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Aka》 楔 子 楔子 热风。灼沙。 广阔无垠的一片沙海。 巨大夕阳,半晌又是白月、流星。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轮流交替的昼和夜。 这块土地上,故事有如焰阳的热气般,消失又浮现。 没有人知道故事始于何时、始于何处. 不过,朱的故事始于千百年的远古以前。 ——远古以前。 有一族居住在沙地。 这一族是侍奉『宗家』的人,负责守护宗家生出的『某物』。 据说这『东西』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因为『它』是不可随便落入他手中、不可使用其力量的东西,族人费尽心力不让他人知道『它』的存在,并和宗家一起在暗处支撑这世界。 这一族的象征是朱石。他们被称做绯檀族。 拥有朱石的一族,受到知晓内情的人的崇敬,世界维持了长久的和平安定。 但。 有一天,宗家灭亡了。这原因,即使族人也不知道。但唯有『它』残存下来。那么,一族的职责没有改变。可是,族人察觉了。这世上,没道理的悲伤和愤怒增加了。族人不知道这是否定宗家灭亡的原因,或者这从以前就开始一点一点地侵蚀世界。唯有少了宗家的一族认为没法和平统一世界,这是族人一致的想法。 ——但是,若有那东西的力量……。 偶尔会听到这种声音。 即使只有我们,也有可能办到? 用这力量,使世上变得没有愤怒和悲伤——。 万万不可! 你们忘了那东西碰不得吗? 没有付出代价,就没有收获。 依赖『它』得到的幸福,毫无价值。 况且,我们一族长年守护它,不走吗?我们一族自己订了戒律,不准碰『它』。 但是。 那么,该拿这悲伤世界如何是好? 以一己之力得到幸福,没有这能力的人该怎么办才好? 答案在九重天之外。 唯有时间流逝。 不久,几百年过去了,这一族的存在已被人们遗忘。 或者,亦可说是失了宗家的一族希望人们遗忘。 可是,朱石残留下来了。 一族的——或是宗家的——思念彷佛至今仍留在这片沙地。 这个故事从这里开始。 朱,它是本身不具任何力量的石子。 这是蒙朱石赐与命运的人们和一位少女的故事——。 楔子 热风。灼沙。 广阔无垠的一片沙海。 巨大夕阳,半晌又是白月、流星。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轮流交替的昼和夜。 这块土地上,故事有如焰阳的热气般,消失又浮现。 没有人知道故事始于何时、始于何处. 不过,朱的故事始于千百年的远古以前。 ——远古以前。 有一族居住在沙地。 这一族是侍奉『宗家』的人,负责守护宗家生出的『某物』。 据说这『东西』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因为『它』是不可随便落入他手中、不可使用其力量的东西,族人费尽心力不让他人知道『它』的存在,并和宗家一起在暗处支撑这世界。 这一族的象征是朱石。他们被称做绯檀族。 拥有朱石的一族,受到知晓内情的人的崇敬,世界维持了长久的和平安定。 但。 有一天,宗家灭亡了。这原因,即使族人也不知道。但唯有『它』残存下来。那么,一族的职责没有改变。可是,族人察觉了。这世上,没道理的悲伤和愤怒增加了。族人不知道这是否定宗家灭亡的原因,或者这从以前就开始一点一点地侵蚀世界。唯有少了宗家的一族认为没法和平统一世界,这是族人一致的想法。 ——但是,若有那东西的力量……。 偶尔会听到这种声音。 即使只有我们,也有可能办到? 用这力量,使世上变得没有愤怒和悲伤——。 万万不可! 你们忘了那东西碰不得吗? 没有付出代价,就没有收获。 依赖『它』得到的幸福,毫无价值。 况且,我们一族长年守护它,不走吗?我们一族自己订了戒律,不准碰『它』。 但是。 那么,该拿这悲伤世界如何是好? 以一己之力得到幸福,没有这能力的人该怎么办才好? 答案在九重天之外。 唯有时间流逝。 不久,几百年过去了,这一族的存在已被人们遗忘。 或者,亦可说是失了宗家的一族希望人们遗忘。 可是,朱石残留下来了。 一族的——或是宗家的——思念彷佛至今仍留在这片沙地。 这个故事从这里开始。 朱,它是本身不具任何力量的石子。 这是蒙朱石赐与命运的人们和一位少女的故事——。 楔子 热风。灼沙。 广阔无垠的一片沙海。 巨大夕阳,半晌又是白月、流星。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轮流交替的昼和夜。 这块土地上,故事有如焰阳的热气般,消失又浮现。 没有人知道故事始于何时、始于何处. 不过,朱的故事始于千百年的远古以前。 ——远古以前。 有一族居住在沙地。 这一族是侍奉『宗家』的人,负责守护宗家生出的『某物』。 据说这『东西』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因为『它』是不可随便落入他手中、不可使用其力量的东西,族人费尽心力不让他人知道『它』的存在,并和宗家一起在暗处支撑这世界。 这一族的象征是朱石。他们被称做绯檀族。 拥有朱石的一族,受到知晓内情的人的崇敬,世界维持了长久的和平安定。 但。 有一天,宗家灭亡了。这原因,即使族人也不知道。但唯有『它』残存下来。那么,一族的职责没有改变。可是,族人察觉了。这世上,没道理的悲伤和愤怒增加了。族人不知道这是否定宗家灭亡的原因,或者这从以前就开始一点一点地侵蚀世界。唯有少了宗家的一族认为没法和平统一世界,这是族人一致的想法。 ——但是,若有那东西的力量……。 偶尔会听到这种声音。 即使只有我们,也有可能办到? 用这力量,使世上变得没有愤怒和悲伤——。 万万不可! 你们忘了那东西碰不得吗? 没有付出代价,就没有收获。 依赖『它』得到的幸福,毫无价值。 况且,我们一族长年守护它,不走吗?我们一族自己订了戒律,不准碰『它』。 但是。 那么,该拿这悲伤世界如何是好? 以一己之力得到幸福,没有这能力的人该怎么办才好? 答案在九重天之外。 唯有时间流逝。 不久,几百年过去了,这一族的存在已被人们遗忘。 或者,亦可说是失了宗家的一族希望人们遗忘。 可是,朱石残留下来了。 一族的——或是宗家的——思念彷佛至今仍留在这片沙地。 这个故事从这里开始。 朱,它是本身不具任何力量的石子。 这是蒙朱石赐与命运的人们和一位少女的故事——。 楔子 热风。灼沙。 广阔无垠的一片沙海。 巨大夕阳,半晌又是白月、流星。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轮流交替的昼和夜。 这块土地上,故事有如焰阳的热气般,消失又浮现。 没有人知道故事始于何时、始于何处. 不过,朱的故事始于千百年的远古以前。 ——远古以前。 有一族居住在沙地。 这一族是侍奉『宗家』的人,负责守护宗家生出的『某物』。 据说这『东西』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因为『它』是不可随便落入他手中、不可使用其力量的东西,族人费尽心力不让他人知道『它』的存在,并和宗家一起在暗处支撑这世界。 这一族的象征是朱石。他们被称做绯檀族。 拥有朱石的一族,受到知晓内情的人的崇敬,世界维持了长久的和平安定。 但。 有一天,宗家灭亡了。这原因,即使族人也不知道。但唯有『它』残存下来。那么,一族的职责没有改变。可是,族人察觉了。这世上,没道理的悲伤和愤怒增加了。族人不知道这是否定宗家灭亡的原因,或者这从以前就开始一点一点地侵蚀世界。唯有少了宗家的一族认为没法和平统一世界,这是族人一致的想法。 ——但是,若有那东西的力量……。 偶尔会听到这种声音。 即使只有我们,也有可能办到? 用这力量,使世上变得没有愤怒和悲伤——。 万万不可! 你们忘了那东西碰不得吗? 没有付出代价,就没有收获。 依赖『它』得到的幸福,毫无价值。 况且,我们一族长年守护它,不走吗?我们一族自己订了戒律,不准碰『它』。 但是。 那么,该拿这悲伤世界如何是好? 以一己之力得到幸福,没有这能力的人该怎么办才好? 答案在九重天之外。 唯有时间流逝。 不久,几百年过去了,这一族的存在已被人们遗忘。 或者,亦可说是失了宗家的一族希望人们遗忘。 可是,朱石残留下来了。 一族的——或是宗家的——思念彷佛至今仍留在这片沙地。 这个故事从这里开始。 朱,它是本身不具任何力量的石子。 这是蒙朱石赐与命运的人们和一位少女的故事——。 楔子 热风。灼沙。 广阔无垠的一片沙海。 巨大夕阳,半晌又是白月、流星。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轮流交替的昼和夜。 这块土地上,故事有如焰阳的热气般,消失又浮现。 没有人知道故事始于何时、始于何处. 不过,朱的故事始于千百年的远古以前。 ——远古以前。 有一族居住在沙地。 这一族是侍奉『宗家』的人,负责守护宗家生出的『某物』。 据说这『东西』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因为『它』是不可随便落入他手中、不可使用其力量的东西,族人费尽心力不让他人知道『它』的存在,并和宗家一起在暗处支撑这世界。 这一族的象征是朱石。他们被称做绯檀族。 拥有朱石的一族,受到知晓内情的人的崇敬,世界维持了长久的和平安定。 但。 有一天,宗家灭亡了。这原因,即使族人也不知道。但唯有『它』残存下来。那么,一族的职责没有改变。可是,族人察觉了。这世上,没道理的悲伤和愤怒增加了。族人不知道这是否定宗家灭亡的原因,或者这从以前就开始一点一点地侵蚀世界。唯有少了宗家的一族认为没法和平统一世界,这是族人一致的想法。 ——但是,若有那东西的力量……。 偶尔会听到这种声音。 即使只有我们,也有可能办到? 用这力量,使世上变得没有愤怒和悲伤——。 万万不可! 你们忘了那东西碰不得吗? 没有付出代价,就没有收获。 依赖『它』得到的幸福,毫无价值。 况且,我们一族长年守护它,不走吗?我们一族自己订了戒律,不准碰『它』。 但是。 那么,该拿这悲伤世界如何是好? 以一己之力得到幸福,没有这能力的人该怎么办才好? 答案在九重天之外。 唯有时间流逝。 不久,几百年过去了,这一族的存在已被人们遗忘。 或者,亦可说是失了宗家的一族希望人们遗忘。 可是,朱石残留下来了。 一族的——或是宗家的——思念彷佛至今仍留在这片沙地。 这个故事从这里开始。 朱,它是本身不具任何力量的石子。 这是蒙朱石赐与命运的人们和一位少女的故事——。 楔子 热风。灼沙。 广阔无垠的一片沙海。 巨大夕阳,半晌又是白月、流星。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轮流交替的昼和夜。 这块土地上,故事有如焰阳的热气般,消失又浮现。 没有人知道故事始于何时、始于何处. 不过,朱的故事始于千百年的远古以前。 ——远古以前。 有一族居住在沙地。 这一族是侍奉『宗家』的人,负责守护宗家生出的『某物』。 据说这『东西』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因为『它』是不可随便落入他手中、不可使用其力量的东西,族人费尽心力不让他人知道『它』的存在,并和宗家一起在暗处支撑这世界。 这一族的象征是朱石。他们被称做绯檀族。 拥有朱石的一族,受到知晓内情的人的崇敬,世界维持了长久的和平安定。 但。 有一天,宗家灭亡了。这原因,即使族人也不知道。但唯有『它』残存下来。那么,一族的职责没有改变。可是,族人察觉了。这世上,没道理的悲伤和愤怒增加了。族人不知道这是否定宗家灭亡的原因,或者这从以前就开始一点一点地侵蚀世界。唯有少了宗家的一族认为没法和平统一世界,这是族人一致的想法。 ——但是,若有那东西的力量……。 偶尔会听到这种声音。 即使只有我们,也有可能办到? 用这力量,使世上变得没有愤怒和悲伤——。 万万不可! 你们忘了那东西碰不得吗? 没有付出代价,就没有收获。 依赖『它』得到的幸福,毫无价值。 况且,我们一族长年守护它,不走吗?我们一族自己订了戒律,不准碰『它』。 但是。 那么,该拿这悲伤世界如何是好? 以一己之力得到幸福,没有这能力的人该怎么办才好? 答案在九重天之外。 唯有时间流逝。 不久,几百年过去了,这一族的存在已被人们遗忘。 或者,亦可说是失了宗家的一族希望人们遗忘。 可是,朱石残留下来了。 一族的——或是宗家的——思念彷佛至今仍留在这片沙地。 这个故事从这里开始。 朱,它是本身不具任何力量的石子。 这是蒙朱石赐与命运的人们和一位少女的故事——。 楔子 热风。灼沙。 广阔无垠的一片沙海。 巨大夕阳,半晌又是白月、流星。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轮流交替的昼和夜。 这块土地上,故事有如焰阳的热气般,消失又浮现。 没有人知道故事始于何时、始于何处. 不过,朱的故事始于千百年的远古以前。 ——远古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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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上衣服,从窗户眺望外面。这时,正巧有个身穿长袍的人影走出建筑物。明亮的栗色长发被风微微吹拂。 果然来了。水镜姊。 可是,她要回去了……可惜。要是我早点起床,就能和她说上话了。 如果从这儿大声喊她,也许她会注意到并回过头来。但是,阿拉米丝没有这么做。这位被称为水镜的女子,不走来这儿游玩的。她也是鲁塔的眷属之一,来这儿是为传达鲁塔的命令。话虽如此,水镜是这里——被称为雷蓝的眷属住处,少数能造访此地的人之一,所以阿拉米丝上了屋顶,遗憾、目不转睛地目送逐渐变小的背影。 「……原来妳在这儿?」 背没有声音。我回头一看,恰巧晨光把他镶成了影子。 「卡登……不,守护者……。」 「只有我俩时,叫我卡登就行了。」 卡登慢慢走近阿拉米丝。黑影渐渐变成她熟悉的高个儿青年的脸庞。 「早,卡登。」 阿拉米丝对他微微一笑。他轻轻点了下头,并站在阿拉米丝的身旁。虽然卡登没有回笑,但阿拉米丝因空气的亲近感,知道卡登心情舒畅。 无言中,两人吹着风好一阵子。穹苍高远,眼下见惯的沙地无垠无边,其中点缀了少许绿色草地和森林。周边有座阗寂村庄,照顾阿拉米丝和卡登生活起居的人,就是从那村庄选出来的。在村人面前,阿拉米丝和卡登是还原者和守护者。但村人不知这个意义。村人只当他们走贵客,恭敬有礼地接待他们。 「妳在看什么?」 「呃……这……。」 水镜变得小之又小,消失了。不过,我想卡登知道。卡登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着阿拉米丝。 「下一个地方是哈法沙。今晚出发。」 「嗯。」 「如果妳整装好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很远吗?」 「不。」 不过,无论在何处,沙地旅行都十分艰难。因为鲁塔的命令——因为这是为了完成眷属义务之旅,所以她不曾担心。由于卡登对她说了好几次,所以她也清楚得很。 「待会儿见。」 卡登只说了公事,就背向阿拉米丝走开。 「啊,卡登。」 「……怎么了?」 卡登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呃……这……。」 今天风有点湿气欸。水镜姊可好? 也许,这两句话和我想说的不一样。也许,我原本就没有想说什么。阿拉米丝轻轻俯首并摇摇头。卡登维然待在原处一会儿,但不久便回到建筑物里。 风儿吹拂着落单的阿拉米丝的头发。她环指绕着白金色柔发,轻轻抚着衣襟。这里有颗证明鲁塔眷属的朱石。连结守护者和眷属,却区隔卡登和阿拉米丝的石头: 鲁塔的眷属。如字面所示,指侍奉存在于世界某处的『鲁塔』的人。鲁塔亦称『实现者』,拥有实现所有愿望的能力,知道其存在的人仅包含眷属在内的一小部分人。眷属被鲁塔授予各种不同的能力,同时,担负完成鲁塔命令的义务。使命经由『水镜者』向眷属们下达。水镜也是眷属,以额头浮现影像传达使命,本身就是『神力』。 这些走雷蓝的古记载流传下来的。 古记载接下去写道,其中被称为最厉害的走阿拉米丝的神力,即还原者的力量。 还原人心、时间……夺去记忆的力量。 然而,阿拉米丝不知道为什么人称这力量最厉害。古籍上也没有记载。不过,她想『最厉害』说的不是所有意义上的厉害。阿拉米丝十分清楚自己,稚气的脸庞、娇小身躯,一个人甚至无法横越沙地。要是没有卡登,她根本无法贯彻眷属的义务。 虽然她觉得软弱的自己可叹,但卡登严厉地对她说,就是因为这样,才有他这守护者的存在。 所谓守护者,是在眷属尽义务,和外界人士接触且伴随危险的场合时,待在眷属身边保护眷属的人。守护者多半被要求排除一切困难和危险,忠实尽义务。具备剑士的高强武功走当然条件,亦必须有智能、知识和旅行常识、凡事不为所动的冷静精神。 古记载上描述的守护者个子高,结实强壮的身体上背着大剑,有双深色眼睛,威风凛凛。阿拉米丝第一次见到守护者的书一像时,觉得书一的宛如定卡登,她胸口偷偷地发热。不过,她觉得现在的卡登有些落寞。以前的卡登经常笑。阿拉米丝也常在他身边笑。两人有如兄妹般长大,从小就在一起。 可是,唔唔嗯。 阿拉米丝小小地叹息了一声,轻轻咬着唇。 她和卡登在一起的事,现在也不变。沙地之旅有卡登和她结伴的话,她就不害怕,也不觉辛苦。 必须整理行囊了。 拿出惯用的长袍,抖了开来。这定能抵御白天酷热,夜晚严寒,重重布块迭合的长袍。用于行走沙地的靴子。装了水的水壶。全是用了好几次的东西。这次的目的地是什么样的城镇呢?能看到奇珍异宝吗? 她十分明白旅行的目的不在于游玩。虽说定义务,但她不是对『还原』这行为不感到犹豫。尽管如此,离开阗寂的雷蓝,和卡登远行一事,的确今阿拉米丝感到快活。 冉冉上升的焰阳,摇晃地平线的彼方。 飞 舞而起的沙子乘着风,污浊了一望无际的青空,飘散而去。 每走一步,飞沙就被长袍撞击一次。脚下的灼沙热烫。 好长一段时间,两人没有交谈,一个劲儿地走着。 「休息一下。」 卡登停下脚步,回头向着阿拉米丝。 「咦,我还不要紧。」 「不。风势变强了。日头也高了。」 昼时行走沙地走件危险事。酷热会夺去体力。卡登在沙地上一坐下来,就打开自己的长袍,叫了一声喂,催促阿拉米丝。 「嗯……」 阿拉米丝被卡登包覆着,在长袍里缩起身子。白天,他们就这样边休息,在日头西斜以前慢慢前进。 「卡登……没事吧?」 「嗯,我没事。」 「那水呢?」 「我不用。」 「可是……。」 的确,卡登看起来没有痛苦的样子。 「妳不必在意我。」 卡登斩钉截铁地说。因为我定守护者。这句没有说出口的老话,传到阿拉米丝的心中,接下去她无话可说了。 「妳稍微睡一下。等太阳西沉,我们再出发。」 「啊……嗯。」 意识、身体都还不想睡,但旅行时休息走必要的,因此阿拉米丝学会了有意识地睡眠。她一闭上眼,卡登就使她稍稍偎着他。阿拉米丝安心地被卡登包围,平稳地呼吸. 于是,第三天天黑时——。 「欸,卡登,还很远吗?」 她对着宽背问道。 「妳累了吗?」 「唔唔嗯。我不是累了……。」 哈法沙是什么样的城镇呢?若是到了,我们能一起逛逛吗?这三天来,我想说却没能说出口。我还不能说。无可奈何……。 阿拉米丝稍微抬起遮阳的长袍,看着西斜的夕阳。 世界染成了夕阳红,巨大的朱色。 阿拉米丝喜欢这黄昏景色。 现在,我的头发、脸颊一定也染成朱色了。卡登的脸颊也是,铠甲、斗篷也是。 「好美啊……。」 她不禁出神地向卡登说: 「欸,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他没有回答。阿拉米丝觉得有点难过。这趟旅行虽然不是游乐之行,但说说夕阳之美也不行吗? 「欸。」 「闭上嘴。」 「呃。」 被他说了一句,她好伤心。 「……妳会吃到沙子。」 「啊,嗯……对不起。」 听他这么一说,她想这话没错。风不知何时停了,现在长袍上沾着稀稀落落的风沙。 无言中,两人再度步行。夕阳的影子渐渐变长,使阿拉米丝和卡登重迭了。阿拉米丝直盯着晃动的影子瞧。膝盖以下有些麻了。虽然之前没有发觉,但她也许真的累了。 突然,卡登停下脚步,回头说: 「……晚上就到了。」 「咦?」 「哈法沙已经不远了。」 从长长浏海的缝隙看到眼神有点温柔。阿拉米丝扬起嘴角的两端微笑。 「这样就行了吧?」 深深地点点头后,阿拉米丝以更轻快的脚步跟在卡登后面。 哈法沙——庆典前夕 「哇啊……」 一入城,阿拉米丝就不禁发出一声赞叹。 虽然日已西下,月儿高挂在天上发光,但路上行人如织,还有贩卖商品的摊子。从许多建筑物的窗子泄出的灯光,使整个城镇有些明亮。阿拉米丝第一次来到这种热闹的城镇。 「走吧。」 卡登轻轻拍拍她的肩催促着。为了不和卡登走散,她加快了脚步与他并肩走。卡登边看两旁的招牌边走。我想他人概在决定今晚的住处。虽然卡登也和她一样第一次到这儿,但他的步伐依旧稳健。 不久,卡登看上一家小窗上摆着小盆栽的旅店大门。 「欢迎光临。」 精神奕奕前来迎客的,是一位看似比阿拉米丝稍微年长的少女。她留着一头俏丽短发,笑咪咪地向阿拉米丝他们笑着。 「我要一间房。」 「是,两位吗?」 少女对冷淡的卡登毫不犹豫、明快地说明了房间和住宿费等等的事项。我想她大概见惯行行色色的旅人。也许她会轻松和我交谈。 「好热闹的城镇。」 我紧张地试着向她攀谈。 「嗯,哈法沙现在是这一带最繁荣的城镇。自从几年前换了领主之后,越来越容易度日、做生意。」 「是这样子呀……。」 「尤其现在正值庆典前夕,人潮聚集,自然就热闹了。」 「庆典?」 「是的,一年一度的……客人,您不是来看庆典的吗?」 「呃——。」 「阿拉米丝,走吧。」 在她穷于回答之际,卡登不着痕迹地叫她。松了口气后,阿拉米丝走到卡登的后面。少女轻轻偏了下头,但依然笑容可掬地目送他们走向客房。 「二位慢慢休息。如果您们有时间,可以享受庆典之乐。」 庆典吗……? 和卡登一起看的话,可能会很好玩吧。 在通道最里面的房间里,阿拉米丝坐在床上想象从未见过的庆典模样。会是什么样的庆典呢?用风幡装饰街道、化装的人们跳舞、大家齐声高歌吗?跳舞……大家一起歌唱……就像以前的我们一样……? 「阿拉米丝。」 「嗯?」 在沉浸于幻想时突然被叫了一声,阿拉米丝倏然伸直了背脊。 「手臂给我看看。」 「……咦?唔唔嗯。我不要紧。」 卡登的手里有块扭干了水的绢布。她知道这块布要用来作什么。但是,她手覆着手臂,含糊地说不要紧。 「不行。」 卡登严厉地摇了摇头。阿拉米丝不看他伸出的手臂。细瘦白皙的手臂上,浮现了几道小小伤痕。这是横越沙地时,不管披上几件长袍都免不了的伤。无论何时,她都为柔弱如孩童的自己感到羞耻。 卡登看着阿拉米丝的伤,微微蹙起眉头。 「可以吧?」 「……嗯,我知道……。」 阿拉米丝解开衣服前胸,以呈现背部的姿势趴在庆上。沙子造成的小擦伤,不仅手臂上有,也遍及了全身。用湿凉布块擦拭伤口,卡登视为义务,不会让步。他自认保护眷属甚至不被一粒沙伤到,方是真正的守护者。 「嗯!」 布一触及背部,阿拉米丝就咬着下唇,抓紧床单。刺痛和冰冷渗进了小小的伤口。 「痛吗?」 「……有、有点……不过,没关系。」 「是吗?」 卡登的手掌和布块的触感,从肩、手臂扩散到整个背部。 「啊。」 当背部被轻抚时,阿拉米丝颤动了一下。 「还会剌痛吗?」 「不是……我觉得有点痒。」 发痒……其实感觉有些不一样。卡登的指头触及之处,身体像是酥麻似的、微微发热……不过,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 「啊唔。」 又是相同的感觉。莫名觉得难受。 「忍耐一下,阿拉米丝。」 「唔……对不起……。」 阿拉米丝重新抓紧床单。卡登只是善尽守护者的职责,她对因被他触摸而敏感的自己感到羞耻。 「好 。接下来是前面。」 「……前面不用了……。」 「不行。妳心里明白。」 「……」 阿拉米丝闭上眼,用两手轻轻遮住胸前的浑圆,转过身来。 「……!」 布滑过肌肤。粉颈颤抖。至少不让声音逸出。两酡羞红,因为这是自己没法制止的事。阿拉米丝咬住下唇无数次,几乎咬得发疼。 旅店的房里,一直听到衣物摩擦声。 翌晨她一起床,卡登旱已外出了。 「您的同伴出去了。他好像晚上才会回来。」 在餐厅侍候客人饭菜的旅店少女,和昨天一样开朗地对她说话。 他可能出门买食物和水之类的必需品吧。但如果是的话,她希望他说一声。虽然她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但她想和他一起看看摊子、逛逛街。 当她低头看着餐盘时——。 「对不起。小店的菜不合您胃口吗?」 「啊,不会。很好吃。」 阿拉米丝向担心地看着她的少女笑了笑,将汤匙送到嘴边。这不是客套,菜肴确实美味。蔬菜的柔软度和味道恰到好处。 「今年的庆典快到了吧?」 「嗯,这是哈法沙最自豪的庆典。」 她听到邻近桌位的对话。 「今年的人特别多,据说节目也要盛大演出。摊子排了好多吶……那些人已经在为地点争执了吶。」 这话一听,阿拉米丝越来越想看庆典。 「哈哈。或许是吧。不过呢,我看遍各地城镇,好城镇通常有好领主。这地方好像也是这样,不是吗?」 「说得对。上一任领主是讨厌鬼,但现在这位领主做事有分寸,头脑像学者一样棒……。」 原来如此,那么,我要尽『义务』的对象,大概是另有其人。 这件事一定今晚就得做,在做之前,我一个人上街逛逛吧。看庆典(虽然我想看)大概不可能,所以感受一下气氛也好。 「客人。」 收拾餐盘的少女,似乎想起某事,再次对阿拉米丝开口。 「您的同伴有留言。他说,您不能有任何万一,所以您绝不能一个人外出。」 「……啊……。」 我知道。卡登担心我——他觉得眷属在完成义务之前不能出事才会这么说。 阿拉米丝对少女笑了笑,点了下头。 卡登回来后,如她料想的,手里拿着新买的食物,但他看起来太累了。 「你休息一下比较好。」 「不,不用了。」 卡登面无表情地摇摇头。阿拉米丝心想,他大概又使了神力,令某人回归原点。还原者的守护者和眷属拥有相同能力。虽然没法使时间还原,质与量也不及眷属的力量,但在神力的使用上没有限制。阿拉米丝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因为她的神力是为了『义务』才由鲁塔赐与,但守护者也多多少少有相同力量,是为了什么缘故?在排除危险或消除异己等事情上,守护者有机会使用神力,而且,她对这一点没有不满,可是——。 「那么,走吧。」 披上斗篷,手轻轻摆在腰际的剑上后,卡登倏的伸直背脊。 「……嗯。」 阿拉米丝隐密地披着长袍走到外面。 虽已入夜,但街上行人依然众多。但,一走过摊子和餐馆、旅店聚集的街道,四周蓦然变得寂静。住家的石壁被月光照着,看起来冷冰冰的。卡登走向更里面、位在好几层石阶高的宅邸。气派的大门和雕饰的石柱、高窗。看了便知这是镇上最上等的人家。这么看来——。 「欸,卡登……这里是领主的家吗?」 「是的。」 「……」 造就是说阿拉米丝还原、夺取记忆的对象是领主啰。 「怎么了。」 「嗳。听说这里的领主是非常好的人。旅店的人说的呦。 他们说,托颌主的福,现在日子好过多了。」 阿拉米丝拚命瞅着卡登,但卡登没有看她。他似乎在考虑接下来的行事顺序,侧脸、目不转睛地望着建筑物。 卡登,阿拉米丝小小声地呼唤他。卡登呼了一口气。 「人好又怎样?」 「啊,呃,呃,这……。」 领主是好人。领主也受镇民景仰。现在,镇上的庆典将近。 「这些和我们有关吗?」 「…………」 阿拉米丝说不出话来。他说得没错。他们的义务不是打倒敌人。他们的义务是遵从鲁塔的命令。只是,截至目前为止,阿拉米丝还原的对象都是沉溺于私欲、独吞税金,以恐怖支配百姓的人——所以,她认为鲁塔走为了人们的幸福,才对眷属下令。 我错了吗?阿拉米丝在心底问卡登。夜风吹起他长长的浏海,月光照着他深邃的眼眸,冷静的眼神并未给予肯定或否定。 无言中,穿过大门的两人走进建筑物里。卡登在前,阿拉米丝紧紧跟随在后。石造的长廊冷飕飕的。卡登快步、毫不隐藏足音地朝着里处走去。 「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他们当然被卫兵发现了。卫兵当然不可能让夜闯府第,且被喝令停步不答话的人通过。月光下腰剑出鞘的光芒,阿拉米丝也确实看在眼里。 「退开。」 卡登小小声地对阿拉米丝说完,转身面向卫兵。 「我只说一次。给我立刻消失。」 「呃……少开玩笑!」 举起剑,男子朝卡登而来。利刀挥舞,阿拉米丝不由得闭上双眼。因为她知道结果将会如何。她听到嗖地一声、身子一缩的声音,接着怒吼般的衰嚎,咚一声倒下之后归于寂静。阿拉米丝发抖着,吁地喘了口气。她轻轻张开眼帘,男子己倒卧在石板上。黑色血迹在他的胸口扩散开来。 「……走吧。」 卡登只是被溅了一些鲜血。她心里明白。卡登对于阻碍义务的人绝不留情。尽管阿拉米丝对死者心怀同情,但依然躲在卡登的背后跟着他走。之后,一路上虽然有几名卫兵出现,但每个人都和第一个人一样遭到卡登杀害。一剑毙命,卡登丝毫不给空隙让宅中骚动扩大, 他一个劲儿的往里面前进. 不久,二人来到一扇左右两面开的大门前。磨损严重、厚重的木制门上有黄铜装饰。坚实牢固的门也被卡登一脚踢破。 「呀啊啊!」 二人听到里面发出少女害怕的叫声。这里不走领主的房间吗?不,有个脸瘦长但性格的男子,在房间的一角牢牢抱着少女。男子的眼神当然也充满警戒和胆怯,但也许因少女——可能是他女儿在场的缘故,他才勉强保持理性。 「你走哈法沙的领主?」 「……嗯,我是。你们是谁?来杀我的吗?」 卡登摇摇头表示不走,然后轻轻碰了下阿拉米丝的背。被催促的阿拉米丝上前一步。领土和女儿那畏怯、掺杂怀疑的眼神投向阿拉米丝。 「我、我是……还原你的人。」 这是实行义务之前说的老话。还原?领主说,并蹙眉定眼瞅着阿拉米丝。然后,他表情忽然变了。 「朱石……莫非你们是鲁塔的人?」 「咦……。」 这次,阿拉米丝发出惊异之声。即使是卡登也微微睁大了眼。知道鲁塔和眷属存在的人,仅限于极少数人才是。 「为什么你知道?」 「这间官邸有间收藏古籍的房间。好像几十年没人用过了,但我对这方面有兴趣。书上记载,以鲁塔为首、朱石为象征的一族,为了世界 和平统一,在暗地支撑着。」 「什么?」 卡登的声调变高了些。阿拉米丝也是相同心情。雷蓝的古书上,虽有鲁塔和眷属的相关记载,但并未记述存在的理由。 「这一族若是想要我的命,想必有重大意义。我不打算反抗……也不认为反抗的了。」 「……」 重大意义……是这样子吗?鲁塔的确希望人们幸福,阿拉米丝心里这么想,但……。 她抬眼看着卡登。他果然也心生疑惑。不过,卡登像要甩开疑念似的摇摇头,喘了口气。 「拜托妳了,阿拉米丝。」 又是平时守护者的表情。 「嗯……」 背部再次被卡登推了一下,阿拉米丝猛然倒抽一口气。她一想象自己手掌发光,手就如她所想的隐隐约约变白、变亮。 「等一下。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但请饶恕小女一命。」 领主抱紧怀中的女儿,抚着她的头发。少女一副完全无法了解眼前的对话,只是抱紧父亲不放。怎么办?阿拉米丝当然无意杀她,但卡登……。 「知道了。我不杀你女儿。」 出乎意料地,卡登爽快允诺。阿拉米丝心想太好了,便松了口气。 「真的?你敢用鲁塔之名发誓?」 「鲁塔之名?哼……可以,要发誓就发誓。小姐。过来这边。」 卡登招了招手,领主女儿便离开父亲的怀中,来到卡登身边。少女的宽额上有长长的麻花辫,年纪大概比阿拉米丝小。卡登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 「啊,不可以,卡登!」 阿拉米丝察觉并大喊,但为时已晚。卡登的掌心发出白光,少女感到刺眼地闭上又睁开。 「啊,我……。」 少女怔了怔,眨眼看了看周围。 「别问了。女儿啊,妳快点逃出这里。」 「……女儿?谁?你是谁?」 唉。阿拉米丝不禁从领主愕然的脸移开视线。但是,领主紧咬阿拉米丝不放。 「鲁塔的人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呃……这……。」 「我遵守约定了。我没杀她。」 卡登插嘴说道。 「怎么了?」 少女觉得怪异地皱起眉头,并向慌乱失措的『陌生男子』问道。啊啊,领主唉叹了一声,抱着头,颓丧地跪了下来。 「啊……我们……。」 「我不想听。如果这是鲁塔的意思,你们想干嘛,就快快了结吧。」 领主已然悲伤得死了心似地低下头。 阿拉米丝只能呆立在原地。这是鲁塔的义务。少女已被『还原』了,眼前这个人也觉悟了。可是、可是。 「做吧,阿拉米丝。」 她听到卡登的声音。阿拉米丝咬住唇。这时,卡登紧紧搂住阿拉米丝纤细的肩。 没事的,妳不必犹豫,也无须难过。一切由我承担。 她觉得他的手掌传达着这想法。 ……不,阿拉米丝轻轻摇摇头。 我知道,这是身为眷属的义务,可是——可是……。 「你们在干嘛。快一点。事已至此,我不需要你们同情!」 「啊……。」 被领主回以激烈的言词,阿拉米丝将发光的手伸向这个男人……。 红色火焰不自然地照亮了夜空。 阿拉米丝数度回头看火烧的宅院。 卡登放火烧了房子,为了消除有关鲁塔的记载。或者,也许因为领主即使被『还原』了,也会晓得。领主和女儿都——不,方才有此遭遇的二人恐怕已逃离火舌了。 虽然如此,何者都构不成阿拉米丝心情轻松的理由。 我们夺去了那对父女的记忆,夺去了这城镇的好领主。那两人和欢度庆典的人们,今后将会如何呢? 「欸,卡登……。」 她欲问,却问不下去。若是说出口,又会惹来卡登冷言冷语,让自己成了讨厌鬼。阿拉米丝离开此地,烈焰成了白烟,在天空再度变成寂静暗夜之前,她一直默默地走着。睡在营火前的沙地之夜。阿拉米丝梦见了往事。 ——呜咽……呜呜呜咽……。 哭泣的我。瘦弱的孩子。担心地看着的卡登,温柔眼神的少年。 卡登的父亲以神似卡登的眼神看我。 「真可怜。这孩子大概和父母的商队走失了。」 现在想想,『走失』是阿伯顾虑她才选择的字眼。我父母所跟的商队恐怕遭到了盗贼袭击吧。或者……生于穷商队的孩子,故意被人疏远、抛弃,我不清楚。不过,亲切的阿伯说要带我一起走。 「太好了。已经不哭了。我想一定能立刻追上妳的商队,妳就能和爹娘见面。」 卡登笑了,把手放在我头上。 「嗯……谢谢……。」 我边抽咽,边回以笑容。对于一个人在沙地徘徊的我而言,卡登的话、手掌和笑容,就像好不容易得到的清水一样,令我高兴。 「我是卡登。妳呢?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拉米丝。」 是的,当年我们不是守护者和还原者,只是卡登和阿拉米丝。 「阿拉米丝?好奇怪的名字。」 「才不会呢。」 「不,真的怪。」 「什么嘛!你的才怪。」 认起真来,拉高声调的我。取笑我之后,似乎放心再次笑开怀的卡登。就这样,我们相识了。对于没有家人、无处可归的我来说,世界就是和卡登在一起的日子。 或许它只是昔日旧梦罢了。 它至今也确实存在我心中。所以,阿拉米丝相信,那天的卡登没有消失,依然还存在他心中。 第三位眷属 赐与眷属的神力是一人一种,没有眷属拥有两种以上的神力。 尽管如此,阿拉米丝也许拥有察觉出同类的能力。 这天早上,她醒来后觉得有事发生便走出寝室。果不其然,水镜者来了。和往常一样如梦似幻的翦水瞳,摇曳着栗色长发,莲步轻移的漂亮水镜。阿拉米丝从楼梯上远远望着她和卡登说话的样子。 「妳来,当然是因为鲁塔的命令吧?可是,从那天算起,没过多少天。」 「是呀……。」 卡登觉得有点蹊跷,但水镜只是微微偏着头。 「我是水镜者。虽说是眷属,但也不过是传达鲁塔指令的信差罢了。」 「是吗……那就拜托妳了。」 水镜点点头,抬起下巴、闭上眼眸。浏海飘动,光滑的前额露了出来。突然,她的前额发出白光,光芒形成圆圈。不久,有个景色从光圈中浮现。那是阿拉米丝不熟悉的街景。阿拉米丝从这儿看不清楚,但感觉得出那地方较哈法沙萧条。那里是下一趟要去的地方吗? 「这里是西边吧。我想是奇毛柯丹——很远的城镇。」 「是吗?」 水镜显现的书一面从街道变成某处的房舍。这里的主人大概是下一位阿拉米丝还原的对象。卡登嗫嚅说知道了,浮现在前额的影像随即渐渐淡化,回到原先的光中消失。 「守护者啊,那就拜托你了。」 「明白。我们近日内前往。」 「啊,不。不是这样的……。」 水镜回头望向这一方。她和阿拉米丝的视线交合。瞳眸和阿拉米丝相似,定青紫色的。面对水镜那温柔、彷佛看着怀念东西的视线,阿拉米丝同时感到喜悦和困惑,并垂下眼睑。 「妳放心。包在我身上 。」 卡登也注意到水镜的视线,点了下头。道了声再见,立刻往回走的水镜,突然隐起某事般地回头说: 「对了……近日内,会有人拜访这里。是和我们眷属有关的人。」 「咦……?」 阿拉米丝不禁出声。她从书上知道这世界有几位眷属,但到目前为此,她不曾见过水镜以外,和自己有相同朱石的人。 是什么样的人呢?那人和我同年吗?还是,那人的年纪和水镜姊相仿?那人具有哪种神力,为什么要来这里?阿拉米丝想问的问题如山高。卡登也微微皱着眉露出难以领会真意的表情。但是,卡登不想问水镜任何问题。卡登一句话也没说,阿拉米 「再见。」 于走,水镜的长袍扬起一道弧线,谈话就此结束了。 「卡登……。」 一剩下两人,阿拉米丝轻快跑下楼,想谈刚才的事。 「妳听到了?」 「嗯。欸。」 「这次要长途旅行。说不定很辛苦,但妳要好好准备。」 「啊……嗯。这是小事。我想问的是——。」 水镜姊刚才说的眷属——话刚到嘴边,阿拉米丝就手指贴唇,把接下去的话吞进肚里。 「怎么了?」 「唔唔嗯……没什么。」 「是吗?」 卡登略微耸耸肩,就往屋里头走去。阿拉米丝发出小小的叹息、问不出口。因为卡登一瞬间露出背负了痛苦、沉重担子的眼神。第三位眷属……也许这个人对于鲁塔的事和我们的义务知道一二。自从哈法沙的事完了之后,我的心底一直残留疑问,说不定我能发现答案。 过了几天。 这天,阿拉米丝也一样没有听到声音,但感觉心头被某物吸引,于是她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和水镜者来的时候一样,她偷偷躲在楼梯的阴暗处看看情况。 男女二人和卡登面对面站着。他们是有着敏捷身段、略带少年气息的青年,和莫名露出呆然若失的表情,被青年抱在肩上的少女。少女的年龄大概介于阿拉米丝和水镜之间。如男人般的短发配上轻盈的衣服,胸口有颗朱石。哦……是她。那女子和我一样是鲁塔的眷属。阿拉米丝用力握住自己的朱石。胸口的怦动声嘈杂地在耳畔响着。若是出声叫她,可能会挨卡登骂?可是,可是——。 「淡硰。到底怎么回事?」 突然,少女回头看着青年。这是慵懒、软语呢喃的声音。 「这里是妳该待的地方。这么做是为妳好。」 相对地,青年的声音颤抖,紧张情绪也传到了阿拉米丝这方。 「咦?可、可是,我们……。」 「我知道。但是,就是因为这样,妳必须回到这里。」 「怎么这样……淡硰……你不是说要到港口搭船吗?你不是要再去泉水见那株小树吗?」 少女的眸子失了冷静、游移不定。少女摇摇头,眨了好几下眼。叫做『淡硰』的青年歪着唇,作出强忍哭泣的表情。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阿拉米丝完全没有头绪。她只知道少女似乎不知情地被青年带到这儿。那么,青年是少女的守护者吗? 「再见,秋秋,妳要保重。」 青年向少女道别,轻轻挥了下手,转身离开。若走守护者,不可能向眷属道别。 「淡硰……!」 颤抖着声音的少女……秋秋愕然伫立。阿拉米丝不明所以,心里直想着应该叫住青年,使想站起身子。 「等一下。」 一直保持沉默的卡登,冷静地叫住青年。阿拉米丝明知他叫的不是自己,却一怔的停止动作。 「我要谢谢你带这个人来这儿……但我不能就这样让你走。」 莫非?阿拉米丝双唇颤抖。 「雷蓝是我们隐居的地方。这里是与鲁塔无缘的人不该来的地方。」 卡登慢慢将手伸向淡硰的额头。住手,卡登、卡登……。 「再见……淡硰。」 啊啊! 阿拉米丝抱着膝蹲在原地,她别过脸不看接下来发生的事。 「不要!淡硰……淡硰……。」 秋秋的哭叫声逐渐远去。恐怕走某个村人将她带到里面去了吧。青年的声音也听不到了。他被卡登『还原』,一定彷徨地离开了这里。 「咚……」 阿拉米丝眼眶噙着泪水,待在原地不动。我明白。这是因为不能让人知道『实现者』鲁塔和眷属的存在。而且,因为守护者是为了保护眷属远离所有危险可能性的人 这些,她清清楚楚。她不清楚的是做这种事,必须守护、完成的义务意义何在。她本以为过上第三位眷属就能得知的解答,却越来越深沉,变得看不到了。 她听到脚步声慢慢接近。知道这是卡登的足音。阿拉米丝没有抬起头。卡登在靠近阿拉米丝的地方停了一下,然后静静地走了过去。这绝不是轻快的步伐。 今晚,月色特别明亮。 阿拉米丝在屋顶上吹风。如梦般地突然想起往事。 ——卡登。你教阿拉米丝跳舞了吗? 嘹亮的声音。被卡登的父亲带来加入商队的我。那里,那个个……卡登的姊姊也在。 「真拿你没办法。那,我教她吧?」 「这样好。姊姊舞跳得棒。」 卡登坦率地点点头。她走卡登引以为傲的姊姊。美丽、活泼,不仅舞跳得好,也擅长作菜,是个万能姊姊。虽然她生起气来有点可怕,但其实个性温柔,把阿拉米丝当作新妹妹疼爱。阿拉米丝和卡登一听姊姊叫唤,就如往常一样争先恐后地跑了过去,围在姊姊两旁嬉闹。 「那么,开始啰。」 姊姊拉起阿拉米丝的手,慢慢地在沙地上踩出舞步。阿拉米丝跳着,并拚命跟上姊姊的节拍。 「欸,把手伸长一点。」 「啊哈哈……阿拉米丝,加油。」 卡登边笑边打拍子。姊姊回头看着卡登说: 「那,这次卡登和阿拉米丝跳跳看?」 「咦咦……。」 在姊姊的催促下,卡登轻轻碰触阿拉米丝的手。 「喂,手要好好牵着。怎么了?你们会害臊呀?」 姊姊愉快地笑着。阿拉米丝、卡登也笑了。不知这种日子能延续到何年何月? 回过神时,身边有月亮落下的淡淡影子。仔细一瞧,原来卡登站在身边。他什么时候来的?但是,阿拉米丝只抬头望着他高高的背,一句话也没说。 听得到沙沙的声音。 「我把那女人还原了。」 卡登自言自语着。 「咦……。」 「我跟她说忘了那男人,想他也没用。惹得她哭说不该是这样,她不相信。」 ——让我回去……淡硰一定在等我。因为我们约好要永远在一起。 「没用的。」 无论她多么不想离开他也没用。那男人已不记得任何事了。 阿拉米丝凝视卡登。卡登不想看阿拉米丝。 「所以……你把她还原了?那女人不在这里了吗?」 卡登无言地点点头。阿拉米丝觉得自己能了解卡登特意把眷属少女还原,解放她的心情。相约永远在一起……这誓言在刚才的回忆中,昔日的自己也曾认定过。也许,卡登也曾经认定。 「卡登。」 侧脸看似落落寡欢。看了他,阿拉米丝也变得落寞。比起卡登几乎不近人情地完成义务,这样的卡登更今她伤悲。 「睡吧。」 卡登一直没看着阿拉米丝说话。 「明天就要出发前往奇毛柯丹。」 委托人 旅途漫长。太阳的热度和沙地的风也更强烈,并毫不留情地折磨二人。卡登经常站在上风处,为阿拉米丝遮阳,休息时,他就用长袍包住阿拉米丝。夜晚则相反,他为了不使阿拉米丝冻着,一整夜守着营火。他何时睡、何时休息,没有一定时间,只是一个劲儿往西方前进。 途中,为了购足水和食粮,他们顺路到了哈法沙。镇上让人感觉比以前萧条了些,但路上的行人仍然熙熙攘攘,摊贩的叫卖声也此起彼落。那家美食旅店也依旧生意兴隆。 那天之后,庆典变得如何,结局未知,但人出乎意外地坚强,这点今阿拉米丝稍稍放宽了心。以前,她几乎不能外出,但这回她可以和卡登一起采买。当她发现摊子上摆了很美的蓝色缎带,忍不住一直望着它,卡登甚至对她说可以买下来。不过,她却谢绝了。 之后,他们从哈法沙往更西边前进。担负眷属的义务以来,这么长的旅行走头一遭。 「热吗?阿拉米丝?」 「我不热……呀!」 「怎么了?」 「沙子跑进眼睛……。」 在她用长袍覆身,将俯视的脸稍微抬高的瞬间,沙子像是狙击她似地起舞。 「没事吧?」 凝睇阿拉米丝的卡登,脸近得几乎贴上。 「咦……啊……啊,这、这这这,卡登?」 「别闭上眼。」 卡登的唇在她眼前。阿拉米丝依照他的话,感觉自己脸颊越来越躁热,眨也不眨地睁着眼。 「啊……。」 她惊地全身颤抖。卡登正用舌贴着阿拉米丝的眼,温柔舔去沙子。有别于疼、痒,也不走嗯心,不快的感觉在阿拉米丝的背部游走。她没法呼吸、纤指发抖。 「舒服了吗?」 不久,卡登倏然移开双唇,阿拉米丝点了好几次头。她的胸口仍然近乎发疼地剧烈怦跳。 「那走吧。」 卡登立刻背向阿拉米丝,再次于沙地行走。阿拉米丝不发一语地跟着他。她觉得自从那位眷属少女的事发生之后,卡登变得温和、温柔多了。身为守护者的他,严以律己的作风维然没有改变,但私底下,看得到一点点他以前的影子。 阿拉米丝算准这次风停的瞬间,偷偷抬头看着卡登。宽厚的背部和长发沐浴在夕阳下,看起来英气十足。 奇毛柯丹是荒凉小镇。现在才傍晚,镇上竟出奇地安静、黑暗,寒、风飕飕地吹过街道。一想起热闹的哈法沙,这里静得令人不安。 他们好不容易找着的旅店也是栋老建筑,仿佛舍不得点灯火似地昏暗。 「两个人吗?好久没客人上门了,你们两位慢慢休息。」 旅店老板是个亲切的男人,他由衷欢迎久久才一次的客人。 「两位来这里做什么?你们看起来不像为了做生意而来。」 「啊,这、这……。」 「和你没关系。」 卡登绷着脸打断老板的话。老板说了句是的、对不起之后,立刻闭上了嘴。如果客人没有主动说,绝不深问客人的来历和目的,这是旅店的常规。 「……这次又是领主吗?」 进了房,她照例在床上让卡登擦身体,虽然她说不用了,但卡登依旧不听,她并且问道。 「我不知道,水镜……鲁塔没给这么多情报。」 「原来如此。有点奇怪。」 大多时候,阿拉米丝即使事前不知,卡登也知道施行义务的对象。这回,鲁塔没让他们知道这点,想必是有原因的。 「唔,大概去了就会知道……夜深了。」 隔着布块,卡登的手倏的从阿拉米丝身上拿开。 「趁现在让身体休息。」 「嗯。知道了。」 穿好前解的衣服后,阿拉米丝重新躺在床上。她心想行动比往常快。走因为想要早点结束?或许,卡登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心底也和我一样对义务存疑。 「走吧。」 我被他轻轻摇醒了。我什么时候睡着的呢? 「…………嗯……」 外面静谧得彷佛能听见月光的声音。阿拉米丝和卡登默默朝着目标宅院走去。在沙地度过无数夜晚的阿拉米丝,习惯了黑夜里的寂静,但人们居住的街道竟这般寂寥,令她感觉诡异。 「……这里?」 不久,卡登在小古厝前停下脚步。石墙上爬满了枯黄的常春藤,细长的窗上安装了黑栏的木条格子。大门经过精雕细琢,这是间非常美的房子。然而,由于美丽、整齐,反而让人感觉不到人气。彷佛只有这地方被时间洪流留下,宛如古董娃娃馆般—— 「别离开我。」 卡登的声音和往常不同,感觉得出紧张。阿拉米丝紧紧跟在卡登的背后走着。房内也和外头一样安静。以往一入内就会出现的卫兵,现在连个人影也没有。为了对抗沉重的空气,卡登突然摇摇头。阿拉米丝也被寂静堵住了口,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他们慢慢地、谨慎非常地踏出下一步时,阿拉米丝突然被迫扑向卡登。 「呀!」 自己的声音变成另一个人般高声响起。同时,有道细长的影子划破黑暗,朝向卡登斩杀。 卡登为保护阿拉米丝,拔剑时已慢了半拍。 「不要啊!卡登!」 由于恐惧,阿拉米丝根本不敢动,只能闭紧双眼。呻吟声、金属和铠甲碰撞声、飞飘的断发。 「太浅了吗……?」 咕哝声来自一个女人。卡登尽管站不稳而两膝跪地,但却依然拔出剑来。女子进而现身,卡登退了一步,他们刚好站在两人之间的墙壁和窗户的位置。站在这里的走全身穿着铠甲,手脚修长却纤瘦的女人。一个女流之辈劈了卡登一剑——直到刚才,的确没有人。不过,今阿拉米丝动摇的,莫过于女子手里拿的剑。 「欸,那个人……。」 「嗯,我知道。」 卡登点点头。那是剑刀染成赤红——和卡登同是守护者的证明。 「哼,吃惊吗?你们不认识我?但我认得你们。」 女子以冷静、和纤瘦身子不搭的威风姿态笑着说: 「你们是北方还原者?」 「……」 「我名叫妮姆拉姆。保护西方还原者的人。」 「……西方?」 「哼,说是这么说,但我们毫不相干……不过,即使是鲁塔也有焦急的事吶。用还原者对付同是最厉害的眷属还原者。」 「咦——。」 「不过,年轻的守护者啊。若是现在,你能打五分钟以上吗?」 自称妮姆拉姆的女守护者,向卡登投以从容视线。被人攻其不备,卡登的脚和右臂都受了伤。虽然不是重伤,不至于没法动弹,但就同是守护者的本领不相上下这点来说,现在确实对卡登不利。 「别这样……求求妳……请妳住手。」 阿拉米丝抱着卡登的手臂,拚命向妮姆拉姆求情。 「卡登受了伤……血都流出来了……妳也有眷属要保护吧?我、我们同样是眷属和守护者,为什么非战不可呢?」 「妳问我为什么?」 妮姆拉姆那锐利、细长的眼睛,有些温和地看着阿拉米丝。 「听着,北方守护者啊。守护者只保护自己的眷属。其它和眷属没有关系。保护眷属,如果有必要的话——。」 「……嗯。妳说得对。」 「卡登!」 点点头后,卡登站起身来,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 他的唇看起来两端扬起。 「还有,结果不在于保护得了、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行为本身,就走我们守护者存在的理由。」 对于卡登的话,妮姆拉姆也浮现了笑容。同样手特长剑对峙的二人,身为守护者的心情一样纯真得吓人。 「怎么会……。」 铿地一声巨响,打断了阿拉米丝的话。妮姆拉姆和卡登的剑相击。卡登这次用剑抵挡迅速挥剑而来的妮姆拉姆。嘎吱嘎吱嘎吱,剑刀发出声响滑过剑刀。卡登明明手臂负伤,却未输给妮姆拉姆。论速度,当推轻盈的妮姆拉姆,但论力气,身为男人的卡登略胜一筹。两人互瞪的魄力不分秋色。但是,妮姆拉姆抖着臂膀一灌注力气,卡登的剑就慢慢地后退。卡登和别人对打时,她从未看过卡登落得这模样。怎么办?就算她叫他们住手,他们也不会听。如果卡登被杀了,自己也会立刻被杀吧。若和卡登一起死,她一点也不害怕,可是——。 (住手。) ……? 阿拉米丝听到某处传出从未听过的声音。妮姆拉姆的脸色骤变。 