了这个房间,房间里剩下的只有沉重的寂静。关很快就关了灯,钻回床上去了。 关把毛巾覆在头上。浆过的床单贴在脸上凉丝丝的。进入黑暗之后,很多想法在她脑海里浮现有消失。 十冈肯定认为关不安的原因,起源于对“敌人”的恐怖吧。 不过,事情并非如此,她的心思也没有放在这件事上。不按的源头,甚至应该说就在“自己人”里。 (诚一伯父,我该怎么做……) 关想起她给诚一写的那封信的内容。那封信,也不知道有没有寄过去。最近关几乎都没有见过诚一,所以她才会下定决心写信跟他商量事情。因为电子邮件都是数字形式的,她担心别人会看到,所以才选择了邮寄的方式。她鼓起勇气写的那封航空信也寄了很久了,可是诚一一直都没有回信。或许公事太忙,他至今都没有时间去看吧。 (诚一伯父。父亲,母亲,叶平,海翔君……) 关的身体僵硬起来。每当她独自一人时时,恐怖就会唰唰袭来。 在那令任怀念的平凡日子里,她曾经恋爱过。就连中午跟海翔闹得不愉快,都让她爱到不得了。关很想回到那个世界去。 (海翔君……) 但是,关非常了解抑制感情的方法,所以她的心脏速率没有改变。她把与跳动的心脏正相反的,如同机械一般的身体静静地倒在床伤。 注意到这个事实之后,关更加感到恐惧。每到这种时候,肌肉裂开的感触就会在手掌苏醒。她似乎还能听到那些死者们发出的临终悲鸣。 那些不停呼喊“救命!救命!”的,在关面前死去的人们…… (讨厌,救命啊……) 关又产生了一种割手臂的欲望,她想看到自己的血。她想看到红色血液的证据。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心中不断重复呻吟着。 就在这时,关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开门声。她已经把房门设置成自己id登陆的了,从外面应该打不开才对。 应该是十冈或者叶平拿着备用钥匙进来了吧?关悄悄整理了一下衣服,,从毛巾空隙间偷偷看着外面。 但是,面前出现的既不是十冈也不是叶平。 闯入者穿着黑色长袍,狞笑起来。 “死神……!” 映照在床边镜子里的,是面部呈白色的“敌人”。 四 “怎么回事……?” 海翔突然抬起头,他察觉到完美蓝色独有的甘甜味道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有一种带有血腥味的腐臭微微刺激着鼻腔。 不过很快,黑色的海面那边飘来一阵海风,温柔地包围了海翔的面部,那腐臭的味道就如同幻觉一样消失了。 “是我多心了吧……” 海翔嘀咕一句,再次把视线落回到手上。他坐在中午和关聊天的地方,拣起一个土块在雕刻小狗。素材的触感倒是不坏,可是由于土壤干燥很快就破碎了,所以细节部分无法完成。 但是,这对海翔来说已经很值得庆幸了。只有什么都不考虑,全心沉浸在雕刻中,他就觉得很舒服。 在大海对面,东京的照明系统正在闪闪发亮。海翔借住这种光芒,一心一意制作小狗的耳朵部分。 “海翔……”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海翔赶紧把刀子藏了起来。那时叶平的声音。海翔没有回头,只是无言地坐着,他听到轮椅的声音慢慢靠近过来,最后移动到他身边。 “你该不会是,跟姐姐吵架了吧?” “…………” “如果是这样,我不管你们说过什么,你要跟她道歉哦。姐姐她很固执的,所以你不要拖太久比较好。” 说完,叶平就把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递给他。 “这个,是姐姐房间的地图。我们去参加试胆大会,去那里吧。” “我没什么……” “笨蛋,你现在的表情让人一目了然。海翔自我嫌恶的时候,看起来非常忧郁。” 海翔总算抬起头,叶平根本没有因为刚才的事生气,脸上还是挂着无所谓的笑容。 “……你啊,还真细心。” “什么意思?” “夸奖你呢。” 海翔结过折好的纸。打开后他看到的是完美蓝色职员宿舍图,301室被做了红色记号。海翔看了看手表。 (七点五十分了……) 到这个时间,关的工作应该已经结束了。 “海翔你啊,考虑事情过分认真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总要有个限度才行啊。这个你冷酷外表的分歧倒是很有趣,你脑袋里要想什么也无所谓,不过这些会让人逐渐看不到周围,要注意适可而止,适可而止哦。” 说着,叶平从轮椅侧面的袋子里袋子里取出香烟点上火。他的动作是那么自然,让海翔把未成年吸烟属于违法的事实都忘在脑后了。他在学校可是担任学级委员的优等生啊。 “你比我……更像不良少年呢。” “咦?你现在才注意到?” 但是,的确正如叶平所说的那样,考虑太多没什么好处。 即使到如今,海翔还是一直这样。能考虑多深入就考虑多深入,而且他无法全部用语言表达出来,只能说花簇一部分而已。有时候他说的跟心中所想正好相反,还让对方产生误解。为了解除误会他会更加深入考虑,就这样反而更加……于是就成了不良循环。 如果对班里的同学这样海翔倒是并不介意。 可是,对关就不行了。 (——去道歉。老老实实说“对不起”……首先要从这里开始。) 海翔把地图装进裤子口袋里,抬起沉重的腰部。他不喜欢对叶平说感谢,所以知识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看到他的反应,叶平不知为何爆笑起来,还被香烟呛得连连咳嗽。 红色的血之证明 一 海翔站在有“301”标示的蓝色金属板的门前,和叶平给他的地图地址进行比较。应该就是这里了吧?在按下门铃之前,他已经确认了无数次。 关的房间位于职员宿舍的三楼。跟海翔他们住宿的大房间不同,是使用最新系统防护安全的单间。 海翔终于结束了确认,下定决心按下门铃。 在一声叮咚之后,麦克风接通了。海翔干咳了一下,慢慢把嘴巴靠近麦克风。 “那个……是我,海翔。” “…………” 片刻的等待后,对方还是没有反应。海翔想看看关是不是外出了,可是显示屏却表示她在。因为系统是自动表示的,房间里应该有人才对。 好奇怪啊……海翔有些迷惑。 ……难道说,她因为刚才的事生气不理我了? 但是以她的性格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如果说她还在生气,那她应该等不及海翔出现,就对他吼叫才是。而且,把所有想说的话全部吐出来后,才会清爽地恢复原样。就因为关是这样的人,所以海翔才能安心跟她交往。 “关,你不在吗?” ……房内没有回应。 说不定是睡着了吧?海翔看看手表,时间已经是八点多了,如果很疲惫的话,这么早睡觉也情有可原。 为了以防万一,海翔又叫了她一次,继续在外面等待。 “…………” 如果对方的沉默再多持续几秒,海翔肯定调头就走了。可是就在他准备回头的绝妙时机,门锁突然解除了,指示灯变成了绿色。 “……明良海翔。” “……咦?” 海翔似乎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关的声音。可是他把耳朵靠近音箱时,除了杂音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了。 海翔感到有些不安,但他还是按下了“开”的按钮。 “我进来了……” 自动门静静地打开了,里面有一股暗流涌出来。房间中相当按,海翔把窗帘打开,海对面微弱的霓虹灯灯光照亮了窗边。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种讨厌的味道充斥了海翔的鼻腔。 那带着血腥的腐臭味,让房间的空气变得混浊不堪。海翔不由得屏住呼吸。 (这是什么味道啊……) 他在里面的房间看到一个类似人影的东西,但是看不出那是谁,海翔不想就这样靠近他,于是开始摸索照明的开关。他在房间一侧摸到一个总体开关似的东西,把所有开关全部打开。电源在房间中流过的感觉通过开关传到海翔身体里。 空调开始运作了,香薰灯点亮,窗体投幕显示出清爽的树木,还传来了小鸟的叫声。然后,照明设备终于亮了起来。 那光亮把房间的各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 “…………!!” 海翔首先因为鲜艳夺目的红色目瞪口呆,那时非常具有冲击性且他还看到,那血迹描绘出的是大大的罗马字母。 b·o·n·e·k……? 海翔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海翔呆呆地站在原地不能动弹。他的双腿在颤抖。 再往前走几步就可以确认那个影子是什么人了,可是他却怎么都迈不动腿。 海翔极度缓慢地望前拖动两条腿。 伴随前进的步调,全身都在扑通、普通地脉动着。 看着这些血迹,海翔无数次想到这该不会是……可是每次又都被自己否定了。 在无数次反复之后,海翔确实地逐渐接近了真实。 海翔踢入了里面的房间后,味道比刚才更浓了一层。 他往正前方一看,关正躺在一张看起来非常柔软的白色躺椅上。她就好像断了线的人偶一样,无力地垂下脑袋。 突然间,海翔产生了莫名的感慨。这个场面是如此美丽。她的肌肤通透白晳,睫毛的阴影落在脸颊上。长长的黑发拖在地板上,在苍白的照明灯光里反射出光泽。而连衣裙上印着的红色的大朵玫瑰,更为她梦幻的美丽添了一份色彩。 ……玫瑰的图案……? 不,不是。海翔走近她一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图案。 那红色,正在逐渐改变形状。 海翔的耳朵还接受到滴答、滴答的讨厌声音。 他往地上一看,发觉裙子中间有红色液体正往下滴落,下方已经出现一小滩血水。 海翔走到她身边,轻抚她的肩头。 手上没有一点反应,关的身体就这样因为重力滑落下去。 那一瞬间,海翔看到她喉咙的鲜红血肉中竟露出了白骨,就像腐烂一样的石榴一样…… “啊……” 刹那间,海翔忘记了该怎么呼吸。 关就好像不是关一样。 关摔倒在地上。 关喉咙的裂痕正在流血。 关一动也不动了。 关…… ……这个人,是关吗? “关……” 自己心中失去了意义的语言,零落地从口中吐出。 海翔慢慢地将她抱起来,温和的液体,让手变得很湿很滑。她的皮肤很柔软,还带着稍许热量。 白色的躺椅上,留下一大团玫瑰似的血迹,那时刚才关坐在上面留下的痕迹。 “关、关、关……!” 海翔知道必须叫醒关才行,他拼命呼唤关的名字。 但是她不但没有回应,喉咙里还发出了咕嘟声。 ……不行,我必须要冷静下来!! 海翔几乎要惨叫出来了。闭上眼睛,能不能回到原来呢?就像玩游戏一样,可以回过头去重新开始吗? 他用尽全力拥抱住关。手臂越是用力,他就越是因为她的毫无反应而感到伤心。 终于,海翔的喉咙里还是发出了呜咽声。他知道只要自己恸哭起来,关的死就会成为现实,所以他努力压抑住感情。 海翔也没有考虑到救护车和警察之类的常识性的问题。 海翔还在想,为什么关会摔下来。 忽然见,海翔感觉到背后的空气在流动,似乎有个人,哼笑了起来。他猛一回头,马上就被对方擒住而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朵传进他的大脑。 “海翔君……” 海翔如同被迷惑一般凝视着关的脸。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停止运转,只有嘴唇却在震动。配合这震动,她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响。 “海翔君……” 是关,关的确是这样说的。 “关……你能看到我吗?关、关?!” “我的……身体。” 关的台词嘎然而止,随后天花板的灯光突然被遮住了。海翔回头一看,发现一个手持大弯镰刀,身穿黑色衣服的“死神”正站在身后。他脖子的中心部分有一个圆环,里面镶嵌的十字架闪烁着银色光芒。 他的脸,突然像机械一样微笑起来。 “啊……” 海翔还来不及惨叫,“死神”就已经举起白色镰刀瞄准他的喉咙。镰刀犹如电影慢镜头一样猛地刺入海翔的脖子。出人意料的是,海翔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有让人麻痹的热感直接传到骨头。随后蔓延到全身,将海翔整个包住。 海翔被一种类似快乐的痛苦所支配。 然后,就在他要失去一切之前,他听到了关的声音。 ……喂……把我的身体分割吧……!! 二 远处出来蝉鸣,近处笼罩着草香,另外还有机器运作的响声。腐烂水果 的香甜气味不断传近鼻腔。海翔感到身体极度疲惫,就像开完运动会的第二天一样。 在灼热的酷暑中,海翔清醒过来。 不知何时,他在海边的长椅上睡着了,不过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走到这里。 是的,我的确…… 轻微的机器运转声,正在某处按照正确规则发出声响。 一如既往的蓝色水平线上,有一艘蓝色船只优雅地浮在上面。长椅一侧有个写着“吸烟广场”的烟灰缸,里面装满了吸过的烟蒂。 海翔擦擦脸,慢慢坐起上半身。 他出了好多汗,身体粘乎乎的,感觉很不舒服。 海翔迷迷糊湖想起昨天看到的事,开始怀疑那是不是梦。只要可能他绝对希望那是一场梦,而且不管怎么想那也太不真实了。是的,说不定就是一场梦……因为喉咙上根本就没有伤口嘛…… 海翔用手指触摸喉咙附近,在他想像中那里的皮肤该是湿乎乎的,可是指尖传来的确实是干燥的触感。 咦……? 海翔大吃一惊,停止了手指的动作。然后,当他再一次缓慢移动手指时,干燥的血块却劈里啪啦地跌落到地上。 他吃惊地望着自己的身体,那声面有大量血液与汗水混合在一起,而被汗水溶解的朱红色,正牢牢粘在他的指尖上。 “可恶……这是什么啊!” 海翔又挠挠喉咙,但是不管怎么抓,都只是让血液不断进入指甲缝里,变得越来越脏。黑色t恤的质地并不会让血迹太显眼,可是变得硬邦邦的之后,感觉很难受。 海翔看看四周,附近有一个洗手间,那里的水管带有清洁用的龙头,他决定去那里洗一下。 毫无冲劲的水从头顶淋下来,温暖的水把血和汗冲走了。海翔觉得只要能把这血完全冲洗干净,那个疯狂事件就会消失,日常生活也会回到他身边。 那样的话,关肯定也会在何时恢复正常吧。她肯定还会笑着说海翔“傻乎乎”的。绝对,绝对会…… 海翔持续冲着水。而且,他还在脑海中排演,等见到关的时候,他一定要先跟她道歉说对不起。 她绝对会马上原谅海翔,那张总是非常温柔的美丽容貌也会绽放出笑容来。那样一来,我们就会恢复到原本的状态,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是的,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龙头下冲洗了一阵后,海翔身上的血迹逐渐消失了。虽然还有少许的铁腥味,不过基本可以忽略了。 另外,这件衣服两年的压岁钱和奖学金海翔想到这一点后,马上又回到“吸烟广场”一看,果然长椅下面放着他的背包。 ……这种东西,我什么时候拿过来的?海翔打开包看看,发现里面整齐地摆放着换洗衣物。海翔随便从里面找了一件衬衫和牛仔裤,把血染的衣服仍进了东京湾。 好了,这样就很完美了。海翔神经质地看看手表,那时母亲留下的遗物。虽然这一整晚他都在外面,不过现在才早上六点,这个时间的话大家应该不会发现,可以悄悄回到房间。 海翔一边因为黎明眩目的晨光眯起了眼睛,一边往蓝色的建筑物那边走去。 三 一回到职员宿舍,海翔马上感觉到空气的嘈杂。透过建筑物的磨沙玻璃,他看到人影攒动。 海翔首先来到正面的玄关,把id卡贴在确认画面上。但是,在他完成所有手续之前,大门竟然打开了,海翔不由得吃了一惊。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陌生阿姨,应该是这里的研究员。她身穿完美蓝色的制服,年龄大概在四十岁左右,因为制服设计地相当年轻,所以她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尽管海翔一脸目瞪口呆的样子,不过对方倒是微微一笑,还若有所思地说: “啊,是你啊……你是明良海翔君?” “……咦?” 海翔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她就把他的id卡拿走了,还麻利地确认了登陆者姓名。 “果然是海翔君啊,欢迎回来,很累了对吧?” 对于海翔的彻夜不归,她不但没有批评,反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怎么样?钓到鱼了吗?” “……哈?” “你昨天晚上不是出去钓鱼了吗?我听叶平君说的。你还这么年轻,居然有这种枯燥的爱好啊?” 对方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 海翔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晚上出去钓鱼……这是怎么回事? “好了,快点进去吧。” 海翔不明所以地被她抓住手腕拉进门后,皮肤马上接触到空调调节过的冰冷空气。大厅有不少职员正在有条不絮地工作,他们只是偷偷往海翔瞄了几眼,马上就默默地回到工作岗位了。海翔觉得很不舒服,好像只有他被排挤在外一样。 她就这样走到一层最深处,在一扇写着“医务室”的门前停下脚步。 敲敲门走到房间里后,海翔才发觉似乎有个人躺在病床上。那块隆起翻了个身望着这边,他正是叶平。 “……海翔。” 叶平注意到来人后马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了视线。昨天随便那么闹了一下居然也会发烧,他肯定不愿让海翔看到他的丑态。如果在平时,最不擅长应付尴尬场面的海翔肯定调头就走。但是,现在看到叶平的脸却让他安心。 海翔想听听叶平的声音,他第一次打心里想要听他那轻浮的语调。说什么都好,不管是愚蠢的无聊话题,爽快的话题,还是普通的聊天都好……最好是愉快一点的话题。 但是,最先开口的却是身穿白衣的阿姨。 “叶平君好像有点发烧,不过现在研究所那边似乎有人受伤了……我必须马上赶去那里。所以不好意思啊,海翔君,这段时间你能不能照看一下他?” 看来她应该是这个医务室的专属医生。海翔往桌上摆放执勤表的金属牌上看了一眼,发现她的照片下写着“夏木熏”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海翔了解了事情后,无言地点点头。尽管叶平一脸很不请愿的样子…… 那位阿姨——夏木说完后,马上转身往门外走去。高跟鞋踩出咔咔的声音,栗色头发在空中飞扬。光看背影,说她二十岁也不为过。 海翔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平的脸。不过叶平始终都没有在说话,无奈之后,海翔只好先开口。 “……叶平,刚才我听说了,说我晚上去钓鱼是怎么回事?我可从来都没有钓过鱼啊。” 海翔温柔的说话声让自己都觉得吃惊,或许被他的这种态度所感动,叶平终于恢复了平时那种轻快的语调。 “我说你啊,就因为你一直都没有回来,我才只好那么说啦。那些小鬼同学倒是还好说,要骗过大人可是很不容易的,大家都很担心你——你知道吗?” 叶平说着,还露出坏心眼的笑容质问海翔。 “啊……对不起。” “真是的!你好歹也得说声谢谢不是吗?小翔翔~” “说的也是……谢谢你。” 听了这话,叶平吃惊地“咦”了一声。紧跟着海翔也皱起眉头,还眨巴眨巴眼睛,他没觉得自己的话会那么让人吃惊。 叶平的脑袋再次歪了一下,像在考虑事情似的垂下视线。 “你怎么了?叶平。” 海翔露出讶异的表情问道。 “没什么,我还想问你呢,你是怎么了?感觉有些奇怪啊。” “奇怪……哪里啊?” 海翔仔细盯着叶平的脸,叶平有些惊慌失措地移开了视线。他很少有这样口齿不 伶俐的时候。 “怎么说呢……感觉,不太像海翔了吧。” “不像我?” 海翔十分认真地反问道。看到这副表情,叶平更加哑口无言。 海翔的视线追逐着叶平的一举一动,一反常态地注意起叶平来,让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而且,叶平每“嗯”一声就用力歪一下脑袋,最终他忍不住像平时一样轻松地笑了起来。 “没什么……是我考虑太多了,肯定是这样的。” “是啊……” 是的,是你考虑太多了。海翔觉得一定是这样。 “对了海翔,你好好跟姐姐道歉了吗?” 海翔的身体突然震动了一下。叶平这么快就触动了核心部分,这让海翔吃惊得差点停止了呼吸。 叶平或许误会了海翔那动作的含义,只是像立了大功似的看着海翔。 “啊,果然如此,看来你们又吵架了对吧?对了,昨晚晚上姐姐给我打电话了,大概情况我也猜到了。姐姐说要回老家两三天,还说让我照顾海翔呢,真让人想抱怨啊。” ……昨天,我叫了这个名字多少次啊? “……她,给你打电话了?” “我觉得她可能要回去购物或者拿行李吧。居然特意挑我们来的时候回去,你说的话我让你那么生气吗?” 叶平嘿嘿笑起来,但是海翔笑不出来。甚至可以说,他脸上已经变成了冥思苦想的险恶表情。 “叶平,那电话,是什么时候打的你还记得吗?” “嗯……晚上十点之后吧,我也不太清楚了……总之,海翔去姐姐房间之后过了很久才打的。所以我才觉得你可能有惹她生气了……难道不是吗?” “……原来如此。” 海翔突然笑了起来。此后,他有叹息着说了一句“原来如此”。那果然是一场梦,当然,那肯定只是一场梦。海翔想回忆起现实如何,但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总之就当那是梦。虽然叶平平时喜欢说谎,但是不合算的事情他肯定不会说谎。 但是,海翔的身体却无法平静,激烈的心跳完全无法停止。 不管怎么强迫自己忘记,海翔的鼻腔还能感觉到那股血腥味,还能记得关的柔软触感。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搪塞过去。 如果想打破这种局面……对了,给关…… “可以给关打个电话吗?” 海翔唐突地要求道。 “打电话?啊,说的也是……这样或许更好,这个,要用吗?” 叶平带着一脸很了解有似乎一无所知的表情,把手机递给了海翔。 这是上个月刚刚发行的卡片型最新款。 海翔沉默地盯着叶平的手。 “……喂,海翔?” 听到叶平的声音海翔猛地回过神来。对了,必须给关打电话才行。 “啊,不好意思……我借用一下。” 海翔总算结过手机,凭借记忆按下了关的号码。电话响了两下之后,听筒传出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您所拨叫的用户,现在无法接通。” 那是非常无机质、非常机械化的声音。 电话号码应该没有错。 那号码手指早已按过多次,应该是正确无误的。 海翔看着叶平,关的号码是否正确让他确认一下就好,但是海翔并不想这样做,他再依次按下了手指熟悉的号码。 “您所拨叫的用户,现在无法接通。您所拨叫的用户,现在无法接通。您所拨叫的用户,现在无法……” 海翔呆呆地听着那个声音,感觉关的存在已经不再清晰。 不对,她还没有消失……海翔用力握紧手机。她还在,因为除了自己以外,真实世界的人类还没有看到过关的尸体。 “喂,海翔……喂,你不要紧吧?” 叶平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我没事……” 嘴里说没事,其实并非如此。 叶平再次开口要说话,不过门锁解除的声音突然响器,遮住了他的声音,随后便有一串脚步声接近过来。 刚才去为伤员治疗的夏木像换个人似的,摆出一脸认真的表情,她喘息着小跑到海翔他们前面。 “叶平君……海翔君,你们冷静下来听我说,刚才……” 那之后的台词,跟海翔预料中的完全一样。 “在东京湾,有人发现了关的遗体……” 希望之线十分唐突的,没有任何预料地断裂了。 于是,现实与恶梦开始混合。 四 那之后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警察来了,完美蓝色的职员们忙碌地工作,取消烟火大会观赏预定直接返回…… 海翔记不太清楚当时的情形了,只是还能听到周围的杂音像沙尘一样穿过耳朵。 关的死,第二天就上了直播频道的速报节目。 “……昨日黎明,海上保安本部的巡逻船在东京湾发现一具尸体。根据dna鉴定,证实此人是在东京湾研究设施打工的大学生濑户内关小姐。 当时濑户内小姐乘坐自动操纵船从人工岛返回本土,途中船只因某种原因在东京湾沉默,濑户内小姐当场死亡。据防范系统纪录,船上的乘客只有濑户内小姐,警方认为很有可能是事故或者自杀。 另外,尸体上有锐利牙齿撕咬产生的伤痕,其它部分目前还未范县。一周之前曾发生过一起事件,一艘动物秘密走私组织的船只在东京湾内翻船,因此研究东京湾生态系统的专家认为,尸体很有可能被逃走的鳄鱼等肉食性动物吃掉……” 只有海翔和叶平还留在完美蓝色,住在社会科参观时男生们留宿的职员宿舍大房间里。要接受警察的询问,还要联络舅父把事件状况告诉他。但是,多数时间海翔什么都不做,只是发呆而已。 海翔待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在一次按下电视机的开关,新闻话题已经更新了。每一次“新到映像”的栏目里都会显示新标题,找不到尸体的其他部分是因为东京湾水质受到污染,因为危险所以请勿进入海中,宠物业繁荣使凶暴动物秘密走私增加等等…… 在按过数次更新按钮之后,新入话题也减少了,海翔觉得没有意义就放弃了。 他躺在沙发上,长长地吐了口气。 新闻报道太过符号化,枯燥乏味,让人无法从中感觉到悲凉。电视上播音员“濑户内关”的发音,似乎跟自己的表姐濑户内关一点关系都没有。 海翔不再管那些,拿起桌上的马克杯贴在嘴边。那里面有叶平剩下的可乐,它的味道一点也不出奇,是毫无变化的合成甜味料,还有刺鼻的碳酸味道。 ……自那之后应该没有过多长时间,可是…… 世界却恢复了往常的状态。可乐还是可乐,电视上依旧播出着无聊的节目,烟火大会也举行了,研究员依旧紧盯着“垃圾”。 只是,关不在这里了而已,这件事非常不可思议。 而且,海翔也确实逐渐变回了“普通的海翔”。 那是因为警察们肯定只对“现实”感兴趣,世界因为他们沉浸在冷酷的“现实”中,而海翔也正开始遭遇侵蚀。 “……然后呢?你到关小姐房间的时候,跟她说了些什么?” 来询问同事经过的警察,使用的全是些差劲的词汇,他肯定觉得海翔是个小孩子,还傻乎乎的吧?尽管海翔觉得火大,但他还是尽管清楚地回答了问题。 “我是八点左右到达关的房间的……” 然后,海翔进行了认真说明,想证明关的事件并非自杀和事故。 起 初,对方还一脸认真地作纪录,但后来他居然用那支笔开始“咚咚”地敲桌子,岁声附和的话也变得暧味起来。海翔的话才刚刚说完,他马上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嗯,表姐死去了,我很理解你混乱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是,穿着黑色衣服的“死神”可有点……” 对方从鼻子里哼笑了两声,随后又开始“咚咚”地敲。海翔因为他的动作感到十分不快。 “我没有说谎,那时……”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警察手册,还做出一副在思考的样子,之后,他连眼皮都没抬起来,像哄小孩似的对海翔说: “……说的也是,嗯……那天晚上,你有没有喝含酒精的东西啊!” “酒精?” 海翔不明白他这问题的含义。 “是的,就是酒。另外,或者是嗑药了。你老实承认了吧,这次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我怎么会做那种事……!” 听到海翔颤抖的声音,警察满不在乎地露出黄牙笑了出来。 “你可别想蒙混过关,你的同学都可以提供证言,只要调查一下就都明白了。” 海翔深切感觉到,这家伙真的很没用。 不管他多么认真地叙述,他也肯定不会真心检查这些话吧?有那些一瞬间,自己居然还对这个男人抱有期望,海翔为自己后悔不已。 “随便你去调查好了!不管是喝酒,还是嗑药!!” 说完这番话,海翔马上离开了房间。那个警察也算是挽留了他一下,不过对他们来说海翔毕竟不是什么重要证人,此后他们也不会找海翔询问案情了。 下一个,就是叶平了。 他是关的亲生弟弟,在关死前曾跟她通过电话。对警察来说,海翔只是个赠品,叶平才是真正重要的吧。 (都已经到这个时间了吗……) 海翔做在沙发上看了看手表。 叶平已经被叫出去两个小时了,海翔一直留在房间等他,可是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照这样子看来,今天也没法回到本土去了。 海翔再次打开电视,马上就听到了微弱的开锁声。 他看到叶平的轮椅来到了客厅入口,他的轮椅几乎跟门槛一样大,要进门很不方便。其实只要他开口,海翔肯定会帮忙,但是要强的他却绝对不肯求人。 等结束操作之后,叶平“呼”地吐出一口气。 “那家伙真的是白痴啊。”刚进房间,他就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 “那个警察,脑子肯定有问题,我真是讨厌死他了。我感觉他从一开始就决定把这个案子定为自杀,从一开始就打算无视孩子的意见。我说了跟警方见解不同的话之后,他马上说我搞错了,跟本不听我的话了。笨蛋,大笨蛋,那样子绝对没发破案的!” “……啊,说的就是啊。” 海翔切断了电视机的电源,叶平因为他跟自己意见相同,不由得有些欣喜。 “我可不是说旁人,海翔你自己也很笨蛋,”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姐姐……发生了那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对我说,非要去告诉警察啊!笨蛋!!” 叶平说着就把轮椅停在沙发旁边,拍了海翔的脑袋一下。看来。警察已经把海翔的证言告诉他了。 “好疼……!” 因为这疼痛,海翔差点要流处眼泪来。不过,现在不能哭,绝对不可以哭。如果现在哭出来,那么恶梦就要变成现实了。 (关也一定是这样希望的……) 海翔在喉咙施加力量。 叶平把轮椅调整到待机状态,乖乖坐下来。然后,他摆出再认真不过的表情,看了海翔一眼。 “说啊,你看到姐姐发生什么事了?说那个“死神”的事。” 绝对不可以变成那样,是的,海翔绝对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啊……” 海翔一边挠挠眉间,一边慎重地开始探索记忆。 五 到中途海翔曾经词穷墨尽,不过他还是努力组织语言。叶平默默听他说,偶尔也会附和一声。不久之后,房间里微微暗下来了,自动照亮了起来。 “原来如此啊……” “你能相信吗?” “嗯。因为……至少,我相信海翔是不会说谎的。” “你那是什么话啊?” 海翔马上露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这样子跟那警察还有什么差别啊。 不等海翔说话,叶平立刻接着说道: “我相信海翔,不过,要看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构的,必须要脱离感情的左右才行。” 听到叶平不同往常的真诚语气,海翔又把话给吞了回去。 “……我知道啦,我可以。” 海翔老实地点点头。叶平为了确认详情,继续问道: “你说了看到死神的时间……但那之后,大约九点多,姐姐曾到谈话室跟职员们聊天哦。如果你看到的都是真实的,这个又该怎么说明呢?” “……这我可是第一次听说。” 海翔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是那个警察大叔说的,似乎有不少人提供了证言。而且,姐姐在乘船之前,曾经跟我打过电话——我查了一下详单,时间是晚上十点三十八分。” “十点三十八分……” 海翔在码头跟叶平分开的时间,应该是七点五十分。然后他又迷路、摸索着才找到职员宿舍三楼。到达关的房间门前是八点多一点。 “可恶,十点三十八分啊……” 海翔一边低声重复,一边抓抓手表的文字盘。不管怎么计算,矛盾还是存在。 “先不管那个电话了,因为我也没跟她聊太久。问题是那么多人的目击证言,跟你发现姐姐出事的时间差太多了。你从看手表到开门之间用了多少时间?是不是被什么人打过……?” “……我没有遇见过任何人,也没有昏倒过。” 从职员宿舍门外进到房间里的记忆,联系地非常紧密,根本没有想错的空隙。 “嗯……不过啊,最能解释这件事的,就是那个时间点出了错误。你进入房间之后没有再看时间对吧?而且,就算你说都记得……” 说着叶平看了海翔一眼,似乎很难以启齿地含糊其词。 说的也是,进入房间之后的记忆有很多矛盾之处,有不少遗漏的地方。而且都是些好像放录象带时被硬性删除掉的唐突缺损。 另外,海翔都没记住最关键的“死神”的长相。 白色的脸,黑色的衣服……就只有这样的印象而已。不过他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身材是高还是矮……这些重要情报海翔怎么也想不起来。 海翔像要放弃了似的,深深叹息了一声。 “我知道,我的记忆并不完整。” “但是,那种情况发生事故很奇怪,不过以姐姐的性格而言她绝对不会自杀。没错,那绝对是事实……” 叶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一边咬住嘴唇一边往上拢了下头发。 关绝对不会自杀,这一点跟她最熟悉的他们很清楚。 但是,大人却不相信。任何人都靠不住。就连应该保护他们的警察,最终都不肯帮助他们。 一时间,他们两个都没有接话,房间显得更空旷了。因为预定有很多人一起住在这里,所以准备了这个二十榻榻米的房间。这里和狭小的学生宿舍不同,持续沉 默更加强调出孤独的感觉。 海翔和叶平两个人,就处在这样一个孤立无缓的立场上。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海翔呆呆地想到。 如果那晚发生的事是真的,那么至今为止他所相信的“常识”就会彻底瓦解。 神出鬼没的“死神”真正存在,而且还杀死了人类。这种故事,谁也不会相信。 海翔也是一样。把那一切当作一场梦,认定关是自杀的反而会轻松很多。 同时海翔也很不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不过,他必须要做到才行。 我没有为关做任何事情,也没能帮助她,我只是为自己的处境考虑,还伤害了她。所以,关才会从我的手掌之间跌落下去。 我绝对,必须那么做!! 当时,如果能早一点去关的房间多好。当时,如果能多听关说说话多好。当时,如果能紧紧握住关的手多好……!! “好了,海翔。首先,我们先去姐姐房间调查一下吧。” 叶平把轮椅调整到运转模式,打破了沉默。 六 警察似乎已经调查过关的房间了,不过那很快就结束了,所以现在他们可以进入现场。因为叶平的卡片是相关人员id,所以能够进入设定为任意卡片进入的房间里面。 自动门静静地打开后,海翔踏进房间。就一连串的行动,和当晚的情景重合了。走在光线微弱的房间里,海翔按下了总体开关。室内电源流通的感觉,顺着开关传达给海翔的身体。 空调开始运转,香薰灯点亮了,窗体投幕显示出清爽的树木,还传出了小鸟的叫声。然后,照明设备终于亮了起来。 那光亮把房间的各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 但是那空间没有任何不妥,整齐干净地显示在他们面前。墙壁上没有血迹,地上也没有血,更没有那种带着腥味的腐臭——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一瞬间,海翔还以为走错了房间。因为这里跟印象中的差别实在太大了。 海翔不由得靠近墙壁,把手按在上面,仔细盯着看。别说血迹了,他细细观察都没有找到任何一点污垢。 “海翔看到血迹的,是这面墙吗?” 叶平在离他身后不远的地方问道,他非常冷静。看来,他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的确,如果房间真像海翔说的那样,那至少警察也不会判定关是自杀的。 海翔把手按在墙上,说就是那块地方。 “从这里,这样……” 他在白色的墙壁上描绘着,感觉墙体有些粗糙。海翔用手画出一个大大的“b”字母。然后,又慢慢描绘其他有血迹的地方。 突然间,海翔脑海中闪现出前天的光景。血的味道跟香薰灯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在加上微微打开的窗户外面吹来的海风,形成了一种讨厌的腐臭味。那味道,简直就像自己开始腐烂一样。 ……感觉太不舒服了。 海翔不由得产生了错觉,觉得那时黏糊糊的血液。碰触污垢的嫌恶感,让黏着质的热量在胃部沸腾。 o、n、e、k…… “……在这里,是的。” 海翔做出示意“完结”的动作。叶平看着墙壁,突然露出感慨的表情。 “你记得真清楚啊,刚才明明有很多地方都含糊不清。” “其中有些地方我印象很深刻。” “b、o、n、e、k……啊,读音是bonek对吧?” “不清楚,至少我就没见过这样的单词。” 听海翔这么回答,叶平从口袋里拿出ms手册,迅速进行输入。看到结果,他的表情马上变得阴沉迷惑。 “英日字典上果然查不到啊……没见过这样的拼法呢。该不会是谁的名字吧?或者是德语或法语。另外也有可能是暗号、略语、制品密码……嗯……” 说着,叶平有陷入了沉默的思索中。他的嘴唇微微颤动,像念咒语一样念着“b、o、n……”。这样一来,他需要很多时间。在搜索完记忆书库之前,他肯定不会再开口了吧。 在这期间,海翔来到了窗户边上的位置,关坐的躺椅就放在那里。 跟那天晚上的几乎完全一致,同样的颜色,同样的形状,同样的抱枕……都跟海翔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只有这一点,才算得上是证明那不是梦的证明吧。 