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薛宝琴》 1.恶客被打脸 宝琴,宝琴,醒来…… 溘然梦醒,她听见耳边传来细细的呼唤声。 谁是宝琴? 茫然起身,她看见镜子里一张美得不似真人的脸,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青葱娇嫩,年华正好。 这不是她,一个在大城市打拼好些年,无论如何保养也憔悴了容颜的都市白领。这正是她,现在是一位待字闺中的古代少女。 前尘往事都忘却吧,恐怕,再也回不去了……她长长的叹息,而后心里又充满了喜悦之情。 任谁一梦醒来,发现自己陡然年轻了十几岁,并且变得美若天仙之后,都会感到高兴的。 安定了情绪之后,她抬眼四顾,看到了一间极其精致的闺房。单只是一张精雕细琢的拔步床,便占了小半间屋子。几层鹅黄柳绿的轻纱帐幔朦胧垂下,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薛家宝琴姑娘,还是很受爹娘宠爱的。可惜,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如今她父母双亡,与一个哥哥相依为命。还有一个堂兄名叫薛蟠,一个堂姐名叫薛宝钗,已经离开这里,全家上京城去了……等等,薛宝钗?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啊! 还没等薛宝琴回想起与薛宝钗这个名字有关的记忆来,门口流光溢彩的水晶帘子被掀起,一个身穿青色比甲和宝蓝色棉裙,姿容平淡的小丫鬟走了进来。那是她的丫鬟小螺,已经伺候了她两年了。 小螺头上挽着简单的双丫髻,系着红色头绳,淡淡的眉毛微微蹙起,说道:“姑娘,梅家夫人来了,看起来,来者不善呢……” 梅家夫人?宝琴在记忆里搜索着有关这个梅家的事,逐渐想起,那是她从小定亲的人家。原本身为商户人家的薛家是没有资格与翰林梅家结亲的,但是因为薛太太,也就是宝琴的母亲在世时曾经无意中救了梅家的老太太一命。为表感激之情,由梅家老太太做主,将薛宝琴许给了他们家的嫡子。可是,自从薛家老爷和太太双双身亡,家业逐渐凋零,且去年梅家老太太又逝世之后,梅家便渐渐表露出了悔婚的意思来了。不久前梅家夫人到金陵来祭祖,曾经在郊外撞见了薛家兄妹一次。当时两家人相会的场面很不愉快,回到家里来,薛宝琴还痛哭了一场。她的哥哥薛蝌,也气得不行。 很好,你不仁我不义,谁怕谁? 薛宝琴整了整衣裳,站起身来,闲闲的说道:“走吧,咱们出去见客去。” 小螺迟疑着说道:“姑娘不换一身见客的衣裳么?” 薛宝琴再次走到西边墙壁上挂着的那一面镶宝嵌玉的西洋穿衣镜前,细细打量自己。因不出门,她只穿了一件家常半旧的海棠红对衿绢衫,上面挑绣着精致的藕荷蝴蝶。下面系一条秋香色罗裙,素面净色,别无花纹装饰。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梳成少女如意髻,插着一支小小的羊脂玉石榴簪子。整支簪子通体莹白别无杂色,唯独在簪子头那雕琢成石榴形状的地方,呈现出淡淡的一抹嫣红。由此可见,这支簪子价值不菲,不是凡物。镜中少女肤色宛如白雪一般,或者稍嫌没有血色,但却更凸显出一种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一双杏仁眼又大又黑,看着你的时候吗,仿佛能将你的灵魂都吸引进去。眼角微微上挑,为她添了几分妩媚的气质。 薛宝琴,实乃人间难得的绝色也! 一个小小的梅家就敢给她脸色看,嫌弃她薛家败落。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待到他日,安知她不会展翅飞起,飞到他们只能仰望的地方? 薛宝琴翘起形状优美的唇角微微笑了:“不必换衣服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客人。”说着,迈开步伐,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小螺只得赶紧跟上去,心里说道,那可是姑娘你未来的婆家啊,这都不算是要紧的客人,什么才算是要紧的? 薛家的确是不如从前那般富贵了,从有些年久失修的房屋建筑上就能够看得出来。朱漆斑驳,瓦砾颓败。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栋大宅的骨架子依旧在那里傲然屹立着,述说着它曾经的辉煌。 走过红漆碧色栏杆的回廊,走过满池枯荷的湖泊,走过可以俯瞰整座薛家大宅的假山凉亭,薛宝琴来到了待客的前厅之中。 八扇细棱格子门都大大的敞开着,初秋的暖阳斜斜的照进去,将湛蓝凿花的地板照出半边亮色。屋子里一色的花梨木家什,清油上漆,露着木头的原色,并不见富贵奢华景象。薛家虽然是商人,但不是暴发户,底子还是有的。只是从正面墙上挂着的名家字画和博古架上的珍稀玩物上可以看出来,其深厚的底蕴。 梅家夫人坐在椅子上,看似恬静,其实眉间藏着不耐。一旁坐着她的小女儿,装扮得齐齐整整,全套的新头面和新衣裙都上了身。此时,正低头摩挲着手腕上一对赤金镶嵌玛瑙的绞丝镯子,嘴里嘟囔道:“怎么还不来?这架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梅夫人端起搁在一旁荷叶式小几子上的胭脂红粉彩万花品茗杯,轻轻的啜饮了一口清香的茶水,淡淡的说道:“有些耐性吧,瞧你那样儿,哪里还像是我们梅家严格教养出来的大家子姑娘?没得到了商人家里,就沾染上了俗不可耐的气息。” 她持家严厉,一家子老老小小都有几分畏惧她。此时一听她发了话,小女儿就闭了嘴。梅夫人满意的翘起了微微下垂的嘴角,正要再开口说什么,猛然间,就察觉到了门口来了人,挡住了阳光。 梅夫人和梅姑娘都抬眼朝着来人看去,或者是因为此人背后的阳光的缘故,一时间竟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她们绝不愿意承认,是来人的美貌,晃花了她们的双眼。 梅夫人暗自庆幸,没有将儿子带回金陵来祭祖。否则若是叫他见了这薛宝琴,再想退婚,怕就麻烦了。 哪里来的这般妖娆的狐媚子?是上天降下来祸害世人的吧?梅夫人暗自咬牙恨恨的想到。 薛宝琴见了前厅里一老一少两位装扮贵气姿容平平的女客,微笑着说道:“不知贵客上门,真是慢待了。” 梅姑娘本就嫉恨薛宝琴的美貌,此时听了这话,不等母亲发话,便冷哼了一声之后说道:“薛姐姐穿戴得这般简素就出来见客了,是瞧不起我们梅家吗?” 对于这种无理取闹的人,无视她就是对她最大的轻蔑了。因此薛宝琴正眼也不朝着她看,慢慢的踱到梅家母女对面,好整以暇的坐了下去,看着梅夫人说道:“不知梅夫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见薛宝琴不搭理自己,梅姑娘果真连鼻子都要气歪了。她本就生得不大好看,现在神色一扭曲,愈发显得丑陋了。梅夫人带着警告意味的看了她一眼,回头看向薛宝琴,说道:“怎么说我们两家也算是故交,此次我们回乡祭祖也事务繁多。因此今日方才抽出空儿来,上门来看望一下你们兄妹。”言辞间很是高高在上,拿着长辈的架子。 看望我们兄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的有多么关心我们呢!薛宝琴在记忆里搜寻着有关的回忆,想起自从薛家老爷和太太相继病故之后,梅家除了派了家丁来吊唁了一下之外,再也没有表示过什么关心的意思,身为亲家如此行为何其凉薄?现在又来说这些话,岂不是令人齿冷?思及此,她脸上的笑意愈发浅淡不达眼底。看到她的模样,梅夫人很不高兴:“薛姑娘,你如今父母俱已不在,我想,我还是有权力管教你一下子的。否则将来等你嫁到了我们家,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岂不是丢了我们梅家的脸?要知道京城可不比金陵,达官贵人何其多?面子是最要紧的,否则何以立足?” 薛宝琴神色清清冷冷,听闻此言也不见怒气上脸,只淡淡的问道:“不知梅夫人此言何意?” 梅夫人道:“我这段时日也听闻了不少与你有关的事,其他的还好,唯独有一点,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好好的在家里呆着,偏要出去满大街的乱跑,这般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这就是你们薛家的家教吗?” 抛头露面是真的,薛家是商户,铺子庄子极多,薛蝌一个人难免照应不过来。因此,薛宝琴也时不时的会出门,去管理一下商铺,照看一下庄子。但是,她每次出行,都是带着帏帽的,倒也不算是失了体统。薛宝琴不相信这情况梅夫人会不知道,不过是变着法子的想要找茬子罢了。说到底,还是看不起他们薛家的商户出身,不满意这门亲事,但又找不到退亲的理由,所以想要在她身上出气罢了。前些天他们两家人在郊外相遇时的情形就是如此,梅家母女指桑骂槐的羞辱了宝琴一顿,气得宝琴那夜一整晚都睡不着,眼睛都哭肿了。 现在换了她过来,哭的人,就该是梅家母女了。 2.成功退了亲 却见薛宝琴不怒反笑,伸手抚了抚裙子上面的皱纹,漫不经心一般的开口说道:“我薛家家教如何暂不去说,像你这般跑上门来欺辱一位失怙的孤女,就是你们翰林梅家的家教吗?原来传言中的清贵人家也不过如此,还不如我们这般的商户人家呢。” “你——”没想到薛宝琴这般言辞犀利,哪里还像是前几日被她气得泪眼汪汪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梅夫人气得发起抖来,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我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竟然敢这般与我说话!果真是商户人家,简直是不知礼义廉耻!” “礼义廉耻?”薛宝琴闻言轻笑一声,说道:“像你们这样在故人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变着法子的欺辱故人之女,便算是知晓礼义廉耻的人吗?不说我们两家尚有婚约,就算是看在我亡母曾经救过你们家老太太的份上,也不该如此行事。什么书香世家,什么翰林人家,简直可笑!” 梅夫人被薛宝琴淡然自若的态度和直刺人心的话语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坐在那儿浑身发抖,就跟在打摆子似的。梅姑娘则是站起身来,直直的冲到薛宝琴面前,嘶声喊道:“你这个贱蹄子,实在大胆!今日,我便代我母亲,教训教训你——”说着,她扬起手来,就朝着薛宝琴那如花似玉的脸上狠狠扇去。恨不得打得对方破了相,方能稍灭心里的妒恨之火。 因为梅姑娘自己生得不好,所以从来就深恨比她自己长得好看的女子。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她不敢招惹,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她还不敢打吗?再者这薛宝琴将来可是要嫁进他们梅家的,那么她这个小姑子,对方自然是不敢得罪的。因此,梅姑娘的心里,很是有恃无恐,丝毫不担心打了薛宝琴之后会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来。 薛宝琴可是从前身经百战的职场白骨精,哪里会畏惧这种小小争端?当下她眼疾手快的伸手拦住了梅姑娘挥过来的手,另一只手随即抬起,干脆俐落的回报了对方一巴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响起,梅姑娘带着一方红红的巴掌印,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之后,她才怔然开口:“你敢打我?” 这是什么情况?这场面画风不对啊!难道不该是对方挨了自己一巴掌之后,哭着道歉吗?怎么挨打的人,竟然换成自己了呢?薛宝琴,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女,她怎么敢? 薛宝琴从袖口里掏出一方销金点翠穿花凤的雪青色手帕来,擦了擦自己刚才打过人的那只手,而后将其扔在一边,叹道:“可惜了我这方好手帕,沾了脏东西,再要不得了。” 脏东西?是指自己吗?梅姑娘听了薛宝琴的话,又气又痛,跟她母亲似的也浑身打摆子一般抖了起来:“好狗胆,好狗胆……”她不断的重复着这三个字,就跟薛宝琴记忆里的复读机似的,听起来很是可笑。 此时一直坐在一旁观战的梅夫人终于反应过来,伸手一拍桌子,声音尖利的喝道:“薛氏,你大胆!”她气得胸口不断的起伏着,十分剧烈的弧度。 薛宝琴没有说话,只是一脸似笑非笑,斜着眼儿瞥向她。那满不在乎的表情,那带着戏谑意味的眼神,几乎把梅夫人活活气死。她闭了闭眼咬了咬唇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而后再次睁开双眼看向薛宝琴,冷然说道:“你竟然如此无礼,莫非,是不想要嫁进我们家来了?”说完,她好整以暇的冷笑着看着薛宝琴,等着对方后悔哭泣,跪下来哀求她。这是一门多么好的亲事啊!翰林梅家,何等清贵?若是没有了他们家这门亲事,就凭她薛家一个落魄商户,到哪里再去找一门这样的亲家呢?因此,梅夫人心里断定,薛宝琴是一定会服软的。到了那时,她便可以好好修理一下这姓薛的小蹄子了。非将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不可,否则,别想进他们梅家的门! 薛宝琴却并没有如梅夫人的意,没有惊惧交加,没有流泪后悔,更没有跪下来苦苦哀求。她只是轻轻张开那淡色的花瓣一样的嘴唇,说道:“正是如此。”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梅夫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样子有些呆傻的问道:“你说什么?” 薛宝琴秀秀气气的笑了:“我是说,我的想法,恰好与夫人一样。” 梅夫人愕然问道:“你是说,你不想嫁进我们家来了?” 薛宝琴点了点头,伸出纤纤玉手,捻起旁边小几上一块精致的牡丹状小点心放进嘴里咀嚼,而后一脸享受的眯起了眼睛,宛如一只最名贵的波斯猫一般,可爱极了。 尽管清楚的听到了薛宝琴的回答,梅夫人却还是一脸的不敢置信:“你竟然说你不想嫁进我们家来了?你有没有搞错?若不是看在当年你母亲的面子上,我们家怎么会定下你这么一个商户之女?要知道,士农工商,你们这种人家,地位可是排在最末位的。能攀上我们这种士族人家,简直是撞了大运了。现在你竟然说,你不要了,你怎么敢?” 薛宝琴不耐烦的睁眼看过去,轻启朱唇说道:“敢不敢的,我不都已经说出来了么?人人生而平等,我并不觉得我们家比起你们家差了什么。士族人家尸位素餐的多了去了,商户人家却必须勤勤恳恳,方不至于颓败下去。我们家一年上缴给国库的税银,恐怕比你们家一年的嚼用还要多。你凭什么看不起商户?” 梅夫人被薛宝琴问得哑口无言,他们家虽然说是清贵,其实到了如今,已经只剩下一个清字了。那个贵字,不提也罢。薛宝琴说他们家一年交的税银比梅家一年的花费还要多,可真是没有说错。可是虽然如此,但是世人皆是如此认为,商户人家自己往往也自知地位低微而不敢在士族面前放肆。可是面前这个薛宝琴,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整理了一下纷乱的心绪,梅夫人道:“你既然这样说了,可不要后悔。”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先前那高高在上的气焰,已经低了很多了。 薛宝琴十分肯定的给了她回答:“梅夫人,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们薛家,只是苦于没有理由退亲而已,又怕我们提起从前对你们家的救命之恩,所以一直勉强忍耐着。现在好了,我同意你们退亲了,这不是一件好事吗?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岂不美妙?” 梅夫人闻言沉吟起来,慢慢的再次坐了下去,问道:“你说的都是真心话?若是我们退了亲,你不会将当年的救命恩情拿出来说事吗?”他们家将面子看得比天还大,否则早就提出退亲了,哪里还会等到今天? 薛宝琴点了点头:“不会,挟恩求报,不是我会做的事。勉强得来的东西,终究也不会是自己的。这个道理,我心里明白得很。” 梅夫人默然起来,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时梅姑娘连忙走到她身边,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母亲,你还在犹豫什么呢?徐阁老家的四姑娘一直对哥哥青眼有加,若是哥哥退了亲事,要与徐阁老家结亲,有徐四姑娘在一旁敲边鼓,那是轻而易举的事。难道放着徐阁老这般的亲家不要,却要薛家这般的低贱商贾之家吗?” 梅夫人原还有些舍不得薛家的万贯家财,此时听了女儿的话,那几分犹豫不决瞬间便消失无踪了:“好,话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便遣人上门送还薛姑娘的庚帖,也请薛姑娘将我儿子的庚帖找出来退还于我。” 两家初时交换庚帖,乃是互有定亲之意。如今退还庚帖,便算是了结这门亲事了。幸好下定纳彩等等许多礼节都还没有来得及去做,否则再要退亲,就很是麻烦了。 薛宝琴不再赘言,当即唤来小螺:“去将箱子底下那份梅家公子的庚帖找出来,交还给梅夫人。” 小螺闻言却犹豫不决起来:“姑娘,此等大事,不跟大爷商量一下吗?”她口中的大爷,指的便是宝琴的哥哥薛蝌。如今宝琴父母双亡,照道理讲,她的事,便应该由薛蝌来全权做主了。 薛宝琴从前自由自在惯了,哪里能容得下由旁人来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当即眉头一拧,冷冷说道:“不听话的奴婢,很该卖了出去,留下来吃白饭吗?” 小螺被姑娘的无情话语几乎吓尿了,连忙跑回到姑娘屋子里,找出庚帖便一路小跑过来,一张小脸都跑得红通通的了。薛宝琴接过庚帖便起身走到梅夫人面前,将其递了过去。梅夫人收好庚帖,眼神极其复杂的看了宝琴半晌,这才起身,带着犹自忿忿不平的梅姑娘离开了薛家。 3.倾倒一船人 翌日,梅家果真遣了人上门来,退还了宝琴的庚帖。收好了那用大红丝线缠着的泥金庚帖,宝琴顿感一身轻松,整个人仿佛都更加光彩焕发了起来。 最反感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了,她的人生,须得由她自己来做主才行。 悠闲的逛了一天花园,下午,宝琴的哥哥薛蝌便从城外庄子上赶了回来。他是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眉目俊秀,气质温雅,不像是商户人家的儿子,到颇有几分书卷之气。等到宝琴轻描淡写的说起自己与梅家退了亲的事之后,出乎宝琴意料之外的,他并没有生气。 薛蝌轻叹了一声,坐在西窗下看着自己的妹妹,说道:“也罢,我看那梅夫人对你的态度,你嫁过去,怕是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这样也行,我妹子这般人才,必定可以再找到一门不错的亲事。你不要难过……”不仅没有生气,他反倒担心宝琴会难过,说了许多安慰的话语。 宝琴听着他的絮絮叨叨,暖意在心间渐渐的升了起来。虽然没有了父母,但有这么一位哥哥,好像,也不错。 在宝琴跟她哥哥培养感情的时候,另一边,梅家年久失修的老宅里,也有人正谈论起了他们。 梅姑娘时隔多日提起薛宝琴,还是一脸的气愤未平:“母亲,当日我挨了薛家那狐媚子一巴掌,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梅夫人看了自己女儿一眼,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不然呢?上门打回来?要不是你手贱上前去,也不会挨了人家一巴掌。” “难道这都是我的错吗?”梅姑娘气恨恨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要不是她太过分,我也不至于如此啊!” 梅夫人头疼般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总是有道理的,我说不过你。如今我们家与薛家的亲事已经作废,你也别再将他们家的事放在心上,说出去我们家与一个破落商户人家斤斤计较,很是上不得台面。”见女儿犹自不满意的嘀嘀咕咕,她便又再说道:“薛家总归对我们家有恩,打了你一巴掌,也就算是了结了这恩情。以后,我们家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你这样想,心里是不是好受点儿了?” 听到这话,梅姑娘想了想,高兴起来了:“哼,如今这般,也就算是我们家与他们家两清了。以后等她再撞到我手上来,看我怎么收拾她!”她不但一直记恨着薛宝琴打了她一巴掌,并且还对薛宝琴的绝色美貌耿耿于怀。在京城的时候她也见识了不少名门闺秀,论起容貌和周身的气派来,竟没有哪个可以跟那薛宝琴相提并论的。这般美貌降临在一个商户之女身上,真真是白白糟蹋了!我身为堂堂的翰林之女,怎么偏偏容色平常呢?越想心里越是不平衡,梅姑娘在心底,已经将薛宝琴列为自己的头号仇人了。 梅夫人看着自己这个容色平凡心智更是平凡的女儿,眉头蹙了起来,叮嘱道:“不要再去想薛家的事了,正经想想你自己的事吧!明年开春新皇就要选秀,你的规矩和才艺,也都该抓紧起来了。” 梅姑娘想起曾经惊鸿一瞥的新帝,那年轻俊美的容颜和优雅高贵的气质,不由得红了面颊:“母亲,你不是说过,凭我们家的家世,要入选,并不难吗?” 梅夫人道:“入选是不难,可是受宠爱呢,难道你觉得也能靠家世吗?你自己若是不争气,哪怕家里是权势滔天,也是枉然!” 梅姑娘不甘的抿了抿唇:“都说新皇不是爱美色的人,他的正宫皇后,就不是什么容色出众的人……” 梅夫人闻言嗤笑起来:“不爱美色?我告诉你,世上的男子,没有不爱美色的!他们不过是既要美色又要名声罢了,谁喜欢传出去一个好/色的名声?再说新皇,当初娶正妻的时候,的确不是冲着美色去的,为的就是人家的贤惠名声和清贵家世。现在他身边最受宠的贤妃娘娘,不就是艳冠群芳的绝色吗?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可是世上一般男子奉为圭臬的行事准则啊。我们这位陛下,亦不例外……” 不提梅家母女为明年选秀之事忙碌,但说宝琴这边,在屋子里闷得久了,便缠着薛蝌,要他带自己出去游玩。薛蝌拗不过她,只得苦笑着答应了,末了说道:“出去时妹妹还是照旧带着那帏帽吧,也是免得旁人说嘴。” 薛宝琴却不想出去玩的时候还要戴个帽子将脸遮住,那多郁闷啊?这般美貌不叫它出来现世,那叫暴殄天物好吗?“不要啊哥哥,那帽子戴着气闷得很,我不耐烦戴它了。” 薛蝌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个妹控,因此见宝琴一撒娇,他便犹豫起来了:“可是,这般抛头露面,会被人说闲话的……” 宝琴道:“爱谁说谁说去,人活在世上难道就为了旁人的一张嘴?这样活着,累是不累?” 薛蝌闻言,只好答应下来了。于是翌日兄妹二人便出了府,坐着马车来到了城中有名的金波湖边。此湖与闻名天下的杭州西湖比起来,风景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名气没有那么大罢了。再者杭州乃是江南地带,天底下最富裕繁华具有风流气度的地方,有什么风景名胜,自然比其他地方的更加容易出名一些。 此时天高气爽,湖边黄叶连天,配上碧波荡漾的水面,宛如一幅画似的迷人。湖上画舫和轻舟共存,游人的欢声笑语和丝竹之声,在空气里飘飘荡荡着。见此情景,薛家兄妹也租了一艘船,登了上去,开始游起湖来。 薛宝琴登舟之时,恰好一艘载满年轻学子的船摇了过来,正要靠岸,忽然看见船板上一位妙龄女子迎风而立,乌黑秀发与鹅黄色衣裙在风中翻飞,真是一幅美景。然而再美丽的景色与这女子的面容相比,也失去了色彩。她站在那里即使不说也不笑,照样美得惊人。那美色是带着毒的酒液,即便知晓喝下去就是殒命之时,也禁不住要以生命为代价,尝一尝这世间极致的美好…… 薛宝琴正想着心事发呆,忽然听见一阵哎哟和落水之声响起,抬眼一看,却是旁边一船年轻男子全都落下水去了!幸好这里已经靠近岸边,湖水并不深,否则,就要喊救命了。 宝琴奇怪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船人都落下去了? 小螺抿嘴笑道:“姑娘不知,那船夫看姑娘看呆了,手上使错了力气,将船摇偏了。那些人也是一样看姑娘看得忘了身外之物,也没有人察觉出来,于是,一船人都掉下去了……”说着说着小丫头再也忍不住,咯咯的娇笑起来。 宝琴闻言付之一笑,接着便吩咐船夫开船,一艘精致的画舫渐渐远离了岸边,朝着湖水中间驶去。佳人已经远去,那些学子还愣在水中,呆呆的目送着,也不管自己已经浑身湿透。许久之后其中一人说道:“这般丽人,也不知是谁家的。若是打听出来,遣人上门提亲,有她在一旁红袖添香夜读书,也不枉我是个读书人了……” 他身旁一人摇头晃脑的接话道:“陈兄你就别想了,我们大家也都别妄想。这般绝色,一般的人家哪里消受得起?明年开春就是新皇初次选秀之时,依我看,恐怕那位姑娘,也是要被家人送进宫去搏一搏前程的……” 那被称为陈兄的学子叹道:“深宫倾轧,哪里是那位娇花软玉一般的姑娘受得起的?可惜,可惜!” “那也未必。”又有人说道:“这等世间难寻的美人,我等见了都一个个变成呆头鹅了,新皇也是男子,未必就能例外?有陛下宠爱的话,宫里的日子,也不见得就一定会难过……” 这边的议论,宝琴自然是不晓得的。她站在甲板上看了一会子风景之后,便走进船舱里坐了下来。喝了半盏热茶又吃了几块点心之后,宝琴见对面坐着的薛蝌一脸的心事重重,便开口问道:“哥哥可是有心事?” 闻言,薛蝌连忙挤出笑容来,回答道:“没事,妹妹只管玩耍便是。” 薛宝琴垂下长长的墨黑的睫毛,看着面前红木圆桌上搁着的珐琅彩缠枝宝相花纹描金盖碗,慢慢的说道:“哥哥不说我也知道,咱们家的铺子,又倒闭了一家吧?” 薛蝌闻言叹道:“我原是叫他们瞒着妹妹的,没想到,他们竟然敢不听话!” 薛宝琴道:“哥哥也不要怪罪他们,他们到底是下人,我却是主子。我逼着他们说,他们哪里敢真的不说?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出了这等大事哥哥却要瞒着我,真是叫我生气。” 薛蝌忙解释道:“不是我要故意瞒着妹妹,只是叫你知道了,也不过是多一个人悬心,何必呢?” 4.进京去选秀 宝琴听了这话,沉吟起来。薛蝌此人在经商之道上能力平平,薛家老爷一死,下面的大掌柜们纷纷各起心思。有这样的结果,实在是并不意外。这几年尽管薛蝌努力斡旋,但薛家的铺子还是接连关了好几家,郊外的田庄也卖了两家出去。再这样下去,薛家彻底败落,怕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伸出葱白的手指慢慢摩挲着茶盏的边缘,滑腻而温热的,玉石一般的触感:“我听说,明年开春,便是新皇第一次选秀的时候?” 薛蝌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宝琴想干什么,于是很自然的回答道:“正是如此,新皇登基已经两年,后宫空虚,只有一位皇后娘娘并两三位潜邸的老人。正该择选淑女,充裕后宫。” 宝琴又问道:“我听说,当初宝钗姐姐一家子去往京城,也是为了选秀的?” 薛蝌点头道:“的确如此,但是宝钗姐姐的名额已经被刷下来了,不得再次入选。” 宝琴道:“却是为了什么?” 薛蝌看了宝琴一眼,奇怪的说道:“妹妹忘记了?薛蟠哥哥打死过人,虽说当初已经结了案,但是在为宝钗姐姐报名的时候,此事还是被翻了出来。于是,她的名额便被罢免了,为此,她还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呢!” 宝琴道:“那么,现在她又是如何打算的呢?” 薛蝌道:“如今他们一家子放着自己在京中的老宅不住,却都寄住在荣国府里面。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是我估摸着,是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 荣国府,这个名号,好生熟悉啊……宝琴压下心里生出来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道:“哥哥,咱们也进京去吧。” 薛蝌愕然:“咱们进京去干什么?家业都在金陵这里,我们走了,谁来照看着?” 宝琴伸出玉雕一般悦目的手指,曲起来轻轻的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缓缓开口说道:“哥哥,依你看,咱们的家业如此这般继续下去,是不是,眼看着就要败落完了?” 薛蝌闻言,俊秀的脸上浮起一层酡红,喝了酒似的:“……是哥哥没有本事,连累妹妹了。” 宝琴摇头说道:“这不怪哥哥,人人都有擅长的事,亦有不擅长的事,这怎么能怪哥哥?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薛蝌叹道:“我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宝琴道:“我记得从前,哥哥很喜欢读书的,如今怎么不见进书房了?” 薛蝌苦笑道:“我一介商人,读书又有何用?没得贻笑大方……” 宝琴道:“哥哥,我有一个想法,说出来跟哥哥商量一下。” 薛蝌道:“妹妹说罢,我听着。” 宝琴站起身来,走到窗户前推开那碧色的纱窗,看向外面的层层水波,轻轻说道:“妹妹欲要参加明年的选秀,到那天底下最富贵也最险恶的地方,去为我们薛家搏一个未来。” 砰的一声响,却是薛蝌失手打翻了茶盏,茶水茶叶淋淋漓漓的泼了一桌子。却见他满面惊色,失声说道:“妹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那深宫之中的日子可是好过的?不行,我绝不同意!——你是不是因为梅家的事伤了心?听哥哥一句话,以妹妹这般人才本事,再要找一户更好的人家并不难,莫要因此一时冲动,害了自己一辈子……” 宝琴转身看向薛蝌,笑颜如花:“哥哥怎么会这么想?梅家算是个什么,也值得我为此伤心?这个决定,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非一时冲动。哥哥,你给我句实在话,就凭我们家这败落商户的地位,真的可以找到比梅家更好的人家吗?再找,无非也是跟咱们家一样的商户之家。我们的后代,也就跟着继续做商人,一直是旁人眼里地位低下的商户。如此这般,哥哥,你真的甘心吗?” 宝琴说的,都是实在话。薛蝌闻言,不禁颓然坐倒下去,眉间浮起痛苦神色来:“是哥哥没有用,妹妹这般人才,却因为咱们的地位低下,而被人看不起……” 宝琴走到薛蝌身边,将自己的莹白小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道:“哥哥又开始责怪自己了,这怎么能怪你呢?难道我们出生的时候,还可以自己选择父母吗?我们不能选择,却可以为将来我们的后代选择一下,让他们有一个更好的出身。如此,也不辜负来这世上一遭了。待到我们将薛家发扬光大了,九泉之下的父亲母亲,也会深感欣慰的。” 听了宝琴的这一番话,薛蝌不禁犹豫起来。他年少时也喜欢过读书,可是却被父亲阻止了,言道咱们商户人家,不需一肚子才华,只需要看得懂账本就行了。如此,他也就放弃了读书,将自己的鸿鹄志愿压抑下去,日日在商铺庄子中间打转,将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虽然如此,但是看着旁人面对着自己时那轻蔑的眼神,他怎么会不难过?明明别人两袖清风家徒四壁,都可以看不起自己这个财主,无非是因为人家是读书人,而他却只是商人。赚再多的钱,也买不来高贵的地位。自己这样也就罢了,难道自己的后代,也要跟着受这种窝囊气吗?再者,自从父亲母亲接连去世之后,自己再管理这偌大的家业,的确是有些力不从心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薛家在自己手里一点点的败落下去。用妹妹的话来说,再这样下去,薛家彻底消败,那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如今他们兄妹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再不放手一搏,难道真的等着坠落下去粉身碎骨的那一日到来吗? 宝琴见薛蝌的神情越来越犹豫,于是笑了笑,再接再厉,继续说服他。终于等到斜阳落下满湖金波的时候,薛家兄妹便已经商定,进京去选秀! 既然已经决定下来了,就要赶紧的,因为明年年春就要开始选秀,在这之前,还有种种事情需要去做。譬如选秀的名额,不是薛宝琴想要就可以有的。官宦人家的姑娘想要名额很容易,可是像薛宝琴这样的商户人家的姑娘,就需要费一番功夫了。其间打通关节所需的银两,就不是小数目。薛蝌说像是他们的堂姐薛宝钗,当初为了一个名额,就花费了好几万两银子。可惜最后一层关卡上被刷下来了,那笔银子也就算是白花了。不过他们家是皇商身份,家底子比薛蝌家要厚实得多,几万两银子,也还损失得起。 金陵这边的产业,两兄妹商议以后决定,将田产留下,其他的铺子之类的,全部都打出去。他们一离开就没有人在此经管了,底下的人还不使劲儿的揩油?与其去喂那些没良心的,还不如卖掉算了,刚好可以得一笔现银,用来替宝琴的选秀打通关节。而田产这种东西是不怕多的,越多越好。尤其是良田,除了那些急需用钱走投无路的,没有人会傻到拿出去卖。即使被庄头扣下大部分出产,田地总归还在那里,是一笔固定的不会亏损的产业。像是宝钗他们家,离开金陵的时候也是卖掉铺子留下田产,这便是正常人的做法了。 处理种种杂事,花费了兄妹俩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等到他们离开老宅踏上去往京城的路途的时候,已经是深秋,即将入冬了。宝琴前世今生这还是第一次乘坐马车,最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新奇,后来便只觉得筋骨酸痛,恨不得长出翅膀来,一下子就飞到京城去。 薛家老宅留下了几位信得过的老家仆看宅子并打理薛家老爷和太太的坟茔,兄妹两个则留下了贴身的仆役,其他的全部发给卖身契和一些安家银子,将他们遣散了。如此行为算是做善事了,众人皆是感恩戴德不提。 一路风餐露宿,半月之后,薛家兄妹终于到达了京城,来到了荣国府门前。待到宝琴进了府门,看到了那美轮美奂的大观园,再见到了自家那端庄大方,貌美如花的堂姐薛宝钗之后,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晕死,这不是前世那流传极广养活了一大批人的那本著名小说吗?我竟然来到了一本小说之中!这还能不能好了! 此时宝琴正坐在蘅芜苑那充满着馥郁香气的前厅之中,对面坐着薛姨妈和薛宝钗,薛蟠则是出门去了。宝钗见堂妹神思恍惚,忙问道:“可是一路上累着了?要不要赶紧洗把脸,去床上歇息一下?” 宝琴闻言压下心里的波澜起伏,笑道:“不必了,我只是筋骨有些酸痛,待到明日,兴许就好了。” 宝钗又问道:“我也没想到,你们兄妹俩竟然卖掉铺子进京来了。我们家当初一是因为哥哥犯下的人命官司,二则是为了我的选秀之事,你们却是为何?” 宝琴道:“我却跟姐姐一样,也是冲着明年的选秀之事来的。” 5.倾国倾城色 宝钗闻言,脸上不由得露出惊讶之色来:“妹妹不是与翰林梅家定亲了吗?如何又要去选秀?听姐姐一句话,那深宫里面的日子不是好过的。倒不如嫁一个如意郎君,安定一生,也就罢了。”宝琴的这桩婚事,当初还令她很是羡慕。就是宝琴自己,也是因此而很是高兴了一段时间的。 “梅家与我们家的婚事,已经不作数了。”宝琴轻描淡写的说道:“若是嫁人生子真的那样好,姐姐当初为什么又要去选秀呢?” 宝钗苦笑了一下:“别人不知道,妹妹还不知道吗?我那样做,无非是为了我们的家族。”只可惜,最终还是一场空…… 宝琴笑道:“我与姐姐的想法也是一样的,既是为了自身的青云之志,亦是为了我们的家族。” 听了宝琴这话,宝钗不由得一怔,随即细细打量起自己这个从小就以美貌出名的堂妹来。几年不见,她长开了,也更加貌美了,那美色简直晃得人头晕目眩,有种不敢直视的感觉。这般丽色,正该作为自身的资本,好好的利用一番,也不枉为人一遭。 宝琴已经洗去了一路风尘,此时还没干透的秀发简单的松松挽起,别有一种慵懒风情。身上穿着丁香紫束腰紧身小袄,愈发显得纤腰盈盈一握,竟似乎比身子向来娇弱的林黛玉还要细一些。但是她的胸脯却很是丰满,被衣料裹着,显现出惊心动魄的弧度。下面系一条玉色挑线镶嵌白狐皮边的罗裙,裙摆上绣着几丛水仙花,栩栩如生,似乎可以嗅闻到花朵的香气。如斯美人,埋没在民间,岂不可惜?若是将来她真有造化跃居于众人之上,那么自己家,亦可以因此而受益。 如此心念急转,宝钗便笑道:“妹妹既有此志向,姐姐也只得支持你。只是若是要去选秀,妹妹的规矩却要抓紧了。在那宫里谋生,一步也是错不得的,须得牢记规矩才好。因此,还得找两个宫里出来的积年老嬷嬷,教导一下才是……” 薛家诸人正谈论着进宫要注意的各种事宜,便有看门的小丫鬟来报,说是林姑娘和宝二爷过来了。宝琴闻言精神一振,立即转过眼,朝着门口看过去。这闻名遐迩的一对苦命鸳鸯,今日终于可叫她得见真容了。 不多时,一对少年男女,一前一后的出现在门口。走在前面的应该就是贾宝玉了,粉面含春,眼波带情,是一个有些女气的美少年,不是宝琴喜欢的类型。因此她的眼神只在贾宝玉身上微微一顿,便投向了他身后的女子。果真是世外仙姝,美得不带一丝烟火气,我见犹怜。宝琴一见黛玉,便颇有好感了。 这边贾宝玉一进门就呆住了,愣愣的半晌没有说话。待到薛姨妈含笑向他介绍了宝琴的身份之后,他方才叹道:“老天,老天,你有多少钟灵毓秀,竟然生出这般人物来!我原以为我们家的几个女孩儿就是顶天的好了,没想到,天底下竟还有薛家妹妹这般的人物……”待到听说宝琴进京是为了选秀之后,他竟然哭起来了!一边擦泪一边说道:“那地方有什么好?常年见不得亲人。我们家已经赔了一个大姐姐进去了还不够吗?如今薛家妹妹也要去,岂不可惜……”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疯话。 他这副样子众人见得多了,也不去理睬他。唯独薛姨妈十分殷勤,上前柔声劝慰起来。看他的眼神,显然是在看未来的女婿。这边黛玉与宝琴相谈甚欢,颇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一直到在蘅芜苑用过晚膳之后,众人方才散去,各归其所。 如是这般,宝琴便暂时在蘅芜苑里住了下来。薛蝌则一直在外面寻访合适的房子,预备买到房屋之后,便搬出去。他们又不打算跟贾家结亲,一直寄人篱下算是什么呢?而依薛宝琴的意思,这房屋的所在地和大小以及花园的景色都十分重要,马虎不得。因此薛蝌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只得慢慢寻访。在此期间,他花费重金为宝琴聘请到了两位宫里出来的嬷嬷,请来教导宝琴各种宫里的规矩。薛宝琴的生活分成两个部分,一便是最要紧的学规矩,二便是与荣国府众姐妹相处交流感情,倒也过得十分充实。 在与荣国府众姝熟悉了之后,宝琴方才渐渐觉得,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书本上那单薄的字句。宝钗的确颇有心计,但是对她这个妹妹是没有话说的,很是照顾。而宝钗与林黛玉之间的关系,也颇有些微妙。既有些惺惺相惜,也有些互相警惕。相处之时,火花四射。宝琴在一旁看着恨不得说道,你们百合吧,别去争那块破石头了,他有什么好的?真心不值得你们这两个世间难寻的女子,为了他而生嫌隙。 贾家的三位姑娘,宝琴对她们的感觉都是淡淡的。迎春太懦弱太木,探春太势利,惜春又太冷淡。平时相处起来,不过君子之交淡如水也就罢了。另外还有一个史湘云,宝琴则很是不喜欢她。装作一副大大咧咧没有心机的样子,其实,私底下小心思并不少。尤其是她看着宝琴的时候,眼底的妒恨真是藏都藏不住。这样的人,叫她如何喜欢得起来呢? 时光如同流水匆匆而逝,转眼间便冬去春来,冰雪初融了。大观园里面的春色来的格外的早,柳吐新绿,花枝招展,看起来分外令人感到愉悦。 今日,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天还没亮的时候宝琴便起了身,洗漱梳妆,预备进宫去面见圣颜。 前些时日她顺利通过了初选,拿到了觐见皇帝的资格。那也是当然的,几万两的银子砸下去,连面圣的资格都拿不到,这钱不是白花了吗? 此时坐在妆台前的她已经由宝钗亲自动手,细细的梳好了一个慵妆髻,并插上了一支红珊瑚白玉丝缕繁花簪。那艳丽的红色,愈发映衬出她白皙如春雪的肌肤,极为悦目。另外,还在发髻四周戴上了几朵浅粉色的珠花,为她添了几分娇俏可爱的气息。宝琴见宝钗又拿起一片金镶红绿宝石四季花钿要给自己戴上,连忙阻止道:“这些就足够了,首饰多了反而喧宾夺主,倒是不美了。” 宝钗笑道:“看我,平时也没有这么糊涂的。因想着今日妹妹得见天颜,装扮得素了有失体统,所以竟忽略了喧宾夺主这桩要紧的道理。”说完这番话后顿了顿,她又问道:“耳坠子还是要戴的吧?” 宝琴点头答道:“要的。”说着她垂眸,亲自挑拣了一对水晶仕女耳环,戴在了那一双洁白无瑕,又玲珑可爱的耳垂之上。 初选的时候,大家都是穿着一样的宫制衣服,不过在首饰上略作花样罢了。今日,则可以随意装扮,自然马虎不得。宝琴宝钗再加上一个黛玉,昨夜就选好了今日要穿的衣裙,早就洗干净熨烫好了并且熏好了香氛,随时可以上身。 宝琴今日的衣着,以娇俏为主,清雅为辅。上身是一件月白色藕丝对衿仙裳,靠近腰部的地方,细细的绣了一圈花朵。每一朵都各不相同,可见用心。腰上雪青色玉环宫绦,系一条豆青色缕金百花裙,脚上的绣鞋扣绣五彩鹦鹉,是她身上唯一堪称艳丽的装扮了。 因怕身在宫中的时候会不方便甚至御前失仪,并不敢吃早饭,只喝了一碗热热的牛奶/子,里面加了蜂蜜和茉莉香露,倒也可口香甜。一切准备完毕的时候,便到了该离开荣府,前往禁宫的时候了。 宝琴离开的时候,黛玉也来相送,迟疑了半晌,终究还是开口说道:“琴妹妹,若是你入了选,便要与许多女子分享同一位夫君……心里,莫非真的甘心么?” 甘心?自然是不甘心的。尤其是她本来不是此处土生土长的人,早就习惯了从前的一夫一妻制度,怎么会甘心成为众人之中的一个?可她并不是冲着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去的,更不是因为什么扯淡的爱情。她所求的,无非是利益。这么一想,心里也就平衡了。 人家要她的美色,她要人家的权力,这不是很公平么?这般想着,宝琴露出浅浅的微笑:“没有什么不甘心的,这世间的所有道路,说难走也都难走,说好走也都好走,端看自己如何走下去罢了……” 宝琴告别众人,登上了一辆精致华贵的八宝香车,摇摇晃晃,朝着皇宫方向行去。薛蝌坐在马车外面,只觉得手心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来,心里紧张得不行。而车厢里面的宝琴,却是十分淡定,甚至还有些想要打瞌睡的意思。从前也见过不少大场面,这种情况,还难不倒她。于是,在宝琴打了第三个呵欠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外面响起薛蝌有些颤抖的声音:“妹妹,下车吧。” 薛宝琴闻言抖擞精神,提起裙摆下了马车。看着高高的朱红色宫墙外一溜儿的各色华贵马车,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来。 我的战场,我来了! 6.一见倾君心 在十多位太监和好些嬷嬷的安排照应下,数十位佳丽排成队伍,安安静静的步入了禁宫的侧门。大家都是学过规矩的,也基本都是大家子姑娘,从小受到严格教导。什么大声喧哗故意出风头之类的行为,还是不会有的。就算有,也不是现在。皇帝都还没有见到,你表演给谁看? 即使是身在众多精挑细选出来的环肥燕瘦各有特色的美人之中,宝琴也是极为出众的。她只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便是一副精美的画作,令人侧目。在许多含义不明或隐晦或明显的视线里,有一道目光的恶意是那么的昭著,使得宝琴也朝着那个人看了过去。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鲜红色衣裙,满坠珠宝和花朵,将那本就姿色平平的衣裳主人的光彩全部都遮住了。此人,却不是挨了她一巴掌的梅姑娘是谁?宝琴微微一笑便转开了视线,使得梅姑娘禁不住咬了咬牙,心里的气恨简直要溢出来了。 怨不得这狐媚子上赶着跟自家哥哥退了亲,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看着吧,后宫可不是有美色就可以混出头的。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女,哪里是她们这些名门闺秀的对手?空有美色却是一肚子草包,这样的人即便受宠一时,也是不能长久的。这般想着,梅丹华便感到心平气和起来。 初次进入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宝琴怀着瞻仰古迹的心态,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却见一进门便是一片偌大的空旷广场,汉白玉铺地,四周银甲侍卫林立,个个要身高有身高要脸蛋有脸蛋,不禁使得她想起了从前见过的国家仪仗队。经过三座白石拱桥之后,迎面就是巍峨的宫殿,朱墙碧瓦,凝重大气。而她们这一行秀女并没有被引进那正殿里,大约还不够资格。宝琴心里揣摩着,那里大约是皇帝上朝的地方。 绕过了正殿,沿着宽敞的青砖甬道走了一段之后,众秀女便来到了一处大气不足精致有余的宫殿之前,被引导着停了下来。看来,这里便是她们今日要去的地方了。果然停下来没过多久,太监便开始唱名。被念到名字的秀女一个接一个的走进去,五人一列,接受检阅。在见到第一个秀女哭着出来之后,原本就不轻松的众秀女,愈发紧张不安了起来。在一众惴惴不安的秀女当中,泰然自若的宝琴愈发引人注目了。 一道修长俊逸的身影,隐没在宫殿旁边一株秋海棠之后。众秀女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宫殿那边,自然没有人留意到那身影。而侍卫太监们即使留意到了,也不会发出声音,搅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的兴致。 新皇朱佑瑭对于今日的选秀之事,其实兴致不高。他一心想要成为一名中兴之君,安定天下成就盛世,对于美色,并不怎么看重。再者皇后贤惠贤妃美艳,儿女双全的他已经满足,选秀之事无非碍于祖宗家法不得不行罢了。要说他本身对此有多么重视,那是没有的。因此今日的甄选秀女之事他全权交给了皇后和贤妃,自己并没有打算前来看一看。此时过来,是因为在御书房批阅折子有些累了,出来走一走。竟然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这里来。见到了一地的娇花软玉,他这才醒悟到,自己竟然来到了选秀的荣华殿这边。 此时此刻,他不由得无比庆幸,幸好自己来了。否则,说不定,就错过了。 在一群各有千秋的美人儿当中,那一道倩影,丝毫没有要隐没在人群里的意思,就那么招招摇摇的凸显在了他的视野里。他感受到了自己有些剧烈的心跳,不由得自己都感到诧异起来了。他如今已经将要三十而立,风风雨雨的都经过了,贤妻美妾也都有了,竟然,还会生出这种青头小子初见所爱的悸动吗? 真的是,不如不遇倾城色啊…… 宝琴的五感颇为敏锐,其实已经察觉到了那一道灼热的有些肆无忌惮的目光。但是她随即想起,除了皇帝,还会有谁敢如此放肆的打量秀女呢?这般一想,她也就不去在意那道视线了。要看便看吧,看个够好了。 话说,原来皇帝没有在殿里替自己选小老婆吗?不去光明正大的看,反而躲在这里偷偷的看。这爱好,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秀女人数并不多,很快,就轮到了宝琴几人。她们这五个人里面,恰好,便有那位梅家姑娘。此时她激动得满面通红,雀跃之情,简直快要从身上溢出来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宝琴端肃了面色,跟着前方一位身材高挑的秀女步入到了宫殿之中。梅家姑娘排在最末尾,容貌虽然不起眼,一身艳丽衣裙却是招眼极了。 步入殿内,宝琴鼻端嗅到了浓烈的熏香气息,仿佛是桂花混合着茉莉和一点儿橘子皮的味道。虽然浓郁,意外的却不难闻。不由自主的,她转动眼珠,没有抬眼,却清晰的看到了端坐在上方宝座的两位贵妇人。 端坐在正当中的,肯定就是正宫皇后了。她生着一张京城中正室夫人普遍常见的端丽面容,下颌圆润,眉眼平和,观之可亲。一身秋香色凤袍,高高发髻上戴着全套赤金镶嵌红宝石喜庆万年的头面,没有戴凤冠,不见奢华气象。看她周身的柔和恬淡气质,在这样的正室手底下讨生活,只要循规蹈矩,应该不难。 皇后身旁,坐着一位极其娇丽的美人。身着樱桃红织金穿花凤锦通袖袍,并玫瑰紫织金妆花月华裙。繁复的飞凤髻上珠翠闪烁熠熠生辉,如此盛装,竟然丝毫没有压下她的风采。修眉俊目,神采飞扬,实在是一位极尽芳华的丽人。宝琴估摸着,这位应该就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贤妃娘娘了。据说还有一位出自荣国府贾家的贤德妃,可能是因为圣宠平平,并不见出现在殿上。 这五位秀女一进来,便吸引了皇后和贤妃的全部注意力。无他,只是因为,这其中竟然有两位秀女,都很是出众。尤其是排在第二的那一位,简直是倾国倾城。见此情景,皇后和贤妃的心里,都复杂起来。毕竟,谁愿意见到自己夫君身边出现这样一位足以碾压群芳的美人呢?这压力,实在是大…… 压下心里的复杂情绪,皇后正色道:“开始吧。” 得到皇后吩咐之后,旁边身着蟒袍的首领太监便开始唱名:“杜氏女,名春寒。年十五,两江总督杜楠之女……” 两江总督,从一品,妥妥的手握实权的高官之女啊!再加上这杜春寒那一身清雅孤傲不着俗尘的气质,精致非凡的五官,这,显然又是一名劲敌! 皇后看着走出来行礼的杜春寒,微微笑了笑,转头问道:“贤妃怎么看?” 怎么看?我倒是想说不行,可是我敢吗?从一品封疆大吏的女儿,又生得这般出色,你都不要,倒是找个合适的理由先?贤妃虽然生得一副祸国妖妃的模样,脑子却不蠢,当即笑道:“全由皇后娘娘做主,臣妾不过是来看个新鲜罢了。” 皇后闻言,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脸去看向那立在大殿当中一身卓然不群气质的杜春寒,问道:“杜姑娘,你可读过书么?” 杜春寒回答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听得见又不至于令人感到刺耳:“回禀皇后娘娘,臣女五岁开蒙,熟读诗书。琴棋书画,亦有涉猎。”说话间她那淡雅的远山眉间浮起一丝傲色,显然很为自己的才华感到自豪。 好嘛,这还是一个才女。皇后与贤妃听了这话,心里愈发感到沉甸甸的,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在后宫混的女子,七情不上面,是最基本的本领。 皇后开言道:“杜家的事情本宫亦有所耳闻,家教是极好的。杜姑娘又生得如此人才,正配伺候在陛下身边。”说着顿了顿,紧接着又笑着说道:“留用。” 闻言,那杜春寒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喜色来,只是福身施礼,口称谢过皇后娘娘。显然,对于自己的被选中,是有心理准备的。 接下来,便轮到薛宝琴了。皇后和贤妃又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看向这缓缓走出来施礼的绝色佳人。待到听到太监唱名,听到这薛宝琴是紫薇舍人之后的时候,两位后妃,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个商人之女而已。若是这般丽色再配上顶级家世,那还有其他人什么事儿?看来,老天真是公平的。 皇后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觉得可以不必让这样一位可怕的敌人进宫来,便淡淡开口道:“虽然生得是很好的,但是年纪仿佛太小了一点儿……”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宝琴心里便咯噔了一下,知道皇后是不打算叫自己进宫了。千算万算,竟没有料到皇帝竟然不在殿上。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要白跑一趟了? 7.宝琴被选中 正在皇后就要说出不留用那三个字的时候,忽然一道高挑修雅身影步入大殿,顿时所有人都忙躬身施礼,口称万岁。在这最后关头,皇帝终于赶到了。宝琴见状心里一松,知道自己这一趟不会白来了。 皇帝既然来了,皇后自然便要让出正座,自己坐到了旁边的位子上。皇帝施施然掀起衣摆坐了下去,问道:“现在正选谁呢?”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还问?这话自然没有人敢真的说出口,便听皇后恭敬的回答道:“正在选看这一位薛宝琴姑娘,祖上乃是紫薇舍人。”说完,她在心里轻叹了一声。知道先前那一番苦心,算是白费了。这位薛姑娘,肯定是要中选了。 这世上哪里有男子,可以抵挡这般的美色呢? 宝琴低垂着头颅看似恭谨,眼珠子却是在悄悄的往上看,细细打量着这位年轻有为的新帝。却见他没有穿着龙袍,只穿着一身不打眼的宝蓝色常服,腰束宽阔的白玉带,更显出极为悦目的宽肩细腰长腿,实在是男色惑人。五官俊秀,气质温和高雅,微微翘起的嘴角不笑时也似乎带着两分笑意。看了几眼之后,宝琴对于自己将来的夫君的外貌,很是满意了。虽然是冲着荣华富贵来的,但是毕竟,谁也不喜欢终日对着个丑八怪不是吗? 即便是不爱,哪怕是当个花瓶摆在旁边也好啊。 薛宝琴没有料到,此时自己的笃定与淡然,到最后,都变成了热烈的爱恋。自然,上天并没有辜负她。在这之前,她就已经收到一份更加浓厚深沉的热爱了…… 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了。此时此刻身在大殿里的两个人,都还没有预料到他们会成为彼此的唯一。薛宝琴看上了皇帝手里的权力,而皇帝,不说是仅仅看上了宝琴的美色,起码此时,在他的心里,宝琴的位置,还不是非常重要的。虽然之前她引起了他类似于少年初恋一般的情怀,但是他毕竟是个高高在上手握重权的帝王。自制力这种东西,是不可或缺的。 皇帝看着站在殿上宛如画中人一般的宝琴,道:“紫薇舍人之后啊……可读过书?” 又来了,皇后先前问的是这个问题,现在皇帝问的也是这个问题。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吗?看来在这宫中,还是比较看重后妃的才学的。最少,皇帝是看重的。思及此,宝琴回答道:“回禀陛下,民女自幼时,父亲便请了先生教习,是读过书的。”这话她说得有底气,原身的才学,她都是记得的。说是饱读诗书,也不为过。 听了宝琴的回答,皇帝看来是满意的:“很好,腹有诗书气自华,你的父亲是明白人。他如今可还安好?” 宝琴的脸上适时的露出了一丝悲伤怀念之情:“民女的父亲,早已经亡故了。” 皇帝的一双温润的黑眸里露出几分怜惜之色:“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在?” 宝琴道:“民女家里还有一位哥哥,与民女相依为命。” 皇帝道:“哦?这么说来,你的哥哥如今是继承家业,身为皇商了?” 宝琴道:“民女家里并没有皇商资格,皇商头衔如今是在民女伯父那边。哥哥只是一位普通商人而已。” 父母双亡,没有得到皇商身份,兄妹俩相依为命……听了宝琴的话,皇帝脑补出了许多凄凄惨惨的场面,顿时对宝琴更加怜爱了:“难为你了,小小年纪便经历了这许多磨难。你放心,等你进了宫,就再也不会觉得生活艰难了。” 宝琴闻言,躬身拜谢。皇后暗叹了一声,终究还是露出笑容来:“紫薇舍人之后薛氏宝琴,留用。” 宝琴退回到队列里,接下来便轮到她后面的三位秀女了。一连两位,都没有被留用。其中一位当场就哭了起来,另一位脸色虽然难看,到底还是没有失态,安安静静的谢恩之后,退了回来。 最后一位,便是那梅家的丹华姑娘了。当听到太监说梅丹华已经十九岁的时候,皇后微微蹙眉道:“年纪仿佛大了些。怎么你都十九岁了,你家里还留着你?”莫不是有什么隐情吧?皇后的眼神,在述说着这个疑问。 梅丹华闻言,连忙说道:“皇后娘娘容禀,这都是因为臣女母亲爱女心切,不忍臣女过早出嫁,因此才留臣女到了这个年纪……”说着,她悄悄抬眼,朝着宝座上英俊的帝王送过去一个眼风儿。可惜她是俏媚眼做给了瞎子看,皇帝兴趣缺缺的小小打了一个呵欠,根本就没有朝着她看一眼。 在见过了宝琴那般绝色之后,梅丹华姑娘,真是乏善可陈。引不起帝王的兴趣,也是正常的事。想到这个缘故,梅丹华的心里,更是将薛宝琴恨了一个彻底。 看到了皇帝的态度,皇后心里便有了底。粗略的问了梅丹华几句之后,便准备赶人了。就在此时,一直没有开口的贤妃突然笑着问道:“你身上的衣服倒是新鲜,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花样么?” 梅丹华见问,忙笑着回答道:“回禀贤妃娘娘,正是臣女自己想出来的。”她有些得意的伸手展开自己的裙摆,展示给贤妃看。那鲜红的闪金缎子上满满点缀着各色绸缎制作的花朵,另外还有许多珍珠和水晶珠子,几乎要将人的眼睛都闪花了。宝琴也忍不住瞥了一眼,觉得这裙子穿在梅丹华身上是贻笑大方,但若是穿在贤妃身上的话,说不定会很好看。毕竟以贤妃的热烈浓艳气质,应该还是压得住这般繁丽的。 也许是看中了梅丹华做裙子的手艺和心思,贤妃笑着对皇后说道:“这位梅姑娘心思倒是灵巧,宫中正缺这样的人,不如留下来吧?娘娘你觉得呢?” 皇后闻言,则是看向了有些懒心无肠的皇帝:“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看了贤妃一眼,道:“既然爱妃觉得可以留下,那便留下吧。” 闻言,贤妃送给皇帝一个娇媚的眼波,而后看向梅丹华道:“恭喜了,梅姑娘。” 梅丹华简直是喜出望外,一脸的欣喜若狂:“臣妾谢过陛下,谢过皇后娘娘,谢过贤妃娘娘……” 还没正式进宫呢,就自称上臣妾了。这般愚蠢心性的人,也不知在宫里能活几天。贤妃微微笑了起来,眼底一丝波澜都没有。 午时已经过了,等在宫门外的薛蝌饥肠辘辘,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肚子饿了。他像是油锅上的蚂蚁似的,不断的搓着手走来走去,时不时抬眼看向那高大的钉着闪闪铜钉的朱红宫门。 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久,他终于看到秀女们迤逦走了出来。很快他便在人群中见到了自己的妹妹,还是一脸的淡然之色。对比其他被选中的秀女们的喜悦神情,他以为妹妹没有被选中,于是走过去安慰道:“妹妹不要难过,咱们依旧回金陵就是了。幸好田地都还在,养活咱们兄妹,总是没有问题的……” 宝琴翘起嘴角看向薛蝌:“回去干什么?等着宫里的人去金陵接人吗?岂不是咱们的罪过了?” 薛蝌愣了愣,随即禁不住笑了起来:“瞧着妹妹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没有被选中呢!”他既为妹妹中选而高兴,又为妹妹即将离开自己而难过,心情复杂极了,因此就没有像身旁其他被选中秀女的家人一般那么开怀。 秀女们无论是中选还是落选的,一律再次登上自家的马车回转,等着数日后宫中传旨定下位份,便可以正式入宫了。毫无疑问的,宝琴回到荣国府的时候,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无论是薛家的人还是贾家的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脸上都是高兴的。只有贾宝玉这个异类,长吁短叹的,只道可惜。气得他老子贾政几乎要动板子教训他了,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小畜生来。比起他故去的哥哥贾珠,差得不是一点半点的。 皇宫大内,皇后的凤仪宫里。 斜阳落下,如血一般的余晖洒落在宫墙上,乍一看,几乎会以为涂抹上了一层鲜血,颇有些瘆人。太监宫女皆是垂手肃立,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得见。一只白猫悄无声息的在暗影里走过,背后长长的卷曲着的尾巴,猛一看简直像是一条蛇。 身着大宫女服饰的女子,端着一盆热水走进皇后寝宫,轻轻的将那铜水盆放在一旁的红木架子上。腾腾的水汽缓缓升起在空气里,不断氤氲着。 皇后坐在西窗下的紫檀木镂空雕饰蝙蝠花纹的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已经卸了妆的自己。没有了脂粉的遮掩,她的容色愈发显得平淡了,甚至,看着还有些苍老的感觉。也是,她本就比皇上年纪大,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女子最禁不起岁月摧残,尤其是有了生育之后,更是老得快。不像男子……她想起皇帝看起来几乎与从前没有变化的容颜,不禁轻叹了一声。 8.与我很犯冲 皇后身边最信重的女官荷蕊走到她身后,拿起皎洁通透的玉梳动作轻柔的替皇后梳理起头发来,嘴里说道:“娘娘怎么叹起气来了?叹气老得快,娘娘不记得了吗?” 皇后淡淡一笑,说道:“老不老的,有什么要紧的?反正,我也从来没有好看过。” 见皇后似乎心情不好,荷蕊也不敢笑了,低声道:“娘娘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也不必像其他后妃一般,那么在意自己的容貌。” 皇后闻言又叹了一口气,道:“怎么能不在意呢?身为女子,没有不在意自己容貌的。” 闻言,荷蕊不禁感到诧异起来。从前皇后最是端庄自持,从不为自己的容貌寻常而感到自卑,而是很为自己的大家气度而自矜的。今日,竟然罕见的发起了这种往日她最为不屑的牢骚来?可见,今日的选秀,是给了她不小的刺激了。 “娘娘,可是见到了什么人,很是出众?” 皇后看着镜子里面映照出来的自己的面容,那淡淡的眉眼,泛善可陈的鼻子和嘴唇,圆乎乎看不出轮廓的下颌……她眼前一个恍惚,就浮现出一张宛若骄阳一般,美得难以掩藏的面孔来……“今儿个为陛下甄选淑女,不少闺秀都很是不错,气度与容色并存。另有一位薛氏,真乃天仙化人……”说着,皇后忍不住轻轻的叹息起来。皇帝对那薛氏的另眼相看,是个人都看出来了。等到她进了宫,恐怕,自己这原本就不热闹的凤仪宫,便会更加冷寂了…… 连并不怎么看重容貌的皇后都这样说,想必,那薛氏,真的是极其出色了。荷蕊想了想,问道:“那薛氏,家世如何?” 皇后道:“家世倒是不好,只是紫薇舍人之后而已。” 闻言荷蕊笑了笑,说道:“既然只是个商人之女,想必家中亦无人可以为她撑腰。娘娘何不想个法子压制她一下?也好叫她知道,宫中是何人做主。” 皇后瞥了荷蕊一眼,沉吟着说道:“那倒是不难,这是这样做的话,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她总归还是要进宫来的,到时候,还不是一样要得到陛下的宠爱……” 荷蕊道:“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娘娘也说了,这一届的秀女,出众者为数不少。或者就在薛氏没法子进宫承宠的这段时间里,就有人得到陛下爱重了呢?如此,即便是薛氏再进宫来,也无法一家独大了。再者,陛下日理万机,事务何其繁多?也许过不了多久,便彻底将她抛在脑后了。到了那个时候,一个孤身在外被帝王遗忘的小小秀女,还不是娘娘想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了吗?” 皇后听了荷蕊这番话,不由得嘴角微翘,露出几分笑意来:“还是你鬼点子多,脑子转得快。” 荷蕊笑道:“奴婢一片忠心,只为了替娘娘分忧而已。” 于是翌日,正宫皇后就病倒了,并且病情来势汹汹,当日就起不来床了。 皇帝闻得此事,下了朝之后便连忙赶往凤仪宫看望。眼见皇后躺在床上精神萎靡,脸色蜡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与皇后少年结发,虽无深爱,却也是有深厚的感情的。且皇后自成为他的妻子之后,替他打理家事尽心竭力,并为他生育了一子一女。除了感情之外,亦有恩情加身。如今她骤然病倒,叫他如何能够不忧心呢? 见了个绝色佳人就将自家糟糠之妻忘在脑后的那不是痴情,那叫畜牲。 温柔的安抚了皇后几句之后,皇帝招来御医问询,一屋子须发苍苍的老太医们嗫嚅着说了半晌,只得出了一个皇后身子骤然虚弱的结论。至于原因,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皇帝听了这么荒谬的话,向来性子温和的他也不由得勃然大怒,伸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朕养着你们有何用?吃白饭的吗?” 太医们也感到很是无辜,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有诊断出来啊!可是皇后摆着一脸的虚弱无力,难道叫他们说,皇后没病,就是作出来的吗?到底人家是这个皇宫的女主人,他们这些下属,可不敢将她往死里得罪,还不是只能敷衍着?于是太医院院首只得站出来说道:“有时候身子虚弱,未必一定是身子有了病痛。陛下不如宣召一些高人异士进宫来,或者,可以看出皇后娘娘病情的由来……” 这话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于是皇帝忍下心中火气,当日便召集了皇室供奉着的佛法大师和道家能人进宫,请他们为皇后诊断。大师和道长围着凤仪宫转了一圈,一个捻着佛珠口诵佛经,一个挥动拂尘请动三清,到最后都得出了同一个结论:皇后娘娘,这是被人冲撞了。 了尘大师抚着自己一部雪白的长髯,说了一番什么属相和年庚以及凤仪宫风水的各种理论,直说得皇帝头昏脑胀,末了下定论道,这是有尚未进宫但即将进宫,属相为兔的阴人将皇后冲撞了。而静思道长那边,竟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皇帝沉吟了一阵子,招来内务府总管,询问道:“此次入选的秀女中,属相为兔的都有谁?” 内务府总管自有一本账册在心里,不必回去查询,就回答道:“启禀陛下,此次入选的小主之中,唯有紫薇舍人之后薛氏,属相为兔。” 皇帝蹙起了好看的眉头:“只有她吗?” 内务府总管躬身回禀道:“因薛小主年纪最小,所以只有她一人,属相为兔。” 挥退内务府总管,很是有礼的送走了道长和大师,皇帝坐在皇后床边,久久没有开言。屋子里十分安静,仿佛可以听到外边院子里,花开的声音。 皇后闭着眼睛,心跳却很快,仿佛就要跃出她的胸腔来。虽然皇帝没有说什么,但是她却可以感觉出来,皇帝的心情很是不好。一股酸涩涌上她心头,那薛氏,竟然在皇帝心里这般重要吗? 默然良久之后,皇帝终于轻叹了一声,说道:“传旨,秀女薛氏暂居荣国府中,待日后宣召时,再行入宫吧……” 身在蘅芜苑的宝琴接到这个没头没脑的旨意的时候,一时间竟有些懵了:“公公,请问,这旨意……究竟是什么意思?” 传旨太监满面笑容,很是殷勤的回答道:“这是陛下的意思,因怕小主年纪太小,与家人一时难以割舍,所以特地下此恩旨,允准小主多与家人再相处一段时间。这旨意可是只下给小主一人的,旁的小主,并没有这等恩赐……” 要是信了你的鬼话,我就是白痴好吗?不过从传旨太监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来,这道旨意背后的缘故,并非皇帝厌弃了自己,而是另有别情……心念急转之下,宝琴恭恭敬敬的接下了圣旨,还暗自塞给了传旨太监一个精致的荷包。 太监捏了捏荷包,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知道那是银票,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热切了:“且慢,小主,这儿还有一些赏赐,可是陛下亲自为小主挑选的呢!”说着他一挥手,便有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捧着许多宝物走上前来,将其呈给薛宝琴观赏。 薛宝琴轻轻撩起眼皮,朝着那些朱漆托盘上看去。却见珠宝闪烁,绸缎耀目,果然件件都是珍品。还有一匣子各色小金银锭子,有笔绽如意的,有福寿双全的,个个精致可爱。传旨太监笑着说道:“这是陛下体恤薛小主寄居在别人家里,特地赏赐给小主用来打赏的——”说着他又指了指匣子旁边一沓银票,道:“这些银票都是小面额的,拿着花用很是方便。小主要是想要置办个什么东西,也便宜……”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能为薛宝琴想到这些,也真的算是很不容易了。宝琴心里的郁闷便下去几分,笑意也真切起来了:“陛下体恤,叫我怎么担当得起?” 传旨太监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当得起,也只有小主你担当得起……”作为一个有权势的大太监,薛宝琴暂时无法进宫的真实原因,他怎么会不知道?然而皇帝却严禁此事传开,给薛宝琴下旨也用的是好听的理由,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薛宝琴的名声吗?还没进宫就担上一个冲撞皇后的名声,好听吗?不会惹得旁人说嘴吗?为了一个尚未得到封号的秀女如此费心,对于将大半心思放在国事上的当今圣上来讲,这还是头一次。就算是贤妃娘娘那么得宠,也没有得到陛下如此的真心着想。这位薛小主,将来的造化,大着呢!商人之女又怎么样?有陛下宠爱,她便不再是低贱的商户女,而是即将展翅的凤凰儿……这般想着,传旨太监的笑容,愈发殷勤了。 待薛宝琴看到最后一个托盘时,发现那上面只有一个小巧的锦盒在,显得空空荡荡的。“这是什么?”她有些好奇的问道。 9.稀世血翡翠 “哎哟我的小主欸,这可是难得的物件儿!暹罗国刚刚进贡上来的,就这么一件,被陛下赏赐给小主了……”说着那大太监走过去小心的拿起锦盒,呈到薛宝琴面前来,轻轻的打开了那缠枝百花的盒盖子。却见里面漆黑的绒布衬垫上,赫然静静的躺着一对血色玉镯。那灿灿的血色仿佛氤氲着光芒一般,将衬垫都映红了。 宝琴拿起镯子,只觉得触感温润至极,仿佛手里托着一块凝固的油脂一般:“这是玉石吗?怎么是红色的呢?”白玉绿玉紫玉她都见过,就是没有见过红色的玉。 大太监陪着满脸的笑容,解释道:“回禀小主,此玉名为红翡翠,像是这种全无杂色呈现出纯正的鲜血一般的颜色的,乃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又叫做血玉。咱们虽然地大物博,却是不怎么出产红翡翠的。最好的红翡翠都在暹罗国了,每年进贡一些,并不多。尤其是今年,就进贡了这么一对镯子。如今,便是小主的了……” 宝琴送走传旨太监收好御赐之物后,宝钗便走过来说道:“陛下对妹妹真是爱重,竟然如此的宽容。妹妹怕是一进宫,便会被赐予不低的封号了。待到日后妹妹成为一宫主位的时候,可不要忘了提携自家人。” “那是自然的。”宝琴道:“只是,若是实在不堪提携,我也没有办法不是?薛蟠哥哥身上已经是有了人命案子了,还因此而连累了姐姐。姐姐也该跟伯母好生商量一下,该狠下心来好生管束一下才是。即便是不能有什么大出息,也不该再去闯祸了。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宝钗正色道:“妹妹说的是,我跟母亲何尝不想哥哥走上正途呢?只是他性子执拗得很,我们也是有些无能为力啊!” 宝琴道:“只要有那个心,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伯母到底是他的母亲,拿出孝道来辖制着他,不就行了?若是他不听,便断了他的银钱供给。这样一来,他也没有资本出去作耗了。还有一个便是跟在薛蟠哥哥身边的下人了,有那么一起子小人,为了从中牟利,即便是主子不学坏,他也会撺掇着主子去学坏。这段时间我冷眼看着,薛蟠哥哥身边有几个下人,便是这样的货色。这样的人很该撵了出去,否则,为祸不小……” 姐妹俩为着薛蟠的将来,细细的商议了一个下午。宝钗也终于狠下心来,要好生管束一下薛蟠了。眼看着堂妹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他们也该借着这股东风,使得自家再上一层楼才是。这般的好机会若是错过了,可是要令她寝食难安的…… 同一时间,禁宫之中,贤妃的淑安宫中。 比起皇后的凤仪宫来,淑安宫的景色其实更加好,建筑也更加精美一些。凤仪宫许久都没有翻新过了,淑安宫却是前两年才重新修葺过的。所以,虽然凤仪宫更加宽敞一些,但是住起来,还是淑安宫更加舒适。并且,距离皇帝的养心殿,也更加近。皇帝特地将此宫殿赐给贤妃,不得不说,算是比较偏爱她的了。 此时,贤妃乐慧君正端着一小碗鱼食,坐在池塘旁边懒洋洋的喂着鱼儿。纤手时不时的捻起几团喷香的鱼食往幽绿的池水里洒去,水里面的锦鲤浮上来争抢食物,一条条油光水滑肥头大耳,可见生活得很是惬意。 她喂完了碗里的食物,将其搁在一旁,动作优雅的拍了拍手掌之后问道:“今年暹罗国的贡品进上来了吗?” 一旁内监躬身应道:“已经进上来了,娘娘这边的赏赐刚刚已经送来了,娘娘可要去看看?” 乐慧君摆了摆手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暹罗国的东西泛善可陈,倒是他们那里的红翡翠很是不错。去年我得了一块玉佩并一支玉钗,品相都极好。今年的红翡翠,也不知道及不及得上去年的……”半晌之后她见一旁内监并不回答,秀眉微蹙说道:“你哑巴了?本宫问你今年的红翡翠品相如何呢!” 内监那本来就弯着的腰身顿时弯得更低了:“回禀娘娘,今年咱们宫里的赏赐中,并没有红翡翠……” “怎么会?陛下知道本宫最喜欢红翡翠,若是有,一定会赐给本宫的。”贤妃那修得细细的眉梢一挑:“莫不是你们这些狗奴才,狗胆包天的昧下了?” 内监慌忙跪下,回禀道:“娘娘息怒,奴才们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实在是,今年暹罗国里,只进贡上来了一对血玉镯子……” 贤妃眼中寒光一闪,慢慢的说道:“莫非,陛下将那镯子赐给皇后娘娘了?” 内监额头上渗出冷汗来,却并不敢伸手擦拭:“没有,陛下将那镯子,赐给,赐给……”他嗫嚅半晌,只是说不出那个名字来。 “不是皇后,难不成还是那贤德妃不成?”贤妃冷哼一声:“谁不知道,她那个什么贤德妃,只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陛下半年也不曾踏足她的宫中一步,眼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人。一个封号也是没头没脑莫名其妙,贵淑德贤四妃里头都没有她这个人,看似超脱,其实根本就没有实权。就算是平时的待遇,也是照着昭仪的待遇来的。这么个压根不被陛下放在眼里的人,你难道要告诉我,陛下将那唯一的血玉镯子赐给她了吗?”她一双凤眼凛凛生威,只看得地下的内监几乎要趴在地上了,慌忙回答道:“启禀娘娘,不是贤德妃,是那还在宫外的薛小主啊!” 薛小主?薛宝琴!听到这个名字,贤妃顿时握紧了一双粉拳,长长的涂着嫣红色凤仙花汁的指甲,几乎掐进皮肉里去了。许久之后,她方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那薛宝琴,不是说暂时不能进宫了吗?”很好,一向惯会装作贤惠大方的皇后也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可见那薛宝琴,给这个后宫里面的女人带来了多么大的威胁啊! “确实如此。”内监终于找到空子抹了一把汗,回道:“可是陛下传旨说,因为体恤薛小主年纪还小,所以特准她在宫外多与家人相处一段时间,暂时不必进宫来。同时,还赏赐了大量的珠宝绸缎等物。其中,就有暹罗国的那一对血玉手镯。”说完这些话后他等着贤妃娘娘大发雷霆,已经有被迁怒的心理准备了。可是过了许久之后,他还没听到一点儿声音,于是忍不住悄悄抬起眼看了过去。视野里,一向风姿凛然艳冠群芳的贤妃娘娘,难得的神情怅惘,呆呆的看着天际那一片绚烂的彩色晚霞,喃喃低语道:“他是真的用了心了……” 莫名的,内监觉得,这个样子的贤妃娘娘,竟然有些可怜。 陛下对贤妃娘娘不能说不好了,赏赐都是头一份儿的,平时也常常来淑安宫里。可以说,在如今宫里不多的几位妃嫔中,贤妃的圣宠,绝对是最深重的。但是,他冷眼旁观着,宠是宠了,这爱,却未必。一个人若是真的爱着一个人,眼神动作是骗不了人的。陛下对贤妃娘娘,总是缺了一点子什么东西……他都能感觉出来,身为当事人的贤妃,怕是也能感觉出来的。从前没有对比也看不出来什么,如今有了对比……他有预感,这个后宫里,只怕是要风起云涌了。 沉默良久,内监还是壮着胆子开口说道:“娘娘何必忧心呢?您是除了皇后娘娘之外位份最高的了,又有公主傍身,陛下宠爱不衰。一个小小的还没进宫的秀女,哪里是您的对手?陛下不过新鲜几日,也就抛在脑后了。” “是吗?”贤妃淡淡的说道,似乎并没有在内监的话语里找到安慰。她苦笑了一下,说道:“你是没有见过那个薛宝琴,你若是见了……怕是就连你这样去了尘根的太监,也是要动心的……” 闻言,内监忙笑着说道:“奴才是没有见过那个薛小主,不过奴才知道,满宫里,也找不出像是娘娘这般倾国丽色了。论起气势,论起品格,奴才就不相信了,一个小小的秀女,能比得上娘娘?” 贤妃还是没有展颜,挥退了内监,独自一人孤零零的,倚在美人靠上看着斜阳落下。一点点的,一点点的落下去了……黑暗渐渐的降临,被黑暗笼罩住的她,神色更加晦暗不明。许久之后,她方才站起身来,慢慢的走进了殿内。 此时,皇后宫里的气氛,比起淑安宫来,也好不了多少。皇后依旧躺在床上,抹了深色的脂粉装病。她显然有些仓惶不安,看着床边的荷蕊说道:“陛下已经好几天没有来看我了,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荷蕊心里其实也没有底,但是她还是安慰皇后道:“不会的,您是陛下的结发夫妻,又为陛下诞育了唯一的儿子。在陛下心中您的地位无可取代,陛下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10.狗眼看人低 听了荷蕊的话,皇后却依旧愁眉不展:“可是,我就是感觉,陛下生气了……你说,陛下是不是知道我在装病了?” 荷蕊闻言默然了一下,便说道:“应该不会吧?两位大师都被咱们花费重金买通了,自从上一次他们进宫之后陛下并没有再次召见他们,怎么会知道此事真相呢?” 皇后轻叹了一声,道:“但愿如此吧,我这心里啊,就是七上八下的静不下来。希望这一步棋,咱们并没有走错吧……” 皇帝对自己只有亲情和尊重,皇后不是感觉不出来。她本是个安静温和的性子,被皇帝护在他的羽翼底下几乎没有经过什么风浪,心性里依旧还保存着一份少女的天真。也因此被身边最信赖的宫女一撺掇,就做出了压制薛宝琴的事情来。而此时,她已经隐隐有些后悔了。 其实,就算是薛宝琴进宫得宠了又怎么样呢?从前贤妃那般深得圣宠,还不是不敢在自己面前放肆?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皇帝旗帜鲜明的站在自己这边,不允许底下的妃嫔们对自己不尊敬吗?犹记得当初贤妃生下公主之后,有一段时间很是在自己面前放肆了几回。被陛下知道后,狠狠的训斥了她,丝毫没有给她留面子。从此以后,满宫上下诸人,都知道皇后的地位是不容动摇的。如此这般,不就足够了吗?自己还奢望什么呢?如今自己已经是母仪天下的正宫皇后,又诞育了陛下唯一的儿子,位置还不够稳吗?何必去跟一个小小秀女计较呢?如此想着,皇后心里的悔意,更是汹涌而来。只是现在后悔已是无用,她只能继续装病下去。否则,不就成了欺君之罪了吗?思及此,皇后更是深深的叹息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被选中的小主们逐一进宫,高高低低的,都得到了各自的封号。唯独宝琴依旧住在蘅芜苑里,仿佛被忘记了似的。因为当日那太监传旨的时候是直接在蘅芜苑里传的,旨意和赏赐只有蘅芜苑里的诸人知晓。而蘅芜苑又被宝钗姐妹收拾得铁桶一般,里面的事情轻易传不出去。因此,荣国府里的诸人不由得暗自议论,说薛宝琴是不是哪里冒犯了宫中贵人,因此再不得进宫去了。如是这般,那些惯会趋炎附势的小人们,对待宝琴的态度,便渐渐轻慢起来。宝琴却也不在意,只要不叫她当面撞见,她便完全不放在心上。 因为一些卑劣小人而使自己生气伤身,完全不值得不是吗? 另有一个林黛玉,处境与宝琴有异曲同工的相似。明明是带着林家两三百万的财产进的荣国府,偏偏被下人传成一草一纸都要用贾家的穷亲戚。暗地里,闲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黛玉本来心思敏感,那些话多多少少都会传进她的耳朵里。为此,不知道生了多少闲气,流了多少泪珠儿。再者她有一个心系的宝二爷,对着她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她。对着其他生得好看的女儿家的时候,便将她抛在脑后了。如是这般,黛玉在荣国府的日子,实在不算好过。虽有贾母疼爱,但到底不是自己家,处处不便。另外还有一个王夫人,对她虎视眈眈,恨不得赶紧弄死她,好给自己的侄女儿腾位置。怨不得她会做出那凄凉锥心的诗句来: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红楼诸女少有不可怜可叹的,唯独一个林黛玉,因为身世实在凄凉容貌和才华又实在惊艳,是宝琴从前很是喜欢的一个人物。如今又与她成为了朋友,少不得要劝说几句。但黛玉实在执拗,虽然听了宝琴的一些话不再因为下人的传言而难过,但是对于贾宝玉,她却是难以放手的。 黛玉回答宝琴的原话,便在这里了:“琴妹妹,你的好意我都明白,也很是感激。但是感情此事,不是说放手,就可以放手的。当初我来到荣国府里,一个人孤孤单单凄凄凉凉,只有宝玉将我真的放在心上。自己舍不得用的,拿来给我用。自己舍不得吃的,拿来给我吃。我寂寞了他陪着我,我伤心了他安慰我。那一点一滴的情意我都记在心里,纵使他有再多的不是,也叫我难以割舍啊……” 宝琴听了这话,也只得放弃劝说了。左右原著里黛玉是嫁不成宝玉的,将来看情况她再拉拔她一把吧。总不能真的看着这痴情可怜的姑娘,孤单单的病死在潇湘馆里。而此时薛姨妈和薛宝钗原本笃定的要嫁入荣国府的心思,因为宝琴的入选,已经有些动摇了。毕竟若是将来宝琴有了大出息的话,他们也犯不着一定要在荣国府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不是吗?那贾宝玉不过好在有个贤德妃姐姐,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的,只不过是个五品官儿的次子罢了。连他老子都没办法越过贾赦去袭爵,他又算个什么呢?照宝钗自己的心思来说,其实,她是看不上他的。她喜欢是有本事有能耐,能撑得起一个家,能带给自己荣华富贵的男子。这种事要是指望贾宝玉,怕是一世都不成的。眼见着自己家的堂妹很是受到皇帝重视,将来越过那贤德妃也不是不可能的。到了那个时候,贾宝玉便是领着八抬大轿来抬她,那也是抬不走的。 水涨船高的美好滋味,也该她薛宝钗来尝试一下了! 这一日,黛玉来到蘅芜苑里看望宝琴,因知道了现在满府下人中间传的闲话,便对她说道:“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左右你也在这里呆不长久,或是下半年或是明年初,便肯定是会进宫去的。到了那个时候,看那起子小人的脸色,那才好笑呢!” 宝琴微微笑道:“多谢林姐姐劝慰,我也是这么想的呢。这人啊,日子只是自己在过,若是尽去在意旁人的眼光,那样活着,多累啊!” 黛玉也笑了,点头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原不需要我劝慰,我也不过白嘱咐你几句罢了。” 宝琴笑颜如同春花一般可爱:“林姐姐这是真心拿我当朋友,因此方才不忌讳的来劝慰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两人坐在窗下,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一个风姿清雅袅袅婷婷,一个妍丽夺目绰约多姿,皆是难得一见的俏佳人。再配上窗外的大株盛放的嫣红色美人蕉并嫩黄色的迎春花,此情此景,真是可入得诗,可入得画。 可惜,这样一幅美景,很快便被糟蹋了。事情的起因,在这里还得交代一下。因为宫里有位老太妃薨逝,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并凤姐儿等人都要进宫去哀悼,便将府中的事务交给了李纨和贾探春以及宝钗这三个人来管理。其他两个人还好,原本就是贾家的人,管理起家事来也还说得过去。唯独宝钗并不是这里的人,再者她已经不打算全心系在贾宝玉身上,便十分推辞此事。奈何王夫人铁了心要她加入进去,她实在拗不过对方,只得勉强应了。既然是勉强答应下来的,管理起来她也就不费心费力了。不过是杵在那儿,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李纨原是个不多事的人,性子冷淡,也不过尽了本分就行了。唯独一个贾探春,一向心气儿高得很,又自诩能力出众。现在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哪里肯稍稍放松?于是她便想了一个主意,将大观园里面的花儿草儿都包给了下人们,如此既有人打理它们,亦可以得一笔收入。 贾探春的本意是好的,只是错估了人性。既然将花儿草儿包给了下人,那么这些下人便将园子里的东西当成了自己家的,哪里肯轻易叫人采摘了去玩耍?如此这般,园子里日日吵闹不绝,很是惹人厌烦。黛玉那潇湘馆里,一片清幽的竹林叫那个什么老祝妈浇了粪肥,弄得乌烟瘴气的。她今日来蘅芜苑,既是为了看望宝琴,也是为了躲清静的。哪里料到,如今这大观园里,已经没个清净的地方了。 却说这蘅芜苑里,也是有出产的,便是那满院子的香气馥郁的草木藤萝。摘了下来卖给药铺香料铺,便是一笔不菲的收入。那老穆妈得了这个好差事,恨不得搬张床铺过来日夜看守着,生怕那些玲珑可爱的香料果子叫人采摘了去。 今日她笑嘻嘻的进了蘅芜苑,手里挽着一个大竹筐,便是要来采摘果子的。谁知等到她进了院子一看,那些累累的果实仿佛比起昨日来少了许多。这幅场景一入目,她的脸色便沉了下去,心肝脾肺肾都在发痛。一股子邪火没处发作,她一眼便看到了窗下坐着的宝琴和黛玉,便走过去施了一个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两位姑娘好,敢问宝琴姑娘,这院子里的香果,是被谁给摘走了?” 11.王氏好大胆 黛玉羸弱,宝琴温和,又不是贾家的正经主子,这些势利眼下人哪里将她们两个娇怯怯的姑娘家看在眼里?因此老穆妈这问话的态度,可以说是很不客气了。并且她还拿着一双昏黄的老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宝琴,仿佛在怀疑她是个贼子一般,叫人见了实在生气。 黛玉见了老穆妈这个样子,心里实在气不过,正要开口,却被对面坐着的宝琴抢先了。却见她漫不经心的说道:“哪里来的狗,在这儿乱吠?”说话间她看都没有看老穆妈一眼,态度很是傲慢,语气极为嚣张。黛玉见了她这个样子,反而捂住嘴悄悄的笑了。 这个样子,方才解气呢! 老穆妈被宝琴的态度和话语气得满脸通红,那一脸的□□子都仿佛变得红了起来。到底她还记得对方是主子自己是奴婢,勉强压下心里的怒火,问道:“敢问宝琴姑娘,是不是摘了院子里的香果子?” 薛宝琴这才撩起眼皮瞥向她,道:“是又怎样?我们自己院子里结出来的果子,难道还摘不得了么?” 老穆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好叫宝琴姑娘知道,如今这院子里的果子已经是包给奴婢的了,你问都不问一声就私自摘了果子,是不是,有些不好?说出去,也不好听不是?身为主子姑娘却抢奴婢的东西,可不是个好名声啊!” 薛宝琴端起面前那一盏浅粉色的玫瑰香露来抿了一口,而后说道:“这可真是稀奇了,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主子摘自己院子里的东西,还得跟奴婢报备一下才行。老穆妈,我问你。当初三姑娘将园子里的东西包给你们,也说了,须得要你们供给所在地方姑娘们的需求。是也不是?” 老穆妈这才想起来,当初包下这些东西,是有一个前提条件在的。她的脸色愈发难看,却只得回答道:“是的,不过……” “没有什么不过。”宝琴不急不缓的说道:“当初我姐姐说了,不必每日摘了果子奉上来,免得你们麻烦,且我们也不是每日都需要这个的。只是在我们需要的时候,自行摘一些就行了。当初便告知过你此事了,是也不是?” 老穆妈闻言,知道无法抵赖,只得答道:“是这样没错。” “那你还一脸质问的过来作甚?”宝琴微笑起来,眼底深处却是一丝笑意都没有:“难道欺负我们不是姓贾的,便上头上脸了不成?我倒是要去问一问三姑娘,天底下可有你们这般厉害的奴婢?你可敢跟我走一趟?” 三姑娘这段时间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厉害得很,正要拿人做筏子呢,老穆妈哪里敢去见她?少不了要挨一顿板子,只怕连好不容易到手的肥差都要搞丢了!她额上冷汗淋漓,这才知道宝琴不是好惹的。平时看来温柔和气,不过是不跟他们这些底下人计较罢了。真要计较起来,也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罢了。思及此,她顿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哀求道:“都是奴婢一时发了失心疯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原谅奴婢这一次吧,以后再也不敢了……”说着,她竟然痛哭起来。 黛玉心软,看到这么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得实在难看,便对宝琴说道:“看在她这是第一次的份儿上,琴妹妹,就原谅她这一次吧。想来,她以后是再也不敢的了。” 宝琴对着黛玉微微一笑表示知道了,接着便将视线移到了老穆妈身上。看着她的时候,宝琴的眼神就没有对着黛玉时候那么温和了。老穆妈只觉得这宝琴姑娘的眼神像是刀子似的,直将自己看的冷汗淋漓,瑟瑟发抖。这才知道,自己是踢到铁板了。宝琴见威慑已经足够了,方才缓缓说道:“既然林姑娘为你求情,这一次我便饶了你。以后若是再犯,绝不轻饶。好了,你走吧。” 老穆妈千恩万谢之后,方才瑟缩着离开了蘅芜苑,连果子也顾不得摘了。走出蘅芜苑的大门之后她才暗道晦气,禁不住对着后方啐了一口。她这举动,谁知竟被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看到了,询问起来。老穆妈跟周瑞家的一向交好,便一五一十的,将此事告知了她。周瑞家的闻听此事,眼珠一转,等到贾母王夫人等人从宫中回来之后,便添油加醋的,将这件事告诉给了王夫人。 王夫人喜欢宝钗的稳重懂事,知道劝着宝玉上进,但是对于宝琴,她就不那么喜欢了。不但不喜欢,甚至,心底深处,还带着敌意。不为别的,就为了她那身在宫中的女儿贾元春。她深为自己女儿的贤德妃封号而感到自豪,仗着她的威风,在荣国府里十分得势。即便是贾母,有的时候看在贾元春的份儿上,也得让她三分。如今多了一个薛宝琴,生得那般模样,岂是一个姿容中等的贾元春可以比的?等到那薛宝琴进了宫,还有元春什么事儿?如此想着,她对于薛宝琴的敌意,就更加深刻了。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最信任的奴才,为她不知道办了多少肮脏事。什么发放印子钱包揽诉讼,都有她的手脚在其中。周瑞家的深知王夫人的心思,因此自以为抓到了宝琴的把柄,便立即送到了王夫人手上。 今日是需要进宫祭奠的最后一日,连日来辛苦哭灵,王夫人本就苍老的脸更加显得疲惫了。她微闭着眼任由玉钏儿小心翼翼的替自己揉着肩膀,低低的开口道:“竟有此事么?” 周瑞家的忙道:“可不是么?那老穆妈是个最老实不过的人儿,受了欺辱也是敢怒不敢言。太太是当家做主的人,岂能放任那宝琴姑娘如此任意妄为而不管?” 王夫人依旧闭着眼,说道:“她到底是个秀女,我去管她,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周瑞家的挑唆主子挑唆惯了,一连串儿的话便熟练的说了出来:“虽然宝琴姑娘是个秀女,但既然还没有进宫,便算不得皇家人,太太身为她的长辈,自然是管得的。” 王夫人闻言,这才睁开眼睛,道:“罢了,既然如此,少不得我便要惹人嫌一回,伸手管一管此事了。”顿了顿之后,她又道:“此事既然是从三姑娘那里开的头,便将三姑娘也请来,好分辨个清楚明白。” 周瑞家的答应着去了,王夫人便吩咐玉钏儿道:“你去蘅芜苑里跑一趟,将宝琴姑娘请过来吧。” 这可真是一桩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说不定,便要因此得罪薛宝琴了。