「可是——。」 (没有可是,住手。我的守护者妮姆拉姆啊……。) 这是平稳、甜美的嗓音。妮姆拉姆慢慢收剑,站离一步,和卡登面对面。阿拉米丝、卡登望了望周围想找出声音的主人,但找不着。 「年轻守护者啊。把剑收起来。」 不知何故,妮姆拉姆露出了十分悲伤的表情。 「我的眷属在叫你们。」 受到义务施行对象招待,这是头一遭。阿拉米丝自己也分不清是放心还是害怕,她觉得困惑。卡登依旧带着严峻眼神,完全没有解除警戒。妮姆拉姆默默地走在他们前头。 「欢迎。」 不久,他们被带到最里面的房间,这里宛如其它世界般,亮着暖色系的灯火,陈旧但保养得宜的日用品排放着。声音的主人——这个家的主人从高挂着床帐的睡床起身,稳重地笑着迎接他们二人。 「我是西还原者兰蒂妮。」 柔软生辉的金发、配上令人猜疑是否晒过日光的白皙肌肤。深邃却不混浊的绿眸。细瘦的粉颈,修长的手指,外加女人味十足的浑圆身材。而且,丰满的胸脯上也有颗闪闪发亮的朱石。她的模样宛如一幅书。 「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来。」 不过,看来应当走在微笑的她,绿眸里却染上忧伤。明明还是个十分年轻的女人,表情却缺乏生气,阿拉米丝一瞬间把兰蒂妮看成垂垂老矣的老妪,吓了自己一跳。 「我跟妮姆拉姆说过,要她别阻挠,让你们进来。」 兰蒂妮看了卡登的伤,歉然地垂下眼睑。妮姆拉姆闹别扭地撇头看向一旁。卡登早已不将此事故在心上并说: 「为什么妳知道我们来?」 「呵呵……如你们看到的,我卧病在床。假使没法执行鲁塔的义务,受到应有处分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可是,生病是不得已的。」 阿拉米丝同情兰蒂妮。兰蒂妮有这股郁郁寡欢的气息,是因为她是病人?阿拉米丝觉得原因不只这个。 「不。无论有什么理由,未能克尽义务的事实不会改变。」 「不会吧……」 「妳还有其它原因吧?」 卡登旱已知道答案地说道。 「嗯,你说得没错。」 「——我们舍弃了雷蓝。」 兰蒂妮和妮姆拉姆同时答道。 「咦?为什么?」 阿拉米丝本能地提高了音调。雷蓝是给眷属居住的指定场所。舍弃『它』的意思是兰蒂妮放弃了义务。即拒绝当眷属。的确,这样的话,鲁塔下处分——命令我们前来一事,兰蒂妮能够理解。 「……」 妮姆拉姆、兰蒂妮都没有回答阿拉米丝的问题。 「原来如此。这段期间,我们马不停蹄四处去,就是为了这个?」 卡登一个人在别的方面想通了。 来自某处的风吹来,房内的灯火微微晃动。 「来吧……年轻眷属啊。尽妳的义务。」 兰蒂妮再次对阿拉米丝微笑。 「不可以,兰蒂妮小姐。」 「没关系。这样最好。」 但是,妮姆拉姆还是不肯罢休,而兰蒂妮只微启双唇。深邃绿眸有着不动摇的决心。妮姆拉姆强忍哭泣,并低下头去。兰蒂妮从床上向守护者伸出手,安慰似地抚着她的背。 「我的守护者……以及年轻眷属和这位守护者啊。在你们来之前,我活了很长的时间了。我也比你们多知道一些鲁塔的事。」 「妳知道鲁塔的事?」 阿拉米丝不禁反问道。 「嗯。也许是表面上的,不过……我知道。这次,鲁塔派遣和我同是还原者的——你们来这儿,是鲁塔的温柔。」 「……温柔?」 「胡说。我们怎会是温柔。」 阿拉米丝和卡登一样对兰蒂妮的话感到不解。 「不。治疗者没有来,这就是证据。」 治疗者……这是她初闻的眷属名。从名字判断,治疗者拥有治愈兰蒂妮的力量?倘若如此,那还用说,现在需要的不是她,而是拥有治疗能力的人。阿拉米丝没法理解兰蒂妮的话。卡登似乎也是相同的想法,他绷着脸不吭声。唯有妮姆拉姆露出越来越悲伤的表情,像要逃开兰蒂妮般背过身去。 兰蒂妮对着她的背,温柔的说: 「妮姆拉姆啊。妳是我第四个守护者。」 「第四个?」 「因此,妳还相当稚嫩。现在的妳和这两位同样不知道还原者的真正意义。」 「……」 妮姆拉姆没有回头,只是伫立在原地不动。 「来,北方还原者啊。尽妳的义务吧。」 「我怎能……。」 阿拉米丝面对定眼看向自己的兰蒂妮,不禁往后退。 「用不着顾虑。」 「可是——。」 兰蒂妮的话全是谜,阿拉米丝相当迷惑,但最后的话残留在她耳边.还原者的真正意义——这不就是这段日子,阿拉米丝悬在心头的切身问题吗? 「无论哪条路,我都活不长了。」 「咦……。」 兰蒂妮若无其事、仿佛在讲吃饭喝茶般,说出大限将至。阿拉米丝说不出话来。这么……这么年轻的人?这么美说……。 「希望我死前,能请妳还原。」 于是,阿拉米丝在她又绽放笑靥的眼眸里,看到不同于方才的神彩。兰蒂妮说已活了很久。这些日子,兰蒂妮为了善尽鲁塔的义务,一定也和阿拉米丝一样见过、还原过许多人。用这只手接收各种人的回忆和时间,然后散去……。 现在,对方主动要求还原。 阿拉米丝慢慢向兰蒂妮伸出手。 兰蒂妮放了心,温柔笑着。 「最后一件事,还原我的人啊……妳的名字呢?」 「我、我叫……阿拉米丝。」 鲁塔的眷属,还原者。 「那么,阿拉米丝,把这拿去。」 兰蒂妮从胸口解下自己的朱石,让阿拉米丝握着它。 「要是哪天妳见到鲁塔……请把它还给她。」 「嗯。」 见鲁塔。她从未想过。可是,阿拉米丝被兰蒂妮的眼神慑倒,她握着朱石点点头。 「那么……。」 兰蒂妮平稳地呼吸,并闭上眼,阿拉米丝再次用手蒙住她。 (啊哈哈……呵呵呵…… 。) (妳是谁?) 兰蒂妮天真无邪的笑声,仍然残留在阿拉米丝的耳边。 被阿拉米丝释放的光包围,睁开眼的她,已经不是还原者了。先前安详的威严消失了,只有一个比外表更年轻、天真无邪的少女。她只是兰蒂妮。 「妳说妳叫妮姆拉姆?」 在屋前道别时,卡登对一直默默无语的她说了。听到卡注销奇温柔、甜美的音调,阿拉米丝的胸口刺痛了一下。 「妳也想还原吗?」 妮姆拉姆没回答他。 「神力对本身无效……现在妳要的话,我可以帮妳还原。」 妮姆拉姆依然沉默不语,唯有视线慢慢流转。她的眼神少了和卡登对打时的那份凌厉和光彩,仅有寂寞阴影残存。少了眷属的守护者。妮姆拉姆今后如何活下去…… 想到这儿,同是守护者的卡登说要帮她还原。是的,卡登的确温柔。 「不。我不想。」 寂寞的表情依旧,妮姆扭姆现出微笑。 「是吗?」 卡登没再多说。 「只是我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如果你们见到鲁塔,请帮我转达……就说请放过我们。」 道了声再见,妮姆拉姆就抬起脚跟,头也不回地走回了屋内。 回到仅有一个不知自己名和姓,像个孩子般的女人屋里。 「走吧。」 卡登拖着伤腿,催促阿拉米丝上路。阿拉米丝点点头,也离开了这屋子。她想,这一定大概不会再见到兰蒂妮,也不会再见到妮姆拉姆。她们二人消失了。唯有朱石留在阿拉米丝的手中。 「……为什么?」 近天亮时回到奇毛柯丹的旅店,卡登在旅店问了阿拉米丝一句。 「咦?」 「那时候,妳在还原兰蒂妮之前,本应可以问她问题。」 ——问出还原者的真正意义。 「啊……呃……我也不知道……。」 只是,因为兰蒂妮看起来好像希望包括这答案在内,把一切抹去。或者,也许因为地本身觉得这答案不走用别人的话就能理解的。 阿拉米丝目不转睛看着手中的朱石。卡登凝视望着朱石的阿拉米丝。如果见到鲁塔,请帮忙转达……如果见到鲁塔……见鲁塔……。 「阿拉米丝。」 「嗯?」 「妳想去吗?」 「咦?」 前往鲁塔的所在。卡登以眼睛询问阿拉米丝。 阿拉米丝想起小时候,仅一面之缘的鲁塔模样。 阿拉米丝知悉的鲁塔,相貌和现在的她一样,是有张稚气脸庞的少女。只不过,鲁塔娇小身躯散发的威严,和切实怀抱的『心愿』传达给了当时的她。阿拉米丝相信这『心愿』和正义、世界和平以及人们的幸福有关。 为什么——不,我现在不想记起它。 她的确想要知道。 鲁塔的真正『心愿』,以及眷属义务和神力的意义何在? 「可是,我们不准擅自离开雷蓝。」 阿拉米丝将呕吐感隐忍下来。 「也许吧。而且,听说去找鲁塔的人,没有半个回来。」 「…………」 的确,怀有这种疑问的本身,说不定在鲁塔眼中是件不愉快的事。可是——。 阿拉米丝的心里浮现了以往发生的事。哈法沙的事。来到雷蓝,最后连名字也不知道的眷属的事。还有,兰蒂妮和妮姆拉姆的事,以及手中的朱石。 「卡登,你的看法呢?」 阿拉米丝用小手轻轻抱住自己纤瘦的身子。 「我……。」 「啊,不过,你受伤了。对不起。我真是。」 「别在意。阿拉米丝。妳的意思怎么样?」 「……」 「我中……妳的守护者。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去何方,我都跟随妳。」 「…………」 胸中突然吹起热风。 「……我想去看看。」 不过把话说出口,她就发抖了。 「是吗?」 卡登征征一笑,点了点头。 「啊,可是,卡登……。」 「行了。什么也别说。」 卡登的人手放在阿拉米丝的头上,轻抚她的头发。阿拉米丝担心卡登的伤,但明白卡登绝不反对她的想法,她很高兴。如果卡登真心反对,就会严词禁止我去。虽然他很少对我说话,但从他偶尔展现的笑脸、温柔的举止和声音,我可以了解他的心情。我想他也一样。因为我俩像兄妹般长大。对阿拉米丝而言,这走自豪的事。 「那么,明天出发。」 「嗯。」 可是——唯有一样不能让卡登知道,那就是我的心意。 这……。 西行——遥远的黎明 根据书上记载,鲁塔之地位在遥远的西方,即穿越广大沙地、横渡望不着边的大河,攀登高耸的都摩积峰。 「如梦境般遥远的地方。」 「还好。我不知道……这趟旅程得持续到何处、何时。我们必须慎重准备。」 「嗯。」 翌日上午,卡登和阿拉米丝再度披上长袍,离开了旅店。 「首先,我们得买齐必备品。可是,奇毛柯丹这地方……。」 「可是,一定能买到水和肉干。」 阿拉米丝抢先走在前头。她非常清楚接下来的旅程不是件易事。不过,这旅行是卡登和阿拉米丝自己决定的。它不是为了执行鲁塔任务的眷属和守护者之旅的双人旅行。究竟隔了多少年?可说萧条、鸟不生蛋的奇毛柯丹,在现在阿拉米丝的眼中看起来十分明亮。实际上,今天的天空比往常高又蓝,空气干爽、清新。 「啊。那里好像在摆摊了。」 前方正巧有商队摆起路边摊。阿拉米丝小快步地走近那里。这时,她听到路上排着商品的毛毯对面,发出咦地一声高叫。她回头一看,有个摊贩模样的女子笑着向她挥手。 「喂,是我。我在哈法沙做生意时,曾拿缎带给妳看。」 「哦……。」 老实说,她记不清楚那小贩的长相,但记得那缎带很美。 「难不成你们两人从哈法沙来这里?哇啊,你们太鲁莽了。现在风势特别猛,行走沙地人不多的话很危险。」 「啊,呃。」 「对了,妳觉得这条缎带怎么样?上次那条已经卖掉了,不过我从新认识的商队批购了新货。东西比以前好吧?」 「啊,唔……。」 「怎么样?我们见面也算有缘,我算妳便宜一点。」 「啊,我、我……。」 女子说话节奏快,阿拉米丝迟迟跟不上。 这时,有只手从她背后伸出来,拿起了蓝色缎带。 「想要吗?」 原来是卡登。他交互看了一眼缎带和阿拉米丝。阿拉米丝微微点头。 「……知道了。」 卡登从袋里拿出银两,将缎带钱付给女子,并顺便买了几样旅行用的东西。 阿拉米丝把手里的缎带拿到亮处,频频注视。它看起来手工确实比上次那条缎带精细。她觉得颜色更接近她的瞳孔。如果把它戴上,卡登会对我说什么呢? 「……买这条就够了吗?」 「嗯。嘿嘿嘿。」 阿拉米丝娇羞地咬住唇。好高兴。好久好久没有这种愉快的心情了。 「那么,走吧。」 「嗯。」 「客人,又要旅行吗?这次上哪儿?」 「……西方。」 「西方吗……这时期,横越西方沙地非常困难。尤其今年风势特别强,像我们这种老经验商队也遭到好几次危险。」 原本语气欢乐的女子,唯有说这话的时候,担心地沉着声音。卡登没有答她,就离开了路边摊。阿拉米丝稍微向女子行个礼,便跟着卡登走了。她仔细一瞧,卡登仍拖着脚走路。 离开街道没多久,景色全是蓝天和黄沙。 二人一心一意朝西行。 「呜……。」 强风迎面吹来。视线范围一瞬间染成与沙子相同的干黄颜色。 「到下风处。」 如往常一样地,卡登站在阿拉米丝的前面,替她挡风和沙。 「累了吗?」 「唔唔嗯。我不累。」 的确如商队女子说的,饱受热风吹袭的旅行十分辛苦。无论卡登如何为她抵挡,她一样全身走沙。一拂再拂也照样积沙,因此,她觉得身体有些沉重。可是,由于这是她选择的道路,也成了她前进的动力。 「你呢?脚要不要紧?」 「……还好。」 虽然他尽可能地用上等布条紧紧裹住伤口,但沙子还是跑了进去。阿拉米丝知道那条跛腿慢慢地变沉重了。可是,卡登绝不会喊痛,也不会说想休息。 「说到这个,妳不戴缎带吗?」 卡登偷偷看了一下阿拉米丝的长袍里面。 「啊,嗯。沙子会弄脏它……所以,我小心收着。」 「是吗?」 「嗯。嘿嘿嘿。」 单单想着缎带的事,阿拉米丝觉得又能努力下去了。 在太阳高挂天空的时候,她被卡登的长袍包着休息,然后带着浅浅睡意行走。不久,太阳像要挡住二人的去路般巨大,并慢慢接近地平线。天空、沙地都被阳光照成朱色,世界染成火烧般的颜色。 「好棒,好美啊……。」 明明见惯的景色,但每看一眼,阿拉米丝的胸口就越躁热。 「……说得对。」 一句冷冷的话却令阿拉米丝高兴极了。在做眷属和守护者之旅时,她连这样的回答也得不到。她想卡登果然也一直认为这景色很美。 「怎么了?」 入夜后,铺在沙土的布上,卡登如往常一样,用徽湿的布擦拭阿拉米丝的身体,并向她问了一句。 「咦?什么?」 「没什么。我看妳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啊……。」 阿拉米丝突然想到自己在卡登面前走什么模样,一下子害臊起来。隔着布,卡登触摸的地方热热的。虽然她不是为此高兴。但的确也觉得有种安心感……。 阿拉米丝轻抿着下唇,低下了头。 「欸,卡登。你记得吗?」 营火已变得微小,不久就要进入梦乡。阿拉米丝仰望星星和皓月,并且平静地问道。 「以前我们经常一起看月亮。」 「……」 卡登没说话,默默地从营火转而看向夜空。 「像这样子就会让我想起当年……你记得吗?卡登,那时的舞。」 你记得吗?这句话的声音今阿拉米丝的心情舒服。 「妳记得?」 「嗯。我到现在还会跳。因为这支舞是……当年大姊姊教我的。」 仰望的月光中,浮现令人怀念的脸庞。 「你姊姊的舞真的跳得很棒。」 「如果能再和你像那时候跳舞,该有多好啊。」 他没有回答。她一瞧,卡登正紧闭着唇,怒瞪似地看着月亮。 「唔……卡登,伤口疼吗?」 「不疼。」 其实,卡登的伤口非但没有好转,反而一点一滴恶化了。 「……我忘了。」 「咦?」 「我已经忘了舞怎么跳。」 「……」 她松了口气。此时,卡登难过不是因为伤口疼痛的缘故。阿拉米丝因为卡登非常温柔,不知不觉发现自己一时高兴、没了分寸。有些事就算想起来,也不能说出口。 「对不起……。」 卡登突然叹口气,放松僵硬的表情并摇摇头。他的眼里已看不到任何感情。忠实尽义务的守护者表情,她本该看惯了才是,但却感到寂寞。好不容易起了微妙变化,竞又自动回到原点。 「早点休息。天一亮,我们又要出发了。」 「嗯。」 睡着前,阿拉米丝对着卡登的背,再一次用几乎听不到的柔弱声音,说了句对不起。卡登没有任何回答。 ——妳希望幸福吗? 那么,回答我……何谓幸福? 这……。 阿拉米丝在沙上睡觉,耳朵听到记忆中鲁塔的问话。 她知道自己又作梦了。这时,她听到别处传来的声音。 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卡登。 永远做个守护者。这才是我……。 与其说是听到,倒不如说是胸口感觉到这声音。 必须这样才对。 压住迷惑,强力说服自己的声音。 阿拉米丝在睡梦中流泪。 是的。卡登答应我了。孩堤时代,只有他俩在沙地徘徊,几乎要输给口渴、不安和绝望的时候。卡登一直和阿拉米丝在一起。他说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保护阿拉米丝。 所以,卡登……然后,我……。 沙地之旅持续了多日。 他们浑身是热沙,仅依靠少许的水和食物过活,并珍惜交谈力气,持续往前走。 可是,连日累积的疲惫戚确实使娇小的阿拉米丝虚弱许多。而且,卡登的额上也冒出少见的汗水。在商队长大,并依据多次旅行的经验,阿拉米丝凭感觉就知道平日的步伐。渐渐地,步伐也变短了。 这已经是第几天看到那一片如黑墙般的岩石群呢? 「也得爬过它吗?」 「嗯。」 花了半天时间靠近,脚踩的沙地变成坚硬岩沙,堆积成颇有高度的土和岩石,绵延到视线所及之处。以山而言,它太小,但人没法轻易越过它。 「好像很难爬……。」 「要折回吗?」 「……不。卡登,脚没问题吧?」 岩石不好走,所以攀越它必须要有力气。 「妳别在意我。」 和往常一样,卡登说了同样的话,他站在前头开始攀爬岩石。阿拉米丝跟在卡登后面,一爬才知路险。身形娇小的阿拉米丝必须跳着越过。她用力一跳,脚一滑,膝头撞上了岩石表面。 「好痛……。」 「没事吧?」 卡登立刻来到她身边。 「嗯。只是膝盖有点擦破皮。」 跌倒的样子当然难看,阿拉米丝苦笑的站了起来。这时,卡登背向她,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到我背上。」 「呃,我、我不要紧……。」 「不行。」 「可是,你的腿有伤。」 「别管那么多,快上来。」 卡登的声音里有着不容分说的震撼力。阿拉米丝怯生生趴在卡登的背上。卡登牢牢背着她,在陡峭难行的岩山上前进。 「欸,不要紧吧?」 「嗯。」 卡登的呼吸有些急促。 「……不重吗?」 「……不重。」 她忍不住连连问卡登,这时,他微微笑了。阿拉米丝担心他的 第二章:盗贼与水镜 淡硰在运送货物的旅途中,发现有个女人倒卧在路旁,女人怀里抱的小孩正走秋秋.在已经断气的女人怀中,小秋秋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向淡硰传达自己仍然活着。 淡硰再三向送货老大拜托,希望带秋秋一起走。老大抢走女人身上的财物,老大心想自己已有个碍手碍脚的小鬼,怎能再多个小鬼来麻烦,便怒斥淡硰。淡硰拚命恳求老大。当时的淡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拚命。老大勉强答应了,说随便他,要他负责照顾小孩。淡硰高兴极了。也许,老大一时心软不是因为淡硰恳求,而是因为女人身上的东西十分值钱,不过,原因走什么并不重要。淡硰心想若能和这孩子变成好友就好了。没让这孩子孤零零的,真是太好了。而且,从今天起,我就不孤单了。 哈法沙——旅途中 数年后。 日渐西沉的沙地上,有两条人影小快步地走向城镇。 「看到了。再走一下就到了。」 「嗯。哈法沙好像很热闹。」 一边说话一边轻轻拉好长袍的女子是秋秋,回答她的青年走淡硰。 「嗯,令人期待。这里的菜好吃吗?旅店漂亮吗?」 和脚步相反地,秋秋以悠闲轻松的口吻,远眺将至的城镇灯火。 「有很多摊贩吗?」 「喂,我们不是来玩的。」 ——我们『工作』失败,从上个城镇逃了出来。若是哈法沙,这里人多,适合躲藏……下一个『工作』也似乎可行。 「讨厌。我知道啦。」 秋秋闹别扭地嘟起嘴。 「淡硰,你老是把我当小孩看待。」 「因为妳老是说孩子气的话。」 「什么嘛,你自己还不是只会编借口。」 「哼,没礼貌。我可是有很多梦想。」 「咦?譬如呢?」 「这个嘛……。」 淡硰停下脚步,稍微思考了一下。 「譬如那个。把那东西高价卖出,再买值钱的东西。」 「不、不可以。这种事不行。」 秋秋慌忙挥挥双手。身着轻便服装的柳腰,裹着送货时代遗留的金属零件皮带,轻飘飘地晃动。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因为……。」 秋秋为之语塞。其实淡硰知道她为什么说不可以。可是,这是我们现在的『工作』,不是吗?自从几年前逃离送货老大之后,他们两人无依无靠,为了生存才下决心做这行。而且,我们『工作』地方的富豪和领主之类的人,就算家中少了一些东西,他们可能也不觉困扰。 「呜,总之,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秋秋硬走想要拉拢淡硰。呵地一声,淡硰笑了一下。 「那么,妳呢?妳有很棒的梦想吗?」 「有、有啊。」 「说来听听。」 「呃……我的梦想……有好吃的饭吃、有美美的旅店住……啊,好痛!好痛,你真过分!」 「这不叫梦想!」 淡硰用力捏住秋秋的嫩颊。秋秋哀叫着说放手。淡硰一倏然放手,秋秋就展开反击。淡硰逃了开来。两人边嬉闹边追逐着再次朝城镇而去。 「不得了……人山人海。都已经入夜了。」 一进城,秋秋愣了一会儿,才呼地喘口气,说起话来。 「啊,欸欸,也有旅店喔。」 「我知道,妳别嚷嚷。」 淡硰拉着她的手臂,想把秋秋拉回来,并走在城里的主要街道上。 「也有卖小吃的路边摊。我好像饿了……」 「喂喂。先找旅店要紧吧?」 「说的也是。」 秋秋垂头丧气地含着指头。总是精神奕奕的肚子,彷佛可以听到它咕噜咕噜地叫。 「那么,要是找到旅店了,今晚我们就在旅店用餐。有时这样也不错吧?」 「啊,这样也好。可以慢慢吃。嗯,举双手赞成。」 这般决定之后,秋秋立刻凝神定眼,开始寻找旅店招牌。伤脑筋……我们又不是来玩的。他想再提醒她一次,但说了她也听不入耳。淡硰耸耸肩苦笑。 「啊,这间旅店怎么样?虽然小,但很漂亮,瞧,你看那里。」 不久,秋秋找到一间旅店,并指着窗台的盆栽。 「这孩子有伴了。」 她边说边笑嘻嘻地摸着小皮袋子。淡硰嗯地应了一声,决定这里为他们在哈法沙的下榻之处。 「欢迎光临。两位吗?」 旅店少女以充满朝气的笑容迎接他们。淡硰一订房、订餐,旅店少女就明快地答说是的,请慢慢休息。 他们被带进客房,房间宽敞、日用品排放得十分整齐,窗边植物散发着芳香。 「好棒的旅店!东西一定也好吃!」 秋秋兴高釆烈的解下行囊,并随即从皮袋子里拿出了小盆栽。它是以前淡硰在某处发现并送给秋秋的东西。 「很无聊吧。你休息一下。」 她啪的一声弹了下小小的绿色树梢后,把它放在窗边的盆栽旁。 「哇,好柔软。」 她坐在床上说,并珍奇的看着窗外景色。语气明明听来悠然,但她的行动却像只小动物般静不下来。也罢,随地去。因为好久没在有屋顶的地方睡觉。淡硰也坐在自己床上思考下一步。 要做什么?首先,明天到摊贩那儿将这样东西——在上一个城镇弄到手的香料卖了,再探查下城镇的情况。对了。这里是大城镇,说不定……。 「淡硰,我们去吃饭嘛。餐厅那边一直飘出香味。」 由于秋秋过来拉淡硰的手,他的思绪因而中断。 餐厅有其它房客和许多用餐的客人,因此相当热闹。 「哇啊!看起来好好吃!吃饭~吃饭~美味可口的饭~。」 「别唱……。」 「可是,人家期待好久了嘛。嘿嘿嘿。」 秋秋像在继续唱歌似地,慢慢摇晃身子,并用手撕开眼前的面包,沾上烤肉汁,一口吃了下去。 「嗯嗯……淡硰,真的好好吃喔。吶,这个。这个也是。」 秋秋从心底发出聿福的微笑,将肉和青菜、汤等等一一吃光。老实说,菜肴本身并未如此珍奇,但调味调得好,温润爽口。 「我很高兴您吃得愉快。」 负责上菜的旅店少女,看了秋秋的反应便走了过来。 「是的!每道菜真的都好好吃!嗯?淡硰?」 「嗯。」 「谢谢……今天您们二位从哪儿来的?」 少女亲切地问。 「唔,我们从亚卤耶德来的。」 对于秋秋的回答,淡硰在内心os:那里只是我们来这之前待的城镇。 「哦,南方的城镇。那里也是个好地方。二位是新婚夫妻吗?」 「咦?」 淡硰和秋秋同时惊地一声.旅店少女睁大眼说: 「咦?不是吗?我看您们感情好像很好,就以为是。」 「啊,呃,唔……。」 「不,不是,错了。我和她不是夫妻。」 秋秋话多、食量又大,简直像个男人……唔,出于种种原因,我们从以前就在一起……但是,我……秋秋她……。 秋秋羞红着脸,正开心地和旅店少女交谈。淡硰悄悄转移目光,不看秋秋地咬住唇。 翌晨,淡硰趁秋秋悠闲吃早餐时,一个人偷偷上街。他觉得对秋秋不好意思,但卖香料、收集下一个『工作』的情报,一个人做比较适当。而且……这么大的 城镇也许有淡硰想知道的『那件事』的消息。这种时候,他不希望秋秋在身边。 他一到昨天经过的街道中心地带,看到摊贩一太早就开市。这可能走为了占好位置。 「觉得如何?上好货色,要不要看看?」 一位声音非常嘹亮高亢的女子叫卖着。铺在地上的布面土,排了首饰和工艺品。淡硰伫足,揣了揣怀里。 「您觉得怎么样?这边的缎带……可以当成送情人的礼物喔。」 看了漂亮的蓝缎带,淡硰突然想起秋秋,但因为她不走他的情人,所以他摇摇头。 「我不是要买,是想卖这样东西。」 「啊,是是。这是香料吧。嗯,相当好的东西。我出七两,如何?」 七两并不多,但就东西而言,是合理价钱。淡硰同意,便卖了香料。这女子看起来人好又能干。 「我是来这儿旅行的,这个城镇真热闹。」 淡硰若无其事的开口说。 「是,哈法沙位在沙地的正中央,拜附近草地宽广之赐,自古就非常繁荣。尤其领主人人换成现在这位以后,人人关心我们,做了许多事。」 「领主?……这种城镇的领主一定住在大房子里。」 而且,屋里可能收藏了许多贵重物品。 「说得没错。不过,现在的领主人人不爱奢华。听说人人不喜欢金银财宝,比较喜欢看屋里流传下来的古书。」 若是不偏好财宝的颌主,也许偷东西比他想象的容易。淡硰思忖着。然后,他突然想起某事,压低嗓门儿说: 「对了。」 这女子似乎知道不少事,也许能从她身上打听到『那件事』。 「妳听过雷蓝这个镇名或地名吗?」 雷蓝。当淡硰把这两字说出口时,如往常一样轻轻把手伸进怀里。里头藏了一样东西。 「雷蓝……听起来好古老的名字……抱歉,我没听说过……。」 「是吗?」 果然。与其说他失望,倒不如说他松了口气,他叹了一声。 「啊,可是,如果看了领主人人屋里的古书,或许能知道些什么。领土人人好像有记载古传说的书。」 「不过,外人不能随便进去。啊,客人?」 淡硰轻轻向女子挥了下手,便迅速离开了这里。 淡硰花了一整天调查情况,当然是领主官邸的情况。回到旅店时,日已西斜。 秋秋一定像小孩子鼓着颊生气吧?他想象了一下,微微苦笑,并打开房门说:我回来了。 但是,秋秋没有回他『太过分了』、『上哪儿去了』之类的话。 「……唔……唔,这个要这样……?」 秋秋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背对淡硰,一个人嘴里喃喃有词。 「然后,这样子吗……?」 「喂,秋秋。」 「啊,你等一下……嗯……这里要这样……哇哇哇,淡硰!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秋秋以踢倒椅子的猛势站了起来,并惶恐至极地藏住手边的东西。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从刚才就回来了。妳在做什么?」 「没什么……啊,对了,你真过分。居然丢下我,一个人出去。」 秋秋现在才圆圆鼓起脸颊。 「抱歉。」 淡硰两手掐住粉颊,压扁它并说: 「刚刚妳在做什么?」 「唔……这……你不笑我?」 秋秋似乎不想再瞒他,她忸忸怩怩地搓着手指。 「嗯,我不笑。」 由于秋秋相当认真,所以淡硰也正经八百地点了点头。 「……唔……其实我在做缎带。」 「缎带?」 「嗯。今天你出去后,我和旅店的大姊姊聊天,然后自己一个人逛街。我看到小贩叫卖很漂亮的蓝缎带。」 「哦……。」 秋秋看到的可能和他看的是同一条缎带。 「难道妳想要?」 早知道就买了它,淡硰心里有些后悔,但秋秋摇摇头说不. 「我在想,如果我做得出那种缎带,也许能卖钱。」 「秋秋……。」 「旅行是件乐事,但总有一天我们会在某处落脚定居吧?」 「……」 「而且,我还是觉得做贼不好……所以,我想一步一步改变。」 「妳别擅作决定。而且,妳根本不会做这种东西。」 「可是、可是……。」 淡硰用力把身子掷到床土,躺了下来。秋秋颓丧的情绪强烈地传到他背部。 「……妳要加油。」 淡硰没有转身回头看她,只咕哝了一句心底想说的话。姑且不论偷盗的事,秋秋的心情煞是高兴。 「嗯!我会加油!」 秋秋的声调一下子变开朗,不久又听到她开口。 总有一天在某处落脚……? 可是,我们——我能结束旅行吗? 淡硰悄悄摸了摸怀里的东西。 这是以前秋秋『寄放』的,他一直藏着的朱石。 奇异之光 这是秋秋在沙漠拾得后不久,给淡硰看的石头。 「以前和我在一起的姊姊说,如果我变孤零零的,就把这朱石给人看,叫人带我去。」 秋秋这么说,但她不知道『叫人带她』去哪儿。当然,年少的淡硰也没有头绪,但他知道若是把这石子给老大看,肯定立刻被老大抢走。 「这颗石头不能给任何人看。有了,把它寄放在我这儿,我帮妳藏起来。」 老大见体弱的秋秋一痊愈,就立刻要她背着和淡硰同重的货物、叫她工作。做不惯的秋秋气喘吁吁,但没说半句怨言地送货。淡硰体贴秋秋,有时就算秋秋说不用,他还定帮她背一半的货物。知道朱石的人会来迎接秋秋吗?这个人要是出现了,也许可以带给秋秋幸福,可是,他又会变得孤孤单单……。 不过,知道朱石的人没有出现,这段期间,秋秋也慢慢习惯在沙地劳动了。虽然他有时被她与生俱来的乐天性格给气得半死,但她开朗、平和的笑容,今他得到无数次抚慰、救赎。不久后,他们两人像沙地的太阳和风一样,变得难分难舍。此时,有个男人出现并说: 「这里有个拥有相同东西的女孩,在送货人之中。我是来自雷蓝的人。」 男人手里拿着那朱石。 可是,这男人问错人了。老大看了朱石心生一念,便贪心地、死皮赖脸地向这男人要钱。淡硰和秋秋在暗处目不转睛看着他们对话。 「……不用了。我没什么好问的。」 不久,男子忍不住发脾气地说。 「哦,是吗?那么,你快滚回雷蓝。哎呀,顺便把这颗石头留下来给我当纪念品。如果你不肯,呜哇!」 银剑在男子前面散发锐光,剑一挥下,老大就卷起烟尘当场倒地。红血随即变黑被沙吸收了。 「噫……呀啊!」 「谁?」 男子回头看惊讶惨叫的秋秋。糟了!淡硰抓着秋秋的手臂快跑。由于撞见男子犯行的危险,和害怕男子发现秋秋就会带走她,淡硰以自己也难以置信的速度逃走。 ——当时,偶然刮起的沙尘暴救了我们。虽然弄不好,就有被沙尘暴卷入亡命的危险,但对当时的我们来说,沙尘暴走求之不得的救星……。 淡硰独自走在夜里的哈法沙,想起了往事。 从此以后,淡硰和秋秋就一直结伴旅行、生活。同时,他边找寻朱石和『雷蓝』,以及秋秋本身为 何对它们没有记忆的意义。可是,答案没找着,不知不觉秋秋改口说自己的过去是谜,唯有保管朱石的他直到现在仍拘泥这些疑问,他害怕知道真相,逃避它们。 街上入夜后也一样热闹非凡。但一离开闹街,四周就突然变得静悄悄。依据他白天的调查,他得爬上前方的石阶,这时——。 「……硰。」 「咦?」 「淡硰。你要去哪?」 「秋秋!」 她什么时候跟来的?我看她做缎带累得睡着了,才偷偷溜出房间呀。 「嘿嘿嘿。白天你留下我一个人,所以,这次我不吭声跟着来了。」 「……回旅店去。」 「咦?为什么?难得月色这么美,你一个人散步太狡猾了。」 「我没说是『工作』吗?」 「唔……。」 秋秋一脸闹别扭的表情,并低下头。 我不想让秋秋『工作』,才一个人来。 「……」 「不。我去。你一个人,我会担心。」 「啥?」 老实说,我很高兴有秋秋陪伴,但该被担心的人走她。虽然我对她不看场合的乐天性格感到无奈,但即使不走她本人刻意造成,她做这『工作』还走有致命缺点。因为这缘故,上次的『工作』也失败了……。 「算了,好吧。妳边注意后头边跟着我。」 「嗯!我会注意。」 「笨蛋,别人声说话。」 淡硰快速登上石阶。他的目标当然走领主的官邸。 这里比他想象中容易入侵。官邸内出奇地安静。重要地点有卫兵站岗,但他们趁其不备溜了过去。 「人好少喔……因为庆典快到了,所有人忙着准备吗?」 「怎么可能。也好,从来没有这么容易下手的地方。」 二人蹑手蹑脚走在长廊上,往屋里头前进。 「这边,秋秋。别离我太远。」 「嗯。知道了。」 他们稍微往尽头前进了一段路,以厚重垂帘隔间的那一方有扇大严,关上了锁,但没有卫兵。淡硰叫秋秋把风,然后将尖细的短刀插进钥匙孔,边听声音边转动。 「没问题吧?」 「嘘……安静……好了……!」 锵地一声响起,门锁掉了。二人无声地轻轻打开门溜进房内。幸好些微月光从接近天花板的小窗照进来。由于习惯了在夜里看东西,所以二人立即在房内搜寻。看似有来历的武器和银器摆得满满皆是,但无论它们多么华丽、值钱,重物或巨大物品都不能当战利品。不过,他们没有时间犹豫。一下子,秋秋咦的一声,并指着角落的箱子。那是一口尺寸不大、做工精细,看似装宝物的箱子。秋秋的第六感在这方面非常准确。 我拿方才用来开锁的短刀,插进比刚才更小的钥匙扎,并用指尖慢慢探索。我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慢慢的、慢慢的……。 开了! 「哇,哇哇哇哇哇……。」 「冷静!妳太大声了。」 可是,淡硰一见到箱里的东西,也忍不住要叫出来。箱里头有从未见过的耀眼宝石、金丝织成的腰带、刻着神秘图腾的宝剑。随便一样都比他们两人至今『工作』所得的全部物品值钱。 「欸欸,这个怎么办?」 「这、这当然要拿走。」 「咦?真的?」 「那当然。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才溜进来的。」 「是吗……嗯,说得对。」 二人迅速物色箱内的东西,挑选了其中两、三样最好的物品。淡硰发现箱子底下的纸包内是香木,也把它收进怀里。 「好,走吧。」 「嗯。」 二人再次走回阴暗的长廊。假如安然走出官邸,这次的工作就算成功。可是……淡硰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不。没什么。」 如果看了领主人人屋里的古书,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我想起来了,怎么办?我不知道书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看不看得懂。重要的是,说不定能知道朱石和雷蓝的事……。 「……啊……哇哇哇……淡硰……。」 「咦?呜哇!」 糟了! 秋秋可怕的『缺点』出现了。无关乎本人的意志,她的额头会突然发出白光。一旦光芒显现,即使用手也遮不住。 「怎么办?」 「怎么办……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再说……啊……。」 光芒形成白圆圈,不久中心结成模糊影像。 「火灾……这里……。」 「咦?」 秋秋额上浮现的影像,走在夜空中燃烧的领主官邸。 「谁?是谁在那儿?」 男人的声音。 有人注意到亮光,从对面往这边走过来。 「不妙!秋秋快逃!」 「嗯……唔唔。」 淡硰用本身的灵敏身手爬上高窗,帮秋秋来到中庭。他们不理会男人大喊慢着,拚死逃跑。虽然好不容易到手的宝物在半路掉了,但也莫可奈何。追兵好像增加了。糟糕,要是被包围还逃得掉吗? 「噫……淡硰……咦……。」 当他们从中庭越过穿堂时,秋秋拉住淡硰的衣服。淡硰回头问干嘛,随即倒抽了口气。有个看似卫兵的人倒卧在地上。血流如洼,看起来没有生命迹象。到底是谁干的?无论是出奇得静寂也好,秋秋额土浮现的影像也罢,这宅邸怪异的事太多了。 「听好,绝对不要离开我。我会想办法让我们逃出去。」 淡硰握紧秋秋的手。 「嗯。知道了。」 即使乐天如秋秋,在这时她也闭紧双唇点点头。不知不觉间,她额上的光芒消失了。 两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逃回旅店。不知该说幸好或该问为什么,追兵没有跟上来。 「先逃出这城镇再说。」 「咦?可是……。」 「别可是了,快点。我已经付了住宿费,若要出城,趁夜走比较好。」 「嗯。那你等一下。」 秋秋收起置于窗边的小盆栽,然后蹲在房间的一角。 「妳在这种时候,还要做这个?」 她想已经逃过一劫,再来就是这个。 「因为……难得住一次好房间嘛。这是纪念。」 淡硰愣住了。离开旅店之前,秋秋仔细地在房内的墙上涂鸦。她留下名字和接下来的去处,但现在他们尚未决定好去处。 「怎么办?」 「这个嘛……我们先回之前的亚卤耶德吧?因为那城镇比这里小,而且我们也没在那里做人『工作』。」 秋秋点点头说知道了,便依照淡硰所言写下亚卤耶德。 「满意了吗?那走吧。」 两人快步地离开了旅店。突然问,他们不由得呆立不动。 街上一变,被吶喊和惊愕支配了。 「喂,糟了!」 「领主的官邸着火了!」 夜空的一部分染成了朱色,烟味飘散。这烟味的确是从二人逃离的方位飘来。人们边喊边跑,撞了他们两人的肩好几次。 「淡硰……。」 秋秋发起抖来。 「……趁现在!快走。」 淡硰拉住回头看的秋秋,一个劲儿地急忙往南走。 南镇的邂逅 走着走着,明亮之星在东边的薄夜中发光。 「欸,淡硰……。」 良久沉默的秋秋,好 不容易获得允许开了口。 「为什么那房子会着火?」 「谁知。」 「和我的怪光有关吗?」 「我不知道。」 「我、我好怕喔,淡硰。」 「别在意。事情已经结束了。」 「…………」 前去哈法沙时,秋秋如孩子般嬉闹,但现在的她不安地垂着眼帘走着。 「秋秋。妳没必要担心,没什么。」 「可是!」 「就算有什么,我也会陪在妳身边。」 「……淡硰……」 淡硰停下脚步,定眼看着秋秋。秋秋眨了眨眼,抬头看淡硰。即使妳有另一个身分,即使妳和雷蓝、朱石有关,我也想陪伴妳。唯有这份心情是真实的。我做得到的事只有这一样。 「即使这样,妳还是害怕吗?」 「唔唔嗯。」 秋秋慌忙摇摇头,耳朵上的羽毛坠随之轻摇。朝阳照得发尾闪闪发亮。 「而且,妳瞧……。」 淡硰对着她从容一笑,拿出了收藏好的香木给她看.当时,他为了减轻身体重量,把宝物丢了,但唯有香木好好留下。 「有了它,就可以洗手不干了。」 只要有这样东西,到某个远方城镇——到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城镇,就能准备两人过活。 「真的?那我们不必再做危险的事了?」 「嗯。」 「谢谢。淡硰。」 「妳不需要向我道歉吧?」 「话虽如此,但还走要谢谢你……。」 秋秋总算展露笑颜。她的眼眸有些湿润,但笑脸和平常有朝气的她没有两样。 「啊,淡硰。你看那里是不是泉水?」 秋秋指的地方,看得到因晨光闪闪发亮的水面和周围宽广的低绿。之前他们经过那儿时看漏了,但那里无疑是座水泉。全是干土的沙地偶尔也有这种地方。两人即刻前往水泉。哇地一声,秋秋按捺不住地跑向前,在泉水边脱下长袍,开心地把脚伸进水里。 「好舒服!你也一块儿来玩水嘛。」 「这种孩子气的行为我做不来。我又不是妳。」 「呜!什么话,玩水有什么不好?嘿!」 「呜哇!」 秋秋猛然掬水泼人,水花飞溅到淡硰的脸上。 「妳干嘛!」 「来呀、来呀来呀。」 淡硰一发怒,秋秋就越形高兴地泼水。淡硰苦笑地说莫可奈何后,陪着她溅了一身湿。 「过分!我不会输的,看招!」 水花飞舞,在秋秋的周围发光。不知不觉,淡硰也认真起来,忘我地戏水。 他们一整天在泉水边休息。秋秋也给心爱的盆栽好好地浇了水。淡硰决定待在这里直到翌晨,使升起营火。 「欸,淡硰。」 秋秋利用营火,继续做缎带,并说: 「我在哈法沙被你留下来时,听旅店的大姊姊说了……它会长成大树。它会变得比那间旅店还大。」 「是吗?现在它只有巴掌大欸。」 「嗯。所以……如果不能永远放在花盆里,就把它种在这儿,你觉得如何?这里有绿草绿树,也有水,它一定喜欢。」 「也对。灾主意不赖。」 「对吧?」 「可是,不能带它一起去吗?」 「咦?一起走?」 「嗯。等我们找到落脚处,就一起把它种在那儿。」 「嗯!」 秋秋一瞬间消失的笑容,加倍回来了。 「你的是好主意!说的也是……那我带它一起走吧。」 她用食指轻弹了下树头。 「嘿嘿嘿。让它健康长大,不错吧?」 「说得对。它一定能长得很大。」 这样做最好。这株树将永远陪在他和秋秋身旁。 淡硰打从心坎这么想。 之后的旅途上,在泉水补给的水给了二人极大帮助。他们从清晨走到日上三竿时,在酷热时间休息,然后从傍晚继续步行到晚上。秋秋每晚缝制缎带。虽然她的动作令人担心,但缎带慢慢地变长了,在他们进入亚卤耶德时,蓝色缎带终于完成了。 「欸欸。没问题吗?没问题吧?」 「喂,冷静点。我说过没问题吧?」 抵达亚卤耶德之后,这话他们说了许多次。尽管昨夜在旅店休息,但今天一早就是这情形。 「话说回来,妳真的愿意吗?卖掉好不容易做好的缎带?」 「嗯,没关系。原本就是为了这样才做的。可是,卖得掉吗?」 「没问题啦。妳做得很好,不是吗?啊,那里在摆摊了。」 淡硰看到店面并排的一角,使催促秋秋。 虽然和哈法沙没得比,但这条街似乎是闹街。 「欢迎光临。有事吗?」 女摊贩的态度悠闲,并不特别推荐商品。 「小姐。我想卖这条缎带。」 秋秋紧张得两颊发红,唯有语气仍是平时的轻松调调。 「缎带吗?那东西给我看看。」 「还有,这样东西也麻烦妳一起看看。」 淡硰在蓝缎带上附上香木,拿给女摊贩。 「好,哇哇!这是非常好的东西欸……。」 女子一看,声音就变了。有和这东西等值的钱吗……女子探了探钱囊说哦、对了对了,并看着取出来的东西,这下淡硰的声调变了。 「这、这不是纯银币吗?」= 纯银币原本是身分尊贵的人才有的东西,所以若是平民,凭一个纯银币就能过一年。这香木正是有这价值。 「以前有个跟我买食物的客人,是有钱有势的人。」 「哦……妳能买下它,我感激不尽。」 「啊,大姊姊!请妳看看我的缎带。」 秋秋拚命扯开嗓门插话。 「嗯,好。让我看看……哪个哪个……嗯,做得非常好。这条缎带,我也买下。」 「哇啊!太好了,淡硰!她说要买我的缎带。」 秋秋雀跃不已。由于她拉着淡硰的手,真的快跳到路上,所以淡硰扯了下她的头发要她别这样。 「单单有它的话,真的可以去很远的地方……也许还可以渡海。」 「客人,你打算渡海吗?」 「不,我还没决定。」 「是吗?如果你要渡海,从西边港口下河,就能出海,不过,直接去的话,路途很远,所以在中途走往奇毛柯丹比较好。我们商队都是这样做。」 「是吗?我可以参考。谢谢。」 「哪里。我才要谢你,谢谢你卖这么好的东西给我。」 「哇啊。真是谢谢妳!」 离开摊贩,两人回到旅店的路上,秋秋一直高兴得摇动身体。 「嘿嘿嘿嘿。」 「太好了……不过,那条缎带卖得出去真令我惊讶。」 脸垮下来的秋秋很可笑,所以淡硰忍不住开她玩笑。 「等一下,这话什么意思?呜——。」 「哈哈。开玩笑的,开玩笑。我知道一定卖得出去。」 「讨厌。欸欸,难得我们来这儿,我想逛逛街。」 「也好……。」 话说到一半,淡硰啊地倒抽一口气。 秋秋的额头又发光了。 「喂、喂!头!」 「咦?哇哇哇……怎么办?」 这是在大白天也会引人注意的光芒。淡硰护着秋秋、看看周围。大 部分的人丝毫未察觉秋秋的光芒,反而带着误会的笑容看着淡硰抱着秋秋。 但是——。 其中有个女人微微睁眼直盯着他们二人。 淡硰的胸口一阵刺痛。 女人胸上佩带着朱石。 栗色长发配上白皙肌肤。带着几分碧绿的紫色眼眸。她悄然站立的身影相当美,但人们并未回头多看看她。这定因为包围她的空气宛如异世界之物般莫名淡薄.若不是她身上佩带未石,即使是淡硰,恐怕也不会注意她。 然而,淡硰看到了。而且,她也清楚向淡硰传达自己的存在。那青紫瞳眸知道秋秋额上光芒的含意。 终于来了。亏他好不容易下决心不干盗贼,想和秋秋重新来过。为什么到了适时才过上持有朱石的女人。 他们逃也似地离开这地方,之后,无论秋秋千拜托万拜托,淡硰就是不肯外出。 他低着头动也不动,或者趴在床上不说话。 「淡硰……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我只是筋疲力尽,有点累了。」 「你真不对劲。可是,如果你不出去,与其一个人逛街,我倒情愿待在这里做缎带。」 秋秋拿出工具,随即做起缎带。 「欸,淡硰……唔……刚才我们和摊贩大姊聊的事……我想,往海的方向走,似乎很有趣。」 「……嗯……好像是。妳想去看看吗?」 淡硰点点头,他半发呆地,尽管如此,他还是想在秋秋的话里作梦。 「嗯!这样的话,然后……啊,唔……这里……。」 「妳要说话,还定做缎带?选一样吧。」 「我两样都要嘛。啊,做错了……这里得重做。」 就在苦笑的时候,传来敲门声。秋秋因重做缎带,没法离手,所以淡硰去应门。 门一开,那女人站在门外。 「……!」 一瞬间,淡硰本能地想关上门,但这时候若惹这女人大声叫喊就不妙了。他向这女人示意等一下,然后回头向房内的秋秋说: 「我出去一下。我很快就会回来,妳等我。」 「咦?啊,嗯。唔……咦……。」 所聿秋秋热衷于做缎带,头抬也不抬。 淡硰开了一道门缝后,迅速穿过门并背着手关上。女人对于这样的他,毫无动作,也毫无笑意,一个劲儿的注视前后经过。 「我有几件事想问您。」 他带她走到不引人注意的巷子后,才转身面向她,她随即平静地问道。类似她的身影,透明、淡淡的嗓音。 「您是守护者?」 「守护者?」 「水镜虽是眷属,但无守护者随侍……为什么你和那个人在一起?」 「……这话什么意思?」 淡硰思忖对方确是询问秋秋的事,他紧绷的心因从未听闻的话语而混乱。 「妳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半带期待地说。 「不走。刚才那女孩的额头……那的确定水镜之光。那人和鲁塔的眷属有关联。虽然她没有佩带在身上,但她肯定有颗朱石。」 「……」 「她有吧?而且,你一无所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和那女孩在一起……本来,这是无法实现的事。」 「什么?」 「身为眷属,必须尽到职责。」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得听妳说这些?」 「因为……我也是和那女孩拥有相同能力的眷属,水镜者。」 女人轻轻闭上眼,微微抬起了下巴。于是,女人的额上发出白光,不久白光形成光圈浮起来! 「啊……。」 这确定和秋秋的光芒相同。平常我总是慌慌张张遮掩它,但现在定眼一瞧,发觉这光芒宛如孩子的眼睛般纯净,闪耀着毫无疑惑、决定某事某物的光辉。 淡硰哦地一声,有了真实感。在哈法沙的官邸,秋秋额上显现的火烧厝影像,是注定的未来,是被某物、某人决定好的事。 然后,在这特别光芒的包围下,浮现了从未见过的景色。那是没有装饰,却令人感觉威严的高大黑石建筑。 「你看到了吗?这里走北方的雷蓝。」 「雷蓝……。」 「是的。这里比亚卤耶德还要汞边,是眷属的隐居地之一……。」 发光的额上浮现景色、闭着眼,身心宛如处在有别于这现实异世界的女人。 秋秋……。 拥有这相同力量的妳和我这普通人不一样吧? 「我们眷属与您们活在不同世界。」 女人像是读取淡硰的心思般,断然地说。 「假如你真为那女孩着想,就带她去这地方……。」 「我……。」 好吗?你们一定要去雷蓝。 不久,额上的光芒消失,女人的身影也消失在黄昏里,女人说去雷蓝的声音,一直在淡硰的心里响着。 前往远方——旅程终点 「淡、淡淡、淡硰,你怎么了?居然比我早起。」 翌晨,秋秋一睡醒就惊地跳了起来。 「……我偶尔也会早起。」 「唔唔嗯,不可能。」 秋秋以前所未有的气势否定了淡硰的话。他的确苦于早起,但她怎能如此断定? 「别管那么多,妳快点起床准备。」 「准备……?」 「那还用说。我们要启程了。因为手里有足够旅费,如果要去远的地方,早一点出发比较好吧?」 「也对,你话说得没错,可是……」 秋秋又侧头思忖,依照他的话整理行囊。 「对了。我得写写那个。」 「今天不用了吧?」 「不行。因为之前来这城镇时匆匆忙忙的,令我忘了写。欸,要去哪里?如果要渡海……唔……是奇毛柯丹吗?」 「……嗯。」 秋秋嗯的点头后,在壁上的一角写下了名字和奇毛柯丹这地名。 「久等了。」 「那我们走吧。」 脚踩着热沙,人在干风吹袭下前进。 摇晃的热气、时而卷起的沙尘已是见惯的景色。 「淡硰……。」 「累了吗?那我们休息一下。」 「啊,不是。我还不累。」 「别逞强。想喝水时,就马上说。」 「……淡硰,我还是觉得你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你突然早起,又莫名其妙温柔起来。你有事瞒着我吧?」 「妳多心了。即然这样,我不对妳温柔了。如果妳有主动嘴巴,就动动脚。」 「唔——。」 不愧是长年相处的秋秋,他瞒不了她。淡硰一直烦恼不已。自从那名叫水镜的女人出现以后……不,不对。那女人不过定最终的契机。其实他烦恼已久,自己是否会使秋秋不幸?要秋秋永远待在他身边,希望秋秋陪在他身旁,是不是出于他的任性? 「欸,到了大海那边,我们要做什么?你有想做的事吗?」 「……没什么特别想做的。」 「讨厌,又是没有梦想的回答。」 秋秋闹别扭地噘起小嘴。 「那妳有什么梦想?又是好吃的东西和漂亮的旅店吗?」 「嘿嘿嘿……说的也是……但大概是做缎带吧?我希望多练习,能做得更好……。」 然后,把针线活当工作,若能靠它生活多好啊……和淡硰一块儿生活。 秋秋的声音微妙地渐渐变小,最后几乎让人听不到。 「秋秋。」 我也希望这样。可是,我……妳……。 「啊,等一下、等一下嘛,淡硰。」 淡硰甩开涌上心头的思绪,脚踢热沙走着。连气喘吁吁,拚命追他的秋秋的足音,也令他觉得痛苦。 日落后,二人在以前发现的泉水边迎接黑夜。 秋秋有些疲惫,愣愣地瞅着营火。淡硰用火烤了一下事先备好的肉干,把它当作晚餐给了秋秋。 「喂。」 「……咦?啊,抱歉。」 秋秋差点弄掉肉干,幸好淡硰及时接住,再次把肉干拿给她。 「对不起。我今天走得太快了,妳累了吧?」 「呃,啊哈哈,没这回事。我好得很、好得很。」 「对不起……我每次都强迫妳做些事……。」 淡硰以膝托腮,低下头去。 「淡硰。你有心事?」 他摇摇头。 「骗人。」 「我看得出来。因为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 在冷冽的空气、白澄的月光下,她直看着他时说的话,令他心底深处动摇。 「……说得对。我们一直在一起。」 「嗯,没错没错。」 「可是,今后妳也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抬起头。惊地瞪大眼睛的秋秋,脸近在眼前。 「你在说什么?这定理所当然的事呀。」 「可是,我一定会勉强妳做些事情……也许会令妳痛苦。」 因为之前的旅行都是边偷窃边逃亡。要是我不藏起朱石,认真寻找雷蓝,就不必要妳做这种事了。而且,今后我明知妳的归处,却打算带妳逃往远方。 「我想我们还是不该在一起……。」 「不可以!」 柔软的她飞奔到我怀里。 「秋秋……。」 他本以为她像个小男士,但抱着她,才知她出奇地纤瘦,人完全在他的臂弯里。他自然而然搂着她的背。 「你别擅自决定这种事……我、我……。」 秋秋有如哭闹的孩子般摩擦淡硰的脸颊。声音、嫩肩都在颤抖。 