躺椅是接近象牙色的白色,使用的是十分柔软的材质。当人把手放上去的时候,它会凹陷下去,等手拿开了,它有会迅速恢复原状。 就连血染的地方,也已经漂亮地变回了原来的颜色,但是…… (…………?) 海翔心中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违和感。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尽管他还不知道是什么不对劲,但他确定这其中绝对有问题。 把手放在上面,离开后就会恢复原状…… 把手放在上面,离开后就会恢复原状…… 把手放在上面…… “啊!” 海翔头脑中像电击一样灵光一闪。原来如此,是这样的啊。 他带着一脸兴奋的表情,不停地抚摸躺椅。 “干吗啊!你找到什么了吗?!” 叶平马上发动轮椅,迅速往海翔那边走去。 “叶平……这个椅子,跟那天晚上的稍微有点不同。” “啊?” 海翔用视线指着前面的量产躺椅。设计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其他房间也放着同样的东西。 叶平泄气了似的叹息一声,他还以为海翔会发现更重要的东西。他的语调里带着露骨的失望。 “那个,怎么了啊?” “这个……跟我昨天看到的绝对不一样。不过,并不是完全不同,而是有些部分变了……” 该怎样表达这种感觉呢? “喂,海翔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平听不懂海翔想说什么,只好焦急地开口问他。海翔考虑了一下,开始慎重地选择词汇。 “那天晚上,关就坐在这里。” 也许因为他突然提到关,叶平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的确,在这里聊天跟其他房间不同,这里可以生动地再现那天晚上的感觉。 “她就在这里,这样坐着……”海翔用手把身体的重量全压在躺椅上,“我一碰她,她就倒在地上了。”海翔猛地松开手,躺椅上的凹陷马上恢复了原状。 “然后呢?” “那时侯,凹陷不会恢复这么迅速。嗯,绝对是的。那个躺椅用的是低反弹材料,关摔倒在地上之后,留在上面的痕迹还清清楚楚。” 海翔说完有看了躺椅一眼。 他眯起眼睛,当夜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 关颓然倒下,海翔伸处手臂想要抱起她,她的血渗到后背留在躺椅上,另外还有坐过的痕迹……那触感应该更绵软一点。 ……是的,这根本就是另外一个椅子! 这简直就像有人故意寻找相似物品,人为地制造了这个并不严谨的场景。 稍微有些不同的躺椅,还有稍微有些不同的房间氛围。 海翔似乎窥探出了诡计的秘密。 他站在另外一面作为事件原因的墙壁前,那是写着“b”字母的地方。他再次凝视着墙体,发现上面贴的是看起来比较粗糙的壁纸。 当时呢?是这样子的质感吗?真的是吗……? “喂,海翔?” 叶平有些不能理解,他用视线追逐着海翔的行动,把轮椅停在他身旁。 海翔连看都没看叶平一眼,径直 从裤袋里掏出刀子来。他按下开关,打开锋利的刀刃,用前端在写“b”的墙壁左下方下刀。他在稍微高过橱柜的地方,划出一个长约十公分的十字。随后,海翔又用指甲伸进中心部位,把指甲伸进缝隙里,那缝隙像封条一样掀了起来。 好,很好…… 海翔想把稍微剥开的地方掀起来看看,他稍一用力,想不到那壁纸竟轻松地被他揭开了。 他非常慎重得慢慢剥开壁纸,唰唰的响声和很容易剥下的感觉顺着壁纸传达给手臂。 接着,白色浆糊和墙体本身的模样显露出来。 那是光滑质感的白色壁纸。 另外,还有已经变成暗红色的血迹…… “…………!!” 两个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正如他们所料。前天晚上,海翔在这个房间里看到的都是千真万确的现实。而且,消除这一切的并非魔法,而是一些简单的细小手法。 由于手法太过单纯,所以他们就这么简单地被骗过去了。地板上的血迹肯定也被人擦过了吧,还有味道,只要把空调开大一点很快就能消除。 这一系列工作,即使没有“死神”这种超越自然的存在,也可以做到。 “我看到的,果然都是真的……喂,这不是梦吧!” “啊、啊……” 叶平带着复杂的表情,猛地移开了视线。海翔也惊讶于他的态度。 他们总算发现时间真相了——明明找到了证明关并非自杀的实证——为什么叶平的表情却好像在说“要是没发现就好了”呢? 总之,现在海翔必须把整张壁纸全部剥下来看看,这是非常中重要的证据,他用指尖夹住卷起的壁纸一角。 “等等,海翔……!” 就在叶平制止海翔的同时,外面突然传来了门锁解除的哗哗声。海翔的身体马上僵住了,连手中的刀子也掉在了地上。刀子被指尖弹了一下,直接跳到橱柜的夹缝中去了。 啊…… 已经取不出来了。海翔呆呆地盯着昏暗的缝隙。 这时,背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随后,微弱的人类气息在空气中传开来。 “哎呀,叶平君,你怎么在这里啊。” 走进客厅的是夏木。 她走到海翔他们面前,叶平的表情立刻像换了个人似的,变成了真挚的像个好孩子的优等生。 “有什么事吗?” “警察在找你们呢,说是要再审问一次。” 叶平看了一眼海翔之后说道: “我们很快就把姐姐的行李整理好了,等一下就过去。” “这样啊,那我先去跟警察说一下啊,对了” 夏木往白大褂的口袋里摸了摸,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便条。 “这个,是关的储物柜号码和解锁密码。因为都是私人物品,职员们不能擅自打开,我想依凭去调查最合适。所以就从总务课给要过来了。不好意思,能不能拜托你去帮忙?” “可是,这个不交给警察吗?” 听叶平这么问,夏木苦笑着压低了声音。 “嗯,因为……那个警察有点太细致了不是吗?就连跟事件无关的事情他也要追根究底……很讨厌吧?你去调查一下,如果你认为有重要的东西,就交给他吧。” “……我明白了,谢谢你。” 叶平把那张便条放进轮椅一侧的袋子里。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尽管提出来吧,其他职员都会努力帮助你的,我们都希望能为关做些什么。” 夏木露出温柔的微笑。 “这样啊……” “是的,关其实是个开朗的孩子,可是,她居然会自杀……” 她说着还擦了眼角。 听到她的台词,海翔几乎忍不住要大喊出来。 不是的,关不是自杀的!她绝对没有自杀!你看看,证据就在这里!你明明就不了解情况,就不要在那里胡说八道!! 但是,在海翔开口之前,叶平迅速用手势阻止了他,叶平抢先说道: “我想,姐姐听到这些话也会很欣慰的。” 叶平居然会采取这么无害的回答方式,海翔顿时觉得胸中不舒服。 “喂,叶平……” 叶平趁着说话的时候,悄悄打了一行文字给海翔看。 他的ms手册上显示出这样一段话。 (把壁纸的切口,遮盖起来。) (咦……?) 一时间,海翔不能理解他的意思。尽管迟了一拍之后,那句话的含义总算渗透到脑海中,但那并非海翔认可的内容。为什么非得要隐藏起来?这难道不是必须让她看到的证据吗? 不过,海翔决定还是先按照叶平说的办,他把放在橱柜上的钟表移动了一下,正好贴在切口前面,挡住了夏木的视线。 “我和海翔来收拾就可以了,结束后我们会马上过去。” 叶平若无其事地劝说对方回去。 夏木根本没有察觉他们的言行有什么不对劲,只是微笑着说。 “这样啊,我一般都留在医务室,有什么麻烦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 “嗯,谢谢。” 叶平摆出他最擅长的优等生笑容,在她离开房间之前这种表情都没有改变过。 估算好她彻底离开房间的时间后,叶平用力抓紧了海翔的手腕。 “马上离开这里,海翔。” “怎么这么突然……” “别问了!” 说着,叶平硬是拖着海翔的胳膊离开了。海翔就这样被叶平拉扯着回到了大房间,这块空间还是一如既往的寂寞,尤其从外面回来后,这种感觉就更深切了。 叶平对门锁进行过多次确认后,有开始调查房间内部。 他的行动海翔根本无法理解。 “真是的……你至少也说明一下吧,叶平。” 海翔咕咚一下坐在了沙发上。 也许结束室内基本调查后叶平感到满足了,他总算把轮椅停了下来。 “你都识破了壁纸的骗局,对那个房间的状况就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吗?” “状况……什么意思?” 海翔还是不明白叶平这话的意思,只好直截了当地问他。叶平有些不耐烦地叹息了一声。 “听好了……那个房间发生过杀人事件,到处都是血迹。海翔在那个房间发现了姐姐,还看到恶劣“死神”……对吧?” 叶平认真配合身体和手部的动作说明道。海翔仔细琢磨明白话中的含义后,慎重地点了点头。 “啊……是的。” “而且,那个犯人,隐藏了杀人的痕迹。当然地板的话,用毛巾就可以轻松擦干净。不过,墙壁和沙发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所以,这里就是问题,更换壁纸和沙发的人究竟是谁?” 面对海翔迟钝的反应,叶平稍微提高了语调。 “所以啊,那个犯人是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居然能完美地调换一切的犯人。” “……啊!” 海翔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终于明白叶平的意思了。 也就是说,那种人物根本就不存在。 能在这戒备森严的建筑物中自由阔步,轻易将关的房间解锁,避开任何人的视线采取行动的人物。而且,在短时间内更换好庞大的壁纸,迅速找出形状相似的沙发,让无数人捏造目击事实的“犯人”——那不就真的好像是脱离人类的“死神”了吗? 不过,如果把“犯人”这个说法换成“犯人们”怎么样?海翔被自己的想法吓得目瞪口呆。 “是完美蓝色的职员们,一起杀死了关……是吗?” 这个台词,就好像玄幻故事中的咒语一样,包含有非现实性的因素。对于这种极度脱轨的想法,海翔一时间无法接受。 叶平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露出苦涩的笑容。 原来如此,所以刚才在关的房间里时,叶平才会露出复杂的表情,自己的亲生姐姐死去了,说不定还跟父亲经营的公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的确是谁都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到底和谁有多大的关系,目前我们还无法判定,而且我们也没有任何证据……最多也只能推断可能性。不过,如果真的是很多职员一起行动,那个房间的迷已经顺利被破解了不是吗?” “……说的也是。”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要真正领会还需要一段时间吧。“作案手法”这个物质性的迷或许已经解开了,但是“作案原因”却仍是一个谜团。 “而且,刚才那个阿姨——叫夏木对吧?她曾经提供证言,说十点在谈话室见过关,说不定,她也是犯人中的一员。” “咦……?” 突然,她的台词在海翔脑海中苏醒过来。 “我们都希望能为关做些什么。” 接下来,海翔脑海中有浮现出她清理关的尸体的模样。好像做平时的工作一样,按顺序进行作业。还有其他那些隐藏墙壁血迹的人,搬运躺椅的人,处理关的尸体的人。大家,都是他所熟悉的完美蓝色的职员。 海翔感到背后一阵阴风袭来,他们似乎比他看到的“死神”凶手要更加让人不舒服,更加恐怖。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要疯了,我无法相信。” 完美蓝色是政府公认的非营利性团体,出入这里的只有公务员,以及赛特拉分配的职员。外部人员内打工的,除了关也没有别人了。 如果在“正常的世界”里,这个地方只有“正常的人类”。 “听好了,海翔。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就算对警察还有我父母都不能说。姐姐的事就由我们两个人去调查,明白吗!!” 叶平用力抓住海翔的肩头,力量大到让他疼痛。 “我知道了。” 海翔这么答了一句后,疲惫地叹息了一声。 是的,海翔十分疲惫。 除了他们两个,没有任何人会相信他们。赛特拉、警察、还有叶平的双亲和诚一都是…… “明天回到本土之后,我们就开始调查吧。” 听到叶平的提议,海翔点点头。 他的手无意识地挠了挠右手手掌。 身穿黑色衣服的死神 一 外面可能是下雨,海翔想到。尽管在室内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不过看到窗外吊唁者都撑着伞,所以估计是下雨了。 海翔在横滨某帝国纪念馆的床前,呆呆地坐着。 学校的制服正好送去干洗了,所以他只能穿了一身不怎么合身的黑色西装。 时间过的很快,关死后已经过了三天了。尽管如此,海翔心中的悲凉似乎还没有转变成具体的形状,即使看到女大学生抱头痛哭,他的脸颊还是干干的。 最终,除了左臂的部分,关的遗体还是没有找到。 棺材里只放了左臂而已,空余的地方放了很多鲜花和她生前的照片,另外还有她没能穿上的婚纱。 海翔坐着的位置,看不到前面的黑色大字“濑户内关”,所以他很快忘记了究竟是谁的葬礼。他总觉得,说不定关会从走廊的拐角处突然跑出来,对他说:“海翔君,马上就要开始了哦。” 在祥和的哀乐中,黑色队伍延续到了很远的地方。黑色的头发,黑色的衣服,黑色的伞……因为打扮相同,所以大家的脸看起来都一样了。海翔只是看着他们而已。 不过,他的视野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吊唁者。 一名拥有黑色长发的少女,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她没有打伞,只是站在会场前面望着吊唁者。 海翔仔细一看,发觉她身上的制服跟自己的一样,是绿月学园的女子制服。 女子部,有这么一个人吗…… 一时间,海翔的视线完全被少女吸引住了,她的脸庞端正得几乎跟娃娃一样。最吸引注目的是一双大眼睛,还有像仿制品一样的白色肌肤,白色面容……突然间,她和记忆中的“死神”重合了。 那一瞬间,她似乎注意到了海翔的视线,猛地将视线转到这边。然后…… “你在这里啊?海翔。” 海翔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他回头一看,发现身穿制服的叶平正坐着轮椅从走廊往这边走来。 “你在看什么啊?外面有什么东西吗?” 叶平来到海翔身边,从一侧往窗外看。海翔也跟着再次望向窗外,可是刚才那名少女却已经不见了。 雨中的场景和刚才一样,不少打扮相同的黑衣人站在外面。 “没有,没什么……” 海翔充满疲惫地叹息一声。 “如果有时间,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一下,可以吗?是有关姐姐那次时间的。” “什么?发现什么了吗?” “嗯,我找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总之,到休息室来吧。” 说着,叶平就把轮椅转向,往走廊深处走去。海翔也跟在后面。 休息室是一个布置简单的房间,只有冰箱、桌子和折叠椅。墙壁的挂钩上挂着树木的皮包。 叶平先把门上了锁,然后从包中取出ms手册放在桌上。这是b5尺寸的最新机型。 “这个,是姐姐的手册。我在完美蓝色的储物柜里找到的。虽然有点犹豫,不过我还是看了手册里的内容,而且还发现了很奇怪的资料……你看。” 伴随“哔”的一声启动音,整理资料用的管理软件打开了。当他们点击文件的时候,屏幕上立刻提示输入密码。日语、英文数字还有记号总共有一百字左右。看到这个要求,叶平熟练地输入了密码。 “山上有三只指猴。” 这是过去他们三个人玩间谍过家家的时候,使用的无意义暗号。 叶平按下输入键后,屏幕立刻显示”认证“。他把屏幕转向海翔那边,再次按下回车。 下一个瞬间屏幕出现的内容,跟关给人的感觉完全联系不起来。 海翔彻底惊呆了。尸体、尸体、尸体、……那里面全部都是尸体的照片,纪录的都是让人不忍目睹的惨死场面。数十件涉及杀人的事件资料按照时间整理好,画面上还写了很多尸体谐写真的说明。进行细节选择后,就连杀人现场的地图、杀害方法、死因和死亡时间时刻等被害人的资料都会显示出来。 那情报的数量,已经明显超越了常规。被害人的年龄、住处、身体特征、家庭成员以及朋友关系等这些一般人不会了解的私生活,都记载得十分详细。 但是,不知为何,只有“姓名”这一项怎么也找不到。要是周刊杂志上的照片也就罢了,这种东西肯定没发轻易弄到的。” 叶平有手指碰触画面,把尸体的照片扩大化。 照片里,一位皮肤白皙的女性躺在砂砾上。她的颈部有切开的伤痕,能看到样子奇怪的肌肉和骨头。海翔看到这些,不由得联想起关的样子。 他感觉很不舒服,忍不住从屏幕上移开了视线。 “这个……真的是关的笔记本吗?” “不会错的。密码只有我自己知道。” 的确如此……也就是说,关和这起杀人事件有一定关联,所以才会被杀吧? 叶平切断了ms手册的电源。 “总之,这个手册的情报也算是一条线索了。我要去赛特拉那边调查看看,明天你能到现场调查一下吗?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能发现警察都没有查到的证据。” “说的也是……” 海翔点点头。的确,只要有这些资料,海翔他们说不定能够找到其他线索。 这只是个开始。 此时的海翔还不知道“骨王”的存在。 二 海翔的父亲明良诚一回到日本的时间,是为关举行完葬礼后的第二天。 他听说关死了之后,马上把美国的工作交给手下后,带了些必须物品就搭飞机回来了。 久违的日本,还是没有任何气味。清洁过的空气在机场中蔓延。结束了检疫和关税检查之后,他看到大厅制定位置处站着一个来接他的人。那是一个留着及腰长发,身穿绿月学园制服的少女——真壁羽音。 她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面容像人偶一样端正。每当跟人擦肩而过,她那美丽的黑色秀发就会随风飘起,所有人都会回头看她。 即使诚一对羽音挥了挥手,她还是一脸不高兴看瞥了诚一一眼,并没有主动走上前。诚一努力避开人群,总算来到了她面前。 “我回来了。” 诚一微微一笑,少女低声冷淡地答了句:“欢迎回来。” “你怎么这么没精神啊,羽音,不舒服吗?每晚都能睡着吗?” 诚一温柔的摸了摸羽音的脑袋,羽音没有丝毫的欣喜,也没有任何郁闷的样子,只是站在原地而已。 “没什么不好的。” “这样啊?如果发生什么事了,要马上报告啊,这才是第一任务。” “我知道。” 这时,诚一才把手从羽音的脑袋上拿开。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问候方式,也是唯一一个亲密行为。 “好孩子……对了,你肚子饿不饿?” “不怎么饿……” “其实啊,我不喜欢吃飞机上的食物,所以早就饿得不行了。你能不能陪我去吃东西?” 诚一确认羽音点头了之后才率先迈开脚步,羽音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总之,我们先找个地方聊一下吧。” 最后,他们来到距机场不远的繁华街,总算找了个地方坐下了。 这里单间的娱乐场所,装饰着夸张的条幅和插画。顾客几乎都是学生,不过门厅还有一些家庭主妇和三三两两的上班族在排队。 诚一告诉店员他们要吃饭,店员问他控制器出故障的房间是不是可以,随后马上带他们去了包间。 他们两人的组合十分奇 妙,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像什么呢?貌似长的不像的父女,又像是缓交大叔和卖春少女,或者是学校的老师和学生——总之,就是这么不和谐。 不过他们两人在单间所交谈的,可并非普通场合适用的内容。 在狭窄的房间里,羽音并没有碰面前放着的沙拉,她先开口说。 “明良海翔变成‘灰’了。” 即使如此富有冲击性的问题,她也能平平淡淡地说出来。 她一向如此,诚一应该都习以为常了,不过对方突然提到儿子的姓名,他拿勺子的手还是突然停止了动作。单薄的墙壁对面。传来含糊不清的是声音。那时嘈杂的演奏声和令人厌烦的吵嚷声——诚一仰起头,对羽音问道。 “海翔他……?你没有搞错吗?” “完美蓝色的职员们就是这么报告的,所以我去濑户内关的葬礼上确认了一下。虽然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异常……不过多半,他就是‘灰’。” 狭小的放假里,紧张的空气扩散开来。诚一沉默了一阵子,陷入思索中。 的确,妻子怀着海翔的时候,曾经感染了指猴病毒。而且她用的并非完成型治疗药,而是试用药。难道…… 羽音目不转睛地盯着诚一的动作,继续刚才的话题。 “袭击濑户内关的《米米库》,很有可能也接触过明良海翔。这个问题已经不是‘灰’或者‘白’的问题了,如果他自己变成《米米库》的话那该怎么办?我的意思是,对明良海翔进行二十四小时严密监视,如果他的行为出现变化,我们可以马上逮捕他。” 诚一长叹了一声,他好像有些难为情似的再次把视线落回手上,继续端起勺子。 “所的也是……嗯,这是明智之举……羽音,那时侯能拜托你去逮捕海翔吗?” “……啊,就这样吧。” 说完,诚一总算把面前的肉虾米饭送入口中。羽音也跟他一起吃起沙拉来。 那之后,他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三 “炎热的天气一直在持续啊~这种时候,您不想用音乐来治愈自己吗?我们为苦夏的您送上特选心灵音乐!接下来,请听第一曲……” 大厦上挂着的大型看版型显示屏上,放映出dj因酷暑而痛苦的面容。海翔一边擦拭额头的汗水,一边听着播出的音乐和蝉鸣。 涉谷的背街小巷,音乐商店前面西餐厅的小胡同。 这里在大约三个月之前曾发生过凶杀案件。 据说被害人只是个非常普通的女高中生,被人用利刃割断喉咙丧命。极有有可能是过路杀人狂所犯的罪行,不过嫌疑犯的身份至今仍没有头绪。没有目击者,也没有有力的证据,所以,在没有出现下一个被害人之前,就连警察也不会继续进行搜查了吧。现场附近一片闲散的模样,根本没有媒体或警察来过的痕迹。 海翔对西餐厅使用的垃圾收集处展开了调查,尸体当时似乎就被仍在这里。本地域使用的是新规格垃圾箱,空气非常干净,没有垃圾的恶臭。 白色的垃圾箱旁边,放着一棵用饮料瓶养活的花。一定是被害人的朋友上供的吧。像彩纸一样的卡片上,还点缀着彩色笔写的各种各样的留言。 海翔尽可能若无其事地按下相机快门,这种动作他早就习以为常。像这样来回重复几次相同的动作,就能好不惹眼地收集必要情报。这次拍摄了大概二十张,基本上重要的点应该能够概括吧。 “这样再来一下……” 海翔稍微后退一点,拍摄了一张现场全景照。 他一直对关的ms手册中的现场照片进行调查,加上这起事件都已经有十件了。但是,每一次调查他都没能得到什么结果。恐怕这一次也一样,拍摄过现场照片,把周围状况纪录下来,询问一下附近的居民之后,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尽管海翔没有像叶平那样自以为可以做神探,但是凭借头脑和一星半点的线索就能解决案件的故事,只会发生在虚幻世界中。海翔在这半个月里,对自己只不过是个一介学生有了及其深刻的认识。 “好了,下一位就是独霸公信榜第一位的鬼才寺协奇谭。接下来要初次公开他的新曲!这个系列在各年龄层都受到了欢迎!” 吵死了。检查图像。吵死了,检查血迹。吵死了…… “天生王者——‘骨王’的第五章!!” 咦……?海翔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骨王”,这个单词,有什么联系吗? “天生王者”——这个曲子海翔应该不知道,可是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很在意。 “‘骨王’……” 海翔闭上眼睛,用指甲挠挠眉间。这时,宣传映像开始播送了,悠扬的旋律在闲散的小巷回响起来。果然是海翔没有听过的音乐,而且这首曲子放在流行音乐歌曲排行榜里有些奇怪,明明是一首古典风格的交响乐。 钢琴,小提琴,大提琴,大鼓……总之,乐曲里重合了很多中音色。而且,当屏幕上出现旋律的指挥者时,突然有一股电流般的冲击滑过海翔的皮肤。 “那家伙……” 海翔的身体猛然发热,那人正是“死神”。形似长袍的黑色衣服,带十字的圆形颈圈,还有像涂了白粉一样的白色脸庞…… ……这是……偶然吗? 不,不对。一致早这个地步不应该是偶然了,海翔盯着画面,仿佛想把它彻底看透一样。随后,他开始拼命搜寻记忆。 那个房间,讨厌的味道,血写的文字,白色的躺椅,关的尸体,还有黑色的死神。那个时候我看到了什么…… “……是哪里,搞错了吧。” 那个男人——寺协奇谭,跟海翔记忆中的影像有些微妙差别。奇谭的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左右,肩膀宽广又厚实。而海翔看到的死神,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身材应该更纤细更瘦小一些。 ……但是,这家伙绝对是个关键。海翔确信。 “对了……必须告诉叶平才行。” 海翔打开ms手册,开始写邮件。首先把最关键的曲名写上。 b、o、-、n、k…… (咦?) 海翔突然觉得,这不是把关房间墙上的血字从中截断了吗?bonek、ing——“boneking”骨王。虽然拼写有错误,但是读音后面的情况。 说不定,那血写的文字就是“骨王”。 假设是这样子的话,那么就能跟迷题稍微联系起来了。是“骨王”、“骨王”就是关键。尽管目前还不能看头全局,不过海翔确定,他们现在需要对这首曲子进行调查。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线索了……叶平!) 在海翔写邮件的时候,乐曲也渐入佳境。奇谭的头发随着指挥棒的挥舞而翩翩起舞。 当当当当!当!当当! 高潮的部分,这段节奏重复了无数次。就在这时,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最初只当作交响乐来听的曲子,却渐渐能听出含义来了。 海翔感到耳边传来呼唤“海翔”的声音。 他听到有人在说,“明良海翔的……”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明良当当!当海翔当当!当海翔!当当的! 海翔停下打字的手指,像被吸引过去了似的盯着映像画面。奇谭翻开黑色的长袍,看着海翔。他的确在面对海翔的方向,用音乐这种语言在对他说话。这曲子里并没有跟次,没有任何一个词汇!!骗人……即使想打消这个念头,声音还是顺着耳朵传给了大脑,在由大脑扩散到全身。他的话逐渐侵蚀了海翔。 “……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 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 “啊————————!!” 海翔大叫,仿佛要从疯狂的乐曲中逃脱一样,他赶紧蹲在地上。那一瞬间,无数辆卡车奔驰而过,盖过了他的叫喊声。 等道路恢复宁静之后,海翔发现曲子不知何时也结束了。伴随蝉鸣,因酷暑而面带愁容的dj开始说话了。下一首曲子,是新手艺人的出道歌曲。 海翔像做了一场恶梦似的急促喘息着,手已经被汗浸湿了。 右手手掌突然发痒。不过,不出一分钟,海翔的身体就恢复正常了。呼吸没有停止,汗水也完全止住了,就连手痒都消失了。海翔对此有些疑虑,不过在考虑这件事之前,海翔听到背后传来了真正人类的声音。 “咦?海翔君……你不是明良海翔君吗?” 那是现实中的,一位少女的声音。 四 “你是谁啊……?” 海翔回头一看,发现一位陌生少女正站在他身后。她年龄跟海翔差不多,穿着胸口敞开的t恤和一条短裙。明明就是个小鬼,还把头发染成了粟色,嘴唇也闪烁着粉红色。 “讨厌,这么快就忘记我了?之前,我们不是一起去参加过学校的社会参观旅行吗?你想想,我们在船上聊过天啊……你真的不记得了啊?” 也就是说,她是绿月学园的学生吗?不过…… “……我忘记了。” 对海翔来说,这种类型的女孩子看起来都一样。女孩子气呼呼地鼓起腮来。 “……哼,算了吧。这一点太像海翔君的作风了。” 说着,她马上有恢复了媚笑的样子。海翔不禁怀疑她究竟知道自己什么。 “不过我很开心啊,竟然偶然碰到你。呐,难得再见一次,我们去哪里一起吃个饭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店很不错,呐可以吧?海翔君。” “……哈啊?” 海翔很不喜欢她的言行,她的厚颜无耻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而且,什么事情都喜欢网男男女女这种俗事上考虑的笨蛋,正是海翔最讨厌的类型。 海翔无视她的存在,准备离开小巷。 “喂,等一下,你要去哪里啊?海翔君!” “吵死了,这跟你没关系吧。” 海翔心烦地挥挥手,但是她却回答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话。 “有关系啊,因为死在这里的女孩,是我的朋友。虽然我们上不同学校不同年级……” “什么……?” “海翔君,正在调查这件事对不对?有关那孩子的事,有很多只有我知道的秘密哦。” 她把粉红色的嘴唇弯曲成弓形,特意挤出一个笑脸。 “…………” 海翔不好回答了。如果她真的知道什么,也说不定是什么忙都帮不上的情报啊。现在海翔不想浪费一分一秒,可是…… “喂,你要怎么办?” 海翔一脸嫌麻烦的样子一般挠了挠头。 “……知道了,我就陪你吃个饭好了。” 最终,海翔还是不能放弃一点小小的可能性。 她很开心地拍拍海翔的肩膀,嘿嘿笑着说,“还挺好说话的嘛。”不过,海翔还是不喜欢她见面熟的个性。 因为海翔不太了解附近的店,所以只能默默跟着她走。她轻车熟路地昂首阔步在涉谷街头,穿过大路在岔路口右转,再走一阵子就能看到一条通往地下一层的昏暗楼梯。招牌上写着“aqua”的名字,是最近刚刚流行起来的娱乐场所。 “就在这里,我常常和朋友一起来,这里到午餐时间很便宜,而且东西很好吃。” 伴随咔咔的高跟鞋声,她来到地下。紫色的照明,怪异地照亮了设计成岩石形状的墙壁。海翔无论如何都无法安心下来,怎么也没有迈出步子。 “可恶……为什么要选这家店啊。” aqua涉谷店——虽然海翔没有进去过,但是他也听过传言。这里,就是班里的同学们总是兴趣满满拿出来讨论的特别店。 就在海翔磨磨蹭蹭的时候,背后要过路的女高中生很厌烦地说了句,“你闪开啦!”就连走在路上的行人,似乎都对伫立在阶梯的海翔冷眼相看。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一下有关事件的问题……) 这样说服了自己之后,海翔总算走下了楼梯。入口接待处坐着一个染了茶色头发的店员。先走下来的她早已熟练地完成了触摸屏的操作,从店员那里拿到了钥匙。 “海翔君,是209好房间哟。” 海翔立刻打了个寒战,他记得那个房间号码。 “209……?” “控制器好像出故障了,不过只是吃个饭,不要紧吧?” 海翔一脸痛苦,没有再回答。她应该知道209号房间的含义吧?要不然,接待处的店员也应该知道吧?刚才他一直嗤笑着盯着他们。 控制器出故障的209号房间,就一直故意放着没有再修理。它在地下二层的最深处。只要不叫店员来,谁一不会靠近这里。也就是说,对不能使用爱情旅馆的中学生和高中生来说,这里是主要用来做那种事的房间,店里和客人都有了这种默契。 在东京的中学生和高中生里,这里非常有名,身为升学名校的学生,海翔和同学们几乎都知道这里的存在。 但是,也说不定她并不知情,只是偶然选种这里。 “怎么了?还是喜欢唱卡拉ok和玩游戏吧?” “……不是,无所谓,怎样都行。” 海翔不愿因为对关事件的调查进入那种空间,但是相比起来,也更不愿意坐在这里磨磨蹭蹭聊这种无用的话题。是的,这都是为了搜寻杀死关的犯人,是不得已而为之。等工作结束了马上回去就好。海翔就像在找借口一样,一遍遍在心里默念。 “好了,快走吧,海翔君。” 少女突然抓住海翔的手腕。 随后他们就踏如了那间狭小的密室。 五 aqua的接待处和收银台后面就是店长室,那扇门前挂着写有“master"sroom”这行金字的金属牌,一般员工禁止入内。 但是,别看这房间表面气派,其实里面只是个用简易隔板隔开,大小四个半榻榻米的房间。只放了桌椅就已经挤满了小屋,在加上地板散乱地放着便当和饮料空瓶,让房间显得更加狭窄。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脸上留这邋遢的胡子,大概三十多岁。他一边吃放在桌上的杯面,一边翻阅周刊上的政治家女性关系特辑。 他——四位英知也算是这家店的店长了。不过,尽管身为店长,但他对提升业绩没有任何兴趣。也不想出人头地,就连对自己店里的工作也不感兴趣。英知最关心的事,就是刚才指定209号房间的肯人是什么人物,只是这样而已。 不久之后,手边的灯变成了红色,他粗鲁地把读了一半的杂志扔到地上。 “哎呀,来了来了。”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戴上耳机。随后,又打开了挂在墙上的显示器电源。 微暗的房间里,模糊地放映出209好房间现在的样子。 他试着操纵一下遥控器,发现各个角度都能切换,完全没有问题,摄像机运转正常。 显示器中,一队学生打扮的男女正面对面坐着。桌上已经摆好了两人份的套餐。快捷、便宜正是这家店的特色。 英知改变摄像头的角度,仔细观察。哼,两个人的长相都在平均水平之上呢。看起来,这对情侣总算对称点了。这让英知 的心中充满了希望。 但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空气非常凝重。尤其那个少年,看起来似乎非常紧张,他连看都不看自己带来的少女,也很少开口。 照这样看来,短时间应该不会出现英知想看到的场景。所以他有些泄气了。 “算了,尽管如此,还是有点新鲜感……” 最近的小鬼都太没节操了,偶尔出现这样一对或许也不错。 英知立刻按下了“录象”按钮。 偷窥209号房间——这是英知唯一的兴趣、唯一的乐趣。 而且,角度好的话,拍下的资料可以卖个好价钱,涉谷周边有很多店都可以收购这种东西,算得上是兼顾实际利益的兴趣了。 英知看看顾客资料,他们才只有十五岁——似乎是初中生。他舔舔嘴唇。真的是很不错的素材。 微暗的房间里,他们沉默地喝着饮料。只有冰咯啦咯啦地发出很大声的响动。 此时,少女终于单独开了口。 “死去的是优花……” 耳机里传来了粗哑的声音。 “接下来,会有怎样的进展呢……” 英知把体重全压在椅背上,廉价的椅子马上“吱呀”了一声。 “死去的是优花,我的表姐。” 她一边搅拌奶茶,一边说道。 “表姐?” “是的,她的名字是福原优花。” 海翔还没问她就把全名说出来了,在这里,海翔第一次知道了被杀害人的姓名。原来如此,照片上那个女高中生尸体的名字是“福原优花”啊。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她是你朋友吗?” “是朋友啊。虽然她是我表姐,但说我们是朋友更适合。我们不像其他人,因为亲戚关系才在一起。” “嗯……” 她竟会拘泥于这种说法,海翔不太能理解。他和叶平也称得上是朋友,但是对别人他仍会介绍说叶平是表哥。 “优花她啊,比我年长两岁,非常温柔……怎么说呢,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所以,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她会死去……” 她一直用吸管搅动水里的冰块,咯啦咯啦喀啦喀啦……喀啦。短暂的沉默也因为这声音变得不那么让人在意了。 “犯人的线索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咦?线索?” 她突然一脸呆滞地望着海翔。海翔咂了下舌,焦急地说: “我的的意思是……被害人周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家伙啊。你们有没有共同的朋友,或者有没有纠缠她。是朋友的话,你肯定知道吧。” 海翔因为她迟钝的感觉非常焦躁,说不定她怎么回答也不在正题上。 可是,她却像看不起海翔似的答道: “你真傻,怎么问这些问题啊?根本没有意义嘛。” 接着,她嘿嘿地笑了起来。海翔更火大了。 “那是杀了你表姐的敌人吧?你就不想找到犯人吗?” “可是,找到犯人优花就可以动了吗?就可以复活了吗?” “这个……” 海翔哑口无言。 “……的确不能复活,。不过,至少要让他为这个犯罪付出代价吧?” 随后他有斩钉截铁地说道。 “啊哈哈!真讨厌啊,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啊,海翔君……” 她大声笑道。那声音让海翔很不舒服。 他很想大叫,“不懂的人是你才对!” 但是,她马上就继续说道: “这并不是罪过和惩罚的问题。优花的事情是自动运转的命运,很可惜……不过,如果海翔君想知道事实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哦。” “你知道些什么吗?!” “是啊,这就看海翔君的了。如果你能接受我,肯定会明白的。” 海翔屏住呼吸。心脏已经不听他的指挥,不断重复快速的鼓动。 “你应该知道吧?我都特意选了这间房间了。我把吃饭的时间留给你,你做个决定吧……” 她张开粉红色的嘴唇,把意大利千层面沙拉送入口中。