玉钏儿满心的不愿意,但是也只能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宝琴便款款来到了王夫人房里,仿佛没事人一样,笑着问道:“二太太叫我过来,可是有事?” 彼时探春也已经到了,正坐在王夫人下首,凝神无语。她本是贾家三春里面最出色的一个姑娘了,可此时与宝琴一比较,立即便落了下乘。王夫人看着宝琴的雪肤花貌,乌发杏眼,心里的不喜愈发强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说道:“琴儿来了,坐下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因为我顾忌着你的名声,因此,才不得不管教一下罢了。” 又来了,当初那梅夫人也是说要管教她一下,摆着一副为她好的样子,其实不过是为着自己的私心罢了。明知今日来赶赴的是一场鸿门宴,宝琴依旧淡定自若,笑着坐了下去。且还有闲心,喝喝茶,吃吃点心,十分自在的样子。与旁边一脸不安的探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探春是知道王夫人此次叫自己和宝琴来的目的的,毕竟管了半个月的家,可不是白管的。府里的下人,她也还是收买了几个要紧地方的人。打听一点子无关紧要的消息,还是可以打听到的。因此此时她才有些失了常态,心里忐忑不安,面上也就带了一些神色出来。她神情复杂的看了看身旁的宝琴,难掩心底的妒忌情绪。那妒恨仿佛是一条毒蛇在不断的啃噬着她的心,使得她痛苦难当。 她向来自问自己除了出身之外,没有什么比不上别人的。可是这个薛宝琴一进门,便将自己比到了泥地里。论起容色来,她比不上宝琴多矣。论起身份来,人家是嫡女,她却是庶女。论起才华来,宝琴也参加了几次他们园子里的诗会,十分出色,不比谁差。论起她自己最为自傲的管家理事的本事来,她不过是这个月方才小试牛刀,而宝琴在老家金陵的时候,可是一直管着家的。如此一来,她贾探春,真是没有什么地方能够比得上薛宝琴的。人比人气死人,叫她心里怎么能对宝琴生出好感来?如今有了机会可以踩对方一脚,到底,自己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呢?探春的心里,真是宛如有滚油在煎熬一样,难受极了。 12.笑对糊涂人 却说王夫人见了宝琴那悠闲自在的态度,心里更加窝火,说出来的话也就更不客气了:“论理说,你是秀女,本不该由我来管教你。但是论起亲疏来,我却是你的长辈,为你之好,不得不出手教你一些做人的道理。大家子姑娘都该知道,面对着家里有了年纪的下人,是不可轻易折辱的,这才是有礼的好孩子。怎么我竟听说,今日你为着一点子小事,便将一位老嬷嬷骂哭了呢?琴丫头,这可要不得。要是传扬出去,也玷污了你的好名声不是?不体恤下人,可不是什么好品性。” 宝琴拍了拍手里的点心碎屑,慢条斯理的说道:“二太太怎么也不问一下事情经过,便给我定了罪了呢?这岂不是偏听偏信吗?说起来,这也不是一个当家太太该有的品性,不是吗?” 王夫人自从元春封妃以来,一向被人奉承惯了,此刻竟遇上宝琴这般没眼色的人,不觉脸色青了:“琴丫头,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宝琴站起身来冲着王夫人微微一福,道:“适才是宝琴失礼了,还望二太太原宥。只是我这人向来受不得冤枉气,刚硬要强惯了,这一点,也请二太太原宥。”她的态度不卑不亢,眼神镇定清明,噎得王夫人险些背过气去:“照你的意思说,我还冤枉你了?” 宝琴道:“就是公堂上问案,还需得原告和被告双方对质。太太叫了我过来,也不问问我当时的情况,就这么给我定了罪,叫人怎能服气?” 强自忍下心里的气,王夫人便道:“好吧,你且说说,此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宝琴闻言,便不疾不徐的,将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听完了她的话,王夫人便看向探春问道:“三丫头,负责每处地方产出的嬷嬷,须得供给姑娘们每日所需的东西,此事可是真的吗?” 探春心念急转,笑着回答道:“回禀太太,的确是有这么一个说法。不过……” 王夫人见她迟迟不开言,不耐烦的说道:“不过什么,赶紧说。” 探春带着歉意看了宝琴一眼,道:“当时我们三人一起定下的规矩,只是说包了花儿朵儿的嬷嬷们每日需摘了花朵和其他东西送给姑娘们,并没有说,若是姑娘们自己说不要了,就可以随时等想要的时候便去采摘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样做,是不合适的……”说着她眼神闪烁起来,几乎不敢再朝宝琴看。 薛宝琴真是没有料到,平时相处起来还算不错的探春,竟然在这个时候反手捅了自己一刀。虽然当时确实没有立下规矩说是姑娘们若是平时不要,需要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去采摘。但是谁不是这样做的呢?哪个真的天天需要那些花儿朵儿的,不都是需要的时候再去采么?如今探春这么一说,倒显得她薛宝琴没有道理了。 她这样做,为的是什么?宝琴若有所思的看着探春,见她神色平静,一双手却搅在了一起,骨节都被她自己给拧得发白了,可见她心中起伏不定。 王夫人打压自己,为的是宫里的贾元春。探春如此,估计也是为了讨好王夫人吧?真正是个势利眼,怨不得,都不肯认自己的亲生母亲……宝琴不知,其实探春如此行事,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因为心里对她的妒恨…… 嫉妒这种情绪,是真的可以令人失去理智的。 王夫人见宝琴久久没有开言,眼里露出得意之色,道:“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件小事而已,不必闹大了。传出去,也影响薛家的名声不是?依我看啊,琴丫头你就跟那老穆妈赔个不是,再赏一点子东西,也就行了。你觉得呢?” 赔个不是?先前她方才挤兑得那老穆妈承认了自己的不是,这下子她却又去给对方赔不是,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传出去,都当她薛宝琴是好欺负的了!思及此,宝琴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然外面响起了贾母的声音:“在说些什么呢,叫我老婆子也跟着听听……” 王夫人闻言心里暗骂,却也只得站起身来,伺候着贾母坐了上座,赔笑问道:“老太太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儿,派个丫头说一声也就是了,何必自己跑一趟呢?” 贾母穿着一身铜色福寿花样的锦袍,满头银白,又戴着一个镶嵌着猫儿眼的暗花缎抹额。脸上皱纹不多,却带着几分疲惫之色。她淡淡瞥了王夫人一眼,没有接下她的话头,只是又问道:“在跟琴儿说些什么呢?怎么我瞧着,你们这一个个的,面色都不大好?” 王夫人闻言顿了顿,只得将适才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笑道:“媳妇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叫琴丫头去给那受了委屈的老穆妈赔个不是就行了。如此处理,老太太瞧着可还行?” 贾母听了王夫人的话,猛的顿了顿手里拄着的寿星头紫檀木拐杖,斥道:“糊涂!此事琴儿有何错,还要她去给一个无知的奴仆赔不是?依我看,你可真是糊涂透顶!” 不防贾母如此偏帮着宝琴,王夫人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诧异和一丝愤恨来:“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贾母看着自己这个越来越糊涂的二儿媳妇,简直想亲自去扇她两耳光,看看能不能将她打醒。眼角瞥到下方端坐着的丽色逼人的薛宝琴,贾母不由得想起了先前在宫里,遇到了皇帝陛下的事情来。 当时,她在灵堂里跪得久了,不由得想要去出恭。待到她出了恭再次返回灵堂的时候,在殿外,遇到了当今的皇帝陛下。只见他一身银白锦袍,贵气逼人玉树临风,实在是非常悦目。她慌忙下拜,却见年轻的帝王虚扶了一把,和颜悦色的说道:“老太君免礼,你一把年纪了,不必再跪来跪去的,身子要紧。” 尽管帝王免了她的礼,年老成精的贾母还是行足了礼,方才起身笑道:“陛下体恤臣妇,臣妇却不能仗着陛下的恩德就倚老卖老,那成了什么人了?” 皇帝脸上带着微笑,说道:“老太君真不愧是一等勋贵之家的当家人,对于恩德二字,理解得极深。” 皇帝这话说的有些意味深长,贾母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赔笑。幸好皇帝又接着说了下去:“朕的薛氏秀女,在你家府上,过得可还好么?” 贾母见问,连忙回答道:“臣妇等人奉养薛小主,不敢稍有懈怠。想来,薛小主也该是满意的。” “那就好。”陛下又细细的问了好些关于薛宝琴日常起居的事,直问得贾母额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才放过了她。末了,他又说道:“好生待她,若是叫朕知道你们欺负了她,朕可是不依的……”他脸上犹带着笑意似乎像是在开玩笑,眼底深处却是殊无笑意。贾母见了背上冷汗直冒,连忙躬身答应。等到皇帝离开了,她还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原来在皇帝心里,薛宝琴的份量,竟然如此之重么?贾母想到自家那个据说已经久未见圣颜的元春,不由得长长的叹息起来。 刚刚皇帝才敲打了自己,等到自己一回府,却听说自家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二儿媳妇正在难为薛宝琴。贾母一听到这个消息,顾不得自己跪了一天灵堂十分疲惫的身体,忙忙的就赶来了。见到事情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这个愚蠢的王氏,还没将薛宝琴彻底的得罪…… 贾母深深的呼吸了几口,看向薛宝琴,十分和善的说道:“琴丫头不要怪你家二太太,她这一向哭灵辛苦,累得有些昏了头了,不是刻意针对你的。此事你原就没有做错,向个奴才赔的什么礼?没得失了身份。”说完,她又好声好气的询问了宝琴的日常起居情况,又细细的问她有什么需要的,有需要的只管说,不必跟他们客气。态度那是好得没话说,气得一旁王夫人干瞪眼,却毫无办法。暗地里,血都吐了一升了。 贾母当着这些小辈来打自己的脸,叫她如何不恨?这老不死的,怎么还不死呢……王夫人心里暗自诅咒着贾母,脸上却还是一派平静,只是手里捻着小叶紫檀佛珠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好声好气的送走了宝琴,贾母这才看向惴惴不安的贾探春,脸色沉了下去:“三丫头,什么叫将园子里的出产包给下人,看你办的什么糊涂事儿!” 不防贾母竟然一上来就责怪自己,探春一时不禁懵住了。半晌反应过来之后她忙替自己辩解道:“老祖宗,我如此行事,也是为了咱们家啊……”说着她感到十分委屈起来,自问她办下此事绝无半点私心,怎么贾母不但不夸赞自己,反倒还责怪自己呢?难道就因为自己是个庶女,就不管做什么事都是错吗? 13.探春被打脸 “到底是个庶女出身,小家子气没眼力见儿的……”见探春不但不反省反倒觉得委屈起来,贾母看着她的目光愈发不善了:“你将园子里的产出包给下人,一年上头又能有多少收入?满打满算,也不过上千两银子罢了。千把两银子能干什么?一场宴席就花出去了!为了这么一点点银子,反倒弄得大家住得不愉快。明明是住在自己家里,却像是寄居人下一般。这样的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你自己说说,就我们走的这段时间里,园子里为了掐花折柳的事,闹了多少矛盾出来?长此下去,众人之间矛盾激化,说不定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为了一千两银子闹得家里鸡犬不宁,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贾母一席话说完,探春已经是泪流满面,起身跪下说道:“都是孙女儿思虑不周,叫老祖宗操心了……” 看着面前痛哭流涕大失常态的探春,贾母轻叹一声,声音柔和下来:“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为了这个家着想。但到底年轻没经过事,思虑不周,也是可以理解的。罢了,将此事罢除,也就行了。” 探春闻言大惊,贾母的意思,是要将她先前定下的条条款款全部推翻掉,这样一来,她在这满府的下人面前,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她正要开口哀求,猛然间却接触到了贾母的视线,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她心里一凛,知道此事已经无可转圜了,只得应道:“还是老祖宗考虑得周全,孙女儿拜服……”虽然脸上满是恭敬,但是在她心里,强烈的不甘和怨恨,难以抑制的生了出来…… 待探春离开之后,贾母又看向王夫人,冷然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告诉你,趁早死了那个心吧!薛宝琴只能好生供着,绝不能得罪,知道了吗?” 王夫人膝盖一软跪了下去,看着贾母说道:“老祖宗,媳妇一片苦心,都是为了咱们家的娘娘啊!哪怕琴丫头还算是我的亲戚,我都不在意,难道这样也有错吗?媳妇不过想着,或者使得她没了名声,也许,会让陛下生出嫌弃之心,不叫她进宫去。如此一来,不就是替咱们家的娘娘除去一个大敌了吗?” 贾母看着自家这个糊涂儿媳妇,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啊你,真正是脂油蒙了心的。当陛下真正在乎了一个人的时候,别说是一点瑕不掩瑜的丑名,就算是名声尽毁又如何呢?她照样还是会进宫,照样还是会得到圣宠。与其替娘娘和咱们家树下一位敌人,不如趁早交好,这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呢!” 王夫人心里虽然还是不服气,但是贾母到底是她的婆母,孝字当头,她并不敢明着违逆她的心意,只得勉强应下了。可是内心深处,对于那个薛宝琴,却是已经深恶痛绝了。 这一点小小的波折,薛宝琴并不放在心上,照旧过着自己的日子。每日不过跟宝钗一起看书绣花,或是与黛玉一起论诗谈画,倒也清闲自在。至于贾探春那边,虽然后来她特意前来蘅芜苑赔礼,薛宝琴却是不打算再搭理她了。这就是一条阴狠的毒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咬你一口。再继续与她结交,这不是有毛病吗? 宝钗原担心宝琴一时不得进宫,心情会不好,或是会自怨自艾什么的。但瞧着这个堂妹每日过得十分自在,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焦虑不安的情绪,她也就放下心来了。心底深处,她也有些佩服宝琴。自问若是换了位置,她自己都做不到像宝琴这般心态平和。对于这个堂妹的认识,却是又深了一层了。对于薛家前程的信心,也更加坚定了。像是宝琴这般姿色和心性,飞上枝头并且长期的占据下去,她觉得,并不是一件难事。于是,她和薛姨妈对于薛蟠的管教,也更加尽心尽力了。毕竟要支撑一个家,缺了男子,那是不行的。 这一日宝琴前往潇湘馆去看望黛玉,却见她脸上犹带着泪痕,对着廊下的鹦鹉发呆。宝琴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哭起来了?郁气伤肝,怎么就是劝不听你呢?还有紫鹃,怎么也不在你身边?” 黛玉见了宝琴,不由得双眼中又流下泪来,默默无语。宝琴正无计可施,恰好看到雪雁端了茶盘过来,便问道:“出了什么事了?你们姑娘光顾着伤心去了也不说话,你且说给我听听。” 雪雁放下托盘里的粉彩花鸟青花边茶盏,与两个定窑白瓷小碟子,里面装着红艳艳的樱桃,还有一样桂花白糖糕。她面上犹自忿忿,说道:“都是紫鹃惹出来的祸事,好好的跟宝玉说什么咱们姑娘明年就要回扬州去了,还有一些不好听的话。现在宝玉都傻了,痴痴呆呆的,失心疯了一般。老太太并两位太太都在怡红院里守着,紫鹃也在那边……” 宝琴听了这话,不由得蹙起了眉头来:“她这是做什么?嫌你们姑娘日子过得太好吗?” 那边黛玉听到这么一句锥心的话,眼泪流得更急了:“想来紫鹃也是为了我好,才这么做的。这一年年的耽搁下去,始终没有一句准话。紫鹃也是被逼急了,方才出此下策……” 宝琴叹道:“即便如此,也不该这么做啊!要知道二太太原本就看你跟眼中钉相似,如此又来了这么一场,恐怕在她心里,更是要将你恨到死了。当家太太要磋磨人,根本不用自己出手。即便只是一些想要讨好她的下人来动动嘴,就够你喝一壶的了。” 黛玉闻言,伤心得难以自抑,不由得靠在宝琴肩上,痛哭起来。宝琴拍着她单薄的肩膀,默默的陪着她。许久之后,黛玉方才渐渐止住了泪,拿着一方烟紫色素缎帕子擦着泪痕,勉强笑道:“叫你看到我这个样子,真是……” 宝琴道:“你这是真心拿我当做朋友,方才如此不见外,我只有感怀在心的,怎么会笑你呢?”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之后,黛玉道:“我也得过怡红院那边去看看,毕竟,此事到底是因我而起的。” 宝琴闻言站起身来,道:“我陪你一起去吧,也好帮衬你一下。” 两人遂出了潇湘馆,朝着怡红院那边走去。刚刚走到宝玉的房门口,便听到里面贾母说道:“林家的人都死绝了,你只管放心便是……” 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话,黛玉不由得愣在了门口,身子也晃了几下,摇摇欲坠。宝琴心里顿时对贾母生出极大的不满来,知道你是为了安慰你的宝贝心肝儿,但是犯得着这样诅咒林家吗?看看你的外孙女儿,已经难过得都要站不稳了好吗? 宝琴伸手扶住黛玉,低声问道:“还撑得住吗?” 黛玉靠在宝琴臂弯里良久之后,方才站直身子摇头道:“没事……”说完她顿了顿,又道:“我不想进去了,咱们出去走走吧。” 此言正合宝琴心意,现在贾宝玉屋子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人,空气也不好,她实在是不想进去,便点头道:“好,沁芳闸那边桃花开得极好,咱们去看看吧。” 于是黛玉和宝琴二人到了怡红院却没有进屋去,转身去了沁芳闸。那边桃花开得正艳,宛如天际云霞一般绚烂。一阵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被吹起,有一些被吹到了溪水之中,随着那清澈的水流,流出了大观园,也不知道会流到哪儿去。 黛玉凝神看了半晌,方才轻声说道:“我等这些人,还不如这些花瓣自在。它们还可以到处飘荡,我们这一生却只能被关在一个大屋子里面,不得自由……” 宝琴道:“我却别有想法,虽然不能如同男子一般自由自在的哪里都可以去,但只要心是自由的,我便是自由的。” 黛玉喃喃的重复着宝琴的话:“心是自由的,我就是自由的……”许久之后她方才又说道:“如今,我不但身子被禁锢着,心也是被禁锢着的啊……” 宝琴道:“你并不是别无选择,不是吗?” 黛玉道:“你哪里知道呢?我与宝玉虽然没有媒妁之言,当初老祖宗和我父亲却是在书信里已经替我们定下了的。否则,我父亲哪里敢将我并我们林家的二三百万家产全部托付给贾家呢?如今,银钱几乎全部花在了修建大观园之上。我便是想要脱身,也脱不了……谁家会娶一个家无恒产,父母双亡的孤女呢?”她没有再流泪,脸上的神情,却比流泪了还要难过。 宝琴听得心里十分替黛玉难受,如今显然贾家是花光了林家的财产,却不想要林家的女儿。天底下可有这般狠心无耻的人?只是此事目前她也无能为力,只得对黛玉说道:“不要再去想那些钱财了,既然知晓这里不是善地,不如及时止损。即便是清贫一生,也好过陷在这里,不得开颜。” 14.毒计又再生 黛玉闻言默然半晌,方才低声说道:“我心里,到底还是,舍不得他……” 黛玉既然将自己视为知己好友,说了这许多肺腑之言,宝琴也不得不再劝一劝她了:“你真的觉得,贾宝玉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吗?” 黛玉迟疑着说道:“他性子温和,心地善良。虽不爱俗务,却十分聪明。这……难道还不够好吗?” 宝琴道:“他固然是有他好的地方,可是性子太过软弱多情,肩上根本扛不起一个家庭的重量。这般男子,拿来当个朋友还行,当做未来的良人……怕是不妥。以后,可有得你受的。再者,他的母亲,对你可没有什么好感。这样的未来婆母,只怕在她手里,连命都可能被磋磨去。贾宝玉则是完全不敢反抗他的母亲,指望着他,怕是不行的……” 黛玉抿了抿唇,久久没有开言。宝琴也不再赘言,只与她站在一起,并肩观赏园中春景。作为朋友,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思,人的路都得自己选择自己走下去,旁人没有权力,对谁指手画脚。毕竟,那是别人的人生啊。 春困秋乏夏打盹,这可真不是虚言。宝琴这一日迟迟未曾起身,一直睡到了将近午时,方才懒洋洋的爬了起来。等她坐到妆台前一看,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只见镜子里面的俏佳人,原本白皙无暇的脸颊上,竟然起了一层密密的小红疙瘩。因为数量极多,所以看起来简直像是毁了容似的,十分可怖。 此时小螺端着铜水盆走了进来,一眼瞧见宝琴的脸,竟然吓得将水盆跌落在了地上。顿时,弄得一地淋淋漓漓的到处都是水渍。宝琴竟然还十分冷静的看着镜子里满面惊容的小螺说道:“惊慌什么?瞧你那样子,跟见了鬼似的。” 小螺结结巴巴的伸手指着镜子:“姑、姑娘,你的脸,你的脸……” 宝琴伸手摸了摸自己变得粗糙的脸蛋,道:“兴许是春癣犯了,擦点蔷薇硝,过几天就好了。” 小螺愁眉不展的说道:“从前姑娘也犯过春癣,哪里有这般可怖?……要是迟迟不见好,宫里却宣召姑娘了,那可该如何是好?” 宝琴满不在乎的说道:“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依我看啊,进宫还早得很呢。” 此时宝钗听到动静也走了进来,瞧见宝琴的脸,亦是大吃一惊:“妹妹的脸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这样了?” 宝琴道:“或许是春癣,没事。” 宝钗走过来找出小屉子里面的蔷薇硝,亲自细细的为宝琴涂抹上,眉头紧锁:“我看妹妹这脸上长的东西,竟不像是春癣呢……个头也太大了些。” 宝琴闻言还是没有在意:“可能是水土不服导致的吧,姐姐无需担心。好生将养着,过段时间就好了。” 姐妹两人正说着话儿,薛姨妈走了进来,看到宝琴的脸,自然又是一番大惊小怪。所幸本人的心情很是淡定,所以薛姨妈也逐渐冷静了下来。都认为,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薛姨妈便说起自己的来意:“大太太那边递了话过来,有意将他们家的邢岫烟姑娘,说给蝌儿。琴儿瞧着,这门亲事可做得么?” 宝琴闻言,脸上一丝喜色都没有,沉吟着没有立即开口。宝钗却瞧出了她的心意,便道:“此事若是从前,倒也是做得的。只是如此琴妹妹眼看就要进宫去,将来的造化谁说得准?不如等到水涨船高那一日,再看吧。左右男子不比女子经不起年华虚耗,迟一些也是不要紧的。” 薛姨妈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瞧着邢家姑娘不比她其他的家人,是个稳重懂事的,且颜色也好。错过了,倒是有些可惜了。” 宝钗道:“虽说如此,可她的父母却实在是一对儿糊涂虫。半点儿本事都没有,癞皮狗似的。沾上这样的亲戚,以后麻烦事多着呢!常言道买猪看圈,话糙理不糙。母亲觉得可是这个理儿?” 薛姨妈和宝琴听了宝钗这话不由得都笑了,宝琴便伸手轻轻掐了一把宝钗的香腮,笑道:“姐姐哪里听来的这种话?真是促狭。” 宝钗也笑了,与宝琴两个闹成一团,黄莺一般的笑声回荡在蘅芜苑里。再配上无数香花香草的气息,实在宛如人间天堂。宝钗一向端庄,难得这般放纵一下女儿家的娇态。薛姨妈在一旁见了,也深感欣慰。 丈夫早逝,儿子不成器。这个懂事的女儿,身上承担的实在太多了。她也希望她偶尔放松一下,不要总是活得那么累。 从前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宝琴其实并不喜欢薛宝钗,总觉得她活得假,活得虚伪,不及黛玉那么率性纯真。现在真的接触了她,才发觉,其实宝钗并不是一个坏人。她只是因为家里的情形不得不过早成熟,挑起她哥哥薛蟠挑不起的担子来。再者比起史湘云和贾探春来,宝钗的心胸算是宽广的了。又确实有才华,见识广博。宝琴与她相处了这段时间,也渐渐真的生出了一份情谊来。 她们若是不负她,那么,她自然也不会负她们。 过了几天之后,蘅芜苑里的诸人,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原因便是宝琴脸上的小红疙瘩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宝琴已经不得不整日待在蘅芜苑里,不敢踏出去一步了。 宝琴看着镜子里面自己很是可怖的容颜,眼神若有所思。宝钗站在她身后,紧紧的抿起了嘴唇。过了一会儿之后,她看着镜子开口说道:“琴儿,这肯定不是春癣,也不是水土不服。依我看,咱们还是找个郎中,进府来给你看看吧。” 宝琴想了想,摇头道:“此事不能传出去。” 宝钗问道:“这是为什么?” 宝琴道:“我暂时不能进宫的原因,怕是宫里有人看我不顺眼,想要出手压制一二。现在若是我毁容的事情传出去,恐怕便会被拿来大做文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算了。” 宝钗道:“那怎么办?咱们就这么干等着吗?你的脸再也耽搁不起了,若是任其继续下去,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后悔也来不及了。” 宝琴伸出手,慢慢抚摸着妆台上一只黑漆描金牡丹花纹的首饰匣子,说道:“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依我看,也许是有人从中作祟,也不一定……” 宝钗闻言瞪大了一双本来就不小的眼睛:“你的意思是,有人害了你?” 宝琴道:“我也不敢肯定,但是,有这个可能。” 宝钗道:“咱们这个蘅芜苑里,被我们收拾得铁桶也似,难道还出了内鬼不成?” 宝琴道:“无需什么内鬼,只要在平时送来的东西里面做点手脚,那还不容易吗?” 蘅芜苑里所需要的东西说是全部自己来处理,但是有些不易得的物件难免要在贾家手里拿,不过,也是给了银钱的。因此,薛家诸人,腰板子都还是很硬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种情况,是没有的。宝琴所猜测的,不是没有可能的。宝钗想了想,蹙眉说道:“若真是如此的话,怎么我们其他人没事,就只有你一个人中了招?” 宝琴道:“这样的话,范围就可以缩小了。有什么东西是我用了,但是你们没有用的?” 姐妹俩正准备将从贾家拿来的东西细细扒拉一遍,忽然小螺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姑娘,大事不好……” 宝钗看到小螺慌张的样子不由得沉下了脸:“大惊小怪的作甚?一点稳重风度都没有,学学你家姑娘的镇定不好吗?” 小螺跑到两位姑娘面前,顾不得替自己辩解,忙说道:“不好了,两位姑娘,宫里来人了!” 这么巧?宝琴这个样子,如何见得宫里的人?到时候他们回去添油加醋的一说,比如说宝琴得了传染病什么的,弄得她失去了进宫的资格,也说不准。宝钗此时也失去了平时稳重的风度,看向宝琴急急说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宫里来人了不能不见,但是,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让他们看见呢?——不如,躺在床上装病吧?” 宝琴摇头道:“那怕是也不成的,宫里来的不是太监就是宫女,到时候他们提出要看看我,是让他们看,还是不让他们看呢?” 宝钗闻言急得团团转,宝琴想了想之后说道:“我想了个法子,看看能不能敷衍过去吧。实在不行,那也没法了。”说着,她走到箱笼旁边,快手快脚的找出了一条雪白的丝巾,系在脑后,遮住了自己的面容,只露出一双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的秋水明眸来。一切弄完毕之后,她便迈步走了出去,道:“咱们出去见宫里来的人吧。” 看着宝琴不慌不忙的背影,宝钗的心也安定了一点,但是眼里的情绪,依旧是忧心忡忡。 能糊弄得过去吗? 15.陛下亲临了 却说薛宝琴用一条丝巾蒙了脸,出去见宫中来人去了。等她看到那个从满面堆笑的大太监背后走出来的人,不由得惊讶的叫了出来:“陛……下?” 皇帝穿着一身竹青色天马箭袖,腰间束着月白色玉带,头戴银冠,嘴角微翘带着一丝浅浅笑意,语气很是温柔的说道:“还记得朕的模样?” 开玩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可是我未来的老板呢!薛宝琴连忙作势欲要跪下,却被一双修长悦目的手扶了起来,对上皇帝带笑的眼睛,却听他说道:“朕此次是微服出宫,无需多礼。” 薛宝琴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却还是没有习惯对人下跪,因此顺势便站直了身体,说道:“多谢陛下。” 皇帝注视着薛宝琴的脸,看到那一层白纱,问道:“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薛宝琴道:“因这几日犯了春癣,面上有些不洁净,所以蒙着脸。再者据说春癣不要见风才好,如此也算是一举两得了。还请陛下恕罪。” 春癣是春季里女子易患的毛病,皇帝哪里知道能不能见风?因此也没有怀疑宝琴的话。他迈步走到上座掀起衣摆坐了下去,对着犹在站着的宝琴说道:“站着干什么?坐下陪朕说说话吧。”说着他轻轻的挥了挥手,顿时一屋子太监宫女走了个干净,只留下了宝琴陪着帝王。 宝琴闻言,只得走到皇帝下首,在那黄花梨木的八仙椅上坐了下去。皇帝凝神看这个自己一直挂在心上的薛氏秀女,却见她眼神安然,虽然蒙着脸,依旧可以感觉出来她心绪很是稳定,便淡笑着问道:“朕没有让你立即进宫,你心里可有怨气?” 瞧皇帝这话问的,就算她心里真的有怨气,难道还真的敢说出来吗?宝琴腹诽着皇帝,面上却是恭敬的回答道:“民女知道不能立即进宫肯定是有原因的,心里并无怨气。再者陛下赏了民女许多珍贵物件儿,又亲自前来看望民女。即便心中有那么一点点不甘,也早就没有了。” 宝琴回答得很是巧妙,说自己一点不满都没有,皇帝肯定不相信不是吗?这样说了,想必,皇帝一定会相信自己说的是心里话。果然,皇帝嘴角的笑意更加真切了几分:“你倒是诚实得很。”他看着宝琴脸上的白纱,眼里露出一丝遗憾之色来。可不是么,好不容易偷个空儿出来看看自己的美人儿,美人儿却偏偏看不到,还真是可惜啊…… 宝琴娇笑着说道:“在陛下面前,我怎么敢不说实话?”她没有像平时对着皇帝的后妃那样坐得身姿笔挺生怕失仪,而是有些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却愈发显得风情万种。她出来得匆忙,身上只穿着一件家常半旧的杏子红齐胸襦裙,外面笼罩着浅粉色的薄纱。朦朦胧胧间,依稀可以看到裙子上面绣着的暗花,是嫩黄色和柳绿色的玲珑花朵。胸口处点缀着一串洁白的珍珠,颗颗滚圆一般大小,却似乎还不及她皮肤的莹白。这一身衣服是比较宽大的,不是贴身的衣裙。但是过大的衣裙却另有一种奇异的魅惑感,虚虚实实,实实虚虚,高低起伏,分外诱人。最起码,那边一直注视着她的皇帝,眼神愈发幽深了。 食色,人之大欲也,古人诚不欺我…… 满足了色/欲,接下来,便该满足人家的食欲了。毕竟好容易出来一趟,不能不管饭不是吗?两人说了一阵子话之后,宝琴便道:“陛下留下来用饭好不好?民女亲自下厨洗手做羹汤,还请陛下不要嫌弃才是。” 皇帝闻言,清俊的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笑容来:“爱妃还会做菜?” 妈耶,这就爱妃爱妃的叫上了,我还不是你的妃子呢……心里这般想着,宝琴嘴上却说道:“民女手艺不算好,到时候,还请陛下不要见笑。——在用膳之前的这段时间里,陛下可要到园子里去走走?此处虽不及御花园尊贵,风景却还是不错的,颇能一看。” 皇帝似乎对这大观园并不感兴趣,道:“罢了,你不在朕身边陪着,朕一个人去逛园子,有什么意思?” 宝琴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问道:“那么,陛下就在这里等着吗?” 皇帝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手臂,说道:“有些疲累了,爱妃的香闺在何处?朕想稍微歇息一下。” 皇帝想要霸占一下她的床铺,她敢不答应吗?当下只得引着皇帝来到她的房间里。皇帝站在她那张占据了半个屋子的雕琢虫草花鸟的楠木床边,鼻间嗅着淡淡的女儿香气,心神不由得为之一荡。见有太监上来服侍皇帝歇息,宝琴连忙告退离开了。虽说名义上她已经是他的人了,但是毕竟还没有正式入宫。该有的矜持,还是要有的。 皇帝目送宝琴离开,只是付之一笑,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他在太监的服侍下脱了外衫和鹿皮靴子躺在了宝琴的床上,只觉得还挺新鲜的。绣着清雅的莲花鲤鱼的枕头上,似乎还带着宝琴秀发的香气,闻之引人迷醉。身上盖着的丁香紫绫被软和厚实,亦有与枕头上同样的香气弥漫着。在充斥着宝琴气息的床铺上,他不多时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梦里,亦有她的身影…… 宝琴的院子旁边,就砌着一个小小的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应该有的都有。其中正对灶台的一面墙完全挖空了,光线极好。小螺蹲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灶台前往灶膛里面塞着干柴,好奇的问道:“姑娘,你打算给皇帝陛下做什么吃?” 自家姑娘的事自家知道,姑娘说自己手艺一般,那可不是谦虚,都是实在话。万一做出来的饭菜皇帝陛下不喜欢,那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宝琴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来:“等我做出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说完又吩咐道:“去把我特意定做的那只锅子拿出来,洗干净了备用。” 小螺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厨房里面便升腾起了引人垂涎的香气来。守在屋子外面的两个太监,其中一个抽了抽鼻子,道:“闻着这香气还不错,这位薛小主,看来是有两把刷子的。” 另有一位太监重重的吸了几口空气,闭上眼睛说道:“有干辣椒,野山椒,花椒,八角,草果,香叶……” 旁边的太监闻言笑了:“你是狗鼻子不成?——这位薛小主可想岔了,咱们的陛下,可不喜欢吃口味重的菜肴。看来,她今日可要睡不着了。” 另外一位瞥了身旁的同僚一眼,露出轻蔑之色来:“你懂什么啊?咱们的陛下啊,对这位可是正在兴头上。就算是不喜欢她做的菜,也不会说什么的。不信,你等着瞧吧……” 皇帝一觉醒来,已经是日落西山了。黄昏暖意融融的阳光从半开着的窗户间照进来,地上金黄一片。细小的微尘浮动在光线里,意外的竟不惹人讨厌。 他站起身来,任由太监为自己穿上外衫,鼻间嗅到了一股特殊的香气,引人胃口大开:“你们薛小主的菜已经做好了吗?” 贴身太监脸上带着常有的柔和笑意:“已经做好一会子了,陛下且去看看,这道菜式,奴才还从没见过呢!” 皇帝闻言微感诧异:“只有一道菜?” 贴身太监道:“严格的说起来,的确只有一道菜。” 皇帝闻言不怒反笑,觉得只会做一道菜便迫不及待拿出来献宝的薛宝琴,很是可爱。当然,这也就是美色加成了。换了个丑女只做一道菜给皇帝吃,你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皇帝穿戴完毕,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出了卧房。外面暖阁里面的红木圆桌上,已经摆好了满满一桌子菜肴。见此情景皇帝看向跟在身后的太监,道:“你敢欺君?”这哪里是一道菜,分明是满桌子菜好吗? 太监连忙躬身回道:“陛下恕罪,虽然看起来是一桌子的菜,但确实,严格说起来只是一道菜而已。陛下且看看,就知道了。” 皇帝看了这伺候了自己十几年的太监一眼,迈步走到桌子旁边坐了下去。定睛一看,桌上那满满当当的菜肴,竟然全部都是生的!见状他竟笑了:“薛爱妃这是要向朕展示一下她的刀工吗?” 大太监站在皇帝身后,笑道:“陛下且看看最中间的那只锅子,想来,这些菜都是要放进去煮熟了方才可以入口的。” 皇帝闻言,视线移到菜肴中间的那只锅子上。只觉得有些造型奇异,竟是自己从没见过的。那只铜质锅子是圆形的,中间有一个烟囱一般的东西,里面放置着满满的红艳艳的炭火,烧得正旺。有一道薄薄的铜片嵌在锅子里将其分为两边,一边是乳白中带着嫣红的汤汁,一边则是浮着干辣椒和花椒粒的红油汤汁。两边的汤都已经烧开了,不断的翻滚着,散发着截然不同的两种香气。 16.春日吃火锅 正在皇帝细细打量那锅子的时候,薛宝琴手里端着一只金漆托盘从外面走了进来。托盘里面是精致的两副碗筷,筷子是金头银筷子,碗是掐丝珐琅彩喜上眉梢的花样儿。 薛宝琴对着皇帝轻轻福身施了一礼,接着便开始摆起碗筷来。等她摆好了之后,皇帝便开口问道:“爱妃,你这是做的什么菜?朕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薛宝琴笑道:“这是从四川那边传过来的菜式,名叫火锅。陛下之前没有见过,也是正常的。毕竟这算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御膳房恐怕是不会呈给陛下的。” 皇帝看向薛宝琴,似笑非笑的说道:“既然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爱妃竟然敢做给朕,就不怕朕生气吗?” 薛宝琴对着皇帝再次施了一礼,不慌不忙的在面纱后方说道:“这是四川地方升斗小民爱吃的菜式,陛下是仁君,心怀天下万民,想必,是愿意尝试一下普通民众的爱好的……”说完她露出一个带着狡黠意味的笑容来,又道:“再者,宝琴拿手的菜不多,这一道火锅是做得最好的。只是一心想要将最好的献给陛下,陛下会因为宝琴的一片真心而生气吗?” 宝琴的话显然取悦了皇帝,他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拉起宝琴的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问道:“这两种汤底,有什么来头?” 宝琴先指了指那白色的汤汁,说道:“这边的清汤是用猪骨鸡骨加上好几种蘑菇熬制而成的,鲜香怡人,味道醇厚。里面加了一些番茄提味,酸酸的,很是开胃。” 皇帝道:“番茄?宫里倒也种植了一些这种外洋传来的植物,但只是用来观赏的,原来,还可以拿来做菜吗?” “当然可以啦,番茄不但可以拿来煮火锅,还可以与鸡蛋一起炒,或者简单的凉拌,都很是可口。” “嗯,这样说来,等朕回宫了,倒要令御厨试一试将番茄拿来做菜。那么,这一边的红汤,又有什么讲究?” 宝琴语气和缓的娓娓道来:“红汤是用牛油加上干辣椒、花椒、野山椒并八角大料等一些香料熬制出来的,具有浓郁的牛油香气和层次丰富的辣味。另外还加了冰糖和醪糟提鲜,味道浓厚香辣,令人越吃越想吃呢!” 皇帝看了看那翻滚不已香气扑鼻的红色汤汁,道:“这道菜倒是很适合冬天品尝,想必暖和身子是好的。” 宝琴笑道:“陛下不知,在四川那边,就算是三伏天,照样有许多人爱吃火锅呢!即便是光着膀子汗流浃背,也还是不肯放下筷子。” 皇帝见宝琴说的有趣,便笑道:“那爱妃还不赶紧将菜肴煮下去,朕可是等不及要品尝爱妃的手艺了。” 宝琴闻言,知道指望一位皇帝陛下亲自动手那是不可能的,只得自己来将那些菜蔬逐一的煮下锅。先煮土豆冬瓜肉丸等不易熟的,再煮青菜粉丝薄肉片等容易熟的。不多时,宝琴便挑起一些菜肴夹到皇帝的碗里,道:“可以吃了,陛下尝尝看。” 因为害怕皇帝一时无法适应重口味的红汤,宝琴夹给他的都是清汤里面的菜肴,并叮嘱道:“陛下在入口前,先在蘸料里面搅一搅。” 皇帝看向那装着蘸料的青花小碗,见里面有香油和葱花香菜末,便问道:“蘸着香油吃?却是为何?” “蘸料是为了提香以及中和燥辣的口感,其中香油是必须的,其他的可以根据个人口味斟酌着放。四川那边有嗜辣的人,还要蘸着干辣椒末子吃呢!” 皇帝看了看那翻滚着不少干辣椒的红汤,咋舌道:“那可真是口味极重了,要是换了朕,可是受不了的。” 清汤鲜甜,又带着一丝淡淡的酸味。红汤火辣,却令人越吃越想吃,辣得直抽气也忍不住要继续吃下去。一顿饭皇帝陛下吃得很是满意,末了放下筷子赞叹道:“爱妃的手艺真是不错,等以后你进了宫,朕可是有口福了。” 撤下残羹,宝琴亲手为皇帝奉上香茶,道:“这是今年新制的碧螺春,陛下尝尝看味道如何。” 闻言皇帝身旁站着的大太监正要开口,却见皇帝已经揭开茶盅盖子抿了一口茶水,并且赞扬道:“清香怡人,很是不错。” 太监见了,便将先前没有出口的话语都咽了下去。皇帝一向只喝龙井茶,不爱碧螺春的。如今竟然喝下了碧螺春,还赞不绝口,只能说,美色惑人啊! 一盏茶毕,天色也沉了下去。大太监看着与宝琴谈天说地犹自不觉时间已晚的陛下,只得尽忠职守的低声开口说道:“陛下,该回宫了。再耽搁一会儿,太阳就全部落下去了。再者,宫门也要关闭了。” 虽然你是皇帝可以随意叫门,但是说出去你为了看一位秀女而忘记了回宫的时间,那也不好听不是? 皇帝到底不是昏君,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站起身来,看着宝琴说道:“朕该回去了。好生照顾自己,要是你的脸一直不好转,遣人回禀,朕安排御医来为你看诊。” 宝琴一双秋水美眸一瞬不瞬的看着皇帝,轻轻福身下去:“恭送陛下。” 送走皇帝之后,蘅芜苑里面的众人不由自主的都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位陛下是出了名的脾气好,但是积威仍在,秉持着伴君如伴虎的想法,众人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唯独宝琴一个人,一直是游刃有余,不慌不忙的。小螺满眼都是佩服的看着自家姑娘,道:“姑娘的胆子真大,我见了皇上大气儿都不敢喘,姑娘却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真厉害!” 宝琴瞥了自家这个胆小如鼠的丫鬟一眼,道:“皇帝也是人,又不是毒蛇猛兽,有什么好怕的?” “哎哟我的姑娘哟,你怎么能这么说陛下?”小螺慌慌张张的跑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庆幸道:“还好还好,已经走远了……” 宝琴见状笑了:“你这丫头如此胆小,将来跟我进了宫,怕不是整日都要战战兢兢的吧?” 此时宝钗也走了过来,闻言皱起眉头说道:“小螺这丫头确实胆子小了一点儿,在外面伺候你是足够了,但是带进宫,怕是有些上不得台面吧?不如,再重新换一个?” 小螺闻言顿时紧张起来,慌忙跪下说道:“姑娘别不要小螺啊!奴婢、奴婢会改的,真的会的……”说着,几乎要吓得流下泪来了。 她从离开家就跟了姑娘,姑娘若是不要她了,她能到哪里去呢? 宝琴道:“起来吧,又没说不要你,瞧你吓得那样子……”说着她转头看向一脸不赞同的宝钗,道:“小螺这丫头胆子确实小,可是忠心却是足够的。我并不喜欢那种胆子大得可以越过主子自己做主的丫头,替主子惹了祸事还不自知。小螺很好,我喜欢这样的。” 宝钗想了想林黛玉那里的紫鹃,脸上的神情缓和下去:“确实,与其要那种胆大妄为的丫头,不如要个胆子小一些的,至少,不会给主子惹祸。”顿了顿,她再次说起宝琴的脸来:“我之前细细的查了一遍,从贾家那里拿来的东西,只有一样,是你爱用,我们却不爱用的。” 宝琴此时已经取下了面纱,总是围着也嫌弃它憋闷:“是什么?” 宝钗道:“是一样茉莉香露,兑水喝的。我跟母亲都嫌弃它香气太重,妹妹却很是喜欢,常常要喝的,想来,就是在它身上出的事吧?” 此时,宝钗的丫头莺儿已经将所有的茉莉香露都取了过来,一共七八瓶,小儿手掌那么高,小小的几瓶。透明的水晶瓶子装着浅黄色的香露,上面盖着软木塞,有暗红色的蜡封。蜡封上,盖着小小的出产之处的印章,很是精细。 宝钗拿起一瓶香露细细的看了看,道:“若真是在这上面出的事,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做的。这些瓶子,都是封好了的啊!” 宝琴也拿起一瓶看了看,顿时知晓了其中关窍:“姐姐你看,这软木塞上面,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宝钗闻言,便凝神细看那瓶口上面的木塞,半晌之后,方才恍然大悟:“哎呀,这木塞之上,似乎,有被针戳出来的小洞!” 宝琴点头道:“就是这样了,先用针戳出小洞来,再用针蘸了那些害人的东西插/进去,不就行了吗?” 宝钗听了这话不由得咬牙切齿:“好个慈眉善目吃斋念佛的二太太,竟会如此狠毒!” 他们这蘅芜苑里来自贾家的东西,都是由王夫人那里经手的。不是她搞的鬼,还会是谁? 宝钗跌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脸上顿时露出愧疚之色来:“说起这件事来,还要怪我多嘴了。之前我完全没有防备她,有时候难免在跟她闲聊的时候,说起我们蘅芜苑里众人的爱好。想必,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留意到了这茉莉香露只有妹妹你一个人喜欢。都是我的过失……” 17.报复王夫人 宝琴闻言摇头道:“她既然安了心要害我,纵使不在这茉莉香露上做功夫,也要在其他地方下手的,又与姐姐何干?” 宝钗见宝琴真的不怪自己,松了一口气,道:“实在可恨!她怕是为了他们家那个什么贤德妃,所以才对妹妹下手吧?真是鼠目寸光,不可理喻!难不成没了妹妹,他们家的娘娘就能得宠了?自己资质平平,就是满宫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那也白搭……” 小螺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家姑娘那花容月貌的脸上可怖的红疙瘩,说道:“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想法子治好姑娘的脸吧……” 宝琴想了想,说道:“既然知道了原因,只要我不再继续服用这茉莉香露,想来,脸也就会渐渐好起来的。” 宝钗点头道:“为防她又在其他地方下手,我们知道了这其中古怪的事,还是不要嚷嚷出去才好。” 小螺急了:“难道就这么放过她?咱们还是去告诉老太太吧,让她好好的惩罚一下那个恶妇!” 宝琴伸出春葱玉指轻轻戳了一下小螺的额头,道:“你呀,可真是天真。告诉老太太又能有什么用处呢?不过就是训斥几句,禁一禁足罢了,能令那王氏伤筋动骨吗?我又并没有性命之忧,看在宫里那位贾妃以及贾宝玉的面子上,贾母是不会叫王氏有事的。” 小螺摸着自己的额头,依旧是一脸的忿忿不平:“难道就这么放过她?那也未免太便宜她了……” “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她,也要叫她吃一个大亏才好……”宝琴看向站在一旁的宝钗,试探着问道:“姐姐,你觉得呢?” 此时宝钗还没有完全打消嫁进荣国府的念头,如果事成,王夫人便是她的婆婆了……宝钗眼神恍惚了一下,随即就变得坚定起来:“妹妹,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我到底是姓薛的。” 宝琴闻言,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姐姐心里记着我,将来,我也绝不会忘记姐姐的。” 宝钗要的就是这一句,当下也笑了起来:“我虽有青云之志,却不是一定要借助贾家才可以达成的。妹妹放心,孰轻孰重,我心里自有分寸。”顿了顿,她又说道:“我母亲心软,又自觉与二太太姐妹情深,此事便不需告知于她了,免得节外生枝。再有,我哥哥愚钝,蝌兄弟善良,照我的意思来想,此事也需瞒着他们才好。琴妹妹你觉得呢?” 宝琴闻言点头道:“正合我意。” 伺候王夫人,其实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她表面上慈眉善目吃斋念佛的,其实一肚子的阴狠心思,尤其厌恶颜色好的丫头。因此,自从姐姐投井死后,玉钏儿在王夫人身边伺候,无时无刻不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就怕走了自家姐姐的老路。对于贾宝玉,更是横眉冷对,一点儿善意也不敢表露出来。既是怕碍了王夫人的眼,也是出于本心,不愿意去兜揽害死自己姐姐的仇人。如此,虽然她拿着双份的月例银子,其实这日子过得,十分疲累,一点儿也不开心。这一日下午将手上的事务交给彩霞之后,她便意兴阑珊的走出了王夫人的正房,来到了大观园里,打算松散一下。走到柳叶渚边,看着无数碧色柳丝在风里轻摇,她猛然想起此地是姐姐玉钏儿最喜欢来的地方,一时不觉站住,看得痴了。 正怀念着从前跟姐姐在一起的日子,她的肩背猛然被谁轻轻拍了一下,身后传来女孩子娇脆的声音:“玉钏儿,你愣在这儿干啥呢?” 玉钏儿转过头去,见到了薛宝琴的丫鬟小螺那一脸无忧无虑的笑容,只得勉强笑道:“你怎么来了?你们姑娘身边就你这么一个大丫头,走得开么?” 小螺道:“我们姑娘并不喜欢身边时时刻刻有人跟着,因此,虽然只有我一个大丫头,却也并不累,轻松得很呢。” 闻言,玉钏儿心生感叹,不由得说道:“你们姑娘人真是不错,做人奴婢的,最怕跟错主子,否则……”像她姐姐,不就是因为跟错了主子,最后连命都搭上去了吗?正是花儿一般年纪的姑娘,却殒命在那森冷的水井之中。被发现的时候,整个人都肿胀起来了,哪里还看得出生前那人比花娇的模样?思及此,玉钏儿的心底深处,难以抑制的生出了一阵恨意来。 看了看玉钏儿的面色,小螺暗自揣测,姑娘的打算,怕是应该不难的。她伸手拉了拉玉钏儿的袖口,说道:“我们姑娘在前面柳树林子里编花篮呢,咱们去找她,陪着她说说话儿,可好?” 宝琴待下人素来和蔼,玉钏儿并不讨厌她,因此也就随着小螺走进了树林里。不多时,她便瞧见一位姿态娴雅的姑娘,坐在一块青石板上,正悠闲的用柳条编着小篮子。看那样子,已经坐在这里有一会儿了。她身穿鸭儿黄色的藕丝衣衫,下面系着翠绫凤尾裙,乌发雪肤,在满目的绿意盎然中,仿佛跳跃出来了一般的醒目,令人见之忘俗。 玉钏儿走得近了,看清楚了宝琴的面容,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对方原本美若天仙的脸上,生着一些红红的小疙瘩,很是刺目,她不由得开口问道:“宝琴姑娘的脸,这是怎么了?” 宝琴满不在乎的笑道:“这都已经好多了,前些天看着,那才吓人呢,跟毁容了似的。” 玉钏儿愣了愣,问道:“这是为何?瞧着也不像是春癣,莫非琴姑娘吃错了什么东西吗?” “吃错了东西倒是真的,不过,并非意外,而是人为。”宝琴一边继续编着篮子,一边笑着对玉钏儿说道:“我那里有一种用水晶瓶子装的茉莉香露,是从你们太太那里拿来的,你可曾见过?” 闻言玉钏儿愣了愣,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随即说道:“倒是有些印象,莫非,是那香露出了问题么?” 宝琴点了点头,问道:“你可记得,你们二太太有没有对那些要送到我们蘅芜苑来的茉莉香露,做过什么?” 若是换了从前她姐姐还没有死的时候,那么即使玉钏儿真的知道点什么,也是不会说的。但是在现在这种她心里怀着怨恨的情形之下,她便不想为王夫人保守秘密了。因此,她略略思忖了一下,便开口说道:“我仿佛记得有一日,太太正在自己卧房里对着满桌子的香露做什么,见到我一进去,就立即叫我出去……那个时候,她的手里,似乎是拿着一根很长的针的……” 宝琴点头道:“那便是了。我就是在喝了那茉莉香露之后,脸上开始长疙瘩的。并且,也在香露瓶口的木塞之上,发现了被针戳过的细小孔洞。如今我已经可以肯定,就是二太太搞的鬼。” 闻言,玉钏儿十分诧异:“琴姑娘你算是二太太的亲戚啊,她、她为何要如此行事?” 宝琴提醒她道:“想想你们家的娘娘,看来在你们太太眼里,我可真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啊!” 宝琴如此对她敞开天窗说亮话,不由得使玉钏儿惴惴不安起来:“琴姑娘,我的卖身契还在太太那里,不仅如此,我的父母的卖身契,也是在她手里的。若是出了什么事被她知道了,恐怕我们一家子,都会没有好下场……”玉钏儿并不是个愚蠢的人,愚蠢的人也混不到王夫人身边大丫鬟的位置之上来。因此,闻弦歌知雅意,她立即明白了宝琴今日特地要见自己的目的。 她不是不想给自己姐姐报仇,也不是为了拿什么双份月例银子而继续留在仇人身边服侍。而是因为卖身契在人家手里,身不由己罢了。 宝琴放下编织了一大半的花篮,从袖口里取出一只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递了过去。玉钏儿接过来打开一瞧,里面是一叠小面额的银票,足有两千两银子。得到了这笔银子的话,就算他们一家子下半辈子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安心生活了。 见玉钏儿明显动摇了,宝琴于是便趁热打铁的说道:“王夫人收藏卖身契的地方,你身为大丫鬟,一定是知道在哪里的吧?有了可以安身立命的银子,再偷了你们一家子的卖身契,到远离京城的地方买些田地,自己做个小地主,岂不比做人奴才强得多?” 捏着手中厚厚一叠银票,再想着自己姐姐的音容笑貌,玉钏儿咬了咬牙,说道:“听凭姑娘吩咐。”说完这句话,她像是刚爬了一座大山似的,满脊背都是汗水淋漓了。 既紧张不安,也很是快意。 姐姐,你在天上看着吧,玉钏儿就要替你报仇了…… 宝琴再次伸手进袖口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给了玉钏儿,说道:“找个机会,将这包东西下给她吧。此物无色无味,不易察觉的,你放心就是。” 18.王夫人病倒 看着玉钏儿战战兢兢的接过油纸包,脸上露出破釜沉舟的神色,宝琴不由得笑了,说道:“安心,这不是要她命的毒药,只是会令她不好过而已。” 玉钏儿小心的收好油纸包,问道:“此物的效果,究竟是什么?” 宝琴悠然说道:“此物名为断肠散,名虽为断肠,其实效果只是搅乱人的思绪,心志不坚者,可使人癫狂。也有人说,此物搅乱人的思绪后,会引出人心里最黑暗的一面……”她再次拿起那柳条篮子编了起来,嘴角微翘:“如果你家太太心志够坚定,也许只是神思恍惚一段时间就好了。若她的心志不坚,心里又埋藏着太多阴暗想法的话,那,可能就会很惨了……” 闻言,玉钏儿只觉得手心出汗,喉咙干涩:“不知道这般神奇的药物,宝琴姑娘是从哪里得来的?” “你们也都知道,我父亲尚在世的时候,喜欢带着我到处跑。天底下的三山五岳,几乎都带我走遍了。”宝琴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接着说道:“当初父亲带着我到了苗疆地带与人谈生意,我无意中救了一位苗族的老婆婆。现在想来,她身上满是诡异的纹身,可能,是一位巫蛊大师。这包药物,就是她送给我的……” 似王夫人这般心狠手辣目无亲情的人,看着她自取灭亡,那才解恨呢! 说话间,宝琴手里的篮子也编好了。精致的嫩绿色小篮子,上面插着满满的各色花朵,姹紫嫣红,十分可爱。宝琴将篮子递给玉钏儿,笑道:“这个你拿去玩儿吧,我便先回去了。有事的话,可来蘅芜苑寻我。” 玉钏儿拿着柳条小篮子,目送着宝琴和小螺离开,自己却在风里站了许久,方才回转。 彩霞看到玉钏儿回来,忙拉着她低声说道:“你去哪里了?太太要喝茶,并且指名要你泡的,我到处寻你不见,正着急呢!” 凡是能当上大丫鬟的,无不有一两手绝技。比如宝玉那边的晴雯擅长刺绣,老太太的鸳鸯有一手好厨艺等等……而玉钏儿擅长的,却是泡茶。明明是一样的水和茶叶,经过她的手泡出来的,就是比别人多了几分风味。王夫人撵走了金钏儿却没有迁怒玉钏儿,也有这份原因在。 玉钏儿定了定神,走到了茶水间里,预备给王夫人泡茶。此处一应所需物件都是备齐了的,一个红泥小火炉常年烟火不断,热水常备。此时一个刚留头的青衣小丫鬟正蹲在火炉旁边,拿着大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火,神色倦怠。 玉钏儿走到火炉旁,定定的看了小丫头几眼,突然开口说道:“外面正散果子呢,你不去领一份儿吗?” 小丫头闻言顿时垂涎欲滴,却又犹豫起来:“可是要是我走了,这里的火就没人看着了……” 玉钏儿道:“我替你看着便是,你可以吃完了再回来。” 小丫鬟闻言大喜,谢过了玉钏儿之后,丢下蒲扇就跑出去了。此时,茶水房里就只剩下了玉钏儿一个人。她捻了捻藏在袖口里面的油纸包,吞下一口紧张的唾沫,走到窗下泡起茶来。一切完毕之后,她便取出油纸包,将其打了开来。 只见油纸包里面是一小簇浅粉色的粉末,闻之,一丝异味都没有。玉钏儿定了定神,将里面的粉末倒进了茶碗里。倒完之后再用茶匙搅和一下,就完全看不出什么异常了。她自己先用舌尖舔了一点儿,只有茶味,别无其他。她心里顿时安定下来,连忙吐了几口唾沫将残余的茶水吐出去。不多时小丫鬟回转,玉钏儿便端起茶盏,走了出去。 王夫人正等茶喝等得不耐烦,看到玉钏儿自然也就没有了好脸色:“你去哪里了?到处寻你不见。” 玉钏儿忙解释道:“奴婢在屋子里待得烦闷了,因此去了园子里走一走,叫太太费心了。” 见玉钏儿态度良好,手上又端着茶盏,王夫人的脸色好看了一些,接过茶盅后一边喝着一边说道:“园子里你还是少去为好,除了宝钗之外,里面住着的都是些妖精一般的人,讨厌得很……” 玉钏儿连忙躬身答应,眼角瞥见王夫人将那一盏茶都喝干净了,高高悬起的心脏落回了原处。 第二日,玉钏儿端着铜水盆走进王夫人的卧房,将那缕金百花帐子挂在一旁的鎏金钩子上,嘴里轻声说道:“太太,该起身了……” 王夫人披散着头发坐了起来,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嘴里说道:“也不知怎么的,脑袋昏昏的……”她抬眼看见今日的玉钏儿收拾得格外鲜丽,发髻上插着嵌有珍珠的金头银簪子,耳边戴着明珠耳珰,身上穿着颜色艳丽的葱黄柳绿的衣裙,充满着少女的鲜活和靓丽,顿时脸色就沉了下去:“一个个打扮得妖精似的,都想要勾引我的宝玉吗?我的珠儿就被你们这些贱蹄子给害死了,拢共就剩了一个宝玉,你们还不肯放过,找死吗?”她疾言厉色,脸上肌肉扭曲,看起来十分可怖。 玉钏儿连忙捧着水盆跪了下去,慌忙解释道:“奴婢绝没有这个意思,太太千万别生气,身子要紧啊……” 看着面前跪着的玉钏儿一脸的楚楚可怜,愈发显得可怜可爱,一股火气更是熊熊的燃烧在王夫人胸口。她猛的一脚踢了过去,嘴里斥道:“狐媚魇道的,该死——” “啊——”玉钏儿一声惊呼,被王夫人踢得歪倒在地,水盆也翻倒下去,泼了她一身的热水。她的头发和衣裳都湿透了,瘫在那里瑟瑟发抖,看起来真是十分可怜。 听到里面的动静,王夫人房里的丫鬟都跑了进来,看到太太一脸厉色坐在床上,恶狠狠的看着瘫在地上浑身是水的玉钏儿,都有些不知所措。彩霞咽了咽唾沫,小心的开口劝慰道:“太太怎么刚起身就发火了?不如等去给老太太请安过后再回来发落玉钏儿吧,不急于一时的……” 听到老太太三个字,王夫人的神色却愈发扭曲,大声嚷嚷道:“天天让人去给她请安,我一把年纪孙子都有了还要站着伺候她吃饭,真是不慈!个老不死的,别叫我抓着她把柄了!我等着看她从云端跌落下来的样子,那才好看呢……”她瞪着一双充斥血丝的眼睛,说了许多不堪的话,直听得一屋子的丫鬟面面相觑,一个个脸色煞白,眼神惊恐。 二太太这个样子,不正常啊!莫非是撞客着了吗?她说的那些话要是传进老太太或者老爷耳朵里,那还得了? 一屋子的丫鬟看着王夫人在那里发疯,不敢开口说什么,一个个宛如鹌鹑一般瑟缩不已。最后还是玉钏儿带着一身的水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都挤在这里干什么?没事干了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都是闲的……” 众人如蒙大赦都逐一离开了,唯独彩霞留了下来,看着玉钏儿轻声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被烫到?” 玉钏儿知道彩霞与贾环要好,是贾府丫鬟里少有的不盯着贾宝玉身边姨娘位置的丫头,因此素日与她也还谈得来,便答道:“不要紧,那水是温的,我没有被烫到。” 彩霞看了一眼犹自在骂个不休的王夫人,忧心忡忡的说道:“太太这个样子……怎么敢叫她出去见老太太?此时还需得有个人拿拿主意才好……” 玉钏儿道:“那你便去赵姨娘那里把老爷找过来吧,我先去将湿衣服换了。” 当即两个丫鬟便出了王夫人的房间分头离开,玉钏儿便去换衣裳,彩霞便去赵姨娘那里寻贾政。待到彩霞来到了赵姨娘房里,说了自己的来意,却见赵姨娘翻着白眼儿说道:“老爷还没起身呢就遣你来寻了,一刻也离不得男人吗?素日那端庄样子,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彩霞拉了拉赵姨娘的衣袖,低声道:“姨娘少说几句吧,太太那里真的出事了!” 闻言赵姨娘来了兴致,便拉住彩霞的手问道:“好彩霞,出了什么事,你说给我听听?” 彩霞与贾环交好,时常拿了王夫人那里的稀罕东西送给赵姨娘母子,因此与他们的关系是很好的。现在见赵姨娘问起,便一五一十的,将早上发生的事说了出来,末了又道:“姨娘这几日可不要到太太面前去,免得又要受瓜落儿……” 赵姨娘当时点头答应了,目送彩霞陪着贾政匆匆离开之后,就整了整衣裳,来到贾母房里求见。贾母原要不见这个糊涂人,但想起前几日落了贾探春的面子,现在不好再次落她的面子了,便懒洋洋的说道:“叫她进来吧。” 于是赵姨娘便顺利的见到了贾母,当即兴冲冲的,添油加醋的将王夫人说的那些话回禀了贾母。贾母听得那是目眦欲裂,伸手打落一个甜白瓷小碟子,在满屋子的瓷片碎裂声中怒道:“大胆!” 19.王夫人失势 再说贾政那边,将信将疑的来到王夫人房里,见她犹自呆坐在床上,一双眼睛木愣愣的盯着空气,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形容极为不能入眼,当即不耐烦的说道:“彩霞说你病了,我看你这个样子,不像是病了,倒像是疯了。” 王夫人鼻端嗅到了甜腻的脂粉香气,当即明白贾政刚从女人床上爬起来,便阴森森的开口问道:“你昨儿晚上在哪里歇息的?” 贾政闻言干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回答道:“在赵姨娘那里。” 王夫人闻言,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道:“你一刻离了那个粗俗的女人就不行吗?恨不得栓在她的裤腰带上!说什么正经的读书人出身,依我看,就是个假正经!” 贾政哪里听过王夫人对自己说这种话,顿时立起两只眼睛,气得浑身发抖:“王氏,你大胆!你你你,你实在是太太太……”太了个半天,他也没找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不由得脸色涨得通红,胡须都要立了起来。 王夫人见状冷哼一声,火上浇油的说道:“我太什么?亏你还说读了一辈子书,那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贾政闻言气得抖个不停,疾步走到王夫人面前,挥手就要朝着她脸上打过去。王夫人不防一向自诩正人君子的贾政说动手就动手,脸上早挨了一下,顿时半边脸都红紫起来。她怒气上头,立即不管不顾的扑向贾政,拳打脚踢,就跟他打成了一团。等到丫鬟们听到动静进屋将两个人分开,这一对夫妻的形容,已经是不能看了。贾政的发髻歪了,两边脸上各挨了一下结实的,猫胡须一般每边几道抓痕。胡子也被扯下去几缕,十分狼狈。王夫人则是两边脸上各有一个巴掌印,倒也对称了。两个被分开之后,犹自恨恨的看着对方,嘴里怒骂不休。 贾政捻着自己缺了几缕的胡子,怒吼道:“我要休了你这个恶妇!” 王夫人冷笑一声,道:“你要是不怕宫里的娘娘怪罪下来,倒是休了我啊?你真敢休了我,我就佩服你是个男子汉!” 贾政气得几乎要站不稳了,却始终无法再次开口说要休了王夫人的话。显然,只要贾元春一日不倒,王夫人的地位就稳如泰山。看到贾政无比愤怒却又不得不强自按捺的神情,王夫人哈哈大笑起来:“看你那副怂样,我呸!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真是我最大的不幸!否则,凭着我们王家的家世,找个什么样的不行?既不能袭爵,又不能升官,到现在还是个五品闲职小官儿,真是个废物!要不是我的儿子女儿争气,你道现在哪个天潢贵胄肯正眼看你一眼?你们整个贾家,都是靠着我的,知道吗?” 贾政还没有说话,外面便传来贾母冷冷的声音:“原来我们贾家是靠着你一个妇道人家撑起来的,此事,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随着话语声,贾母拄着寿星头紫檀木拐杖颤巍巍的走了进来,面上凝冻着霜雪,十分难看。 贾政忙走过去扶着贾母,嘴里说道:“儿子惭愧,叫母亲为了儿子的家事操心。王氏这妇人从前不是这样的,今日就像是吃错药了一般,唉……” 贾母冷冰冰的盯着王夫人,嘴里对贾政说道:“这又与你何干?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别人心里怎么想吗?她从前只是遮掩得好,今日方才说了实话而已。”说着她顿了顿手里的拐杖,在沉闷的响声里问道:“王氏,你可知错?” 贾母这是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不想一家子闹得太僵。尽管她心里对于王氏已经是深恶痛绝,但是看在她生育了一对出色儿女的份上,还是要给她留几分面子的。可谁知,王氏竟然不按牌理出牌,跟她犟上了:“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贾母眉头一竖,道:“那么之前你说的那些什么老不死的,也都是实话了?” 贾政没料到王夫人竟然还说过这样的话,顿时额头上汗都出来了,忙道:“母亲息怒,王氏再是不好,也绝对不敢说这样的话的。其中,想必有什么误会……” 这边贾政几乎要跪下了,那边王夫人却依旧不慌不忙,似笑非笑的说道:“民间有句话叫做老而不死是为贼,我觉得,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贾母闻言,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养尊处优几十年,几时被人这般指到脸上骂过?当下几乎气得要昏过去了,摇摇欲坠。 看到贾母的样子,贾政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抱着贾母的腿说道:“母亲息怒,这等忤逆不孝的恶妇休了她便是,不值得母亲为之动气,保重身子要紧……” 贾母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磅礴的怒气,淡淡的开口说道:“你们太太病倒了,出不得门,一切事务,都叫由凤姐儿处置,明白了吗?” 丫鬟们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不解与慌张,齐齐答应了。于是,自这一日起,王氏便被禁足了。她手里的事情全部交给了王熙凤,凤姐儿是个喜爱弄权的,当即心里便十分高兴,只是压着不敢露出来罢了。自此她管起家来更加尽心竭力,引得众人齐齐称赞不提。贾母则又搬了一大堆佛经给王氏抄,言道每本佛经都需抄上个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她才可以出来。王夫人整日在院子里怒骂不休,骂完了贾母骂贾政,骂完了贾政骂大房,污言秽语不绝于耳,简直令人匪夷所思。贾母知道了之后,更加厌恶她了。却碍于贾元春和贾宝玉的面子,不能真的休了她,心里也是憋屈得郁郁寡欢,难以展颜了。 二房里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夫人的事情还横亘在众人心头,却又出事了。王氏的大丫鬟玉钏儿偷取了他们全家人的卖身契,不知所踪了。派出去找她的人来到他们家里,却见人去楼空,杳如黄鹤。荣国府派人找了一回,没有找到,也就罢休了。人们私下议论着,认为多半还是因为金钏儿投井的原因,他们全家人恨上了王夫人。所以便在王夫人失势之后,全家逃走了。闻得众人私底下的议论之后,贾母与贾政,认为王氏损害了贾家的清名,心里更加厌恨她了。于是王夫人那遥遥无期的解开禁足命令之日,更加遥远了。 却说这段时间里,因春色烂漫,众姐妹齐齐聚在大观园里观赏春景吟诗作对,十分快乐。因林黛玉做了一首桃花诗极好,众人商议之后,便将“海棠社”改名为了“桃花社”,齐齐做起桃花诗来,却都比不上黛玉所做的那首。又有史湘云在家里做了一首柳絮词写在薛涛笺上送来,众人见了交口称赞,又做起柳絮词来。其中犹让宝钗做的一句极好,便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宝琴见了,无人处便笑着问宝钗道:“姐姐的心志这么高,怎么肯将大好年华葬送在这没甚前途的荣国府里?” 宝钗道:“我纵有青云之志,却因家世所限,无处施展。将来若是妹妹有了大前程,可以拉姐姐一把的时候,万万请不要忘记。” 宝琴点头道:“那是自然的。正如姐姐所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来。自家人都不拉拔,却去拉拔谁?” 宝钗笑了,又道:“妹妹那首《西江月》,却也做得极妙!三春事业付东风,明月梅花一梦……读来令人唇齿留香,又感到一阵怅惘……” 宝琴笑而不语,她所做的,其实是记忆里薛宝琴在这一次诗会里做出来的。不过,也极合她自己的心意。可不是么?从初初来到这里的时候一直到现在,不正是那“明月梅花一梦”吗? 蝶儿闯入我梦,我在蝶梦之中……究竟是我变成了薛宝琴,还是薛宝琴变成了我呢?细细想来也是没有一个肯定的结论,不过是沿着自己设定好的道路,一直走下去罢了…… 就在众人再次商议起下一次诗会该做什么诗词的时候,老太太的大丫鬟琥珀急急走来,说道:“姑娘们快看看去吧,史家姑娘来了,似乎是出了什么事,在老太太那里哭得不行呢!” 众人听了,便一起离开大观园,来到了贾母的上房中。刚一进门,便见史湘云坐在贾母身边,两个眼睛肿得像是桃子似的,犹自哭个不停。最关心她的莫过于贾宝玉了,连忙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急急问道:“云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吗?快快告诉老祖宗,叫老祖宗替你出气去……”因为史湘云总在外面说史家待她怎么怎么不好,所以她一哭,贾宝玉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一定是在史家受了委屈了。 20.史湘云进宫 史湘云一看到贾宝玉,哭得更加伤心了,抽抽噎噎的说道:“爱哥哥,我与你向来感情深厚,原以为……却没料到,缘份就此断绝……” 贾宝玉一听,虽不知缘由,却不由得感到肝肠寸断,不觉也跟着哭了起来。贾母见场景实在不像话,便道:“都哭什么?是大好的事儿呢,有什么好哭的?” 宝钗稳稳重重的开口问道:“敢问老太太,是什么好事儿啊?” 贾母脸上带着笑意,眼睛眯了起来,说道:“前儿个史家侯爷自边疆大捷归来,陛下龙颜大悦,在殿上询问史家侯爷想要什么赏赐。史家侯爷说,别的赏赐不要,只是心里记挂着兄长唯一的遗孤湘云。若是得幸能让云儿进宫伴驾,终身有靠,他也就别无所求了。陛下听了,感怀史家侯爷一片赤诚之心,当即答应下来。不日云儿便要进宫了,封号都定好了,是正六品的贵人。” 闻言,宝钗脸上的微笑几乎撑不住,不由得朝着自家堂妹看过去。屋子里的众人,或明显或隐晦的,都在打量着薛宝琴。然而宝琴脸上却看不出什么不悦的意思,微微笑着,说道:“那可是真该恭喜云姐姐了。” 史湘云抹了一把泪水,恨恨的说道:“恭喜什么,有什么好恭喜的?你当谁都跟你似的,一心向往着荣华富贵?为了这个,连自己都可以出卖。” 宝琴没有变色,脸上仍旧带着笑,说道:“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的?云姐姐不也是在荣华富贵里长大的吗?你觉得荣华富贵不好,只是因为你熟视无睹了而已。真叫你去过那没有荣华富贵的日子,只怕你是一天也过不下去的。再说,什么叫出卖自己?男婚女嫁,不是人伦大事吗?云姐姐这话,我可不敢苟同。” 宝琴的话有理有据无可辩驳,史湘云顿时无言可对,只得瞪了宝琴一眼,接着跟宝玉抱头痛哭去了。列位看官,你道为何史侯爷竟会突然想要送湘云进宫?这却也是史湘云自作自受罢了。本来史家打算为她定下卫家的独子,名字叫做卫若兰的,那也是一个才貌仙郎,丝毫不比贾宝玉差的。但是史湘云一心系在贾宝玉身上,在史家轰轰烈烈的闹了两场,明里暗里说史家夫人虐待她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史家夫人为此气得几乎要病倒,等到史家侯爷一回来,便将此事告知了他。言道,湘云的婚事,以后自己是再也不敢管了的。 史侯爷听了这事,也很生气,待到知晓了史湘云在荣国府与贾宝玉坐卧不避的几乎要名声尽丧,更是气得要吐血。他知道荣国府为了贾宝玉的婚事,贾母和王夫人暗地里争斗不休,并不想叫史家也陷进这一滩浑水里去。思来想去,唯有送史湘云去到那天下至尊之地,方可避开此事。所以,便有了在殿上自行求恩典,要送湘云进宫这件事的发生。 史家虽然也是所谓的四大家族之一,但论起实力,却比其他三家强了太多。一门双侯,可不是白叫的。王家不过只有一个王子腾还算出息,其他的人,不说也罢。贾家更是人才凋零,目前爵位最高的贾赦,也不过是个尸位素餐之徒,整日抱着古董美人自得其乐。薛家更是不必提,昔日紫薇舍人的荣光,早已经消失殆尽了。在这种情况之下,史家两位还颇有权势的侯爷,如何还能看得起其他的三家呢?不想再跟着他们继续混下去,也是可以理解的。奈何贾母到底是他们的长辈,若是真的安心要将史湘云拉下水,他们也找不出适当的理由来拒绝。因此,便有了今日之事。 史湘云都已经是皇帝的女人了,你总不能还打着她的主意吧?这,便是史家侯爷的想法了。 最初知道此事的时候,贾母是很不悦的。她只觉得贾宝玉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配个公主也是绰绰有余的。因此,一直在史湘云和林黛玉两个姑娘身上打转,打算替贾宝玉捡一个最合适最好的。现在,人家史家不陪你玩了,宁可进宫也不再让你挑挑拣拣了,叫她如何能够不气闷呢?但是转念一想,史湘云素来听自己的话。等到她进宫得宠之后,自己的腰杆子也能更硬了不是?史湘云可不像薛宝琴,无论如何也养不熟。如此一想,那些气闷便都消失了,待湘云比从前还好。叫湘云见了,愈发深恨自己不能嫁给贾宝玉。既失去了贾宝玉的爱情,也失去了贾母的亲情。心里对于史家的怨恨,则更是深了一层。 这一边,史湘云与贾宝玉互相握着手,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那边众人看着他们两个人的样子,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严格说起来,史湘云已经是宫妃了,却还与外男如此亲密……真以为皇帝脾气好吗?温和儒雅,也许只是他的表象而已。难道靠着温和儒雅,他就能当上皇帝了? 凡是吃素的,都是坐不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的。 探春看着实在不像,干咳了一声,走过去对史湘云说道:“贵人主子,我们还没恭喜你呢!一朝进了宫,就是人上之人了。昔日的姐妹,还望贵人主子不要忘却才好……” 史湘云看向探春,红肿着一双眼睛,道:“探春姐姐,你也来嘲笑我吗?我才不稀罕做什么贵人,我稀罕的,不过是日日与你们在一起,吟诗作对,那才是人生极乐呢……” 你稀罕的不是日日与我们在一起,是日日与贾宝玉在一起吧?探春勉强笑道:“我怎么会嘲笑你呢?所说的,都是真心话……”的确是这样的,史湘云不想进宫当妃嫔,探春却是求也求不来。看着面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她心里妒恨交加,酸涩至极。 嫡庶之间的差别,就真的这样大吗?自己好歹是个父母双全的人,史湘云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可是却……她隐晦的瞅了一眼那个同样无父无母却跟史湘云一样可以飞上枝头的人,在心里长长的叹息起来。 人与人之间的命运之差,怎么就能这样大呢? 贾宝玉最是心软,心里爱着天下所有花朵一般好看的女儿家,对于史湘云虽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却也是喜欢着她的,当即哭道:“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怎么一个个都要进去呢?大姐姐去了,琴妹妹也要去,如今,云妹妹竟然也陷了进去!这不是生生割去我心头的肉吗?”说着他滚在贾母怀里,撒娇耍痴的说道:“老祖宗,你去跟史家侯爷说,不要叫云妹妹进宫好不好?我们日日聚在一起,吟诗作画,那才是好日子呢!宫里的日子,哪里是好过的?” 贾母摸着贾宝玉的头,和颜悦色的说道:“你这傻孩子,那宫里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日子怎么会不好过呢?” 贾宝玉在这个时候,却又不好糊弄了:“若是真的好过,那会子大姐姐回家来,做什么要哭呢?” 贾母道:“你大姐姐那是想家呢,她如今身份尊贵,只在皇后娘娘之下,能有什么不如意之处呢?” 贾母这话说的,也不嫌害臊。皇后之下哪里能轮得到贾妃了呢?现放着还有一位诞育了公主的贤妃娘娘呢!人家那才是名正言顺的贵淑德贤四妃之一,不像贾元春,被封了一个没头没脑的什么贤德妃,听起来,实在可笑得很。人人都知道,这其中,恐怕别有内情…… 这事贾宝玉自然是不会知晓的,当即只是说道:“老祖宗不要唬我,那个时候我都听到了。大姐姐哭着说,做什么要将她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话没说完,贾宝玉的嘴巴便被贾母一把握住了。她的神色冷了下来,语气十分严厉的说道:“你听错了,贤德妃娘娘绝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这话,以后绝不可再提起了!” 贾宝玉从没见过贾母这般疾言厉色的对自己说话,当即愣住了,半晌,方才呆呆的点了点头。贾母又看向满屋子的人,说道:“宝玉这是胡说呢,他向来如此的,你们也都知道。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这才是明理懂事的好孩子呢!” 姑娘们面面相觑,心里知道这话恐怕贤德妃是真的说过的。虽如此想着,但是面上大家都还是答应了。探春更是笑着说道:“我们都明白的,宝玉的话哪里能当真呢?老祖宗放心便是。” 贾母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末了又道:“闹了半日,我也有些累了,想要歇息一下,都散了吧。” 众人答应着,逐一走了出去。史湘云则是跟着贾宝玉一起,去了怡红院。既然已经是宫妃之身,却还是如此不知避讳。众人心里,难免各有想法。有一个相同的想法便是,史湘云的后宫路,怕是坎坷了。 21.懦弱的迎春 虽然极为恋恋不舍贾家诸人尤其是宝玉,但是几日之后,史湘云还是被史家态度很是强硬的接了回去,预备着不日就要送进宫里去了。那日,面对着史家来人,史湘云和贾宝玉宛如生离死别一般,哭成了两个泪人儿。弄得史家两位侯爷夫人,面色难看得遮都遮不住了。当即带了史湘云离开,期间,一句话也没有跟贾母说。显然,是在心里怪罪她了。都觉得,贾母年轻时还算精明厉害,现在,则是越老越糊涂了。 贾母年轻的时候,的确还算是很不错的一位当家主母,十分拎得清。尽管对于荣国公贾代善管得厉害了些,致使荣府只有嫡子女而无庶子女,但是对于处理人情往来和家事等等,都十分得心应手。因为这,尽管她脾气厉害了些,荣国公也还可以容忍她。再者那个时候,贾敏和贾赦都很是出息,看在这一双优秀的儿女份上,荣国公对于没有庶子庶女这个缺憾,也默默的忍下去了。可是后来,贾赦在贾母的偏心之下越来越脓包不说,贾母自己,也是越来越糊涂。一颗心完全系在那其实不怎么样的二房身上,致使大房与她离心离德。又不好好教养子孙,满以为一个贾元春,就可以让贾家重现当年的荣光。这种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莫说当今圣上不是爱好女色就忘了国家的昏君,就算他是,那姿色平平肖似王夫人的贾元春有那个当祸国妖妃的本事吗?整个贾家都沉浸在虚妄不可靠的荣光里醉生梦死,却不知道,末日,已经即将来临了…… 这一日,宝钗约了宝琴,一起往迎春那里看望她去。走到秋爽斋外面还没进门呢,便听到绣橘的声音大声道:“嫂子别不认账,那累丝金凤明明是嬷嬷拿去赌钱输了,怎么现在就不承认了呢?那可是姑娘几件能见得人的头面之一,不能少了的,嫂子还是赶紧将其赎回来,我们姑娘要戴的。” 另有一个声音,似乎是个年轻的媳妇子,嚷嚷着说道:“怎么不认账了?我们认了便是。只是说什么赎回来,一个姑娘家家的,这么一支钗还舍不得给自己奶娘,真好意思的!我婆婆血化了奶,将姑娘养到这么大,容易吗?看看别人家的奶嬷嬷们,那个不是吃的油光水滑的?只有我们姑娘懦弱得很,什么好处也没法子给我婆婆争取来。现在不过拿了一支不值什么钱的金凤钗,就闹着要赎回来,哪里来的这么大脸面?” 听了这话,宝琴不由得咂舌:“这是谁家的媳妇,这般厉害?谁是主子谁是下人,我竟是分不清了。” 宝钗想了一回,道:“听声音,好像是迎春奶娘的儿媳妇,王住儿家的,那是个没皮没脸的泼辣货,迎春哪里是她的对手?” 两姐妹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走了进去,看到眼前这场景,不由得双双失笑。却见一边绣橘对着那王住儿家的,两个人剑拔弩张,都是一副上了头的样子,那边迎春却坐在书案前,拿着一本《太上感应经》在看,仿佛没有听到先前那些话似的。宝钗不由得摇头叹息,笑道:“你啊,我该怎么说你才好?虽说姑娘家性子是该好一些,但是你这性子,也未免好得过了头吧?” 迎春见到宝钗宝琴两姐妹,忙站起身来让座,又笑着说道:“随他们去吧,我只过自己的安静日子就是了。” 宝钗坐了下去,说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你想过安静日子,别人偏偏不让你安静,难道你就这么忍着吗?” 迎春道:“我向来都是忍着的,也没有什么不自在的。” 宝琴道:“那要是到了实在无法忍受的地步呢?” 迎春道:“……我脾气好,再难以忍受的,也忍得住。” 闻言,宝琴不由得暗自叹息。就是这个脾气,三姑娘最终送掉了自己的性命……其实她的要求是那么的简单,只要让她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其他的都无所谓。可就是这么简单的生活,那混账人,都还是不让她继续过下去…… 那王住儿家的见到宝琴和宝钗,知道她们这些姑娘都是年轻脸嫩的不会轻易跟下人计较,顿时愈发上头上脸,唾沫星子都飞到绣橘脸上去了:“姑娘还没发话呢,要你在这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劝你一句,安生过自己的日子便是,若是太不安分,就像被撵出去的那司棋,就是你的明日!” 宝钗听着这话实在不像,便开口对王住儿家的说道:“嫂子,我也劝你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太过分了。” 王住儿家的只道宝钗向来温厚,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说道:“这是我们的事,宝钗姑娘姓薛又不姓贾,只管好自己家的事就行了。” 闻言,宝钗也不禁怒气上脸了,沉下脸色说道:“嫂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住儿家的愈发得意,笑着说道:“将来的事虽然说不准,但是宝钗姑娘现在还不是我们贾家的人呢,如今就要插手管事了,将来还得了?谁家婆婆,也不喜欢娶一个这样多事的媳妇进门吧?为了姑娘自己好,我们这里的事,你还是不要管才好……” 王住儿家的话还没有说完,猛然便见宝琴骤然起身,走过去就是一个耳光甩在她的脸上,在清脆的耳光声里犹自带着笑容说道:“你当我们像你家姑娘那么性子好呢?狗仗人势的东西,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了。” 冷不防挨了这么一个大耳光,王住儿家的不禁愣住了。在她的印象里,这位宝琴姑娘虽说中选了秀女,却并不自矜身份,很是平易近人的。哪里料到,她一旦生气了,并不与人嘴上争锋,而是抬手便打呢?王住儿家的自觉自己是有身份的人,哪里肯白白挨了这么一个耳光?当即便坐倒在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拍着大腿喊道:“先我还说绣橘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却原来真正好管闲事的人在这里呢!我好赖也是贾家的奴才,并不是你薛家的下人,你凭什么打我?我不活了,将这条命跟你兑了吧……”她越说越不像话,污言秽语都冒出来了,十分可恶的样子。 那边迎春听了王住儿家的那些话,很是不安,忙对宝琴说道:“琴妹妹不要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看我的面子上吧。” 宝琴道:“这又跟迎春姐姐有什么关系?没得自己失了身份。”说着她看向站在一旁气恨恨的绣橘,道:“烦你一件事,去将平姐姐请过来吧。” 绣橘巴不得这一声,当即离开了秋爽斋。王住儿家的只听到姐姐两个字没有听到前面那个平字,仍然在那里发癫:“凭你叫哪位姑娘来,也越不过一个理字……”不多时她见到平儿笑盈盈的走了进来,这才怕了,不由自主的住了嘴。 平儿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闹起来了?” 王住儿家的忙迎上去,施了一个礼后说道:“平姑娘请坐,听我分说。” 平儿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道:“满屋都坐着主子,哪里轮到你一个奴才上赶着来讲话了?”说完她看向宝琴,笑道:“绣橘说是琴姑娘和宝姑娘在秋爽斋受了委屈,哪个奴才这么大的胆子,敢给你们气受?宝钗姑娘先不说,但说琴姑娘,论起身份来是位主子,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冒犯你?” 王住儿家的听了这话,方才想起来宝琴还有一个身份,乃是尚未晋封的秀女,论起身份来,比这园子里所有人都要来的尊贵,当即十分后悔,可惜,悔之晚矣。 宝琴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将方才发生的事不偏不颇的说了一遍,并无什么不实之处。平儿听了,也仿佛十分生气的样子,说道:“竟有此事?这也实在太可恨了!——依琴姑娘的意思,此事该怎么处置才好?”平儿早得了王熙凤的吩咐,对于这位宝琴姑娘千万要敬着。因此,态度很是不错。 宝琴摇着一把乌木柄绛紫色宫纱绣着仕女图的团扇,不紧不慢的说道:“依我的意思,这般妄自尊大不敬主子的奴才,又手脚不干净,还留着干什么?不如一家子撵了出去,方是干净。迎春姐姐,你觉得呢?”宝琴一双璀璨的星眸看向迎春,其中满是温和与鼓励,又道:“姐姐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身边忠心的丫鬟们着想。她们一片忠心为你,却要受这等小人的气,岂不令人寒心?” 迎春神色犹豫,期期艾艾的说道:“可是,她婆婆,到底是我的奶娘……” 宝琴道:“只是撵出去而已,并不会有其他的惩罚。这些年她们在你身上也搂钱搂饱了,想来,若是安安心心的养老不再生事,下半辈子,也过得不会差的。” 22.搬出荣国府 宝琴的话,无异于给迎春吃了一颗定心丸,当即便见她点头道:“琴妹妹说得很是,那便依你的意思吧。” 见迎春也答应了,平儿就说道:“好,那就这么定下了。” 闻听此言,那王住儿家的不禁瘫在了地上,眼里露出绝望之色来。迎春这个姑娘在他们心里并没有多少地位,向来在迎春面前他们是逞强惯了的。却没料到,今日偶尔一次得意,竟然害苦了全家的人。就这样回去,怕是会被王住儿活活打死吧?思及此,王住儿家的连忙跪行到迎春脚边,抱住她的双腿,苦苦哀求道:“姑娘,姑娘,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请你给我们说说情,饶了我们一家子吧……那累丝金凤,我回去就立马拿银子赎回来,以后绝不敢再犯了,姑娘,求你了……” 看到王住儿家的眼泪鼻涕糊满一脸的可怜样子,迎春眼里不由得露出踟蹰神色来。此时宝琴走了过去,拿起那本太上感应经塞进迎春手里,笑道:“看你的书去吧,这里的事,且有平姐姐做主呢!” 听了宝琴的话,迎春再次看了王住儿家的一眼,轻叹一声,果然将视线移到书本上,不再看她了。那边平儿蹙眉问道:“什么累丝金凤,怎么回事?” 见平儿动问,绣橘连忙解释道:“这王住儿家的,将我们姑娘的一支累丝金凤钗拿出去当了,我们找她赎回来,她却将我排揎了一顿,真是十分可恶。” 平儿道:“这还得了?真是罪该万死!”说着她便唤了两个婆子进来,指着犹自痛哭哀求不已的王住儿家的说道:“将她拉了出去,再不许进园子里来!” 王住儿家的哭天抢地的被带了下去,秋爽斋顿时安静下来。绣橘连忙上前对着平儿轻轻一福,满眼感激之色:“多谢平儿姐姐,替我们姑娘除了这个祸害。” 平儿笑道:“这原是我该做的,哪里值得感谢?” 那边迎春却又犹豫着说道:“她婆婆到底是我的奶娘,这事情要是传开了,会不会,对我的名声有碍?” 平儿没有立即回答,那边宝钗笑着说道:“纵使上了年纪有功劳的仆役应该优容,却不应该优容那些仗着年纪大有些许功劳便要爬到主子头上去的。长此下去,主不主仆不仆的,像什么话?二妹妹不必担心,你那奶娘名声在外,世人都知晓她那一家子是个什么德行,不会说你的不是的。” 闻言,迎春这才放下心来,展开了娇美的笑颜。宝琴见了,不觉一怔,这才发现,迎春的姿色,竟是三春姐妹里最好的一个。只是平时她总是沉默安静,倒令神采飞扬的探春冒出头去了。如今她一副心事尽去的模样,顿时,便显出了容颜的出色来。看来,一个人的气质好坏,是对外表有极大加成的。 撵走迎春奶娘一家子后不久,大观园里,便发生了一件极为荒唐的事。那便是,不知怎么的,贾母派了人,由王熙凤领头,将大观园给查抄了。自家人抄自家的家,此事说出去,怕是要笑掉人的大牙。探春当夜说的那段话,传进薛氏姐妹的耳朵里,使得她们感慨起来。 宝钗道:“像我们这样的大家族,外面人要杀进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唯有自家人先杀起来,方能一败涂地……三妹妹这话,真是使人振聋发聩。” 宝琴道:“我们听进去了有什么用?这家里的当家人听不进去,她说了也是白说。” 宝钗摇头默默感慨了一阵子之后,道:“妹妹,我看着,这里咱们是难以长久的呆下去了。你的意思呢?” 薛家虽然现在还有两个男丁,但是在大事上头,其实还是两位闺秀在做主的。宝琴便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咱们也该搬出去了。抄了所有的人却独独漏了我们这里,也不知是在保护我们,还是在害我们。这样一来,其他的人心里,怎么能平衡呢?” 宝钗点头道:“不患寡而患不均,正是这个道理。” 两人又谈论了一会子贾家的事,最后方才说起自己家的事来。宝钗道:“蝌兄弟前几日看好的房屋,说是已经谈好了价钱了,是吗?” 宝琴点头道:“是的,那房产是原刑部尚书家的,主家姓顾。现在顾尚书告老还乡,一家子都要跟着回去。因此,便要将房子卖出去。一应家俬都是齐全的,哥哥说了,园子虽不如这里的大观园那么大,却也齐整。据说,颇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风格。姐姐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宝钗道:“江南园林甲天下,既如此,想必肯定是不错的。” 正说着,那边小丫鬟打起金丝竹帘,薛蝌穿着一身磊落的青衫,缓步走了进来。真是称得上一声公子如玉,风姿卓然。宝琴和宝钗都站了起来,见礼之后,宝琴便问道:“哥哥面带喜色,想必,房子有着落了?” 薛蝌喝了一口茶,方才笑着说道:“正是,原本听说我们家只是商户之家,那顾尚书夫人还不想卖给我们家的。后来听我提了一声妹妹乃是今年的秀女,不日就要进宫。