「唔……我和你在一起的话……唔。」 秋秋哇地放声哭了出来。 「对不起。」 「呜、呜呜……我不要……我不要嘛,淡硰……。」 「嗯,我知道。是我不好,秋秋。」 淡硰抚着秋秋的发,哄着她连连赔不是。说实说,我老是使妳困扰……。 「好吗?秋秋。」 他一问,秋秋就抬起了泪湿的脸庞。明眸映着月光。 「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事情变得如何……妳都愿意永远待在我身边吗?」 「嗯!」 秋秋用力抱住淡硰。 「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淡硰不想放开怀抱中的秋秋。他向秋秋的嘴唇吻去…… 夜将尽。 淡硰在睡眠中的秋秋身旁坐起,定睛望着逐渐变色的天空。 「……嗯……淡硰?」 「嗯。早安。」 「嘿嘿嘿。最近,你很早起吶。」 秋秋的声音仍半带睡意,她因朝阳瞇起眼睛。四目一相交,不知是否想起昨夜的事,她娇羞地别过头去。 「吶,秋秋。」 淡硰慢条斯理对着她的背说: 「欸。妳记得迄颗石头吗?」 淡硰把长年藏起的朱石拿到惊讶地回头的秋秋面前。 「啊。这是我以前带的东西……。」 「嗯。我想把它还给妳。」 「我借了不还,真不好意思。」 「这是小事,你不必在意。可是,为什么?」 「归还的理由吗?嗯……因为我想这颗石头能保护妳。」 「若是这样,我不需要。」 秋秋干脆左右摇了摇头。 「因为我有你在身边。」 嘿嘿嘿,秋秋再次露出害臊的表情笑了笑。 是的。 我喜欢秋秋这无忧无虑的笑容。 但是,为什么现在觉得心里憋得慌呢? 「可是,这是妳的石头。拿去吧。」 即使如此,我还是笑着递出石头,秋秋点点头收下了石头。她一佩带在身上,朱石沐浴在朝日下,闪闪发亮。淡硰觉得刺眼,不禁垂下眼帘。 「再来就定那个。那小盆栽的事。」 它?秋秋拿起平时置于身旁的花盆。 「嗯。把它种在这里比较好,不是吗?」 「咦?可是——。」 「我也想带它走,但仔细想想,它原本就定这块土地的东西。带它去海边,说不定不能好好长大。」 「嗯……你说的也许对……。」 秋秋瞅着小盆栽好一会儿,动也不动地沉思。之后——。 「嗯,就照你的话做吧。这么做可能对它比较好。」 她接纳淡硰的话,点点头。 于是,二人在泉水边挖了洞,把小树从花盆移种到土里。 「嘿嘿嘿。好吗?你要健康地长大喔。」 秋秋像在夸奖般,用指头弹了下树头。 「欸,淡硰。我们去了海那边之后……如果可以,还能来这儿吧?」 「来这?」 「嗯。我想看看它长大后的样子……。」 而且,这里是重要地方吧? 些微羞红双酡的秋秋向淡硰寻求认同。 说得对。这棵树是我俩在一起的重要证据。 而且,这座泉水是我俩互表情意、结合的地方。 「我知道了。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再来这儿。」 「哇啊。说定了?」 「——嗯。说定了。」 淡硰和秋秋围着小树相视而笑。 「那么,我们走吧。」 「嗯!淡硰。」 手牵着手,两人并肩而定。 往朝阳的——东方而去。 秋秋。 朝着人海,若要前往奇毛柯丹,就该向西而不定向东走,这点妳何时注意到了?就算发觉了,妳依旧相信我、跟着我走? 对不起,秋秋。 我想去雷蓝。 那里是妳的归属,有妳应尽的职责。 所以……在那里,妳我可能必须分离。 可中,我相信我们的心永远相连。 我一直害怕孤零零。 因此,我对妳做无理要求,使妳留下痛苦回忆。可是,现在我不再害怕了。因为无论发生何事,妳都在我心里,妳的心里也有我在。 即使妳是……怎么说呢? 对……即使妳是水镜,鲁塔的眷属。 第三章:佣兵与医治 哈法沙——相逢 我受到奇异香味的引诱,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吗?」 一睁开眼帘,正前方有张女人的脸。陌生女子……不对。我似乎曾在沙地遇见她……对了,我人本该在沙地。我在旅途中,因酷热和口渴失去了意识——。 「这里是城镇。请你安心.」 女子的眼眸有着混杂灰色的冷静碧绿。声音和举止也很稳重。在干净、素雅的装扮中,唯有胸上的朱石令人印象深刻。 「妳好像救了我。谢谢。」 「哪里。这是我的工作。」 「工作?」 「是的。我在哈法沙当药师。」 「哦。药师……。」 在沙地遇到人,被人所救已属幸运,更遑论这人是药师。 「我叫威兹。」 威兹向这女子低头致谢。 「我叫法邬。」 女子一笑,我又闻到那股异香。沁凉、令人神清气爽,同时让人定下心……让人想起森林和草绿的香味。 威兹决定在身体复原之前,接受法邬的照顾。 虽然他有意即刻出发,但因法邬劝阻说勉强自己对身体不好,而他本身也感受到旅行带来的些许疲惫感,于是便决定休养。 但是。 三天一过,情况完全改观。 「威兹,不好意思,麻烦你拿右边数来第三个罐子给我。」 「这个吗?」 「嗯,能请你从罐子里拿出两颗药丸吗?」 在威兹取药当中,法邬正为病患触疹、把脉,检查舌头的颜色。 「不好意思,威兹,请你煮一下开水。」 「水滚了之后呢?」 「请你煎这帖药。直到水色变成浓浓草色为止。」 「知道了。」 威兹拿起素陶壶和枯黄色、看似药草的叶子后,接着起了炉火。 ……药师这一行真辛苦。 因味道刺鼻、别过脸去的威兹,望着来回走动的法邬。 由于身体大致能够走动,老受人家照顾,他觉得过意不去,所以主动开口帮忙。法邬一度婉拒,但威兹强烈要求,她就答应让他帮忙一天。帮手生疏,反而会觉得难为、不安,但他实际一做,根本忙得无暇管自己做得熟不熟练。法邬的住处从早到晚都有人上门求诊,打水、帮忙移动重的病患,法邬要做的事多得数不完。就这样,一天结束了。 「多亏有你,今天我治疗的病患人数比平日还多。真是非常谢谢你。」 法邬面带笑容说着。好美的表情,威兹心想。虽然法邬的五官端正,却没有令人惊艳的印象。但以药师身分帮助人们之后,法邬的表情耀眼动人。 翌日,威兹也帮忙法邬,原因可能是他想看她这张表情。法邬多少过意不去,但并未拒绝威兹的帮忙。而且,威兹在打算休养而停留的地方工作一整天。 「今天也辛苦你了。」 日暮时分,威兹结束工作回到里面的房间时,法邬烹调的菜已摆上桌。这是具有药师风格,加入大量药草,有独特香味的菜肴。起初威兹吃不惯,但现在吃饭成了他的乐趣。 「嗯。好吃。」 法邬特制的肉香肠掺丁香料和看似药草的绿色植物。汤也是浓浓的绿色。面包有些硬,但里头加了有益身体的果实。 「太好了。你能吃下这个,就证明你的身体变好了。」 「说的也是……一开始,光是吃稀饭就已费尽精力。」 当时,他看了绿色的稀饭,不禁皱起眉头,对法邬做了不礼貌之事。 「我真的受妳很多照顾。」 「哪里。」 「我想我也不能一直受妳照顾。托妳的福,我身体好得差不多了。」 法邬摇摇头说哪儿的话,然后轻轻垂眼看着餐桌。 「我在你旅途中留住你,甚至要你帮忙做事,我觉得很抱歉。」 「不,没关系。反正是没有特定目的的旅行。」 「是吗?」 法邬突然抬头看着威兹。 「嗯。因为我在旅途中找工作,省吃俭用过活。」 「找什么样的上作?」 威兹想了一下后,拿起用餐时也摆在身边的宝剑。 「我的工作是——这个。」 依报酬多寡,出卖武艺的佣兵。尤其这少有战争的时期,商队保镖之类的工作多,但他不认为自己现在的武艺变钝了。 法邬以复杂神情看着威兹的剑。这也难怪。药师治疗伤者;佣兵得依情况用剑伤人。威兹心想若是没说出来,就能心情愉快地道别,他觉得有些后悔。 「唔,所以……明天一早,我就离开这里。哈法沙是个大城,我起码能找到保镖的工作。这样就能给妳谢礼。」 「哪里,你太客气了。给什么谢礼。」 「可是——。」 救了佣兵,和佣兵扯上关系,法邬不觉得困扰。 「真的不用了。」 法邬大大地摇了摇手,困扰地婉拒谢礼。与其说不快、为难,倒不如说这是近乎惶恐的动作。之后,她微偏着头,将手搁在餐桌上,平静地说: 「只是,你在这城镇找保镖的上作,可能很难找得到。的确,这地方以前有过混乱时期,但因为现在有好领主,所以整个城镇的气氛都变了。」 「是吗?唔,这是好事。」 对威兹来说,这算定有点遗憾的事。唔,若不挑三捡四,可以找到别的工作吧? 餐盘变得空空的。威兹一从椅子站起,法邬就开始收拾餐具。灯油剩下不多。威兹道了声失陪,准备回到卧室。 「啊!请你等一下。」 「……怎么了?」 法邬面红耳赤,手指相互摩搓。 「别慌。妳冷静下来再说。」 「是的……呃……我、我能不能雇用你?」 法邬握起拳头,拚了命说,但威兹不了解这话的意思。 「……妳在说什么?」 「我是说我想请你当保镖。」 「为什么?妳刚刚不是才说过城里不需要保镖?」 法邬一时语塞。 「是的,可是……呃,比如说我常常到城外采草药,这时候……如果有你在,我想我会比较安心。」 「……」 纤指指尖又在互搓。威兹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来。 「妳真温柔。」 「咦?」 「因为药师,不忍心扔下自己救过的男人,让他徘徊街头?」 我对我的工作和我本身并非毫无疑问。 「请妳把这份温柔用在病患身上,我就算没有工作也会想办法糊口。从以前到现在,我都是这样活过来的。」 「可是……。」 「那么,妳有钱雇用我吗?」 威兹故意冷言冷语地说。他心喜法邬有这份心意,但他不想顺她的好意,变成从的负担。 「我、我有。我有存一些钱……。」 粉颊些微羞红,法邬怯怯地回话。 「有的话,就别浪费在我身上,有这些钱,妳可以少收一点别人的医药费。」 「说到医药费,法邬突然难为情地垂下了肩头。 「这、这个钱……我没有向……他们收……。」 「呃——是吗?」 威兹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法邬的脸更加羞红了。 「是的。因为受伤和生病的人不能上作,生活已经够苦了。」 「这话没错,但是,妳怎么生活?」 「……我有时会替领主人人或身分尊贵的人看病。这时候,我可以领赏……。」 法邬越说越小声。威兹一怔,不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所以,就算雇用你,我想我也付不出令你满意的酬劳。」 「我知道了。那就这么办吧。」 威兹以手掌轻柔地打断法邬的话。再听下去,徒增他的痛苦。 「我不要酬劳。我会陪着妳、保护妳。交换条件是妳要供应我睡床和每日三餐。这条件妳能接受吗?」 「可以!」 法邬的脸庞剎时闪耀光辉。威兹放了心,脸上不由得又浮出笑容。 「那么,今后请多指教。」 「彼此彼此。请你多多指教。」 法邬彬彬有礼地合掌低头致意。东着发辫的铃当低声响起。好奇怪。就事实而言,形式上是自己有困难受法邬帮助,但心情上却像。疋实现了法邬的心愿。可是,不管怎么说,契约是神圣的。威兹发誓一定要偿还之前所受的恩情,履行契约。 药师的身旁 「啊啊……看到了。」 出了城,走在沙地上没几步路,法邬就跳舞似地跑了起来。她跑的方向有片广大低绿。威兹曾经听说哈法沙的南边沙地有稀有草地,但实地前来定第一次。 「这里是我经常采药草的地方。」 猛吸了绿地空气之后,法邬有些自豪地看着威兹。 「怎么样?感觉心情宁静吧?」 「说的对……这感觉怎么形容呢……?」 蓝色天空、沐浴在高照的太阳光底下,闪闪发亮的群绿。风一吹拂,绿草就发出沙沙声,如波浪般摇曳。 「我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 法邬跪在草地上,很快地便摘起她看到的药草。 「我们的城镇维然都是沙,但并未被上天舍弃。」 「原来如此。」 沙长不出任何东西。但是,这里有生命在呼吸。这也许可称之为上天的恩赐。 威兹也学法邬做了深呼吸。他闻到清爽、类似法邬的香味。 之后,两人采药草。法邬教了威兹分辨药草。若煮了它喝下,可以解毒。这边的草长得很像,较为深绿的只是普通的草。威兹也学了其它几种药草种类,虽然分辨不熟悉的药草很辛苦,但试着做了之后,觉得出奇有趣,有好一会儿,他默默地采着药草。 「威兹。你累了吗?我们休息一下吧。」 听她一叫,才回过神来,但他觉得还可以再多采一些。不过,他依法邬的话,一坐在草地上,身体随即变得沉重不堪。我果然累了。法邬坐在威兹的身边,舒服地吹着风。威兹摘下一片脚边的叶子,贴在唇上吹奏。 「哇啊……好厉害。」 法邬眨眨眼,以近乎害躁、天真无邪的表情看着威兹。 「妳不知道草笛吗?很简翠,妳也试试看。」 「好,我要试。」 威兹就像跟法邬学习药草分辨一样,教她知道适合仿草笛的叶子形状,和贴在唇边的方式。法邬起初抓不到要诀而感到迷惑,但不久,她独力吹出声音。 「哇啊,出声了,威兹!好高兴!好感动!」 法邬又拿起另一片叶子吹。威兹也模仿她,和她合声。朴素、深绿的乐音,随着风传开来。 这天,法邬每当休息时,就开心地吹着草笛。威兹第一次看到每天拚命上作的法邬,天真无邪地自娱。 「托你的福,今天我采了好多药草。下次,我们再来这儿。」 黄昏将近的归途上,法邬又吹着草笛。 当然,没有外出的日子,他就协助法邬看诊。他总定在她身旁,慢慢地,他也了解药师的工作了。 但是,他没有忘记本行。夜里,在微弱的灯火下,对着信上的一处投掷刀子。咻、咚,小小声划破空气的声音,不断在昏暗的卧房响起。 「请问……呀……啊……。」 这时,房门突然开启,手拿着灯火的法邬走了进来。 「哦,妳听到了?吓着妳,真不好意思。」 威兹从床上站起来,把插在枉上的刀子拔出。 「这是什么?」 法邬将灯火拿近刀子,刀子就发出一小道锐利刀光。 「这是刀子。我掷出它射中镖靶。只是这样。」 「哇啊……那么,呃……唔,请你掷中目标给我看看。」 法邬兴味盎然地抬眼看刀子后,以天真无邪的眼神看着威兹。威兹不发一语,掷了两、三次刀子。另一把刀刺进掷出去的刀尾时,法邬哇地叫了一声。 「太厉害、太厉害了!我真讶异,想不到你会这种事。」 仍然不发一语的威兹从柱上拔起刀子。然后,他把刀插回刀鞘,收进袋子里。 「啊……对不起,我打扰你了。」 「不。妳没有。法邬,妳知道这『镖靶』原本定什么吗?」 「呃……啊……。」 「是的。我的职业就是这个。为了保护雇主、保护自己,人也得杀。」 「威兹……。」 法邬以阴郁的表情低下头去。虽然心里明知,但看了之后,要是直接问的话,就会不同吧。可是,这就是自己的事实没有改变。 「……我想我不该待在这里。」 「咦?可是——!。」 「妳认为锻炼杀人技术的人适合在药师家吗?」 「……」 坦率、坚强个性的女子没法欺骗自己吧?威兹卷起剑带,拿起了大衣。若要走,就早点走。 「请等一下。你就这样离开的话,怎么过活?」 「妳不用担心我。我只是回到原来的生活。」 「那么,有必要的话,你还是得伤人。」 「……如果有必要,也只好这么做。」 威兹穿过法邬的身旁,走向房门。他不想再谈下去。他想,谈这种事本身就会伤害法邬。 「请等一下!」 法邬绕到门前。 「别留我,法邬。」 拚命的绿眸令他的心动摇。 「不,我要留你。因为人类彼此伤害,不是太悲惨了吗……?」 「可是,我——。」 「所以,我希望你改变。」 法邬的声音略微变小了。 「改变?可是,我若改变,就没法保护妳了。」 「不。我希望被现在改变的你保护……。」 法邬的声音更小了,但她朝着威兹更向前一步,接着说: 「我来教你。教你不伤人,可以保护某人的方法。」 「法邬……。」 这果然像法邬,像药师守护人命的人说的话。她胸前的朱石因受灯火照射,闪闪发亮。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学会法邬的保护法。但是,有目标不是坏事。我的契约是保护法邬。如果除了剑以外,也能办到的话。 「我知道了,法邬。」 威兹放下了手里的大衣。 「为了让妳守护大家,我会保护妳。麻烦多多指教。」 「嗯。彼此彼此。」 对威兹而言,他认为这是第二回契约。不用剑保护法邬。这事并不容易,但想要保护法邬的心情,在威兹心底明显变得比以前强烈。 「唔……在前面第二条街右转?白墙那家店?还是白木的?」 这天,威兹到哈法沙的街上采买。平常的话,采买一事是法邬在做,但这天夜未央时,法邬就被叫到领主官邸。因为不久前,领土的官邸失火,可能有伤员需要治疗。法 邬向他低头请托,对不起,拜托你买今天一定要用的东西,他没法说他不熟悉城街之类的话。 「我不知道……没办法,找个人问吧。」 若自己瞎找乱找,只会浪费时间。威兹环顾了下四周街道。虽然时候还早,离白天还久,但街道两旁已排满摊子,行人如织。这真是热闹、忙碌的街。在人群中,有个看似文静的女子,威兹松了口气,对她说: 「不好意思。我想问路。」 「……是,您想去哪?」 女子抬起头,回头看威兹,他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好美!窈窕身材、栗色长发。青紫色、神秘的眼眸。但他惊讶的不是因为女子的美。而是女子明明站在他面前,但一瞬间却觉得她有如遥远的幻影。 「您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我在找卖香料的摊贩。」 「哦……那个便是。」 女子普通地答腔。真傻,威兹在心里笑自己。就在这时,威兹注意到女子身上所载的石子——朱石。它和法邬的石子相似。不、它们一模一样,不是吗? 「还有什么需要?」 「……不。妳帮了大忙。谢谢。」 「失陪。」 女子和威兹擦身而过。须臾间,威兹还定在意她回头看。 但是,女子已不见芳踪。 奇怪的事真多。晚点儿向法邬说我看到持有相同石子的女人吧。 买完东西,当我回去看看法邬回来了没有时,门前多了个怪人。那人和病患的样子明显不同。 「什么事?」 威兹一问,对方男子似乎认识威兹。 「哦,你是法邬药师的老公吧?快点去帮药师。鞋店的女儿发高烧,被送到这儿来了!」 「知道了。」 威兹当下绷紧神经。那男人的话里夹杂了误解,但此时此刻,这种小事不值得在意。 「啊,威兹。」 一入内,他闻到浓烈的煎药味,同时也听到小孩痛苦的喘息声,和人人连续唤药师的声音。 「我刚回来。有什么我能做的?」 「这个嘛……那么,你去烧开水……还有那个……。」 「知道了。」 法邬的发丝凌乱,额上冒汗。想必她一早就持续治疗到现在,人累坏了。但是,她眼前有个孩子正在受苦,她大概没注意自己累了。威兹依法邬所言烧开水和备好药钵。 「请你拧干泡冷水的布,把它和额上的布交换。」 威兹依言照做,一看到小孩的睑,就倒抽了口气。小孩的脸色已然变色,即使外行人来看,也没救了。他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这时法邬只用眼神轻点了下。但是,法邬拚命配药,用药擦小孩的身体。威兹也仅仅遵从法邬的指示。 从窗外照进来的光变了角度,唯有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药师……我女儿有救吗?」 女孩的爹似乎再也按捺不住,以震颤的声音问道。 「有救吧?药师是厉害的药师,对吧?拜托妳,药师、药师……。」 孩子的娘也仰赖地看向法邬。 「我会尽全力。」 我想法邬无法再多说什么。 「这里……没有更好的药吗?对了,我听人家说过,白……。」 「白爪貂吗?」 法邬的表情突然蒙上异样阴影。 「对!药师也知道,不是吗?只要吃下白爪貂的生肝,无论什么病都能治好吧?这里没有吗?那我去找!」 「请留步!白爪貂只是传说,现实中没有万能灵药。」 「……这种事我也明白!可是,妳救不了我女儿!」 丢下了这句话,男子不听法邬劝阻跑了出去。 在场只剩下虚弱得没法粗喘的小女孩和哭泣的母亲,以及难过得低着头的法邬。威兹不了解什么白爪貂,但非常了解男人的话伤了法邬。 「别在意。没有人是万能的。」 「可是……」 「我知道。什么也别说。现在要紧的是尽全力吧?」 威兹轻轻推了下法邬的背,她再次看向小孩。 沉默时间再次流转。法邬拚了命使出所有方法。但是,仍然阻止不了小孩的衰弱。不久,在日照近似黄昏的颜色时,小孩虚弱地上下喘息的胸口,终于停止了动作。 「啊啊……」 母亲呼唤女儿的名字。悲痛的声音令威兹不由得闭上眼。法邬尽了全力。不过,人力毕竟有限。 「等等!不要死!」 「……法邬?」 定眼一瞧,法邬做出不可思议的举动。她闭上眼,只手贴在小女孩的胸口上,一手在自己的胸前握着,握着那颗朱石。这和之前的治疗方式不同,样子看似在向某物祈祷,或者祈祷某事。她做什么?但威兹看法邬神情认真的样子,吭也没法吭一声,只是一直守着地……。 可是,祈祷也是枉然。 不久,小孩的遗体被啜泣的家人带了回去。 法邬坐在诊疗台旁的小木椅上,可怜地蜷着背。 「法邬……」 我叫了她,但接下来我不知要跟她说什么。法邬没能保住小孩。而且,威兹也没法保护这样的法邬。 「对不起……今天……发生很多事……。」 法邬想强装坚强,却随即声泪俱下。 「呜呜……呜……呜……我果然救不了她……说是药师,却一点用也没有……。」 「没这回事。妳做得很好。那是无可奈何的事。妳尽人事了。」 威兹打从心底安慰法邬。 「别再悲伤了。」 「……不。」 法邬突然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我……没有尽人事。身为药师,我的确尽了全力,但……不只是这样。」 「这话什么意思?」 法邬仍然面无表情,并不想回答。威兹突然想起说: 「难不成和妳刚才的祈祷有关?妳这样握着胸前的石子?」 法邬的双臂震颤了下。 「这有什么用意?说到这儿,我今天在街上遇到同样戴着朱石的女人。」 「——咦?」 和僵硬的表情相反,法邬以作梦似的声音反问了威兹。 「——这是……真的吗?威兹……。」 我成为药师的起因是小时候死了娘。 娘身体孱弱,时常害病,但我真心爱着她,她也爱我。到了终须和娘死别之际,我跑进了森林。森林是我的游戏场,所以我知道那里有生肝能治百病的野兽……白色的、小小的、灵敏的野兽。 我走进黑漆漆的森林深处,走到以前从未去过的地方,我十分害怕,但我告诉自己为了娘,一定要救活娘,我说服自己寻找下去。我找了又找,好不容易抓到白色野兽……可是……。 「对不起,法邬。妳娘她……。」 父亲边哭边说。我无法相信。亏我难得抓到白色野兽,娘却没能看到牠。我好伤心。我没能为她做任何事。娘没有等我……。 由于能力不足,使得小孩往生的夜里。法邬在阴暗的屋内断断续续地说着。 威兹只是专注地聆听。 不久,法邬说想见威兹遇到的、和她有相同朱石的女人。 这女人和法邬的过去以及那不可思议的祈祷有何关系,法邬只字未提,而威兹也未深入追究。他和法邬有契约关系。他认为实现法邬的心愿和不用剑保护法邬一样重要。 翌日,威兹一整天在城里寻找那名女子。但他找不到她。回想起来,那女子 若真是现实中人,反而怪异。于是,威兹以『身上载着朱石的女人』为线索,在街上四处询问。 「你回来了。怎么啦?」 法邬在家依旧边诊疗病患边等威兹。其实法邬也想一起寻找那位女子,但需要法邬的病患太多了。发生那么伤心的事的隔天,法邬已经能心情平稳地鼓励人们,并个别给药。 「很遗憾,我找不到她。但我找到了线索。」 这天诊疗结束后,威兹说明了详细经过。 「街上的人都说没见过,所以我猜想那女人是旅人,便到各家旅店问一问。其中,有个旅店少女说店里曾经有个载朱石的女人投宿。由于时值领主官邸失火,引发混乱,所以旅店少女说自己记得不太清楚。但女的很年轻,似乎和一个男人结伴旅行。于是,我请她让我看看客房。她说可能是这间房,房内的墙上写着那女人的名字和地名。」 「写了什么字?」 「名字好像定秋秋?我有点认不出来,但我认得地名。地名定亚卤耶德。我记得它位在这城镇的南方。」 「亚卤耶德……。」 「我猜想那女人可能是从那里来,又从这儿回那里去。」 「威兹……你真了不起。这也能判断出来。」 由于法邬又羞红两酡,以尊敬眼神注视威兹,他害臊地苦笑了一下。 「若是旅人,任谁都会看到那个涂鸦。旅店少女伤透了脑筋。」 「是吗……?」 法邬沉思了一会儿。威兹平心静气地配合她的沉默。 「威兹。」 不久,法邬毅然决然地说道。 「我想去亚卤耶德。找出和我有相同朱石的人。」 他正猜想她是不是要说这话。 「你能帮我吗?威兹。」 「当然可以。」 威兹毫不迟疑地回答,但是——。 「妳可以吗?这对于不习惯旅行的人来说,不走件轻松事。而且,我不能保证亚卤耶德适合女人前往。」 「我有心里准备。」 「还有,出外旅行意味妳离开这座城、离开医治的病患们。」 「……」 「如果妳觉得有必要找到那女人,我不会阻止妳。但是,我在意妳做出这决定是想得到什么。」 法邬表情认真地聆听威兹的话。但是——。 「……对不起。我现在不能回答你。」 「没关系。这问题我也不该问。」 ——怎么说呢,我陪着她,保护她。就只是这样罢了。 「谢谢。」 法邬深深地鞠了个躬。威兹将一直摆在房内角落的剑和剑带拿了起来。他卷上腰际,使剑鞘迅速滑动,剑柄锵地一声收好。这是熟悉的重量。精神依然为之紧绷。 「看来,又有必要用它了。」 追踪朱石女子 他们在清晨出城。 威兹和法邬身穿防风沙的大衣往南行。 「受得了吗?」 「嗯,还好……啊!」 「怎么了?」 他回头一看,法邬翠膝跪在沙地上。威兹的手伸向法邬。 「对不起。裙子被风吹了起来……。」 「妳手得一直压着大衣。像缠住身体一样就行了。」 威兹抓着法邬的大衣衣领,将两边拉近,牢牢地里住她的身体。 「迎面而来的风势强劲。尽可能不要张嘴。」 「是……我知道了。」 「法邬,手伸出来。」 「啊,好的。」 威兹在她伸出的掌心上放了一小包东西。 「这是杏仁干。若是累了、渴了,妳就吃一些。」 「原来如此。」 法邬立刻打开它,摘下一颗杏仁干。 「喂,还不能吃。我说过口渴了才能吃。妳没听到吗?」 「啊……对不起。」 「没关系。下次要注意。」 法邬回答的有些垂头丧气。威兹便摇摇头说别在意。 「杏的酸味能使唾液分泌。多少可以减轻口渴。」 「有道理。原来别有用途。」 法邬连连点头,之后,呵呵地柔声轻笑。 「怎么了?」 「我在想你果然很可靠。如果你没有陪我一起来,我……。」 「妳有说这些话的力气就够了。走吧。」 威兹走在前头。法邬慌忙跟在后面。自从和她在一起后,也曾有过好几次这种情形,但他怎么样就是不习惯。要他习惯药草菜肴还比较轻松。但咸觉绝不是讨厌。 途中,他们在泉水边休息,天一亮又继续走,当他觉得习惯法邬踩沙的脚步声时,看到了亚卤耶德。 「要是能找着就好了。」 「嗯。」 亚卤耶德比不上哈法沙,是个小城。摊贩、人口也比哈法沙少。哈法沙有坡道,所以看得到重要建筑,但这个地方地势平坦,只见低矮房舍一字排开。 「虽然对这里的人不好意思,但我还定觉得哈法沙好。」 法邬望了一会儿街道,歉然的耸了耸肩。 「别在意。人都偏爱故乡。」 「是吗……?」 法邬的眸子突然阴郁。他想,由于过去,法邬对故乡有特别感情吧?但他们都清楚现在不是思乡怀旧的时候。 两人立即向城里的人打探载朱石的女人的消息。 「唔,我不知道。」 「和这个一样的朱石?这的确是稀奇的东西,但我不记得有见过……。」 但是,他们走着问了一天,也掌握不到一丝线索。 「法邬,该告一段落了。再这么找下去,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催促还想寻人的法邬后,威兹走向街上的旅店。他原本就怀着赌一赌的心情来这地方。不要想得太难、钻牛角尖比较好。 「欢迎光临!」 旅店有个看起来十分年幼的少女,但她介绍、举止有板有眼,比外表看起来可靠能干。威兹向她要了酒菜,并顺便询问。 「妳有没有见过和我朋友一样胸前载朱石的女人?」 「哇啊……好漂亮的石头……可是……唔——怎么说呢?」 少女以纤指抵着下颚,绞尽脑汁思索。 「拜托妳。如果妳知道什么,请告诉我们。那女人很可能和一个男人结伴,名子好像叫做秋秋。」 「哦哦……我记得这名字。我记得她说她叫秋秋。」 「就是她。我认不出来,但那确是写着秋秋。」 在邻桌吃饭的男人抬起头,看了看法邬的朱石。 「说到这个,我记得不久前我在这家旅店的旁边见过载这种石头的女人。她有一头栗发。她和一个男人说了些话。」 威兹确信就是她。 「妳记得秋秋住过哪间房吗?如果今晚那间房空着,我想住。」 旅店少女答应,带了他们二人到房间。少女慢慢关上门后,二人随即寻找秋秋的痕迹。 「啊,是不是这个?」 不消多久,法邬叫威兹到房间的角落。他一看,确实有着和他在哈法沙见过的相同涂鸦,这些字没有特别隐藏的样子。 「秋秋……奇毛柯丹……。」 「她可能往奇毛柯丹走了。因为她在哈法沙写的和她的落脚地吻合。」 差一步没能逮到那女人,但知道她的去向。 「可是,奇毛柯丹位在遥远的西方。而且,这时节西边是逆风。旅途会比先前更艰难。」 「你肯陪我去 吧?」 「我当然有这打算。」 「那我就不担心。要是只有我一个,我会有点害怕。」 法邬毫不犹豫地断言。威兹不知怎么回答她。 「你会……保护我吧?」 真诚、混杂灰色的绿眸。威兹被这双眼睛吸引,无意识的用力点点头。 「请你说包在我身上。像平常一样刚强地说。」 「……」 「你不肯说吗?」 「这不是受人拜托就能说的话吧?」 「那我等。你主动开口说。」 法邬咚一声坐在床上,两手轻轻放在膝上。不发一语,似乎真心打算等威兹开口。 真是的。谁才刚强呀? 威兹长长叹息了一声后,小小声地、投降地说了句『包在我身上』。 「是,交给你了。威兹。」 法邬满足地笑着。由于自觉没法再应和法邬的调子,威兹转身从行囊拿出刀子。 「那是什么?」 当他一捡起木块用刀子削时,法邬立刻探头过来。 「哇。你会雕刻呀……。」 「这是练习用刀。做不出能卖钱的东西。别管我了,妳早点睡吧。」 「咦?你呢?」 「我不睡,雕这东西。」 在投宿前,他们曾商量房间的事,威兹对法邬说另订一间房,但法邬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如果是你,我就能信赖。而且,我们没有多余的钱。」 姑且不论信赖问题,翠凭旅费定由法邬支付这点,威兹也只得听从,但他不能和她同室共忱。 「不睡对身体不好喔。」 法邬以药师的调调说。 「我不得已。」 「为什么?」 「因为这样。」 「这不算回答。」 「那么,把原因归结在我必须雕这东西。」 「归结……?」 威兹径自结束话题,不抬起头来。于是,法邬搜了搜自己的行囊,拿出了钵和药草。 「妳干嘛捣药?」 威兹看法邬向着他捣起药来,心生不好的预感,使问道。 「我想事先把药做好。到奇毛柯丹非常遥远吧?所以,有必要多作准备。」 「……的确是这样没错……。」 「也许我会做到早上。」 「法邬!」 威兹对不听话的法邬稍稍厉声。法邬发抖,但不畏怯。 「是你不好。都怪你说你不睡。」 她看着钵里的草药,顽固地说。威兹确信自己输了。他轻举双手说知道了。 「我也睡就行了吧?」 「只是普通的睡不行。」 法邬抬起脸,果断地说道。 「什么意思?」 「这是给你不想睡的惩罚。今天我要你和我一起睡。」 威兹不擅应付玩笑话,这句话使他不禁用额头撞了下墙。 「妳精神正常吗?」 她究竟从哪萌生这种想法? 「很正常。我让你睡同张床,是要表示我信赖你。」 威兹也非蠢蛋一个。他学会法邬若是这调调说话,自己只得迁就她。他觉得厌烦,但她定他的契约主。威兹不发一语地将刀子和雕刻中的木头收拾起来后,先钻进了睡床。如果想一起睡,法邬只要上这张床就行了。虽然心脏不舒服地跳动,但威兹把脸埋在枕头里。过了一会儿,啥事也没有发生。他说了声嗯,但法邬在关键时刻犹豫定理所当然的事。威兹背对着她说: 「别勉强自己。回自己的床上睡。」 「不、不要。失礼了。」 于定,事与愿违,威兹的话彷佛成了契机,法邬发出衣服摩擦的窸窣声,把背后的被子卷起。睡床仅响起嘎吱一声。抚上颈项的长发触感。法邬的气息令背上温暖。是那香味。清爽得令人舒畅的绿香。威兹莫名难过起来。必须睡了。明天也得早起。 「威兹,你睡着了吗……?」 法邬隔着背轻轻说话。 「对不起,我说了任性的话。可、可是……我很高兴这样。虽然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法邬像在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 「我好久好久没像这样和别人一起睡了……谢谢……。」 「别在意。」 威兹像在说梦话般答腔。 「我也好久没这样。所以,妳不必在意,睡吧。」 「是吗……?」 法邬在他背后窸窸窣窣地动了一下。 「嘿、嘿嘿嘿,我觉得心怦怦跳。吶,你有感觉吗?背上。」 背和背相触。两个重迭的心跳声。两人感觉到相同的东西。暖意微微扩散开来。 「……晚安。威兹。」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彼此的怦然心跳完全止不住。 不过,谁都没有说出口。不久,白天的疲劳总算诱使威兹入眠。 ——迟早我会告诉你的。威兹。 告诉你,给我朱石的少女的事……。 隔着背,他听到法邬这般喃喃低语,或许是作梦。 翌晨,威兹在启程前,到街上的摊子买东西。法邬本该一起来,但来不了。因为听说法邬走药师的人们一早就拥到旅店,希望求诊。他早知会如此,但法邬没有一丝不悦地答应看诊。这样一来,就必须买足讦多药草。威兹走遍香料等等的摊子,买齐了出色的东西。由于帮忙法邬采药草,威兹也慢慢地学会了药草知识。 他回去一瞧,人群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 「好,这样就没问题了。不过,在完全康复前,禁止喝酒。好了,下一位是谁?」 「法邬……。」 威兹愕然地叫了一声,法邬不好意思地偏了下头道歉。 「真像妳的作风。」 「呵呵,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要不,我来帮妳。妳人手不够吧?」 「可以吗?谢谢。我……很高兴。」 「别说了,病患在等呢。首先,把要用的药排出来吗?」 结果,法邬一整天面对患者,威兹也持续帮忙。瘦弱的老人、受伤的男子,红着脸的小孩。法邬仅仅温柔地说: 「哪里不舒服?」 这些人就好似康复了些,他想是他多心了吗?法邬也是,她在诊疗病患时,样子最有活力,看起来开心无比。威兹突然停下手,思索今后的事。旅行……旅程结束时,不知道法邬能得到什么东西。不过,也许这东西比现在的幸福更有价值。 黄昏时,浓店少女代表大家向他们二位道谢,她说谢礼是今晚的住宿费全免,要他们好好休息。虽然他们不是不赶路,但带着疲惫走夜路总是不妥,于是他们决定接受她的建议。 「唔……。」 好不容易结束看诊后,两人正在收拾器具时,有个小女孩从阴暗处出现,怯生生地走近了法邬。 「大姊姊。今天谢谢妳。」 说完,她把手里的花送到法邬面前。 「哇啊,好漂亮。妳要送我吗?」 「嗯。」 小女孩红着脸点点头。法邬温柔地微笑。 「好漂亮的花。我很高兴。谢谢妳。」 接着,小女孩害臊的转向威兹。 「大、大哥哥,这个给你,谢谢你。」 小草花被送到他面前。 「……嗯。不好意思。」 拿花的手也是双小手。威兹轻柔地接下花朵。胸口无以名状地发热。仅这桩事,就今他高兴得忘却今 日所有的疲劳。 「谢谢。我向妳致谢。」 「威兹,再温柔一点……。」 法邬以手肘撞了下威兹。 「别强迫我。这是极限了。」 「真是,亏你平常对我很温柔。」 「呵呵呵,大姊姊你们感情真好。」 小孩见他们拌嘴,笑了。听到这话,旅店少女也笑了。 「咦咦咦?」 法邬一下子面红耳赤。威兹也冒着汗低下头去。 手里的小草花映入了眼帘。 因向晚的风轻柔摇曳的花。 这朵花终会凋零。可是,得到这朵花的心情和今天的回忆永远留存,不会褪色…… 受遣者、寻求者 旅途艰辛。风势强劲,人几乎无法张口,他们在沙尘里好几次看不见彼此。遭受强烈沙尘袭卷时,他们一度感觉到生命危险。威兹教不习惯的法邬慢慢将水含在口中,同时一个劲儿的朝西行。 寒夜里,在累得睡着的法邬身边,威兹默默地雕刻木头。这是因小事开始做的事,但他一做,发觉这是好消遣。 「……哈啾!」 他身旁的法邬打了小喷嚏。她似乎因裳、冷而醒来。接下来还有艰难的路要走,若在这时发烧就糟了。 「喝下它。它可以暖暖身子。」 戚兹拿出小瓶子,法邬就半睡半醒地将瓶子凑到嘴边。 「啊……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 她突然惊地起身,翻白眼质问威兹。 「这是酒。妳不需要吓成那样吧?」 威兹从法邬手里拿回瓶子,并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你、你没说!居然是酒!啊啊……我从没喝过酒……这下我入了坏孩子之列了……。」 法邬不知所措地掩面。 「不用讨厌成这样。药师也会用酒入药吧?」 「的确定有这回事……不过,饮酒过量有伤身体。」 「可是,我听说若不过量饮用,酒可以当作促进血液循环的良药。这种寒冷的时候,酒是最适合的药,不是吗?」 「唔…………」 威兹伸出手,法邬尽管瞪着小瓶子,却也将它凑到嘴边两、三次,举瓶饮下。 「喂喂,别一口气喝这么多。」 「我、我不管。」 法邬脸上立刻布满红晕,舌头变得有些不灵活。 「是你叫我喝,我才喝的,不走吗?你不喝也不行!」 「知道了、知道了。」 威兹哭笑着,也喝了一口。法邬猛地从威兹手里抢回瓶子,又喝了一口。 「喝了这一口就别喝了。」 「咦?啊,你想独占?太过分了……。」 法邬啪啪地敲打膝盖,宛如焦躁孩子的举止。 「威兹每次都这样!完全不听我的话!」 「妳!。」 「这把剑丢了它就好了。就算没这东西,你也有办法保护我。可是你却……你好过分……。」 他以为她在发怒,但她哭着一张脸。她打了喷嚏,就蜷缩着身子倒下。 「法邬,睡吧。明天也要早起。」 「你每次都这样。用这方法把话岔开。」 你也完全没有察觉我的心意……。 「……」 「我……对你……。」 接下来的话都成了梦话。威兹重新拿布盖上法邬的背,然后将最后一把枯草丢进营火。 于是,又过几个寒冷和热沙袭身的白日,酒没了、残余的水也所剩不多时,两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是这里……。」 奇毛柯丹这城镇,看起来和现在的他们一样疲惫不堪。 原因不只因为夜色将近。这地方人口比亚卤耶德更少,街道缺乏色彩。法邬有些不安地轻轻挨近威兹。他想她可能不习惯阗寂的城。 「欢迎光临。要投宿吗?」 旅店的男子看似亲切,但这间旅店和其它城镇相较下,显得老旧、昏暗。 「嗯。我人刚到就匆匆问你,很不好意思,但我有件事想请教你。我朋友身上戴着朱石,请问你有没有见过拥有相同石子的女人?」 男人看向法邬的胸口说: 「哦。凡是在奇毛柯丹做生意的人没有人不认识她。」 「什么?」 「她是贵族,家住城外,我见过她有一模一样的朱石。她每次都用纯银币付帐,是出了名的。」 「原来如此……贵族吗……?」 「那你们知道了之后,想怎么做?定要住宿还是不住?」 「抱歉。我们还会再来。」 威兹轻轻招了下手,便走出了旅店。 「听到了吗?法邬?」 「有。听得一清二楚。」 「总算找到人了。」 威兹松了口气说辛苦旅行有了代价。但是,想不到对方是贵族。说来,那女人独特的气质有些超凡脱俗……。 「威兹。」 「嗯。妳没有心情等吧?」 法邬毅然点点头说是。在这样的城镇里,若要寻找城外的贵族宅邸,一点也不费疑猜。他们由中心往西边城外走去,就看到常春藤蔓的石墙屋子。大概就是这屋子没错。 「…………这里……怎么回事……?」 「嗯。」 若是贵族,家再小,理当也有仆人和门房,但这里毫无人烟。不得己,两人走进屋内,幽暗的长廊只有月和星光照射。 「这里不像是无人住的空屋。」 因为旅店男子说最近没见到贵族,若是无人住的屋子里应更荒芜。威兹为了万一,拔出剑来。这时,走廊尽头似乎有人注意到映照月儿的剑光。 「什么人?」 一句厉声发出。不久,随着足音的逼近,一位身穿皑甲的女子出现在二人面前。女子身材纤瘦,手里有把红剑。她冷冷的眼神有着虚无色彩,即使她人在面前,也让人觉得遥远。 「呃,唔。我名叫法邬。唔……。」 法邬战战兢兢地从威兹的背后走出来。 「走开。」 女子彷佛想杀无赦地挡住法邬。 「我主人不见任何人。如果妳还是想前进——。」 杀——红剑已高高举起。威兹立刻明白女子是真心想杀人,但法邬不知是不懂还是装不懂,她进一步对女子说: 「我想见秋秋一面……。」 「秋秋?妳搞错人了——。」 说时,女子的视线停留在法邬的胸口。 「慢着。哦,这石头……看样子,妳是眷属。」 「眷属?」 威兹当然也是初次耳闻,法邬也好像从未听说。 「哦……妳是治疗者?哼,鲁塔真多事。」 「治疗者?我吗?」 「听着。我们不逃也不躲。既然鲁塔派你们来,我就遵从鲁塔的意思,来吧。」 女子单方面地说完话后,示意了一下,就走在前头引领二人。这时,威兹注意到女子的胸前有和法邬相同颜色的石头。但是,这女子当然不是他在哈法沙遇到的女子。这是什么意思?何谓眷属……何谓治疗者? 他看了看法邬。法邬不安地也看了看威兹。 「没关系。既然人家要我们跟去,我们就去看看吧。」 威兹轻轻把手搭在法邬的肩上,催促她走。有事我会保护妳。 法邬点了点头答应。小手极为自然地握住威兹的手。 到了长廊的最里面,皑甲女子回头瞥了一眼,然后安静地 打开尽头的门。周围突然一亮,威兹一瞬问瞇起眼来。 「哎呀呀,深更半夜还有客人?」 接着,有个像孩子般嬉闹的大人声音响起。定眼一看,是位金发碧眼令人惊艳的美丽女人。 「若是客人,就要倒茶款待吧?哦,对了,妮姆拉姆,我记得家里有好吃的饼干。麻烦妳拿饼干给大家吃。」 不过,这女人明显处在异于常人的世界。面对他们这夜半入侵者,她不但没有警戒,也不问来者姓名,只说要拿出茶水和饼干。呵呵地开心笑着的唇,现在似乎哼着歌。威兹难掩疑惑。这么美的女人,居然……但所幸她本人非常满意这样的自己,觉得幸福。 「兰蒂妮小姐。对不起,客人要找的人是我。」 被唤作妮姆拉姆的铠甲女子向金发女人点了下头。金发女人闹别扭地说了句无聊,而妮姆拉姆留下她,带他们二人到另一个房间。 「怎么样?你们看了就知道了吧?我主人被还原了。主人的朱石也托人带走了,她已经不是鲁塔的眷属。」 「……鲁塔。」 法邬再一次说出听过一次的名字。接着,她倒抽了口气。 「唔。请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人?啊,不对……我和这颗石头有什么力量?」 妮姆拉姆向样子不变的法邬投以怀疑的眼光。威兹也感到有些受骗,但为了法邬,他以言语援救。 「告诉她吧。她为了这个,才长途跋涉到这里。」 妮姆拉姆瞄了一眼威兹的剑。 「你不是……守护者?」 「守护者?」 「也罢,朱石是和鲁塔有关连的证明。」 「和鲁塔有关……?」 「很遗憾,二位,接下来我就不知道了。若是我的主人,说不定知道……但太迟了。」 「怎会这样?」 法邬全身失了力气,几乎当场倒下。 「总之,眷属不知道其它眷属的详细事情。知道的人只有统治一切的鲁塔。」 「……那么,妳能告诉我上哪儿才能见到鲁塔?」 为了寻求希望,法邬抬头看她。 「妳说妳想见鲁塔?哼……愚蠢。」 妮姆拉姆的嘴角嘲讽似地笑着。威兹含愠地插嘴说: 「有什么可笑的?鲁塔不可能住在云上吧?」 「嗯,是不可能。只是我听说去找鲁塔的人没有一个回来。」 「……」 「恐怕那还原者也……。」 「还原者?」 刚才妮姆拉姆也说了这三个字,但她没有回答威兹。 「如果你们执意要去,我就把知道的告诉你们。你们怎么做都和我无关。」 法邬以紧绷的神情看着妮姆拉姆。 「由这里往西渡过大河,再越过都摩积峰就到了。我听说鲁塔住在最里面。」 威兹听说都摩积峰非常遥远。但那里不是不能越过的险峻之地。虽然如此,还是无人返回吗?即便如此,我想法邬仍然要去……。 「再见。」 妮姆拉姆转身背离二人。她似乎无意再和他们多谈。他们知道见了鲁塔就能了解一切,也问出鲁塔的所在地,所以她觉得说得够多了。 「受她帮助了。走吧,法邬。」 「啊,是。」 「等等。」 妮姆拉姆背对着正想离开屋手的两人说: 「如果你们见到鲁塔,希望你们帮我转告一声……就说请别管我们了。」 「知道了。话一定带到。」 法邬对着看起来有些落寞的背影说: 「啊,请代我向兰蒂妮小姐问好!没能一块儿喝茶,很遗憾。」 「……谢谢。我会向主人说的。」 妮姆拉姆因法邬这句话,轻轻回过头来,最后浅浅一笑。 鲁塔和眷属。 还原者、守护者、治疗者。 朱石是与鲁塔有关的人的证明? 威兹一个也不明白。可是,听到鲁塔的名字时,法邬明显有变化。 而且,回到旅店之后,法邬没进食,一直在沉思。 威兹默默地继续雕刻木头。 「……你会阻止我吗?」 不久,法邬以异样冷静的口吻开口说道。 「如果妳希望我这么做,我不管怎样都会阻止妳。」 「那么,假如我说要去呢?」 「我就陪妳去。因为我不可能让妳翠独前往。」 「这是为了履行契约?」 「也是原因之一。」 但我本身也想知道。我想知道她求的是什么?见到鲁塔后,她能得到什么? 「想什么……?」 法邬倏的没了表情。这表情和她在哈法沙没能救活小女孩的那一夜,展露的表情相同。 「你肯听我说吗?威兹。我有些事还没告诉你。」 ——小时候丧母的那一夜。 之后,我做的事、我身上发生的事……。 「娘……娘……」 那一天。我对娘亲未能等我就仙逝的愤怒和不甘,明知这定无理取闹,我奔出家门。跑着跑着,就来到不熟悉的地方,我摔了跤,膝盖磨破了皮。我好疼。可是,能伸手拉起跌跤的我的娘亲已不在人世了。我痛哭流涕……这时,我注意到手里还拿着装有野兽的袋子。 小野兽在袋中挣扎。我抓住牠的脖子,心想不需要牠了……因为娘亲不在了,所以不需要牠,我要放牠生路。小野兽大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抓,也不知道为什么能逃,牠只是在我手里挣扎着。 牠什么也不知……真的什么也不知……。 当我这么想时,我突然用力掐住牠的脖子,我真的只掐了一下,可是,小野兽只因这样,就发出了小小哀嚎……。 「呜呜……呜呜……。」 我又哭了。我的手没法离开体温渐渐变冷的小野兽。 「就在这时候。阴暗的森林突然朦朦胧胧地变亮,亮光中,有个人……有个女人站着。」 我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人有张少女的面容。只是,在幼小的我眼中,这个人已十足是个大人,看起来很稳重。 女人对我说: 「这野兽是妳杀的?」 我答说大概吧。 「为什么杀牠?」 「……我不知道。」 「那么,妳对这只死野兽有什么想法?」 「我不知道……。」 ——妳想要聿福吗? ——那么,妳后悔了吗? 她只是问我一个又一个问题。我没有一个问题答得出来。我真不知怎么回答。 于是,最后这女人说: 「那……妳想知道答案吗?」 「……嗯。」 我对于好不容易答得出的问题,像是等待救星般点了点头。 女人靠近我,问了我的名字,我答说法邬。 「那么,法邬……成为我的眷属。眷属能得知每个问题。」 我不懂话里的意思。可是,我想若是当场依照她的话做,自己对小野兽做的事,连对无能挽回娘亲的死,都能获得原谅。 「…………嗯。」 我点点头,然后问女人。 「妳是谁……?」 女人突然抬头望着远方。 「我名叫鲁塔。祈求幸福的实现者。」 然后,她轻轻握住贴在胸口的手掌,并说: 「我要把治疗力量传给……身为我眷属的妳。」 握拳的手迭在我的掌 上。于定,周围闪耀强烈白光……刺眼的白……我不由得闭上眼……。 「我一睁开眼,周围没有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实的事。可是,这颗朱石留在我的手中。」 法邬轻轻抚摸胸前的石。 「在遇到那位名叫妮姆拉姆的人之前,我本来忘了鲁塔这名字和眷属的事。可是,这颗石子是我有神力的证明。只有这件事,我一直记得。」 「……哦。」 那时,法邬不可思议的祈祷和她执着于有朱石的女人,是出于这种原因? 「可是,我没法使用神力。在哈法沙救那孩子时……不,不单是那孩子的事。我从以前就好几次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法办到——」 「法邬。」 威兹轻轻把手搭在她颤抖的肩上。 「每次都是这样。我没用,什么都不会……就连母亲……连母亲也救不了……不但如此,我甚至杀了无辜的小野兽……。」 「法邬,够了,别说了。」 「我明明不想杀牠。不杀牠就好了。」 威兹轻柔地将啜泣的她拥在怀里。法邬在心底难过地唤了声威兹。 「法邬……鲁塔、眷属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亏我说要保护妳,却没能成为妳的助力,我觉得很抱歉。」 法邬在威兹的怀里摇了摇头。 「可是,请妳记得这一点。现在的妳决不是没用的人。至少在我遇上妳的那天,要不是妳相救,我早就死在沙地了。」 「……」 「我没能力缓和妳的痛苦……。」 「没这回事,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了。」 法邬低声说着,并将脸颊贴近威兹的胸膛。 「我老是惹你生气,不过,我想也许因为我一直想要能撒娇的对象。因为我一直孤孤单单的……。」 「法邬。」 威兹使力抱着法邬。 「以后,我可以像之前那样对你撒娇吗?」 「嗯。随妳爱怎么撒娇就怎么撒娇。如果妳有想做的事,尽管跟我说。」 法邬慢慢抬起头看着威兹。 「那,我有一件事……拜托你,你肯答应吗?」 我希望你抱紧我。 威兹不让她说下去。他拿开房里的灯火,轻轻使法邬躺在床上。 「啊,那个……。」 威兹点点头,温柔地用唇轻触她的唇辫。两次、三次。只轻轻触碰的吻,落在唇、额、粉颊、颈间。 法邬以心满意足的表情茫然地看着威兹。威兹温柔地吻上滋润的眼和唇。他真想永远和法邬待在一起。 前往都摩积——抉择时刻 翌晨,威兹对于自己居然自然地说出法邬很可爱而感到惊讶。 羞红脸的法邬果然可爱。 就这样,两人从奇毛柯丹启程。目的地定都摩积。这是之前所有路程合计也比不上的遥远、漫长的旅程。可是,两人不害怕。只因身心相许的人在身边,就有如此差别,这点恐怕威兹比法邬更感惊讶。 在灼身般酷热的白天感到疲累时,威兹就寻找休息地,服用法邬准备的草药。药虽苦口,但化成了力量。寒夜里,他俩在营火旁相依偎,以彼此的温暖入眠。不久,他们抵达港都,对难得一见的街景和鲜鱼菜肴感动不已。看着其它以海中生物作为原料的药材,法邬的眼睛一亮。 威兹发现醇酒并买下它,但被法邬看到,挨了一顿骂。 「老是喝酒不好。我来保管,请把它交给我。」 「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 「因为妳的酒品不好。」 「既然这样,你又何必买酒?」 我说酒品差的人不是我,而是法邬,但她没有听入耳。 乘舟波大河时,河里丰沛的水量和广阔令法邬惊讶、叹息。 「居然有看不到对岸的河,我真吃惊。这条河比海还大吗?」 「别说蠢话。