一时间,海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终于要往那个方向发展了啊——站在显示器面前的英知如此想到。 至今为止他已经在这个房间看到过无数对情侣了,不过谈话这么奇怪的还是第一次碰到。特意在这种场合谈生死,谈罪罚这种话题……不懂风情也要有个限度啊。 但是,年轻男女既然来到昏暗的密室,要做的事情肯定只有一个。少年也是,他正心神不定地注视桌子下方。 “差不多要开始了吧……嘿嘿。” 他用力打开横放着的罐装啤酒,一边偷窥209号房间,一边把啤酒品出了特别的美味。下面,这一对将奉献出怎样的游戏呢?对这种事情,中学生比成年人更加狂热更有兴趣。英知舔了一下啤酒的泡沫。 但是接下来,画面中的少年却采取了让人意外的行动。他把少女放在地上的包拽过来,开始检查里面的东西。 “啊?这家伙……要干什么啊?” 画面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少女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行动。 包里有一个带花纹的女式小袋子,白色的钱包,卡片式手机,ms手册……都是普通的中学生所有的物品。本以为那少年想要抢劫钱包的财物,可看起来他对那个没什么兴趣,检查过之后马上就还给她了。 少年有把手伸进包侧面的口袋里,找出一个类似身份证的卡片。放大一看,那似乎是个学生证。学生姓名一栏里填着“福原好乃”这个名字。右下角有个熟悉的涉谷区中学校章。 “怎么?这女孩跟我上同一所中学啊?真怀念啊……” 英知盯着学生证看了一阵子,然后,耳机里突然传来了“喂!”的一声叫喊,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喂!” 海翔叫了一声,盯着她的视线比以前更加锐利。 “……怎么了?” 她——好乃抬起表情呆滞的脸庞。 在“喀啦”一声响之后,她停止了双手的动作,更加强调出房内的沉寂。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怎么突然这么问啊?我们一起去过旅行过,在同一所中学上学不是吗?名字我当然知道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 海翔用力把学生证摔在桌子上。那上面有他没有见过的校章,还有陌生的校名。而且,还贴上好乃的照片。 “……讨厌,怎么能擅自偷走我的包呢!太差劲了。” 好乃用轻蔑的眼神看着海翔。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肮脏的虫子一样,充满了厌恶。 “不是这个问题吧!你居然故意欺骗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调查我!” “…………” “你说话啊!!” 海翔往前探出身子,如果对方是男人他早就动手揍人了。但是,现在他无论如何也要忍耐住。 不过,她根本不把海翔的威胁放在眼里,反倒悠闲地嗤笑起来。 海翔感觉脑袋猛地火热起来。 居然赶小瞧人……! “你在笑什么啊……喂!!” 海翔忍不住用力握住她的右手手腕。 可是下一个瞬间,她却说出了让人意外的话来。 “因为,‘骨王’就是这么说的啊,我也没办法不是吗?” “什么……?” 突然,海翔感到一阵冷风袭来。 看版型显示屏上,寺协奇谭白色的脸,寺协奇谭的视线,还 有寺协奇谭的语言…… 海翔的手突然变得无力,趁这个机会,好乃一下子就把海翔压倒在地。 “哇……?!” 桌上的餐具全乱了套,他们两个人的身体也重叠在一起了。滚落下来的餐具丁零当啷地打在海翔脑袋上。好乃立刻骑在海翔的身上。 近在咫尺的好乃口中吐出的气息,变成冷飕飕的气体轻抚海翔的面颊。他本应该兴奋才对,可是她的气息却比空调还要冷。 “海翔……君。” “干什么!可恶!放开我!!” “呐…………海翔君不会像优花一样,对吧?” 她气息粗重地说道。 “你、你胡说些什么啊!福原优花……!” ……难道,是这个女人杀死她的?一想到这一点海翔马上觉得脊背发凉。 “你不明白吗?这样啊……不过没关系,海翔君肯定很快就会理解我的。因为‘骨王’真的很厉害啊……呐,所以没有关系的,不要担心。虽然优花死掉了,但是海翔绝对会获得重生哦。” 说着,她就抬手掐住海翔的脖子。海翔喘不过起来,觉得脑袋中有一线白光闪过。 “唔……!!” 好大的力气,如此纤细的身体竟然蕴涵着这么大的力量。 好乃一边用一只手掐住海翔的脖子,一边用另外一只手操纵房间里的遥控。 下一个瞬间,房间里突然传出了音乐声。海翔听过那首曲子——是“骨王”的第五章。 这首曲子是从优雅的钢琴d小调开始的,旋律缓慢优美。另一方面,海翔就快要被好乃杀死了。在旁人看来,真是一副异样的场景。 随后好乃把遥控器扔在地上,嘿嘿地笑了起来。 “海翔君的事,就是这首曲子告诉我的……来,你能听到对吧?海翔君的全部,都传达到我的内部去了哦。海翔君最喜欢表姐关了对吧?还有死去的妈妈,也很喜欢对吧?” 好乃露出恍惚的表情,沉浸在“骨王”的乐曲中。然后,她有把粉红色的嘴唇弯成了弓形。 “还有啊……哼哼,你讨厌爸爸?呵呵,讨厌!” 这句话刺痛了海翔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几乎让人窒息的剧痛,在身体内部缓慢扩散。 为什么……为什么这家伙回知道这些事?为什么?! 海翔想要大叫“住口”! 可是,好乃却微笑着继续说: “最讨厌了,好恨他。呵呵,因为妈妈病危他都没到病房去,所以不能原谅?家人和陌生患者……你讨厌对生命看的太过平等?呐,还是说,因为他让你最喜欢的关痛苦了呢?” 不是!!海翔动了动嘴巴,可是因为脖子被她用力掐住,根本发不出声音。 好乃很开心似张开嘴巴哈哈大笑。 “不过,海翔君喜欢的人啊,一向都更喜欢爸爸呢……关也是,妈妈也是,比起爱海翔更爱爸爸。叶平君也是一样的哦,比起你他更尊敬诚一呢。大家,所有人,比起喜欢海翔更喜欢爸爸。原来如此,这才是你最讨厌爸爸的理由啊,对吧?” 好乃高亢尖锐的嘲笑声响彻了整个房间,那声音像金属声音一样越来越高,已经不像是人类的声音,而是变成了某种恶灵哭泣的声音。 海翔仿佛也能与之呼应,几乎要发出悲鸣。那并非因为惊愕,而是因为羞耻心。海翔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些,可是不知何时,他却已经被人看透。讨厌父亲的感情,就连母亲都不知道的…… 海翔因为窒息而不断挣扎,想不到好乃此时突然松开了手。 “咳……呼!呼!” 海翔抬头往上一看,发现好乃就像骑马一样坐在他身上。她的手高高地举起来,还发出了“咯吱”一声奇妙声音。好像关节在响…… “最初可能会痛一点,不过很快就会舒服了。稍微忍耐一下吧……” 好乃微微一笑,接着她的右手部分就依次变成了白色。那皮肤白得简直像“死神”一样。她的t恤衣领出,还有带着十字的环形颈圈。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吱吱吱…… 最终,好乃的手掌里,有一个大弯月镰刀划破皮肤钻出来。那场景常人根本无法想像,白如骨头的锋利弯月镰刀,直接从手掌里生了出来。 就跟那天晚上看到的镰刀一模一样。 “明良海翔的……” 好乃配合“骨王”的音乐哼唱起来,她轻松地好像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一样。 “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 “不要……!!” 那镰刀割裂空气,瞄准海翔的喉咙飞舞下来。 六 “这是什么状况啊……糟糕了。” 啤酒瓶咣当一下掉在了地上,黄色的液体在店长室的地板扩散开来。 英知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时间目瞪口呆。等回过神来时,他的身体正在瑟瑟发抖。刹那间,他觉得画面里的两个人很奇怪,居然用白色的刀刃刺中了对方的喉咙。 还有,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体……那一定是尸体了。 “喂,这不是真的吧?是哪里搞错了吧……” 但是,耳机里却传来了类似水流的声音,那是撕裂血肉的声音。 “哇啊!” 他赶紧把耳机摘下来,扔到地板上。然后,有慌张地切断了显示器的电源。整个房间里,只有英知呼吸慌乱的声音。 那映像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这并非只是目击了杀人现场这么简单的问题。那根本就不是人类,是怪物。是人形的怪物。 (那种事真的发生在这个店了吗……?) 光是这么想,英知全身的血就要因为恐惧而凝固了。自己的身体正如他所料,已经动不了了。 随后,慢了一拍的理智终于回来了。警察……英知想到了必须打电话通知警察。 “可恶!手机呢!!” “在这里……”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那语调冰冷到几乎要让人打寒战了,到刚才为止这房间里没有别人。是的,应该只有英知一个人才对。 可是,现在就算不回头看,英知也察觉到背后有人了。那个人正用锐利的视线注视着他。 或许是他忘记锁门,员工直接进来了吧。 但是,英知不记得店员有这种嗓音。稍微低沉一些,压抑感情的少女的声音。他不认识这样的店员。 英知慢慢回过头,发现有一名陌生少女正站在身后。长长的黑发,黑色的衣服——还有像娃娃一样白的肌肤。她手里拿着的,是英知熟悉的手机。 那个少女直直地瞪着英知,手掌逐渐用力。接着,手机便发出一声钝响。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啊……” 手机像黏土一样变得粉碎,最后,剩下的机器残骸零落地掉在了地上。这时,她像个电动人偶一样开了口。 “不必联络警察了,还有,把偷录的录象带和209号房间的钥匙交出来。” “什么啊!你!怎么能擅自进入我的房间……你有什么权力说这样的话?!我先告诉你,这样明目张胆的胁迫可是犯罪!!” 英知拼命用强势的态度对她大叫,可是少女却面无表情的叹息一声。 “我这样是为了保护你,就算你拒绝我也会硬抢过来,现在你最好乖乖交出东西来,我就算对人类,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什么……!” 英知觉得她脑袋肯定有问题 。另外,他也觉得自己脑袋有问题,说不定现在砍刀的一切都是幻觉。不管怎么说,对手就是一个小女生而已。英知迅速瞥了桌子一眼,伸手抓过可以做武器的烟灰缸。 “哇啊——!!” 他拼命对少女展开攻击,可是她却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果然,是幻觉啊。英知丝毫没犹豫,对准面前的目标直接将烟灰缸砸下去。 真壁羽音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烟灰缸,同时上前把一根针刺入英知的颈部。那是医用密封注射器,她的动作很快。马上就把药注入英知体内,让他当场倒下。 羽音踏在散乱的垃圾上,用冰冷的表情俯视男人。 “这家伙看到了《米米库》……要杀死他吗?” 不过,如果把毫无关系的民间人杀了,诚一肯定有要罗嗦。羽音从裙子口袋拿出一个比刚才那个更大的注射器,再依次把药注射进男人体内。绿色的液体慢慢被压进去,浸透了动脉。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会失去一星期的记忆。虽然刺激稍微大了点,但总比死了要好。 羽音把录象资料消除之后,又从桌上里找到209号房间的钥匙,随后来到目标房间。从排成一行的房门玻璃部分,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人在玩唱歌玩游戏。 羽音沿着走廊前进,突然不可思议地紧张起来。 怎么了?有点奇怪啊……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至今为止,她已经消灭了不知多少《米米库》,但是她的心跳从来没有变过。 羽音把安装在左臂的手表终端转换为选择模式。医疗计算器开始运作之后,马上就把羽音的状态显示出来了。每一项都都在正常范围内,只有“精神状态”这一项不太安定,提示灯一闪一闪地提示她多加注意。 羽音静静地休息了一下。 不管怎样,羽音的心跳还是开始混乱起来了。 “明良海翔……” 她仿佛要确认目标一样念了一遍那个名字。不知为什么,每次一念,她的心跳就会更快。他是明良诚一的儿子,是这次任务的对象。 或许会成为敌人的人物。也或许会成为他们的伙伴。 “明良,海翔啊……” 当羽音再次念叨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209号房间的门前。 插进钥匙,打开房门。 进入房间之后,那里飘散着与往常一样腥臭腐烂的味道。另外,地上还躺着一个人,现在他已经转变成了只能拼成人形的肉块。 多半是灰色 一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照明。空无一物的空间——单纯的白色的,没有颜色的立方体。 抬头看一下,一面宽敞的白色墙壁反射着照明的灯光,散发出昏暗的光芒。那里面,模模糊糊映照出了自己的模样。 没有床,没有家具,也没有窗户。 海翔就坐在这样一个毫无现实感的房间里。 而且,他还能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那个他非常熟悉,又最厌恶的——父亲的声音。 “你自己,现在也一定非常后悔,非常烦恼对吧?但是,这不是你的错。只有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这绝对不是你的错。” 伴随墙壁的震动,这菊花响彻了整个房间。海翔的心脏正在重复沉痛的跳动。 现实中的父亲,也知道那件事了吗……? 海翔突然想去这个问题。 刹那间,海翔的脑袋刺痛起来。讨厌,住手——!!他几乎要这样大叫出来。就算受到所有人的非难,他也不愿听父亲说出这些话,只有父亲…… “……所以啊,我希望你能把福原好乃的事,在这里说清楚。” 诚一缓慢地说道。到这里,他似乎难以启齿地停顿了一下。 “也就是说……你为什么要杀死她?还有,你是怎么把她的身体和脑袋切断的?你知道吗?海翔?” 这措词用得非常合适,非常正确。为了稳住对方的感情,诚一非常慎重地选择语言。就好像“说服杀人犯儿子的父亲”这种两小时电视剧中出场的人物,他们会说出同样的台词。 (然后呢?作为“儿子”的我应该怎样回答才好呢?难道要按照老套的剧本那样,痛哭流涕地开始自白吗?) 海翔摸摸脸颊,发现自己竟然在笑。他真的不应该做出这种诡异的表情,可是肌肉似乎已经忘记该怎样控制感情了。 “应为福原好乃叫了我的全名,所以我就杀了她啊——父亲。” 海翔没有磕磕绊绊而是顺利地说完了这句话。由于比想像中的更加流畅,连他本人都感到吃惊。 “切断她的脑袋的刃器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所以没有证据,我也没发太详细地进行说明……” 那时违背海翔真心的,非常沉稳的词调。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但是,这样比自己的语言更让他平静,故意装出冷静的样子,比揭穿自己更轻松些。 而且,现在海翔却摆在诚一的面前,绝对不能让他窥探到自己的内部。 海翔把手压在胸口,发觉心跳已经恢复正常了。恶心,讨厌的感觉,做了坏事后产生的独特后悔感,这一切都没有出现。 (这种状况,和刚才梦里的情形很相似……) 但是,现实中的诚一一定不会告诉他“那个梦”吧。 “……喂,父亲,怎么办?我从哪里说起好呢?” 于是,“表面上”的那个海翔冷笑了起来。 诚一在距离房间不远的监视器里监视海翔的一举一动,沉重寂静的那个微暗的房间里蔓延开来。 海翔的口气,实在太冷静了。仿佛在看跟他毫无关系的杀人事件新闻,根本就把它当成了别人的事。看到儿子的态度,就连诚一也难以掩饰心中的疑惑。 诚一往周围扫了一眼,鲛岛和年轻研究员都神情紧张地屏住呼吸。 出现在小小的监视器里的,的确是跟儿子一样的少年。但是,说不定那已经不再是他的儿子。每次听到海翔熟悉的嗓音,诚一的心就会动摇。 “……明良老师,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吗?” 站在身旁的鲛岛关闭麦克后询问道。 “还没有,另外模拟听听海翔刚才的话。” 诚一说着就把视线转向监视器,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强烈震动了一下。 海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摄像头。 “海翔……?” 他的眼睛仿佛能看透这里的一切,诚一感到脊背掠过一阵阴凉感。 他真的是海翔吗……? “……不对,是我的儿子,绝对没错。” 诚一摇摇头,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海翔应该是“灰”,绝对不是“黑”。诚一带着祈祷的心情,努力这样认定。但是与此同时,诚一的心中也下定了决心,如果海翔成了“黑”就必须杀死他。 其实海翔不是盯着什么看,他只是发呆地盯着空中考虑问题而已。 这次事情,父亲肯定生气了吧。如果海翔真的进了少年院之类的地方,就算他是明良诚一大神医,对他的评语也不会如从前。说起来,未成年人可以被审判吗…… 对于福原好乃的死,海翔只是表面上说出来而已,并不能真正接受。刚才还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好乃,事实上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这一点,海翔至今也无法相信。是的,就连哭都哭不出来,跟关的死一模一样。 “海翔……” 比起他本人,父亲诚一的说话声更加奇怪。 “海翔,你跟她……那个……” 说到这里,诚一再一次词穷,似乎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汇来形容。的确,问儿子“你和她有什么关系”这种问题,实在是很难以启齿。海翔猜透了他沉默的含义,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福原好乃,是我在路上偶然遇见的。我们也不是很熟悉……” 海翔挠了挠眉间,回忆起跟她相遇的情形来。记忆中的涉谷小巷就好像彩色图片一样鲜明。让人焦躁的酷暑,蝉鸣,街道的味道…… 还有,伴随寺泄奇谭的音乐演奏,海翔发出的狂叫。 轰鸣而过的卡车——让海翔不由得蹲在了地上。 “咦?海翔君——你不是明良海翔君吗?” 福原好乃最初跟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是的,她只是看着自己的背影就叫出全名来了。而且还用那种非常确定的口气,现在回想来,的确有些奇怪。 “可是我,把福原好乃当成了跟我同校的同学。因为她自己这么说,而且她还知道我们社会参观旅行的事。那个旅行,应该只有我们同学校的学生知道。” 海翔继续说明,但是他有个把重点问题简略的习惯,所以有些部分第三者很难理解。 “……也就是说,海翔和她,以前见过面?” “不是!她说谎了啊,父亲。我一调查,才发现她学生证上是我根本不知道的中学,那家伙欺骗了我,还想要杀死我!” 海翔慢慢回归到原有的说话方式。 “福原好乃在房间里压倒了我,勒住我的脖子,而且她手掌里还钻出了像白色镰刀一样的刃器……” 还会咯吱吱吱地发出钝响。好像是骨头在哭泣一样,让人很不舒服。那种感触至今还留在鼓膜上,绝对不是幻觉! “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 微暗的房间里,明晃晃发射出照明的白色刀刃。于是…… “她砍向我的喉咙……!!” 海翔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抱住了头颅。 “……手掌里,钻出了白色镰刀吗?” 诚一重复一句,海翔忍不住苦笑起来。 真正听这话的是正常人,那肯定会认为海翔在妄想。是的,就算自己是听众也会那么想的。 可是诚一却没有改变真挚的语气,依旧温柔地催促他说下去。 “……这样啊?那之后呢?你是怎么做的?” “最初的一击,我马上躲过她没能杀了我,但是,脖子却受了伤……我 当时切实地感到,这个死神的武器真的是现实中的东西。” 海翔说着说着又恢复了冷静。他摸摸自己的脖子,没有感到疼痛也没有发现伤痕。平滑的触感传到指尖上来。 那些果然是妄想啊……海翔压抑住内心的动摇说道: “我想,我必须要打倒这个死神才行。” ……那个时候,海翔已经不再把福原好乃当成人类来看待。 必须打倒面前的敌人,必须打倒她,必须打倒她——海翔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海翔保持着被她按倒在地的姿势,悄悄往口袋里摸索刀子。那时他总带在身上的刀子,为了雕刻他选择的是军用刀。 但是,那粗糙的触感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右边没有,左边没有,就连屁股兜里都找不到…… 可恶……刀子!我到底给放到哪里去了啊?! 海翔焦急把所有口袋又翻了一遍,但最终还是没能找到。 说起来,在完美蓝色调查关的房间时…… 刀子掉在橱柜后面的缝隙里了。注意到这一点,花费了海翔一些时间。 这期间,好乃再一次将白色镰刀扬起来。 “下一次你不可能避开了,因为我们很需要海翔君。” “吵死了!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可不打算死掉!!” 是的,我还不能死。在找到杀死关的凶手,亲手为她报仇之前,海翔绝对不能死。 海翔一边呻吟一边拼死抵抗。 “给我安静点。” 少女再次掐住海翔的脖子。海翔喘不过气来,眼前也变得模糊了。死亡的恐惧,变成非常现实的阴影逼近海翔。 心跳逐渐加速,海翔体内的毛孔全部打开了。随后,他出了一身湿乎乎的冷汗。 该怎么办……可恶,到底该怎么办啊!! 海翔被焦躁感所驱动,用力握紧了拳头。必须要做些什么的含混合急不可待的感觉,伴随恐怖传遍了全身。 这时,海翔的右手出现了不可思议的感觉。他猛地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中竟握着一把刀。锐利的刀刃部分从手指缝隙里钻出来,那上陌生的,白色的刀刃…… 我……什么时候,拿了这个东西? 但是海翔根本没有考虑的余地,他想也没想就挥舞武器往好乃身上砍去。 “啊……!” 她的右手也加重了力量,可是相比起来,海翔的速度更快。 哐啷,强烈的抵抗感传达到海翔手上。讨厌的感触——撕裂血肉的感触。 与此同时,她的脖子出现了红色龟裂。肉和骨头,以及黄色的脂肪全部看得清清楚楚。 好乃的表情僵住了。 “为什、么……?” 她问了一句,紧接着就倒了下去。海翔腹部的压迫感瞬间便消失了。 不知何时“骨王”的演奏也结束了。寂静的房间蔓延开来。 或许,那种乐曲从开始就没有演奏过。 “呼、呼、呼……” 海翔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他脚下躺着的,是像橱窗模特一样纹丝不动的好乃。从上面往下一看,海翔发现她的脖子已经不流血了。 一动也不动的身体,通透的白色肌肤——真的好像娃娃一样。 但是,她现在还没有四,嘴唇还在微微颤动她还盯着海翔在她眼中,海翔看到了刚才那个“死神”的疯狂。 “海、翔、君……” 她微弱的喘息着,手掌生出的锐利镰刀掉在地上,发出哐啷哐啷的摩擦声。一阵阴冷的战栗传遍海翔全身,甚至连汗毛都全竖起来。 “这算怎么回事?你这不是,还活着吗……你这”死神“!!” 海翔大叫着再次挥舞手上的刀砍下去。砍人的感觉传到手中。 “我必须打倒”死神“……必须杀了这家伙——!” 砍断她的脖子。砍断她的脖子。砍断她的脖子。脑袋掉下来了,接着再来砍肚子。 “还活着……还活着。可恶,居然还能动!!快点……” 刀刃砍入腹部,这部分感觉比脖子更柔软。 由于刀刃在这部分刺入得太深,拔出来时肥了不少力气。 “必须打倒她,必须打倒她,必须打倒她,必须杀死她,必须杀死她……” 海翔没有浪费一秒,也没有留出休息时间。在手掌失去感觉之前,他一直挥舞武器在她身上猛砍。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二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福原好乃既不是人也不是死神了,她变成了肉块。” 即使说完了这番话,音箱里还是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海翔很讨厌这种模棱两可的沉默。而且,闭上嘴巴之后他感到难以呼吸。 “福原好乃她……” 海翔呆呆地喃喃自语。 “……真的,死了吗?” 海翔说出了充满矛盾的话语。刚才他明明表白过自己是如何杀死她的。 ]或许麦克另一边的诚一感到困惑了,他始终没有开口。他无法确认海翔所说的内容,不能判定那是真心话。对明良诚一神医来说,很难得碰到这种问题吧。海翔一边考虑这些问题,一边等待父亲接下来的话。 过了一阵子,诚一略微带着些感情开口说道。 “真的吗?为什么你……” 接着,一声叹息从麦克传了过来。 听到这句台词,海翔脑海中产生了最根本的疑问。 ……是啊,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骨王”把我……? 那一瞬间,某些东西在海翔脑海内浮现出来。但是,某处响起的警告声音让他立刻打消了那个主意。是的,不能去考虑。如果真的考虑了,或许有些东西就会崩溃。 于是,讨厌的沉默再次笼罩了整个房间。 但是,这和刚才那种紧张的空气多少有些不同。透明的寂静中,混杂了微小的不纯物体。 (…………?) 海翔竖起耳朵贴近音箱,的确听到了类似说话声的杂音。 “……尸体……米米库……检查的……” 海翔听到好几个单词,可是却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随后,诚一突然打破了沉默。 “海翔福原好乃的事件,你不必介意了。” “咦……?” “她的尸体,我们已经切实处理好了,而且警察方面的调查也停止了。所以,你就放心吧。” 海翔的头脑中变得一片苍白,这台词太唐突了。诚一的态度跟刚才完全相反。 “你说什么啊?什么处理尸体,怎么能那么简单……” “福原好乃,已经彻底消失了。” “……这是什么意思?” 海翔心情复杂地笑了起来。为什么?或许诚一根本不知道海翔想要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一向可以冷静地得出结论呢?类似愤怒的感情从心中涌出来。 “你这是什么话啊?父亲……为什么?为什么要擅自做那种事情!” “是为了你,海翔。你也不愿让警方把你逮捕对吧?还是说,你认为自己有可以独自解决这件事?” “可是,我……” 海翔的嘴巴像金鱼一样一张一合的,可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海翔并不想让福原好乃的尸体彻底消失。 海翔希望诚一给他的,也不是这样一个物质性的“结论”。应该更暧昧一些,多些人类的感情。就算不正确也无所谓。海翔想要的……是动摇、愤怒甚至没有条理的话语。这样,海翔就能老实地开口求他。福原 好乃的死,应该可以正面去考虑啊…… 但是,诚一太冷静,他一点都没有改变。即使海翔杀了人——是的,即使妈妈病危——他都“正确”地像机械一样。 海翔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感情泰国混乱复杂,他一时也找不到具体合适的词言。海翔像要乞求些什么似的,发出微弱的喘息声。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海翔?” 诚一冷静地询问道。 “我没有请求父亲,帮我处理这件事……” 说到最后之后这样一句话。或许海翔从小学的时候就没再成长过,还停留在母亲病危的那个时候。到最后他总是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低着头。这次也一样,海翔的真心或许一点都没有传达过去。 “……请你,冷静一点。” 诚一劝导说。随后,他又压抑感情继续“现实性”的话。 “现在,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检查……?” “是的,海翔的脑细胞感染疑惑已经消除了。你很快就能从隔离室出来了。详细情况,我们等一下再说。” “感染”——诚一总算说出了有点病毒学者感觉的话,但是一点都不适合目前的情况。 “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我们派人去那边接你。就是你到这里之前遇到的女孩子……” 电子音“哔——!”地响起来,遮住了诚一的声音。白色的墙壁断裂开来,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门。那门缓慢打开。 ……门外,站着一位熟悉的少女。长长的头发和白色的皮肤、还有,冰冷的视线……简直像枪口一样,目不转睛地瞪着海翔。 “你……!!” 海翔倒吸了一口凉气。绝对没有错,他在那个娱乐包厢把好乃碎尸之后,突然闯进房间的少女。光是看到她的脸,海翔就感到怒不可遏。 但是,少女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她发出像机械一样平坦的声音。 “你现在的表情还是很疯狂哦,明良海翔。” “啊……那是当然了!你在那个房间,都对我做了些什么啊!!” 即使海翔愤怒地大吼。她还是没有改变冷静的态度,就好像没有任何感情的电动人偶一样。 可恶,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海翔抬起眼睛,用了瞪了她一眼。 但是少女并没有因为海翔的视线变得怯懦,像读脚本一眼冷漠地继续道: “对你的粗暴我可以向你道歉。但是,从今天起我门就是伙伴了。我想,那些无聊的争争执就让他随波而去吧。” “…………!!” 少女平淡无奇的语调让海翔哑口无言。 她不以为然地请求跟海翔握手。 那时一只跟粗鲁口区完全不相符的,纤细而瘦弱的女孩子的手。 但是海翔无论如何都不打算握住她的手。 三 海翔和羽音——两个人最初一次交谈发生在前一天。在娱乐包厢的209号房间。 海翔和好乃进入店里之后,羽音接到诚一的指令,也来到了aqua涉谷店。随后,她就潜入了英知所在的店长室。 “资料备份完成——店长清楚完毕。” 羽音把偷拍资料消除之后,通过手表型终端的通信技能发出报告,与此同时,留在209号房间的海翔正在急促喘息着。 在昏暗的照明底下,是一动都不动的福原好乃的碎片,她已经连求助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太好了……终于把死神打败了!! 海翔心中涌出一种成就感,他不由得笑了出来。然后他慢慢站起来,看着自己的双手。白色的刀,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粘乎乎的从里面渗出来的鲜红血液。海翔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还眨了两三次眼皮。 “咦……?” 讨厌的汗水从背后滑落。他以为福原好乃是死神——可是再看看她的尸体,那几乎跟普通人一模一样。 海翔的思想冰冻住了。福原好乃的右臂部分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肤色,不知何时,手里生出的镰刀也消失了。 脚下,是一滩红色的水——刚才应该还没有这么大量的血啊。 “这不是……真的吧?” 粘糊糊的血液非常滑,海翔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 ……哈哈哈……这算什么啊? 之后的一段时间,海翔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他就一直保持这种样子坐在地上。 海翔的视线落在左腕上,那里有母亲留下的遗物手表,一秒一秒,指针伴随心跳的声音正确运行——海翔做出无意义的事情,一直盯着手表看。 时间的确过了很久,可是事态却没有任何改善。不管怎么眨眼,福原好乃的肉片也没有消失不见。 然后,不知又经过了多久,海翔听到门锁被打开的电子音,接着,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怎么回事?” 站在门框处的阴影说道。虽然因为逆光看不清楚,但是听嗓音应该是个年轻女子。 “你是谁啊……?” 海翔没打算逃走,只是慢悠悠地问了一句。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所处的立场。 咔,咔,她迈开步子走进来,海翔终于看见了她的长相。年龄应该跟海翔差不多,黑色的长发黑色衣服——她脸上带着太阳镜似的防风眼镜。 “是你对吧……” 少女仔细盯着海翔,一边观察一边低声说道。随后,她理所当然堂而皇之地开始对房间进行检查。散乱的背包的内容,洒落的奶茶,还有无数肉块——那曾经是形成福原好乃的残骸。 “这是……你做的吗?” 她一边问,一边缓慢地摘下防风眼镜。很有特征的大眼睛,还有与纯黑色衣服相对应的白色皮肤…… 刹那间,她与海翔记忆中的少女重合了。 白色的皮肤,白色的脸庞,像人偶一样的少女——是的,海翔在关的葬礼上见到的就是她,这个穿着绿月学园制服的女孩! 海翔呆呆地望着她。 少女——羽音看到海翔的反应,对刚才的提问给出了肯定选择。 “真不敢相信。” 羽音弯下身体,用灯照了一下肉片。圆形灯光把散落在地面上的肉块断面照得清清楚楚。这一下,又给了海翔很不愉快的刺激。 “原来如此,真有趣。你的杀人方法很独特。” 羽音一边观察福原好乃的残骸,一边轻声嗤笑出来。 海翔充满憎恨地凝视她。 “你说……有趣?” “啊,这个切口形状独特。请一定要让我看看你的“刃”。” 她用灯轻轻戳了戳福原好乃的血肉,那态度就好像对待物品一样。 “住手……!” 海翔忍不住站了起来,用力打掉了她手中的灯。 羽音蹲下身子想去把等捡起来,可是海翔却马上抬脚把灯踩得粉碎。灯发出巨大的声响,跟福原好乃的残骸混杂在了一起。 羽音叹息着瞪了海翔一眼。 “你干什么啊?明良海翔……你这样子我会很困扰不是吗?” 她冷静的口气让海翔更加怒不可遏。 “你闭嘴!你没有权利碰她。这是我和福原好乃的问题!你快点……快点给我滚出去!!” 因为羽音碰触了福原好乃的尸体,海翔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厌恶感。他感觉福原好乃被侮辱了。尽管心中什么讨厌,可海翔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守护福原好乃。这种感情他自己也不能理解。 羽音动作 缓慢地把等的碎片收集起来,每次捡起碎片……福原好乃的血液都会滴答地滴落在地面上。 随后,羽音像突然领悟到什么似的,停下手中的动作问海翔。 “……难道,你对她抱有性的感情?” “什……!” 海翔血气上涌,感觉头发都微微竖起来了。他想也没想就对她举起拳头,猛地往下挥去。 那只是一瞬间的动作而已,可是海翔却觉得像慢镜头一样。 突然,手中出来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有点不对劲……某些东西确实出了问题。 海翔往右手瞥了一眼,发觉自己手中又一次握住了一把白刃。那把杀死福原好乃,把她割裂,分尸的“刃”。 咦?这是什么啊……! 而且,那形状已经不能称之为刀,不知何时,它已经变成了像剑一样的大型武器。 即使海翔松开手,也一样无法放开它。而且,用力挥舞下去的右手已经失去了控制,海翔想中途停止都做不到。 可恶!糟糕了……!! 海翔不由得闭上了眼睛。那一瞬间,高亢的金属声在黑暗中传播开来。沉闷的冲击像电流一样,顺着手腕传遍了海翔全身。 海翔战战兢兢地张开眼睛,发现她的刃阻止了自己的进攻。那是一把像日本刀一样又细又长的刀——她究竟把这东西藏在哪里呢?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生体防御反应’啊。” “生体……什么啊?” 羽音翻转刀子,展开反击。刀由头顶猛烈砍下——海翔立即用刀挡住攻击。两把刀刃碰撞出火花,强烈冲击的麻痹感传遍了全身。 “反应不错啊,明良海翔。但是,你太天真了!” 羽音用力挥舞细刀,划出横着的一字。她那把细刀斩断空气,在几乎要砍中海翔的千钧一发之际停了下来。 “哇啊……!!” 海翔失去平衡,往后方倒了下去,紧接着,站在前面的羽音抬脚就要踢他。海翔立刻准备阻挡,可是却为时已晚。他脸上吃了一脚,接着腹部也被击中。那攻击毫不留情,像金属铅铁一样沉重。 “……咳!” 海翔停止呼吸,痛苦到恨不得要把内脏从口中吐出来的程度。海翔下意识地跪着缩成一团,以保护腹部,羽音抓住这个时机,直接用脚后跟踩住他的后背。 海翔在打碎散乱餐具的同时,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可……恶……” 海翔忍住疼痛,努力想要站起来。