如此,那尚书夫人方才松口。今日便已经立了契,交割了银两。妹妹,如今,我们可有自己的家了。” 宝钗闻言便问道:“花了多少银子?” 薛蝌伸出三只手指,道:“整整三十万两银子。” 宝钗闻言咋舌道:“这也未免太多了吧?” “不多不多,这价钱算是公道的。”薛蝌忙道:“他们那个园子是前年刚修整过的,花了大功夫。虽然地方没有这里的园子大,风景却是一点儿也不差的。家具也齐整,几乎都是黄花梨木和酸枝木的。再者,左邻右舍都是官宦人家,地段极好。这个价钱,不算贵了。” 宝钗听了这话,方才觉得价钱公道,不再言语了。 房屋既然已经有了着落,那便该择日搬家。宝钗原还在犹豫着是否该搬回她们家的老宅去,却听宝琴说道:“何必如此?不如就跟我们一起搬进新家好了。你们家那栋老宅,地段又不好,且又年久失修,要搬进去,还得修葺一番。现放着好好的房子不住,且去费那个功夫干什么?再者,等我进宫了,家里便只有我哥哥一个主子,叫我怎么放心?姐姐一家子搬进去,互相有个照应才好呢……” 见宝琴如此说,宝钗便也点头答应了。她原也想搬进宝琴家里去住,只是不好开口。因为以后一家子都要指望着宝琴照应,住在一起,岂不是更加方便培养感情?如此,等宝琴一劝,她便顺势答应下来了。 如此,看好了一个适合搬家的吉日之后,薛姨妈便带着宝钗宝琴二人去向贾母辞行了。贾母巴不得薛家人赶紧搬走,因此不过假意留了几句,很快便松口了。倒是王夫人恐怕很不愿意薛家人离开,但她还在禁足期间,因此,她的意愿,并不重要。薛家人,终于还是要搬走了。 未免贾宝玉做出什么荒唐事来,待到薛家人搬走那一日,贾母特地将他给支开了。薛家人顺顺利利的出了府,即将乘上马车,朝着自己的家而去。 众姐妹送薛氏姐妹一直到了二门外,十分依依不舍。尤其是黛玉,眼睛都哭红了。宝琴拉着她的手,不由得笑道:“你可真正是个水做的人儿,哭什么呢?咱们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等我们安定下来之后,一定立马下帖子,请你去住几日。” 黛玉拉着宝琴的手,泣道:“你可千万要记得你的话,早日来接我,也好叫我松散几日……”说着,竟然一时哽噎难言起来。 宝琴见了她的样子,心里也很是难过,知道黛玉在贾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忙狠狠点头道:“我当然记得,你可千万要珍重自己。少哭多吃饭,记住了吗?” 顿时双方洒泪而别,一直到薛宝琴的背影都看不到了,黛玉方才回转。回去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好几日之后方才好一些,这里不再赘述。 且说宝琴和宝钗都登上了自家新购置的翠盖朱璎八宝香车,车轮滚滚,离开了宁荣街,朝着新宅所在的梧桐街而去。行至那边街道之时,宝琴掀起窗帘看到街口伫立着一棵茂盛高大的老梧桐树,方知街道名字的来历。 宝钗朝着外面看了一眼,笑道:“人都说凤栖梧桐,这话可真是说得不错。妹妹可不就是那凤凰儿么?正配住在这里。” 宝琴也笑着说道:“那姐姐也住在这里,岂不也是一只凤凰儿?” 宝钗笑道:“我这只凤凰是假的,你那只方才是真的……” 两姐妹一路说笑着,不多时便见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薛蝌的声音:“妹妹,宝钗姐姐,咱们到家了,下车吧。” 宝琴与宝钗携手走下马车,抬眼看到两扇朱红大门。方才真实的感觉到,有家的感觉真好。 23.出手救晴雯 这栋宅子,果然很是齐整。没有荣国府占地那么宽广,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令宝琴十分欢喜。这里的园子风景也极为不错,湖泊假山,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秀美雅致,令人见之忘俗。 除了正院侧院几处地方之外,花园里另有三处可以住人的地方,分别叫做凝香苑、含翠斋和香雪海。凝香苑栽种着许多奇花异草,春季到来时,想必一定是香气沁人。含翠斋有些像是潇湘馆的样子,有一大片竹林,清爽宜人。香雪海便是位于梅林之中了,冬季梅花盛开时,一定是宛如置身于香雪的海洋之中。三处地方各有不同景致,难分高下。 宝钗与宝琴联袂兴致勃勃的逛了大半日园子,末了说道:“妹妹的意思,是住在园子外面,还是就住在这里面?” 宝琴遥遥看着含翠斋的青翠竹林,感受着习习凉风,说道:“我想就住在园子里面,姐姐的意思呢?” 宝钗道:“我跟妹妹的意思一样,也想就住在这园子里,风景宜人,瞧着心情也更加好些。” 宝琴点头道:“正好,我们就一起住在这园子里,也好作伴。——姐姐瞧上了哪处地方?” 宝钗心里揣度着要等宝琴选好了自己才好选择,便道:“妹妹想住在哪里?” 宝琴笑道:“我瞧着香雪海极好,冬日里嗅着梅香入睡,梦里也带着香味。” 宝钗也笑了,说道:“既如此,我便住在距离香雪海最近的凝香苑吧。左右我从前在蘅芜苑里住惯了,凝香苑那些香花香草的味道,倒有些与蘅芜苑仿佛。” 如是,两姐妹便搬进了园子里去住,宝琴住香雪海,宝钗住凝香苑。如此日夜作伴,或是一同在凉亭中刺绣,或是一起在屋子里看账本,又或是一同吟诗作对,倒也十分安乐。另一边,薛蝌身为主人,自然是住了主院。除开主院之外最大的一处院落,便归了薛姨妈。薛姨妈旁边的院子则是由薛蟠住着,好令薛姨妈就近照管他。自从薛姨妈和薛宝钗下定决心好生管教着薛蟠之后,倒也颇有成效。如今,他虽然还是不长进,但是那些仗势欺人的事,倒是少见他做了。薛姨妈和薛宝钗看着,倒也十分欣慰。 安定下来之后,薛宝琴果然下了帖子,邀请黛玉过来住一段时间。黛玉欣然应邀而来,就住在与潇湘馆相似的含翠斋里,十分安乐。过了十几天后贾母派人来接她回去,她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临走时她看着薛宝琴,说道:“你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家了,我却是依旧寄人篱下。思及此,心里难免酸楚……” 薛宝琴十分诚恳的说道:“你就把我这里当做你自己的家好了,含翠斋我给你留着,什么时候想出来松散了便遣人告知与我,我给你下帖子便是。” 黛玉闻言,一双秋水明眸里闪烁着泪光,微笑着说道:“能与你相识,真是我的幸运。” 薛宝琴也笑道:“与你相识,又何尝不是我的幸运呢?”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 既已安定下来,便该为以后的事做打算了。宝琴自然是预备着进宫去搏一把富贵荣华,宝钗则是等着看宝琴以后的造化,再决定自己该怎么办。而薛蝌,却有着自己的打算。这一日,他来到香雪海里,对宝琴说道:“妹妹,我已是做了决定,预备放弃从商了。” 宝琴亲手为薛蝌泡了一盏梅桂泼卤瓜仁茶,将那海棠冻石蕉叶杯搁在薛蝌身旁的黑漆小几子之上,轻声道:“哥哥想必是考虑了许久,方才下的决心吧?” 彼时两人身在暖阁里,窗户大大的敞开着,有草木的清香不断随着风儿吹进来,使人心旷神怡。薛蝌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茶,方才说道:“的确是考虑了许久了,最近方才狠下决心。若是爹爹泉下有知,怕是要骂我不孝了……”说着,苦笑起来。 宝琴沉吟了一下,道:“哥哥从来不擅长经商,那么,换一个方向去奋斗,也是可行的。再者,皇商的名头在大房那里。我们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再得一个皇商名头。既如此,放弃也是一种明智的选择。爹爹泉下有知,想必也是可以理解的。” 宝琴的话显然给了薛蝌极大的安慰,他紧蹙的眉头松开了,说道:“好叫妹妹得知,哥哥预备着,明年回去,参加乡试,为我们薛家,搏一个未来。” 童生试薛蝌是过了的,如今只需直接去参加乡试就行了。彼时本朝并没有商户后代不允许参加科举的规定,因此薛蝌方才有这一想法。 宝琴点头道:“哥哥本来就喜欢读书,也颇有才学,只可惜从前父亲一直不允许你踏上仕途,一心想要你将皇商的头衔从大房那里争过来。就是童生试,还是哥哥瞒着父亲偷偷去考的。恕我直言,父亲的想法,已经是有些入了魔障了。如今他既已不在,哥哥还是随自己的心意去做才好。” 两人商议已定,薛蝌便将手上仅存的几家商铺全部打了出去,开始闭门一心读起书来。幸好薛家在金陵尚有不少田地,日常支出,倒是足够了。见此情形,薛姨妈等人也不敢去打搅薛蝌,只盼望,他真的能考中一个什么名头来,好叫薛家也有人依靠。状元探花不做指望,进士及第,还是可以期盼一下的吧? 时日渐渐的入了秋,天气渐凉,树叶黄的黄红的红,飘然降落。这一日,宝琴正在屋子里看着账本,忽然小螺掀帘进屋,说道:“姑娘,林姑娘那里的雪雁来了,想要求见姑娘。” 宝琴放下账本,道:“叫她进来吧。” 不多时雪雁进得屋子里来,对着宝琴施了一礼:“宝琴姑娘安好。” 宝琴抬眼看向雪雁,见她虽然一团孩气,却眼神清澈神情安然,心里对她的观感比紫鹃更好一些,于是十分和气的笑着问道:“你们姑娘想必一定是有事,方才遣了你过来,对吗?” 雪雁笑道:“宝琴姑娘猜对了,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宝琴示意她坐下说话,问道:“何事?只管说来便是。” 雪雁道:“宝琴姑娘想必肯定不知道,前段日子二太太解了禁足。一出来,便大发威风,撵了好些人出去。其中,便有宝二爷那里的晴雯姐姐。” 此事在宝琴的记忆里是有印象的,依稀记得,晴雯没几天就病死了。那贾宝玉说是特意去看她,却连一两银子都没有给她,连一个大夫都没有给她请。要知道,晴雯可是净身出户的,身上别无余财,连看病的银子都没有。这就是所谓的怜香惜玉吗?贾宝玉此人,真是不可理喻。末了等晴雯病死了,他还做了一首什么芙蓉女儿诔来悼念她,真是人活着的时候你不帮忙,死了却拿着她的性命来满足自己那风花雪月的情怀,真是令人作呕。 宝琴沉吟了一阵子后,看向雪雁问道:“晴雯从前与你们姑娘交情不错吗?” 雪雁点头道:“是的,晴雯姐姐针线活极好,从前帮着我们姑娘做了好些绣活。如今她有难,我们姑娘便想着该伸手帮她一把。奈何身不由己力不从心,只得求到宝琴姑娘这里来了。” 宝琴想了想,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正想着,身边只有小螺一个人,人手有些不足。将晴雯带过来,也好给我添个得力的帮手。” 雪雁闻言大喜:“宝琴姑娘肯伸手帮忙,晴雯姐姐就有救了。我在这里,替她谢谢姑娘了……”说着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冲着宝琴深深福了一礼。 一间简陋的小屋子里,充斥着病人蓊郁的气味。换了从前,一向爱洁的晴雯肯定是受不了的。但是现在,她气息奄奄,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 回想自己这十几年的生命历程,值得珍惜的,真的不多。唯有宝玉,宝玉……但想起自己被赶走时候他的无所作为,晴雯的心里,就像是一把刀子在搅动似的,疼痛难当。 自己,是爱错人了吗? 这世道何其不公?明明与宝玉有首尾的是袭人,被赶走的,名声尽丧的,却是自己。老天若是有眼,却为何使自己这个无辜的人,落到这个地步?思及此,躺在肮脏床铺上面的面色煞白的她,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下来。绝望和怨恨,充斥着她的内心…… 脑子一阵阵的发昏,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自己,是快要不行了吧? 朦胧间,她看到自己早逝的娘亲,朝着自己伸出手来:“大丫,到母亲这里来……” 是了,自己从前,是不叫晴雯这个太过诗情画意的名字的。她有一个朴素的名字,叫做大丫。差点忘却了呢,最初那些愿望,不过是,想要好好活下去而已。可是现在,就是这么简单的愿望,都已经无法达成了。 朦胧间,晴雯终于昏迷过去。最后的意识里,感到一只微凉的手,贴在了自己滚烫的额头上…… 24.收了俏晴雯 当晴雯再次有了意识的时候,睁开双眼,看到了一顶月白色绣着小朵嫩黄色花儿的床帐。鼻端,嗅到了药汤苦涩的气息。有些吃力的转过头去,她看到了陌生的房间,陌生的箱笼和妆台。这里,是什么地方? 黄杨木镂空雕花的妆台旁边,一扇细棱格子窗户半敞开着,一枝不知名的嫣红花儿在外面摇摇晃晃。那红花绿叶极尽妍丽,使人见了,心生欢喜。尽管此时依旧浑身无力,但晴雯还是不由自主的,在心里生出一丝希望来。 自己这是,被人救了吗? 正揣测着这里是什么地方,忽然虚掩着的门扇被轻轻推开,一个蓝衣黄裙垂着双髫的小丫头端着一只青花瓷碗走了进来,见到晴雯,惊喜的说道:“晴雯你醒了,现在觉得如何?” 细细的看了对方半晌,晴雯这才迟疑着问道:“你……仿佛是宝琴姑娘身边的小螺?” 小螺点点头,笑道:“你醒得正是时候,药刚好熬出来了,赶快趁热喝了吧……”说着她将晴雯扶着坐了起来,又顺手将一只姜汁黄色的大迎枕垫在她背后,最后才将药碗递了过去。 晴雯接过药碗,没有立即喝,而是问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难道,是宝二爷拜托你们姑娘来救我的吗?”她的眼里,闪动着希冀之色。 “宝二爷哪里有这个闲功夫?”小螺撇撇嘴,道:“是林姑娘知道了你的事,拜托我们姑娘出手救你的。” 闻言,晴雯眼里的希冀之光淡了下去,苦笑着说道:“我还以为……罢了,原来其实我在他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她一仰脖子将药汁喝了下去,因为喝得太急被呛到了,不禁剧烈的咳嗽起来。 小螺见状连忙伸手替她拍着背脊,嘴里嗔道:“你呀,还记挂着那个没心没肺的人作甚?赶紧养好身子,方不辜负了林姑娘和我们姑娘待你的一片心……” 晴雯神情怔忪,陷入到了往事里头。一幕幕场景在她面前浮现,又逐渐的消失。她初见宝玉时候的羞涩无措,日夜相处时候的情愫暗生,她强撑着病体为宝玉修补那劳什子雀金裘,最后,凝固在宝玉绝情离去的背影之上……现在细细想来,自己自以为是的两情相许,其实,一直都只是自己单方面的付出而已。那宝二爷,其实,根本就只是将自己当成一只被他豢养的羽毛美丽的鸟雀而已……前程往事种种,皆化作过眼云烟。自己只当是死了一回吧,以后,就是一个全新的自己了…… 晴雯刚刚才好一些,能够起床了,便强烈要求着,要拜见宝琴。小螺征得宝琴的允许之后,便带着晴雯,来到了宝琴房中。 晴雯有些紧张的迈步进屋,抬眼瞧见宝琴正坐在窗下,身穿宽松的家常半旧海棠红衣裙,手拿书卷,凝神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天光映衬着她的侧颜,美好得不像是凡间所有。耳际戴着小巧的明珠耳珰,一缕墨黑发丝垂了下来,在微风里调皮的轻拂她白玉般的脸颊……不知不觉的,她竟然看呆了。这般绮丽的景象,换了谁,怕是都要看呆的吧? “看什么呢?”宝琴放下书卷,笑着看向晴雯开口问道。 晴雯这才反应过来,不禁羞红了面颊。但她随即便跪倒下去,很是诚恳的说道:“宝琴姑娘对晴雯恩同再造,我无以为报,只希望可以陪在姑娘身边,共同经历将来的一切……” 宝琴没有立即应承下来,伸出雕塑一般精致的修长手指,轻轻的有节奏的敲着桌面,慢慢的说道:“其实,你若是想再回到宝二爷身边去,我也不是不能替你说上话的。如何?” 晴雯先是微微一怔,但随即便回答道:“我原是从那里出来的,险些没有赔上一条命去。再回到那里去,却是再也不愿意了……” 宝琴一双剪水双瞳看向晴雯,像是要一直看进她的心里去:“那么,你的感情呢,怎么办?就这么放弃了吗?” 晴雯苦笑了一下,道:“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君既无心我便休这个道理,还是懂得的。从前的晴雯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心里只愿装着姑娘一个人。” 宝琴道:“其实,宝二爷的心里,未必没有你的位置。他只是不懂人情世故,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被赶出去身无分文又生了病的你。” 晴雯缓缓的摇了摇头,道:“他不是不懂,只是因为我还没有重要到令他愿意去懂得的地步罢了。换了当日被赶出去的是袭人,也许,就是两个样子了。” 宝琴道:“这么说来,你是下定决心要留在我身边了?” 晴雯弯下腰给宝琴磕了一个头,斩钉截铁的说道:“是,求姑娘成全。” 宝琴又道:“你可知道,将来我注定是要进宫的。深宫里面的日子,可不好过。随时随地,有丧命的危险,你可有那个心理准备吗?” 晴雯道:“姑娘救了晴雯,晴雯这条命,便是姑娘的了。我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再死一次,又有什么要紧?” 宝琴闻言,终于露出笑颜来。她站起身来走到晴雯身前,亲手将她扶了起来,道:“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大丫鬟了。与小螺一起,好生做事吧。” 晴雯闻言大喜,回答道:“是,姑娘,晴雯一定尽心竭力,不敢稍有懈怠。” 自此,晴雯便留在了宝琴身边,与小螺一起成为她的大丫鬟。她秉性聪慧,尤其擅长刺绣,且也识字,可以帮着看账本。得了晴雯之后,宝琴便算是多了一位得力助手,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她不由得庆幸,当初看在黛玉面子上出手救人,果然是有好报的。 晴雯人虽已经来到了宝琴身边,但是卖身契却还在贾家,这件事一直压在她的心间。不过不必等她开口,宝琴便将此事给解决了。她没有通过王夫人,直接求见贾母,向贾母要来了晴雯的卖身契。得知此事之后,晴雯十分高兴,再三谢过了宝琴。她其实一直担心王夫人犹不肯放过自己,在自己的卖身契上面做文章。如今可好了,这一丝担心也消失无踪了。 宝琴并没有效仿一些穿越前辈,将晴雯的卖身契交给她自己收着,或是干脆替对方除了奴籍。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以后是要进宫的。有卖身契在手里,到底能辖制下人一些。否则若是身边人反水,不但她自己有危险,还会害了薛家所有的人。 薛宝琴这个人,就是个如此现实的人。并不敢对于人性,抱有太多天真的幻想。 如此行为,并不代表她不信任晴雯,只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秋高气爽,橦山寺的菊花盛开,堪称姹紫嫣红,国色天香。什么姚黄魏紫,大红袍,满天星,醉杨妃……应有尽有,观之不尽。于是,在这一段时间里,橦山寺里香客如云,忙得知客僧的脚底板都跑破了。替香客解答签文的僧人,嘴皮子都说干了。真是闲来也苦,忙来也苦。不过比较起来,还是都宁愿忙一些才好。 今日,天气晴好,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金色阳光洒落在大地上,照得人身子暖洋洋的,心也是暖洋洋的。橦山寺的庙门之外,一大早的,便香客如织,熙熙攘攘了。且看路边,还有不少小摊贩,赶着来赚这个时令钱儿的。有凉茶摊,面点摊,馄饨摊,还有贩卖线香的小摊,货物从细小的香到小儿手臂粗的香,应有尽有。还有年轻壮实的货郎,向大姑娘小媳妇兜售自己担子上的手帕丝线的。看着他憨厚英俊的笑容,许多本来不打算买东西的姑娘媳妇们,都禁不住掏出钱袋来买上一两样物件儿。所以不得不说,外貌党真是古今中外都有啊! 生活在京城中的姑娘们,大多家境不差,面皮白净,神色大方,再加上年轻,三分的姿色也变成了五分。所以看起来,都很是悦目。然而在这一群各有芳华的姑娘们当中,那一位,依旧是最出众的。但凡路人的视线扫到了她的身上,便再也转不开了。只叫人禁不住在心里赞叹,世间竟有如此佳人,莫不是天仙下降吗? 这位佳人,自然便是咱们的主角薛宝琴了。她今日带着晴雯和小螺出来散心顺便上香,并没有带着帏帽。因此,那娇花一般的容颜,便大大方方的展露在了阳光底下。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抹胸襦裙,外面罩着一层烟紫色薄纱。行走起来裙摆摇动如烟似雾,幻梦一般迷离醉人。裙子上面没有累赘的绣花,只有一些银色暗纹,看起来既贵气,又端雅。但是太过端着也不大好,于是外面那层薄纱,便添了几分旖旎之感。一头墨染一般的秀发,没有梳成发髻,只在外层编了几条细长的小辫儿,随意的披在脑后。辫梢上面,坠着几朵颜色各异的珠花,在阳光底下闪烁着异彩。然而再炫目的异彩,与她眼中的光芒一比较,也失了色。 25.一见误终生 迎着各种或赞叹或贪婪或嫉妒的视线, 宝琴施施然带着小螺和晴雯走进了庙门,这才安静了一下。小螺咋舌道:“姑娘胆子真大,我被那么些人看着, 脚都发软了!” 晴雯笑道:“瞧你那点儿出息,都跟在姑娘身边这么久了,还没有习惯吗?” 小螺道:“话不能这样说,从前姑娘还没有长开,出门时又大多戴着帏帽,还真没有被这么多人盯着看过。因此,我还真没有习惯。” 晴雯道:“那你就从今天开始习惯吧,以后等咱们姑娘进了宫,封嫔封妃的时候, 那场面且大着呢,你要是出了丑,丢的可是姑娘的脸……” 宝琴闻言,淡淡的瞥了晴雯一眼,道:“慎言。”晴雯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嘴上有些不饶人。这个毛病, 她预备慢慢的给她纠正过来。 晴雯听了宝琴的话, 忙闭了嘴。主仆三人沿着青松遮盖的石板路,朝着前方走去。此时,一位书生装扮的蓝衫男子从旁边经过, 一只墨色钱袋, 从他袖口里落了下来。落在地面上, 发出一声轻响来。 宝琴见两个丫鬟都没有留意到,便自己弯腰下去,捡起了那只钱袋,转身叫住了没有察觉到自己丢了钱袋的书生:“请留步,你的东西掉了。” 那书生闻言停下脚步,朝着自己袖口里摸了摸,忙笑着说道:“多谢姑娘——”他伸出手接过宝琴手里的钱袋,猛然间抬眼看到她的脸,不觉怔住了。 仿佛在时间无垠的荒野里追寻了一千年一万年,他终于找到她。 书生痴痴的拿着钱袋,整个人仿佛泥塑木雕一般的呆在了原地,看着宝琴,一动不动。旁边晴雯看着好笑,说道:“好一只呆头鹅啊!” 宝琴笑着轻轻打了晴雯一下,道:“贫嘴!”主仆三人不再搭理那呆头书生,转身继续朝着佛殿方向行去。还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书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姑娘,请留步——” 宝琴停下脚步,眉宇间藏着一丝不耐烦:“还有何事?” 那书生走到薛宝琴身前,深深的弯腰作揖,说道:“还没多谢姑娘,小生名叫梅丹枫,敢问姑娘芳名?” 宝琴闻言轻轻挑眉,想起了一个名叫梅丹华的姑娘。不会这么巧吧? 见宝琴没有立即回答,晴雯便上前一步,说道:“我家姑娘的名字,是可以随意告知给你的吗?看你也像是个读书人的样子,怎么这般没有规矩?” 梅丹枫忙道:“小生也知晓此举不妥,但是,一时情难自禁,还请姑娘勿要见怪……”他双目一瞬不瞬的看着薛宝琴,眼里是不容错辨的深深情意。 原来,一见钟情这种事,真的是存在的…… 晴雯见这书生目光放肆,正要开口呵斥,却被宝琴拦住了,却见她淡淡笑道:“我的名字告诉你也无妨,想来,你也一定听说过。我姓薛,双名宝琴。” 薛宝琴?薛宝琴……梅丹枫闻言,眼神一阵恍惚,久远的记忆被掀开,尘封的往事浮上心间。猛然间他神色大震,竟倒退了两步,指着宝琴说道:“你,你是金陵薛氏之女?曾经与我定亲的那一位?” 宝琴笑了,轻轻摇动纯粹做装饰用的乌木柄银红绉纱团扇,香风隐隐浮动:“正是。” 梅丹枫再次倒退几步,摇着头说道:“不,不可能……我竟然与你定亲又退亲,苍天无眼,竟然这般捉弄于我……” 宝琴道:“非是苍天捉弄,乃是人为罢了。” 宝琴的话音刚落,却闻噗嗤一声响,竟是那梅丹枫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浸染在他蓝色的衣襟上。那殷红配着浅淡的蓝色,格外刺目。 两个丫鬟见到这般景象,不觉吓住了。小螺轻轻揪住宝琴的衣袖,怯怯的说道:“姑娘,怎么办?不会弄出人命吧?” 宝琴看了表情十分痛苦的梅丹枫一眼,道:“人命没有那么脆弱,哪里就那么容易死了?” 这漠不关心的话语显然再一次刺激到了梅丹枫,却见他眉头一皱,再次呕了一口血出来。这时宝琴也吃了一惊,连忙闭嘴了。这活生生怄到吐血的人,她前世今生还是第一次看到,心神也是被震动了。轻叹一声,她开口对梅丹枫说道:“梅公子,前尘往事都已经如同过眼云烟,你又何必还放在心上?身子可是你自己的,弄坏了,谁还能赔给你一具身体不成?” 梅丹枫抬手擦去唇边血渍,哑着嗓子说道:“薛姑娘,是我们梅家对不起你……” “对得起或是对不起的,都已经不要紧了。”宝琴道:“如今我已经是秀女身份,你们的退亲并没有影响我太多。这样说,梅公子你应该可以释怀了吧?” “秀女?”闻言,梅丹枫眼里再次闪过痛苦神色,道:“那深宫倾轧的日子,哪里是好过的?想来若不是被我们家退了亲,你也不至于会铤而走险。终究,还是我们害了你……” 其实入宫根本是宝琴她自己的选择,为了替自己也替薛家搏一个前程罢了,与梅家是否退亲并没有关系。见梅丹枫一副痛苦得难以自抑的模样,宝琴开口道:“你何必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我们家族败落,你们家看不上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常理而已。我并不怨恨你们,你何必要执迷不悟呢?” 梅丹枫眼里露出动容之色,看着宝琴恳切的说道:“薛姑娘你心胸广阔,真乃女丈夫也!” 宝琴微微一笑,冲着他点点头道:“梅公子,咱们就此别过了。”说着,便领着两个丫鬟朝前走去。梅丹枫痴痴的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期望她能回头看自己一眼。然而直到宝琴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她都始终没有再回头。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如同从前,他眼睁睁的看着一生所爱失之交臂。那时候不知道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得知自己不必娶一位商户之女的时候,他甚至还是十分高兴的。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会阻止那个时候的自己。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答应退亲的。 空气里还有她的馨香在暗暗浮动,然而佳人却已经是芳踪渺渺了…… 他痴痴的站了许久许久,不顾自己单薄的身体,伫立在深秋的冷风之中。直到一个小沙弥推醒了他,合掌施礼道:“施主,天色已晚,我们该下钥了。” 愣愣的看了小沙弥一眼,梅丹枫转过身,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回到家中,急得团团转的梅夫人连忙迎了上来,嗔道:“只是出去看个菊花而已,怎么去了这么——”话没说完,她看见儿子惨白的面色呆呆的眼神,不禁吓住了:“枫儿,你这是怎么了?” 梅丹枫将视线慢慢的移到梅夫人脸上,没有血色的面容上缓缓露出一丝苦笑:“母亲,你害苦儿子了……” 梅夫人如坠五里雾中:“这话怎么说的?我生你养你拿着一颗心对你,怎么还害苦你了?” 梅夫人的话刚说完,却见面前的梅丹枫噗嗤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一软,缓缓的倒了下去…… 偌大的梅宅里,响起了梅夫人的尖叫:“儿子啊——” 翌日,薛家大宅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却是梅翰林家的夫人。 宝琴不紧不慢的走进待客的前厅,看向满面焦灼之色的梅夫人,道:“夫人真是稀客。” 看到丽色愈显的宝琴,梅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愤恨,却又强行的压制住了,挤出笑容道:“我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情来求薛姑娘的。” 薛宝琴在梅夫人对面坐下,缓缓说道:“恐怕我能力有限,帮不了夫人什么忙。” 梅夫人道:“此事,唯有薛姑娘可以帮我。” 见梅夫人言语和神态都透着古怪,薛宝琴心里生出防备来,问道:“到底是何事?不如夫人说来听听吧。” 梅夫人看了宝琴一眼,握紧了手掌,道:“昨日我家枫儿回去之后,就病倒了,一整夜高烧不退……我们连夜请了大夫,好不容易,直到今儿早上,他的烧方才退了下去。可是,他人虽然昏迷不醒,嘴里,却一直念叨着薛姑娘的名字。求求薛姑娘,到我们家里去,看一看枫儿吧。兴许你去了,他就能醒过来了。”说着,梅夫人顿了顿,又试探着问道:“我琢磨着,枫儿昨日出去看菊花,多半是遇到了薛姑娘,对吧?”见宝琴点了点头,她便问道:“不知薛姑娘跟我们枫儿说了什么,致使他伤心至此。有什么对不起薛姑娘的,都是我的不是。请薛姑娘高抬贵手,放过我的枫儿吧……”说到这里,梅夫人禁不住红了眼圈。她连忙从袖口里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侧过了身子去。 虽然并不待见梅夫人,但宝琴怜悯她一片爱子之心,道:“好叫夫人得知,我其实根本就没有对你家公子说什么。一切,都只是他自己想不开而已。” 26.梅家来提亲 梅夫人见宝琴眼神清澈神态诚恳, 倒也相信了她的话,于是再次说道:“那么,是否可以请薛姑娘到我们家里去, 看望一下枫儿?” 薛宝琴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而后说道:“梅夫人应该知道,我如今已是秀女身份。去你家看望梅公子,这,怕是不合适吧?” 梅夫人有些急切的说道:“可是,我家枫儿,嘴里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 薛宝琴神色愈发淡淡:“那你们就要尽快让他闭嘴了,嘴里一直念叨着即将进宫侍奉圣驾的秀女的名字,可以算是犯上了吧?另外, 伺候的人嘴巴也该放紧些,传出去了,是你们家担当得起,还是我担当得起?” 闻言,梅夫人神色变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连忙站起身来, 道:“我也该告辞了,多谢宝琴姑娘。” 薛宝琴意思意思弯了一下腰,道:“夫人慢走, 那我就不送了。” 看着梅夫人匆匆离开的背影, 小螺说道:“他们家也真好意思的, 明明都退了亲了,还要姑娘上门去看他们家的那个倒霉公子,哪里来的这么大脸?” 薛宝琴用春葱般的玉指捻起一块奶油炸面果子放进嘴里,咽下去了之后方才开口说道:“罢了,以后多半不会再见,也就不会碍眼了。” 主仆三人都以为梅家再不会上门来了,谁知过了半月之后,梅夫人又再次上门求见。宝琴不胜其烦,便叫晴雯去打发她离开。谁知半晌之后晴雯回房来,说道:“姑娘,事情似乎闹大了。那梅家公子,好像,快不行了……” 闻言,宝琴也吃了一惊,道:“怎会如此?” 晴雯道:“据说这半月来,他一直卧病在床,连宫里的太医都想法子请来了,也是束手无策。最后还是一位民间大夫来看了,说他这是心病,是相思成疾。除非能得偿所愿,否则,药石罔效……” 小螺见自家姑娘一直沉吟着久久没有开口,忙道:“姑娘你可不能心软啊,定亲也是他们家自己提的,后来看不上姑娘又想要退亲,现在来,多半又是要求着姑娘去救那梅家公子了。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让他们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再者,姑娘如今已经是皇上的人了,哪里还能继续与他们家结亲?这不是犯了欺君大罪吗?” 宝琴道:“无需担心,我自有分寸。”说着她放下书卷站起身,道:“我且去见见她吧。” 晴雯和小螺跟在宝琴身后,一起出了园子,朝着前厅行去。她们也是担心自家姑娘说不定会一时心软,答应了那梅家无理的要求。跟着一起去,也好看着姑娘一些。 半月不见,梅家夫人憔悴了许多。原本的一头黑发,也变成了斑白的。可见这半个月里,她日夜受着煎熬。一见到宝琴,她便站起身来,直直的朝着宝琴跪了下去,口中说道:“求宝琴姑娘,救救我儿的性命……” 宝琴侧过身子避开了梅夫人的大礼,道:“夫人起来说话,你这样,我们还怎么继续谈下去?” 无奈,梅夫人只得站起身来,回到椅子上坐下,泣道:“姑娘想必也已经知道了,我儿对姑娘一片痴心,如今已经是病入膏肓。姑娘若是不出手救一救他,只怕,只怕我们家便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说到这里,她禁不住痛哭起来。 等她哭够了,宝琴方才静静的开口说道:“夫人要我怎么救他呢?” 梅夫人闻言,眼里露出希望之色来:“我们家原是定过亲的,只是后来因为一些小误会,导致亲事未成。如今,我已经知道错了,姑娘再嫁到我们家里来,我一定将你当做亲生女儿来疼爱……我身子也已经不大好了,姑娘一进门,我便将家中事务交给你,让你进门就能自己当家做主,如何?”她满眼都是期待的看向宝琴,手里那沾满泪水的秋香色的丝帕都捏紧了,可见心里很是紧张不安。 薛宝琴端起一旁梅花式样的洋漆小几上搁着的珐琅彩描金缠枝纹杯来喝了一口清香的茶水,而后方才慢慢开口说道:“夫人这话,我却是听不明白了。我与夫人家里的小姐一起选秀,得幸被选中,如今已是小主身份。说起来虽然一时还没有进宫,却已经算是皇上的人了。此事夫人一定知晓,如今却又要与我结亲,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梅夫人闻言不禁被噎住了,无话可说,半晌方才呐呐说道:“可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宝琴姑娘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我儿去死吗?你心里可过意得去?” 薛宝琴淡淡说道:“没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又不是我存心要害死你儿子,不是吗?我自问无愧于心,没有什么对不起人的。我同情你,却不能为了这份同情,搭上我自己甚至整个薛家,夫人请回吧,恕我无能为力。” 见宝琴言辞犀利且断然,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涌上梅夫人心间,使得她的眼泪再次流淌下来,哀凄的说道:“我儿年方十八,他的生命才刚刚开始,难道要我这个做母亲的,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吗?这无异于挖了我的心肝啊……老天老天,求你带走我这个老婆子的性命,饶了我儿吧……”说着说着,她哭得瘫倒在椅子上。那涕泪横流的模样,就是小螺和晴雯两个丫鬟看到了,也不觉感到凄然。 “别哭了。”过了许久之后,薛宝琴开口说道。闻言,梅夫人立即止住了哭泣,双眼带着希冀之色看向薛宝琴:“薛姑娘,你,你愿意了吗?” 薛宝琴摇了摇头,道:“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吧,若是你们家愿意自己去禀报陛下,将实情告知于他。看看陛下怎么说,我们再说其他的。” 听了这话,梅夫人怔住了,久久没有开口说话。见此情景,薛宝琴嘴角翘起一个讥讽的弧度,说道:“怎么,你们原来是想让我自己去跟陛下说,让我一个人去承受陛下的怒火吗?” 梅夫人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咬了咬牙,道:“兹事体大,薛姑娘且容我回去,跟我们家老爷商议一下,可好?” 薛宝琴点了点头,道:“好。” 且说梅夫人心事重重的回到家里,迫不及待的来到书房中,将事情告诉给了梅翰林。梅翰林听了这话,断然说道:“此事绝不可行,难道你想要为了一个逆子,搭上我们全家的性命吗?” “可是,陛下有那么多的女人,哪里在乎少了薛宝琴这一个?我们的儿子,可是没有她不行啊!”梅夫人说着,眼泪又要往下掉了。 “你知道什么,妇道人家。”前些日子宫中发生的事,梅夫人不知道,梅翰林却是有所耳闻的。“我告诉你,那位薛小主在陛下心里的地位,是十分要紧的。你可不要再犯糊涂心思了,此事不必再提了。” 看到梅翰林的态度,这半个月来一直积压在梅夫人心里的压力陡然爆发了,使得她尖叫起来:“你当然不在乎了,你还有两个心爱的庶子呢!而我呢,我可是只有枫儿这一个儿子啊!你不在乎他,我在乎!为了他,我什么事都愿意去做!” “瞧你说的什么糊涂话,庶子不也是你的儿子吗?”看着梅夫人濒临崩溃的样子,梅翰林的语气软和下来,眼里似乎也有泪光在闪动着:“枫儿是我最重视的养了十八年的嫡子,我怎么会不在乎他的性命?但是,我们梅家怎么办,我们在宫里的女儿怎么办?这些,你可曾想过?陛下是什么人,是天子,是万民之主,他岂能容得下跟他抢女人的人?到了最后,我们不仅要赔上儿子,还要赔上全家人的性命!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吗?”梅翰林颓然的跌坐在红木太师椅之中,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斜阳的光从窗户间照进来,照在他的脸上。那重重的皱纹完全暴露在日光中,无所遁形了。 看着丈夫这个样子,梅夫人也不再哭泣了。她瘫坐在地,手指紧紧抠着碧绿凿花的地板,指甲都翻开了,她也没有察觉。许久之后,她方才低低的呢喃了一声:“我的儿子,母亲对不起你……”说完,眼泪潸然而下,止也止不住。 深夜,繁星满天,一轮圆月却是淡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懒懒挂在天空上。尽管如此,月色依旧皎洁,洒遍大地,水银一般的流动着。 一个披着黑色连帽斗篷的袅娜人影下了马车,走到梅宅的后门处,抬起手来轻轻的敲门。三长两短的声音,很有节奏感。 “吱呀”一声轻响传来,后门被打开了,一只黄褐色的布满皱纹的手伸了出来。披着斗篷的女子伸出手去,将一锭足有五十两重的雪花纹银,放在了那只苍老的手掌之上。 27.不如不相见 那苍老的手掂了掂手里的银锭, 似乎满意的轻笑了一声,紧接着将门敞开来,说道:“请进来吧。” 黑斗篷女子闪身进了门, 脚步轻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收了银子的老嬷嬷走在前方给她带路,嘴里低声说道:“你花了这许多银子,就为了来见我们家大爷一面,却是为了什么? 莫非,你是我们家大爷在外面的相好的?哎哟,你可赶紧死了心吧。我们大爷,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你别白白浪费时间在他身上了……”她嘴里絮絮叨叨的不断说着话, 黑斗篷女子跟在她身后,却始终一语不发。老嬷嬷自觉没意思,也就不再开口了。 穿园过廊,梅家的宅子并不大,不多时,老嬷嬷便领着黑斗篷女子来到了一处安静的院落之前, 说道:“喏, 我家大爷就在里头了,你自己进去吧。别呆久了,早些出来, 我在这里等着你。” 帽子压得低低的, 只露出一截洁白玲珑下颌的女子轻轻的点了点头, 随即迈步走了进去。走到正房前她伸手推开虚掩着的房门,似乎犹豫了一下,但紧接着便提起裙摆迈过了门槛,走进了卧房之中。 房里点着一盏暗暗的灯,光线很差。空气里充斥着久病之人蓊郁的气息,并不好闻。床上躺着的年轻人瘦得厉害,皮包着骨头似的,看起来有些可怖。他睁开眼看向戴着头蓬的黑衣女子,眼里露出诧异之色来,有些吃力的开口问道:“你是谁,来干什么?” 黑斗篷女子朝前走了几步,抬起手臂,取下了帽子。顿时,一张秾丽嫣然的绝美脸庞,出现在暗黄的灯光之中。仿佛一颗夜明珠一般,照亮了这间黯淡的屋子。 看到来人的面容,原本仿佛一点生气都没有了的梅丹枫的眼睛里,陡然露出惊人的亮光来,他看着来人,满面惊喜之色:“宝琴姑娘,宝琴姑娘,你竟然来看我了!我真是,死也瞑目了……” 宝琴轻叹一声,走到床前扶起吃力的想要坐起身来的梅丹枫,往他身后塞了一只迎枕,道:“你这是何苦呢?” 只不过做了一个起身的动作,梅丹枫便剧烈的喘起气来,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宝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是我们对不起你,这都是报应……” 宝琴沉默了一下,道:“此事原本就与你无关,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罢了,你又何必自责呢?” 梅丹枫一边喘气,一边说道:“我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原本,我们该是一对的啊……就这么擦肩而过了,我,我这心里,就像是刀割一般的痛……”说到这里,他不禁泪如泉涌,显然是伤心到了极致。眼里,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恨意。 宝琴见状,说道:“你也不要怨恨你的父母,为了你,他们也是将能做的都做了。你可知,你的母亲,曾经上门来见我,就为了,求我能再次与你们家结亲。” 梅丹枫闻言大惊,苦笑着说道:“母亲真是糊涂啊,如今,你我的身份有别,怎么可能再次结亲呢?你我之间,缘份已是尽了……”说到这里,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一缕猩红,从嘴角涌了出来。 宝琴见状,忙倒了一杯热水服侍他喝下。他就着宝琴的手小口小口的喝着水,眼里流露出满足的神色。喝完了之后,他说:“能得你喂我一杯水,此生,我已经满足了……” 再是对此人别无情意,听到他这句话,宝琴的心里也不禁生出一丝酸楚。用情到了这个地步,也真的是,可怜至极……“你不要再多想了,将身子养好是正经的,知道吗?” 梅丹枫连连点头:“我知道的,你……你赶紧回去吧,要是让别人知晓了你深夜来此,会影响你的名声的……”嘴上这样说,他的双眼却是一瞬不瞬极其贪婪的注视着宝琴,一下子也舍不得离开。 看到他的眼神,宝琴不禁叹道:“早知道,那日,我便不去赏花了,倒是,害了你了……” 梅丹枫咳嗽了几声,喘息着说道:“我却感到极其的幸运,幸好,那日我出去赏花了。能遇上你,已经,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了……” 从梅丹枫房里出来,宝琴戴上斗篷,迈步朝着外面行去。她没有看到,梅丹枫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使尽力气来到门口,倚着门框,目送着她离开。那眼神,带着无比的恋慕,和无比的悲伤…… 远远的地方,兴许是花船上的歌姬在吟唱吧,被冷冷的夜风将那声音隐隐约约的送了过来。零零碎碎的,歌不成歌,调不成调: “……一瞬间将七情俱已昧尽,渗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那怕我不信前尘。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生、早悟兰因……”(出自京剧锁麟囊) “苦海回身,早悟兰因……”他喃喃的念叨着,目光依旧看着那道婀娜背影消失的地方,身子渐渐的软了下去。 “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数日之后,薛宝琴正在园子里散步,却见道路拐弯处俏丫头晴雯正匆匆走来,边走边扬声说道:“姑娘,姑娘,我无意中听到了一个消息,姑娘一定想知道。” 薛宝琴轻轻挥动白玉为柄的绣着葡萄的鹅黄色团扇,问道:“什么事?” 晴雯走到薛宝琴面前,道:“是梅家那边的事,与梅公子有关。” 站在薛宝琴身后的小螺说道:“哎哟,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晴雯瞪了小螺一眼,道:“着什么急啊,我正要说呢!”说着她看向宝琴,道:“姑娘再想不到,梅公子身体完全恢复了之后,竟然要弃笔从军了!” 宝琴手里的扇子也不摇了,问道:“当真?” “那还有假?”晴雯兴致勃勃的说道:“听说啊,梅夫人硬是不同意,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扯着梅公子的衣服不让他去。最后梅公子说道,要么他去从军,要么他去出家,让梅夫人替他选一样。梅夫人听了这话都傻眼了,最后,只得同意了他去从军。如今,梅公子已经归入了军营,不日便要开拔,去往边疆战场了。”顿了顿,晴雯又道:“原本徐阁老家的四姑娘正与梅家商议婚事的,这么一来,婚事也就耽搁住了。听说,徐阁老家很是不满梅公子的行为,恐怕这桩婚事要黄了……” 听完了晴雯的话,宝琴久久没有开言。晴雯觑了觑她的面色,道:“这也是梅公子自己的选择,姑娘何必自责?” 宝琴看了晴雯一眼,笑道:“你哪里看出我自责来了?能做的我都做了,我无愧于心。再者他去从军,也未必就是一桩坏事。或者有一日能出人头地,也未可知。” 宝琴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主仆三人议论一回,也就将其抛在了脑后。她却不知道,梅家夫人,以及身在宫里的梅丹华,因为梅丹枫去从军这件事,将宝琴恨了一个死。因此时从军之人多有马革裹尸之辈,梅丹枫此去,无异于将脑袋栓在了裤腰带上,随时有牺牲的可能。并且他拒绝了梅翰林欲要为他奔走的行为,自愿在军中从一介小卒做起。这样一来,牺牲的可能性,就更大了。所以梅夫人和梅丹华恨上了薛宝琴,认为若不是因为她,梅丹枫也不会因为不愿意待在京城这个伤心之地,而要从军远离此地了。梅夫人还好,只不过是暗自咬牙而已。梅丹华却是跃跃欲试,算计着等到宝琴入宫之后,就要好好的收拾一下她了。 梅家的事不再多赘述,但说宝琴这边,这一日,迎来了天使下降,带来了皇帝的口谕。口谕说,要接宝琴去郊外行宫淞泉宫,陛下在那边等着呢。 淞泉宫,原是皇室的避暑行宫。但是因为有极好的温泉,所以并不拘于夏季,平时皇帝想起来了,想要松散一下筋骨的时候,也会出去住一段时间。因此宝琴接了口谕之后也并不诧异,只施礼说道:“多谢公公跑这一趟,辛苦了。”语毕,自有晴雯送上鼓鼓囊囊的荷包。而那大太监装扮的人,也笑着接下了。收起荷包后他又说道:“小主只管慢慢收拾行装,多带些衣裳才好。这一去,怕是要住几天的。” 宝琴谢过他,叫晴雯领着他下去喝茶吃点心,这边自己便与小螺一起动手,开始打包起行礼来。将衣裳裙子还有寝衣叠在一起,用一个玉色哆罗呢包袱装了。另外还有一个秋香色包袱,装着一些零散东西,包括首饰匣子,茶杯和打赏用的荷包等物。她们两人的手脚很快,不多时,便已经收拾完毕了。 28.公主好刁蛮 却说宝琴领着两个丫鬟, 挎着包袱,来到了大门外。此处早已经停着一辆精致华贵的楠木马车,朱轮华盖, 隐隐有香气传来。马车后方还有八名银甲御前侍卫骑着马等待着,个个英姿飒爽,气势非凡。 宝琴带着晴雯和小螺上了马车,坐定之后,便听到车夫一声叱喝,马蹄嘚嘚,朝着城外行去。后方可以听到御前侍卫们整齐的马蹄声,非常有节奏,竟然很是好听。小螺掀开那鹦哥绿色的麒麟金缎窗帘朝着后方看了看, 而后缩回身子,笑道:“陛下可真是宠爱姑娘,竟然将他的御前侍卫都派出来护送姑娘,可见姑娘在陛下心中位置很是要紧呢。” 宝琴微微一笑,说道:“这些话咱们主仆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等到了行宫, 可不能再说这些话了, 仔细被人听见,拿来做文章。再者,陛下的正妻是皇后娘娘, 最宠爱的妃子是贤妃娘娘, 我现在又算得了什么呢?” 晴雯笑道:“贤妃娘娘最受宠, 那是因为姑娘还没有进宫。等到姑娘进了宫,就没有贤妃什么事儿了。” 这两个丫鬟可真是,一个个心直口快的,真是拿她们没有办法。宝琴只得细细叮嘱:“在外面的时候,可不能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了。若是真的撞在哪位贵人的手里,怕是我都护不住你们。” 晴雯点头道:“奴婢知道轻重的,无非是在姑娘这里方才直言罢了。若是到了行宫那边,怎么也不敢随意开口的。” 宝琴点头道:“你们知道轻重就好。” 马车行了小半日之后,却闻外面车夫再次叱喝,四匹马儿缓缓的停了下来。外面响起那名大太监的声音:“小主请下车吧,接下来便是山路了,马车上不去。这里已经预备好了轿辇,小主请登辇吧。” 宝琴下了马车,登上了一顶敞篷金丝湘妃竹的轿辇,一行人迤逦朝着山上行去。秋高气爽,满山红叶,仿佛开满了花似的,极为悦目。宝琴悠然坐在轿辇之上,观赏着风景,倒也不觉得难熬。 偶尔这么出来一趟散散心,也是极为不错的。 步辇行至半山腰一处宽阔的平台处,宝琴抬眼看去,只见一座雅致大气的宫殿伫立在山顶之上,四周隐约有云雾缭绕,青松怪石环绕,宛如仙宫一般。宫殿不似禁宫那样多用碧瓦朱漆装饰,其色调古朴典雅,很是庄重。两个丫鬟见了,不禁咋舌,连连赞叹。那大太监在一旁笑着说道:“这淞泉宫还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先皇在时修缮了一回,没怎么大改。因此,看起来与禁宫的风格有所不同。” 宝琴问道:“敢问公公,这次陛下来到这里,带了哪几位娘娘呢?” 那大太监见问,躬身回答道:“陛下这次出行,只带了贤妃和贤德妃两位娘娘。另外,贤妃娘娘所出的长公主也跟着来了。” 这位封号为明珠的长公主,宝琴也有所耳闻。身为目前陛下唯一的女儿,还是颇受宠爱的。本来皇后也诞育了一位二公主,可惜未足月,就已经病逝了。如今这位仅存的公主,真可谓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因此她年方八岁,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封地和食赋。这些,就是从前有些皇子都没有享受到的待遇,可见其恩宠甚隆。宝琴正琢磨着,忽然听到那边大太监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明珠公主惯受陛下和贤妃娘娘的宠爱,脾性有些大。若是小主遇到了她,还是避讳些才好。” 知晓大太监这话是为了自己好,宝琴点头道:“多谢公公告知。”随即她看了晴雯一眼,晴雯会意,连忙又拿了一个荷包悄悄塞给大太监。那大太监收了荷包,态度愈发殷勤了。 他们这些太监没有了尘根,活在世上所图的,剩下的无非就是银钱二字了。因此对于手头大方的妃嫔们,他们还是很乐意亲近的。这位薛小主,看来,就是值得亲近的人了。 众人在平台处稍稍歇息了一阵子之后,便继续前进了。不多时,轿辇便来到了淞泉宫的宫门口。却见高高的灰色石板阶梯上方,两扇褐色大门敞开着,那漆甚至有点斑驳了。不知怎么的,却更加显出一种历史的厚重感。一阵风从门里面吹出来,带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夹杂着草木的气息,并不难闻。 我喜欢这个地方,薛宝琴对自己说。 即便到了宫门口,大太监并没有请宝琴下轿来,而是令轿辇直接抬了进去。到了二门,方才恭请宝琴下来。跟着大太监在回廊上绕来绕去,宝琴来到了一座小巧精致的院落前。院门上方挂着一面匾额,黑漆金字,题着“携芳院”三个字。 大太监笑着对宝琴说道:“小主,这里就是陛下为你安排的住处,距离陛下所居住的主殿,极是近便。” 谢过大太监,目送着他离开后,宝琴方才领着晴雯和小螺进了院子。里面有四个粗使宫女伺候着,热水热茶都准备好了。待到宝琴净了面喝了半盏茶之后,饭菜也已经准备好了。此时她正已经饥肠辘辘,闻到饭菜香气,迫不及待的便坐到了桌子旁边。一眼看到桌上的菜肴,她不禁微微吃了一惊,随即便笑了。 却见红漆圆桌之上,摆着一只黄铜锅子。中间是空心的,里面装着红艳艳的炭火。外面一圈被分为两边,一边翻滚着红油汤汁,另一边则是白色的清汤。四周摆着的菜肴,都是生的,需要煮熟了才能入口。这不正是她最喜欢的火锅吗? 想必,这是陛下特意吩咐的。宝琴上山来吹了一肚子冷风,正想吃点子热乎乎的食物。先喝了半碗清汤下去,鲜美醇厚,连心口似乎都跟着暖和起来。喝完清汤,红汤里面煮着的食物刚好可以入口了。热乎乎的吃下去,麻辣鲜香,十分畅意。宝琴接连吃了好些,方才满意的放下了筷子。 此时,晴雯和小螺也已经在另一个房间里用完了膳,赶着过来伺候宝琴了。宝琴喝完茶之后,站起身来,说道:“咱们出去走走吧,也熟悉熟悉环境。” 晴雯笑道:“小螺陪姑娘出去吧,我留在这里,将被褥这些物件儿拾掇一下。等姑娘回来了若是想要歇息,就不用现等着铺床了。” 于是,宝琴便带着小螺,出了携芳院。行宫之中风景朴拙大气,与她们家那江南风格的园子是两种风格,各有所长。宝琴看得新鲜,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园子深处。忽然,一阵话语声传来,其间仿佛提到了“贤德妃”什么的。宝琴心中一动,便拉着小螺隐在了假山之后,从缝隙里朝着外面看了出去。第一眼瞧见的,却是一名八九岁年纪的女童,满脸骄矜之色,面对着一位宫妃打扮的女子。 看这年纪,这名女童,莫非就是那明珠公主吗? 却见那明珠公主生得一张肖似她母亲贤妃娘娘的脸蛋,虽然年纪尚小,却仍然看得出来,是个美人坯子。身上穿着一袭火焰般红的织金妆花缎裙装,外面罩着毛绒绒的白狐皮小氅衣。头发挽成双丫髻,一边各戴着一只白色绒毛小球。打扮得这般可爱,一张小小的俏脸上,却是戾气横生,使得她的容色也减了几分。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上还挽着一根乌黑的鞭子。看那色泽和韧性,并不是用来装饰的。 站在明珠公主对面那名宫妃,圆圆的一张脸儿毫无轮廓可言,几乎说不出她到底是长脸还是圆脸。眉眼五官,像极了那位王夫人。看到这张脸,宝琴似乎明白了她的身份。莫不是那王氏的女儿,贾家的骄傲,那位贤德妃贾元春吗? 却见明珠公主冷笑着看向贤德妃,开口说道:“贤德妃好大的架子,见了本公主,连礼都不行一个吗?” 贾元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说道:“我是陛下的后妃,虽然公主身份尊贵,但是哪儿有让母妃给你行礼的道理呢?传出去,也坏了公主的名声不是?” 明珠公主听了这话,勃然大怒,啐道:“我呸,你是什么身份,也配称我的母妃?真以为被封了个贤德妃,比我母妃还多了一个字,就能骑在本公主头上吗?宫中谁不知道,你拿的份例,不过是个昭仪的待遇罢了。说明在父皇心里,你根本就不是妃子的身份!你竟然还敢在我面前拿乔装大,谁给你的胆子?” 被个小女孩劈头盖脸的这么一顿骂,贾元春很是下不来台,脸色也沉了下去:“公主这规矩是谁教的?说话行事真是太没有分寸了。等我见到贤妃娘娘,很该进言几句,请教习嬷嬷好生管教公主才是。” “管教?”明珠公主闻言冷笑一声,猛然挥动长鞭朝着贾元春打了过去。却听“哎哟”一声惊叫,贾元春手臂上早着了一下,顿时那雪白的肌肤上显出一道长长的紫红瘀痕来,瞧着实在触目惊心。她又惊又怒,喝道:“公主,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29.温泉洗凝脂 明珠公主听了贾元春的话语, 冷笑一声,道:“不过分,对着想要做本公主母妃的贱/人, 这样做一点儿也不过分。”她看着贾元春愤怒的神色,又道:“不服气?你跟父皇告状去吧,看他是帮着你,还是护着我。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了,贤德妃娘娘可是常年也难得见上我父皇一面的。这一次要不是托了那位还没进宫的薛小主的福气,你也来不了这淞泉宫啊!” 贾元春捂着手臂上的瘀痕,一张脸气得通红, 眼里泪光闪烁,浑身都在发抖。可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看来,她还是颇为畏惧这位明珠公主的。 明珠公主将挽起来的鞭子在玉白的掌心敲了敲,笑着说道:“瞧我把贤德妃气得,都要昏倒了。罢了, 今日且饶你一次, 咱们走吧……”说完她转过身,带着一群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宫女,施施然的离开了。留下贾元春站在原地, 犹自颤抖着。 等到贾元春站够了离开之后, 薛宝琴方才从假山后方走出来, 看向青砖甬道尽头处她有些狼狈的背影。晴雯咋舌道:“那位公主也未免太厉害了吧?竟然敢朝娘娘甩鞭子!从前贤德妃娘娘回家省亲时那么大的威风,岂料,在宫中,竟然是这么一个地位……” 小螺拍着胸口说道:“可吓死我了,那位明珠公主竟然这般厉害,她母妃就不管管她吗?” 宝琴道:“贤妃娘娘陪伴在陛下身边多年,却只得这么一个女儿,想来一定宝贝得厉害。养出她这么一个飞扬跋扈的性子,也就不奇怪了。你们招子可放亮一些,若是遇见这位公主,绕着路走吧。否则到时候若是吃了亏,恐怕也就白吃了。”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宝琴主仆三人朝着携芳院往回走的时候,竟然在荷塘旁边,迎面撞上了明珠公主一行人。宝琴心里暗道倒霉,面上却不动声色,施礼道:“见过公主。” 明珠公主手里仍然拿着挽起来的鞭子,走到宝琴面前转了一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半晌之后,方才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 宝琴道:“听闻长公主此次随同陛下一起来到行宫,瞧见公主年纪和装扮,因此才大胆推测出来的。” 明珠公主闻言嗤笑一声,道:“你倒是机灵——”她再次深深的看了宝琴几眼,道:“都说薛氏秀女生得好,如今本公主瞧见了才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瞧你这招人爱的模样儿,倒像是本公主从前养的一只雪白的异瞳波斯猫。人人瞧见了,都说好看。本公主啊,曾经也是疼爱它疼爱得不行……” 明珠公主慢慢的绕着宝琴走动着,如同明月一般皎洁的小脸上露出带着深深恶意的笑容:“后来,你们猜,那只波斯猫怎么样了?” 薛宝琴脸上带着不卑不亢的微笑,静静说道:“我等实在猜不出来,还请公主告知。” 明珠公主俏脸上犹自带着笑容,慢慢的说道:“畜牲就是畜牲,怎么也养不熟的。有一次,本公主不过是想要替它扎个辫子罢了,它竟然敢抓伤了我!于是,我用剪刀剪断了它的四个爪子,用勺子挖出了它的眼睛,还将它开膛破肚了。原本我以为它的心会是黑色的,岂料,竟然是鲜红的,真是太让本公主失望了……不过,半死不活的猫儿,竟然比活着的猫儿更加好看。殷红的血液染在雪白的皮毛上,就像雪地里开放着梅花一般,美丽极了。我将它的肚子剖开之后,它还没有完全死去,还在轻轻的颤抖着,真是有趣极了……”她咯咯的娇笑起来,问道:“薛氏,你说,本公主这么做,是不是很有意思?” 好一张娇美如花的面容,好一颗恶鬼一般的心!站在宝琴身后的小螺和晴雯,都被吓得不轻,身子不断的微微颤抖着。晴雯还好,强自硬撑着,只是脸色变得煞白罢了。小螺却是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快要哭出来了。 这个公主,真的好可怕啊!姑娘,救命……小螺将视线投向自家姑娘,见她神色淡定,笑着开口说道:“公主这么做,其实,没什么意思。” “哦?”明珠公主不怒反笑,问道:“那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将脾气发在不懂事的动物身上,能有什么趣味儿?”宝琴微笑着说道:“有本事将脾气发在人身上,那,才叫有意思呢!”她随手摘下一朵开得正好的艳丽芍药花,伸出春葱一般的手指,慢慢的一点点撕下那殷红似血的花瓣,任其飘落在自己的裙摆之下,接着说道:“说来公主也许不相信,我曾经梦到了我的前世。” 雪白纤长的手指染上了花朵的汁液,好像染上了血一般。宝琴将手指放在鼻端嗅了嗅,露出陶醉的表情来:“在梦里,前世的我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侠女。在经过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抓到了我的仇人。公主知道我怎么处置的他吗?”宝琴也银铃一般娇笑起来,道:“我在地上挖了一个坑,将他埋了进去。然后,用匕首在他额头上割开一道伤口,将准备好的水银,一点点灌进了伤口里。水银比血液重,所以,在仇人的惨叫声中,水银慢慢的从伤口处流淌下去,渗透了他的全身。最后,他竟然挣脱了自己的皮肤,从土地里跑了出来。全身红艳艳的,完全没有了一点儿皮子。看着没有皮的人光溜溜的满地跑,好半天才断了气,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宝琴的话刚一说完,却听“呕”的一声响,是明珠公主身后一位小宫女,弯着腰呕吐起来。另外还有一位,裙摆湿漉漉的,竟然吓得失禁了。明珠公主看着宝琴手上的殷红花汁,眼前浮现出全身光溜溜没有了皮肤的人,胸口亦在一阵阵的犯恶心。她强自硬撑着不想在宝琴面前丢脸,冷笑着说道:“说这些大话,吓唬谁呢?难道你还真的敢杀人了?” 宝琴笑道:“我自然是不敢的,先前就说了,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哼,本公主没空陪你歪缠了……”明珠公主斜睨了薛宝琴一眼,青白着一张小脸儿,带着一行宫女离开了。过了一阵子之后,隐隐的,仿佛有呕吐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听到这声音,宝琴摇着团扇,微微的笑了。 跟我斗,想吓唬我?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小丫头片子,你还嫩着呢! 宝琴转头看向自己的两个丫鬟,道:“咱们走吧。” 小螺闻言,苦着一张脸说道:“等会子再走吧,姑娘,奴婢吓得迈不开步子了。” 晴雯也道:“奴婢也是,吓得走不稳了。” “没出息……”宝琴嗤笑了一声,站着等两个丫头缓过劲儿来。晴雯道:“姑娘,你说,先前明珠公主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她真的害死过猫儿?” “恐怕是真的。”宝琴道:“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来,她真的干过这种事,恐怕,还不止一次。”顿了顿,她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道:“我平生最为憎恨虐/待动物的人,这个明珠公主,我真希望她没有好结果。” 小螺道:“那公主看着也就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子而已,怎么如此心性呢?” 宝琴道:“你不懂,有一种人生来便对生命没有怜悯之心,小时候虐/杀动物,长大了,也许就会杀人了。” 晴雯道:“世上真的有这种人吗?” “当然有。”宝琴道:“这种人平时隐藏得极好,看起来与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其实,心里早已经烂透了……” 等到宝琴三人回到院子里没有多久,便有一位大宫女打扮的女子求见,恭敬的对宝琴说道:“薛小主,陛下赐浴汤泉,请跟奴婢来吧。” 于是,晴雯留下看守屋子,小螺则带着换洗的衣裳,跟着宝琴出了门。那大宫女在前方引路,在园子里绕来绕去,最后在一栋汉白玉石堆砌的宫殿前停了下来。 “薛小主,此处便是汤泉殿了。陛下赐浴给你的汤泉,是九龙汤。这可是陛下专用的汤泉,小主好福气。” 在小螺和另一位宫女的伺候下换上了轻薄的衣裙,宝琴趿着鞋子,迈步走入了九龙汤泉。一进门,一股温暖的带着硫磺气息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宝琴抬眼一看,面前一方偌大的白色方形池子,其中池水冒着淡淡的热气,可见乃是温泉。池子上方环绕着九只白玉龙头雕塑,一股股泉水从龙嘴里流淌下来,不断的注入到池子里。她蹲下来伸手试了试水温,刚好合适。 来到这里这么久了,还没有福气泡一泡温泉。宝琴心里痒痒的,立马自己宽衣解带,迈进了温泉之中。温暖的池水浸没到脖颈处,整个人仿佛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一般,舒适至极。 30.登徒子皇帝 宝琴将脑袋也埋进池水里, 半晌之后方才仰起头来,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畅快的吁出一口长气。 真是太舒服了! 软软暖暖的温泉水, 在身周荡漾起伏,像一只只温柔的手,在不断的抚摸着她全身的肌肤。水汽缓缓蒸腾,包围着她整个人。温暖,舒适,令人感到全身心的放松。宝琴的眼皮渐渐的重了起来,她游到左侧一块倾斜着的石板之上,靠在那正好适合人身体弧度的地方,阖上了眼帘…… 先睡一觉再说吧, 养足了精神,她还要去见皇帝呢!这对于她来讲,无异于,是要上战场。要去打仗的人,精神不好怎么行呢?于是,她难得放纵自己, 陷入到了黑甜乡之中…… 当一时兴起想要过来看看自己的小秀女的皇帝陛下, 一走进房间,便看到了一副无比美丽的海棠春睡图。他的眸色深沉起来,内心的悸动, 使他难以忽视。 这个名叫薛宝琴的女子, 真的使他动心了…… 浸染过水汽的秀发, 那漆黑的色泽仿佛被墨汁染过一般,再配上那雪白无暇的肌肤,两相映衬之下,简直有种触目惊心的美。那莹润柔滑的肌肤,看起来是那么的娇嫩,完美的再现了何谓“吹弹得破”。长长的鸦羽一般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似的合在眼睛上方,留下了阴影在脸上。时不时的,那长睫毛还会轻微的颤抖几下。每一下,都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挠在他的心上。她侧着脸,高挺秀美的鼻梁和微微翘起的小嘴之间的弧度,是那么的完美,简直找不出一丝瑕疵来。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就是要这样,方才是恰到好处。再往下看,是纤细得仿佛可以一手掌握住的脖子,让他不由得想起垂死天鹅的脖颈来,有种令人想要凌虐的美。饱满高耸的胸脯隐藏在池水里,令人止不住的遐想……皇帝忽然感到鼻腔里一阵热气涌了出来,连忙垂下眼睛不敢再看。再继续看下去,怕是就要出丑了。 其实,就在皇帝步入此处的时候,薛宝琴就已经醒了。虽然小憩了一阵子,但到底不是在自己家里,她哪里有那么大的心,可以安安心心的睡过去呢?感觉到那灼热的视线,她索性装睡起来。既然爱看,就让你看个够好了…… 感到皇帝的步伐逐渐接近,在自己身边不远处停了下来,她这才“嘤”了一声,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看向来人。 好佩服自己,居然真的可以发出“嘤”这个苏炸天的拟声词来,厉害! 水润又带着一点刚醒来的娇憨的眼睛,先是慢慢的眨了眨,仿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之后,方才惊讶的伸手捂住胸口,嗔道:“陛下,您怎么来了?妾……这仪容不整的,怎么起来拜见陛下呢……” 皇帝穿着一身石青色常服,头上戴着白玉冠,弯下腰看向薛宝琴,笑眯眯的说道:“爱妃不必多礼,继续沐浴便是了……”见到宝琴一脸的娇羞,他却丝毫没有要移开视线的意思,继续用那火辣辣的视线,注视着她。看着看着,他索性蹲了下来,伸手掬起一捧水,从宝琴肩头浇了下去。晶莹的水滴骤然从润白无暇的肩头上滑落下去,一串串仿佛水晶珠子一般,抚摸着那娇嫩的肌肤。一滴滴水珠暧昧至极的落下,全都滑落进了那深深的沟渠里…… 眼见这般美景,皇帝只觉得喉咙极度的干渴起来,竟然有种想要过去舔舐那水中丽人身上水滴的冲动。他连忙掩饰性的站了起来,手握成拳凑到唇边干咳了几声,转过身去了。 看到皇帝狼狈的样子,宝琴心里暗自发笑。叫你手贱,活该! 虽然皇帝叫自己继续泡下去,但是宝琴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泡得发皱了,不想再继续了。于是她大大方方的从水里走出来,准备去拿自己的衣裙。听到她的脚步声,背对着她的皇帝耳根竟然微微发红,再次干咳了一声,说道:“爱妃……真是胆大啊……” 宝琴一边穿上衣裙,一边故作天真:“可是,妾想要起来了啊,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做呢?陛下教我。” 皇帝到底身经百战,哪里就能真的让宝琴给唬住了呢?定了定神,他转过身来走到宝琴身前,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那嫩滑如同豆腐一般的触感,再次使得他的心荡漾了一下:“爱妃调皮……”他的声音微微低沉了下去,听在宝琴耳朵里,只觉得十分性感。不由自主的,她的耳根也微微发红了。 显然,宝琴的模样取悦了这位年轻的君王。他眯起一双好看的眼睛,轻声笑了起来。笑声里,透露着明显的愉悦之情。他曲起修长的手指触碰上她饱满光洁的额头,一点点的慢慢往下滑。滑过高挺秀气的鼻梁,最后落在微翘的小巧而丰满的嘴唇上……他轻轻的凑近,削薄淡色的嘴唇,轻轻落在她的嘴唇上。两处柔软相触之时,两个人都是微微一震。这滋味,原来,比他(她)想象中的,更加美好…… 宝琴这具身体,还可以说是第一次与人这般亲密接触,感到震动是正常的。但是皇帝却显然并非第一次了。只是,唯独这一次,使得他清晰的感受到,亲吻,原来是这般美妙的事……一种古怪的预感在他心里生了出来,他觉得自己仿佛陷入到了一个名叫薛宝琴的无底陷阱之中。越陷越深,越陷越深……终有一天,也许,他将无法自拔,心甘情愿的沉沦下去。 现在抽身离开还来得及,皇帝在心里对自己说着这样的话。显然,身为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过于深沉的热爱,是他不需要的东西。这样,会影响到他做出清晰的决断。但是注视着面前女子深潭一般的双眸,他觉得,要抽身离开,简直像是要他现在立即拔出剑来自戕一样的艰难…… 终于,他在心里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罢了,沉沦便沉沦吧。他相信自己,即便有了真心喜爱的女子,也不会成为一名从此不早朝的昏君的。 皇帝微微弯腰,伸手将薛宝琴抱了起来,步伐坚定的朝着侧殿走去。隔着半透明的镂空雕花水晶屏风,宝琴看到,那边有一张用来沐浴后休憩的贵妃榻。卷曲的云头花纹,朱漆上色。厚实的明黄色垫褥,绣着金龙出云的花纹。 皇帝看起来很瘦,力气竟然还挺大的,抱着自己,气息依旧均匀……宝琴的脑子乱得很,此时想着的,竟然是这般与现在场景无关的事。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脏砰砰的跳得飞快,像是要从口中跳跃出来一般……猛然间,她感到身体微微一沉,人已经被放在了贵妃榻上。褥子上也有绣纹,她娇嫩至极的肌肤可以感觉出来那种微微粗粝的触感。突然她想起了从前看过的一个童话故事,那里面的公主,连好几层垫子下面搁着一粒豌豆,都可以察觉出来……她没有公主那么尊贵的身份,这肌肤的娇嫩程度,倒是可以一拼。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宝琴看到皇帝俯身下来,却猛然间又坐直了身体,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像是在压制着自己的欲/望。宝琴不解,猫儿一般的呢喃道:“陛下?” 皇帝苦笑着看了宝琴一眼,哑着嗓子说道:“不能在这里……就这样在行宫里幸了你,对你来说太过于轻忽了……” 看着皇帝因为强行压制住欲望而变得通红的脸颊,宝琴心里一阵触动,刹那间心肠变得极为柔软起来。身为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能这样为她考虑,已经是很难得了的吧?“陛下……谢谢你……” 这句话,她说得真心实意。 回忆了一下记忆里看过的悲剧电影,宝琴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轻轻一眨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缓缓流进墨黑的鬓发里。 不愧是美人,哭也哭得那么美。 皇帝伸出手轻轻擦掉宝琴的泪,嗓音依旧有些喑哑:“傻姑娘,哭什么?” 宝琴十分依恋的在皇帝手掌上蹭了蹭,回答道:“陛下对我真好。” 皇帝凑近宝琴,将她吻得喘不过气来之后,低沉的在她耳边问道:“朕对你好,你要不要报答朕?”见宝琴点了点头,他握住宝琴的玉手,将其放在衣裳下摆一条精心绣出的金色腾龙之处,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感动都消失不见了,果然还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宝琴顶着一脑袋黑线,开始拔萝卜。因为她的技术不佳的关系,很久以后萝卜才终于软化下来。皇帝帮着宝琴将手擦干净之后,方才心满意足的拥着她,睡了过去。宝琴本来泡了很长时间温泉已经觉得困乏了,听着身边人轻微的鼻息声,她也渐渐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皇帝已经不见了,守在身边的人,变成了小螺。 31.贤德妃元春 掀开盖在身上的明黄色缎被, 宝琴打了一个呵欠,问道:“陛下呢?” 小螺替宝琴拿来鞋子和外裳,说道:“姑娘醒了啊, 陛下似乎是有紧急国事要处理,去接见大臣去了。走的时候,他还特意吩咐奴婢,不要吵醒姑娘,等着姑娘醒来便是。”顿了顿,小螺脸上浮起一层薄红,悄声问道:“姑娘,你跟陛下……” 宝琴道:“乱想什么呢?我跟陛下之间没发生什么事。” 闻言,小螺不喜反忧:“怎么会呢?陛下他……”对着姑娘这般美色都没有行动, 陛下难道不喜欢姑娘吗? 宝琴坐起身来由小螺服侍着穿上外衫,道:“别胡思乱想,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小螺见姑娘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服侍宝琴整理完毕之后,两人一同来到殿外。此处早已经有一部鸾辇在等着了, 一个大宫女装扮的女子笑着对宝琴施了一礼, 道:“薛小主,奴婢奉陛下口谕,在此等候小主, 送小主回房。” 宝琴细看了一下那步辇, 仿佛是妃嫔的仪制, 这才放心的登了上去。一路摇摇晃晃,回到了携芳院。 翌日清晨,皇帝那边,便来了赏赐。 金银绸缎虽珍贵却不稀奇,稀奇的是,其中有一样,是一件宝光璀璨的衣裳。等送赏的人离开之后,晴雯和小螺围着那件衣裳赏看起来,嘴里不断的啧啧称奇。 这件衣裳,是一件珍珠衫。 精细的白色络子纵横交错,每一处小巧方格里都串着一颗饱满圆润的珍珠,颗颗大小一致,极是难得。在最底部,则串了一圈粉色的珍珠,绮丽典雅。 小螺小心的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珍珠衫,道:“珍珠做的衣裳啊,真是长见识了!寻常人家就是想要个珍珠戒指什么的都是难得的,姑娘竟然有了一件珍珠做的衣裳!说出去,还不羡煞旁人啊!” 晴雯也赏看了珍珠衫许久,听到小螺的话,便说道:“此事还是不要传出去为好,树大招风。我们姑娘还没有进宫呢,就这般受到陛下看重。传出去了,恐怕并非好事。” 听了两个丫头的话,宝琴点头笑道:“晴雯丫头说的是,小螺,跟着晴雯多学习学习,谨慎些才好。” 小螺屈膝福身,答道:“奴婢知道了,姑娘放心。” 主仆三人正说着体己话儿,忽有粗使的小宫女来回禀道:“小主,贤德妃娘娘来了。” 宝琴此时人身在寝房里,闻言便道:“奉茶,我随后便到。” 贾元春一定会来见见自己,这是宝琴心知肚明的事。只是没有想到,她竟然这么沉不住气,这么早就来了。 手脚麻利的换上了见客的衣裳,宝琴来到前厅之中,对着贾元春屈膝一礼说道:“见过贤德妃娘娘,本该我去拜见娘娘的,没料到娘娘竟然贵足踏贱地了,实在惶恐。” 贾元春身穿半新不旧的莲青色宫装,梳着一个简单的堆云髻,只插了几支简单的簪环,不见奢华。此时见到宝琴行礼,忙道:“妹妹快起身,咱们是自己人,哪里需要如此大礼相见?没的倒显得生分了。” 虽她如此说,但宝琴还是将礼行足了,方才起身坐到一边,笑着说道:“娘娘谦和,民女却不敢放肆了。”绝口不提贾元春先前说的自己人之类的话。 贾元春眼神微微一沉,随即便笑道:“妹妹怎么还自称民女?都是奉侍皇上的人了,很该称呼一声嫔妾才是。” 宝琴笑意淡淡,说道:“如今民女还没进宫,也没有封号在身。若是称呼嫔妾,却嫌有些僭越了。” 贾元春捂嘴笑道:“妹妹真是谨慎……”说完她轻叹一声,又道:“如今在宫里讨生活,谨慎一些,也是应当的。妹妹你不知道,姐姐我如今的日子,可是有些不好过啊!” 宝琴道:“娘娘贵为贤德妃,日子怎么会不好过?” 贾元春苦笑着说道:“我虽为贤德妃,却并无子嗣,圣宠虽有,却比不过诞育了长公主的贤妃。原本贤妃就极为受宠,今次秀女大选之后,两江总督之女杜春寒才貌双全,极是得到陛下喜爱,如今,已经被封为正五品嫔了。陛下还特意给她赐了封号,乃是一个佳字。佳嫔如此盛宠,恐怕诞育子嗣是迟早的事。这样一来,既有贤妃隆宠不断,又有佳嫔恩宠不绝,其他的人,哪里还能有一席之地呢?妹妹你说,若是我们姐妹再不联手,哪里还能有活路?” 听了贾元春的话,宝琴神色不变,道:“这些事,民女也不太懂。陛下宠爱不宠爱的,又哪里是我可以左右得了的呢?总之,一切随缘好了……” 贾元春一再试探,想要与宝琴联手。然而宝琴滑不溜手,就是不给一句准话。末了贾元春只得失望而去,留下话道:“妹妹如今只是不相信我的话,待到你真的进了宫,就明白了。到了那个时候,我宫里的门,始终亦是为妹妹开着的……” 即便是身在行宫,然而皇帝还是没有懈怠。每日快马送来当天的奏折,供他批阅。用过午膳后他坐在书案前批阅了许久的折子,放下御笔端起那粉彩黄底松鹤延年的茶盏来抿了一口,突然开口问道:“今日薛氏那边如何了?” 他的贴身大太监宋河躬身回答道:“回禀陛下,薛小主今日只是在行宫里略微走了走,没有去其他地方。”顿了顿,他又说道:“倒是贤德妃娘娘,上午去找了薛小主,坐了好一会儿才出来。离开的时候,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来。” “贾氏……”皇帝沉吟了一下,道:“你跑一趟,去薛氏那里,将贤德妃封妃的经过,详细告诉她。” 宋河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躬身应道:“遵旨。” 于是隔了一会儿之后,宝琴便见到了当今圣上最信任的太监总管,宋河公公。他约莫三旬上下,身材匀称,肤色白皙,眼神清澈。看起来,有种易令人感到亲近的感觉。这,约莫算是天赐的本事吧。 宝琴自然不敢瞧不起这位宋公公,忙施了一礼:“宋公公好。” 宋河并不拿大,侧身避开了宝琴的礼,道:“小主多礼了,杂家怎么担当得起?” 宝琴请宋河坐下,又亲手从晴雯手里的托盘上端起茶盏来递给了他。宋河连称不敢,嘴角的笑意却是真切了几分。喝了几口茶之后,宋河将茶盏放到一旁的洋漆小几子之上,对薛宝琴说道:“杂家今日过来,是奉了陛下口谕。有关于贤德妃娘娘的事情,要告知给小主。” 宝琴稍稍有点儿愕然,随即便道:“公公请讲,宝琴洗耳恭听。” 宋河吐字清晰,不急不缓的说道:“贤德妃娘娘,原本是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女史。这,想必小主是知道的。至于她为何从女史一跃而成为了妃子,却是因为,她救起了落入荷塘里面的皇长子殿下。” 这事宝琴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觉惊讶:“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宋河点头,道:“只是在陛下心里,对于此事,一直心存疑虑。当时皇长子殿下年纪还小,不过三岁而已,话都说不明白。并且,那个时候,荷塘旁边,就只有皇长子和贤德妃两个人在。自然是贤德妃说什么就是什么,无人可以反驳了。” 古人所说的三岁,是将怀孕的那一年也算了进去,所谓三岁,其实只是两岁而已。那时皇长子话都说不明白,也是可以理解的。宝琴想了想,又问道:“那个时候,皇长子殿下身边怎么会只有贤德妃娘娘一个人呢?其他的宫女呢?” 宋河道:“这正是引人疑虑的地方。当时原本是有两名宫女和一名奶嬷嬷在一旁伺候着。谁知奶嬷嬷忽然闹肚子,匆忙离开了。又有一名宫女说觉得皇长子的衣裳穿得少了恐染上风寒,离开了去替皇长子取衣裳来。而剩下的最后一名宫女,却又在这个时候开了小差,跑到假山洞子里去私会一名侍卫去了。而就在这名宫女离开后不久,皇长子便落水了。此时恰好还是女史的贤德妃从荷塘旁边经过,奋不顾身的救起了皇长子。最后,皇长子没有大碍,贤德妃却病倒了,险些没了命。经此一事后,她的贤名在宫里传开,陛下不得不做出表示,于是封了她为贤德妃。” 宝琴问道:“那么,当时的那些宫女和奶嬷嬷呢,怎么样了?” 宋河说道:“私会侍卫的宫女被杖毙,去取衣服的宫女被杖责三十下,撵出了宫。那名奶嬷嬷年纪大了,陛下怜悯她年高,只是放出宫去便罢了。” 宝琴心里沉吟起来,此事,确实太过于巧合了。怨不得,陛下心有疑虑。宋河看了看宝琴的神色,又道:“贤德妃娘娘虽居妃位,但是平时的待遇却是按照昭仪的份例来的。一年上头,陛下也难得踏足她宫里一次。杂家说得这般明白了,小主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32.佳嫔杜春寒 宝琴正色说道:“多谢公公告知宝琴此事, 以后,宝琴当对贤德妃娘娘敬而远之,如此便够了。” 宋河闻言笑着站起身来, 道:“小主是明白人,无需我多赘言。如此,杂家便告辞了。”顿了顿,他又道:“这都是陛下厚爱,怕小主被人利用了。小主心里,当记得陛下对你的好才是。” 宝琴道:“陛下厚爱,宝琴铭记在心。” 送走了宋公公之后,晴雯说道:“原来,贤德妃娘娘竟然是因此才受封的……”她的神情十分复杂, 顿了顿之后又道:“从前在那府里的时候,耳边只听说贤德妃娘娘有多么多么受宠,却原来,不过是臆想而已……” 贤德妃自己的位置都摇摇欲坠岌岌可危,那么依附于她的荣国府贾家呢?想着想着,晴雯的眉心陡然一跳, 脸色变得雪白, 看向宝琴说道:“姑娘,你说,荣国府的将来, 是不是悬了?” 宝琴伸手捻起一块荷花酥轻轻的咬了一口, 咽下去之后才看向晴雯问道:“你很在乎?” 闻言, 晴雯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随即摇头道:“我在乎的不是贾家的人,只是觉得,几位姑娘和丫鬟们,无辜得很。明明她们什么都没有做,将来,却要跟其他人一起受连累……” “那也没法子。”宝琴的语气淡淡,说道:“她们终究还是受到了荣国府的荫庇,这是铁打的事实。将来也要跟着受连累,也是正常的。总不能想着只得到好处,坏处一点儿也不沾吧?”默然了一下,她又说道:“你放心,将来若真是到了那一天,姑娘们养在深闺没有沾染坏事,陛下自然不会将她们怎么样。只是,不能再过那荣华富贵的生活罢了。至于性命,却是不必担忧的。丫鬟们也是一样,有跟你关系好你放不下的,到时候托了人,替她们赎身出来,也就罢了。此时,却很不必你忧心忡忡。毕竟,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晴雯听了宝琴这话,想了想,倒也不再担忧了。自从发生了重病被赶出又被宝琴救回来的事之后,再加上常常被宝琴管教着,她整个人比起从前,还是改变了许多的。从前她遇事很容易便暴躁性急,现在,倒是稳重了许多。只是那张嘴巴,还是有些不饶人罢了。 一下午的时间,宝琴都待在屋子里无所事事。到了傍晚,小螺道:“姑娘不出去走走吗?都在屋子里闷了一天了。或者出去泡泡汤泉也行,陛下不是说了吗,姑娘想去泡汤泉的话,随时都可以去。” 宝琴摇了摇头,说道:“昨儿个泡了许久,皮子都泡皱了,今日不想去了。” 小螺道:“那便出去逛逛园子好了,我昨日瞧着园子西边有老大一片菊花和秋海棠,都开得极好,姑娘可想去看看?” 宝琴想了想,站起身来说道:“也行,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咱们便去赏赏花吧。” 小螺闻言,拿了一件绛紫色暗花缎底部绣着几丛水仙花的鹤氅给宝琴披上,主仆两人出了门,朝着园子西边行去。途经通向正门的宽敞石板路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位清雅的俏佳人,吸引住了两人的视线。 这位丽人身量高挑,照理说容易显得壮实,但因为她的肩膀是典型的美人肩,也就是俗称的溜肩了。如此一来,非但不显得壮实,反倒更凸显出一种仙气飘飘的感觉。头发梳成慵妆髻,只插着一支云凤纹的碧玉簪子并两朵金镶绿宝石的鬓花,简单大方。发色并不浓黑,有点儿带着深褐色,不知怎么的,竟丝毫不比发色墨黑的宝琴逊色。淡淡柳叶眉,狭长凤眼微挑,有种冷艳的气质。身上穿着镶白狐皮边的葱白色鹤氅,素雅怡人。 此时为这位丽人引路的太监见到宝琴二人,便扬声说道:“前方何人?见了佳嫔娘娘,还不下拜?” 佳嫔杜春寒?宝琴隐约想起了这一位来,选秀的时候,是与自己在同一列的。此次皇帝出行不是没有带她来么?想来,应该是今日方才从宫里赶来的。心念急转之下,宝琴的动作却不慢,屈膝福身下去,嘴里说道:“薛宝琴拜见佳嫔娘娘。” 杜春寒看向薛宝琴,虽然是在看着她,眼神却仿佛像是在看着极远的地方似的,有种空空荡荡目中无人的感觉:“起来吧。”语声清清冷冷,听了使人有种想打寒颤的感觉。 薛宝琴站直了身子,还没说什么,便听杜春寒说道:“我记得你,选秀的时候,是跟我一起的。” 薛宝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顺着她的话说道:“正是如此,我也记得娘娘。” 佳嫔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听说,你不是被荣国府养着么?”说到荣国府三个字的时候,她眉梢一挑,显出几分轻蔑之色来。 两江总督的女儿,封疆大吏,手握实权,的确是有资格瞧不起没有实权又尸位素餐的荣国府的。 薛宝琴微微笑着,不卑不亢的回答道:“我在这里,自然是陛下宣召的。再者,如今我已经搬出荣国府,住在自己家里了。” 佳嫔问道:“你们家在京城买了房子了?” “回佳嫔娘娘,是的。”宝琴道。 佳嫔再次挑了挑眉梢,道:“京城地皮贵得很,想必,你们是在普通人聚居的西大街那边买的房子吧?” 宝琴神色不变,静静回答道:“并非西大街,我家房子在梧桐街,原是刑部尚书顾大人家的房子。因顾尚书告老回乡,便将房产卖给了我们家。” 在梧桐街居住的人家,几乎都是官宦人家,是京城有名的贵胄之地。一般富户想要买那里的房产,都很难买到。听了宝琴的话,佳嫔垂了垂长长的墨黑睫毛,微微的抿了抿涂着蔷薇色口脂的嘴唇,一时没有接话。随即,她抬起手来拂了拂自己的衣襟,道:“陛下那边还等着我呢,不奉陪了。”说完也不等宝琴说话,便自顾自的带着一行宫女扬长而去了。 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开的背影,小螺嘀咕道:“神气什么啊?一副瞧不起人的清高样子,真讨厌!” 晴雯也忿忿不平的说道:“不过就是封了个五品嫔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我们姑娘进了宫,位份未必就会比她低什么……” 宝琴眨了眨眼,道:“就算我跟她一样被封了差不多的位份,可是论起家世来,还是比她差了许多呢。她现在瞧不起我,也是正常的。” 小螺不服气的说道:“家世好又怎么样?什么尊荣,还不都是陛下给的?既然进了宫,拼的就是陛下的宠爱。家世那些纵然有用,也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说到底,陛下的宠爱才是实实在在的,其他的,都是虚的。” 宝琴闻言,微微有些吃惊的看向小螺:“小螺丫头长大了啊,现在说起话来,还头头是道的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小螺吐了吐舌尖,笑道:“整日跟在姑娘身边,总不能始终没有长进吧?否则,怎么配陪着姑娘进宫呢?”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忽有一位低品级女官装扮的宫女从大门方向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宝琴便唤住了她,道:“这位姑姑请留步。” 那位女官停下脚步,打量了宝琴几眼,露出笑容来:“小主有何事?” 宝琴示意晴雯递了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过去,见对方的笑容更加真切了,方才开口问道:“请问姑姑,为何佳嫔娘娘会从宫里赶来呢?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女官收起荷包,笑道:“小主可是问对人了,此事我方才正好听说了。佳嫔娘娘是个有福气的,昨日例行请平安脉的时候,竟诊出了喜脉来。因此,陛下方才特意遣人,将佳嫔娘娘接到了行宫来。据说是,因佳嫔娘娘怀了身孕胃口不佳,特地接她来散散心。心情好了,兴许胃口就好了。” “多谢姑姑告知此事,姑姑慢走。” 送走了那位宫女之后,见四顾无人,晴雯蹙眉道:“原本姑娘这一届秀女是陛下登基后第一批进宫的,占了先机。谁料到,姑娘竟然一时不能进宫,倒便宜了其他人。真是……”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跺了跺脚,显然很是气恼。 宝琴道:“不必焦急担忧,占了先机,也未必就一定是好事的。” 小螺道:“怎么不是好事?陛下子嗣本就不丰,皇后娘娘诞育了皇长子和二公主,二公主未足月就病逝了,于是就只剩下一位长公主。统共就一位皇子一位公主,这个时候,无论那佳嫔诞下的是儿子还是女儿,想必,陛下都一定会重视的。” 宝琴依旧神色淡定,道:“那也无法,怀孕对于她来讲是好事,对于我来讲,却未必了。” 小螺不解的问道:“姑娘这话什么意思?有孕在身,对于任何出嫁了的女子来讲,不都是好事吗?” 33.薛蟠的婚事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宝钗正色道:“妹妹说的是,我跟母亲何尝不想哥哥走上正途呢?只是他性子执拗得很,我们也是有些无能为力啊!” 宝琴道:“只要有那个心, 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伯母到底是他的母亲, 拿出孝道来辖制着他,不就行了?若是他不听, 便断了他的银钱供给。这样一来, 他也没有资本出去作耗了。还有一个便是跟在薛蟠哥哥身边的下人了, 有那么一起子小人, 为了从中牟利, 即便是主子不学坏,他也会撺掇着主子去学坏。这段时间我冷眼看着,薛蟠哥哥身边有几个下人, 便是这样的货色。这样的人很该撵了出去, 否则, 为祸不小……” 姐妹俩为着薛蟠的将来, 细细的商议了一个下午。宝钗也终于狠下心来,要好生管束一下薛蟠了。眼看着堂妹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他们也该借着这股东风,使得自家再上一层楼才是。这般的好机会若是错过了, 可是要令她寝食难安的…… 同一时间, 禁宫之中, 贤妃的淑安宫中。 比起皇后的凤仪宫来, 淑安宫的景色其实更加好,建筑也更加精美一些。凤仪宫许久都没有翻新过了,淑安宫却是前两年才重新修葺过的。所以,虽然凤仪宫更加宽敞一些,但是住起来,还是淑安宫更加舒适。并且,距离皇帝的养心殿,也更加近。皇帝特地将此宫殿赐给贤妃,不得不说,算是比较偏爱她的了。 此时,贤妃乐慧君正端着一小碗鱼食,坐在池塘旁边懒洋洋的喂着鱼儿。纤手时不时的捻起几团喷香的鱼食往幽绿的池水里洒去,水里面的锦鲤浮上来争抢食物,一条条油光水滑肥头大耳,可见生活得很是惬意。 她喂完了碗里的食物,将其搁在一旁,动作优雅的拍了拍手掌之后问道:“今年暹罗国的贡品进上来了吗?” 一旁内监躬身应道:“已经进上来了,娘娘这边的赏赐刚刚已经送来了,娘娘可要去看看?” 乐慧君摆了摆手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暹罗国的东西泛善可陈,倒是他们那里的红翡翠很是不错。去年我得了一块玉佩并一支玉钗,品相都极好。今年的红翡翠,也不知道及不及得上去年的……”半晌之后她见一旁内监并不回答,秀眉微蹙说道:“你哑巴了?本宫问你今年的红翡翠品相如何呢!” 内监那本来就弯着的腰身顿时弯得更低了:“回禀娘娘,今年咱们宫里的赏赐中,并没有红翡翠……” “怎么会?陛下知道本宫最喜欢红翡翠,若是有,一定会赐给本宫的。”贤妃那修得细细的眉梢一挑:“莫不是你们这些狗奴才,狗胆包天的昧下了?” 内监慌忙跪下,回禀道:“娘娘息怒,奴才们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实在是,今年暹罗国里,只进贡上来了一对血玉镯子……” 贤妃眼中寒光一闪,慢慢的说道:“莫非,陛下将那镯子赐给皇后娘娘了?” 内监额头上渗出冷汗来,却并不敢伸手擦拭:“没有,陛下将那镯子,赐给,赐给……”他嗫嚅半晌,只是说不出那个名字来。 “不是皇后,难不成还是那贤德妃不成?”贤妃冷哼一声:“谁不知道,她那个什么贤德妃,只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陛下半年也不曾踏足她的宫中一步,眼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人。一个封号也是没头没脑莫名其妙,贵淑德贤四妃里头都没有她这个人,看似超脱,其实根本就没有实权。就算是平时的待遇,也是照着昭仪的待遇来的。