它和海相比差远了。和海相比,这种河流只能算水洼。」 「咦……是吗……?」 我想她可能只在书上见过大海。 「下次,我带妳去。增广见闻也不错,对吧?」 「好,我很乐意!」 在河的对岸看到未来,法邬出神的眼里闪耀光彩。 渡了河,总算看到都摩积峰,她觉得全身紧绷。鲁塔在山峰的那一边——。 突然间,法邬发现前方有某物而跑了起来。 「怎么了?」 「威兹,那里好多草喔。你瞧。」 宛如浮在沙海上的绿茵随风摇曳。法邬像个孩子般飞奔而去,高声跳进草丛里。 「欸,威兹,你觉得这里像不像?」 「嗯……像哈法沙的草地?」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我觉得好怀念喔……。」 法邬吸了一大口绿茵清香,舒服地闭上了眼。威兹便躺在法邬的身边。法邬于是摘了一片手边的叶子,吹起怀念的草笛。威兹倾听朴素的乐音。 我认为这是上天的恩赐——那天的她,夸耀生命,因草笛展露天真无邪的笑容。之后,她来到遥远的地方,但这笛音没有丝毫改变。 「我们能再回来吧?」 彷佛威兹的心思传达给了她,她喃喃说道。 「嗯,总有一天能。」 「说得对。我们一定能回来,对吧?回去之后,你想做什么?」 她重新问了一句,他答说没有特别思考这问题。 「那么,唔……如果你不嫌弃……你想不想当药师?」 「……什么?」 「我希望你继续帮忙我,但只叫你做助手也不好。所以,以后我会教你,你可以当见习药师……。」 「妳说得是。」 和法邬一起助人,生活也不坏。 「到那时候,请妳多多指教。」 「呃……好!」 法邬用力点点头。威兹躺在她身边,轻轻一笑。 营火的红光照亮了法邬的面颊。 眼前有巨大的黑山。明天就要进入那座山——都摩积峰。 「终于到了……。」 「嗯。」 平常总是话匣子不断的法邬,今晚话少并看着火。越过这座山,就有答案。法邬就能知道自己的力量。 「我……。」 法邬欲言又止,闭上嘴,突然低下头。威兹觉得自己能了解法邬的心情。以前,法邬对于身为药师、身为人,苦于自己的力量有限,责备自己。所以,她为了向鲁塔求助而来到这里。可是,究竟这是不是绝对要做的事?那里有胜过他们在亚卤耶德获小女孩赠花时的充实感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只是,我到现在一直没能将这问题说出口。 「……该睡了。明天要早起。」 「是。」 ——这时。 威兹突然感到异样,他伸直背脊,站起身来。 他制止想说话的法邬,竖耳倾听风声。 听到了。沙子以一定的间隔发出嚓嚓地崩落声。 「这是……。」 法邬也注意到了。威兹点点头,手持剑,背对着法邬重新转向前方。 脚步声慢慢地接近这里。威兹加重力道握剑。他屏气凝神,若有万一,随时可拔钊出鞘——。 「晚安。」 声音和人影。月亮硕大、诡异地闪耀着刺眼银光。 有个女人。高高东起的长发、异国情调的五官。身上仅着薄布,看似进出的丰满乳房清楚地展现形状。彷佛不觉得夜寒的长腿 ,裸露地站着。 不可思议。女人明明随着脚步出现,并看着威兹他们,但她的存在莫名稀薄,彷佛穿透银月般。 「妳是什么人?」 威兹手不离剑的问道。他对这女人的气息感到熟悉。对了,他在哈法沙遇见那朱石女子时,也觉得如幻影一般。 「咦?亏我们在月夜相会,你这样招呼真不象话。」 可是,这女人和他在哈法沙所遇的女人不同,她以和蔼可亲的语气笑说。可是,她比哈法沙的女子给人更超乎常理、更遥这的感觉,威兹十分清楚原因是什么。就是她那让魔鬼也能点头附议的,可怕的深邃澄眸。 「若要报出姓名,首先由你开始,请。」 嘲讽似的嘴唇。如孩子般掩藏不住困惑的威兹。 「我……我叫威兹。」 「威兹。那这位小姐呢?」 「我、我叫法邬。」 法邬从威兹的背后怯生生地探出身子。果然法邬也对眼前的女人感到畏惧。 「哦,很好听的名字。那么,自我介绍完了。」 「等等。妳还没说。」 「咦,你记得真清楚。」 明明一肚子火,却没法骂她。威兹的本能告诉自己,对方不走如他眼见的年轻女子。 「我的名字是伊斯娜……我听了妮姆拉姆说的话,才来这地方。」 妮姆拉姆。这.疋他俩在奇毛柯丹遇见的铬甲女子。那么,这女人也是鲁塔的眷属或者一伙儿的?可是,她身上未配戴朱石。 「你们想去鲁塔那儿?」 「是的……我们有这打算。」 法邬回答。 「打消这念头。」 伊斯娜干脆、毅然地说。法邬起了小小的迷惑。 「妳是什么东西。突然出现乱说话。」 「你叫做威兹,对吧?你走这位小姐的守护者吗?」 「什么守护者。」 之前,妮姆拉姆也问过威兹相同的问题。 「如果你不知道也无所谓。请忘了我刚才说的。」 女人一知道威兹不是守护者,就失了兴趣,只看着法邬。 「我想妳可能是鲁塔授予治疗能力的眷属。没错吧?」 「……是的。可是,我不知道怎样使用神力……。」 「这是因为鲁塔判断现在还不需要妳的力量。」 「是这样吗?」 「鲁塔掌握自己的眷属,经常看着大家。即使没有亲赴各地,鲁塔的眼睛也能看到各地,知道其它眷属的所在。」 这么说来,他在哈法沙遇见的朱石女人也是这样看各地方的? 「法邬。请看。」 伊斯娜以捧沙的姿势将手伸向半空中,并向法邬伸了出去。今人惊讶的,她的手里满是与法邬的石子相同的朱石。 「这是舍弃眷属身分的人的证据……为此,我来见妳。法邬……忘了眷属的事,回市井生活吧。」 没有任何说明、没有丝毫强迫,女子的话却充满说服力,蛊惑着他们。法邬猛然握住胸前的朱石。 「……这石子。」 法邬拚命试图抵抗,缓缓地说道: 「我听说这石子是眷属的证明……把它交还的话,神力就会消失吗?」 「不。力量不会消失。石头不过是颗石头。」 「那,为什么要我交出来?」 「若归还朱石表示不想当眷属,鲁塔就会实现这心愿。请妳把我看作担负这职责的人。」 「这意思是刺客会来杀法邬?」 威兹不由得插嘴。 「不是的。这是那个……鲁塔的温柔……。」 这时,伊斯娜初次展露温暖的眼神。她和法邬同时面露怜爱『鲁塔』的温柔微笑。就算不懂这意思,鲁塔的温柔绝非虚假,也隐隐约约传达给了威兹知道。 「我……。」 也许法邬也感觉到了。我想法邬一定对于自己的神力感到迷惑。 「……我不知道。我想见鲁塔,明白所有的事之后,再决定怎么做……。」 可是,法邬果然下不了决心。这也难怪。即使她觉得伊斯娜的话有着超乎道理、不可思议的说服力。 「我知道了。」 伊斯娜点点头。她垂下眼睑,发丝和薄衫因风飘动。 「可是,近日内,妳一定会被迫作出选择。到那时候,妳想回头也不行。」 「还有,请妳记得这一点。眷属得到神力的代价是衍生义务。」 伊斯娜稍稍压低了声调,哀伤地看着法邬。 「治疗者啊。请注意妳的神力。」 「咦……。」 「妳的力量特殊,衍生出的义务也……。」 「这是什么意思?」 伊斯娜摇摇头说不能讲。 「我只是旁观者。我不是鲁塔的友方,也不是敌方。」 ——这是妳和鲁塔的问题,我不被允许干涉太多……。 「那么,再见。」 伊斯娜旋起衣裙,和来时一样踩着沙,消失于某处。不知不觉,月光从银色变回白色。 「……妳睡不着吗?」 我在垫布上,对翻来覆去的法邬问道。 「不管怎么想,想不透的事还是想不透。」 「我知道。可是……。」 法邬坐起身,无力垂下头。不安果然无法拭去。威兹特意开朗地笑给她看。 「那么,这个怎么样?」 「啊……这是……。」 他从大衣的接缝取出的是他雕刻的木头。他在旅行途中持续雕刻,木雕总算成形了。 「它是我故乡相传的天神护身符。如果妳觉得不安,就握住它。」 「……我拿了它,行吗?」 「如果妳喜欢的话。」 「我、我喜欢!非常喜欢!」 法邬的声音总算变开朗,微笑地看着护身符。她立刻握握看护身符。 「真的……觉得心平静下来了。」 「太好了。」 法邬果然适合笑脸。威兹点点头,也松了口气。 「威兹,谢谢你。我会永远永远珍惜它。」 直到睡着前,法邬凝睇了木制护身符好几次,并幸福地笑着。不久,威兹也入睡了。醒来时,都摩积正等着他们。 法邬拚命眺望山脉。威兹在难走的地方牵法邬的小手,有时推她的背让她爬上去。但是,沉沙变成硬岩,如险壁般连成一片,好几次阻挠两人前行。他们气喘如牛,绊倒无数次,虽然花了一整天前行,但连越过山脚也说不上。 往上一看,他们要到何时才能越过那终年不化的白雪山顶? 「真惊人……」 法邬朝着远方伸出手,稍微瞇起眼睛。 「妳怕吗?」 「有一点。」 「相信我。如果有比恐惧强烈的意志,一定能越过这座山。」 「……是。」 法邬把手放在怀里。这里放着护身符。 「该准备过夜了。今天走不习惯的山路,妳累了吧?」 太阳已将山峰的棱线染成红色,正逐渐消失在彼方。 「不累。黑夜还没来临,我想走到不能走为止。」 法邬无疑是累了,但她逞强地凝视前方。我知道了,威兹答应她。决定寻找过夜地点,慢慢前进。 「威兹……那是什么?」 前方有面大石壁。不,有个因夕照发亮的门。门后面有座只剩下石柱和屋顶的颓圮神殿,建筑物的对面似乎还有扇门。这可 第四章:守护者与眷属(前篇) 热风。灼沙。 广阔无垠的一片沙。 巨大夕阳。我造访这地方之后,看过多少次夕阳了? 掌上有许多朱石。沉入迫沙地的夕阳颜色。 领略了无数忧虑的我。 鲁塔……实现者啊。 只要再收集多少颗朱石,就能与妳再会? 我是伊斯娜。旁观者。 我和妳,和妳眷属的将来,没有直接关系。 我只是以知道远古一族的人的身分守护罢了。 可是,我……希望……。 人——男人在哭。 沙地上,负伤的男人抱着少女在哭。 「只有我被留下来……我又失去重要的人了……。」 朱石被紧拥在少女的胸前。 啊啊,也许我曾经见过他们的过去。 男人名叫卡登。保护鲁塔眷属的守护者。 少女名叫阿拉米丝。鲁塔的眷属,还原者。 *** 卡登无力地躺在沙地上,看着西沉的夕阳。 没有水。阿拉米丝在卡登的身旁,失去了意识。 我想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夕阳了。 心底反复想着这是最后一次,他的思绪自然地回溯昔日。 居无定所的商队生活,却是幸福的遥远日子。 卡登和阿拉米丝以及姊姊三人,一块儿跳舞的那一天。 这是突然结束的那一天……。 这一天,卡登和阿拉米丝两人上街买东西。这是他们瞒着大家的小小旅行。他们买了豆子零食、木雕人偶,现在想起来都不走了不得的东西,但对他们小孩子而言,是珍贵的冒险成果。 「我们趁早回去吧。」 「嗯,大姊姊在等我们。」 阿拉米丝的脸颊微红。两人为姊姊准备了特别的礼物。她会很高兴吧。夕阳下,两人不觉得一天的疲惫,快步地朝着自己的居留地前进。 但。 「……咦?饮,卡登,那是什么烟?」 阿拉米丝突然指着天空里的灰烟。居留的方向。他有不好的预感。卡登没有回答阿拉米丝使跑了起来。阿拉米丝说怎么啦、等等,也拚命跟着跑。 「卡登……。」 于是。 两人看到的是商队全毁的样子。烧焦的帐篷和货车的残骸,细细吐着焦臭的灰烟。宛如被扔出倒下的人们。沙上红血,每个人都不动。连风声也听不到。周围安静得骇人。阿拉米丝紧握住卡登的手臂。 「欸,卡登……出了什么事?」 「……遭到袭击了。」 「遭到袭击?」 沙地也有专门袭击商队和旅人的盗匪之徒。盗匪成群结党攻击,抢夺货物、金钱、人命,夺走一切的一切。 「卡登……欸,卡登……。」 「我们先找姊姊。」 卡登制止泣声说话的阿拉米丝,开始找寻姊姊。因为再看下去,连他自己都要哭了。日头已没了,唯有月光可仰赖,但两人拚命地连声呼唤姊姊、姊姊。他们害怕地看着动也不动的人的脸,因惨不忍睹而倒退时,被某具尸体绊倒了。 「姊姊……妳在哪里……?」 阿拉米丝想得到回答而呼唤。可是,卡登不认为会有响应。尽管如此,他们没有其它会做的事了。 「啊,啊,卡登,那里……姊姊在那里!」 阿拉米丝近乎哀嚎地大叫。他一看,的确在火烧残余的帐篷下方看到姊姊。姊姊微微动着。 「姊姊!」 卡登也叫着跑了过去。然后,他看到了。看到破烂不堪、宛如坏掉人偶般的姊姊。 「姊姊。姊姊,妳出了什么事?」 「……」 茫茫然的眼神。但少年卡登想象得列发生了什么事。姊姊的衣服破了,胸部裸露。胸上、白皙的身体上都有瘀青和伤痕。而且,有残存血迹从两腿间流到地上……。 「姊姊……我叫妳呀。」 阿拉米丝拚命地叫了好几次,姊姊突然笑了起来。 「唔啊啊……啊哈……又要欺负我吗?饶了我……饶了我吧……。」 ——啊哈……啊哈哈哈……。 之后,卡登背着姊姊,带着阿拉米丝离开了这地方。 眼前不能放着姊姊不管。往某个城去……往有水、有药师的城而去。 可是,对于力气不足的卡登而言,几近无意识的姊姊,身体沉重。他踉跨地走着,好几次跌倒被压在姊姊底下,却仍持续走在夜晚的沙地上。 「啊哈哈……温柔一点……别再欺负我了……。」 身心受到无可挽回的伤害,只是虚弱地笑着的姊姊。 「卡登……姊姊会死吗?」 「不会的。」 「怎么办?我们以后怎么办?」 阿拉米丝哭丧着脸反复问道。怎么办?卡登也不知道怎么办。姊姊再这样下去,会有生命危险。他们自己只是小孩,死了家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可是,若是承认姊姊将亡,他们就没法走动了,所以卡登连声说没问题,说服阿拉米丝,也说服了自己。 夜路得走多久? 阿拉米丝一直抽咽、流泪。姊姊的胸压在卡登的背上,身躯摇晃,她净是呵呵地愣笑。对现在的卡登来说,城镇太遥远了。他觉得这一夜似乎不会天明。也许从此永远在沙地徘徊,卡登背部有些发抖——。彼方出现了一个少女。 「我名叫鲁塔……。」 齐肩的金发,白晳脸颊。小巧的手、小鞋子的鞋尖。 「……鲁塔?」 「是的……我是实现者。」 「实现?」 「……我感觉到你在呼唤我。」 「……」 少女发出清澈、可爱的声音,但这声音不可思议地严肃,让人连问都不敢问。 「我、我不知道妳是谁,可是,请妳先救救我姊姊。」 卡登看着比自己年幼的少女鲁塔,彷佛看到救星似地开口拜托。 「这个人已经死了。你死心吧。」 但少女以不见任何感情的话语不理睬姊姊。 「别这样!求求妳想想办法!」 也许对这时候的卡登来说,连这份冷酷无情也令他觉得可靠。 于是,少女一瞬间瞇起形状美好的眼睛。 「……那么,我问你。你希望这个人活吗?」 「活?我不懂,但是,如果能救姊姊,就拜托妳。」 「……不是你。」 鲁塔突然从卡登身上移开视线,目不转睛地看着卡登背后的阿拉米丝。 「妳也希望相同的事吗?」 「我、我……。」 阿拉米丝紧紧搂着卡登不放,并怯生生地看着他们,但被鲁塔这样一问,她交互看了看姊姊和鲁塔。 「我可能不一样……。」 「那么,妳对这个人的死没有异议?」 「啊,不、不对,不是这样的。我不太会说……呃……。」 阿拉米丝指头贴着唇,为了寻找词汇定住了。 鲁塔一直等待她回答。月光使得鲁塔的金发外缘闪闪发亮。 ——希望幸福吗? 「啊……嗯,也许是……。」 阿拉米丝如得救般点点头。 ——那么,回答我……何谓幸福?阿拉米丝再次迷惑,她拚了命思索答案,但——。 「……我不知道。」 「是吗……妳叫什么名字?」 阿拉米丝回答不出来,但鲁塔的声音变得有点温 和。 「咦……我?我是阿拉米丝。」 「那么,阿拉米丝。我再问妳一次。妳希望什么?」 「希望的事……。」 阿拉米丝以认真表情思考。 「我、我还是不知道,不过……我希望姊姊幸福。」 「是吗?那么,妳当我的眷属……。」 「咦——」 说这话的同时,鲁塔慢慢把手贴在自己胸口。鲁塔闭上眼睛。突然,有道比月光更耀眼的白光瞬间照亮沙地。阿拉米丝和鲁塔被这光芒包围。卡登人在光外。银光立刻消失,阿拉米丝砰地跪在沙上。 「没事吧?阿拉米丝!」 「嗯。」 虽然阿拉米丝看起来神情茫然,但人没有多少变化。 「妳到底对阿拉米丝做了什么?」 「授与神力……使她成为我的眷属『还原者』。」 「这是什么意思?」 「和你无关。」 鲁塔对卡登的态度十分冷淡。从最初卡登答说希望姊姊活着之后,鲁塔连正眼也不瞧卡登一眼。虽然卡登后悔这么说,但没法重说一次。 鲁塔看向呆愣的姊姊。 「来,阿拉米丝……妳可以把这个人还原。妳办得到才是。」 然后,鲁塔小手的食指指着遥远的方向。 「从今以后,妳是我的眷属。快快去那地方……去雷蓝。」 「慢着!妳想叫阿拉米丝去哪?」 卡登逼问鲁塔。虽然他饱受欺压,但对方想要分开阿拉米丝和他。唯有这件事,无论对方是谁,他都不能接受。 「是的。这个人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 「不会吧……居然要我和卡登分离……。」 阿拉米丝因鲁塔意想不到的话而声音颤抖,并揪住卡登的衣摆。 「死心吧。」 「我不要!我不让阿拉米丝去任何地方。」 卡登抱着阿拉米丝细小的肩,横挡在她和鲁塔之间。好可怕,卡登明白这个头儿比自己矮小的少女,拥有难以形容的神力,可是。 「我答应过阿拉米丝要永远保护她。」 尽管年幼,但想永远保护她、陪伴她的念头没有半点虚假。 「保护?你吗?」 卡登点点头。于中,鲁塔的眸子突然蒙上落寞的阴影。至今,卡登依然不知为什么鲁塔当时露出这种眼神,是什么改变了鲁塔的心意。 但鲁塔立刻恢复原来的自我,并直盯着卡登说: 「……你能发誓吗?无论发生何事都会保护这个人。」 「嗯。我发誓。」 咕嘟地咽了口口水后,卡登再一次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卡……卡登。」 「那么,卡登……你当守护者。」 「守护者?」 鲁塔执起卡登的手。这双小手意外地温暖柔软,和姊姊温柔的手相似。手腕上似乎有道细细的、透明的发光物缠卷着。好漂亮。卡登以指尖触摸了它。 ——这时。 『你有觉悟付出代价吗……如果有,就自己强力祈求……。』 卡登觉得耳朵听到这声音,便照着话做,强力祈求。银光一瞬间贯穿卡登的身体。 于是,鲁塔再度消失于沙的彼方。 ——这一来,你也是我的眷属。保护还原者的人。拥有类似还原者神力、为了保护人而使用其力的人。来,守护者啊……你可以将这个人还原。你办得到才是……。 卡登依从鲁塔留下的话,将手伸向了姊姊的额头。发出微弱气息、随时都会香消玉殒的姊姊一看卡登,就卑屈地笑了。 「呵呵呵……别再做可怕的事嘛。」 「姊姊……我马上救妳……。」 卡登对着额上的手强烈祈求。不一会儿,至今从未看过的奇异热度和手里发出些许亮光,照亮了姊姊的整张脸。于是——。 ——于是……我失去了至亲至爱。 姊姊的眼里再次取回神彩,但温柔、时时陪伴卡登和阿拉米丝、爱护两人的姊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希望姊姊幸福的阿拉米丝。希望保护阿拉米丝的卡登。 这代价定我们亲手葬了重要的人。现在,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那里曾发生事情的证明。 不、我不忘失去亲人的悲痛,持续做守护者。这可以作为证明才是。 卡登说服自己必须这样,他以守护者身分活了下来。 为了持续守护者的身分,他经常告诫她不是普通的阿拉米丝,而走眷属,并且他为了屡行职务也杀人。 最初还原姊姊的人,不是阿拉米丝而是卡登,依结果而言,诉说了拥有类似力量的眷属和守护者的角色不同。他觉得阿拉米丝的迷惑和心灵痛苦都该由他承担,他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守护者。 现在。我以守护者的身分结束生命。由于阿拉米丝最后没将我还原,所以我心中的阿拉米丝残存,但阿拉米丝心中的我消失了。我觉得寂寞。不过,我的生命消失的话,结果是一样。一切都没了。都没了——。 (不。) 睬沙的声音。彷佛不走用耳朵,而是脑海直接听到女人的声音。 是谁?看不到她的身影。夕阳已不在天上,凭遥远白月的亮光,很难确认是否真实。 (已经没事了。) 尽管说着救人的话,但女人的声调却莫名冷淡。奇怪的女人。可是,卡登没有回答地的力气。之后,他不知道女人说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只记得女人把手伸向他时,背后的月亮发出银色光芒。 *** 「嗯——。」 我在耀眼的阳光和乌的啁啾声中醒来。 我觉得作了个梦。 一年前……在沙地和阿拉米丝濒死之际,从某处现身救助我们的谜样女人。那人到底是谁……? 他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单独出现的女人如何将他们运送到附近城镇,他也不复记忆。之后,卡登两人回哈法沙,在这家旅店落脚、长期逗留,但从那天以后,他再也没看见那女人。 想不到曾一度觉悟死期的自己,现在这样活着。 然后——叩叩。 「门开着。」 「早安……。」 阿拉米丝羞怯地,却以充满活力的脚步走进了房间。 「嗯。今天早上我向咪露雅学做了巴布滋。」 「哦……很有趣吧。」 「嘿嘿嘿。」 深蓝色衣服配白色围裙。帮忙旅店的服务生衣服也很合身。再来就是她喜欢的蓝色缎带。阿拉米丝说助手没有特别得做什么,主动要求当助手。咪露雅,他上次投宿时当然不知道她的名字,起初婉拒让房客帮忙做事,但自从发觉适定阿拉米丝的乐趣之后,便顺她的意让她做做菜、照顾盆栽。 「还有,今天我有点事,请假休息。」 「我知道。妳要和水镜一块儿上街吧?」 「嗯。我非常期待。」 笑客满面的阿拉米丝。她好像很幸福……这是卡登长久以来想看的无邪笑容。 「…………怎么了?卡登哥?」 「啊。没什么。」 阿拉米丝担心地瞅着卡登。卡登微笑地摇摇头。是的。阿拉米丝幸福了。所以,好极了。即使她不直呼我卡登。 「卡登哥……。」 「没事。我可以去吃妳做的巴布滋吗?」 我不能倦怠拉米丝因为我又露出落寞神情。 「妳整个人都变了。」 这一年。和平中也有无法 理解的事,其中譬如水镜的变化便是个谜。 「是吗?」 水镜悠然一笑,并看着阿拉米丝的背影。阿拉米丝站在两人前方,发带和围裙的绳带随风飘动,她兴致盎然地走在街上。 「嗯,是的。」 若仔细想想水镜的职责,她该带卡登他们回雷蓝,要他们再次执行鲁塔的义务才是。但水镜什么也没说。她没有传达鲁塔的话,只是为了见阿拉米丝,屡屡造访哈法沙。虽然觉得鲁塔不可能不知道卡登和阿拉米丝现在的情形,但鲁塔也没有特别要他们做事的样子。 「大姊姊,妳看、妳看。那里在责好漂亮的东西。」 阿拉米丝转身向水镜跑了过来。 「嗯。那好像是洋槐的手工艺品。」 「原来如此……啊,那里有大西瓜。那是用来作菜的香草吧?」 阿拉米丝对着总是热闹的哈法沙路边摊,眼睛瞟来瞟去。 「阿拉米丝,妳知道的真多。妳做旅店助手时学会的吗?」 「嗯。我也学会烤巴布滋了。欸,大姊姊。」 「嗯。」 「呵呵呵,了不起。」 「是吗……嘿嘿嘿……可以的话,我下次做给大姊姊吃。」 两酡羞红的阿拉米丝为了掩饰羞色,走到下一家摊子东看西看。水镜对时而回头看的阿拉米丝轻轻挥手,并报以笑容。二人都很高兴的样子。还原者、水镜同是眷属的人面对面的场面,他想也想不到。 ——这样好吗?这样下去的话,果然……。 「您怎么了?一副困惑的表情。」 「不,没什么。」 「不像是守护者啰?」 「欸欸。」 阿拉米丝听到他俩的对话,也走回来加入。 「为什么大姊姊老是叫卡登哥守护者?」 「这——。」 水镜的笑容一瞬间凝结。 「阿拉米丝……因为他是保护妳的人。」 「保护我?是这样吗?卡登哥?」 「……算是。」 卡登在心里责备自己又在苦笑了。 「是这样呀……保护我……那、那么,大姊姊叫做水镜,其实本名是什么?」 阿拉米丝为了掩饰羞涩笑着,并瞅着水镜的眸子。但,这次水镜瞒不了她。水镜没吭声,视线游移着,好逃避她直视的眼光。 「阿拉米丝,我们该吃饭了。」 卡登立刻插话,将手搭在阿拉米丝的肩上。阿拉米丝眨了眨眼,但随即伸展背脊,点点头称是。 「我向咪露雅请教了哪家店的菜好吃。我记得是在这边。」 再次走在二人前头的阿拉米丝,没再多问水镜名字的事。阿拉米丝凭感觉察觉到了吧?卡登心情复杂地守着蓝色缎带的背影。即使阿拉米丝幸福地笑着,她也注意到这是短暂的幸福。正因为如此,当她看到聿福的缝隙、空白的过去时,她故意假装没看见。这样好吗?——即使这样,也要依靠幸福,好吗? 玩了一天,阿拉米丝累得睡着了。卡登受水镜之邀,到外面吹夜风。 「守护者,您听到了吗?」 水镜那白皙娇小的侧脸沐浴在月光下,看起来更雪白。 「她下次要为我烤巴布滋。」 「……好像是。」 「她真的笑得很开心。」 「……」 说完,水镜微微一笑,垂下眼睑,她的心里也许和他有相同想法。卡登说不出任何话。 「守护者啊。您知道南方的达克夏吗?」 突然,水镜说出风马牛不相干的事。 「我没去过,但听说过。」 「呵呵呵,这也难怪。因为那是又小又贫穷的城镇……可是,那是个好地方。每天平平静静的,时间缓缓流逝……这时期,镇上的人大概总动员忙着染布吧?达克夏是盛产纺织品和缝制品的地方。」 「……」 「为了比较颜色和刺绣之美,户户人家都会摆出编织好的毛毯,那景色真的美极了。 水镜远望的日光看到这景色了吧?她没有对任何人说,只是怜惜地回忆这景色。 「达克夏是我生长的地方。」 「……是吗?」 「我有个和她……和阿拉米丝同年的妹妹。我妹妹总是笑着,看起来很快乐的样子……我想妹妹她现在也活得很好。」 这些话他第一次听说。回想起来,水镜似乎从以前就对阿拉米丝有特别的情感。妹妹?过这种生活的水镜,为什么成为眷属?不过,水镜没有谈起这件事,卡登也没吭气。自己不想说的事,也不会希望他人问起。 「今天阿拉米丝好像真的很快乐。」 「嗯,的确。」 「我以前没见过她那种笑容。」 「……这是我的错。」 我一直当守护者,害得阿拉米丝寂寞、心酸。我认为本该这么做。我以为终于要结束了,但至今我仍是守护者。所以,我想仍会使阿拉米丝悲伤。 「守护者啊……您还是想去鲁塔那儿吗?」 水镜读出卡登的沉默,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 我有这想法。但是,我也觉得维持现状才幸福。 「那么,守护者……如果您和鲁塔哪天见了面……。」 水镜转身面向卡登,解下朱石拿给了他。 「请把它还给鲁塔。」 水镜理当知道,归还朱石代表何意。这样做好吗?卡登以眼神一问,水镜就慢慢点了点头。 「我好像累了。」 话里包含了深沉的想法。一般来说,眷属不知道彼此的背景,但这位水镜不同。作为鲁塔的眼目,她行遍各地,见过许许多多眷属吧?自己没有可说的事,也没有守护者在身旁,只是介于鲁塔和他们之间,从额上浮现他们的使命……。 「知道了。」 卡登收下水镜给的朱石。 「阿拉米丝拜托您了。」 「我知道。」 这是他身为守护者的义务。 「……那么,拜托您了。」 水镜两手垂在两旁,微微抬高尖细的下巴。卡登将手伸向她的前额。 「再见,水镜者。」 水镜突然浅浅一笑。 「守护者啊。我不是水镜了。我的名字是……伊芙兰……是伊芙兰。」 你不知道吧?说完,水镜又嘻嘻地笑了笑。她在笑,平静地。啊,这表情和奇毛柯丹的兰蒂妮被还原前的笑容相似。 卡登叹了口气,改口说: 「再见了……伊芙兰。」 「祝您健康……。」 伊芙兰平静地闭了上眼。卡登的掌心发出了白光。 「卡登哥……这几天,大姊姊都没来。」 阿拉米丝边为盆栽浇水,边看着外面说道。 「她回家了?」 「咦?是吗?」 嗯。水镜——伊芙兰还原成本来的样子了。卡登给了眼前迷惑的她银两,只跟她说去达克夏。仔细想想,这是长年相处的水镜和守护者的最后接触。 「她回家了呀。好可惜。我本想多和她聊聊天的。」 「……」 卡登没有吭声,阿拉米丝骤然表情一变,对自己说得准备吃饭了,之后便小快步地走出房间。 「欸,阿拉米丝。」 卡登对着她的背影说: 「妳幸福吗?」 须臾间,阿拉米丝的眼里蒙上阴影。 「为什么这么问?」 「……没 有,不为什么。」 「你可别在意,真的没什么。」 他轻抚她的发、头。阿拉米丝抬眼看着卡登,然后点点头。 「好了,妳要准备做饭了吗?我很期待今天的菜色。」 「嗯。」 阿拉米丝裙子旋起一道弧线,跑了出去。我说了蠢话。卡登用拳头前端压住嘴。自从知道过去的水镜走了以后,共有回忆的地方没了,反而有某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像阿拉米丝一样找到某样该做的事,就不会心烦意乱了。自己说这种话,愧为守护者。再这样下去,结果又会使阿拉米丝伤心。我……扪心自问,这时她留下的宛如水镜回忆的朱石发出亮光。黄昏将哈法沙的街道也染成淡红色。 卡登看着窗外隔着建筑物的夕阳,再次怀念起过去。 阿拉米丝喜欢夕阳。——欸,你不这么觉得吗?被她一问,他只答了句说得是,就显得非常高兴。如果我多说几句就好了。我也和妳一样喜欢黄昏的景色。我觉得这是沙地最美的事物之一。 「阿拉米丝……。」 他一低语,门像在应和般响起。然后,阿拉米丝走了进来。 「怎么了?今天的工作做完了吗?」 卡登掩饰着些许困惑,报以微笑。 「嗯。」 但阿拉米丝以难过的声调接受卡登的笑容。 「欸,卡登哥。」 「什么事?」 「你刚才在看夕阳吗?」 「嗯。」 「只有这样?」 阿拉米丝青紫色的眼眸染上复杂色彩。卡登默默看着阿拉米丝。阿拉米丝将小手贴近胸口,犹豫不决地动嘴。 「我……真的一直在想。」 ——我不太清楚卡登哥的事。水镜姊姊的事,我也一概不知。可是,这两人却十分清楚我……而且,我——。她拚命说下去,声音颤抖。 「我、我对自己的事,有好多不知道的地方。」 「阿拉米丝……。」 眼睛湿漉,细小的肩和漂亮束着的蓝色缎带颤抖起来。 「卡登哥刚才看的……一定也是……」 阿拉米丝没再说下去,她无声地哭了出来。她抽咽着,并好几次用指尖拭去涌出的泪水。 自从一年前的那天以来,他第一次看到阿拉米丝的泪水。从那以后……还原成普通的阿拉米丝之后,她一直很幸福的。原因错在我定守护者吗?伤心自己不知道我心中的阿拉米丝吗? 「……在彼方——。」 卡登毅然挣开堵塞胸口的东西,将它说出了口。 阿拉米丝咦地一声,抬起了泪湿的脸庞。 「西方的尽头,越过都摩积后遥远的地方,有位鲁塔……实现者。」 「鲁塔?」 「是的。」 我们小时候出现在我们面前,给与我们神力、义务、朱石和命运的人。一个问想不想要幸福的少女。若是鲁塔,也许有可能取回阿拉米丝消失的过去。 「我们曾经去那里。」 「我也去了?」 「是的。」 为了问出自己的神力和存在意义而去。但,这旅程只走了一半。我们受伤,一度想要还原一切,但没能实现。于是,我们彼此怀着没法埋藏的思念,度过可称为短暂却又漫长的休息日子。 「妳想去吗?」 再一次。即使得用现在的幸福交换。这一次我一定……不,我们……。 阿拉米丝考虑了一会儿。之后,她毅然地点点头。 「我想去看看……我想拿回心中的空白。」 ——因为这么做的话,我想一定能和大家见到相同景色。 「是吗?::。」 卡登说知道了,也点点头。 我是守护者。如果该保护的人希望,遵从、保护对方是我的义务。 ……不。卡登仰望黄昏的、最后的强烈赤红。 这也是我本身的希望。 因为唤回阿拉米丝的空白,等于将那天失去的重要东西——阿拉米丝心中的我找回来。 待续 后记 大家好。这是2004年最初的paradigmnovels的问候。故事尚未结束,却因页数问题将『后记』加入,真不好意思(笑)。 我想『朱』是电玩玩家都非常熟悉的故事,蛤由于它是庞大、深邃约故事,所以人物、世界均被复杂谜团包围。当我第一次玩它时……不,老实说,现在我写它的小说版本,也还不能完全掌握『朱』的相关世界。不过,我债券原作者ねこねこソフト心胸宽大,把我自己想的谜底和解释,慢慢地加进内容里,并使剧情发展下去。好不容易上卷不仅增加页数,也使正常的十七行格式变成十八行。结束了,但故事正要进入高潮。 阿拉米丝、卡登能再取回失去的东西吗?鲁塔是为了什么而存在,是什么样的存在?冷艳&魔鬼身材的伊斯娜是什么人?此外,下卷到底会增加多少页数(笑)?我想我会很享受地、努力地写出来。 那么,再会。希望下次能在『朱」相见。 清水マリコ 第四章:守护者与眷属(后篇) 今天,一望无际的沙地亦受夕照染成了朱色。 自从那天起——从卡登和阿拉米丝离开哈法沙的日子算起,这是第几次夕阳红呢? 「真壮观……」 阿拉米丝喜欢黄昏景色。今天她也伫立不动,凝望染成红色、沉于地乎线的巨大夕阳。 地这模样旱在这趟旅行之前——自小就没变过。 只不过阿拉米丝自己不知道……。 「……不冷吗?」 日没后的黑夜。与白昼烧灼般的酷热相反,夜里的沙地寒冷、不能没有火。 「嗯。我不冷。」 受摇曳火光照耀的阿拉米丝答道。银色的细长秀发从蜷缩的背流泄至膝头附近。 月和星,小树枝啪啪地裂开声在仅有微风的月光下响着。 「……欸,卡登哥。」 「什么事?」 「以前我也曾像这样行走沙地旅行吗?」 「嗯。」 「那时候,卡登哥也在我身旁?」 卡登看着火,低低说了声嗯。卡登一直在阿拉米丝身旁。如兄妹般随侍在侧。 阿拉米丝本是笑容天真无邪的少女。 即使她失去了双亲,被卡登他们的商队捡到、养育,也从未哀叹不幸,天天努力生活。 有时也有羞红着脸,与少年卡登共舞的日子。撑着舞步不定的阿拉米丝,慢慢教舞的卡登。拚命但快乐地跳舞的阿拉米丝。 以及温柔守着这两人的姊姊……。 「卡登哥知道吧?」 看着卡登,阿拉米丝低语道。 「我不知道我的事。」 卡登看了阿拉米丝落寞的侧睑。 我觉得从那天以后老是看到她这模样。 ——那天是卡登和阿拉米丝两人单独上街买东西的日子。 他们俩不在时,商队遭到盗贼袭击。在火烧残余仍冒着热烟中,卡登一边死命和绝望对抗,一边在人堆里寻找姊姊。 姊姊奇迹般的活着。 可是,她的身子受尽凌辱,心已不在那儿,只剩等待死亡的状态……。 卡登背着茫然若失的姊姊,牵着阿拉米丝的手,在寒冷的夜晚于沙地徘徊的同时,不仅觉悟姊姊的死,也觉悟自己的。 这时,彼方现身的少女鲁塔——「实现者」。 ——你希望这个人活吗? 少女的声音与稚气的脸庞相反,令人感到威严。卡登心想人家在问希不希望姊姊活,便一个劲儿拚命点头。 但是,阿拉米丝祈望别的事。 ——我希望姊姊幸福……。 因为这回答,阿拉米丝成了鲁塔的眷属「还原者」,得到朱石象征和眷属的神力。卡登一度为鲁塔舍弃,但他一心不愿离开阿拉米丝,自己要求成了守护者。 ……于是,卡登以守护者蒙赐的神力将姊姊还原。 姊姊心中的痛苦记忆与他们的回忆,全化为了白纸……。 池不知道这是不是姊姊的幸福。 但从此以后,卡登一味地以守护者身分和眷属阿拉米丝相处。不表露自己的意志和感情,为了善尽眷属义务,他在灼热日晒和热风底下保护阿拉米丝,即使一粒沙也仔细拭去,并砍杀阻挠者。阿拉米丝做鲁塔的眷属、自己做守护者,是姊姊曾经存在的证明,是他与阿拉米丝相伴的理由。 阿拉米丝对这样的他没说什么,只是如同此时般以寂寞、悲伤的眼神看着他。 「欸,卡登哥……告诉我。」 他听到阿拉米丝犹豫的话声混杂在火声里。 「我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最初——从那天真无邪的幼时起,妳就是有些腼腆,说话容易吞吞吐吐的女孩。可是,我觉得妳内心深处藏着比我坚强万分的东西。初次和鲁塔相会的那一夜,妳也没有舍弃正面愿望。即使成了眷属,遵从鲁塔的命令覆行义务,妳也问自己、问我:这义务的意义何在?我们做的事是对的吗?于是,我们一年前旅行前往鲁塔的处所寻求答案。 但在路上,我们一度力竭,在濒死前,我们不想当眷属和守护者,想变回普普通通的卡登和阿拉米丝……然后……。 「……我爱你。」 「咦?」 卡登突来的呢喃,令阿拉米丝瞪大了眼。 「何,呃,这、这……我、我,太突然了……」 卡登笑了一下。 「这话是妳说的。」 「咦……」 「妳对我说了这话……」 在升起的朝阳照耀下,二人的手互遮彼此的额头,想还原彼此的一切时,最后阿拉米丝告白了。 ——我一直喜欢你。 卡登也以相同情意回应她的告白。 我也爱妳。阿拉米丝……。 ——我也……爱、爱你……。 言犹在耳、泪声连连的阿拉米丝的声音是伤悲却耀眼的。 可是,这告白肯定令阿拉米丝犹豫了。 结果,阿拉米丝没有施展神力,卡登仍是守护者,唯独受到他还原的她变成现在这状态。 之后,奇迹似地——受到奇异女子援救的记忆仍在,但也许那是幻觉——获救的二人在哈法沙过了一年平静的日子。 当时,他觉得这样生活也不赖。 「唔……卡登哥。」 阿拉米丝满怀歉意地轻声说道。 「妳不用在意。」 可是,我们为了找回妳失去的记忆、找回妳心中失去的我,就这样再次旅行了。 「吶,别说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路。」 到鲁塔住所的路程尚远。 翌日一早就是大太阳,太阳狂晒着两人的肌肤。 阿拉米丝轻声喘了口气。她明白得小心不让卡登知道她累了,但唇已干,额头、面颊也流下了几道汗水。以前她知道的行走速度和休息方法等等,现在全忘了。 「去泉水边吧?」 「咦?泉水?」 因卡登的提议,阿拉米丝打开了垂下的眼睑。 「嗯,我记得这附近有。」 「泉水呀……我有点期待欸。」 阿拉米丝笑了。脚步恢复了些许气力。 不久,看到了干沙的那一头有广阔的绿茵,接着是波光粼粼的水面。 「哇啊……这是泉水?」 阿拉米丝因丰沛的水,藏不住内心的感动。 「我可以下水吗?」 不单喉咙,全身都想要它吧? 「嗯。反正没别人在。」 「嘿嘿嘿……说的对。」 阿拉米丝松了口气似地迅速脱掉长袍,绑上中意的缎带后,慢慢走进了水里。 「嗯,好舒服。」 白皙的足尖、接连的膝头。眼闭、慢慢玩味沁凉的阿拉米丝。掬起水,轻轻拍打手臂和前胸。圆滚滚的水滴滑顺地落下。 「欸欸。卡登哥,你也一起泡嘛。」 「不了,我不泡。妳要好好洗去沙尘——」 卡登突然感到背后有人,便住口竖耳倾听。 ——喂,我叫妳别这样。 ——咦?有什么关系嘛? 这是年轻男女。不慌不忙的少女和心慌的青年。 是谁?卡登边警戒边回头瞧,刚见到这二人的脸,就失了言语。 你们是……。 「啊,哈哈,两位好。午安。」 二人没特别在意卡登的样子,并浮现腼腆的笑容走了过来。 「啊,好……有事 吗?」 阿拉米丝膝盖以下仍在水里,她微偏着头看他们二人。 「唔……呃,我觉得妳额上的蓝缎带可爱极了。」 少女笑咪咪地对阿拉米丝笑。 「呃,呃,这个……」 因突然被陌生人夸奖,阿拉米丝感到困惑,倏的羞红了双酡。 「瞧,人家突然听妳这样说会困扰的。」 青年轻轻戳了下随性而为的少女欢了两句。 「嘿嘿嘿。说的也是,对不起。」 「不,没关系……」 羞怯地报以微笑的阿拉米丝。若是从头看——不,即使对他们本人而言,这不过是旅途中偶遇的陌生旅人不经意碰上的场面罢了。 但是,对卡登而言,除了说这是值得惊异的重逢,再也没别的。 短发、一身轻装,开朗笑着的少女,是身旁青年带去拜访雷蓝的眷属。 的确是的——少女名叫秋秋。青年唤作淡硰。 ——不要!淡硰……淡硰……。 卡登到现在仍记得那天的事。 他俩十分亲密。不过,淡硰似乎知道秋秋是鲁塔的眷属之一,身负特别职责。他带秋秋到达雷蓝后,恐怕已觉悟身退。 被拉离淡硰,秋秋拚命呼喊他的声音犹在耳边。 之后,卡登为了守住眷属和隐居地雷蓝的秘密,毫不犹豫地将淡硰还原了。因为这也是守护者的使命。 但秋秋不信。就算卡登说那男人已经忘了妳,秋秋也顽固地摇头哭泣。 ——我们说好永远在一起。让我回去。淡硰一定在等我。 不忍看见这样的秋秋,卡登释放了她。他夺去秋秋的所有记忆,将其还原后,说她可以去爱去的地方。 所以他们俩应该不记得彼此的长相、名字,也失去了亲密的过去才是……。 「我们会手工缝制缎带喔。」 「唔,还有其它样式。」 然而,两人现在也没变,依然卿卿我我地在一起。 「所以,我一看到上好的缝制品,会忍不住在意地出声叫人。」 「妳每次都是这调调,真令人伤脑筋。」 耸耸肩很开心的淡硰。嘿嘿嘿地笑着撒娇的秋秋。 「是吗……?可、可是,我们会做各种东西……很厉害呀。」 于是,那天为这二人偷偷掉泪的阿拉米丝,此时向他们投以坦率、尊敬的眼神,频频点头。 我……。 「卡登哥?」 「不。没事。」 卡登轻举起手,转移阿拉米丝等人的视线。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被过去捕攫,留了下来? 结果这天整日在泉边度过,迎接了黑夜。 秋秋和阿拉米丝谈得融洽,聊些缎带、巴布滋的作法等等女孩子会聊的话题。淡硰将自己带来的食物分了一些给卡登他们。卡登婉拒了,就算淡硰说若要长途旅行,就需要这些食物也没用。 太阳西斜,他们一起围着营火。 阿拉米丝因旅途劳累,很快地沉睡了。 卡登守着阿拉米丝,在淡硰和秋秋二人面前,没啥特别的话说,只听着细微的火光声。 「唔……」 于走,身子相依偎并坐的淡硰和秋秋迟疑地对他说: 「我想你可能知道,所以想请教你。」 二人的表情严肃,与白天和乐的样子不同。 「你认识我们?」 「……」 「白天你不时用意味深长的眼光看我们。」 「啊,不,我们不是想责骂你。反倒希望你告诉我们。」 为了说服沉默的卡登,他们俩低头行了礼,然后平静地说了。 「其实我们俩个都没有以前的记忆。」 ——自己的名字、何处出生长大、做过什么,统统一无所知。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行走沙地,等到发觉时,人已来到这泉边……。 「吶,那边种了一株小树吧?我见着它突然明白了。我记得的确来过这地方。」 「我也一样。」 看着因夜风摇曳的树,秋秋接淡硰的话说。 「知道有人有相同想法,虽然不可思议,但我感到安心……现在我们在这地方做编织上作,一起生活。」 淡硰突然表情扭曲苦笑。 「若要做生意,在人潮众集的城镇比较好。这地方水量丰沛,可以轻松做染色……要紧的是我们的手艺也还不到家。」 「讨厌,你别说人家在意的事嘛。」 「哈哈哈。」 二人的认真语调又变成笑闹的语气。 「话说回来,今天白天,我见到阿拉米丝的缎带时吓了一跳。因为它和我做的缎带太相似了。」 那条缎带确实是向哈法沙的小贩买的。如果说,这女孩在「还原」前做了缎带,并在某处卖了它,也许它……。 卡登当然没说出口。这是太过古怪的想象。 「可是……我觉得那条缎带做得比较好。」 「咦?是吗?遗憾。」 「别丧气嘛。只是好一点而已,妳再加把劲就行了。」 「嘿嘿嘿。嗯,说得对。」 二人乐观的对话令卡登的心自然而然平静下来。 「啊……然后,唔,我们两人的事……」 二人再次以认真的眼神看着卡登。卡登稍微想了想。 那天如撕裂般悲伤地分离、遭卡登还原的事。 然后,他缓缓开口道: 「你们……现在幸福吗?」 二人惊讶地面面相觐。卡登再问一次。 「我、我不常想这类事。」 「嘿嘿嘿……我不知道。」 二人答以暧昧言词。但,笑脸盈盈的秋秋和表情害臊的淡硰回答,两人在一起很快乐。 ——哦。 灸热在卡登的胸口扩散。 曾经哭着只愿与淡硰相守的少女,此时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实现了愿望,并相信未来而笑着。 即使记忆消失,也有一些残影。 卡登忽然察觉并看着秋秋的颈项,往那儿伸出了手。 「……可以给我吗?」 在这儿如遗迹般发亮的朱石。 「这是人不能拥有的东西。」 「咦……这颗石头吗?」 卡登点点头,因为这女孩已非眷属。 曾经相识的眷属们……西方还原者兰蒂妮、向卡登传达鲁塔命令的水镜伊芙兰,也是这样笑着被他还原了。 「……我明白了。」 秋秋点点头,从项链取下石子。 「喂,可以吗?这不是重要的东西吗?」 在旁的淡硰大感吃惊。秋秋答了声嗯,一瞬间犹疑了。 「可是。我想照这个人说的做。我想,对我而言……对你而言,这么做也许是最好的。」 说完时,秋秋似乎下定了决心。 「虽然我不懂为什么……」 或许本身残留的眷属神力让她这么做。 不,不对。 被问及幸福与否时,这女孩察觉了吧? 已经不需要过去。 即使连名字也想不起来也无妨,只要现在、将来两人能在一起就行了。 秋秋将朱石交给了卡登。手中彷佛收下火焰般闪耀着的朱石。 卡登握紧石子。 或许我和阿拉米丝能像这两人一样。 平凡的卡登和平凡的阿拉米丝……。 翌晨,补足用水后,卡登和阿拉米丝正想启程时,秋秋挥着 手走来。 「呼……早安……」 她手里拿着长状飘动的物体——蓝色缎带。 阿拉米丝一看到这样东西,秋秋便征微笑道: 「欸。妳现在绑的缎带有点破损吧?」 的确,虽然不显眼,但旅途中,缎带多多少少受了些损伤。 「嘿嘿嘿……所以,我想送新的给妳。」 说完,她将手里的缎带拿给阿拉米丝。这是刚完成的崭新、和现在的缎带几乎相同地映照在阿拉米丝眼眸里的湛蓝。 「这是我的自信之作喔。」 「咦?可、可是,我怎么好意思收下……」 「不会的。我希望妳收下它。唔,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秋秋边笑边半带困惑地偏着头。 因为她本人说不知道,因此卡登也不明所以。但,秋秋将朱石当作过去交给卡登;将蓝缎带当作未来交给阿拉米丝,这并非坏事。 「收下吧,阿拉米丝。」 阿拉米丝以等待的眼神看着卡登,卡登微微地笑了笑。 「嗯。知道了。大姊姊,谢谢妳。」 「嘿嘿嘿。嗯。」 望着阿拉米丝开心地将新缎带拿在手里,秋秋也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啊,对了……唔,等、等、等一下……」 阿拉米丝手伸到额后,解下配带的旧缎带。 「唔……如果妳不嫌弃,请收下我的缎带……」 「呃。可以吗?」 「嗯。只不过它有些破损就是了。」 「不不。我很高兴。因为我打从第一眼看到它就印象深刻。」 两人手里各自拿着交换来的缎带,羞红了双酡相视微笑。 「嗯,没关系。只有这点破损,很快就能补好……啊。」 仔细看缎带的秋秋说了声这里,让阿拉米丝看这一角。 「这里绣了小小的名字。会是做这条缎带的人的名字吗?」 「真的耶……是什么字呢?恰、恰?吉吉?」 两人无心地自言自语,听得卡登背脊发凉。 是秋秋。 转来转去,缎带回到原制作人手中。没有任何人刻意,而是自然而然地。 卡登以长袍掩住了苦笑。但,感觉绝非坏的。 「好了,该上路了。阿拉米丝。」 「啊,嗯……那么,大姊姊,多谢。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它。」 「嘿嘿嘿,我也是。要是又破了,我帮妳补好。」 秋秋向阿拉米丝微笑后,抬头看看卡登,并伸直背脊,郑重地深深一鞠躬。 「……唔……谢谢你多方关照。」 站在对面不远处,看似守护秋秋的淡硰也同样向卡登行礼。 「我什么也没做。」 行礼致意的秋秋,轻轻左右摇了摇头。卡登没再多说,只想到留句合乎礼节的话。 「妳知道这地方往南有个达克夏镇吗?」 「达克夏?不,我不知道。」 「它虽然是个小城镇,但缝制业兴盛,是平静的好地方。如果你们立志成为栽缝专家,就去拜访那儿看看。」 卡登在话里添上笑意。秋秋倏的眼睛生辉。 「啊,好的。一定去!谢谢。」 这次,她蹦跳地低头行礼。向秋秋和淡硰说了声再见道别后,卡登边环着阿拉米丝的背,边想起了告诉他达克夏的事、与秋秋拥有同样神力的水镜——伊芙兰。 这时候,她回到故乡了吧? 在那里,或许她会和这两人……不,现在想这些也没用。 不会再见到他们了吧? 卡登没回头看泉畔。 阿拉米丝频频回头,依依不舍地向秋秋他们挥手再见。 鲁塔的住所在灸热沙地的极西边。据说它在横渡广阔河川后,越过险峻山峰的对面。 卡登不直接西行,而定选择北上。如果只有他一人,怎么样都无所谓,但顾虑阿拉米丝会疲累,他想暂且前往市镇较好。 北镇——奇毛柯丹。 那里也有他想见的人。 幸好天公作美,他俩比预期提早到了奇毛柯丹。 阿拉米丝没有消耗太多体力,但奇毛柯丹近乎萧条寂寥的气氛令她感到不安吧。 卡登在镇上采买时,她悄悄隐身在长袍下。入夜后,卡注销门时,她开口说想和他一起去。 「不行。」 他要见的不能说是不危险的人。 「……可、可是……既然你特地要去会面,我也想见见这个人。」 就算见了面,又对现在的阿拉米丝有啥意义?可是,就像和秋秋再会一样,尽管没有自觉,也有某部分相系的可能。而且,就现实面而言,对方是少数知悉昔日阿拉米丝的人之一。 「拜托你。我不会碍事的,我也……」 「……知道了。」 于是,阿拉米丝不发一语地跟着默默行走夜街的卡登。 为了履行还原者的义务,他们也曾两人一起走在这条路上。 当时月光也皎洁明亮,周遭静谧得骇人。 而且,古邸依旧孤零零座落在镇外。 「好像没人在……」 「不。」 有人。外观有些荒凉,但确实感觉到已知的气息。卡登进入宅内。 「妮姆拉姆。妳在吧?」 他向狭长幽暗的走廊另一头呼唤。不久,月光照耀的长廊浮现修长的人影,这位守护者无声无息地现了身。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们。」 此时一样铠甲里身,腰间有把与卡登相同的红剑。她以不变的细长利眸瞄了卡登和阿拉米丝一眼。 「久违了。」 虽是一度剑刀相向的对手,但卡登对于同是守护者、身为守护者的妮姆拉姆有微妙亲切感。 「嗯。你现在又来做什么?」 冷淡的态度也令他莫名感觉舒服。 「没什么。虽然迟了,但我还是要报告我们决定前往鲁塔的所在。」 是的。一年前,为了履行义务来这儿时,妮姆拉姆向卡登这样说过。 ——如果你见到鲁塔,请帮我转达。 就说别再管我们……。 当时,阿拉米丝也被托付另一位还原者的朱石。 「这么说来,那个眷属……不,她叫兰蒂妮吧?她怎么样了?」 「她过世了。」 「是吗……」 冷冷的言辞背后有多少思念啊。兰蒂妮已不长命。她还说鲁塔不派「治疗者」,而是派遣还原者的阿拉米丝来,是鲁塔的温柔。兰蒂妮笑盈盈地还原成天真无邪的少女。她怎么死的?而陪伴在侧的妮姆拉姆以什么样的心情看护兰蒂妮? 短暂沉默之后,妮姆拉姆以些微温和的眼神看阿拉米丝。 「还原者啊。妳没变。」 「咦?还原……?我……?」 阿拉米丝不安地重复他的话,问卡登怎么回事?这时,注意到这情况的妮姆拉姆以看似在说怎么可能的眼神望着卡登。卡登向妮姆拉姆点了点头。 「阿拉米丝。妳回旅店吧。」 「可、可是——」 「没关系。我很快就会回去。」 阿拉米丝有异议,但卡登断然下令,她就嗯了一声,便离开了这地方。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消失,卡登重新面向了妮姆拉姆。 「……那是你干的吗?」 「嗯。」 「对自己的眷属下手……也是鲁塔的意思?」 「不。这是我的……我们的意思。」 卡登忆起一事,补充说道: 「我也还原了北方水镜。水镜希望我这么做。」 「你到底……」 妮姆拉姆面露讶色。 「莫非你也打算把我和大家一样还原吗?」 「我不是有这打算才来这儿的。不过……妳希望的话,也是可以。」 ——失去眷属之后,如今妳没有当守护者的理由了。 这时,妮姆拉姆突然冷笑。 「说得对。但,若是这样,你也一样。」 「什么?」 「没错吧?那位年少的眷属不认识我,也不认识身为守护者的你。现在的我和你有什么不同?」 「……」 于是,妮姆拉姆向卡登伸出微微发光的手。 「你才是呢,如果你希望,我帮你还原吧?」 ——你和她两人平静地生活,如何?忘了鲁塔的事也好。 这的确定卡登和阿拉米丝曾经祈盼的事。 「住手。」 