可是,羽音却先一步踏在他的背上。闷响在体内传开,靴子后跟几乎要踩进肉里去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 剧痛在体内奔走,海翔能做的就只有放声惨叫了。 好疼!好疼!好疼!! 海翔的指甲抓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福原好乃的血和肉,正好就在他鼻子旁边,散发出一股腐臭。 疯狂的光景,疯狂的声音,疯狂的味道——包围海翔的一切,那在诱导他的精神走向崩溃。 “身体还有疼痛的反应……果然,目前还不是‘黑’啊。” 羽音低声说着,随后又按下了手表型终端的按钮,缓慢地把它递在嘴边。 “我是真壁,已经逮捕了明良海翔。请往209号房间散布‘nk毒气’。” nk毒气?!曾经听过的名词,让海翔瞪大了眼睛。折中神经毒气,是多年前曾在恐怖事件中使用的生化武器。当时。死者多达百人以上…… “住手!我还不想死!!” 海翔挥舞右手向羽音展开攻击。但是手中的白刃早已消失,也只能用手掌轻轻抚摸羽音的小腿而已。现在看来,身体似乎来平常的力气都已经使不出来了。 可恶,我还不想死,我还不能死啊……!! “放心吧,那毒气杀不死你。” 羽音以沉稳的语气回答道。 她确认通风口确实放出毒气之后,慢慢地把黑色防毒面具覆盖在脸上。羽音的脸戴上像妖怪一样的防毒面具后,比起本来的漂亮颜色显得更加和谐。 于是,她最丑陋的模样,成了海翔最后的记忆。 白色物体在海翔视野中慢慢扩展,面前因为白雾变得一片模糊。毒气很快就融入到空气中。 蒙胧中,海翔感觉到远处有一大片脚步声传来。 但是不久之后,脚步声也被白雾包围,像幻觉一样消失了。 明良海翔的身体,彻底不能动了。 低头看着这一切,羽音感觉到一种奇妙的安心感包围了全身。明良海翔已经被神经毒气夺去了意识——那就是他没有变成“黑”的证据。 “这样啊。果然,还是“灰”……” 确认过这一点后,羽音突然微笑起来,尽管今天才是第一次跟这名少年交谈,但是羽音很早就一直听到有关海翔的事情,所以感觉他就像认识了很久的青梅竹马一样。外面总算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看来陆军感染症对策支援部队的人已经到了。羽音再次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身穿军服,头戴防毒面具的士兵依次进入了房间。闲散的房间里突然被紧张的空气包围了。防毒面具集团聚集在狭窄的房间里,业务熟练地展开了各项作业。 士兵迅速采取了对应措施,很快就把散乱的地面收拾干净,随后又把海翔装进一个大型防护罩中运出了房间。 这时,手表型终端的通信功能突然提示信号接入,发信地是诚一所在的研究室。 羽音动作迅速地把麦克末端和防毒面具连在一起,按下通话按钮。 “我是真壁,是明良老师吗?” “啊,既然你能接电话了,看来海翔的捕获工作已经结束了吧?” 通过装备在耳垂上的耳机,明良诚一那仿佛能渗透皮肤和骨头的声音传达到鼓膜来。羽音一边体会舒服的感觉,一边按照平时的样子报告情况。 “是的,现在,队员们正把他装进防护罩里。” “这样啊,嗯。总之,没事就好了。” 诚一说的究竟是谁,羽音并没有反问。即便比起自己诚一更关心海翔,那有能怎么样呢? 诚一在麦克另一端发出了安心似的叹息,看起来他真的很担心海翔。 “……另外,海翔情况怎么样?” “神经毒气有效。以我之见,他现在还不是‘黑’。” “原来如此,那么,海翔有可能会成为你的伙伴了,羽音。” 听到这句话之后,医疗计量器的状态再次显示不安定的数值。 羽音皱起眉头,为了让数值复原而静静地深呼吸。 “……是。” 猛地一看,羽音发觉海翔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被装进防护罩去了。像棺材一样的白色防护罩——由于盖子的一部分由玻璃制成。所以从外面只能确认面部。 羽音从外部凝望着海翔的脸。柔软的黑发。端正的脸庞。就连细微之处都能清晰地看到诚一的影子。 无言地注视了一阵子,电话另一端传来诚一的声音,“羽音?” “明良海翔的捕获顺利结束,现在立刻归队。” 按照规定的模式回答完毕后,羽音切断通信离开了房间。 四 于是,第二天——两个人又一次在白色的房间见面了。 羽音伸出白净的右手,海翔却只是瞪着她。 “我只是执行任务而已,并没有恶意。” 羽音如是说道,似乎根本没有把手收回去的意思。气氛非常尴尬。 出于无奈,海翔只好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 就好像碰触什么污秽的东西一样。但是出乎海翔的预料,羽音的手给我一种柔软纤细的感觉。 (温暖的……只有手是正常人类的吗?) 即使如此,海翔还是不喜欢羽音那种没有人情味的言行,不管肌肤多么柔软,她的内心还是如同冰冻一样又冷又硬。 而且,海翔不喜欢的还有诚一和鲛岛他们。他们居然平白无故地把海翔软禁起来,而且在没有给他充分说明的情况下,又把他给转移到其他地方。他们甚至根本不把这种罪恶行为当成一回事,即使看到人类惨死也能毫不介意。换成海翔的话,他绝对做不出那种事来。 “在这里,上来吧。” 在羽音的带领下,海翔乘上电梯,随后他终于看到了白色之外的颜色。颜色的操作画面,以及鲜艳的天蓝色地板。羽音输入了“35”,然后把手按在显示器上。 靴子下方传来了地板往上移动的感觉。 狭窄的包厢发出轻微震动,玻璃外面的天蓝色晴空逐渐扩展开来。看来海翔被监禁的地方在地下室,现在应该是中午了。 久违的阳光让海翔不由得眯细了眼睛。 “…………” 即使在电梯中,羽音仍然保持一如既往的沉默。狭窄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显得非常紧张。只有细微的机械音搅浑了室内安静的空气。 海翔似乎为了躲避与羽音视线交汇,一直盯着玻璃外面看。海翔无聊地眺望外面的景色。蓝色天空,蓝色大海,模糊地映照出东京的大厦街道……俨然是最好的外景地。 “…………啊。” 海翔啊了一声。 这景色他记得曾经看到过。蓝色的大海,蓝色的巷口——还有海面上停泊的蓝色船只。全部统一使用天蓝色的地方…… “喂,这里难道是……” 海翔猛地抬头看着羽音。 “啊,你曾经来过一次对吧?这里是浮在东京湾上的人工岛——完美蓝色。” “……真的假的!” 海翔感到全身脱力。那疯狂的白色房间,居然就在如此接近自己的地方…… “不相信吗?不过,很快就会习惯了。” 羽音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不过,这个岛应该是为了政府工作,负责调查公害以及感染症的非营利性研究所对吧?为什么要把我监禁在这种地方?” “这里并不是为了志愿活动建立的场所,作为npo法人设立,只是对媒体和一般人的伪装而已。原本完美蓝色是直属内阁总理大臣的‘指猴病毒二次灾害对策特别委员会’——通称(tv-sobmc)的执行部队,也就是民间名义的秘密组织。” “秘密组织”——海翔因为这不真实的声响而苦笑起来。 喂,什么“秘密组织”啊!这又不是电影,有什么好开玩笑的,真是的……海翔继续从喉咙深处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吗?明良海翔?” 羽音表情认真地问道。 “没什么……” 海翔也认真地回答道。但是,最终他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原以为自己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想不到回来的却是一个存在的有“秘密组织”的电影般的世界。现实感也太稀薄了。如果没有疯的话,就只能笑了不是吗? 这时,海翔濡染觉得羽音的台词有些不对劲,于是便直接问她: “不过,指猴这个病毒,不是很久以前就宣布终结了吗?怎么现在还有个什么吗(tv-sobmc)……的?神秘组织冠这个名……不觉得奇怪吗?” 尽管对病毒学没兴趣,但海翔怎么说也是诚一的儿子,长期耳濡目染,多少也学到了点东西。 羽音把视线定格在玻璃窗外,轻描淡写地开始说明。 “我们出生之前发生的之后感染爆发事实,跟现代史教科书上刊登的内容多少有些差异。感染人数,病毒分布地图,以及各国政府和世界保健机关的对应措施——你所知道的只是表面情报而已。真正的感染爆发,其实还没有结束。也就是说……” 这时,电梯突然发出叮的一声,随即就停了下来。显示器上显示出“35”来。 “……我好像说太多了,剩下的让明良老师说吧。” 羽音再次闭上嘴巴,从电梯上走下去。随后,海翔也跟了上去。 这个楼层的走廊很长,均等排列着无数扇门。她在标有“aki-ra”的房门前停下来,把id卡片和手掌放在操作画面上。最后又输入了密码号码,结实的房门这才敞开了。 海翔还以为里面会是有一个多么科幻的空间,想不到只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而已。 羽音走进房间,马上挺直脊背。 “我把明良海翔带来了。” “嗯。谢谢。” 坐在桌前的男人抬起头来,他是海翔的父亲——明良诚一。 清顺柔软的黑发下,他用像学生一样的表情看着海翔。尽管都已经超过四十岁了,可他的样子还跟海翔小时候看到的一样,没什么变化。 “请进来吧,海翔。” 诚一微笑着从椅上站起来,走到海翔身边。 海翔把视线从诚一身上移开,仔细对房间进行了一番观察。墙壁有一整面都是落地窗,映照出东京湾的蓝色,让整个办公室都非常明亮。还有家具之类的东西,书柜里的文件和书,以及其他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海翔觉得这很符合父亲的风格。 “你先坐在那里吧。” 诚一拍拍海翔的肩膀,让他坐在接待用的沙发上。像样板房一样的家具实在没有生活感,不管怎样,海翔先按照父亲的要求坐下来。 海翔往门口一看,发现羽音正站在门边往他们这边看。海翔不喜欢让人听到自己和父亲的谈话,他很想让羽音离开,不过她似乎没有这个打算,反而像看门人一样盯着海翔。 诚一泡了咖啡,端着点心和杯子来到海翔面前的沙发上坐下来。仔细想想。已经有整整一天多没吃任何东西了,可是海翔一点都不觉得饿。 海翔尝试着看了一下点心,不过他的食欲中枢还是没能正常运转。 “那么,首先,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 海翔低着头,陷入了沉默。的确有很多问题都想问父亲,可是他不知道如何流利地用语言表达出来。 诚一等了海翔一阵子,不过最终还是他先开口。 “……好吧,就由我开始说好了。” 他的语调还是那么冷静,不过令海翔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已经没有了在白色房间里的感觉。 也许因为海翔一直跟没有感情的羽音聊天吧。不对,说不定……海翔的脑袋里出现了讨厌的想法。 说不定,我已经逐渐习惯这个异常的世界了…… “我想你也隐约感觉到了,你的身体跟普通人不同。” 诚一单刀直入地说道。那台词就像生锈了的刃器,让海翔一阵纯痛,海翔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我成了‘死神’吗?” “稍微优点不一样。不过,不用这么着急,慢慢来吧。因为这话题比较深。对了……首先,来谈谈指猴感染爆发的事吧。” 诚一按一下手边的按钮,窗户玻璃马上变暗,成了一个显示器。 那画面上放映着电子显微镜下拍摄的像微生物一样的东西,海翔记得这个照片。在现代社会的课堂和父亲的书房里,他看到很多异常又美丽的东西…… “在你出生之前,世界上就生活着这样一种小生物。由bna和少量蛋白质组成的——指猴病 毒。” 诚一居然使用了“生物”这个单词。生化学者们有一个统一认知,病毒不属于生物,所以这个句子应该有特别的含义。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属于绝对机密,绝对不要透露出去。” 诚一用可以穿透人的锐利视线盯着海翔。然后,他很快就恢复了刚才那种温柔的表情,继续解说。 “指猴感染爆发是‘对外’的历史,发生在距离现在大约十六年前。但是,真正的感染爆发时间比那个要早很多。指猴病毒在人们不知道的期间,逐渐在这个世界扩展。而且,这次感染爆发,至今也没有真正结束。” 诚一操作手中的遥控器,窗口显示器展示出世界地图来。而且,美国的右下部还有一个红点在一闪一闪的。 “在‘对外’感染爆发前三年左右,我从日本大学转移到美国的疾病管理防治中心。其实从那个时候起,世界就有一部分人受到了指猴病毒的威胁。我直接被邀请加入指猴病毒研究队,我也接受了。当时,世界各地的优秀研究员全部秘密赶到美国。” 海翔默默听着诚一的话。 诚一说得很淡——好像主播在播新闻一样——说起了海翔所不知道的“真实”世界。 五 横滨市濑户内家住宅中,普通的日常生活正在持续。 早上七点一家三口吃早饭,然后开始各自的工作。母亲做家务,父亲到赛特拉上班,叶平到预备校参加夏季讲习。每天都是这样的重复。 除了关从家里消失了之外,生活和平常没什么差异。 但是,那次事件之后,濑户内家经历了至今都没有想像过的风暴。能恢复到现在的状态,可以说是奇迹了。 葬礼结束之后,母亲常常一边吵嚷着莫名其妙的话,一边不停地哭泣,还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叶平跟父母不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把自己关杂在房间里。就算买了食物也没有人会去吃,起居室的地板上放了一堆摔坏的餐具和家具的残骸,一种连绵不绝的腐臭味道遥飘在空气中。 在这种状况中,叶平的父亲濑户内大树请了长假,把赛特拉的工作由秘书和代理人管理,自己专心照顾家人。 在肉体和精神几乎达到极限的状态下,大树拼命努力着。 于是,最糟糕的七月终于结束了,进如八月之后,濑户内家的普通谈话的时间增多了不少。“今天晚饭吃什么?”“这个酸奶的保质还有两天就过期了。”“我的黑色鞋子在哪里?”——生活逐渐恢复到正常的同时,家中的不正常也渐渐消失了。 尽管速度缓慢,但是濑户内家确实恢复了正常生活。 至少大树相信,他们可以回去。 那天也是一样,与平常一样的晚上七点,他们吃过晚饭,之后就开始了各自的“日常课程”。 大树的“日常课程”就是夜里要在书房做未处理完的工作,赛特拉的工作可能有很多。 而叶平的“日常课程”就是在起居室读书。 叶平乖乖地读了一阵子书,母亲一边摇晃摇椅,一边进行她的“日常课程”,沉浸在编织东西中去了——或许她太专心了,叶平稍稍把轮椅换成手动模式,静静地离开了起居室。 书房门采用的是厚重的古典设计,客户司安全系统与之相反,是目前最新的,一般小毛贼绝对不可能破坏这铜墙铁壁的城门。但是…… 叶平用熟练的手法打开了门锁,自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微暗宽广的室内,大树正在独自打键盘。高扬的电子音有些刺耳,显示屏的光模糊地映照出大树的脸。 叶平开口对大树说: “你太不小心了,父亲。门的安全系统,根本就没有用嘛。” 大树好像很吃惊似的猛地抬起头来。 “怎么?是叶平啊……真难得啊,怎么了?” 大树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关闭了显示器。叶平冷眼确认过之后,才转动轮椅来到房间里。 “我有点话……应该说有些事情要问问您,现在可以吗?” “嗯,是暑假作业吗?我可先告诉你,中学学的东西我可都忘光了。” 大树说着便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但叶平的脸却没有任何表情。 他转动轮椅继续前进,等待背后的自动门静静关闭。 接着,叶平把隐藏文件扔到父亲的方向。那些文件在天空飞舞,最终落在父亲的办公桌上。 “不是学习的问题,你想你看过那个就会明白了。” “哦,这个……” 看着唰唰落下的文件内容,大树的脸色越来越青。他的额头渗出了汗水,他的内心明显在动摇。即使从远处看,也能发现他的手在颤抖。 此后,大树终于挤出沙哑的声音。 “叶平……你怎么找到这些资料的?” “在某个挡案柜里。” 叶平平静地说道。 “您真是太不细心了,这个安全系统对内部人员完全无效,我说下一次你要换个厂家试试了。” “……我,没想到,自己家人也会偷东西。” 面对大树的劝解似的视线,叶平用力瞪了回去。 “我也想那样认为啊,父亲。但是,我越调查就越发觉,姐姐的事件周围有赛特拉和完美蓝色的影子。就连我也想否认这一点啊?我也尝试用很多善意来解释这件事!但是……不过怎么考虑,我都只能认为姐姐死跟父亲有关!!” 叶平近乎悲鸣地叫喊道。随后,他马上因为自己疯狂的尖叫而震惊了。 糟糕了,怎么能感情用事。必须冷静,切实地问出“真实”来…… 叶平深深窝在轮椅里,做了个深呼吸,等待稍微冷静一些后,他再次感觉到,这房间能隔音实在是太好了。他绝对不能让母亲听到这些话……绝对不能。 “也就是说……你从以前,就一直怀疑我?” 大树脸上露出悲伤的感情。 看到他的表情,叶平心中刺痛了一下。但是,他立刻装出毫不介意的样子,表情坚决地转动轮椅来到办公桌面前。 叶平的视线落在办公桌傻上,看着刚才他扔过来的文件。其中有文件,还添加了不少彩色照片。那都是让人恶心的悲惨尸体照片,让人忍不住想背过脸去。 “喂,这些资料是什么啊?……这些照片是什么啊!!” 叶平咣地敲了一下桌子。那弹力让两、三张纸掉到了地上。 他从父亲书房找到的资料,跟关ms手册上的形式相同。 但是,内容之残忍是关那些比不上的。所有尸体都被分割,照片还分了几部分——有“头部”、“右手”、“脚”等等——把人详细分成了几部分。 还有,每张图下面都有一段详细的说明文。比如…… (……即使头部被切下,对象似乎也没有痛感,但会发出叫声。等对象人头彻底被切掉,叫喊声就会停止。切断到断片完全被破坏,平均时间需要十分钟左右……) 这样的文章还有很多。另外,资料最后还有“濑户内关”这个用钢笔签的名字。 那的确是姐姐的笔迹。叶平应该不会看错。 “这个……我看了很多次,很多次,很多次,很多次……但是我不管怎么看,都只能得到一条信息……姐姐杀了名单上的那些人。” 叶平恳求似地质问父亲,他期待大树可以否定这些事,但是大树始终没有开口。 “……喂,不是的对吧?父亲,是我搞错了对吧?” 叶平的声音回荡在书房里,之后又是一段沉默。让人刺痛的沉默——只要仔细听,甚至都 能听到母亲摇晃摇椅的声音。 最终,大树深深叹息一声,终于开了口。 “我原想,至少在你高中毕业之前要保密的。但是,你毕竟是赛特拉的继承人……我把事情都告诉你吧。但是,接下来我要说的都是绝对机密,你绝对不可以透露给任何人,叶平。” 听到大树的台词,叶平的心脏飞快跳动起来。 父亲还是没有使用否定关杀人的词汇,叶平压抑住几乎要大叫出声的冲动,冷静地挤出声音。 “说吧……父亲。” 大树额首,随后便慢慢地开了口。 “关停止”对象“的生命活动,了解他们的确是事实。但是他们并非跟我们相同的人类。” “……不是人类?” 一时间叶平无法理解。资料上拍摄的“对象”照片,不管怎么看那是普通人,其中还有年纪跟叶平差不多的男学生,而且叶平还知道那个学校的名字。 “这些家伙的名称是《米米库》。” 大树捡起掉在地上的文件,放在叶平膝盖上。即使再次凝视那个照片,叶平还是认为那是正常人类的尸体。 的确,他们从外表看来跟人类没什么差别,但那只是“拟态”而已,内部早已变成了另外一个生物。他们拥有与人类不同的dna,而细胞进行了多种变化,然后凭借《拟态细胞》而形成的新种生命体,也就是说……那个,该从哪里说起呢……” 一时间,大树默默的陷入了思索之中。随后,他突然开口问道: “叶平,你应该知道指猴病毒吧?” “十六年前发生感染爆发,感染骨骼将人致死的病毒……对吧?” 叶平马上回答说。他当然知道。 由大树一手建立起来的株式会社赛特拉,就是托指猴病毒治疗药《ntv》的福才能成长到现在的状态。为此,叶平从很小的时候就读了不少相关书籍,对这些事情的概要了如指掌。 指猴病毒——另有“塔沙病毒”和“tv”等别名——是世界上最有名的杀人病毒。十六年前体验过那场恶梦的大人们,每次喝酒的时候,肯定会回忆起感染爆发的那段日子。 另外,媒体之间对它还有“骨骼病毒”和“骨病毒”等别名,指猴病毒是形成骨骼的细胞——可以冒充“骨芽细胞”以及“骨细胞”。而且,病毒增殖时会产生副产物,能够分泌过剩的荷尔蒙,促进融化骨头的“破骨细胞”活动,以次持续消减体内骨骼。 其结果就是血液中的钙质浓度异常上升,恶化后就会产生脱水症状和意识障碍等,最终会引起心肌梗塞和脑梗塞,导致人类死亡。 因为十六年前人们并没有制定出治疗方法,因此在一段时间内人们非常恐惧这种“死神”病毒。 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托治疗药《ntv》的福,指猴病毒已经在叶平出生之前迎来的终结。指猴病毒引发的重度感染症幸好没有变成“癌症”和“爱滋”那样,反而被列入了可治疗的疾病中了。 那么久远的病症了,为什么现在有突然提出起来呢? 叶平感到有些惊讶,但他还是默默到等待大树发话。 “我想你也知道,十六年前,我的姐夫,也就是诚一大哥在现在的赛特拉前身——一个中小企业‘赛特拉研究所’,进行指猴病毒的研究吧。而且,他啊开发了治疗药《ntv》。” 叶平点了一下头,这些他都知道。赛特拉的社史上纪录着这些事实。 “病毒研究通常首先要解毒rna的遗传因子,从探索病毒的家系图开始。但是,指猴病毒的碱性配列我们根本就找不到。它有怎样的病毒先祖,是如何进化的,这种病毒为什么会存在也地球上……就连表兄这样的研究者都无法想像。” 大树一边说,一边把视线转移到挂在墙壁上的相框上。那里装饰着过去的照片。那时叶平所不知道的,年轻时的大树和诚一——他们身边还有一位女性,也就是海翔的母亲,他们一起露出精神十足的笑容。 大树望着照片,怀念地眯起了眼睛。 “诚一大哥在日本大学,从一开始就被选拔到美国疾病管理预防中心内设的指猴病毒研究小组成员。但是,他很快就辞去那份工作,与刚刚设立的小型赛特拉研究所所缔结合约——你知道为什么吗?” 叶平摇摇头。他听说过,诚一转移到赛特拉研究所,仅用了很少的预算和人员就成功开发了治疗药物。 但是,叶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全球最大的感染病研究机关cdc。 “大哥到cdc后,很快就发现并提出指猴病毒中存在有‘变异株’。” “变异株……?” “啊,大哥提出的报告书上面记载了这个问题。变异株和旧株不同,可以通过空气感染。不过,他的意见没有引起cdc研究小组的重视。一个日本年轻研究员的意见,在伟大的医学博士看来,可能就像笑话一样吧。” 大树说到这里暂停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小组最终还是没有进行变异株的调查,也不研究对象,而是继续研究旧株。所以,大哥最终放弃了cdc。在那之后不久,根据世界保健机关的调查,证实了指猴病毒的确可以进行空气感染。” “空气感染……不过,指猴病毒是通过接触感染扩展的吧?” “的确,对外宣布的是这样。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旧株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发生了变异,指猴病毒进化成了通过空气感染扩展开来。恐怕,它在某处取得了其他病毒的遗传因子,让蛋白质膜发生了变化吧。” 说到这里,大树的话暂时告一段落了,他用遥控器打开了显示器。 那里出现了一张平面世界地图,当他再一次按下按钮时,不知什么,白色的大陆有一半以上被涂成了红色。 大树继续说: “进化的指猴病毒短时间内迅速繁殖,以人的身体为媒介——通过走路、坐车、坐船、坐飞机等各种手段——迅速在世界漫延。等cdc伟大的学者们终于注意到的时候,却为时已晚了。尽管发病人数不多,可是世界人口的百分之八十左右都成了指猴病毒的携带者。这个地图的红色部分都是指猴病毒的疾病污染危险区域。 那红色,把中国、加拿大、日本、中国、德国和意大利等很多先进国家都涂上了血的颜色。 如果这都是真的,对人类来说可以称的上最糟糕的事态了。 叶平无法马上彻底相信这些话,这就好像科幻电影一样,规模过于庞大了。而且,其中的确有些地方让人无法理解。 “……这和碎尸的尸体照片还有姐姐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叶平终于问到原点上,是的,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问题。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这个指猴病毒的悲壮物语和关的事件有什么关系。 “好的,那我来给你简单说明一下要点。” 大树说着就伸出食指来。 “首先说第一点,诚一大哥所做的模拟实验指出,‘十年之内所有的携带者都会发病’——换言之,他得出一个答案,‘十年内人类的末日就会到来’。” 大树平淡地道出了一个冲击性的事实,接着他又伸出中指。 “第二点,焦急的各国与who制定了完美的言论限制令。他们没有泄露携带者会感染的事实,以预防疫苗为幌子,为携带者义务注射了治疗药。” 也就是说,普通人对一切一无所知。当然,叶平也不会知道。 接着,大树慢慢竖起第三根手指。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治疗药《ntv》是存在问题的。这种要的正体,其实就是 人为改造过病毒rna的指猴病毒本身。” 大树说着到这里,叶平插了句嘴。 “……可是,这不是很常用的治疗方法吗?疫苗一般是毒性较弱的病毒本身,爱滋的治疗药hiv病毒用的也是这种原理……” “说的没错,但是,连rna都无法释明的病毒应该根本找不到治疗的方法吧?” “……的确。” 等叶平理解了之后,大树继续说道: “试用药的开发,包括了百分之一的计算,以及百分之九十九的偶然。” 想不到治疗药居然是这么不确定的产品,叶平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当时,我真是深切感觉到人类的脆弱。让人类遭遇灭亡危机的不是什么天灾,也不是战争和外星人,竟然是小到用肉眼都看不见的微弱病毒。” 大树轻轻摇了摇头,再次望着挂在墙上的照片。 “但是,就结果来说,药物是完成了,这是事实。而且,偶然制作出的治疗产物《ntv》,居然还拥有抑制发病者所有症状的绝对效果。” 叶平一边仔细听,一边回忆赛特拉社史上的内容,他接着父亲的话说: “……但是,‘要作为医药品大量生产的话,我们的人手和资金都不足’……” 听到叶平的话,大树慢慢点了点头。 “是的,所以诚一大哥再次被招回cdc时,他们诚实地面对了一切。我们赛特拉研究所的成员,和cdc合作,一起完成了《ntv》。而且,各国打破常例,立刻承认了《ntv》,并迅速执行了全人类的解植《ntv》的计划。” 那之后的事,赛特拉社史和现代社会教课书上都记载得非常详细了。 全世界的政府都有为国民全体接种疫苗的义务,在日本还修订了法律,不肯接受预防接种的人,将被处以十万日元一下的罚款。于是,一个月之后,全世界几乎所有人都接种了病毒疫苗。 另外,赛特拉研究所的诚一回到cdc之前,已经取得了《ntv》的注册认证。因此,赛特拉现在才能发展成一流的制药公司。 “我们让全人类接种《ntv》,的确封印了那种古老的病毒。但是,人类感染指猴病毒的事实并没有改变,应该说,我们和病毒更为接近了。” “这个……是怎么回事?” 叶平不明所以地反问道。就算《ntv》有问题,指猴病毒感染爆发也是过去的事情了把?大树徐徐道来。 “《ntv》和指猴病毒一样,也要潜入骨骼细胞,替换dna,而且还能产生让遗传因子变异的细胞‘拟态细胞’,把原本存在的人类的骨头融化,制作出新的骨骼。” 大树吸了口气,压低声说: “但是,那已经不再是普通的骨头。‘拟态细胞’制作出的骨头成了另外一种生物,寄生在我们体内……也就是说,在我们体内,指猴病毒产生出一种神秘的‘活骨骼’,事情就是这样。” “活的……骨骼?” 叶平感到后背有一股寒气袭来,至今为止,他一直认为骨骼就和别的器官一样,从没想过骨骼会有生命。但是他现在突然感觉到,骨骼的确是活着的。 而且,像珊瑚一样不能活动的骨骼,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不同的生物”所取代。他们悄无声息,静静地生活在人类体内。 就像幽灵和怪物一样。 “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吗?不过从伦理上来说,的确让人有点不舒服。可是考虑到人类的存亡,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更好吗?” “话是这么说……但事情不只是这样而已,并不是到这里就结束了。被《ntv》转换过的骨头‘拟态细胞’,以几万分之一的概率突然开始变异。至今为止只生存在骨头中的‘拟态细胞’,竟突然开始对其他细胞出手。它们和钙质等元素一起在血液中流转,开始依次吞噬全身的细胞。” “开始吞噬……细胞吞噬细胞?” 也许大树的表达比喻得恰到好处,叶平头脑马上浮现出一副恐怖的画面,某种生物潜入血液中把人类吞噬殆尽的画面。 恐怕,这种潜入骨骼的“拟态细胞”也拥有干细胞的功能吧。也就是说,这种细胞会变成心肌细胞,还会变化成血液细胞。而且,如果大树的话是真的,那么它们就是细胞单位了。 叶平觉得这一切好像在科幻世界中一样,这些拥有“拟态细胞”、《米米库〉等类似空想名字的东西,他好歹也有些理解了。 “‘拟态细胞’——骨骼细胞和《ntv》产生的怪物细胞,可以重复细胞分裂进行各种各样的拟态,吞噬完细胞之后它就能代替细胞。而且,‘拟态细胞’埋藏于身体内,最终会侵蚀脑细胞——这样一来,这个个体就已经不是人类了。” 大树说到这里又停住了,寂静在室内漫延开来。 “……然后呢?” 叶平赶紧问道,现在,哪怕是一点点沉默也会让人非常苦闷。 “那种怪物会像僵尸一样开始杀人吗?” 话说出来后,叶平自己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如果这一切的确属实,那不就跟在街道上放养肉食性动物一样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大树慎重地考虑一下。 “不是……还有点微妙的差异。他们跟僵尸不同,变成《米米库》之后,短时间内他们还跟人类一样生活。最初周围的人包括他们本人都不会察觉到。但是,他们会隐约感到不对劲,《米米库》的本能”增加同伴“开始觉醒了。他们有增加伙伴的方法,他们本能的知道,只要用‘生体防御反应’的‘刃’刺激人类的颈骨,骨头中的‘拟态细胞’就可能发生突然变异。” 这时,大树挠了挠脖子,发出唰唰的声音来。 “所以他们为了制造伙伴,就依次切断人类时代所爱的人们的喉咙。他们并不像僵尸一样,毫无意念地进行活动,他们的知性也很人类一样。发现他们是多么困难……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我知道。” 叶平慎重地点点头。 “而且,如果放任他们不管,这个世界或许就会被怪物和尸体掩埋。但是,唯一的希望,就是《ntv》只能侵蚀骨骼细胞,无法对生殖细胞产生影响。也就是说,就算双亲的骨骼都被《ntv》侵蚀成为‘拟态细胞’,也同样不会遗传给孩子。而且……看来《米米库》自身也没有繁殖能力。” 那么,《米米库》就无法留下子孙了。 原来如此,形似超人的怪物也有如此严重的缺点啊。不然人类就不可能有胜算了,是的,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再坚持十年,《米米库》就会全部灭亡。” 大树在叶平思考之前抢先说道。接着,他继续解释说: “所以……在此之前,脑细胞被‘拟态细胞’侵蚀的个体——《米米库》就由我们来秘密消灭。这一点,你也能明白吗?” “嗯……” 叶平点了点头,不过他没再多说什么。叶平低下头,感觉受到了莫大的冲击。 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世界竟发生了如此大的动荡。虚伪的和平,虚伪地日常,脆弱得仿佛随时都可以崩溃。 “我隐瞒了你,其实关在一年前就被《米米库》切断了喉咙。一般来说,她会变成《米米库》或者直接死亡。但是,虽然关的全身细胞都被‘拟态细胞’吞噬了,可她的大脑却依旧是人类的大脑。” 叶平想不到姐姐竟然一直处于那种状态,他至今都没有察觉到。 在完美蓝色打工,跟不喜欢的男性结婚,有很多征兆其实都能显示出她的不对劲。 可是,这样的自己怎么还敢说海翔迟钝呢。 叶平不由得露出异常痛苦的表情。 “我们称呼那种染为‘复合体’。而关是拥有‘生物防御反应’的‘复合体’,能够使用超能力,可以了结《米米库》的生命。也就是说,关是日本政府的‘执行要员’。这就是你那份‘作业’的答案。” 大树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书房再次笼罩在凝重的空气之中。只有古典风格的时钟摇摆器发出声响,沉重的寂静在两人之间扩展开来。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 叶平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那么……我该怎么做呢?父亲。既然听了这么多,我就不能再当作不知情地回到普通的‘日常生活’了……” 叶平的头脑中就好像有无数条纠缠不清的丝线一样,混乱不堪。因为问出了这样那样的问题,他已经不知道该高兴、该悲伤还是该生气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只是,对于至今为止一直呆在蚊帐外,什么也不知道地悠闲生活的自己,他感到有些悔恨。 “不,我希望你能帮忙。作为赛特拉的继承人,有些事必须有叶平来完成,你有心做吗?” 叶平抬起头,看着父亲的脸庞。他正站在饮料供给机前,往杯子里注入香甜的可可。 “接下来,就是一些长远的问题了,你要做好心里准备,叶平。” 大树拍拍叶平的肩,把热气腾腾的杯子放在他的膝盖上。 叶平静静地把它接了过来。 纯白色的,无色立方体再现 一 那个秘密的房间,是没有放置任何不必要东西的简单房间。 昏暗的照明下是长长的桌子,在桌子旁边配制了几人份的椅子。除此以外,没有家具,没有窗户,也没有任何装饰物。 唯一的例外,就是安置在房间最深处的椅子——只有那个大大的玉座,被施加了精致的雕刻等等过剩的装饰,在那个空间中散发着独特的异彩。 今天,“死神”们就秘密地集中在了这个场所。 他们并不是事先定下了集合的日期。 但是,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成员就会不知不觉,自然而然地分别坐在那些椅子上。 而这次也是一样。他们自然而然地到达了场所。身穿黑色斗篷的死神们,分别在各自的席位下坐下。但是,没有一个人坐上里面的玉座。 他们都知道,“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应该坐上玉座的人。 不久之后,任凭玉座空置在那里,死神们开始进行会议。 [那么,现在开始演奏会。] 通过机械传出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中回荡。那个沉闷的声音,是分辨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的暧昧模糊的音色。然后,那个声音继续了下去。 [首先,我们要请教“作曲家”。请告诉我们“骨王”的进展状况。] “好。我向‘指挥者’进行报告——” 被成为“作曲家”的死神从坐位上站立起来,向坐在最接近玉座的位置上的人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在现在‘骨王’的新章中,展示了和明良海翔有关的信息。然后,遵循这个内容,名为福原好乃的同志马上撕裂了明良海翔的喉咙。” “作曲家”在这里暂时中断声音,脸孔丑陋地扭曲了一下。 “但是,他好像还在很人类方面‘纠缠不清’。” [——原来如此。] 声音——“指挥者”用冷静的口气回答。 接下来,从其他席位上传来了不同音色的声音。 [也就是说……这家伙所创造的“骨王”失败了吗?] [不,也不能这么说。因为“骨王”的关系,我们的同志获得了迅速增长确实是事实……] [先别说那个了。明良海翔真的就是“亚当之骨”吗?这个才是真正的问题吧?] [安静。] “指挥者”用低沉的声音进行了喝斥,其他的声音嘎然而止。 [明良海翔就是“亚当之骨”,这一点毫无疑问。多年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作为古老历史的抵抗,障碍才会格外截然耸立吧?不需要不和谐音。只有能进行有意义的“音”的存在请开口。] 当“指挥者”如此表示后,一时间不管是谁都没有发出“音”。昏暗的房间,鸦雀无声的寂静。 最初打破了这个沉默的,还是“作曲家”。 “其实,对此我有个计划。” 他发出了有些骄傲的声音。 [很好。那你说来听听吧。] 说到“指挥者”的承诺后,“作曲家”开始面对众人滔滔不绝地说明自己的计划。 然后,一面说着内容,他一面感觉到心情不断高涨了起来,那时,和玩游戏时一样的感觉。 没错,这个就是“游戏”。 是人类灭亡,还是我们灭亡——如此壮大的设定,现在就位于他的手中。 