这么个压根不被陛下放在眼里的人,你难道要告诉我,陛下将那唯一的血玉镯子赐给她了吗?”她一双凤眼凛凛生威,只看得地下的内监几乎要趴在地上了,慌忙回答道:“启禀娘娘,不是贤德妃,是那还在宫外的薛小主啊!” 薛小主?薛宝琴!听到这个名字,贤妃顿时握紧了一双粉拳,长长的涂着嫣红色凤仙花汁的指甲,几乎掐进皮肉里去了。许久之后,她方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那薛宝琴,不是说暂时不能进宫了吗?”很好,一向惯会装作贤惠大方的皇后也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可见那薛宝琴,给这个后宫里面的女人带来了多么大的威胁啊! “确实如此。”内监终于找到空子抹了一把汗,回道:“可是陛下传旨说,因为体恤薛小主年纪还小,所以特准她在宫外多与家人相处一段时间,暂时不必进宫来。同时,还赏赐了大量的珠宝绸缎等物。其中,就有暹罗国的那一对血玉手镯。”说完这些话后他等着贤妃娘娘大发雷霆,已经有被迁怒的心理准备了。可是过了许久之后,他还没听到一点儿声音,于是忍不住悄悄抬起眼看了过去。视野里,一向风姿凛然艳冠群芳的贤妃娘娘,难得的神情怅惘,呆呆的看着天际那一片绚烂的彩色晚霞,喃喃低语道:“他是真的用了心了……” 莫名的,内监觉得,这个样子的贤妃娘娘,竟然有些可怜。 陛下对贤妃娘娘不能说不好了,赏赐都是头一份儿的,平时也常常来淑安宫里。可以说,在如今宫里不多的几位妃嫔中,贤妃的圣宠,绝对是最深重的。但是,他冷眼旁观着,宠是宠了,这爱,却未必。一个人若是真的爱着一个人,眼神动作是骗不了人的。陛下对贤妃娘娘,总是缺了一点子什么东西……他都能感觉出来,身为当事人的贤妃,怕是也能感觉出来的。从前没有对比也看不出来什么,如今有了对比……他有预感,这个后宫里,只怕是要风起云涌了。 沉默良久,内监还是壮着胆子开口说道:“娘娘何必忧心呢?您是除了皇后娘娘之外位份最高的了,又有公主傍身,陛下宠爱不衰。一个小小的还没进宫的秀女,哪里是您的对手?陛下不过新鲜几日,也就抛在脑后了。” “是吗?”贤妃淡淡的说道,似乎并没有在内监的话语里找到安慰。她苦笑了一下,说道:“你是没有见过那个薛宝琴,你若是见了……怕是就连你这样去了尘根的太监,也是要动心的……” 闻言,内监忙笑着说道:“奴才是没有见过那个薛小主,不过奴才知道,满宫里,也找不出像是娘娘这般倾国丽色了。论起气势,论起品格,奴才就不相信了,一个小小的秀女,能比得上娘娘?” 贤妃还是没有展颜,挥退了内监,独自一人孤零零的,倚在美人靠上看着斜阳落下。一点点的,一点点的落下去了……黑暗渐渐的降临,被黑暗笼罩住的她,神色更加晦暗不明。许久之后,她方才站起身来,慢慢的走进了殿内。 此时,皇后宫里的气氛,比起淑安宫来,也好不了多少。皇后依旧躺在床上,抹了深色的脂粉装病。她显然有些仓惶不安,看着床边的荷蕊说道:“陛下已经好几天没有来看我了,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荷蕊心里其实也没有底,但是她还是安慰皇后道:“不会的,您是陛下的结发夫妻,又为陛下诞育了唯一的儿子。在陛下心中您的地位无可取代,陛下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史湘云抹了一把泪水,恨恨的说道:“恭喜什么,有什么好恭喜的?你当谁都跟你似的,一心向往着荣华富贵?为了这个,连自己都可以出卖。” 宝琴没有变色,脸上仍旧带着笑,说道:“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的?云姐姐不也是在荣华富贵里长大的吗?你觉得荣华富贵不好,只是因为你熟视无睹了而已。真叫你去过那没有荣华富贵的日子,只怕你是一天也过不下去的。再说,什么叫出卖自己?男婚女嫁,不是人伦大事吗?云姐姐这话,我可不敢苟同。” 宝琴的话有理有据无可辩驳,史湘云顿时无言可对,只得瞪了宝琴一眼,接着跟宝玉抱头痛哭去了。列位看官,你道为何史侯爷竟会突然想要送湘云进宫?这却也是史湘云自作自受罢了。本来史家打算为她定下卫家的独子,名字叫做卫若兰的,那也是一个才貌仙郎,丝毫不比贾宝玉差的。但是史湘云一心系在贾宝玉身上,在史家轰轰烈烈的闹了两场,明里暗里说史家夫人虐待她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史家夫人为此气得几乎要病倒,等到史家侯爷一回来,便将此事告知了他。言道,湘云的婚事,以后自己是再也不敢管了的。 史侯爷听了这事,也很生气,待到知晓了史湘云在荣国府与贾宝玉坐卧不避的几乎要名声尽丧,更是气得要吐血。他知道荣国府为了贾宝玉的婚事,贾母和王夫人暗地里争斗不休,并不想叫史家也陷进这一滩浑水里去。思来想去,唯有送史湘云去到那天下至尊之地,方可避开此事。所以,便有了在殿上自行求恩典,要送湘云进宫这件事的发生。 34.薛蟠娶香菱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最反感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了,她的人生,须得由她自己来做主才行。 悠闲的逛了一天花园, 下午, 宝琴的哥哥薛蝌便从城外庄子上赶了回来。他是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眉目俊秀, 气质温雅, 不像是商户人家的儿子, 到颇有几分书卷之气。等到宝琴轻描淡写的说起自己与梅家退了亲的事之后, 出乎宝琴意料之外的, 他并没有生气。 薛蝌轻叹了一声,坐在西窗下看着自己的妹妹,说道:“也罢, 我看那梅夫人对你的态度, 你嫁过去, 怕是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这样也行, 我妹子这般人才,必定可以再找到一门不错的亲事。你不要难过……”不仅没有生气,他反倒担心宝琴会难过,说了许多安慰的话语。 宝琴听着他的絮絮叨叨, 暖意在心间渐渐的升了起来。虽然没有了父母, 但有这么一位哥哥, 好像, 也不错。 在宝琴跟她哥哥培养感情的时候,另一边,梅家年久失修的老宅里,也有人正谈论起了他们。 梅姑娘时隔多日提起薛宝琴,还是一脸的气愤未平:“母亲,当日我挨了薛家那狐媚子一巴掌,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梅夫人看了自己女儿一眼,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不然呢?上门打回来?要不是你手贱上前去,也不会挨了人家一巴掌。” “难道这都是我的错吗?”梅姑娘气恨恨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要不是她太过分,我也不至于如此啊!” 梅夫人头疼般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总是有道理的,我说不过你。如今我们家与薛家的亲事已经作废,你也别再将他们家的事放在心上,说出去我们家与一个破落商户人家斤斤计较,很是上不得台面。”见女儿犹自不满意的嘀嘀咕咕,她便又再说道:“薛家总归对我们家有恩,打了你一巴掌,也就算是了结了这恩情。以后,我们家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你这样想,心里是不是好受点儿了?” 听到这话,梅姑娘想了想,高兴起来了:“哼,如今这般,也就算是我们家与他们家两清了。以后等她再撞到我手上来,看我怎么收拾她!”她不但一直记恨着薛宝琴打了她一巴掌,并且还对薛宝琴的绝色美貌耿耿于怀。在京城的时候她也见识了不少名门闺秀,论起容貌和周身的气派来,竟没有哪个可以跟那薛宝琴相提并论的。这般美貌降临在一个商户之女身上,真真是白白糟蹋了!我身为堂堂的翰林之女,怎么偏偏容色平常呢?越想心里越是不平衡,梅姑娘在心底,已经将薛宝琴列为自己的头号仇人了。 梅夫人看着自己这个容色平凡心智更是平凡的女儿,眉头蹙了起来,叮嘱道:“不要再去想薛家的事了,正经想想你自己的事吧!明年开春新皇就要选秀,你的规矩和才艺,也都该抓紧起来了。” 梅姑娘想起曾经惊鸿一瞥的新帝,那年轻俊美的容颜和优雅高贵的气质,不由得红了面颊:“母亲,你不是说过,凭我们家的家世,要入选,并不难吗?” 梅夫人道:“入选是不难,可是受宠爱呢,难道你觉得也能靠家世吗?你自己若是不争气,哪怕家里是权势滔天,也是枉然!” 梅姑娘不甘的抿了抿唇:“都说新皇不是爱美色的人,他的正宫皇后,就不是什么容色出众的人……” 梅夫人闻言嗤笑起来:“不爱美色?我告诉你,世上的男子,没有不爱美色的!他们不过是既要美色又要名声罢了,谁喜欢传出去一个好/色的名声?再说新皇,当初娶正妻的时候,的确不是冲着美色去的,为的就是人家的贤惠名声和清贵家世。现在他身边最受宠的贤妃娘娘,不就是艳冠群芳的绝色吗?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可是世上一般男子奉为圭臬的行事准则啊。我们这位陛下,亦不例外……” 不提梅家母女为明年选秀之事忙碌,但说宝琴这边,在屋子里闷得久了,便缠着薛蝌,要他带自己出去游玩。薛蝌拗不过她,只得苦笑着答应了,末了说道:“出去时妹妹还是照旧带着那帏帽吧,也是免得旁人说嘴。” 薛宝琴却不想出去玩的时候还要戴个帽子将脸遮住,那多郁闷啊?这般美貌不叫它出来现世,那叫暴殄天物好吗?“不要啊哥哥,那帽子戴着气闷得很,我不耐烦戴它了。” 薛蝌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个妹控,因此见宝琴一撒娇,他便犹豫起来了:“可是,这般抛头露面,会被人说闲话的……” 宝琴道:“爱谁说谁说去,人活在世上难道就为了旁人的一张嘴?这样活着,累是不累?” 薛蝌闻言,只好答应下来了。于是翌日兄妹二人便出了府,坐着马车来到了城中有名的金波湖边。此湖与闻名天下的杭州西湖比起来,风景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名气没有那么大罢了。再者杭州乃是江南地带,天底下最富裕繁华具有风流气度的地方,有什么风景名胜,自然比其他地方的更加容易出名一些。 此时天高气爽,湖边黄叶连天,配上碧波荡漾的水面,宛如一幅画似的迷人。湖上画舫和轻舟共存,游人的欢声笑语和丝竹之声,在空气里飘飘荡荡着。见此情景,薛家兄妹也租了一艘船,登了上去,开始游起湖来。 薛宝琴登舟之时,恰好一艘载满年轻学子的船摇了过来,正要靠岸,忽然看见船板上一位妙龄女子迎风而立,乌黑秀发与鹅黄色衣裙在风中翻飞,真是一幅美景。然而再美丽的景色与这女子的面容相比,也失去了色彩。她站在那里即使不说也不笑,照样美得惊人。那美色是带着毒的酒液,即便知晓喝下去就是殒命之时,也禁不住要以生命为代价,尝一尝这世间极致的美好…… 薛宝琴正想着心事发呆,忽然听见一阵哎哟和落水之声响起,抬眼一看,却是旁边一船年轻男子全都落下水去了!幸好这里已经靠近岸边,湖水并不深,否则,就要喊救命了。 宝琴奇怪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船人都落下去了? 小螺抿嘴笑道:“姑娘不知,那船夫看姑娘看呆了,手上使错了力气,将船摇偏了。那些人也是一样看姑娘看得忘了身外之物,也没有人察觉出来,于是,一船人都掉下去了……”说着说着小丫头再也忍不住,咯咯的娇笑起来。 宝琴闻言付之一笑,接着便吩咐船夫开船,一艘精致的画舫渐渐远离了岸边,朝着湖水中间驶去。佳人已经远去,那些学子还愣在水中,呆呆的目送着,也不管自己已经浑身湿透。许久之后其中一人说道:“这般丽人,也不知是谁家的。若是打听出来,遣人上门提亲,有她在一旁红袖添香夜读书,也不枉我是个读书人了……” 他身旁一人摇头晃脑的接话道:“陈兄你就别想了,我们大家也都别妄想。这般绝色,一般的人家哪里消受得起?明年开春就是新皇初次选秀之时,依我看,恐怕那位姑娘,也是要被家人送进宫去搏一搏前程的……” 那被称为陈兄的学子叹道:“深宫倾轧,哪里是那位娇花软玉一般的姑娘受得起的?可惜,可惜!” “那也未必。”又有人说道:“这等世间难寻的美人,我等见了都一个个变成呆头鹅了,新皇也是男子,未必就能例外?有陛下宠爱的话,宫里的日子,也不见得就一定会难过……” 这边的议论,宝琴自然是不晓得的。她站在甲板上看了一会子风景之后,便走进船舱里坐了下来。喝了半盏热茶又吃了几块点心之后,宝琴见对面坐着的薛蝌一脸的心事重重,便开口问道:“哥哥可是有心事?” 闻言,薛蝌连忙挤出笑容来,回答道:“没事,妹妹只管玩耍便是。” 薛宝琴垂下长长的墨黑的睫毛,看着面前红木圆桌上搁着的珐琅彩缠枝宝相花纹描金盖碗,慢慢的说道:“哥哥不说我也知道,咱们家的铺子,又倒闭了一家吧?” 薛蝌闻言叹道:“我原是叫他们瞒着妹妹的,没想到,他们竟然敢不听话!” 薛宝琴道:“哥哥也不要怪罪他们,他们到底是下人,我却是主子。我逼着他们说,他们哪里敢真的不说?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出了这等大事哥哥却要瞒着我,真是叫我生气。” 薛蝌忙解释道:“不是我要故意瞒着妹妹,只是叫你知道了,也不过是多一个人悬心,何必呢?” 35.三件珍珠衫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闻言,玉钏儿只觉得手心出汗,喉咙干涩:“不知道这般神奇的药物, 宝琴姑娘是从哪里得来的?” “你们也都知道, 我父亲尚在世的时候,喜欢带着我到处跑。天底下的三山五岳, 几乎都带我走遍了。”宝琴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 接着说道:“当初父亲带着我到了苗疆地带与人谈生意, 我无意中救了一位苗族的老婆婆。现在想来, 她身上满是诡异的纹身, 可能,是一位巫蛊大师。这包药物,就是她送给我的……” 似王夫人这般心狠手辣目无亲情的人, 看着她自取灭亡, 那才解恨呢! 说话间, 宝琴手里的篮子也编好了。精致的嫩绿色小篮子, 上面插着满满的各色花朵,姹紫嫣红,十分可爱。宝琴将篮子递给玉钏儿,笑道:“这个你拿去玩儿吧, 我便先回去了。有事的话, 可来蘅芜苑寻我。” 玉钏儿拿着柳条小篮子, 目送着宝琴和小螺离开, 自己却在风里站了许久,方才回转。 彩霞看到玉钏儿回来,忙拉着她低声说道:“你去哪里了?太太要喝茶,并且指名要你泡的,我到处寻你不见,正着急呢!” 凡是能当上大丫鬟的,无不有一两手绝技。比如宝玉那边的晴雯擅长刺绣,老太太的鸳鸯有一手好厨艺等等……而玉钏儿擅长的,却是泡茶。明明是一样的水和茶叶,经过她的手泡出来的,就是比别人多了几分风味。王夫人撵走了金钏儿却没有迁怒玉钏儿,也有这份原因在。 玉钏儿定了定神,走到了茶水间里,预备给王夫人泡茶。此处一应所需物件都是备齐了的,一个红泥小火炉常年烟火不断,热水常备。此时一个刚留头的青衣小丫鬟正蹲在火炉旁边,拿着大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火,神色倦怠。 玉钏儿走到火炉旁,定定的看了小丫头几眼,突然开口说道:“外面正散果子呢,你不去领一份儿吗?” 小丫头闻言顿时垂涎欲滴,却又犹豫起来:“可是要是我走了,这里的火就没人看着了……” 玉钏儿道:“我替你看着便是,你可以吃完了再回来。” 小丫鬟闻言大喜,谢过了玉钏儿之后,丢下蒲扇就跑出去了。此时,茶水房里就只剩下了玉钏儿一个人。她捻了捻藏在袖口里面的油纸包,吞下一口紧张的唾沫,走到窗下泡起茶来。一切完毕之后,她便取出油纸包,将其打了开来。 只见油纸包里面是一小簇浅粉色的粉末,闻之,一丝异味都没有。玉钏儿定了定神,将里面的粉末倒进了茶碗里。倒完之后再用茶匙搅和一下,就完全看不出什么异常了。她自己先用舌尖舔了一点儿,只有茶味,别无其他。她心里顿时安定下来,连忙吐了几口唾沫将残余的茶水吐出去。不多时小丫鬟回转,玉钏儿便端起茶盏,走了出去。 王夫人正等茶喝等得不耐烦,看到玉钏儿自然也就没有了好脸色:“你去哪里了?到处寻你不见。” 玉钏儿忙解释道:“奴婢在屋子里待得烦闷了,因此去了园子里走一走,叫太太费心了。” 见玉钏儿态度良好,手上又端着茶盏,王夫人的脸色好看了一些,接过茶盅后一边喝着一边说道:“园子里你还是少去为好,除了宝钗之外,里面住着的都是些妖精一般的人,讨厌得很……” 玉钏儿连忙躬身答应,眼角瞥见王夫人将那一盏茶都喝干净了,高高悬起的心脏落回了原处。 第二日,玉钏儿端着铜水盆走进王夫人的卧房,将那缕金百花帐子挂在一旁的鎏金钩子上,嘴里轻声说道:“太太,该起身了……” 王夫人披散着头发坐了起来,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嘴里说道:“也不知怎么的,脑袋昏昏的……”她抬眼看见今日的玉钏儿收拾得格外鲜丽,发髻上插着嵌有珍珠的金头银簪子,耳边戴着明珠耳珰,身上穿着颜色艳丽的葱黄柳绿的衣裙,充满着少女的鲜活和靓丽,顿时脸色就沉了下去:“一个个打扮得妖精似的,都想要勾引我的宝玉吗?我的珠儿就被你们这些贱蹄子给害死了,拢共就剩了一个宝玉,你们还不肯放过,找死吗?”她疾言厉色,脸上肌肉扭曲,看起来十分可怖。 玉钏儿连忙捧着水盆跪了下去,慌忙解释道:“奴婢绝没有这个意思,太太千万别生气,身子要紧啊……” 看着面前跪着的玉钏儿一脸的楚楚可怜,愈发显得可怜可爱,一股火气更是熊熊的燃烧在王夫人胸口。她猛的一脚踢了过去,嘴里斥道:“狐媚魇道的,该死——” “啊——”玉钏儿一声惊呼,被王夫人踢得歪倒在地,水盆也翻倒下去,泼了她一身的热水。她的头发和衣裳都湿透了,瘫在那里瑟瑟发抖,看起来真是十分可怜。 听到里面的动静,王夫人房里的丫鬟都跑了进来,看到太太一脸厉色坐在床上,恶狠狠的看着瘫在地上浑身是水的玉钏儿,都有些不知所措。彩霞咽了咽唾沫,小心的开口劝慰道:“太太怎么刚起身就发火了?不如等去给老太太请安过后再回来发落玉钏儿吧,不急于一时的……” 听到老太太三个字,王夫人的神色却愈发扭曲,大声嚷嚷道:“天天让人去给她请安,我一把年纪孙子都有了还要站着伺候她吃饭,真是不慈!个老不死的,别叫我抓着她把柄了!我等着看她从云端跌落下来的样子,那才好看呢……”她瞪着一双充斥血丝的眼睛,说了许多不堪的话,直听得一屋子的丫鬟面面相觑,一个个脸色煞白,眼神惊恐。 二太太这个样子,不正常啊!莫非是撞客着了吗?她说的那些话要是传进老太太或者老爷耳朵里,那还得了? 一屋子的丫鬟看着王夫人在那里发疯,不敢开口说什么,一个个宛如鹌鹑一般瑟缩不已。最后还是玉钏儿带着一身的水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都挤在这里干什么?没事干了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都是闲的……” 众人如蒙大赦都逐一离开了,唯独彩霞留了下来,看着玉钏儿轻声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被烫到?” 玉钏儿知道彩霞与贾环要好,是贾府丫鬟里少有的不盯着贾宝玉身边姨娘位置的丫头,因此素日与她也还谈得来,便答道:“不要紧,那水是温的,我没有被烫到。” 彩霞看了一眼犹自在骂个不休的王夫人,忧心忡忡的说道:“太太这个样子……怎么敢叫她出去见老太太?此时还需得有个人拿拿主意才好……” 玉钏儿道:“那你便去赵姨娘那里把老爷找过来吧,我先去将湿衣服换了。” 当即两个丫鬟便出了王夫人的房间分头离开,玉钏儿便去换衣裳,彩霞便去赵姨娘那里寻贾政。待到彩霞来到了赵姨娘房里,说了自己的来意,却见赵姨娘翻着白眼儿说道:“老爷还没起身呢就遣你来寻了,一刻也离不得男人吗?素日那端庄样子,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彩霞拉了拉赵姨娘的衣袖,低声道:“姨娘少说几句吧,太太那里真的出事了!” 闻言赵姨娘来了兴致,便拉住彩霞的手问道:“好彩霞,出了什么事,你说给我听听?” 彩霞与贾环交好,时常拿了王夫人那里的稀罕东西送给赵姨娘母子,因此与他们的关系是很好的。现在见赵姨娘问起,便一五一十的,将早上发生的事说了出来,末了又道:“姨娘这几日可不要到太太面前去,免得又要受瓜落儿……” 赵姨娘当时点头答应了,目送彩霞陪着贾政匆匆离开之后,就整了整衣裳,来到贾母房里求见。贾母原要不见这个糊涂人,但想起前几日落了贾探春的面子,现在不好再次落她的面子了,便懒洋洋的说道:“叫她进来吧。” 于是赵姨娘便顺利的见到了贾母,当即兴冲冲的,添油加醋的将王夫人说的那些话回禀了贾母。贾母听得那是目眦欲裂,伸手打落一个甜白瓷小碟子,在满屋子的瓷片碎裂声中怒道:“大胆!” 皇后闻言又叹了一口气,道:“怎么能不在意呢?身为女子,没有不在意自己容貌的。” 闻言,荷蕊不禁感到诧异起来。从前皇后最是端庄自持,从不为自己的容貌寻常而感到自卑,而是很为自己的大家气度而自矜的。今日,竟然罕见的发起了这种往日她最为不屑的牢骚来?可见,今日的选秀,是给了她不小的刺激了。 “娘娘,可是见到了什么人,很是出众?” 皇后看着镜子里面映照出来的自己的面容,那淡淡的眉眼,泛善可陈的鼻子和嘴唇,圆乎乎看不出轮廓的下颌……她眼前一个恍惚,就浮现出一张宛若骄阳一般,美得难以掩藏的面孔来……“今儿个为陛下甄选淑女,不少闺秀都很是不错,气度与容色并存。另有一位薛氏,真乃天仙化人……”说着,皇后忍不住轻轻的叹息起来。皇帝对那薛氏的另眼相看,是个人都看出来了。等到她进了宫,恐怕,自己这原本就不热闹的凤仪宫,便会更加冷寂了…… 36.路遇无耻徒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薛蝌轻叹了一声,坐在西窗下看着自己的妹妹,说道:“也罢,我看那梅夫人对你的态度,你嫁过去, 怕是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这样也行, 我妹子这般人才, 必定可以再找到一门不错的亲事。你不要难过……”不仅没有生气,他反倒担心宝琴会难过, 说了许多安慰的话语。 宝琴听着他的絮絮叨叨,暖意在心间渐渐的升了起来。虽然没有了父母,但有这么一位哥哥, 好像,也不错。 在宝琴跟她哥哥培养感情的时候, 另一边,梅家年久失修的老宅里,也有人正谈论起了他们。 梅姑娘时隔多日提起薛宝琴,还是一脸的气愤未平:“母亲, 当日我挨了薛家那狐媚子一巴掌,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梅夫人看了自己女儿一眼,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不然呢?上门打回来?要不是你手贱上前去, 也不会挨了人家一巴掌。” “难道这都是我的错吗?”梅姑娘气恨恨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要不是她太过分, 我也不至于如此啊!” 梅夫人头疼般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 你总是有道理的,我说不过你。如今我们家与薛家的亲事已经作废,你也别再将他们家的事放在心上,说出去我们家与一个破落商户人家斤斤计较,很是上不得台面。”见女儿犹自不满意的嘀嘀咕咕,她便又再说道:“薛家总归对我们家有恩,打了你一巴掌,也就算是了结了这恩情。以后,我们家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你这样想,心里是不是好受点儿了?” 听到这话,梅姑娘想了想,高兴起来了:“哼,如今这般,也就算是我们家与他们家两清了。以后等她再撞到我手上来,看我怎么收拾她!”她不但一直记恨着薛宝琴打了她一巴掌,并且还对薛宝琴的绝色美貌耿耿于怀。在京城的时候她也见识了不少名门闺秀,论起容貌和周身的气派来,竟没有哪个可以跟那薛宝琴相提并论的。这般美貌降临在一个商户之女身上,真真是白白糟蹋了!我身为堂堂的翰林之女,怎么偏偏容色平常呢?越想心里越是不平衡,梅姑娘在心底,已经将薛宝琴列为自己的头号仇人了。 梅夫人看着自己这个容色平凡心智更是平凡的女儿,眉头蹙了起来,叮嘱道:“不要再去想薛家的事了,正经想想你自己的事吧!明年开春新皇就要选秀,你的规矩和才艺,也都该抓紧起来了。” 梅姑娘想起曾经惊鸿一瞥的新帝,那年轻俊美的容颜和优雅高贵的气质,不由得红了面颊:“母亲,你不是说过,凭我们家的家世,要入选,并不难吗?” 梅夫人道:“入选是不难,可是受宠爱呢,难道你觉得也能靠家世吗?你自己若是不争气,哪怕家里是权势滔天,也是枉然!” 梅姑娘不甘的抿了抿唇:“都说新皇不是爱美色的人,他的正宫皇后,就不是什么容色出众的人……” 梅夫人闻言嗤笑起来:“不爱美色?我告诉你,世上的男子,没有不爱美色的!他们不过是既要美色又要名声罢了,谁喜欢传出去一个好/色的名声?再说新皇,当初娶正妻的时候,的确不是冲着美色去的,为的就是人家的贤惠名声和清贵家世。现在他身边最受宠的贤妃娘娘,不就是艳冠群芳的绝色吗?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可是世上一般男子奉为圭臬的行事准则啊。我们这位陛下,亦不例外……” 不提梅家母女为明年选秀之事忙碌,但说宝琴这边,在屋子里闷得久了,便缠着薛蝌,要他带自己出去游玩。薛蝌拗不过她,只得苦笑着答应了,末了说道:“出去时妹妹还是照旧带着那帏帽吧,也是免得旁人说嘴。” 薛宝琴却不想出去玩的时候还要戴个帽子将脸遮住,那多郁闷啊?这般美貌不叫它出来现世,那叫暴殄天物好吗?“不要啊哥哥,那帽子戴着气闷得很,我不耐烦戴它了。” 薛蝌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个妹控,因此见宝琴一撒娇,他便犹豫起来了:“可是,这般抛头露面,会被人说闲话的……” 宝琴道:“爱谁说谁说去,人活在世上难道就为了旁人的一张嘴?这样活着,累是不累?” 薛蝌闻言,只好答应下来了。于是翌日兄妹二人便出了府,坐着马车来到了城中有名的金波湖边。此湖与闻名天下的杭州西湖比起来,风景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名气没有那么大罢了。再者杭州乃是江南地带,天底下最富裕繁华具有风流气度的地方,有什么风景名胜,自然比其他地方的更加容易出名一些。 此时天高气爽,湖边黄叶连天,配上碧波荡漾的水面,宛如一幅画似的迷人。湖上画舫和轻舟共存,游人的欢声笑语和丝竹之声,在空气里飘飘荡荡着。见此情景,薛家兄妹也租了一艘船,登了上去,开始游起湖来。 薛宝琴登舟之时,恰好一艘载满年轻学子的船摇了过来,正要靠岸,忽然看见船板上一位妙龄女子迎风而立,乌黑秀发与鹅黄色衣裙在风中翻飞,真是一幅美景。然而再美丽的景色与这女子的面容相比,也失去了色彩。她站在那里即使不说也不笑,照样美得惊人。那美色是带着毒的酒液,即便知晓喝下去就是殒命之时,也禁不住要以生命为代价,尝一尝这世间极致的美好…… 薛宝琴正想着心事发呆,忽然听见一阵哎哟和落水之声响起,抬眼一看,却是旁边一船年轻男子全都落下水去了!幸好这里已经靠近岸边,湖水并不深,否则,就要喊救命了。 宝琴奇怪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船人都落下去了? 小螺抿嘴笑道:“姑娘不知,那船夫看姑娘看呆了,手上使错了力气,将船摇偏了。那些人也是一样看姑娘看得忘了身外之物,也没有人察觉出来,于是,一船人都掉下去了……”说着说着小丫头再也忍不住,咯咯的娇笑起来。 宝琴闻言付之一笑,接着便吩咐船夫开船,一艘精致的画舫渐渐远离了岸边,朝着湖水中间驶去。佳人已经远去,那些学子还愣在水中,呆呆的目送着,也不管自己已经浑身湿透。许久之后其中一人说道:“这般丽人,也不知是谁家的。若是打听出来,遣人上门提亲,有她在一旁红袖添香夜读书,也不枉我是个读书人了……” 他身旁一人摇头晃脑的接话道:“陈兄你就别想了,我们大家也都别妄想。这般绝色,一般的人家哪里消受得起?明年开春就是新皇初次选秀之时,依我看,恐怕那位姑娘,也是要被家人送进宫去搏一搏前程的……” 那被称为陈兄的学子叹道:“深宫倾轧,哪里是那位娇花软玉一般的姑娘受得起的?可惜,可惜!” “那也未必。”又有人说道:“这等世间难寻的美人,我等见了都一个个变成呆头鹅了,新皇也是男子,未必就能例外?有陛下宠爱的话,宫里的日子,也不见得就一定会难过……” 这边的议论,宝琴自然是不晓得的。她站在甲板上看了一会子风景之后,便走进船舱里坐了下来。喝了半盏热茶又吃了几块点心之后,宝琴见对面坐着的薛蝌一脸的心事重重,便开口问道:“哥哥可是有心事?” 闻言,薛蝌连忙挤出笑容来,回答道:“没事,妹妹只管玩耍便是。” 薛宝琴垂下长长的墨黑的睫毛,看着面前红木圆桌上搁着的珐琅彩缠枝宝相花纹描金盖碗,慢慢的说道:“哥哥不说我也知道,咱们家的铺子,又倒闭了一家吧?” 薛蝌闻言叹道:“我原是叫他们瞒着妹妹的,没想到,他们竟然敢不听话!” 薛宝琴道:“哥哥也不要怪罪他们,他们到底是下人,我却是主子。我逼着他们说,他们哪里敢真的不说?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出了这等大事哥哥却要瞒着我,真是叫我生气。” 薛蝌忙解释道:“不是我要故意瞒着妹妹,只是叫你知道了,也不过是多一个人悬心,何必呢?” 黛玉抿了抿唇,久久没有开言。宝琴也不再赘言,只与她站在一起,并肩观赏园中春景。作为朋友,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思,人的路都得自己选择自己走下去,旁人没有权力,对谁指手画脚。毕竟,那是别人的人生啊。 春困秋乏夏打盹,这可真不是虚言。宝琴这一日迟迟未曾起身,一直睡到了将近午时,方才懒洋洋的爬了起来。等她坐到妆台前一看,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只见镜子里面的俏佳人,原本白皙无暇的脸颊上,竟然起了一层密密的小红疙瘩。因为数量极多,所以看起来简直像是毁了容似的,十分可怖。 37.英雄救美人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薛宝琴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 却还是没有习惯对人下跪,因此顺势便站直了身体, 说道:“多谢陛下。” 皇帝注视着薛宝琴的脸, 看到那一层白纱,问道:“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薛宝琴道:“因这几日犯了春癣, 面上有些不洁净, 所以蒙着脸。再者据说春癣不要见风才好, 如此也算是一举两得了。还请陛下恕罪。” 春癣是春季里女子易患的毛病, 皇帝哪里知道能不能见风?因此也没有怀疑宝琴的话。他迈步走到上座掀起衣摆坐了下去, 对着犹在站着的宝琴说道:“站着干什么?坐下陪朕说说话吧。”说着他轻轻的挥了挥手,顿时一屋子太监宫女走了个干净, 只留下了宝琴陪着帝王。 宝琴闻言, 只得走到皇帝下首, 在那黄花梨木的八仙椅上坐了下去。皇帝凝神看这个自己一直挂在心上的薛氏秀女,却见她眼神安然, 虽然蒙着脸, 依旧可以感觉出来她心绪很是稳定, 便淡笑着问道:“朕没有让你立即进宫,你心里可有怨气?” 瞧皇帝这话问的, 就算她心里真的有怨气, 难道还真的敢说出来吗?宝琴腹诽着皇帝, 面上却是恭敬的回答道:“民女知道不能立即进宫肯定是有原因的, 心里并无怨气。再者陛下赏了民女许多珍贵物件儿,又亲自前来看望民女。即便心中有那么一点点不甘,也早就没有了。” 宝琴回答得很是巧妙,说自己一点不满都没有,皇帝肯定不相信不是吗?这样说了,想必,皇帝一定会相信自己说的是心里话。果然,皇帝嘴角的笑意更加真切了几分:“你倒是诚实得很。”他看着宝琴脸上的白纱,眼里露出一丝遗憾之色来。可不是么,好不容易偷个空儿出来看看自己的美人儿,美人儿却偏偏看不到,还真是可惜啊…… 宝琴娇笑着说道:“在陛下面前,我怎么敢不说实话?”她没有像平时对着皇帝的后妃那样坐得身姿笔挺生怕失仪,而是有些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却愈发显得风情万种。她出来得匆忙,身上只穿着一件家常半旧的杏子红齐胸襦裙,外面笼罩着浅粉色的薄纱。朦朦胧胧间,依稀可以看到裙子上面绣着的暗花,是嫩黄色和柳绿色的玲珑花朵。胸口处点缀着一串洁白的珍珠,颗颗滚圆一般大小,却似乎还不及她皮肤的莹白。这一身衣服是比较宽大的,不是贴身的衣裙。但是过大的衣裙却另有一种奇异的魅惑感,虚虚实实,实实虚虚,高低起伏,分外诱人。最起码,那边一直注视着她的皇帝,眼神愈发幽深了。 食色,人之大欲也,古人诚不欺我…… 满足了色/欲,接下来,便该满足人家的食欲了。毕竟好容易出来一趟,不能不管饭不是吗?两人说了一阵子话之后,宝琴便道:“陛下留下来用饭好不好?民女亲自下厨洗手做羹汤,还请陛下不要嫌弃才是。” 皇帝闻言,清俊的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笑容来:“爱妃还会做菜?” 妈耶,这就爱妃爱妃的叫上了,我还不是你的妃子呢……心里这般想着,宝琴嘴上却说道:“民女手艺不算好,到时候,还请陛下不要见笑。——在用膳之前的这段时间里,陛下可要到园子里去走走?此处虽不及御花园尊贵,风景却还是不错的,颇能一看。” 皇帝似乎对这大观园并不感兴趣,道:“罢了,你不在朕身边陪着,朕一个人去逛园子,有什么意思?” 宝琴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问道:“那么,陛下就在这里等着吗?” 皇帝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手臂,说道:“有些疲累了,爱妃的香闺在何处?朕想稍微歇息一下。” 皇帝想要霸占一下她的床铺,她敢不答应吗?当下只得引着皇帝来到她的房间里。皇帝站在她那张占据了半个屋子的雕琢虫草花鸟的楠木床边,鼻间嗅着淡淡的女儿香气,心神不由得为之一荡。见有太监上来服侍皇帝歇息,宝琴连忙告退离开了。虽说名义上她已经是他的人了,但是毕竟还没有正式入宫。该有的矜持,还是要有的。 皇帝目送宝琴离开,只是付之一笑,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他在太监的服侍下脱了外衫和鹿皮靴子躺在了宝琴的床上,只觉得还挺新鲜的。绣着清雅的莲花鲤鱼的枕头上,似乎还带着宝琴秀发的香气,闻之引人迷醉。身上盖着的丁香紫绫被软和厚实,亦有与枕头上同样的香气弥漫着。在充斥着宝琴气息的床铺上,他不多时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梦里,亦有她的身影…… 宝琴的院子旁边,就砌着一个小小的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应该有的都有。其中正对灶台的一面墙完全挖空了,光线极好。小螺蹲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灶台前往灶膛里面塞着干柴,好奇的问道:“姑娘,你打算给皇帝陛下做什么吃?” 自家姑娘的事自家知道,姑娘说自己手艺一般,那可不是谦虚,都是实在话。万一做出来的饭菜皇帝陛下不喜欢,那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宝琴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来:“等我做出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说完又吩咐道:“去把我特意定做的那只锅子拿出来,洗干净了备用。” 小螺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厨房里面便升腾起了引人垂涎的香气来。守在屋子外面的两个太监,其中一个抽了抽鼻子,道:“闻着这香气还不错,这位薛小主,看来是有两把刷子的。” 另有一位太监重重的吸了几口空气,闭上眼睛说道:“有干辣椒,野山椒,花椒,八角,草果,香叶……” 旁边的太监闻言笑了:“你是狗鼻子不成?——这位薛小主可想岔了,咱们的陛下,可不喜欢吃口味重的菜肴。看来,她今日可要睡不着了。” 另外一位瞥了身旁的同僚一眼,露出轻蔑之色来:“你懂什么啊?咱们的陛下啊,对这位可是正在兴头上。就算是不喜欢她做的菜,也不会说什么的。不信,你等着瞧吧……” 皇帝一觉醒来,已经是日落西山了。黄昏暖意融融的阳光从半开着的窗户间照进来,地上金黄一片。细小的微尘浮动在光线里,意外的竟不惹人讨厌。 他站起身来,任由太监为自己穿上外衫,鼻间嗅到了一股特殊的香气,引人胃口大开:“你们薛小主的菜已经做好了吗?” 贴身太监脸上带着常有的柔和笑意:“已经做好一会子了,陛下且去看看,这道菜式,奴才还从没见过呢!” 皇帝闻言微感诧异:“只有一道菜?” 贴身太监道:“严格的说起来,的确只有一道菜。” 皇帝闻言不怒反笑,觉得只会做一道菜便迫不及待拿出来献宝的薛宝琴,很是可爱。当然,这也就是美色加成了。换了个丑女只做一道菜给皇帝吃,你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皇帝穿戴完毕,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出了卧房。外面暖阁里面的红木圆桌上,已经摆好了满满一桌子菜肴。见此情景皇帝看向跟在身后的太监,道:“你敢欺君?”这哪里是一道菜,分明是满桌子菜好吗? 太监连忙躬身回道:“陛下恕罪,虽然看起来是一桌子的菜,但确实,严格说起来只是一道菜而已。陛下且看看,就知道了。” 皇帝看了这伺候了自己十几年的太监一眼,迈步走到桌子旁边坐了下去。定睛一看,桌上那满满当当的菜肴,竟然全部都是生的!见状他竟笑了:“薛爱妃这是要向朕展示一下她的刀工吗?” 大太监站在皇帝身后,笑道:“陛下且看看最中间的那只锅子,想来,这些菜都是要放进去煮熟了方才可以入口的。” 皇帝闻言,视线移到菜肴中间的那只锅子上。只觉得有些造型奇异,竟是自己从没见过的。那只铜质锅子是圆形的,中间有一个烟囱一般的东西,里面放置着满满的红艳艳的炭火,烧得正旺。有一道薄薄的铜片嵌在锅子里将其分为两边,一边是乳白中带着嫣红的汤汁,一边则是浮着干辣椒和花椒粒的红油汤汁。两边的汤都已经烧开了,不断的翻滚着,散发着截然不同的两种香气。 最反感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了,她的人生,须得由她自己来做主才行。 悠闲的逛了一天花园,下午,宝琴的哥哥薛蝌便从城外庄子上赶了回来。他是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眉目俊秀,气质温雅,不像是商户人家的儿子,到颇有几分书卷之气。等到宝琴轻描淡写的说起自己与梅家退了亲的事之后,出乎宝琴意料之外的,他并没有生气。 38.一见钟了情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黛玉迟疑着说道:“他性子温和, 心地善良。虽不爱俗务,却十分聪明。这……难道还不够好吗?” 宝琴道:“他固然是有他好的地方, 可是性子太过软弱多情, 肩上根本扛不起一个家庭的重量。这般男子,拿来当个朋友还行, 当做未来的良人……怕是不妥。以后, 可有得你受的。再者, 他的母亲, 对你可没有什么好感。这样的未来婆母, 只怕在她手里,连命都可能被磋磨去。贾宝玉则是完全不敢反抗他的母亲, 指望着他, 怕是不行的……” 黛玉抿了抿唇, 久久没有开言。宝琴也不再赘言,只与她站在一起, 并肩观赏园中春景。作为朋友, 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思, 人的路都得自己选择自己走下去,旁人没有权力, 对谁指手画脚。毕竟, 那是别人的人生啊。 春困秋乏夏打盹, 这可真不是虚言。宝琴这一日迟迟未曾起身, 一直睡到了将近午时,方才懒洋洋的爬了起来。等她坐到妆台前一看,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只见镜子里面的俏佳人,原本白皙无暇的脸颊上,竟然起了一层密密的小红疙瘩。因为数量极多,所以看起来简直像是毁了容似的,十分可怖。 此时小螺端着铜水盆走了进来,一眼瞧见宝琴的脸,竟然吓得将水盆跌落在了地上。顿时,弄得一地淋淋漓漓的到处都是水渍。宝琴竟然还十分冷静的看着镜子里满面惊容的小螺说道:“惊慌什么?瞧你那样子,跟见了鬼似的。” 小螺结结巴巴的伸手指着镜子:“姑、姑娘,你的脸,你的脸……” 宝琴伸手摸了摸自己变得粗糙的脸蛋,道:“兴许是春癣犯了,擦点蔷薇硝,过几天就好了。” 小螺愁眉不展的说道:“从前姑娘也犯过春癣,哪里有这般可怖?……要是迟迟不见好,宫里却宣召姑娘了,那可该如何是好?” 宝琴满不在乎的说道:“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依我看啊,进宫还早得很呢。” 此时宝钗听到动静也走了进来,瞧见宝琴的脸,亦是大吃一惊:“妹妹的脸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这样了?” 宝琴道:“或许是春癣,没事。” 宝钗走过来找出小屉子里面的蔷薇硝,亲自细细的为宝琴涂抹上,眉头紧锁:“我看妹妹这脸上长的东西,竟不像是春癣呢……个头也太大了些。” 宝琴闻言还是没有在意:“可能是水土不服导致的吧,姐姐无需担心。好生将养着,过段时间就好了。” 姐妹两人正说着话儿,薛姨妈走了进来,看到宝琴的脸,自然又是一番大惊小怪。所幸本人的心情很是淡定,所以薛姨妈也逐渐冷静了下来。都认为,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薛姨妈便说起自己的来意:“大太太那边递了话过来,有意将他们家的邢岫烟姑娘,说给蝌儿。琴儿瞧着,这门亲事可做得么?” 宝琴闻言,脸上一丝喜色都没有,沉吟着没有立即开口。宝钗却瞧出了她的心意,便道:“此事若是从前,倒也是做得的。只是如此琴妹妹眼看就要进宫去,将来的造化谁说得准?不如等到水涨船高那一日,再看吧。左右男子不比女子经不起年华虚耗,迟一些也是不要紧的。” 薛姨妈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瞧着邢家姑娘不比她其他的家人,是个稳重懂事的,且颜色也好。错过了,倒是有些可惜了。” 宝钗道:“虽说如此,可她的父母却实在是一对儿糊涂虫。半点儿本事都没有,癞皮狗似的。沾上这样的亲戚,以后麻烦事多着呢!常言道买猪看圈,话糙理不糙。母亲觉得可是这个理儿?” 薛姨妈和宝琴听了宝钗这话不由得都笑了,宝琴便伸手轻轻掐了一把宝钗的香腮,笑道:“姐姐哪里听来的这种话?真是促狭。” 宝钗也笑了,与宝琴两个闹成一团,黄莺一般的笑声回荡在蘅芜苑里。再配上无数香花香草的气息,实在宛如人间天堂。宝钗一向端庄,难得这般放纵一下女儿家的娇态。薛姨妈在一旁见了,也深感欣慰。 丈夫早逝,儿子不成器。这个懂事的女儿,身上承担的实在太多了。她也希望她偶尔放松一下,不要总是活得那么累。 从前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宝琴其实并不喜欢薛宝钗,总觉得她活得假,活得虚伪,不及黛玉那么率性纯真。现在真的接触了她,才发觉,其实宝钗并不是一个坏人。她只是因为家里的情形不得不过早成熟,挑起她哥哥薛蟠挑不起的担子来。再者比起史湘云和贾探春来,宝钗的心胸算是宽广的了。又确实有才华,见识广博。宝琴与她相处了这段时间,也渐渐真的生出了一份情谊来。 她们若是不负她,那么,她自然也不会负她们。 过了几天之后,蘅芜苑里的诸人,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原因便是宝琴脸上的小红疙瘩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宝琴已经不得不整日待在蘅芜苑里,不敢踏出去一步了。 宝琴看着镜子里面自己很是可怖的容颜,眼神若有所思。宝钗站在她身后,紧紧的抿起了嘴唇。过了一会儿之后,她看着镜子开口说道:“琴儿,这肯定不是春癣,也不是水土不服。依我看,咱们还是找个郎中,进府来给你看看吧。” 宝琴想了想,摇头道:“此事不能传出去。” 宝钗问道:“这是为什么?” 宝琴道:“我暂时不能进宫的原因,怕是宫里有人看我不顺眼,想要出手压制一二。现在若是我毁容的事情传出去,恐怕便会被拿来大做文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算了。” 宝钗道:“那怎么办?咱们就这么干等着吗?你的脸再也耽搁不起了,若是任其继续下去,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后悔也来不及了。” 宝琴伸出手,慢慢抚摸着妆台上一只黑漆描金牡丹花纹的首饰匣子,说道:“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依我看,也许是有人从中作祟,也不一定……” 宝钗闻言瞪大了一双本来就不小的眼睛:“你的意思是,有人害了你?” 宝琴道:“我也不敢肯定,但是,有这个可能。” 宝钗道:“咱们这个蘅芜苑里,被我们收拾得铁桶也似,难道还出了内鬼不成?” 宝琴道:“无需什么内鬼,只要在平时送来的东西里面做点手脚,那还不容易吗?” 蘅芜苑里所需要的东西说是全部自己来处理,但是有些不易得的物件难免要在贾家手里拿,不过,也是给了银钱的。因此,薛家诸人,腰板子都还是很硬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种情况,是没有的。宝琴所猜测的,不是没有可能的。宝钗想了想,蹙眉说道:“若真是如此的话,怎么我们其他人没事,就只有你一个人中了招?” 宝琴道:“这样的话,范围就可以缩小了。有什么东西是我用了,但是你们没有用的?” 姐妹俩正准备将从贾家拿来的东西细细扒拉一遍,忽然小螺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姑娘,大事不好……” 宝钗看到小螺慌张的样子不由得沉下了脸:“大惊小怪的作甚?一点稳重风度都没有,学学你家姑娘的镇定不好吗?” 小螺跑到两位姑娘面前,顾不得替自己辩解,忙说道:“不好了,两位姑娘,宫里来人了!” 这么巧?宝琴这个样子,如何见得宫里的人?到时候他们回去添油加醋的一说,比如说宝琴得了传染病什么的,弄得她失去了进宫的资格,也说不准。宝钗此时也失去了平时稳重的风度,看向宝琴急急说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宫里来人了不能不见,但是,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让他们看见呢?——不如,躺在床上装病吧?” 宝琴摇头道:“那怕是也不成的,宫里来的不是太监就是宫女,到时候他们提出要看看我,是让他们看,还是不让他们看呢?” 宝钗闻言急得团团转,宝琴想了想之后说道:“我想了个法子,看看能不能敷衍过去吧。实在不行,那也没法了。”说着,她走到箱笼旁边,快手快脚的找出了一条雪白的丝巾,系在脑后,遮住了自己的面容,只露出一双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的秋水明眸来。一切弄完毕之后,她便迈步走了出去,道:“咱们出去见宫里来的人吧。” 39.封为珍容华 大家懂的,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即便是不爱, 哪怕是当个花瓶摆在旁边也好啊。 薛宝琴没有料到,此时自己的笃定与淡然, 到最后, 都变成了热烈的爱恋。自然,上天并没有辜负她。在这之前, 她就已经收到一份更加浓厚深沉的热爱了…… 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了。此时此刻身在大殿里的两个人,都还没有预料到他们会成为彼此的唯一。薛宝琴看上了皇帝手里的权力,而皇帝,不说是仅仅看上了宝琴的美色,起码此时, 在他的心里, 宝琴的位置,还不是非常重要的。虽然之前她引起了他类似于少年初恋一般的情怀, 但是他毕竟是个高高在上手握重权的帝王。自制力这种东西, 是不可或缺的。 皇帝看着站在殿上宛如画中人一般的宝琴,道:“紫薇舍人之后啊……可读过书?” 又来了, 皇后先前问的是这个问题, 现在皇帝问的也是这个问题。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吗?看来在这宫中, 还是比较看重后妃的才学的。最少, 皇帝是看重的。思及此, 宝琴回答道:“回禀陛下, 民女自幼时,父亲便请了先生教习,是读过书的。”这话她说得有底气,原身的才学,她都是记得的。说是饱读诗书,也不为过。 听了宝琴的回答,皇帝看来是满意的:“很好,腹有诗书气自华,你的父亲是明白人。他如今可还安好?” 宝琴的脸上适时的露出了一丝悲伤怀念之情:“民女的父亲,早已经亡故了。” 皇帝的一双温润的黑眸里露出几分怜惜之色:“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在?” 宝琴道:“民女家里还有一位哥哥,与民女相依为命。” 皇帝道:“哦?这么说来,你的哥哥如今是继承家业,身为皇商了?” 宝琴道:“民女家里并没有皇商资格,皇商头衔如今是在民女伯父那边。哥哥只是一位普通商人而已。” 父母双亡,没有得到皇商身份,兄妹俩相依为命……听了宝琴的话,皇帝脑补出了许多凄凄惨惨的场面,顿时对宝琴更加怜爱了:“难为你了,小小年纪便经历了这许多磨难。你放心,等你进了宫,就再也不会觉得生活艰难了。” 宝琴闻言,躬身拜谢。皇后暗叹了一声,终究还是露出笑容来:“紫薇舍人之后薛氏宝琴,留用。” 宝琴退回到队列里,接下来便轮到她后面的三位秀女了。一连两位,都没有被留用。其中一位当场就哭了起来,另一位脸色虽然难看,到底还是没有失态,安安静静的谢恩之后,退了回来。 最后一位,便是那梅家的丹华姑娘了。当听到太监说梅丹华已经十九岁的时候,皇后微微蹙眉道:“年纪仿佛大了些。怎么你都十九岁了,你家里还留着你?”莫不是有什么隐情吧?皇后的眼神,在述说着这个疑问。 梅丹华闻言,连忙说道:“皇后娘娘容禀,这都是因为臣女母亲爱女心切,不忍臣女过早出嫁,因此才留臣女到了这个年纪……”说着,她悄悄抬眼,朝着宝座上英俊的帝王送过去一个眼风儿。可惜她是俏媚眼做给了瞎子看,皇帝兴趣缺缺的小小打了一个呵欠,根本就没有朝着她看一眼。 在见过了宝琴那般绝色之后,梅丹华姑娘,真是乏善可陈。引不起帝王的兴趣,也是正常的事。想到这个缘故,梅丹华的心里,更是将薛宝琴恨了一个彻底。 看到了皇帝的态度,皇后心里便有了底。粗略的问了梅丹华几句之后,便准备赶人了。就在此时,一直没有开口的贤妃突然笑着问道:“你身上的衣服倒是新鲜,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花样么?” 梅丹华见问,忙笑着回答道:“回禀贤妃娘娘,正是臣女自己想出来的。”她有些得意的伸手展开自己的裙摆,展示给贤妃看。那鲜红的闪金缎子上满满点缀着各色绸缎制作的花朵,另外还有许多珍珠和水晶珠子,几乎要将人的眼睛都闪花了。宝琴也忍不住瞥了一眼,觉得这裙子穿在梅丹华身上是贻笑大方,但若是穿在贤妃身上的话,说不定会很好看。毕竟以贤妃的热烈浓艳气质,应该还是压得住这般繁丽的。 也许是看中了梅丹华做裙子的手艺和心思,贤妃笑着对皇后说道:“这位梅姑娘心思倒是灵巧,宫中正缺这样的人,不如留下来吧?娘娘你觉得呢?” 皇后闻言,则是看向了有些懒心无肠的皇帝:“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看了贤妃一眼,道:“既然爱妃觉得可以留下,那便留下吧。” 闻言,贤妃送给皇帝一个娇媚的眼波,而后看向梅丹华道:“恭喜了,梅姑娘。” 梅丹华简直是喜出望外,一脸的欣喜若狂:“臣妾谢过陛下,谢过皇后娘娘,谢过贤妃娘娘……” 还没正式进宫呢,就自称上臣妾了。这般愚蠢心性的人,也不知在宫里能活几天。贤妃微微笑了起来,眼底一丝波澜都没有。 午时已经过了,等在宫门外的薛蝌饥肠辘辘,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肚子饿了。他像是油锅上的蚂蚁似的,不断的搓着手走来走去,时不时抬眼看向那高大的钉着闪闪铜钉的朱红宫门。 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久,他终于看到秀女们迤逦走了出来。很快他便在人群中见到了自己的妹妹,还是一脸的淡然之色。对比其他被选中的秀女们的喜悦神情,他以为妹妹没有被选中,于是走过去安慰道:“妹妹不要难过,咱们依旧回金陵就是了。幸好田地都还在,养活咱们兄妹,总是没有问题的……” 宝琴翘起嘴角看向薛蝌:“回去干什么?等着宫里的人去金陵接人吗?岂不是咱们的罪过了?” 薛蝌愣了愣,随即禁不住笑了起来:“瞧着妹妹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没有被选中呢!”他既为妹妹中选而高兴,又为妹妹即将离开自己而难过,心情复杂极了,因此就没有像身旁其他被选中秀女的家人一般那么开怀。 秀女们无论是中选还是落选的,一律再次登上自家的马车回转,等着数日后宫中传旨定下位份,便可以正式入宫了。毫无疑问的,宝琴回到荣国府的时候,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无论是薛家的人还是贾家的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脸上都是高兴的。只有贾宝玉这个异类,长吁短叹的,只道可惜。气得他老子贾政几乎要动板子教训他了,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小畜生来。比起他故去的哥哥贾珠,差得不是一点半点的。 皇宫大内,皇后的凤仪宫里。 斜阳落下,如血一般的余晖洒落在宫墙上,乍一看,几乎会以为涂抹上了一层鲜血,颇有些瘆人。太监宫女皆是垂手肃立,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得见。一只白猫悄无声息的在暗影里走过,背后长长的卷曲着的尾巴,猛一看简直像是一条蛇。 身着大宫女服饰的女子,端着一盆热水走进皇后寝宫,轻轻的将那铜水盆放在一旁的红木架子上。腾腾的水汽缓缓升起在空气里,不断氤氲着。 皇后坐在西窗下的紫檀木镂空雕饰蝙蝠花纹的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已经卸了妆的自己。没有了脂粉的遮掩,她的容色愈发显得平淡了,甚至,看着还有些苍老的感觉。也是,她本就比皇上年纪大,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女子最禁不起岁月摧残,尤其是有了生育之后,更是老得快。不像男子……她想起皇帝看起来几乎与从前没有变化的容颜,不禁轻叹了一声。 绕过了正殿,沿着宽敞的青砖甬道走了一段之后,众秀女便来到了一处大气不足精致有余的宫殿之前,被引导着停了下来。看来,这里便是她们今日要去的地方了。果然停下来没过多久,太监便开始唱名。被念到名字的秀女一个接一个的走进去,五人一列,接受检阅。在见到第一个秀女哭着出来之后,原本就不轻松的众秀女,愈发紧张不安了起来。在一众惴惴不安的秀女当中,泰然自若的宝琴愈发引人注目了。 一道修长俊逸的身影,隐没在宫殿旁边一株秋海棠之后。众秀女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宫殿那边,自然没有人留意到那身影。而侍卫太监们即使留意到了,也不会发出声音,搅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的兴致。 新皇朱佑瑭对于今日的选秀之事,其实兴致不高。他一心想要成为一名中兴之君,安定天下成就盛世,对于美色,并不怎么看重。再者皇后贤惠贤妃美艳,儿女双全的他已经满足,选秀之事无非碍于祖宗家法不得不行罢了。要说他本身对此有多么重视,那是没有的。因此今日的甄选秀女之事他全权交给了皇后和贤妃,自己并没有打算前来看一看。此时过来,是因为在御书房批阅折子有些累了,出来走一走。竟然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这里来。见到了一地的娇花软玉,他这才醒悟到,自己竟然来到了选秀的荣华殿这边。 40.第一次侍寝 大家懂的,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这世上哪里有男子, 可以抵挡这般的美色呢? 宝琴低垂着头颅看似恭谨,眼珠子却是在悄悄的往上看, 细细打量着这位年轻有为的新帝。却见他没有穿着龙袍, 只穿着一身不打眼的宝蓝色常服,腰束宽阔的白玉带, 更显出极为悦目的宽肩细腰长腿,实在是男色惑人。五官俊秀,气质温和高雅,微微翘起的嘴角不笑时也似乎带着两分笑意。看了几眼之后,宝琴对于自己将来的夫君的外貌,很是满意了。虽然是冲着荣华富贵来的, 但是毕竟, 谁也不喜欢终日对着个丑八怪不是吗? 即便是不爱,哪怕是当个花瓶摆在旁边也好啊。 薛宝琴没有料到, 此时自己的笃定与淡然, 到最后,都变成了热烈的爱恋。自然, 上天并没有辜负她。在这之前, 她就已经收到一份更加浓厚深沉的热爱了…… 当然, 那都是以后的事了。此时此刻身在大殿里的两个人, 都还没有预料到他们会成为彼此的唯一。薛宝琴看上了皇帝手里的权力, 而皇帝, 不说是仅仅看上了宝琴的美色,起码此时,在他的心里,宝琴的位置,还不是非常重要的。虽然之前她引起了他类似于少年初恋一般的情怀,但是他毕竟是个高高在上手握重权的帝王。自制力这种东西,是不可或缺的。 皇帝看着站在殿上宛如画中人一般的宝琴,道:“紫薇舍人之后啊……可读过书?” 又来了,皇后先前问的是这个问题,现在皇帝问的也是这个问题。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吗?看来在这宫中,还是比较看重后妃的才学的。最少,皇帝是看重的。思及此,宝琴回答道:“回禀陛下,民女自幼时,父亲便请了先生教习,是读过书的。”这话她说得有底气,原身的才学,她都是记得的。说是饱读诗书,也不为过。 听了宝琴的回答,皇帝看来是满意的:“很好,腹有诗书气自华,你的父亲是明白人。他如今可还安好?” 宝琴的脸上适时的露出了一丝悲伤怀念之情:“民女的父亲,早已经亡故了。” 皇帝的一双温润的黑眸里露出几分怜惜之色:“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在?” 宝琴道:“民女家里还有一位哥哥,与民女相依为命。” 皇帝道:“哦?这么说来,你的哥哥如今是继承家业,身为皇商了?” 宝琴道:“民女家里并没有皇商资格,皇商头衔如今是在民女伯父那边。哥哥只是一位普通商人而已。” 父母双亡,没有得到皇商身份,兄妹俩相依为命……听了宝琴的话,皇帝脑补出了许多凄凄惨惨的场面,顿时对宝琴更加怜爱了:“难为你了,小小年纪便经历了这许多磨难。你放心,等你进了宫,就再也不会觉得生活艰难了。” 宝琴闻言,躬身拜谢。皇后暗叹了一声,终究还是露出笑容来:“紫薇舍人之后薛氏宝琴,留用。” 宝琴退回到队列里,接下来便轮到她后面的三位秀女了。一连两位,都没有被留用。其中一位当场就哭了起来,另一位脸色虽然难看,到底还是没有失态,安安静静的谢恩之后,退了回来。 最后一位,便是那梅家的丹华姑娘了。当听到太监说梅丹华已经十九岁的时候,皇后微微蹙眉道:“年纪仿佛大了些。怎么你都十九岁了,你家里还留着你?”莫不是有什么隐情吧?皇后的眼神,在述说着这个疑问。 梅丹华闻言,连忙说道:“皇后娘娘容禀,这都是因为臣女母亲爱女心切,不忍臣女过早出嫁,因此才留臣女到了这个年纪……”说着,她悄悄抬眼,朝着宝座上英俊的帝王送过去一个眼风儿。可惜她是俏媚眼做给了瞎子看,皇帝兴趣缺缺的小小打了一个呵欠,根本就没有朝着她看一眼。 在见过了宝琴那般绝色之后,梅丹华姑娘,真是乏善可陈。引不起帝王的兴趣,也是正常的事。想到这个缘故,梅丹华的心里,更是将薛宝琴恨了一个彻底。 看到了皇帝的态度,皇后心里便有了底。粗略的问了梅丹华几句之后,便准备赶人了。就在此时,一直没有开口的贤妃突然笑着问道:“你身上的衣服倒是新鲜,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花样么?” 梅丹华见问,忙笑着回答道:“回禀贤妃娘娘,正是臣女自己想出来的。”她有些得意的伸手展开自己的裙摆,展示给贤妃看。那鲜红的闪金缎子上满满点缀着各色绸缎制作的花朵,另外还有许多珍珠和水晶珠子,几乎要将人的眼睛都闪花了。宝琴也忍不住瞥了一眼,觉得这裙子穿在梅丹华身上是贻笑大方,但若是穿在贤妃身上的话,说不定会很好看。毕竟以贤妃的热烈浓艳气质,应该还是压得住这般繁丽的。 也许是看中了梅丹华做裙子的手艺和心思,贤妃笑着对皇后说道:“这位梅姑娘心思倒是灵巧,宫中正缺这样的人,不如留下来吧?娘娘你觉得呢?” 皇后闻言,则是看向了有些懒心无肠的皇帝:“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看了贤妃一眼,道:“既然爱妃觉得可以留下,那便留下吧。” 闻言,贤妃送给皇帝一个娇媚的眼波,而后看向梅丹华道:“恭喜了,梅姑娘。” 梅丹华简直是喜出望外,一脸的欣喜若狂:“臣妾谢过陛下,谢过皇后娘娘,谢过贤妃娘娘……” 还没正式进宫呢,就自称上臣妾了。这般愚蠢心性的人,也不知在宫里能活几天。贤妃微微笑了起来,眼底一丝波澜都没有。 午时已经过了,等在宫门外的薛蝌饥肠辘辘,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肚子饿了。他像是油锅上的蚂蚁似的,不断的搓着手走来走去,时不时抬眼看向那高大的钉着闪闪铜钉的朱红宫门。 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久,他终于看到秀女们迤逦走了出来。很快他便在人群中见到了自己的妹妹,还是一脸的淡然之色。对比其他被选中的秀女们的喜悦神情,他以为妹妹没有被选中,于是走过去安慰道:“妹妹不要难过,咱们依旧回金陵就是了。幸好田地都还在,养活咱们兄妹,总是没有问题的……” 宝琴翘起嘴角看向薛蝌:“回去干什么?等着宫里的人去金陵接人吗?岂不是咱们的罪过了?” 薛蝌愣了愣,随即禁不住笑了起来:“瞧着妹妹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没有被选中呢!”他既为妹妹中选而高兴,又为妹妹即将离开自己而难过,心情复杂极了,因此就没有像身旁其他被选中秀女的家人一般那么开怀。 秀女们无论是中选还是落选的,一律再次登上自家的马车回转,等着数日后宫中传旨定下位份,便可以正式入宫了。毫无疑问的,宝琴回到荣国府的时候,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无论是薛家的人还是贾家的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脸上都是高兴的。只有贾宝玉这个异类,长吁短叹的,只道可惜。气得他老子贾政几乎要动板子教训他了,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小畜生来。比起他故去的哥哥贾珠,差得不是一点半点的。 皇宫大内,皇后的凤仪宫里。 斜阳落下,如血一般的余晖洒落在宫墙上,乍一看,几乎会以为涂抹上了一层鲜血,颇有些瘆人。太监宫女皆是垂手肃立,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得见。一只白猫悄无声息的在暗影里走过,背后长长的卷曲着的尾巴,猛一看简直像是一条蛇。 身着大宫女服饰的女子,端着一盆热水走进皇后寝宫,轻轻的将那铜水盆放在一旁的红木架子上。腾腾的水汽缓缓升起在空气里,不断氤氲着。 皇后坐在西窗下的紫檀木镂空雕饰蝙蝠花纹的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已经卸了妆的自己。没有了脂粉的遮掩,她的容色愈发显得平淡了,甚至,看着还有些苍老的感觉。也是,她本就比皇上年纪大,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女子最禁不起岁月摧残,尤其是有了生育之后,更是老得快。不像男子……她想起皇帝看起来几乎与从前没有变化的容颜,不禁轻叹了一声。 史湘云抹了一把泪水,恨恨的说道:“恭喜什么,有什么好恭喜的?你当谁都跟你似的,一心向往着荣华富贵?为了这个,连自己都可以出卖。” 宝琴没有变色,脸上仍旧带着笑,说道:“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的?云姐姐不也是在荣华富贵里长大的吗?你觉得荣华富贵不好,只是因为你熟视无睹了而已。真叫你去过那没有荣华富贵的日子,只怕你是一天也过不下去的。再说,什么叫出卖自己?男婚女嫁,不是人伦大事吗?云姐姐这话,我可不敢苟同。” 41.嫔妃的敌意 大家懂的,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黛玉见了老穆妈这个样子, 心里实在气不过,正要开口, 却被对面坐着的宝琴抢先了。却见她漫不经心的说道:“哪里来的狗, 在这儿乱吠?”说话间她看都没有看老穆妈一眼,态度很是傲慢, 语气极为嚣张。黛玉见了她这个样子,反而捂住嘴悄悄的笑了。 这个样子,方才解气呢! 老穆妈被宝琴的态度和话语气得满脸通红,那一脸的□□子都仿佛变得红了起来。到底她还记得对方是主子自己是奴婢,勉强压下心里的怒火,问道:“敢问宝琴姑娘, 是不是摘了院子里的香果子?” 薛宝琴这才撩起眼皮瞥向她, 道:“是又怎样?我们自己院子里结出来的果子,难道还摘不得了么?” 老穆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说道:“好叫宝琴姑娘知道, 如今这院子里的果子已经是包给奴婢的了,你问都不问一声就私自摘了果子, 是不是, 有些不好?说出去, 也不好听不是?身为主子姑娘却抢奴婢的东西, 可不是个好名声啊!” 薛宝琴端起面前那一盏浅粉色的玫瑰香露来抿了一口, 而后说道:“这可真是稀奇了,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主子摘自己院子里的东西,还得跟奴婢报备一下才行。老穆妈,我问你。当初三姑娘将园子里的东西包给你们,也说了,须得要你们供给所在地方姑娘们的需求。是也不是?” 老穆妈这才想起来,当初包下这些东西,是有一个前提条件在的。她的脸色愈发难看,却只得回答道:“是的,不过……” “没有什么不过。”宝琴不急不缓的说道:“当初我姐姐说了,不必每日摘了果子奉上来,免得你们麻烦,且我们也不是每日都需要这个的。只是在我们需要的时候,自行摘一些就行了。当初便告知过你此事了,是也不是?” 老穆妈闻言,知道无法抵赖,只得答道:“是这样没错。” “那你还一脸质问的过来作甚?”宝琴微笑起来,眼底深处却是一丝笑意都没有:“难道欺负我们不是姓贾的,便上头上脸了不成?我倒是要去问一问三姑娘,天底下可有你们这般厉害的奴婢?你可敢跟我走一趟?” 三姑娘这段时间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厉害得很,正要拿人做筏子呢,老穆妈哪里敢去见她?少不了要挨一顿板子,只怕连好不容易到手的肥差都要搞丢了!她额上冷汗淋漓,这才知道宝琴不是好惹的。平时看来温柔和气,不过是不跟他们这些底下人计较罢了。真要计较起来,也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罢了。思及此,她顿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哀求道:“都是奴婢一时发了失心疯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原谅奴婢这一次吧,以后再也不敢了……”说着,她竟然痛哭起来。 黛玉心软,看到这么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得实在难看,便对宝琴说道:“看在她这是第一次的份儿上,琴妹妹,就原谅她这一次吧。想来,她以后是再也不敢的了。” 宝琴对着黛玉微微一笑表示知道了,接着便将视线移到了老穆妈身上。看着她的时候,宝琴的眼神就没有对着黛玉时候那么温和了。老穆妈只觉得这宝琴姑娘的眼神像是刀子似的,直将自己看的冷汗淋漓,瑟瑟发抖。这才知道,自己是踢到铁板了。宝琴见威慑已经足够了,方才缓缓说道:“既然林姑娘为你求情,这一次我便饶了你。以后若是再犯,绝不轻饶。好了,你走吧。” 老穆妈千恩万谢之后,方才瑟缩着离开了蘅芜苑,连果子也顾不得摘了。走出蘅芜苑的大门之后她才暗道晦气,禁不住对着后方啐了一口。她这举动,谁知竟被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看到了,询问起来。老穆妈跟周瑞家的一向交好,便一五一十的,将此事告知了她。周瑞家的闻听此事,眼珠一转,等到贾母王夫人等人从宫中回来之后,便添油加醋的,将这件事告诉给了王夫人。 王夫人喜欢宝钗的稳重懂事,知道劝着宝玉上进,但是对于宝琴,她就不那么喜欢了。不但不喜欢,甚至,心底深处,还带着敌意。不为别的,就为了她那身在宫中的女儿贾元春。她深为自己女儿的贤德妃封号而感到自豪,仗着她的威风,在荣国府里十分得势。即便是贾母,有的时候看在贾元春的份儿上,也得让她三分。如今多了一个薛宝琴,生得那般模样,岂是一个姿容中等的贾元春可以比的?等到那薛宝琴进了宫,还有元春什么事儿?如此想着,她对于薛宝琴的敌意,就更加深刻了。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最信任的奴才,为她不知道办了多少肮脏事。什么发放印子钱包揽诉讼,都有她的手脚在其中。周瑞家的深知王夫人的心思,因此自以为抓到了宝琴的把柄,便立即送到了王夫人手上。 今日是需要进宫祭奠的最后一日,连日来辛苦哭灵,王夫人本就苍老的脸更加显得疲惫了。她微闭着眼任由玉钏儿小心翼翼的替自己揉着肩膀,低低的开口道:“竟有此事么?” 周瑞家的忙道:“可不是么?那老穆妈是个最老实不过的人儿,受了欺辱也是敢怒不敢言。太太是当家做主的人,岂能放任那宝琴姑娘如此任意妄为而不管?” 王夫人依旧闭着眼,说道:“她到底是个秀女,我去管她,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周瑞家的挑唆主子挑唆惯了,一连串儿的话便熟练的说了出来:“虽然宝琴姑娘是个秀女,但既然还没有进宫,便算不得皇家人,太太身为她的长辈,自然是管得的。” 王夫人闻言,这才睁开眼睛,道:“罢了,既然如此,少不得我便要惹人嫌一回,伸手管一管此事了。”顿了顿之后,她又道:“此事既然是从三姑娘那里开的头,便将三姑娘也请来,好分辨个清楚明白。” 周瑞家的答应着去了,王夫人便吩咐玉钏儿道:“你去蘅芜苑里跑一趟,将宝琴姑娘请过来吧。” 这可真是一桩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说不定,便要因此得罪薛宝琴了。玉钏儿满心的不愿意,但是也只能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宝琴便款款来到了王夫人房里,仿佛没事人一样,笑着问道:“二太太叫我过来,可是有事?” 彼时探春也已经到了,正坐在王夫人下首,凝神无语。她本是贾家三春里面最出色的一个姑娘了,可此时与宝琴一比较,立即便落了下乘。王夫人看着宝琴的雪肤花貌,乌发杏眼,心里的不喜愈发强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说道:“琴儿来了,坐下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因为我顾忌着你的名声,因此,才不得不管教一下罢了。” 又来了,当初那梅夫人也是说要管教她一下,摆着一副为她好的样子,其实不过是为着自己的私心罢了。明知今日来赶赴的是一场鸿门宴,宝琴依旧淡定自若,笑着坐了下去。且还有闲心,喝喝茶,吃吃点心,十分自在的样子。与旁边一脸不安的探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探春是知道王夫人此次叫自己和宝琴来的目的的,毕竟管了半个月的家,可不是白管的。府里的下人,她也还是收买了几个要紧地方的人。打听一点子无关紧要的消息,还是可以打听到的。因此此时她才有些失了常态,心里忐忑不安,面上也就带了一些神色出来。她神情复杂的看了看身旁的宝琴,难掩心底的妒忌情绪。那妒恨仿佛是一条毒蛇在不断的啃噬着她的心,使得她痛苦难当。 她向来自问自己除了出身之外,没有什么比不上别人的。可是这个薛宝琴一进门,便将自己比到了泥地里。论起容色来,她比不上宝琴多矣。论起身份来,人家是嫡女,她却是庶女。论起才华来,宝琴也参加了几次他们园子里的诗会,十分出色,不比谁差。论起她自己最为自傲的管家理事的本事来,她不过是这个月方才小试牛刀,而宝琴在老家金陵的时候,可是一直管着家的。如此一来,她贾探春,真是没有什么地方能够比得上薛宝琴的。人比人气死人,叫她心里怎么能对宝琴生出好感来?如今有了机会可以踩对方一脚,到底,自己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呢?探春的心里,真是宛如有滚油在煎熬一样,难受极了。 王夫人闻言,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道:“你一刻离了那个粗俗的女人就不行吗?恨不得栓在她的裤腰带上!说什么正经的读书人出身,依我看,就是个假正经!” 42.给本宫掌嘴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黄杨木镂空雕花的妆台旁边,一扇细棱格子窗户半敞开着,一枝不知名的嫣红花儿在外面摇摇晃晃。那红花绿叶极尽妍丽, 使人见了, 心生欢喜。尽管此时依旧浑身无力, 但晴雯还是不由自主的,在心里生出一丝希望来。 自己这是, 被人救了吗? 正揣测着这里是什么地方,忽然虚掩着的门扇被轻轻推开, 一个蓝衣黄裙垂着双髫的小丫头端着一只青花瓷碗走了进来,见到晴雯, 惊喜的说道:“晴雯你醒了, 现在觉得如何?” 细细的看了对方半晌,晴雯这才迟疑着问道:“你……仿佛是宝琴姑娘身边的小螺?” 小螺点点头, 笑道:“你醒得正是时候,药刚好熬出来了, 赶快趁热喝了吧……”说着她将晴雯扶着坐了起来,又顺手将一只姜汁黄色的大迎枕垫在她背后,最后才将药碗递了过去。 晴雯接过药碗, 没有立即喝, 而是问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难道, 是宝二爷拜托你们姑娘来救我的吗?”她的眼里, 闪动着希冀之色。 “宝二爷哪里有这个闲功夫?”小螺撇撇嘴, 道:“是林姑娘知道了你的事,拜托我们姑娘出手救你的。” 闻言,晴雯眼里的希冀之光淡了下去,苦笑着说道:“我还以为……罢了,原来其实我在他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她一仰脖子将药汁喝了下去,因为喝得太急被呛到了,不禁剧烈的咳嗽起来。 小螺见状连忙伸手替她拍着背脊,嘴里嗔道:“你呀,还记挂着那个没心没肺的人作甚?赶紧养好身子,方不辜负了林姑娘和我们姑娘待你的一片心……” 晴雯神情怔忪,陷入到了往事里头。一幕幕场景在她面前浮现,又逐渐的消失。她初见宝玉时候的羞涩无措,日夜相处时候的情愫暗生,她强撑着病体为宝玉修补那劳什子雀金裘,最后,凝固在宝玉绝情离去的背影之上……现在细细想来,自己自以为是的两情相许,其实,一直都只是自己单方面的付出而已。那宝二爷,其实,根本就只是将自己当成一只被他豢养的羽毛美丽的鸟雀而已……前程往事种种,皆化作过眼云烟。自己只当是死了一回吧,以后,就是一个全新的自己了…… 晴雯刚刚才好一些,能够起床了,便强烈要求着,要拜见宝琴。小螺征得宝琴的允许之后,便带着晴雯,来到了宝琴房中。 晴雯有些紧张的迈步进屋,抬眼瞧见宝琴正坐在窗下,身穿宽松的家常半旧海棠红衣裙,手拿书卷,凝神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天光映衬着她的侧颜,美好得不像是凡间所有。耳际戴着小巧的明珠耳珰,一缕墨黑发丝垂了下来,在微风里调皮的轻拂她白玉般的脸颊……不知不觉的,她竟然看呆了。这般绮丽的景象,换了谁,怕是都要看呆的吧? “看什么呢?”宝琴放下书卷,笑着看向晴雯开口问道。 晴雯这才反应过来,不禁羞红了面颊。但她随即便跪倒下去,很是诚恳的说道:“宝琴姑娘对晴雯恩同再造,我无以为报,只希望可以陪在姑娘身边,共同经历将来的一切……” 宝琴没有立即应承下来,伸出雕塑一般精致的修长手指,轻轻的有节奏的敲着桌面,慢慢的说道:“其实,你若是想再回到宝二爷身边去,我也不是不能替你说上话的。如何?” 晴雯先是微微一怔,但随即便回答道:“我原是从那里出来的,险些没有赔上一条命去。再回到那里去,却是再也不愿意了……” 宝琴一双剪水双瞳看向晴雯,像是要一直看进她的心里去:“那么,你的感情呢,怎么办?就这么放弃了吗?” 晴雯苦笑了一下,道:“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君既无心我便休这个道理,还是懂得的。从前的晴雯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心里只愿装着姑娘一个人。” 宝琴道:“其实,宝二爷的心里,未必没有你的位置。他只是不懂人情世故,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被赶出去身无分文又生了病的你。” 晴雯缓缓的摇了摇头,道:“他不是不懂,只是因为我还没有重要到令他愿意去懂得的地步罢了。换了当日被赶出去的是袭人,也许,就是两个样子了。” 宝琴道:“这么说来,你是下定决心要留在我身边了?” 晴雯弯下腰给宝琴磕了一个头,斩钉截铁的说道:“是,求姑娘成全。” 宝琴又道:“你可知道,将来我注定是要进宫的。深宫里面的日子,可不好过。随时随地,有丧命的危险,你可有那个心理准备吗?” 晴雯道:“姑娘救了晴雯,晴雯这条命,便是姑娘的了。我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再死一次,又有什么要紧?” 宝琴闻言,终于露出笑颜来。她站起身来走到晴雯身前,亲手将她扶了起来,道:“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大丫鬟了。与小螺一起,好生做事吧。” 晴雯闻言大喜,回答道:“是,姑娘,晴雯一定尽心竭力,不敢稍有懈怠。” 自此,晴雯便留在了宝琴身边,与小螺一起成为她的大丫鬟。她秉性聪慧,尤其擅长刺绣,且也识字,可以帮着看账本。得了晴雯之后,宝琴便算是多了一位得力助手,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她不由得庆幸,当初看在黛玉面子上出手救人,果然是有好报的。 晴雯人虽已经来到了宝琴身边,但是卖身契却还在贾家,这件事一直压在她的心间。不过不必等她开口,宝琴便将此事给解决了。她没有通过王夫人,直接求见贾母,向贾母要来了晴雯的卖身契。得知此事之后,晴雯十分高兴,再三谢过了宝琴。她其实一直担心王夫人犹不肯放过自己,在自己的卖身契上面做文章。如今可好了,这一丝担心也消失无踪了。 宝琴并没有效仿一些穿越前辈,将晴雯的卖身契交给她自己收着,或是干脆替对方除了奴籍。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以后是要进宫的。有卖身契在手里,到底能辖制下人一些。否则若是身边人反水,不但她自己有危险,还会害了薛家所有的人。 薛宝琴这个人,就是个如此现实的人。并不敢对于人性,抱有太多天真的幻想。 如此行为,并不代表她不信任晴雯,只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秋高气爽,橦山寺的菊花盛开,堪称姹紫嫣红,国色天香。什么姚黄魏紫,大红袍,满天星,醉杨妃……应有尽有,观之不尽。于是,在这一段时间里,橦山寺里香客如云,忙得知客僧的脚底板都跑破了。替香客解答签文的僧人,嘴皮子都说干了。真是闲来也苦,忙来也苦。不过比较起来,还是都宁愿忙一些才好。 今日,天气晴好,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金色阳光洒落在大地上,照得人身子暖洋洋的,心也是暖洋洋的。橦山寺的庙门之外,一大早的,便香客如织,熙熙攘攘了。且看路边,还有不少小摊贩,赶着来赚这个时令钱儿的。有凉茶摊,面点摊,馄饨摊,还有贩卖线香的小摊,货物从细小的香到小儿手臂粗的香,应有尽有。还有年轻壮实的货郎,向大姑娘小媳妇兜售自己担子上的手帕丝线的。看着他憨厚英俊的笑容,许多本来不打算买东西的姑娘媳妇们,都禁不住掏出钱袋来买上一两样物件儿。所以不得不说,外貌党真是古今中外都有啊! 生活在京城中的姑娘们,大多家境不差,面皮白净,神色大方,再加上年轻,三分的姿色也变成了五分。所以看起来,都很是悦目。然而在这一群各有芳华的姑娘们当中,那一位,依旧是最出众的。但凡路人的视线扫到了她的身上,便再也转不开了。只叫人禁不住在心里赞叹,世间竟有如此佳人,莫不是天仙下降吗? 这位佳人,自然便是咱们的主角薛宝琴了。她今日带着晴雯和小螺出来散心顺便上香,并没有带着帏帽。因此,那娇花一般的容颜,便大大方方的展露在了阳光底下。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抹胸襦裙,外面罩着一层烟紫色薄纱。行走起来裙摆摇动如烟似雾,幻梦一般迷离醉人。裙子上面没有累赘的绣花,只有一些银色暗纹,看起来既贵气,又端雅。但是太过端着也不大好,于是外面那层薄纱,便添了几分旖旎之感。一头墨染一般的秀发,没有梳成发髻,只在外层编了几条细长的小辫儿,随意的披在脑后。辫梢上面,坠着几朵颜色各异的珠花,在阳光底下闪烁着异彩。然而再炫目的异彩,与她眼中的光芒一比较,也失了色。 43.爬床的宫女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皇帝穿着一身竹青色天马箭袖,腰间束着月白色玉带,头戴银冠,嘴角微翘带着一丝浅浅笑意,语气很是温柔的说道:“还记得朕的模样?” 开玩笑, 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可是我未来的老板呢!薛宝琴连忙作势欲要跪下, 却被一双修长悦目的手扶了起来,对上皇帝带笑的眼睛,却听他说道:“朕此次是微服出宫,无需多礼。” 薛宝琴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 却还是没有习惯对人下跪, 因此顺势便站直了身体, 说道:“多谢陛下。” 皇帝注视着薛宝琴的脸,看到那一层白纱, 问道:“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薛宝琴道:“因这几日犯了春癣,面上有些不洁净,所以蒙着脸。再者据说春癣不要见风才好, 如此也算是一举两得了。还请陛下恕罪。” 春癣是春季里女子易患的毛病,皇帝哪里知道能不能见风?因此也没有怀疑宝琴的话。他迈步走到上座掀起衣摆坐了下去, 对着犹在站着的宝琴说道:“站着干什么?坐下陪朕说说话吧。”说着他轻轻的挥了挥手,顿时一屋子太监宫女走了个干净, 只留下了宝琴陪着帝王。 宝琴闻言, 只得走到皇帝下首, 在那黄花梨木的八仙椅上坐了下去。皇帝凝神看这个自己一直挂在心上的薛氏秀女,却见她眼神安然,虽然蒙着脸,依旧可以感觉出来她心绪很是稳定,便淡笑着问道:“朕没有让你立即进宫,你心里可有怨气?” 瞧皇帝这话问的,就算她心里真的有怨气,难道还真的敢说出来吗?宝琴腹诽着皇帝,面上却是恭敬的回答道:“民女知道不能立即进宫肯定是有原因的,心里并无怨气。再者陛下赏了民女许多珍贵物件儿,又亲自前来看望民女。即便心中有那么一点点不甘,也早就没有了。” 宝琴回答得很是巧妙,说自己一点不满都没有,皇帝肯定不相信不是吗?这样说了,想必,皇帝一定会相信自己说的是心里话。果然,皇帝嘴角的笑意更加真切了几分:“你倒是诚实得很。”他看着宝琴脸上的白纱,眼里露出一丝遗憾之色来。可不是么,好不容易偷个空儿出来看看自己的美人儿,美人儿却偏偏看不到,还真是可惜啊…… 宝琴娇笑着说道:“在陛下面前,我怎么敢不说实话?”她没有像平时对着皇帝的后妃那样坐得身姿笔挺生怕失仪,而是有些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却愈发显得风情万种。她出来得匆忙,身上只穿着一件家常半旧的杏子红齐胸襦裙,外面笼罩着浅粉色的薄纱。朦朦胧胧间,依稀可以看到裙子上面绣着的暗花,是嫩黄色和柳绿色的玲珑花朵。胸口处点缀着一串洁白的珍珠,颗颗滚圆一般大小,却似乎还不及她皮肤的莹白。这一身衣服是比较宽大的,不是贴身的衣裙。但是过大的衣裙却另有一种奇异的魅惑感,虚虚实实,实实虚虚,高低起伏,分外诱人。最起码,那边一直注视着她的皇帝,眼神愈发幽深了。 食色,人之大欲也,古人诚不欺我…… 满足了色/欲,接下来,便该满足人家的食欲了。毕竟好容易出来一趟,不能不管饭不是吗?两人说了一阵子话之后,宝琴便道:“陛下留下来用饭好不好?民女亲自下厨洗手做羹汤,还请陛下不要嫌弃才是。” 皇帝闻言,清俊的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笑容来:“爱妃还会做菜?” 妈耶,这就爱妃爱妃的叫上了,我还不是你的妃子呢……心里这般想着,宝琴嘴上却说道:“民女手艺不算好,到时候,还请陛下不要见笑。——在用膳之前的这段时间里,陛下可要到园子里去走走?此处虽不及御花园尊贵,风景却还是不错的,颇能一看。” 皇帝似乎对这大观园并不感兴趣,道:“罢了,你不在朕身边陪着,朕一个人去逛园子,有什么意思?” 宝琴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问道:“那么,陛下就在这里等着吗?” 皇帝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手臂,说道:“有些疲累了,爱妃的香闺在何处?朕想稍微歇息一下。” 皇帝想要霸占一下她的床铺,她敢不答应吗?当下只得引着皇帝来到她的房间里。皇帝站在她那张占据了半个屋子的雕琢虫草花鸟的楠木床边,鼻间嗅着淡淡的女儿香气,心神不由得为之一荡。见有太监上来服侍皇帝歇息,宝琴连忙告退离开了。虽说名义上她已经是他的人了,但是毕竟还没有正式入宫。该有的矜持,还是要有的。 皇帝目送宝琴离开,只是付之一笑,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他在太监的服侍下脱了外衫和鹿皮靴子躺在了宝琴的床上,只觉得还挺新鲜的。绣着清雅的莲花鲤鱼的枕头上,似乎还带着宝琴秀发的香气,闻之引人迷醉。身上盖着的丁香紫绫被软和厚实,亦有与枕头上同样的香气弥漫着。在充斥着宝琴气息的床铺上,他不多时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梦里,亦有她的身影…… 宝琴的院子旁边,就砌着一个小小的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应该有的都有。其中正对灶台的一面墙完全挖空了,光线极好。小螺蹲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灶台前往灶膛里面塞着干柴,好奇的问道:“姑娘,你打算给皇帝陛下做什么吃?” 自家姑娘的事自家知道,姑娘说自己手艺一般,那可不是谦虚,都是实在话。万一做出来的饭菜皇帝陛下不喜欢,那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宝琴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来:“等我做出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说完又吩咐道:“去把我特意定做的那只锅子拿出来,洗干净了备用。” 小螺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厨房里面便升腾起了引人垂涎的香气来。守在屋子外面的两个太监,其中一个抽了抽鼻子,道:“闻着这香气还不错,这位薛小主,看来是有两把刷子的。” 另有一位太监重重的吸了几口空气,闭上眼睛说道:“有干辣椒,野山椒,花椒,八角,草果,香叶……” 旁边的太监闻言笑了:“你是狗鼻子不成?——这位薛小主可想岔了,咱们的陛下,可不喜欢吃口味重的菜肴。看来,她今日可要睡不着了。” 另外一位瞥了身旁的同僚一眼,露出轻蔑之色来:“你懂什么啊?咱们的陛下啊,对这位可是正在兴头上。就算是不喜欢她做的菜,也不会说什么的。不信,你等着瞧吧……” 皇帝一觉醒来,已经是日落西山了。黄昏暖意融融的阳光从半开着的窗户间照进来,地上金黄一片。细小的微尘浮动在光线里,意外的竟不惹人讨厌。 他站起身来,任由太监为自己穿上外衫,鼻间嗅到了一股特殊的香气,引人胃口大开:“你们薛小主的菜已经做好了吗?” 贴身太监脸上带着常有的柔和笑意:“已经做好一会子了,陛下且去看看,这道菜式,奴才还从没见过呢!” 皇帝闻言微感诧异:“只有一道菜?” 贴身太监道:“严格的说起来,的确只有一道菜。” 皇帝闻言不怒反笑,觉得只会做一道菜便迫不及待拿出来献宝的薛宝琴,很是可爱。当然,这也就是美色加成了。换了个丑女只做一道菜给皇帝吃,你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皇帝穿戴完毕,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出了卧房。外面暖阁里面的红木圆桌上,已经摆好了满满一桌子菜肴。见此情景皇帝看向跟在身后的太监,道:“你敢欺君?”这哪里是一道菜,分明是满桌子菜好吗? 太监连忙躬身回道:“陛下恕罪,虽然看起来是一桌子的菜,但确实,严格说起来只是一道菜而已。陛下且看看,就知道了。” 皇帝看了这伺候了自己十几年的太监一眼,迈步走到桌子旁边坐了下去。定睛一看,桌上那满满当当的菜肴,竟然全部都是生的!见状他竟笑了:“薛爱妃这是要向朕展示一下她的刀工吗?” 大太监站在皇帝身后,笑道:“陛下且看看最中间的那只锅子,想来,这些菜都是要放进去煮熟了方才可以入口的。” 皇帝闻言,视线移到菜肴中间的那只锅子上。只觉得有些造型奇异,竟是自己从没见过的。那只铜质锅子是圆形的,中间有一个烟囱一般的东西,里面放置着满满的红艳艳的炭火,烧得正旺。有一道薄薄的铜片嵌在锅子里将其分为两边,一边是乳白中带着嫣红的汤汁,一边则是浮着干辣椒和花椒粒的红油汤汁。两边的汤都已经烧开了,不断的翻滚着,散发着截然不同的两种香气。 44.爬床的下场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皇后淡淡一笑, 说道:“老不老的,有什么要紧的?反正, 我也从来没有好看过。” 见皇后似乎心情不好,荷蕊也不敢笑了, 低声道:“娘娘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也不必像其他后妃一般, 那么在意自己的容貌。” 皇后闻言又叹了一口气,道:“怎么能不在意呢?身为女子,没有不在意自己容貌的。” 闻言, 荷蕊不禁感到诧异起来。从前皇后最是端庄自持, 从不为自己的容貌寻常而感到自卑, 而是很为自己的大家气度而自矜的。今日, 竟然罕见的发起了这种往日她最为不屑的牢骚来?可见, 今日的选秀, 是给了她不小的刺激了。 “娘娘,可是见到了什么人,很是出众?” 皇后看着镜子里面映照出来的自己的面容, 那淡淡的眉眼, 泛善可陈的鼻子和嘴唇,圆乎乎看不出轮廓的下颌……她眼前一个恍惚, 就浮现出一张宛若骄阳一般, 美得难以掩藏的面孔来……“今儿个为陛下甄选淑女, 不少闺秀都很是不错,气度与容色并存。另有一位薛氏,真乃天仙化人……”说着,皇后忍不住轻轻的叹息起来。皇帝对那薛氏的另眼相看,是个人都看出来了。等到她进了宫,恐怕,自己这原本就不热闹的凤仪宫,便会更加冷寂了…… 连并不怎么看重容貌的皇后都这样说,想必,那薛氏,真的是极其出色了。荷蕊想了想,问道:“那薛氏,家世如何?” 皇后道:“家世倒是不好,只是紫薇舍人之后而已。” 闻言荷蕊笑了笑,说道:“既然只是个商人之女,想必家中亦无人可以为她撑腰。娘娘何不想个法子压制她一下?也好叫她知道,宫中是何人做主。” 皇后瞥了荷蕊一眼,沉吟着说道:“那倒是不难,这是这样做的话,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她总归还是要进宫来的,到时候,还不是一样要得到陛下的宠爱……” 荷蕊道:“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娘娘也说了,这一届的秀女,出众者为数不少。或者就在薛氏没法子进宫承宠的这段时间里,就有人得到陛下爱重了呢?如此,即便是薛氏再进宫来,也无法一家独大了。再者,陛下日理万机,事务何其繁多?