但,卡登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被妳的神力还原,我们旅行就没意义了。 因为我们要取回失去的自己,并重新来过。 「是吗?那么,我罢手。」 妮姆拉姆收回手。 可是,妮姆拉姆的眷属已不可能取回,也不可能重新来过。 「呵呵……年轻的守护者啊,仔细听着。」 妮姆拉姆像是体会卡登的心似地闲静笑道: 「我的眷属活着。永远远活在我心中……只要我不忘记,她永远在这里。」 坚固铠甲里包裹着温柔的妮姆拉姆。 「这称不上活着。这是回忆。」 「可以这么说。但你不认为这正是我的证明?肉体任谁迟早都会毁灭。但,残存于人心的样貌永不毁灭。只要人不忘怀。」 ——只要你不忘记我,我永远活在你心中。只要你也没有忘记我。 「……」 卡登没答腔。为了取回阿拉米丝心中失去的我而出发旅行。这——阿拉米丝心中的我是我的证明?那么,阿拉米丝想取回的是谁?倘若阿拉米丝恢复记忆,一切就能恢复原状? 这答案至今未明。一切有待见了鲁塔。 「……唔,你用你的方式想就好了。」 月光照耀妮姆拉姆白皙的面颊。 「别了。我们不会再相见。」 长发在背上飘逸。妮姆拉姆毅然转身背向卡登。 「再见。」 卡登也旋起袍子。临走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妮姆拉姆,月光照着她细瘦的背影。 ——我的眷属活着。永远活在我心中……。 毅然、但有些许落寞的模样与她的话语重迭,他确实感受到「守护者妮姆拉姆」的证明。 他走出外面,阿拉米丝正在门后等待他。 「妳没回去?」 她羞怯地嗯了一声,轻轻点了下头。 「那守护者对妳说的话,妳介意吗?」 嗯。阿拉米丝又点了点头。 「啊,可、可是,我不是因为这样等你。」 ——我所不知的我……可是,我不想单凭言语知晓。 「那又是为什么?」 「唔……因为你好像很寂寞。」 「寂寞?我?」 卡登话里夹杂惊异。 「对、对不起。我乱说话……可是,唔。你看起来像是来向那个人道别。」 「……是吗?」 喘了口气后,卡登催阿拉米丝上路。寂寞……这是我方才对妮姆拉姆的想法。 「妳见了那个人,觉得如何?」 卡登边走边问阿拉米丝。 「妳想见她才跟来的吧?」 虽然见了她还是没有忆起任何事。 「那……那女人和你有几分相似。」 「和我?」 「嗯……我说得不好……凝结的空气……」 阿拉米丝有所顾忌,垂下了眼帘。果然阿拉米丝也是这样看他。卡登微微苦笑。 「所以,我还是庆幸要你带我来。」 为了说服自己,阿拉米丝再次轻点了下头。卡登不明白好在哪里,但只要阿拉米丝满足就够了。 「回去后,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点离开镇上。」 前方路途直到波大河的港埠为止,没有城镇可落脚休息。 旅途较以往更艰辛。 无情热风卷起沙尘,令人睁不开眼。阿拉米丝跌了好几回。这次,卡登抱起娇小的阿拉米丝,牢牢地把她拉向身旁。遇到强风无法行走时,卡登便以自己的长袍覆住阿拉米丝,作为抵挡热与沙的护盾,然后动也不动。 「……对不起,卡登哥。」 「哪里。」 与阿拉米丝旅行时,卡登总是这样。 就这样,两人离开奇毛柯丹后,在不变的沙尘风景中,连续走了好多天。酷热的白昼、火烧般的黄昏和冷冽的黑夜。不久,脚下的干沙变成硬土,卡登来到熟悉的岩石地带。 一年前,我们在前方觉悟死亡。但当时的伤痊愈了。卡登牵着阿拉米丝的手,在难行之处背着她,平静地越过岩石群。隔着背的是娇小柔软的她。 「唔……卡登哥,不要紧吗?不重吗?」 「不要紧。」 他觉得一年前走这儿时,也有相同的对话。卡登轻笑了下后,回头看向阿拉米丝。 「若是越过这里,距离港埠只剩一小段路。」 「是这样呀。」 「我们要从那儿坐船顺流而下。」 「哇……我第一次搭船耶。」 阿拉米丝微微呼出的气息,轻轻搔弄卡登的颈项。 「嘿、嘿嘿嘿。我好期待。」 「是吗?」 从前的阿拉米丝也是这样。虽然明知是为了履行鲁塔的义务,但她总是喜孜孜期待看见新城镇、新景色。 「卡登哥。」 阿拉米丝的声音突然有些喑哑。 「怎么了?」 「我……想早点找回自己。」 ——我想恢复真正的阿拉米丝……。 抓住肩膀的纤指多了些力道。触及他背部的酥胸正以不寻常的速度上下起伏。她敏感地察觉卡登看着昔日的阿拉米丝? 「阿拉米丝,妳看。」 他俩来到岩石群的正上方。豁然开朗的视线染了一面朱色。这是阿拉米丝喜爱的斜阳景色。 「好美。」 卡登对阿拉米丝说道。 「嗯……」 「以前的妳非常喜欢这景色。」 「……」 「现在,妳也喜欢这景色,也觉得美极了吧?」 「……嗯。」 「那么,妳现在也是真正的阿拉米丝。就算妳失去过去,但妳是阿拉米丝的事没有改变。」 「卡、卡登哥……」 没必要心急。因为虽只是一步一步地走,但我们确实逐渐接近鲁塔了。 「趁日头还在时,越过岩石群吧。」 卡登再次举步而行。虽然阿拉米丝说了好几次她可以一人行走下坡路,但卡登不听,继续背她走。 「唔哇……好惊人。」 数日后,两人好不容易抵达船镇「思苑」。 「欸、欸,卡登哥。这全是水吗?」 眼前广阔的涛涛水流今阿拉米丝近乎恐惧地吃了一惊。 「这只是支流而已。」 「支流?」 「因为这里是峡湾的泊船处。它下面的主流大得没法比较。」 「咦?比它还大……唔……我无法想象。」 阿拉米丝呼的一声,投降地垂下了肩。但她随即盯住近处的船只,一边赞叹好棒好棒,一边轻快地跑着。 「卡登哥,这是船吧?我们该不会要搭这个?」 「嗯。」 「哇啊……好棒喔。真想早点上船。」 因河宽而生畏的阿拉米丝对船只十分感兴趣。虽然旅途疲累,虽然卡登催促着她走,她还是频频停下脚步看船。 但当他俩来到旅店和商家林立的地带时,她转而因这份热闹和珍奇感到兴奋。 「欸欸,瞧那里。那儿在卖奇异的东西。啊,那里也有可看的。」 从未见过的大鱼、从各处聚集而来的商队排放的器具和随身用品。卡登了解阿拉米丝因这新鲜景象而开心的心情。 这天夜里,阿拉米丝因初次品尝的菜肴而眼神晶亮,并夸赞每道菜美味可口。 「可是,最好吃的是巴布滋。它烤得非常好。」 旅行时无法满足的食欲越大,感激也越大吧?卡登心想,如果她这么喜欢这地方,暂时住一阵子也行。他还没告诉阿拉米丝,据商队说,河流将进入湍流期,所以这时期行船甚为困难。若是这样,就在这地方等河水平静……可是,该等到何时是个问题。 「怎么了?卡登哥?」 他犹豫不决时,阿拉米丝在桌子的对面担心地偏着头问道。 「没什么。」 卡登说了句沾到了,轻拂了下阿拉米丝的粉颊。这是巴布滋的碎屑。 「啊。」 阿拉米丝羞红了脸。然后,半掩娇羞地说: 「啊,明天终于要坐船了。」 她笑盈盈地说:我好期待。 「……是吗?」 果然还是要想法子渡河。阿拉米丝说想早点找回自己。他觉得没必要焦急,但他们也没空间停留。 吃完饭后,卡登让阿拉米丝先歇息后便外出上街。由于时值商队的打烊时间,路上因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卡登找了个貌似当地的人接近,并问说有没有人开船。 「这个时期吗?有点难了。」 大多数人都打退堂鼓,但其中一名男子答说愿意论酬开船。 「等河水真正变湍急才开船的话就迟了,但若是今、明两天,还可以横渡过去。」 男子年纪尚轻,这话是依据多少行船经验而出,不得而知,但卡登决定搭搭看。这样决定之后,卡登觉得不知何时方休的等待,简直浪费时间。 「就这么说定了。那么,明天你到码头来。」 男子紧握着卡登给的纯银币,说了时间后离去。 她会怎么样呢?卡登边想象阿拉米丝看到更宽广的河流和人海时的表情,边加快脚步回旅店。 ——翌晨。 思苑的天空较哈法沙其它城镇的蔚蓝。来到河边时,波光粼粼而耀眼,卡登手遮额头,瞇起了眼。 「是时候了。」 「……嗯。」 本以为会嬉闹的她一早就格外文静。看样子,一旦要首航时,她还定会紧张。这也难怪。 男子依约在船前等侯。 「随时可以准备开航。」 白帆在高高的船桅张满帆。 「那么,立刻启航。」 卡登催身后的阿拉米丝上船。 「啊,唔……麻烦你了。」 连接陆地和船身的跳板发出吱嘎声,阿拉米丝惊地停下脚步。 「哈哈哈,不会有事的,小姐。」 男子讪笑着,阿拉米丝羞红脸说了声对不起。卡登有点担心她。尽管如此,船一开动,眼看着城镇远离视线,周围变成水面后,阿拉米丝使忘了所有,紧张地睁大了眼。 「哇哇……这、这全是河水?」 「嗯,是的。」 「好惊人……看不到对岸耶……」 「这里只是上游。」 「咦?那河会变更宽吗?」 无法想象吶……说完,阿拉米丝两手贴颊,愕然叹息。 「船儿真厉害,居然能到这种地方。」 「是呀。」 「我可以绕一圈看看船吗?」 「可以,但妳要小心。」 「嗯。」 阿拉米丝啪嗒啪嗒地跑了起来。那样子已经没事了。他抬头望去,天空依然晴朗无云,船只平稳向前航行。若能依这情形平安波河就好了。 到了下午近黄昏时,风势增强了几许。 「没问题吧?船好像有点摇晃。」 卡登向掌舵的男子问道,男子说: 「嗯,今晚没问题……明早就能到达那里。」 「是的话就好。」 卡登走向了阿拉米丝所在的船头。在一片黄昏朱色中,两个孤零零站立的身影并排。 「瞧。夕阳也照在水面上。」 「嗯。」 「在发光……沙地的景色像在燃烧似的,但河像条通往赤色天空的路。」 抬头望着遥远、朦胧山峰的阿拉米丝。 「鲁塔在那夕阳下沉的彼方吧?」 「我听说是。」 「实现者……拥有实现愿望神力的人。」 阿拉米丝直受夕阳照射并喃喃说道。 「鲁塔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唔……温柔的人或是……可怕的人?」 「……」 「她一个人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吗?从什么时候起、为什么要这样?」 「阿拉米丝……」 「我要去见鲁塔,却对鲁塔一无所知。」 卡登只得沉默以对。他以前从未想过鲁塔定什么样的人。若要勉强说,他觉得鲁塔是超越个人的存在,所以她赐与眷属神力,从人力不及的观点,要求尽义务。 但想一想,鲁塔若是超越人的存在,她以年轻少女面貌示人的原因便是个谜。 无人生还,但她的处所却清清楚楚传开来的原因也是谜。 他唯一见到鲁塔的一次,因鲁塔全身散发不可思议的威严,使得他连心里的疑问也忘了,但没有当时记忆的阿拉米丝走自然而然想起这些疑问的吧? 鲁塔究竟——。 「唔……先见着她再说。」 卡登告诉自己。 因为不管鲁塔是什么样的人,我们的目的一样不变。 「现在不进船舱会有危险喔。风势又变强了。」 卡登手搭在阿拉米丝细瘦的肩上挨近。 是夜,卡登虽然一度入睡,但因咚的一声巨响醒来。 「怎么了?」 他跳起。锐光划破夜空。如摇撞般响起第二次响声。雨水伴随霹哩啪啦的碎裂声,连续敲打落下,船身因上扬的波涛上下摇晃。 「客、客人。」 「我知道。」 卡登二话不说地帮忙拚了命降下船帆的男子。天气果然不佳。脚站也站不稳,非常辛苦。雨滴飞进眼里。 「卡、卡登哥……」 「别过来!阿拉米丝!」 阿拉米丝踉跄地想站起来,卡注销言制止了她。 「呀……哇哇。」 阿拉米丝脚踩在湿答答的甲板上滑倒。这一瞬间,船身大大歪斜。 「阿、阿拉米丝!抓住东西!」 虽然自己也快要跌倒,但他想跑到阿拉米丝身旁。可恶! 视线因雨水变得 蒙眬不清。连这儿到阿拉米丝之间的距离也看不见了。船身又一次倾斜。卡登伸出手叫喊阿拉米丝。这手构不着阿拉米丝吗? 还差一步。被迫压向船缘的阿拉米丝作出呼唤卡登哥的唇形。这时,啪的一声连空气都划破似的白色闪电照亮周围,煞那间,一切静止了。 阿——拉——米——丝。 自己明明在叫喊,却听不到声音。接着,船被非常缓慢的风与浪从底部抬高。咚地垂直受到强烈冲击。 呀……。 阿拉米丝伸向卡登的手——就这样浮在半空中,宛如风卷走似的消失了。 第五章:绯坛族 受汹涌波涛摧折、摇晃的船只。 青年追着飞抛而去的少女,纵身跃入漩涡急流中。 天空漆黑。 担心他俩命运的同时,我的思绪被诱引到过去。 ——以前。 有个胸怀大志旅行,却遭遇船难被海浪吞噬的青年。 发现失去意识并被浪打上岸的青年,加以救助的妳——鲁塔。 鲁塔……不。 当时,这不是妳的名字。 当时,妳名字是……。 「唔,请问……」 动也不动的青年睁开了眼帘。虽然妳心慌地想出声,却说不出话来。妳只是怯生生地直盯这人的脸。 「……我没事。」 青年以沉重的动作,慢慢地用手臂施力想要起身。但立刻低吟一声,蹙起眉当场倒下。 「啊,你不要勉强!我马上叫蜜菈来,总之我去请人来。」 说完,妳正想回屋里时,青年小小声叫住妳。 「什么事?」 「……妳叫蜜莅?」 看来,他似乎在问名字。 「不是。蜜菈是我女仆的名字。我叫……」 拉蒂。 妳叫拉蒂。 「是吗?拉蒂……谢谢你。」 在痛苦的状态下,青年朝拉蒂一笑。这是温柔、深沉的笑容。拉蒂莫名感到心痛。 「你呢?」 「我的名字吗?」 拉蒂点点头。就像青年唤她的名字一样,拉蒂也想轻唤青年的名字。 ……鲁塔。 「鲁塔。」 拉蒂重复青年的话。 「嗯。我名叫鲁塔……」 鲁塔。 这名字深深刻在拉蒂心里。海边的偶然邂逅.但,拉蒂隐隐约约预感到鲁塔将会改变她的未来。 这或许因为她看到青年胸前的朱石。 都摩积——不可思议的青年 「怎么样?那人的情况很糟吗?」 拉蒂赶紧驱前,向步出内侧房间的蜜菈问道。 「没事。他非常虚弱,但不会危及性命。」 「真的?」 蜜菈的表情似乎比说的更为紧张。 「是真的。他现在正在睡,但曾经醒过来说话。」 「……那么,我待会儿可以看看他吗?」 「这……」 蜜菈含糊其词,垂下了眼睑。 「他的情况果然很糟?」 「不,不是这样。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拉蒂忍不住提高了音调。虽然拉蒂非常喜欢一向温柔、自制的蜜菈,但她过于自制的态度,时常像现在一样令拉蒂感到不耐。 「只不过……那个人恐怕定十分尊贵的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安静休养,要定出了万一,会伤到身子。」 「妳想说我在人家面前吵,会给人家添麻烦?」 「不是的,我没这意思。」 蜜菈进而面露困惑神色。碧绿的眼眸因困惑而动摇。一见这表情,拉蒂便无法摆出强硬态度。因为她不想做出欺负蜜菈的事。 「那就算了。」 拉蒂转身背向蜜菈,跑回了自己房间。扎成两东的头发,摇呀摇地晃动。算了,过些时候,我别给蜜菈发现,偷偷去看看他。 我并不是……并不是十分担心那个人或是非常非常地想见他——鲁塔的睑、听听鲁塔的声音。 只不过,我真的在意他。 日已西落,蜜菈开始准备就寝。拉蒂悄悄走过廊下,来到屋里的内侧房间。她将耳朵贴近,听听门后的动静。静悄悄的。他可能还在熟睡。拉蒂无声地打开房门,从狭窄的缝隙侧身进入后,走近了鲁塔的睡床。 鲁塔静静地闭着双眼。人已换上轻便的衣裳,但胸前的朱石仍配挂在身上。其它东西整整齐齐安放在床侧。这一定是蜜菈整理的。剑和钱袋等物品混杂在一起,并摆了一只小木箱。箱土刻有某种徽章。这是什么?拉蒂手伸向箱子时—— 「别碰它。」 鲁塔突然发出厉声阻止拉蒂。 「怎、怎么?你醒了?不要吓我嘛。」 「……」 认真的眼神。拉蒂的胸口近乎吵闹地剧烈怦跳。 「知、知道了。我才不想拿这种箱子呢。」 拉蒂耸耸肩,表示不在乎,鲁塔便放了心的叹口气。 「……抱歉。我口气太凶了。」 半坐半卧的身子躺回睡床后,鲁塔看着拉蒂浅浅一笑。长相明明是个年轻人,却笑得老成。拉蒂莫名害起躁来。 「怎、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 「嗯……托福,得救了。拉蒂,谢谢妳。」 「……你记得我?」 「嗯。」 「我也记得你的名字。鲁塔。」 「嗯。」 他俩再次叫唤彼此的名字,拉蒂满足地微笑。 「蜜菈说你是十分尊贵的人。」 她顺着好奇心说道。 「你是什么人?」 「……」 「我是这一带的领主都摩积的女儿。」 也许他已经从蜜莅那儿听说了。拉蒂说了自己的事。 「这里一直是我和蜜菈两人住的地方。这房子又大又漂亮吧?因为这是我爹为了我盖的房子。」 虽然拉蒂没将「很棒吧」说出口,但稍稍挺起了胸膛。 「只有两个人住?」 不过,卡登问了出其不意的问题。 「是、是呀。不行吗?」 「不。」 「那接下来你说说自己的事。你是做什么的?」 拉蒂直瞅着鲁塔。但鲁塔冷淡地摇摇头说: 「抱歉,我不能告诉不相干的人。」 「什、什么!这种口气!居然说我不相干,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欸。」 拉蒂鼓胀脸颊,横眉竖眼瞪视鲁塔。她本以为他是稳重、温柔的人。早知道他会恶言相向,她就不救他了。 「知道、知道。说的定,妳是我的救命恩人。」 于是,鲁塔轻轻伸出手安慰拉蒂。 「我在旅行,这样说比较贴切。」 「旅人……咦?真羡慕。」 我也想游历四方看看……。 拉蒂的心里浮现了只在书里见过的各式风景和城镇。 如果能离开这屋子,亲眼看看外头的世界该有多好。 「但是,旅途超乎妳想象的辛苦。」 他看穿她心思的说,她微愠地闹起别扭、嘟起小嘴。这个人真是狡猾。可是,我想多听一些旅行逸事。 「那么,你为什么要旅行?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是什么地方?海的另一边?越过几座高山?」 拉蒂往睡床探出身子,央求寡言的鲁塔说下去。鲁塔默默地垂下眼帘。啊,怎么办?他说话说累了吗?可定,我还有一些话想问。 「欸,鲁塔。」 「……夜深了。妳早点回房吧。」 「什、什、什么意思嘛!」 她羞得血液直冲脑门、睑颊发烫。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欸!而、而且……我听你从刚才就一直叫我拉蒂?」 「妳不叫拉蒂吗?」 「我、我是,但是……我不是这意思。我说过,我是都摩积大人的千金!我、我可没要你直呼名讳!」 她气极了,越说越激动,不甘心鲁塔的眼神变冷 静,她紧紧握住小手。 「我知道了,妳冷静下来……吶,拉蒂小姐?」 「呜呜……」 「这样可以吧?」 「哼、哼!不理你了!」 拉蒂脸颊发烫,并转身跑出了房间。她直觉鲁塔一定在背后高兴地苦笑,但想想自己看了又会生气,所以没回头看他。 虽然回房后钻进了睡床,但她辗转难眠。 要是她稍微忍住气和鲁塔说话就好了。拉蒂翻来覆去,然后叹口气下了决心,她悄悄溜出房,再次前去鲁塔的房间。我想还是现在就跟他说可以叫我拉蒂吧。 她无声无息地伸手推向鲁塔的房门。鲁塔已经睡了吧? ——定……。 咦? 拉蒂听到声音,不由得停下动作。 ——一定……一定……会……。 怎么?梦话?鲁塔好似作恶梦般拚命叫喊。 ——……赌……上我族的名誉? 一定。一定……赌上我族的名誉? 拉蒂只听到这些。鲁塔说了一次又一次。拉蒂只是伫立在原处不动。她不知道是梦还是鲁塔忆起了何事。不过,似乎有件非常重要的事传达出来。拉蒂迷迷糊糊想起蜜菈曾说鲁塔是位身分尊贵的人。 蜜菈向我爹——都摩积人人取得联系,告诉鲁塔暂时留住一事。 爹亲嘱咐蜜菈,让鲁塔暂住此地直到身体康复,或者依鲁塔的心愿多住几日。 「领主人人也交待了,要小姐别失礼怠慢了人家。」 蜜菈从鲁塔那儿听说拉蒂偷偷去看他。 「听到鲁塔大爷说『请扭蒂小姐多多指教』时,我心脏差点停了。他本人倒是笑笑的。」 「蜜菈真是的……」 蜜菈捣胸蹙眉,但拉蒂反而松了口气。虽然还未再次交谈,但从鲁塔的言谈来看,他笑着说「拉蒂小姐」,就表示他绝不生拉蒂的气。 「那么,鲁塔的身体情况如何?」 「他身体正逐渐康复。他的意志力似乎很坚强。」 「是吗……」 「放心,想见鲁塔的心情便油然而生。」 「欸,蜜菈,我想和鲁塔一块儿吃饭。」 「咦?」 「可以吧?我一个人吃饭多无趣。鲁塔大概也一样。 拉蒂央求说好嘛,她说服了蜜菈后,便试图邀请鲁塔一同用膳。 「欸欸,鲁塔,好不好?」 「不好意思,如果您愿意……」 鲁塔交互看了看拉蒂和蜜菈,半带欢喜地露出苦笑,说: 「好吧。那么,蜜菈,妳能帮我准备一下吗?」 「是。谢谢您答应。小姐,太好了。」 「嗯。」 拉蒂使劲地点点头。他作恶梦那晚,她很担心,但今旱他的脸色好了大半,声音和视线也稳定清朗多了。 用膳时,拉蒂和鲁塔隔着大桌子相对而坐,当蜜莅亲手烹调的菜肴上桌后,拉蒂心情雀跃不已。 「那么,请您们慢慢用餐。」 「等一下,蜜菈。」 鲁塔留住正欲退下的蜜莅。 「妳留下来一块吃饭,怎么样?」 「咦?我吗?这怎么行?像我这种身分的人怎能和您们同桌吃饭。」 「说得对,妳偶尔也和我一起吃饭嘛。」 我、鲁塔都觉得一个人吃饭寂寞,相信蜜菈也一样。 蜜菈更加困窘,但一听鲁塔说我允许妳,就羞红着双酡点点头说恭敬不如从命。 三人晚餐热闹极了。拉蒂每吃一口,就笑盈盈夸说好吃,说了好几次。 「蜜菈的厨艺真好。欸,你也这么认为吧?」 「嗯,是呀。」 将羹汤送进嘴里的鲁塔一笑,蜜菈的粉颊便又染上羞色。 「啊,小姐。您嘴上有面包屑。」 为了掩饰害臊,蜜莅勤快地照顾拉蒂。 「嘿嘿嘿,谢谢。」 「您要把青菜吃完喔。」 「嗯……虽然我不爱吃,但我会努力吃完。」 「妳们感情真好。」 鲁塔说道。拉蒂点了点头说嗯。蜜菈虽是年轻女仆,但一直像是拉蒂的母亲、良师、姊姊。 「对了。我有东西想给你看看。」 拉蒂想起了记挂于心上良久的事。 「有东西给我看?」 「嗯。瞧,你现在胸前也配带着朱石吧?」 嗒的一声杂音突然发出。蜜菈弄翻了牛奶瓶。 「啊,不好意思,对不起。我马上清理。」 蜜菈站了起来,从后面拿了条抹布过来后,仔细地擦拭桌面。拉蒂觉得她好像是故意打断话,没心情再说下去。 蜜菈知道鲁塔一些事。而且她想瞒我。 「你可以到外头走动了吗?」 拉蒂转变话题。 「嗯。散个步没问题。」 「那,待会儿我们去海边走走?」 「小姐!」 蜜莅惊慌地劝阻说不要勉强人家,但鲁塔本人轻轻点了头答应。 「也好。到外头走走吧。」 拉蒂哇的一声拍手叫好。她觉得对心怀不安的蜜莅感到抱歉,但这样才能独占鲁塔一些时候。 日正当中时气温炎热,因此两人选择黄昏时分外出。 拉蒂在海边又蹦又跳地跑着。海面在夕阳下闪闪发亮、摇荡,浪头一碎成浪花,光粒便四散飞舞。 「鲁塔,过来这边一下。」 拉蒂回头一唤,鲁塔便走到拉蒂的身后不远处。 「我发现你倒卧在这里。」 「哦……这么说来……」 「真是,我第一次发现你时,吓了一大跳。瞧,这里是浅浅的峡湾,所以船只没办法靠岸。相反的,时常有意想不到的东西冲上岸,但人类倒是第一次。」 「是吗?不好意思,吓着妳了。」 「嘿嘿嘿……」 ——可是,我很高兴。因为……我除了蜜菈以外,第一次多了一个能说话的对象。 「是吗?」 鲁塔听到拉蒂的呢喃,眼睛不禁睁大了些。 「可是,令尊……没什么。」 问到一半,鲁塔止住了口。她想鲁塔一定走想问:「令尊不来看妳吗?」鲁塔不多谈自己的事,所以也不打算探究拉蒂的私事。他觉得这样就好。因为拉蒂也有不想告诉别人的事。 拉蒂猛然脱去鞋子。她赤脚踩着海浪游玩。海水冰冰凉凉,煞是怡人。 「欸,你也过来嘛。凉凉的,很舒服喔。」 她呼唤正在捡拾鞋子的鲁塔。 「不,我不玩。」 「咦?别这么说嘛……啊,可是——」 鲁塔的身子尚未完全康复。走进海中并不好。 「怎么了?」 鲁塔弯下腰看拉蒂垂头丧气地将发丝撩拨到耳后,并从海里走来。 「对不起……我强人所难。」 「……妳不必放在心上。」 鲁塔手轻轻放在拉蒂的头上。由于受他大手抚摸,拉蒂对自己撒娇的心情感到困惑,便沉默以对。 两人并肩走回海滩。夕阳将峡湾全染成了赤红色。 「啊。欸、欸,鲁塔。」 拉蒂打破沉默,解下挂在颈上的东西。 「你看这个。」 她把乎日藏于衣服底下的东西拿给鲁塔看。 「很美吧?这是我的宝贝。」 黄金镶边的朱石。沐浴在夕阳下,宛如火烧般更为鲜艳的 朱色。 「上面刻了我的名tti。是蜜菈帮我刻的。」 「是吗……?」 鲁塔微微瞇起了眼,刺眼似的看看朱石。拉蒂眨了两下眼后,一鼓作气的说: 「这、这……这颗石子和你胸前配带的朱石,哪个大又漂亮?」 鲁塔握住自己胸前的朱石。但是,一句话也答不出。 「我的朱石比较大吧?」 「所、所以……如果你想要……可以和它……」 「不行。」 她交换二字还没说出口,鲁塔就断然拒绝。 「无论如何都不?」 拉蒂遭到拒绝,难过程度超乎自己的预料,但她再次问道。 「抱歉。这是我非常重要的东西。」 「是吗……?」 从初次见面时起,拉蒂看了他胸前与自己宝物相似的朱石,就感觉这是命运的安排。所以她思忖,若是将彼此的石子交换,命运会变成强烈的羁绊,使她和鲁塔紧紧相连。 「欸。你说它是重要东西,莫非它和你旅行的目的有关?」 「为什么要问?」 「……不知道。」 看了先前的他,她就是想问一问。 扭蒂将复杂心情变为笑容,嘴唇扬起微笑的弧线。 「拉蒂。」 「什么事?」 鲁塔的眼底有些落寞。 「我非常谢谢妳救了我。」 「呃?嗯。」 「妳的女仆也待我非常好……可是,我仍在重要的旅行途中。我有使命必须完成。我一康复,就得尽早离开这里。」 所以,妳明白吗?他以眼神说道。拉蒂说不出话来。 「太阳下山了。回家吧。」 鲁塔先一步走了。拉蒂想踩着鲁塔留下的足迹走,但因步伐完全不同,所以踩不了。她抬眼望向夕阳下鲁塔高大的背影,再次感觉心痛。她懂鲁塔想说什么。但是。 「啊。」 眼前突然昏暗,拉蒂当场停下脚步。 「怎么了?」 「没事。没什么。」 拉蒂小快步地越过鲁塔。受昏暗支配只有一瞬间。还不要紧。 可是……我不知道还能没事多久? 鲁塔日复一复康复了。 拉蒂欢喜的同时也感到不安。也许今天……也许明天鲁塔就要启程旅行。然后,这里又只剩我和蜜菈两人。这样下去——我亲眼看得到的世界只有这个家和都摩积峰围住的峡湾。 我不要这样。若是这样的话,无论多辛苦、多严酷……可是、可是。 为了赶走烦乱的思绪,拉蒂陡地伸长了手臂。 晴朗的早晨,拉蒂在凉台独自跦着舞步跳起舞来。我喜欢跳舞。配合韵律集中精神,多余的杂念就会慢慢地平静下来,心灵能变澄澈。 一旋转起舞,扎成两东的长发摇曳不己。脑海里的音乐结东后,她一个人行了个礼。呼吸急促。她抬起头,心想再跳一次时,视线突然和鲁塔对上。 「啊!……你看到了?」 「嗯。」 从什么时候?讨厌,居然看到那种舞。拉蒂感到羞耻,同时也恨鲁塔闷不吭声地盯看,她气呼呼鼓胀脸颊并低下头去。 「不过,我觉得妳舞跳得真好。」 「咦?真的?」 拉蒂不由得抬起了头。他不像在嘲笑她的样子。但是,拉蒂实际上从来不曾和别人跳舞。她只是将书上学来的舞步和想象中的人反复练习。 「……你舞跳得好吗?」 为了慎重起见,拉蒂试着问道。于是,鲁塔停顿了一会儿说: 「不。我不擅长跳舞。」 「这样呀。」 倘若鲁塔本身不善于舞蹈,她的舞看起来多少比他强多了。但,鲁塔应该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舞跳得好。拉蒂内心百味杂陈。 「妳不跳了吗?」 「呃……因为……」 正想说不好意思的拉蒂,突然灵机一动。 「欸。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跳?」 「我?」 「嗯。如果你不会,我可以教你。」 一块儿跳的话,就不会觉得丢脸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和别人跳舞,而且是和鲁塔一块儿跳。管它跳得好不好。 「……那么……」 鲁塔点点头,轻快地走近拉蒂,只手执起拉蒂的手,而另一只揽住细腰。 「咦?哇哇……」 他把她抱起,她那娇小的身躯轻飘飘浮动。 在这之后,是如梦般不可思议的时刻。 鲁塔的脚慢慢地但正确地踩着节奏。她跟着他的舞步,身体产生了十分舒服的流畅感。 「拉蒂,肩膀力气放松一点。」 「嗯。」 「吶,这里手要摆前面吧?」 「说的对。」 鲁塔骗人。说什么不会跳舞……居然能这么优美地带舞。 在他臂弯中,拉蒂有如生出双翼般轻柔地跳舞。 「就是这样。」 「是、是吗?」 她抬头一看,鲁塔的脸十分贴近她.胸前的朱石也近在眼前。透明却异样深浓的朱色。这是颗充满鲁塔气息的石子。他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却今她心动。要是能永远在他臂弯里该有多好。若是鲁塔肯接近我,即使有一天,即使「这天」会降临在我身上——。 她听见啪啪的拍手声。她惊地回头一看,蜜菈正笑着拍手。她何时在那儿看的? 「小姐,您跳得真好。」 「咦……是、是吗?」 「而且,您们两位十分相配。」 蜜菈因为见不着他们来吃早饭,所以来找他们,想不到看到养眼镜头。蜜莅说完笑得更开心。听她说两人相配,拉蒂羞得瞬间离开鲁塔。鲁塔笑着看着拉蒂。我一定满脸通红。拉蒂扭扭捏捏搓弄指尖。 「鲁塔,这、这……谢谢你。」 谢谢你有诀窍地教我跳舞。这是十分美好的时光。 「哪里。妳觉得高兴就好。」 ——!虽然我一个回礼也做不到,但至少在最后聊表一些谢意。 「咦……?」 拉蒂因鲁塔的话,浅笑的唇辫微微颤动。鲁塔点了点头。 「明天,我要出发了。」 他平静但果决地告诉拉蒂。 漫漫长日的开始 拉蒂一个人动也不动地看着镜子。 宽额配上大大的蓝眼睛。小巧的鼻、小巧的嘴。连自己也觉得这是张稚气十足的睑。 白皙肌肤。耳上扎了两东自豪的金色长发。细瘦的腿。从外表来看,就像是被小心呵护长大的千金小姐。 我的样子,根本……根本不适合旅行。 可是,我怎么样都没法断念。 鲁塔带来的外界空气,点燃了拉蒂心里的星火。 蜜莅肯定会叹息。鲁塔一定会觉得困扰。可是,我已经决定了。无论受到多少阻力、多少责骂,我都想亲眼看看世界。即使旅途艰辛也无妨。虽然我不知道会有多艰辛就是了。 拉蒂紧抿唇辫。然后,她将摆在大房间角落装饰用的短剑拿在手中后,回到了镜前。 拉蒂将剑刀放在漂亮扎起的发东根部。 唰……。 她毅然挥下短剑,切断秀发。头轻了一半。接着,她对另一边的发束也做了相同的事。金色发束飘落在地板。镜里映照出短发有些不齐,如男子殷的自己。鼻子开始刺痛。可是,她试着笑出来。这样至少能传达我的心意吧? 鲁塔愿意……带我走吗? 同时刻。或者,时候稍晚一些。 拉蒂不知蜜菈造访鲁塔的房间,二人秘密谈话。 「天一亮,您就要走?」 鲁塔放下手里的剑,看着伫立在门前的女仆。 「我要不要向拉蒂道别?」 「……求求您。」 蜜菈深深地低头行礼。鲁塔的表情有点讶然。 「为什么?」 「因为……唔……」 ——小姐十分爱慕您。您走了之后,她会寂寞、会非常伤心的。如果可以,请您悄悄离开……。 「可是,这么做更糟,要是我不说一声就走,拉蒂会更难过。」 「可是……」 「而且,依我看,我看不出拉蒂有这么爱慕我。」 鲁塔看向烛台的亮光。 ——拉蒂憧憬的与其说是我,倒不如说是都摩积外的世界。 「这、这——」 「妳也明白吧?所以妳才要我别让拉蒂知道,悄悄离开?」 「……」 「我听说拉蒂见到我之前,一直和妳生活。这是都摩积人人的命令吗?为什么拉蒂必须像这样远离外界?」 蜜菈香肩颤抖,答不出来。鲁塔突然叹了口气缓和紧张。 「唔,罢了。不管怎样,我有使命在身。就算拉蒂希望,我也不能带她同行。」 鲁塔挥了下手,向蜜菈示意别说了、退下。于走蜜拉低着头。 「这、这——」 ——这事本来是不该说的……。 她以颤抖的声音低语。 「但对象是您就没关系。」 鲁塔不发一语地看着蜜菈。 「其实……小姐患了日渐眼盲的病?」 「日渐眼盲?」 鲁塔的声音变得尖锐而高亢。从拉蒂的样子来看,想必他难以置信。 「真的吗?」 「千真万确。只不过,不会突然看不见,据说会一点一点地恶化……时间所剩不多了。」 「拉蒂知道这事?」 「我没告诉她。不过,这是切身之事……所以我想她或多或少察觉到了。」 「是吗……」 ——若是这样,就不难了解都摩积大人为何不让女儿外出、为何无心来见女儿。这样反而更令拉蒂向往旅行。 「所以,妳是拉蒂的保护者兼看守人吗?蜜菈?」 「……」 「你本身的看法如何?妳觉得不让她看多余的东西,待在这屋子好吗?还是说,趁她见得着的时候,让她看看广大世界比较好?」 「这、这——」 蜜菈的绿眸犹豫、动摇。 「我、我觉得……还是应该让小姐留在这屋子。」 噙泪的话声。鲁塔深深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那我明早出发。」 「谢谢。」 「我没做值得妳道谢的事。」 鲁嗒不想再看蜜莅了。蜜莅默默答谢之后,无声地走出了房间。 ——喀……。 这是小物体的声音。然而,神经绷得紧紧的拉蒂立刻跃下床铺。窗外,太阳好不容易升起了。天空仍半混着夜色。披着斗篷的鲁塔经过窗下,往外走去一那和出外散步的服装不同。为什么?鲁塔的朱石因朝阳闪闪发光。拉蒂赶紧披上长袍,收拾最低限度的细软,并确认自己的朱石后,走出了房间。 这种时候,她格外痛恨屋子如此宽敞。小姐?她听到蜜菈的唤声,但现在颤不了了。 可是,当她气喘吁吁地来到外面时,已不见鲁塔踪影。 为什么……鲁塔真过分……怎么办?不不不。没时间生气、犹豫了。我想鲁塔应该是走海滨通往山林入口的路。我知道近路。 虽然穿过屋后的小树林时,被树根绊倒了好几次,但拉蒂依然拚了命跑。穿过树林,那儿就是海滨的终点。个儿高的鲁塔走在前方不远处。 「鲁塔!」 一路跑来,心脏几乎要进裂,但拉蒂拚了命叫道。 「妳……」 回头一瞧,鲁塔因拉蒂的模样结舌。不知是因为她长发变短而惊讶,还是纳闷她一身行装? 「妳想干嘛?」 「你、你忘了东西。」 调整呼吸、咕嘟一声咽下呕吐感后,拉蒂从怀里掏出袋子。 「这不是我的。」 鲁塔听袋声也知道袋里的东西是银两。 「这、这是我在都摩积准备的盘缠。接下来的旅途很漫长吧?没有银两,你怎么办?」 「还、还有,你说『妳想干嘛』是什么意思?」 在疲累不堪时说了一长串话,拉蒂直觉得头晕。 「……对不起。谢谢妳。」 其实不可能用不着盘缠。鲁塔说了声谢谢,决定收下。 拉蒂倏的收回袋子。 「银子给你,但我有条件。」 啊啊。真要说时,心头怦怦直跳。 「如、如果你希望我给你,唔、唔……」 ——就带我……去旅行。 好气自己的声音小得像要消失了。明明下了那么大的决心。而且,我发觉到一点。这是自己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拜托某人。 鲁塔沉默了片刻。拉蒂正想说「或许」的时候。 「不行。」 「怎么这样……」 泪珠自拉蒂的眼里滚滚流出。虽走预料中的答案,但因一瞬间有所期待,昕以满心的期望破灭,煞是难受。 「呜呜……」 亏人家下了决心,剪了头发。亏人家在袍里带了相同的朱石。 「抱歉,拉蒂。」 摸了下放声大哭的她后,鲁塔转身要走。她喊说等一下,想追上他,却被沙石绊倒站不起来。求求你,鲁塔。求求你、求求你。 「请留步。」 这时背后传出熟悉——但不同于往常的严肃声音。 「蜜菈……」 恐怕她是追逐奔出家门的拉蒂而来。蜜菈立刻走近拉蒂,伸手拉起拉蒂站好后,仔细拂去沙土。 然后,她向止步并看着她俩的鲁塔行了个礼。 「鲁塔大爷,叫住您真是抱歉。其实,小姐的事,我想拜托您。」 「咦?不、不要。」 拉蜜甩开蜜菈。蜜菈一定是打算请鲁塔说服她回去,或者希望鲁塔帮忙带她回去。 「我、我已经决定了。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不回那房子。」 她绕到伫立不动的鲁塔背后,像要隐藏似的揪住长袍不放。 「小姐……不,不是的。」 蜜菈神情困扰地向拉蒂温柔一笑,并改变姿势看着鲁塔。 「鲁塔大爷。我非常清楚这是强人所难,但是……拜托您带小姐,不,拜托您带拉蒂……去旅行,好吗?」 女仆出人意料的要求,令拉蒂睁大了眼看着她。 「可是,妳……」 鲁塔也感到困惑。蜜莅点了点头,眼眶湿润地继续说: 「……我的确希望小姐留下。这份心情现在也不变。只是……」 ——我改变了想法,我认为这是没有区隔自己意思的想法。虽说是为了小姐好,但其实是我自己不想和小姐分离……。 「蜜菈。」 「请小姐原谅我这没能考虑您心情的仆人。」 蜜菈向拉蒂轻轻一笑后,再一次向鲁塔低头行礼。 「我知道这是任性要求。可是,我没别人可以委托照顾拉蒂并带她走。这地方没人敢违抗 都摩积大人……但如果是您就可以。若是绯坛族的鲁塔大爷,料想人人也不敢出手。」 「可是……」 「求求您。请让小姐看看广大的世界。」 蜜菈无意抬起深深低下行礼的头。拉蒂只觉胸口发热,倚着鲁塔的背不动。或许蜜莅允许她旅行,和她时常眼睛模糊看不清有关。不过,蜜菈没有明言。拉蒂也不道破。因为这事不能对任何人说。 所以拉蒂现在也不问鲁塔。蜜莅所说的「绯坛族」究竟是什么? 「6:拉蒂。」 鲁塔唤了她一声。 「我有任务必须达成。这点妳也知道吧?」 「嗯。」 「这是比任何事都来得重要的使命。所以……」 ——说不定我保护不了妳。 「呃……这……」 蜜菈与拉蒂同时因期待而眼是生辉。 「要是妳觉得这样也好,就随妳的意。」 「真、真的?我真的可以跟着你?」 鲁塔嗯的一声点点头。 「谢、谢谢、谢谢,鲁塔!」 「鲁塔大爷,谢谢您……」 拉蒂拥抱鲁塔跃起,而蜜菈以指拭去了泪水。 于是,拉蒂重新整理行囊,放进了蜜莅带来的药草等物品。蜜菈要拉蒂保重身子,注意白天的酷热和夜晚的寒冷,并教拉蒂正确穿着长袍的方式。 「那么,好了吗?」 告一段落后,鲁塔问道。 「啊,嗯。那、那,我走了。蜜菈。」 「是。我由衷祈祷您旅途平安。」 ——另外,鲁塔大爷,拉蒂拜托您了……。 蜜菈一直站在沙滩上,目送拉蒂启程远行。 拉蒂也回头看蜜菈直到看不见为止。离开从小生长的都摩积宅邸,还是会有些寂寞。尽管如此,抬头看去,前方就是她不曾攀越的高山。身旁有鲁塔陪伴。 拉蒂跑入了山里。虽然背后听到鲁塔告诫跑完后会累,但现在她只想顺着心情走动。 顺着心情走动的结果—— 「……哈啊、哈啊……哈啊……」 「怎么了?妳呼吸变快了喔。」 「没、没这回事。」 可是,一说话就上气不接下气。老实说,光是举起膝盖就觉得脚痛。 可是,由于不愿被鲁塔笑说: 「瞧,看吧!」 拉蒂拚了命忍住喘息。 「喂,拉蒂。」 「嗯?」 「拉蒂,妳脸好红。妳在做什么?」 鲁塔一拍她的背说停下来,她憋住的呼吸便噗地一声飞散。胸口气喘吁吁地起伏,背部疼痛不堪。 「不要紧吧?」 「当、当然不要紧……」 拉蒂勉强挤出笑容。鲁塔耸了耸肩,连声说嗳。 途中,尽管休息了好几次,但两人直到日落仍继续走。 当鲁塔说得在山里度过三次黑夜天明时,拉蒂惊讶地大叫。因为她以为日落前就能越过这座山。 「现在还算轻松。雪季时,根本不能往返。」 「……」 「要是这点程度就觉得辛苦,妳现在就可以回都摩积去。」 「呜……我不回去。」 拉蒂将累得弯曲的腰杆打直行走。 这天夜里,拉蒂有生以来第一次在非闺房的地方迎接黑夜。 夜里的山较明月高挂的天空阴暗,空气冷飕飕。鲁塔起了火,点燃营火。 「妳累了吧?」 「不累。」 「妳不要勉强。」 他在火的那头温柔地笑,她的胸口突然滋生暖意。 「……嗯。我有点累了……但我很高兴学了很多东西。」 拉蒂也对鲁塔一笑。从住家远远眺望的山和亲身来到的山完全不同。空气清新得惊人,天空有着鲜明色彩。只有海浪声的夜晚静谧得吓人。于是,初次旅行的疲惫,诱使拉蒂进入甜美梦乡。 「晚安,鲁塔……」 ——谢谢。谢谢你带我走。 拉蒂全身窝进长袍中,蜷缩起身子,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就出现浓雾。虽然不至于见不着身旁的鲁塔,但前后被包围在白茫茫中,她不知走了多少路。 「哈啊……我总觉得好像一直在爬同一个地方……」 「没这回事。先别说这个,妳要小心脚下。」 「是。」 正想说「该休息了」的时候,拉蒂发觉前方有个稍稍宽敞的地方。拉蒂说了句「我去看看」,便越过鲁塔走到前头。 「哇啊……」 这里是陡峭的断崖。谷底被白雾覆盖,白色烟岚因风流动着。远方隐约可见的山峦,层层迭迭了深浅不一的灰色,峰顶有白云缭绕。这恐怕是大雾的日子里才得见的幻景。 「鲁塔,你看你看。好棒、好美的景觐喔。」 拉蒂招招手呼唤鲁塔。不久,浓雾慢慢散去,亮光照射下来,谷底便显现了。拉蒂弯下腰想窥看谷底。于是,衣服底下的朱石滑了出来,几乎像要从悬挂的脖子上掉落。 「啊哇哇哇。」 鲁塔迅速伸长手臂握住了朱石。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小心点。」 「嗯。鲁塔,多谢你。」 拉蒂突然比较起自己和鲁塔胸前的朱石。我的朱石果然比较大,而且装饰的部分也较精致漂亮。如果鲁塔要配挂在身上,倒不如配挂我的更为突出。虽然上次提出时,被他以重要东西的理由拒绝,但我的朱石也是重要的东西—— 「欸,鲁塔,我想这颗石子还是和你的交换吧?」 「……交换?」 鲁塔露出讶色。尽管如此,她并未遭到断然拒绝,所以—— 「嗯嗯,对对。可以吧?啊,呃,你不用客气。我、我今天定说真的。」 拉蒂进一步说。以前遭拒一事,就把它当作玩笑好了。 鲁塔凝望远方山峦。拉蒂欺的一声,想再说一次时—— 「不行。」 「咦……」 「以前我也说过,这是重要的东西。抱歉,拉蒂。」 鲁塔的措词较上次温柔,她知道他体贴她的感受。可是,拉蒂无法理解。她不由得憎恨这颗深受鲁塔珍惜的小小石子。 「我的朱石比较漂亮耶。」 「不是这个问题。我的朱石不是饰品。」 「是吗?」 「嗯。不是它的话,无论多耀眼、漂亮的石头都是假的。」 「假的……?」 鲁塔真过分。他明明知道这石子是我的宝贝。居然这样说我这颗得自于父亲、蜜菈为我刻下名字的石子……。 「什么意思!何必说成这样。」 拉蒂心里猛地涌现愤怒和悲伤,两者混杂的泪水潸然流下。 「冷静点,拉蒂。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拉蒂一句不必了,拂去他想哄她而搭在肩上的手。 因交换石子一事遭拒,她觉得像是自己被拒绝,而这石子被他说成假货,她也觉得自己被说成假货。 「呜、呜呜……」 「喂,拉蒂。」 「算、算了。既然你嫌它是假的……那这东西,我也不要!」 「住手!」 心慌的鲁塔来不及阻止。拉蒂抓起自己的石子,用力往谷中扔了下去。石子瞬间闪闪发亮,很快地消失在几乎深不见底的谷里。 「呜呜呜……呜呜……」 虽然是自己扔了它,但拉蒂伤心石子 没了,抽抽嗒嗒地哽咽了好几次。当鲁塔唤她的名字时—— 「不理你!」 「啊,喂,等等!」 「呀……」 脚踩的地方脆弱松软,拉蒂朝着断崖倒了下去。鲁塔紧紧抱住她。没事吧?听他一问,并且头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不知为什么她更加激动地哭了。明明他这么靠近,为什么觉得他好遥远? 鲁塔静静地抱着拉蒂,让她哭到心情平复为止。 不久,当拉蒂的抽咽声变为抽气时—— 「抱歉。我说得不够明白。我无意伤害妳。」 「……」 「这石子有其它东西不能取代的理由。这定我一族的象征。」 「一族的……象征?」 某个夜里,鲁塔曾呻吟说「赌上我族的名誉」。而蜜莅称鲁塔为「绯坛族」。 「是的。我现在正以族长的身分运送『某物』旅行。它是我们族人长久以来保护的东西……这象征就是这颗朱石。」 「我父亲、蜜菈都知道这石子和你们这一族的事吧?」 「大概知道。领主和古老家族之中,也有人知道我们一族。」 ——但是,长久以来,人们正逐渐忘怀绯坛族。甚至一族的使命和『东西』的存在也……。 「要是忘得了也好。但我必须完成使命。在妳救了我之前,我和族人搭乘的船只遭到暴风侵袭。其它人把希望全寄托在我身上,然后被狂浪吞没了……」 「鲁塔……」 一定、一定。赌上我族的名誉。 鲁塔梦里拚了命一再重复的话语,在拉蒂心底苏醒。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原因。」 「不。是我不好,我没把话说清。」 ——若是平安达成使命,我一定会找回妳的石子。 鲁塔轻抚拉蒂的头。 「真的?」 「我发誓。」 「谢、谢谢……鲁塔。」 拉蒂以微湿的眼一笑,鲁塔也报以微笑。由于这距离,拉蒂总算注意到自己一直在鲁塔的臂弯中。突然间,脸颊血气上升。对不起!说完,她半滚地站了起来。 「已经不要紧了吗?脚有没有扭伤?」 「我、我没事。」 她感到难为情,忍不住口气又变生硬。 「没事就好。如果妳能动,就先走吧。」 「嗯。」 才刚跨出脚步,就觉得脖子轻盈了一些。一想到消失于谷底的石子就寂寞。但,她也因而觉得多少接近了他的心。 拉蒂看了看鲁塔胸前的朱石——绯坛族。鲁塔该运送的『东西』。她忆起从前所见的刻有徽章的木箱。但她不想说。因为她感觉这对现在的她而言,是过于沉重的秘密。 东行——不知的事、不懂的事 「哇啊……」 好不容易越过山脉时,拉蒂见到的是无尽的沙地。 「没有树林、草木……哇哇,走的时候,脚直往下沉,你瞧、你瞧。」 「别玩过头消耗体力。即使稍微动一下,沙地也会因酷热夺去体力。」 「嗯。我知道了。」 可是,才刚踏出一步,拉蒂就眼睛东看西看,正要走时,又被鲁塔给叫了回来。 「那是什么?」 「牛骨。」 「牛骨?为什么那种地方有牛骨?」 「大概是从一个城镇到另一个城镇时,运送物品的牛死了关系。」 「哦,是这样子呀……欸,那么,那是什么?」 「拉蒂。妳该闭上嘴了。」 「唔……那么,我问最后一个问题。那小小的东西是什么?」 鲁塔看着拉蒂指示的方位,瞇起眼说道: 「那东西吗?那是……人骨。」 「人骨?」 拉蒂全身悚然颤栗。白色、干燥、圆圆的东西……是人头? 「拉蒂,妳怕吗?」 「我我、我不不不、不怕。」 虽然她又犯了老毛病逞强,但舌头却难看地打结。 「为、为什么人骨会在那种地方?没有坟墓,样子好可怜。」 「道理和牛一样。一旦倒下,就无人可相救——这就是沙地。」 「……」 鲁塔的话在拉蒂胸中重重响起。她不禁停下脚步时,鲁塔又说: 「拉蒂。我想妳知道,我有使命在身。如果妳在这沙地力竭倒下时……我会丢下妳不顾。」 「……真的?」 拉蒂猛然握拳。 「嗯。是真的。」 所以妳别勉强自己,别浪费体力——鲁塔接着说了这些。但拉蒂早已生气鼓起脸颊,很快地往前跑去。没关系。我绝不会倒下。 但是,随着太阳接近头的正上方,拉蒂的脚步也跟着沉重了。灼热的日照、升腾的热气、风吹来的全走热风和沙土。全身的水份好似抽干了。 「哈啊……哈啊……」 呼吸逐渐紊乱,连睁眼也变困难。最初觉得有趣的沉沙,此时缠住脚令人憎恨。但是,拉蒂没有停下脚步。要是我倒了也会变成白骨。即使爬也要爬在前头。可是……沉重的脚渐渐动弹不了,头因持续日晒的酷热而发晕。不行。我绝不能倒下。可是……总觉得眼前蒙蒙眬眬……鲁塔……。 ——然后。 「啊,咦?」 苏醒时,她已被鲁塔背在背上。 日已西斜,四周开始染成朱色。 「妳醒了?」 「鲁、鲁塔……我……」 「别再逞强了。」 传到心坎的鲁塔的声音相当温柔,拉蒂只能说声对不起。 「可是,鲁塔……」 ——你明明说如果我倒下,就会丢下我离去。 为什么?她在鲁塔耳边轻轻地问说。 「那是——骗妳的。」 「……」 鲁塔说得这么干脆,拉蒂觉得扫兴,但被他背着比被丢下令她高兴,所以她默默地依靠他的背。鲁塔欸的一声叹息,并重新背好拉蒂行走。拉蒂因鲁塔那温柔、困窘的声音,想起了蜜菈而安了心。 于是,他们在沙地行走了三日。 拉蒂数度表示不满,也数度因酷热而差点倒下,但每一次都被鲁塔威胁说要丢下她,或是救助她,最后总算抵达了其中一个目的地。 这里是人山人海的热闹城镇。 「好棒……人的声音听起来嘈嘈杂杂。」 街道两旁的商店、各式各样的食物和人生活的味道。还有,令人怀念的水味。 「这里是船只进出的港镇。即使在街上也有很多人。」 鲁塔说我们将从这儿搭船渡过大河。河的对岸也有东方港镇,再往前又是沙地。越过沙地,再往东行——。 「啊,那是什么?」 「……西瓜吧?」 「好奇怪的形状……那么,那是什么?」 拉蒂几乎没听鲁塔说话,依然对所见的东西样样感到惊奇、兴奋。她跟着鲁塔采买时,对于食物价廉感到讶异,并对想要杀价的鲁塔生气。 「如果杀价,店老板会吃亏的!」 事后,她从鲁塔那儿听闻那是店家认可的议价方式,所以店家最初订的价钱高,听罢,她咦地高呼一声,又吃了一惊。 「这也难怪妳不知道。」 「……嗯……」 拉蒂的确什么也不知道。山的事、沙地的事、城镇的事,她一无所悉。 当晚,她第一次在镇上的旅店过夜。和都摩积的宅院相比,这问 旅店可说是间小屋,餐点、房间简朴,但她觉得十分满足。因为她吃了从未见过的鱼,味道十分可口,而且一想到在沙地睡觉的夜晚,就觉得能在床上就寝走件奢侈的事。 「欸,鲁塔。这镇上的人都在这种房间睡吗?」 「……嗯。不过,这地方和其它城镇相比,算是富庶的了。」 「是这样呀……」 在都摩积,她知道自己的地位特别,但实际目睹街上人们的生活后,她十分清楚自己多么幸运。年纪和拉蒂相仿的少女,也在旅店或商店帮忙做事。她因自己仗着是都摩积大人的女儿,一无所知却仿慢无比而感到可耻。 这话一说,鲁塔就笑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从今以后妳慢慢学就好了。」 「你知道任何事吧?」 拉蒂单纯地心怀敬意看着鲁塔。但,鲁塔眼底浮现一层迷蒙。 「不。我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 拉蒂无法相信。鲁塔和蜜菈知道她未知世界的一切,她直觉得他们是万事通。 翌日,拉蒂又遇到生平头一遭人事,一早就直嚷嚷。 「哇啊……是船……!」 拉蒂抬头望着直挺挺立于耀眼晴空下的船桅,脚步啪嗒啪嗒地在港口上跑。 「它比我在书上看的大多了……这么大的东西能浮在水上?」 「……唔,它有时也会下沉。」 是的。鲁塔乘坐的船遭遇船难,他被海浪打上都摩积的海边。 「可、可是,这回不要紧吧?」 「也许——唔,不用怕,不会有事的。现在不是河水肆虐期。」 「我、我才不怕呢。」 其实拉蒂有点儿害怕,却故意挺起胸膛上船。船只慢慢滑动出港。最初,脚下站不稳,但习惯后,很快地她就疯狂爱上船之旅。 「好舒服的风……我也喜欢海风,不过河风令人感觉很舒服。」 她在甲板上眺望水边的景色,且低头看水中鱼儿,心想永远坐船旅行也好——直到夜里经历生平第一次晕船的滋味为止。 「呜呜嗯……」 脑袋发晕、严重反胃。每当船只摇晃时,她就想吐。 拉蒂手脚变冰冷,半是哭泣地呻吟了起来。于是,鲁塔来到横躺的她身旁,慢慢地揉她的背。 「啊……」 鲁塔的手温柔地在背部上下移动。她配合手动缓缓吸气、吐气后,身体轻松了不少。怎么样?鲁塔小小声地问她,她点点头,放松了力气。 「鲁塔,谢谢你……」 鲁塔默然向拉蒂点了点头。托这双手的福,她不久就被睡意包围,忘了折磨人的晕船滋味。 翌晨。 「我很高兴旅行可以知道很多事。」 当两人平安渡河,在东岸的港口下船时,拉蒂有感而发地喃喃自语。 「唯有晕船这件事,可以不必再知道。」 东港是远较西岸港镇热闹繁华的城镇。据说这是因为前方广大沙地上零星散布的聚落,有人潮聚集而来。拉蒂为了不让自己迷路,握着鲁塔的斗篷一角,眼睛看到什么稀奇古怪,就拉着衣角过去看个究竟。 「今天会住什么样的旅店……希望是菜肴可口美味的地方。」 