如此让人兴奋的游戏,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了。 “——以上,就是我这次的计划。” 当“作曲家”的说明结束后,其他成员们纷纷泄露出了“音”。 然后,“指挥者”将众人的“音”统筹到一起,不久之后作出了判断。 [……明白了,“作曲家”,我许可你的计划。] “谢谢。” “作曲家”深深低头了。然后在黑色的斗篷的深处,发出了嘿嘿的低笑声。 这一来,就完成了第一个关卡。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打通了这个游戏的所有关卡,迎来结尾时的情景,因为喜悦而浑身颤抖。 [如果,你需要战斗力的话,我们可以为你配备若干同志。只不过,要尽可能避免强制手段。为了创造出新的世界,必须让一切顺其当然地发展——你明白吗?“作曲家”] “——是。” “作曲家”顺从地回答。 但是,就算对方不如此重新提醒,对于这些他也心知肚明。 为了维持我们的永远的“增殖”,就必须让世界自然而然地创造——这是这个房间的所有人都知道的根源情报。 然后,当明良海翔出于自己的意志而成为“骨王”的时候,我们的历史将开始编织新的篇章。 二 在完美蓝色的办公室中,诚一向海翔讲述的,是明明荒诞无稽,却又好像新闻一样现实的事情。 在完美蓝色发生的真相,关所遗留的画像数据的意义,福原好乃的真实身份——听着这些,海翔觉得自己的头脑好像终于从梦境中清醒了过来一样。 只不过,在他醒来之后,等待他的确实比噩梦还要糟糕的现实……。 海翔的身体,除了脑以外的细胞,已经全部被“拟态细胞”所侵蚀——诚一就仿佛对患者宣言一样如此表示。 “隐藏在颈骨——脖子的骨头中的‘拟态细胞’,在被《米米库》的‘骨刃’贯穿之后会发生突然变异。然后通过血液扩展到全身,吞食你的全身。” 在静静的房间中,只有诚一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响亮。 “在通常的事例中,只有‘拟态细胞’一旦完成突然变异,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个体死亡,要么要所有的细胞被侵蚀。但是,你却只有脑部还维持着人类细胞的状态。” 听到这句台词,海翔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悲伤,因为原本就不想在父亲面前表现出感情,所以海翔维持着无表情的状态发出冰冷的声音。 “那么说,我是死神的半成品吗?” 他故意地冷哼了一声。 “这个叫法并不好。应该说是可以拥有《米米库》能力的人类,我们是把这样的存在称为‘复合体’。你的力量,是能够拯救世界的优秀能力。” “然后呢?” 海翔带着不耐烦的态度催促他说下去。 “连脑部都被侵蚀的人类——也就是《米米库》,会一面隐藏在人类社会中,一面通过撕裂人类的喉咙来增加伙伴。” 诚一一边说,一面在显示屏声放出了模拟录象。 “《米米库》拥有超人的身体能力。但是,比那个更加麻烦的,则是他们优秀的再生能力。如果是使用枪支之类冲击面积少的武器的话,就算贯穿了他们,他们也会立刻再生。” 在范例录象中,被子弹贯穿的皮肤瞬间就再生复原。而这一切不过是花费了短短的一秒左右。 “也就是说,那些家伙是不死身吗?” “不,还有方法。就是不给与他们再生的机会,如果用强力的炸弹把他们炸成碎片,那么他们也会死亡。” “哦。可是如果是在城里的话,考虑到对手周围的影响,也不能轻易使用这个方法啊。” 海翔立刻作出了回答。他并没有考虑得太深。但,诚一立刻好像很有同感一样点点头。 “没错,那个确实是最终手段。” 诚一也许是很高兴听到儿子的尖锐指摘吧?所以微微一笑。 “形成《米米库》的‘拟态细胞’,在受到来自外部的损坏后,就会立刻开始细胞分裂。但是,只有在某个物质进行切断的场合,那个再 生能力才会明显延迟——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生体……” 海翔试图说出在娱乐包厢时音羽所提起的单词。他只能想得到这个。 “没错,就是‘生体防御反应’。包含在骨中的‘拟态细胞’,在战斗时通过变形而形成的‘骨之刃’——只有这个‘生体防御反应’,可以断开《米米库》的皮肤。所以,能够使用这个能力的人类,就要作为‘执行要员’,参与与抹消《米米库》的工作中。” 说到这个程度后,诚一拿出了电子契约。在那个画面上,用了好几页的空间写着详细的规则,是庞大到光是看着就让人眼睛疼痛的数量。 “首先,我希望你看一下这个。” “你是要我也成为那个‘执行要员’吗?” “我不会勉强你的。如果你拒绝的话,和《米米库》相关的记忆就会被抹消,也可以返回原本的生活。虽然多少会受到监视,但只要你希望的话,还是有可能作为普通人类过上日常生活的。” 海翔草草扫了一眼那些规则。在那其中,包含着“在乙方遭到拟态种杀害的时候,甲必须立刻承担相处分对方尸体的义务。”这一项目。所谓的甲,就是指猴病毒二次危害对策特别委员会——也就是指(tv-sobmc),乙就是指(执行要员)。所谓的拟态种,多半也是指《米米库》吧?被侵入完美蓝色的《米米库》所杀害的关的遗体,好像就是根据这个规则而遭到处分。 海翔对于这件事并不知道详细的情况。但是,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吧?就算知道了,在感觉到震惊和悲哀之前,想像力首先就无法追上。 诚一对着仔细阅读契约的海翔进一步说道。 “担任‘执行要员’是非常危险的工作。而且……‘复合体’的身体非常缺乏平衡性,说不定会因为些许的压力,就造成连脑部都被‘拟态细胞’侵蚀。老实说,凭借现在的科学,还无法正确理解是什么样的构造成‘拟态细胞’开始突然变异。所以,我觉得如果不是拥有真正强大的心灵的话,就无法担任‘执行要员’。” 海翔的目光停留在契约的一部分上。确实,如同诚一所说的那样,在那上面有这样一行的文字。“乙必须维持心灵的安定,尽最大可能不动感情。” 此外,按照那行文字后面的文章表示,“执行要员”的精神状态好像会受到医疗测试的测量,随时向(tv-sobmc)进行报告。而且在发现精神状态出现错乱的场合,会据此而执行“对应策”。虽然那上面没有具体记载是什么样的对策,但多半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办法吧? “你不用着急,海翔。你可以好好进行考虑。” 诚一用温柔的声音如此说道。但是海翔在扫了一轮规则后,很快就作出了判断。可以向杀害关的怪物进行报复。他甚至于觉得,这样很好。 海翔用实在程不上多漂亮的字体签下了“明良海翔”这个名字。然后,在登陆食指指纹的时候,诚一眺望着电子契约说道。 “这一来,你就成为了‘执行要员’的一员。如果有什么问题或是提问的话,就趁现在问清楚吧。” 海翔考虑了一阵后,轻轻摇头。 “……现在,还没有。” 说不定,充满了疑问的境也许还更好一些吧……海翔如此想到。 三 在海翔成为“执行要员”后,很快就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然后,海翔位于那个白色房间中。 什么也没有的空间——只有白色的立方体。那时海翔曾经在和疯狂只有一线之隔的状态下,受到监禁的场所。 (可是,现在已经是普通的房间了……) 就算是同样的房间,在状况完全改变后,感觉上也像是变成了另一个空间。在受到监禁的时候,感觉上更加不同。白色一样的发亮,照明似乎也在孕育出疯狂的空间——但是,现在在他的感觉中,这里也仅仅是单纯的“训练场”而已了。 虽然视觉上没有改变,但是完全无法认为是同样的场所。 (那个时候的危机感,已经无法感觉到了吗?) 海翔在房间中央,为了集中精神而闭上眼睛。“不要动用感情,仅仅让危机感增幅”——虽然说起来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实际上要进行控制后,却发现相当的困难。 “怎么了?明良海翔。维持着这个样子的话,会被《米米库》杀死哦。” 位于墙角的羽音,用到“咔”地敲了一下地板。 咔、咔、咔…… 因为海翔还是完全没有动弹的迹象,所以音羽维持着无表情的模样继续进行挑衅。 “少罗嗦……我都明白。” 海翔将力量注入眼帘,试图让危机感渗透入全部神经。仿佛与此呼应,他的头发微微地倒立起来。 (我会被《米米库》杀害、杀害、杀害、杀害杀害杀害杀害杀害——) 在过了一阵后,雪白的“骨之刃”从他的手掌中冒了出来。那个就好像有意志的生物一样变形,不久之后变成了刃部在一米左右的剑的形状。 根据诚一的说明,这个“骨之刃”——“生体防御反应”就是只有被选种的人才可以获得的“拯救世界的特殊能力”。 但是,不管看到这个多少次。海翔都觉得也其说是“拯救世界的英雄”,感觉上更像是“破坏世界的怪物”。原本形状就已经怪诞了,而且最重要的还是这是和《米米库》完全相同的能力。如果要他说真心话,他真的觉得这个很恶心,恨不得一把丢开。 羽音看到海翔的“刃”后,嘻嘻地泄露出了微笑。 “原来如此,你的”刃“果然美丽啊……” 海翔无法理解羽音的感受。确实,海翔的“刃”每次出现时都有所进化。在切开福原好乃的时候还不过是小小的匕首。现在的这个,已经成长到和那时无法相提并论的程度。 可是,这个可以用美丽来形容吗?海翔不由自主扭曲了一下面孔。 真是的。这家伙的感觉果然不正常。 “开始吧……” 海翔无视她的表示,朝着白色天花板如此说道。听到这句话,位于远离这里的监控室的鲛岛按顺序按下了纪录按钮。然后,当两人的手表型计时终端同时开始换算时间后,就意味着模拟战斗训练开始了。 海翔用力地握住了“刃”。然后,慎重地对着羽音那边,用力地一踩地面。下一个瞬间,他已经移动到了羽音的眼前。 (……好!可以!) 海翔的动作,确实比以前要迅速。但是,羽音以更胜一筹的速度接住了他的攻击。她的双腿,一步也没有离开最初的位置。伴随着嘎吱一声,海翔用尽全力的一击,很简单就被接了下来。 “可恶……!” 海翔扬起“刃”,再次朝她的头部挥去。羽音闪身避开。瞬间,“刃”从别的方向扫了过去。挥剑、闪避、挥剑、闪避、挥剑、闪避—— “不是这样吧?明良海翔。” 咔!羽音弹来剑,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向海翔的脖子挥刀。随着撕裂空气的声音,“刃”在千钧一发的地方停了下来。完全没有任何多余动作的美丽一击。 “……!!” “如果攻击被避开的话,就暂时后退保持空间。我以前应该说过同样的话。” 海翔吞了口口水,不由自主坐在地板上。 原本以为今天一定可以赢上一招的…… “呼,呼,可恶!” “三分十八秒……呼吸已经急促。这样是你还无法控制身体的证明。” “我有好好练习。但是,做不到的事情就 是做不到。我也没有办法。” 海翔闹起了别扭。不管做几次都无法随心所欲地动弹。呼吸急促,浑身冒汗,也会感觉到疼痛。明明每天都有在训练,明明羽音已经说好不会移动双腿,他却还是连一个擦伤都无法给羽音留下。把这种训练持续下去,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明天也要做吗?” “当然。你已经正式签订了作为‘执行要员’的契约了吧?” “话虽然这么说……” 与海翔所想像的条件有一些不同。海翔之所以成为“执行要员”,主要是为了捕捉杀害关的犯人,杀死那些《米米库》。 但事实上,他每天面对的全部都是训练和无聊的课程。完全无法涉及关的时间的调查。不仅仅如此,他甚至没有获得许可去浏览情报。就算去询问理由,情报管理部门也仅仅回复了冰冷冷的事务性回答。“和亲属死亡有关的刺激性情报,会对未成年的感情造成显著侵害”。虽然他有进行过抗议,“被秘而不宣更加侵害我的感情”,但那之后状况也完全没有获得改变。 “总而言之……我什么时候才能参与消灭《米米库》的工作?” 海翔调整呼吸后如此询问。羽音的表情不变,仅仅把脸孔转向他。 “首先要等到两百小时训练,和基础知识的课程结束后。” 海翔的脑海中计算了一下。在签订了“执行要员”的契约后,海翔每天都有接受战斗训练和讲课。照这样的速度下去的话,再有两三天他就可以完成那个条件了。 “那么,我从下周就能参加任务了吗?” “那之后,还要进行最终检查和(sobmc)的适性检查。总而言之,现在首先要解决你这个呼呼喘气的毛病。” 说到这里,羽音将“刃”收回手掌。明明刚刚才发动过“生体防御反应”,但她不但呼吸没有杂乱,而且连汗水也没有冒出一滴。真的,是很不可爱的女人。海翔恨恨地切了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从墙壁的扩音器中响起了铃声。他看了看自己的左腕,母亲的遗物手表显示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左右。 “……还可以延长三十分钟啊。” 被“拟态细胞”侵蚀的身体,几乎不需要睡眠。不过因为他的脑细胞还属于人类,所以一天必须睡上一两个小时左右。就算五点去睡,六点半也就可以起来。如果再用车送他的话,完全赶得上学校的上课时间。 “今天的训练结束了。因为我想要在打个盹之后,先进行现代国语的预习再去学校。” 羽音如此表示。这句台词让海翔吃了一惊。 “你……难道还在上普通学校吗?” 因为是同年,所以就算语羽音是学生也很正常。不过海翔完全无法想像她要怎么度过普通的学园生活。 “我从九月份的新学期开始,就进入了绿月学园的女子部。我打算最近把住所也从完美蓝色转移到学生宿舍去。” 这么说起来,羽音在葬礼的时候是穿着绿月学园的制服。原本如此,这家伙是预定从第二个学期转学过来啊。 “哦,不过刚刚转校就致力于学习,你还真是书呆子呢。你打算无论是在完美蓝色还是学校都充当优等生吗?” 海翔用冷嘲热讽的口如此表示后,羽音缓缓地摇摇头。 “不是的。因为如果在课堂上回答不出问题的话,就会有多事的同学凑过来帮忙。那样会防碍任务,而且也很烦人。所以我只是想要提前把预习做到完美而已。” 所以才是现代国语吗?不过也难怪。以羽音的思考模式来说,虽然教学和物理他可以表现得很优秀,类似于国语中常见的“阐述一下这部小说的主人公的心情”,对于她来说就是很大的难题了吧? “可是,我觉得现代国语什么的就算预习也没有用。比起那个来,还是和我进行训练更加……” 但是羽音没有听海翔的回答,自己迅速地走进了电梯。 “喂……喂!” 随着大音量的蜂鸣声,电梯门关上了。只有海翔一个人被留在了宽敞的房间中。 “那个缺根筋的女人……” 他和羽音在那之后也一起进行过好几天的训练,不过她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完全看不出来她平时都在想什么。海翔甚至觉得,她说不定天生就欠缺名为“感情”的部分。 “不过,今天这样倒是比较合适……” 因为海翔“也”有预习。为此他必须在情报室进行调查。 海翔打开自动门,站在了彩色的操作盘前面。 然后,当确认羽音下了一楼后,他按下了向上的按钮。 四 蝉仿佛疯狂一样鸣叫不停,学校的周围都热气腾腾。学校庭院中的杂草的味道顺着窗子流淌进教室,和男学生们的汗臭味混杂在了一起。 就算暑假结束,这份热度也会持续一段时间吧?早晨的新闻节目的播报员就是这样表示的。 的确,今年的暑热非常严重。就算进入了九月,气温也毫无下降的迹象。在便利店冰淇淋和冷饮一如既往地罗列在显眼的位置。社区泳池好像也直到现在都连日处于满员的状态。从路上擦肩而过的行人的口中,也不断泄漏出好热好热的叹息声。 不仅如此,海翔所在的教室的空调还出了故障。在上课期间,伴随着呼呼声从送风口出来的全都是暖洋洋的风,让人觉得还不如干脆关掉了空调比较好。就算打开窗户,进来的也只有蝉的鸣叫声。室内就是充斥着这样让人昏昏欲睡的空气。 更加雪上加霜的就是,这个时候还是特别让人昏昏欲睡的古文课。似乎连标点符号都被忽视的平家物语,从好像化石一样的教师口重流淌出来。学生们的集中力已经完全丧失。 好热。好热。快点结束。快点结束。好想快点去空调凑效的食堂——他们的脑海中大概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在这样的状态中,只有海翔一个人一脸清凉地凝视着ms笔记本的画面。没有流汗,也没有动弹。叶平从后面的座位上发出了苦笑,“你在装什么认真啊?” 但实际上,他是将耳环型耳机安在耳垂上,正在重复播放音乐数据。缓慢的钢琴独奏的短调——是“骨王”第五章。 “呼,啊啊……好热。” 前面座位上的男学生如此嘀咕。他的脖子上已经渗透出汗水,制服也变成了淡茶色。 这么说起来,所谓的“热”是什么样的感觉来着……? 海翔一面听着音乐一面思考。他的身体没有感觉到炎热。最近,他的感官在逐渐钝化。诚一曾经说过,“是因为脑部逐渐习惯了身体的“拟态细胞”吧?”。而且,据说“接下来饥饿感和疼痛感也会逐渐变得难以感觉。” 不过相对的是,在缔结了作为“执行委员”的契约后,他的脖子的皮肤下面开始出现违和感。 在海翔的脖子中,伴随着医疗计算器等器械,也埋下了监视用的“rfid”。 通常说到rfid的话,一般人都会联想到“食品的保质期限信息”或者是“宠物的迷路牌”等等和生活密切相关的功能吧? 但是,埋在海翔脖子中的东西,却和那些存在相当不同的印象。这个小小的薄片每天二十四小时地监视着海翔、拘束着海翔,管理着海翔的一切。就仿佛是操纵木偶的肉眼无法看见的线一样。海翔必须作为顺从的木偶,遵循木偶师们的规矩。然后,一旦rfid感知到他采取了脱离命令的行动,他就会立刻遭受到“处分”。 海翔满心不快地摸了摸脖子。这个,是一辈子也无法取下的作为傀儡的印记。 ……首先,必须找到杀害了关 的犯人。否则别的都谈不上。 说到犯人的线索的话,目前就只有“骨王”。只有这个乐曲维系着犯人和海翔。但是,听的越多,谜团也越多。既存在听起来只是单纯的旋律的部分,也存在听起来仿佛隐语的部分。而且,那个隐语,除了海翔以外,其他的人类似乎都无法听到。 完美蓝色的职员,以海翔的证词为依据对这首曲子进行了不止一次调查。 但直到最后,也还是没能检测出海翔声称的隐语。报告书的大致内容就是说“在委托的音源中,并不存在符合的信息”,而且报告书上也罗列了使用大量专门词语的说明。到了这个时候,“骨王”的调查暂时中断了下来。 果然,还是必须由我来亲手抓住线索……。 海翔紧握了拳头。从耳边的耳环性耳机中流出来的“骨王”,不知不觉中进入了主旋律部分。它从耳垂穿过皮肤,海翔的名字一直渗透到骨髓中。只有这个小段,能够读取出拥有更加明确意义的信息。福原好乃也是根据这个而试图杀害海翔。 有什么人要试图杀我。有什么人在看着我。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我的信息正在全日本流淌……。 海翔一面听着“骨王”,一面咔咔地拉桌子。无意识之中,他的手指的动作已经和音乐节奏形成了同步。 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 “海翔。” 他的耳中唐突地传入了现实的声音。 当他猛地惊醒过来后,就发现应该在最后面席位上的叶平现在就坐在自己身边。海翔差一点就大声叫出来,不过好歹还是抑制了下来。 然后,他呀低声音和叶平窃窃私语。 “你干什么啊?正在上课……” “笨蛋!你说什么呢?早就是午休时间了。” “咦?” 转头看去,的确教室里面已经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海翔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内。不知不觉中,铃声已经响过了。ms笔记本的解说板上面也出现了“课程结束,时候进行保存?”的信息。 “我看你是因为假装认真结果弄得自己都迷糊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哦。” 叶平哈哈哈地嘲笑了起来。 “少罗嗦!” 海翔迅速地和上了ms笔记本。看起来他似乎是过于埋头也思考之中。 他猛然地将视线转向窗边,空调的喘息声已经停止了。难道这个也已经在海翔不知情的状况下被修好了吗?就在他茫然地凝视送风口的时候,叶平一把抓住海翔的制服。 “喂,你在看什么呢?我们快点去吃午饭吧。” “嗯,啊啊……” 海翔将视线从空调转回了叶平身上。在进距离看见的他的脸孔,上面也布满了汗水。 “哎呀,不过这个房间真的很热呢。我也快到达极限了。” 叶平用手吧嗒吧嗒地扇风,然后挪动了轮椅。 五 在教学楼的最里面,有一个书写着“落语研究会”的幽灵房间。那是爱好落语的学院长擅自制作出来,但是却连一个部员都没有募集到,很快就成为废部的传说的社团。海翔和叶平在这个空房间一面吃午饭一面讨论事件的进展。这已经成为了他们这一周的例行活动。 进入房间后,就能闻到略微刺鼻的榻榻米的味道。玄关那边散落着拖鞋,八坪左右的房间中陈列着文化祭的用具,实质上也就只有四坪半左右的面积。 “啊啊,真是的。这里还是没有弄成完全平坦的状态啊。” 其实就算不平坦,他的轮椅甚至附加了登山功能,所以应该没有问题,可是叶平还是很小心地把拖鞋弄到了边上。叶平想办法穿过入口后,首先做的就是锁上房门,甚至也小心翼翼地把拖把立在那里充当门闩。 “那么,解析完成了吗?” 海翔在里面的坐垫上盘腿坐下,向叶平如此询问。坐垫有点湿淋淋的,里面的棉花也完全绽了出来。 “哎呀呀,你不要着急。” 叶平利用轮椅的高低差异模式上了榻榻米,在仔仔细细地确认过确实没有人后,才终于从口袋中取出了存储卡。那里面里是海翔日前从完美蓝色的情报室中偷出来的“寺胁奇谭的调查报告”数据。 “暗号相当复杂,我可是出乎意料的辛苦呢。” “我知道。” 海翔迫不及待地从他手中夺过存储卡。 “这个可的密码,我已经改成了平时的暗号。我在解析之后,已经先行看过了里面的内容……你应该不在乎吧。” “啊啊……” 海翔把存储卡插入了房间的机器中。机器的格式进行转换,开始读取数据。这个机器属于很久之前的类型,所以要进行数据处理要是花费少许时间。动画兔子一点点活动地读取画面,持续了一段时间。 在这期间,叶平一直没有间断地活动着嘴巴。 “可是,不愧是明良诚一大师的儿子,你真是深得信赖啊。像我就不行了,别说是完美蓝色的情报室,就连父亲的书房都无法偷偷进去,看来对你还是比较偏心啊。” “这个嘛……” 海翔暧昧地回答。面对眼前的奇谭饿数据,杂音什么的都已经无法进入他的脑袋。 “而且,毕竟你自己也是相关人士啊。” 叶平一面如此说,一面好像闲着无聊一般玩弄着周围的破烂。然后用试探的目光偷偷瞥了一眼海翔那边。 一时之间,他们谁都没有继续说下去,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 他好像已经从父亲大树那里听说了《米米库》的真相。多半他也知道海翔的身体是“复合体”,不过叶平并没有提起这个话题。也许是因为他自己也讨厌别人因为腿的事情而对他另眼相看吧?他们彼此都很清楚那个部分是自己不该踏入的场所。 好不容易变成密码认证画面后,海翔和平时一样输入了“山上有三只指猴”。画面上显示出了报告文件,虽然里面也混杂着难以理解的专门用词和隐语,不过好歹意义还是能够传达过来。 海翔开始一页页地翻阅文件。然后,他能感觉到随着对于文字的追逐,他的心跳声在不断高涨。这份数据相当的不得了——他有这种感觉。那里塞面了奇谭的调查内容。而且是相当详细的经历,身体的特征,来自于侦察的情报……但是,过了一会儿后,他产生了轻微的违和感。 (情报量,有些多过头了。) 距离海翔向工作人员讲述奇谭的事情还不到一个月,如此短的时间,真的有可能完成如此精确的调查吗? “……难道说,完美蓝色的家伙们,在我说之前就调查了奇谭的事情吗?” “你终于注意到了啊。” 听到海翔的台词,叶平笑着回答。 “我想你的推测多半是正确的。那么,对于……你先侃侃三十七页。” 叶平操纵着海翔手中的遥控器,开始快进文件。于是乎,画面上出现了好像是病历的信息。 海翔探出身体。是很熟悉的格式。在诚一的办公室中,他也看到过同样的东西。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个应该是判断对象是否《米米库》的精密检查的病历。 “这个检查……我也接受了。” 海翔全神贯注地看着画面。然后,他想起被诚一宣告为“死神”时的画面,脸上多少有些苦涩。 “那么,下一页就是检查报告简洁化的报告书。” 叶平再次从旁操纵遥控器。然后,显示在那里的结果是—— “完全的‘白’?” 海翔哑然失声。觉得全身都失去了力量。 “真的假的?” 那也就是说,“骨王”和《米米库》没有任何关系了吗?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个结果要怎么看呢。海翔忍不住抓起了自己的头发。 于是,新的疑问掠过了他的脑海。 “呐,完美蓝色的家伙是怎么把奇谭弄作检查的?这个检查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而且使用专门装置扫描全身,采取血液以及细胞的样本吧?” 海翔的检查好像也花费了半天以上的时间。他当时是因为被弄得睡着了所以没有发现,不过完美蓝色不会对所有怀疑对象全部采取那种强硬手段吧? 这个结果也许是错误的。海翔产生了这样的淡淡期待。但是叶平的回答,让他的疑问立刻消失了。 “奇谭好像以前曾经因为胃炎而住院。而正好他在住院的医院是属于赛特拉系列的,所以在进行胃病溃疡手术的时候,随便也用全身麻痹的方法让他睡了下来。然后进行了精密检查。” “胃炎?打扮成‘死神’模样的精神领袖型音乐人居然得了胃炎吗?” 海翔苦笑出来。实在是过于现实的病名。奇谭的幻想性外衣等于被剥落了一片。但是,奇谭的真实身份还不仅仅如此。 “还有,那上面也记载了他发表‘骨王’之前的履历。那个的感觉也和他现在的形象相当之不吻合哦。他的实际年龄是三十五岁。在从无名大学毕业之后,就被小型夜店雇佣,一面作为店长赚取生活费,一面默默地从事作曲活动。据说他的家里只有他和七岁的儿子两个人。按照打听来的情况,孩子好像是他和从事夜生活工作的女人之间生下来的。并没有进行户籍上的登记,而且他也没有和孩子母亲结婚。——不过这也算是成年人常有的事情吧。详细的情况我想你多看看就明白了……真的是很有生活感的人哦。那个叫寺胁耕作的家伙。” 海翔再次把目光转向画面。 寺胁奇谭的真实面目——这个“寺胁耕作”是个几乎可以所随处可见的不起眼的大叔。据说这个人在高中时代加入了轻音乐部。说不定,他就是在那里产生了对于音乐的灵感。著名音乐家的神秘外衣进一步剥落,剩下来的只有充满了生活感的人类。 那个“寺胁其他”,是讨厌和他人见面,把自己关在房间中用惊人的速度发表乐曲的天才作曲家。也是没有多少烟火气,就算被称为“死神”也让人觉得并不奇怪的存在。 但是,寺胁耕作又怎么样呢?不管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人类吧? 奇谭和耕作之间的分歧,无论怎么想都很不自然。 而且,直到今天为止,海翔都近乎确信地认为奇谭就是《米米库》。“关和福原好乃共通的曲名”“音乐中的信息”“死神的服装”,还有,据说是“突然开花”的奇谭的能力——将这些集合到一起的话,就会认为把他视为《米米库》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作为《米米库》的奇谭拥有的某种意志,试图利用音乐来收拾掉明良诚一的儿子。 但是这么考虑的话,一切不都很说得通吗? 但是精密检查的结果却表示,奇谭只是普通的人类。 可恶!好不容易解开了一部分,其他的部分却后纠缠到一起,这简直就像在解开乱七八糟的线团一样。 当海翔单独陷入思考后,叶平切断了显示器的电源,拔出了存储卡。 “算了,从这份报告书的最后一页来看,完美蓝色到现在也在持续对奇谭进行调查。可是,如果今后也无法发现类似于‘黑’的影子的话,迟早还是会中断对于他的调查吧?” 叶平把存储卡丢给了海翔。 “总而言之,回头你自己好好看吧。如果是你的话,也许能感觉到什么我们所无法理解的东西。还有——” 叶平在口袋里搜索了一下,掏出了另一个存储卡。 “因为在你手上的存储卡里面还有其他的资料。所以我也顺便进行了解析。刚才在上课的过程中我已经弄完了,所以就用学校专用软件的的数据形式复制了一份……这个也先交给你吧。” 海翔点点头。只要能在宿舍房间用ms笔记本看就没有问题。 叶平把两个存储卡都放进海翔的手里。 “那个资料,其实我也还没有看。虽然我打算在今天之内挤出时间来看一遍。你还是早点看吧。总而言之,现在先尽可能收集所有能收集到的情报。因为我们必须尽可能接近‘骨王’的谜团。” 海翔再次点点头。然后,他这个时候深深地从心底庆幸叶平的存在。 不管什么时候,海翔都相信着叶平,信赖着叶平。如果没有他的话,海翔多半也不会采取如此擅作主张的行动吧?如果是他一个人的话,海翔也许已经成为了完全的傀儡。 “好,这个资料的读取期限是到周一的午休时间为止。从明天开始就是周六日,学校不用上课,这种程度的时间总能够挤得出来吧?” “啊啊……” 海翔把存储卡塞进了里面的口袋。 “……我也会尽可能把看起来重要的资料偷出来的。到那个时候还要拜托你帮我进行解析。” “那是理所当然。不过你一定要小心哦。因为我可不想你露出马脚,而连自己都被卷进去哦。”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笨蛋。我开玩笑的。” 听到海翔认真的回答,叶平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然后说道, “对了,今天还有另一个收获。” 叶平故作夸张地拍了一下手掌。徐徐地从轮椅旁边的口袋中取出金色卡片。那是制作的非常精细的豪华电子卡。 “锵锵,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叶平将它仍过来的那个放到手上看了看。那上面的设计看起来就很高级,和他们这种初中生身份似乎很不搭配。 “……这个是什么啊?” 听到海翔的反问,叶平仿佛很开心一般笑了出来。 “嘿嘿嘿,你听到后不要吃惊哦!这个啊,居然就是那位寺胁奇谭的新曲发表派对的双人招待卷!” 叶平仿佛很骄傲地挺起胸膛,操纵轮椅靠近海翔。 海翔瞪圆了眼睛,重新认认真真地眺望那长卡片。 “……这种东西,你是从什么地方弄到的?” “昨天,在我回自己家的时候,从寄送给我父亲的邮件中发现了这个。所以就偷偷那出来了。因为他好歹也是大企业的老板,所以时不时就会收到这种东西。因为表面上没有印上名字,所以就算我们去也不会露馅。” 叶平的脸孔因为激动面泛了红晕。 而海翔也一样——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内心其实也相当亢奋。海翔还没有舍弃奇谭就是犯人的看法。如果去参加新曲发表会的话,说不定会获得什么线索。 “发表会好像会在今天晚上八点半开演。等学校放学后,我们两人就尝试去侵入吧。” “啊啊,当然——” 就在刚刚开口要说我也去的时候,海翔猛地闭上了嘴巴。 “……呐。那个必须要今天去吗?” “怎么了?你时间不方便吗?” 海翔有些迟疑。今天正好在那个时间,要进行“执行委员”的训练。虽然叶平多半也知道,但他不想从自己的嘴巴里面说出来。因为他不想打破自己和身为普通人的叶平之间的平衡感。 “我有一点事情……” 他暧昧地含糊了过去。但是,叶平马上露出了察觉到什么的表情。 “啊啊,原来如此——你有事 情。了解了解。” 叶平轻飘飘地挥了挥手。就此放弃了追究。 “……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一个人去看看好了。海翔也要加油哦。在你的事情上。” 他自此至终都没有触及事情的内容。不过海翔比较庆幸他的这种表现。因为他不想在叶平前面重新提起“异常的世界”。 “你也……要多多小心。叶平。如果觉得一个人不行的话,就立刻和我联络!” 听到海翔的话,叶平露骨地扭曲了一下表情。 “喂喂,怎么连你都和我母亲说同样的台词啊。就算没有人跟着,我也可以去任何地方的。不要对我进行特别对待!” “不,我不是那种意思——” 但是,海翔一时间很难找到贴切的台词。可是,他有一种微妙的不安感觉。 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呢?自己难道变得胆小怕事了吗?或者说是寺胁奇谭那个让人发毛的存在,令他产生了意义不明的不安吗? 但是,在他思索的期间预备铃已经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于是,叶平一面看手表一面提高声音发出了狼狈的声音。 “咦?已经这个时间了?什么嘛!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有吃上!啊啊~~~~” 海翔的思考也在那里被打断。与此同时,不安感也烟消云散。 “没有办法。我们赶紧回房间吧。” 海翔站起来打开房门。叶平缓缓地操纵轮椅来到走廊。海翔也跟在他后面走出来。慌慌张张奔跑的学生横穿过他们眼前,卷起了一阵微风。 叶平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呼,好热……还是希望走廊上也能安装空调啊。” 但是海翔已经不会再感觉到饥饿感,和炎热感。 六 到了晚上,羽音会前来迎接他。手表型计时终端的通信响了五秒钟,这就是他们的暗号。 在正好晚上八点的时候,他耳朵上的耳环型耳机中流淌出了音乐。 “时间吗……” 在单独一人的宿舍房间中,海翔喃喃自语。他切断打到一半的游戏的电源,环视房间。 叶平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在三十分钟前,就前往了会举行奇谭的新作发表会的饭店。海翔确认了一下手机的纪录,没有任何来自叶平的联络——也就是说,他多半是平安无事地侵入了发表会场吧? 海翔唰地站了起来。他拿起拉放入“执行要员”战斗服的旅行包。 然后打开窗子,确认下方的道路状况。 (一个人也没有啊……) 如此确认后,他用腿搭在窗框上,迅速地跳了下去。 他伴随着风声,咚地静静落地。然后,仰望着自己的房间窗子。 虽然海翔他们的房间在五层,但是从下方来看的话有相当的高度。 “……如果是十层左右的话,还是很轻松啊。” 一个人喃喃自语后,他微微一笑。 海翔不知不觉中,已经可以自然地使用自己的能力。 确实,他最初有些迷惑。他一腿可以把混凝土踹出洞来,就算受了重伤也可以在五分钟内完全复愈。而且,海翔那独特的“骨之刃”还可以轻松切断《米米库》的身体。而就连自卫队的武器也无法伤害《米米库》的身体。 超出预料的力量。说老实话,让人觉得发毛。就好像并非自己的身体一样,让人感觉到违和感。就好像,其他什么人侵入了身体内部,擅自进行活动一样。就是那种讨厌的感觉。 最初,海翔尽可能努力不使用“力量”。在训练之外的时间都尽量作为普通人生活,忘记自己是怪物的事实——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是,现在他开始逐渐把力量运用到日常生活中。因为一一去获得离开宿舍的许可太麻烦。而且如果在从玄关出去的时候遭到其他住宿生们的目击,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他就变得看开了而开始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力量。 “你很快就会习惯的”——虽然不甘心,不过确实和羽音所说的那样没错。 在离开宿舍的后门后,他看到了蒙胧的人影。她好像已经换上恶劣战斗服。但是,她仿佛瓷娃娃般的雪白基辅,在黑暗中却格外的引人注目。 “……嗨。” 海翔维持着双手插在口袋中的样子,冷冰冰地向她招呼。但是,如果说到冷冻的话,羽音也绝对不输给他。她维持着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冷冷瞥了一眼海翔。 “你来了啊。明良海翔。” 说了这么一句,她就没有进行说明地走向了昏暗的道路。因为没有办法,海翔也只能默默跟在她后面。虽然已经建国不止一次面,不过他和她之间流动的空气永远都很尴尬。而且这次也看不到平时肯定会来迎接他们的完美蓝色职员所驾驶的车辆。平时司机可以说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缓和剂。 “喂,车子在什么地方?” 海翔缓缓地走在昏暗的道路上,向那头随风飘荡的黑发询问。 “你什么都没有听说吗?今天我们不会去完美蓝色。” “啊?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海翔的询问,羽音一瞬间停了下来,轻轻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们的目的地就是步行就能到达的地方,只要你跟我来就明白了。” 仅仅说了这么一句,她就再次开始行走。面对她的这种让人无法下手的态度,海翔不由自主地切了一声。 她在面对海翔的时候,永远都只会说最底限度的东西,不告诉他任何多余的事情。就算这是因为她隶属于组织,是所谓的“执行要员”,这个样子也未免太过于缺乏人味。就算是电影或动画里面出现的完美无缺的主人公,也要比她更有烟火气一些吧? 海翔无论如何都无法喜欢这样的羽音。 “这女人也未免太冰冷了吧……” 心里想的事情下意识地溜出了嘴边,他慌忙捂住了嘴巴。但是,对方好像已经听见了。羽音没有回答只是用认真的声音回答着。 “那只是因为你自己太多嘴了吧?” “我?咦?” 真想要让叶平听到这句话啊。海翔冒出了这个念头。 羽音一面确认ms手册上的地图,一面开始朝着好像是住宅区的建筑物那边行走。从窗口中流淌下了大量的生活灯火。如果竖起耳朵的话,似乎可以听到一家团圆的笑声。但是,明明应该已经是下班时间,但不知为什么路上却一个行人也没有。海翔至今为止还没有和任何人擦肩而过。 