也许过不了多久,便彻底将她抛在脑后了。到了那个时候,一个孤身在外被帝王遗忘的小小秀女,还不是娘娘想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了吗?” 皇后听了荷蕊这番话,不由得嘴角微翘,露出几分笑意来:“还是你鬼点子多,脑子转得快。” 荷蕊笑道:“奴婢一片忠心,只为了替娘娘分忧而已。” 于是翌日,正宫皇后就病倒了,并且病情来势汹汹,当日就起不来床了。 皇帝闻得此事,下了朝之后便连忙赶往凤仪宫看望。眼见皇后躺在床上精神萎靡,脸色蜡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与皇后少年结发,虽无深爱,却也是有深厚的感情的。且皇后自成为他的妻子之后,替他打理家事尽心竭力,并为他生育了一子一女。除了感情之外,亦有恩情加身。如今她骤然病倒,叫他如何能够不忧心呢? 见了个绝色佳人就将自家糟糠之妻忘在脑后的那不是痴情,那叫畜牲。 温柔的安抚了皇后几句之后,皇帝招来御医问询,一屋子须发苍苍的老太医们嗫嚅着说了半晌,只得出了一个皇后身子骤然虚弱的结论。至于原因,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皇帝听了这么荒谬的话,向来性子温和的他也不由得勃然大怒,伸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朕养着你们有何用?吃白饭的吗?” 太医们也感到很是无辜,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有诊断出来啊!可是皇后摆着一脸的虚弱无力,难道叫他们说,皇后没病,就是作出来的吗?到底人家是这个皇宫的女主人,他们这些下属,可不敢将她往死里得罪,还不是只能敷衍着?于是太医院院首只得站出来说道:“有时候身子虚弱,未必一定是身子有了病痛。陛下不如宣召一些高人异士进宫来,或者,可以看出皇后娘娘病情的由来……” 这话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于是皇帝忍下心中火气,当日便召集了皇室供奉着的佛法大师和道家能人进宫,请他们为皇后诊断。大师和道长围着凤仪宫转了一圈,一个捻着佛珠口诵佛经,一个挥动拂尘请动三清,到最后都得出了同一个结论:皇后娘娘,这是被人冲撞了。 了尘大师抚着自己一部雪白的长髯,说了一番什么属相和年庚以及凤仪宫风水的各种理论,直说得皇帝头昏脑胀,末了下定论道,这是有尚未进宫但即将进宫,属相为兔的阴人将皇后冲撞了。而静思道长那边,竟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皇帝沉吟了一阵子,招来内务府总管,询问道:“此次入选的秀女中,属相为兔的都有谁?” 内务府总管自有一本账册在心里,不必回去查询,就回答道:“启禀陛下,此次入选的小主之中,唯有紫薇舍人之后薛氏,属相为兔。” 皇帝蹙起了好看的眉头:“只有她吗?” 内务府总管躬身回禀道:“因薛小主年纪最小,所以只有她一人,属相为兔。” 挥退内务府总管,很是有礼的送走了道长和大师,皇帝坐在皇后床边,久久没有开言。屋子里十分安静,仿佛可以听到外边院子里,花开的声音。 皇后闭着眼睛,心跳却很快,仿佛就要跃出她的胸腔来。虽然皇帝没有说什么,但是她却可以感觉出来,皇帝的心情很是不好。一股酸涩涌上她心头,那薛氏,竟然在皇帝心里这般重要吗? 默然良久之后,皇帝终于轻叹了一声,说道:“传旨,秀女薛氏暂居荣国府中,待日后宣召时,再行入宫吧……” 身在蘅芜苑的宝琴接到这个没头没脑的旨意的时候,一时间竟有些懵了:“公公,请问,这旨意……究竟是什么意思?” 传旨太监满面笑容,很是殷勤的回答道:“这是陛下的意思,因怕小主年纪太小,与家人一时难以割舍,所以特地下此恩旨,允准小主多与家人再相处一段时间。这旨意可是只下给小主一人的,旁的小主,并没有这等恩赐……” 要是信了你的鬼话,我就是白痴好吗?不过从传旨太监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来,这道旨意背后的缘故,并非皇帝厌弃了自己,而是另有别情……心念急转之下,宝琴恭恭敬敬的接下了圣旨,还暗自塞给了传旨太监一个精致的荷包。 太监捏了捏荷包,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知道那是银票,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热切了:“且慢,小主,这儿还有一些赏赐,可是陛下亲自为小主挑选的呢!”说着他一挥手,便有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捧着许多宝物走上前来,将其呈给薛宝琴观赏。 薛宝琴轻轻撩起眼皮,朝着那些朱漆托盘上看去。却见珠宝闪烁,绸缎耀目,果然件件都是珍品。还有一匣子各色小金银锭子,有笔绽如意的,有福寿双全的,个个精致可爱。传旨太监笑着说道:“这是陛下体恤薛小主寄居在别人家里,特地赏赐给小主用来打赏的——”说着他又指了指匣子旁边一沓银票,道:“这些银票都是小面额的,拿着花用很是方便。小主要是想要置办个什么东西,也便宜……”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能为薛宝琴想到这些,也真的算是很不容易了。宝琴心里的郁闷便下去几分,笑意也真切起来了:“陛下体恤,叫我怎么担当得起?” 传旨太监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当得起,也只有小主你担当得起……”作为一个有权势的大太监,薛宝琴暂时无法进宫的真实原因,他怎么会不知道?然而皇帝却严禁此事传开,给薛宝琴下旨也用的是好听的理由,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薛宝琴的名声吗?还没进宫就担上一个冲撞皇后的名声,好听吗?不会惹得旁人说嘴吗?为了一个尚未得到封号的秀女如此费心,对于将大半心思放在国事上的当今圣上来讲,这还是头一次。就算是贤妃娘娘那么得宠,也没有得到陛下如此的真心着想。这位薛小主,将来的造化,大着呢!商人之女又怎么样?有陛下宠爱,她便不再是低贱的商户女,而是即将展翅的凤凰儿……这般想着,传旨太监的笑容,愈发殷勤了。 待薛宝琴看到最后一个托盘时,发现那上面只有一个小巧的锦盒在,显得空空荡荡的。“这是什么?”她有些好奇的问道。 45.梅氏的恨意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在宝琴跟她哥哥培养感情的时候,另一边,梅家年久失修的老宅里, 也有人正谈论起了他们。 梅姑娘时隔多日提起薛宝琴, 还是一脸的气愤未平:“母亲, 当日我挨了薛家那狐媚子一巴掌,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梅夫人看了自己女儿一眼, 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不然呢?上门打回来?要不是你手贱上前去,也不会挨了人家一巴掌。” “难道这都是我的错吗?”梅姑娘气恨恨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要不是她太过分,我也不至于如此啊!” 梅夫人头疼般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总是有道理的, 我说不过你。如今我们家与薛家的亲事已经作废,你也别再将他们家的事放在心上, 说出去我们家与一个破落商户人家斤斤计较, 很是上不得台面。”见女儿犹自不满意的嘀嘀咕咕, 她便又再说道:“薛家总归对我们家有恩,打了你一巴掌,也就算是了结了这恩情。以后, 我们家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你这样想,心里是不是好受点儿了?” 听到这话, 梅姑娘想了想, 高兴起来了:“哼, 如今这般, 也就算是我们家与他们家两清了。以后等她再撞到我手上来,看我怎么收拾她!”她不但一直记恨着薛宝琴打了她一巴掌,并且还对薛宝琴的绝色美貌耿耿于怀。在京城的时候她也见识了不少名门闺秀,论起容貌和周身的气派来,竟没有哪个可以跟那薛宝琴相提并论的。这般美貌降临在一个商户之女身上,真真是白白糟蹋了!我身为堂堂的翰林之女,怎么偏偏容色平常呢?越想心里越是不平衡,梅姑娘在心底,已经将薛宝琴列为自己的头号仇人了。 梅夫人看着自己这个容色平凡心智更是平凡的女儿,眉头蹙了起来,叮嘱道:“不要再去想薛家的事了,正经想想你自己的事吧!明年开春新皇就要选秀,你的规矩和才艺,也都该抓紧起来了。” 梅姑娘想起曾经惊鸿一瞥的新帝,那年轻俊美的容颜和优雅高贵的气质,不由得红了面颊:“母亲,你不是说过,凭我们家的家世,要入选,并不难吗?” 梅夫人道:“入选是不难,可是受宠爱呢,难道你觉得也能靠家世吗?你自己若是不争气,哪怕家里是权势滔天,也是枉然!” 梅姑娘不甘的抿了抿唇:“都说新皇不是爱美色的人,他的正宫皇后,就不是什么容色出众的人……” 梅夫人闻言嗤笑起来:“不爱美色?我告诉你,世上的男子,没有不爱美色的!他们不过是既要美色又要名声罢了,谁喜欢传出去一个好/色的名声?再说新皇,当初娶正妻的时候,的确不是冲着美色去的,为的就是人家的贤惠名声和清贵家世。现在他身边最受宠的贤妃娘娘,不就是艳冠群芳的绝色吗?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可是世上一般男子奉为圭臬的行事准则啊。我们这位陛下,亦不例外……” 不提梅家母女为明年选秀之事忙碌,但说宝琴这边,在屋子里闷得久了,便缠着薛蝌,要他带自己出去游玩。薛蝌拗不过她,只得苦笑着答应了,末了说道:“出去时妹妹还是照旧带着那帏帽吧,也是免得旁人说嘴。” 薛宝琴却不想出去玩的时候还要戴个帽子将脸遮住,那多郁闷啊?这般美貌不叫它出来现世,那叫暴殄天物好吗?“不要啊哥哥,那帽子戴着气闷得很,我不耐烦戴它了。” 薛蝌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个妹控,因此见宝琴一撒娇,他便犹豫起来了:“可是,这般抛头露面,会被人说闲话的……” 宝琴道:“爱谁说谁说去,人活在世上难道就为了旁人的一张嘴?这样活着,累是不累?” 薛蝌闻言,只好答应下来了。于是翌日兄妹二人便出了府,坐着马车来到了城中有名的金波湖边。此湖与闻名天下的杭州西湖比起来,风景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名气没有那么大罢了。再者杭州乃是江南地带,天底下最富裕繁华具有风流气度的地方,有什么风景名胜,自然比其他地方的更加容易出名一些。 此时天高气爽,湖边黄叶连天,配上碧波荡漾的水面,宛如一幅画似的迷人。湖上画舫和轻舟共存,游人的欢声笑语和丝竹之声,在空气里飘飘荡荡着。见此情景,薛家兄妹也租了一艘船,登了上去,开始游起湖来。 薛宝琴登舟之时,恰好一艘载满年轻学子的船摇了过来,正要靠岸,忽然看见船板上一位妙龄女子迎风而立,乌黑秀发与鹅黄色衣裙在风中翻飞,真是一幅美景。然而再美丽的景色与这女子的面容相比,也失去了色彩。她站在那里即使不说也不笑,照样美得惊人。那美色是带着毒的酒液,即便知晓喝下去就是殒命之时,也禁不住要以生命为代价,尝一尝这世间极致的美好…… 薛宝琴正想着心事发呆,忽然听见一阵哎哟和落水之声响起,抬眼一看,却是旁边一船年轻男子全都落下水去了!幸好这里已经靠近岸边,湖水并不深,否则,就要喊救命了。 宝琴奇怪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船人都落下去了? 小螺抿嘴笑道:“姑娘不知,那船夫看姑娘看呆了,手上使错了力气,将船摇偏了。那些人也是一样看姑娘看得忘了身外之物,也没有人察觉出来,于是,一船人都掉下去了……”说着说着小丫头再也忍不住,咯咯的娇笑起来。 宝琴闻言付之一笑,接着便吩咐船夫开船,一艘精致的画舫渐渐远离了岸边,朝着湖水中间驶去。佳人已经远去,那些学子还愣在水中,呆呆的目送着,也不管自己已经浑身湿透。许久之后其中一人说道:“这般丽人,也不知是谁家的。若是打听出来,遣人上门提亲,有她在一旁红袖添香夜读书,也不枉我是个读书人了……” 他身旁一人摇头晃脑的接话道:“陈兄你就别想了,我们大家也都别妄想。这般绝色,一般的人家哪里消受得起?明年开春就是新皇初次选秀之时,依我看,恐怕那位姑娘,也是要被家人送进宫去搏一搏前程的……” 那被称为陈兄的学子叹道:“深宫倾轧,哪里是那位娇花软玉一般的姑娘受得起的?可惜,可惜!” “那也未必。”又有人说道:“这等世间难寻的美人,我等见了都一个个变成呆头鹅了,新皇也是男子,未必就能例外?有陛下宠爱的话,宫里的日子,也不见得就一定会难过……” 这边的议论,宝琴自然是不晓得的。她站在甲板上看了一会子风景之后,便走进船舱里坐了下来。喝了半盏热茶又吃了几块点心之后,宝琴见对面坐着的薛蝌一脸的心事重重,便开口问道:“哥哥可是有心事?” 闻言,薛蝌连忙挤出笑容来,回答道:“没事,妹妹只管玩耍便是。” 薛宝琴垂下长长的墨黑的睫毛,看着面前红木圆桌上搁着的珐琅彩缠枝宝相花纹描金盖碗,慢慢的说道:“哥哥不说我也知道,咱们家的铺子,又倒闭了一家吧?” 薛蝌闻言叹道:“我原是叫他们瞒着妹妹的,没想到,他们竟然敢不听话!” 薛宝琴道:“哥哥也不要怪罪他们,他们到底是下人,我却是主子。我逼着他们说,他们哪里敢真的不说?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出了这等大事哥哥却要瞒着我,真是叫我生气。” 薛蝌忙解释道:“不是我要故意瞒着妹妹,只是叫你知道了,也不过是多一个人悬心,何必呢?” 王夫人自从元春封妃以来,一向被人奉承惯了,此刻竟遇上宝琴这般没眼色的人,不觉脸色青了:“琴丫头,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宝琴站起身来冲着王夫人微微一福,道:“适才是宝琴失礼了,还望二太太原宥。只是我这人向来受不得冤枉气,刚硬要强惯了,这一点,也请二太太原宥。”她的态度不卑不亢,眼神镇定清明,噎得王夫人险些背过气去:“照你的意思说,我还冤枉你了?” 宝琴道:“就是公堂上问案,还需得原告和被告双方对质。太太叫了我过来,也不问问我当时的情况,就这么给我定了罪,叫人怎能服气?” 强自忍下心里的气,王夫人便道:“好吧,你且说说,此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宝琴闻言,便不疾不徐的,将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听完了她的话,王夫人便看向探春问道:“三丫头,负责每处地方产出的嬷嬷,须得供给姑娘们每日所需的东西,此事可是真的吗?” 46.皇帝的柔情 大家懂的,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老穆妈被宝琴的态度和话语气得满脸通红, 那一脸的□□子都仿佛变得红了起来。到底她还记得对方是主子自己是奴婢, 勉强压下心里的怒火,问道:“敢问宝琴姑娘,是不是摘了院子里的香果子?” 薛宝琴这才撩起眼皮瞥向她, 道:“是又怎样?我们自己院子里结出来的果子, 难道还摘不得了么?” 老穆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好叫宝琴姑娘知道,如今这院子里的果子已经是包给奴婢的了, 你问都不问一声就私自摘了果子, 是不是, 有些不好?说出去, 也不好听不是?身为主子姑娘却抢奴婢的东西, 可不是个好名声啊!” 薛宝琴端起面前那一盏浅粉色的玫瑰香露来抿了一口, 而后说道:“这可真是稀奇了,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主子摘自己院子里的东西,还得跟奴婢报备一下才行。老穆妈, 我问你。当初三姑娘将园子里的东西包给你们,也说了, 须得要你们供给所在地方姑娘们的需求。是也不是?” 老穆妈这才想起来, 当初包下这些东西, 是有一个前提条件在的。她的脸色愈发难看, 却只得回答道:“是的,不过……” “没有什么不过。”宝琴不急不缓的说道:“当初我姐姐说了,不必每日摘了果子奉上来,免得你们麻烦,且我们也不是每日都需要这个的。只是在我们需要的时候,自行摘一些就行了。当初便告知过你此事了,是也不是?” 老穆妈闻言,知道无法抵赖,只得答道:“是这样没错。” “那你还一脸质问的过来作甚?”宝琴微笑起来,眼底深处却是一丝笑意都没有:“难道欺负我们不是姓贾的,便上头上脸了不成?我倒是要去问一问三姑娘,天底下可有你们这般厉害的奴婢?你可敢跟我走一趟?” 三姑娘这段时间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厉害得很,正要拿人做筏子呢,老穆妈哪里敢去见她?少不了要挨一顿板子,只怕连好不容易到手的肥差都要搞丢了!她额上冷汗淋漓,这才知道宝琴不是好惹的。平时看来温柔和气,不过是不跟他们这些底下人计较罢了。真要计较起来,也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罢了。思及此,她顿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哀求道:“都是奴婢一时发了失心疯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原谅奴婢这一次吧,以后再也不敢了……”说着,她竟然痛哭起来。 黛玉心软,看到这么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得实在难看,便对宝琴说道:“看在她这是第一次的份儿上,琴妹妹,就原谅她这一次吧。想来,她以后是再也不敢的了。” 宝琴对着黛玉微微一笑表示知道了,接着便将视线移到了老穆妈身上。看着她的时候,宝琴的眼神就没有对着黛玉时候那么温和了。老穆妈只觉得这宝琴姑娘的眼神像是刀子似的,直将自己看的冷汗淋漓,瑟瑟发抖。这才知道,自己是踢到铁板了。宝琴见威慑已经足够了,方才缓缓说道:“既然林姑娘为你求情,这一次我便饶了你。以后若是再犯,绝不轻饶。好了,你走吧。” 老穆妈千恩万谢之后,方才瑟缩着离开了蘅芜苑,连果子也顾不得摘了。走出蘅芜苑的大门之后她才暗道晦气,禁不住对着后方啐了一口。她这举动,谁知竟被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看到了,询问起来。老穆妈跟周瑞家的一向交好,便一五一十的,将此事告知了她。周瑞家的闻听此事,眼珠一转,等到贾母王夫人等人从宫中回来之后,便添油加醋的,将这件事告诉给了王夫人。 王夫人喜欢宝钗的稳重懂事,知道劝着宝玉上进,但是对于宝琴,她就不那么喜欢了。不但不喜欢,甚至,心底深处,还带着敌意。不为别的,就为了她那身在宫中的女儿贾元春。她深为自己女儿的贤德妃封号而感到自豪,仗着她的威风,在荣国府里十分得势。即便是贾母,有的时候看在贾元春的份儿上,也得让她三分。如今多了一个薛宝琴,生得那般模样,岂是一个姿容中等的贾元春可以比的?等到那薛宝琴进了宫,还有元春什么事儿?如此想着,她对于薛宝琴的敌意,就更加深刻了。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最信任的奴才,为她不知道办了多少肮脏事。什么发放印子钱包揽诉讼,都有她的手脚在其中。周瑞家的深知王夫人的心思,因此自以为抓到了宝琴的把柄,便立即送到了王夫人手上。 今日是需要进宫祭奠的最后一日,连日来辛苦哭灵,王夫人本就苍老的脸更加显得疲惫了。她微闭着眼任由玉钏儿小心翼翼的替自己揉着肩膀,低低的开口道:“竟有此事么?” 周瑞家的忙道:“可不是么?那老穆妈是个最老实不过的人儿,受了欺辱也是敢怒不敢言。太太是当家做主的人,岂能放任那宝琴姑娘如此任意妄为而不管?” 王夫人依旧闭着眼,说道:“她到底是个秀女,我去管她,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周瑞家的挑唆主子挑唆惯了,一连串儿的话便熟练的说了出来:“虽然宝琴姑娘是个秀女,但既然还没有进宫,便算不得皇家人,太太身为她的长辈,自然是管得的。” 王夫人闻言,这才睁开眼睛,道:“罢了,既然如此,少不得我便要惹人嫌一回,伸手管一管此事了。”顿了顿之后,她又道:“此事既然是从三姑娘那里开的头,便将三姑娘也请来,好分辨个清楚明白。” 周瑞家的答应着去了,王夫人便吩咐玉钏儿道:“你去蘅芜苑里跑一趟,将宝琴姑娘请过来吧。” 这可真是一桩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说不定,便要因此得罪薛宝琴了。玉钏儿满心的不愿意,但是也只能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宝琴便款款来到了王夫人房里,仿佛没事人一样,笑着问道:“二太太叫我过来,可是有事?” 彼时探春也已经到了,正坐在王夫人下首,凝神无语。她本是贾家三春里面最出色的一个姑娘了,可此时与宝琴一比较,立即便落了下乘。王夫人看着宝琴的雪肤花貌,乌发杏眼,心里的不喜愈发强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说道:“琴儿来了,坐下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因为我顾忌着你的名声,因此,才不得不管教一下罢了。” 又来了,当初那梅夫人也是说要管教她一下,摆着一副为她好的样子,其实不过是为着自己的私心罢了。明知今日来赶赴的是一场鸿门宴,宝琴依旧淡定自若,笑着坐了下去。且还有闲心,喝喝茶,吃吃点心,十分自在的样子。与旁边一脸不安的探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探春是知道王夫人此次叫自己和宝琴来的目的的,毕竟管了半个月的家,可不是白管的。府里的下人,她也还是收买了几个要紧地方的人。打听一点子无关紧要的消息,还是可以打听到的。因此此时她才有些失了常态,心里忐忑不安,面上也就带了一些神色出来。她神情复杂的看了看身旁的宝琴,难掩心底的妒忌情绪。那妒恨仿佛是一条毒蛇在不断的啃噬着她的心,使得她痛苦难当。 她向来自问自己除了出身之外,没有什么比不上别人的。可是这个薛宝琴一进门,便将自己比到了泥地里。论起容色来,她比不上宝琴多矣。论起身份来,人家是嫡女,她却是庶女。论起才华来,宝琴也参加了几次他们园子里的诗会,十分出色,不比谁差。论起她自己最为自傲的管家理事的本事来,她不过是这个月方才小试牛刀,而宝琴在老家金陵的时候,可是一直管着家的。如此一来,她贾探春,真是没有什么地方能够比得上薛宝琴的。人比人气死人,叫她心里怎么能对宝琴生出好感来?如今有了机会可以踩对方一脚,到底,自己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呢?探春的心里,真是宛如有滚油在煎熬一样,难受极了。 黛玉迟疑着说道:“他性子温和,心地善良。虽不爱俗务,却十分聪明。这……难道还不够好吗?” 宝琴道:“他固然是有他好的地方,可是性子太过软弱多情,肩上根本扛不起一个家庭的重量。这般男子,拿来当个朋友还行,当做未来的良人……怕是不妥。以后,可有得你受的。再者,他的母亲,对你可没有什么好感。这样的未来婆母,只怕在她手里,连命都可能被磋磨去。贾宝玉则是完全不敢反抗他的母亲,指望着他,怕是不行的……” 47.再见小公主 大家懂的,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正在皇帝细细打量那锅子的时候, 薛宝琴手里端着一只金漆托盘从外面走了进来。托盘里面是精致的两副碗筷, 筷子是金头银筷子,碗是掐丝珐琅彩喜上眉梢的花样儿。 薛宝琴对着皇帝轻轻福身施了一礼,接着便开始摆起碗筷来。等她摆好了之后, 皇帝便开口问道:“爱妃, 你这是做的什么菜?朕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薛宝琴笑道:“这是从四川那边传过来的菜式,名叫火锅。陛下之前没有见过,也是正常的。毕竟这算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 御膳房恐怕是不会呈给陛下的。” 皇帝看向薛宝琴, 似笑非笑的说道:“既然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 爱妃竟然敢做给朕, 就不怕朕生气吗?” 薛宝琴对着皇帝再次施了一礼, 不慌不忙的在面纱后方说道:“这是四川地方升斗小民爱吃的菜式, 陛下是仁君, 心怀天下万民, 想必,是愿意尝试一下普通民众的爱好的……”说完她露出一个带着狡黠意味的笑容来, 又道:“再者,宝琴拿手的菜不多, 这一道火锅是做得最好的。只是一心想要将最好的献给陛下, 陛下会因为宝琴的一片真心而生气吗?” 宝琴的话显然取悦了皇帝, 他哈哈大笑起来, 伸手拉起宝琴的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问道:“这两种汤底,有什么来头?” 宝琴先指了指那白色的汤汁,说道:“这边的清汤是用猪骨鸡骨加上好几种蘑菇熬制而成的,鲜香怡人,味道醇厚。里面加了一些番茄提味,酸酸的,很是开胃。” 皇帝道:“番茄?宫里倒也种植了一些这种外洋传来的植物,但只是用来观赏的,原来,还可以拿来做菜吗?” “当然可以啦,番茄不但可以拿来煮火锅,还可以与鸡蛋一起炒,或者简单的凉拌,都很是可口。” “嗯,这样说来,等朕回宫了,倒要令御厨试一试将番茄拿来做菜。那么,这一边的红汤,又有什么讲究?” 宝琴语气和缓的娓娓道来:“红汤是用牛油加上干辣椒、花椒、野山椒并八角大料等一些香料熬制出来的,具有浓郁的牛油香气和层次丰富的辣味。另外还加了冰糖和醪糟提鲜,味道浓厚香辣,令人越吃越想吃呢!” 皇帝看了看那翻滚不已香气扑鼻的红色汤汁,道:“这道菜倒是很适合冬天品尝,想必暖和身子是好的。” 宝琴笑道:“陛下不知,在四川那边,就算是三伏天,照样有许多人爱吃火锅呢!即便是光着膀子汗流浃背,也还是不肯放下筷子。” 皇帝见宝琴说的有趣,便笑道:“那爱妃还不赶紧将菜肴煮下去,朕可是等不及要品尝爱妃的手艺了。” 宝琴闻言,知道指望一位皇帝陛下亲自动手那是不可能的,只得自己来将那些菜蔬逐一的煮下锅。先煮土豆冬瓜肉丸等不易熟的,再煮青菜粉丝薄肉片等容易熟的。不多时,宝琴便挑起一些菜肴夹到皇帝的碗里,道:“可以吃了,陛下尝尝看。” 因为害怕皇帝一时无法适应重口味的红汤,宝琴夹给他的都是清汤里面的菜肴,并叮嘱道:“陛下在入口前,先在蘸料里面搅一搅。” 皇帝看向那装着蘸料的青花小碗,见里面有香油和葱花香菜末,便问道:“蘸着香油吃?却是为何?” “蘸料是为了提香以及中和燥辣的口感,其中香油是必须的,其他的可以根据个人口味斟酌着放。四川那边有嗜辣的人,还要蘸着干辣椒末子吃呢!” 皇帝看了看那翻滚着不少干辣椒的红汤,咋舌道:“那可真是口味极重了,要是换了朕,可是受不了的。” 清汤鲜甜,又带着一丝淡淡的酸味。红汤火辣,却令人越吃越想吃,辣得直抽气也忍不住要继续吃下去。一顿饭皇帝陛下吃得很是满意,末了放下筷子赞叹道:“爱妃的手艺真是不错,等以后你进了宫,朕可是有口福了。” 撤下残羹,宝琴亲手为皇帝奉上香茶,道:“这是今年新制的碧螺春,陛下尝尝看味道如何。” 闻言皇帝身旁站着的大太监正要开口,却见皇帝已经揭开茶盅盖子抿了一口茶水,并且赞扬道:“清香怡人,很是不错。” 太监见了,便将先前没有出口的话语都咽了下去。皇帝一向只喝龙井茶,不爱碧螺春的。如今竟然喝下了碧螺春,还赞不绝口,只能说,美色惑人啊! 一盏茶毕,天色也沉了下去。大太监看着与宝琴谈天说地犹自不觉时间已晚的陛下,只得尽忠职守的低声开口说道:“陛下,该回宫了。再耽搁一会儿,太阳就全部落下去了。再者,宫门也要关闭了。” 虽然你是皇帝可以随意叫门,但是说出去你为了看一位秀女而忘记了回宫的时间,那也不好听不是? 皇帝到底不是昏君,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站起身来,看着宝琴说道:“朕该回去了。好生照顾自己,要是你的脸一直不好转,遣人回禀,朕安排御医来为你看诊。” 宝琴一双秋水美眸一瞬不瞬的看着皇帝,轻轻福身下去:“恭送陛下。” 送走皇帝之后,蘅芜苑里面的众人不由自主的都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位陛下是出了名的脾气好,但是积威仍在,秉持着伴君如伴虎的想法,众人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唯独宝琴一个人,一直是游刃有余,不慌不忙的。小螺满眼都是佩服的看着自家姑娘,道:“姑娘的胆子真大,我见了皇上大气儿都不敢喘,姑娘却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真厉害!” 宝琴瞥了自家这个胆小如鼠的丫鬟一眼,道:“皇帝也是人,又不是毒蛇猛兽,有什么好怕的?” “哎哟我的姑娘哟,你怎么能这么说陛下?”小螺慌慌张张的跑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庆幸道:“还好还好,已经走远了……” 宝琴见状笑了:“你这丫头如此胆小,将来跟我进了宫,怕不是整日都要战战兢兢的吧?” 此时宝钗也走了过来,闻言皱起眉头说道:“小螺这丫头确实胆子小了一点儿,在外面伺候你是足够了,但是带进宫,怕是有些上不得台面吧?不如,再重新换一个?” 小螺闻言顿时紧张起来,慌忙跪下说道:“姑娘别不要小螺啊!奴婢、奴婢会改的,真的会的……”说着,几乎要吓得流下泪来了。 她从离开家就跟了姑娘,姑娘若是不要她了,她能到哪里去呢? 宝琴道:“起来吧,又没说不要你,瞧你吓得那样子……”说着她转头看向一脸不赞同的宝钗,道:“小螺这丫头胆子确实小,可是忠心却是足够的。我并不喜欢那种胆子大得可以越过主子自己做主的丫头,替主子惹了祸事还不自知。小螺很好,我喜欢这样的。” 宝钗想了想林黛玉那里的紫鹃,脸上的神情缓和下去:“确实,与其要那种胆大妄为的丫头,不如要个胆子小一些的,至少,不会给主子惹祸。”顿了顿,她再次说起宝琴的脸来:“我之前细细的查了一遍,从贾家那里拿来的东西,只有一样,是你爱用,我们却不爱用的。” 宝琴此时已经取下了面纱,总是围着也嫌弃它憋闷:“是什么?” 宝钗道:“是一样茉莉香露,兑水喝的。我跟母亲都嫌弃它香气太重,妹妹却很是喜欢,常常要喝的,想来,就是在它身上出的事吧?” 此时,宝钗的丫头莺儿已经将所有的茉莉香露都取了过来,一共七八瓶,小儿手掌那么高,小小的几瓶。透明的水晶瓶子装着浅黄色的香露,上面盖着软木塞,有暗红色的蜡封。蜡封上,盖着小小的出产之处的印章,很是精细。 宝钗拿起一瓶香露细细的看了看,道:“若真是在这上面出的事,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做的。这些瓶子,都是封好了的啊!” 宝琴也拿起一瓶看了看,顿时知晓了其中关窍:“姐姐你看,这软木塞上面,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宝钗闻言,便凝神细看那瓶口上面的木塞,半晌之后,方才恍然大悟:“哎呀,这木塞之上,似乎,有被针戳出来的小洞!” 宝琴点头道:“就是这样了,先用针戳出小洞来,再用针蘸了那些害人的东西插/进去,不就行了吗?” 48.良媛白琬盈 大家懂的,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荷蕊闻言默然了一下, 便说道:“应该不会吧?两位大师都被咱们花费重金买通了, 自从上一次他们进宫之后陛下并没有再次召见他们,怎么会知道此事真相呢?” 皇后轻叹了一声,道:“但愿如此吧, 我这心里啊, 就是七上八下的静不下来。希望这一步棋,咱们并没有走错吧……” 皇帝对自己只有亲情和尊重,皇后不是感觉不出来。她本是个安静温和的性子, 被皇帝护在他的羽翼底下几乎没有经过什么风浪, 心性里依旧还保存着一份少女的天真。也因此被身边最信赖的宫女一撺掇, 就做出了压制薛宝琴的事情来。而此时, 她已经隐隐有些后悔了。 其实, 就算是薛宝琴进宫得宠了又怎么样呢?从前贤妃那般深得圣宠, 还不是不敢在自己面前放肆?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皇帝旗帜鲜明的站在自己这边, 不允许底下的妃嫔们对自己不尊敬吗?犹记得当初贤妃生下公主之后, 有一段时间很是在自己面前放肆了几回。被陛下知道后,狠狠的训斥了她, 丝毫没有给她留面子。从此以后,满宫上下诸人, 都知道皇后的地位是不容动摇的。如此这般, 不就足够了吗?自己还奢望什么呢?如今自己已经是母仪天下的正宫皇后, 又诞育了陛下唯一的儿子, 位置还不够稳吗?何必去跟一个小小秀女计较呢?如此想着,皇后心里的悔意,更是汹涌而来。只是现在后悔已是无用,她只能继续装病下去。否则,不就成了欺君之罪了吗?思及此,皇后更是深深的叹息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被选中的小主们逐一进宫,高高低低的,都得到了各自的封号。唯独宝琴依旧住在蘅芜苑里,仿佛被忘记了似的。因为当日那太监传旨的时候是直接在蘅芜苑里传的,旨意和赏赐只有蘅芜苑里的诸人知晓。而蘅芜苑又被宝钗姐妹收拾得铁桶一般,里面的事情轻易传不出去。因此,荣国府里的诸人不由得暗自议论,说薛宝琴是不是哪里冒犯了宫中贵人,因此再不得进宫去了。如是这般,那些惯会趋炎附势的小人们,对待宝琴的态度,便渐渐轻慢起来。宝琴却也不在意,只要不叫她当面撞见,她便完全不放在心上。 因为一些卑劣小人而使自己生气伤身,完全不值得不是吗? 另有一个林黛玉,处境与宝琴有异曲同工的相似。明明是带着林家两三百万的财产进的荣国府,偏偏被下人传成一草一纸都要用贾家的穷亲戚。暗地里,闲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黛玉本来心思敏感,那些话多多少少都会传进她的耳朵里。为此,不知道生了多少闲气,流了多少泪珠儿。再者她有一个心系的宝二爷,对着她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她。对着其他生得好看的女儿家的时候,便将她抛在脑后了。如是这般,黛玉在荣国府的日子,实在不算好过。虽有贾母疼爱,但到底不是自己家,处处不便。另外还有一个王夫人,对她虎视眈眈,恨不得赶紧弄死她,好给自己的侄女儿腾位置。怨不得她会做出那凄凉锥心的诗句来: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红楼诸女少有不可怜可叹的,唯独一个林黛玉,因为身世实在凄凉容貌和才华又实在惊艳,是宝琴从前很是喜欢的一个人物。如今又与她成为了朋友,少不得要劝说几句。但黛玉实在执拗,虽然听了宝琴的一些话不再因为下人的传言而难过,但是对于贾宝玉,她却是难以放手的。 黛玉回答宝琴的原话,便在这里了:“琴妹妹,你的好意我都明白,也很是感激。但是感情此事,不是说放手,就可以放手的。当初我来到荣国府里,一个人孤孤单单凄凄凉凉,只有宝玉将我真的放在心上。自己舍不得用的,拿来给我用。自己舍不得吃的,拿来给我吃。我寂寞了他陪着我,我伤心了他安慰我。那一点一滴的情意我都记在心里,纵使他有再多的不是,也叫我难以割舍啊……” 宝琴听了这话,也只得放弃劝说了。左右原著里黛玉是嫁不成宝玉的,将来看情况她再拉拔她一把吧。总不能真的看着这痴情可怜的姑娘,孤单单的病死在潇湘馆里。而此时薛姨妈和薛宝钗原本笃定的要嫁入荣国府的心思,因为宝琴的入选,已经有些动摇了。毕竟若是将来宝琴有了大出息的话,他们也犯不着一定要在荣国府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不是吗?那贾宝玉不过好在有个贤德妃姐姐,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的,只不过是个五品官儿的次子罢了。连他老子都没办法越过贾赦去袭爵,他又算个什么呢?照宝钗自己的心思来说,其实,她是看不上他的。她喜欢是有本事有能耐,能撑得起一个家,能带给自己荣华富贵的男子。这种事要是指望贾宝玉,怕是一世都不成的。眼见着自己家的堂妹很是受到皇帝重视,将来越过那贤德妃也不是不可能的。到了那个时候,贾宝玉便是领着八抬大轿来抬她,那也是抬不走的。 水涨船高的美好滋味,也该她薛宝钗来尝试一下了! 这一日,黛玉来到蘅芜苑里看望宝琴,因知道了现在满府下人中间传的闲话,便对她说道:“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左右你也在这里呆不长久,或是下半年或是明年初,便肯定是会进宫去的。到了那个时候,看那起子小人的脸色,那才好笑呢!” 宝琴微微笑道:“多谢林姐姐劝慰,我也是这么想的呢。这人啊,日子只是自己在过,若是尽去在意旁人的眼光,那样活着,多累啊!” 黛玉也笑了,点头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原不需要我劝慰,我也不过白嘱咐你几句罢了。” 宝琴笑颜如同春花一般可爱:“林姐姐这是真心拿我当朋友,因此方才不忌讳的来劝慰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两人坐在窗下,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一个风姿清雅袅袅婷婷,一个妍丽夺目绰约多姿,皆是难得一见的俏佳人。再配上窗外的大株盛放的嫣红色美人蕉并嫩黄色的迎春花,此情此景,真是可入得诗,可入得画。 可惜,这样一幅美景,很快便被糟蹋了。事情的起因,在这里还得交代一下。因为宫里有位老太妃薨逝,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并凤姐儿等人都要进宫去哀悼,便将府中的事务交给了李纨和贾探春以及宝钗这三个人来管理。其他两个人还好,原本就是贾家的人,管理起家事来也还说得过去。唯独宝钗并不是这里的人,再者她已经不打算全心系在贾宝玉身上,便十分推辞此事。奈何王夫人铁了心要她加入进去,她实在拗不过对方,只得勉强应了。既然是勉强答应下来的,管理起来她也就不费心费力了。不过是杵在那儿,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李纨原是个不多事的人,性子冷淡,也不过尽了本分就行了。唯独一个贾探春,一向心气儿高得很,又自诩能力出众。现在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哪里肯稍稍放松?于是她便想了一个主意,将大观园里面的花儿草儿都包给了下人们,如此既有人打理它们,亦可以得一笔收入。 贾探春的本意是好的,只是错估了人性。既然将花儿草儿包给了下人,那么这些下人便将园子里的东西当成了自己家的,哪里肯轻易叫人采摘了去玩耍?如此这般,园子里日日吵闹不绝,很是惹人厌烦。黛玉那潇湘馆里,一片清幽的竹林叫那个什么老祝妈浇了粪肥,弄得乌烟瘴气的。她今日来蘅芜苑,既是为了看望宝琴,也是为了躲清静的。哪里料到,如今这大观园里,已经没个清净的地方了。 却说这蘅芜苑里,也是有出产的,便是那满院子的香气馥郁的草木藤萝。摘了下来卖给药铺香料铺,便是一笔不菲的收入。那老穆妈得了这个好差事,恨不得搬张床铺过来日夜看守着,生怕那些玲珑可爱的香料果子叫人采摘了去。 今日她笑嘻嘻的进了蘅芜苑,手里挽着一个大竹筐,便是要来采摘果子的。谁知等到她进了院子一看,那些累累的果实仿佛比起昨日来少了许多。这幅场景一入目,她的脸色便沉了下去,心肝脾肺肾都在发痛。一股子邪火没处发作,她一眼便看到了窗下坐着的宝琴和黛玉,便走过去施了一个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两位姑娘好,敢问宝琴姑娘,这院子里的香果,是被谁给摘走了?” 49.遇见穿越女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探春闻言大惊, 贾母的意思,是要将她先前定下的条条款款全部推翻掉,这样一来, 她在这满府的下人面前,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她正要开口哀求,猛然间却接触到了贾母的视线, 冷冰冰的, 不带一丝感情。她心里一凛, 知道此事已经无可转圜了,只得应道:“还是老祖宗考虑得周全, 孙女儿拜服……”虽然脸上满是恭敬, 但是在她心里,强烈的不甘和怨恨,难以抑制的生了出来…… 待探春离开之后, 贾母又看向王夫人,冷然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告诉你,趁早死了那个心吧!薛宝琴只能好生供着,绝不能得罪,知道了吗?” 王夫人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看着贾母说道:“老祖宗, 媳妇一片苦心, 都是为了咱们家的娘娘啊!哪怕琴丫头还算是我的亲戚,我都不在意,难道这样也有错吗?媳妇不过想着,或者使得她没了名声,也许,会让陛下生出嫌弃之心,不叫她进宫去。如此一来,不就是替咱们家的娘娘除去一个大敌了吗?” 贾母看着自家这个糊涂儿媳妇,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啊你,真正是脂油蒙了心的。当陛下真正在乎了一个人的时候,别说是一点瑕不掩瑜的丑名,就算是名声尽毁又如何呢?她照样还是会进宫,照样还是会得到圣宠。与其替娘娘和咱们家树下一位敌人,不如趁早交好,这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呢!” 王夫人心里虽然还是不服气,但是贾母到底是她的婆母,孝字当头,她并不敢明着违逆她的心意,只得勉强应下了。可是内心深处,对于那个薛宝琴,却是已经深恶痛绝了。 这一点小小的波折,薛宝琴并不放在心上,照旧过着自己的日子。每日不过跟宝钗一起看书绣花,或是与黛玉一起论诗谈画,倒也清闲自在。至于贾探春那边,虽然后来她特意前来蘅芜苑赔礼,薛宝琴却是不打算再搭理她了。这就是一条阴狠的毒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咬你一口。再继续与她结交,这不是有毛病吗? 宝钗原担心宝琴一时不得进宫,心情会不好,或是会自怨自艾什么的。但瞧着这个堂妹每日过得十分自在,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焦虑不安的情绪,她也就放下心来了。心底深处,她也有些佩服宝琴。自问若是换了位置,她自己都做不到像宝琴这般心态平和。对于这个堂妹的认识,却是又深了一层了。对于薛家前程的信心,也更加坚定了。像是宝琴这般姿色和心性,飞上枝头并且长期的占据下去,她觉得,并不是一件难事。于是,她和薛姨妈对于薛蟠的管教,也更加尽心尽力了。毕竟要支撑一个家,缺了男子,那是不行的。 这一日宝琴前往潇湘馆去看望黛玉,却见她脸上犹带着泪痕,对着廊下的鹦鹉发呆。宝琴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哭起来了?郁气伤肝,怎么就是劝不听你呢?还有紫鹃,怎么也不在你身边?” 黛玉见了宝琴,不由得双眼中又流下泪来,默默无语。宝琴正无计可施,恰好看到雪雁端了茶盘过来,便问道:“出了什么事了?你们姑娘光顾着伤心去了也不说话,你且说给我听听。” 雪雁放下托盘里的粉彩花鸟青花边茶盏,与两个定窑白瓷小碟子,里面装着红艳艳的樱桃,还有一样桂花白糖糕。她面上犹自忿忿,说道:“都是紫鹃惹出来的祸事,好好的跟宝玉说什么咱们姑娘明年就要回扬州去了,还有一些不好听的话。现在宝玉都傻了,痴痴呆呆的,失心疯了一般。老太太并两位太太都在怡红院里守着,紫鹃也在那边……” 宝琴听了这话,不由得蹙起了眉头来:“她这是做什么?嫌你们姑娘日子过得太好吗?” 那边黛玉听到这么一句锥心的话,眼泪流得更急了:“想来紫鹃也是为了我好,才这么做的。这一年年的耽搁下去,始终没有一句准话。紫鹃也是被逼急了,方才出此下策……” 宝琴叹道:“即便如此,也不该这么做啊!要知道二太太原本就看你跟眼中钉相似,如此又来了这么一场,恐怕在她心里,更是要将你恨到死了。当家太太要磋磨人,根本不用自己出手。即便只是一些想要讨好她的下人来动动嘴,就够你喝一壶的了。” 黛玉闻言,伤心得难以自抑,不由得靠在宝琴肩上,痛哭起来。宝琴拍着她单薄的肩膀,默默的陪着她。许久之后,黛玉方才渐渐止住了泪,拿着一方烟紫色素缎帕子擦着泪痕,勉强笑道:“叫你看到我这个样子,真是……” 宝琴道:“你这是真心拿我当做朋友,方才如此不见外,我只有感怀在心的,怎么会笑你呢?”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之后,黛玉道:“我也得过怡红院那边去看看,毕竟,此事到底是因我而起的。” 宝琴闻言站起身来,道:“我陪你一起去吧,也好帮衬你一下。” 两人遂出了潇湘馆,朝着怡红院那边走去。刚刚走到宝玉的房门口,便听到里面贾母说道:“林家的人都死绝了,你只管放心便是……” 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话,黛玉不由得愣在了门口,身子也晃了几下,摇摇欲坠。宝琴心里顿时对贾母生出极大的不满来,知道你是为了安慰你的宝贝心肝儿,但是犯得着这样诅咒林家吗?看看你的外孙女儿,已经难过得都要站不稳了好吗? 宝琴伸手扶住黛玉,低声问道:“还撑得住吗?” 黛玉靠在宝琴臂弯里良久之后,方才站直身子摇头道:“没事……”说完她顿了顿,又道:“我不想进去了,咱们出去走走吧。” 此言正合宝琴心意,现在贾宝玉屋子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人,空气也不好,她实在是不想进去,便点头道:“好,沁芳闸那边桃花开得极好,咱们去看看吧。” 于是黛玉和宝琴二人到了怡红院却没有进屋去,转身去了沁芳闸。那边桃花开得正艳,宛如天际云霞一般绚烂。一阵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被吹起,有一些被吹到了溪水之中,随着那清澈的水流,流出了大观园,也不知道会流到哪儿去。 黛玉凝神看了半晌,方才轻声说道:“我等这些人,还不如这些花瓣自在。它们还可以到处飘荡,我们这一生却只能被关在一个大屋子里面,不得自由……” 宝琴道:“我却别有想法,虽然不能如同男子一般自由自在的哪里都可以去,但只要心是自由的,我便是自由的。” 黛玉喃喃的重复着宝琴的话:“心是自由的,我就是自由的……”许久之后她方才又说道:“如今,我不但身子被禁锢着,心也是被禁锢着的啊……” 宝琴道:“你并不是别无选择,不是吗?” 黛玉道:“你哪里知道呢?我与宝玉虽然没有媒妁之言,当初老祖宗和我父亲却是在书信里已经替我们定下了的。否则,我父亲哪里敢将我并我们林家的二三百万家产全部托付给贾家呢?如今,银钱几乎全部花在了修建大观园之上。我便是想要脱身,也脱不了……谁家会娶一个家无恒产,父母双亡的孤女呢?”她没有再流泪,脸上的神情,却比流泪了还要难过。 宝琴听得心里十分替黛玉难受,如今显然贾家是花光了林家的财产,却不想要林家的女儿。天底下可有这般狠心无耻的人?只是此事目前她也无能为力,只得对黛玉说道:“不要再去想那些钱财了,既然知晓这里不是善地,不如及时止损。即便是清贫一生,也好过陷在这里,不得开颜。” 这一日,宝钗约了宝琴,一起往迎春那里看望她去。走到秋爽斋外面还没进门呢,便听到绣橘的声音大声道:“嫂子别不认账,那累丝金凤明明是嬷嬷拿去赌钱输了,怎么现在就不承认了呢?那可是姑娘几件能见得人的头面之一,不能少了的,嫂子还是赶紧将其赎回来,我们姑娘要戴的。” 另有一个声音,似乎是个年轻的媳妇子,嚷嚷着说道:“怎么不认账了?我们认了便是。只是说什么赎回来,一个姑娘家家的,这么一支钗还舍不得给自己奶娘,真好意思的!我婆婆血化了奶,将姑娘养到这么大,容易吗?看看别人家的奶嬷嬷们,那个不是吃的油光水滑的?只有我们姑娘懦弱得很,什么好处也没法子给我婆婆争取来。现在不过拿了一支不值什么钱的金凤钗,就闹着要赎回来,哪里来的这么大脸面?” 50.杜春寒临盆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薛蝌轻叹了一声, 坐在西窗下看着自己的妹妹,说道:“也罢,我看那梅夫人对你的态度, 你嫁过去,怕是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这样也行,我妹子这般人才, 必定可以再找到一门不错的亲事。你不要难过……”不仅没有生气, 他反倒担心宝琴会难过, 说了许多安慰的话语。 宝琴听着他的絮絮叨叨,暖意在心间渐渐的升了起来。虽然没有了父母, 但有这么一位哥哥, 好像,也不错。 在宝琴跟她哥哥培养感情的时候,另一边, 梅家年久失修的老宅里,也有人正谈论起了他们。 梅姑娘时隔多日提起薛宝琴, 还是一脸的气愤未平:“母亲,当日我挨了薛家那狐媚子一巴掌,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梅夫人看了自己女儿一眼,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不然呢?上门打回来?要不是你手贱上前去, 也不会挨了人家一巴掌。” “难道这都是我的错吗?”梅姑娘气恨恨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要不是她太过分, 我也不至于如此啊!” 梅夫人头疼般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 你总是有道理的,我说不过你。如今我们家与薛家的亲事已经作废,你也别再将他们家的事放在心上,说出去我们家与一个破落商户人家斤斤计较,很是上不得台面。”见女儿犹自不满意的嘀嘀咕咕,她便又再说道:“薛家总归对我们家有恩,打了你一巴掌,也就算是了结了这恩情。以后,我们家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你这样想,心里是不是好受点儿了?” 听到这话,梅姑娘想了想,高兴起来了:“哼,如今这般,也就算是我们家与他们家两清了。以后等她再撞到我手上来,看我怎么收拾她!”她不但一直记恨着薛宝琴打了她一巴掌,并且还对薛宝琴的绝色美貌耿耿于怀。在京城的时候她也见识了不少名门闺秀,论起容貌和周身的气派来,竟没有哪个可以跟那薛宝琴相提并论的。这般美貌降临在一个商户之女身上,真真是白白糟蹋了!我身为堂堂的翰林之女,怎么偏偏容色平常呢?越想心里越是不平衡,梅姑娘在心底,已经将薛宝琴列为自己的头号仇人了。 梅夫人看着自己这个容色平凡心智更是平凡的女儿,眉头蹙了起来,叮嘱道:“不要再去想薛家的事了,正经想想你自己的事吧!明年开春新皇就要选秀,你的规矩和才艺,也都该抓紧起来了。” 梅姑娘想起曾经惊鸿一瞥的新帝,那年轻俊美的容颜和优雅高贵的气质,不由得红了面颊:“母亲,你不是说过,凭我们家的家世,要入选,并不难吗?” 梅夫人道:“入选是不难,可是受宠爱呢,难道你觉得也能靠家世吗?你自己若是不争气,哪怕家里是权势滔天,也是枉然!” 梅姑娘不甘的抿了抿唇:“都说新皇不是爱美色的人,他的正宫皇后,就不是什么容色出众的人……” 梅夫人闻言嗤笑起来:“不爱美色?我告诉你,世上的男子,没有不爱美色的!他们不过是既要美色又要名声罢了,谁喜欢传出去一个好/色的名声?再说新皇,当初娶正妻的时候,的确不是冲着美色去的,为的就是人家的贤惠名声和清贵家世。现在他身边最受宠的贤妃娘娘,不就是艳冠群芳的绝色吗?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可是世上一般男子奉为圭臬的行事准则啊。我们这位陛下,亦不例外……” 不提梅家母女为明年选秀之事忙碌,但说宝琴这边,在屋子里闷得久了,便缠着薛蝌,要他带自己出去游玩。薛蝌拗不过她,只得苦笑着答应了,末了说道:“出去时妹妹还是照旧带着那帏帽吧,也是免得旁人说嘴。” 薛宝琴却不想出去玩的时候还要戴个帽子将脸遮住,那多郁闷啊?这般美貌不叫它出来现世,那叫暴殄天物好吗?“不要啊哥哥,那帽子戴着气闷得很,我不耐烦戴它了。” 薛蝌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个妹控,因此见宝琴一撒娇,他便犹豫起来了:“可是,这般抛头露面,会被人说闲话的……” 宝琴道:“爱谁说谁说去,人活在世上难道就为了旁人的一张嘴?这样活着,累是不累?” 薛蝌闻言,只好答应下来了。于是翌日兄妹二人便出了府,坐着马车来到了城中有名的金波湖边。此湖与闻名天下的杭州西湖比起来,风景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名气没有那么大罢了。再者杭州乃是江南地带,天底下最富裕繁华具有风流气度的地方,有什么风景名胜,自然比其他地方的更加容易出名一些。 此时天高气爽,湖边黄叶连天,配上碧波荡漾的水面,宛如一幅画似的迷人。湖上画舫和轻舟共存,游人的欢声笑语和丝竹之声,在空气里飘飘荡荡着。见此情景,薛家兄妹也租了一艘船,登了上去,开始游起湖来。 薛宝琴登舟之时,恰好一艘载满年轻学子的船摇了过来,正要靠岸,忽然看见船板上一位妙龄女子迎风而立,乌黑秀发与鹅黄色衣裙在风中翻飞,真是一幅美景。然而再美丽的景色与这女子的面容相比,也失去了色彩。她站在那里即使不说也不笑,照样美得惊人。那美色是带着毒的酒液,即便知晓喝下去就是殒命之时,也禁不住要以生命为代价,尝一尝这世间极致的美好…… 薛宝琴正想着心事发呆,忽然听见一阵哎哟和落水之声响起,抬眼一看,却是旁边一船年轻男子全都落下水去了!幸好这里已经靠近岸边,湖水并不深,否则,就要喊救命了。 宝琴奇怪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船人都落下去了? 小螺抿嘴笑道:“姑娘不知,那船夫看姑娘看呆了,手上使错了力气,将船摇偏了。那些人也是一样看姑娘看得忘了身外之物,也没有人察觉出来,于是,一船人都掉下去了……”说着说着小丫头再也忍不住,咯咯的娇笑起来。 宝琴闻言付之一笑,接着便吩咐船夫开船,一艘精致的画舫渐渐远离了岸边,朝着湖水中间驶去。佳人已经远去,那些学子还愣在水中,呆呆的目送着,也不管自己已经浑身湿透。许久之后其中一人说道:“这般丽人,也不知是谁家的。若是打听出来,遣人上门提亲,有她在一旁红袖添香夜读书,也不枉我是个读书人了……” 他身旁一人摇头晃脑的接话道:“陈兄你就别想了,我们大家也都别妄想。这般绝色,一般的人家哪里消受得起?明年开春就是新皇初次选秀之时,依我看,恐怕那位姑娘,也是要被家人送进宫去搏一搏前程的……” 那被称为陈兄的学子叹道:“深宫倾轧,哪里是那位娇花软玉一般的姑娘受得起的?可惜,可惜!” “那也未必。”又有人说道:“这等世间难寻的美人,我等见了都一个个变成呆头鹅了,新皇也是男子,未必就能例外?有陛下宠爱的话,宫里的日子,也不见得就一定会难过……” 这边的议论,宝琴自然是不晓得的。她站在甲板上看了一会子风景之后,便走进船舱里坐了下来。喝了半盏热茶又吃了几块点心之后,宝琴见对面坐着的薛蝌一脸的心事重重,便开口问道:“哥哥可是有心事?” 闻言,薛蝌连忙挤出笑容来,回答道:“没事,妹妹只管玩耍便是。” 薛宝琴垂下长长的墨黑的睫毛,看着面前红木圆桌上搁着的珐琅彩缠枝宝相花纹描金盖碗,慢慢的说道:“哥哥不说我也知道,咱们家的铺子,又倒闭了一家吧?” 薛蝌闻言叹道:“我原是叫他们瞒着妹妹的,没想到,他们竟然敢不听话!” 薛宝琴道:“哥哥也不要怪罪他们,他们到底是下人,我却是主子。我逼着他们说,他们哪里敢真的不说?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出了这等大事哥哥却要瞒着我,真是叫我生气。” 薛蝌忙解释道:“不是我要故意瞒着妹妹,只是叫你知道了,也不过是多一个人悬心,何必呢?” 听了宝琴这话,宝钗不由得一怔,随即细细打量起自己这个从小就以美貌出名的堂妹来。几年不见,她长开了,也更加貌美了,那美色简直晃得人头晕目眩,有种不敢直视的感觉。这般丽色,正该作为自身的资本,好好的利用一番,也不枉为人一遭。 宝琴已经洗去了一路风尘,此时还没干透的秀发简单的松松挽起,别有一种慵懒风情。身上穿着丁香紫束腰紧身小袄,愈发显得纤腰盈盈一握,竟似乎比身子向来娇弱的林黛玉还要细一些。但是她的胸脯却很是丰满,被衣料裹着,显现出惊心动魄的弧度。下面系一条玉色挑线镶嵌白狐皮边的罗裙,裙摆上绣着几丛水仙花,栩栩如生,似乎可以嗅闻到花朵的香气。如斯美人,埋没在民间,岂不可惜?若是将来她真有造化跃居于众人之上,那么自己家,亦可以因此而受益。 51.生了个公主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因为梅姑娘自己生得不好, 所以从来就深恨比她自己长得好看的女子。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她不敢招惹,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她还不敢打吗?再者这薛宝琴将来可是要嫁进他们梅家的, 那么她这个小姑子,对方自然是不敢得罪的。因此,梅姑娘的心里, 很是有恃无恐, 丝毫不担心打了薛宝琴之后会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来。 薛宝琴可是从前身经百战的职场白骨精, 哪里会畏惧这种小小争端?当下她眼疾手快的伸手拦住了梅姑娘挥过来的手,另一只手随即抬起, 干脆俐落的回报了对方一巴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响起, 梅姑娘带着一方红红的巴掌印,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之后,她才怔然开口:“你敢打我?” 这是什么情况?这场面画风不对啊!难道不该是对方挨了自己一巴掌之后, 哭着道歉吗?怎么挨打的人,竟然换成自己了呢?薛宝琴, 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女,她怎么敢? 薛宝琴从袖口里掏出一方销金点翠穿花凤的雪青色手帕来,擦了擦自己刚才打过人的那只手,而后将其扔在一边, 叹道:“可惜了我这方好手帕, 沾了脏东西, 再要不得了。” 脏东西?是指自己吗?梅姑娘听了薛宝琴的话,又气又痛,跟她母亲似的也浑身打摆子一般抖了起来:“好狗胆,好狗胆……”她不断的重复着这三个字,就跟薛宝琴记忆里的复读机似的,听起来很是可笑。 此时一直坐在一旁观战的梅夫人终于反应过来,伸手一拍桌子,声音尖利的喝道:“薛氏,你大胆!”她气得胸口不断的起伏着,十分剧烈的弧度。 薛宝琴没有说话,只是一脸似笑非笑,斜着眼儿瞥向她。那满不在乎的表情,那带着戏谑意味的眼神,几乎把梅夫人活活气死。她闭了闭眼咬了咬唇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而后再次睁开双眼看向薛宝琴,冷然说道:“你竟然如此无礼,莫非,是不想要嫁进我们家来了?”说完,她好整以暇的冷笑着看着薛宝琴,等着对方后悔哭泣,跪下来哀求她。这是一门多么好的亲事啊!翰林梅家,何等清贵?若是没有了他们家这门亲事,就凭她薛家一个落魄商户,到哪里再去找一门这样的亲家呢?因此,梅夫人心里断定,薛宝琴是一定会服软的。到了那时,她便可以好好修理一下这姓薛的小蹄子了。非将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不可,否则,别想进他们梅家的门! 薛宝琴却并没有如梅夫人的意,没有惊惧交加,没有流泪后悔,更没有跪下来苦苦哀求。她只是轻轻张开那淡色的花瓣一样的嘴唇,说道:“正是如此。”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梅夫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样子有些呆傻的问道:“你说什么?” 薛宝琴秀秀气气的笑了:“我是说,我的想法,恰好与夫人一样。” 梅夫人愕然问道:“你是说,你不想嫁进我们家来了?” 薛宝琴点了点头,伸出纤纤玉手,捻起旁边小几上一块精致的牡丹状小点心放进嘴里咀嚼,而后一脸享受的眯起了眼睛,宛如一只最名贵的波斯猫一般,可爱极了。 尽管清楚的听到了薛宝琴的回答,梅夫人却还是一脸的不敢置信:“你竟然说你不想嫁进我们家来了?你有没有搞错?若不是看在当年你母亲的面子上,我们家怎么会定下你这么一个商户之女?要知道,士农工商,你们这种人家,地位可是排在最末位的。能攀上我们这种士族人家,简直是撞了大运了。现在你竟然说,你不要了,你怎么敢?” 薛宝琴不耐烦的睁眼看过去,轻启朱唇说道:“敢不敢的,我不都已经说出来了么?人人生而平等,我并不觉得我们家比起你们家差了什么。士族人家尸位素餐的多了去了,商户人家却必须勤勤恳恳,方不至于颓败下去。我们家一年上缴给国库的税银,恐怕比你们家一年的嚼用还要多。你凭什么看不起商户?” 梅夫人被薛宝琴问得哑口无言,他们家虽然说是清贵,其实到了如今,已经只剩下一个清字了。那个贵字,不提也罢。薛宝琴说他们家一年交的税银比梅家一年的花费还要多,可真是没有说错。可是虽然如此,但是世人皆是如此认为,商户人家自己往往也自知地位低微而不敢在士族面前放肆。可是面前这个薛宝琴,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整理了一下纷乱的心绪,梅夫人道:“你既然这样说了,可不要后悔。”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先前那高高在上的气焰,已经低了很多了。 薛宝琴十分肯定的给了她回答:“梅夫人,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们薛家,只是苦于没有理由退亲而已,又怕我们提起从前对你们家的救命之恩,所以一直勉强忍耐着。现在好了,我同意你们退亲了,这不是一件好事吗?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岂不美妙?” 梅夫人闻言沉吟起来,慢慢的再次坐了下去,问道:“你说的都是真心话?若是我们退了亲,你不会将当年的救命恩情拿出来说事吗?”他们家将面子看得比天还大,否则早就提出退亲了,哪里还会等到今天? 薛宝琴点了点头:“不会,挟恩求报,不是我会做的事。勉强得来的东西,终究也不会是自己的。这个道理,我心里明白得很。” 梅夫人默然起来,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时梅姑娘连忙走到她身边,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母亲,你还在犹豫什么呢?徐阁老家的四姑娘一直对哥哥青眼有加,若是哥哥退了亲事,要与徐阁老家结亲,有徐四姑娘在一旁敲边鼓,那是轻而易举的事。难道放着徐阁老这般的亲家不要,却要薛家这般的低贱商贾之家吗?” 梅夫人原还有些舍不得薛家的万贯家财,此时听了女儿的话,那几分犹豫不决瞬间便消失无踪了:“好,话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便遣人上门送还薛姑娘的庚帖,也请薛姑娘将我儿子的庚帖找出来退还于我。” 两家初时交换庚帖,乃是互有定亲之意。如今退还庚帖,便算是了结这门亲事了。幸好下定纳彩等等许多礼节都还没有来得及去做,否则再要退亲,就很是麻烦了。 薛宝琴不再赘言,当即唤来小螺:“去将箱子底下那份梅家公子的庚帖找出来,交还给梅夫人。” 小螺闻言却犹豫不决起来:“姑娘,此等大事,不跟大爷商量一下吗?”她口中的大爷,指的便是宝琴的哥哥薛蝌。如今宝琴父母双亡,照道理讲,她的事,便应该由薛蝌来全权做主了。 薛宝琴从前自由自在惯了,哪里能容得下由旁人来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当即眉头一拧,冷冷说道:“不听话的奴婢,很该卖了出去,留下来吃白饭吗?” 小螺被姑娘的无情话语几乎吓尿了,连忙跑回到姑娘屋子里,找出庚帖便一路小跑过来,一张小脸都跑得红通通的了。薛宝琴接过庚帖便起身走到梅夫人面前,将其递了过去。梅夫人收好庚帖,眼神极其复杂的看了宝琴半晌,这才起身,带着犹自忿忿不平的梅姑娘离开了薛家。 因为梅姑娘自己生得不好,所以从来就深恨比她自己长得好看的女子。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她不敢招惹,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她还不敢打吗?再者这薛宝琴将来可是要嫁进他们梅家的,那么她这个小姑子,对方自然是不敢得罪的。因此,梅姑娘的心里,很是有恃无恐,丝毫不担心打了薛宝琴之后会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来。 薛宝琴可是从前身经百战的职场白骨精,哪里会畏惧这种小小争端?当下她眼疾手快的伸手拦住了梅姑娘挥过来的手,另一只手随即抬起,干脆俐落的回报了对方一巴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响起,梅姑娘带着一方红红的巴掌印,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之后,她才怔然开口:“你敢打我?” 这是什么情况?这场面画风不对啊!难道不该是对方挨了自己一巴掌之后,哭着道歉吗?怎么挨打的人,竟然换成自己了呢?薛宝琴,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女,她怎么敢? 薛宝琴从袖口里掏出一方销金点翠穿花凤的雪青色手帕来,擦了擦自己刚才打过人的那只手,而后将其扔在一边,叹道:“可惜了我这方好手帕,沾了脏东西,再要不得了。” 52.贾元春之死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皇帝注视着薛宝琴的脸, 看到那一层白纱, 问道:“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薛宝琴道:“因这几日犯了春癣, 面上有些不洁净, 所以蒙着脸。再者据说春癣不要见风才好, 如此也算是一举两得了。还请陛下恕罪。” 春癣是春季里女子易患的毛病, 皇帝哪里知道能不能见风?因此也没有怀疑宝琴的话。他迈步走到上座掀起衣摆坐了下去,对着犹在站着的宝琴说道:“站着干什么?坐下陪朕说说话吧。”说着他轻轻的挥了挥手,顿时一屋子太监宫女走了个干净, 只留下了宝琴陪着帝王。 宝琴闻言,只得走到皇帝下首,在那黄花梨木的八仙椅上坐了下去。皇帝凝神看这个自己一直挂在心上的薛氏秀女, 却见她眼神安然, 虽然蒙着脸, 依旧可以感觉出来她心绪很是稳定,便淡笑着问道:“朕没有让你立即进宫, 你心里可有怨气?” 瞧皇帝这话问的, 就算她心里真的有怨气, 难道还真的敢说出来吗?宝琴腹诽着皇帝,面上却是恭敬的回答道:“民女知道不能立即进宫肯定是有原因的, 心里并无怨气。再者陛下赏了民女许多珍贵物件儿, 又亲自前来看望民女。即便心中有那么一点点不甘, 也早就没有了。” 宝琴回答得很是巧妙, 说自己一点不满都没有,皇帝肯定不相信不是吗?这样说了,想必,皇帝一定会相信自己说的是心里话。果然,皇帝嘴角的笑意更加真切了几分:“你倒是诚实得很。”他看着宝琴脸上的白纱,眼里露出一丝遗憾之色来。可不是么,好不容易偷个空儿出来看看自己的美人儿,美人儿却偏偏看不到,还真是可惜啊…… 宝琴娇笑着说道:“在陛下面前,我怎么敢不说实话?”她没有像平时对着皇帝的后妃那样坐得身姿笔挺生怕失仪,而是有些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却愈发显得风情万种。她出来得匆忙,身上只穿着一件家常半旧的杏子红齐胸襦裙,外面笼罩着浅粉色的薄纱。朦朦胧胧间,依稀可以看到裙子上面绣着的暗花,是嫩黄色和柳绿色的玲珑花朵。胸口处点缀着一串洁白的珍珠,颗颗滚圆一般大小,却似乎还不及她皮肤的莹白。这一身衣服是比较宽大的,不是贴身的衣裙。但是过大的衣裙却另有一种奇异的魅惑感,虚虚实实,实实虚虚,高低起伏,分外诱人。最起码,那边一直注视着她的皇帝,眼神愈发幽深了。 食色,人之大欲也,古人诚不欺我…… 满足了色/欲,接下来,便该满足人家的食欲了。毕竟好容易出来一趟,不能不管饭不是吗?两人说了一阵子话之后,宝琴便道:“陛下留下来用饭好不好?民女亲自下厨洗手做羹汤,还请陛下不要嫌弃才是。” 皇帝闻言,清俊的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笑容来:“爱妃还会做菜?” 妈耶,这就爱妃爱妃的叫上了,我还不是你的妃子呢……心里这般想着,宝琴嘴上却说道:“民女手艺不算好,到时候,还请陛下不要见笑。——在用膳之前的这段时间里,陛下可要到园子里去走走?此处虽不及御花园尊贵,风景却还是不错的,颇能一看。” 皇帝似乎对这大观园并不感兴趣,道:“罢了,你不在朕身边陪着,朕一个人去逛园子,有什么意思?” 宝琴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问道:“那么,陛下就在这里等着吗?” 皇帝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手臂,说道:“有些疲累了,爱妃的香闺在何处?朕想稍微歇息一下。” 皇帝想要霸占一下她的床铺,她敢不答应吗?当下只得引着皇帝来到她的房间里。皇帝站在她那张占据了半个屋子的雕琢虫草花鸟的楠木床边,鼻间嗅着淡淡的女儿香气,心神不由得为之一荡。见有太监上来服侍皇帝歇息,宝琴连忙告退离开了。虽说名义上她已经是他的人了,但是毕竟还没有正式入宫。该有的矜持,还是要有的。 皇帝目送宝琴离开,只是付之一笑,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他在太监的服侍下脱了外衫和鹿皮靴子躺在了宝琴的床上,只觉得还挺新鲜的。绣着清雅的莲花鲤鱼的枕头上,似乎还带着宝琴秀发的香气,闻之引人迷醉。身上盖着的丁香紫绫被软和厚实,亦有与枕头上同样的香气弥漫着。在充斥着宝琴气息的床铺上,他不多时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梦里,亦有她的身影…… 宝琴的院子旁边,就砌着一个小小的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应该有的都有。其中正对灶台的一面墙完全挖空了,光线极好。小螺蹲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灶台前往灶膛里面塞着干柴,好奇的问道:“姑娘,你打算给皇帝陛下做什么吃?” 自家姑娘的事自家知道,姑娘说自己手艺一般,那可不是谦虚,都是实在话。万一做出来的饭菜皇帝陛下不喜欢,那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宝琴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来:“等我做出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说完又吩咐道:“去把我特意定做的那只锅子拿出来,洗干净了备用。” 小螺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厨房里面便升腾起了引人垂涎的香气来。守在屋子外面的两个太监,其中一个抽了抽鼻子,道:“闻着这香气还不错,这位薛小主,看来是有两把刷子的。” 另有一位太监重重的吸了几口空气,闭上眼睛说道:“有干辣椒,野山椒,花椒,八角,草果,香叶……” 旁边的太监闻言笑了:“你是狗鼻子不成?——这位薛小主可想岔了,咱们的陛下,可不喜欢吃口味重的菜肴。看来,她今日可要睡不着了。” 另外一位瞥了身旁的同僚一眼,露出轻蔑之色来:“你懂什么啊?咱们的陛下啊,对这位可是正在兴头上。就算是不喜欢她做的菜,也不会说什么的。不信,你等着瞧吧……” 皇帝一觉醒来,已经是日落西山了。黄昏暖意融融的阳光从半开着的窗户间照进来,地上金黄一片。细小的微尘浮动在光线里,意外的竟不惹人讨厌。 他站起身来,任由太监为自己穿上外衫,鼻间嗅到了一股特殊的香气,引人胃口大开:“你们薛小主的菜已经做好了吗?” 贴身太监脸上带着常有的柔和笑意:“已经做好一会子了,陛下且去看看,这道菜式,奴才还从没见过呢!” 皇帝闻言微感诧异:“只有一道菜?” 贴身太监道:“严格的说起来,的确只有一道菜。” 皇帝闻言不怒反笑,觉得只会做一道菜便迫不及待拿出来献宝的薛宝琴,很是可爱。当然,这也就是美色加成了。换了个丑女只做一道菜给皇帝吃,你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皇帝穿戴完毕,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出了卧房。外面暖阁里面的红木圆桌上,已经摆好了满满一桌子菜肴。见此情景皇帝看向跟在身后的太监,道:“你敢欺君?”这哪里是一道菜,分明是满桌子菜好吗? 太监连忙躬身回道:“陛下恕罪,虽然看起来是一桌子的菜,但确实,严格说起来只是一道菜而已。陛下且看看,就知道了。” 皇帝看了这伺候了自己十几年的太监一眼,迈步走到桌子旁边坐了下去。定睛一看,桌上那满满当当的菜肴,竟然全部都是生的!见状他竟笑了:“薛爱妃这是要向朕展示一下她的刀工吗?” 大太监站在皇帝身后,笑道:“陛下且看看最中间的那只锅子,想来,这些菜都是要放进去煮熟了方才可以入口的。” 皇帝闻言,视线移到菜肴中间的那只锅子上。只觉得有些造型奇异,竟是自己从没见过的。那只铜质锅子是圆形的,中间有一个烟囱一般的东西,里面放置着满满的红艳艳的炭火,烧得正旺。有一道薄薄的铜片嵌在锅子里将其分为两边,一边是乳白中带着嫣红的汤汁,一边则是浮着干辣椒和花椒粒的红油汤汁。两边的汤都已经烧开了,不断的翻滚着,散发着截然不同的两种香气。 宝琴的话,无异于给迎春吃了一颗定心丸,当即便见她点头道:“琴妹妹说得很是,那便依你的意思吧。” 见迎春也答应了,平儿就说道:“好,那就这么定下了。” 闻听此言,那王住儿家的不禁瘫在了地上,眼里露出绝望之色来。迎春这个姑娘在他们心里并没有多少地位,向来在迎春面前他们是逞强惯了的。却没料到,今日偶尔一次得意,竟然害苦了全家的人。就这样回去,怕是会被王住儿活活打死吧?思及此,王住儿家的连忙跪行到迎春脚边,抱住她的双腿,苦苦哀求道:“姑娘,姑娘,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请你给我们说说情,饶了我们一家子吧……那累丝金凤,我回去就立马拿银子赎回来,以后绝不敢再犯了,姑娘,求你了……” 53.黛玉的决定 大家懂的,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贾政哪里听过王夫人对自己说这种话, 顿时立起两只眼睛, 气得浑身发抖:“王氏, 你大胆!你你你,你实在是太太太……”太了个半天,他也没找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不由得脸色涨得通红, 胡须都要立了起来。 王夫人见状冷哼一声,火上浇油的说道:“我太什么?亏你还说读了一辈子书,那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贾政闻言气得抖个不停, 疾步走到王夫人面前,挥手就要朝着她脸上打过去。王夫人不防一向自诩正人君子的贾政说动手就动手,脸上早挨了一下,顿时半边脸都红紫起来。她怒气上头, 立即不管不顾的扑向贾政, 拳打脚踢, 就跟他打成了一团。等到丫鬟们听到动静进屋将两个人分开, 这一对夫妻的形容, 已经是不能看了。贾政的发髻歪了,两边脸上各挨了一下结实的,猫胡须一般每边几道抓痕。胡子也被扯下去几缕, 十分狼狈。王夫人则是两边脸上各有一个巴掌印, 倒也对称了。两个被分开之后, 犹自恨恨的看着对方,嘴里怒骂不休。 贾政捻着自己缺了几缕的胡子,怒吼道:“我要休了你这个恶妇!” 王夫人冷笑一声,道:“你要是不怕宫里的娘娘怪罪下来,倒是休了我啊?你真敢休了我,我就佩服你是个男子汉!” 贾政气得几乎要站不稳了,却始终无法再次开口说要休了王夫人的话。显然,只要贾元春一日不倒,王夫人的地位就稳如泰山。看到贾政无比愤怒却又不得不强自按捺的神情,王夫人哈哈大笑起来:“看你那副怂样,我呸!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真是我最大的不幸!否则,凭着我们王家的家世,找个什么样的不行?既不能袭爵,又不能升官,到现在还是个五品闲职小官儿,真是个废物!要不是我的儿子女儿争气,你道现在哪个天潢贵胄肯正眼看你一眼?你们整个贾家,都是靠着我的,知道吗?” 贾政还没有说话,外面便传来贾母冷冷的声音:“原来我们贾家是靠着你一个妇道人家撑起来的,此事,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随着话语声,贾母拄着寿星头紫檀木拐杖颤巍巍的走了进来,面上凝冻着霜雪,十分难看。 贾政忙走过去扶着贾母,嘴里说道:“儿子惭愧,叫母亲为了儿子的家事操心。王氏这妇人从前不是这样的,今日就像是吃错药了一般,唉……” 贾母冷冰冰的盯着王夫人,嘴里对贾政说道:“这又与你何干?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别人心里怎么想吗?她从前只是遮掩得好,今日方才说了实话而已。”说着她顿了顿手里的拐杖,在沉闷的响声里问道:“王氏,你可知错?” 贾母这是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不想一家子闹得太僵。尽管她心里对于王氏已经是深恶痛绝,但是看在她生育了一对出色儿女的份上,还是要给她留几分面子的。可谁知,王氏竟然不按牌理出牌,跟她犟上了:“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贾母眉头一竖,道:“那么之前你说的那些什么老不死的,也都是实话了?” 贾政没料到王夫人竟然还说过这样的话,顿时额头上汗都出来了,忙道:“母亲息怒,王氏再是不好,也绝对不敢说这样的话的。其中,想必有什么误会……” 这边贾政几乎要跪下了,那边王夫人却依旧不慌不忙,似笑非笑的说道:“民间有句话叫做老而不死是为贼,我觉得,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贾母闻言,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养尊处优几十年,几时被人这般指到脸上骂过?当下几乎气得要昏过去了,摇摇欲坠。 看到贾母的样子,贾政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抱着贾母的腿说道:“母亲息怒,这等忤逆不孝的恶妇休了她便是,不值得母亲为之动气,保重身子要紧……” 贾母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磅礴的怒气,淡淡的开口说道:“你们太太病倒了,出不得门,一切事务,都叫由凤姐儿处置,明白了吗?” 丫鬟们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不解与慌张,齐齐答应了。于是,自这一日起,王氏便被禁足了。她手里的事情全部交给了王熙凤,凤姐儿是个喜爱弄权的,当即心里便十分高兴,只是压着不敢露出来罢了。自此她管起家来更加尽心竭力,引得众人齐齐称赞不提。贾母则又搬了一大堆佛经给王氏抄,言道每本佛经都需抄上个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她才可以出来。王夫人整日在院子里怒骂不休,骂完了贾母骂贾政,骂完了贾政骂大房,污言秽语不绝于耳,简直令人匪夷所思。贾母知道了之后,更加厌恶她了。却碍于贾元春和贾宝玉的面子,不能真的休了她,心里也是憋屈得郁郁寡欢,难以展颜了。 二房里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夫人的事情还横亘在众人心头,却又出事了。王氏的大丫鬟玉钏儿偷取了他们全家人的卖身契,不知所踪了。派出去找她的人来到他们家里,却见人去楼空,杳如黄鹤。荣国府派人找了一回,没有找到,也就罢休了。人们私下议论着,认为多半还是因为金钏儿投井的原因,他们全家人恨上了王夫人。所以便在王夫人失势之后,全家逃走了。闻得众人私底下的议论之后,贾母与贾政,认为王氏损害了贾家的清名,心里更加厌恨她了。于是王夫人那遥遥无期的解开禁足命令之日,更加遥远了。 却说这段时间里,因春色烂漫,众姐妹齐齐聚在大观园里观赏春景吟诗作对,十分快乐。因林黛玉做了一首桃花诗极好,众人商议之后,便将“海棠社”改名为了“桃花社”,齐齐做起桃花诗来,却都比不上黛玉所做的那首。又有史湘云在家里做了一首柳絮词写在薛涛笺上送来,众人见了交口称赞,又做起柳絮词来。其中犹让宝钗做的一句极好,便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宝琴见了,无人处便笑着问宝钗道:“姐姐的心志这么高,怎么肯将大好年华葬送在这没甚前途的荣国府里?” 宝钗道:“我纵有青云之志,却因家世所限,无处施展。将来若是妹妹有了大前程,可以拉姐姐一把的时候,万万请不要忘记。” 宝琴点头道:“那是自然的。正如姐姐所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来。自家人都不拉拔,却去拉拔谁?” 宝钗笑了,又道:“妹妹那首《西江月》,却也做得极妙!三春事业付东风,明月梅花一梦……读来令人唇齿留香,又感到一阵怅惘……” 宝琴笑而不语,她所做的,其实是记忆里薛宝琴在这一次诗会里做出来的。不过,也极合她自己的心意。可不是么?从初初来到这里的时候一直到现在,不正是那“明月梅花一梦”吗? 蝶儿闯入我梦,我在蝶梦之中……究竟是我变成了薛宝琴,还是薛宝琴变成了我呢?细细想来也是没有一个肯定的结论,不过是沿着自己设定好的道路,一直走下去罢了…… 就在众人再次商议起下一次诗会该做什么诗词的时候,老太太的大丫鬟琥珀急急走来,说道:“姑娘们快看看去吧,史家姑娘来了,似乎是出了什么事,在老太太那里哭得不行呢!” 众人听了,便一起离开大观园,来到了贾母的上房中。刚一进门,便见史湘云坐在贾母身边,两个眼睛肿得像是桃子似的,犹自哭个不停。最关心她的莫过于贾宝玉了,连忙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急急问道:“云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吗?快快告诉老祖宗,叫老祖宗替你出气去……”因为史湘云总在外面说史家待她怎么怎么不好,所以她一哭,贾宝玉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一定是在史家受了委屈了。 在宝琴跟她哥哥培养感情的时候,另一边,梅家年久失修的老宅里,也有人正谈论起了他们。 梅姑娘时隔多日提起薛宝琴,还是一脸的气愤未平:“母亲,当日我挨了薛家那狐媚子一巴掌,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梅夫人看了自己女儿一眼,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不然呢?上门打回来?要不是你手贱上前去,也不会挨了人家一巴掌。” “难道这都是我的错吗?”梅姑娘气恨恨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要不是她太过分,我也不至于如此啊!” 54.薛蟠的官司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正揣测着这里是什么地方, 忽然虚掩着的门扇被轻轻推开, 一个蓝衣黄裙垂着双髫的小丫头端着一只青花瓷碗走了进来, 见到晴雯, 惊喜的说道:“晴雯你醒了, 现在觉得如何?” 细细的看了对方半晌,晴雯这才迟疑着问道:“你……仿佛是宝琴姑娘身边的小螺?” 小螺点点头, 笑道:“你醒得正是时候, 药刚好熬出来了,赶快趁热喝了吧……”说着她将晴雯扶着坐了起来, 又顺手将一只姜汁黄色的大迎枕垫在她背后,最后才将药碗递了过去。 晴雯接过药碗, 没有立即喝, 而是问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难道, 是宝二爷拜托你们姑娘来救我的吗?”她的眼里,闪动着希冀之色。 “宝二爷哪里有这个闲功夫?”小螺撇撇嘴, 道:“是林姑娘知道了你的事, 拜托我们姑娘出手救你的。” 闻言,晴雯眼里的希冀之光淡了下去,苦笑着说道:“我还以为……罢了, 原来其实我在他心里, 并没有那么重要……”她一仰脖子将药汁喝了下去, 因为喝得太急被呛到了, 不禁剧烈的咳嗽起来。 小螺见状连忙伸手替她拍着背脊,嘴里嗔道:“你呀,还记挂着那个没心没肺的人作甚?赶紧养好身子,方不辜负了林姑娘和我们姑娘待你的一片心……” 晴雯神情怔忪,陷入到了往事里头。一幕幕场景在她面前浮现,又逐渐的消失。她初见宝玉时候的羞涩无措,日夜相处时候的情愫暗生,她强撑着病体为宝玉修补那劳什子雀金裘,最后,凝固在宝玉绝情离去的背影之上……现在细细想来,自己自以为是的两情相许,其实,一直都只是自己单方面的付出而已。那宝二爷,其实,根本就只是将自己当成一只被他豢养的羽毛美丽的鸟雀而已……前程往事种种,皆化作过眼云烟。自己只当是死了一回吧,以后,就是一个全新的自己了…… 晴雯刚刚才好一些,能够起床了,便强烈要求着,要拜见宝琴。小螺征得宝琴的允许之后,便带着晴雯,来到了宝琴房中。 晴雯有些紧张的迈步进屋,抬眼瞧见宝琴正坐在窗下,身穿宽松的家常半旧海棠红衣裙,手拿书卷,凝神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天光映衬着她的侧颜,美好得不像是凡间所有。耳际戴着小巧的明珠耳珰,一缕墨黑发丝垂了下来,在微风里调皮的轻拂她白玉般的脸颊……不知不觉的,她竟然看呆了。这般绮丽的景象,换了谁,怕是都要看呆的吧? “看什么呢?”宝琴放下书卷,笑着看向晴雯开口问道。 晴雯这才反应过来,不禁羞红了面颊。但她随即便跪倒下去,很是诚恳的说道:“宝琴姑娘对晴雯恩同再造,我无以为报,只希望可以陪在姑娘身边,共同经历将来的一切……” 宝琴没有立即应承下来,伸出雕塑一般精致的修长手指,轻轻的有节奏的敲着桌面,慢慢的说道:“其实,你若是想再回到宝二爷身边去,我也不是不能替你说上话的。如何?” 晴雯先是微微一怔,但随即便回答道:“我原是从那里出来的,险些没有赔上一条命去。再回到那里去,却是再也不愿意了……” 宝琴一双剪水双瞳看向晴雯,像是要一直看进她的心里去:“那么,你的感情呢,怎么办?就这么放弃了吗?” 晴雯苦笑了一下,道:“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君既无心我便休这个道理,还是懂得的。从前的晴雯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心里只愿装着姑娘一个人。” 宝琴道:“其实,宝二爷的心里,未必没有你的位置。他只是不懂人情世故,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被赶出去身无分文又生了病的你。” 晴雯缓缓的摇了摇头,道:“他不是不懂,只是因为我还没有重要到令他愿意去懂得的地步罢了。换了当日被赶出去的是袭人,也许,就是两个样子了。” 宝琴道:“这么说来,你是下定决心要留在我身边了?” 晴雯弯下腰给宝琴磕了一个头,斩钉截铁的说道:“是,求姑娘成全。” 宝琴又道:“你可知道,将来我注定是要进宫的。深宫里面的日子,可不好过。随时随地,有丧命的危险,你可有那个心理准备吗?” 晴雯道:“姑娘救了晴雯,晴雯这条命,便是姑娘的了。我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再死一次,又有什么要紧?” 宝琴闻言,终于露出笑颜来。她站起身来走到晴雯身前,亲手将她扶了起来,道:“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大丫鬟了。与小螺一起,好生做事吧。” 晴雯闻言大喜,回答道:“是,姑娘,晴雯一定尽心竭力,不敢稍有懈怠。” 自此,晴雯便留在了宝琴身边,与小螺一起成为她的大丫鬟。她秉性聪慧,尤其擅长刺绣,且也识字,可以帮着看账本。得了晴雯之后,宝琴便算是多了一位得力助手,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她不由得庆幸,当初看在黛玉面子上出手救人,果然是有好报的。 晴雯人虽已经来到了宝琴身边,但是卖身契却还在贾家,这件事一直压在她的心间。不过不必等她开口,宝琴便将此事给解决了。她没有通过王夫人,直接求见贾母,向贾母要来了晴雯的卖身契。得知此事之后,晴雯十分高兴,再三谢过了宝琴。她其实一直担心王夫人犹不肯放过自己,在自己的卖身契上面做文章。如今可好了,这一丝担心也消失无踪了。 宝琴并没有效仿一些穿越前辈,将晴雯的卖身契交给她自己收着,或是干脆替对方除了奴籍。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以后是要进宫的。有卖身契在手里,到底能辖制下人一些。否则若是身边人反水,不但她自己有危险,还会害了薛家所有的人。 薛宝琴这个人,就是个如此现实的人。并不敢对于人性,抱有太多天真的幻想。 如此行为,并不代表她不信任晴雯,只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秋高气爽,橦山寺的菊花盛开,堪称姹紫嫣红,国色天香。什么姚黄魏紫,大红袍,满天星,醉杨妃……应有尽有,观之不尽。于是,在这一段时间里,橦山寺里香客如云,忙得知客僧的脚底板都跑破了。替香客解答签文的僧人,嘴皮子都说干了。真是闲来也苦,忙来也苦。不过比较起来,还是都宁愿忙一些才好。 今日,天气晴好,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金色阳光洒落在大地上,照得人身子暖洋洋的,心也是暖洋洋的。橦山寺的庙门之外,一大早的,便香客如织,熙熙攘攘了。且看路边,还有不少小摊贩,赶着来赚这个时令钱儿的。有凉茶摊,面点摊,馄饨摊,还有贩卖线香的小摊,货物从细小的香到小儿手臂粗的香,应有尽有。还有年轻壮实的货郎,向大姑娘小媳妇兜售自己担子上的手帕丝线的。看着他憨厚英俊的笑容,许多本来不打算买东西的姑娘媳妇们,都禁不住掏出钱袋来买上一两样物件儿。所以不得不说,外貌党真是古今中外都有啊! 生活在京城中的姑娘们,大多家境不差,面皮白净,神色大方,再加上年轻,三分的姿色也变成了五分。所以看起来,都很是悦目。然而在这一群各有芳华的姑娘们当中,那一位,依旧是最出众的。但凡路人的视线扫到了她的身上,便再也转不开了。只叫人禁不住在心里赞叹,世间竟有如此佳人,莫不是天仙下降吗? 这位佳人,自然便是咱们的主角薛宝琴了。她今日带着晴雯和小螺出来散心顺便上香,并没有带着帏帽。因此,那娇花一般的容颜,便大大方方的展露在了阳光底下。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抹胸襦裙,外面罩着一层烟紫色薄纱。行走起来裙摆摇动如烟似雾,幻梦一般迷离醉人。裙子上面没有累赘的绣花,只有一些银色暗纹,看起来既贵气,又端雅。但是太过端着也不大好,于是外面那层薄纱,便添了几分旖旎之感。一头墨染一般的秀发,没有梳成发髻,只在外层编了几条细长的小辫儿,随意的披在脑后。辫梢上面,坠着几朵颜色各异的珠花,在阳光底下闪烁着异彩。然而再炫目的异彩,与她眼中的光芒一比较,也失了色。 宝钗苦笑了一下:“别人不知道,妹妹还不知道吗?我那样做,无非是为了我们的家族。”只可惜,最终还是一场空…… 55.第一次冷战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在十多位太监和好些嬷嬷的安排照应下, 数十位佳丽排成队伍,安安静静的步入了禁宫的侧门。大家都是学过规矩的,也基本都是大家子姑娘,从小受到严格教导。什么大声喧哗故意出风头之类的行为, 还是不会有的。就算有, 也不是现在。皇帝都还没有见到, 你表演给谁看? 即使是身在众多精挑细选出来的环肥燕瘦各有特色的美人之中,宝琴也是极为出众的。她只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便是一副精美的画作,令人侧目。在许多含义不明或隐晦或明显的视线里,有一道目光的恶意是那么的昭著,使得宝琴也朝着那个人看了过去。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鲜红色衣裙, 满坠珠宝和花朵,将那本就姿色平平的衣裳主人的光彩全部都遮住了。