鲁塔也许是习惯了,几乎不管情绪兴奋的她,他继续买自己的东西。无聊。拉蒂噘起嘴,四处瞧瞧有没有好玩的东西。不一会儿,她在摊子的间隙发现了狭窄的小巷。受到隐密的狭长小巷吸引,拉蒂放开鲁塔的斗篷,一个人往小路走去。 「啊,喂。等等,拉蒂。」 鲁塔制止她,但她不听。她反而希望鲁塔追上来。 于是,在兴冲冲踩进的后巷里,她看到了难以相信的景象。 「这、这里是……」 好几个人坐在日光照射不到、阴暗的小路两旁。有老人、也有瘦弱的孩子。破烂不堪、肮脏的衣服。剌鼻的病与汗的馊味。无力横陈、动弹不了的人。带着空洞眼神,茫然摇头晃脑的人。屋朽、窗内漆黑,在这里令人觉得连时间都停滞了。 「拉蒂!」 手被用力一拉,她突然清醒了。鲁塔在这儿。一瞬间以为来到其它国度的她,被带回原来的街上。 「鲁、鲁塔。」 刚才、刚才的人们……。 「别管他们。」 「可、可是……」 现实令人难以忘怀。那孩子一定饿着肚子。病中的老爷爷需要药师。 「欸、欸,鲁塔,我们回去帮帮他们。」 「……不行。」 「为什么?」 鲁塔没回答,一个劲儿地拉着她的手想离开这地方。 「为什么?你不想帮那些人?」 「不是。」 「那又是为什么?我……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吗?」 「……」 鲁塔心情难受地皱眉。拉蒂的心底涌起烦人的热。 「为什么?告诉我。回答我,鲁塔!」 「住口!」 「……啊……」 拉蒂闭上嘴。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骇人、激动的鲁塔。可是,她没哭。忍受怒吼却没法回嘴。因为她感觉到自己和他都在气头上。 鲁塔呼地粗声喘了口气。然后,他无言地走了。拉蒂也默默无言地快步跟着他。 进了旅店,在气氛不甚融洽下用完餐后,鲁塔首先道了歉。 「我不该那么大声咆哮。」 「哪里。」 「我不敢要求妳理解。但,这世上有些事情,怎么做都没用……唯有这点,请妳记住。」 「……我还是不能理解。」 「这样就行了。」 鲁塔点了下头后,把斗篷扔到床边。 拉蒂坐在对面的睡床上,边晃动双脚边思考。 我从来不曾烦恼吃穿。可是,闹街的后巷有许多穷苦人家。而我却不能为这些人做点什么……这是为什么? 「鲁塔。」 「什么事?」 「你说你也有不懂的事,莫非是这种事?」 鲁塔嘴里没回答,但眼里已默认。 「那么,知道自己怎么做都没用——你会不甘心吧?」 「嗯。」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所以,我才旅行……不,我才运送那样『东西』。」 「这话什么意思?」 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想再多说。 港镇所见的情景,在拉蒂的心里留下永远的阴影。 出了镇,即使再次行走沙地,拉蒂也不伟以前单纯地嬉闹或是发牢骚。而且,拉蒂开始认为鲁塔的旅行有神圣、重大的意义。她想她和他不明白的事——在他运送『某物』之旅告终时,一定会有解答。 「哈啊、哈啊。」 东方的沙地比西方更为酷热。或许是因为季节变换的缘故。不过,她从鲁塔那儿听说,这李节风的影响小,能够轻松行走。 「稍微休息一下。」 「我、我还撑得住。」 我不想因自己疲累而给鲁塔添麻烦。 「不行,别逞强。」 「啊,嗯。说的对。」 拉蒂没直接坐在沙上,而是拂开表面的沙才坐下。这么做可以拂开灼热的沙,较一下子坐下舒服多了。 「妳好像有点习惯旅行了。」 看了这情景,鲁塔佩服地说。受他夸奖,她嘿嘿地笑了。 「啊,喂,拉蒂。」 「什么事——啊哇……噫!」 啪啪、啪啪! 鲁塔突然拍打拉蒂的头。他无视微愠的她,进而两手抓着她的头大幅摇晃。 「哇啊::眼花了::住手、住手啦,鲁塔!」 「好了。」 由于他转动好几回之后又突然松手,她差点向后倒。鲁塔噢的一声扶住她。 「呜、噫,你好过分……」 「抱歉。因为妳的头发沾了好多沙。」 「那你也别突然这样。你老是左一句抱歉、右一句对不起。」 「是吗?」 装傻的他令人憎恨,但托他的福,发丝的确变轻盈、干净了。拉蒂半带别扭地笑着说:这样就好。 稍事休息之后,又持续走到日落。沙地的夕阳比她在都摩积的海边、山里看的巨大,一片沙海染成朱色的景象美得让人百看不厌。 似乎能给行走险路的旅人一天的安慰。 「欸,鲁塔。我一直觉得不可思议。」 拉蒂做迎接黑夜的准备,突然想起一事向鲁塔问道。 「你在这么大的沙地行走,不会迷路是因为以太阳为目标吗?」 「算是。我以日升的方向为指标。」 鲁塔以手指简翠表示了太阳和方位的关系。 「我也参看其它星星的位置和月的盈缺。」 「是吗……你真了不起……我从现在起也要注意这些。」 拉蒂仰头看渐渐西沉的夕阳,直到月升。 这时。她看到远方有道烟袅袅升起。定眼一看,还有人影。 「鲁塔,那是什么?」 「嗯。好像是商队。露宿吗——不对。」 鲁塔话说了一半就闭口不语,但拉蒂一听是商队就欣喜非常。 「那么,商队也许青卖水给我们吧?这至少对旅行有帮助……欸,鲁塔,我们去、我们去看看嘛。」 说时,拉蒂脚已往商队走去。鲁塔在后头慎重地跟着。 商队的位置比所见的远,看得到样子的时候,四周已变昏暗。但商队没有起火,周围异常寂静。 「咦?怎么了?」 「等一下,拉蒂。」 鲁塔出言制止,但拉蒂因为高兴能在沙地遇到人,不理会他直往前走。 「呀啊……」 「别看,拉蒂!」 鲁塔从背后抱住向后退的她,迅速用掌遮住了她的眼。可是,拉蒂甩开鲁塔,脚步踉跨地走进那儿。 沙上染了一大片红黑色——倒卧在血泊中、不能动弹的人们。焦黑的货车、破烂的帐棚。 「……看来,他们遇上了盗贼。」 鲁塔以低沉的声音喃喃自语。 「盗贼抢夺货物和财物之后,为了不被追上而下毒手……死者很可怜,但这种事在沙地并不稀奇。」 「怎么这样……太过分了!这些人没做什么坏事吧?可是,为什么—?」 拉蒂忍受不住,奔进凄惨的景象中。不久,她看到其中一个倒卧者的肩头微微上下抖动。她立刻飞奔过去。这是名年岁大鲁塔许多的男子,男子流了许多血,但一息尚存。 「鲁塔、鲁塔,这人还活着。」 拉蒂拚命呼叫鲁塔。但,鲁塔看了这男子,随即表情痛苦地摇了摇头。 「已经没救了……这人从背到腰部挨了一刀。」 「可、可是——」 这时,在即将消失的气息下,男子动了动颤抖的唇。 「咦——水。你想喝水吗?欸,鲁塔,快点,水给我。」 「……放弃吧。」 鲁塔冷淡地旋起脚跟。好似在说旅行的严苛。 但拉蒂摇摇头。 「既然这样,把我的份给我。」 她毅然说道。 「我……我就算口有点渴,也会忍耐。所以……这样下去、这样下去不行……眼前明明有人正在受苦,却要我见死不救,我做不到!」 鲁塔转过身,表情不变地看着拉蒂。拉蒂在负伤男子的身旁,一直抬眼说着。鲁塔说了句知道了,便拿出水来。 「既然妳这么说,给妳就是了。」 「嗯。吶,这是水……喝吧……已、已经没事了。」 拉蒂将装有水的水壶拿到男子的嘴边。但是,男子没吞下,水全从嘴边溢了出来。 「突然要他喝水是不可能的。一开始要先弄湿嘴唇。」 「嗯。」 她依言一点一点地给水,男子便稍微动了下喉头。 「啊,喝了,刚刚真的喝了吧?」 「嗯。」 这时,男子紧闭的眼帘微征张开了。眼神不定,但拚了命想表达意思。啊啊。 这个人得救了?救救他。拜托。 「咦?什么?我、我听不清楚……欸……啊……欸!欸!」 男子明明眼已睁大、声音正要发出,却突然脱力不动了。拉蒂试着摇动男子,但已经没有任何响应。 「你、你要水的话、要水的话还有!瞧、瞧……」 拉蒂把水给了男子。水从了无生气的嘴溢出。为什么?明明睁开了眼呀。说不定有救呀。 「呜……」 拉蒂眼泪夺眶而出。不单是眼前有人死去的悲伤,还有难受的酸楚涌现,它们统统化成了泪水流出。 「走吧。」 鲁塔手搭在拉蒂的肩上。她站起身,脚下有些不稳。于是鲁塔将她轻拥入怀。拉蒂倚着配挂朱石的胸膛,无声地哭了好一会儿。 「欸,鲁塔。」 今晚白月格外明亮。 围着营火,二人度过寂静的夜。 「……我错了。」 「没这回事。」 「真的?」 拉蒂从火焰移高视线,鲁塔反而垂眼看着火焰。 「拉蒂。」 ——妳说过,那商队死去的人们没做任何坏事。 「那么,妳觉得谁坏?」 「咦……我……我觉得是攻击他们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那还用说。人怎能杀人、偷盗。」 「要是攻击商队的人也不希望这么做呢?」 拉蒂唔的一声语塞了。她不知道鲁塔想说什么。 「例如——妳在港镇看到的穷人为了活下去,拚命挣扎求生呢?」 「……」 拉蒂没法回答。她从未想过这事。杀人越货不是好事。可是,若不这么做,自己就会死呢?假使必须在自己和他人的性命之间选择一方呢?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拉蒂只能粗重地喘了口气。 「为什么不能人人幸福呢……?」 她仰望月娘,向遥远光芒倾诉呢喃。 就这样看着月儿好一会儿。这时,她突然感觉到鲁塔的视线。 「干嘛?」 拉蒂突然害起躁来。 「没事。妳是好孩子吶。拉蒂。」 「咦?为、为、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拉蒂更加娇羞,并毫无意义地压平手边的沙土。 「若是以妳清澈、没有阴霾的眼睛看,这大概是十分理所当然的问题。」 「你不是吗?」 拉蒂偏着头,凝视鲁塔的脸。鲁塔笑说: 「我觉得要是这样……谁都可以幸福的话就好了。」 「嗯。」 拉蒂使劲点点头。 为了这目的,鲁塔才旅行吧? 鲁塔若是顺利完成职责——鲁塔的心愿一定能实现。 拉蒂再次抬头仰望月儿。 「啊。」 「怎么了?」 「我……」 月光黯淡。不仅月亮,眼前的火焰也是。鲁塔担心的脸庞也渐渐黯淡不见了。 「眼……我的……」 「这天」终于来了吗? 拉蒂战战兢兢地手贴近眼。在哪?我……看不到自己的手……。 第六章:峰雪 (——睁开眼。) 女人的声音。我曾经在哪儿听过。 (来……睁开眼。) 在声声催促中,我想法子以微弱的意识睁开了眼帘。 「妳是……?」 「不要紧了。」 长发、仅着薄沙的轻盈身影。这人说不要紧,语气却冷淡而独特。对了。我以前曾被这女人——不。 「阿拉米丝……!」 「啊,暂时别起来比较好。」 「别管我。」 卡登不顾女子的制止想要起身。意识恢复之后,最要紧的是阿拉米丝。受狂风吹袭消失的阿拉米丝。她平安无事吧?为什么她此时不在这儿? 「不愧是守护者。」 女子在身体僵硬动作、凭力气站着的卡登背后说道。 「为什么妳知道?」 卡登猛地回头看她。这女人不仅救了我,还知道我是守护者?女子以冷静神情笑了。卡登低沉地说: 「妳到底是什么人?」 人心各异 这里是洞顶低矮的洞窟。周围是岩石,但有微弱光芒照射进来。出口大概在不远处。 可是,有别于这光线,女子的周围竞不可思议地光亮。看起来有层朦胧的银光包围,会是我多心吗?她的美远远超乎寻常人,究竟她定不是活在现世? 「你别在意我是什么人。他们是这样子说吗?」 由于女子说话直截了当,卡登无力发怒。但,看来这女子救了他两次。一年前彷佛被梦幻包围,但现在不同。 「为什么救我?当时是,现在也是。」 「咦?你记得?」 「我以为是梦。」 「说的是……上次该说是偶然吧,是我一时兴起。」 「什么意思?这次不是偶然吗?」 「连环炮似地发问……你这孩子真让人伤脑筋?」 「妳叫我孩子?」 「咦?你生气了?」 「……」 「呵呵呵。对不起,我没恶意。」 无论他说什么,都得不到象样的回答。而且,现在这时候,女子的身分、目的都不重要。卡登突然背向女子。 「你上哪儿去?」 「不关妳的事。」 「你多休息一会儿比较好……不过,你喝得下水,我想你的伤势不严重。」 卡登没答腔,径自往亮光照射来的方向走了去。身体各处隐隐作痛,但他不理会,继续前进。他听到背后有她跟随的脚步声。卡登轻轻咋了下舌。 「我感谢妳救了我。但是,如果妳想妨碍我——我就杀了妳。」 他轻轻握住赤红长剑的剑柄。 「住手。」 女子毫无惧色,说话依旧是不以为然的口吻。女子以寂寞的眼神看着卡登。 「我无意妨碍你。我只是依照自己的意思行动。」 「是吗?不过,要是你一时兴起的念头碍着我……」 「你就要杀我?好啊,请——要是你杀得了我。」 「什么?」 「就像我说的。」 爽快地说完后,女子笑了,但眼里仍有些许落寞。 一出洞窟,周围已近黄昏。从那天之后,过了几天?阿拉米丝上了某处的岸吗?她一个人不知如何定好?还定受了伤,动弹不得?卡登内心的焦虑扩散开来。 假如就这样永远失去阿拉米丝……。 万事不惧的守护者卡登,光想到将来就害怕不已。先回大河再说。适时节,太阳在那个高度的话,大河位置是在…… 「你护卫的眷属名叫阿拉米丝?」 他从背后又听到女子的声音。一瞬间,卡登真的忘了她的存在。 「你爱她吧?」 卡登无心回答。对卡登来说,这是一份唯一、非常重要的感情,他不想轻率告诉别人。 「你的脚步透露了。」 女子看出卡登的反应继续说道。 「你放心。她平安无事。要是你往都摩积走,不久就会遇上她。」 「……为什么妳知道?」 卡登不由得停下脚步。 「这个嘛……若用说的,该说因为我看得见同族的行动吧?」 「同族?」 「正确地说是眷属。」 「那么,妳是鲁塔的人?」 「不是。」 女子断然否认。她十分熟悉鲁塔和他们的事,却不是鲁塔人。而且,这风釆、这态度。卡登不明所以。但…… 「真的吗?若是前往都摩积峰,能遇见阿拉米丝?」 「嗯。没错。」 卡登一语不发地转向都摩积的方位。他并非全盘相信这女子的话,但若说她救他不是偶然,阿拉米丝也可能同样得救。更重要的是现在没有其它线索可循。 我闻到清新的草香。 ——这里是? 「妳醒了?」 一睁眼,近处有张陌生女人的脸。温柔、澄澈的绿眸。而对面有蔚蓝晴空。 「请、请问……」 「妳别起来比较好。」 女子执起阿拉米丝的手把脉。她向困惑、手颤的阿拉米丝说: 「妳放心。俺不是可疑人。」 她轻扬嘴角微笑。 「妳是被狂风吹落河里的吧?」 「啊……」 是的。我从船上飞了出去……对、对了。卡登哥。 阿拉米丝环顾四周。除了自己和女子以外,没有他人。这里是低浅小河的河畔。这条河是大河的支流吧? 「喝了它吧。这样才有力气。」 女子把小草叶包和水壶一起给了阿拉米丝。她一接手,就闻到草叶包飘出方才的清香。 「谢、谢谢……莫非妳是药师?」 香味不仅来自草叶包,也来自女子的发和衣裳。她一定一直处在这清香中。 「药师?俺不是。」 女子倏的垂下眼帘摇摇头。 「……俺只是有样学样罢了。」 由于女子的神情十分落寞,所以阿拉米丝没再追问。 虽然她说是有样学样,但药草十分有效。阿拉米丝休息了片刻,就恢复了大半元气。虽然稍微一动身体就会痛,但没受什么重伤。 「非常谢谢妳救了我……唔?」 阿拉米丝郑重道谢,但她还不知道女子姓啥名啥。 「我、我叫……阿拉米丝。妳呢?」 「俺?俺叫——威兹。」 「……」 从她的长相、声音、体型来看,都是个女人,但她却自称「俺」,报了「威兹」这个男生的名字。阿拉米丝觉得这人是怪人。可是,这人救了她,所以应该不是坏人。 「对了……妳这颗石头……」 威兹看了看阿拉米丝胸前的朱石。 「难道妳也是鲁塔的眷属?」 「咦?眷、眷属?」 阿拉米丝拚命思索语意。以前曾在哪儿听过……对,在奇毛柯丹的城镇上。称呼我是「还原者」的剑客说了同样的话。 可是。 「妳不知道?」 阿拉米丝点点头说了声抱歉。它和她有关联,但她不知它有何意义。 「妳不知道自己的事?」 ——法邬也说同样的话。 「法邬?」 「不。没什么。」 「啊。」 这时,阿拉米丝发觉威兹也配戴了相同的朱石。 说到这个,那位女剑客妮姆拉姆以及哈法沙那位 称作「水镜」的大姊姊也配戴了朱石。虽然她只遇见一次,不能肯定,但她记得在泉边遇见的那位赠送缎带的大姊姊也—— 「啊,那么,妳也是……眷属?」 阿拉米丝遇见的人,胸前都有奇异发亮的朱石。 「不,俺不是。」 这话的意思是有其它「眷属」?还定说,这人和卡登一样是守护者? 一想起卡登,阿拉米丝突然感到心痛。因为我害得卡登哥也掉进河里——啊啊。希望他平安无事。 「妳接下来怎么办?」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问题。 「……我得找卡登哥……得找失散的人。」 「妳的同伴吗?」 「唔、唔。卡登哥是守护者。」 「守护者?」 威兹露出了复杂神情。她知道有关守护者的事吗? 「啊,不。我想卡登一定在担心妳。」 「……嗯。也许吧。」 「也许?」 她默默地点点头。其实阿拉米丝不确信。因为现在的自己不是真正的自己。她知道卡登时常怀念昔日的阿拉米丝——怀念真的她,并以遥远眼神看着她。现在的我对卡登哥而言,是真正需要的人吗?即使他曾对她说:妳就是妳。 「不要一脸忧郁。妳的守护者一定还活着。」 「啊,嗯。」 威兹似乎误会阿拉米丝的沉默,但阿拉米丝很高兴她鼓励她。阿拉米丝向威兹绽放笑靥。威兹也笑了。明明威兹看起来年纪和她相差无几,笑容却令人觉得可靠。 「那么,妳要从哪边找起?你们本来想去哪儿?」 「——唔、唔……都摩积……」 「鲁塔的住所?」 威兹的话声变尖锐。阿拉米丝吓得背脊震颤了一下。 「对不起,阿拉米丝。俺不是想吓唬妳……可是,妳真打算要去?就稚嫩的妳来说,不要说都摩积,连它的周遭都是危险重重。」 这次威兹平静地劝诫。可是,阿拉米丝心意已决。 「嗯。我要去。」 因为我想找回真正的自己。因为这么一来,我、卡登哥都不会再寂寞。 「妳还定要向鲁塔寻求解答?」 威兹触摸自己胸前的朱石。 「知道了。既然这样,俺也去。俺保护妳直到妳和守护者卡登相遇为止。」 「威兹……」 「包在我身上。」 威兹开心地说了这话后,再一次用手包住自己的朱石。仿佛在寻求某人的温暖。 「你看。好美的月亮。」 女子在突出的大岩石上坐了下来,悠闲地仰望夜空。 可是,卡登没抬起视线,直盯着野宿的营火。 「鲁塔……实现者。」 女子并不特别在意,她看着月儿,淡然说下去。 「守护者啊。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前往鲁塔的住所,定希望实现什么心愿?」 「……」 「如果可以,说给我听听。」 一路上,女子都是这副调调。她几乎不回答卡登的问题,净说自己想说的。不过,奇怪的是他不生气。女子平静的嗓音或多或少疏解了他紧绷的心情。 「我以前用这手还原了阿拉米丝。」 「我知道。」 为什么知道?但这己不重要。 「那么,你希望取回那孩子失去的过去?」 「不是。」 ……。我想取回的是自己。 若是以妮姆拉姆的话思考,我从以前到现在得到了几个证明。从很久以前还原姊姊的那天起——从舍弃自己,持续当守护者作为姊姊存在的证明的那天起。然而,我没有能证明我的东西。除了阿拉米丝心中的我以外。 「可是,我把阿拉米丝还原了,连唯一的证明也没了……」 「原来如此。」 女子笑得有如听幼子说话而开心的母亲。 「可笑吗?」 「不。」 女子轻盈地跳下岩石后,屈起修长的腿,跪在卡登的身旁。 「若是你,我也许可以委托你。」 「委托?」 「嗯,是的。委托。」 女人的脸上没有笑意。而且她又说出与问题无关的话。 「你的眷属……你知道他是最厉害的还原者吗?」 这是他不知也不曾想过的事。 「因为她原本的职责是还原其它眷属。」 「为什么?」 「因为这是鲁塔的温柔。」 「鲁塔的温柔……以前我也听过这话。」 「兰蒂妮说的吧?」 「妳认识她?」 到了这地步,他也不觉惊讶了。这女人拥有人力不及的神力,知道许许多多的事。卡登顿时漠然地了解了。 「兰蒂妮长年来背负了还原者的使命。」 ——倘若你的肉身老朽,鲁塔甚至会派遣治疗者来。 「治疗者……也是鲁塔的眷属吗?」 「嗯。」 女子压低了话声,垂下了眼睑。根据判断,所谓「治疗」是种延续将逝的生命的神力。但从她悠然的神情转为阴郁来看,他知道这不是幸福的神力。 「不过,这回鲁塔派了还原者……就是这么回事。」 以治疗神力使肉体长存的同时,悲伤也会长存。断绝生命、使其忘绝一切,这能说定鲁塔的温柔? 被阿拉米丝还原时,蔺蒂妮的确安详地笑了。 但是,将兰蒂妮存在的证明记挂于心,独自活下去的妮姆拉姆……。 不。卡登左右摇了摇头。这是妮姆拉姆自身的决定。 「就我来说,我觉得她是唯一人选——委托还原兰蒂妮的人,也算是种缘份。」 「慢着。妳想拜托我什么都没用。」 我现在没心情接受任何人的拜托。 「不,我不打算拜托你。我只是要你帮点小忙。」 女子恢复从容悠然的神色笑道。帮忙也可说是拜托吧? 营火被夜风吹动,火中的枯枝啪地一声裂开。 「……妳以前说妳不是鲁塔的人。」 卡登直勾勾地看着女子。 「那么,不是鲁塔的眷属,也不是守护者,却熟悉鲁塔的妳是什么人?」 「年轻的守护者啊,你还是在意这点。」 卡登默然承认。事到如今,他并不走要求解答。但,他想她若要委托他做事,要他帮忙,至少说个名字,说出自己姓啥名啥也好。 「……我叫伊斯娜。」 风儿轻飘飘吹动了女子的发和薄纱。 「伊斯娜?这是妳的名字?」 「是。」 ——身为宗家末裔、担负义务的人。 沐浴在月光下,女子的声音有些变了。明明在旁,却好似在远方响起的严肃话语。 ——无论花多少时间、无论离多远,都注定要履行我的义务。 「这……和鲁塔的义务不同吗?」 伊斯娜突然瞟向远方。 ——我不能和你们扯上关系,也不能改变人的下场。我只是……旁观者。 旁观者。这定置身度外、冷淡的立场,也是辛酸、孤独的立场。 「伊斯娜。」 卡登试着叫唤女子的名字。不可思议地、异国风情的响声。 「什么事?」 嘴角漾起笑容。伊斯娜恢复原本的声音。 「 我还是不知道妳的目的和本意。」 身为宗家未裔的义务。我连这话的意思也不懂。 「可是我知道一件事——妳有妳的想法,妳为了自己的想法行动。」 即使是一时兴起做的事,也有该做的理由。 「呵呵呵……走的。就像你有你的想法一样。」 伊斯娜再度仰头望月。这次卡登也仰望夜空。 阿拉米丝……等我。在我抵达之前,请妳平安无事。 「俺可以绕一下路吗?」 「啊,嗯。」 走着走着,在山峰近在眼前时,威兹突然偏离了道路。阿拉米丝也跟在后头。走了一会儿之后,阿拉米丝看到意想不到的东西。周围全走沙土和岩石,竞有片广阔如菌的低绿。 威兹走进草地里。阿拉米丝跟着进去,绿草的气味十分沁凉,抚愈了她的疲惫。阿拉米丝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自从一别交换缎带的水泉以后,这定头次这样感受大自然的恩惠。 「真是个好地方。」 她一笑,威兹也笑了。数朵小花在丛草间绽放。威兹摘了几朵后,走往草地一角的木柱。木柱立在堆起的土上,威兹在柱前跪下祈祷,并将小花献上。白花虽素雅,但楚楚可怜。 「……这里是……坟墓?」 「嗯。」 蜷着背,威兹静静地抚摸手边的土壤。彷佛怜惜的动作。 我想一定是威兹重要的人。阿拉米丝也在威兹的背后双手合十,轻轻地闭上眼。为了在绿草中沉眠的某人小小声地祈祷。 这时,她感觉威兹站了起来。她一瞧,威兹正从随风摇曳的草地上,往山那头的夕阳看去。阿拉米丝觉得这眼神很熟悉。 出发旅行前,卡登在哈法沙的旅店也用相同眼神看着夕阳。 「……妳在看夕阳以外的东西?」 在红色光芒照耀下,威兹没有回答。 「是墓中人?」 「也许吧。」 「说的也是……大家看着不同的东西。」 ——逝去的过往。唯有隐藏在自己心底的思念。 「妳呢?」 阿拉米丝左右地摇了摇头。 「我……好像失去了它。」 「妳失去记忆?」 威兹同情地问道,而阿拉米丝勉强地向她笑了笑,点点头。 「可是。听说鲁塔……鲁塔会实现人的心愿。所以,我要请鲁塔恢复我失去的记隐。」 「对了。」 阿拉米丝想到一事。 「欸,妳也和我一起去吧?」 这样也许威兹不必再和卡登一样,以寂寞眼神看着夕阳。 「……不。俺不去。」 然而,威兹平静地拒绝了。 「为什么?」 「对不起,阿拉米丝。但是,谢谢妳。」 威兹依然眼神寂寞,并向阿拉米丝温柔地笑了笑。果然和卡登的眼神相似。阿拉米丝的心好痛。若是卡登,一定知道威兹拒绝的理由。我一个人什么也不知。 「现在走回去的话,入山前天就会黑了。今晚在这儿过夜吧。」 「啊,嗯。」 威兹着手准备露宿,阿拉米丝也动手帮忙摆放食物。 背倚夕阳,山峦连成巨大黑影。抬头看去,这份严酷、恐怖似乎传了过来。不过,若是可以,她想尽快走向山里。她想向山那头的鲁塔请求,至少让自己能分担威兹和卡登的寂寞。 再会与别离 随着都摩积山脉的靠近,威兹渐渐变得寡言。 不,威兹原本就不多话,但因为威兹紧张的情绪令阿拉米丝犹豫不敢开口,所以更加威觉威兹沉默寡言。 终于穿过岩石,开始攀登寸步难行的斜坡时,威兹好几次停下了脚步,一睑严肃地沉思。 「威兹……我、我没问题。」 阿拉米丝以为威兹担心娇弱的她,所以上气不接下气地笑说。但,威兹仅仅含糊地答了声嗯,便不再多说。 山路险峻,即使耗了一整天前进,仍然不见目的地。 越是往山里走,威兹的脚步越慢。样子不像疲累的缘故。为什么?阿拉米丝边压抑快速心跳,边看威兹阴暗的侧脸。 不久,当夕日光芒染红了四周时—— 「这里是……」 阿拉米丝和威兹来到了古老石壁、倾圮的石门前。 威兹在这儿僵硬地停止了动作。 「阿拉米丝。即使到了这里,妳的守护者也没出现。」 「……」 「妳的守护者——卡登真的会来这儿吗?」 「是、是真的。他、他一定会……」 被她一问,阿拉米丝的胸口因不安而疼痛。可是,我相信。即使我不是真正的阿拉米丝。若是我希望他来,身为守护者的他就会来。 「那么,也许定我们早到了。」 「嗯、嗯。」 「即然这样,我们折返,在山脚等他。」 「咦?可、可是……说不定卡登哥在前头?要是我们走回去,不就离他更远。」 「这话也有道理。但前头很危险。」 「可、可是……」 阿拉米丝拚命用眼神向威兹说。威兹轻轻抱着胳膊思索。 「也许……妳和守护者受鲁塔召唤,才前往那地方……虽然妳丧失了记忆,但事实或许是这样。」 威兹目光朝向了门后。这时,高耸石壁的那一头发出了微效的金属声。 「卡登哥?」 阿拉米丝心想这说不定是卡登的剑声,便一脚踩了出去。 「等等!」 威兹揪住阿拉米丝的手臂。同时,有个如同大黑影的剑客,轻慢地出现在二人面前。 「——什么人?」 低沉嗓音、黑铠甲配上骇人面具。最可怕的定面具下冰冷的眼神,阿拉米丝因此背脊发颤。威兹啐的一声咋舌。她手伸入怀中,握住某物。 「妳是……上回那个治疗者?」 剑客认识威兹。但他没有名字,就叫「治疗者」。 「妳还在?我说过要妳离开。」 威兹不发一语地瞪视剑客。阿拉米丝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着剑客,并惊讶地拉扯威兹的衣袖。 「威、威兹。那、那男人……和我们一样有相同的石子。」 剑客的胸前确实有朱石。 「嗯。他也是鲁塔的人。」 「唔?妳是谁?」 剑客似乎也注意到阿拉米丝的朱石。 「我、我是……」 「她是鲁塔召来的眷属。」 不能说对,也不能说不对。威兹往前一站,保护阿拉米丝。创客目不转睛地看着阿拉米丝。视线化为利刃,彷佛能割裂她身上的衣服和肌肤。 「妳有什么神力?」 剑客问道。阿拉米丝边发抖边思索答案。这、这……。 「啊……唔……有、有人叫我还原者。」 「什么?还原者?还原者为什么落单?妳的守护者怎么了?」 「走失了。」 「哼,荒唐。最厉害的还原者和守护者失散?」 「是真的。所以你别挡路。俺现在要通过这里。」 「俺?」 剑客的眼神和声调变了。从慑人的威迫感变为腾腾杀气。 「妳……不是治疗者。」 「不是又如何?」 「妳是当时那个男人。对了……治疗者已经用了神力?」 男子手慢慢伸向背后的巨剑。刀宽、红色的可怕长剑闪闪发 亮。 「用尽神力的话,妳就不是眷属了。没得到鲁塔许可的人,要是踏进这个地方——」 「住、住手!」 威兹紧握怀里的东西。阿拉米丝忍不住走向前。 「退下。妳敢碍事的话,即使是还原者,我也不饶恕。」 「没错。阿拉米丝,妳退下。」 「威兹……」 威兹重新面向剑客。她的侧脸浮现悲哀的笑容。阿拉米丝感觉到她似乎心有所悟,说不出话来。一瞬间,奇妙时刻产生,威兹从怀里扔出某样东西,眼睛来不及捕捉这动作的剎那,利剑以难以相信的速度挥下——。 「呜……」 「呀啊啊!威兹……!」 「听到了吗?」 卡登回头看旁边的伊斯娜。 「那个方向。」 卡登指了石门。黄昏余晖将逝,门浮现在微暗中。那的确是阿拉米丝的惨叫声。伊斯娜想叫住他,但他不理,跑了过去。 过了门,内部是半倾圮的石造建筑,他看到石壁和石柱的对面有扇相同的门。背向石壁的黑铠甲男子、倒卧的女人。还有,抱着女人的阿拉米丝。 「阿拉米丝!」 「啊……卡、卡登哥。」 卡登赶紧跑近阿拉米丝,跪了下来。 「没事吧?妳可以放心了。」 「嗯,可是,威兹她……」 「威兹?」 这是男人的名字,但指的是那倒卧的女子?他一看,女子的背被割裂,地面有滩黑血。虽然可怜,但看一眼也知道没救了。不过,卡登没把这话说出,只默默地抬头看黑剑客。 「你是守护者?」 剑客先卡登一步问道。 「是的。我是眷属阿拉米丝的守护者。」 卡登慢慢站起身来。男子的剑刚吸了血,它和卡登的剑同色。胸前有鲁塔的象征——朱石。 「为什么?」 卡登问道,而剑客答说:这话是我要问的。 「你是守护者,为什么离开眷属身旁?若说定奉鲁塔之命来这儿,为什么你要把眷属托给这种人?」 男子以看秽物的眼神看了看亲自斩杀的女人。卡登不明所以,但心里相当不愉快。 「不必你多言。我不知道什么奉鲁塔之命。我们只是要到鲁塔那儿。」 「……哦……是吗……」 男子重新握剑。卡登也拔剑出鞘,作势迎敌。二人彼此逼近,算计时机。 「从这里再过去就是鲁塔的圣地。虽然你们是眷属,但斩杀未获许可的人是我的义务。」 卡登没有多余心思说话。他目不转睛地瞅着对手,寻找破绽。 「守护者啊。保护最强眷属的你应该明白——你敌不过我的。」 男子的话是不带威胁也不含傲气的警告。卡登本身冷静地感觉到这一点。无论怎么瞧,都瞧不出破绽。用剑杀不了他。即使不用剑而定将男子还原,那把长剑也令他近不了身。卡登的掌心冒汗。身为守护者,他曾和各式各样的敌人对峙,但这次对手定例外。简直不是人。怎么办?要是我被杀,阿拉米丝她—— (慢着。) 突然间,彷佛来自天空的声音响起。但声源不是天空。声音的主人从卡登背没无声无息地走近。 「妳、妳是……」 钊客第一次动摇了。 「看门人啊。让路。」 相对的,伊斯娜不但没有丝毫动摇,而且口吻依然冷静。 「不行。无论是谁,没有鲁塔许可就不能过。」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伊斯娜不知何时拿了把细长的剑在手上。受上升的月光照射,剑身散发出银色光辉。 「为什么?伊斯娜?妳不能直接干涉我们的事。」 「嗯。我现在也有这打算。」 「伊斯娜。别轻敌!」 卡登在毫不犹豫走近剑客的她的背后叫道,她从容地回头看卡登。 「呵呵呵。你保护你的眷属吧。」 ——放心。没人能打倒我。 她断然说道,剑客像是被这话声戳剌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呜,的确,谁也打不倒妳……但是……」 剑身扬起,发出剑啸。 「我有应尽的义务!」 随后,男子飞快的动作,即便是卡登也追不上。剑漂亮地击中伊斯娜,深深贯穿了身体中心。 「呀啊……」 阿拉米丝在卡登背后尖叫。剑客就这样静止不动了。她以为伊斯娜会当场倒下。 但。 「呜……咳咳……」 吐血、颓然倒下的是岩石般的剑客。不分胜负地,伊斯娜也同样剌了男子一剑。 「可、可恶……果然敌不过妳……」 「看门人啊。这点你一开始就明白。」 「呶……呜……」 粗掌颤抖,巨剑松落,男子咚地应声倒地。因势而扬起了沙尘。之后,四周归于寂静。 「……伊斯娜。」 好不容易,卡登开了口。伊斯娜面无表情地低语说自己没事,然后亲自握住剌中身上的剑柄。 「——唔……」 她皱起眉,接着不加思索地拔起剑。 剑上明明染了血,但伊斯娜的伤口转眼间愈合,彷佛没发生任何事般消失了。 「……」 卡登只是无言地凝视她不可思议之处。他心里有数,但伊斯娜到底和普通人不同。 「我没事。」 伊斯娜没流下一滴汗,并回头看向卡登和阿拉米丝。 「看门人知道会这样……因为上一代、上上一代都是我打倒的。」 不过,伊斯娜视线移向了脚边。脸色苍白的女子无力地躺在这儿。这时候,女子几乎没命了。 威兹、威兹,阿拉米丝小小声地呼唤女子的名字好几次。女子——威兹回应,总算睁开了眼。 「威兹,妳不要紧吧?」 「……呜,啊,嗯……还好……这点伤死不了……」 看不看得到人是个问题,但威兹想法子绽放了笑容。 「真、真的?」 「嗯。因为俺好歹也是药师学徒……」 骗人。根本没救了。威兹本身也明白这点。这笑脸是为了阿拉米丝吧? 卡登只能一个劲儿守着威兹。 「你……不是法邬,而是威兹吧?」 伊斯娜倏的来到威兹的身边蹲了下来。像在哄小孩般轻抚威兹的头发。 「法邬对你施了治疗神力?」 「嗯……托她的福,像我这样的人幸存了下来……」 威兹呜地一声喉头哽咽,每咳一次就吐一次鲜血。 「威、威兹!不要!」 阿拉米丝发出泪水参杂的哀声。伤心的他们眼里都看得出威兹的死期已近。 「抱歉,阿拉米丝……俺终究是学徒。」 「你有什么遗言?」 伊斯娜的语气温柔。像在安慰说不要紧,死并不可怕。 「没,没有……我心中只有后悔……」 卡登独自仰望天空。生命即将消失、徒感后悔的女子。若是这样……若是还原者可称作鲁塔的温柔……。 「妳想不想还原?」 卡登手伸向了威兹的额头。 「想不想忘了所有痛苦、伤心的事?」 威兹的眼眸因迷惑而动摇。她大概觉得这样也不坏。卡登说了句「那么」之后,正想在掌心拖力时—— 「…… 俺不要。」 威兹几乎以气音回道。 ——如果忘了一切……俺心里的法邬就会消失。 「无论俺多后悔、多后悔……也不想失去这些……」 泪水沿着威兹的面颊流下。阿拉米丝轻轻地抽咽。 「威兹……威兹……」 「别、别哭,阿拉米丝……这样就好……呜……呜……」 ——阿拉米丝……妳也想想……在哪里……向鲁塔……。 「咦?威兹!我、我听不到、听不到呀,威兹!威兹!威兹!」 阿拉米丝在耳畔拚命叫唤威兹。然而,她已无法回答。 最后,威兹颤抖的双唇好似在呼唤某人的名字,然后就不动了。 翌日,卡登和阿拉米丝一度下山,在已有一个墓的草地上葬了威兹。 伊斯娜已经离开他们。 临走之际,她说了些话并将许多朱石托给卡登。 「——为什么?」 在威兹死去后,阿拉米丝哭累了睡着的夜晚—— 卡登试着问伊斯娜。 鲁塔做这种事是为了什么、有什么心愿? 这是他当了守护者,获赐保护眷属的义务和神力后,不曾问过的问题。 可是,自从他一度失去自己的证明,再次旅行想寻回自己时,他一点点地变了。 这不是「反对鲁塔」这般激烈的意思。但,既然有对象可问,他就问问看。他认为伊斯娜容许他发问。 「……鲁塔……」 话才刚说出口,伊斯娜就沉默了半晌。她倚着山岩,若有所思地望着月亮。 「希望幸福。」 「希望谁幸福?」 「希望这世人幸福……希望世界安定……」 他记得曾在某处听过这些话。对了。不知什么时候,哈法沙的领主在还原前说过。据说尊鲁塔为族长,以朱石为象征的一族,为了世界能长久安治,暗地里支撑这个世界。 他觉得这事久远得令人忘怀……。 「如果鲁塔的目的正确,我们眷属的作为从广义的观点来看,也是正确的吗?」 「这谁也不知。」 伊斯娜叹息地说道。 「你是你,鲁塔是鲁塔。只是你们认为自己才是对的。」 「……」 至少,伊斯娜现在认为鲁塔的行径是错的。 卡登从话里可以确信。然后,他又问了伊斯娜。 「到目前为止,有人越过那道门吗?」 「有。少数。」 「这些人都打倒了那看门人?」 「……」 「看门人一开始就知道打不过妳。妳也说过看门人都是妳打倒的——也就是说,不是妳就打倒不了他。」 所以,妳一直在助人穿越那道门。 「嗯,是的。」 伊斯娜承认了。恐怕也包含了卡登言外之意。 「不过,去了鲁塔那儿的人,没有人再回来。」 ——守护者啊。就算这样,你也要去吗? 「嗯。」 行走沙地的旅人,任谁都觉得危险。说不定见鲁塔更是危险。他已经不能肯定鲁塔是不是完人。即便如此,卡登也有事相求,希望实现。 「我知道了……那么,这给你。」 于是,伊斯娜双掌朝上,向卡登伸了去。 「这是……」 掌心覆满了朱石。 「这些全是你们眷属的象征——我向他们收集来的石子。」 卡登他们也有几颗这样的石子。 兰蒂妮的石子、伊芙兰的石子、秋秋的石子。它们各自是隐藏过往的证明。 「请交给鲁塔。只要交给她就行了。」 石子含蓄但确实地在手中发亮。 「……知道了。我会交给她。」 卡登收下了石子。这不是为了伊斯娜,也不是疋为了朱石的原王。因为他觉得这么做,自己的心愿也能传达给鲁塔知道。 伊斯娜说要卡登帮忙而不是拜托的事,原来是这回事。 最后,卡登又问道。 「伊斯娜,为什么妳自己不去鲁塔那儿?」 「……这……我办不到。」 伊斯娜突然笑了一下。淡淡地、却时而显露的寂寞神情。卡登没法再追问下去。不管怎样,剩下的唯有专心一意地拜见鲁塔。 「那么,我就此告别。」 不待天明,伊斯娜没向阿拉米丝道别便走了。不过,她转身背向卡登时,一度忆起某事地回头说: 「对了,我以前曾跟你说过。」 「什么事?」 「我说我不是鲁塔的眷属,也不是守护者……」 「嗯。」 「鲁塔没有守护者。」 「没有?为什么?」 卡登深信鲁塔理当有守护者,所以听她这么说便感到诧异。他思忖因为鲁塔既然有看门人那种手下,一定也有贴身保镖。 「这我就不知道了。」 说了句「多保重」之后,伊斯娜没再回头。才因月照见着长发随风吹拂飘动,一下子伊斯娜就消失在沙地的彼方。 「威兹……」 阿拉米丝对着新立的墓碑轻唤,并用小白花装饰它。 「威兹说这里躺的走他非常重要的人。」 「是吗?」 恐怕是威兹临死前呼唤的人。 「所以……」 阿拉米丝没说下去,两眼瞅着两座并立的墓碑。 卡登的手里有威兹配戴的朱石。他觉得这是自然的事。寄托于石子,传达给鲁塔的想法中,有威兹的……或者现在又加了一位与威兹共长眠的人。 「阿拉米丝。」 卡登看着阿拉米丝娇小的背。银色发丝在背上轻柔摇曳。 「妳还是想去吗?」 威兹临死前断断续续的话语。 想一想。妳也有。何处有自己的证明? 唯有问鲁塔,问鲁塔才是唯一知道答案的方法? 威兹想说的会定这个? 「嗯。」 阿拉米丝自制地点了点头。 「我想若是见了鲁塔,向鲁塔请求,就能拿回我要的。大家看得到,唯独我看不到的东西……可是,这也许不是件易事。」 那位冷酷砍杀威兹、可怕的看门人,确实也配戴了鲁塔的象征。 「不过,我……」 阿拉米丝回头望卡登。有些悲伤的青紫瞳眸转也不转地凝睇卡登。卡登熟悉这眼眸。以前在雷蓝生活时,阿拉米丝经常以这种眼神看他。这有特别的情愫在——卡登相信这是种称为爱的东西。若然,阿拉米丝此时也是如此。 「我也一样。」 卡登手落在阿拉米丝的肩上。为了我们的目标进谒鲁塔。 「它由妳交给鲁塔。」 卡登将威兹的朱石交给了阿拉米丝。阿拉米丝交互看了看朱石和卡登。然后,点点头说知道了。 「走吧。」 于是两人离开了墓碑。风将绿草吹拂地沙沙作响。 降雪 注意突出的岩石和湿滑的地面,两人走进了山里。 就阿拉米丝娇小的身子来说,也有不用于便攀越不了的高度落差。 「唔……呼……」 「不要紧吧?」 「……哈啊……」 单是前进就用尽了全力,阿拉米丝连话也答不出来。 「休息一下。」 在越过陡怠的上坡时,卡登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阿 拉米丝。 卡登递水给她润喉,她好不容易才有法子开口说话。 「嗯嗯……呼6:爬山比我想象的困难。」 「嗯。山路难行。」 他们从石门爬了好长一段路,但前方路迢迢。 「大白天的,这附近却有点冷。」 阿拉米丝轻轻摩擦胳臂。 「因为正值这季节。」 卡登抬头望向山顶。那里己覆上薄薄白雪。 为了不让阿拉米丝担忧,他绝不说出口,但说实在的,他也无法预料前方路途的艰辛度。他儿时在商队有过行走山路的经验,但当时也避免在峰白时节过山。 「别让身体冻着。我想气温会更冷。」 「啊,嗯。」 「要是累了就说。别勉强自己。」 只能说老掉牙的话的自己令人心烦。 「嗯……我不要紧。」 阿拉米丝征微羞红了双酡。 「因为有你陪我。」 阿拉米丝嘿嘿嘿地笑了,卡登也仅用眼神回以笑容。阿拉米丝更是布满红霞,突然难为情地垂下了睫毛。卡登正想叫阿拉米丝时—— 「啊。咦?那是什么?」 阿拉米丝轻快向前走去。似乎发现了某物。卡登追了上去,阿拉米丝立刻走了回去,给卡登看她捡拾的东西。 「这是……」 朱石。 「和我们的石子相比,好像有点不同。」 「嗯……说的是。」 的确,与眷属象征的朱石相较,它的色彩和质感有微妙差异。它镶了古老装饰,表面也有刮伤。但,石子本身的价值无疑相当高贵。 「啊。这石子……刻了字。」 阿拉米丝发觉了这点,轻抚石面。原来她以为是刮痕的地方,经仔细一瞧,变成文字形状。 「是什么字呢……某个人的名字吗?」 阿拉米丝拚命解读,但由于它是有些古老的东西,所以看不出刻了什么字。阿拉米丝道了歉,轻抚石子,仔细地弄掉了表面的污垢。 「为什么向石子道歉?」 「呃,唔……因为我感觉这石子非常哀伤。」 ——她说:对不起,我没法了解刻了何人的思念。 何人的思念?卡登在心里重述了一遍。伊斯娜说过,有人到了鲁塔的身边。 她也说过无人能回。倘若如此,这石头也许是古代眷属的象征。 「如果这是眷属的东西,我想应该还给鲁塔。」 「嗯。说的是。」 卡登决定把古朱石加进伊斯娜托付的石子里。即使和众多朱石相比,这颗朱石还是有些不同。无论色泽、形状、大小……可是,他认为它是该还给鲁塔的东西。为何呢?他一见它,就觉得它会带领他俩到鲁塔那儿。 随着登高,寒气更加冷冽。 「……哈啾。」 阿拉米丝打了不知第几次喷嚏。 「长袍的衣领扣到上头了吗?」 「嗯。」 问明之后,卡登再一次扣紧阿拉米丝的长袍,不使缝隙产生。阿拉米丝道了谢,呼出的气定白的。由于爬山走动,身体至少是暖和的,但脸颊和指尖就辛苦了。卡登执起了阿拉米丝的手。 「啊。」 阿拉米丝身体震颤了一下。卡登的手包住小手。果然变得冷冰冰。卡登摩擦阿拉米丝的手。阿拉米丝直瞅着对方。 「我、我没事。卡登哥。」 卡登听而不闻地搓动。纤指多多少少变暖了之后,他用摩擦后的手覆住了粉颊。仰看银色发丝半遮的小巧脸蛋。 「卡登哥。」 青紫的瞳眸泛着水光。自从失散重逢后,阿拉米丝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明明她记忆没有恢复,可他却觉得她正接近以前的她。 「啊。欸、欸,天空白白的。」 阿拉米丝突然移开视线,抬眼看卡登背后的天空。 「没有风,静悄悄的……好像关住冷空气似的。」 「好像是。」 卡登也蹙起眉,仰望天空。时间离日落时刻还早,但四周已变昏暗。不妙。这一带还看不到,但也许……。 「可能会下。」 「下什么?」 阿拉米丝眨了眨眼,偏着头。这事连卡登也没啥经验,无怪乎阿拉米丝不知。卡登因为不知猜测是否正确,所以没说出口,并在原地开始准备露宿。今天走了很久的路,若要下山,就不要勉强前进,暂时待在这儿恢复体力较适当。 「啊,我去捡木柴。」 「小心喔。别在斜坡跌倒了。」 「嗯。」 不久,夜幕低垂,四周变得更冷了。这不像沙地的干冷,而是湿重、甚至渗染身体内部的寒冷。二人就近围着营火。营火也像冷得发颤似地不时发出啪喳声缩小火势。 「好安静……」 阿拉米丝出神地看着火焰说道。 「是呀。」 二人较平日更为话少。这时,正巧在阿拉米丝的视线范围前,有样东西闪闪发亮、飘散开来。这是小小光芒。难道是……?卡登站起身,看着天。白色物体从夜里近乎漆黑的灰色天空翩翩舞落。 「欸、欸,卡登哥……这是……?」 阿拉米丝也惊讶地站了起来。 「这是雪。」 「雪?你说会下的东西是……」 「嗯,就是它。」 「咦……原来是这样……」 阿拉米丝慢慢抬头望天,哇地发出稀奇叫声。 「好棒……天空一片雪白……」 不疾不徐飘落的白雪,骤然间覆盖了整个天空。阿拉米丝叫道好棒、好棒,并张开双臂,边接雪边旋转身子。雪落在面颊上的寒冷,令她背脊一阵瑟缩,但生平第一次见到的白雪,令她忘了寒冷。她追逐飞雪,笑闹着。 「它比我想的还美。」 「是吗?」 卡登见阿拉米丝天真无邪的样子,心里也开心。 「啊,可定,它一次下这么多,会不会就没了?」 「没了?雪吗?」 怎么说呢?语毕,卡登扬起嘴角笑了。这事不必想象也知道。 「嗯……要是没了,我会寂寞……啊,对了。」 我想到好点子。于是,阿拉米丝抓住眼前的雪。 「嘿……咦?」 但雪立刻没了形体,消失不见。 「呜,这次一定行。嘿……,啊啊……不行……欸欸,卡登哥,不行欸。」 「妳想做什么?」 「呃、呃。机会难得,我想趁雪没了之前,带着雪走。」 尽管回答卡登的问题,她照样数度伸手抓住落雪。然而,抓了一遍又一遍,还走没法将雪抓在手心。 「唔——……为什么呢?」 阿拉米丝困惑地垂下眉,卡登便说: 「落雪一碰就会融化消失。所以,谁也抓不到它。」 「咦……是这样……可惜。」 阿拉米丝放下手,依依不舍地仰天望去。 「这么美的雪只能在这儿欣赏……」 高高的天空飘下了白色结晶。 直朝地面却缓缓飘落。 阿拉米丝再次伸出手,并向卡登伸了过去,说:你看。白雪触及阿拉米丝的手,瞬即化为水了。 「刚才的确是雪吧?」 「嗯。」 阿拉米丝的视线从手上透明的水滴移向了落雪。白色气息。一片雪花才刚落在睫毛上就化了。 「欸,如果……」 阿拉米丝不看卡登,喃喃自语道。 「如果我没看这场雪,会怎么样?」 「什么意思?」 「咦?呃……」 阿拉米丝手贴胸口,想了又想后,缓缓说道。 ——我们这般看雪,所以知道这地方正在下雪、雪会消失吧?可是,如果我们没看,这场雪……就会无人知晓地默默消失。 「亏雪这么美……」 「……」 白色朦胧、小小的叹息。 「能再多看一会儿就好了。」 「嗯……」 无数飞雪持续不歇地从高空落下。 飞雪短瞬间映于他俩的眼里后,随即碰触地面融化。 为人所见、赞赏美丽的雪花、无人看见的雪花,同样飞舞消失。 卡登突然心觉哀伤,垂下了眼帘。但阿拉米丝一直凝视白雪短暂的一生。 随着山顶的靠近,美丽白雪化成了鬼怪。持续飘落、夺走视线的暴风雪,阻挡两人的去路。化为冰沙敲击的雪:使脚底沉滑的雪。 「阿拉米丝!走得动吗?」 口一开,雪随即飞进口中。阿拉米丝俯首、拚命前进,头上、长袍上都积了雪,人看起来比平时更娇小了。她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却颤抖得没法好好出声。卡登手伸向了她。 她踉踉跄跄地想抓住这只手。 「呀……」 「振作点。」 卡登把脚受缠绊、差点跌倒的她拉了过来,拥在自己怀里。 「卡、卡登哥……」 「别离开我。」 「嗯。」 卡登更往山里走去。暴风雪越演越烈。这样下去,二人迟早会冻僵。暂且找个地方休息,直到雪停吧。 卡登抱着阿拉米丝拂开雪,拚命寻找踏脚处,并到处寻寻觅觅适当场所。视线不清,手脚冻僵不听使唤。不过,卡登心想娇小的阿拉米丝远比自己难熬,使勉强走下去。好不容易发现狭窄的洞穴,便连滚带爬地躲了进去。 「不要紧吧?」 他立刻拂下阿拉米丝身上的雪,尽可能让她靠里头坐。这地方也同样寒冷,但没有风雪,比外面强多了。 「唔,嗯……我没事。」 太好了,找到休息的地方。 尽管身子发颤,脸色发青,她也展露笑容。 「对不起,阿拉米丝。我应该更慎重地判断。」 「不不,没这回事。」 「如果我们等待季节过去,避开风雪再越过山头的话……」 「没关系。」 ——我想早点前往鲁塔住所的心情和你一样。 说时,阿拉米丝有些悲伤。 「阿拉米丝,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卡登对着她的侧脸说道。 「问什么?」 「妳这么想取回过去的记忆吗?」 阿拉米丝垂下了长长的睫毛。 「以前妳说过,鲁塔是什么样的人?」 「嗯。」 「——至少我认为鲁塔不只是个温柔的人。」 不必瞧看门人对待威兹的态度。即使从本身一度相遇的记忆,或鲁塔赐给眷属的神力本质思考,鲁塔也绝非万能女神。 「我想妳也该明白才定。可是——为什么?」 「……」 阿拉米丝抿住唇。卡登改以温柔语调。 「不管怎样,要是妳希望,我一样会陪妳同行。」 于是,阿拉米丝倏的回头望向卡登。 「这是……因为你是我的守护者?」 眼眸似在细诉低语。 「……嗯。」 「说的也是。因为这是你的义务……」 她嗯地两声后,像在说服自己似的点点头。 「所以……就算我不是真的阿拉米丝……」 「阿拉米丝。」 「因为这样、因为这样,我才想早点变回真正的我。」 阿拉米丝的眼里突然浮出了泪水。 「……我爱你。」 接着,令人心疼的言词逸出。 「我想找回能令你这么说的阿拉米丝。」 说罢,阿拉米丝低下头,香肩发抖。他听到抽泣声。卡登顺着满溢的情意搂住了她。 「呜……」 他将犹豫困惑的她拥近胸膛抵靠。 「我说过妳现在也是真正的阿拉米丝吧?」 感到她变了的原因是这个吗?她一直烦恼这事,这阵子感觉寂寞吗? 「可、可是……你一直寻找。你在寻找我心中此时此刻不在的人。」 「妳说的……没错。」 「……」 「可是,阿拉米丝。我寻找的不是过去的妳。我寻找、见鲁塔想要取回的是……妳心中的我。」 ——我爱你。 以前阿拉米丝说这话时,在她心里的不是守护者而是卡登。从孩堤时起,一直在妳身旁情同兄妹般长大的卡登。 「所以,妳懂吧?」 我想取回我的心情。 「卡登哥……」 阿拉米丝不再多说,她蜷缩身子抱着膝。 片刻的沉默。外头狂风呼啸,因雪微微发白。 「我爱妳。」 卡登轻声低语。 「这是我的台词。」 「对。但这也是我的。」 卡登再次把阿拉米丝拉了过来,紧紧拥在怀里。 「……卡、卡登哥……」 阿拉米丝声音哽住了。卡登点了点头。是的。即使没了记忆,阿拉米丝永远是阿拉米丝。天真无邪、温柔、乖巧的她比我强。 「呜……呜呜……」 「为什么哭?」 「我不知道……可、可是……」 ——我好高兴。 「欸、欸。为什么?为什么你抱我,我明明心里开心,却想哭?」 卡登哥。卡登哥。阿拉米丝心酸地呼唤卡登好几次。卡登轻抚她的发,用指拭去了粉颊上的泪滴。红着脸的她抽咽了一下。微张的小小朱唇。卡登像要吸吮它似地吻了它。阿拉米丝啊地一声,一度睁大了眼,然后又静静闭上了。 她以为他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待。 可是,四唇交迭,她接受了他,他的心中连自身也不知的压仰情感进裂。 第七章:银丝 拉蒂——木箱的秘密 「鲁塔,有城镇!」 拉蒂发现建筑物在沙烟的那头,便丢下鲁塔跑了过去。 「小心别跌倒。」 「嗯。」 历经数日抵达的城镇,较之前所到的地方安静。人少,店家也少,有些阴暗。不过,若是城镇就有旅店,今晚可在床上安睡吧?拉蒂因此松了口气。当她开始走动,打算先找家供膳食的店时—— 「拉蒂。不要离我太远。」 鲁塔表情认真地说。 「咦?为什么?」 难道鲁塔发觉了——她的眼睛渐渐看不见。 「这城镇也有坏胚子。妳离我远远地会有危险。」 「啊。嗯。我知道了。」 太好了。他还没发觉眼睛的事。拉蒂紧紧揪住鲁塔的衣袖。 ——那一夜,当她在白月沙地看不见东西时,一度觉悟没救了,但幸好片刻闭眼之后,又恢复了视觉。后来,乎均每天一次会突然视线变暗。可是,变暗的间隔时间,一天比一天短。 「这天」——离她失明之日也许不远了。 但是,她绝不想成为鲁塔的累赘。 「欸欸,今天让我买买东西吧?」 拉蒂笑了笑,拉着鲁塔的衣袖走。没问题吗?鲁塔苦笑说,并慢吞吞跟着她。拉蒂爱极了这般发窘却温柔的鲁塔。她想见识外面的世界,想旅行才一起跟来,但至今和鲁塔在一起,才是她最开心的事。 「我们在这儿买水和粮食吧?」 拉蒂回头看向鲁塔。拉蒂作梦也没想到鲁塔已从蜜莅那儿听闻她有眼疾之事。 采买似乎失败。 拉蒂听店家说要二两,便依言且打算用纯银币付帐,结果使得鲁塔和店家大吃一惊。她赶紧改用小额的银两付帐,但,依旧惹来了店内其它客人异样的眼光。 事后,她从鲁塔口中得知。纯银币仅是少数身分地位高的人使用的货币。 「对不起,鲁塔……」 「没办法。算了,妳别在意。」 虽说如此,鲁塔还是比平常提早投宿。身上有纯银币的事被人知道的情况下,蹓跶闲逛并不妥当?拉蒂垂头丧气地垂下了肩。这天晚上的餐食十分可口,但她没法像平时那样精神奕奕地吃完。 「拉蒂,妳怎么了?」 鲁塔关心问道。 「个头小,但胃口好、吃相佳定妳的优点吧?」 「什么话。听起来我像是无敌爱吃鬼。」 「不是吗?妳似乎还是讨厌吃青菜。」 「才、才不呢。这阵子,我吃青菜吃得津津有味。」 拉蒂当真,反而精神一振,结果大吃了一番。 也许开心肚子饱饱的,当晚,拉蒂上了床没多久就睡着了。这阵子,她只要一想到醒来视线会是黑暗一片,就会睡不着。 于是,不知睡了多久。拉蒂察觉有动静而醒了过来。四周黑漆漆。但这是天还没亮的缘故。凭着小窗透射进来的月光,她隐约看得见物体轮廓。 「啊……!」 才刚看见,背脊就颤了一下。房内有人在打斗。 「鲁塔?」 其中一人是鲁塔。无论何时都载在身上的朱石发出小小光芒。他和别人扭打成一团,不住地粗喘。另一人虽然看不见脸,但是个壮汉。这人踢开鲁塔,将某样东西拿在手里。 「慢着。」 她听到锵的金属声。这大概是鲁塔的拔剑声。企图逃跑、扬起子的汉子手里的东西是——啊!那只木箱! 「不行……!」 拉蒂不加思索地扑向汉子的手臂。 「放手,哪来的小鬼……!」 「呜……不、不可以……」 她的脖子和上身受到剧烈推挤。手臂好痛。可是,我绝不放手。 「去死!放手!」 「啊呜!」 「拉蒂!」 脑门剧痛。可能是疋因为挨了汉子拳殴。脑袋发晕。可是,唯独手臂绝不能放。 「拉蒂,放手!」 鲁塔叫喊道。可是,拉蒂左右摇摇头。汗水直流。手臂发疼。 「这是鲁塔的宝贝东西……」 「臭小鬼……!」 汉子瞬间停止了动作。也许他打算掏出武器。拉蒂使劲闭上眼。不管怎样,都不能把箱子给他——」 锵! 她听到头顶上方有金属碰撞的声音。拉蒂惊地察觉时,已在鲁塔的背后受到保护,而鲁塔向汉子亮出了锐利的剑尖。 「……滚!」 鲁塔的话声低沉、慑人。这声音令扭蒂也不禁打哆嗦。 「噫……」 汉子哑声哀叫一下,手里的箱子掉在地上。扭蒂飞快地捡起它。汉子倒退到房门边,然后往黑暗里逃了出去。 「哈啊……」 心跳尚未乎复,拉蒂当场坐了下来。到了此时,她才因恐惧而全身发抖。 「没事吧?拉蒂?」 「啊、呜、嗯……我、我有点害怕。」 「……」 鲁塔执起了拉蒂的手臂。拉蒂这时也察觉了,由于窃贼使劲地抓住手臂,所以手臂瘀青肿了起来。可是,她觉得这样无所谓。 「嘿嘿嘿……太好了。箱子没事。」 鲁塔表情恐怖,默不作声。为什么?我守住了箱子呀。 「你怎么了?」 「——笨蛋。」 「咦?什、什么意思?」 本以为会被夸奖两句,却冷不防挨骂。拉蒂一下子怒上心头。 「多、多亏有我按住箱子,才没给人偷走……」 「笨蛋!」 「呀!」 话刚说不久就受到斥喝,拉蒂吓得缩起身子。鲁塔真的生气了。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惹鲁塔这么生气……。 「呜……呜呜……什么意思嘛。干嘛骂人?」 拉蒂不甘心,却流出泪来。鼻水也流了出来。她非常不甘心。 「我不说,妳就不懂吗?妳太鲁莽了。」 「咦?」 拉蒂以鼻音反问道。 「刚才妳也许会死。这次是侥幸才能平安无事——」 「呜……呜耶耶嗯……呜呜……」 拉蒂嚎淘大哭起来。鲁塔一点也不了解她。 「可是、可是我……我想帮你的忙嘛。」 之后,她话不成声地抽咽。也许鲁塔说的对。但是,鲁塔那么重视那箱子,所以就算皮肉痛,她也要护住它。 「拉蒂。」 「呜呜呜……」 鲁塔语调变温柔,拉蒂哭得更伤心。 「对不起,我骂了妳。」 鲁塔的手啪地放在她头上。这地方由于挨了揍有点疼。可是,她觉得鲁塔的手一碰就能治好。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运送木箱的使命,这点不会改变。但是,我不想为此……牺牲妳。」 拉蒂抬起半哭泣的脸庞。 「……对不起。」 她以指拭去了眼角的泪。手臂疼痛、心里仍然不甘心挨骂,但一想到鲁塔担心她,她还是感到高兴。 「来,睡吧。明早要早点出发。」 「嗯。」 拉蒂钻进了睡床。鲁塔小心翼翼把木箱放在自己的床边。正巧远方的月儿从窗外照在箱子边缘上。 箱子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她死守住它是为了鲁塔,但她第一次对箱内的东西感到兴趣。 严酷的沙地之旅持续了多日。拉蒂的眼睛变暗的次数增加了 ,从一天一次变为两、三次。当她数度忽然停下脚步,或是在平坦地面绊倒时,就刻意装作累了,或任性地说要喝水。鲁塔扶起她,没有一句斥责,并给水要她慢慢喝。 旅行已走了相当远的路程。 「抵达目的地后,会有人在那儿等你吧?」 是夜,这天夕阳格外美丽。 围着营火,吹着徐风,她向他问道。 「把箱子交给那个人以后,会怎么样?」 鲁塔不答,直盯着火。 「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在拉蒂撤回问题之前,鲁塔先说了。 「也好。因为妳保住了箱子……所以我该透露一些给妳知道。」 鲁塔出人意料地跟她说了。 「以前……古早古早以前……这世界有不可思议的东西。」 「不可思议的东西?」 「它是银丝做成的东西……据说向它许愿,任何愿望都能实现。」 拉蒂微张小嘴哇地一声,眨了眨眼。 任何愿望都能实现。要定有了它,大概能变神仙。 「不过。这是不该使用的东西。」 「为什么?难得有这种好东西。」 「这是因为……为了实现愿望所作的行为需要代价。」 「是吗?为什么需要代价?」 鲁塔把枯枝送进营火。 「妳在城镇看过在旅店、商铺工作的女孩吧?妳觉得自己没工作,奢侈享受是件可耻的事吧?」 「啊……唔,嗯……这话没错……可是……」 拉蒂忆起蹲在小巷子里的人们和遭受盗贼袭击的商队。 「可是,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享受,而是为了助人、为了大家的幸福用它呢?」 「说的是……若是这样就好了。」 鲁塔看着她笑了。可是,眼神悲伤。 「可是,我认为这力量不见容于世人。」 「为什么?」 「妳年纪还小,不会懂的。」 拉蒂有些不满。 「唔,总之……」 鲁塔接着说道。 「我们族人也和我的想法一致。即使看见人世充满痛苦、悲伤,也只能对无能为力的自己感到焦躁不耐。」 「那么,你和你的族人真心想救所有人?」 「要是办得到的话。」 拉蒂点点头说知道了。鲁塔接着说: 「这时候,本以为断嗣已久的宗家有了联络。我们一族是宗家的眷属,长久以来将守护银丝当作使命。」 ——银丝原本是宗家的东西。宗家要求拿回银丝……说不定宗家做得到我们做不到的事。 「所以,你踏上旅程?那、那,要是把银丝送到宗家,大家就能幸福?」 拉蒂情绪高涨。果然我的想法对了。鲁塔的旅程不仅对鲁塔的族人,也对世人有非常重大的意义。 此外,那箱内的东西……。 「了不起,鲁塔。你身负重责大任。」 拉蒂由衷地心怀崇拜和孜意看着鲁塔。但,鲁塔不害羞也不笑,只是垂下了眼帘。 「但是,即使是宗家也……」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对人人得到幸福感到犹豫?你明明如此期待的呀——啊。」 鲁塔突然将她的头搂在胸前,重重地、难过地叹了口气。 「鲁、鲁塔。」 拉蒂忘了之前的对话,被急速的鼓动转移了心思。 「要是这样就好了。这也是为了葬身海底的伙伴。」 拉蒂还是不明白鲁塔犹豫的原因。不过,她心想如果鲁塔如此祈望,那鲁塔的心愿一定要能实现。 「啊,唔……在遇见宗家的人之前,加油吧。」 ——我也会一起加油。 拉蒂怯生生地伸手,想要环抱鲁塔的背。 「不。」 这时,鲁塔突然发出生硬的话,拉蒂因此停止了动作。 「只有我能见宗家。」 「咦……?」 鲁塔挪身放开了拉蒂。然后,他神情正经地直视拉蒂。 「前方有个自古繁华的城镇。它和之前的城镇不同,危险少多了。妳留在那儿等我。」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来到这里——」 我不能见宗家也没关系,我想和你一起走到最后。 「出了下个城镇往东走,必须越过危险的岩石群。」 「没问题!我连都摩积峰都横越了。」 「不行。」 因鲁塔甚为断然地说道,所以拉蒂惊觉,莫非? 是的,鲁塔说,并看着她的表情点点头。 「我知道妳眼睛的事。一开始我就听蜜菈说了。」 卡登——抵达 远处吹来的风混杂了海潮的香味。 二人越过都摩积峰,想走近峡湾。 一穿越树林,眼前豁然开朗。阿拉米丝哇地叫道。 「好棒……好棒喔,卡登!有这么多水。」 这是阿拉米丝第一次直接目睹吧?蔚蓝大海。沐浴在耀眼太阳下的波光。 「它比我之前看到的大河还要大。」 阿拉米丝走向了海边。涌过来的海浪打湿了她纤瘦的脚踝。她啊地发出舒服的叫声,将手浸在水里,然后再一次微笑。 「欸,卡登哥,你也来嘛。」 「不了。」 「唔。机会难得欸……」 她闹别扭地噘起嘴。自从在那雪山和卡登身心结合之后,阿拉米丝变得十分开朗。她率真地笑、向卡登撒娇,而且时常眼神认真地说道。 「距离鲁塔那儿,只剩一段路。」 他很清楚这意味什么。若是见了鲁塔,就能实现愿望。若能实现愿望,若能取回两人希望的东西……。 「哇哇!呜……卡、卡登哥。这里的水好咸喔。」 阿拉米丝呛着咳了两声。她喝了海水。 「哈哈哈。」 笑完,卡登忽然发觉自己从那一夜起也变了。他和阿拉米丝心心相连,这就是能填满他的幸福。 卡登倏的右手贴额。这对自己无效。明明心里有数,却做了白费力气的事。而且,他也知道人到了这儿已经不能回头。 「阿拉米丝,该走了。」 鲁塔的住所就在不远处。峡湾的对面看得到类似房屋的建筑。 宅邸的庭院和建筑物出奇地古旧和荒芜。 本是下了一番工夫建盖的庭园形成了迷宫森林,乌黑的墙壁上爬满了层层藤蔓,像要吞没建筑物似的。唯有大凉台不可思议地未遭藤蔓侵蚀,残留一片白。 「果然没人住……」 推开铁锈的门,二人悄悄走了进去。凉飕飕的空气又重又沉,仿佛缠住手臂和颈子。 「可是,有人的气息。」 他身为守护者,经历了好几次类似情形。的确,屋里有人。 「那么,又是上次那种恐怖的人?」 「看门人吗?我想不是。」 根据伊斯娜所言,鲁塔没有守护者。至少到目前为止,伊斯娜说的没有一句是假的或错的。 随着步履的前进,他确实感觉有人。虽然气息不强烈,但大意不得。 「阿拉米丝。到我后面。」 「嗯。」 卡登慢慢地在走廊上前进。只听得见行事谨慎的二人的脚步声。往更里处,朝感觉到人气的方向前进后不久,卡登在半掩的门前停了下来。 「这里是……」 他集中心神窥探,这房间明显被不同于其 它地方的氛围笼罩。 之前偶然撞见的房间都一样腐朽、寂寥,但唯有这一处内部摆设整整齐齐,家具也擦拭得光亮。像是古老客厅般宽敞,连昏黄的灯火也像是被护着不受时间催残。 「为什么……」 「不知道。但是,既然有这房间,这房子一定有主人。」 而且,主人一定是鲁塔。卡登往客厅里走了一步。 这时。 (……出来。) 「刚、刚才的声音是?」 阿拉米丝似乎也听到同样的声音。但室内没有人影。 (立刻走出这里。) (然后,往这边走……) 阿拉米丝紧紧抓住卡登的臂。卡登搂着她的肩,引导她前进。 「卡、卡登哥。」 「嗯。我记得。那是——鲁塔的声音。」 那是曾经见过一次面的鲁塔。声调是和当年一样的少女。 卡登不由自主地咽了口水、挺起背脊在走廊上行走。从客厅往回走, 一拐过走廊,有条通往更里处的走道。方才经过这里时他并未发觉。 也许隐藏了起来。 卡登决心走入走道。阿拉米丝紧紧跟在卡登后头。 这条走道格外地长,但其实他也不知走了多远。开了门,那里有间年代新颖的宽敞房间,鲁塔坐在里头正对面的椅子上。 ——啊啊…… 时间静止了。 金色发丝、娇小身躯。少女的外表,却充满威严。 那天,鲁塔赐给阿拉米丝和卡登神力、对卡登说还原姊姊,和那天没有丝毫差别的鲁塔在这里。 在远甚于惊异、恐惧的强烈怀念诱惑下,卡登不由得喘了口气。 到这里的路途长又长。可是,到这里的时间更漫长。 「来得好。」 鲁塔的声音在高高的天花板响起。卡登笔直地朝鲁塔走去。 的确如伊斯娜说的,鲁塔身旁没有守护者。 不但如此,鲁塔是单独一人。包围这宅邸的气息只有鲁塔的。 「好久不见了,鲁塔。」 「是的。」 面对少年长成青年的他,鲁塔没有特别感慨——他不知是因为鲁塔已从水镜得知,或是因为不感兴趣——鲁塔点点头。 「那人是鲁塔?」 「嗯,是的。」 阿拉米丝躲在他背后窥看,他告诉了她。 「北方还原者,欢迎妳来。」 鲁塔以平淡语气说道。 「你们来到这儿,意味打倒了看门人?」 「……嗯。」 「是伊斯娜干的?」 「嗯,是的。」 伊斯娜十分清楚鲁塔的事,所以鲁塔认识伊斯娜也不足为奇。这两人有着卡登不知的缘份相系。 「我知道伊斯娜的事了。」 「是吗?」 也许伊斯娜以前也曾将朱石托给某人。 「那么,你们找我何事?」 于定,阿拉米丝从卡登背后走出。 「啊、唔,我……自己的记忆……」 「慢着,阿拉米丝。」 他知道阿拉米丝激动的心情,可是,他认为这件事该由他自己说。 阿拉米丝说了句「可是」 ,但卡登重新面向鲁塔并说: 「我亲手将自己该守护的眷属阿拉米丝还原了。而且只有我以毫无意义的守护者身分残存。」 「我知道。」 果然。即使这般,卡登也不惊讶。鲁塔大概是透过水镜知道的。不过,鲁塔也不知卡登为何还原阿拉米丝,为何只有卡登仍是守护者。即使对方是鲁塔,卡登也无意说明。而鲁塔也不责备卡登这不被容许的行为,也不问理由。 「所以,你要我怎么做?」 鲁塔依旧不露感情,但以宏亮的声音问道。 「将阿拉米丝……不,我想取回自己。」 「你?」 「是的。」 自己存在的证明。现在阿拉米丝心中缺少的他。 「求求妳。无论如何拜托妳。」 阿拉米丝又往前进了一步,在鲁塔的椅子前跪了下来。 鲁塔直瞅着阿拉米丝的眼,像在思考某事似的沉默不语。 卡登微微低下头,恳求默默无言的鲁塔。 「我知道了……」 不久,鲁塔突然吁地喘了口气,缓缓向阿拉米丝招手。阿拉米丝站起身走了两、三步之后,又跪了下去。 「我的眷属呀……」 鲁塔将小手贴在自己胸前,并轻轻阖眼,喃喃自语。手边发出了亮光。这和那时相同。和年幼的他牵着阿拉米丝,背着姊姊徘徊的那一夜相同。鲁塔的手边以及手发出的光芒闪耀着银色光辉包住了鲁塔。 啊啊,终于……。 耀眼光芒中,卡登瞇起了眼。阿拉米丝的周围也散发了银光。 阿拉米丝终于要回来了。伴随失去的我……。 拉蒂——泉畔结合 ——无论如何? ——是的。 她觉得以前也有过相似的对话。 旅行前,她希望鲁塔带她同行却遭拒的时候。或走提出交换朱石却遭拒的时候。 当时,拉蒂放任自己的感情哭泣、发怒,甚至丢弃宝贝的石子。 可是,这回拉蒂不同。 她默默听完鲁塔的话后,在抵达下个城镇前几乎不开口。 虽然有时眼睛会突然看不见,但就算跌倒了,她还是默不作声地站起来继续走。就算鲁塔想扶她,她也摇摇头拒绝。 抵达城镇后,鲁塔想采买时,她说希望让她来做。 拉蒂谨慎地使用小额的银两,并将店家开出的价格杀到一半。吃饭时,她不挑食地把蔬菜全吃了。 晚上,拉蒂低头向鲁塔恳求、发誓。 「我绝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带我去。我能自立。我会采买,也吃了青菜。 或许光凭这些不够……。 「以前你说过,要是我在旅途中倒下,就会扔下我。」 「……嗯。」 「当时,你是说谎骗我,但是……这次可以真的丢下我。」 「拉蒂……」 「拜托你。」 拉蒂身子弯得小小的,深深鞠了个躬。 好一会儿静止不动。 「妳先抬起头再说。」 但拉蒂不肯抬头。真拿妳没辄,鲁塔说完叹了口气,并使低着头的她坐在床上,然后自己坐在旁边。 接着,他平静地说: 「拉蒂。我带妳同行不是因为知道妳眼睛的事而可怜妳,也不是因为受蜜菈拜托的缘故,我是被妳对外界热切的憧憬打动。」 「……」 拉蒂没抬起头,静静听鲁塔说道。 「我是族长,所以一辈子逃不开使命。旅行也是职责所在。我并非对此感到不满。可是……我不敢说我没有渴望像妳一样顺着自己的心生活的想法。」 ——我把自己没法自由的样子重迭在妳身上。旅行时,妳看见新景色、得到新知识时的感动滋润了我的心。现在想想,妳不但不是累赞,还是大大的助力。 「正因为这样,我才希望妳留在这里,不要妳遭遇危险。」 「鲁、鲁塔……」 「可是,若是妳希望这样……我会带妳去。这也是为了报答从妳身上获得力量的恩情。」 「……呜……呜呜!」 拉蒂拚了命挤出了声谢谢。 「所以,妳先抬起头吧。」 「呜……」 她不甘心被人看见哭泣的脸庞。 「不过,对我最重要的是使命。不管怎样,唯有这点无法改变。所以,也许我会真的不保护妳,扔下妳不顾。」 「……嗯。」 「如果妳不想这样,千万别自己跳进危险。」 「唔……嗯……」 「好了。既然决定了,今晚早点睡吧。」 鲁塔手啪地一声轻放在拉蒂头上。拉蒂点点头后,回到自己的睡床钻了进去。睡前,她再一次小小声地向鲁塔说了声谢谢。 东行之旅,一天比一天酷热。 吁吁地喘了口气时,拉蒂轻微噎着了。似乎连叹息也干了。 「累了吗?喝这个。」 鲁塔将水拿到拉蒂面前。 「我不要紧。」 她知道水剩下不多,也知道鲁塔比她更少喝水。 「没关系,喝一些吧。」 鲁塔硬是把水壶塞进拉蒂手中。拉蒂有所顾虑,仅含了一小口。 二人尚未见到目的地的岩石群。 「我听镇上的人说,这附近有水泉……」 「要是到了那儿,就能补充水吧?可是,到处都看不到。」 「据说是座小泉……没办法。虽然要绕远路,但我们去南方城镇吧?」 「啊,等等。」 拉蒂再次东张西望地环顾了四周。 「我闻到水味。」 「是吗?我没有——妳是不是搞错了?」 「不不。我没搞错。的确……嗯。那边有水味。」 拉蒂用力吸吸鼻子,指了闻到气味的方向。虽然没有自小闻惯的海潮味那么浓烈,但她确实闻到潮湿气味。拉蒂从以前就眼力欠佳,但对耳力和嗅觉有自信。 「鲁塔、鲁塔,那边。」 她虽累了,但仍走在前头引导卡登。虽然比想象的走得久,但不久便看到低平的绿茵、因夕阳而点点粼光的水面。 拉蒂哇地一声飞舞,并不由自主地抱住了鲁塔。 「喂,拉蒂。」 因她扑进怀里的反作用力,鲁塔些微踉路,但仍撑住她的身体。 「欸!确确实实有吧?」 拉蒂丝毫不在意困惑的他。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以这种具体行动帮助了他。这比补充水更今她高兴,她热切地仰头看着鲁塔,当她撒娇地贴近他胸膛时—— 「了不起,拉蒂。」 鲁塔笑着夸奖她。她害脎地嘿嘿笑,心情兴奋得不能自己。拉蒂吁地长叹了一声,使自己冷静下来。 「——对了,拉蒂。」 「什么事?」 「妳要抱到什么时候?」 「啊。咦?呃。」 听他一说,她才发觉被他亲密地抱着。粉颊又是一阵躁热。好久不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又气又喜。 「难道妳……?」 「不、不是的……」 「不是?好久没跳舞,我以为妳想跳。」 「……」 跳舞……。鲁塔口中说出意想不到的话,拉蒂转瞬间沉浸在甜蜜的滋味中。现在,她想起久远以前的事,想起好几个月前家里的凉台。鲁塔温柔带舞,如梦幻般幸福的时间。 「是、是呀。我想跳舞。」 拉蒂尽力装作若无其事,并挺起胸展露久未摆出的骄气。 「是吗?」 「咦……」 于是,鲁塔执起拉蒂的臂,平稳地踩着舞步。 「等等,鲁塔。」 「吶,我教过了吧?提起脚跟,手臂放旁边。」 鲁塔慢慢地带舞。他慢慢配合因许久未跳,仍想不清舞步的她。 「手环住背部……对,和我相反的脚往后踏……」 啊,是了。就是这样边向鲁塔学边跳舞。那时我还定个长发、不知世事的女孩。 水面映出夕阳,二人在泉畔跳舞的身影拉得老长。 「欸,鲁塔……我舞跳得好些了吗?」 我有点……。 「嗯。跳得很好。」 「真的?」 拉蒂像是胸口发痒地轻摇身子笑了。 「那么,改天我让蜜菈瞧瞧。」 「也好。」 我想跳得更好……令蜜莅吓一跳。 「到时,我希望和你一起跳。」 我小小声地说出小小的愿望。 「如果妳不嫌弃。」 「当然不嫌弃。因为不是跟你跳,我就不会跳了。」 拉蒂有些闹别扭地噘起嘴。鲁塔眼带笑闹地笑了。她贴近他胸膛撒娇。鲁塔胸口的鼓动传了过来。这是甜美节奏。她心满意足。 「——啊。」 然而幸福受黑暗世界包围。 她又看不见了。 拉蒂发着抖,使劲握着鲁塔的手。 「鲁、鲁塔,我……」 「别怕。」 鲁塔以更强的手劲反握住她。 「可、可是……」 「别怕。我握着妳。」 她几乎哭了出来。不过,鲁塔手心的温暖令她坚强起来。鲁塔远较先前缓慢的节奏,温柔地踩着舞步。她拚命移动蹒跚的脚配合。 「就是这样,拉蒂。」 「嘿、嘿嘿嘿。」 即使看不见,鲁塔的声音和慢舞也令她心情好极了。拉蒂闭上了眼,在鲁塔怀里陶然出神。 二人在泉畔过夜。 拉蒂的眼立刻恢复了正常,但举头仰望白月的轮廓却是模糊不清。 「今天玩了一天。」 「嗯。」 鲁塔的面容有些困惑,但看不出后悔的样子。 「你的职责唯有在今天放了假?」 「……我没这打算,但也许是。」 今晚,营火的亮光看起来比平常小。木柴明明一样多。 「欸,鲁塔……我现在可以休息一下吗?」 「休什么息?」 她无法巧妙说明。不过,她想毫不掩饰地吐露所有心事。 「……今天是非常快乐的日子,水泉和夕阳也美极了。」 「嗯。」 「可是……总有一天,我会看不见夕阳。」 「……嗯。」 「鲁塔,我……」 她从未对鲁塔、蜜菈或是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我好害怕……现在就算看不见了,过了一会儿还是能看见……每当看不见东西时,我都以为末日来临,永远看不见了……当我想到这天终会来临时……」 话说出了口,单单这样,身子就直发抖。我现在还能瞧见月和营火。倘若这天来临,一切的一切……鲁塔的脸也没法再瞧见了。 「鸣……」 「别哭。」 「鲁、鲁塔、鲁塔,我——」 鲁塔紧紧搂住了拉蒂的肩。拉蒂抽咽,进而哭泣。鲁塔轻柔抚摸拉蒂的头发。 「妳不用离开我身旁。」 「鲁塔。」 鲁塔的唇轻触额头。当她注意时,已被他的手臂环抱。 鲁塔的胸膛温暖、令人相当安心。她希望更贴近他。想……和他贴近……。 因为这是我期望的事。 鲁塔的唇覆住嫣唇,甜蜜滋味盈满她心头。 翌日起,鲁塔便牵着拉蒂的手,一直往东横越沙地。有时,拉蒂加重手握的力道。这时,鲁塔会停步片刻,等待拉蒂再次行走。即使没有言语,两人也心灵相通。 于是,拉蒂和鲁塔终于来到黑色高崖般的岩石群前面。 「要越过这儿吗?」 「嗯。」 说定岩石群,倒不如说是岩山,通过了这儿,再往东行,有宗家在那儿等着。 「我的旅程总算可以告终……」 鲁塔感慨良深,拉蒂也觉得有些落寞。虽然有辛酸事,但回首前程,鲜明浮现的全是乐事。可是,鲁塔若是将木箱送达宗家手中,往后都会是乐事吧?没有辛酸痛苦、只有快乐的每一天。人人皆能聿福的世界……。 莫名的阴霾突然掠过心头,但拉蒂驱走了它。 「我会努力。」 她明快地说,并在坚硬岩石上踩出第一步。不料脚步踉路。这不是眼盲的缘故,而是精神稍微松懈了。 「别勉强自己。」 但鲁塔严格地说完后,当场背向她蹲了下来。 「趴在我背土。」 「咦……我没问题啦。」 「快点。」 鲁塔无意走开。这样行吗?尽管如此心想,她还是倚靠在鲁塔背上。她张腿夹住他的腰际后,慢慢地站起身来。拉蒂抓着鲁塔的肩头。嫣唇贴近了鲁塔的耳畔。 「鲁塔,不重吗?」 「不重。」 鲁塔冷冷地说,并开始举爬险峻的岩石。斜度大、层层迭迭凸起的岩石。有时也有松软的地方。鲁塔小心翼翼前进,但有次他俩越过岩石时的瞬间,脚睬的岩石碎片崩落了。拉蒂背上直冒冷汗。料想鲁塔也相当紧张吧。 「欸,鲁塔……我想还是放我下来的好。」 「不行。这样我比较放心,让我背着妳。」 拉蒂觉得鲁塔的语调不走出于客气,而是真心,所以她就让他背着。不过,当鲁塔的颈项冒汗,呼吸变急促时,拉蒂频频问说: 「不重吗?要不要放我下来?」 每一次,鲁塔都摇摇头。 鲁塔默默地持续爬了半天左右,不久,日头在他俩背后西落时—— 「哇啊……」 越过岩山顶一带时,拉蒂抬头仰望染成朱色的天。这是越过都摩积峰以来,首次自高处看夕阳。因为来到有丛一开阔的地方,所以拉蒂想要慢慢欣赏斜阳。 「欸,可以放我下来欣赏一会儿吗?」 「嗯。小心喔。」 鲁塔慢慢蹲下来,把她放在坚硬的地面上。 风儿轻吹,拉蒂凝望远方。 眼下是广及地平线的沙海。将半片天染成朱色的巨大夕阳。那方向有都摩积峰。当她在家,遇见鲁塔之前,她以为都摩积峰是她一辈子不会越过的墙,而今它遥远得看不见了。 「我们来到好远的地方。」 感觉发丝、面颊同样染成朱色的同时,她喃喃自语道。鲁塔没答腔,在不远处与她看着同一方向,沐浴在夕阳下。 「欸,鲁塔。」 这时刻的风儿怡人。没有白天的酷热,也没有夜晚的寒冷,温度适中。 「什么事?」 「谢谢你。」 她大概说过好几次。可是,不管几次,她还是想对他说。 「我真心觉得出来旅行真好。」 ——我看了许许多多以前不曾见过的事物,知道了许许多多以前不知的事。这全是鲁塔的功劳。 「拉蒂……」 她眺望远方,继续说道。 「虽然也有难过、伤心的事,但你总是陪在我身旁。」 ——因为有这样的人陪我,所以我感到幸福。 拉蒂回眸笑了。热泪不禁盈眶。今天的夕阳。虽然是天天西沉的夕阳,但不会有第二次以同样想法看它。所以我要一一烙印在心中。闭上眼,就彷佛有平日常在的未色景像……。 「总有一天会再来。」 鲁塔喃喃说道。 「要是顺利将箱子送达……总有一天我们会再回来。」 「嗯。」 拉蒂眼眸湿润,展露了笑颜。想想,这是十分美好的事。箱子送达,愿望实现,之后回到都摩积再跳舞给蜜菈看……然后述说旅途轶事。到那时,鲁塔也在。大家再一起围桌吃饭。 「嘿嘿嘿。」 她想象蜜菈吃惊、定会喜极而泣的样子。心里兴奋极了。当她想告诉鲁塔时,回眸的瞬间—— 「啊……」 眼底某物啪地断了。 「啊……鲁、鲁塔……」 她直觉这和以前的黑暗不同。腿打颤。手也好,肩也罢,全身都在发抖,失了力气。她以手摸索,寻找身边的鲁塔。 「拉蒂——冷静点。」 明明人在身边,却听来遥远。为什么鲁塔离我那么远? 「慢慢、慢慢地在原地坐下来。」 鲁塔在远处制止想踏出一步的她。 「嗯……」 可是,我好怕。鲁塔在哪儿?再不快点牵住我的手,我会连自己在何处都分不清。一静下来,不安几乎击溃了她,所以她稍稍后退了几步。 颤抖的双脚似乎踩到了基盘不稳之处。地面因脚踩,啪地应声裂开。紧接着是沙石碎落声。 「没事。没事,妳冷静下来——」 鲁塔叫唤道。话声有些近了。拉蒂松了口气,欲展露笑颜时,脚踩的地方消失,她没了支撑,浮在半空中。 「呀……啊……」 陡然间,拉蒂被鲁塔的臂膀使劲环抱。 「拉蒂……!」 然而,两人就这样坠崖了—— 长日将尽 阿拉米丝一度闭眼,再慢慢张开,然后眨了眨。 「阿拉米丝。」 卡登轻唤阿拉米丝。这声音文弱得连自己也诧异。 「卡……卡登……」 她没叫卡登哥。她的确以惯有的语气叫了卡登。 而且,她看着他的眼眸里,确实映着非守护者的身影。 「卡登……!」 卡登朝阿拉米丝跑过来,占有似地抱紧了她。 「妳认得我了?」 「唔,嗯、嗯,我认得……我……」 阿拉米丝在怀中颤抖、哭泣。 「对不起。我……那时说要一起还原。偏偏我……」 「没关系。别说了。已经没事了。」 「呜呜……呜呜……」 卡登轻抚阿拉米丝的发,她更是抽咽哭个不停。 「我、我哪里都不想去了。」 她脸贴在卡登的胸膛,细瘦的手臂环抱他的背,紧紧不放。 「别离开我。你继续当守护者也没关系。你是你就够了……可是,若不是你,我不要……」 说完后,阿拉米丝没了言语,仅仅像个孩子似的声声哭泣。 这——她反复说的「卡登」、她心里的「卡登」确实是失去的我。我现在的确拿回了我……。 卡登抱着阿拉米丝,垂下了眼帘。低着头,两肩微微颤抖。 于是,静默了半晌。 阿拉米丝和卡登不发一语地确认了彼此的体热。 鲁塔——像是忘了离去,独自待在这里。 她以不带感情的眼神看着他俩相拥、静静淌泪,但不久她喃喃说了一句。 「……若不是你,我不要……」 这是阿拉米丝的片断话语。但鲁塔没再多说,便转身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鲁塔啊。」 卡登搂着阿拉米丝的肩,再次走近鲁塔。 他们的愿望实现了。不过,还有件该做的事未做。 「啊,唔……」 阿拉米丝 拿出闪闪发亮的朱石,并双手捧给鲁塔看。 「请、请收下这石头。」 这是长眠在那草地的威兹拥有的石子。 「……这是治疗者的石子。」 鲁塔从阿拉米丝手中收下了它。单凭石头,鲁塔就能了解主子是何人。 「还有其它人托付的。」 「伊斯娜拜托的吗?」 「嗯。是的。」 这是一位自称宗家末裔,奇异女子交托的石子。这些恐怕走不知名的眷属象征。 「还有,这也是。」 「……」 阿拉米丝又拿出了几颗朱石。秋秋的朱石。兰蒂妮的朱石。卡登和阿拉米丝还原的眷属的朱石。 她们的生活——她们何故成为眷属、历经何种命运后还原,卡登并不知情。 但,她们确实存在。就像人看到的雪花、或看不到的雪花片片相同,没有改变。 卡登将藏了肉眼看不见的心念的朱石交给了鲁塔。在都摩积发现的一颗唯一相异的朱石,迭在最上头。 「吶。」 一声催促下,鲁塔带着不流露丝毫感慨、检视的眼神收下它们。 但。 「——咦……」 鲁塔突然逸出小小的尖叫声,停止了动作。 「这是……」 颤抖的小手仅仅选择了石堆中形状相异的石子。 「这是……」 她又一次低语,并睁大了眼。鲁塔从椅子上愕然站起。 「……这颗石子……」 鲁塔连声说: 「这是、这是」 突然间,她的大眼滚出了泪珠。 「我、我……的……不……这是……」 鲁塔猛地呜咽,并当场跪了下来。 怎么了? 「呜呜……我……呜呜呜……呜、呜……」 卡登和阿拉米丝不懂眼前发生的事。看了镶边的古石,鲁塔犹如身穿的铠甲碎了似的,须臾化为可怜的孩子,她瑟缩起身子,难过地啜泣。 「鲁塔。」 卡登赶紧唤她的名。于是,蹲踞、低着头的鲁塔大大地摇摇头。 「不……不,我不是鲁塔。」 「什么……?」 「我是……我是……」 拉蒂。 是的。当时,妳的名字是拉蒂。 一位伴随绯坛一族青年,目标前往宗家所在而旅行的少女。 知道注定眼盲的命运而向往外界……妳以稚嫩、纯粹的眼神凝睇人世,心生疑问……青年受到这样的妳吸引,不久,你们俩坠入了情网。 你们俩相信旅程结束之日,世界能够改变。 然而,命定之日在旅途中来访。妳在黑暗中寻找青年。 青年跑向了妳,但来不及,你们双双……。 「鲁塔……鲁塔……」 虽因短暂撞击失了意识,但拉蒂一清醒,随即搜寻鲁塔。 不过,由于双眼失去了光明,她只能用手摸着周围寻找。 「在哪?你在哪……欸,回答我……欸……欸……!」 她使尽全力叫喊。结果,身体各处关节十分疼痛。当她呜地失声叫了出夹时,听到某处传来呼唤她的低沉声音。 「鲁塔!你在哪?你在哪?鲁塔……」 「我在这儿。」 「那边?往那边去就对了吗?」 她踉跄地前往声源。 「对……」 果然是低沉、嘶哑呻吟的声音。 对了。鲁塔护住坠下岩石的我,他用身体保护了我。我不知道岩石有多高,但从那险峻、随即崩塌的岩石群坠下—— 鲁塔不可能平安无事。 「不!鲁塔、鲁塔……啊……」 这时,某人的乎伸到了拉蒂的脚边摸她。 「我在这儿。」 「啊……鲁塔、鲁塔,你不要紧吧?」 她跪着用手确认后,明白了鲁塔的确躺在这儿。好温暖。太好了。鲁塔活着。 「呜……」 可是,她听到了惊心的咳声。拉蒂赶紧伸出手去。鲁塔配挂朱石的胸前,流出了湿漉、温热的东西。 「鲁塔,这是血?你吐了这么多血?」 「呜……难道……妳看不见?」 「我看不见。」 她没有多余心思扯谎。比起自己的眼睛,更要紧的是鲁塔的伤。虽是长久以来害怕的事态,但此时没法确认鲁塔的情况,更令她心焦。 鲁塔又剧烈咳了一声。彷佛看得见鲁塔痛苦吐血似的,拉蒂拚了命想抱起他。但鲁塔说不用了,伸手制止了拉蒂。 「拉、拉蒂。」 他握住了她的手。明明是鲁塔的手,却异常冰冷。她浑身发抖。 「我可能不行了……」 「不……不会吧……别说这种话,鲁塔!呜、呜呜……」 「对不起……」 于是,鲁塔像在梦呓般喃喃低语。 ——其实……我也不明白呀,拉蒂……也许可被容许……不,大概不被容许吧……不是容不容许的问题,而是我自己的……一族的信念的问题。 「什么?你在干嘛?你想说什么?」 拉蒂耳朵贴近鲁塔的唇,想听出他的意思。嗒地一声,手边发出了小小声音。鲁塔拿出了某样东西——轻轻打开木箱的声音……? 「但……最后,唯一的一次……」 突然间,鲁塔的声音变得清晰。她看不到,却能感觉黑暗转变为幽暗。 「鲁塔……」 「……这是绯坛族代代相传的银丝。」 鲁塔使劲抓住拉蒂的肩。 ——但,唯一一次的请求。希望……。 「请治好这个人的……呜……咳咳……眼……眼睛……」 黑暗瞬间化为耀眼银光。 之后,拉蒂睁开了眼,世界再次呈现在眼前。 「我、我……?」 现在是夜晚。拉蒂头上的明月高远。她看了自己的手。她的确看到了。而且,鲁塔就在身边——。 「啊啊!鲁塔、鲁塔,你流了好多血……」 鲁塔嘴里、身体各部血流如洼,即使在夜里也看得出他脸色苍白地横躺在岩石上。 「太好了……银丝听了我的请求。」 鲁塔无力地笑了。 「什么事?欸,先别管我,我该怎么做才好?找条布……止血。」 「不必了。」 鲁塔摇摇头说冷静点。不放开他一直紧握的小手。 「为什么?」 拉蒂泣声说道。 「为什么救我?你不走说如果有万一……你会真的丢下我?」 「我的确说过。」 鲁塔又像平时那样笑了。 「是呀,可是你为什么救我……」 「因为那是……」 ——骗妳的。 「咦?」 「抱歉,拉蒂……」 「呜、呜呜……呜……你太狡猾了……老、老是、老是说谎骗我.总是说些抱歉之类的话。」 「……抱歉。」 「瞧,你又来了……呜呜……」 拉蒂泪水止不住地流,鲁塔握着小手将她拉近他。 「拉蒂……我没救了……」 「不会的!」 「咳咳,所以我想拜托妳。」 「不要、不要这样,振作点。」 为了安抚说个不停的她,他抚摸她的头。 「拜、拜托妳 ,拉蒂……听我说。」 鲁塔只手举到拉蒂面前,说了句收下它。他手里有卷透明的细银丝,闪闪发亮着。 「请代我送去……东方尽头的宗家……有个名叫伊斯娜的人。」 「伊、伊斯娜?」 「是的。送去给她……妳知道吧?我说的奇异宝贝……」 「咦……?」 那么,这就是能实现所有愿望的银丝?鲁塔拚命护送、可能救世的东西。 鲁塔向银丝许愿治好了她的眼睛。拉蒂了解,并叫道: 「有、有了。用这银丝治你的伤。」 「不行。」 令人惊异的是,他断然拒绝了。 「为什么?」 「我以前说过吧?这世上有许多妳我无能为力的事……」 「这和现在不相干!我、我只要你恢复元气……」 「不行。这事做不得。不付代价实现愿望,没有……呜……」 「我不管。」 「不行,总之妳答应我……为了我,妳千万不能用它……」 鲁塔的眼里泛着泪光。她虽不明白,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再忤逆。拉蒂低下头,无奈地点了一下。 「嗯。」 鲁塔满意地拍拍拉蒂的头。然后,他解下自己的朱石,连同银丝一并给了拉蒂。 「拿去——妳很想要这个吧?这是我唯一能留给妳的东西……」 鲁塔的声音、身体渐渐没了气力。 「不行!你不是说要拿它和我的石头交换?你不是说要帮我找扔进谷底的石头……你满嘴谎言……」 她上下抽动肩膀啜泣,并哭着责备他。 「对不起……我无法守约了……」 「呜……呜……呜呜……」 温柔的话声。扯谎、令人憎恨的鲁塔。 「拉蒂……总有一天……妳会找到能够保护妳的人……」 「不要。我只要你。」 「我不行了……」 鲁塔定眼凝视黑暗的远方。拉蒂遮去他的视线,不让他瞧。 「不行!我非你不可……不是你的话……」 ——对不起。 「所以,所以这事……啊……鲁塔?……」 不动了。鲁塔的眼帘阖上了,不睁开了。怎么会这样?我不要。不要啊,鲁塔……别留我一个人……鲁塔……鲁塔……。 「鲁塔……!」 于是,拉蒂剩下一个人。 她一整夜趴在鲁塔的遗体上依依不舍,哭到天亮。 她好想就此与他消失。 不过,在黎明哭干了泪水时,她下了决心。 她得代替鲁塔完成使命,实现鲁塔的心愿。 这是我现在生存的理由。 一人旅行较两个人时更令人感到艰苦又漫长。 热沙被风卷起,撞击身体。 可是,她不能停下来。拉蒂一个劲儿地往东行走。以前她听鲁塔说过,所以学会利用太阳和月亮的位置知道方位。 哈啊、哈啊……。 喉咙干了。可是,不能乱喝水。含一小口润湿嘴巴就能持久。有效利用有限水量的方法。躲开酷热、夜里穿着取暖的长袍的方法。点燃营火法、避开风沙法、快速长距离行进法。 这些全是她向鲁塔学会的。 虽然寂寞,但小小拉蒂把独自前进想成自己和鲁塔相伴的证明,自然就有了勇气。 「啊,脚……」 两条细瘦的腿全麻了、肿了,光是走动就疼痛不已。当她认为极限将至时,就瞅着鲁塔给的朱石,并握住它。现在,拉蒂也和鲁塔在世时做的一样,牢牢将朱石配挂于胸前。 「我得去。因为我答应了鲁塔……」 一握朱石,力量涌现。她心底听到鲁塔的遗言。 当狂暴风沙令人睁不开眼,只得蹲着通过时,她忍不住手伸向了银丝。若是向它许愿,就能一口气到达宗家的等待之地。 「不行。」 说罢,拉蒂挥去了诱惑。不付代价许愿得到的东西没有价值。即使辛酸、即使痛苦,她也要凭己力实现鲁塔的心愿。 「呜唔、哈啊……」 拉蒂也有过倒下爬着前进,就这样失去意识而眠的夜晚。 ——我一定会守住承诺……。 拉蒂凭着意志力,一直向东行。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步履变蹒跚,感觉身体因曝晒干枯。然而,她继续走着。 这样的日子不知持续了多久? 有一天,拉蒂遭到前所未有的沙尘暴袭击倒了下去后,终于没法再起身。我必须走。这念头仍然残留于心底,但她已记不清该往何处做何事。 「……鲁塔。」 呢喃随风散去。 视线里唯有蓝天扩大。 暴风走了。可是,她怎样都动不了。即使蓝天变成未色的黄昏景致,变成了漆黑夜空,拉蒂还是动弹不得。 这定真正的黑夜……。 也或许自己的意识被黑暗吞没了。 我可能不行了。 我努力了……但努力了还是没用。 手里仍握着那东银丝。 若向它许愿……不不,鲁塔他……可是,约定……可是……可是……。 在没有答案之下,拉蒂甩开了这种想法。 她知道这次不会再醒来了。 ——这时。 有个声音在沾染沙尘的头里响起。 沙沙……。 沙沙、沙沙、沙沙……。 这是……人在沙上行走的足音。脚步轻声。在沙上滑行般的声音。 沙沙、沙沙。 一步一步地,声音的确往这边而来。扭蒂聆听这声音,令意识苏醒,并慢慢睁开了眼帘。 「……来得好。」 人声是女人。我必须答话。拉蒂定住迷蒙的眼,慢慢地转动了颈项。她看见高高东着长发、身穿薄纱的丽人。 「啊。」 她想问「妳是谁」,却发不出声音。 「妳不必勉强自己说话。我能读唇语。」 「嗯。」 拉蒂点点头。心想该说些什么、该问些什么的同时,拉蒂只是直楞楞瞅着这人。好美的人。细长眸子、丰润双唇。虽然是张看不惯的异国脸,但莫名令人心灵平静。 「绯坛的人啊。」 这人称呼拉蒂是绯坛的人。似乎是看了胸前的朱石才这么叫的。 哦。知道这石头和绯坛的妳是——? 女子点点头,微微一笑。 「做得好,妳把银丝带来了。」 果然是……! 「我是宗家未裔,伊斯娜。」 「伊——伊斯娜?」 是的。鲁塔说的确实是这名字。哦……。 「呜……」 太好了。我赶上了。本以为不再流的泪不争气地淌下。 这样就实现了我与鲁塔的约定。也实现了鲁塔的心愿。 「求——求……求求妳……用、用它……用这银丝改变世界……」 拉蒂拚了命将想法化成言语。要是伊斯娜答应,她就可以了无牵挂地死去。 可是,伊斯娜不回答。 「……怎么了?」 伊斯娜不知为何神情落寞地看着拉蒂。不安在拉蒂心里扩大了。 「妳可以用它帮助世人呀。」 「……」 又是沉默。接着,伊斯娜摇了摇头。 「办不到。」 「咦……?」 「我要……封印银丝。」 封印。 这是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原本我就是依这打算收集银丝。因为这是我的义务。」 「怎……」 怎么会?太过分了。在无法动弹下,拉蒂心底激动地吶喊。 居然要封印,我不是为了听这话才来这儿的。我孤零零地,辛酸、痛苦统统忍了下来,我赌上性命,长途跋涉来到这里。 「呜呜……呜呜……」 鲁塔、为了鲁塔,为了因我丧命的鲁塔……为了实现鲁塔祈望人人幸福的心愿……。 「呜呜……」 泪水涌出。这不是因为难过,而是不甘。 然而,伊斯娜这美丽女子却说出不近人情的话。 「妳的生命不久就会结束……」 也许她说的对。从刚才就一直觉得世界扭曲、身体和心灵轻飘飘地定不下来,这原因不仅是因为哭泣。遇见伊斯娜后,一度复原的心力此时随着颓丧而用尽。 「妳把它送到这里送得好。」 是的。我只是代替鲁塔送银丝到这儿。 「来……把银丝交给我。」 「呜、呜……」 可是。可是,我不是为了这种结束方式而做。 「不。」 拉蒂拚了命用自己残余的最后力气,挤出这句话。 「要是我、我死在这里……」 ——鲁塔。 「呜呜……谁来……谁来实现鲁塔的……」 鲁塔的脸、鲁塔的声音、鲁塔的背、鲁塔掌心的温暖。鲁塔的心愿。 「谁来帮我?谁……」 谁……。 ——我要幸福。 「啊,不行!」 伊斯娜叫道。可是,太迟了。 拉蒂手里的丝线被银光包围,熠熠生辉。 这是什么……有种奇异力量流向我体内……。 尽管身体有些抗拒,但绝不是不愉快的流动感。流光洒遍衰弱的她,治愈了她,比以前更……她变得和以前不同。 所谓「流光」正是向银丝许愿的心。拉蒂的愿望化为一个人类的魂,慢慢支配了她的身心。 这样就行了……这样,我的心愿——我那想要实现鲁塔愿望的心愿,就有可能实现。这可成为我的证明。 拉蒂心中的拉蒂慢慢变小了。我不在这儿也不要紧了。 这里不需要小小拉蒂……。 「竟然做出这种事……」 我在光芒中睁开眼,看到伊斯娜悲伤地蹙眉。 「不。这样做很好。」 我静下心,慢慢地坐起银光包围的身子。 我看着她。我让她瞧瞧银丝缠绕的手臂。 「这东西……不能给妳。」 如果伊斯娜不希望这样——。 「我要用银丝造福人世。」 因为这一定是鲁塔原本的意思。 因为鲁塔将心愿托付给宗家……但受托者拒绝了。 「即使凭我一个人无法实现心愿也无妨。」 我轻轻握住朱石。是的。和鲁塔一族一样拥有相同想法的人肯定在某处。把这些人聚为一族——把他们当作我的眷属众集起来,总有一天一定能实现鲁塔的心愿……。 把朱石赐给拥有同理心的眷属。 「妳要阻止我吗?」 「不。」 伊斯娜答道。 「我会等妳。直到妳归还的那天。」 「喔……」 我不了解她话里的意思,但也没特别去想它。 「我们有的是时间。」 伊斯娜耸耸肩说道,眼里依旧浮现了寂寞阴影。 「别了。」 我不再和她多说。我转过身,打算离去。 「等一下。」 「什么事?」 我被伊斯娜叫住,回头看去,一瞬间她人已在远处。唯有声音在夜里冷冽的空气中响起。 「我请教妳最后一个问题……」 ——妳到底是什么人? 「我吗?」 被她这么一问,我才首次开始思索。手里的银丝。鲁塔寄与厚望的东西。胸前的朱石。 这是鲁塔遗留的石子。我是鲁塔的心愿化身。 既定这样,我能报出的姓名只有一个。 「鲁塔。」 「……鲁塔?」 「是的。我是鲁塔——」 希望幸福的人。实现者。 之后,几百年的岁月过去了。 妳——鲁塔被人说是暗地支撑世界的人。 妳使人改邪归正,若是看到有人因没天理的悲伤叹息,就收为同伴,并赐与神力和朱石,希望人人幸福。 可是……。 「不对。我不是鲁塔。」 鲁塔紧握着古老朱石,一次又一次地说自己不是鲁塔。 卡登不知她出了什么事。可是,这潸然落泪的鲁塔和刚才充满威严的鲁塔,看不出走同一人。不过,那石子大概唤醒了非鲁塔的某人的心。 「鲁、鲁塔也不希望这样。」 ——我明知这样是错的……。 不理会卡登的困惑,鲁塔哭个不停。 ——就算消灭我心中的恶人或罪人,也会有人因此伤悲。我第一次收为同伴的眷属把那领主当作恶人杀了。可是,这领主是都摩积的领主……疼爱我的父亲。父亲临死前声声呼唤我的名字才断了气。我却只能赞赏眷属杀我父亲的行径……。 「蜜菈也……」 鲁塔怜爱地将脸贴近刻有某人名字的朱石,重新流下泪来。 ——蜜菈比任何人都希望我幸福。 她孤零零在都摩积的宅邸等待我回去。 成为鲁塔的我,时间感钝了,等我终于回去时,年迈的蜜菈生命将尽。 我对她说,我可以实现她任何心愿,使她幸福。 「于是,蜜菈向我许了个愿望……」 ——小姐可以跳舞给我看吗? 如果可以,您……能不能和我跳舞? 当然可以,我说,并执起蜜菈的手,在凉台跦着拙劣舞步。 只有这样。 倘若蜜菈愿意,就能以同伴身分和我生存下去。 ——我没有别的心愿。 您回来了。我能欣赏您的舞蹈了。我也能和您跳舞了……。 如果,您允许我再许一个愿望。 ——我希望您幸福……。 说完,蜜莅面带微笑地断气了。 为了人人幸福而存在的神力,帮不了我希望幸福的人。 「这种事鲁塔一定也了然于胸。所以他才一直叮咛: 『用了它就不好』……可是、可是我想实现他的……」 「所以,妳心想自己可能错了,并以鲁塔的身分活了下来?」 卡登平静地问鲁塔——问一个只能称作鲁塔的少女。 「呜呜……」 我不知如何是好。 少女边哭边忏悔地抓住了卡登。 「蜜菈死了,没人知道真正的我,所以我只能当鲁塔活下去。因为没有不是鲁塔的我的证明。」 「原来如此……」 卡登不由得想象未来。 身为鲁塔的她祈望的幸福是单纯的幸福。坏人罪不可赦。好人应该长命。眷属希望人人幸福,所以只为了这目的行动。 被看门人杀死的人成了幼稚正义的牺牲品,这全是幸福的代价?想不到统统是这位少女下的命令—— 卡登 反省自身,亦明白一旦自己下了决定,就只能往前冲了。 虽然内心迷惑、恐惧,但这么做才是我存在的证明。 卡登轻抚少女的金发。 「呜呜……呜呜呜……」 若是我就此离去,不知年岁增长的少女将永远在这儿哭泣吧?在无人的宅邸,少女有的只是后悔和失去存在证明的悲伤。 卡登心里突然浮现兰蒂妮和伊斯娜的话。 ——还原者的神力是鲁塔的温柔……。 然后是伊芙兰和妮姆拉姆的话。 ——我好像累了。 ——我主子存在的证明在我心底。 威兹的话。 ——无论我多后悔,也不想失去这些……。 兰蒂妮、伊芙兰笑着被他还原了。 妮姆拉姆、威兹拒绝了还原。 阿拉米丝笑了、姊姊也笑了。 ……我想我一定也在笑。 那么,鲁塔……眼前如孩子般哭泣的少女……。 「妳想还原吗?」 卡登问道。少女咦地一声,抬起哭红的眼。 「把我、我……把我还原?」 「嗯。」 少女的眼珠子转动,仿佛在向他背后的隐形人寻求答案。 好似回溯自己以鲁塔身分活下来的几百年岁月般,异样地沉默。 「……嗯。」 不久,少女双手捧着古老朱石。 「我知道了。」 她以总算结束旅程的旅人的面容,平静地点点头。 卡登手覆上了像在向朱石祈祷的她的额头。 「再见了……鲁塔……」 「不对。 一 「不对?」 少女嗯的一声,再次睁眼。她抚着朱石上像定刮痕的名字,说: 「……拉蒂。」 ——我是拉蒂。拉蒂……。 「哦。」 卡登再次将光芒集中的乎伸向了拉蒂。这次拉蒂乖顺地等待。 「再见了,拉蒂……」 「……嗯……」 额上的手发出了白光。 (这样、这样一切就结束了。) (对不起……对不起……鲁塔……) 「结束了吗?」 他俩走出屋子,外头有个他俩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等在那儿。 「……嗯。」 伊斯娜的语调依然予人冷淡的印象。 「你们接下来怎么办?」 伊斯娜交互地看了卡登和阿拉米丝。此时已是月光光的夜晚,不知定否因为疲惫,阿拉米丝有几分睡意。 「唔。不知道。管他的,下次绝不会再遇见妳。」 「说的也是……」 「那么……」 伊斯娜像要挺出漂亮胸部似地伸了个懒腰。 「我完成宗家义务的时日终于来了。」 卡登摸不透最后伊斯娜话里的意思。恐怕直到最后,他都没必要知道。 「鲁塔在屋里吗?」 「不。」 卡登制止伊斯娜说那名字。 「不对。她不叫鲁塔……她叫拉蒂。」 「拉蒂?」 「再见。」 说罢,卡登便牵着阿拉米丝的手,头也不回地朝院门走了。 这天夜里,他俩在海边度过。 阿拉米丝以海浪声当枕,睡了一顿好觉。 卡登舍不得睡眠时间,直盯着好不容易「复原」的阿拉米丝。 拂晓前,阿拉米丝急忙醒来后,在浪花拍打的海滩上找了适当的位置,堆起了沙山揉揉捏捏。 「妳又想筑沙?」 他明白她要做什么。 「嗯。在这里做,水要多少有多少,可以做大的。」 「是吗……」 「我要做一个很壮观的给你看。」 阿拉米丝喘着气,利落地用小手筑沙。样子的确较那天来得大器、壮观。 「好。我也来帮忙。」 「咦?你、你吗?」 阿拉米丝的面容有些困惑,但卡登不在意,抓了把沙子。 「我要做大的。」 「啊,嗯、嗯。加油。」 卡登一笑,阿拉米丝也笑了。手一摸羞红的面颊,湿沙便脏了她的脸。 于是,二人默默地专心集沙、筑沙山,不间歇地做出心目申的形状。一面临崩垮,卡登就汲取海水淋上,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傲。 不久,沙山变成数个塔、樯、屋顶。 「吶,窗户也要做。」 「知道了。」 卡登仿效阿拉米丝,也在塔上做了窗。 「嘿嘿嘿,你做得很好……」 「是吗?」 「啊,你这样不行,亏我难得夸你。你得更有礼貌才行。」 「我尽力而为。」 二人边笑边逐渐增加建筑物和塔数。 于是,东方天空变为淡紫色时—— 「……做好了。」 「嗯。它们很气派。」 「嗯。」 完成了二人的沙城。最大高塔的顶端,有个人窗的房间,他们把它当成他和她的房间。在非夜、非晨的奇幻时间里,沙城壮观地立于海滩上。 「我们俩的城堡。」 「是的,它是我们的城堡。」 脆弱沙城虽然做得相当仔细,但潮水一涨,也只有崩毁。 不过,沙城此时此刻的的确确在这儿。 只属于此刻……但确实存在的二人证明。 不久,朝阳亦将海水染成紫色。海天一线的交界,由紫色化为耀眼朱色。 海风冷冽,吹响林深处的树枝,和海声重迭。 「好美喔,卡登。」 「……嗯。很美。」 身体相依,两人紧密相拥看着色泽变幻的景致。 「那么……」 二人以卡登为首,面对面,手遮彼此的额头。 这样就行了。 我们可说是为了这事再次行旅。 