她到达高层公寓的玄关后,就听下了脚步。 在玄关的大厅中,安装着最新型的指纹认证系统。 但是羽音把手掌放上去后,门就很简单打开了。似乎是完美蓝色所拥有的网络技术,可以自由的打开住宅公寓的门锁。 “我们要到二十九层去。” 羽音打开了紧急楼梯的门。也许是为了避免撞上这里的居民吧?她好像并不打算使用电梯。他们混杂在黑暗中,一直爬到了二十九楼。每次羽音调转身体的时候,长长的头发的尖端就会融入黑色的空气中。 “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了,真壁。今天的训练是什么?” “是实战。接下来我们要去处分《米米库》。” 听到羽音的台词,海翔一下子听住了脚步。 “你说处分……是处分这栋公寓的居民吗?” 羽音好像人偶一样的面孔转向海翔。 “这次的处分对象是女性。根据完美蓝色的调查结果,已经判明她是完全的‘黑’。所以 ,昨天晚上明良老师下达了正式的处分指令。” “昨天?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 比起能参加任务的喜悦来,海翔更多的感觉到了由于突然的命令而产生的烦躁感。 “一但发现《米米库》,就必须立刻进行处分,以免增加新的牺牲者。这是基本原则。应该有写在规则上面吧?” 又是规则吗?对于那种东西记得一清二楚反而比较不正常吧? 羽音操纵ms手册的按钮,然后突然把那个朝海翔丢过去。 “喂,危险……” “指示内容就写在那上面,你先看一遍好了。更进一步的内容我也不知道。” 海翔按照她的吩咐把视线落在了手册上。在画面上显示出来的,是任务的执行时间,到达目的地为止的地图,脸孔照片,身体特征,以及“上述任务就是处分对象”的简短指令而已。 然后,还是老样子,只有“姓名”近乎不自然地没有被显示出来。 “就只告诉我们这个吗?” “‘执行要员’只要忠实地完成(sobmc)的任务就好。我们没有必要对对象了解得太过详细。” 说到这里,羽音再次开始攀登楼梯。海翔也无可奈何地跟在她后面。 他们的呼吸没有混乱,也没有减慢速度,就这样一层一才层地爬了上去。 虽然是以相当的速度在奔跑,不过海翔的呼吸却完全没有混乱。 这一段时间,虽然他还是没有习惯战斗训练,不过基础训练已经不会让我喘粗气了。身体变得轻盈,动作也敏捷了不少。对于这个部分,诚一仅仅是说了句,“那时不错的倾向”。还是一如既往地完全没有理解海翔的心情。 在确认了走廊平台上的“29”的标志后,羽音劲头十足地打开了门。 一个人也没有的走廊——设计相同的玄关很有规律地等间隔排列在那里。虽然是无机质的空间,但是偶尔却会冒出一辆放在边上的三轮车,所以多多少少带出了生活感。 以前,海翔也曾经在同样的公寓和诚一一起生活。但是,诚一动不动就要去海外出差,所以实际上来说等于是独身生活。虽然不久之后诚一就长期出差,海翔进入了学生宿舍开始和叶平一起生活,不过那之前的生活对于海翔来说基本上就等于是孤独。 羽音在鸦雀无声的走廊上操纵手表型终端。于是乎,就听到走廊上的所有房门都传来了上锁的声音。 “是强制上锁。这一来,在我们的工作结束之前,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出来了。” “哦,好厉害。” 海翔再次因为完美蓝色的组织力而感到佩服。 羽音丢下瞠目结舌的海翔,开始在走廊傻瓜内咔、咔的行走。 海翔慌忙跟在了她的后面。 仿佛复制品一样设计完全相同的玄关上,排列着同样好像复制品一样的门牌。只有门牌的名字,强调了各个房间的不同性。 “吉川”、“田边”、“矢田”、“大松”……羽音一下子停下了。 “就是这里。2912号。” 海翔确认了一下房间的门牌,不过只有那里用白色的胶条遮住了门牌,看起来相当不自然。这份无机质的白色,紧紧地抓住了海翔的心脏。 “这个房间吗?” 海翔的视线被奶油色的房门所吸引。他口中的水分急速蒸发,干涩的舌头紧贴着上颚。为了滋润喉咙。海翔咽了好几次口水。 羽音用熟练的手势摸了摸门牌上的白色胶带。 “在这里面,有《米米库》的存在。只要按照训练去做就不会失败。——明白吗?” “啊啊……” 海翔下意识地看了看左腕上母亲的遗物手表。 镀金的细细指针,显示出现在已经过了八点半。 “我在玄关旁边的洗手间埋伏。你在三分钟后去按响门铃,把对方引诱到玄观。就是‘模式a6’。你还记得那时什么吧?” 海翔在记忆中进行检索,并且立刻得出了答案。 “我知道。‘我是第三中的义工部成员。为了保护公园的绿色,请您为环境保护签名’——对吧?” “那之后呢?” “在我请对方书写名字的期间,你从背后斩断他的脖子,在对方畏缩的时候,我就迅速斩断他的手足。——这就是‘模式a6’。” 这就是在基础讲习的必修课程中,海翔被再三灌输的内容。他已经连身体都牢记住了这些。 “好,三分钟后打暗号。” 羽音把手掌放在指纹识别装置上解除了门锁后,直接进入房间里面。 自动门无声地关闭,海翔被留在了无声的空间中。 也许是因为完全隔音的关系吧?这里幽静到了让人无法想像是人类生活场所的程度。当一个人伫立在静静的走廊上后,讨厌的思考就会漠然浮现出来,进而消失。在从现在开始的三分钟后,海翔就必须去杀死拥有人类姿态的《米米库》。从他的心底涌出了仿佛毒素一样的厌恶感。他轻轻扫了一眼手表。还没有过一分钟。快一点啦!他忍不住抖起了腿。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福原好乃的尸体在他的眼前复苏,让我忍不住烦躁摇了摇头。在想要杀死《米米库》,想要复仇的同时,他在心里深处有强烈地憎恨这种行为。即使是在听说了福原好乃就是《米米库》之后,这份讨厌的感情也没有消失。想要呕吐出来一样的感觉——自己的手,可以简单夺取什么人性命的那种恶心感觉。就在刚才为止还在活动的人,在下一个瞬间就变成了单纯的“物体”。虽然他已经尽可能不去思考,不过还是无法忘记。就算是怪物,对方也拥有人类的外形。而且,是活生生的。 (能够听到莫扎特!必须抑制感情!) 埋在脖子中的医疗计算器似乎敏感地察觉了海翔的精神状态。精神状态安定对策的第一程序发动起来。耳边的耳环型耳机奏出了明朗的音乐。虽然规则上没有写得很详细,但是按照他在课堂上的学习,这就是“对应策”的第一阶段。他看了看手表型终端的画面,就发现危险值正在一闪一亮。 危险,也许真的危险了——海翔为了平息感情而进行深呼吸。 但是,掠过海翔脑海的杂音并没有减弱势头。 合上眼睛后,福原好乃尖叫着扭动身体的画面在眼前复苏。用匕首切开皮肉的讨厌感觉。深深地陷入人体,然后用力拔出的感触。还有,她混浊的叫喊声——他能够听见那仿佛混杂着血液的叫喊声。 海翔在这之后必须杀死《米米库》。他们会好像人类一样疼痛——按照诚一的说法,是残留在《米米库》脑部的人类记忆会让他们产生疼痛的错觉——海翔必须忍耐着那个声音,一而再再而三地撕裂皮肉,明明并非是人类,明明只是怪物而已……!! 突然,手表型终端嗡嗡地震动起来。 “啊……” 海翔下意识将手上的ms手册掉落到地板上。咔嚓。因为撞击地板的过程,它的边角磨损了一点。是羽音的暗号。他慌忙将震动功能关闭,但即使如此震动也没有停止。仔细看看的话,就发现只是自己的手在颤抖而已。 “可恶!” 海翔用那双手粗鲁地按下了门铃。 叮咚……沉默持续了一阵。 海翔仿佛背诵咒语一样在口中不断重复“模式a6”。 “在我请对方书写名字的期间,你从背后斩断他的脖子。在对方畏缩的时候,我就迅速斩断他的手足。在我请对方写名字的期间,你从背后——” [你好,请问是哪一位?] 是女性的 声音。海翔猛地恢复清醒。摄像机转动,麦克风打开。与此同时,海翔脑海中的模式也进行了切换。“模式a6”——是“a6”。 “那个,我是第三中的义工部成员。为了保护公园的绿色,请您为环境保护签名。” 海翔在脑海中估计着对方的回答。 “我现在正忙着呢。” “什么环境保护?” 但是他得到的回答,却和他的想像完全不同。 [哎呀,你是海翔君吧?] “——咦?” 海翔有些迷惑。这个不是模式中应有的反应。 [没错没错!是明良海翔君!哎呀,好久不见了。] “……!!” 就在那个瞬间,海翔的身体掠过了一阵麻痹感。 对了。这家伙用全名呼叫我。和福原好乃一样——着家伙果然是《米米库》。不是人类。不是人类,而是怪物! [我这就给你开门。你等一下!] 她如此表示后,自动门无声地打开了。 海翔的前面出现了一位纤悉的女性。直到肩头的黑发,不起眼的单眼皮眼睛,雪白的衬衫,围裙——大概是正在做菜吧? 海翔牢牢地凝视着她。但看起来只是个陌生的人物。 “好久不见,海翔君。你还记得我吗?” “哎,这个……” 海翔勉强配合着对方随声附和。 “你长大了呢。小学时,你的身高要算是倒数的第三名爸?” 她微微一笑。 和福原好乃一样,也是从“骨王”获得的情报吧?知道只有海翔才知道的海翔。而且—— 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 海翔就这样继续着“a6” “我们要收集五百人的环境保护的签名……可以请老师帮我们签名吗?” 下意识地叫出了“老师”的称呼,海翔产生了奇妙的违何感。在面对她的时候,“老师”这个称呼似乎让他叫得格外顺口。而且,有什么让人怀念的香气。是香水的味道。樱花的味道…… 对了,这是粉红樱桃的香气。 “好啊。只要在这里写上名字和住所就好了吧?” 柔和的象棋搔动着他的鼻腔。她在签名栏上写下了“柏木樱”这几个字,海翔重新看着眼前的人物。 然后,就仿佛被香气所诱惑一样,他的口中无意识地流淌出了语言。 “是粉红樱桃的象棋吗?樱老师。” 在海翔的脑海中,“模式a6”急速地失去了意义。 没错。这是在讲习课程中也没有教导过的模式。 “……是啊,海翔。我从六年前开始就没有换过香水。” 她仿佛理所当然一样做出回答,展现出轻柔的微笑。 虽然已经开始露出一些皱纹,但那时让人怀念的笑容。 七 我是柏木樱。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大家不要用姓氏称呼我,而是能叫我“樱老师”。 她在刚刚到任的时候曾经如此说过。和那些老太婆老师不一样,他的服装上散发出香甜的气息。当时班上的同学都曾经如此地窃窃私语。 然后,樱老师在第一次上课的时候,曾经如此告诉他们。 “这个啊,是樱花的香气。就是名叫‘粉红樱桃’的香水哦。” 在海翔的记忆中,是在海翔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她作为代班的音乐老师来到他们学校的。没错,是母亲在去世,他还喜欢着父亲的时候。那时叶平因为身体虚弱而常常发烧,关对于网球部非常热衷。那段时间也许是他最快乐的时间。海翔茫然地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那之后已经过了六年时间。母亲去世了。叶平的双腿变得无法动弹。父亲去了美国。关被杀害。自己差一点就变成了怪物。而且—— “真的好让人怀念啊。我教导海翔的班级,应该都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吧……” 樱老师笑着表示。海翔微微低头看着她书写住址的手掌。略显粗糙的皮肤,手指指尖有些倒刺。如果抚摸上去的话一定很温暖吧? 这是人类的肌肤。 没错,她是“人类”。 “不是的……” 海翔凝视着老师的指尖,缓缓地摇头。 “不是的,这个人……樱老师不是《米米库》!真壁!” 然后,他抬起头向老师的背后。羽音挥动了“刃”。她正带着仿佛机械一样的冰冷眼神,试图斩断老师的脖子。 海翔在羽音的眼眸深处看到了“死神”的疯狂。 然后,老师也被海翔所影响而猛地回头看去。 “……笨蛋!” 羽音大叫出来。羽音和老师同时做出了反应。 但是,羽音要更快一些。“骨之刃”瞬间切断了老师的右腕。 伴随着沉闷的声音,手臂掉落到地板上。在那前端的手指,还是一如既往有些粗糙的倒刺。 “好疼……好疼!海翔,救救我!救救我!” 老师瘫倒在地板上,歇斯底里地叫喊。这一幕和小学时的画面重叠到了一起。不要开玩笑!你给我好好唱!她经常这样生气地表示。她带着那时一样的表情,向海翔不断地呼叫。 “斩断她的脖子!海翔!快点让‘刃’出来!!” 海翔猛地闭上眼睛。 没错。必须杀死怪物。不能动用感情,单纯增幅危机感。但是,脑中除此以外的感情却形成了漩涡。为什么呢?只要漠然的丧失感覆盖了海翔的全身。为什么我必须要杀死她呢? 海翔僵立在地上,就这样无法动弹。 “可恶!对这小子来说还太勉强吗?” 在黑暗中,羽音的咂舌声和老师的呻吟声同时传入了他的耳朵。海翔!海翔!不久之后,那个呼叫声变得嘶哑,接下来响起的是讨厌的水声。斩断脖子,斩断脖子,斩断脖子。脑袋掉下来。然后,接下来要立刻切开腹部。和在娱乐包厢中听到的声音一样。剧烈的腐臭冲进他的鼻腔。在从父亲那里获得的资料上有写过。“一旦切下《米米库》的肉,就会暂时飘荡出腐烂的气息——”但是不一样,在海翔的记忆中,她不是怪物。不是怪物!她不是怪物! 过了一阵时间后,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在耳中扩散开的是近乎疼痛的寂静。 “睁开眼睛,明良海翔。已经结束了。”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横躺在眼前的是她切断成三个的部分。惨不忍睹的老师的身影——但是,她还没有死亡。被切落下的手腕在抽搐,咔、咔、咔地发出了轻微的声音。从他的手掌中,冒出了尖锐的白色镰刀。 “她真的是……《米米库》吗?那个,柏木樱老师?” 海翔就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抽光了一样,发出了虚弱的声音。 “——柏木樱?” 羽音用诧异的声音如此重复。拿起了放置在玄关的邮件。然后,把那个递道了海翔的眼前。 “虽然我不清楚你的恩师,但至少这次的对象的名字并不是‘柏木樱’。你看看这个。” 信封的收件人部分上书写着他完全没听过的“高桥菜美”这个名字。再重新去看她的面孔的话,就发现她和记忆中的老师多少有些不一样。但是,他没有切实的确信。海翔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的记忆。 海翔进行了深呼吸。虽然腐臭很难闻,但重复了若干次后心情就平静了下来。 这个《米米库》不是老师。不是老师——他仿佛自己安慰自己一样再三 重复。 (如果这个女人不是老师的话……那么还是‘骨王’吧?) 滚落在地板上的女人的首级过于没有特征,就算是再次相遇他多半也无法记住。和海翔的记忆一样的暧昧情报。因为她是“骨王”。所以能够获得樱老师的情报,然后成为那个模糊暧昧记忆中的老师,试图就此接近海翔。连粉红樱桃的香水都进行了模仿,甚至伪造自己的名字——他们为什么不惜做到这种程度,也要撕裂海翔的喉咙呢? “看起来,你的情报已经泄露给《米米库》了。” 说到这里,羽音把信件放回了原来的场所。 “……是‘骨王’哦。” 海翔吐出了这句话。 “总而言之,不能听《米米库》的话。就把那个当成是杂音好了。那些家伙会迷惑人类的心灵增加同伴,而且——” 羽音一把拉过海翔的右手,看着手表型终端的画面。 “现在的你的数值很危险。感情的激烈波动,会影响‘拟态细胞’的成长。如果不想连脑部都被那些家伙侵蚀,就什么的偶不要去感觉。这个规则上面也有写吧?” “啊啊,是有写过。” 海翔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作出了回答,并且把视线再次落到地板上。 被切下来的“高桥菜美”的手臂,还在持续抽搐。被撕裂开的肉在动,白色的刃和地板摩擦发出沉闷的金属声。非常异样的状况。让他忍不住恶心。 而面对着这一幕还能冷静说话的羽音,让海翔感觉到了没有道理可讲的怒火。 这个女人和父亲很相似。所以在和她交谈的期间我也会被影响而变得冷静。 “可是,不好意思,我不是像你那么冰冷的人。” 他终于从口中泄露出了这句话。他轻轻瞥了一眼羽音,对方依旧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我不认为自己冰冷。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现在你只是不习惯而已。” “哦,原来如此。” 海翔冷冰冰地笑了出来。是连自己都觉得讨厌的讽刺表情。 “但是,你很快就会习惯的。比起福原好乃的时候来,你的心情已经平稳很多了吧?” “啊啊……你说的没错。” 海翔重新眺望那个已经七零八落的身体。确实,他的心情比以前要沉稳了很多。也许就如同不再会喘粗气的身体一样,他的心也在开始受到了侵蚀…… “如果脑袋被切断的话,就会暂时无法动弹。但是要完全杀死他们的话,就必须把他们切的更加细。” 羽音唰地把“刃”收回了掌心,向海翔如此说道。 “你来动手!” “我……” 海翔再一次看向地板。这是和实战训练完全不同的状况。在训练中使用的东西不会露出如此扭曲的表情,不会用浑浊的眼神盯着海翔。 “这是为了习惯。现在她已经不会动,你应该没事了吧?” “啊啊……确实。如果不动的话就不会有危害。” 对方说的话很正确。如果只是砍滚落在地上的肉块的话,就算是小学生也可以做到吧?海翔举起右手,挥下。只是重复多少次的问题而已。 “很快就会习惯的。” “你说的对。毕竟这个不是人啊。和打死害虫是同样的道理。” 奇妙的对话。海翔闭上眼睛。他尝试将神经集中起来。“骨之刃”从他的掌心生出。好像是骨头在哭泣一样的惯常声音。他向落在地板上的肉挥动了刀刃。 斩断怪物。斩断怪物。斩断怪物。 “没错,只要重复的话,很快就能习惯。只要习惯了的话,就不会再有什么感觉。” 羽音再度说道。 就仿佛是,她在自己想自己诵唱咒文一样。 在大厦开始亮灯的期间,上班族和精心打扮的白领丽人们正在大路上行来走去。而他要去的饭店,就位于这样的新宿的一角。在饭店的入口,摆放着奇谭的新曲发表会的引导路牌。确实就是这个场所没错。叶平确认了好几次装在招待函中的地图。 (可恶!我居然会犯下这种错误来!) 叶平对于穿着学生服来到宴会感到无比后悔。就算穿成这个样子,如果能和成年人一起来的话多少也还好一些——他为此暗暗咬了好几次牙。 演唱会的会场,是比想像中还要高级得多的饭店。外国人和商业精英式的人员飒爽地穿过大厅,从来不曾听过的外语对话不是掠过他的耳朵。 而与次相对的是,叶平却身穿制服手拿书包,而且轮椅旁边还挂着喝到一半的饮料瓶。虽然叶平也觉的有些不好意思而试图进行补救,不过因为不管我怎么做也无法作出太大的变化,所以最后只能放弃了无用的努力。 叶平叹了口气。从屁股下面涌上了无法言喻的尴尬。就仿佛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一般的不快感——他的泪水突然涌上眼角,让他产生了想要立刻消失的冲动。似乎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变得好像隔了一层毛玻璃一样,感觉上一下子遥远了起来。 他平时也偶尔会产生这种感觉。过剩的自信,和试图摧毁这一点的现实。他差一点就要被这份反差所压倒。为什么我回呆在这种地方呢?——叶平一反常态地变得很心虚。 (不行!你不能这样!濑户内叶平!) 叶平用力摇晃脑袋。 只要强行振奋精神的话,他基本上很快就能恢复平时的叶平。 但是,这次却迟迟不能凑效。在抱着不安定感情的状态下,叶平按照引导路牌的指示驾驱轮椅进入了会场。 成为会场的大厅特别豪华,所以周围的警备也相应的相当严格,十几个工作人员和警卫并列站成一排,让周围的空气都充满了威压感。能够通过这扇庄严大门的,就只有装饰完美的大人们而已。 叶平把作为招待函的电子卡轻轻递给了简易的接待处。然后,就在他试图这么通过的时候,“这位客人”,有人从背后这么招呼了一声。他的心脏一阵剧跳,脸上的表情也冻结起来。 “不好意思,请问你的保护人是哪一位?” 他转过头去后,就发现那里站立着身穿黑色西服,打着领结的工作人员。在他的手上,牢牢握着叶平的电子卡。 “我一个人来的……” 下意识的,叶平的声音有些颤抖。 “非常不好意思。这次的演唱会,不接待不满十八岁的客人的单人入场……” 男人声音柔和地说道。虽然态度很恭敬,但是表情却非常坚决。他是那种对自己的工作引以为荣,而且不会轻易扭曲自己意见的类型。虽然叶平尝试寻找攻略方法,但是他的头脑却无法像平时那样顺利运转。 啊啊,可恶!!今天为什么就是处处不顺呢! 对于自己的厌恶感,让他的喉咙深处泄露出了叹息。 “我有招待函啊。” “非常不好意思,这一点已经明确的纪录在招待函的规则上了……” “我不小心没有看见。” “非常抱歉。可是规则就是规则……” 人家的理由非常光明正大。叶平闭上眼睛,试图恢复自己平时的步调。 没错。要想起平时的濑户内叶平来!我可不应该是这么笨拙没用的人!无论是面对同班同学还是大人们的时候,我不是都表现得非常灵活吗? 叶平进行了深呼吸,然后诵唱起平日的咒语。 (没关系。我办得到,我办得到……) 叶平睁开眼睛,瞬间改变了表情。是他最为擅长的优等生表情。 粉红樱桃的香气 一 海翔在结束了公寓的任务后,决定就那样住到完美蓝色去。今后,节假日和周末他都要留在那里。鲛岛对他这么说过。 “我想住在这里的话,应该可以比宿舍中更容易获得自由时间。” 他面带笑容地如此补充。 确实,距离训练还有一定时间。叶平没有和自己进行联络,学校的作业也已经写完。他扫了一眼手表进行确认,距离训练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海翔在旅行包中翻了翻。结果发现了一个眼熟的存储卡。 对了……这个是和奇谭的调查报告一起偷来的数据。 海翔慌忙启动了ms笔记本,将那个卡插了进去。叶平当初让他好好看看,但他完全忘在脑后。虽然叶平还没有和自己联络,但以那家伙的为人,一旦和他打电话肯定毫不留情地吐糟这一点。好险好险。 ms笔记本的启动画面消失,文件标题被显示在了菜单中。 [确认事例拟态种第一号·拟态种牺牲者第一号·复合体第一号] 因为全都是汉字,他一时间没能理解其中的意思。海翔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选择了那个文件。 在下一个画面中,出现了图片数据和文件。他原本以为又会出现让人恶心的尸体,结果他的预料却落空了。附加图片,是私人性的家庭照片。黑发的女孩,和父母一起露出微笑。他尝试着确认那个少女的名字,那里写着“真壁羽音”这几个字。 这个是真壁的儿童时代吗? 海翔按顺序开始阅读文件。虽然生硬的文章让人有些难以阅读,但是他还可以把握大致的意思。 也就是说,她的父亲好像是政府所确认的“拟态种第一号”,母亲就是“拟态种牺牲者第一号”。 根据文件的表示,在羽音六岁的时候,她被自己的父亲切开喉咙,成为了“复合体”。然后,羽音的力量觉醒,并且用自己的“骨之刃”将身为《米米库》的自己父亲的身体切成了碎片。 海翔不由得吞了口口水。和福原好乃的时候一样。也许是“复合体”存在着必须杀死《米米库》的本能吧? 海翔忘我地将文件转到了下一页。 年幼的羽音,被诚一保护了起来。据说在诚一踏入真壁家的时候,起居市就好像地狱一样。被撕裂喉咙的母亲的尸体横躺在那里,父亲已经变成了单纯的肉片,羽音一身鲜血地静静地坐在正中央。 羽音作为“复合体第一号”,成为了日本最初的“执行要员”。然后,海翔将注意里转移到羽音的任务纪录上面。那上面写着,她不但会杀死《米米库》,而且还会负责处分连脑袋都遭到侵蚀的“执行要员”。也就是说,如果海翔变成那个样子的话,她也会杀死海翔吧?在多的时候据说曾经有过十几个人的“执行要员”,在现阶段的日本,包括海翔和羽音在内,似乎也只剩下了八个人。 海翔带着苦涩的表情凝视着画面,转到了下一页。 最后是羽音的数值数据。她好像从六岁开始,就一直有测量任务中的精神状态。看到那个后,海翔的脊背一阵发冷。无论是在刚刚杀死亲生父亲后,还是杀死曾经的同伴的“执行要员”后,她的数值几乎都没有混乱过。杀死自己的同伴和亲人,不但没有哭泣。甚至都没有产生动摇…… 海翔的身体,因为厌恶感而颤抖。他一时间茫然地凝视画面,然后—— “到训练的时间了。” 突然从背后传来了声音。 海翔差一点就失声叫出来,不过他总算是捂住嘴巴好歹忍耐了下来。强咽下仿佛被迫吃下无味的面巾纸一样的苦涩感,他勉强把头转向后面。结果发现羽音就站在那里。一瞬间,他还以为是文件中的羽音在现实中冒了出来。没有声音,也没有气息,只是用一如既往的冰冷视线牢牢盯着他。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来接你。” 羽音仿佛理所当然一般回答,海翔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好。 “马上进行收拾!明良老师也在等你。” 说完这句,她的视线转向ms笔记本。海翔注意到这一点后,迅速切断了笔记本的电源。然后,他不由自主轻轻扫了一眼她的手。那个就好像精心制作的雕刻一样雪白,一尘不染。 这家伙,就是用这双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吗? 海翔无意识地咀嚼文件的内容。 不,不仅仅是父亲。这家伙就连作为同伴的“执行要员”也一样会杀。也就是说,曾经和我处于同一立场的家伙们。那个人若无其事地把他们切成了碎片。就如同对待训练用的木偶人一样,没有动摇,也没有哭泣…… 没错。他自己确实和羽音同样是“复合体”,也就是所谓的“同族”。但是,海翔无论如何都无法把她当成同伴。 她回眉头都不皱一下地杀死和人类拥有同样外表的《米米库》。就算敌人是自己的亲人、朋友、恋人,这个人也一定会毫不迟疑地杀死对方吧? 普通的人类,怎么可能做得和她一样的事情? 海翔习惯之后,也会变得和她一样吗? ——不,不可能的。 我不会成为,不可能成为,也不想成为。这家伙,一定是天生的怪物或是别的什么。虽然作为“执行要员”来说也许很优秀,但我绝对不想像她那样。 “别说这个,你打算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 海翔尽可能用冷静的口气说道。 “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进入别人的房间?至少也该按下门铃吧?那是最基本的礼仪吧?” 羽音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海翔。 和这个人说话,就仿佛是和人偶面对面一样,充满了空虚感。 “……我按了不止一次门铃。” 羽音一如既往地,仿佛自动人偶一样地开口。 “我有敲门,也有打电话。在打开门后,我也有从玄关招呼你。因为即使如此你也没有出来,所以我只能无可奈何地进入房间。而且,要说我不讲礼仪的话,在训练时迟到的你又该算什么呢?” 虽然没有抑扬顿挫,她的是声音中还是充满了压迫感。这个态度,让海翔更加的恼火。 “可是!距离那个时间还有三十分钟以上吧?你什么意思啊?难道说完美蓝色规定大家必须在一小时之前集合吗?” 听到海翔的大声怒吼,羽音微微地皱起了端正的眉头。 “你……是看的哪个表?” “那当然就是这块表……” 这还用说吗?海翔试图向对方展示自己左手上的母亲的遗物。 但是,海翔的视线停在了表盘上。对于这个指针的位置他很眼熟。和他阅读资料之前完全相同的时间——也就是说,和大约十五分钟前不差分毫的同一时刻。 “这个才是真正的时间,明良海翔。” 羽音不紧不慢地抓起海翔的手腕,让他去看右手上的手表型终端。那边的显示,表明距离训练开始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以上的时间。海翔茫然地对比着两个手表。 (母亲的手表,坏掉了吗?) 他拔了拔表的转柄,手感异常的轻。很明显齿轮没有正常吻合。 但是虽然说是旧式的手表,可直到昨天为止还连一分一秒的错误也没有。为什么突然就……? (这么说起来,在那个时候——在那个白色房间被取走表之后,就觉得发条的状态好像不太好……) 因为至今为止都把这块表当成母亲的遗物,所以海翔非常珍惜这块表。母亲在死亡之前也一直把这块表当成宝物对待。所以不应该很简单就坏掉。没错,一定是这样没错!他在心 中产生了这样的确信。然后,陷入了说不出的哀伤、说不出的悔恨的感觉中。就仿佛宝贵的母亲的回忆,再次被父亲践踏了一样。 “你要喜欢古董也无所谓,不过在任务期间最好还是只使用手表型终端。” 羽音用不耐烦的视线,看着他的母亲的遗物。 “少罗嗦!你没有资格说那种话!!” 海翔的头发都倒竖了起来,他感觉到和《米米库》对峙时的斗争心。羽音看了一阵这样的海翔,不久之后用无感情的声音喃喃自语。 “如果训练中你也能拥有这种程度的斗争心,就算是可喜可贺了。” 然后,她调转身体迅速地走向门外。 “那家伙算什么嘛!” 还是让人火大。果然还是糟糕透顶。我还是不可能成为她的同伴!绝对不可能! 在心中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咒骂后,海翔走向了训练场。 二 周一,海翔得知叶平没有返回宿舍。 在完美蓝色的时候,海翔曾经不止一次确认手机,不过没有受到任何来自叶平的信息。虽然他多少有些诧异,不过因为奇谭的派对是在周五,所以他一心认为对方也许是在周六日回自己家了。也许是担心失去了母亲的海翔伤心吧?所以叶平在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很少会主动和海翔联络。所以,海翔在结束了完美蓝色的训练后,就那样一头倒进了床上。虽然不困倦,但是很疲劳。什么也不想地躺在那里,就这样不再动弹——海翔的心在如此地强烈希望。 然后,到了今天,在课程开始后,叶平还是没有回来。 从耳环型耳机传来了音乐声。一秒、两秒…… “真壁吗?” 海翔迅速进行了接听。 [怎么了?不是说好了这个铃声的时候不接听吗?] 他听到了羽音的声音。因为周围的人都在死死盯着这边,所以他多少压低了声音。 “真壁,今天的训练取消吧。我无法去。” [你在说什么呢?总而言之,到宿舍外面来!] “而且现在我不在绿学的宿舍里面。我在电车车站。那个,这里是横滨市的……这个站叫什么来着?” [横滨?] 羽音的声音似乎很意外。仿佛要和这个声音重叠到一起一样,电车的发车声从站台上传来。和东京的线路不太一样的,感觉上懒洋洋的音调。 海翔现在正打算从位于横滨市的叶平家的最近的车站前往东京。 那之后海翔曾经返回宿舍,不过房间中也没有叶平的影子。这一次海翔终于担心起来,尝试着给叶平的手机打电话。但是,不管打几次,对方都切换到了留言电话上。为了以防万一,他也和叶平家进行了联络,但是也没有任何人接电话。 于是,海翔在放学后,就决定去寻找叶平。 “总而言之,今天我还要去一下别的地方,所以不能去了。” [不要开玩笑!明良海翔。自由时间要去什么地方都是你的自由。但是,要缺席训练的话,必须在前一天提出理由。你忘了这条规矩吗?] “叶平他——” 海翔说到一半,迷惑了起来。告诉羽音真的好吗?但是,因为一时间想不出借口,所以在没有时间考虑下,他说出了真相。 “——周五去了奇谭的新曲发表派对然后就没有返回宿舍。我刚才去过他的家,他似乎也没有回来。” 海翔刚才就是为了确认叶平是否在家而来了横滨。 叶平一定就在家里。他周五回了家,然后因为疲劳而发烧,或者觉得去东京太麻烦,他一定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旷课——虽然有不祥的预感,但是海翔还是努力让自己去这么想。 但是他到了叶平的家里后,叶平的母亲却说他没有回来。她自从关去世后,精神上似乎就有些不稳定。好像也没有听到海翔打来的电话。 “不好意思,我因为在专心编织,所以没听到电话……” 因为不能对这样的她说出真正的理由。所以海翔只能适当地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濑户内家。 电车穿过隧道,车内回荡着轰鸣。海翔提高了声音。 “总而言之,我现在就要去作为会场的那个饭店!所以,今天的训练只能缺席了!” [简直不敢相信!你居然会采取如此自作主张的行动!] 羽音发出了哭笑不得的声音。海翔有些恼火,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 “那是因为你们没有好好调查吧!就算奇谭的检查结果是‘白’,也不见得‘骨王’就是白!你个绝对是‘黑’!‘骨王’杀死了关,还在试图杀死我!” [……那么,你在明知这个事实的情况下,还任凭他一个人到奇谭那里去吗?让双腿不自由的大少爷和大反派对决,周六日也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没有向明良老师报告——就这么悠闲地在横滨玩什么侦探游戏?] “!那是……” 海翔说不话来。因为被指摘出自己的愚蠢,他的全身颤抖起来,后悔深深地渗透进了体内。 可恶!为什么我要让叶平一个人去奇谭那里呢?明明产生过不祥的预感。明明应该还有其他办法的……可恶!为什么!?海翔不由自主咬紧牙床。 [总而言之,和明良老师商量一下吧。] “和父亲……?” 海翔不由自主扭曲了一下面孔。然后,以此为契机,他以前的记忆苏醒了过来。 小学时代,每次他因为和同学打架而变得伤痕累累地回家,母亲总是如此教训他。 “海翔你也多少学习一下你父亲的做法吧。虽然有点狡猾,不过如果能够像那人一样生活的话,对于海翔来说绝对比较轻松……” 没错,如果是父亲的话,一定会冷静行动,不会犯下这种愚蠢的失败。叶平所尊敬的父亲,关所仰慕的父亲,母亲所爱的父亲。假如是父亲的话…… “不好意思,我有我的做法。” 海翔如此回答后,她用好像教育一样的口吻说道。 [不要自以为是。明良海翔。你应该立刻向(tv-sobmc)汇报自己的失误,等待指示。你听到了吗?立刻返回绿月学园的宿舍。] 这个意见确实很正确。深得诚一真传的正确意见。但是—— “……不要。我不回去。” 海翔仿佛像个孩子一样的耍赖。 [你在说什么呢?明良海翔。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个不是个人水准的问题。这关系日本的……不,全世界的命运。你没有权利利用自己轻率的行动和任性毁坏那些。少说废话,快点返回学生宿舍!] “少罗嗦!你才真的是一点都不明白!什么战争……什么人类的命运!说到底,你还不是只是光懂的服从别人描绘的乐谱的机械而已吗?我绝对不要!因为我不想成为(sobmc)操纵的木偶!” 如此怒吼后,海翔就切断了手表型终端的童话。周围的乘客偷偷的打量海翔。但是,海翔完全没有介意。他没有介意的余暇。他的脑海中,因为对于羽音的莫名其妙的怒火而变得一塌糊涂。 可恶!如果你想和父亲报告的话随便吧! 海翔在下一个车站下车后,穿过人群的缝隙跑向快速专用站台。在这里换乘特别快速的话,过二十分钟左右应该就能到达饭店所在的新宿车站。 当踏入灰色的车厢后,车门很快就关闭了。然后,在电车缓慢开动的时候,海翔的脑袋也渐渐冷却了下来。在窗户上的显示屏中,正在播放奇谭的新曲pv。“骨王”现在好像病菌一样在全日本扩散。也许果然不是一介初中生能够对付的对象 。 海翔仿佛要吐出不安一样,轻轻叹了口气。 但是,海翔无论如何也不想把这件事向诚一进行报告。 因为他拥有正义的天平——过于正义的天平。 在五年前——海翔的母亲位于病危状态的时候,诚一不在日本。当时中国爆发了新型病毒,他为了治疗而赶去了现场。 然后,诚一终于直到海翔母亲死亡的那一刻也没有回来。虽然母亲当时喃喃说道,“没关系,我不在乎。”但是,她死时的表情非常寂寞。 海翔因为这件事而逼问诚一,但是他带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如此回答。 “就算我回来,她也无法得救。但是,因为我在中国的治疗,有几十个患者获救。哪一边比较重要,你自己也应该清楚吧?海翔。” 他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完全正确。可是那里不存在感情、爱情和人类的心——有的只是好像机械一样的精彩判断。因为过于精彩,所以海翔几乎都要呕吐出来。 他的天平,一定好像机械一样正确吧?所以,假如天平的两侧放上叶平的性命,和人类的命运的话,他一定也会做出同样正确的判断吧?因为在他的天平上,一开始就没有放置名为感情的多余砝码吧? 可是海翔已经受够了。他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正确理论。什么人类的命运!那个我没有关系! 海翔下意识地狠狠瞪着自己窗户上的面孔。 然后,在窗外的景色停止的瞬间,耳环型的耳机中传来了有短信到达的声音。 “什么啊,又是真壁吗?” 海翔有些嫌麻烦地打开了ms手册。 但是,发信人是陌生的名字。“夜”——这是什么店子的名字吗? 海翔抱着诧异的念头,打开了短信。 三 羽音站在宿舍门前,陷入了不知所措的状态。预料外事态。必须等待新的指示。 “光懂得服从别人描绘的乐谱的机械而已……吗?” 在童话被切断后,羽音也下意识地重复这句话。虽然觉得这只是对方的嘴硬,却有什么东西让他无法无视。在自己的内部,一点点地冒出了仿佛脓一样的感情。自己是无意识之间,想要获得什么吗?但是,不管怎么思索,她也不明白那是什么。 (但是,我非常清楚自己现在应该采取的行动。) 首先向(tu-sobmc)——明良诚一进行报告。然后制止明良海翔的行动,通过完美蓝色的调查员开始搜查濑户内叶平的下落。假如奇谭是“黑”的话,濑户内叶平说不定也会成为处分对象吧? (但是,假如明良海翔采取了行动,事态发展到最糟糕地步的话……要怎么办?) 在手指眼看就要碰到手表型终端的瞬间,羽音听下了动作。假如,明良海翔和《米米库》进行了接触,连脑部都遭到侵蚀的话呢?——诚一一定会下达对于明良海翔的处分命令吧?就算那一点还不确定,只要存在侵蚀的可能性的话,那么就算对他进行了处分也不会被问罪。因为规则就是这样的。为了保护民间人的安全。 “没有办法。这是为了保护民间人的安全。” 