此人, 却不是挨了她一巴掌的梅姑娘是谁?宝琴微微一笑便转开了视线, 使得梅姑娘禁不住咬了咬牙, 心里的气恨简直要溢出来了。 怨不得这狐媚子上赶着跟自家哥哥退了亲,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看着吧, 后宫可不是有美色就可以混出头的。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女, 哪里是她们这些名门闺秀的对手?空有美色却是一肚子草包, 这样的人即便受宠一时, 也是不能长久的。这般想着, 梅丹华便感到心平气和起来。 初次进入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宝琴怀着瞻仰古迹的心态,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却见一进门便是一片偌大的空旷广场,汉白玉铺地,四周银甲侍卫林立,个个要身高有身高要脸蛋有脸蛋,不禁使得她想起了从前见过的国家仪仗队。经过三座白石拱桥之后,迎面就是巍峨的宫殿,朱墙碧瓦,凝重大气。而她们这一行秀女并没有被引进那正殿里,大约还不够资格。宝琴心里揣摩着,那里大约是皇帝上朝的地方。 绕过了正殿,沿着宽敞的青砖甬道走了一段之后,众秀女便来到了一处大气不足精致有余的宫殿之前,被引导着停了下来。看来,这里便是她们今日要去的地方了。果然停下来没过多久,太监便开始唱名。被念到名字的秀女一个接一个的走进去,五人一列,接受检阅。在见到第一个秀女哭着出来之后,原本就不轻松的众秀女,愈发紧张不安了起来。在一众惴惴不安的秀女当中,泰然自若的宝琴愈发引人注目了。 一道修长俊逸的身影,隐没在宫殿旁边一株秋海棠之后。众秀女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宫殿那边,自然没有人留意到那身影。而侍卫太监们即使留意到了,也不会发出声音,搅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的兴致。 新皇朱佑瑭对于今日的选秀之事,其实兴致不高。他一心想要成为一名中兴之君,安定天下成就盛世,对于美色,并不怎么看重。再者皇后贤惠贤妃美艳,儿女双全的他已经满足,选秀之事无非碍于祖宗家法不得不行罢了。要说他本身对此有多么重视,那是没有的。因此今日的甄选秀女之事他全权交给了皇后和贤妃,自己并没有打算前来看一看。此时过来,是因为在御书房批阅折子有些累了,出来走一走。竟然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这里来。见到了一地的娇花软玉,他这才醒悟到,自己竟然来到了选秀的荣华殿这边。 此时此刻,他不由得无比庆幸,幸好自己来了。否则,说不定,就错过了。 在一群各有千秋的美人儿当中,那一道倩影,丝毫没有要隐没在人群里的意思,就那么招招摇摇的凸显在了他的视野里。他感受到了自己有些剧烈的心跳,不由得自己都感到诧异起来了。他如今已经将要三十而立,风风雨雨的都经过了,贤妻美妾也都有了,竟然,还会生出这种青头小子初见所爱的悸动吗? 真的是,不如不遇倾城色啊…… 宝琴的五感颇为敏锐,其实已经察觉到了那一道灼热的有些肆无忌惮的目光。但是她随即想起,除了皇帝,还会有谁敢如此放肆的打量秀女呢?这般一想,她也就不去在意那道视线了。要看便看吧,看个够好了。 话说,原来皇帝没有在殿里替自己选小老婆吗?不去光明正大的看,反而躲在这里偷偷的看。这爱好,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秀女人数并不多,很快,就轮到了宝琴几人。她们这五个人里面,恰好,便有那位梅家姑娘。此时她激动得满面通红,雀跃之情,简直快要从身上溢出来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宝琴端肃了面色,跟着前方一位身材高挑的秀女步入到了宫殿之中。梅家姑娘排在最末尾,容貌虽然不起眼,一身艳丽衣裙却是招眼极了。 步入殿内,宝琴鼻端嗅到了浓烈的熏香气息,仿佛是桂花混合着茉莉和一点儿橘子皮的味道。虽然浓郁,意外的却不难闻。不由自主的,她转动眼珠,没有抬眼,却清晰的看到了端坐在上方宝座的两位贵妇人。 端坐在正当中的,肯定就是正宫皇后了。她生着一张京城中正室夫人普遍常见的端丽面容,下颌圆润,眉眼平和,观之可亲。一身秋香色凤袍,高高发髻上戴着全套赤金镶嵌红宝石喜庆万年的头面,没有戴凤冠,不见奢华气象。看她周身的柔和恬淡气质,在这样的正室手底下讨生活,只要循规蹈矩,应该不难。 皇后身旁,坐着一位极其娇丽的美人。身着樱桃红织金穿花凤锦通袖袍,并玫瑰紫织金妆花月华裙。繁复的飞凤髻上珠翠闪烁熠熠生辉,如此盛装,竟然丝毫没有压下她的风采。修眉俊目,神采飞扬,实在是一位极尽芳华的丽人。宝琴估摸着,这位应该就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贤妃娘娘了。据说还有一位出自荣国府贾家的贤德妃,可能是因为圣宠平平,并不见出现在殿上。 这五位秀女一进来,便吸引了皇后和贤妃的全部注意力。无他,只是因为,这其中竟然有两位秀女,都很是出众。尤其是排在第二的那一位,简直是倾国倾城。见此情景,皇后和贤妃的心里,都复杂起来。毕竟,谁愿意见到自己夫君身边出现这样一位足以碾压群芳的美人呢?这压力,实在是大…… 压下心里的复杂情绪,皇后正色道:“开始吧。” 得到皇后吩咐之后,旁边身着蟒袍的首领太监便开始唱名:“杜氏女,名春寒。年十五,两江总督杜楠之女……” 两江总督,从一品,妥妥的手握实权的高官之女啊!再加上这杜春寒那一身清雅孤傲不着俗尘的气质,精致非凡的五官,这,显然又是一名劲敌! 皇后看着走出来行礼的杜春寒,微微笑了笑,转头问道:“贤妃怎么看?” 怎么看?我倒是想说不行,可是我敢吗?从一品封疆大吏的女儿,又生得这般出色,你都不要,倒是找个合适的理由先?贤妃虽然生得一副祸国妖妃的模样,脑子却不蠢,当即笑道:“全由皇后娘娘做主,臣妾不过是来看个新鲜罢了。” 皇后闻言,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脸去看向那立在大殿当中一身卓然不群气质的杜春寒,问道:“杜姑娘,你可读过书么?” 杜春寒回答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听得见又不至于令人感到刺耳:“回禀皇后娘娘,臣女五岁开蒙,熟读诗书。琴棋书画,亦有涉猎。”说话间她那淡雅的远山眉间浮起一丝傲色,显然很为自己的才华感到自豪。 好嘛,这还是一个才女。皇后与贤妃听了这话,心里愈发感到沉甸甸的,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在后宫混的女子,七情不上面,是最基本的本领。 皇后开言道:“杜家的事情本宫亦有所耳闻,家教是极好的。杜姑娘又生得如此人才,正配伺候在陛下身边。”说着顿了顿,紧接着又笑着说道:“留用。” 闻言,那杜春寒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喜色来,只是福身施礼,口称谢过皇后娘娘。显然,对于自己的被选中,是有心理准备的。 接下来,便轮到薛宝琴了。皇后和贤妃又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看向这缓缓走出来施礼的绝色佳人。待到听到太监唱名,听到这薛宝琴是紫薇舍人之后的时候,两位后妃,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个商人之女而已。若是这般丽色再配上顶级家世,那还有其他人什么事儿?看来,老天真是公平的。 皇后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觉得可以不必让这样一位可怕的敌人进宫来,便淡淡开口道:“虽然生得是很好的,但是年纪仿佛太小了一点儿……” 56.死去的公主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贾宝玉一听, 虽不知缘由,却不由得感到肝肠寸断,不觉也跟着哭了起来。贾母见场景实在不像话,便道:“都哭什么?是大好的事儿呢, 有什么好哭的?” 宝钗稳稳重重的开口问道:“敢问老太太, 是什么好事儿啊?” 贾母脸上带着笑意, 眼睛眯了起来,说道:“前儿个史家侯爷自边疆大捷归来, 陛下龙颜大悦,在殿上询问史家侯爷想要什么赏赐。史家侯爷说,别的赏赐不要,只是心里记挂着兄长唯一的遗孤湘云。若是得幸能让云儿进宫伴驾, 终身有靠,他也就别无所求了。陛下听了, 感怀史家侯爷一片赤诚之心, 当即答应下来。不日云儿便要进宫了, 封号都定好了,是正六品的贵人。” 闻言, 宝钗脸上的微笑几乎撑不住, 不由得朝着自家堂妹看过去。屋子里的众人, 或明显或隐晦的, 都在打量着薛宝琴。然而宝琴脸上却看不出什么不悦的意思, 微微笑着,说道:“那可是真该恭喜云姐姐了。” 史湘云抹了一把泪水,恨恨的说道:“恭喜什么,有什么好恭喜的?你当谁都跟你似的,一心向往着荣华富贵?为了这个,连自己都可以出卖。” 宝琴没有变色,脸上仍旧带着笑,说道:“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的?云姐姐不也是在荣华富贵里长大的吗?你觉得荣华富贵不好,只是因为你熟视无睹了而已。真叫你去过那没有荣华富贵的日子,只怕你是一天也过不下去的。再说,什么叫出卖自己?男婚女嫁,不是人伦大事吗?云姐姐这话,我可不敢苟同。” 宝琴的话有理有据无可辩驳,史湘云顿时无言可对,只得瞪了宝琴一眼,接着跟宝玉抱头痛哭去了。列位看官,你道为何史侯爷竟会突然想要送湘云进宫?这却也是史湘云自作自受罢了。本来史家打算为她定下卫家的独子,名字叫做卫若兰的,那也是一个才貌仙郎,丝毫不比贾宝玉差的。但是史湘云一心系在贾宝玉身上,在史家轰轰烈烈的闹了两场,明里暗里说史家夫人虐待她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史家夫人为此气得几乎要病倒,等到史家侯爷一回来,便将此事告知了他。言道,湘云的婚事,以后自己是再也不敢管了的。 史侯爷听了这事,也很生气,待到知晓了史湘云在荣国府与贾宝玉坐卧不避的几乎要名声尽丧,更是气得要吐血。他知道荣国府为了贾宝玉的婚事,贾母和王夫人暗地里争斗不休,并不想叫史家也陷进这一滩浑水里去。思来想去,唯有送史湘云去到那天下至尊之地,方可避开此事。所以,便有了在殿上自行求恩典,要送湘云进宫这件事的发生。 史家虽然也是所谓的四大家族之一,但论起实力,却比其他三家强了太多。一门双侯,可不是白叫的。王家不过只有一个王子腾还算出息,其他的人,不说也罢。贾家更是人才凋零,目前爵位最高的贾赦,也不过是个尸位素餐之徒,整日抱着古董美人自得其乐。薛家更是不必提,昔日紫薇舍人的荣光,早已经消失殆尽了。在这种情况之下,史家两位还颇有权势的侯爷,如何还能看得起其他的三家呢?不想再跟着他们继续混下去,也是可以理解的。奈何贾母到底是他们的长辈,若是真的安心要将史湘云拉下水,他们也找不出适当的理由来拒绝。因此,便有了今日之事。 史湘云都已经是皇帝的女人了,你总不能还打着她的主意吧?这,便是史家侯爷的想法了。 最初知道此事的时候,贾母是很不悦的。她只觉得贾宝玉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配个公主也是绰绰有余的。因此,一直在史湘云和林黛玉两个姑娘身上打转,打算替贾宝玉捡一个最合适最好的。现在,人家史家不陪你玩了,宁可进宫也不再让你挑挑拣拣了,叫她如何能够不气闷呢?但是转念一想,史湘云素来听自己的话。等到她进宫得宠之后,自己的腰杆子也能更硬了不是?史湘云可不像薛宝琴,无论如何也养不熟。如此一想,那些气闷便都消失了,待湘云比从前还好。叫湘云见了,愈发深恨自己不能嫁给贾宝玉。既失去了贾宝玉的爱情,也失去了贾母的亲情。心里对于史家的怨恨,则更是深了一层。 这一边,史湘云与贾宝玉互相握着手,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那边众人看着他们两个人的样子,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严格说起来,史湘云已经是宫妃了,却还与外男如此亲密……真以为皇帝脾气好吗?温和儒雅,也许只是他的表象而已。难道靠着温和儒雅,他就能当上皇帝了? 凡是吃素的,都是坐不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的。 探春看着实在不像,干咳了一声,走过去对史湘云说道:“贵人主子,我们还没恭喜你呢!一朝进了宫,就是人上之人了。昔日的姐妹,还望贵人主子不要忘却才好……” 史湘云看向探春,红肿着一双眼睛,道:“探春姐姐,你也来嘲笑我吗?我才不稀罕做什么贵人,我稀罕的,不过是日日与你们在一起,吟诗作对,那才是人生极乐呢……” 你稀罕的不是日日与我们在一起,是日日与贾宝玉在一起吧?探春勉强笑道:“我怎么会嘲笑你呢?所说的,都是真心话……”的确是这样的,史湘云不想进宫当妃嫔,探春却是求也求不来。看着面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她心里妒恨交加,酸涩至极。 嫡庶之间的差别,就真的这样大吗?自己好歹是个父母双全的人,史湘云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可是却……她隐晦的瞅了一眼那个同样无父无母却跟史湘云一样可以飞上枝头的人,在心里长长的叹息起来。 人与人之间的命运之差,怎么就能这样大呢? 贾宝玉最是心软,心里爱着天下所有花朵一般好看的女儿家,对于史湘云虽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却也是喜欢着她的,当即哭道:“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怎么一个个都要进去呢?大姐姐去了,琴妹妹也要去,如今,云妹妹竟然也陷了进去!这不是生生割去我心头的肉吗?”说着他滚在贾母怀里,撒娇耍痴的说道:“老祖宗,你去跟史家侯爷说,不要叫云妹妹进宫好不好?我们日日聚在一起,吟诗作画,那才是好日子呢!宫里的日子,哪里是好过的?” 贾母摸着贾宝玉的头,和颜悦色的说道:“你这傻孩子,那宫里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日子怎么会不好过呢?” 贾宝玉在这个时候,却又不好糊弄了:“若是真的好过,那会子大姐姐回家来,做什么要哭呢?” 贾母道:“你大姐姐那是想家呢,她如今身份尊贵,只在皇后娘娘之下,能有什么不如意之处呢?” 贾母这话说的,也不嫌害臊。皇后之下哪里能轮得到贾妃了呢?现放着还有一位诞育了公主的贤妃娘娘呢!人家那才是名正言顺的贵淑德贤四妃之一,不像贾元春,被封了一个没头没脑的什么贤德妃,听起来,实在可笑得很。人人都知道,这其中,恐怕别有内情…… 这事贾宝玉自然是不会知晓的,当即只是说道:“老祖宗不要唬我,那个时候我都听到了。大姐姐哭着说,做什么要将她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话没说完,贾宝玉的嘴巴便被贾母一把握住了。她的神色冷了下来,语气十分严厉的说道:“你听错了,贤德妃娘娘绝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这话,以后绝不可再提起了!” 贾宝玉从没见过贾母这般疾言厉色的对自己说话,当即愣住了,半晌,方才呆呆的点了点头。贾母又看向满屋子的人,说道:“宝玉这是胡说呢,他向来如此的,你们也都知道。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这才是明理懂事的好孩子呢!” 姑娘们面面相觑,心里知道这话恐怕贤德妃是真的说过的。虽如此想着,但是面上大家都还是答应了。探春更是笑着说道:“我们都明白的,宝玉的话哪里能当真呢?老祖宗放心便是。” 贾母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末了又道:“闹了半日,我也有些累了,想要歇息一下,都散了吧。” 众人答应着,逐一走了出去。史湘云则是跟着贾宝玉一起,去了怡红院。既然已经是宫妃之身,却还是如此不知避讳。众人心里,难免各有想法。有一个相同的想法便是,史湘云的后宫路,怕是坎坷了。 57.谁杀了公主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皇帝看向薛宝琴,似笑非笑的说道:“既然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 爱妃竟然敢做给朕, 就不怕朕生气吗?” 薛宝琴对着皇帝再次施了一礼, 不慌不忙的在面纱后方说道:“这是四川地方升斗小民爱吃的菜式, 陛下是仁君,心怀天下万民, 想必, 是愿意尝试一下普通民众的爱好的……”说完她露出一个带着狡黠意味的笑容来,又道:“再者, 宝琴拿手的菜不多,这一道火锅是做得最好的。只是一心想要将最好的献给陛下,陛下会因为宝琴的一片真心而生气吗?” 宝琴的话显然取悦了皇帝, 他哈哈大笑起来, 伸手拉起宝琴的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问道:“这两种汤底, 有什么来头?” 宝琴先指了指那白色的汤汁,说道:“这边的清汤是用猪骨鸡骨加上好几种蘑菇熬制而成的,鲜香怡人, 味道醇厚。里面加了一些番茄提味,酸酸的, 很是开胃。” 皇帝道:“番茄?宫里倒也种植了一些这种外洋传来的植物, 但只是用来观赏的, 原来,还可以拿来做菜吗?” “当然可以啦,番茄不但可以拿来煮火锅,还可以与鸡蛋一起炒,或者简单的凉拌,都很是可口。” “嗯,这样说来,等朕回宫了,倒要令御厨试一试将番茄拿来做菜。那么,这一边的红汤,又有什么讲究?” 宝琴语气和缓的娓娓道来:“红汤是用牛油加上干辣椒、花椒、野山椒并八角大料等一些香料熬制出来的,具有浓郁的牛油香气和层次丰富的辣味。另外还加了冰糖和醪糟提鲜,味道浓厚香辣,令人越吃越想吃呢!” 皇帝看了看那翻滚不已香气扑鼻的红色汤汁,道:“这道菜倒是很适合冬天品尝,想必暖和身子是好的。” 宝琴笑道:“陛下不知,在四川那边,就算是三伏天,照样有许多人爱吃火锅呢!即便是光着膀子汗流浃背,也还是不肯放下筷子。” 皇帝见宝琴说的有趣,便笑道:“那爱妃还不赶紧将菜肴煮下去,朕可是等不及要品尝爱妃的手艺了。” 宝琴闻言,知道指望一位皇帝陛下亲自动手那是不可能的,只得自己来将那些菜蔬逐一的煮下锅。先煮土豆冬瓜肉丸等不易熟的,再煮青菜粉丝薄肉片等容易熟的。不多时,宝琴便挑起一些菜肴夹到皇帝的碗里,道:“可以吃了,陛下尝尝看。” 因为害怕皇帝一时无法适应重口味的红汤,宝琴夹给他的都是清汤里面的菜肴,并叮嘱道:“陛下在入口前,先在蘸料里面搅一搅。” 皇帝看向那装着蘸料的青花小碗,见里面有香油和葱花香菜末,便问道:“蘸着香油吃?却是为何?” “蘸料是为了提香以及中和燥辣的口感,其中香油是必须的,其他的可以根据个人口味斟酌着放。四川那边有嗜辣的人,还要蘸着干辣椒末子吃呢!” 皇帝看了看那翻滚着不少干辣椒的红汤,咋舌道:“那可真是口味极重了,要是换了朕,可是受不了的。” 清汤鲜甜,又带着一丝淡淡的酸味。红汤火辣,却令人越吃越想吃,辣得直抽气也忍不住要继续吃下去。一顿饭皇帝陛下吃得很是满意,末了放下筷子赞叹道:“爱妃的手艺真是不错,等以后你进了宫,朕可是有口福了。” 撤下残羹,宝琴亲手为皇帝奉上香茶,道:“这是今年新制的碧螺春,陛下尝尝看味道如何。” 闻言皇帝身旁站着的大太监正要开口,却见皇帝已经揭开茶盅盖子抿了一口茶水,并且赞扬道:“清香怡人,很是不错。” 太监见了,便将先前没有出口的话语都咽了下去。皇帝一向只喝龙井茶,不爱碧螺春的。如今竟然喝下了碧螺春,还赞不绝口,只能说,美色惑人啊! 一盏茶毕,天色也沉了下去。大太监看着与宝琴谈天说地犹自不觉时间已晚的陛下,只得尽忠职守的低声开口说道:“陛下,该回宫了。再耽搁一会儿,太阳就全部落下去了。再者,宫门也要关闭了。” 虽然你是皇帝可以随意叫门,但是说出去你为了看一位秀女而忘记了回宫的时间,那也不好听不是? 皇帝到底不是昏君,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站起身来,看着宝琴说道:“朕该回去了。好生照顾自己,要是你的脸一直不好转,遣人回禀,朕安排御医来为你看诊。” 宝琴一双秋水美眸一瞬不瞬的看着皇帝,轻轻福身下去:“恭送陛下。” 送走皇帝之后,蘅芜苑里面的众人不由自主的都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位陛下是出了名的脾气好,但是积威仍在,秉持着伴君如伴虎的想法,众人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唯独宝琴一个人,一直是游刃有余,不慌不忙的。小螺满眼都是佩服的看着自家姑娘,道:“姑娘的胆子真大,我见了皇上大气儿都不敢喘,姑娘却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真厉害!” 宝琴瞥了自家这个胆小如鼠的丫鬟一眼,道:“皇帝也是人,又不是毒蛇猛兽,有什么好怕的?” “哎哟我的姑娘哟,你怎么能这么说陛下?”小螺慌慌张张的跑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庆幸道:“还好还好,已经走远了……” 宝琴见状笑了:“你这丫头如此胆小,将来跟我进了宫,怕不是整日都要战战兢兢的吧?” 此时宝钗也走了过来,闻言皱起眉头说道:“小螺这丫头确实胆子小了一点儿,在外面伺候你是足够了,但是带进宫,怕是有些上不得台面吧?不如,再重新换一个?” 小螺闻言顿时紧张起来,慌忙跪下说道:“姑娘别不要小螺啊!奴婢、奴婢会改的,真的会的……”说着,几乎要吓得流下泪来了。 她从离开家就跟了姑娘,姑娘若是不要她了,她能到哪里去呢? 宝琴道:“起来吧,又没说不要你,瞧你吓得那样子……”说着她转头看向一脸不赞同的宝钗,道:“小螺这丫头胆子确实小,可是忠心却是足够的。我并不喜欢那种胆子大得可以越过主子自己做主的丫头,替主子惹了祸事还不自知。小螺很好,我喜欢这样的。” 宝钗想了想林黛玉那里的紫鹃,脸上的神情缓和下去:“确实,与其要那种胆大妄为的丫头,不如要个胆子小一些的,至少,不会给主子惹祸。”顿了顿,她再次说起宝琴的脸来:“我之前细细的查了一遍,从贾家那里拿来的东西,只有一样,是你爱用,我们却不爱用的。” 宝琴此时已经取下了面纱,总是围着也嫌弃它憋闷:“是什么?” 宝钗道:“是一样茉莉香露,兑水喝的。我跟母亲都嫌弃它香气太重,妹妹却很是喜欢,常常要喝的,想来,就是在它身上出的事吧?” 此时,宝钗的丫头莺儿已经将所有的茉莉香露都取了过来,一共七八瓶,小儿手掌那么高,小小的几瓶。透明的水晶瓶子装着浅黄色的香露,上面盖着软木塞,有暗红色的蜡封。蜡封上,盖着小小的出产之处的印章,很是精细。 宝钗拿起一瓶香露细细的看了看,道:“若真是在这上面出的事,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做的。这些瓶子,都是封好了的啊!” 宝琴也拿起一瓶看了看,顿时知晓了其中关窍:“姐姐你看,这软木塞上面,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宝钗闻言,便凝神细看那瓶口上面的木塞,半晌之后,方才恍然大悟:“哎呀,这木塞之上,似乎,有被针戳出来的小洞!” 宝琴点头道:“就是这样了,先用针戳出小洞来,再用针蘸了那些害人的东西插/进去,不就行了吗?” 宝钗听了这话不由得咬牙切齿:“好个慈眉善目吃斋念佛的二太太,竟会如此狠毒!” 他们这蘅芜苑里来自贾家的东西,都是由王夫人那里经手的。不是她搞的鬼,还会是谁? 宝钗跌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脸上顿时露出愧疚之色来:“说起这件事来,还要怪我多嘴了。之前我完全没有防备她,有时候难免在跟她闲聊的时候,说起我们蘅芜苑里众人的爱好。想必,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留意到了这茉莉香露只有妹妹你一个人喜欢。都是我的过失……” 皇帝注视着薛宝琴的脸,看到那一层白纱,问道:“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58.凶手终暴露 大家懂的,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大太监陪着满脸的笑容, 解释道:“回禀小主,此玉名为红翡翠, 像是这种全无杂色呈现出纯正的鲜血一般的颜色的, 乃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又叫做血玉。咱们虽然地大物博, 却是不怎么出产红翡翠的。最好的红翡翠都在暹罗国了,每年进贡一些,并不多。尤其是今年,就进贡了这么一对镯子。如今,便是小主的了……” 宝琴送走传旨太监收好御赐之物后,宝钗便走过来说道:“陛下对妹妹真是爱重, 竟然如此的宽容。妹妹怕是一进宫,便会被赐予不低的封号了。待到日后妹妹成为一宫主位的时候, 可不要忘了提携自家人。” “那是自然的。”宝琴道:“只是, 若是实在不堪提携,我也没有办法不是?薛蟠哥哥身上已经是有了人命案子了, 还因此而连累了姐姐。姐姐也该跟伯母好生商量一下, 该狠下心来好生管束一下才是。即便是不能有什么大出息,也不该再去闯祸了。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宝钗正色道:“妹妹说的是, 我跟母亲何尝不想哥哥走上正途呢?只是他性子执拗得很, 我们也是有些无能为力啊!” 宝琴道:“只要有那个心, 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伯母到底是他的母亲,拿出孝道来辖制着他,不就行了?若是他不听,便断了他的银钱供给。这样一来,他也没有资本出去作耗了。还有一个便是跟在薛蟠哥哥身边的下人了,有那么一起子小人,为了从中牟利,即便是主子不学坏,他也会撺掇着主子去学坏。这段时间我冷眼看着,薛蟠哥哥身边有几个下人,便是这样的货色。这样的人很该撵了出去,否则,为祸不小……” 姐妹俩为着薛蟠的将来,细细的商议了一个下午。宝钗也终于狠下心来,要好生管束一下薛蟠了。眼看着堂妹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他们也该借着这股东风,使得自家再上一层楼才是。这般的好机会若是错过了,可是要令她寝食难安的…… 同一时间,禁宫之中,贤妃的淑安宫中。 比起皇后的凤仪宫来,淑安宫的景色其实更加好,建筑也更加精美一些。凤仪宫许久都没有翻新过了,淑安宫却是前两年才重新修葺过的。所以,虽然凤仪宫更加宽敞一些,但是住起来,还是淑安宫更加舒适。并且,距离皇帝的养心殿,也更加近。皇帝特地将此宫殿赐给贤妃,不得不说,算是比较偏爱她的了。 此时,贤妃乐慧君正端着一小碗鱼食,坐在池塘旁边懒洋洋的喂着鱼儿。纤手时不时的捻起几团喷香的鱼食往幽绿的池水里洒去,水里面的锦鲤浮上来争抢食物,一条条油光水滑肥头大耳,可见生活得很是惬意。 她喂完了碗里的食物,将其搁在一旁,动作优雅的拍了拍手掌之后问道:“今年暹罗国的贡品进上来了吗?” 一旁内监躬身应道:“已经进上来了,娘娘这边的赏赐刚刚已经送来了,娘娘可要去看看?” 乐慧君摆了摆手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暹罗国的东西泛善可陈,倒是他们那里的红翡翠很是不错。去年我得了一块玉佩并一支玉钗,品相都极好。今年的红翡翠,也不知道及不及得上去年的……”半晌之后她见一旁内监并不回答,秀眉微蹙说道:“你哑巴了?本宫问你今年的红翡翠品相如何呢!” 内监那本来就弯着的腰身顿时弯得更低了:“回禀娘娘,今年咱们宫里的赏赐中,并没有红翡翠……” “怎么会?陛下知道本宫最喜欢红翡翠,若是有,一定会赐给本宫的。”贤妃那修得细细的眉梢一挑:“莫不是你们这些狗奴才,狗胆包天的昧下了?” 内监慌忙跪下,回禀道:“娘娘息怒,奴才们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实在是,今年暹罗国里,只进贡上来了一对血玉镯子……” 贤妃眼中寒光一闪,慢慢的说道:“莫非,陛下将那镯子赐给皇后娘娘了?” 内监额头上渗出冷汗来,却并不敢伸手擦拭:“没有,陛下将那镯子,赐给,赐给……”他嗫嚅半晌,只是说不出那个名字来。 “不是皇后,难不成还是那贤德妃不成?”贤妃冷哼一声:“谁不知道,她那个什么贤德妃,只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陛下半年也不曾踏足她的宫中一步,眼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人。一个封号也是没头没脑莫名其妙,贵淑德贤四妃里头都没有她这个人,看似超脱,其实根本就没有实权。就算是平时的待遇,也是照着昭仪的待遇来的。这么个压根不被陛下放在眼里的人,你难道要告诉我,陛下将那唯一的血玉镯子赐给她了吗?”她一双凤眼凛凛生威,只看得地下的内监几乎要趴在地上了,慌忙回答道:“启禀娘娘,不是贤德妃,是那还在宫外的薛小主啊!” 薛小主?薛宝琴!听到这个名字,贤妃顿时握紧了一双粉拳,长长的涂着嫣红色凤仙花汁的指甲,几乎掐进皮肉里去了。许久之后,她方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那薛宝琴,不是说暂时不能进宫了吗?”很好,一向惯会装作贤惠大方的皇后也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可见那薛宝琴,给这个后宫里面的女人带来了多么大的威胁啊! “确实如此。”内监终于找到空子抹了一把汗,回道:“可是陛下传旨说,因为体恤薛小主年纪还小,所以特准她在宫外多与家人相处一段时间,暂时不必进宫来。同时,还赏赐了大量的珠宝绸缎等物。其中,就有暹罗国的那一对血玉手镯。”说完这些话后他等着贤妃娘娘大发雷霆,已经有被迁怒的心理准备了。可是过了许久之后,他还没听到一点儿声音,于是忍不住悄悄抬起眼看了过去。视野里,一向风姿凛然艳冠群芳的贤妃娘娘,难得的神情怅惘,呆呆的看着天际那一片绚烂的彩色晚霞,喃喃低语道:“他是真的用了心了……” 莫名的,内监觉得,这个样子的贤妃娘娘,竟然有些可怜。 陛下对贤妃娘娘不能说不好了,赏赐都是头一份儿的,平时也常常来淑安宫里。可以说,在如今宫里不多的几位妃嫔中,贤妃的圣宠,绝对是最深重的。但是,他冷眼旁观着,宠是宠了,这爱,却未必。一个人若是真的爱着一个人,眼神动作是骗不了人的。陛下对贤妃娘娘,总是缺了一点子什么东西……他都能感觉出来,身为当事人的贤妃,怕是也能感觉出来的。从前没有对比也看不出来什么,如今有了对比……他有预感,这个后宫里,只怕是要风起云涌了。 沉默良久,内监还是壮着胆子开口说道:“娘娘何必忧心呢?您是除了皇后娘娘之外位份最高的了,又有公主傍身,陛下宠爱不衰。一个小小的还没进宫的秀女,哪里是您的对手?陛下不过新鲜几日,也就抛在脑后了。” “是吗?”贤妃淡淡的说道,似乎并没有在内监的话语里找到安慰。她苦笑了一下,说道:“你是没有见过那个薛宝琴,你若是见了……怕是就连你这样去了尘根的太监,也是要动心的……” 闻言,内监忙笑着说道:“奴才是没有见过那个薛小主,不过奴才知道,满宫里,也找不出像是娘娘这般倾国丽色了。论起气势,论起品格,奴才就不相信了,一个小小的秀女,能比得上娘娘?” 贤妃还是没有展颜,挥退了内监,独自一人孤零零的,倚在美人靠上看着斜阳落下。一点点的,一点点的落下去了……黑暗渐渐的降临,被黑暗笼罩住的她,神色更加晦暗不明。许久之后,她方才站起身来,慢慢的走进了殿内。 此时,皇后宫里的气氛,比起淑安宫来,也好不了多少。皇后依旧躺在床上,抹了深色的脂粉装病。她显然有些仓惶不安,看着床边的荷蕊说道:“陛下已经好几天没有来看我了,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荷蕊心里其实也没有底,但是她还是安慰皇后道:“不会的,您是陛下的结发夫妻,又为陛下诞育了唯一的儿子。在陛下心中您的地位无可取代,陛下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黛玉抿了抿唇,久久没有开言。宝琴也不再赘言,只与她站在一起,并肩观赏园中春景。作为朋友,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思,人的路都得自己选择自己走下去,旁人没有权力,对谁指手画脚。毕竟,那是别人的人生啊。 春困秋乏夏打盹,这可真不是虚言。宝琴这一日迟迟未曾起身,一直睡到了将近午时,方才懒洋洋的爬了起来。等她坐到妆台前一看,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只见镜子里面的俏佳人,原本白皙无暇的脸颊上,竟然起了一层密密的小红疙瘩。因为数量极多,所以看起来简直像是毁了容似的,十分可怖。 59.贤妃的末路 大家懂的,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那是自然的。”宝琴道:“只是, 若是实在不堪提携, 我也没有办法不是?薛蟠哥哥身上已经是有了人命案子了, 还因此而连累了姐姐。姐姐也该跟伯母好生商量一下, 该狠下心来好生管束一下才是。即便是不能有什么大出息, 也不该再去闯祸了。姐姐你说, 是不是这个道理?” 宝钗正色道:“妹妹说的是,我跟母亲何尝不想哥哥走上正途呢?只是他性子执拗得很,我们也是有些无能为力啊!” 宝琴道:“只要有那个心, 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伯母到底是他的母亲,拿出孝道来辖制着他,不就行了?若是他不听, 便断了他的银钱供给。这样一来, 他也没有资本出去作耗了。还有一个便是跟在薛蟠哥哥身边的下人了, 有那么一起子小人, 为了从中牟利, 即便是主子不学坏, 他也会撺掇着主子去学坏。这段时间我冷眼看着,薛蟠哥哥身边有几个下人,便是这样的货色。这样的人很该撵了出去,否则, 为祸不小……” 姐妹俩为着薛蟠的将来, 细细的商议了一个下午。宝钗也终于狠下心来, 要好生管束一下薛蟠了。眼看着堂妹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他们也该借着这股东风,使得自家再上一层楼才是。这般的好机会若是错过了,可是要令她寝食难安的…… 同一时间,禁宫之中,贤妃的淑安宫中。 比起皇后的凤仪宫来,淑安宫的景色其实更加好,建筑也更加精美一些。凤仪宫许久都没有翻新过了,淑安宫却是前两年才重新修葺过的。所以,虽然凤仪宫更加宽敞一些,但是住起来,还是淑安宫更加舒适。并且,距离皇帝的养心殿,也更加近。皇帝特地将此宫殿赐给贤妃,不得不说,算是比较偏爱她的了。 此时,贤妃乐慧君正端着一小碗鱼食,坐在池塘旁边懒洋洋的喂着鱼儿。纤手时不时的捻起几团喷香的鱼食往幽绿的池水里洒去,水里面的锦鲤浮上来争抢食物,一条条油光水滑肥头大耳,可见生活得很是惬意。 她喂完了碗里的食物,将其搁在一旁,动作优雅的拍了拍手掌之后问道:“今年暹罗国的贡品进上来了吗?” 一旁内监躬身应道:“已经进上来了,娘娘这边的赏赐刚刚已经送来了,娘娘可要去看看?” 乐慧君摆了摆手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暹罗国的东西泛善可陈,倒是他们那里的红翡翠很是不错。去年我得了一块玉佩并一支玉钗,品相都极好。今年的红翡翠,也不知道及不及得上去年的……”半晌之后她见一旁内监并不回答,秀眉微蹙说道:“你哑巴了?本宫问你今年的红翡翠品相如何呢!” 内监那本来就弯着的腰身顿时弯得更低了:“回禀娘娘,今年咱们宫里的赏赐中,并没有红翡翠……” “怎么会?陛下知道本宫最喜欢红翡翠,若是有,一定会赐给本宫的。”贤妃那修得细细的眉梢一挑:“莫不是你们这些狗奴才,狗胆包天的昧下了?” 内监慌忙跪下,回禀道:“娘娘息怒,奴才们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实在是,今年暹罗国里,只进贡上来了一对血玉镯子……” 贤妃眼中寒光一闪,慢慢的说道:“莫非,陛下将那镯子赐给皇后娘娘了?” 内监额头上渗出冷汗来,却并不敢伸手擦拭:“没有,陛下将那镯子,赐给,赐给……”他嗫嚅半晌,只是说不出那个名字来。 “不是皇后,难不成还是那贤德妃不成?”贤妃冷哼一声:“谁不知道,她那个什么贤德妃,只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陛下半年也不曾踏足她的宫中一步,眼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人。一个封号也是没头没脑莫名其妙,贵淑德贤四妃里头都没有她这个人,看似超脱,其实根本就没有实权。就算是平时的待遇,也是照着昭仪的待遇来的。这么个压根不被陛下放在眼里的人,你难道要告诉我,陛下将那唯一的血玉镯子赐给她了吗?”她一双凤眼凛凛生威,只看得地下的内监几乎要趴在地上了,慌忙回答道:“启禀娘娘,不是贤德妃,是那还在宫外的薛小主啊!” 薛小主?薛宝琴!听到这个名字,贤妃顿时握紧了一双粉拳,长长的涂着嫣红色凤仙花汁的指甲,几乎掐进皮肉里去了。许久之后,她方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那薛宝琴,不是说暂时不能进宫了吗?”很好,一向惯会装作贤惠大方的皇后也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可见那薛宝琴,给这个后宫里面的女人带来了多么大的威胁啊! “确实如此。”内监终于找到空子抹了一把汗,回道:“可是陛下传旨说,因为体恤薛小主年纪还小,所以特准她在宫外多与家人相处一段时间,暂时不必进宫来。同时,还赏赐了大量的珠宝绸缎等物。其中,就有暹罗国的那一对血玉手镯。”说完这些话后他等着贤妃娘娘大发雷霆,已经有被迁怒的心理准备了。可是过了许久之后,他还没听到一点儿声音,于是忍不住悄悄抬起眼看了过去。视野里,一向风姿凛然艳冠群芳的贤妃娘娘,难得的神情怅惘,呆呆的看着天际那一片绚烂的彩色晚霞,喃喃低语道:“他是真的用了心了……” 莫名的,内监觉得,这个样子的贤妃娘娘,竟然有些可怜。 陛下对贤妃娘娘不能说不好了,赏赐都是头一份儿的,平时也常常来淑安宫里。可以说,在如今宫里不多的几位妃嫔中,贤妃的圣宠,绝对是最深重的。但是,他冷眼旁观着,宠是宠了,这爱,却未必。一个人若是真的爱着一个人,眼神动作是骗不了人的。陛下对贤妃娘娘,总是缺了一点子什么东西……他都能感觉出来,身为当事人的贤妃,怕是也能感觉出来的。从前没有对比也看不出来什么,如今有了对比……他有预感,这个后宫里,只怕是要风起云涌了。 沉默良久,内监还是壮着胆子开口说道:“娘娘何必忧心呢?您是除了皇后娘娘之外位份最高的了,又有公主傍身,陛下宠爱不衰。一个小小的还没进宫的秀女,哪里是您的对手?陛下不过新鲜几日,也就抛在脑后了。” “是吗?”贤妃淡淡的说道,似乎并没有在内监的话语里找到安慰。她苦笑了一下,说道:“你是没有见过那个薛宝琴,你若是见了……怕是就连你这样去了尘根的太监,也是要动心的……” 闻言,内监忙笑着说道:“奴才是没有见过那个薛小主,不过奴才知道,满宫里,也找不出像是娘娘这般倾国丽色了。论起气势,论起品格,奴才就不相信了,一个小小的秀女,能比得上娘娘?” 贤妃还是没有展颜,挥退了内监,独自一人孤零零的,倚在美人靠上看着斜阳落下。一点点的,一点点的落下去了……黑暗渐渐的降临,被黑暗笼罩住的她,神色更加晦暗不明。许久之后,她方才站起身来,慢慢的走进了殿内。 此时,皇后宫里的气氛,比起淑安宫来,也好不了多少。皇后依旧躺在床上,抹了深色的脂粉装病。她显然有些仓惶不安,看着床边的荷蕊说道:“陛下已经好几天没有来看我了,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荷蕊心里其实也没有底,但是她还是安慰皇后道:“不会的,您是陛下的结发夫妻,又为陛下诞育了唯一的儿子。在陛下心中您的地位无可取代,陛下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却说王夫人见了宝琴那悠闲自在的态度,心里更加窝火,说出来的话也就更不客气了:“论理说,你是秀女,本不该由我来管教你。但是论起亲疏来,我却是你的长辈,为你之好,不得不出手教你一些做人的道理。大家子姑娘都该知道,面对着家里有了年纪的下人,是不可轻易折辱的,这才是有礼的好孩子。怎么我竟听说,今日你为着一点子小事,便将一位老嬷嬷骂哭了呢?琴丫头,这可要不得。要是传扬出去,也玷污了你的好名声不是?不体恤下人,可不是什么好品性。” 宝琴拍了拍手里的点心碎屑,慢条斯理的说道:“二太太怎么也不问一下事情经过,便给我定了罪了呢?这岂不是偏听偏信吗?说起来,这也不是一个当家太太该有的品性,不是吗?” 王夫人自从元春封妃以来,一向被人奉承惯了,此刻竟遇上宝琴这般没眼色的人,不觉脸色青了:“琴丫头,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60.夏日荷花宴 大家懂的,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宝琴闻言摇头道:“她既然安了心要害我, 纵使不在这茉莉香露上做功夫, 也要在其他地方下手的, 又与姐姐何干?” 宝钗见宝琴真的不怪自己, 松了一口气, 道:“实在可恨!她怕是为了他们家那个什么贤德妃, 所以才对妹妹下手吧?真是鼠目寸光,不可理喻!难不成没了妹妹,他们家的娘娘就能得宠了?自己资质平平, 就是满宫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那也白搭……” 小螺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家姑娘那花容月貌的脸上可怖的红疙瘩,说道:“现在最要紧的, 还是想法子治好姑娘的脸吧……” 宝琴想了想, 说道:“既然知道了原因, 只要我不再继续服用这茉莉香露, 想来, 脸也就会渐渐好起来的。” 宝钗点头道:“为防她又在其他地方下手, 我们知道了这其中古怪的事,还是不要嚷嚷出去才好。” 小螺急了:“难道就这么放过她?咱们还是去告诉老太太吧,让她好好的惩罚一下那个恶妇!” 宝琴伸出春葱玉指轻轻戳了一下小螺的额头,道:“你呀, 可真是天真。告诉老太太又能有什么用处呢?不过就是训斥几句, 禁一禁足罢了, 能令那王氏伤筋动骨吗?我又并没有性命之忧,看在宫里那位贾妃以及贾宝玉的面子上,贾母是不会叫王氏有事的。” 小螺摸着自己的额头,依旧是一脸的忿忿不平:“难道就这么放过她?那也未免太便宜她了……” “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她,也要叫她吃一个大亏才好……”宝琴看向站在一旁的宝钗,试探着问道:“姐姐,你觉得呢?” 此时宝钗还没有完全打消嫁进荣国府的念头,如果事成,王夫人便是她的婆婆了……宝钗眼神恍惚了一下,随即就变得坚定起来:“妹妹,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我到底是姓薛的。” 宝琴闻言,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姐姐心里记着我,将来,我也绝不会忘记姐姐的。” 宝钗要的就是这一句,当下也笑了起来:“我虽有青云之志,却不是一定要借助贾家才可以达成的。妹妹放心,孰轻孰重,我心里自有分寸。”顿了顿,她又说道:“我母亲心软,又自觉与二太太姐妹情深,此事便不需告知于她了,免得节外生枝。再有,我哥哥愚钝,蝌兄弟善良,照我的意思来想,此事也需瞒着他们才好。琴妹妹你觉得呢?” 宝琴闻言点头道:“正合我意。” 伺候王夫人,其实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她表面上慈眉善目吃斋念佛的,其实一肚子的阴狠心思,尤其厌恶颜色好的丫头。因此,自从姐姐投井死后,玉钏儿在王夫人身边伺候,无时无刻不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就怕走了自家姐姐的老路。对于贾宝玉,更是横眉冷对,一点儿善意也不敢表露出来。既是怕碍了王夫人的眼,也是出于本心,不愿意去兜揽害死自己姐姐的仇人。如此,虽然她拿着双份的月例银子,其实这日子过得,十分疲累,一点儿也不开心。这一日下午将手上的事务交给彩霞之后,她便意兴阑珊的走出了王夫人的正房,来到了大观园里,打算松散一下。走到柳叶渚边,看着无数碧色柳丝在风里轻摇,她猛然想起此地是姐姐玉钏儿最喜欢来的地方,一时不觉站住,看得痴了。 正怀念着从前跟姐姐在一起的日子,她的肩背猛然被谁轻轻拍了一下,身后传来女孩子娇脆的声音:“玉钏儿,你愣在这儿干啥呢?” 玉钏儿转过头去,见到了薛宝琴的丫鬟小螺那一脸无忧无虑的笑容,只得勉强笑道:“你怎么来了?你们姑娘身边就你这么一个大丫头,走得开么?” 小螺道:“我们姑娘并不喜欢身边时时刻刻有人跟着,因此,虽然只有我一个大丫头,却也并不累,轻松得很呢。” 闻言,玉钏儿心生感叹,不由得说道:“你们姑娘人真是不错,做人奴婢的,最怕跟错主子,否则……”像她姐姐,不就是因为跟错了主子,最后连命都搭上去了吗?正是花儿一般年纪的姑娘,却殒命在那森冷的水井之中。被发现的时候,整个人都肿胀起来了,哪里还看得出生前那人比花娇的模样?思及此,玉钏儿的心底深处,难以抑制的生出了一阵恨意来。 看了看玉钏儿的面色,小螺暗自揣测,姑娘的打算,怕是应该不难的。她伸手拉了拉玉钏儿的袖口,说道:“我们姑娘在前面柳树林子里编花篮呢,咱们去找她,陪着她说说话儿,可好?” 宝琴待下人素来和蔼,玉钏儿并不讨厌她,因此也就随着小螺走进了树林里。不多时,她便瞧见一位姿态娴雅的姑娘,坐在一块青石板上,正悠闲的用柳条编着小篮子。看那样子,已经坐在这里有一会儿了。她身穿鸭儿黄色的藕丝衣衫,下面系着翠绫凤尾裙,乌发雪肤,在满目的绿意盎然中,仿佛跳跃出来了一般的醒目,令人见之忘俗。 玉钏儿走得近了,看清楚了宝琴的面容,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对方原本美若天仙的脸上,生着一些红红的小疙瘩,很是刺目,她不由得开口问道:“宝琴姑娘的脸,这是怎么了?” 宝琴满不在乎的笑道:“这都已经好多了,前些天看着,那才吓人呢,跟毁容了似的。” 玉钏儿愣了愣,问道:“这是为何?瞧着也不像是春癣,莫非琴姑娘吃错了什么东西吗?” “吃错了东西倒是真的,不过,并非意外,而是人为。”宝琴一边继续编着篮子,一边笑着对玉钏儿说道:“我那里有一种用水晶瓶子装的茉莉香露,是从你们太太那里拿来的,你可曾见过?” 闻言玉钏儿愣了愣,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随即说道:“倒是有些印象,莫非,是那香露出了问题么?” 宝琴点了点头,问道:“你可记得,你们二太太有没有对那些要送到我们蘅芜苑来的茉莉香露,做过什么?” 若是换了从前她姐姐还没有死的时候,那么即使玉钏儿真的知道点什么,也是不会说的。但是在现在这种她心里怀着怨恨的情形之下,她便不想为王夫人保守秘密了。因此,她略略思忖了一下,便开口说道:“我仿佛记得有一日,太太正在自己卧房里对着满桌子的香露做什么,见到我一进去,就立即叫我出去……那个时候,她的手里,似乎是拿着一根很长的针的……” 宝琴点头道:“那便是了。我就是在喝了那茉莉香露之后,脸上开始长疙瘩的。并且,也在香露瓶口的木塞之上,发现了被针戳过的细小孔洞。如今我已经可以肯定,就是二太太搞的鬼。” 闻言,玉钏儿十分诧异:“琴姑娘你算是二太太的亲戚啊,她、她为何要如此行事?” 宝琴提醒她道:“想想你们家的娘娘,看来在你们太太眼里,我可真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啊!” 宝琴如此对她敞开天窗说亮话,不由得使玉钏儿惴惴不安起来:“琴姑娘,我的卖身契还在太太那里,不仅如此,我的父母的卖身契,也是在她手里的。若是出了什么事被她知道了,恐怕我们一家子,都会没有好下场……”玉钏儿并不是个愚蠢的人,愚蠢的人也混不到王夫人身边大丫鬟的位置之上来。因此,闻弦歌知雅意,她立即明白了宝琴今日特地要见自己的目的。 她不是不想给自己姐姐报仇,也不是为了拿什么双份月例银子而继续留在仇人身边服侍。而是因为卖身契在人家手里,身不由己罢了。 宝琴放下编织了一大半的花篮,从袖口里取出一只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递了过去。玉钏儿接过来打开一瞧,里面是一叠小面额的银票,足有两千两银子。得到了这笔银子的话,就算他们一家子下半辈子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安心生活了。 见玉钏儿明显动摇了,宝琴于是便趁热打铁的说道:“王夫人收藏卖身契的地方,你身为大丫鬟,一定是知道在哪里的吧?有了可以安身立命的银子,再偷了你们一家子的卖身契,到远离京城的地方买些田地,自己做个小地主,岂不比做人奴才强得多?” 捏着手中厚厚一叠银票,再想着自己姐姐的音容笑貌,玉钏儿咬了咬牙,说道:“听凭姑娘吩咐。”说完这句话,她像是刚爬了一座大山似的,满脊背都是汗水淋漓了。 既紧张不安,也很是快意。 姐姐,你在天上看着吧,玉钏儿就要替你报仇了…… 61.我的掌中宝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王夫人自从元春封妃以来,一向被人奉承惯了, 此刻竟遇上宝琴这般没眼色的人,不觉脸色青了:“琴丫头, 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宝琴站起身来冲着王夫人微微一福,道:“适才是宝琴失礼了, 还望二太太原宥。只是我这人向来受不得冤枉气,刚硬要强惯了,这一点,也请二太太原宥。”她的态度不卑不亢,眼神镇定清明, 噎得王夫人险些背过气去:“照你的意思说, 我还冤枉你了?” 宝琴道:“就是公堂上问案,还需得原告和被告双方对质。太太叫了我过来,也不问问我当时的情况, 就这么给我定了罪,叫人怎能服气?” 强自忍下心里的气,王夫人便道:“好吧,你且说说, 此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宝琴闻言, 便不疾不徐的, 将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听完了她的话, 王夫人便看向探春问道:“三丫头, 负责每处地方产出的嬷嬷,须得供给姑娘们每日所需的东西,此事可是真的吗?” 探春心念急转,笑着回答道:“回禀太太,的确是有这么一个说法。不过……” 王夫人见她迟迟不开言,不耐烦的说道:“不过什么,赶紧说。” 探春带着歉意看了宝琴一眼,道:“当时我们三人一起定下的规矩,只是说包了花儿朵儿的嬷嬷们每日需摘了花朵和其他东西送给姑娘们,并没有说,若是姑娘们自己说不要了,就可以随时等想要的时候便去采摘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样做,是不合适的……”说着她眼神闪烁起来,几乎不敢再朝宝琴看。 薛宝琴真是没有料到,平时相处起来还算不错的探春,竟然在这个时候反手捅了自己一刀。虽然当时确实没有立下规矩说是姑娘们若是平时不要,需要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去采摘。但是谁不是这样做的呢?哪个真的天天需要那些花儿朵儿的,不都是需要的时候再去采么?如今探春这么一说,倒显得她薛宝琴没有道理了。 她这样做,为的是什么?宝琴若有所思的看着探春,见她神色平静,一双手却搅在了一起,骨节都被她自己给拧得发白了,可见她心中起伏不定。 王夫人打压自己,为的是宫里的贾元春。探春如此,估计也是为了讨好王夫人吧?真正是个势利眼,怨不得,都不肯认自己的亲生母亲……宝琴不知,其实探春如此行事,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因为心里对她的妒恨…… 嫉妒这种情绪,是真的可以令人失去理智的。 王夫人见宝琴久久没有开言,眼里露出得意之色,道:“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件小事而已,不必闹大了。传出去,也影响薛家的名声不是?依我看啊,琴丫头你就跟那老穆妈赔个不是,再赏一点子东西,也就行了。你觉得呢?” 赔个不是?先前她方才挤兑得那老穆妈承认了自己的不是,这下子她却又去给对方赔不是,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传出去,都当她薛宝琴是好欺负的了!思及此,宝琴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然外面响起了贾母的声音:“在说些什么呢,叫我老婆子也跟着听听……” 王夫人闻言心里暗骂,却也只得站起身来,伺候着贾母坐了上座,赔笑问道:“老太太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儿,派个丫头说一声也就是了,何必自己跑一趟呢?” 贾母穿着一身铜色福寿花样的锦袍,满头银白,又戴着一个镶嵌着猫儿眼的暗花缎抹额。脸上皱纹不多,却带着几分疲惫之色。她淡淡瞥了王夫人一眼,没有接下她的话头,只是又问道:“在跟琴儿说些什么呢?怎么我瞧着,你们这一个个的,面色都不大好?” 王夫人闻言顿了顿,只得将适才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笑道:“媳妇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叫琴丫头去给那受了委屈的老穆妈赔个不是就行了。如此处理,老太太瞧着可还行?” 贾母听了王夫人的话,猛的顿了顿手里拄着的寿星头紫檀木拐杖,斥道:“糊涂!此事琴儿有何错,还要她去给一个无知的奴仆赔不是?依我看,你可真是糊涂透顶!” 不防贾母如此偏帮着宝琴,王夫人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诧异和一丝愤恨来:“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贾母看着自己这个越来越糊涂的二儿媳妇,简直想亲自去扇她两耳光,看看能不能将她打醒。眼角瞥到下方端坐着的丽色逼人的薛宝琴,贾母不由得想起了先前在宫里,遇到了皇帝陛下的事情来。 当时,她在灵堂里跪得久了,不由得想要去出恭。待到她出了恭再次返回灵堂的时候,在殿外,遇到了当今的皇帝陛下。只见他一身银白锦袍,贵气逼人玉树临风,实在是非常悦目。她慌忙下拜,却见年轻的帝王虚扶了一把,和颜悦色的说道:“老太君免礼,你一把年纪了,不必再跪来跪去的,身子要紧。” 尽管帝王免了她的礼,年老成精的贾母还是行足了礼,方才起身笑道:“陛下体恤臣妇,臣妇却不能仗着陛下的恩德就倚老卖老,那成了什么人了?” 皇帝脸上带着微笑,说道:“老太君真不愧是一等勋贵之家的当家人,对于恩德二字,理解得极深。” 皇帝这话说的有些意味深长,贾母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赔笑。幸好皇帝又接着说了下去:“朕的薛氏秀女,在你家府上,过得可还好么?” 贾母见问,连忙回答道:“臣妇等人奉养薛小主,不敢稍有懈怠。想来,薛小主也该是满意的。” “那就好。”陛下又细细的问了好些关于薛宝琴日常起居的事,直问得贾母额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才放过了她。末了,他又说道:“好生待她,若是叫朕知道你们欺负了她,朕可是不依的……”他脸上犹带着笑意似乎像是在开玩笑,眼底深处却是殊无笑意。贾母见了背上冷汗直冒,连忙躬身答应。等到皇帝离开了,她还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原来在皇帝心里,薛宝琴的份量,竟然如此之重么?贾母想到自家那个据说已经久未见圣颜的元春,不由得长长的叹息起来。 刚刚皇帝才敲打了自己,等到自己一回府,却听说自家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二儿媳妇正在难为薛宝琴。贾母一听到这个消息,顾不得自己跪了一天灵堂十分疲惫的身体,忙忙的就赶来了。见到事情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这个愚蠢的王氏,还没将薛宝琴彻底的得罪…… 贾母深深的呼吸了几口,看向薛宝琴,十分和善的说道:“琴丫头不要怪你家二太太,她这一向哭灵辛苦,累得有些昏了头了,不是刻意针对你的。此事你原就没有做错,向个奴才赔的什么礼?没得失了身份。”说完,她又好声好气的询问了宝琴的日常起居情况,又细细的问她有什么需要的,有需要的只管说,不必跟他们客气。态度那是好得没话说,气得一旁王夫人干瞪眼,却毫无办法。暗地里,血都吐了一升了。 贾母当着这些小辈来打自己的脸,叫她如何不恨?这老不死的,怎么还不死呢……王夫人心里暗自诅咒着贾母,脸上却还是一派平静,只是手里捻着小叶紫檀佛珠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好声好气的送走了宝琴,贾母这才看向惴惴不安的贾探春,脸色沉了下去:“三丫头,什么叫将园子里的出产包给下人,看你办的什么糊涂事儿!” 不防贾母竟然一上来就责怪自己,探春一时不禁懵住了。半晌反应过来之后她忙替自己辩解道:“老祖宗,我如此行事,也是为了咱们家啊……”说着她感到十分委屈起来,自问她办下此事绝无半点私心,怎么贾母不但不夸赞自己,反倒还责怪自己呢?难道就因为自己是个庶女,就不管做什么事都是错吗? 伸出葱白的手指慢慢摩挲着茶盏的边缘,滑腻而温热的,玉石一般的触感:“我听说,明年开春,便是新皇第一次选秀的时候?” 薛蝌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宝琴想干什么,于是很自然的回答道:“正是如此,新皇登基已经两年,后宫空虚,只有一位皇后娘娘并两三位潜邸的老人。正该择选淑女,充裕后宫。” 宝琴又问道:“我听说,当初宝钗姐姐一家子去往京城,也是为了选秀的?” 62.刺杀骤然生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宝琴听着他的絮絮叨叨, 暖意在心间渐渐的升了起来。虽然没有了父母, 但有这么一位哥哥, 好像,也不错。 在宝琴跟她哥哥培养感情的时候, 另一边,梅家年久失修的老宅里,也有人正谈论起了他们。 梅姑娘时隔多日提起薛宝琴, 还是一脸的气愤未平:“母亲,当日我挨了薛家那狐媚子一巴掌,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梅夫人看了自己女儿一眼, 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不然呢?上门打回来?要不是你手贱上前去,也不会挨了人家一巴掌。” “难道这都是我的错吗?”梅姑娘气恨恨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要不是她太过分, 我也不至于如此啊!” 梅夫人头疼般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 你总是有道理的, 我说不过你。如今我们家与薛家的亲事已经作废,你也别再将他们家的事放在心上, 说出去我们家与一个破落商户人家斤斤计较, 很是上不得台面。”见女儿犹自不满意的嘀嘀咕咕, 她便又再说道:“薛家总归对我们家有恩, 打了你一巴掌, 也就算是了结了这恩情。以后, 我们家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你这样想, 心里是不是好受点儿了?” 听到这话,梅姑娘想了想,高兴起来了:“哼,如今这般,也就算是我们家与他们家两清了。以后等她再撞到我手上来,看我怎么收拾她!”她不但一直记恨着薛宝琴打了她一巴掌,并且还对薛宝琴的绝色美貌耿耿于怀。在京城的时候她也见识了不少名门闺秀,论起容貌和周身的气派来,竟没有哪个可以跟那薛宝琴相提并论的。这般美貌降临在一个商户之女身上,真真是白白糟蹋了!我身为堂堂的翰林之女,怎么偏偏容色平常呢?越想心里越是不平衡,梅姑娘在心底,已经将薛宝琴列为自己的头号仇人了。 梅夫人看着自己这个容色平凡心智更是平凡的女儿,眉头蹙了起来,叮嘱道:“不要再去想薛家的事了,正经想想你自己的事吧!明年开春新皇就要选秀,你的规矩和才艺,也都该抓紧起来了。” 梅姑娘想起曾经惊鸿一瞥的新帝,那年轻俊美的容颜和优雅高贵的气质,不由得红了面颊:“母亲,你不是说过,凭我们家的家世,要入选,并不难吗?” 梅夫人道:“入选是不难,可是受宠爱呢,难道你觉得也能靠家世吗?你自己若是不争气,哪怕家里是权势滔天,也是枉然!” 梅姑娘不甘的抿了抿唇:“都说新皇不是爱美色的人,他的正宫皇后,就不是什么容色出众的人……” 梅夫人闻言嗤笑起来:“不爱美色?我告诉你,世上的男子,没有不爱美色的!他们不过是既要美色又要名声罢了,谁喜欢传出去一个好/色的名声?再说新皇,当初娶正妻的时候,的确不是冲着美色去的,为的就是人家的贤惠名声和清贵家世。现在他身边最受宠的贤妃娘娘,不就是艳冠群芳的绝色吗?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可是世上一般男子奉为圭臬的行事准则啊。我们这位陛下,亦不例外……” 不提梅家母女为明年选秀之事忙碌,但说宝琴这边,在屋子里闷得久了,便缠着薛蝌,要他带自己出去游玩。薛蝌拗不过她,只得苦笑着答应了,末了说道:“出去时妹妹还是照旧带着那帏帽吧,也是免得旁人说嘴。” 薛宝琴却不想出去玩的时候还要戴个帽子将脸遮住,那多郁闷啊?这般美貌不叫它出来现世,那叫暴殄天物好吗?“不要啊哥哥,那帽子戴着气闷得很,我不耐烦戴它了。” 薛蝌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个妹控,因此见宝琴一撒娇,他便犹豫起来了:“可是,这般抛头露面,会被人说闲话的……” 宝琴道:“爱谁说谁说去,人活在世上难道就为了旁人的一张嘴?这样活着,累是不累?” 薛蝌闻言,只好答应下来了。于是翌日兄妹二人便出了府,坐着马车来到了城中有名的金波湖边。此湖与闻名天下的杭州西湖比起来,风景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名气没有那么大罢了。再者杭州乃是江南地带,天底下最富裕繁华具有风流气度的地方,有什么风景名胜,自然比其他地方的更加容易出名一些。 此时天高气爽,湖边黄叶连天,配上碧波荡漾的水面,宛如一幅画似的迷人。湖上画舫和轻舟共存,游人的欢声笑语和丝竹之声,在空气里飘飘荡荡着。见此情景,薛家兄妹也租了一艘船,登了上去,开始游起湖来。 薛宝琴登舟之时,恰好一艘载满年轻学子的船摇了过来,正要靠岸,忽然看见船板上一位妙龄女子迎风而立,乌黑秀发与鹅黄色衣裙在风中翻飞,真是一幅美景。然而再美丽的景色与这女子的面容相比,也失去了色彩。她站在那里即使不说也不笑,照样美得惊人。那美色是带着毒的酒液,即便知晓喝下去就是殒命之时,也禁不住要以生命为代价,尝一尝这世间极致的美好…… 薛宝琴正想着心事发呆,忽然听见一阵哎哟和落水之声响起,抬眼一看,却是旁边一船年轻男子全都落下水去了!幸好这里已经靠近岸边,湖水并不深,否则,就要喊救命了。 宝琴奇怪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船人都落下去了? 小螺抿嘴笑道:“姑娘不知,那船夫看姑娘看呆了,手上使错了力气,将船摇偏了。那些人也是一样看姑娘看得忘了身外之物,也没有人察觉出来,于是,一船人都掉下去了……”说着说着小丫头再也忍不住,咯咯的娇笑起来。 宝琴闻言付之一笑,接着便吩咐船夫开船,一艘精致的画舫渐渐远离了岸边,朝着湖水中间驶去。佳人已经远去,那些学子还愣在水中,呆呆的目送着,也不管自己已经浑身湿透。许久之后其中一人说道:“这般丽人,也不知是谁家的。若是打听出来,遣人上门提亲,有她在一旁红袖添香夜读书,也不枉我是个读书人了……” 他身旁一人摇头晃脑的接话道:“陈兄你就别想了,我们大家也都别妄想。这般绝色,一般的人家哪里消受得起?明年开春就是新皇初次选秀之时,依我看,恐怕那位姑娘,也是要被家人送进宫去搏一搏前程的……” 那被称为陈兄的学子叹道:“深宫倾轧,哪里是那位娇花软玉一般的姑娘受得起的?可惜,可惜!” “那也未必。”又有人说道:“这等世间难寻的美人,我等见了都一个个变成呆头鹅了,新皇也是男子,未必就能例外?有陛下宠爱的话,宫里的日子,也不见得就一定会难过……” 这边的议论,宝琴自然是不晓得的。她站在甲板上看了一会子风景之后,便走进船舱里坐了下来。喝了半盏热茶又吃了几块点心之后,宝琴见对面坐着的薛蝌一脸的心事重重,便开口问道:“哥哥可是有心事?” 闻言,薛蝌连忙挤出笑容来,回答道:“没事,妹妹只管玩耍便是。” 薛宝琴垂下长长的墨黑的睫毛,看着面前红木圆桌上搁着的珐琅彩缠枝宝相花纹描金盖碗,慢慢的说道:“哥哥不说我也知道,咱们家的铺子,又倒闭了一家吧?” 薛蝌闻言叹道:“我原是叫他们瞒着妹妹的,没想到,他们竟然敢不听话!” 薛宝琴道:“哥哥也不要怪罪他们,他们到底是下人,我却是主子。我逼着他们说,他们哪里敢真的不说?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出了这等大事哥哥却要瞒着我,真是叫我生气。” 薛蝌忙解释道:“不是我要故意瞒着妹妹,只是叫你知道了,也不过是多一个人悬心,何必呢?” 伸出葱白的手指慢慢摩挲着茶盏的边缘,滑腻而温热的,玉石一般的触感:“我听说,明年开春,便是新皇第一次选秀的时候?” 薛蝌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宝琴想干什么,于是很自然的回答道:“正是如此,新皇登基已经两年,后宫空虚,只有一位皇后娘娘并两三位潜邸的老人。正该择选淑女,充裕后宫。” 宝琴又问道:“我听说,当初宝钗姐姐一家子去往京城,也是为了选秀的?” 薛蝌点头道:“的确如此,但是宝钗姐姐的名额已经被刷下来了,不得再次入选。” 宝琴道:“却是为了什么?” 63.谁下的黑手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王夫人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看着贾母说道:“老祖宗, 媳妇一片苦心, 都是为了咱们家的娘娘啊!哪怕琴丫头还算是我的亲戚,我都不在意, 难道这样也有错吗?媳妇不过想着,或者使得她没了名声,也许, 会让陛下生出嫌弃之心,不叫她进宫去。如此一来, 不就是替咱们家的娘娘除去一个大敌了吗?” 贾母看着自家这个糊涂儿媳妇, 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啊你,真正是脂油蒙了心的。当陛下真正在乎了一个人的时候, 别说是一点瑕不掩瑜的丑名, 就算是名声尽毁又如何呢?她照样还是会进宫, 照样还是会得到圣宠。与其替娘娘和咱们家树下一位敌人,不如趁早交好, 这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呢!” 王夫人心里虽然还是不服气, 但是贾母到底是她的婆母, 孝字当头, 她并不敢明着违逆她的心意, 只得勉强应下了。可是内心深处, 对于那个薛宝琴, 却是已经深恶痛绝了。 这一点小小的波折,薛宝琴并不放在心上,照旧过着自己的日子。每日不过跟宝钗一起看书绣花,或是与黛玉一起论诗谈画,倒也清闲自在。至于贾探春那边,虽然后来她特意前来蘅芜苑赔礼,薛宝琴却是不打算再搭理她了。这就是一条阴狠的毒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咬你一口。再继续与她结交,这不是有毛病吗? 宝钗原担心宝琴一时不得进宫,心情会不好,或是会自怨自艾什么的。但瞧着这个堂妹每日过得十分自在,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焦虑不安的情绪,她也就放下心来了。心底深处,她也有些佩服宝琴。自问若是换了位置,她自己都做不到像宝琴这般心态平和。对于这个堂妹的认识,却是又深了一层了。对于薛家前程的信心,也更加坚定了。像是宝琴这般姿色和心性,飞上枝头并且长期的占据下去,她觉得,并不是一件难事。于是,她和薛姨妈对于薛蟠的管教,也更加尽心尽力了。毕竟要支撑一个家,缺了男子,那是不行的。 这一日宝琴前往潇湘馆去看望黛玉,却见她脸上犹带着泪痕,对着廊下的鹦鹉发呆。宝琴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哭起来了?郁气伤肝,怎么就是劝不听你呢?还有紫鹃,怎么也不在你身边?” 黛玉见了宝琴,不由得双眼中又流下泪来,默默无语。宝琴正无计可施,恰好看到雪雁端了茶盘过来,便问道:“出了什么事了?你们姑娘光顾着伤心去了也不说话,你且说给我听听。” 雪雁放下托盘里的粉彩花鸟青花边茶盏,与两个定窑白瓷小碟子,里面装着红艳艳的樱桃,还有一样桂花白糖糕。她面上犹自忿忿,说道:“都是紫鹃惹出来的祸事,好好的跟宝玉说什么咱们姑娘明年就要回扬州去了,还有一些不好听的话。现在宝玉都傻了,痴痴呆呆的,失心疯了一般。老太太并两位太太都在怡红院里守着,紫鹃也在那边……” 宝琴听了这话,不由得蹙起了眉头来:“她这是做什么?嫌你们姑娘日子过得太好吗?” 那边黛玉听到这么一句锥心的话,眼泪流得更急了:“想来紫鹃也是为了我好,才这么做的。这一年年的耽搁下去,始终没有一句准话。紫鹃也是被逼急了,方才出此下策……” 宝琴叹道:“即便如此,也不该这么做啊!要知道二太太原本就看你跟眼中钉相似,如此又来了这么一场,恐怕在她心里,更是要将你恨到死了。当家太太要磋磨人,根本不用自己出手。即便只是一些想要讨好她的下人来动动嘴,就够你喝一壶的了。” 黛玉闻言,伤心得难以自抑,不由得靠在宝琴肩上,痛哭起来。宝琴拍着她单薄的肩膀,默默的陪着她。许久之后,黛玉方才渐渐止住了泪,拿着一方烟紫色素缎帕子擦着泪痕,勉强笑道:“叫你看到我这个样子,真是……” 宝琴道:“你这是真心拿我当做朋友,方才如此不见外,我只有感怀在心的,怎么会笑你呢?”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之后,黛玉道:“我也得过怡红院那边去看看,毕竟,此事到底是因我而起的。” 宝琴闻言站起身来,道:“我陪你一起去吧,也好帮衬你一下。” 两人遂出了潇湘馆,朝着怡红院那边走去。刚刚走到宝玉的房门口,便听到里面贾母说道:“林家的人都死绝了,你只管放心便是……” 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话,黛玉不由得愣在了门口,身子也晃了几下,摇摇欲坠。宝琴心里顿时对贾母生出极大的不满来,知道你是为了安慰你的宝贝心肝儿,但是犯得着这样诅咒林家吗?看看你的外孙女儿,已经难过得都要站不稳了好吗? 宝琴伸手扶住黛玉,低声问道:“还撑得住吗?” 黛玉靠在宝琴臂弯里良久之后,方才站直身子摇头道:“没事……”说完她顿了顿,又道:“我不想进去了,咱们出去走走吧。” 此言正合宝琴心意,现在贾宝玉屋子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人,空气也不好,她实在是不想进去,便点头道:“好,沁芳闸那边桃花开得极好,咱们去看看吧。” 于是黛玉和宝琴二人到了怡红院却没有进屋去,转身去了沁芳闸。那边桃花开得正艳,宛如天际云霞一般绚烂。一阵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被吹起,有一些被吹到了溪水之中,随着那清澈的水流,流出了大观园,也不知道会流到哪儿去。 黛玉凝神看了半晌,方才轻声说道:“我等这些人,还不如这些花瓣自在。它们还可以到处飘荡,我们这一生却只能被关在一个大屋子里面,不得自由……” 宝琴道:“我却别有想法,虽然不能如同男子一般自由自在的哪里都可以去,但只要心是自由的,我便是自由的。” 黛玉喃喃的重复着宝琴的话:“心是自由的,我就是自由的……”许久之后她方才又说道:“如今,我不但身子被禁锢着,心也是被禁锢着的啊……” 宝琴道:“你并不是别无选择,不是吗?” 黛玉道:“你哪里知道呢?我与宝玉虽然没有媒妁之言,当初老祖宗和我父亲却是在书信里已经替我们定下了的。否则,我父亲哪里敢将我并我们林家的二三百万家产全部托付给贾家呢?如今,银钱几乎全部花在了修建大观园之上。我便是想要脱身,也脱不了……谁家会娶一个家无恒产,父母双亡的孤女呢?”她没有再流泪,脸上的神情,却比流泪了还要难过。 宝琴听得心里十分替黛玉难受,如今显然贾家是花光了林家的财产,却不想要林家的女儿。天底下可有这般狠心无耻的人?只是此事目前她也无能为力,只得对黛玉说道:“不要再去想那些钱财了,既然知晓这里不是善地,不如及时止损。即便是清贫一生,也好过陷在这里,不得开颜。” 溘然梦醒,她听见耳边传来细细的呼唤声。 谁是宝琴? 茫然起身,她看见镜子里一张美得不似真人的脸,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青葱娇嫩,年华正好。 这不是她,一个在大城市打拼好些年,无论如何保养也憔悴了容颜的都市白领。这正是她,现在是一位待字闺中的古代少女。 前尘往事都忘却吧,恐怕,再也回不去了……她长长的叹息,而后心里又充满了喜悦之情。 任谁一梦醒来,发现自己陡然年轻了十几岁,并且变得美若天仙之后,都会感到高兴的。 安定了情绪之后,她抬眼四顾,看到了一间极其精致的闺房。单只是一张精雕细琢的拔步床,便占了小半间屋子。几层鹅黄柳绿的轻纱帐幔朦胧垂下,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薛家宝琴姑娘,还是很受爹娘宠爱的。可惜,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如今她父母双亡,与一个哥哥相依为命。还有一个堂兄名叫薛蟠,一个堂姐名叫薛宝钗,已经离开这里,全家上京城去了……等等,薛宝钗?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啊! 还没等薛宝琴回想起与薛宝钗这个名字有关的记忆来,门口流光溢彩的水晶帘子被掀起,一个身穿青色比甲和宝蓝色棉裙,姿容平淡的小丫鬟走了进来。那是她的丫鬟小螺,已经伺候了她两年了。 小螺头上挽着简单的双丫髻,系着红色头绳,淡淡的眉毛微微蹙起,说道:“姑娘,梅家夫人来了,看起来,来者不善呢……” 64.杜春寒报仇 大家懂的,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宝琴的话, 无异于给迎春吃了一颗定心丸, 当即便见她点头道:“琴妹妹说得很是,那便依你的意思吧。” 见迎春也答应了, 平儿就说道:“好,那就这么定下了。” 闻听此言, 那王住儿家的不禁瘫在了地上, 眼里露出绝望之色来。迎春这个姑娘在他们心里并没有多少地位,向来在迎春面前他们是逞强惯了的。却没料到,今日偶尔一次得意,竟然害苦了全家的人。就这样回去,怕是会被王住儿活活打死吧?思及此,王住儿家的连忙跪行到迎春脚边,抱住她的双腿,苦苦哀求道:“姑娘,姑娘,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请你给我们说说情,饶了我们一家子吧……那累丝金凤,我回去就立马拿银子赎回来,以后绝不敢再犯了, 姑娘, 求你了……” 看到王住儿家的眼泪鼻涕糊满一脸的可怜样子, 迎春眼里不由得露出踟蹰神色来。此时宝琴走了过去,拿起那本太上感应经塞进迎春手里,笑道:“看你的书去吧,这里的事,且有平姐姐做主呢!” 听了宝琴的话,迎春再次看了王住儿家的一眼,轻叹一声,果然将视线移到书本上,不再看她了。那边平儿蹙眉问道:“什么累丝金凤,怎么回事?” 见平儿动问,绣橘连忙解释道:“这王住儿家的,将我们姑娘的一支累丝金凤钗拿出去当了,我们找她赎回来,她却将我排揎了一顿,真是十分可恶。” 平儿道:“这还得了?真是罪该万死!”说着她便唤了两个婆子进来,指着犹自痛哭哀求不已的王住儿家的说道:“将她拉了出去,再不许进园子里来!” 王住儿家的哭天抢地的被带了下去,秋爽斋顿时安静下来。绣橘连忙上前对着平儿轻轻一福,满眼感激之色:“多谢平儿姐姐,替我们姑娘除了这个祸害。” 平儿笑道:“这原是我该做的,哪里值得感谢?” 那边迎春却又犹豫着说道:“她婆婆到底是我的奶娘,这事情要是传开了,会不会,对我的名声有碍?” 平儿没有立即回答,那边宝钗笑着说道:“纵使上了年纪有功劳的仆役应该优容,却不应该优容那些仗着年纪大有些许功劳便要爬到主子头上去的。长此下去,主不主仆不仆的,像什么话?二妹妹不必担心,你那奶娘名声在外,世人都知晓她那一家子是个什么德行,不会说你的不是的。” 闻言,迎春这才放下心来,展开了娇美的笑颜。宝琴见了,不觉一怔,这才发现,迎春的姿色,竟是三春姐妹里最好的一个。只是平时她总是沉默安静,倒令神采飞扬的探春冒出头去了。如今她一副心事尽去的模样,顿时,便显出了容颜的出色来。看来,一个人的气质好坏,是对外表有极大加成的。 撵走迎春奶娘一家子后不久,大观园里,便发生了一件极为荒唐的事。那便是,不知怎么的,贾母派了人,由王熙凤领头,将大观园给查抄了。自家人抄自家的家,此事说出去,怕是要笑掉人的大牙。探春当夜说的那段话,传进薛氏姐妹的耳朵里,使得她们感慨起来。 宝钗道:“像我们这样的大家族,外面人要杀进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唯有自家人先杀起来,方能一败涂地……三妹妹这话,真是使人振聋发聩。” 宝琴道:“我们听进去了有什么用?这家里的当家人听不进去,她说了也是白说。” 宝钗摇头默默感慨了一阵子之后,道:“妹妹,我看着,这里咱们是难以长久的呆下去了。你的意思呢?” 薛家虽然现在还有两个男丁,但是在大事上头,其实还是两位闺秀在做主的。宝琴便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咱们也该搬出去了。抄了所有的人却独独漏了我们这里,也不知是在保护我们,还是在害我们。这样一来,其他的人心里,怎么能平衡呢?” 宝钗点头道:“不患寡而患不均,正是这个道理。” 两人又谈论了一会子贾家的事,最后方才说起自己家的事来。宝钗道:“蝌兄弟前几日看好的房屋,说是已经谈好了价钱了,是吗?” 宝琴点头道:“是的,那房产是原刑部尚书家的,主家姓顾。现在顾尚书告老还乡,一家子都要跟着回去。因此,便要将房子卖出去。一应家俬都是齐全的,哥哥说了,园子虽不如这里的大观园那么大,却也齐整。据说,颇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风格。姐姐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宝钗道:“江南园林甲天下,既如此,想必肯定是不错的。” 正说着,那边小丫鬟打起金丝竹帘,薛蝌穿着一身磊落的青衫,缓步走了进来。真是称得上一声公子如玉,风姿卓然。宝琴和宝钗都站了起来,见礼之后,宝琴便问道:“哥哥面带喜色,想必,房子有着落了?” 薛蝌喝了一口茶,方才笑着说道:“正是,原本听说我们家只是商户之家,那顾尚书夫人还不想卖给我们家的。后来听我提了一声妹妹乃是今年的秀女,不日就要进宫。如此,那尚书夫人方才松口。今日便已经立了契,交割了银两。妹妹,如今,我们可有自己的家了。” 宝钗闻言便问道:“花了多少银子?” 薛蝌伸出三只手指,道:“整整三十万两银子。” 宝钗闻言咋舌道:“这也未免太多了吧?” “不多不多,这价钱算是公道的。”薛蝌忙道:“他们那个园子是前年刚修整过的,花了大功夫。虽然地方没有这里的园子大,风景却是一点儿也不差的。家具也齐整,几乎都是黄花梨木和酸枝木的。再者,左邻右舍都是官宦人家,地段极好。这个价钱,不算贵了。” 宝钗听了这话,方才觉得价钱公道,不再言语了。 房屋既然已经有了着落,那便该择日搬家。宝钗原还在犹豫着是否该搬回她们家的老宅去,却听宝琴说道:“何必如此?不如就跟我们一起搬进新家好了。你们家那栋老宅,地段又不好,且又年久失修,要搬进去,还得修葺一番。现放着好好的房子不住,且去费那个功夫干什么?再者,等我进宫了,家里便只有我哥哥一个主子,叫我怎么放心?姐姐一家子搬进去,互相有个照应才好呢……” 见宝琴如此说,宝钗便也点头答应了。她原也想搬进宝琴家里去住,只是不好开口。因为以后一家子都要指望着宝琴照应,住在一起,岂不是更加方便培养感情?如此,等宝琴一劝,她便顺势答应下来了。 如此,看好了一个适合搬家的吉日之后,薛姨妈便带着宝钗宝琴二人去向贾母辞行了。贾母巴不得薛家人赶紧搬走,因此不过假意留了几句,很快便松口了。倒是王夫人恐怕很不愿意薛家人离开,但她还在禁足期间,因此,她的意愿,并不重要。薛家人,终于还是要搬走了。 未免贾宝玉做出什么荒唐事来,待到薛家人搬走那一日,贾母特地将他给支开了。薛家人顺顺利利的出了府,即将乘上马车,朝着自己的家而去。 众姐妹送薛氏姐妹一直到了二门外,十分依依不舍。尤其是黛玉,眼睛都哭红了。宝琴拉着她的手,不由得笑道:“你可真正是个水做的人儿,哭什么呢?咱们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等我们安定下来之后,一定立马下帖子,请你去住几日。” 黛玉拉着宝琴的手,泣道:“你可千万要记得你的话,早日来接我,也好叫我松散几日……”说着,竟然一时哽噎难言起来。 宝琴见了她的样子,心里也很是难过,知道黛玉在贾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忙狠狠点头道:“我当然记得,你可千万要珍重自己。少哭多吃饭,记住了吗?” 顿时双方洒泪而别,一直到薛宝琴的背影都看不到了,黛玉方才回转。回去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好几日之后方才好一些,这里不再赘述。 且说宝琴和宝钗都登上了自家新购置的翠盖朱璎八宝香车,车轮滚滚,离开了宁荣街,朝着新宅所在的梧桐街而去。行至那边街道之时,宝琴掀起窗帘看到街口伫立着一棵茂盛高大的老梧桐树,方知街道名字的来历。 宝钗朝着外面看了一眼,笑道:“人都说凤栖梧桐,这话可真是说得不错。妹妹可不就是那凤凰儿么?正配住在这里。” 宝琴也笑着说道:“那姐姐也住在这里,岂不也是一只凤凰儿?” 65.烧尽了恩怨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宝琴道:“就是公堂上问案, 还需得原告和被告双方对质。太太叫了我过来,也不问问我当时的情况, 就这么给我定了罪,叫人怎能服气?” 强自忍下心里的气, 王夫人便道:“好吧,你且说说, 此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宝琴闻言,便不疾不徐的, 将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听完了她的话, 王夫人便看向探春问道:“三丫头,负责每处地方产出的嬷嬷,须得供给姑娘们每日所需的东西, 此事可是真的吗?” 探春心念急转, 笑着回答道:“回禀太太, 的确是有这么一个说法。不过……” 王夫人见她迟迟不开言,不耐烦的说道:“不过什么,赶紧说。” 探春带着歉意看了宝琴一眼,道:“当时我们三人一起定下的规矩,只是说包了花儿朵儿的嬷嬷们每日需摘了花朵和其他东西送给姑娘们, 并没有说, 若是姑娘们自己说不要了, 就可以随时等想要的时候便去采摘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这样做,是不合适的……”说着她眼神闪烁起来,几乎不敢再朝宝琴看。 薛宝琴真是没有料到,平时相处起来还算不错的探春,竟然在这个时候反手捅了自己一刀。虽然当时确实没有立下规矩说是姑娘们若是平时不要,需要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去采摘。但是谁不是这样做的呢?哪个真的天天需要那些花儿朵儿的,不都是需要的时候再去采么?如今探春这么一说,倒显得她薛宝琴没有道理了。 她这样做,为的是什么?宝琴若有所思的看着探春,见她神色平静,一双手却搅在了一起,骨节都被她自己给拧得发白了,可见她心中起伏不定。 王夫人打压自己,为的是宫里的贾元春。探春如此,估计也是为了讨好王夫人吧?真正是个势利眼,怨不得,都不肯认自己的亲生母亲……宝琴不知,其实探春如此行事,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因为心里对她的妒恨…… 嫉妒这种情绪,是真的可以令人失去理智的。 王夫人见宝琴久久没有开言,眼里露出得意之色,道:“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件小事而已,不必闹大了。传出去,也影响薛家的名声不是?依我看啊,琴丫头你就跟那老穆妈赔个不是,再赏一点子东西,也就行了。你觉得呢?” 赔个不是?先前她方才挤兑得那老穆妈承认了自己的不是,这下子她却又去给对方赔不是,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传出去,都当她薛宝琴是好欺负的了!思及此,宝琴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然外面响起了贾母的声音:“在说些什么呢,叫我老婆子也跟着听听……” 王夫人闻言心里暗骂,却也只得站起身来,伺候着贾母坐了上座,赔笑问道:“老太太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儿,派个丫头说一声也就是了,何必自己跑一趟呢?” 贾母穿着一身铜色福寿花样的锦袍,满头银白,又戴着一个镶嵌着猫儿眼的暗花缎抹额。脸上皱纹不多,却带着几分疲惫之色。她淡淡瞥了王夫人一眼,没有接下她的话头,只是又问道:“在跟琴儿说些什么呢?怎么我瞧着,你们这一个个的,面色都不大好?” 王夫人闻言顿了顿,只得将适才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笑道:“媳妇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叫琴丫头去给那受了委屈的老穆妈赔个不是就行了。如此处理,老太太瞧着可还行?” 贾母听了王夫人的话,猛的顿了顿手里拄着的寿星头紫檀木拐杖,斥道:“糊涂!此事琴儿有何错,还要她去给一个无知的奴仆赔不是?依我看,你可真是糊涂透顶!” 不防贾母如此偏帮着宝琴,王夫人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诧异和一丝愤恨来:“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贾母看着自己这个越来越糊涂的二儿媳妇,简直想亲自去扇她两耳光,看看能不能将她打醒。眼角瞥到下方端坐着的丽色逼人的薛宝琴,贾母不由得想起了先前在宫里,遇到了皇帝陛下的事情来。 当时,她在灵堂里跪得久了,不由得想要去出恭。待到她出了恭再次返回灵堂的时候,在殿外,遇到了当今的皇帝陛下。只见他一身银白锦袍,贵气逼人玉树临风,实在是非常悦目。她慌忙下拜,却见年轻的帝王虚扶了一把,和颜悦色的说道:“老太君免礼,你一把年纪了,不必再跪来跪去的,身子要紧。” 尽管帝王免了她的礼,年老成精的贾母还是行足了礼,方才起身笑道:“陛下体恤臣妇,臣妇却不能仗着陛下的恩德就倚老卖老,那成了什么人了?” 皇帝脸上带着微笑,说道:“老太君真不愧是一等勋贵之家的当家人,对于恩德二字,理解得极深。” 皇帝这话说的有些意味深长,贾母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赔笑。幸好皇帝又接着说了下去:“朕的薛氏秀女,在你家府上,过得可还好么?” 贾母见问,连忙回答道:“臣妇等人奉养薛小主,不敢稍有懈怠。想来,薛小主也该是满意的。” “那就好。”陛下又细细的问了好些关于薛宝琴日常起居的事,直问得贾母额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才放过了她。末了,他又说道:“好生待她,若是叫朕知道你们欺负了她,朕可是不依的……”他脸上犹带着笑意似乎像是在开玩笑,眼底深处却是殊无笑意。贾母见了背上冷汗直冒,连忙躬身答应。等到皇帝离开了,她还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原来在皇帝心里,薛宝琴的份量,竟然如此之重么?贾母想到自家那个据说已经久未见圣颜的元春,不由得长长的叹息起来。 刚刚皇帝才敲打了自己,等到自己一回府,却听说自家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二儿媳妇正在难为薛宝琴。贾母一听到这个消息,顾不得自己跪了一天灵堂十分疲惫的身体,忙忙的就赶来了。见到事情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这个愚蠢的王氏,还没将薛宝琴彻底的得罪…… 贾母深深的呼吸了几口,看向薛宝琴,十分和善的说道:“琴丫头不要怪你家二太太,她这一向哭灵辛苦,累得有些昏了头了,不是刻意针对你的。此事你原就没有做错,向个奴才赔的什么礼?没得失了身份。”说完,她又好声好气的询问了宝琴的日常起居情况,又细细的问她有什么需要的,有需要的只管说,不必跟他们客气。态度那是好得没话说,气得一旁王夫人干瞪眼,却毫无办法。暗地里,血都吐了一升了。 贾母当着这些小辈来打自己的脸,叫她如何不恨?这老不死的,怎么还不死呢……王夫人心里暗自诅咒着贾母,脸上却还是一派平静,只是手里捻着小叶紫檀佛珠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好声好气的送走了宝琴,贾母这才看向惴惴不安的贾探春,脸色沉了下去:“三丫头,什么叫将园子里的出产包给下人,看你办的什么糊涂事儿!” 不防贾母竟然一上来就责怪自己,探春一时不禁懵住了。半晌反应过来之后她忙替自己辩解道:“老祖宗,我如此行事,也是为了咱们家啊……”说着她感到十分委屈起来,自问她办下此事绝无半点私心,怎么贾母不但不夸赞自己,反倒还责怪自己呢?难道就因为自己是个庶女,就不管做什么事都是错吗? 正揣测着这里是什么地方,忽然虚掩着的门扇被轻轻推开,一个蓝衣黄裙垂着双髫的小丫头端着一只青花瓷碗走了进来,见到晴雯,惊喜的说道:“晴雯你醒了,现在觉得如何?” 细细的看了对方半晌,晴雯这才迟疑着问道:“你……仿佛是宝琴姑娘身边的小螺?” 小螺点点头,笑道:“你醒得正是时候,药刚好熬出来了,赶快趁热喝了吧……”说着她将晴雯扶着坐了起来,又顺手将一只姜汁黄色的大迎枕垫在她背后,最后才将药碗递了过去。 晴雯接过药碗,没有立即喝,而是问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难道,是宝二爷拜托你们姑娘来救我的吗?”她的眼里,闪动着希冀之色。 “宝二爷哪里有这个闲功夫?”小螺撇撇嘴,道:“是林姑娘知道了你的事,拜托我们姑娘出手救你的。” 闻言,晴雯眼里的希冀之光淡了下去,苦笑着说道:“我还以为……罢了,原来其实我在他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她一仰脖子将药汁喝了下去,因为喝得太急被呛到了,不禁剧烈的咳嗽起来。 66.黛玉要和离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前尘往事都忘却吧,恐怕, 再也回不去了……她长长的叹息, 而后心里又充满了喜悦之情。 任谁一梦醒来, 发现自己陡然年轻了十几岁,并且变得美若天仙之后, 都会感到高兴的。 安定了情绪之后, 她抬眼四顾,看到了一间极其精致的闺房。单只是一张精雕细琢的拔步床, 便占了小半间屋子。几层鹅黄柳绿的轻纱帐幔朦胧垂下, 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薛家宝琴姑娘, 还是很受爹娘宠爱的。可惜,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如今她父母双亡,与一个哥哥相依为命。还有一个堂兄名叫薛蟠,一个堂姐名叫薛宝钗,已经离开这里,全家上京城去了……等等,薛宝钗?这个名字, 好生熟悉啊! 还没等薛宝琴回想起与薛宝钗这个名字有关的记忆来, 门口流光溢彩的水晶帘子被掀起,一个身穿青色比甲和宝蓝色棉裙, 姿容平淡的小丫鬟走了进来。那是她的丫鬟小螺, 已经伺候了她两年了。 小螺头上挽着简单的双丫髻, 系着红色头绳,淡淡的眉毛微微蹙起,说道:“姑娘,梅家夫人来了,看起来,来者不善呢……” 梅家夫人?宝琴在记忆里搜索着有关这个梅家的事,逐渐想起,那是她从小定亲的人家。