为了取回失去的东西,然后为了再一次开始。 「我叫卡登……我是还原者的守护者。」 「我叫阿拉米丝……我是鲁塔的眷属——还原者。」 报了名字。 这瞬间,令人感觉怀念的声音。 这次,卡登定能从守护者身分,变为与阿拉米丝相伴的普通人。 「欸,卡登。」 阿拉米丝低声道。那天,一个他俩彼此手互遮额头的日子,她哭了。 「什么事?」 「……我爱你。」 阿拉米丝那得意的话语。是的,妳一直希望如此。 「嗯……我也爱妳。」 卡登笑了。我们的终点总算到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心中有阿拉米丝,阿拉米丝心中有我……。 「欸,阿拉米丝。」 「嗯?」 「如果、如果下次我犹豫不决时……」 ——妳别理我,自由地活下去吧。 「……」 「到那时……」 「呜……唔、呜……不、不行,卡登……」 阿拉米丝明明不哭的,到底还是哭了。 「你、你说这种话,我又要困惑了……」 海风轻柔地吹动哭泣的她的银发。青紫深邃的眼眸,小巧脸蛋。纤细的颈项、娇嫩的锁骨,每一处他都怜爱不已。 「阿拉米丝……」 此时,阿拉 尾声 ——然后呢? 「然后,那两人怎么了?」 「唔。不知道。」 「为什么?」 「……为什么?」 我用同样的话回答少女的问题后,耸了耸肩。 可是,这样很好吧? 不管怎样,二人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但我没说出来。 不过,为了闹别扭、觉得无聊的少女,我给了一句代替点心赠品的话。 「这是我想告诉妳的故事之一。」 「为什么?」 又问了。我笑着拿起了杯子。冷饮流经喉咙的感觉,令船上饱受日晒的身体舒服极了。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只想让妳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他们无法凭己力留在妳心底,所以我代替他们做,使他们留驻妳心田。 「哼嗯……」 少女以乖巧的表情看着我,并认真地点点头。 我横躺在椅子上,起身后,摘下太阳眼镜放在桌上。 这时,少女撒娇似地直盯着我。 「欸欸。那,接下来妳要说什么故事给我听?」 「这个嘛::」 半晌,我看着辽阔的蔚蓝大海,思念起遥远故土。 「比如说……这故事如何?」 虽然和『朱』的故事相较之下,这故事对妳不是那么重要—— 古早以前。某个东方国家,有位名叫伊斯娜的巫姬。 巫姬家能制造实现愿望的神奇银丝,她是其中一人。 巫姬考虑利用称作「银丝」的丝线救助因贫病痛苦的人。 此外,巫姬有个自幼崇拜的武士。 巫姬知道这武士为了不让银丝落入坏人手里,时时保护她,所以她不请自来地前往武士藏身的岩洞,向他提议使用银丝。 但,武士顽固,不接受提议。 他说,扭曲自然之理、不求代价地一味受人施舍所得的幸福,没有追求的价值。巫姬反问说,没有能力得到幸福的人,该如何是好?武士答不出来。当他想趁坏人没发现前离开岩洞时—— 飕的一声不祥之声响起,刀刀挥了下来。恶人老早就盯上武士,伺机夺取银丝。可定,受到砍杀的不是武士,而是巫姬。因为凡是碍事者,恶人一律取其性命。由于武士有刀所以反击杀了恶人,但没能保住巫姬的性命。 武士紧抱冰冷的巫姬,声声叹息。 为什么巫姬必须死?实现心愿的银丝,同时也嗜血,需要代价吗?它欲将做出它的家系的姬女,作为自己的食粮吗? 既然这样——说完,武士拿起自己的刀剌穿了胸膛。 然后,他拚命向银丝许愿,请求用自己的性命交换,别让巫姬死去。因为即使扭曲自然之理,武士也不容许无辜的巫姬在他眼前死去。 银丝实现了愿望。巫姬从死亡深渊苏醒,之后成了不死之身。因为「别让巫姬死去——是武士的心愿。 「……然后呢?」 少女表情认真地探出身子,催促我说下去。 「然后……」 当时武士的话刻在巫姬心里。 不付代价而实现的愿望没有价值……所以,银丝该废弃。 而且必须封印。 于是,巫姬开始了漫长的封印之旅。不单在国内,横渡大陆、收集散于世界各处的银丝是巫姬的职责。 也许是这缘故,才给予她永恒的时间。 为了牺牲性命救了她的武士,她将这当作制造银丝的家族的义务。 巫姬此时也在世界某处旅行,寻找必须封印的银丝。 「说完了。」 我轻轻戳了下少女的额头,微微一笑。 「又没了?」 少女鼓胀柔软的粉颊,向我送出抗议视线。 「咦?这次妳有什么不满?」 「唔,嗯……这个嘛。故事中,巫姬向武士问了一句。她说,没有能力实现愿望的人如何是好?」 「是呀。」 「故事里没有说出答案。」 「嗯……」 我拿起太阳眼镜,将镜边贴近唇辫后,以苦笑瞒混。 「这个嘛。真的无解……」 「咦咦……」 「如何使有能力的人、无能的人统统幸福……这答案我已经找了好久好久,找了好几百万个日子了,可是至今还没找着。」 「唔——……是吗……」 「妳也想找找看?」 「如果继续找就能找着的话。」 少女的眼眸直盯着我。是的。若是妳,或许能找着。 或者,这也许是妳的义务。总有一天,我的义务尽了,回天上的日子来临之后,妳就有这义务。 「拉蒂。」 我试着叫唤这许久未说的少女名字。 「什么事?」 「妳记得我吗?」 我存在的证明能残留在妳心中吗? 「咦……呃,伊斯娜妳怎么了?突然这样?」 拉蒂不安地叫了我的名字。 「唔唔嗯。没什么……」 倘若过了几万日、几百万日、几千万日之后,我也会像片片雪花或海滩沙城一样,成了自然、寻常的东西吧。 这少女若是在漫长时间之后,找到了寻求的答案,她也一样会回天上吧? 「那,我们回客舱吧。」 「好呀。我饿了。」 伊斯娜搂着拉蒂的肩,抬头仰望光辉耀眼的晴空。 大海也和天空一样耀眼、蔚蓝。 二人搭的船孤零零地在广阔的海天之间航行。 ……耀眼的日子。好个大晴天……。 —end— ——然后呢? 「然后,那两人怎么了?」 「唔。不知道。」 「为什么?」 「……为什么?」 我用同样的话回答少女的问题后,耸了耸肩。 可是,这样很好吧? 不管怎样,二人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但我没说出来。 不过,为了闹别扭、觉得无聊的少女,我给了一句代替点心赠品的话。 「这是我想告诉妳的故事之一。」 「为什么?」 又问了。我笑着拿起了杯子。冷饮流经喉咙的感觉,令船上饱受日晒的身体舒服极了。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只想让妳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他们无法凭己力留在妳心底,所以我代替他们做,使他们留驻妳心田。 「哼嗯……」 少女以乖巧的表情看着我,并认真地点点头。 我横躺在椅子上,起身后,摘下太阳眼镜放在桌上。 这时,少女撒娇似地直盯着我。 「欸欸。那,接下来妳要说什么故事给我听?」 「这个嘛::」 半晌,我看着辽阔的蔚蓝大海,思念起遥远故土。 「比如说……这故事如何?」 虽然和『朱』的故事相较之下,这故事对妳不是那么重要—— 古早以前。某个东方国家,有位名叫伊斯娜的巫姬。 巫姬家能制造实现愿望的神奇银丝,她是其中一人。 巫姬考虑利用称作「银丝」的丝线救助因贫病痛苦的人。 此外,巫姬有个自幼崇拜的武士。 巫姬知道这武士为了不让银丝落入坏人手里,时时保护她,所以她不请自来地前往武士藏身的岩洞,向他提议使用银丝。 但,武士顽固,不接受提议。 他说,扭曲自然之理、不求代价地一味受人施舍所得的幸福,没有追求的价值。巫姬反问说,没有能力得到幸福的人,该如何是好?武士答不出来。当他想趁坏人没发现前离开岩洞时—— 飕的一声不祥之声响起,刀刀挥了下来。恶人老早就盯上武士,伺机夺取银丝。可定,受到砍杀的不是武士,而是巫姬。因为凡是碍事者,恶人一律取其性命。由于武士有刀所以反击杀了恶人,但没能保住巫姬的性命。 武士紧抱冰冷的巫姬,声声叹息。 为什么巫姬必须死?实现心愿的银丝,同时也嗜血,需要代价吗?它欲将做出它的家系的姬女,作为自己的食粮吗? 既然这样——说完,武士拿起自己的刀剌穿了胸膛。 然后,他拚命向银丝许愿,请求用自己的性命交换,别让巫姬死去。因为即使扭曲自然之理,武士也不容许无辜的巫姬在他眼前死去。 银丝实现了愿望。巫姬从死亡深渊苏醒,之后成了不死之身。因为「别让巫姬死去——是武士的心愿。 「……然后呢?」 少女表情认真地探出身子,催促我说下去。 「然后……」 当时武士的话刻在巫姬心里。 不付代价而实现的愿望没有价值……所以,银丝该废弃。 而且必须封印。 于是,巫姬开始了漫长的封印之旅。不单在国内,横渡大陆、收集散于世界各处的银丝是巫姬的职责。 也许是这缘故,才给予她永恒的时间。 为了牺牲性命救了她的武士,她将这当作制造银丝的家族的义务。 巫姬此时也在世界某处旅行,寻找必须封印的银丝。 「说完了。」 我轻轻戳了下少女的额头,微微一笑。 「又没了?」 少女鼓胀柔软的粉颊,向我送出抗议视线。 「咦?这次妳有什么不满?」 「唔,嗯……这个嘛。故事中,巫姬向武士问了一句。她说,没有能力实现愿望的人如何是好?」 「是呀。」 「故事里没有说出答案。」 「嗯……」 我拿起太阳眼镜,将镜边贴近唇辫后,以苦笑瞒混。 「这个嘛。真的无解……」 「咦咦……」 「如何使有能力的人、无能的人统统幸福……这答案我已经找了好久好久,找了好几百万个日子了,可是至今还没找着。」 「唔——……是吗……」 「妳也想找找看?」 「如果继续找就能找着的话。」 少女的眼眸直盯着我。是的。若是妳,或许能找着。 或者,这也许是妳的义务。总有一天,我的义务尽了,回天上的日子来临之后,妳就有这义务。 「拉蒂。」 我试着叫唤这许久未说的少女名字。 「什么事?」 「妳记得我吗?」 我存在的证明能残留在妳心中吗? 「咦……呃,伊斯娜妳怎么了?突然这样?」 拉蒂不安地叫了我的名字。 「唔唔嗯。没什么……」 倘若过了几万日、几百万日、几千万日之后,我也会像片片雪花或海滩沙城一样,成了自然、寻常的东西吧。 这少女若是在漫长时间之后,找到了寻求的答案,她也一样会回天上吧? 「那,我们回客舱吧。」 「好呀。我饿了。」 伊斯娜搂着拉蒂的肩,抬头仰望光辉耀眼的晴空。 大海也和天空一样耀眼、蔚蓝。 二人搭的船孤零零地在广阔的海天之间航行。 ……耀眼的日子。好个大晴天……。 —end— ——然后呢? 「然后,那两人怎么了?」 「唔。不知道。」 「为什么?」 「……为什么?」 我用同样的话回答少女的问题后,耸了耸肩。 可是,这样很好吧? 不管怎样,二人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但我没说出来。 不过,为了闹别扭、觉得无聊的少女,我给了一句代替点心赠品的话。 「这是我想告诉妳的故事之一。」 「为什么?」 又问了。我笑着拿起了杯子。冷饮流经喉咙的感觉,令船上饱受日晒的身体舒服极了。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只想让妳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他们无法凭己力留在妳心底,所以我代替他们做,使他们留驻妳心田。 「哼嗯……」 少女以乖巧的表情看着我,并认真地点点头。 我横躺在椅子上,起身后,摘下太阳眼镜放在桌上。 这时,少女撒娇似地直盯着我。 「欸欸。那,接下来妳要说什么故事给我听?」 「这个嘛::」 半晌,我看着辽阔的蔚蓝大海,思念起遥远故土。 「比如说……这故事如何?」 虽然和『朱』的故事相较之下,这故事对妳不是那么重要—— 古早以前。某个东方国家,有位名叫伊斯娜的巫姬。 巫姬家能制造实现愿望的神奇银丝,她是其中一人。 巫姬考虑利用称作「银丝」的丝线救助因贫病痛苦的人。 此外,巫姬有个自幼崇拜的武士。 巫姬知道这武士为了不让银丝落入坏人手里,时时保护她,所以她不请自来地前往武士藏身的岩洞,向他提议使用银丝。 但,武士顽固,不接受提议。 他说,扭曲自然之理、不求代价地一味受人施舍所得的幸福,没有追求的价值。巫姬反问说,没有能力得到幸福的人,该如何是好?武士答不出来。当他想趁坏人没发现前离开岩洞时—— 飕的一声不祥之声响起,刀刀挥了下来。恶人老早就盯上武士,伺机夺取银丝。可定,受到砍杀的不是武士,而是巫姬。因为凡是碍事者,恶人一律取其性命。由于武士有刀所以反击杀了恶人,但没能保住巫姬的性命。 武士紧抱冰冷的巫姬,声声叹息。 为什么巫姬必须死?实现心愿的银丝,同时也嗜血,需要代价吗?它欲将做出它的家系的姬女,作为自己的食粮吗? 既然这样——说完,武士拿起自己的刀剌穿了胸膛。 然后,他拚命向银丝许愿,请求用自己的性命交换,别让巫姬死去。因为即使扭曲自然之理,武士也不容许无辜的巫姬在他眼前死去。 银丝实现了愿望。巫姬从死亡深渊苏醒,之后成了不死之身。因为「别让巫姬死去——是武士的心愿。 「……然后呢?」 少女表情认真地探出身子,催促我说下去。 「然后……」 当时武士的话刻在巫姬心里。 不付代价而实现的愿望没有价值……所以,银丝该废弃。 而且必须封印。 于是,巫姬开始了漫长的封印之旅。不单在国内,横渡大陆、收集散于世界各处的银丝是巫姬的职责。 也许是这缘故,才给予她永恒的时间。 为了牺牲性命救了她的武士,她将这当作制造银丝的家族的义务。 巫姬此时也在世界某处旅行,寻找必须封印的银丝。 「说完了。」 我轻轻戳了下少女的额头,微微一笑。 「又没了?」 少女鼓胀柔软的粉颊,向我送出抗议视线。 「咦?这次妳有什么不满?」 「唔,嗯……这个嘛。故事中,巫姬向武士问了一句。她说,没有能力实现愿望的人如何是好?」 「是呀。」 「故事里没有说出答案。」 「嗯……」 我拿起太阳眼镜,将镜边贴近唇辫后,以苦笑瞒混。 「这个嘛。真的无解……」 「咦咦……」 「如何使有能力的人、无能的人统统幸福……这答案我已经找了好久好久,找了好几百万个日子了,可是至今还没找着。」 「唔——……是吗……」 「妳也想找找看?」 「如果继续找就能找着的话。」 少女的眼眸直盯着我。是的。若是妳,或许能找着。 或者,这也许是妳的义务。总有一天,我的义务尽了,回天上的日子来临之后,妳就有这义务。 「拉蒂。」 我试着叫唤这许久未说的少女名字。 「什么事?」 「妳记得我吗?」 我存在的证明能残留在妳心中吗? 「咦……呃,伊斯娜妳怎么了?突然这样?」 拉蒂不安地叫了我的名字。 「唔唔嗯。没什么……」 倘若过了几万日、几百万日、几千万日之后,我也会像片片雪花或海滩沙城一样,成了自然、寻常的东西吧。 这少女若是在漫长时间之后,找到了寻求的答案,她也一样会回天上吧? 「那,我们回客舱吧。」 「好呀。我饿了。」 伊斯娜搂着拉蒂的肩,抬头仰望光辉耀眼的晴空。 大海也和天空一样耀眼、蔚蓝。 二人搭的船孤零零地在广阔的海天之间航行。 ……耀眼的日子。好个大晴天……。 —end— ——然后呢? 「然后,那两人怎么了?」 「唔。不知道。」 「为什么?」 「……为什么?」 我用同样的话回答少女的问题后,耸了耸肩。 可是,这样很好吧? 不管怎样,二人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但我没说出来。 不过,为了闹别扭、觉得无聊的少女,我给了一句代替点心赠品的话。 「这是我想告诉妳的故事之一。」 「为什么?」 又问了。我笑着拿起了杯子。冷饮流经喉咙的感觉,令船上饱受日晒的身体舒服极了。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只想让妳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他们无法凭己力留在妳心底,所以我代替他们做,使他们留驻妳心田。 「哼嗯……」 少女以乖巧的表情看着我,并认真地点点头。 我横躺在椅子上,起身后,摘下太阳眼镜放在桌上。 这时,少女撒娇似地直盯着我。 「欸欸。那,接下来妳要说什么故事给我听?」 「这个嘛::」 半晌,我看着辽阔的蔚蓝大海,思念起遥远故土。 「比如说……这故事如何?」 虽然和『朱』的故事相较之下,这故事对妳不是那么重要—— 古早以前。某个东方国家,有位名叫伊斯娜的巫姬。 巫姬家能制造实现愿望的神奇银丝,她是其中一人。 巫姬考虑利用称作「银丝」的丝线救助因贫病痛苦的人。 此外,巫姬有个自幼崇拜的武士。 巫姬知道这武士为了不让银丝落入坏人手里,时时保护她,所以她不请自来地前往武士藏身的岩洞,向他提议使用银丝。 但,武士顽固,不接受提议。 他说,扭曲自然之理、不求代价地一味受人施舍所得的幸福,没有追求的价值。巫姬反问说,没有能力得到幸福的人,该如何是好?武士答不出来。当他想趁坏人没发现前离开岩洞时—— 飕的一声不祥之声响起,刀刀挥了下来。恶人老早就盯上武士,伺机夺取银丝。可定,受到砍杀的不是武士,而是巫姬。因为凡是碍事者,恶人一律取其性命。由于武士有刀所以反击杀了恶人,但没能保住巫姬的性命。 武士紧抱冰冷的巫姬,声声叹息。 为什么巫姬必须死?实现心愿的银丝,同时也嗜血,需要代价吗?它欲将做出它的家系的姬女,作为自己的食粮吗? 既然这样——说完,武士拿起自己的刀剌穿了胸膛。 然后,他拚命向银丝许愿,请求用自己的性命交换,别让巫姬死去。因为即使扭曲自然之理,武士也不容许无辜的巫姬在他眼前死去。 银丝实现了愿望。巫姬从死亡深渊苏醒,之后成了不死之身。因为「别让巫姬死去——是武士的心愿。 「……然后呢?」 少女表情认真地探出身子,催促我说下去。 「然后……」 当时武士的话刻在巫姬心里。 不付代价而实现的愿望没有价值……所以,银丝该废弃。 而且必须封印。 于是,巫姬开始了漫长的封印之旅。不单在国内,横渡大陆、收集散于世界各处的银丝是巫姬的职责。 也许是这缘故,才给予她永恒的时间。 为了牺牲性命救了她的武士,她将这当作制造银丝的家族的义务。 巫姬此时也在世界某处旅行,寻找必须封印的银丝。 「说完了。」 我轻轻戳了下少女的额头,微微一笑。 「又没了?」 少女鼓胀柔软的粉颊,向我送出抗议视线。 「咦?这次妳有什么不满?」 「唔,嗯……这个嘛。故事中,巫姬向武士问了一句。她说,没有能力实现愿望的人如何是好?」 「是呀。」 「故事里没有说出答案。」 「嗯……」 我拿起太阳眼镜,将镜边贴近唇辫后,以苦笑瞒混。 「这个嘛。真的无解……」 「咦咦……」 「如何使有能力的人、无能的人统统幸福……这答案我已经找了好久好久,找了好几百万个日子了,可是至今还没找着。」 「唔——……是吗……」 「妳也想找找看?」 「如果继续找就能找着的话。」 少女的眼眸直盯着我。是的。若是妳,或许能找着。 或者,这也许是妳的义务。总有一天,我的义务尽了,回天上的日子来临之后,妳就有这义务。 「拉蒂。」 我试着叫唤这许久未说的少女名字。 「什么事?」 「妳记得我吗?」 我存在的证明能残留在妳心中吗? 「咦……呃,伊斯娜妳怎么了?突然这样?」 拉蒂不安地叫了我的名字。 「唔唔嗯。没什么……」 倘若过了几万日、几百万日、几千万日之后,我也会像片片雪花或海滩沙城一样,成了自然、寻常的东西吧。 这少女若是在漫长时间之后,找到了寻求的答案,她也一样会回天上吧? 「那,我们回客舱吧。」 「好呀。我饿了。」 伊斯娜搂着拉蒂的肩,抬头仰望光辉耀眼的晴空。 大海也和天空一样耀眼、蔚蓝。 二人搭的船孤零零地在广阔的海天之间航行。 ……耀眼的日子。好个大晴天……。 —end— ——然后呢? 「然后,那两人怎么了?」 「唔。不知道。」 「为什么?」 「……为什么?」 我用同样的话回答少女的问题后,耸了耸肩。 可是,这样很好吧? 不管怎样,二人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但我没说出来。 不过,为了闹别扭、觉得无聊的少女,我给了一句代替点心赠品的话。 「这是我想告诉妳的故事之一。」 「为什么?」 又问了。我笑着拿起了杯子。冷饮流经喉咙的感觉,令船上饱受日晒的身体舒服极了。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只想让妳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他们无法凭己力留在妳心底,所以我代替他们做,使他们留驻妳心田。 「哼嗯……」 少女以乖巧的表情看着我,并认真地点点头。 我横躺在椅子上,起身后,摘下太阳眼镜放在桌上。 这时,少女撒娇似地直盯着我。 「欸欸。那,接下来妳要说什么故事给我听?」 「这个嘛::」 半晌,我看着辽阔的蔚蓝大海,思念起遥远故土。 「比如说……这故事如何?」 虽然和『朱』的故事相较之下,这故事对妳不是那么重要—— 古早以前。某个东方国家,有位名叫伊斯娜的巫姬。 巫姬家能制造实现愿望的神奇银丝,她是其中一人。 巫姬考虑利用称作「银丝」的丝线救助因贫病痛苦的人。 此外,巫姬有个自幼崇拜的武士。 巫姬知道这武士为了不让银丝落入坏人手里,时时保护她,所以她不请自来地前往武士藏身的岩洞,向他提议使用银丝。 但,武士顽固,不接受提议。 他说,扭曲自然之理、不求代价地一味受人施舍所得的幸福,没有追求的价值。巫姬反问说,没有能力得到幸福的人,该如何是好?武士答不出来。当他想趁坏人没发现前离开岩洞时—— 飕的一声不祥之声响起,刀刀挥了下来。恶人老早就盯上武士,伺机夺取银丝。可定,受到砍杀的不是武士,而是巫姬。因为凡是碍事者,恶人一律取其性命。由于武士有刀所以反击杀了恶人,但没能保住巫姬的性命。 武士紧抱冰冷的巫姬,声声叹息。 为什么巫姬必须死?实现心愿的银丝,同时也嗜血,需要代价吗?它欲将做出它的家系的姬女,作为自己的食粮吗? 既然这样——说完,武士拿起自己的刀剌穿了胸膛。 然后,他拚命向银丝许愿,请求用自己的性命交换,别让巫姬死去。因为即使扭曲自然之理,武士也不容许无辜的巫姬在他眼前死去。 银丝实现了愿望。巫姬从死亡深渊苏醒,之后成了不死之身。因为「别让巫姬死去——是武士的心愿。 「……然后呢?」 少女表情认真地探出身子,催促我说下去。 「然后……」 当时武士的话刻在巫姬心里。 不付代价而实现的愿望没有价值……所以,银丝该废弃。 而且必须封印。 于是,巫姬开始了漫长的封印之旅。不单在国内,横渡大陆、收集散于世界各处的银丝是巫姬的职责。 也许是这缘故,才给予她永恒的时间。 为了牺牲性命救了她的武士,她将这当作制造银丝的家族的义务。 巫姬此时也在世界某处旅行,寻找必须封印的银丝。 「说完了。」 我轻轻戳了下少女的额头,微微一笑。 「又没了?」 少女鼓胀柔软的粉颊,向我送出抗议视线。 「咦?这次妳有什么不满?」 「唔,嗯……这个嘛。故事中,巫姬向武士问了一句。她说,没有能力实现愿望的人如何是好?」 「是呀。」 「故事里没有说出答案。」 「嗯……」 我拿起太阳眼镜,将镜边贴近唇辫后,以苦笑瞒混。 「这个嘛。真的无解……」 「咦咦……」 「如何使有能力的人、无能的人统统幸福……这答案我已经找了好久好久,找了好几百万个日子了,可是至今还没找着。」 「唔——……是吗……」 「妳也想找找看?」 「如果继续找就能找着的话。」 少女的眼眸直盯着我。是的。若是妳,或许能找着。 或者,这也许是妳的义务。总有一天,我的义务尽了,回天上的日子来临之后,妳就有这义务。 「拉蒂。」 我试着叫唤这许久未说的少女名字。 「什么事?」 「妳记得我吗?」 我存在的证明能残留在妳心中吗? 「咦……呃,伊斯娜妳怎么了?突然这样?」 拉蒂不安地叫了我的名字。 「唔唔嗯。没什么……」 倘若过了几万日、几百万日、几千万日之后,我也会像片片雪花或海滩沙城一样,成了自然、寻常的东西吧。 这少女若是在漫长时间之后,找到了寻求的答案,她也一样会回天上吧? 「那,我们回客舱吧。」 「好呀。我饿了。」 伊斯娜搂着拉蒂的肩,抬头仰望光辉耀眼的晴空。 大海也和天空一样耀眼、蔚蓝。 二人搭的船孤零零地在广阔的海天之间航行。 ……耀眼的日子。好个大晴天……。 —end— ——然后呢? 「然后,那两人怎么了?」 「唔。不知道。」 「为什么?」 「……为什么?」 我用同样的话回答少女的问题后,耸了耸肩。 可是,这样很好吧? 不管怎样,二人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但我没说出来。 不过,为了闹别扭、觉得无聊的少女,我给了一句代替点心赠品的话。 「这是我想告诉妳的故事之一。」 「为什么?」 又问了。我笑着拿起了杯子。冷饮流经喉咙的感觉,令船上饱受日晒的身体舒服极了。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只想让妳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他们无法凭己力留在妳心底,所以我代替他们做,使他们留驻妳心田。 「哼嗯……」 少女以乖巧的表情看着我,并认真地点点头。 我横躺在椅子上,起身后,摘下太阳眼镜放在桌上。 这时,少女撒娇似地直盯着我。 「欸欸。那,接下来妳要说什么故事给我听?」 「这个嘛::」 半晌,我看着辽阔的蔚蓝大海,思念起遥远故土。 「比如说……这故事如何?」 虽然和『朱』的故事相较之下,这故事对妳不是那么重要—— 古早以前。某个东方国家,有位名叫伊斯娜的巫姬。 巫姬家能制造实现愿望的神奇银丝,她是其中一人。 巫姬考虑利用称作「银丝」的丝线救助因贫病痛苦的人。 此外,巫姬有个自幼崇拜的武士。 巫姬知道这武士为了不让银丝落入坏人手里,时时保护她,所以她不请自来地前往武士藏身的岩洞,向他提议使用银丝。 但,武士顽固,不接受提议。 他说,扭曲自然之理、不求代价地一味受人施舍所得的幸福,没有追求的价值。巫姬反问说,没有能力得到幸福的人,该如何是好?武士答不出来。当他想趁坏人没发现前离开岩洞时—— 飕的一声不祥之声响起,刀刀挥了下来。恶人老早就盯上武士,伺机夺取银丝。可定,受到砍杀的不是武士,而是巫姬。因为凡是碍事者,恶人一律取其性命。由于武士有刀所以反击杀了恶人,但没能保住巫姬的性命。 武士紧抱冰冷的巫姬,声声叹息。 为什么巫姬必须死?实现心愿的银丝,同时也嗜血,需要代价吗?它欲将做出它的家系的姬女,作为自己的食粮吗? 既然这样——说完,武士拿起自己的刀剌穿了胸膛。 然后,他拚命向银丝许愿,请求用自己的性命交换,别让巫姬死去。因为即使扭曲自然之理,武士也不容许无辜的巫姬在他眼前死去。 银丝实现了愿望。巫姬从死亡深渊苏醒,之后成了不死之身。因为「别让巫姬死去——是武士的心愿。 「……然后呢?」 少女表情认真地探出身子,催促我说下去。 「然后……」 当时武士的话刻在巫姬心里。 不付代价而实现的愿望没有价值……所以,银丝该废弃。 而且必须封印。 于是,巫姬开始了漫长的封印之旅。不单在国内,横渡大陆、收集散于世界各处的银丝是巫姬的职责。 也许是这缘故,才给予她永恒的时间。 为了牺牲性命救了她的武士,她将这当作制造银丝的家族的义务。 巫姬此时也在世界某处旅行,寻找必须封印的银丝。 「说完了。」 我轻轻戳了下少女的额头,微微一笑。 「又没了?」 少女鼓胀柔软的粉颊,向我送出抗议视线。 「咦?这次妳有什么不满?」 「唔,嗯……这个嘛。故事中,巫姬向武士问了一句。她说,没有能力实现愿望的人如何是好?」 「是呀。」 「故事里没有说出答案。」 「嗯……」 我拿起太阳眼镜,将镜边贴近唇辫后,以苦笑瞒混。 「这个嘛。真的无解……」 「咦咦……」 「如何使有能力的人、无能的人统统幸福……这答案我已经找了好久好久,找了好几百万个日子了,可是至今还没找着。」 「唔——……是吗……」 「妳也想找找看?」 「如果继续找就能找着的话。」 少女的眼眸直盯着我。是的。若是妳,或许能找着。 或者,这也许是妳的义务。总有一天,我的义务尽了,回天上的日子来临之后,妳就有这义务。 「拉蒂。」 我试着叫唤这许久未说的少女名字。 「什么事?」 「妳记得我吗?」 我存在的证明能残留在妳心中吗? 「咦……呃,伊斯娜妳怎么了?突然这样?」 拉蒂不安地叫了我的名字。 「唔唔嗯。没什么……」 倘若过了几万日、几百万日、几千万日之后,我也会像片片雪花或海滩沙城一样,成了自然、寻常的东西吧。 这少女若是在漫长时间之后,找到了寻求的答案,她也一样会回天上吧? 「那,我们回客舱吧。」 「好呀。我饿了。」 伊斯娜搂着拉蒂的肩,抬头仰望光辉耀眼的晴空。 大海也和天空一样耀眼、蔚蓝。 二人搭的船孤零零地在广阔的海天之间航行。 ……耀眼的日子。好个大晴天……。 —end— ——然后呢? 「然后,那两人怎么了?」 「唔。不知道。」 「为什么?」 「……为什么?」 我用同样的话回答少女的问题后,耸了耸肩。 可是,这样很好吧? 不管怎样,二人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但我没说出来。 不过,为了闹别扭、觉得无聊的少女,我给了一句代替点心赠品的话。 「这是我想告诉妳的故事之一。」 「为什么?」 又问了。我笑着拿起了杯子。冷饮流经喉咙的感觉,令船上饱受日晒的身体舒服极了。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只想让妳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他们无法凭己力留在妳心底,所以我代替他们做,使他们留驻妳心田。 「哼嗯……」 少女以乖巧的表情看着我,并认真地点点头。 我横躺在椅子上,起身后,摘下太阳眼镜放在桌上。 这时,少女撒娇似地直盯着我。 「欸欸。那,接下来妳要说什么故事给我听?」 「这个嘛::」 半晌,我看着辽阔的蔚蓝大海,思念起遥远故土。 「比如说……这故事如何?」 虽然和『朱』的故事相较之下,这故事对妳不是那么重要—— 古早以前。某个东方国家,有位名叫伊斯娜的巫姬。 巫姬家能制造实现愿望的神奇银丝,她是其中一人。 巫姬考虑利用称作「银丝」的丝线救助因贫病痛苦的人。 此外,巫姬有个自幼崇拜的武士。 巫姬知道这武士为了不让银丝落入坏人手里,时时保护她,所以她不请自来地前往武士藏身的岩洞,向他提议使用银丝。 但,武士顽固,不接受提议。 他说,扭曲自然之理、不求代价地一味受人施舍所得的幸福,没有追求的价值。巫姬反问说,没有能力得到幸福的人,该如何是好?武士答不出来。当他想趁坏人没发现前离开岩洞时—— 飕的一声不祥之声响起,刀刀挥了下来。恶人老早就盯上武士,伺机夺取银丝。可定,受到砍杀的不是武士,而是巫姬。因为凡是碍事者,恶人一律取其性命。由于武士有刀所以反击杀了恶人,但没能保住巫姬的性命。 武士紧抱冰冷的巫姬,声声叹息。 为什么巫姬必须死?实现心愿的银丝,同时也嗜血,需要代价吗?它欲将做出它的家系的姬女,作为自己的食粮吗? 既然这样——说完,武士拿起自己的刀剌穿了胸膛。 然后,他拚命向银丝许愿,请求用自己的性命交换,别让巫姬死去。因为即使扭曲自然之理,武士也不容许无辜的巫姬在他眼前死去。 银丝实现了愿望。巫姬从死亡深渊苏醒,之后成了不死之身。因为「别让巫姬死去——是武士的心愿。 「……然后呢?」 少女表情认真地探出身子,催促我说下去。 「然后……」 当时武士的话刻在巫姬心里。 不付代价而实现的愿望没有价值……所以,银丝该废弃。 而且必须封印。 于是,巫姬开始了漫长的封印之旅。不单在国内,横渡大陆、收集散于世界各处的银丝是巫姬的职责。 也许是这缘故,才给予她永恒的时间。 为了牺牲性命救了她的武士,她将这当作制造银丝的家族的义务。 巫姬此时也在世界某处旅行,寻找必须封印的银丝。 「说完了。」 我轻轻戳了下少女的额头,微微一笑。 「又没了?」 少女鼓胀柔软的粉颊,向我送出抗议视线。 「咦?这次妳有什么不满?」 「唔,嗯……这个嘛。故事中,巫姬向武士问了一句。她说,没有能力实现愿望的人如何是好?」 「是呀。」 「故事里没有说出答案。」 「嗯……」 我拿起太阳眼镜,将镜边贴近唇辫后,以苦笑瞒混。 「这个嘛。真的无解……」 「咦咦……」 「如何使有能力的人、无能的人统统幸福……这答案我已经找了好久好久,找了好几百万个日子了,可是至今还没找着。」 「唔——……是吗……」 「妳也想找找看?」 「如果继续找就能找着的话。」 少女的眼眸直盯着我。是的。若是妳,或许能找着。 或者,这也许是妳的义务。总有一天,我的义务尽了,回天上的日子来临之后,妳就有这义务。 「拉蒂。」 我试着叫唤这许久未说的少女名字。 「什么事?」 「妳记得我吗?」 我存在的证明能残留在妳心中吗? 「咦……呃,伊斯娜妳怎么了?突然这样?」 拉蒂不安地叫了我的名字。 「唔唔嗯。没什么……」 倘若过了几万日、几百万日、几千万日之后,我也会像片片雪花或海滩沙城一样,成了自然、寻常的东西吧。 这少女若是在漫长时间之后,找到了寻求的答案,她也一样会回天上吧? 「那,我们回客舱吧。」 「好呀。我饿了。」 伊斯娜搂着拉蒂的肩,抬头仰望光辉耀眼的晴空。 大海也和天空一样耀眼、蔚蓝。 二人搭的船孤零零地在广阔的海天之间航行。 ……耀眼的日子。好个大晴天……。 —end— ——然后呢? 「然后,那两人怎么了?」 「唔。不知道。」 「为什么?」 「……为什么?」 我用同样的话回答少女的问题后,耸了耸肩。 可是,这样很好吧? 不管怎样,二人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但我没说出来。 不过,为了闹别扭、觉得无聊的少女,我给了一句代替点心赠品的话。 「这是我想告诉妳的故事之一。」 「为什么?」 又问了。我笑着拿起了杯子。冷饮流经喉咙的感觉,令船上饱受日晒的身体舒服极了。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只想让妳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他们无法凭己力留在妳心底,所以我代替他们做,使他们留驻妳心田。 「哼嗯……」 少女以乖巧的表情看着我,并认真地点点头。 我横躺在椅子上,起身后,摘下太阳眼镜放在桌上。 这时,少女撒娇似地直盯着我。 「欸欸。那,接下来妳要说什么故事给我听?」 「这个嘛::」 半晌,我看着辽阔的蔚蓝大海,思念起遥远故土。 「比如说……这故事如何?」 虽然和『朱』的故事相较之下,这故事对妳不是那么重要—— 古早以前。某个东方国家,有位名叫伊斯娜的巫姬。 巫姬家能制造实现愿望的神奇银丝,她是其中一人。 巫姬考虑利用称作「银丝」的丝线救助因贫病痛苦的人。 此外,巫姬有个自幼崇拜的武士。 巫姬知道这武士为了不让银丝落入坏人手里,时时保护她,所以她不请自来地前往武士藏身的岩洞,向他提议使用银丝。 但,武士顽固,不接受提议。 他说,扭曲自然之理、不求代价地一味受人施舍所得的幸福,没有追求的价值。巫姬反问说,没有能力得到幸福的人,该如何是好?武士答不出来。当他想趁坏人没发现前离开岩洞时—— 飕的一声不祥之声响起,刀刀挥了下来。恶人老早就盯上武士,伺机夺取银丝。可定,受到砍杀的不是武士,而是巫姬。因为凡是碍事者,恶人一律取其性命。由于武士有刀所以反击杀了恶人,但没能保住巫姬的性命。 武士紧抱冰冷的巫姬,声声叹息。 为什么巫姬必须死?实现心愿的银丝,同时也嗜血,需要代价吗?它欲将做出它的家系的姬女,作为自己的食粮吗? 既然这样——说完,武士拿起自己的刀剌穿了胸膛。 然后,他拚命向银丝许愿,请求用自己的性命交换,别让巫姬死去。因为即使扭曲自然之理,武士也不容许无辜的巫姬在他眼前死去。 银丝实现了愿望。巫姬从死亡深渊苏醒,之后成了不死之身。因为「别让巫姬死去——是武士的心愿。 「……然后呢?」 少女表情认真地探出身子,催促我说下去。 「然后……」 当时武士的话刻在巫姬心里。 不付代价而实现的愿望没有价值……所以,银丝该废弃。 而且必须封印。 于是,巫姬开始了漫长的封印之旅。不单在国内,横渡大陆、收集散于世界各处的银丝是巫姬的职责。 也许是这缘故,才给予她永恒的时间。 为了牺牲性命救了她的武士,她将这当作制造银丝的家族的义务。 巫姬此时也在世界某处旅行,寻找必须封印的银丝。 「说完了。」 我轻轻戳了下少女的额头,微微一笑。 「又没了?」 少女鼓胀柔软的粉颊,向我送出抗议视线。 「咦?这次妳有什么不满?」 「唔,嗯……这个嘛。故事中,巫姬向武士问了一句。她说,没有能力实现愿望的人如何是好?」 「是呀。」 「故事里没有说出答案。」 「嗯……」 我拿起太阳眼镜,将镜边贴近唇辫后,以苦笑瞒混。 「这个嘛。真的无解……」 「咦咦……」 「如何使有能力的人、无能的人统统幸福……这答案我已经找了好久好久,找了好几百万个日子了,可是至今还没找着。」 「唔——……是吗……」 「妳也想找找看?」 「如果继续找就能找着的话。」 少女的眼眸直盯着我。是的。若是妳,或许能找着。 或者,这也许是妳的义务。总有一天,我的义务尽了,回天上的日子来临之后,妳就有这义务。 「拉蒂。」 我试着叫唤这许久未说的少女名字。 「什么事?」 「妳记得我吗?」 我存在的证明能残留在妳心中吗? 「咦……呃,伊斯娜妳怎么了?突然这样?」 拉蒂不安地叫了我的名字。 「唔唔嗯。没什么……」 倘若过了几万日、几百万日、几千万日之后,我也会像片片雪花或海滩沙城一样,成了自然、寻常的东西吧。 这少女若是在漫长时间之后,找到了寻求的答案,她也一样会回天上吧? 「那,我们回客舱吧。」 「好呀。我饿了。」 伊斯娜搂着拉蒂的肩,抬头仰望光辉耀眼的晴空。 大海也和天空一样耀眼、蔚蓝。 二人搭的船孤零零地在广阔的海天之间航行。 ……耀眼的日子。好个大晴天……。 —end— ——然后呢? 「然后,那两人怎么了?」 「唔。不知道。」 「为什么?」 「……为什么?」 我用同样的话回答少女的问题后,耸了耸肩。 可是,这样很好吧? 不管怎样,二人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但我没说出来。 不过,为了闹别扭、觉得无聊的少女,我给了一句代替点心赠品的话。 「这是我想告诉妳的故事之一。」 「为什么?」 又问了。我笑着拿起了杯子。冷饮流经喉咙的感觉,令船上饱受日晒的身体舒服极了。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只想让妳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他们无法凭己力留在妳心底,所以我代替他们做,使他们留驻妳心田。 「哼嗯……」 少女以乖巧的表情看着我,并认真地点点头。 我横躺在椅子上,起身后,摘下太阳眼镜放在桌上。 这时,少女撒娇似地直盯着我。 「欸欸。那,接下来妳要说什么故事给我听?」 「这个嘛::」 半晌,我看着辽阔的蔚蓝大海,思念起遥远故土。 「比如说……这故事如何?」 虽然和『朱』的故事相较之下,这故事对妳不是那么重要—— 古早以前。某个东方国家,有位名叫伊斯娜的巫姬。 巫姬家能制造实现愿望的神奇银丝,她是其中一人。 巫姬考虑利用称作「银丝」的丝线救助因贫病痛苦的人。 此外,巫姬有个自幼崇拜的武士。 巫姬知道这武士为了不让银丝落入坏人手里,时时保护她,所以她不请自来地前往武士藏身的岩洞,向他提议使用银丝。 但,武士顽固,不接受提议。 他说,扭曲自然之理、不求代价地一味受人施舍所得的幸福,没有追求的价值。巫姬反问说,没有能力得到幸福的人,该如何是好?武士答不出来。当他想趁坏人没发现前离开岩洞时—— 飕的一声不祥之声响起,刀刀挥了下来。恶人老早就盯上武士,伺机夺取银丝。可定,受到砍杀的不是武士,而是巫姬。因为凡是碍事者,恶人一律取其性命。由于武士有刀所以反击杀了恶人,但没能保住巫姬的性命。 武士紧抱冰冷的巫姬,声声叹息。 为什么巫姬必须死?实现心愿的银丝,同时也嗜血,需要代价吗?它欲将做出它的家系的姬女,作为自己的食粮吗? 既然这样——说完,武士拿起自己的刀剌穿了胸膛。 然后,他拚命向银丝许愿,请求用自己的性命交换,别让巫姬死去。因为即使扭曲自然之理,武士也不容许无辜的巫姬在他眼前死去。 银丝实现了愿望。巫姬从死亡深渊苏醒,之后成了不死之身。因为「别让巫姬死去——是武士的心愿。 「……然后呢?」 少女表情认真地探出身子,催促我说下去。 「然后……」 当时武士的话刻在巫姬心里。 不付代价而实现的愿望没有价值……所以,银丝该废弃。 而且必须封印。 于是,巫姬开始了漫长的封印之旅。不单在国内,横渡大陆、收集散于世界各处的银丝是巫姬的职责。 也许是这缘故,才给予她永恒的时间。 为了牺牲性命救了她的武士,她将这当作制造银丝的家族的义务。 巫姬此时也在世界某处旅行,寻找必须封印的银丝。 「说完了。」 我轻轻戳了下少女的额头,微微一笑。 「又没了?」 少女鼓胀柔软的粉颊,向我送出抗议视线。 「咦?这次妳有什么不满?」 「唔,嗯……这个嘛。故事中,巫姬向武士问了一句。她说,没有能力实现愿望的人如何是好?」 「是呀。」 「故事里没有说出答案。」 「嗯……」 我拿起太阳眼镜,将镜边贴近唇辫后,以苦笑瞒混。 「这个嘛。真的无解……」 「咦咦……」 「如何使有能力的人、无能的人统统幸福……这答案我已经找了好久好久,找了好几百万个日子了,可是至今还没找着。」 「唔——……是吗……」 「妳也想找找看?」 「如果继续找就能找着的话。」 少女的眼眸直盯着我。是的。若是妳,或许能找着。 或者,这也许是妳的义务。总有一天,我的义务尽了,回天上的日子来临之后,妳就有这义务。 「拉蒂。」 我试着叫唤这许久未说的少女名字。 「什么事?」 「妳记得我吗?」 我存在的证明能残留在妳心中吗? 「咦……呃,伊斯娜妳怎么了?突然这样?」 拉蒂不安地叫了我的名字。 「唔唔嗯。没什么……」 倘若过了几万日、几百万日、几千万日之后,我也会像片片雪花或海滩沙城一样,成了自然、寻常的东西吧。 这少女若是在漫长时间之后,找到了寻求的答案,她也一样会回天上吧? 「那,我们回客舱吧。」 「好呀。我饿了。」 伊斯娜搂着拉蒂的肩,抬头仰望光辉耀眼的晴空。 大海也和天空一样耀眼、蔚蓝。 二人搭的船孤零零地在广阔的海天之间航行。 ……耀眼的日子。好个大晴天……。 —end— 后记 后记 大家好。我总算交出『朱』的下卷了。鸣鸣,距离上卷有半年之久……。让大家久等,真是对不起。 我在上卷的后记写说,我还不能完全掌握『朱』的世界,但完成下卷、完成小说版本之后,我想我也还称不上是『朱』的专家。不过,我现在回头一想,原作本身之不是以「解谜」为目的。登场人物的话、想法有如反复出现的声响般被提出,若像欣赏音乐地玩味它们,这故事可说是感人的故事吧? 然而,单凭感动是无法构成小说的,所以我根据自己找出的标题、解释,或多或少地加上色彩,以所谓的清水古典译文版的风格写了『朱』。其实,我觉得「峰上落雪的沙城」这样的标题,有种古典文学中人生无常的韵味。我喜欢(笑)。 我尽可能不写得艰涩难懂,使『朱』变成独立故事,并且不使页数增加太多(笑),如果读者诸君欣赏我努力的成果,我会无比欢欣。 那么,再见了。愿能在下个故事和大家见面。 清水マリコ 后记 大家好。我总算交出『朱』的下卷了。鸣鸣,距离上卷有半年之久……。让大家久等,真是对不起。 我在上卷的后记写说,我还不能完全掌握『朱』的世界,但完成下卷、完成小说版本之后,我想我也还称不上是『朱』的专家。不过,我现在回头一想,原作本身之不是以「解谜」为目的。登场人物的话、想法有如反复出现的声响般被提出,若像欣赏音乐地玩味它们,这故事可说是感人的故事吧? 然而,单凭感动是无法构成小说的,所以我根据自己找出的标题、解释,或多或少地加上色彩,以所谓的清水古典译文版的风格写了『朱』。其实,我觉得「峰上落雪的沙城」这样的标题,有种古典文学中人生无常的韵味。我喜欢(笑)。 我尽可能不写得艰涩难懂,使『朱』变成独立故事,并且不使页数增加太多(笑),如果读者诸君欣赏我努力的成果,我会无比欢欣。 那么,再见了。愿能在下个故事和大家见面。 清水マリコ 后记 大家好。我总算交出『朱』的下卷了。鸣鸣,距离上卷有半年之久……。让大家久等,真是对不起。 我在上卷的后记写说,我还不能完全掌握『朱』的世界,但完成下卷、完成小说版本之后,我想我也还称不上是『朱』的专家。不过,我现在回头一想,原作本身之不是以「解谜」为目的。登场人物的话、想法有如反复出现的声响般被提出,若像欣赏音乐地玩味它们,这故事可说是感人的故事吧? 然而,单凭感动是无法构成小说的,所以我根据自己找出的标题、解释,或多或少地加上色彩,以所谓的清水古典译文版的风格写了『朱』。其实,我觉得「峰上落雪的沙城」这样的标题,有种古典文学中人生无常的韵味。我喜欢(笑)。 我尽可能不写得艰涩难懂,使『朱』变成独立故事,并且不使页数增加太多(笑),如果读者诸君欣赏我努力的成果,我会无比欢欣。 那么,再见了。愿能在下个故事和大家见面。 清水マリコ 后记 大家好。我总算交出『朱』的下卷了。鸣鸣,距离上卷有半年之久……。让大家久等,真是对不起。 我在上卷的后记写说,我还不能完全掌握『朱』的世界,但完成下卷、完成小说版本之后,我想我也还称不上是『朱』的专家。不过,我现在回头一想,原作本身之不是以「解谜」为目的。登场人物的话、想法有如反复出现的声响般被提出,若像欣赏音乐地玩味它们,这故事可说是感人的故事吧? 然而,单凭感动是无法构成小说的,所以我根据自己找出的标题、解释,或多或少地加上色彩,以所谓的清水古典译文版的风格写了『朱』。其实,我觉得「峰上落雪的沙城」这样的标题,有种古典文学中人生无常的韵味。我喜欢(笑)。 我尽可能不写得艰涩难懂,使『朱』变成独立故事,并且不使页数增加太多(笑),如果读者诸君欣赏我努力的成果,我会无比欢欣。 那么,再见了。愿能在下个故事和大家见面。 清水マリコ 后记 大家好。我总算交出『朱』的下卷了。鸣鸣,距离上卷有半年之久……。让大家久等,真是对不起。 我在上卷的后记写说,我还不能完全掌握『朱』的世界,但完成下卷、完成小说版本之后,我想我也还称不上是『朱』的专家。不过,我现在回头一想,原作本身之不是以「解谜」为目的。登场人物的话、想法有如反复出现的声响般被提出,若像欣赏音乐地玩味它们,这故事可说是感人的故事吧? 然而,单凭感动是无法构成小说的,所以我根据自己找出的标题、解释,或多或少地加上色彩,以所谓的清水古典译文版的风格写了『朱』。其实,我觉得「峰上落雪的沙城」这样的标题,有种古典文学中人生无常的韵味。我喜欢(笑)。 我尽可能不写得艰涩难懂,使『朱』变成独立故事,并且不使页数增加太多(笑),如果读者诸君欣赏我努力的成果,我会无比欢欣。 那么,再见了。愿能在下个故事和大家见面。 清水マリコ 后记 大家好。我总算交出『朱』的下卷了。鸣鸣,距离上卷有半年之久……。让大家久等,真是对不起。 我在上卷的后记写说,我还不能完全掌握『朱』的世界,但完成下卷、完成小说版本之后,我想我也还称不上是『朱』的专家。不过,我现在回头一想,原作本身之不是以「解谜」为目的。登场人物的话、想法有如反复出现的声响般被提出,若像欣赏音乐地玩味它们,这故事可说是感人的故事吧? 然而,单凭感动是无法构成小说的,所以我根据自己找出的标题、解释,或多或少地加上色彩,以所谓的清水古典译文版的风格写了『朱』。其实,我觉得「峰上落雪的沙城」这样的标题,有种古典文学中人生无常的韵味。我喜欢(笑)。 我尽可能不写得艰涩难懂,使『朱』变成独立故事,并且不使页数增加太多(笑),如果读者诸君欣赏我努力的成果,我会无比欢欣。 那么,再见了。愿能在下个故事和大家见面。 清水マリコ 后记 大家好。我总算交出『朱』的下卷了。鸣鸣,距离上卷有半年之久……。让大家久等,真是对不起。 我在上卷的后记写说,我还不能完全掌握『朱』的世界,但完成下卷、完成小说版本之后,我想我也还称不上是『朱』的专家。不过,我现在回头一想,原作本身之不是以「解谜」为目的。登场人物的话、想法有如反复出现的声响般被提出,若像欣赏音乐地玩味它们,这故事可说是感人的故事吧? 然而,单凭感动是无法构成小说的,所以我根据自己找出的标题、解释,或多或少地加上色彩,以所谓的清水古典译文版的风格写了『朱』。其实,我觉得「峰上落雪的沙城」这样的标题,有种古典文学中人生无常的韵味。我喜欢(笑)。 我尽可能不写得艰涩难懂,使『朱』变成独立故事,并且不使页数增加太多(笑),如果读者诸君欣赏我努力的成果,我会无比欢欣。 那么,再见了。愿能在下个故事和大家见面。 清水マリコ 后记 大家好。我总算交出『朱』的下卷了。鸣鸣,距离上卷有半年之久……。让大家久等,真是对不起。 我在上卷的后记写说,我还不能完全掌握『朱』的世界,但完成下卷、完成小说版本之后,我想我也还称不上是『朱』的专家。不过,我现在回头一想,原作本身之不是以「解谜」为目的。登场人物的话、想法有如反复出现的声响般被提出,若像欣赏音乐地玩味它们,这故事可说是感人的故事吧? 然而,单凭感动是无法构成小说的,所以我根据自己找出的标题、解释,或多或少地加上色彩,以所谓的清水古典译文版的风格写了『朱』。其实,我觉得「峰上落雪的沙城」这样的标题,有种古典文学中人生无常的韵味。我喜欢(笑)。 我尽可能不写得艰涩难懂,使『朱』变成独立故事,并且不使页数增加太多(笑),如果读者诸君欣赏我努力的成果,我会无比欢欣。 那么,再见了。愿能在下个故事和大家见面。 清水マリコ 后记 大家好。我总算交出『朱』的下卷了。鸣鸣,距离上卷有半年之久……。让大家久等,真是对不起。 我在上卷的后记写说,我还不能完全掌握『朱』的世界,但完成下卷、完成小说版本之后,我想我也还称不上是『朱』的专家。不过,我现在回头一想,原作本身之不是以「解谜」为目的。登场人物的话、想法有如反复出现的声响般被提出,若像欣赏音乐地玩味它们,这故事可说是感人的故事吧? 然而,单凭感动是无法构成小说的,所以我根据自己找出的标题、解释,或多或少地加上色彩,以所谓的清水古典译文版的风格写了『朱』。其实,我觉得「峰上落雪的沙城」这样的标题,有种古典文学中人生无常的韵味。我喜欢(笑)。 我尽可能不写得艰涩难懂,使『朱』变成独立故事,并且不使页数增加太多(笑),如果读者诸君欣赏我努力的成果,我会无比欢欣。 那么,再见了。愿能在下个故事和大家见面。 清水マリ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