羽音按下了一个按钮。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按下接下来的按钮。她的感情变得不安定。羽音深呼吸,思索其中的理由。 我为什么要迟疑于是否该进行报告呢? 是在我体内,不想要失去明良海翔的感情让我这么做的吗? 我在明良海翔身上寻求什么? 我在明良海翔身上重叠了什么? 羽音摇了摇头。不对,不是那样……。 ——如果向明良老师进行报告的话,他一定会下达“明良海翔的制止命令”。但是,在等待报告后的指令的期间,能够制止的可能性会显著低下。没错。所以我必须在不进行报告的情况下开始行动…… 之所以不进行报告,绝对不是被天真的感情所左右。 羽音一面如此地自己安慰自己,一面将手腕型终端的通信功能切换成检索功能。 她检索出埋在明良海翔脖子中的rfid,分析出对方的现在位置和目的地。他确实说过要前往举行明良海翔的派对的饭店。结果画面被显示了出来。饭店好像位于新宿区。而且,明良海翔乘坐的电车还在神奈川县内。 “这里反而比较近啊。如果顺利的话,也许能比明良海翔先赶到那里。” 羽音走过停在老地方的完美蓝色的车子旁边,进入了普通行车道上的出租车。完全的规则违反。她能感觉到心脏在加速跳动。她确认了一下手表型终端的医疗计量器,精神状态果然有些不安定。 但是,这不是糟糕的感觉。甚至可以说,她觉得自己的内部在追求这种不安定感。就仿佛那片脓一样蠢蠢欲动。 那个时候的羽音,有生以来第一次,试图违背明良诚一所谱写的乐章。 四 寺胁奇谭——寺胁耕作和“骨王”的见面,大约是在两年前。 那个时候,耕作是没有什么名气的业余作曲家,几乎所有的生活费都是靠当任小型夜店的店长来赚取的。就算过了三十的大关,也没有公司肯买下自己的曲子。突然走红的小小期待,也在这几年的时间中逐渐失去了现实感。 耕作虽然也对自己的梦想丧失了过半的信心,但还是近乎赌气和义务一样地持续作曲,过着单调的每一天。 我一定会就这样持续着无聊的人生,作为败家之犬而死去吧?——耕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但是,这样的耕作也面对了转机。 在无聊的日常的缝隙中,“骨王”突然敲响了他的房门。 “……我无依无靠。” 突然来到他的店的少年,口齿清晰地如此表示。 “哦……” 耕作无精打采地随声附和,在少年面前放下了一杯橙汁。 在开店前的冷清店中,耕作和少年面对面地坐在那里。这种时候的小店,有一种愚蠢的印象。淡淡的光线落在昏暗的空间中,让飞舞在空气中的灰尘引人注目。 “然后呢?难道你打算让我作你的代理爸爸吗?” 耕作表情苦涩地喝下咖啡。 这个看起来还是小学生的少年,拥有一副让人发毛的外表。整个身体被黑色斗篷牢牢裹住,脸上也戴着大大的面具。耕作现在很后悔。为什么让这么麻烦的小鬼进来呢? 这个少年在大约十五分钟前,叩响了挂在准备中牌子的店门。耕作出来后,少年拿出了大约十年前上映的古老电影的背景音乐,向他说“请您签名”。 那个是耕作大学生时代匿名发表后获得赏识,唯一公开发表的曲子。 耕作因为非常高兴,于是决定让孩子进来喝杯饮料。 “不好意思,我并不想勉强你做什么。不过,我在听到你的曲子后,产生了这就是我想要的音乐的想法。所以,我硬是从音乐公司的人那里问出了你的下落。就算不代替我的父母也没有关系。是否能让我在这家店里帮忙呢?” “嗯!虽然你说这是你想要的音乐……” 这种话从孩子口中听到也没有什么特别可高兴的。如果是出自哪家音乐公司制作人的口中他当然会高兴,可对方既然是这种小鬼就没有意义。哎呀,好麻烦。耕作看了看时钟。三点。眼看就要开始进行开店的准备了。要开车去迎接在这里服务的女性们,而且也要进行打扫…… 耕作再次喝了口咖啡。 “哈,就算是我也想要尽可能帮助你哦。我也觉得你很可怜。不过啊,我光是养活自己都很勉强了。而且还要支付录音 棚的租借费,其实身上还背着借款。不好意思,我觉得你还是去找别人比较好。” 他找了个借口打算把小孩子糊弄走。不过也全都是事实就是了。 我为什么要和孩子说这种话啊?他微微浮现出自虐的笑容。 但是,少年进行了认真的思考后,作出了回答。 “是钱的问题吗?如果是那个请你不用担心。自己的生活费我还是赚得到的。” “你怎么赚?” 耕作不由自主苦笑出来。又不是玩过家家游戏。 “请你看这个。这是我做的。” 少年从包里取出了ms笔记本。那里显示出了乐谱。乐曲的形式似乎是交响乐。“喂喂”,耕作差点就喷笑出来。不会吧?这个小鬼以为作曲就能赚钱吗? 耕作按下操作键,快速地浏览页面。 “……怎么样?耕作先生。” 过了一阵,少年如此询问。但是,耕作维持着沉默。他的耳朵,已经什么都无法听见。因为只有交响曲在回荡。 “这个是……” 他按键的手在颤抖。 那是,让染不由自主颤抖的完成度。就算没有演奏也能明白。是会牢牢吸引人类的心灵,让人不寒而栗的名作。啊啊,可恶!!耕作险些失声大叫。就是这个!这才是我想要写的乐曲!! 耕作在高中时代,因为轻音乐部学长的介绍而进入了业余的交响乐团。他在那里担任指挥,深深地被交响乐的魅力所迷惑。即使在进入大学后,他也终日沉迷于作曲和交响乐的演出。最终,他无法再满足仅仅把那个作为兴趣。从而连求职活动也忘在脑后,一心渴望成为专业音乐人。 但是,现实很残酷。他无法那么简单就加入专业的交响乐团。就算想要卖出自己的曲子也一样。就连地下音乐公司也表示没有主唱就没有卖点,而且他又不是专业的音乐大学出身。只有在大学时代匿名撰写的动画电影主题曲偶然红过一阵,但那个也没有成为任何的转机。 但是,耕作没有改变自己的风格。 他一面从事着无聊的夜店工作,一面执著地创作交响乐。 没错。那些全都是为了创作出这样的曲子。啊啊。为什么写出这首曲子的人不是我呢?为什么我无法写出来呢? 耕作能够感觉到心中捐弃了红黑两色的漩涡。 没错。这就是嫉妒。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了如此激烈的嫉妒。 而且,还是对这种孩子……!! “这个……真的是你创作的吗?” 维持着脑袋里面乱成一团的状态,耕作如此询问。少年缓慢地点头。 “我想假如耕作的话,应该会喜欢。而且,就算我说是我创作的,你也不会把我当成是胡说八道。” 耕作摇了摇头,用颤抖的手合上了笔记本。 “你太高看我了。我不是那么出色的人。而且——” 就算是现在,他也对这个孩子的才能抱有憎恨感。耕作再次喝了口咖啡。 “……那么,我只要帮你卖出这个曲子就好了吧?作为你的监护人?” “不,不是的。我希望能把这个作为耕作的新曲发表出去。” “你说什么……” 这个时候,少年取下了斗篷和面具。他的脸让耕作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脸孔,是让人不寒而栗的肉块。而且那些肉,就仿佛骨头一样苍白,好像怪物一样丑陋。 就仿佛是,“死神”。耕作有这种感觉。 “我的脸孔很丑陋吧?我在小时候受了严重的烧伤,已经无法治好。所以,我无法自己公开发表这首曲子。这首曲子是非常透明美丽的旋律吧?所以,我不行/这样的我,不行的。” 少年淡淡地说明理由。 “……那么,你为什么选择了我?还有的是其它的有名作曲家吧?” “虽然我不知道……但听到耕作的音乐后,我觉得这就是我要的!” 少年的肉在笑。耕作的心中更加复杂。各种各样的感情混杂到一起。欢喜、欲求、自尊心、羡慕、憎恨、失望—— 但是,最后,还是最强烈的欲望支配了耕作的一切。于是—— “明白了。我答应你。” “真的吗?” “我只要成为你和曲子的挂名父亲就可以吧?可以。如果你不介意,我就接受。” 反正,自己无法作出这样的名曲。既然如此,哪怕只是挂名也无所谓,我想要和这首曲子在一起——耕作的心中强烈地渴望着这个。 “太好了,谢谢你。父亲!” 耕作听到少年如此称呼自己,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但是,绝对不是什么糟糕的感情。 “那么,首先可以请你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吗?” “请父亲来决定吧。因为我们今后就将作为耕作的儿子获得新生。” “是吗?” 耕作用手肘撑着桌子,考虑了一阵。在他的眼前,罗列着饮料菜单的鸡尾酒名字。 “……那么,你的名字就是‘夜’。” 那时,拥有深蓝色色彩的鸡尾酒的名称。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个非常适合这个充满神秘感的孩子。 “夜……好的。我的名字就是‘夜’了。” 少年——夜仿佛很高兴地嘻嘻笑了出来。 虽然还是很丑陋,但是感觉并不糟糕的笑容。 “还有,这首曲子的名称呢?” 听到这个询问,耕作再次把视线转向鸡尾酒名单。在那里,就仿佛特别定做的一般,书写着一个非常适合那首曲子的名字。 “‘骨王’怎么样?就是天生之王的意思。这家伙的存在,让我不由自主有这种感觉。” “骨王……” 夜仿佛歌唱一般地复述。然后,再次展露出魅力性的笑容。 “很不错的名字。非常适合这首曲子!” 然后,奇妙的亲子关系就此诞生。 因为这个虚假的设定,耕作成为夜的父亲,同时成为了“寺胁奇谭” 那之后,过了两年—— 现在,耕作和夜在位于新宿的饭店的特别室中,过着隐居一般的生活。 “怎么样?父亲。这个装饰非常帅吧?” 夜天真无邪地询问。他从在这个饭店召开新曲发表会的那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像个孩子一样活蹦乱跳。 “啊啊,你说的对……不错。” 耕作如此回答后,也再度开始准备点心、饮料、热情十足地投入了宴会的准备工作中。他好像还想要大一些的蛋糕,但非常遗憾的是这家饭店的餐厅似乎已经卖完了。 看着那个转来转去的熊宝宝,耕作被奇妙的感觉所袭击。 他直到现在,也无法理解这个名叫“夜”的儿子。夜拥有让人无法把他当成是还在的出类拔萃的智力。特别擅长生物学的知识,自己买个他的专门书籍全都被他看完了。而且,在夜的拜托下,耕作甚至通过秘密途径弄来了国家机密。那是内阁总理大臣直属的名为(tv-sobmc)的组织的纪录数据。 在交给夜之前,他也曾经大致浏览了一下。结果罗列在那里的全都是莫名其妙的专门用词——他顶多也就是能明白名为“拟态细胞”的单词很重要。但是,夜似乎却完美地理解了这些数据。不仅仅是理解,而且试图吞噬那个。虽然是很模糊的印象,但耕作有这种想法。就仿佛是肉食动物选定了自己的猎物一样。这个年幼的儿子,再次让耕作觉得脊背发凉。 这孩子觉得不是普通的孩子。夜是好像神一样超越了常识的存在——耕作首先有这个感觉 。 但是那之后,和夜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后,他又觉得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的言行,有时候幼稚到让人吃惊——让人感觉到现实性的孩子气。这个房间的装饰也是如此。到处贴着蜡笔画的涂鸦,而且他很骄傲地摆出来的也都是廉价的小点心。 还有……残留在ms笔记本上的信件履历——“你的表格在我手上。请一定要一个人来饭店的特别室。内线号码是0068”。 耕作在看到这个发信纪录的瞬间,因为这份行为的幼稚而不由自主苦笑出来。 夜把三流的绑架电视剧中的台词原封不动地使用了上去,而且发信地址是平时惯用的地址,还老实到愚蠢地把自己的名字都写了上去。假如对方去报警的话,肯定一下子就能找到这个场所吧? 假如,他是真心打算上演绑架剧的话……完全是小孩子的浅薄智慧。 “这个沙发……是不是应该弄得像玉座一些呢?” 夜仿佛很愉快地开始用彩色纸和玻璃带进行装饰。 耕作开始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故意表现出破绽,然后欣赏对方的反应。但是,好像并非如此。对于他而言,无论是看小孩子的动画,还是解读生物学的专门用语,似乎都没什么差别吧? 但是,耕作觉得自己逐渐不再在乎那些。 夜就是夜。是我的儿子,是“骨王”的创造者。 除此以外,想得再多也没有意义。 “如果明良海翔能在这个欢迎宴会上成为同伴就好了。对吧?叶平。” 夜嘻嘻地笑着。但是被称为叶平的少年没有回答。在耕作从派对上回来的时候,夜就向他介绍说这是自己的朋友。不过从那时侯,他就在轮椅声动也不动。并没有死亡。但是,也很难说是活着的状态。没有吃饭,对周围的声音也没有反应。就仿佛人偶一样,只是位于那里。多半是夜做了什么吧?不过耕作什么也没有问。 耕作假装出什么也不在意的样子,开始如同平时一样进行外出准备。 “那个,我去进行新曲的讨论了。说不定要早上才能回来。” “好。我会好好看家的。” “嗯。还有——” 耕作轻轻扫了一眼叶平。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还有,你打算做什么?——他想要如此询问。但是,说出口的却是不同台词。 “……还有,这次的新章的口碑非常好。音乐公司的大人物和媒体都赞不绝口。” “是吗?太好了。” 夜用天真无邪的声音笑了出来。熊宝宝装中的肉,一定也在丑陋而充满魅力地微笑。于是,耕作什么也不再询问。他害怕被夜所讨厌——害怕“骨王”被从自己的手上夺走。他在和夜相遇的那天就舍弃“寺胁耕作“。和以前的朋友也斩断了缘分,在外出的时候必然会佩戴黑色斗篷和银色装饰,化上浓妆,按照夜的要求,作为”寺胁奇谭“生活。 “路上小心,父亲。我会和朋友玩游戏的,所以请你不用担心。” “啊啊,我走了……” 耕作温柔地说道。他爱怜地抱住夜,拍了拍他的肩头。这是外出时的仪式。以前,夜曾经说过想要这样。耕作不会违背夜,所以就按照他的要求行动。就仿佛像机器人一样。但是,即使如此也无所谓——他如此认为。就算作为“耕作”的自己消失,仅仅成为名为“奇谭”的提线木偶也没关系。他的灵魂,已经和“两个孩子”在一起。奇谭是“骨王”,“骨王”是夜。奇谭为了他们两个而存在。除此以外别无所求。没错,只要这样就够了。 耕作走在红色的地毯上,仔细地锁上了重重的房门。 这里是为了保护他们而存在的天空色的包箱子。重要的,宝贵的——我的儿子们。 迎接他的客车,就位于饭店的玄关。 然后,他扮演着沉默寡言的死神坐入车内。今晚也要作为“寺胁奇谭”,作为“骨王”持续演奏。 天空色的宝箱 一 海翔从新宿车站的东口出来。整条街道已经被醉醺醺的上班组或是成群结队的年轻人所覆盖。 他所要去的饭店是相当高级的建筑物,在新宿的大厦街中也散发着异彩。 当踏进那仿佛西洋宫殿一般的门厅后,空气的色彩似乎都有了改变。 但是海翔丝毫没有介意那些,堂而皇之在红色地毯上昂首阔步。只要仿佛理所当然一般地行动,就没有人会罗嗦什么。 当来到大厅的接待处附近后,海翔突然听下了脚步。在大厅角落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和海翔一样不自然地引人注目的少女。 他绝对不会看错那个设计独特的黑色衣服——是真壁羽音。 “……你向(sobmc)报告了吗?” 羽音缓缓地回头,带着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开口。 “不,还没有。因为按照我的判断,比起那个来,应该先来制止你。” “制止我?用武力吗?可以啊。反正就算是宰了你,我也会去的。” 海翔的头发微微地竖了起来。虽然是威胁,但也有一半是认真的。 “不要在公共场所说出那种危险的台词来。我并不是来妨碍你的。” “啊?那是什么意思?” 海翔表情诧异地询问,羽音唰地站了起来。 “总而言之,我决定为了监视你的‘做法’而和你同行。此外,只有在存在出现最糟糕事态的可能性的情况下,我才会向(sobmc)报告。在那之前我不会插口。你有异议吗?” 然后,她就用仿佛能射穿一切的眼神,笔直地凝视着海翔的面孔。 海翔有些踌躇,不过还是无奈地压抑下了感情。他的头发轻柔地恢复了原样。 “……这是吹了什么风啊?难道规则上有这么写吗?” “不,这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就算向(sobmc)进行报告,拥有捕获你的能力的人也只有我。但是,我们两人发生争执的话无疑会造成危害。所以,我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个方法对于双方而言都是最佳的。” “原来如此,你最擅长的正确理论吗?” 海翔哼了一声。 “……对于你的擅自行动的默认仅限与这次。你明白吗?明良海翔。” 海翔无言地表示肯定,然后就这样迈步向前。羽音也跟在他的后面。 他们来到正面的服务台后,女性的服务人员向海翔露出营业用笑容。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吗?” 她面对微笑,说出了记载在手册上的惯用语言。 “我希望你带我们去特别室。” “啊……您是说,特别室?” 那位女性就好像在说无法理解的日语一样,露出了诧异表情。 羽音似乎也有些吃惊,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内线号码是0068,客人的名字,多半是‘夜’。如果你不知道的话就去把上面的人找来。” “……请您稍等一下。” 工作人员微微鞠躬后,进入了里面。也许是去叫上司吧?海翔用手撑着服务台,开始拉扯上面的金色装饰品。 “你的做法还真直接啊。” 羽音在旁边发出了哭笑不得的声音。但是不知为什么,海翔觉得她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一些。而且一直雪白的脸孔开始泛出红色。 “直接的是对方。你看这个。” 海翔把自己的ms手册递给羽音。在那里显示有一封来自“夜”的邮件。 [你的表格在我手上。请一定要一个人来饭店的特别室。内线号码是0068] 羽音失笑出来。的确很可爱。就好像小孩子的游戏。 “这个……和‘骨王’或《米米库》有什么关系吗?” “谁知道。不过叶平在这里。对我来说这样就足够了。” 海翔如此表示之后,一个佩带着红色蝴蝶领带的男性来到恶劣服务台。这个佩带着“manager”名牌的男人,非常符合身份地向他们行礼。 “失礼了。明良海翔先生。我带您去特别室。” 流畅地如此表示后,男人就挺直脊背开始在服务台旁边的通道上行走。 海翔和羽音跟在男人后面,在红色地毯上无声地行走。 穿过宽敞的走廊,进入里面的通道。乘坐专用电梯来到中部二楼。 在行走于走廊上的期间,他们不止一次被门挡住。每次都要有经理来解除门锁。 男人不止一次解除门锁,然后从他们背后会传来房门关闭声。 讨厌的感觉,就仿佛被逼近死胡同的猎物的心情。而且,总觉得空气渐渐的浑浊了起来。 海翔产生了不安。就仿佛自己在主动进入大大张开的怪物的嘴巴。他的头发倒竖了起来。也许是潜入骨髓中的“拟态细胞”的本能在发出危险信号吧? 但是,海翔的脚步没有迟疑。往里,再往里。就仿佛没有尽头的漫长走廊深处的“什么”、抓住了海翔不肯放开一样…… “这边是特别室。” 男人解除了至今为止最严格的门锁之后,终于打开了这个最后的门。 二 “这里是,怎么回事啊。” 才踏进一步,就仿佛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这个房间左右的柜子的所有空间中,都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布娃娃,并且散发出各色的光彩。虽然单看起来都很可爱,但是聚集了这么多的话就让人觉得发毛了。就好像,房间的墙壁升了五颜六色的脓一样。 “我把客人带来了——寺胁先生。” 男人大声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在深深行礼后快步离开。 房门关上后,随着咔嚓一声,门锁也自动上锁。 宽敞的空间中,只剩下了海翔和羽音两个人。海翔好歹有去尝试打开房门,不过果然没用。真的有什么万一的话,也许可以用“生体防御反应”进行破坏吧?不过如果可能的话,他不想动用这一手。 他看了看房间的正面,羽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接近了前方扩展开的雪白墙壁,拿下了一张贴在那上面的画纸。是用蜡笔描绘的笔调幼稚的涂鸦。凝视着那个,她轻声嘀咕。 “……果然是孩子吗?不过,倒是微妙地下了功夫啊……” “喂,不要管那个了!先找叶平吧!” 海翔烦躁地叫出声来,小跑着接近了羽音那边。 就在那个瞬间,他听到了轻微的熟悉的引擎声。那个声音以墙壁房间——这个房间似乎是好像蜜月套房那样有若干房间——缓缓接近这边。 奇谭吗?海翔进入了战斗状态。 但是,出现在海翔他们面前的不是“敌人”,而是他们在寻找的叶平。 他没有操纵轮椅的样子,只是茫然地坐在那里。但是,轮椅在缓缓接近海翔。 “……叶平!?” 海翔叫喊出声,不由自主朝他跑去。 “等等!明良海翔!也许是圈套!” 羽音伸出手试图拉住海翔。但是海翔的身体已经迅速冲了过去,让她的手只能空虚地抓空。 海翔跳到叶平眼前后,轮椅一下子停了下来。 “叶平……发生了什么?喂!” 他一面说一面用力抓住叶平的手臂。但是,叶平的手臂也好像木棒一样僵硬,没有任何反应。肌肉很明显处于不正常的状态。说不定,是被麻药或者是别的东西麻痹了身体。 “可恶……你振作点!回答我啊!” 海翔轻轻拍打叶平的面颊。叶平微微有了点反应。好像是脸部肌肉抽动了 一下。 然后,叶平终于注意到海翔的存在,挤出了嘶哑干涩的声音。 “对不起,海翔。不是的……” 说道这里,他带着好像在害怕什么的表情从海翔身上转移开视线。 海翔失去了语言。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态度的叶平。永远都是自信心过剩,喜欢讽刺别人的叶平。到底是怎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有人从隔壁的房间接近这里。一人,两人,三人……相当的人数。复数的脚步声重叠到一起,不久之后,黑色的人影在门口出现。 那时全身都包裹着纯黑色死神服装的人物。是奇谭吗?他开始如此认为。但是,那之后也接连有同样的人物接连进入房间。就好像是奇谭的劣质复制品一样的家伙们。 不久之后,那些死神们形成了合计十人左右的团体。 “你们在搞什么……” 海翔将叶平护在自己身后,恶狠狠地瞪着死神们。 但是他们没有回答海翔的问题,而且排列成一派叫喊。 “‘作曲家’——夜大人,准备已经做好了!” “夜”——那时邮件的发信人的名字。果然还是人的名字吗? 就在那个瞬间,“小小的生物”从隔壁房间跳了过来。那时,和小孩子差不多高矮的天空色的熊宝宝。 不会吧?难道这个就是“夜”吗? 海翔茫然地呆立在原地。 于是乎,熊宝宝,也就是夜嘻嘻一笑。 “啊……” 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海翔仿佛喘息般地张开了嘴巴。然后,他的心脏就好像被紧紧抓住了一样。 这个声音,他听到过。 没错,就是这个声音。海翔所欠缺的记忆。拼图的最后一片纹丝不差地贴上了。杀害关的犯人的身影……。那是身穿黑色斗篷的孩子——好像孩子一样的怪物。斗篷下面的白色的丑陋肉块,嘻嘻地笑着,撕裂了我的喉咙。 “怎么了——明良海翔。” 海翔的身体冻结了。 位于眼前的这家伙,就是海翔一直在寻找的,杀害了关的犯人。 三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这个声音在海翔的脑子中回响。 没错,我就是为了杀死这家伙,才成为了“执行要员”。 自从关死后,我就只是为了杀死这家伙才活下来的。 那个目标,现在就位于自己的眼前。海翔的身体因为兴奋和喜悦而不由自主站栗。 他都头发纷纷倒竖起来,除了天空色的“死神”以外,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海翔的脑海中,只剩下了杀死眼前的孩子这个念头。 必须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嘎吱吱,手腕在鸣叫。骨头活动的声音,第一次让他觉得无比悦耳。 没错,因为“骨之刃”的关系,我才可以杀死这个可恨的“死神”。 不久之后,他的右腕变成白色,手掌出现龟裂。从那里生出了至今为止最大的“骨之刃”。海翔看着那个,满足地点点头。 必须杀了他,必须杀了他,必须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等等,明良海翔!那个娃娃里面,多半是个孩子。不可能存在不满十五岁的《米米库》的。规则要求我们尽可能不要杀害平民……” 就在羽音说道这里的瞬间,传来了咚一声。看了看地板,她的右手已经滚落在地板上。而熊宝宝的手中伸出了十米左右的好像死神镰刀一样的“骨之刃”,就好像生物一样抖动着伸到了羽音身边。 “怎么回事?” 羽音凝视自己滚落在地板上的手臂,茫然地喃喃自语。 “请配角不要随便打岔。这是我和明良海翔的游戏。要么是我们切开明良海翔的喉咙,要么是明良海翔把我们全部杀死……” 就在那个瞬间,他们的耳中响起了美丽的音乐。 是已经听过几十次,几百次的“骨王”第五章。整个房间……不,整个饭店都被“骨王”的旋律所包围。 夜彭得坐在了手制的玉座上。 “好了,让我们开始吧,各位!” 在夜发出号召声的同时,“骨王”的音量提高了。然后,死神们的右手,全都开始变成白色。嘎吱吱……若干个骨头鸣叫的声音重叠到一起,制作出了微妙的和音。 有那个味道。有那个感觉。这帮家伙,毫无疑问就是《米米库》。虽然拥有人类的外表,但就是杀害了关的敌人。 海翔的感觉敏锐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然后,他握紧右手中伸出的白刃,用力向夜挥下。 海翔的动作,让羽音倒吸了一口凉气。海翔的动作很正确,而且快速到可怕的程度。但是,夜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就仿佛动物一样的动作。海翔的“刃”掠过熊宝宝的表面,仅仅让熊宝宝的皮剥落了一部分。 海翔吃了一惊。因为从那里可以看到仿佛腐烂了一般的白肉和浑浊的眼睛。 足以让人产生十足厌恶感的,丑陋形态—— “怪物……” 海翔喃喃自语。然后,无意识地浮现出了轻微的笑容。 “原来如此,果然是怪物……” 海翔嘻嘻笑出声,被奇妙的安心感所包围。 杀害了关的就是拥有丑陋姿态的“怪物”。没错,可怜的关。她没有任何过错,却遭到杀害。犯人不是和海翔一起吃饭的福原好乃,也不是住在公寓里,和樱老师相似的女性,而是躲在没有生活感的饭店中的“怪物”。 与此同时,海翔的悲伤、愤怒很憎恨,都集中到了必须杀死《米米库》的使命感中。 他听到从背后传来了轻微的破空声。他唰地闪身,结果“骨之刃”从海翔的身边掠过。他回头看去,就发现拥有死神身影的《米米库》进入了攻击状态。 好险好陷,刚才大意了。不过没关系。还有真壁在,而且我的力量也强大到了惊人的程度。 《米米库》的劲头十足地挥舞着“刃”。闪避。身体轻盈到无法置信。现在的海翔,觉得自己不会输给任何人。不管对方是怪物还是死神,他都有自信把对方切成碎片。所以他一定可以把这些《米米库》全部杀死。没错。我们是英雄。打倒邪恶,保护弱小。规则上不也这么写过吗?——就算没有来自甲的指令,如果乙判断出对方的拟态种,而且有强大的可能会对乙以及民间人造成危害,那么就算杀死对方也不构成犯罪——应该就是这样吧?算了,规则什么的无所谓了。总而言之,现在能够杀死杀害了关的犯人。这样不是足够了吗? “真壁,分给你一半。你杀掉那边的五个。剩下的六个归我。你的手臂已经好了吗?” 海翔如此说道,把夜划分到了自己的猎物中。 只有那家伙,必须由我来杀死。 羽音将掉落的右臂按在伤口上。 “啊啊,没有问题……” 说到这里,羽音也发动了“生体防御反应”。细长美丽,千锤百炼的日本刀。 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 “骨王”的主旋律在市内回荡。 羽音首先一跺地面跃起,杀向了后方的集团。他长发飞扬,轻松地闪避开《米米库》的攻击,切实地撕裂了一个又一个对象。是好像机器人一样正确的招数。就仿佛在表演事先已经套好招数的杀阵一样,羽音用精彩的动作接连地切开《米米库》。 除了夜以外的《米米库》,则一举杀向海翔的身边。就仿佛扑火的飞蛾一样—— 但是,海翔的感官已经敏锐到了让人发毛的地步。不管多么密集的攻击也无法接触到他。海翔靠着轻微的动作避开了所有的攻击,几乎没有什么力量就切开了《米米库》。对于海翔而言,《米米库》已经不是怪物也不是人类,而只是单纯的“目标”。没错,自己只是在清除挡在自己面前的障碍物。因为实在过于简单就能摧毁,所以罪恶感也随之淡薄。破坏“目标”,对它们进行切割,直到七零八落的部分流出血液。他机械性地完成着工作,障碍物很快就消失不见。 海翔用衣服擦了擦沾满血液的“刃”,终于迈步走向玉座。 “你准备受死吧。” 他来到夜的眼前,用“刃”的尖端顶住了对方的咽喉。 “还不行啊。这个饭店中还有一个我的同伴。如果你能杀死那个的话,游戏才会结束。我才会放弃你哦。” 夜一点都没有着急,露出了丑陋的笑容。 “笨蛋,谁会听你的话。” “那么,在那之前,至少请你听我说一件事。我们没有杀死濑户内关。” “什么?” 海翔做出了反应。他的动作听了下来。夜仿佛很愉快地嘻嘻笑了出来。 “我没有杀死她哦。那天,我在完美蓝色的濑户内关的房间中贯穿了她的喉咙。不过请你仔细想一下。被‘拟态细胞’所侵蚀的‘复合体’,只是喉咙被贯穿就会轻易死亡吗?如果你现在杀了我的话,真实就会被埋葬在黑暗中哦。” “……不要听,明良海翔。那些是杂音。不要听。” 结束了战斗的羽音,不知不觉中已经移动到了海翔身边。海翔回头一看,分给她的《米米库》已经全都变得四分五裂的在流淌血液。而且,她正试图对夜采取攻击状态。但是海翔把手伸到羽音面前,阻止了她。 他无法无视夜的那番话。难道杀害了关的犯人另有人在? “你那是什么意思?” 海翔垂下了“刃”,只有这一点,他无论如何都要问清楚。 “我没有杀死她。我也有证据。这个是我通过秘密途径弄到的(sobmc)的纪录数据。请你看这个。” 夜将存储卡插进了墙壁的显示屏中。在那里详细记载着关死亡当天的纪录,夜按照顺序开始说明。 “首先,我潜入完美蓝色,贯穿了濑户内关的喉咙。像这样,用镰刀对准她的喉咙……这个是事实。然后,我留下了‘骨王’和留言,也贯穿了你的喉咙。” 海翔就这样沉默不语地听着他的话。 “你也知道人类是怎么变成《米米库》的吧?” 听到这个唐突的问题,海翔什么都没能回答。夜淡淡继续了下去。 “喉咙被贯穿,‘拟态细胞’产生突然变异吞噬全身……然后连脑细胞也受到侵蚀。在此期间,那个个体有几小时失去意识。也是,‘拟态细胞’没有产生突然变异,或是在全身被侵蚀之前个体就死亡的情况下,个体会就这样成为尸体。” 夜踹了一脚《米米库》的尸体。小小的肉片在地面上滚了一圈。 “可是,成功地取代了脑细胞的‘拟态细胞’,会吸收对方原本作为人类时的纪录。那个与其说是侵略或者抢夺,不如说是‘融合’更加贴切。呐,我们是不是应该算是指猴病毒和人类之间所生下的‘孩子’呢?” 夜再次愉快地笑了出来。然后,对这句话最先做出反应的人是羽音。 “不要开玩笑!就是你们在杀害人类吧?怪物!” “你给我老实一会儿。” 夜狠狠瞪了羽音一眼,他的“刃”仿佛蛇一样伸了出去。 咚,随着这个沉闷的声音,羽音的身体飞到了空中。夜的“刃”就这样势头十足地贯穿羽音的腹部,将她钉在了墙壁上。 “……真壁!” 从她的腹部流出的血,顺着夜的“刃”流了下来。但是,夜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就这么继续说了下去。 “在形成我们的‘拟态细胞’的dna中,包含着指猴病毒的遗传细胞。而且,‘想要增加’这一病毒特有的本能,也铭刻在了dna之中,想要增加、想要增加、想要增加……就算要杀掉所有碍事的东西也要增加。——这个并非我们的意志,而是位于更加深的地方的根源情报。” 夜进一步张开了嘴巴。但是在那之前,海翔的“刃”已经对准了他的喉咙,阻止了他的进一步发言。 “我不需要那种戏言。比起那个来,你快点告诉我是谁杀死了关!反正还是你赶的吧?说了的话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就算脖子被“刃”架住,夜依旧若无其事。 “那个你不应该问我,而是应该问叶平比较合适哦。濑户内关是被‘监视者’杀死的。我说的对不对?叶平。” 叶平仿佛被泼了一盘冷水一般,露出想要隐藏什么的表情,然后开始不断地颤抖。海翔看着叶平的方向提高声音。 “喂,叶平……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但是,他维持着害怕的样子,什么也没有说。夜转动文件页码,进一步继续说明。 “(sobmc)在任命‘执行要员’的时候,一定会配备与那个人配套的名位‘监视者’的任务。也就是说……如果‘执行要员’被《米米库》贯穿喉咙或者是思想上出现反叛的话,就用事先埋入对方体内的炸弹收拾掉‘执行要员’。就算那个‘执行要员’想要活下去,或者是并没有他成为《米米库》的确实证据,只要存在可能性的话就要引爆——好像就是这样的规则哦。对不对,叶平?” 夜将文件翻到了下一页。在那里写着监视“执行要员”的职员的名称,以及报告数据。关的“监视者”是十冈实。而海翔的“监视者”则是—— “叶平……也就是说,你是我的‘监视者’吗?” 海翔无法相信。然后,他不由自主跑到了叶平的轮椅旁边。海翔用力抓住叶平的肩膀摇晃。轮椅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你监视我,向(sobmc)或者完美蓝色进行报告。假如我的行动变得奇怪的话……就让我变成碎片?你就是担任这种职责吗?呐,你着的接受了那个任务吗?” 打击。海翔根本对叶平付出了完全的信赖。不相信什么大人,两人一起找出杀害关的凶手……。尽管如此,叶平却是大人们的走狗,海翔紧紧瞪着叶平的脸孔。而且,他期待叶平做出否定,但是—— “……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海翔。” 叶平带着快要哭泣出来的表情喃喃自语。海翔不由自主放开了叶平的肩膀。 “我什么都做不到。我也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为姐姐报仇。可是,你一个人获得了特别的力量。一个人坐稳了英雄的宝座……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吧?你不知道我有多么为了腿的残疾病而烦恼吧?既然如此,我只能抓住被赋予的‘监视者’这一职责吧?” “我……” 海翔说不出话来。叶平一直都是很开朗,总是开一些傻乎乎的玩笑。海翔一直都深信,叶平比自己活得要快乐得多。原本认为是真实的影相,逐渐开始疯狂。 我,应该相信什么才好呢? 夜满足地眺望着海翔他们的交流,在旁插口说道。 “……也就是说,当初‘试图’杀死濑户内关,是人类哦。” 听到夜的台词,叶平挤出了干涩的声音。 “不对!杀死了姐姐的是你们!完美蓝色确实粉碎了姐姐的身体。可是,如果你没有贯穿她的喉咙的话。根本没有人会按下按钮模式你杀死了姐姐!” 海翔的脑海一片混乱。夜只是贯穿了喉咙 。所以关没有四。关是被炸弹炸成了碎片,可是如果不是《米米库》贯穿她的喉咙的话,她就不会死。 那个,关到底算是被谁杀死的呢? “而且,你们有一个错误哦。” 当夜说这里后,隔壁的房间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海翔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我没有杀濑户内关,而且——” 从夜的背后传来的新的人类的气息。就算不用回头也能明白。怀念的香味,仿佛从海面吹来的清风一样的…… “濑户内关,还没有死。” 海翔的头产生了沉重的疼痛。海翔看到了她凄惨的尸体。她应该已经死亡。没错。必须死亡。海翔的复仇,是从关的死亡开始的。杀死了关的《米米库》是恶。所以他杀死了福原好乃,杀死了和老实相似的女性。刚才也杀死了许多从未见过的《米米库》。如果关死了的话,那所做的一切就是正义。 “海翔……” 背后的气息如此低声诉说。 没有可能弄错。就是海翔最最喜欢的表姐——开朗、温柔、坚强——关。是关、关、关!海翔的喉咙,突然感觉非常干渴。 “骗人!毕竟,姐姐的尸体应该已经被完美蓝色处理掉了!” 叶平凝视着海翔背后的人大叫。很明显非常动摇的声音。 但是,海翔的心中却存在着某种“啊啊,果然如此”的感情。海翔知道,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他一直相信关也许活着。所以,他一直相信。但是那个,并非是童话一样的甜美希望,而是带着现实性苦涩的可能性。 假如关还活着的话,她应该就会和“骨王”有关。海翔如此认为。理由很简单,因为海翔讨厌诚一的事情,只有关知道。海翔仅仅向关一个人泄露过这些。而且,小学时的身高,樱老师的香水,对于母亲的感情……封印在“骨王”中的情报,全都是海翔只对关一个人说过的事情。 “我们救了濑户内关。在她被切断喉咙陷入沉睡的期间,完美蓝色把她运到船上,将她沉入东京湾,然后引爆了埋在她体内的炸弹。我们在那之前就把她弄到别的船上了,摘除了她体内的炸弹。然后,我们仅仅把她的左臂和炸弹丢进了东京湾。也就是说。我们是她的救命恩人。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要杀我们呢?” 为什么……?海翔思考着。背后的气息缓缓接近海翔。 伴随着骨头的鸣动声,还有什么其它东西诞生出来的声音。 海翔缓缓地转向后方。 让人怀念的,自己最爱的女子的身影就位于那里。 那个毫无疑问,就是关。 四 “海翔……” 她喃喃自语。 心爱的关——就活生生地位于眼前。 “我……在成为‘执行要员’后杀死了不止一个《米米库》。但是,我逐渐产生了疑问……《米米库》真的就是恶的存在吗?所以我给诚一伯父写了信。毕竟,《米米库》之中也存在着仅仅想要安静生活的个体吧?并不是所有的《米米库》都不好。可是,我没有收到伯父的回信……” 海翔沉默着听她诉说。没有发出语言。关用安详的表情继续了下去。 “所以我决定,重新创造这个世界。因为我确实存在着,而且想要活下去。‘骨王’,也就是对于我们而言的圣经,默示录。是只有脑细胞被‘拟态细胞’侵蚀的个体才能理解的。‘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应该在这个地球做什么,应该去什么地方……。而会成为我们指导者的领袖——海翔,就是你哦。” “我?” 海翔反问,关指了指夜所做的椅子。那是用彩纸等东西进行了幼稚装饰的色彩奇妙的玉座。但是看到关耀眼的表情的话,就会让人觉得那是非常高贵厚重的存在。 “没错,只要你出于自己的意志作到我们的玉座上的话……一切就都会顺利进行。” “……我?” 再次反问后,关高兴地点点头。 “最初,我以为海翔也在完美蓝色成为了我们的同伴。不过,有一点点错位呢。他还特意留下了‘骨王’的留言,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准备,而且我也特意给叶平打了电话……。呐,我知道海翔和诚一不同,一定会帮助我的。” 关发出了有些撒娇的声音。而且,她凝视着海翔的眼眸,绝对不是针对“家人”或是“弟弟”的类型。关现在,是把海翔作为“一个男子”来看待。 不是十冈,也不是诚一,她终于试图选择海翔。 “从现在开始,和我在一起吧。好不好……海翔。” 然后,关轻轻抱住了海翔。用仿佛匕首一般的细细的“骨之刃”贴住了海翔的喉咙。关的脸孔靠近海翔。海翔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关的香气刺激着他的鼻腔。 夜嘻地笑了出来。就在这个时候,“骨王”的音量变得格外响亮。 ——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撕裂明良海翔的喉咙!让明良海翔成为王,建筑我们的王国! 五 “海翔,你会成为我们的王吧?” 关发出了甜腻的声音。然后,把海翔的身体轻轻拉近。虽然碰除到的肌肤有些许冰冷,但并非尸体的感觉。在近距离看到大她的面孔,毫无疑问就是关。声音是关,脸也是关。记忆也是关。所以,这个一定就是关了。啊啊,是关。是关。关还活着。 海翔确信这一点,试图将一切都交给她。但是—— “不对!那个不是姐姐!是冒牌货!不要去‘那边’!海翔!!” 叶平用近乎悲鸣的声音大叫。而且,羽音也从墙壁那边提高了声音。 “没错,明良海翔。不要受骗!那家伙并不是濑户内关!而是吃人的怪物!” 他们的声音在海翔的耳中回响。一点点渗透进脑内。 啊啊,也许确实是这样。关并不是那种人。关一直为了人类而战斗。没错,那样的关不可能简简单单就转向《米米库》吧? 海翔握紧“骨之刃”。心逐渐被拉回了人类方面。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了空气的震动。有什么在朝着他的脖子挥下。已经没有判断的时间。海翔闭上眼睛,仿佛要切断一切迷惑一般,用力挥动“刃”。 讨厌的感觉传入他的手掌。睁开眼睛后,关的右手已经不见了。 关带着吃惊的表情凝视着右手原本所在的空间。她自己也万万没想到居然会被海翔斩断吧?关一时间茫然地站在那里。 “海翔?为什么?” 关有些哀伤地扭曲了面孔。但是,从她的伤口没有流出一滴血液,只是看到了红色的肉,黄色的脂肪,和白色的骨头而已。 啊啊,原来如此。这个关果然是“冒牌货”。如此确信之后,海翔不知为什么很想微笑。已经只能笑了…… 关抬起生下的左手去抓海翔的脖子。海翔再一次闭上眼睛,比她更快地挥动了“刃”。这次命中了。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关的脖子已经消失不见。因为在这个时刻,那个“怪物”已经完全失去了关的影子,所以海翔没有任何犹豫地连接挥下了“刃”。 切肉,切肉,切肉而且,这个肉并不是关。 看着这幕情景,至今为止一直好像真正的布偶一样坐在那里的夜动弹了起来。 “什么嘛。人类果然比《米米库》还要冷酷。只是为了人类们的命运,就杀掉最喜欢的女性。啊啊,这个游戏是我输了吗?” 夜摇晃着腿部,仿佛觉得很无聊一样喃喃自语。然后,他从玉座上唰地跳了下来,拖下了熊宝宝的 皮。他皮下的真实面孔,是丑陋的白色肉块。 海翔的头发倒竖起来,进来了攻击状态。但是,在那之前夜就首先展开了行动。他的镰刀一样的“骨之刃”的尖端部分分成三份,好像生物一样蠕动着朝海翔袭来。但是,对于海翔来说,那个轨道却似乎格外的缓慢。海翔轻松地迎击,三根“刃”伴随着沉闷的金属声被弹开。 “……再来一次!” 夜如此叫喊。这次他用分散到左右上三个方向的“刃”进行袭击。但是海翔冷静地挥舞“刃”,将那些一一地准确切落。三根刃伴随着轻微的声音,依次掉落在地毯上。 夜眺望着那个残骸,啊啊地叹了口气。 “果然我还是敌不过认真起来的‘亚当之骨’吗?切,好无聊。这次弄错了攻略方法……” 海翔重新握紧了“骨之刃”。 当他再次攻击过来的时候就杀了这家伙。斩断他的脑袋。在对方畏缩的时候,迅速斩断他的手足。——就是“模式a”。 “不过无所谓了。虽然这次游戏结束了,但是至少知道了人类果然是残酷的生物。而且,能够创作‘骨王’的‘作曲家’不是只有我一个。在我之后,自然而然还会有什么人创造新的世界。” 夜一面摇摇晃晃地行走,一面喃喃自语。再次让镰刀的尖端变得尖锐。 要来了吗?海翔做好了迎战的姿势。但是,却并非他预料中的一幕。 夜嘻地笑了一下,用自己的“刃”劲头十足地切断了自己的脖子。 六 回荡在房间中的“骨王”不知不觉中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从耳部渗透全身的莫扎特。平稳明快的交响乐。虽然忘记了名称,但应该是小学学校时会播放的音乐。对了,就是母亲还在世,自己还喜欢父亲的时候。叶平因为虚弱而常常发烧,关热衷于网球。也许那才是自己最快乐的时期。海翔茫然地想到。然后,仿佛崩溃一般坐在了地板上。 “生体防御反应”不知不觉中收回了手掌。因为没事可做。他只好计算尸体的数量。一个,两个,三个……因为被切得太过于细碎,所以中途就搞不清楚了。 羽音还活着。由于“复合体”的惊异性的治愈能力,她被贯穿的腹部已经完全愈合。只有破碎的战斗服,还有鲜明地诉说她当初的伤势。 叶平还活着。虽然因为全身麻痹而只能爬行,他还是从轮椅上跳下来试图去帮助海翔。虽然落到地板时的冲击让他终于失去了意识,但他好歹还是活了下来。 然后,关死了。被海翔杀死了。切断脖子,斩开腹部,将四肢切下。如同关在完美蓝色所说的那样…… 夜也死了。他自动切断自己的脖子结束了游戏。夜直到最后都展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明良海翔……” 羽音从背后靠近了他。然后,强行拉过海翔的手臂看他的手表型终端。 “数值很不安定。让精神冷静下来。你听见了吗?明良海翔。” 羽音抓住海翔的手臂,用力摇晃他的身体。但是海翔好像个孩子一样连连摇头。 “不要……我不要。” 海翔的数值在上升。羽音很难得地感情化地提高了声音。 “你杂说什么?这样下去的话会成为《米米库》……连你也会成为怪物的!” 羽音的声音和莫扎特的声音混杂到一起。而且,伴随着音乐,从耳环型耳机中传来了电子声音。 [精神信号异常。请进行深呼吸,尽量让心情平静下来。] 没错,如果不想变为怪物,就必须平静下来。不要去感觉,不要去感觉。潜藏在骨髓中的怪物会闻着感情,一点点地吃掉骨髓。所以只要成为什么都不会感觉的人偶就好。只要成为忠实于乐谱的机械就好。那样的话,谁也无法再吃掉我。谁也无法再杀死我。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是不存在的。 [请进行深呼吸,尽量让心情平静下来。请进行深呼吸——] 海翔用力把耳环型耳机摔在地面上。 没错,我明明就在这里…… “冷静下来!明良海翔!怪物已经死了。那个不是濑户内关。那个是怪物!” 羽音带着明显动摇的表情向海翔如此说。那双眼眸,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同的东西一样虚幻。然后,她用强挤出来的声音恳求,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没有杀死濑户内关……拜托了,请你冷静下来。” 但是海翔用力甩开了这样的羽音,用脚踩踏耳环型耳机。 “少罗嗦!什么怪物!什么《米米库》!” 他劲头十足的把耳机踩成了碎片。然后又用力去践踏已经坏掉的机械。一次次,一次次。直到让那些变成了单纯的碎屑。 “我杀死了拥有人类外表的《米米库》……杀死了关,杀死了樱老师!杀死了福原好乃!没有好意,没有憎恶。抛弃悲哀,抛弃同情,抛弃所有的感情……难道还要我连泪都不流吗?什么嘛!这样的我们才更像是‘冒牌人类’吧?” 然后,他将手表型终端摔在地上,一而再再而三地踩踏。踩踏、踩踏…… 但是,他真正想要毁坏的,就是他自己。 “我们才更加像是怪物吧?” 海翔叫喊着,感觉到至今为止一直压抑的东西从身体内部涌上来。 至今为止一直拼命忍耐的感情。 可是,已经够了,关死了。 被我杀死了。 所以已经够了。解放出来好了。 海翔痛哭失声。 他喜欢关。 真的,真的,非常喜欢。 他一直都认为,如果是为了关的话,就算要自己去死都没关系。 可是,关死了。 被怪物杀死了。 并非做错了什么。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不论其他人怎么做,也无法拯救她。 无论是叶平,还是父亲,都一定不会责备我吧? 嗯,我知道。我很清楚。可是—— 正因为如此,所以至少现在他想要像个人类一样,用力地哭叫。 奇妙色彩的玉座 一 当耕作返回饭店的房间时,夜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残留在空荡荡的空间中的,就只有他头脑中的夜的残象,以及轻微的味道而已。 “夜……在哪里?” 耕作喃喃自语。他期待隐藏在什么地方的夜会突然蹦出来。 但是,夜没有出现。无论何时都不会离开耕作身边的夜——拥有可怕面孔的可爱天使——就仿佛从最开始就不存在一般,就仿佛真的回归了神明身边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耕作屈膝跪在那里,轻轻地抚摸那个痕迹。 他觉得,那个场所似乎带着些许的温度。 这个多半就是“夜”的痕迹——耕作确信这一点。 没错,夜死了。在这片痕迹上被“那些家伙”杀死了。就仿佛清楚地发生在自己眼前一样,耕作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这一点。“那些家伙”一直追到了这里。 以前,夜曾经突然说过这种话。 也许有一天,我会被那些家伙杀死也说不定—— 那时和平时的夜不同,存在着微妙不安的声音。但是那个时候,耕作以为夜只是做了恶梦,所以什么也没有做。所以只是轻轻拍夜的脑袋,向他说“没事的”。 但是,夜所说的“那些家伙”确实存在。不是孩子的空想,而是作为可以干涉现实的存在而实际存在。 而且,他们在这个场所杀死了夜……切断他的脖子和手脚……将他切成肉块……好像对待垃圾一样,把小小的可爱的夜的尸体塞进袋子里面带走。 “夜……啊啊啊,夜!” 耕作仿佛咆哮一样发出声音。 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但对于耕作而言,夜就是他的儿子。不,是更胜于儿子的存在。 就算夜是恶魔的转生,这一点也不会有所改变。 没错,就算夜不是人类…… “其实我,也注意到了那一点。” 耕作用嘶哑的声音自言自语。 没错,夜的存在,才一开始就是“异常”的。 异常的容貌,异常的服装,异常的言行,异常的同伴,异常的头脑…… 那种仿佛神明演奏的音乐,不是正常的人类可以创作出来的。 而耕作也多多少少注意到,夜并不是抱着纯粹的感情在创作音乐。啊啊,这一点他也注意到了。那个一定是,仿佛恶魔崇拜的仪式一样邪恶的东西吧?耕作如此认为。一定应该以若干人的生命作为牺牲品才对。耕作可以想像得出夜若无其事地杀死人类的场面,让人恶心的凄惨尸体——就算面对那些,夜一定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吧?说不定,那个轮椅少年也会被夜杀死。 夜确实是危险的存在。耕作一直对此有所自觉。然后,尽管有所自觉,耕作还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夜,离开“骨王”。 “可是……至少夜没有试图杀死我。” 耕作一直在想,说不定有一天自己会被夜杀死。 虽然做好了就算如此也无所谓的心里准备,但对于死亡的恐怖还是常常让他的心脏紧缩。 但是,夜没有试图杀死耕作。 夜把耕作当成了真正的父亲,永远都用笑容面对他。 就算那个只是虚假的演技,至少他也没有试图杀死耕作。 “不,而且……不仅仅是虚假的笑容。对不对?喂。” 耕作自问自答地喃喃自语。 没错,只有一次,夜展露过发自心底的笑容。 耕作轻轻看了看自己小心翼翼地抱着的盒子。是和以前曾经给过夜的同样花纹的盒子——同一种类的生日蛋糕。 耕作把第一次见到夜的那天定为夜的生日,在一年之后为他召开了生日宴会。虽然只是把蛋糕和好吃的摆放在桌子上的小小宴会。但夜的喜悦超出了耕作的预计,而且比平时吃下了更多的东西。 此外,那个时候,夜第一次露出了人性化的笑容。 谢谢你,父亲。真的很谢谢你记住了我的生日。 耕作在一个人也没有的安静房间中,把手上的盒子轻轻放在地板上。 这次,他买了尺寸略大的蛋糕。 他觉得,就算无法全部吃下,只要夜能高兴就好。 打开盖子,耕作用手挑了一点鲜奶油。 耕作将那个送到口边,轻轻舔了一下。 甜味在口中扩散开,扩展到了空荡荡的全身。 在蛋糕上,用巧克力的活泼字体写着“夜,祝你生日快乐”。 虽然今天并非是生日,不过他想要弄成和之前的蛋糕同样的状态。 看到这个的话,夜一定会高兴的。 然后,他应该会再度露出那个笑容。 不是作为恶魔,不是作为神,也不是作为天使,仅仅是作为我的儿子…… “夜……” 耕作呼叫着那个至今为止再三叫过的名字。但是,已经没有人应答。 为了让他看到漂亮的蛋糕,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护送回来。可是,想要展示的对象已经不在了。 夜也好,“骨王”也好——还有寺胁奇谭,都消失在了这个空间中。 “对了,寺胁奇谭也死了。” 既然如此,耕作还活在这里不是有点奇怪吗?不合理。矛盾。所谓的自相矛盾。他在无意识之下喃喃咕咕地喃喃自语了,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果刀。在水果刀两边闪闪发光的侧面上,发现了一张奇怪的面孔。乱七八糟的头发,嘴角的鲜奶油——眼睛哭到通红的没用男人。 这样的人不可能是奇谭。 虽然耕作的存在是奇谭,但又并非奇谭——果然还是自相矛盾。 哈哈哈,没错啊。 他玩弄了一阵水果刀后,用刀刃的部分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皮肤上感觉到了凉丝丝的滋味。没错,这是正确答案。耕作仿佛安心下来一般叹了口气,这一来自相矛盾就可以解除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终于清楚了。 耕作嘻嘻地笑着,在拿刀的手上加重了力量。 好像冰一样的刀刃,急速地带上了热度。脖子周围就仿佛被火焰烤烧一样的热。 但是,不可思议的是没有感觉到恐怖和痛苦。 反而形成了就像被柔软的毛毯包裹住一样的安逸感。 没有什么后悔和遗憾,透明清澈的空间在耕作胸中扩展开来。 没错,已经死去的人还对这个世界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耕作反而更加渴望早早地坠入黑暗中。 夜一定就在那里等着他。 像平时一样用可爱的声音呼叫我的名字,像平时一样用小小的腿跑到我的身边。 像平时一样让我听到最新的“骨王”。 因为身体失去了力量,耕作仰面朝天地倒在地毯上。 水晶吊灯释放出的光芒,化为刺激飞入了视网膜。 但是,因为眼前已经昏暗,所以就算其他东西模糊下来也没有感觉。 耕作仿佛要在天空飞翔一般伸展开手臂,用右手抓住了夜留下的痕迹。 那个场所,存在着非常舒适的温暖。 不久之后,耕作的血液一点点渗透进地毯,和夜的温度重合到一起。 湿漉漉的血液,流淌过他的右手。 耕作凝视着仿佛宝石一样的天花板的光芒,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不知不觉中,房间中响起了“骨王”的旋律。 静静地和上眼睛后,声音听起来更加响亮。 美丽。 让人情不自禁流出眼泪的美丽音色。 耕作咀嚼着让人忍不住要颤抖的幸 福感,从心底发出了“谢谢”的感叹。 谢谢你,夜。真的谢谢你选择了这样的我…… 在最后留下这句话后,他就缓缓地坠入了深沉的黑暗中。 二 奇谭的自杀不久之后就扩散到世间,成为了所有节目的头条新闻。 此外,耕作的真实面孔和本人也被公开出来,那个落差带给了人们巨大的冲击。 因为这样的内容能够简单地获得收视率,所以不管哪家电视台都组织了耕作的素颜特辑。 耕作的脸孔在死后的几个月内都位于媒体的最前列,他周围的朋友受到采访,他的亲生兄弟所居住的老家每天都迎来记者,认识耕作的人度过了怒涛般的繁忙日子。他们没有余暇去哀伤耕作的死亡。 一惊人的速度被大量生产出来的耕作的情报,也以同样的速度被世间所吞噬。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后,播放耕作特辑或新闻的节目就接近了零,他的存在好像泡沫一般静悄悄地淡化。喜新厌旧的普通人的注意力,逐渐远离了“寺胁耕作”。 但是,“寺胁奇谭”所孕育出的“骨王”,不管何时都持续活在人们的心中。 就算在耕作死亡后,“骨王”也持续繁殖,好像细菌一样试图扩散到全世界—— 三 海翔和羽音处于医院的屋顶上。叶平由于药物造成的麻痹后遗症在这里住院。 啪嗒啪嗒,清洗物随风飘荡。舒适的风穿过他们的身边,只有通过下方高速公路的车辆声微微响起。 海翔在饭店的战斗后,很快就接受了精密检查,最后被判断为“脑部细胞没有受到侵蚀”。在诉说检查的结果报告的时候,鲛岛还冷嘲热讽地补充了一句“几乎奇迹的哦”。 几天后,海翔前来探望叶平。因为叶平的麻痹虽然已经将近痉愈,不过他号称呆在床上太无聊。就在那里,他偶然地碰到了羽音。她也抱着非常适合她的红色玫瑰花束,前来探望叶平。好像她是作为(sobmc)的代表而来的。因为现在海翔没有参加训练,所以他和羽音也算是好久不见。所以下意识地就进入了去屋顶聊一聊的流程。 当到了屋顶后,她很难得地提起了任务以外的事情。 “我自从遇到你后,开始考虑各种各样的事情……” 听到这个意外的台词,海翔不由自主瞪圆了眼睛。 “咦?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自己当初好像也有些讨厌父亲。也许是和你同样喜欢母亲吧。虽然因为连父母的面孔在我心目中都已经模糊,所以无法像你那样表示得很清楚……不过,我还是多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时间。” 羽音仔细地用手指梳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我在遇到你之前,一直觉得感情本身是很无聊的东西。和普通人相比的话,就算现在我也许是很不足,不过和那时侯相比,我应该算是十足地‘会思考了’吧?” 羽音突然露出了仿佛在遥望远方的眼神。然后,她面对海翔唐突地询问。 在前几天的战斗中,海翔明白了她并非是单纯的“机械”。她很努力地试图帮助海翔,还用火热的眼神看着海翔,情绪化到叫喊。 但是平时寄宿在羽音内部的“冰”,试图冻结她的心灵。 海翔想要知道,那个“冰”到底是什么。 “告诉我吧,真壁。” 海翔靠在栏杆上如此表示。 羽音在他的身边,眺望着太阳略微西下的天空,缓慢开口。 “我第一次杀死《米米库》,是在六岁的时候。那是……一个周日的傍晚。我一个人戴在儿童房中,听到从一层传来了什么东西摔倒的声音。最初,我还以为是母亲打碎了餐具。——但是,有什么不对劲。不稳定的空气……不知是不是可以这么说呢?总之我变得害怕起来,于是前往一层,窥探起居室。” 海翔的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了那一幕的情景。在照片中见过的年幼的羽音,战战兢兢地走下楼梯。她站在昏暗的走廊上,打开起居室的房门—— “我的母亲脖子被切断的尸体就躺在那里,父亲的手中生出了白色的‘骨之刃’。” 羽音继续说了下去。海翔想像看那个状况,吞了口口水。 “那么……后来怎么样了?” 明明应该通过那些文件而知道是怎么回事,海翔却觉得自己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一样。 “那之后,我被父亲的‘刃’贯穿了脖子,成为‘复合体’。从那开始的记忆就有些模糊……当我注意到的时候,父亲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肉块。按照明良老师的说法,他好像是被我杀死的。” 她一如既往地淡淡讲述冲击性的事情。海翔有些迷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羽音就这样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我没有哭。因为明良老师告诉我,‘那是正确的事情’。” 据说诚一曾经如此告诉由于杀了父亲而茫然不知所措的羽音。 “这个不是你的父亲。是怪物。所以就算杀了他你也不用介意。没事的哦,羽音。没事的,没事的……” 诚一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重复。 而羽音相信这一点,活到了现在。 “所以至今为止,就算我曾经觉得父母可怜,也从来没有产生过罪恶感。如同你所说的那样,我的心一定是冰冷的吧?” 如此表示的羽音,用仿佛无底深渊的眼眸牢牢的凝视海翔的脸孔。 “……但是看到你之后,八年前的我——曾经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时的感情,就会时不时地苏醒过来。” 海翔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羽音她露出仿佛突然回到现实一样的表情,用力地摇晃脑袋。 “……但是,那是不可以的事情。” 羽音就仿佛自己安慰自己一样地说道。那个台词过于暧昧,让海翔也感觉到了近乎于烦躁的感觉。海翔知道羽音好像机器人一样行动的理由,也知道羽音的人性化感情。对了,羽音曾经是人类。不是“机械”也不是“怪物”——而是人类。 但是,关键的部分,却还差一点而无法看到。 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恢复成人类呢? “呐,真壁……你为什么会觉得‘不可以’?” 海翔用有些焦躁的口气反问。羽音无视这样的海翔,用缓慢低沉的声音回答。 “我杀死了《米米库》,不是‘父母’。所以,如果悲伤的话就等于是否定自己。不错,我是有些羡慕你。那是事实。但是——” 羽音一面这么说,一面仿佛在否定自己的话一样再次摇头。 “……但是,那样还是不行的,真的不行的。” 没有抑扬顿挫,非常平静的口气。还有,一如既往的扑克脸。 但是就在这个瞬间,羽音体内的激情一口气涌入了海翔的心底。就仿佛两人被肉眼所无法看见的线维系到一起一样,他清楚地感觉到了。 啊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羽音想要哭泣。 无可救药地,想要哭泣。 “真壁——” ——不是不可以。完全就不是不可以!有这样的感觉才是正常的人类!! 他想要如此对她说,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她拼命试图抑制这一汹涌而上的感情。那是,为了作为人类活下去,为了不成为《米米库》——而且,是为了保护这个应该去爱的人类世界。 海翔有什么权利去擅自摧毁那个呢? “所以,我要走了。如果进一步和你在一起的话……我有会变得奇怪。” 她试图从海 翔身边逃走。在擦肩而过的时候,长长的头发拂过海翔的面颊。 还有,羽音轻微的味道——很快就消失了。 “——等一下!” 海翔几乎是无意识地抓住了她的胳膊。是强大到让他自己都觉得吃惊的力量。因为他觉得,羽音似乎会随着这个味道一起消失。 所以,海翔用尽全力抓住羽音。 羽音回头看去,露出了有些吃惊,又有些畏惧的表情。 “怎么了?明良海翔。” “你,再在这里呆一会儿吧。我觉得……多半这样比较好。” 从抓住的手腕上,能感觉到羽音的颤抖。虽然她试图用力挥开。但似乎无法顺利地用力。 她一定是在害怕。害怕感情因为海翔而解放出来,害怕自己哭泣出来——她从心底感到害怕。 那也是理所当然。海翔在心中想到。可是—— “虽然我无法说得很清楚,可是……我觉得你不要忍耐,还是哭泣出来比较好。” 海翔用手抓着头发,寻找接下来的语言。他找不到合适的表示。在这种时候,如果是叶平的话一定会顺利表现出自己的感情吧?可是对海翔来说就太困难了。而且,好不容易挤出的台词,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支离破碎的内容。 “正好‘执行要员’也和你在一起。假如你成为《米米库》的话,在被‘处分’之前我就会亲手杀了你。你看,就算你死了,我也会继承‘执行要员’的任务——” 这句突然冒出的台词,让海翔自身也打了个寒颤。切断她脖子的影像掠过脑海,他不由自主摇摇头。 喂喂,我是在真心这么说吗?难不成我的脑袋也变得奇怪了? 但是,已经无法后退。海翔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你放心哭泣吧。真壁。” 海翔面对她,说出了让自己都觉得吃惊的温柔声音。 于是乎,一直在顽固抵抗的羽音的手臂放松了力量,一行泪水突然从眼中流下。 然后,一旦溢出,就仿佛开闸般无休无止地持续流淌出来。 虽然她没有发出声音,表情也没有变化,但是顺着她面颊流淌的泪水却充满了人性化的感情,而且存在着切实的温度。——至少,在她身边的海翔如此认为。 那是,好像枯叶坠落一样的静静的泪水。沙拉,沙拉,不间断地滚落下来。她八年来一直持续忍耐的“疼痛”,终于溢了出来。 羽音用手抓着围栏,一面哭泣一面凝视着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这个时候,海翔第一次感觉到羽音是美丽的。 就仿佛至今为止从没有注意过的路边野花,在朝露的衬托下散发出晶莹光芒,突然强调了自己的美丽一样。 海翔的内部,掠过了甜美的风。 但是,与此同时,仿佛要勒紧胸口的剧痛袭击了他。 羽音也许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枯萎——面对仿佛花朵一般脆弱的她,自己现在什么也无法办到。 海翔只能等待。祈祷着她不会被吞噬。与此同时,又要做好杀死她的准备。 海翔的头发轻轻倒竖起来,骨头鸣动的声音在他的掌中响起。 然后,又过了多久的时间呢? 夕阳逐渐融入天空,周围逐渐昏暗起来。在他们的视野下方,街道的灯光零星闪烁。屋顶的自动照明,也不知不觉发出了清白色的光线。羽音的侧脸蒙胧地照了出来——她已经不再流泪。 海翔按住羽音的手臂,用“骨之刃”切开。羽音没有抵抗。虽然也许感觉到了疼痛,但她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但是,伤口中很快就流出了红色的血液。那是,作为人类的证明。 “是血……” 海翔用干涩的声音如此说道。然后,全身都失去了力量,软绵绵地瘫坐在地。羽音牢牢凝视着那行血迹自言自语。 “我还是,人类吗?” 然后,她仿佛松了口气。 “啊啊,你还是人类哦。” 海翔一面说,一面高兴地笑了出来。 那是,非常自然的笑容。 羽音看着海翔这样的表情,似乎有些吃惊。于是露出了似乎有些困惑,又似乎有些为难的表情。说不定,她是在害羞吧。 因为羽音的这种表情微妙的奇怪,所以海翔放声笑了出来。 这么说起来。至今为止,我还从来没在这家伙面前笑过呢。 不,不仅仅是对羽音。在母亲死后,海翔不管面对什么人都会露出苛刻的眼光。 栖息在海翔内部的“冰”,现在也终于开始溶解。 你……确实是人类哦。 看到残留在她面颊上的泪痕,海翔就忍不住如此强烈地认为。而且—— “呐,真壁。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会变得无可救药地想要哭泣哦。” 海翔茫然地思索着关的事情如此说道。在海翔的体内,现在试图抹消所有和关的死亡有关的记忆。 关没有死。只是去了什么地方而已。她还活着。虽然会有一段时间无法见面,但迟早还能相会。她会用和平时没有两样的精神十足的笑容,和海翔交谈吧——他一心如此认为。 但是,那个迟早都会露出破绽。名位现实的恶魔,会近乎残酷地吞噬掉他的幻想。 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海翔变成什么样也无所谓了。 “那个时候,如果我变成了《米米库》,你就杀了我吧。因为我觉得,不管叶平嘴上怎么说,但他总会拖迟按下按钮的时机的。” “……我、明白了。” 海翔用“骨之刃”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将流淌着鲜红血液的伤口递向她。 “干什么?” 羽音因为海翔的行动,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海翔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曾经在电影中看过,像这样将手腕的血液合到一起进行约定。因为很帅,所以我也想要模仿一下……” 羽音嘻嘻地笑了出来,说了句“原来如此”,就也伸出了手腕。 “很符合你的风格的想法啊。” 就这样,羽音让自己的伤口和海翔的伤口紧密的合在一起。 流淌在雪白肌肤上的两道血痕,交融为了一体。 海翔啊啊地叹了口气。 “果然很温暖的啊……你的手。” 海翔感觉到了羽音的温暖。然后,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两个人的肌肤相交,视线相交——在那一瞬间,甚至产生了灵魂也相交的感觉。 “约定了……” 海翔的心中如此喃喃自语,眺望着不断闪烁的灯光。 仿佛宝石箱一样美丽的街道灯火,是人们活在这个日常世界的证明。 而且,他们自己也包含在其中。这个事实,让他非常的高兴。 总有一天,海翔他们会被这个风景弹开也说不定。成为完全的《米米库》,或者是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 可是,至少到那一天为止,他想要作为人类活下去。海翔如此认为。 哭泣、笑、悲伤、喜悦——就算在深沉的黑暗中,也释放出名为“感情”的不可思议的光芒…… 后记 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野村佳。 终于到达后记了。这次也许是因为正文的时候太够努力,字数写太多了,所以几乎没有剩下什么给我写后记的空间。所以,我只好少说废话,快快地进入道谢环节了。 首先我要感谢的是用满篇的红字为我进行修正,让《骨王》脱胎换骨的责编大人。谢谢你每次都为我进行正确无比的指导和建议。虽然我有时候嘴上会说一些张狂的台词,不过在心底我一直都很尊敬你的。还有,就是用美丽的插图建筑起了《骨王》的视觉世界的thores柴本老师。真的非常感谢你精彩的插图。封面彩图的复印稿我会用画框裱糊起来,作为传家宝装饰在我的房间中的! 还有,就是所有和评选以及出版有关的各位人士。我的各位同期或者是前辈们。创作社团r-deco的同伴们。学生时代的友人们。在公司时对我进行了各种照顾的m岛小姐。为我仔细校对了我的应征作品的网友们。和我住在同一家饭店中,整整一晚都和我就创作进行热烈讨论的战友们。从背后支撑我的家人。多谢你们了。 还有,最后我要衷心感谢我十年以来的好友s。在我认识到自己缺乏绘画才能而灰心咀丧的时候,是s表示“比起绘画,我觉得野村在文章方面更有天分哦。”为我指明了新的方向。在那之后,不管自己的工作多么繁忙,s也总是任劳任怨地帮助我进行文章的校对修改,或是提出各种建议。假如没有s的话,我一定不会想到去做作家,也就不会写出《骨王》了吧?真的非常感谢你! 这次是多亏了大家的帮助,才能够出版本书。不过,如果今后不借助更多人的力量的话,我想这个故事应该无法继续下去。没错,我需要的就是各位读者。如果销量或是读者问卷结果糟糕的话,这个系列就会结束,而如果反响好的话,我应该就可以一面吸收读者们的意见,一面将“骨王”的世界进一步扩展下去。假如各位在看到这部作品后有什么感想的话,希望你们能够通过书信或者读者调查卡通知我。如果能够这样的话,我就感激不尽了。 野村佳 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野村佳。 终于到达后记了。这次也许是因为正文的时候太够努力,字数写太多了,所以几乎没有剩下什么给我写后记的空间。所以,我只好少说废话,快快地进入道谢环节了。 首先我要感谢的是用满篇的红字为我进行修正,让《骨王》脱胎换骨的责编大人。谢谢你每次都为我进行正确无比的指导和建议。虽然我有时候嘴上会说一些张狂的台词,不过在心底我一直都很尊敬你的。还有,就是用美丽的插图建筑起了《骨王》的视觉世界的thores柴本老师。真的非常感谢你精彩的插图。封面彩图的复印稿我会用画框裱糊起来,作为传家宝装饰在我的房间中的! 还有,就是所有和评选以及出版有关的各位人士。我的各位同期或者是前辈们。创作社团r-deco的同伴们。学生时代的友人们。在公司时对我进行了各种照顾的m岛小姐。为我仔细校对了我的应征作品的网友们。和我住在同一家饭店中,整整一晚都和我就创作进行热烈讨论的战友们。从背后支撑我的家人。多谢你们了。 还有,最后我要衷心感谢我十年以来的好友s。在我认识到自己缺乏绘画才能而灰心咀丧的时候,是s表示“比起绘画,我觉得野村在文章方面更有天分哦。”为我指明了新的方向。在那之后,不管自己的工作多么繁忙,s也总是任劳任怨地帮助我进行文章的校对修改,或是提出各种建议。假如没有s的话,我一定不会想到去做作家,也就不会写出《骨王》了吧?真的非常感谢你! 这次是多亏了大家的帮助,才能够出版本书。不过,如果今后不借助更多人的力量的话,我想这个故事应该无法继续下去。没错,我需要的就是各位读者。如果销量或是读者问卷结果糟糕的话,这个系列就会结束,而如果反响好的话,我应该就可以一面吸收读者们的意见,一面将“骨王”的世界进一步扩展下去。假如各位在看到这部作品后有什么感想的话,希望你们能够通过书信或者读者调查卡通知我。如果能够这样的话,我就感激不尽了。 野村佳 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野村佳。 终于到达后记了。这次也许是因为正文的时候太够努力,字数写太多了,所以几乎没有剩下什么给我写后记的空间。所以,我只好少说废话,快快地进入道谢环节了。 首先我要感谢的是用满篇的红字为我进行修正,让《骨王》脱胎换骨的责编大人。谢谢你每次都为我进行正确无比的指导和建议。虽然我有时候嘴上会说一些张狂的台词,不过在心底我一直都很尊敬你的。还有,就是用美丽的插图建筑起了《骨王》的视觉世界的thores柴本老师。真的非常感谢你精彩的插图。封面彩图的复印稿我会用画框裱糊起来,作为传家宝装饰在我的房间中的! 还有,就是所有和评选以及出版有关的各位人士。我的各位同期或者是前辈们。创作社团r-deco的同伴们。学生时代的友人们。在公司时对我进行了各种照顾的m岛小姐。为我仔细校对了我的应征作品的网友们。和我住在同一家饭店中,整整一晚都和我就创作进行热烈讨论的战友们。从背后支撑我的家人。多谢你们了。 还有,最后我要衷心感谢我十年以来的好友s。在我认识到自己缺乏绘画才能而灰心咀丧的时候,是s表示“比起绘画,我觉得野村在文章方面更有天分哦。”为我指明了新的方向。在那之后,不管自己的工作多么繁忙,s也总是任劳任怨地帮助我进行文章的校对修改,或是提出各种建议。假如没有s的话,我一定不会想到去做作家,也就不会写出《骨王》了吧?真的非常感谢你! 这次是多亏了大家的帮助,才能够出版本书。不过,如果今后不借助更多人的力量的话,我想这个故事应该无法继续下去。没错,我需要的就是各位读者。如果销量或是读者问卷结果糟糕的话,这个系列就会结束,而如果反响好的话,我应该就可以一面吸收读者们的意见,一面将“骨王”的世界进一步扩展下去。假如各位在看到这部作品后有什么感想的话,希望你们能够通过书信或者读者调查卡通知我。如果能够这样的话,我就感激不尽了。 野村佳 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野村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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