原本身为商户人家的薛家是没有资格与翰林梅家结亲的,但是因为薛太太,也就是宝琴的母亲在世时曾经无意中救了梅家的老太太一命。为表感激之情,由梅家老太太做主,将薛宝琴许给了他们家的嫡子。可是,自从薛家老爷和太太双双身亡,家业逐渐凋零,且去年梅家老太太又逝世之后,梅家便渐渐表露出了悔婚的意思来了。不久前梅家夫人到金陵来祭祖,曾经在郊外撞见了薛家兄妹一次。当时两家人相会的场面很不愉快,回到家里来,薛宝琴还痛哭了一场。她的哥哥薛蝌,也气得不行。 很好,你不仁我不义,谁怕谁? 薛宝琴整了整衣裳,站起身来,闲闲的说道:“走吧,咱们出去见客去。” 小螺迟疑着说道:“姑娘不换一身见客的衣裳么?” 薛宝琴再次走到西边墙壁上挂着的那一面镶宝嵌玉的西洋穿衣镜前,细细打量自己。因不出门,她只穿了一件家常半旧的海棠红对衿绢衫,上面挑绣着精致的藕荷蝴蝶。下面系一条秋香色罗裙,素面净色,别无花纹装饰。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梳成少女如意髻,插着一支小小的羊脂玉石榴簪子。整支簪子通体莹白别无杂色,唯独在簪子头那雕琢成石榴形状的地方,呈现出淡淡的一抹嫣红。由此可见,这支簪子价值不菲,不是凡物。镜中少女肤色宛如白雪一般,或者稍嫌没有血色,但却更凸显出一种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一双杏仁眼又大又黑,看着你的时候吗,仿佛能将你的灵魂都吸引进去。眼角微微上挑,为她添了几分妩媚的气质。 薛宝琴,实乃人间难得的绝色也! 一个小小的梅家就敢给她脸色看,嫌弃她薛家败落。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待到他日,安知她不会展翅飞起,飞到他们只能仰望的地方? 薛宝琴翘起形状优美的唇角微微笑了:“不必换衣服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客人。”说着,迈开步伐,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小螺只得赶紧跟上去,心里说道,那可是姑娘你未来的婆家啊,这都不算是要紧的客人,什么才算是要紧的? 薛家的确是不如从前那般富贵了,从有些年久失修的房屋建筑上就能够看得出来。朱漆斑驳,瓦砾颓败。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栋大宅的骨架子依旧在那里傲然屹立着,述说着它曾经的辉煌。 走过红漆碧色栏杆的回廊,走过满池枯荷的湖泊,走过可以俯瞰整座薛家大宅的假山凉亭,薛宝琴来到了待客的前厅之中。 八扇细棱格子门都大大的敞开着,初秋的暖阳斜斜的照进去,将湛蓝凿花的地板照出半边亮色。屋子里一色的花梨木家什,清油上漆,露着木头的原色,并不见富贵奢华景象。薛家虽然是商人,但不是暴发户,底子还是有的。只是从正面墙上挂着的名家字画和博古架上的珍稀玩物上可以看出来,其深厚的底蕴。 梅家夫人坐在椅子上,看似恬静,其实眉间藏着不耐。一旁坐着她的小女儿,装扮得齐齐整整,全套的新头面和新衣裙都上了身。此时,正低头摩挲着手腕上一对赤金镶嵌玛瑙的绞丝镯子,嘴里嘟囔道:“怎么还不来?这架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梅夫人端起搁在一旁荷叶式小几子上的胭脂红粉彩万花品茗杯,轻轻的啜饮了一口清香的茶水,淡淡的说道:“有些耐性吧,瞧你那样儿,哪里还像是我们梅家严格教养出来的大家子姑娘?没得到了商人家里,就沾染上了俗不可耐的气息。” 她持家严厉,一家子老老小小都有几分畏惧她。此时一听她发了话,小女儿就闭了嘴。梅夫人满意的翘起了微微下垂的嘴角,正要再开口说什么,猛然间,就察觉到了门口来了人,挡住了阳光。 梅夫人和梅姑娘都抬眼朝着来人看去,或者是因为此人背后的阳光的缘故,一时间竟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她们绝不愿意承认,是来人的美貌,晃花了她们的双眼。 梅夫人暗自庆幸,没有将儿子带回金陵来祭祖。否则若是叫他见了这薛宝琴,再想退婚,怕就麻烦了。 哪里来的这般妖娆的狐媚子?是上天降下来祸害世人的吧?梅夫人暗自咬牙恨恨的想到。 薛宝琴见了前厅里一老一少两位装扮贵气姿容平平的女客,微笑着说道:“不知贵客上门,真是慢待了。” 梅姑娘本就嫉恨薛宝琴的美貌,此时听了这话,不等母亲发话,便冷哼了一声之后说道:“薛姐姐穿戴得这般简素就出来见客了,是瞧不起我们梅家吗?” 对于这种无理取闹的人,无视她就是对她最大的轻蔑了。因此薛宝琴正眼也不朝着她看,慢慢的踱到梅家母女对面,好整以暇的坐了下去,看着梅夫人说道:“不知梅夫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见薛宝琴不搭理自己,梅姑娘果真连鼻子都要气歪了。她本就生得不大好看,现在神色一扭曲,愈发显得丑陋了。梅夫人带着警告意味的看了她一眼,回头看向薛宝琴,说道:“怎么说我们两家也算是故交,此次我们回乡祭祖也事务繁多。因此今日方才抽出空儿来,上门来看望一下你们兄妹。”言辞间很是高高在上,拿着长辈的架子。 看望我们兄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的有多么关心我们呢!薛宝琴在记忆里搜寻着有关的回忆,想起自从薛家老爷和太太相继病故之后,梅家除了派了家丁来吊唁了一下之外,再也没有表示过什么关心的意思,身为亲家如此行为何其凉薄?现在又来说这些话,岂不是令人齿冷?思及此,她脸上的笑意愈发浅淡不达眼底。看到她的模样,梅夫人很不高兴:“薛姑娘,你如今父母俱已不在,我想,我还是有权力管教你一下子的。否则将来等你嫁到了我们家,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岂不是丢了我们梅家的脸?要知道京城可不比金陵,达官贵人何其多?面子是最要紧的,否则何以立足?” 薛宝琴神色清清冷冷,听闻此言也不见怒气上脸,只淡淡的问道:“不知梅夫人此言何意?” 梅夫人道:“我这段时日也听闻了不少与你有关的事,其他的还好,唯独有一点,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好好的在家里呆着,偏要出去满大街的乱跑,这般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这就是你们薛家的家教吗?” 抛头露面是真的,薛家是商户,铺子庄子极多,薛蝌一个人难免照应不过来。因此,薛宝琴也时不时的会出门,去管理一下商铺,照看一下庄子。但是,她每次出行,都是带着帏帽的,倒也不算是失了体统。薛宝琴不相信这情况梅夫人会不知道,不过是变着法子的想要找茬子罢了。说到底,还是看不起他们薛家的商户出身,不满意这门亲事,但又找不到退亲的理由,所以想要在她身上出气罢了。前些天他们两家人在郊外相遇时的情形就是如此,梅家母女指桑骂槐的羞辱了宝琴一顿,气得宝琴那夜一整晚都睡不着,眼睛都哭肿了。 67.黛玉的新生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悠闲的逛了一天花园,下午,宝琴的哥哥薛蝌便从城外庄子上赶了回来。他是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眉目俊秀,气质温雅,不像是商户人家的儿子,到颇有几分书卷之气。等到宝琴轻描淡写的说起自己与梅家退了亲的事之后,出乎宝琴意料之外的, 他并没有生气。 薛蝌轻叹了一声, 坐在西窗下看着自己的妹妹, 说道:“也罢, 我看那梅夫人对你的态度, 你嫁过去,怕是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这样也行, 我妹子这般人才,必定可以再找到一门不错的亲事。你不要难过……”不仅没有生气, 他反倒担心宝琴会难过,说了许多安慰的话语。 宝琴听着他的絮絮叨叨,暖意在心间渐渐的升了起来。虽然没有了父母,但有这么一位哥哥, 好像, 也不错。 在宝琴跟她哥哥培养感情的时候, 另一边, 梅家年久失修的老宅里,也有人正谈论起了他们。 梅姑娘时隔多日提起薛宝琴,还是一脸的气愤未平:“母亲,当日我挨了薛家那狐媚子一巴掌,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梅夫人看了自己女儿一眼,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不然呢?上门打回来?要不是你手贱上前去,也不会挨了人家一巴掌。” “难道这都是我的错吗?”梅姑娘气恨恨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要不是她太过分,我也不至于如此啊!” 梅夫人头疼般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总是有道理的,我说不过你。如今我们家与薛家的亲事已经作废,你也别再将他们家的事放在心上,说出去我们家与一个破落商户人家斤斤计较,很是上不得台面。”见女儿犹自不满意的嘀嘀咕咕,她便又再说道:“薛家总归对我们家有恩,打了你一巴掌,也就算是了结了这恩情。以后,我们家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你这样想,心里是不是好受点儿了?” 听到这话,梅姑娘想了想,高兴起来了:“哼,如今这般,也就算是我们家与他们家两清了。以后等她再撞到我手上来,看我怎么收拾她!”她不但一直记恨着薛宝琴打了她一巴掌,并且还对薛宝琴的绝色美貌耿耿于怀。在京城的时候她也见识了不少名门闺秀,论起容貌和周身的气派来,竟没有哪个可以跟那薛宝琴相提并论的。这般美貌降临在一个商户之女身上,真真是白白糟蹋了!我身为堂堂的翰林之女,怎么偏偏容色平常呢?越想心里越是不平衡,梅姑娘在心底,已经将薛宝琴列为自己的头号仇人了。 梅夫人看着自己这个容色平凡心智更是平凡的女儿,眉头蹙了起来,叮嘱道:“不要再去想薛家的事了,正经想想你自己的事吧!明年开春新皇就要选秀,你的规矩和才艺,也都该抓紧起来了。” 梅姑娘想起曾经惊鸿一瞥的新帝,那年轻俊美的容颜和优雅高贵的气质,不由得红了面颊:“母亲,你不是说过,凭我们家的家世,要入选,并不难吗?” 梅夫人道:“入选是不难,可是受宠爱呢,难道你觉得也能靠家世吗?你自己若是不争气,哪怕家里是权势滔天,也是枉然!” 梅姑娘不甘的抿了抿唇:“都说新皇不是爱美色的人,他的正宫皇后,就不是什么容色出众的人……” 梅夫人闻言嗤笑起来:“不爱美色?我告诉你,世上的男子,没有不爱美色的!他们不过是既要美色又要名声罢了,谁喜欢传出去一个好/色的名声?再说新皇,当初娶正妻的时候,的确不是冲着美色去的,为的就是人家的贤惠名声和清贵家世。现在他身边最受宠的贤妃娘娘,不就是艳冠群芳的绝色吗?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可是世上一般男子奉为圭臬的行事准则啊。我们这位陛下,亦不例外……” 不提梅家母女为明年选秀之事忙碌,但说宝琴这边,在屋子里闷得久了,便缠着薛蝌,要他带自己出去游玩。薛蝌拗不过她,只得苦笑着答应了,末了说道:“出去时妹妹还是照旧带着那帏帽吧,也是免得旁人说嘴。” 薛宝琴却不想出去玩的时候还要戴个帽子将脸遮住,那多郁闷啊?这般美貌不叫它出来现世,那叫暴殄天物好吗?“不要啊哥哥,那帽子戴着气闷得很,我不耐烦戴它了。” 薛蝌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个妹控,因此见宝琴一撒娇,他便犹豫起来了:“可是,这般抛头露面,会被人说闲话的……” 宝琴道:“爱谁说谁说去,人活在世上难道就为了旁人的一张嘴?这样活着,累是不累?” 薛蝌闻言,只好答应下来了。于是翌日兄妹二人便出了府,坐着马车来到了城中有名的金波湖边。此湖与闻名天下的杭州西湖比起来,风景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名气没有那么大罢了。再者杭州乃是江南地带,天底下最富裕繁华具有风流气度的地方,有什么风景名胜,自然比其他地方的更加容易出名一些。 此时天高气爽,湖边黄叶连天,配上碧波荡漾的水面,宛如一幅画似的迷人。湖上画舫和轻舟共存,游人的欢声笑语和丝竹之声,在空气里飘飘荡荡着。见此情景,薛家兄妹也租了一艘船,登了上去,开始游起湖来。 薛宝琴登舟之时,恰好一艘载满年轻学子的船摇了过来,正要靠岸,忽然看见船板上一位妙龄女子迎风而立,乌黑秀发与鹅黄色衣裙在风中翻飞,真是一幅美景。然而再美丽的景色与这女子的面容相比,也失去了色彩。她站在那里即使不说也不笑,照样美得惊人。那美色是带着毒的酒液,即便知晓喝下去就是殒命之时,也禁不住要以生命为代价,尝一尝这世间极致的美好…… 薛宝琴正想着心事发呆,忽然听见一阵哎哟和落水之声响起,抬眼一看,却是旁边一船年轻男子全都落下水去了!幸好这里已经靠近岸边,湖水并不深,否则,就要喊救命了。 宝琴奇怪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船人都落下去了? 小螺抿嘴笑道:“姑娘不知,那船夫看姑娘看呆了,手上使错了力气,将船摇偏了。那些人也是一样看姑娘看得忘了身外之物,也没有人察觉出来,于是,一船人都掉下去了……”说着说着小丫头再也忍不住,咯咯的娇笑起来。 宝琴闻言付之一笑,接着便吩咐船夫开船,一艘精致的画舫渐渐远离了岸边,朝着湖水中间驶去。佳人已经远去,那些学子还愣在水中,呆呆的目送着,也不管自己已经浑身湿透。许久之后其中一人说道:“这般丽人,也不知是谁家的。若是打听出来,遣人上门提亲,有她在一旁红袖添香夜读书,也不枉我是个读书人了……” 他身旁一人摇头晃脑的接话道:“陈兄你就别想了,我们大家也都别妄想。这般绝色,一般的人家哪里消受得起?明年开春就是新皇初次选秀之时,依我看,恐怕那位姑娘,也是要被家人送进宫去搏一搏前程的……” 那被称为陈兄的学子叹道:“深宫倾轧,哪里是那位娇花软玉一般的姑娘受得起的?可惜,可惜!” “那也未必。”又有人说道:“这等世间难寻的美人,我等见了都一个个变成呆头鹅了,新皇也是男子,未必就能例外?有陛下宠爱的话,宫里的日子,也不见得就一定会难过……” 这边的议论,宝琴自然是不晓得的。她站在甲板上看了一会子风景之后,便走进船舱里坐了下来。喝了半盏热茶又吃了几块点心之后,宝琴见对面坐着的薛蝌一脸的心事重重,便开口问道:“哥哥可是有心事?” 闻言,薛蝌连忙挤出笑容来,回答道:“没事,妹妹只管玩耍便是。” 薛宝琴垂下长长的墨黑的睫毛,看着面前红木圆桌上搁着的珐琅彩缠枝宝相花纹描金盖碗,慢慢的说道:“哥哥不说我也知道,咱们家的铺子,又倒闭了一家吧?” 薛蝌闻言叹道:“我原是叫他们瞒着妹妹的,没想到,他们竟然敢不听话!” 薛宝琴道:“哥哥也不要怪罪他们,他们到底是下人,我却是主子。我逼着他们说,他们哪里敢真的不说?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出了这等大事哥哥却要瞒着我,真是叫我生气。” 薛蝌忙解释道:“不是我要故意瞒着妹妹,只是叫你知道了,也不过是多一个人悬心,何必呢?” “到底是个庶女出身,小家子气没眼力见儿的……”见探春不但不反省反倒觉得委屈起来,贾母看着她的目光愈发不善了:“你将园子里的产出包给下人,一年上头又能有多少收入?满打满算,也不过上千两银子罢了。千把两银子能干什么?一场宴席就花出去了!为了这么一点点银子,反倒弄得大家住得不愉快。明明是住在自己家里,却像是寄居人下一般。这样的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你自己说说,就我们走的这段时间里,园子里为了掐花折柳的事,闹了多少矛盾出来?长此下去,众人之间矛盾激化,说不定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为了一千两银子闹得家里鸡犬不宁,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68.黛玉的再嫁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怨不得这狐媚子上赶着跟自家哥哥退了亲,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看着吧,后宫可不是有美色就可以混出头的。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女,哪里是她们这些名门闺秀的对手?空有美色却是一肚子草包, 这样的人即便受宠一时,也是不能长久的。这般想着,梅丹华便感到心平气和起来。 初次进入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宝琴怀着瞻仰古迹的心态,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却见一进门便是一片偌大的空旷广场,汉白玉铺地,四周银甲侍卫林立, 个个要身高有身高要脸蛋有脸蛋, 不禁使得她想起了从前见过的国家仪仗队。经过三座白石拱桥之后,迎面就是巍峨的宫殿, 朱墙碧瓦, 凝重大气。而她们这一行秀女并没有被引进那正殿里, 大约还不够资格。宝琴心里揣摩着, 那里大约是皇帝上朝的地方。 绕过了正殿, 沿着宽敞的青砖甬道走了一段之后,众秀女便来到了一处大气不足精致有余的宫殿之前, 被引导着停了下来。看来, 这里便是她们今日要去的地方了。果然停下来没过多久, 太监便开始唱名。被念到名字的秀女一个接一个的走进去, 五人一列,接受检阅。在见到第一个秀女哭着出来之后,原本就不轻松的众秀女,愈发紧张不安了起来。在一众惴惴不安的秀女当中,泰然自若的宝琴愈发引人注目了。 一道修长俊逸的身影,隐没在宫殿旁边一株秋海棠之后。众秀女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宫殿那边,自然没有人留意到那身影。而侍卫太监们即使留意到了,也不会发出声音,搅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的兴致。 新皇朱佑瑭对于今日的选秀之事,其实兴致不高。他一心想要成为一名中兴之君,安定天下成就盛世,对于美色,并不怎么看重。再者皇后贤惠贤妃美艳,儿女双全的他已经满足,选秀之事无非碍于祖宗家法不得不行罢了。要说他本身对此有多么重视,那是没有的。因此今日的甄选秀女之事他全权交给了皇后和贤妃,自己并没有打算前来看一看。此时过来,是因为在御书房批阅折子有些累了,出来走一走。竟然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这里来。见到了一地的娇花软玉,他这才醒悟到,自己竟然来到了选秀的荣华殿这边。 此时此刻,他不由得无比庆幸,幸好自己来了。否则,说不定,就错过了。 在一群各有千秋的美人儿当中,那一道倩影,丝毫没有要隐没在人群里的意思,就那么招招摇摇的凸显在了他的视野里。他感受到了自己有些剧烈的心跳,不由得自己都感到诧异起来了。他如今已经将要三十而立,风风雨雨的都经过了,贤妻美妾也都有了,竟然,还会生出这种青头小子初见所爱的悸动吗? 真的是,不如不遇倾城色啊…… 宝琴的五感颇为敏锐,其实已经察觉到了那一道灼热的有些肆无忌惮的目光。但是她随即想起,除了皇帝,还会有谁敢如此放肆的打量秀女呢?这般一想,她也就不去在意那道视线了。要看便看吧,看个够好了。 话说,原来皇帝没有在殿里替自己选小老婆吗?不去光明正大的看,反而躲在这里偷偷的看。这爱好,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秀女人数并不多,很快,就轮到了宝琴几人。她们这五个人里面,恰好,便有那位梅家姑娘。此时她激动得满面通红,雀跃之情,简直快要从身上溢出来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宝琴端肃了面色,跟着前方一位身材高挑的秀女步入到了宫殿之中。梅家姑娘排在最末尾,容貌虽然不起眼,一身艳丽衣裙却是招眼极了。 步入殿内,宝琴鼻端嗅到了浓烈的熏香气息,仿佛是桂花混合着茉莉和一点儿橘子皮的味道。虽然浓郁,意外的却不难闻。不由自主的,她转动眼珠,没有抬眼,却清晰的看到了端坐在上方宝座的两位贵妇人。 端坐在正当中的,肯定就是正宫皇后了。她生着一张京城中正室夫人普遍常见的端丽面容,下颌圆润,眉眼平和,观之可亲。一身秋香色凤袍,高高发髻上戴着全套赤金镶嵌红宝石喜庆万年的头面,没有戴凤冠,不见奢华气象。看她周身的柔和恬淡气质,在这样的正室手底下讨生活,只要循规蹈矩,应该不难。 皇后身旁,坐着一位极其娇丽的美人。身着樱桃红织金穿花凤锦通袖袍,并玫瑰紫织金妆花月华裙。繁复的飞凤髻上珠翠闪烁熠熠生辉,如此盛装,竟然丝毫没有压下她的风采。修眉俊目,神采飞扬,实在是一位极尽芳华的丽人。宝琴估摸着,这位应该就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贤妃娘娘了。据说还有一位出自荣国府贾家的贤德妃,可能是因为圣宠平平,并不见出现在殿上。 这五位秀女一进来,便吸引了皇后和贤妃的全部注意力。无他,只是因为,这其中竟然有两位秀女,都很是出众。尤其是排在第二的那一位,简直是倾国倾城。见此情景,皇后和贤妃的心里,都复杂起来。毕竟,谁愿意见到自己夫君身边出现这样一位足以碾压群芳的美人呢?这压力,实在是大…… 压下心里的复杂情绪,皇后正色道:“开始吧。” 得到皇后吩咐之后,旁边身着蟒袍的首领太监便开始唱名:“杜氏女,名春寒。年十五,两江总督杜楠之女……” 两江总督,从一品,妥妥的手握实权的高官之女啊!再加上这杜春寒那一身清雅孤傲不着俗尘的气质,精致非凡的五官,这,显然又是一名劲敌! 皇后看着走出来行礼的杜春寒,微微笑了笑,转头问道:“贤妃怎么看?” 怎么看?我倒是想说不行,可是我敢吗?从一品封疆大吏的女儿,又生得这般出色,你都不要,倒是找个合适的理由先?贤妃虽然生得一副祸国妖妃的模样,脑子却不蠢,当即笑道:“全由皇后娘娘做主,臣妾不过是来看个新鲜罢了。” 皇后闻言,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脸去看向那立在大殿当中一身卓然不群气质的杜春寒,问道:“杜姑娘,你可读过书么?” 杜春寒回答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听得见又不至于令人感到刺耳:“回禀皇后娘娘,臣女五岁开蒙,熟读诗书。琴棋书画,亦有涉猎。”说话间她那淡雅的远山眉间浮起一丝傲色,显然很为自己的才华感到自豪。 好嘛,这还是一个才女。皇后与贤妃听了这话,心里愈发感到沉甸甸的,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在后宫混的女子,七情不上面,是最基本的本领。 皇后开言道:“杜家的事情本宫亦有所耳闻,家教是极好的。杜姑娘又生得如此人才,正配伺候在陛下身边。”说着顿了顿,紧接着又笑着说道:“留用。” 闻言,那杜春寒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喜色来,只是福身施礼,口称谢过皇后娘娘。显然,对于自己的被选中,是有心理准备的。 接下来,便轮到薛宝琴了。皇后和贤妃又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看向这缓缓走出来施礼的绝色佳人。待到听到太监唱名,听到这薛宝琴是紫薇舍人之后的时候,两位后妃,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个商人之女而已。若是这般丽色再配上顶级家世,那还有其他人什么事儿?看来,老天真是公平的。 皇后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觉得可以不必让这样一位可怕的敌人进宫来,便淡淡开口道:“虽然生得是很好的,但是年纪仿佛太小了一点儿……”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宝琴心里便咯噔了一下,知道皇后是不打算叫自己进宫了。千算万算,竟没有料到皇帝竟然不在殿上。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要白跑一趟了? 薛蝌轻叹了一声,坐在西窗下看着自己的妹妹,说道:“也罢,我看那梅夫人对你的态度,你嫁过去,怕是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这样也行,我妹子这般人才,必定可以再找到一门不错的亲事。你不要难过……”不仅没有生气,他反倒担心宝琴会难过,说了许多安慰的话语。 宝琴听着他的絮絮叨叨,暖意在心间渐渐的升了起来。虽然没有了父母,但有这么一位哥哥,好像,也不错。 在宝琴跟她哥哥培养感情的时候,另一边,梅家年久失修的老宅里,也有人正谈论起了他们。 69.黛玉的婚事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玉钏儿小心的收好油纸包, 问道:“此物的效果,究竟是什么?” 宝琴悠然说道:“此物名为断肠散,名虽为断肠, 其实效果只是搅乱人的思绪,心志不坚者,可使人癫狂。也有人说,此物搅乱人的思绪后,会引出人心里最黑暗的一面……”她再次拿起那柳条篮子编了起来,嘴角微翘:“如果你家太太心志够坚定,也许只是神思恍惚一段时间就好了。若她的心志不坚, 心里又埋藏着太多阴暗想法的话, 那,可能就会很惨了……” 闻言, 玉钏儿只觉得手心出汗, 喉咙干涩:“不知道这般神奇的药物, 宝琴姑娘是从哪里得来的?” “你们也都知道, 我父亲尚在世的时候, 喜欢带着我到处跑。天底下的三山五岳,几乎都带我走遍了。”宝琴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 接着说道:“当初父亲带着我到了苗疆地带与人谈生意, 我无意中救了一位苗族的老婆婆。现在想来, 她身上满是诡异的纹身, 可能,是一位巫蛊大师。这包药物,就是她送给我的……” 似王夫人这般心狠手辣目无亲情的人,看着她自取灭亡,那才解恨呢! 说话间,宝琴手里的篮子也编好了。精致的嫩绿色小篮子,上面插着满满的各色花朵,姹紫嫣红,十分可爱。宝琴将篮子递给玉钏儿,笑道:“这个你拿去玩儿吧,我便先回去了。有事的话,可来蘅芜苑寻我。” 玉钏儿拿着柳条小篮子,目送着宝琴和小螺离开,自己却在风里站了许久,方才回转。 彩霞看到玉钏儿回来,忙拉着她低声说道:“你去哪里了?太太要喝茶,并且指名要你泡的,我到处寻你不见,正着急呢!” 凡是能当上大丫鬟的,无不有一两手绝技。比如宝玉那边的晴雯擅长刺绣,老太太的鸳鸯有一手好厨艺等等……而玉钏儿擅长的,却是泡茶。明明是一样的水和茶叶,经过她的手泡出来的,就是比别人多了几分风味。王夫人撵走了金钏儿却没有迁怒玉钏儿,也有这份原因在。 玉钏儿定了定神,走到了茶水间里,预备给王夫人泡茶。此处一应所需物件都是备齐了的,一个红泥小火炉常年烟火不断,热水常备。此时一个刚留头的青衣小丫鬟正蹲在火炉旁边,拿着大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火,神色倦怠。 玉钏儿走到火炉旁,定定的看了小丫头几眼,突然开口说道:“外面正散果子呢,你不去领一份儿吗?” 小丫头闻言顿时垂涎欲滴,却又犹豫起来:“可是要是我走了,这里的火就没人看着了……” 玉钏儿道:“我替你看着便是,你可以吃完了再回来。” 小丫鬟闻言大喜,谢过了玉钏儿之后,丢下蒲扇就跑出去了。此时,茶水房里就只剩下了玉钏儿一个人。她捻了捻藏在袖口里面的油纸包,吞下一口紧张的唾沫,走到窗下泡起茶来。一切完毕之后,她便取出油纸包,将其打了开来。 只见油纸包里面是一小簇浅粉色的粉末,闻之,一丝异味都没有。玉钏儿定了定神,将里面的粉末倒进了茶碗里。倒完之后再用茶匙搅和一下,就完全看不出什么异常了。她自己先用舌尖舔了一点儿,只有茶味,别无其他。她心里顿时安定下来,连忙吐了几口唾沫将残余的茶水吐出去。不多时小丫鬟回转,玉钏儿便端起茶盏,走了出去。 王夫人正等茶喝等得不耐烦,看到玉钏儿自然也就没有了好脸色:“你去哪里了?到处寻你不见。” 玉钏儿忙解释道:“奴婢在屋子里待得烦闷了,因此去了园子里走一走,叫太太费心了。” 见玉钏儿态度良好,手上又端着茶盏,王夫人的脸色好看了一些,接过茶盅后一边喝着一边说道:“园子里你还是少去为好,除了宝钗之外,里面住着的都是些妖精一般的人,讨厌得很……” 玉钏儿连忙躬身答应,眼角瞥见王夫人将那一盏茶都喝干净了,高高悬起的心脏落回了原处。 第二日,玉钏儿端着铜水盆走进王夫人的卧房,将那缕金百花帐子挂在一旁的鎏金钩子上,嘴里轻声说道:“太太,该起身了……” 王夫人披散着头发坐了起来,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嘴里说道:“也不知怎么的,脑袋昏昏的……”她抬眼看见今日的玉钏儿收拾得格外鲜丽,发髻上插着嵌有珍珠的金头银簪子,耳边戴着明珠耳珰,身上穿着颜色艳丽的葱黄柳绿的衣裙,充满着少女的鲜活和靓丽,顿时脸色就沉了下去:“一个个打扮得妖精似的,都想要勾引我的宝玉吗?我的珠儿就被你们这些贱蹄子给害死了,拢共就剩了一个宝玉,你们还不肯放过,找死吗?”她疾言厉色,脸上肌肉扭曲,看起来十分可怖。 玉钏儿连忙捧着水盆跪了下去,慌忙解释道:“奴婢绝没有这个意思,太太千万别生气,身子要紧啊……” 看着面前跪着的玉钏儿一脸的楚楚可怜,愈发显得可怜可爱,一股火气更是熊熊的燃烧在王夫人胸口。她猛的一脚踢了过去,嘴里斥道:“狐媚魇道的,该死——” “啊——”玉钏儿一声惊呼,被王夫人踢得歪倒在地,水盆也翻倒下去,泼了她一身的热水。她的头发和衣裳都湿透了,瘫在那里瑟瑟发抖,看起来真是十分可怜。 听到里面的动静,王夫人房里的丫鬟都跑了进来,看到太太一脸厉色坐在床上,恶狠狠的看着瘫在地上浑身是水的玉钏儿,都有些不知所措。彩霞咽了咽唾沫,小心的开口劝慰道:“太太怎么刚起身就发火了?不如等去给老太太请安过后再回来发落玉钏儿吧,不急于一时的……” 听到老太太三个字,王夫人的神色却愈发扭曲,大声嚷嚷道:“天天让人去给她请安,我一把年纪孙子都有了还要站着伺候她吃饭,真是不慈!个老不死的,别叫我抓着她把柄了!我等着看她从云端跌落下来的样子,那才好看呢……”她瞪着一双充斥血丝的眼睛,说了许多不堪的话,直听得一屋子的丫鬟面面相觑,一个个脸色煞白,眼神惊恐。 二太太这个样子,不正常啊!莫非是撞客着了吗?她说的那些话要是传进老太太或者老爷耳朵里,那还得了? 一屋子的丫鬟看着王夫人在那里发疯,不敢开口说什么,一个个宛如鹌鹑一般瑟缩不已。最后还是玉钏儿带着一身的水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都挤在这里干什么?没事干了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都是闲的……” 众人如蒙大赦都逐一离开了,唯独彩霞留了下来,看着玉钏儿轻声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被烫到?” 玉钏儿知道彩霞与贾环要好,是贾府丫鬟里少有的不盯着贾宝玉身边姨娘位置的丫头,因此素日与她也还谈得来,便答道:“不要紧,那水是温的,我没有被烫到。” 彩霞看了一眼犹自在骂个不休的王夫人,忧心忡忡的说道:“太太这个样子……怎么敢叫她出去见老太太?此时还需得有个人拿拿主意才好……” 玉钏儿道:“那你便去赵姨娘那里把老爷找过来吧,我先去将湿衣服换了。” 当即两个丫鬟便出了王夫人的房间分头离开,玉钏儿便去换衣裳,彩霞便去赵姨娘那里寻贾政。待到彩霞来到了赵姨娘房里,说了自己的来意,却见赵姨娘翻着白眼儿说道:“老爷还没起身呢就遣你来寻了,一刻也离不得男人吗?素日那端庄样子,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彩霞拉了拉赵姨娘的衣袖,低声道:“姨娘少说几句吧,太太那里真的出事了!” 闻言赵姨娘来了兴致,便拉住彩霞的手问道:“好彩霞,出了什么事,你说给我听听?” 彩霞与贾环交好,时常拿了王夫人那里的稀罕东西送给赵姨娘母子,因此与他们的关系是很好的。现在见赵姨娘问起,便一五一十的,将早上发生的事说了出来,末了又道:“姨娘这几日可不要到太太面前去,免得又要受瓜落儿……” 赵姨娘当时点头答应了,目送彩霞陪着贾政匆匆离开之后,就整了整衣裳,来到贾母房里求见。贾母原要不见这个糊涂人,但想起前几日落了贾探春的面子,现在不好再次落她的面子了,便懒洋洋的说道:“叫她进来吧。” 于是赵姨娘便顺利的见到了贾母,当即兴冲冲的,添油加醋的将王夫人说的那些话回禀了贾母。贾母听得那是目眦欲裂,伸手打落一个甜白瓷小碟子,在满屋子的瓷片碎裂声中怒道:“大胆!” 70.逸王的决心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见平儿动问, 绣橘连忙解释道:“这王住儿家的,将我们姑娘的一支累丝金凤钗拿出去当了,我们找她赎回来, 她却将我排揎了一顿,真是十分可恶。” 平儿道:“这还得了?真是罪该万死!”说着她便唤了两个婆子进来,指着犹自痛哭哀求不已的王住儿家的说道:“将她拉了出去,再不许进园子里来!” 王住儿家的哭天抢地的被带了下去,秋爽斋顿时安静下来。绣橘连忙上前对着平儿轻轻一福,满眼感激之色:“多谢平儿姐姐,替我们姑娘除了这个祸害。” 平儿笑道:“这原是我该做的,哪里值得感谢?” 那边迎春却又犹豫着说道:“她婆婆到底是我的奶娘,这事情要是传开了,会不会, 对我的名声有碍?” 平儿没有立即回答, 那边宝钗笑着说道:“纵使上了年纪有功劳的仆役应该优容, 却不应该优容那些仗着年纪大有些许功劳便要爬到主子头上去的。长此下去,主不主仆不仆的, 像什么话?二妹妹不必担心, 你那奶娘名声在外, 世人都知晓她那一家子是个什么德行, 不会说你的不是的。” 闻言, 迎春这才放下心来, 展开了娇美的笑颜。宝琴见了,不觉一怔,这才发现,迎春的姿色,竟是三春姐妹里最好的一个。只是平时她总是沉默安静,倒令神采飞扬的探春冒出头去了。如今她一副心事尽去的模样,顿时,便显出了容颜的出色来。看来,一个人的气质好坏,是对外表有极大加成的。 撵走迎春奶娘一家子后不久,大观园里,便发生了一件极为荒唐的事。那便是,不知怎么的,贾母派了人,由王熙凤领头,将大观园给查抄了。自家人抄自家的家,此事说出去,怕是要笑掉人的大牙。探春当夜说的那段话,传进薛氏姐妹的耳朵里,使得她们感慨起来。 宝钗道:“像我们这样的大家族,外面人要杀进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唯有自家人先杀起来,方能一败涂地……三妹妹这话,真是使人振聋发聩。” 宝琴道:“我们听进去了有什么用?这家里的当家人听不进去,她说了也是白说。” 宝钗摇头默默感慨了一阵子之后,道:“妹妹,我看着,这里咱们是难以长久的呆下去了。你的意思呢?” 薛家虽然现在还有两个男丁,但是在大事上头,其实还是两位闺秀在做主的。宝琴便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咱们也该搬出去了。抄了所有的人却独独漏了我们这里,也不知是在保护我们,还是在害我们。这样一来,其他的人心里,怎么能平衡呢?” 宝钗点头道:“不患寡而患不均,正是这个道理。” 两人又谈论了一会子贾家的事,最后方才说起自己家的事来。宝钗道:“蝌兄弟前几日看好的房屋,说是已经谈好了价钱了,是吗?” 宝琴点头道:“是的,那房产是原刑部尚书家的,主家姓顾。现在顾尚书告老还乡,一家子都要跟着回去。因此,便要将房子卖出去。一应家俬都是齐全的,哥哥说了,园子虽不如这里的大观园那么大,却也齐整。据说,颇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风格。姐姐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宝钗道:“江南园林甲天下,既如此,想必肯定是不错的。” 正说着,那边小丫鬟打起金丝竹帘,薛蝌穿着一身磊落的青衫,缓步走了进来。真是称得上一声公子如玉,风姿卓然。宝琴和宝钗都站了起来,见礼之后,宝琴便问道:“哥哥面带喜色,想必,房子有着落了?” 薛蝌喝了一口茶,方才笑着说道:“正是,原本听说我们家只是商户之家,那顾尚书夫人还不想卖给我们家的。后来听我提了一声妹妹乃是今年的秀女,不日就要进宫。如此,那尚书夫人方才松口。今日便已经立了契,交割了银两。妹妹,如今,我们可有自己的家了。” 宝钗闻言便问道:“花了多少银子?” 薛蝌伸出三只手指,道:“整整三十万两银子。” 宝钗闻言咋舌道:“这也未免太多了吧?” “不多不多,这价钱算是公道的。”薛蝌忙道:“他们那个园子是前年刚修整过的,花了大功夫。虽然地方没有这里的园子大,风景却是一点儿也不差的。家具也齐整,几乎都是黄花梨木和酸枝木的。再者,左邻右舍都是官宦人家,地段极好。这个价钱,不算贵了。” 宝钗听了这话,方才觉得价钱公道,不再言语了。 房屋既然已经有了着落,那便该择日搬家。宝钗原还在犹豫着是否该搬回她们家的老宅去,却听宝琴说道:“何必如此?不如就跟我们一起搬进新家好了。你们家那栋老宅,地段又不好,且又年久失修,要搬进去,还得修葺一番。现放着好好的房子不住,且去费那个功夫干什么?再者,等我进宫了,家里便只有我哥哥一个主子,叫我怎么放心?姐姐一家子搬进去,互相有个照应才好呢……” 见宝琴如此说,宝钗便也点头答应了。她原也想搬进宝琴家里去住,只是不好开口。因为以后一家子都要指望着宝琴照应,住在一起,岂不是更加方便培养感情?如此,等宝琴一劝,她便顺势答应下来了。 如此,看好了一个适合搬家的吉日之后,薛姨妈便带着宝钗宝琴二人去向贾母辞行了。贾母巴不得薛家人赶紧搬走,因此不过假意留了几句,很快便松口了。倒是王夫人恐怕很不愿意薛家人离开,但她还在禁足期间,因此,她的意愿,并不重要。薛家人,终于还是要搬走了。 未免贾宝玉做出什么荒唐事来,待到薛家人搬走那一日,贾母特地将他给支开了。薛家人顺顺利利的出了府,即将乘上马车,朝着自己的家而去。 众姐妹送薛氏姐妹一直到了二门外,十分依依不舍。尤其是黛玉,眼睛都哭红了。宝琴拉着她的手,不由得笑道:“你可真正是个水做的人儿,哭什么呢?咱们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等我们安定下来之后,一定立马下帖子,请你去住几日。” 黛玉拉着宝琴的手,泣道:“你可千万要记得你的话,早日来接我,也好叫我松散几日……”说着,竟然一时哽噎难言起来。 宝琴见了她的样子,心里也很是难过,知道黛玉在贾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忙狠狠点头道:“我当然记得,你可千万要珍重自己。少哭多吃饭,记住了吗?” 顿时双方洒泪而别,一直到薛宝琴的背影都看不到了,黛玉方才回转。回去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好几日之后方才好一些,这里不再赘述。 且说宝琴和宝钗都登上了自家新购置的翠盖朱璎八宝香车,车轮滚滚,离开了宁荣街,朝着新宅所在的梧桐街而去。行至那边街道之时,宝琴掀起窗帘看到街口伫立着一棵茂盛高大的老梧桐树,方知街道名字的来历。 宝钗朝着外面看了一眼,笑道:“人都说凤栖梧桐,这话可真是说得不错。妹妹可不就是那凤凰儿么?正配住在这里。” 宝琴也笑着说道:“那姐姐也住在这里,岂不也是一只凤凰儿?” 宝钗笑道:“我这只凤凰是假的,你那只方才是真的……” 两姐妹一路说笑着,不多时便见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薛蝌的声音:“妹妹,宝钗姐姐,咱们到家了,下车吧。” 宝琴与宝钗携手走下马车,抬眼看到两扇朱红大门。方才真实的感觉到,有家的感觉真好。 宝琴低垂着头颅看似恭谨,眼珠子却是在悄悄的往上看,细细打量着这位年轻有为的新帝。却见他没有穿着龙袍,只穿着一身不打眼的宝蓝色常服,腰束宽阔的白玉带,更显出极为悦目的宽肩细腰长腿,实在是男色惑人。五官俊秀,气质温和高雅,微微翘起的嘴角不笑时也似乎带着两分笑意。看了几眼之后,宝琴对于自己将来的夫君的外貌,很是满意了。虽然是冲着荣华富贵来的,但是毕竟,谁也不喜欢终日对着个丑八怪不是吗? 即便是不爱,哪怕是当个花瓶摆在旁边也好啊。 薛宝琴没有料到,此时自己的笃定与淡然,到最后,都变成了热烈的爱恋。自然,上天并没有辜负她。在这之前,她就已经收到一份更加浓厚深沉的热爱了…… 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了。此时此刻身在大殿里的两个人,都还没有预料到他们会成为彼此的唯一。薛宝琴看上了皇帝手里的权力,而皇帝,不说是仅仅看上了宝琴的美色,起码此时,在他的心里,宝琴的位置,还不是非常重要的。虽然之前她引起了他类似于少年初恋一般的情怀,但是他毕竟是个高高在上手握重权的帝王。自制力这种东西,是不可或缺的。 71.湘云嫁宝玉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史湘云一看到贾宝玉, 哭得更加伤心了, 抽抽噎噎的说道:“爱哥哥, 我与你向来感情深厚,原以为……却没料到, 缘份就此断绝……” 贾宝玉一听, 虽不知缘由, 却不由得感到肝肠寸断, 不觉也跟着哭了起来。贾母见场景实在不像话, 便道:“都哭什么?是大好的事儿呢,有什么好哭的?” 宝钗稳稳重重的开口问道:“敢问老太太, 是什么好事儿啊?” 贾母脸上带着笑意,眼睛眯了起来,说道:“前儿个史家侯爷自边疆大捷归来,陛下龙颜大悦, 在殿上询问史家侯爷想要什么赏赐。史家侯爷说, 别的赏赐不要, 只是心里记挂着兄长唯一的遗孤湘云。若是得幸能让云儿进宫伴驾, 终身有靠, 他也就别无所求了。陛下听了, 感怀史家侯爷一片赤诚之心, 当即答应下来。不日云儿便要进宫了, 封号都定好了, 是正六品的贵人。” 闻言,宝钗脸上的微笑几乎撑不住,不由得朝着自家堂妹看过去。屋子里的众人,或明显或隐晦的,都在打量着薛宝琴。然而宝琴脸上却看不出什么不悦的意思,微微笑着,说道:“那可是真该恭喜云姐姐了。” 史湘云抹了一把泪水,恨恨的说道:“恭喜什么,有什么好恭喜的?你当谁都跟你似的,一心向往着荣华富贵?为了这个,连自己都可以出卖。” 宝琴没有变色,脸上仍旧带着笑,说道:“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的?云姐姐不也是在荣华富贵里长大的吗?你觉得荣华富贵不好,只是因为你熟视无睹了而已。真叫你去过那没有荣华富贵的日子,只怕你是一天也过不下去的。再说,什么叫出卖自己?男婚女嫁,不是人伦大事吗?云姐姐这话,我可不敢苟同。” 宝琴的话有理有据无可辩驳,史湘云顿时无言可对,只得瞪了宝琴一眼,接着跟宝玉抱头痛哭去了。列位看官,你道为何史侯爷竟会突然想要送湘云进宫?这却也是史湘云自作自受罢了。本来史家打算为她定下卫家的独子,名字叫做卫若兰的,那也是一个才貌仙郎,丝毫不比贾宝玉差的。但是史湘云一心系在贾宝玉身上,在史家轰轰烈烈的闹了两场,明里暗里说史家夫人虐待她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史家夫人为此气得几乎要病倒,等到史家侯爷一回来,便将此事告知了他。言道,湘云的婚事,以后自己是再也不敢管了的。 史侯爷听了这事,也很生气,待到知晓了史湘云在荣国府与贾宝玉坐卧不避的几乎要名声尽丧,更是气得要吐血。他知道荣国府为了贾宝玉的婚事,贾母和王夫人暗地里争斗不休,并不想叫史家也陷进这一滩浑水里去。思来想去,唯有送史湘云去到那天下至尊之地,方可避开此事。所以,便有了在殿上自行求恩典,要送湘云进宫这件事的发生。 史家虽然也是所谓的四大家族之一,但论起实力,却比其他三家强了太多。一门双侯,可不是白叫的。王家不过只有一个王子腾还算出息,其他的人,不说也罢。贾家更是人才凋零,目前爵位最高的贾赦,也不过是个尸位素餐之徒,整日抱着古董美人自得其乐。薛家更是不必提,昔日紫薇舍人的荣光,早已经消失殆尽了。在这种情况之下,史家两位还颇有权势的侯爷,如何还能看得起其他的三家呢?不想再跟着他们继续混下去,也是可以理解的。奈何贾母到底是他们的长辈,若是真的安心要将史湘云拉下水,他们也找不出适当的理由来拒绝。因此,便有了今日之事。 史湘云都已经是皇帝的女人了,你总不能还打着她的主意吧?这,便是史家侯爷的想法了。 最初知道此事的时候,贾母是很不悦的。她只觉得贾宝玉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配个公主也是绰绰有余的。因此,一直在史湘云和林黛玉两个姑娘身上打转,打算替贾宝玉捡一个最合适最好的。现在,人家史家不陪你玩了,宁可进宫也不再让你挑挑拣拣了,叫她如何能够不气闷呢?但是转念一想,史湘云素来听自己的话。等到她进宫得宠之后,自己的腰杆子也能更硬了不是?史湘云可不像薛宝琴,无论如何也养不熟。如此一想,那些气闷便都消失了,待湘云比从前还好。叫湘云见了,愈发深恨自己不能嫁给贾宝玉。既失去了贾宝玉的爱情,也失去了贾母的亲情。心里对于史家的怨恨,则更是深了一层。 这一边,史湘云与贾宝玉互相握着手,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那边众人看着他们两个人的样子,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严格说起来,史湘云已经是宫妃了,却还与外男如此亲密……真以为皇帝脾气好吗?温和儒雅,也许只是他的表象而已。难道靠着温和儒雅,他就能当上皇帝了? 凡是吃素的,都是坐不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的。 探春看着实在不像,干咳了一声,走过去对史湘云说道:“贵人主子,我们还没恭喜你呢!一朝进了宫,就是人上之人了。昔日的姐妹,还望贵人主子不要忘却才好……” 史湘云看向探春,红肿着一双眼睛,道:“探春姐姐,你也来嘲笑我吗?我才不稀罕做什么贵人,我稀罕的,不过是日日与你们在一起,吟诗作对,那才是人生极乐呢……” 你稀罕的不是日日与我们在一起,是日日与贾宝玉在一起吧?探春勉强笑道:“我怎么会嘲笑你呢?所说的,都是真心话……”的确是这样的,史湘云不想进宫当妃嫔,探春却是求也求不来。看着面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她心里妒恨交加,酸涩至极。 嫡庶之间的差别,就真的这样大吗?自己好歹是个父母双全的人,史湘云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可是却……她隐晦的瞅了一眼那个同样无父无母却跟史湘云一样可以飞上枝头的人,在心里长长的叹息起来。 人与人之间的命运之差,怎么就能这样大呢? 贾宝玉最是心软,心里爱着天下所有花朵一般好看的女儿家,对于史湘云虽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却也是喜欢着她的,当即哭道:“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怎么一个个都要进去呢?大姐姐去了,琴妹妹也要去,如今,云妹妹竟然也陷了进去!这不是生生割去我心头的肉吗?”说着他滚在贾母怀里,撒娇耍痴的说道:“老祖宗,你去跟史家侯爷说,不要叫云妹妹进宫好不好?我们日日聚在一起,吟诗作画,那才是好日子呢!宫里的日子,哪里是好过的?” 贾母摸着贾宝玉的头,和颜悦色的说道:“你这傻孩子,那宫里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日子怎么会不好过呢?” 贾宝玉在这个时候,却又不好糊弄了:“若是真的好过,那会子大姐姐回家来,做什么要哭呢?” 贾母道:“你大姐姐那是想家呢,她如今身份尊贵,只在皇后娘娘之下,能有什么不如意之处呢?” 贾母这话说的,也不嫌害臊。皇后之下哪里能轮得到贾妃了呢?现放着还有一位诞育了公主的贤妃娘娘呢!人家那才是名正言顺的贵淑德贤四妃之一,不像贾元春,被封了一个没头没脑的什么贤德妃,听起来,实在可笑得很。人人都知道,这其中,恐怕别有内情…… 这事贾宝玉自然是不会知晓的,当即只是说道:“老祖宗不要唬我,那个时候我都听到了。大姐姐哭着说,做什么要将她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话没说完,贾宝玉的嘴巴便被贾母一把握住了。她的神色冷了下来,语气十分严厉的说道:“你听错了,贤德妃娘娘绝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这话,以后绝不可再提起了!” 贾宝玉从没见过贾母这般疾言厉色的对自己说话,当即愣住了,半晌,方才呆呆的点了点头。贾母又看向满屋子的人,说道:“宝玉这是胡说呢,他向来如此的,你们也都知道。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这才是明理懂事的好孩子呢!” 姑娘们面面相觑,心里知道这话恐怕贤德妃是真的说过的。虽如此想着,但是面上大家都还是答应了。探春更是笑着说道:“我们都明白的,宝玉的话哪里能当真呢?老祖宗放心便是。” 贾母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末了又道:“闹了半日,我也有些累了,想要歇息一下,都散了吧。” 72.本宫会撒娇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宝琴的话,无异于给迎春吃了一颗定心丸,当即便见她点头道:“琴妹妹说得很是, 那便依你的意思吧。” 见迎春也答应了, 平儿就说道:“好, 那就这么定下了。” 闻听此言, 那王住儿家的不禁瘫在了地上,眼里露出绝望之色来。迎春这个姑娘在他们心里并没有多少地位, 向来在迎春面前他们是逞强惯了的。却没料到, 今日偶尔一次得意, 竟然害苦了全家的人。就这样回去,怕是会被王住儿活活打死吧?思及此, 王住儿家的连忙跪行到迎春脚边, 抱住她的双腿, 苦苦哀求道:“姑娘, 姑娘,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请你给我们说说情,饶了我们一家子吧……那累丝金凤, 我回去就立马拿银子赎回来,以后绝不敢再犯了, 姑娘, 求你了……” 看到王住儿家的眼泪鼻涕糊满一脸的可怜样子, 迎春眼里不由得露出踟蹰神色来。此时宝琴走了过去,拿起那本太上感应经塞进迎春手里,笑道:“看你的书去吧,这里的事,且有平姐姐做主呢!” 听了宝琴的话,迎春再次看了王住儿家的一眼,轻叹一声,果然将视线移到书本上,不再看她了。那边平儿蹙眉问道:“什么累丝金凤,怎么回事?” 见平儿动问,绣橘连忙解释道:“这王住儿家的,将我们姑娘的一支累丝金凤钗拿出去当了,我们找她赎回来,她却将我排揎了一顿,真是十分可恶。” 平儿道:“这还得了?真是罪该万死!”说着她便唤了两个婆子进来,指着犹自痛哭哀求不已的王住儿家的说道:“将她拉了出去,再不许进园子里来!” 王住儿家的哭天抢地的被带了下去,秋爽斋顿时安静下来。绣橘连忙上前对着平儿轻轻一福,满眼感激之色:“多谢平儿姐姐,替我们姑娘除了这个祸害。” 平儿笑道:“这原是我该做的,哪里值得感谢?” 那边迎春却又犹豫着说道:“她婆婆到底是我的奶娘,这事情要是传开了,会不会,对我的名声有碍?” 平儿没有立即回答,那边宝钗笑着说道:“纵使上了年纪有功劳的仆役应该优容,却不应该优容那些仗着年纪大有些许功劳便要爬到主子头上去的。长此下去,主不主仆不仆的,像什么话?二妹妹不必担心,你那奶娘名声在外,世人都知晓她那一家子是个什么德行,不会说你的不是的。” 闻言,迎春这才放下心来,展开了娇美的笑颜。宝琴见了,不觉一怔,这才发现,迎春的姿色,竟是三春姐妹里最好的一个。只是平时她总是沉默安静,倒令神采飞扬的探春冒出头去了。如今她一副心事尽去的模样,顿时,便显出了容颜的出色来。看来,一个人的气质好坏,是对外表有极大加成的。 撵走迎春奶娘一家子后不久,大观园里,便发生了一件极为荒唐的事。那便是,不知怎么的,贾母派了人,由王熙凤领头,将大观园给查抄了。自家人抄自家的家,此事说出去,怕是要笑掉人的大牙。探春当夜说的那段话,传进薛氏姐妹的耳朵里,使得她们感慨起来。 宝钗道:“像我们这样的大家族,外面人要杀进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唯有自家人先杀起来,方能一败涂地……三妹妹这话,真是使人振聋发聩。” 宝琴道:“我们听进去了有什么用?这家里的当家人听不进去,她说了也是白说。” 宝钗摇头默默感慨了一阵子之后,道:“妹妹,我看着,这里咱们是难以长久的呆下去了。你的意思呢?” 薛家虽然现在还有两个男丁,但是在大事上头,其实还是两位闺秀在做主的。宝琴便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咱们也该搬出去了。抄了所有的人却独独漏了我们这里,也不知是在保护我们,还是在害我们。这样一来,其他的人心里,怎么能平衡呢?” 宝钗点头道:“不患寡而患不均,正是这个道理。” 两人又谈论了一会子贾家的事,最后方才说起自己家的事来。宝钗道:“蝌兄弟前几日看好的房屋,说是已经谈好了价钱了,是吗?” 宝琴点头道:“是的,那房产是原刑部尚书家的,主家姓顾。现在顾尚书告老还乡,一家子都要跟着回去。因此,便要将房子卖出去。一应家俬都是齐全的,哥哥说了,园子虽不如这里的大观园那么大,却也齐整。据说,颇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风格。姐姐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宝钗道:“江南园林甲天下,既如此,想必肯定是不错的。” 正说着,那边小丫鬟打起金丝竹帘,薛蝌穿着一身磊落的青衫,缓步走了进来。真是称得上一声公子如玉,风姿卓然。宝琴和宝钗都站了起来,见礼之后,宝琴便问道:“哥哥面带喜色,想必,房子有着落了?” 薛蝌喝了一口茶,方才笑着说道:“正是,原本听说我们家只是商户之家,那顾尚书夫人还不想卖给我们家的。后来听我提了一声妹妹乃是今年的秀女,不日就要进宫。如此,那尚书夫人方才松口。今日便已经立了契,交割了银两。妹妹,如今,我们可有自己的家了。” 宝钗闻言便问道:“花了多少银子?” 薛蝌伸出三只手指,道:“整整三十万两银子。” 宝钗闻言咋舌道:“这也未免太多了吧?” “不多不多,这价钱算是公道的。”薛蝌忙道:“他们那个园子是前年刚修整过的,花了大功夫。虽然地方没有这里的园子大,风景却是一点儿也不差的。家具也齐整,几乎都是黄花梨木和酸枝木的。再者,左邻右舍都是官宦人家,地段极好。这个价钱,不算贵了。” 宝钗听了这话,方才觉得价钱公道,不再言语了。 房屋既然已经有了着落,那便该择日搬家。宝钗原还在犹豫着是否该搬回她们家的老宅去,却听宝琴说道:“何必如此?不如就跟我们一起搬进新家好了。你们家那栋老宅,地段又不好,且又年久失修,要搬进去,还得修葺一番。现放着好好的房子不住,且去费那个功夫干什么?再者,等我进宫了,家里便只有我哥哥一个主子,叫我怎么放心?姐姐一家子搬进去,互相有个照应才好呢……” 见宝琴如此说,宝钗便也点头答应了。她原也想搬进宝琴家里去住,只是不好开口。因为以后一家子都要指望着宝琴照应,住在一起,岂不是更加方便培养感情?如此,等宝琴一劝,她便顺势答应下来了。 如此,看好了一个适合搬家的吉日之后,薛姨妈便带着宝钗宝琴二人去向贾母辞行了。贾母巴不得薛家人赶紧搬走,因此不过假意留了几句,很快便松口了。倒是王夫人恐怕很不愿意薛家人离开,但她还在禁足期间,因此,她的意愿,并不重要。薛家人,终于还是要搬走了。 未免贾宝玉做出什么荒唐事来,待到薛家人搬走那一日,贾母特地将他给支开了。薛家人顺顺利利的出了府,即将乘上马车,朝着自己的家而去。 众姐妹送薛氏姐妹一直到了二门外,十分依依不舍。尤其是黛玉,眼睛都哭红了。宝琴拉着她的手,不由得笑道:“你可真正是个水做的人儿,哭什么呢?咱们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等我们安定下来之后,一定立马下帖子,请你去住几日。” 黛玉拉着宝琴的手,泣道:“你可千万要记得你的话,早日来接我,也好叫我松散几日……”说着,竟然一时哽噎难言起来。 宝琴见了她的样子,心里也很是难过,知道黛玉在贾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忙狠狠点头道:“我当然记得,你可千万要珍重自己。少哭多吃饭,记住了吗?” 顿时双方洒泪而别,一直到薛宝琴的背影都看不到了,黛玉方才回转。回去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好几日之后方才好一些,这里不再赘述。 且说宝琴和宝钗都登上了自家新购置的翠盖朱璎八宝香车,车轮滚滚,离开了宁荣街,朝着新宅所在的梧桐街而去。行至那边街道之时,宝琴掀起窗帘看到街口伫立着一棵茂盛高大的老梧桐树,方知街道名字的来历。 宝钗朝着外面看了一眼,笑道:“人都说凤栖梧桐,这话可真是说得不错。妹妹可不就是那凤凰儿么?正配住在这里。” 宝琴也笑着说道:“那姐姐也住在这里,岂不也是一只凤凰儿?” 73.当头泼冷水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小螺急了:“难道就这么放过她?咱们还是去告诉老太太吧,让她好好的惩罚一下那个恶妇!” 宝琴伸出春葱玉指轻轻戳了一下小螺的额头, 道:“你呀, 可真是天真。告诉老太太又能有什么用处呢?不过就是训斥几句, 禁一禁足罢了,能令那王氏伤筋动骨吗?我又并没有性命之忧,看在宫里那位贾妃以及贾宝玉的面子上, 贾母是不会叫王氏有事的。” 小螺摸着自己的额头,依旧是一脸的忿忿不平:“难道就这么放过她?那也未免太便宜她了……” “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她, 也要叫她吃一个大亏才好……”宝琴看向站在一旁的宝钗,试探着问道:“姐姐, 你觉得呢?” 此时宝钗还没有完全打消嫁进荣国府的念头, 如果事成, 王夫人便是她的婆婆了……宝钗眼神恍惚了一下, 随即就变得坚定起来:“妹妹,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我到底是姓薛的。” 宝琴闻言, 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姐姐心里记着我, 将来, 我也绝不会忘记姐姐的。” 宝钗要的就是这一句, 当下也笑了起来:“我虽有青云之志, 却不是一定要借助贾家才可以达成的。妹妹放心, 孰轻孰重, 我心里自有分寸。”顿了顿,她又说道:“我母亲心软,又自觉与二太太姐妹情深,此事便不需告知于她了,免得节外生枝。再有,我哥哥愚钝,蝌兄弟善良,照我的意思来想,此事也需瞒着他们才好。琴妹妹你觉得呢?” 宝琴闻言点头道:“正合我意。” 伺候王夫人,其实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她表面上慈眉善目吃斋念佛的,其实一肚子的阴狠心思,尤其厌恶颜色好的丫头。因此,自从姐姐投井死后,玉钏儿在王夫人身边伺候,无时无刻不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就怕走了自家姐姐的老路。对于贾宝玉,更是横眉冷对,一点儿善意也不敢表露出来。既是怕碍了王夫人的眼,也是出于本心,不愿意去兜揽害死自己姐姐的仇人。如此,虽然她拿着双份的月例银子,其实这日子过得,十分疲累,一点儿也不开心。这一日下午将手上的事务交给彩霞之后,她便意兴阑珊的走出了王夫人的正房,来到了大观园里,打算松散一下。走到柳叶渚边,看着无数碧色柳丝在风里轻摇,她猛然想起此地是姐姐玉钏儿最喜欢来的地方,一时不觉站住,看得痴了。 正怀念着从前跟姐姐在一起的日子,她的肩背猛然被谁轻轻拍了一下,身后传来女孩子娇脆的声音:“玉钏儿,你愣在这儿干啥呢?” 玉钏儿转过头去,见到了薛宝琴的丫鬟小螺那一脸无忧无虑的笑容,只得勉强笑道:“你怎么来了?你们姑娘身边就你这么一个大丫头,走得开么?” 小螺道:“我们姑娘并不喜欢身边时时刻刻有人跟着,因此,虽然只有我一个大丫头,却也并不累,轻松得很呢。” 闻言,玉钏儿心生感叹,不由得说道:“你们姑娘人真是不错,做人奴婢的,最怕跟错主子,否则……”像她姐姐,不就是因为跟错了主子,最后连命都搭上去了吗?正是花儿一般年纪的姑娘,却殒命在那森冷的水井之中。被发现的时候,整个人都肿胀起来了,哪里还看得出生前那人比花娇的模样?思及此,玉钏儿的心底深处,难以抑制的生出了一阵恨意来。 看了看玉钏儿的面色,小螺暗自揣测,姑娘的打算,怕是应该不难的。她伸手拉了拉玉钏儿的袖口,说道:“我们姑娘在前面柳树林子里编花篮呢,咱们去找她,陪着她说说话儿,可好?” 宝琴待下人素来和蔼,玉钏儿并不讨厌她,因此也就随着小螺走进了树林里。不多时,她便瞧见一位姿态娴雅的姑娘,坐在一块青石板上,正悠闲的用柳条编着小篮子。看那样子,已经坐在这里有一会儿了。她身穿鸭儿黄色的藕丝衣衫,下面系着翠绫凤尾裙,乌发雪肤,在满目的绿意盎然中,仿佛跳跃出来了一般的醒目,令人见之忘俗。 玉钏儿走得近了,看清楚了宝琴的面容,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对方原本美若天仙的脸上,生着一些红红的小疙瘩,很是刺目,她不由得开口问道:“宝琴姑娘的脸,这是怎么了?” 宝琴满不在乎的笑道:“这都已经好多了,前些天看着,那才吓人呢,跟毁容了似的。” 玉钏儿愣了愣,问道:“这是为何?瞧着也不像是春癣,莫非琴姑娘吃错了什么东西吗?” “吃错了东西倒是真的,不过,并非意外,而是人为。”宝琴一边继续编着篮子,一边笑着对玉钏儿说道:“我那里有一种用水晶瓶子装的茉莉香露,是从你们太太那里拿来的,你可曾见过?” 闻言玉钏儿愣了愣,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随即说道:“倒是有些印象,莫非,是那香露出了问题么?” 宝琴点了点头,问道:“你可记得,你们二太太有没有对那些要送到我们蘅芜苑来的茉莉香露,做过什么?” 若是换了从前她姐姐还没有死的时候,那么即使玉钏儿真的知道点什么,也是不会说的。但是在现在这种她心里怀着怨恨的情形之下,她便不想为王夫人保守秘密了。因此,她略略思忖了一下,便开口说道:“我仿佛记得有一日,太太正在自己卧房里对着满桌子的香露做什么,见到我一进去,就立即叫我出去……那个时候,她的手里,似乎是拿着一根很长的针的……” 宝琴点头道:“那便是了。我就是在喝了那茉莉香露之后,脸上开始长疙瘩的。并且,也在香露瓶口的木塞之上,发现了被针戳过的细小孔洞。如今我已经可以肯定,就是二太太搞的鬼。” 闻言,玉钏儿十分诧异:“琴姑娘你算是二太太的亲戚啊,她、她为何要如此行事?” 宝琴提醒她道:“想想你们家的娘娘,看来在你们太太眼里,我可真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啊!” 宝琴如此对她敞开天窗说亮话,不由得使玉钏儿惴惴不安起来:“琴姑娘,我的卖身契还在太太那里,不仅如此,我的父母的卖身契,也是在她手里的。若是出了什么事被她知道了,恐怕我们一家子,都会没有好下场……”玉钏儿并不是个愚蠢的人,愚蠢的人也混不到王夫人身边大丫鬟的位置之上来。因此,闻弦歌知雅意,她立即明白了宝琴今日特地要见自己的目的。 她不是不想给自己姐姐报仇,也不是为了拿什么双份月例银子而继续留在仇人身边服侍。而是因为卖身契在人家手里,身不由己罢了。 宝琴放下编织了一大半的花篮,从袖口里取出一只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递了过去。玉钏儿接过来打开一瞧,里面是一叠小面额的银票,足有两千两银子。得到了这笔银子的话,就算他们一家子下半辈子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安心生活了。 见玉钏儿明显动摇了,宝琴于是便趁热打铁的说道:“王夫人收藏卖身契的地方,你身为大丫鬟,一定是知道在哪里的吧?有了可以安身立命的银子,再偷了你们一家子的卖身契,到远离京城的地方买些田地,自己做个小地主,岂不比做人奴才强得多?” 捏着手中厚厚一叠银票,再想着自己姐姐的音容笑貌,玉钏儿咬了咬牙,说道:“听凭姑娘吩咐。”说完这句话,她像是刚爬了一座大山似的,满脊背都是汗水淋漓了。 既紧张不安,也很是快意。 姐姐,你在天上看着吧,玉钏儿就要替你报仇了…… 宝琴再次伸手进袖口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给了玉钏儿,说道:“找个机会,将这包东西下给她吧。此物无色无味,不易察觉的,你放心就是。” “你们也都知道,我父亲尚在世的时候,喜欢带着我到处跑。天底下的三山五岳,几乎都带我走遍了。”宝琴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接着说道:“当初父亲带着我到了苗疆地带与人谈生意,我无意中救了一位苗族的老婆婆。现在想来,她身上满是诡异的纹身,可能,是一位巫蛊大师。这包药物,就是她送给我的……” 似王夫人这般心狠手辣目无亲情的人,看着她自取灭亡,那才解恨呢! 说话间,宝琴手里的篮子也编好了。精致的嫩绿色小篮子,上面插着满满的各色花朵,姹紫嫣红,十分可爱。宝琴将篮子递给玉钏儿,笑道:“这个你拿去玩儿吧,我便先回去了。有事的话,可来蘅芜苑寻我。” 74.宝琴怀孕了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薛宝琴对着皇帝再次施了一礼,不慌不忙的在面纱后方说道:“这是四川地方升斗小民爱吃的菜式, 陛下是仁君, 心怀天下万民, 想必,是愿意尝试一下普通民众的爱好的……”说完她露出一个带着狡黠意味的笑容来,又道:“再者, 宝琴拿手的菜不多,这一道火锅是做得最好的。只是一心想要将最好的献给陛下, 陛下会因为宝琴的一片真心而生气吗?” 宝琴的话显然取悦了皇帝,他哈哈大笑起来, 伸手拉起宝琴的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问道:“这两种汤底, 有什么来头?” 宝琴先指了指那白色的汤汁, 说道:“这边的清汤是用猪骨鸡骨加上好几种蘑菇熬制而成的,鲜香怡人,味道醇厚。里面加了一些番茄提味, 酸酸的, 很是开胃。” 皇帝道:“番茄?宫里倒也种植了一些这种外洋传来的植物, 但只是用来观赏的, 原来, 还可以拿来做菜吗?” “当然可以啦, 番茄不但可以拿来煮火锅, 还可以与鸡蛋一起炒,或者简单的凉拌,都很是可口。” “嗯,这样说来,等朕回宫了,倒要令御厨试一试将番茄拿来做菜。那么,这一边的红汤,又有什么讲究?” 宝琴语气和缓的娓娓道来:“红汤是用牛油加上干辣椒、花椒、野山椒并八角大料等一些香料熬制出来的,具有浓郁的牛油香气和层次丰富的辣味。另外还加了冰糖和醪糟提鲜,味道浓厚香辣,令人越吃越想吃呢!” 皇帝看了看那翻滚不已香气扑鼻的红色汤汁,道:“这道菜倒是很适合冬天品尝,想必暖和身子是好的。” 宝琴笑道:“陛下不知,在四川那边,就算是三伏天,照样有许多人爱吃火锅呢!即便是光着膀子汗流浃背,也还是不肯放下筷子。” 皇帝见宝琴说的有趣,便笑道:“那爱妃还不赶紧将菜肴煮下去,朕可是等不及要品尝爱妃的手艺了。” 宝琴闻言,知道指望一位皇帝陛下亲自动手那是不可能的,只得自己来将那些菜蔬逐一的煮下锅。先煮土豆冬瓜肉丸等不易熟的,再煮青菜粉丝薄肉片等容易熟的。不多时,宝琴便挑起一些菜肴夹到皇帝的碗里,道:“可以吃了,陛下尝尝看。” 因为害怕皇帝一时无法适应重口味的红汤,宝琴夹给他的都是清汤里面的菜肴,并叮嘱道:“陛下在入口前,先在蘸料里面搅一搅。” 皇帝看向那装着蘸料的青花小碗,见里面有香油和葱花香菜末,便问道:“蘸着香油吃?却是为何?” “蘸料是为了提香以及中和燥辣的口感,其中香油是必须的,其他的可以根据个人口味斟酌着放。四川那边有嗜辣的人,还要蘸着干辣椒末子吃呢!” 皇帝看了看那翻滚着不少干辣椒的红汤,咋舌道:“那可真是口味极重了,要是换了朕,可是受不了的。” 清汤鲜甜,又带着一丝淡淡的酸味。红汤火辣,却令人越吃越想吃,辣得直抽气也忍不住要继续吃下去。一顿饭皇帝陛下吃得很是满意,末了放下筷子赞叹道:“爱妃的手艺真是不错,等以后你进了宫,朕可是有口福了。” 撤下残羹,宝琴亲手为皇帝奉上香茶,道:“这是今年新制的碧螺春,陛下尝尝看味道如何。” 闻言皇帝身旁站着的大太监正要开口,却见皇帝已经揭开茶盅盖子抿了一口茶水,并且赞扬道:“清香怡人,很是不错。” 太监见了,便将先前没有出口的话语都咽了下去。皇帝一向只喝龙井茶,不爱碧螺春的。如今竟然喝下了碧螺春,还赞不绝口,只能说,美色惑人啊! 一盏茶毕,天色也沉了下去。大太监看着与宝琴谈天说地犹自不觉时间已晚的陛下,只得尽忠职守的低声开口说道:“陛下,该回宫了。再耽搁一会儿,太阳就全部落下去了。再者,宫门也要关闭了。” 虽然你是皇帝可以随意叫门,但是说出去你为了看一位秀女而忘记了回宫的时间,那也不好听不是? 皇帝到底不是昏君,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站起身来,看着宝琴说道:“朕该回去了。好生照顾自己,要是你的脸一直不好转,遣人回禀,朕安排御医来为你看诊。” 宝琴一双秋水美眸一瞬不瞬的看着皇帝,轻轻福身下去:“恭送陛下。” 送走皇帝之后,蘅芜苑里面的众人不由自主的都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位陛下是出了名的脾气好,但是积威仍在,秉持着伴君如伴虎的想法,众人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唯独宝琴一个人,一直是游刃有余,不慌不忙的。小螺满眼都是佩服的看着自家姑娘,道:“姑娘的胆子真大,我见了皇上大气儿都不敢喘,姑娘却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真厉害!” 宝琴瞥了自家这个胆小如鼠的丫鬟一眼,道:“皇帝也是人,又不是毒蛇猛兽,有什么好怕的?” “哎哟我的姑娘哟,你怎么能这么说陛下?”小螺慌慌张张的跑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庆幸道:“还好还好,已经走远了……” 宝琴见状笑了:“你这丫头如此胆小,将来跟我进了宫,怕不是整日都要战战兢兢的吧?” 此时宝钗也走了过来,闻言皱起眉头说道:“小螺这丫头确实胆子小了一点儿,在外面伺候你是足够了,但是带进宫,怕是有些上不得台面吧?不如,再重新换一个?” 小螺闻言顿时紧张起来,慌忙跪下说道:“姑娘别不要小螺啊!奴婢、奴婢会改的,真的会的……”说着,几乎要吓得流下泪来了。 她从离开家就跟了姑娘,姑娘若是不要她了,她能到哪里去呢? 宝琴道:“起来吧,又没说不要你,瞧你吓得那样子……”说着她转头看向一脸不赞同的宝钗,道:“小螺这丫头胆子确实小,可是忠心却是足够的。我并不喜欢那种胆子大得可以越过主子自己做主的丫头,替主子惹了祸事还不自知。小螺很好,我喜欢这样的。” 宝钗想了想林黛玉那里的紫鹃,脸上的神情缓和下去:“确实,与其要那种胆大妄为的丫头,不如要个胆子小一些的,至少,不会给主子惹祸。”顿了顿,她再次说起宝琴的脸来:“我之前细细的查了一遍,从贾家那里拿来的东西,只有一样,是你爱用,我们却不爱用的。” 宝琴此时已经取下了面纱,总是围着也嫌弃它憋闷:“是什么?” 宝钗道:“是一样茉莉香露,兑水喝的。我跟母亲都嫌弃它香气太重,妹妹却很是喜欢,常常要喝的,想来,就是在它身上出的事吧?” 此时,宝钗的丫头莺儿已经将所有的茉莉香露都取了过来,一共七八瓶,小儿手掌那么高,小小的几瓶。透明的水晶瓶子装着浅黄色的香露,上面盖着软木塞,有暗红色的蜡封。蜡封上,盖着小小的出产之处的印章,很是精细。 宝钗拿起一瓶香露细细的看了看,道:“若真是在这上面出的事,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做的。这些瓶子,都是封好了的啊!” 宝琴也拿起一瓶看了看,顿时知晓了其中关窍:“姐姐你看,这软木塞上面,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宝钗闻言,便凝神细看那瓶口上面的木塞,半晌之后,方才恍然大悟:“哎呀,这木塞之上,似乎,有被针戳出来的小洞!” 宝琴点头道:“就是这样了,先用针戳出小洞来,再用针蘸了那些害人的东西插/进去,不就行了吗?” 宝钗听了这话不由得咬牙切齿:“好个慈眉善目吃斋念佛的二太太,竟会如此狠毒!” 他们这蘅芜苑里来自贾家的东西,都是由王夫人那里经手的。不是她搞的鬼,还会是谁? 宝钗跌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脸上顿时露出愧疚之色来:“说起这件事来,还要怪我多嘴了。之前我完全没有防备她,有时候难免在跟她闲聊的时候,说起我们蘅芜苑里众人的爱好。想必,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留意到了这茉莉香露只有妹妹你一个人喜欢。都是我的过失……” 薛宝琴笑道:“这是从四川那边传过来的菜式,名叫火锅。陛下之前没有见过,也是正常的。毕竟这算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御膳房恐怕是不会呈给陛下的。” 皇帝看向薛宝琴,似笑非笑的说道:“既然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爱妃竟然敢做给朕,就不怕朕生气吗?” 75.心中只有你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那是自然的。”宝琴道:“只是, 若是实在不堪提携,我也没有办法不是?薛蟠哥哥身上已经是有了人命案子了,还因此而连累了姐姐。姐姐也该跟伯母好生商量一下,该狠下心来好生管束一下才是。即便是不能有什么大出息, 也不该再去闯祸了。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宝钗正色道:“妹妹说的是, 我跟母亲何尝不想哥哥走上正途呢?只是他性子执拗得很,我们也是有些无能为力啊!” 宝琴道:“只要有那个心, 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伯母到底是他的母亲,拿出孝道来辖制着他, 不就行了?若是他不听,便断了他的银钱供给。这样一来,他也没有资本出去作耗了。还有一个便是跟在薛蟠哥哥身边的下人了,有那么一起子小人, 为了从中牟利,即便是主子不学坏,他也会撺掇着主子去学坏。这段时间我冷眼看着,薛蟠哥哥身边有几个下人, 便是这样的货色。这样的人很该撵了出去, 否则, 为祸不小……” 姐妹俩为着薛蟠的将来, 细细的商议了一个下午。宝钗也终于狠下心来, 要好生管束一下薛蟠了。眼看着堂妹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他们也该借着这股东风,使得自家再上一层楼才是。这般的好机会若是错过了,可是要令她寝食难安的…… 同一时间,禁宫之中,贤妃的淑安宫中。 比起皇后的凤仪宫来,淑安宫的景色其实更加好,建筑也更加精美一些。凤仪宫许久都没有翻新过了,淑安宫却是前两年才重新修葺过的。所以,虽然凤仪宫更加宽敞一些,但是住起来,还是淑安宫更加舒适。并且,距离皇帝的养心殿,也更加近。皇帝特地将此宫殿赐给贤妃,不得不说,算是比较偏爱她的了。 此时,贤妃乐慧君正端着一小碗鱼食,坐在池塘旁边懒洋洋的喂着鱼儿。纤手时不时的捻起几团喷香的鱼食往幽绿的池水里洒去,水里面的锦鲤浮上来争抢食物,一条条油光水滑肥头大耳,可见生活得很是惬意。 她喂完了碗里的食物,将其搁在一旁,动作优雅的拍了拍手掌之后问道:“今年暹罗国的贡品进上来了吗?” 一旁内监躬身应道:“已经进上来了,娘娘这边的赏赐刚刚已经送来了,娘娘可要去看看?” 乐慧君摆了摆手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暹罗国的东西泛善可陈,倒是他们那里的红翡翠很是不错。去年我得了一块玉佩并一支玉钗,品相都极好。今年的红翡翠,也不知道及不及得上去年的……”半晌之后她见一旁内监并不回答,秀眉微蹙说道:“你哑巴了?本宫问你今年的红翡翠品相如何呢!” 内监那本来就弯着的腰身顿时弯得更低了:“回禀娘娘,今年咱们宫里的赏赐中,并没有红翡翠……” “怎么会?陛下知道本宫最喜欢红翡翠,若是有,一定会赐给本宫的。”贤妃那修得细细的眉梢一挑:“莫不是你们这些狗奴才,狗胆包天的昧下了?” 内监慌忙跪下,回禀道:“娘娘息怒,奴才们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实在是,今年暹罗国里,只进贡上来了一对血玉镯子……” 贤妃眼中寒光一闪,慢慢的说道:“莫非,陛下将那镯子赐给皇后娘娘了?” 内监额头上渗出冷汗来,却并不敢伸手擦拭:“没有,陛下将那镯子,赐给,赐给……”他嗫嚅半晌,只是说不出那个名字来。 “不是皇后,难不成还是那贤德妃不成?”贤妃冷哼一声:“谁不知道,她那个什么贤德妃,只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陛下半年也不曾踏足她的宫中一步,眼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人。一个封号也是没头没脑莫名其妙,贵淑德贤四妃里头都没有她这个人,看似超脱,其实根本就没有实权。就算是平时的待遇,也是照着昭仪的待遇来的。这么个压根不被陛下放在眼里的人,你难道要告诉我,陛下将那唯一的血玉镯子赐给她了吗?”她一双凤眼凛凛生威,只看得地下的内监几乎要趴在地上了,慌忙回答道:“启禀娘娘,不是贤德妃,是那还在宫外的薛小主啊!” 薛小主?薛宝琴!听到这个名字,贤妃顿时握紧了一双粉拳,长长的涂着嫣红色凤仙花汁的指甲,几乎掐进皮肉里去了。许久之后,她方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那薛宝琴,不是说暂时不能进宫了吗?”很好,一向惯会装作贤惠大方的皇后也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可见那薛宝琴,给这个后宫里面的女人带来了多么大的威胁啊! “确实如此。”内监终于找到空子抹了一把汗,回道:“可是陛下传旨说,因为体恤薛小主年纪还小,所以特准她在宫外多与家人相处一段时间,暂时不必进宫来。同时,还赏赐了大量的珠宝绸缎等物。其中,就有暹罗国的那一对血玉手镯。”说完这些话后他等着贤妃娘娘大发雷霆,已经有被迁怒的心理准备了。可是过了许久之后,他还没听到一点儿声音,于是忍不住悄悄抬起眼看了过去。视野里,一向风姿凛然艳冠群芳的贤妃娘娘,难得的神情怅惘,呆呆的看着天际那一片绚烂的彩色晚霞,喃喃低语道:“他是真的用了心了……” 莫名的,内监觉得,这个样子的贤妃娘娘,竟然有些可怜。 陛下对贤妃娘娘不能说不好了,赏赐都是头一份儿的,平时也常常来淑安宫里。可以说,在如今宫里不多的几位妃嫔中,贤妃的圣宠,绝对是最深重的。但是,他冷眼旁观着,宠是宠了,这爱,却未必。一个人若是真的爱着一个人,眼神动作是骗不了人的。陛下对贤妃娘娘,总是缺了一点子什么东西……他都能感觉出来,身为当事人的贤妃,怕是也能感觉出来的。从前没有对比也看不出来什么,如今有了对比……他有预感,这个后宫里,只怕是要风起云涌了。 沉默良久,内监还是壮着胆子开口说道:“娘娘何必忧心呢?您是除了皇后娘娘之外位份最高的了,又有公主傍身,陛下宠爱不衰。一个小小的还没进宫的秀女,哪里是您的对手?陛下不过新鲜几日,也就抛在脑后了。” “是吗?”贤妃淡淡的说道,似乎并没有在内监的话语里找到安慰。她苦笑了一下,说道:“你是没有见过那个薛宝琴,你若是见了……怕是就连你这样去了尘根的太监,也是要动心的……” 闻言,内监忙笑着说道:“奴才是没有见过那个薛小主,不过奴才知道,满宫里,也找不出像是娘娘这般倾国丽色了。论起气势,论起品格,奴才就不相信了,一个小小的秀女,能比得上娘娘?” 贤妃还是没有展颜,挥退了内监,独自一人孤零零的,倚在美人靠上看着斜阳落下。一点点的,一点点的落下去了……黑暗渐渐的降临,被黑暗笼罩住的她,神色更加晦暗不明。许久之后,她方才站起身来,慢慢的走进了殿内。 此时,皇后宫里的气氛,比起淑安宫来,也好不了多少。皇后依旧躺在床上,抹了深色的脂粉装病。她显然有些仓惶不安,看着床边的荷蕊说道:“陛下已经好几天没有来看我了,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荷蕊心里其实也没有底,但是她还是安慰皇后道:“不会的,您是陛下的结发夫妻,又为陛下诞育了唯一的儿子。在陛下心中您的地位无可取代,陛下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宝琴送走传旨太监收好御赐之物后,宝钗便走过来说道:“陛下对妹妹真是爱重,竟然如此的宽容。妹妹怕是一进宫,便会被赐予不低的封号了。待到日后妹妹成为一宫主位的时候,可不要忘了提携自家人。” “那是自然的。”宝琴道:“只是,若是实在不堪提携,我也没有办法不是?薛蟠哥哥身上已经是有了人命案子了,还因此而连累了姐姐。姐姐也该跟伯母好生商量一下,该狠下心来好生管束一下才是。即便是不能有什么大出息,也不该再去闯祸了。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宝钗正色道:“妹妹说的是,我跟母亲何尝不想哥哥走上正途呢?只是他性子执拗得很,我们也是有些无能为力啊!” 宝琴道:“只要有那个心,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伯母到底是他的母亲,拿出孝道来辖制着他,不就行了?若是他不听,便断了他的银钱供给。这样一来,他也没有资本出去作耗了。还有一个便是跟在薛蟠哥哥身边的下人了,有那么一起子小人,为了从中牟利,即便是主子不学坏,他也会撺掇着主子去学坏。这段时间我冷眼看着,薛蟠哥哥身边有几个下人,便是这样的货色。这样的人很该撵了出去,否则,为祸不小……” 76.处置了蠢货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宝琴的话显然取悦了皇帝, 他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拉起宝琴的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问道:“这两种汤底,有什么来头?” 宝琴先指了指那白色的汤汁, 说道:“这边的清汤是用猪骨鸡骨加上好几种蘑菇熬制而成的,鲜香怡人, 味道醇厚。里面加了一些番茄提味,酸酸的, 很是开胃。” 皇帝道:“番茄?宫里倒也种植了一些这种外洋传来的植物,但只是用来观赏的, 原来,还可以拿来做菜吗?” “当然可以啦,番茄不但可以拿来煮火锅,还可以与鸡蛋一起炒, 或者简单的凉拌,都很是可口。” “嗯,这样说来,等朕回宫了, 倒要令御厨试一试将番茄拿来做菜。那么, 这一边的红汤, 又有什么讲究?” 宝琴语气和缓的娓娓道来:“红汤是用牛油加上干辣椒、花椒、野山椒并八角大料等一些香料熬制出来的, 具有浓郁的牛油香气和层次丰富的辣味。另外还加了冰糖和醪糟提鲜, 味道浓厚香辣,令人越吃越想吃呢!” 皇帝看了看那翻滚不已香气扑鼻的红色汤汁,道:“这道菜倒是很适合冬天品尝,想必暖和身子是好的。” 宝琴笑道:“陛下不知,在四川那边,就算是三伏天,照样有许多人爱吃火锅呢!即便是光着膀子汗流浃背,也还是不肯放下筷子。” 皇帝见宝琴说的有趣,便笑道:“那爱妃还不赶紧将菜肴煮下去,朕可是等不及要品尝爱妃的手艺了。” 宝琴闻言,知道指望一位皇帝陛下亲自动手那是不可能的,只得自己来将那些菜蔬逐一的煮下锅。先煮土豆冬瓜肉丸等不易熟的,再煮青菜粉丝薄肉片等容易熟的。不多时,宝琴便挑起一些菜肴夹到皇帝的碗里,道:“可以吃了,陛下尝尝看。” 因为害怕皇帝一时无法适应重口味的红汤,宝琴夹给他的都是清汤里面的菜肴,并叮嘱道:“陛下在入口前,先在蘸料里面搅一搅。” 皇帝看向那装着蘸料的青花小碗,见里面有香油和葱花香菜末,便问道:“蘸着香油吃?却是为何?” “蘸料是为了提香以及中和燥辣的口感,其中香油是必须的,其他的可以根据个人口味斟酌着放。四川那边有嗜辣的人,还要蘸着干辣椒末子吃呢!” 皇帝看了看那翻滚着不少干辣椒的红汤,咋舌道:“那可真是口味极重了,要是换了朕,可是受不了的。” 清汤鲜甜,又带着一丝淡淡的酸味。红汤火辣,却令人越吃越想吃,辣得直抽气也忍不住要继续吃下去。一顿饭皇帝陛下吃得很是满意,末了放下筷子赞叹道:“爱妃的手艺真是不错,等以后你进了宫,朕可是有口福了。” 撤下残羹,宝琴亲手为皇帝奉上香茶,道:“这是今年新制的碧螺春,陛下尝尝看味道如何。” 闻言皇帝身旁站着的大太监正要开口,却见皇帝已经揭开茶盅盖子抿了一口茶水,并且赞扬道:“清香怡人,很是不错。” 太监见了,便将先前没有出口的话语都咽了下去。皇帝一向只喝龙井茶,不爱碧螺春的。如今竟然喝下了碧螺春,还赞不绝口,只能说,美色惑人啊! 一盏茶毕,天色也沉了下去。大太监看着与宝琴谈天说地犹自不觉时间已晚的陛下,只得尽忠职守的低声开口说道:“陛下,该回宫了。再耽搁一会儿,太阳就全部落下去了。再者,宫门也要关闭了。” 虽然你是皇帝可以随意叫门,但是说出去你为了看一位秀女而忘记了回宫的时间,那也不好听不是? 皇帝到底不是昏君,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站起身来,看着宝琴说道:“朕该回去了。好生照顾自己,要是你的脸一直不好转,遣人回禀,朕安排御医来为你看诊。” 宝琴一双秋水美眸一瞬不瞬的看着皇帝,轻轻福身下去:“恭送陛下。” 送走皇帝之后,蘅芜苑里面的众人不由自主的都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位陛下是出了名的脾气好,但是积威仍在,秉持着伴君如伴虎的想法,众人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唯独宝琴一个人,一直是游刃有余,不慌不忙的。小螺满眼都是佩服的看着自家姑娘,道:“姑娘的胆子真大,我见了皇上大气儿都不敢喘,姑娘却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真厉害!” 宝琴瞥了自家这个胆小如鼠的丫鬟一眼,道:“皇帝也是人,又不是毒蛇猛兽,有什么好怕的?” “哎哟我的姑娘哟,你怎么能这么说陛下?”小螺慌慌张张的跑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庆幸道:“还好还好,已经走远了……” 宝琴见状笑了:“你这丫头如此胆小,将来跟我进了宫,怕不是整日都要战战兢兢的吧?” 此时宝钗也走了过来,闻言皱起眉头说道:“小螺这丫头确实胆子小了一点儿,在外面伺候你是足够了,但是带进宫,怕是有些上不得台面吧?不如,再重新换一个?” 小螺闻言顿时紧张起来,慌忙跪下说道:“姑娘别不要小螺啊!奴婢、奴婢会改的,真的会的……”说着,几乎要吓得流下泪来了。 她从离开家就跟了姑娘,姑娘若是不要她了,她能到哪里去呢? 宝琴道:“起来吧,又没说不要你,瞧你吓得那样子……”说着她转头看向一脸不赞同的宝钗,道:“小螺这丫头胆子确实小,可是忠心却是足够的。我并不喜欢那种胆子大得可以越过主子自己做主的丫头,替主子惹了祸事还不自知。小螺很好,我喜欢这样的。” 宝钗想了想林黛玉那里的紫鹃,脸上的神情缓和下去:“确实,与其要那种胆大妄为的丫头,不如要个胆子小一些的,至少,不会给主子惹祸。”顿了顿,她再次说起宝琴的脸来:“我之前细细的查了一遍,从贾家那里拿来的东西,只有一样,是你爱用,我们却不爱用的。” 宝琴此时已经取下了面纱,总是围着也嫌弃它憋闷:“是什么?” 宝钗道:“是一样茉莉香露,兑水喝的。我跟母亲都嫌弃它香气太重,妹妹却很是喜欢,常常要喝的,想来,就是在它身上出的事吧?” 此时,宝钗的丫头莺儿已经将所有的茉莉香露都取了过来,一共七八瓶,小儿手掌那么高,小小的几瓶。透明的水晶瓶子装着浅黄色的香露,上面盖着软木塞,有暗红色的蜡封。蜡封上,盖着小小的出产之处的印章,很是精细。 宝钗拿起一瓶香露细细的看了看,道:“若真是在这上面出的事,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做的。这些瓶子,都是封好了的啊!” 宝琴也拿起一瓶看了看,顿时知晓了其中关窍:“姐姐你看,这软木塞上面,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宝钗闻言,便凝神细看那瓶口上面的木塞,半晌之后,方才恍然大悟:“哎呀,这木塞之上,似乎,有被针戳出来的小洞!” 宝琴点头道:“就是这样了,先用针戳出小洞来,再用针蘸了那些害人的东西插/进去,不就行了吗?” 宝钗听了这话不由得咬牙切齿:“好个慈眉善目吃斋念佛的二太太,竟会如此狠毒!” 他们这蘅芜苑里来自贾家的东西,都是由王夫人那里经手的。不是她搞的鬼,还会是谁? 宝钗跌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脸上顿时露出愧疚之色来:“说起这件事来,还要怪我多嘴了。之前我完全没有防备她,有时候难免在跟她闲聊的时候,说起我们蘅芜苑里众人的爱好。想必,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留意到了这茉莉香露只有妹妹你一个人喜欢。都是我的过失……” 一道修长俊逸的身影,隐没在宫殿旁边一株秋海棠之后。众秀女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宫殿那边,自然没有人留意到那身影。而侍卫太监们即使留意到了,也不会发出声音,搅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的兴致。 新皇朱佑瑭对于今日的选秀之事,其实兴致不高。他一心想要成为一名中兴之君,安定天下成就盛世,对于美色,并不怎么看重。再者皇后贤惠贤妃美艳,儿女双全的他已经满足,选秀之事无非碍于祖宗家法不得不行罢了。要说他本身对此有多么重视,那是没有的。因此今日的甄选秀女之事他全权交给了皇后和贤妃,自己并没有打算前来看一看。此时过来,是因为在御书房批阅折子有些累了,出来走一走。竟然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这里来。见到了一地的娇花软玉,他这才醒悟到,自己竟然来到了选秀的荣华殿这边。 77.出宫去踏青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皇帝看向薛宝琴, 似笑非笑的说道:“既然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爱妃竟然敢做给朕,就不怕朕生气吗?” 薛宝琴对着皇帝再次施了一礼,不慌不忙的在面纱后方说道:“这是四川地方升斗小民爱吃的菜式, 陛下是仁君,心怀天下万民, 想必,是愿意尝试一下普通民众的爱好的……”说完她露出一个带着狡黠意味的笑容来, 又道:“再者,宝琴拿手的菜不多, 这一道火锅是做得最好的。只是一心想要将最好的献给陛下,陛下会因为宝琴的一片真心而生气吗?” 宝琴的话显然取悦了皇帝,他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拉起宝琴的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问道:“这两种汤底,有什么来头?” 宝琴先指了指那白色的汤汁,说道:“这边的清汤是用猪骨鸡骨加上好几种蘑菇熬制而成的,鲜香怡人, 味道醇厚。里面加了一些番茄提味, 酸酸的, 很是开胃。” 皇帝道:“番茄?宫里倒也种植了一些这种外洋传来的植物, 但只是用来观赏的, 原来,还可以拿来做菜吗?” “当然可以啦,番茄不但可以拿来煮火锅,还可以与鸡蛋一起炒,或者简单的凉拌,都很是可口。” “嗯,这样说来,等朕回宫了,倒要令御厨试一试将番茄拿来做菜。那么,这一边的红汤,又有什么讲究?” 宝琴语气和缓的娓娓道来:“红汤是用牛油加上干辣椒、花椒、野山椒并八角大料等一些香料熬制出来的,具有浓郁的牛油香气和层次丰富的辣味。另外还加了冰糖和醪糟提鲜,味道浓厚香辣,令人越吃越想吃呢!” 皇帝看了看那翻滚不已香气扑鼻的红色汤汁,道:“这道菜倒是很适合冬天品尝,想必暖和身子是好的。” 宝琴笑道:“陛下不知,在四川那边,就算是三伏天,照样有许多人爱吃火锅呢!即便是光着膀子汗流浃背,也还是不肯放下筷子。” 皇帝见宝琴说的有趣,便笑道:“那爱妃还不赶紧将菜肴煮下去,朕可是等不及要品尝爱妃的手艺了。” 宝琴闻言,知道指望一位皇帝陛下亲自动手那是不可能的,只得自己来将那些菜蔬逐一的煮下锅。先煮土豆冬瓜肉丸等不易熟的,再煮青菜粉丝薄肉片等容易熟的。不多时,宝琴便挑起一些菜肴夹到皇帝的碗里,道:“可以吃了,陛下尝尝看。” 因为害怕皇帝一时无法适应重口味的红汤,宝琴夹给他的都是清汤里面的菜肴,并叮嘱道:“陛下在入口前,先在蘸料里面搅一搅。” 皇帝看向那装着蘸料的青花小碗,见里面有香油和葱花香菜末,便问道:“蘸着香油吃?却是为何?” “蘸料是为了提香以及中和燥辣的口感,其中香油是必须的,其他的可以根据个人口味斟酌着放。四川那边有嗜辣的人,还要蘸着干辣椒末子吃呢!” 皇帝看了看那翻滚着不少干辣椒的红汤,咋舌道:“那可真是口味极重了,要是换了朕,可是受不了的。” 清汤鲜甜,又带着一丝淡淡的酸味。红汤火辣,却令人越吃越想吃,辣得直抽气也忍不住要继续吃下去。一顿饭皇帝陛下吃得很是满意,末了放下筷子赞叹道:“爱妃的手艺真是不错,等以后你进了宫,朕可是有口福了。” 撤下残羹,宝琴亲手为皇帝奉上香茶,道:“这是今年新制的碧螺春,陛下尝尝看味道如何。” 闻言皇帝身旁站着的大太监正要开口,却见皇帝已经揭开茶盅盖子抿了一口茶水,并且赞扬道:“清香怡人,很是不错。” 太监见了,便将先前没有出口的话语都咽了下去。皇帝一向只喝龙井茶,不爱碧螺春的。如今竟然喝下了碧螺春,还赞不绝口,只能说,美色惑人啊! 一盏茶毕,天色也沉了下去。大太监看着与宝琴谈天说地犹自不觉时间已晚的陛下,只得尽忠职守的低声开口说道:“陛下,该回宫了。再耽搁一会儿,太阳就全部落下去了。再者,宫门也要关闭了。” 虽然你是皇帝可以随意叫门,但是说出去你为了看一位秀女而忘记了回宫的时间,那也不好听不是? 皇帝到底不是昏君,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站起身来,看着宝琴说道:“朕该回去了。好生照顾自己,要是你的脸一直不好转,遣人回禀,朕安排御医来为你看诊。” 宝琴一双秋水美眸一瞬不瞬的看着皇帝,轻轻福身下去:“恭送陛下。” 送走皇帝之后,蘅芜苑里面的众人不由自主的都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位陛下是出了名的脾气好,但是积威仍在,秉持着伴君如伴虎的想法,众人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唯独宝琴一个人,一直是游刃有余,不慌不忙的。小螺满眼都是佩服的看着自家姑娘,道:“姑娘的胆子真大,我见了皇上大气儿都不敢喘,姑娘却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真厉害!” 宝琴瞥了自家这个胆小如鼠的丫鬟一眼,道:“皇帝也是人,又不是毒蛇猛兽,有什么好怕的?” “哎哟我的姑娘哟,你怎么能这么说陛下?”小螺慌慌张张的跑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庆幸道:“还好还好,已经走远了……” 宝琴见状笑了:“你这丫头如此胆小,将来跟我进了宫,怕不是整日都要战战兢兢的吧?” 此时宝钗也走了过来,闻言皱起眉头说道:“小螺这丫头确实胆子小了一点儿,在外面伺候你是足够了,但是带进宫,怕是有些上不得台面吧?不如,再重新换一个?” 小螺闻言顿时紧张起来,慌忙跪下说道:“姑娘别不要小螺啊!奴婢、奴婢会改的,真的会的……”说着,几乎要吓得流下泪来了。 她从离开家就跟了姑娘,姑娘若是不要她了,她能到哪里去呢? 宝琴道:“起来吧,又没说不要你,瞧你吓得那样子……”说着她转头看向一脸不赞同的宝钗,道:“小螺这丫头胆子确实小,可是忠心却是足够的。我并不喜欢那种胆子大得可以越过主子自己做主的丫头,替主子惹了祸事还不自知。小螺很好,我喜欢这样的。” 宝钗想了想林黛玉那里的紫鹃,脸上的神情缓和下去:“确实,与其要那种胆大妄为的丫头,不如要个胆子小一些的,至少,不会给主子惹祸。”顿了顿,她再次说起宝琴的脸来:“我之前细细的查了一遍,从贾家那里拿来的东西,只有一样,是你爱用,我们却不爱用的。” 宝琴此时已经取下了面纱,总是围着也嫌弃它憋闷:“是什么?” 宝钗道:“是一样茉莉香露,兑水喝的。我跟母亲都嫌弃它香气太重,妹妹却很是喜欢,常常要喝的,想来,就是在它身上出的事吧?” 此时,宝钗的丫头莺儿已经将所有的茉莉香露都取了过来,一共七八瓶,小儿手掌那么高,小小的几瓶。透明的水晶瓶子装着浅黄色的香露,上面盖着软木塞,有暗红色的蜡封。蜡封上,盖着小小的出产之处的印章,很是精细。 宝钗拿起一瓶香露细细的看了看,道:“若真是在这上面出的事,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做的。这些瓶子,都是封好了的啊!” 宝琴也拿起一瓶看了看,顿时知晓了其中关窍:“姐姐你看,这软木塞上面,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宝钗闻言,便凝神细看那瓶口上面的木塞,半晌之后,方才恍然大悟:“哎呀,这木塞之上,似乎,有被针戳出来的小洞!” 宝琴点头道:“就是这样了,先用针戳出小洞来,再用针蘸了那些害人的东西插/进去,不就行了吗?” 宝钗听了这话不由得咬牙切齿:“好个慈眉善目吃斋念佛的二太太,竟会如此狠毒!” 他们这蘅芜苑里来自贾家的东西,都是由王夫人那里经手的。不是她搞的鬼,还会是谁? 宝钗跌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脸上顿时露出愧疚之色来:“说起这件事来,还要怪我多嘴了。之前我完全没有防备她,有时候难免在跟她闲聊的时候,说起我们蘅芜苑里众人的爱好。想必,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留意到了这茉莉香露只有妹妹你一个人喜欢。都是我的过失……” 宝琴道:“却是为了什么?” 薛蝌看了宝琴一眼,奇怪的说道:“妹妹忘记了?薛蟠哥哥打死过人,虽说当初已经结了案,但是在为宝钗姐姐报名的时候,此事还是被翻了出来。于是,她的名额便被罢免了,为此,她还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呢!” 78.林黛玉遇险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梅家与我们家的婚事,已经不作数了。”宝琴轻描淡写的说道:“若是嫁人生子真的那样好,姐姐当初为什么又要去选秀呢?” 宝钗苦笑了一下:“别人不知道, 妹妹还不知道吗?我那样做, 无非是为了我们的家族。”只可惜, 最终还是一场空…… 宝琴笑道:“我与姐姐的想法也是一样的,既是为了自身的青云之志,亦是为了我们的家族。” 听了宝琴这话, 宝钗不由得一怔,随即细细打量起自己这个从小就以美貌出名的堂妹来。几年不见, 她长开了,也更加貌美了,那美色简直晃得人头晕目眩,有种不敢直视的感觉。这般丽色,正该作为自身的资本, 好好的利用一番,也不枉为人一遭。 宝琴已经洗去了一路风尘, 此时还没干透的秀发简单的松松挽起, 别有一种慵懒风情。身上穿着丁香紫束腰紧身小袄, 愈发显得纤腰盈盈一握, 竟似乎比身子向来娇弱的林黛玉还要细一些。但是她的胸脯却很是丰满, 被衣料裹着, 显现出惊心动魄的弧度。下面系一条玉色挑线镶嵌白狐皮边的罗裙, 裙摆上绣着几丛水仙花,栩栩如生,似乎可以嗅闻到花朵的香气。如斯美人,埋没在民间,岂不可惜?若是将来她真有造化跃居于众人之上,那么自己家,亦可以因此而受益。 如此心念急转,宝钗便笑道:“妹妹既有此志向,姐姐也只得支持你。只是若是要去选秀,妹妹的规矩却要抓紧了。在那宫里谋生,一步也是错不得的,须得牢记规矩才好。因此,还得找两个宫里出来的积年老嬷嬷,教导一下才是……” 薛家诸人正谈论着进宫要注意的各种事宜,便有看门的小丫鬟来报,说是林姑娘和宝二爷过来了。宝琴闻言精神一振,立即转过眼,朝着门口看过去。这闻名遐迩的一对苦命鸳鸯,今日终于可叫她得见真容了。 不多时,一对少年男女,一前一后的出现在门口。走在前面的应该就是贾宝玉了,粉面含春,眼波带情,是一个有些女气的美少年,不是宝琴喜欢的类型。因此她的眼神只在贾宝玉身上微微一顿,便投向了他身后的女子。果真是世外仙姝,美得不带一丝烟火气,我见犹怜。宝琴一见黛玉,便颇有好感了。 这边贾宝玉一进门就呆住了,愣愣的半晌没有说话。待到薛姨妈含笑向他介绍了宝琴的身份之后,他方才叹道:“老天,老天,你有多少钟灵毓秀,竟然生出这般人物来!我原以为我们家的几个女孩儿就是顶天的好了,没想到,天底下竟还有薛家妹妹这般的人物……”待到听说宝琴进京是为了选秀之后,他竟然哭起来了!一边擦泪一边说道:“那地方有什么好?常年见不得亲人。我们家已经赔了一个大姐姐进去了还不够吗?如今薛家妹妹也要去,岂不可惜……”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疯话。 他这副样子众人见得多了,也不去理睬他。唯独薛姨妈十分殷勤,上前柔声劝慰起来。看他的眼神,显然是在看未来的女婿。这边黛玉与宝琴相谈甚欢,颇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一直到在蘅芜苑用过晚膳之后,众人方才散去,各归其所。 如是这般,宝琴便暂时在蘅芜苑里住了下来。薛蝌则一直在外面寻访合适的房子,预备买到房屋之后,便搬出去。他们又不打算跟贾家结亲,一直寄人篱下算是什么呢?而依薛宝琴的意思,这房屋的所在地和大小以及花园的景色都十分重要,马虎不得。因此薛蝌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只得慢慢寻访。在此期间,他花费重金为宝琴聘请到了两位宫里出来的嬷嬷,请来教导宝琴各种宫里的规矩。薛宝琴的生活分成两个部分,一便是最要紧的学规矩,二便是与荣国府众姐妹相处交流感情,倒也过得十分充实。 在与荣国府众姝熟悉了之后,宝琴方才渐渐觉得,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书本上那单薄的字句。宝钗的确颇有心计,但是对她这个妹妹是没有话说的,很是照顾。而宝钗与林黛玉之间的关系,也颇有些微妙。既有些惺惺相惜,也有些互相警惕。相处之时,火花四射。宝琴在一旁看着恨不得说道,你们百合吧,别去争那块破石头了,他有什么好的?真心不值得你们这两个世间难寻的女子,为了他而生嫌隙。 贾家的三位姑娘,宝琴对她们的感觉都是淡淡的。迎春太懦弱太木,探春太势利,惜春又太冷淡。平时相处起来,不过君子之交淡如水也就罢了。另外还有一个史湘云,宝琴则很是不喜欢她。装作一副大大咧咧没有心机的样子,其实,私底下小心思并不少。尤其是她看着宝琴的时候,眼底的妒恨真是藏都藏不住。这样的人,叫她如何喜欢得起来呢? 时光如同流水匆匆而逝,转眼间便冬去春来,冰雪初融了。大观园里面的春色来的格外的早,柳吐新绿,花枝招展,看起来分外令人感到愉悦。 今日,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天还没亮的时候宝琴便起了身,洗漱梳妆,预备进宫去面见圣颜。 前些时日她顺利通过了初选,拿到了觐见皇帝的资格。那也是当然的,几万两的银子砸下去,连面圣的资格都拿不到,这钱不是白花了吗? 此时坐在妆台前的她已经由宝钗亲自动手,细细的梳好了一个慵妆髻,并插上了一支红珊瑚白玉丝缕繁花簪。那艳丽的红色,愈发映衬出她白皙如春雪的肌肤,极为悦目。另外,还在发髻四周戴上了几朵浅粉色的珠花,为她添了几分娇俏可爱的气息。宝琴见宝钗又拿起一片金镶红绿宝石四季花钿要给自己戴上,连忙阻止道:“这些就足够了,首饰多了反而喧宾夺主,倒是不美了。” 宝钗笑道:“看我,平时也没有这么糊涂的。因想着今日妹妹得见天颜,装扮得素了有失体统,所以竟忽略了喧宾夺主这桩要紧的道理。”说完这番话后顿了顿,她又问道:“耳坠子还是要戴的吧?” 宝琴点头答道:“要的。”说着她垂眸,亲自挑拣了一对水晶仕女耳环,戴在了那一双洁白无瑕,又玲珑可爱的耳垂之上。 初选的时候,大家都是穿着一样的宫制衣服,不过在首饰上略作花样罢了。今日,则可以随意装扮,自然马虎不得。宝琴宝钗再加上一个黛玉,昨夜就选好了今日要穿的衣裙,早就洗干净熨烫好了并且熏好了香氛,随时可以上身。 宝琴今日的衣着,以娇俏为主,清雅为辅。上身是一件月白色藕丝对衿仙裳,靠近腰部的地方,细细的绣了一圈花朵。每一朵都各不相同,可见用心。腰上雪青色玉环宫绦,系一条豆青色缕金百花裙,脚上的绣鞋扣绣五彩鹦鹉,是她身上唯一堪称艳丽的装扮了。 因怕身在宫中的时候会不方便甚至御前失仪,并不敢吃早饭,只喝了一碗热热的牛奶/子,里面加了蜂蜜和茉莉香露,倒也可口香甜。一切准备完毕的时候,便到了该离开荣府,前往禁宫的时候了。 宝琴离开的时候,黛玉也来相送,迟疑了半晌,终究还是开口说道:“琴妹妹,若是你入了选,便要与许多女子分享同一位夫君……心里,莫非真的甘心么?” 甘心?自然是不甘心的。尤其是她本来不是此处土生土长的人,早就习惯了从前的一夫一妻制度,怎么会甘心成为众人之中的一个?可她并不是冲着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去的,更不是因为什么扯淡的爱情。她所求的,无非是利益。这么一想,心里也就平衡了。 人家要她的美色,她要人家的权力,这不是很公平么?这般想着,宝琴露出浅浅的微笑:“没有什么不甘心的,这世间的所有道路,说难走也都难走,说好走也都好走,端看自己如何走下去罢了……” 宝琴告别众人,登上了一辆精致华贵的八宝香车,摇摇晃晃,朝着皇宫方向行去。薛蝌坐在马车外面,只觉得手心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来,心里紧张得不行。而车厢里面的宝琴,却是十分淡定,甚至还有些想要打瞌睡的意思。从前也见过不少大场面,这种情况,还难不倒她。于是,在宝琴打了第三个呵欠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外面响起薛蝌有些颤抖的声音:“妹妹,下车吧。” 薛宝琴闻言抖擞精神,提起裙摆下了马车。看着高高的朱红色宫墙外一溜儿的各色华贵马车,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来。 我的战场,我来了! 宝钗苦笑了一下:“别人不知道,妹妹还不知道吗?我那样做,无非是为了我们的家族。”只可惜,最终还是一场空…… 79.安胎药有毒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薛宝琴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却还是没有习惯对人下跪,因此顺势便站直了身体, 说道:“多谢陛下。” 皇帝注视着薛宝琴的脸, 看到那一层白纱, 问道:“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薛宝琴道:“因这几日犯了春癣,面上有些不洁净,所以蒙着脸。再者据说春癣不要见风才好, 如此也算是一举两得了。还请陛下恕罪。” 春癣是春季里女子易患的毛病,皇帝哪里知道能不能见风?因此也没有怀疑宝琴的话。他迈步走到上座掀起衣摆坐了下去, 对着犹在站着的宝琴说道:“站着干什么?坐下陪朕说说话吧。”说着他轻轻的挥了挥手,顿时一屋子太监宫女走了个干净,只留下了宝琴陪着帝王。 宝琴闻言,只得走到皇帝下首,在那黄花梨木的八仙椅上坐了下去。皇帝凝神看这个自己一直挂在心上的薛氏秀女, 却见她眼神安然,虽然蒙着脸, 依旧可以感觉出来她心绪很是稳定, 便淡笑着问道:“朕没有让你立即进宫, 你心里可有怨气?” 瞧皇帝这话问的, 就算她心里真的有怨气, 难道还真的敢说出来吗?宝琴腹诽着皇帝, 面上却是恭敬的回答道:“民女知道不能立即进宫肯定是有原因的, 心里并无怨气。再者陛下赏了民女许多珍贵物件儿,又亲自前来看望民女。即便心中有那么一点点不甘,也早就没有了。” 宝琴回答得很是巧妙,说自己一点不满都没有,皇帝肯定不相信不是吗?这样说了,想必,皇帝一定会相信自己说的是心里话。果然,皇帝嘴角的笑意更加真切了几分:“你倒是诚实得很。”他看着宝琴脸上的白纱,眼里露出一丝遗憾之色来。可不是么,好不容易偷个空儿出来看看自己的美人儿,美人儿却偏偏看不到,还真是可惜啊…… 宝琴娇笑着说道:“在陛下面前,我怎么敢不说实话?”她没有像平时对着皇帝的后妃那样坐得身姿笔挺生怕失仪,而是有些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却愈发显得风情万种。她出来得匆忙,身上只穿着一件家常半旧的杏子红齐胸襦裙,外面笼罩着浅粉色的薄纱。朦朦胧胧间,依稀可以看到裙子上面绣着的暗花,是嫩黄色和柳绿色的玲珑花朵。胸口处点缀着一串洁白的珍珠,颗颗滚圆一般大小,却似乎还不及她皮肤的莹白。这一身衣服是比较宽大的,不是贴身的衣裙。但是过大的衣裙却另有一种奇异的魅惑感,虚虚实实,实实虚虚,高低起伏,分外诱人。最起码,那边一直注视着她的皇帝,眼神愈发幽深了。 食色,人之大欲也,古人诚不欺我…… 满足了色/欲,接下来,便该满足人家的食欲了。毕竟好容易出来一趟,不能不管饭不是吗?两人说了一阵子话之后,宝琴便道:“陛下留下来用饭好不好?民女亲自下厨洗手做羹汤,还请陛下不要嫌弃才是。” 皇帝闻言,清俊的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笑容来:“爱妃还会做菜?” 妈耶,这就爱妃爱妃的叫上了,我还不是你的妃子呢……心里这般想着,宝琴嘴上却说道:“民女手艺不算好,到时候,还请陛下不要见笑。——在用膳之前的这段时间里,陛下可要到园子里去走走?此处虽不及御花园尊贵,风景却还是不错的,颇能一看。” 皇帝似乎对这大观园并不感兴趣,道:“罢了,你不在朕身边陪着,朕一个人去逛园子,有什么意思?” 宝琴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问道:“那么,陛下就在这里等着吗?” 皇帝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手臂,说道:“有些疲累了,爱妃的香闺在何处?朕想稍微歇息一下。” 皇帝想要霸占一下她的床铺,她敢不答应吗?当下只得引着皇帝来到她的房间里。皇帝站在她那张占据了半个屋子的雕琢虫草花鸟的楠木床边,鼻间嗅着淡淡的女儿香气,心神不由得为之一荡。见有太监上来服侍皇帝歇息,宝琴连忙告退离开了。虽说名义上她已经是他的人了,但是毕竟还没有正式入宫。该有的矜持,还是要有的。 皇帝目送宝琴离开,只是付之一笑,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他在太监的服侍下脱了外衫和鹿皮靴子躺在了宝琴的床上,只觉得还挺新鲜的。绣着清雅的莲花鲤鱼的枕头上,似乎还带着宝琴秀发的香气,闻之引人迷醉。身上盖着的丁香紫绫被软和厚实,亦有与枕头上同样的香气弥漫着。在充斥着宝琴气息的床铺上,他不多时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梦里,亦有她的身影…… 宝琴的院子旁边,就砌着一个小小的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应该有的都有。其中正对灶台的一面墙完全挖空了,光线极好。小螺蹲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灶台前往灶膛里面塞着干柴,好奇的问道:“姑娘,你打算给皇帝陛下做什么吃?” 自家姑娘的事自家知道,姑娘说自己手艺一般,那可不是谦虚,都是实在话。万一做出来的饭菜皇帝陛下不喜欢,那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宝琴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来:“等我做出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说完又吩咐道:“去把我特意定做的那只锅子拿出来,洗干净了备用。” 小螺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厨房里面便升腾起了引人垂涎的香气来。守在屋子外面的两个太监,其中一个抽了抽鼻子,道:“闻着这香气还不错,这位薛小主,看来是有两把刷子的。” 另有一位太监重重的吸了几口空气,闭上眼睛说道:“有干辣椒,野山椒,花椒,八角,草果,香叶……” 旁边的太监闻言笑了:“你是狗鼻子不成?——这位薛小主可想岔了,咱们的陛下,可不喜欢吃口味重的菜肴。看来,她今日可要睡不着了。” 另外一位瞥了身旁的同僚一眼,露出轻蔑之色来:“你懂什么啊?咱们的陛下啊,对这位可是正在兴头上。就算是不喜欢她做的菜,也不会说什么的。不信,你等着瞧吧……” 皇帝一觉醒来,已经是日落西山了。黄昏暖意融融的阳光从半开着的窗户间照进来,地上金黄一片。细小的微尘浮动在光线里,意外的竟不惹人讨厌。 他站起身来,任由太监为自己穿上外衫,鼻间嗅到了一股特殊的香气,引人胃口大开:“你们薛小主的菜已经做好了吗?” 贴身太监脸上带着常有的柔和笑意:“已经做好一会子了,陛下且去看看,这道菜式,奴才还从没见过呢!” 皇帝闻言微感诧异:“只有一道菜?” 贴身太监道:“严格的说起来,的确只有一道菜。” 皇帝闻言不怒反笑,觉得只会做一道菜便迫不及待拿出来献宝的薛宝琴,很是可爱。当然,这也就是美色加成了。换了个丑女只做一道菜给皇帝吃,你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皇帝穿戴完毕,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出了卧房。外面暖阁里面的红木圆桌上,已经摆好了满满一桌子菜肴。见此情景皇帝看向跟在身后的太监,道:“你敢欺君?”这哪里是一道菜,分明是满桌子菜好吗? 太监连忙躬身回道:“陛下恕罪,虽然看起来是一桌子的菜,但确实,严格说起来只是一道菜而已。陛下且看看,就知道了。” 皇帝看了这伺候了自己十几年的太监一眼,迈步走到桌子旁边坐了下去。定睛一看,桌上那满满当当的菜肴,竟然全部都是生的!见状他竟笑了:“薛爱妃这是要向朕展示一下她的刀工吗?” 大太监站在皇帝身后,笑道:“陛下且看看最中间的那只锅子,想来,这些菜都是要放进去煮熟了方才可以入口的。” 皇帝闻言,视线移到菜肴中间的那只锅子上。只觉得有些造型奇异,竟是自己从没见过的。那只铜质锅子是圆形的,中间有一个烟囱一般的东西,里面放置着满满的红艳艳的炭火,烧得正旺。有一道薄薄的铜片嵌在锅子里将其分为两边,一边是乳白中带着嫣红的汤汁,一边则是浮着干辣椒和花椒粒的红油汤汁。两边的汤都已经烧开了,不断的翻滚着,散发着截然不同的两种香气。 皇帝穿着一身竹青色天马箭袖,腰间束着月白色玉带,头戴银冠,嘴角微翘带着一丝浅浅笑意,语气很是温柔的说道:“还记得朕的模样?” 开玩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可是我未来的老板呢!薛宝琴连忙作势欲要跪下,却被一双修长悦目的手扶了起来,对上皇帝带笑的眼睛,却听他说道:“朕此次是微服出宫,无需多礼。” 80.白琬盈之死 大家懂的,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这不是她, 一个在大城市打拼好些年, 无论如何保养也憔悴了容颜的都市白领。这正是她, 现在是一位待字闺中的古代少女。 前尘往事都忘却吧,恐怕, 再也回不去了……她长长的叹息, 而后心里又充满了喜悦之情。 任谁一梦醒来,发现自己陡然年轻了十几岁,并且变得美若天仙之后, 都会感到高兴的。 安定了情绪之后, 她抬眼四顾, 看到了一间极其精致的闺房。单只是一张精雕细琢的拔步床, 便占了小半间屋子。几层鹅黄柳绿的轻纱帐幔朦胧垂下, 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薛家宝琴姑娘,还是很受爹娘宠爱的。可惜,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如今她父母双亡, 与一个哥哥相依为命。还有一个堂兄名叫薛蟠,一个堂姐名叫薛宝钗, 已经离开这里,全家上京城去了……等等,薛宝钗?这个名字, 好生熟悉啊! 还没等薛宝琴回想起与薛宝钗这个名字有关的记忆来, 门口流光溢彩的水晶帘子被掀起, 一个身穿青色比甲和宝蓝色棉裙,姿容平淡的小丫鬟走了进来。那是她的丫鬟小螺,已经伺候了她两年了。 小螺头上挽着简单的双丫髻,系着红色头绳,淡淡的眉毛微微蹙起,说道:“姑娘,梅家夫人来了,看起来,来者不善呢……” 梅家夫人?宝琴在记忆里搜索着有关这个梅家的事,逐渐想起,那是她从小定亲的人家。原本身为商户人家的薛家是没有资格与翰林梅家结亲的,但是因为薛太太,也就是宝琴的母亲在世时曾经无意中救了梅家的老太太一命。为表感激之情,由梅家老太太做主,将薛宝琴许给了他们家的嫡子。可是,自从薛家老爷和太太双双身亡,家业逐渐凋零,且去年梅家老太太又逝世之后,梅家便渐渐表露出了悔婚的意思来了。不久前梅家夫人到金陵来祭祖,曾经在郊外撞见了薛家兄妹一次。当时两家人相会的场面很不愉快,回到家里来,薛宝琴还痛哭了一场。她的哥哥薛蝌,也气得不行。 很好,你不仁我不义,谁怕谁? 薛宝琴整了整衣裳,站起身来,闲闲的说道:“走吧,咱们出去见客去。” 小螺迟疑着说道:“姑娘不换一身见客的衣裳么?” 薛宝琴再次走到西边墙壁上挂着的那一面镶宝嵌玉的西洋穿衣镜前,细细打量自己。因不出门,她只穿了一件家常半旧的海棠红对衿绢衫,上面挑绣着精致的藕荷蝴蝶。下面系一条秋香色罗裙,素面净色,别无花纹装饰。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梳成少女如意髻,插着一支小小的羊脂玉石榴簪子。整支簪子通体莹白别无杂色,唯独在簪子头那雕琢成石榴形状的地方,呈现出淡淡的一抹嫣红。由此可见,这支簪子价值不菲,不是凡物。镜中少女肤色宛如白雪一般,或者稍嫌没有血色,但却更凸显出一种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一双杏仁眼又大又黑,看着你的时候吗,仿佛能将你的灵魂都吸引进去。眼角微微上挑,为她添了几分妩媚的气质。 薛宝琴,实乃人间难得的绝色也! 一个小小的梅家就敢给她脸色看,嫌弃她薛家败落。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待到他日,安知她不会展翅飞起,飞到他们只能仰望的地方? 薛宝琴翘起形状优美的唇角微微笑了:“不必换衣服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客人。”说着,迈开步伐,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小螺只得赶紧跟上去,心里说道,那可是姑娘你未来的婆家啊,这都不算是要紧的客人,什么才算是要紧的? 薛家的确是不如从前那般富贵了,从有些年久失修的房屋建筑上就能够看得出来。朱漆斑驳,瓦砾颓败。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栋大宅的骨架子依旧在那里傲然屹立着,述说着它曾经的辉煌。 走过红漆碧色栏杆的回廊,走过满池枯荷的湖泊,走过可以俯瞰整座薛家大宅的假山凉亭,薛宝琴来到了待客的前厅之中。 八扇细棱格子门都大大的敞开着,初秋的暖阳斜斜的照进去,将湛蓝凿花的地板照出半边亮色。屋子里一色的花梨木家什,清油上漆,露着木头的原色,并不见富贵奢华景象。薛家虽然是商人,但不是暴发户,底子还是有的。只是从正面墙上挂着的名家字画和博古架上的珍稀玩物上可以看出来,其深厚的底蕴。 梅家夫人坐在椅子上,看似恬静,其实眉间藏着不耐。一旁坐着她的小女儿,装扮得齐齐整整,全套的新头面和新衣裙都上了身。此时,正低头摩挲着手腕上一对赤金镶嵌玛瑙的绞丝镯子,嘴里嘟囔道:“怎么还不来?这架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梅夫人端起搁在一旁荷叶式小几子上的胭脂红粉彩万花品茗杯,轻轻的啜饮了一口清香的茶水,淡淡的说道:“有些耐性吧,瞧你那样儿,哪里还像是我们梅家严格教养出来的大家子姑娘?没得到了商人家里,就沾染上了俗不可耐的气息。” 她持家严厉,一家子老老小小都有几分畏惧她。此时一听她发了话,小女儿就闭了嘴。梅夫人满意的翘起了微微下垂的嘴角,正要再开口说什么,猛然间,就察觉到了门口来了人,挡住了阳光。 梅夫人和梅姑娘都抬眼朝着来人看去,或者是因为此人背后的阳光的缘故,一时间竟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她们绝不愿意承认,是来人的美貌,晃花了她们的双眼。 梅夫人暗自庆幸,没有将儿子带回金陵来祭祖。否则若是叫他见了这薛宝琴,再想退婚,怕就麻烦了。 哪里来的这般妖娆的狐媚子?是上天降下来祸害世人的吧?梅夫人暗自咬牙恨恨的想到。 薛宝琴见了前厅里一老一少两位装扮贵气姿容平平的女客,微笑着说道:“不知贵客上门,真是慢待了。” 梅姑娘本就嫉恨薛宝琴的美貌,此时听了这话,不等母亲发话,便冷哼了一声之后说道:“薛姐姐穿戴得这般简素就出来见客了,是瞧不起我们梅家吗?” 对于这种无理取闹的人,无视她就是对她最大的轻蔑了。因此薛宝琴正眼也不朝着她看,慢慢的踱到梅家母女对面,好整以暇的坐了下去,看着梅夫人说道:“不知梅夫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见薛宝琴不搭理自己,梅姑娘果真连鼻子都要气歪了。她本就生得不大好看,现在神色一扭曲,愈发显得丑陋了。梅夫人带着警告意味的看了她一眼,回头看向薛宝琴,说道:“怎么说我们两家也算是故交,此次我们回乡祭祖也事务繁多。因此今日方才抽出空儿来,上门来看望一下你们兄妹。”言辞间很是高高在上,拿着长辈的架子。 看望我们兄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的有多么关心我们呢!薛宝琴在记忆里搜寻着有关的回忆,想起自从薛家老爷和太太相继病故之后,梅家除了派了家丁来吊唁了一下之外,再也没有表示过什么关心的意思,身为亲家如此行为何其凉薄?现在又来说这些话,岂不是令人齿冷?思及此,她脸上的笑意愈发浅淡不达眼底。看到她的模样,梅夫人很不高兴:“薛姑娘,你如今父母俱已不在,我想,我还是有权力管教你一下子的。否则将来等你嫁到了我们家,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岂不是丢了我们梅家的脸?要知道京城可不比金陵,达官贵人何其多?面子是最要紧的,否则何以立足?” 薛宝琴神色清清冷冷,听闻此言也不见怒气上脸,只淡淡的问道:“不知梅夫人此言何意?” 梅夫人道:“我这段时日也听闻了不少与你有关的事,其他的还好,唯独有一点,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好好的在家里呆着,偏要出去满大街的乱跑,这般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这就是你们薛家的家教吗?” 抛头露面是真的,薛家是商户,铺子庄子极多,薛蝌一个人难免照应不过来。因此,薛宝琴也时不时的会出门,去管理一下商铺,照看一下庄子。但是,她每次出行,都是带着帏帽的,倒也不算是失了体统。薛宝琴不相信这情况梅夫人会不知道,不过是变着法子的想要找茬子罢了。说到底,还是看不起他们薛家的商户出身,不满意这门亲事,但又找不到退亲的理由,所以想要在她身上出气罢了。前些天他们两家人在郊外相遇时的情形就是如此,梅家母女指桑骂槐的羞辱了宝琴一顿,气得宝琴那夜一整晚都睡不着,眼睛都哭肿了。 现在换了她过来,哭的人,就该是梅家母女了。 81.生了个儿子 大家懂的,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小螺急了:“难道就这么放过她?咱们还是去告诉老太太吧, 让她好好的惩罚一下那个恶妇!” 宝琴伸出春葱玉指轻轻戳了一下小螺的额头, 道:“你呀, 可真是天真。告诉老太太又能有什么用处呢?不过就是训斥几句,禁一禁足罢了, 能令那王氏伤筋动骨吗?我又并没有性命之忧, 看在宫里那位贾妃以及贾宝玉的面子上,贾母是不会叫王氏有事的。” 小螺摸着自己的额头,依旧是一脸的忿忿不平:“难道就这么放过她?那也未免太便宜她了……” “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她, 也要叫她吃一个大亏才好……”宝琴看向站在一旁的宝钗, 试探着问道:“姐姐, 你觉得呢?” 此时宝钗还没有完全打消嫁进荣国府的念头, 如果事成, 王夫人便是她的婆婆了……宝钗眼神恍惚了一下,随即就变得坚定起来:“妹妹,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 我到底是姓薛的。” 宝琴闻言,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姐姐心里记着我, 将来,我也绝不会忘记姐姐的。” 宝钗要的就是这一句,当下也笑了起来:“我虽有青云之志, 却不是一定要借助贾家才可以达成的。妹妹放心, 孰轻孰重, 我心里自有分寸。”顿了顿,她又说道:“我母亲心软,又自觉与二太太姐妹情深,此事便不需告知于她了,免得节外生枝。再有,我哥哥愚钝,蝌兄弟善良,照我的意思来想,此事也需瞒着他们才好。琴妹妹你觉得呢?” 宝琴闻言点头道:“正合我意。” 伺候王夫人,其实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她表面上慈眉善目吃斋念佛的,其实一肚子的阴狠心思,尤其厌恶颜色好的丫头。因此,自从姐姐投井死后,玉钏儿在王夫人身边伺候,无时无刻不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就怕走了自家姐姐的老路。对于贾宝玉,更是横眉冷对,一点儿善意也不敢表露出来。既是怕碍了王夫人的眼,也是出于本心,不愿意去兜揽害死自己姐姐的仇人。如此,虽然她拿着双份的月例银子,其实这日子过得,十分疲累,一点儿也不开心。这一日下午将手上的事务交给彩霞之后,她便意兴阑珊的走出了王夫人的正房,来到了大观园里,打算松散一下。走到柳叶渚边,看着无数碧色柳丝在风里轻摇,她猛然想起此地是姐姐玉钏儿最喜欢来的地方,一时不觉站住,看得痴了。 正怀念着从前跟姐姐在一起的日子,她的肩背猛然被谁轻轻拍了一下,身后传来女孩子娇脆的声音:“玉钏儿,你愣在这儿干啥呢?” 玉钏儿转过头去,见到了薛宝琴的丫鬟小螺那一脸无忧无虑的笑容,只得勉强笑道:“你怎么来了?你们姑娘身边就你这么一个大丫头,走得开么?” 小螺道:“我们姑娘并不喜欢身边时时刻刻有人跟着,因此,虽然只有我一个大丫头,却也并不累,轻松得很呢。” 闻言,玉钏儿心生感叹,不由得说道:“你们姑娘人真是不错,做人奴婢的,最怕跟错主子,否则……”像她姐姐,不就是因为跟错了主子,最后连命都搭上去了吗?正是花儿一般年纪的姑娘,却殒命在那森冷的水井之中。被发现的时候,整个人都肿胀起来了,哪里还看得出生前那人比花娇的模样?思及此,玉钏儿的心底深处,难以抑制的生出了一阵恨意来。 看了看玉钏儿的面色,小螺暗自揣测,姑娘的打算,怕是应该不难的。她伸手拉了拉玉钏儿的袖口,说道:“我们姑娘在前面柳树林子里编花篮呢,咱们去找她,陪着她说说话儿,可好?” 宝琴待下人素来和蔼,玉钏儿并不讨厌她,因此也就随着小螺走进了树林里。不多时,她便瞧见一位姿态娴雅的姑娘,坐在一块青石板上,正悠闲的用柳条编着小篮子。看那样子,已经坐在这里有一会儿了。她身穿鸭儿黄色的藕丝衣衫,下面系着翠绫凤尾裙,乌发雪肤,在满目的绿意盎然中,仿佛跳跃出来了一般的醒目,令人见之忘俗。 玉钏儿走得近了,看清楚了宝琴的面容,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对方原本美若天仙的脸上,生着一些红红的小疙瘩,很是刺目,她不由得开口问道:“宝琴姑娘的脸,这是怎么了?” 宝琴满不在乎的笑道:“这都已经好多了,前些天看着,那才吓人呢,跟毁容了似的。” 玉钏儿愣了愣,问道:“这是为何?瞧着也不像是春癣,莫非琴姑娘吃错了什么东西吗?” “吃错了东西倒是真的,不过,并非意外,而是人为。”宝琴一边继续编着篮子,一边笑着对玉钏儿说道:“我那里有一种用水晶瓶子装的茉莉香露,是从你们太太那里拿来的,你可曾见过?” 闻言玉钏儿愣了愣,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随即说道:“倒是有些印象,莫非,是那香露出了问题么?” 宝琴点了点头,问道:“你可记得,你们二太太有没有对那些要送到我们蘅芜苑来的茉莉香露,做过什么?” 若是换了从前她姐姐还没有死的时候,那么即使玉钏儿真的知道点什么,也是不会说的。但是在现在这种她心里怀着怨恨的情形之下,她便不想为王夫人保守秘密了。因此,她略略思忖了一下,便开口说道:“我仿佛记得有一日,太太正在自己卧房里对着满桌子的香露做什么,见到我一进去,就立即叫我出去……那个时候,她的手里,似乎是拿着一根很长的针的……” 宝琴点头道:“那便是了。我就是在喝了那茉莉香露之后,脸上开始长疙瘩的。并且,也在香露瓶口的木塞之上,发现了被针戳过的细小孔洞。如今我已经可以肯定,就是二太太搞的鬼。” 闻言,玉钏儿十分诧异:“琴姑娘你算是二太太的亲戚啊,她、她为何要如此行事?” 宝琴提醒她道:“想想你们家的娘娘,看来在你们太太眼里,我可真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啊!” 宝琴如此对她敞开天窗说亮话,不由得使玉钏儿惴惴不安起来:“琴姑娘,我的卖身契还在太太那里,不仅如此,我的父母的卖身契,也是在她手里的。若是出了什么事被她知道了,恐怕我们一家子,都会没有好下场……”玉钏儿并不是个愚蠢的人,愚蠢的人也混不到王夫人身边大丫鬟的位置之上来。因此,闻弦歌知雅意,她立即明白了宝琴今日特地要见自己的目的。 她不是不想给自己姐姐报仇,也不是为了拿什么双份月例银子而继续留在仇人身边服侍。而是因为卖身契在人家手里,身不由己罢了。 宝琴放下编织了一大半的花篮,从袖口里取出一只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递了过去。玉钏儿接过来打开一瞧,里面是一叠小面额的银票,足有两千两银子。得到了这笔银子的话,就算他们一家子下半辈子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安心生活了。 见玉钏儿明显动摇了,宝琴于是便趁热打铁的说道:“王夫人收藏卖身契的地方,你身为大丫鬟,一定是知道在哪里的吧?有了可以安身立命的银子,再偷了你们一家子的卖身契,到远离京城的地方买些田地,自己做个小地主,岂不比做人奴才强得多?” 捏着手中厚厚一叠银票,再想着自己姐姐的音容笑貌,玉钏儿咬了咬牙,说道:“听凭姑娘吩咐。”说完这句话,她像是刚爬了一座大山似的,满脊背都是汗水淋漓了。 既紧张不安,也很是快意。 姐姐,你在天上看着吧,玉钏儿就要替你报仇了…… 宝琴再次伸手进袖口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给了玉钏儿,说道:“找个机会,将这包东西下给她吧。此物无色无味,不易察觉的,你放心就是。” 宝钗稳稳重重的开口问道:“敢问老太太,是什么好事儿啊?” 贾母脸上带着笑意,眼睛眯了起来,说道:“前儿个史家侯爷自边疆大捷归来,陛下龙颜大悦,在殿上询问史家侯爷想要什么赏赐。史家侯爷说,别的赏赐不要,只是心里记挂着兄长唯一的遗孤湘云。若是得幸能让云儿进宫伴驾,终身有靠,他也就别无所求了。陛下听了,感怀史家侯爷一片赤诚之心,当即答应下来。不日云儿便要进宫了,封号都定好了,是正六品的贵人。” 闻言,宝钗脸上的微笑几乎撑不住,不由得朝着自家堂妹看过去。屋子里的众人,或明显或隐晦的,都在打量着薛宝琴。然而宝琴脸上却看不出什么不悦的意思,微微笑着,说道:“那可是真该恭喜云姐姐了。” 82.将军归来时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伸出葱白的手指慢慢摩挲着茶盏的边缘,滑腻而温热的,玉石一般的触感:“我听说, 明年开春,便是新皇第一次选秀的时候?” 薛蝌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宝琴想干什么,于是很自然的回答道:“正是如此, 新皇登基已经两年,后宫空虚,只有一位皇后娘娘并两三位潜邸的老人。正该择选淑女,充裕后宫。” 宝琴又问道:“我听说,当初宝钗姐姐一家子去往京城, 也是为了选秀的?” 薛蝌点头道:“的确如此,但是宝钗姐姐的名额已经被刷下来了, 不得再次入选。” 宝琴道:“却是为了什么?” 薛蝌看了宝琴一眼, 奇怪的说道:“妹妹忘记了?薛蟠哥哥打死过人,虽说当初已经结了案,但是在为宝钗姐姐报名的时候, 此事还是被翻了出来。于是,她的名额便被罢免了,为此,她还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呢!” 宝琴道:“那么, 现在她又是如何打算的呢?” 薛蝌道:“如今他们一家子放着自己在京中的老宅不住, 却都寄住在荣国府里面。虽然他们没有明说, 但是我估摸着,是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 荣国府,这个名号,好生熟悉啊……宝琴压下心里生出来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道:“哥哥,咱们也进京去吧。” 薛蝌愕然:“咱们进京去干什么?家业都在金陵这里,我们走了,谁来照看着?” 宝琴伸出玉雕一般悦目的手指,曲起来轻轻的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缓缓开口说道:“哥哥,依你看,咱们的家业如此这般继续下去,是不是,眼看着就要败落完了?” 薛蝌闻言,俊秀的脸上浮起一层酡红,喝了酒似的:“……是哥哥没有本事,连累妹妹了。” 宝琴摇头说道:“这不怪哥哥,人人都有擅长的事,亦有不擅长的事,这怎么能怪哥哥?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薛蝌叹道:“我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宝琴道:“我记得从前,哥哥很喜欢读书的,如今怎么不见进书房了?” 薛蝌苦笑道:“我一介商人,读书又有何用?没得贻笑大方……” 宝琴道:“哥哥,我有一个想法,说出来跟哥哥商量一下。” 薛蝌道:“妹妹说罢,我听着。” 宝琴站起身来,走到窗户前推开那碧色的纱窗,看向外面的层层水波,轻轻说道:“妹妹欲要参加明年的选秀,到那天底下最富贵也最险恶的地方,去为我们薛家搏一个未来。” 砰的一声响,却是薛蝌失手打翻了茶盏,茶水茶叶淋淋漓漓的泼了一桌子。却见他满面惊色,失声说道:“妹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那深宫之中的日子可是好过的?不行,我绝不同意!——你是不是因为梅家的事伤了心?听哥哥一句话,以妹妹这般人才本事,再要找一户更好的人家并不难,莫要因此一时冲动,害了自己一辈子……” 宝琴转身看向薛蝌,笑颜如花:“哥哥怎么会这么想?梅家算是个什么,也值得我为此伤心?这个决定,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非一时冲动。哥哥,你给我句实在话,就凭我们家这败落商户的地位,真的可以找到比梅家更好的人家吗?再找,无非也是跟咱们家一样的商户之家。我们的后代,也就跟着继续做商人,一直是旁人眼里地位低下的商户。如此这般,哥哥,你真的甘心吗?” 宝琴说的,都是实在话。薛蝌闻言,不禁颓然坐倒下去,眉间浮起痛苦神色来:“是哥哥没有用,妹妹这般人才,却因为咱们的地位低下,而被人看不起……” 宝琴走到薛蝌身边,将自己的莹白小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道:“哥哥又开始责怪自己了,这怎么能怪你呢?难道我们出生的时候,还可以自己选择父母吗?我们不能选择,却可以为将来我们的后代选择一下,让他们有一个更好的出身。如此,也不辜负来这世上一遭了。待到我们将薛家发扬光大了,九泉之下的父亲母亲,也会深感欣慰的。” 听了宝琴的这一番话,薛蝌不禁犹豫起来。他年少时也喜欢过读书,可是却被父亲阻止了,言道咱们商户人家,不需一肚子才华,只需要看得懂账本就行了。如此,他也就放弃了读书,将自己的鸿鹄志愿压抑下去,日日在商铺庄子中间打转,将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虽然如此,但是看着旁人面对着自己时那轻蔑的眼神,他怎么会不难过?明明别人两袖清风家徒四壁,都可以看不起自己这个财主,无非是因为人家是读书人,而他却只是商人。赚再多的钱,也买不来高贵的地位。自己这样也就罢了,难道自己的后代,也要跟着受这种窝囊气吗?再者,自从父亲母亲接连去世之后,自己再管理这偌大的家业,的确是有些力不从心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薛家在自己手里一点点的败落下去。用妹妹的话来说,再这样下去,薛家彻底消败,那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如今他们兄妹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再不放手一搏,难道真的等着坠落下去粉身碎骨的那一日到来吗? 宝琴见薛蝌的神情越来越犹豫,于是笑了笑,再接再厉,继续说服他。终于等到斜阳落下满湖金波的时候,薛家兄妹便已经商定,进京去选秀! 既然已经决定下来了,就要赶紧的,因为明年年春就要开始选秀,在这之前,还有种种事情需要去做。譬如选秀的名额,不是薛宝琴想要就可以有的。官宦人家的姑娘想要名额很容易,可是像薛宝琴这样的商户人家的姑娘,就需要费一番功夫了。其间打通关节所需的银两,就不是小数目。薛蝌说像是他们的堂姐薛宝钗,当初为了一个名额,就花费了好几万两银子。可惜最后一层关卡上被刷下来了,那笔银子也就算是白花了。不过他们家是皇商身份,家底子比薛蝌家要厚实得多,几万两银子,也还损失得起。 金陵这边的产业,两兄妹商议以后决定,将田产留下,其他的铺子之类的,全部都打出去。他们一离开就没有人在此经管了,底下的人还不使劲儿的揩油?与其去喂那些没良心的,还不如卖掉算了,刚好可以得一笔现银,用来替宝琴的选秀打通关节。而田产这种东西是不怕多的,越多越好。尤其是良田,除了那些急需用钱走投无路的,没有人会傻到拿出去卖。即使被庄头扣下大部分出产,田地总归还在那里,是一笔固定的不会亏损的产业。像是宝钗他们家,离开金陵的时候也是卖掉铺子留下田产,这便是正常人的做法了。 处理种种杂事,花费了兄妹俩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等到他们离开老宅踏上去往京城的路途的时候,已经是深秋,即将入冬了。宝琴前世今生这还是第一次乘坐马车,最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新奇,后来便只觉得筋骨酸痛,恨不得长出翅膀来,一下子就飞到京城去。 薛家老宅留下了几位信得过的老家仆看宅子并打理薛家老爷和太太的坟茔,兄妹两个则留下了贴身的仆役,其他的全部发给卖身契和一些安家银子,将他们遣散了。如此行为算是做善事了,众人皆是感恩戴德不提。 一路风餐露宿,半月之后,薛家兄妹终于到达了京城,来到了荣国府门前。待到宝琴进了府门,看到了那美轮美奂的大观园,再见到了自家那端庄大方,貌美如花的堂姐薛宝钗之后,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晕死,这不是前世那流传极广养活了一大批人的那本著名小说吗?我竟然来到了一本小说之中!这还能不能好了! 此时宝琴正坐在蘅芜苑那充满着馥郁香气的前厅之中,对面坐着薛姨妈和薛宝钗,薛蟠则是出门去了。宝钗见堂妹神思恍惚,忙问道:“可是一路上累着了?要不要赶紧洗把脸,去床上歇息一下?” 宝琴闻言压下心里的波澜起伏,笑道:“不必了,我只是筋骨有些酸痛,待到明日,兴许就好了。” 宝钗又问道:“我也没想到,你们兄妹俩竟然卖掉铺子进京来了。我们家当初一是因为哥哥犯下的人命官司,二则是为了我的选秀之事,你们却是为何?” 宝琴道:“我却跟姐姐一样,也是冲着明年的选秀之事来的。” 伸出葱白的手指慢慢摩挲着茶盏的边缘,滑腻而温热的,玉石一般的触感:“我听说,明年开春,便是新皇第一次选秀的时候?” 83.醋意淹死人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宝钗苦笑了一下:“别人不知道,妹妹还不知道吗?我那样做,无非是为了我们的家族。”只可惜, 最终还是一场空…… 宝琴笑道:“我与姐姐的想法也是一样的,既是为了自身的青云之志,亦是为了我们的家族。” 听了宝琴这话, 宝钗不由得一怔,随即细细打量起自己这个从小就以美貌出名的堂妹来。几年不见,她长开了,也更加貌美了,那美色简直晃得人头晕目眩, 有种不敢直视的感觉。这般丽色,正该作为自身的资本, 好好的利用一番, 也不枉为人一遭。 宝琴已经洗去了一路风尘,此时还没干透的秀发简单的松松挽起,别有一种慵懒风情。身上穿着丁香紫束腰紧身小袄, 愈发显得纤腰盈盈一握,竟似乎比身子向来娇弱的林黛玉还要细一些。但是她的胸脯却很是丰满,被衣料裹着,显现出惊心动魄的弧度。下面系一条玉色挑线镶嵌白狐皮边的罗裙, 裙摆上绣着几丛水仙花, 栩栩如生, 似乎可以嗅闻到花朵的香气。如斯美人,埋没在民间,岂不可惜?若是将来她真有造化跃居于众人之上,那么自己家,亦可以因此而受益。 如此心念急转,宝钗便笑道:“妹妹既有此志向,姐姐也只得支持你。只是若是要去选秀,妹妹的规矩却要抓紧了。在那宫里谋生,一步也是错不得的,须得牢记规矩才好。因此,还得找两个宫里出来的积年老嬷嬷,教导一下才是……” 薛家诸人正谈论着进宫要注意的各种事宜,便有看门的小丫鬟来报,说是林姑娘和宝二爷过来了。宝琴闻言精神一振,立即转过眼,朝着门口看过去。这闻名遐迩的一对苦命鸳鸯,今日终于可叫她得见真容了。 不多时,一对少年男女,一前一后的出现在门口。走在前面的应该就是贾宝玉了,粉面含春,眼波带情,是一个有些女气的美少年,不是宝琴喜欢的类型。因此她的眼神只在贾宝玉身上微微一顿,便投向了他身后的女子。果真是世外仙姝,美得不带一丝烟火气,我见犹怜。宝琴一见黛玉,便颇有好感了。 这边贾宝玉一进门就呆住了,愣愣的半晌没有说话。待到薛姨妈含笑向他介绍了宝琴的身份之后,他方才叹道:“老天,老天,你有多少钟灵毓秀,竟然生出这般人物来!我原以为我们家的几个女孩儿就是顶天的好了,没想到,天底下竟还有薛家妹妹这般的人物……”待到听说宝琴进京是为了选秀之后,他竟然哭起来了!一边擦泪一边说道:“那地方有什么好?常年见不得亲人。我们家已经赔了一个大姐姐进去了还不够吗?如今薛家妹妹也要去,岂不可惜……”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疯话。 他这副样子众人见得多了,也不去理睬他。唯独薛姨妈十分殷勤,上前柔声劝慰起来。看他的眼神,显然是在看未来的女婿。这边黛玉与宝琴相谈甚欢,颇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一直到在蘅芜苑用过晚膳之后,众人方才散去,各归其所。 如是这般,宝琴便暂时在蘅芜苑里住了下来。薛蝌则一直在外面寻访合适的房子,预备买到房屋之后,便搬出去。他们又不打算跟贾家结亲,一直寄人篱下算是什么呢?而依薛宝琴的意思,这房屋的所在地和大小以及花园的景色都十分重要,马虎不得。因此薛蝌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只得慢慢寻访。在此期间,他花费重金为宝琴聘请到了两位宫里出来的嬷嬷,请来教导宝琴各种宫里的规矩。薛宝琴的生活分成两个部分,一便是最要紧的学规矩,二便是与荣国府众姐妹相处交流感情,倒也过得十分充实。 在与荣国府众姝熟悉了之后,宝琴方才渐渐觉得,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书本上那单薄的字句。宝钗的确颇有心计,但是对她这个妹妹是没有话说的,很是照顾。而宝钗与林黛玉之间的关系,也颇有些微妙。既有些惺惺相惜,也有些互相警惕。相处之时,火花四射。宝琴在一旁看着恨不得说道,你们百合吧,别去争那块破石头了,他有什么好的?真心不值得你们这两个世间难寻的女子,为了他而生嫌隙。 贾家的三位姑娘,宝琴对她们的感觉都是淡淡的。迎春太懦弱太木,探春太势利,惜春又太冷淡。平时相处起来,不过君子之交淡如水也就罢了。另外还有一个史湘云,宝琴则很是不喜欢她。装作一副大大咧咧没有心机的样子,其实,私底下小心思并不少。尤其是她看着宝琴的时候,眼底的妒恨真是藏都藏不住。这样的人,叫她如何喜欢得起来呢? 时光如同流水匆匆而逝,转眼间便冬去春来,冰雪初融了。大观园里面的春色来的格外的早,柳吐新绿,花枝招展,看起来分外令人感到愉悦。 今日,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天还没亮的时候宝琴便起了身,洗漱梳妆,预备进宫去面见圣颜。 前些时日她顺利通过了初选,拿到了觐见皇帝的资格。那也是当然的,几万两的银子砸下去,连面圣的资格都拿不到,这钱不是白花了吗? 此时坐在妆台前的她已经由宝钗亲自动手,细细的梳好了一个慵妆髻,并插上了一支红珊瑚白玉丝缕繁花簪。那艳丽的红色,愈发映衬出她白皙如春雪的肌肤,极为悦目。另外,还在发髻四周戴上了几朵浅粉色的珠花,为她添了几分娇俏可爱的气息。宝琴见宝钗又拿起一片金镶红绿宝石四季花钿要给自己戴上,连忙阻止道:“这些就足够了,首饰多了反而喧宾夺主,倒是不美了。” 宝钗笑道:“看我,平时也没有这么糊涂的。因想着今日妹妹得见天颜,装扮得素了有失体统,所以竟忽略了喧宾夺主这桩要紧的道理。”说完这番话后顿了顿,她又问道:“耳坠子还是要戴的吧?” 宝琴点头答道:“要的。”说着她垂眸,亲自挑拣了一对水晶仕女耳环,戴在了那一双洁白无瑕,又玲珑可爱的耳垂之上。 初选的时候,大家都是穿着一样的宫制衣服,不过在首饰上略作花样罢了。今日,则可以随意装扮,自然马虎不得。宝琴宝钗再加上一个黛玉,昨夜就选好了今日要穿的衣裙,早就洗干净熨烫好了并且熏好了香氛,随时可以上身。 宝琴今日的衣着,以娇俏为主,清雅为辅。上身是一件月白色藕丝对衿仙裳,靠近腰部的地方,细细的绣了一圈花朵。每一朵都各不相同,可见用心。腰上雪青色玉环宫绦,系一条豆青色缕金百花裙,脚上的绣鞋扣绣五彩鹦鹉,是她身上唯一堪称艳丽的装扮了。 因怕身在宫中的时候会不方便甚至御前失仪,并不敢吃早饭,只喝了一碗热热的牛奶/子,里面加了蜂蜜和茉莉香露,倒也可口香甜。一切准备完毕的时候,便到了该离开荣府,前往禁宫的时候了。 宝琴离开的时候,黛玉也来相送,迟疑了半晌,终究还是开口说道:“琴妹妹,若是你入了选,便要与许多女子分享同一位夫君……心里,莫非真的甘心么?” 甘心?自然是不甘心的。尤其是她本来不是此处土生土长的人,早就习惯了从前的一夫一妻制度,怎么会甘心成为众人之中的一个?可她并不是冲着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去的,更不是因为什么扯淡的爱情。她所求的,无非是利益。这么一想,心里也就平衡了。 人家要她的美色,她要人家的权力,这不是很公平么?这般想着,宝琴露出浅浅的微笑:“没有什么不甘心的,这世间的所有道路,说难走也都难走,说好走也都好走,端看自己如何走下去罢了……” 宝琴告别众人,登上了一辆精致华贵的八宝香车,摇摇晃晃,朝着皇宫方向行去。薛蝌坐在马车外面,只觉得手心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来,心里紧张得不行。而车厢里面的宝琴,却是十分淡定,甚至还有些想要打瞌睡的意思。从前也见过不少大场面,这种情况,还难不倒她。于是,在宝琴打了第三个呵欠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外面响起薛蝌有些颤抖的声音:“妹妹,下车吧。” 薛宝琴闻言抖擞精神,提起裙摆下了马车。看着高高的朱红色宫墙外一溜儿的各色华贵马车,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来。 我的战场,我来了! “娘娘,可是见到了什么人,很是出众?” 84.希望与失望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王夫人闻言,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道:“你一刻离了那个粗俗的女人就不行吗?恨不得栓在她的裤腰带上!说什么正经的读书人出身,依我看, 就是个假正经!” 贾政哪里听过王夫人对自己说这种话, 顿时立起两只眼睛,气得浑身发抖:“王氏, 你大胆!你你你, 你实在是太太太……”太了个半天,他也没找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不由得脸色涨得通红,胡须都要立了起来。 王夫人见状冷哼一声,火上浇油的说道:“我太什么?亏你还说读了一辈子书,那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贾政闻言气得抖个不停, 疾步走到王夫人面前, 挥手就要朝着她脸上打过去。王夫人不防一向自诩正人君子的贾政说动手就动手,脸上早挨了一下,顿时半边脸都红紫起来。她怒气上头, 立即不管不顾的扑向贾政,拳打脚踢,就跟他打成了一团。等到丫鬟们听到动静进屋将两个人分开, 这一对夫妻的形容, 已经是不能看了。贾政的发髻歪了, 两边脸上各挨了一下结实的,猫胡须一般每边几道抓痕。胡子也被扯下去几缕,十分狼狈。王夫人则是两边脸上各有一个巴掌印,倒也对称了。两个被分开之后,犹自恨恨的看着对方,嘴里怒骂不休。 贾政捻着自己缺了几缕的胡子,怒吼道:“我要休了你这个恶妇!” 王夫人冷笑一声,道:“你要是不怕宫里的娘娘怪罪下来,倒是休了我啊?你真敢休了我,我就佩服你是个男子汉!” 贾政气得几乎要站不稳了,却始终无法再次开口说要休了王夫人的话。显然,只要贾元春一日不倒,王夫人的地位就稳如泰山。看到贾政无比愤怒却又不得不强自按捺的神情,王夫人哈哈大笑起来:“看你那副怂样,我呸!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真是我最大的不幸!否则,凭着我们王家的家世,找个什么样的不行?既不能袭爵,又不能升官,到现在还是个五品闲职小官儿,真是个废物!要不是我的儿子女儿争气,你道现在哪个天潢贵胄肯正眼看你一眼?你们整个贾家,都是靠着我的,知道吗?” 贾政还没有说话,外面便传来贾母冷冷的声音:“原来我们贾家是靠着你一个妇道人家撑起来的,此事,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随着话语声,贾母拄着寿星头紫檀木拐杖颤巍巍的走了进来,面上凝冻着霜雪,十分难看。 贾政忙走过去扶着贾母,嘴里说道:“儿子惭愧,叫母亲为了儿子的家事操心。王氏这妇人从前不是这样的,今日就像是吃错药了一般,唉……” 贾母冷冰冰的盯着王夫人,嘴里对贾政说道:“这又与你何干?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别人心里怎么想吗?她从前只是遮掩得好,今日方才说了实话而已。”说着她顿了顿手里的拐杖,在沉闷的响声里问道:“王氏,你可知错?” 贾母这是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不想一家子闹得太僵。尽管她心里对于王氏已经是深恶痛绝,但是看在她生育了一对出色儿女的份上,还是要给她留几分面子的。可谁知,王氏竟然不按牌理出牌,跟她犟上了:“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贾母眉头一竖,道:“那么之前你说的那些什么老不死的,也都是实话了?” 贾政没料到王夫人竟然还说过这样的话,顿时额头上汗都出来了,忙道:“母亲息怒,王氏再是不好,也绝对不敢说这样的话的。其中,想必有什么误会……” 这边贾政几乎要跪下了,那边王夫人却依旧不慌不忙,似笑非笑的说道:“民间有句话叫做老而不死是为贼,我觉得,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贾母闻言,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养尊处优几十年,几时被人这般指到脸上骂过?当下几乎气得要昏过去了,摇摇欲坠。 看到贾母的样子,贾政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抱着贾母的腿说道:“母亲息怒,这等忤逆不孝的恶妇休了她便是,不值得母亲为之动气,保重身子要紧……” 贾母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磅礴的怒气,淡淡的开口说道:“你们太太病倒了,出不得门,一切事务,都叫由凤姐儿处置,明白了吗?” 丫鬟们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不解与慌张,齐齐答应了。于是,自这一日起,王氏便被禁足了。她手里的事情全部交给了王熙凤,凤姐儿是个喜爱弄权的,当即心里便十分高兴,只是压着不敢露出来罢了。自此她管起家来更加尽心竭力,引得众人齐齐称赞不提。贾母则又搬了一大堆佛经给王氏抄,言道每本佛经都需抄上个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她才可以出来。王夫人整日在院子里怒骂不休,骂完了贾母骂贾政,骂完了贾政骂大房,污言秽语不绝于耳,简直令人匪夷所思。贾母知道了之后,更加厌恶她了。却碍于贾元春和贾宝玉的面子,不能真的休了她,心里也是憋屈得郁郁寡欢,难以展颜了。 二房里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夫人的事情还横亘在众人心头,却又出事了。王氏的大丫鬟玉钏儿偷取了他们全家人的卖身契,不知所踪了。派出去找她的人来到他们家里,却见人去楼空,杳如黄鹤。荣国府派人找了一回,没有找到,也就罢休了。人们私下议论着,认为多半还是因为金钏儿投井的原因,他们全家人恨上了王夫人。所以便在王夫人失势之后,全家逃走了。闻得众人私底下的议论之后,贾母与贾政,认为王氏损害了贾家的清名,心里更加厌恨她了。于是王夫人那遥遥无期的解开禁足命令之日,更加遥远了。 却说这段时间里,因春色烂漫,众姐妹齐齐聚在大观园里观赏春景吟诗作对,十分快乐。因林黛玉做了一首桃花诗极好,众人商议之后,便将“海棠社”改名为了“桃花社”,齐齐做起桃花诗来,却都比不上黛玉所做的那首。又有史湘云在家里做了一首柳絮词写在薛涛笺上送来,众人见了交口称赞,又做起柳絮词来。其中犹让宝钗做的一句极好,便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宝琴见了,无人处便笑着问宝钗道:“姐姐的心志这么高,怎么肯将大好年华葬送在这没甚前途的荣国府里?” 宝钗道:“我纵有青云之志,却因家世所限,无处施展。将来若是妹妹有了大前程,可以拉姐姐一把的时候,万万请不要忘记。” 宝琴点头道:“那是自然的。正如姐姐所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来。自家人都不拉拔,却去拉拔谁?” 宝钗笑了,又道:“妹妹那首《西江月》,却也做得极妙!三春事业付东风,明月梅花一梦……读来令人唇齿留香,又感到一阵怅惘……” 宝琴笑而不语,她所做的,其实是记忆里薛宝琴在这一次诗会里做出来的。不过,也极合她自己的心意。可不是么?从初初来到这里的时候一直到现在,不正是那“明月梅花一梦”吗? 蝶儿闯入我梦,我在蝶梦之中……究竟是我变成了薛宝琴,还是薛宝琴变成了我呢?细细想来也是没有一个肯定的结论,不过是沿着自己设定好的道路,一直走下去罢了…… 就在众人再次商议起下一次诗会该做什么诗词的时候,老太太的大丫鬟琥珀急急走来,说道:“姑娘们快看看去吧,史家姑娘来了,似乎是出了什么事,在老太太那里哭得不行呢!” 众人听了,便一起离开大观园,来到了贾母的上房中。刚一进门,便见史湘云坐在贾母身边,两个眼睛肿得像是桃子似的,犹自哭个不停。最关心她的莫过于贾宝玉了,连忙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急急问道:“云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吗?快快告诉老祖宗,叫老祖宗替你出气去……”因为史湘云总在外面说史家待她怎么怎么不好,所以她一哭,贾宝玉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一定是在史家受了委屈了。 王夫人鼻端嗅到了甜腻的脂粉香气,当即明白贾政刚从女人床上爬起来,便阴森森的开口问道:“你昨儿晚上在哪里歇息的?” 贾政闻言干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回答道:“在赵姨娘那里。” 王夫人闻言,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道:“你一刻离了那个粗俗的女人就不行吗?恨不得栓在她的裤腰带上!说什么正经的读书人出身,依我看,就是个假正经!” 85.大皇子出事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大太监陪着满脸的笑容,解释道:“回禀小主,此玉名为红翡翠,像是这种全无杂色呈现出纯正的鲜血一般的颜色的, 乃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又叫做血玉。咱们虽然地大物博,却是不怎么出产红翡翠的。最好的红翡翠都在暹罗国了, 每年进贡一些, 并不多。尤其是今年,就进贡了这么一对镯子。如今,便是小主的了……” 宝琴送走传旨太监收好御赐之物后,宝钗便走过来说道:“陛下对妹妹真是爱重,竟然如此的宽容。妹妹怕是一进宫,便会被赐予不低的封号了。待到日后妹妹成为一宫主位的时候, 可不要忘了提携自家人。” “那是自然的。”宝琴道:“只是, 若是实在不堪提携,我也没有办法不是?薛蟠哥哥身上已经是有了人命案子了,还因此而连累了姐姐。姐姐也该跟伯母好生商量一下, 该狠下心来好生管束一下才是。即便是不能有什么大出息,也不该再去闯祸了。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宝钗正色道:“妹妹说的是, 我跟母亲何尝不想哥哥走上正途呢?只是他性子执拗得很, 我们也是有些无能为力啊!” 宝琴道:“只要有那个心, 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伯母到底是他的母亲,拿出孝道来辖制着他,不就行了?若是他不听,便断了他的银钱供给。这样一来,他也没有资本出去作耗了。还有一个便是跟在薛蟠哥哥身边的下人了,有那么一起子小人,为了从中牟利,即便是主子不学坏,他也会撺掇着主子去学坏。这段时间我冷眼看着,薛蟠哥哥身边有几个下人,便是这样的货色。这样的人很该撵了出去,否则,为祸不小……” 姐妹俩为着薛蟠的将来,细细的商议了一个下午。宝钗也终于狠下心来,要好生管束一下薛蟠了。眼看着堂妹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他们也该借着这股东风,使得自家再上一层楼才是。这般的好机会若是错过了,可是要令她寝食难安的…… 同一时间,禁宫之中,贤妃的淑安宫中。 比起皇后的凤仪宫来,淑安宫的景色其实更加好,建筑也更加精美一些。凤仪宫许久都没有翻新过了,淑安宫却是前两年才重新修葺过的。所以,虽然凤仪宫更加宽敞一些,但是住起来,还是淑安宫更加舒适。并且,距离皇帝的养心殿,也更加近。皇帝特地将此宫殿赐给贤妃,不得不说,算是比较偏爱她的了。 此时,贤妃乐慧君正端着一小碗鱼食,坐在池塘旁边懒洋洋的喂着鱼儿。纤手时不时的捻起几团喷香的鱼食往幽绿的池水里洒去,水里面的锦鲤浮上来争抢食物,一条条油光水滑肥头大耳,可见生活得很是惬意。 她喂完了碗里的食物,将其搁在一旁,动作优雅的拍了拍手掌之后问道:“今年暹罗国的贡品进上来了吗?” 一旁内监躬身应道:“已经进上来了,娘娘这边的赏赐刚刚已经送来了,娘娘可要去看看?” 乐慧君摆了摆手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暹罗国的东西泛善可陈,倒是他们那里的红翡翠很是不错。去年我得了一块玉佩并一支玉钗,品相都极好。今年的红翡翠,也不知道及不及得上去年的……”半晌之后她见一旁内监并不回答,秀眉微蹙说道:“你哑巴了?本宫问你今年的红翡翠品相如何呢!” 内监那本来就弯着的腰身顿时弯得更低了:“回禀娘娘,今年咱们宫里的赏赐中,并没有红翡翠……” “怎么会?陛下知道本宫最喜欢红翡翠,若是有,一定会赐给本宫的。”贤妃那修得细细的眉梢一挑:“莫不是你们这些狗奴才,狗胆包天的昧下了?” 内监慌忙跪下,回禀道:“娘娘息怒,奴才们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实在是,今年暹罗国里,只进贡上来了一对血玉镯子……” 贤妃眼中寒光一闪,慢慢的说道:“莫非,陛下将那镯子赐给皇后娘娘了?” 内监额头上渗出冷汗来,却并不敢伸手擦拭:“没有,陛下将那镯子,赐给,赐给……”他嗫嚅半晌,只是说不出那个名字来。 “不是皇后,难不成还是那贤德妃不成?”贤妃冷哼一声:“谁不知道,她那个什么贤德妃,只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陛下半年也不曾踏足她的宫中一步,眼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人。一个封号也是没头没脑莫名其妙,贵淑德贤四妃里头都没有她这个人,看似超脱,其实根本就没有实权。就算是平时的待遇,也是照着昭仪的待遇来的。这么个压根不被陛下放在眼里的人,你难道要告诉我,陛下将那唯一的血玉镯子赐给她了吗?”她一双凤眼凛凛生威,只看得地下的内监几乎要趴在地上了,慌忙回答道:“启禀娘娘,不是贤德妃,是那还在宫外的薛小主啊!” 薛小主?薛宝琴!听到这个名字,贤妃顿时握紧了一双粉拳,长长的涂着嫣红色凤仙花汁的指甲,几乎掐进皮肉里去了。许久之后,她方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那薛宝琴,不是说暂时不能进宫了吗?”很好,一向惯会装作贤惠大方的皇后也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可见那薛宝琴,给这个后宫里面的女人带来了多么大的威胁啊! “确实如此。”内监终于找到空子抹了一把汗,回道:“可是陛下传旨说,因为体恤薛小主年纪还小,所以特准她在宫外多与家人相处一段时间,暂时不必进宫来。同时,还赏赐了大量的珠宝绸缎等物。其中,就有暹罗国的那一对血玉手镯。”说完这些话后他等着贤妃娘娘大发雷霆,已经有被迁怒的心理准备了。可是过了许久之后,他还没听到一点儿声音,于是忍不住悄悄抬起眼看了过去。视野里,一向风姿凛然艳冠群芳的贤妃娘娘,难得的神情怅惘,呆呆的看着天际那一片绚烂的彩色晚霞,喃喃低语道:“他是真的用了心了……” 莫名的,内监觉得,这个样子的贤妃娘娘,竟然有些可怜。 陛下对贤妃娘娘不能说不好了,赏赐都是头一份儿的,平时也常常来淑安宫里。可以说,在如今宫里不多的几位妃嫔中,贤妃的圣宠,绝对是最深重的。但是,他冷眼旁观着,宠是宠了,这爱,却未必。一个人若是真的爱着一个人,眼神动作是骗不了人的。陛下对贤妃娘娘,总是缺了一点子什么东西……他都能感觉出来,身为当事人的贤妃,怕是也能感觉出来的。从前没有对比也看不出来什么,如今有了对比……他有预感,这个后宫里,只怕是要风起云涌了。 沉默良久,内监还是壮着胆子开口说道:“娘娘何必忧心呢?您是除了皇后娘娘之外位份最高的了,又有公主傍身,陛下宠爱不衰。一个小小的还没进宫的秀女,哪里是您的对手?陛下不过新鲜几日,也就抛在脑后了。” “是吗?”贤妃淡淡的说道,似乎并没有在内监的话语里找到安慰。她苦笑了一下,说道:“你是没有见过那个薛宝琴,你若是见了……怕是就连你这样去了尘根的太监,也是要动心的……” 闻言,内监忙笑着说道:“奴才是没有见过那个薛小主,不过奴才知道,满宫里,也找不出像是娘娘这般倾国丽色了。论起气势,论起品格,奴才就不相信了,一个小小的秀女,能比得上娘娘?” 贤妃还是没有展颜,挥退了内监,独自一人孤零零的,倚在美人靠上看着斜阳落下。一点点的,一点点的落下去了……黑暗渐渐的降临,被黑暗笼罩住的她,神色更加晦暗不明。许久之后,她方才站起身来,慢慢的走进了殿内。 此时,皇后宫里的气氛,比起淑安宫来,也好不了多少。皇后依旧躺在床上,抹了深色的脂粉装病。她显然有些仓惶不安,看着床边的荷蕊说道:“陛下已经好几天没有来看我了,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荷蕊心里其实也没有底,但是她还是安慰皇后道:“不会的,您是陛下的结发夫妻,又为陛下诞育了唯一的儿子。在陛下心中您的地位无可取代,陛下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除了正院侧院几处地方之外,花园里另有三处可以住人的地方,分别叫做凝香苑、含翠斋和香雪海。凝香苑栽种着许多奇花异草,春季到来时,想必一定是香气沁人。含翠斋有些像是潇湘馆的样子,有一大片竹林,清爽宜人。香雪海便是位于梅林之中了,冬季梅花盛开时,一定是宛如置身于香雪的海洋之中。三处地方各有不同景致,难分高下。 86.另一个刺客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怨不得这狐媚子上赶着跟自家哥哥退了亲,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看着吧, 后宫可不是有美色就可以混出头的。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女, 哪里是她们这些名门闺秀的对手?空有美色却是一肚子草包, 这样的人即便受宠一时, 也是不能长久的。这般想着, 梅丹华便感到心平气和起来。 初次进入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宝琴怀着瞻仰古迹的心态,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却见一进门便是一片偌大的空旷广场,汉白玉铺地,四周银甲侍卫林立, 个个要身高有身高要脸蛋有脸蛋, 不禁使得她想起了从前见过的国家仪仗队。经过三座白石拱桥之后, 迎面就是巍峨的宫殿, 朱墙碧瓦, 凝重大气。而她们这一行秀女并没有被引进那正殿里,大约还不够资格。宝琴心里揣摩着, 那里大约是皇帝上朝的地方。 绕过了正殿,沿着宽敞的青砖甬道走了一段之后,众秀女便来到了一处大气不足精致有余的宫殿之前, 被引导着停了下来。看来, 这里便是她们今日要去的地方了。果然停下来没过多久, 太监便开始唱名。被念到名字的秀女一个接一个的走进去, 五人一列,接受检阅。在见到第一个秀女哭着出来之后,原本就不轻松的众秀女,愈发紧张不安了起来。在一众惴惴不安的秀女当中,泰然自若的宝琴愈发引人注目了。 一道修长俊逸的身影,隐没在宫殿旁边一株秋海棠之后。众秀女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宫殿那边,自然没有人留意到那身影。而侍卫太监们即使留意到了,也不会发出声音,搅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的兴致。 新皇朱佑瑭对于今日的选秀之事,其实兴致不高。他一心想要成为一名中兴之君,安定天下成就盛世,对于美色,并不怎么看重。再者皇后贤惠贤妃美艳,儿女双全的他已经满足,选秀之事无非碍于祖宗家法不得不行罢了。要说他本身对此有多么重视,那是没有的。因此今日的甄选秀女之事他全权交给了皇后和贤妃,自己并没有打算前来看一看。此时过来,是因为在御书房批阅折子有些累了,出来走一走。竟然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这里来。见到了一地的娇花软玉,他这才醒悟到,自己竟然来到了选秀的荣华殿这边。 此时此刻,他不由得无比庆幸,幸好自己来了。否则,说不定,就错过了。 在一群各有千秋的美人儿当中,那一道倩影,丝毫没有要隐没在人群里的意思,就那么招招摇摇的凸显在了他的视野里。他感受到了自己有些剧烈的心跳,不由得自己都感到诧异起来了。他如今已经将要三十而立,风风雨雨的都经过了,贤妻美妾也都有了,竟然,还会生出这种青头小子初见所爱的悸动吗? 真的是,不如不遇倾城色啊…… 宝琴的五感颇为敏锐,其实已经察觉到了那一道灼热的有些肆无忌惮的目光。但是她随即想起,除了皇帝,还会有谁敢如此放肆的打量秀女呢?这般一想,她也就不去在意那道视线了。要看便看吧,看个够好了。 话说,原来皇帝没有在殿里替自己选小老婆吗?不去光明正大的看,反而躲在这里偷偷的看。这爱好,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秀女人数并不多,很快,就轮到了宝琴几人。她们这五个人里面,恰好,便有那位梅家姑娘。此时她激动得满面通红,雀跃之情,简直快要从身上溢出来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宝琴端肃了面色,跟着前方一位身材高挑的秀女步入到了宫殿之中。梅家姑娘排在最末尾,容貌虽然不起眼,一身艳丽衣裙却是招眼极了。 步入殿内,宝琴鼻端嗅到了浓烈的熏香气息,仿佛是桂花混合着茉莉和一点儿橘子皮的味道。虽然浓郁,意外的却不难闻。不由自主的,她转动眼珠,没有抬眼,却清晰的看到了端坐在上方宝座的两位贵妇人。 端坐在正当中的,肯定就是正宫皇后了。她生着一张京城中正室夫人普遍常见的端丽面容,下颌圆润,眉眼平和,观之可亲。一身秋香色凤袍,高高发髻上戴着全套赤金镶嵌红宝石喜庆万年的头面,没有戴凤冠,不见奢华气象。看她周身的柔和恬淡气质,在这样的正室手底下讨生活,只要循规蹈矩,应该不难。 皇后身旁,坐着一位极其娇丽的美人。身着樱桃红织金穿花凤锦通袖袍,并玫瑰紫织金妆花月华裙。繁复的飞凤髻上珠翠闪烁熠熠生辉,如此盛装,竟然丝毫没有压下她的风采。修眉俊目,神采飞扬,实在是一位极尽芳华的丽人。宝琴估摸着,这位应该就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贤妃娘娘了。据说还有一位出自荣国府贾家的贤德妃,可能是因为圣宠平平,并不见出现在殿上。 这五位秀女一进来,便吸引了皇后和贤妃的全部注意力。无他,只是因为,这其中竟然有两位秀女,都很是出众。尤其是排在第二的那一位,简直是倾国倾城。见此情景,皇后和贤妃的心里,都复杂起来。毕竟,谁愿意见到自己夫君身边出现这样一位足以碾压群芳的美人呢?这压力,实在是大…… 压下心里的复杂情绪,皇后正色道:“开始吧。” 得到皇后吩咐之后,旁边身着蟒袍的首领太监便开始唱名:“杜氏女,名春寒。年十五,两江总督杜楠之女……” 两江总督,从一品,妥妥的手握实权的高官之女啊!再加上这杜春寒那一身清雅孤傲不着俗尘的气质,精致非凡的五官,这,显然又是一名劲敌! 皇后看着走出来行礼的杜春寒,微微笑了笑,转头问道:“贤妃怎么看?” 怎么看?我倒是想说不行,可是我敢吗?从一品封疆大吏的女儿,又生得这般出色,你都不要,倒是找个合适的理由先?贤妃虽然生得一副祸国妖妃的模样,脑子却不蠢,当即笑道:“全由皇后娘娘做主,臣妾不过是来看个新鲜罢了。” 皇后闻言,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脸去看向那立在大殿当中一身卓然不群气质的杜春寒,问道:“杜姑娘,你可读过书么?” 杜春寒回答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听得见又不至于令人感到刺耳:“回禀皇后娘娘,臣女五岁开蒙,熟读诗书。琴棋书画,亦有涉猎。”说话间她那淡雅的远山眉间浮起一丝傲色,显然很为自己的才华感到自豪。 好嘛,这还是一个才女。皇后与贤妃听了这话,心里愈发感到沉甸甸的,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在后宫混的女子,七情不上面,是最基本的本领。 皇后开言道:“杜家的事情本宫亦有所耳闻,家教是极好的。杜姑娘又生得如此人才,正配伺候在陛下身边。”说着顿了顿,紧接着又笑着说道:“留用。” 闻言,那杜春寒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喜色来,只是福身施礼,口称谢过皇后娘娘。显然,对于自己的被选中,是有心理准备的。 接下来,便轮到薛宝琴了。皇后和贤妃又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看向这缓缓走出来施礼的绝色佳人。待到听到太监唱名,听到这薛宝琴是紫薇舍人之后的时候,两位后妃,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个商人之女而已。若是这般丽色再配上顶级家世,那还有其他人什么事儿?看来,老天真是公平的。 皇后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觉得可以不必让这样一位可怕的敌人进宫来,便淡淡开口道:“虽然生得是很好的,但是年纪仿佛太小了一点儿……”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宝琴心里便咯噔了一下,知道皇后是不打算叫自己进宫了。千算万算,竟没有料到皇帝竟然不在殿上。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要白跑一趟了? 宝钗想了一回,道:“听声音,好像是迎春奶娘的儿媳妇,王住儿家的,那是个没皮没脸的泼辣货,迎春哪里是她的对手?” 两姐妹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走了进去,看到眼前这场景,不由得双双失笑。却见一边绣橘对着那王住儿家的,两个人剑拔弩张,都是一副上了头的样子,那边迎春却坐在书案前,拿着一本《太上感应经》在看,仿佛没有听到先前那些话似的。宝钗不由得摇头叹息,笑道:“你啊,我该怎么说你才好?虽说姑娘家性子是该好一些,但是你这性子,也未免好得过了头吧?” 迎春见到宝钗宝琴两姐妹,忙站起身来让座,又笑着说道:“随他们去吧,我只过自己的安静日子就是了。” 87.生与死之间(全文完结)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黄杨木镂空雕花的妆台旁边, 一扇细棱格子窗户半敞开着, 一枝不知名的嫣红花儿在外面摇摇晃晃。那红花绿叶极尽妍丽, 使人见了, 心生欢喜。尽管此时依旧浑身无力, 但晴雯还是不由自主的, 在心里生出一丝希望来。 自己这是,被人救了吗? 正揣测着这里是什么地方,忽然虚掩着的门扇被轻轻推开,一个蓝衣黄裙垂着双髫的小丫头端着一只青花瓷碗走了进来,见到晴雯, 惊喜的说道:“晴雯你醒了, 现在觉得如何?” 细细的看了对方半晌, 晴雯这才迟疑着问道:“你……仿佛是宝琴姑娘身边的小螺?” 小螺点点头, 笑道:“你醒得正是时候, 药刚好熬出来了,赶快趁热喝了吧……”说着她将晴雯扶着坐了起来, 又顺手将一只姜汁黄色的大迎枕垫在她背后,最后才将药碗递了过去。 晴雯接过药碗,没有立即喝, 而是问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难道, 是宝二爷拜托你们姑娘来救我的吗?”她的眼里, 闪动着希冀之色。 “宝二爷哪里有这个闲功夫?”小螺撇撇嘴, 道:“是林姑娘知道了你的事,拜托我们姑娘出手救你的。” 闻言,晴雯眼里的希冀之光淡了下去,苦笑着说道:“我还以为……罢了,原来其实我在他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她一仰脖子将药汁喝了下去,因为喝得太急被呛到了,不禁剧烈的咳嗽起来。 小螺见状连忙伸手替她拍着背脊,嘴里嗔道:“你呀,还记挂着那个没心没肺的人作甚?赶紧养好身子,方不辜负了林姑娘和我们姑娘待你的一片心……” 晴雯神情怔忪,陷入到了往事里头。一幕幕场景在她面前浮现,又逐渐的消失。她初见宝玉时候的羞涩无措,日夜相处时候的情愫暗生,她强撑着病体为宝玉修补那劳什子雀金裘,最后,凝固在宝玉绝情离去的背影之上……现在细细想来,自己自以为是的两情相许,其实,一直都只是自己单方面的付出而已。那宝二爷,其实,根本就只是将自己当成一只被他豢养的羽毛美丽的鸟雀而已……前程往事种种,皆化作过眼云烟。自己只当是死了一回吧,以后,就是一个全新的自己了…… 晴雯刚刚才好一些,能够起床了,便强烈要求着,要拜见宝琴。小螺征得宝琴的允许之后,便带着晴雯,来到了宝琴房中。 晴雯有些紧张的迈步进屋,抬眼瞧见宝琴正坐在窗下,身穿宽松的家常半旧海棠红衣裙,手拿书卷,凝神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天光映衬着她的侧颜,美好得不像是凡间所有。耳际戴着小巧的明珠耳珰,一缕墨黑发丝垂了下来,在微风里调皮的轻拂她白玉般的脸颊……不知不觉的,她竟然看呆了。这般绮丽的景象,换了谁,怕是都要看呆的吧? “看什么呢?”宝琴放下书卷,笑着看向晴雯开口问道。 晴雯这才反应过来,不禁羞红了面颊。但她随即便跪倒下去,很是诚恳的说道:“宝琴姑娘对晴雯恩同再造,我无以为报,只希望可以陪在姑娘身边,共同经历将来的一切……” 宝琴没有立即应承下来,伸出雕塑一般精致的修长手指,轻轻的有节奏的敲着桌面,慢慢的说道:“其实,你若是想再回到宝二爷身边去,我也不是不能替你说上话的。如何?” 晴雯先是微微一怔,但随即便回答道:“我原是从那里出来的,险些没有赔上一条命去。再回到那里去,却是再也不愿意了……” 宝琴一双剪水双瞳看向晴雯,像是要一直看进她的心里去:“那么,你的感情呢,怎么办?就这么放弃了吗?” 晴雯苦笑了一下,道:“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君既无心我便休这个道理,还是懂得的。从前的晴雯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心里只愿装着姑娘一个人。” 宝琴道:“其实,宝二爷的心里,未必没有你的位置。他只是不懂人情世故,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被赶出去身无分文又生了病的你。” 晴雯缓缓的摇了摇头,道:“他不是不懂,只是因为我还没有重要到令他愿意去懂得的地步罢了。换了当日被赶出去的是袭人,也许,就是两个样子了。” 宝琴道:“这么说来,你是下定决心要留在我身边了?” 晴雯弯下腰给宝琴磕了一个头,斩钉截铁的说道:“是,求姑娘成全。” 宝琴又道:“你可知道,将来我注定是要进宫的。深宫里面的日子,可不好过。随时随地,有丧命的危险,你可有那个心理准备吗?” 晴雯道:“姑娘救了晴雯,晴雯这条命,便是姑娘的了。我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再死一次,又有什么要紧?” 宝琴闻言,终于露出笑颜来。她站起身来走到晴雯身前,亲手将她扶了起来,道:“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大丫鬟了。与小螺一起,好生做事吧。” 晴雯闻言大喜,回答道:“是,姑娘,晴雯一定尽心竭力,不敢稍有懈怠。” 自此,晴雯便留在了宝琴身边,与小螺一起成为她的大丫鬟。她秉性聪慧,尤其擅长刺绣,且也识字,可以帮着看账本。得了晴雯之后,宝琴便算是多了一位得力助手,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她不由得庆幸,当初看在黛玉面子上出手救人,果然是有好报的。 晴雯人虽已经来到了宝琴身边,但是卖身契却还在贾家,这件事一直压在她的心间。不过不必等她开口,宝琴便将此事给解决了。她没有通过王夫人,直接求见贾母,向贾母要来了晴雯的卖身契。得知此事之后,晴雯十分高兴,再三谢过了宝琴。她其实一直担心王夫人犹不肯放过自己,在自己的卖身契上面做文章。如今可好了,这一丝担心也消失无踪了。 宝琴并没有效仿一些穿越前辈,将晴雯的卖身契交给她自己收着,或是干脆替对方除了奴籍。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以后是要进宫的。有卖身契在手里,到底能辖制下人一些。否则若是身边人反水,不但她自己有危险,还会害了薛家所有的人。 薛宝琴这个人,就是个如此现实的人。并不敢对于人性,抱有太多天真的幻想。 如此行为,并不代表她不信任晴雯,只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秋高气爽,橦山寺的菊花盛开,堪称姹紫嫣红,国色天香。什么姚黄魏紫,大红袍,满天星,醉杨妃……应有尽有,观之不尽。于是,在这一段时间里,橦山寺里香客如云,忙得知客僧的脚底板都跑破了。替香客解答签文的僧人,嘴皮子都说干了。真是闲来也苦,忙来也苦。不过比较起来,还是都宁愿忙一些才好。 今日,天气晴好,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金色阳光洒落在大地上,照得人身子暖洋洋的,心也是暖洋洋的。橦山寺的庙门之外,一大早的,便香客如织,熙熙攘攘了。且看路边,还有不少小摊贩,赶着来赚这个时令钱儿的。有凉茶摊,面点摊,馄饨摊,还有贩卖线香的小摊,货物从细小的香到小儿手臂粗的香,应有尽有。还有年轻壮实的货郎,向大姑娘小媳妇兜售自己担子上的手帕丝线的。看着他憨厚英俊的笑容,许多本来不打算买东西的姑娘媳妇们,都禁不住掏出钱袋来买上一两样物件儿。所以不得不说,外貌党真是古今中外都有啊! 生活在京城中的姑娘们,大多家境不差,面皮白净,神色大方,再加上年轻,三分的姿色也变成了五分。所以看起来,都很是悦目。然而在这一群各有芳华的姑娘们当中,那一位,依旧是最出众的。但凡路人的视线扫到了她的身上,便再也转不开了。只叫人禁不住在心里赞叹,世间竟有如此佳人,莫不是天仙下降吗? 这位佳人,自然便是咱们的主角薛宝琴了。她今日带着晴雯和小螺出来散心顺便上香,并没有带着帏帽。因此,那娇花一般的容颜,便大大方方的展露在了阳光底下。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抹胸襦裙,外面罩着一层烟紫色薄纱。行走起来裙摆摇动如烟似雾,幻梦一般迷离醉人。裙子上面没有累赘的绣花,只有一些银色暗纹,看起来既贵气,又端雅。但是太过端着也不大好,于是外面那层薄纱,便添了几分旖旎之感。一头墨染一般的秀发,没有梳成发髻,只在外层编了几条细长的小辫儿,随意的披在脑后。辫梢上面,坠着几朵颜色各异的珠花,在阳光底下闪烁着异彩。然而再炫目的异彩,与她眼中的光芒一比较,也失了色。 “哎哟我的小主欸,这可是难得的物件儿!暹罗国刚刚进贡上来的,就这么一件,被陛下赏赐给小主了……”说着那大太监走过去小心的拿起锦盒,呈到薛宝琴面前来,轻轻的打开了那缠枝百花的盒盖子。却见里面漆黑的绒布衬垫上,赫然静静的躺着一对血色玉镯。那灿灿的血色仿佛氤氲着光芒一般,将衬垫都映红了。 宝琴拿起镯子,只觉得触感温润至极,仿佛手里托着一块凝固的油脂一般:“这是玉石吗?怎么是红色的呢?”白玉绿玉紫玉她都见过,就是没有见过红色的玉。 大太监陪着满脸的笑容,解释道:“回禀小主,此玉名为红翡翠,像是这种全无杂色呈现出纯正的鲜血一般的颜色的,乃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又叫做血玉。咱们虽然地大物博,却是不怎么出产红翡翠的。最好的红翡翠都在暹罗国了,每年进贡一些,并不多。尤其是今年,就进贡了这么一对镯子。如今,便是小主的了……” 宝琴送走传旨太监收好御赐之物后,宝钗便走过来说道:“陛下对妹妹真是爱重,竟然如此的宽容。妹妹怕是一进宫,便会被赐予不低的封号了。待到日后妹妹成为一宫主位的时候,可不要忘了提携自家人。” “那是自然的。”宝琴道:“只是,若是实在不堪提携,我也没有办法不是?薛蟠哥哥身上已经是有了人命案子了,还因此而连累了姐姐。姐姐也该跟伯母好生商量一下,该狠下心来好生管束一下才是。即便是不能有什么大出息,也不该再去闯祸了。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宝钗正色道:“妹妹说的是,我跟母亲何尝不想哥哥走上正途呢?只是他性子执拗得很,我们也是有些无能为力啊!” 宝琴道:“只要有那个心,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伯母到底是他的母亲,拿出孝道来辖制着他,不就行了?若是他不听,便断了他的银钱供给。这样一来,他也没有资本出去作耗了。还有一个便是跟在薛蟠哥哥身边的下人了,有那么一起子小人,为了从中牟利,即便是主子不学坏,他也会撺掇着主子去学坏。这段时间我冷眼看着,薛蟠哥哥身边有几个下人,便是这样的货色。这样的人很该撵了出去,否则,为祸不小……” 88.番外 宝琴黛玉与宝钗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暂时看不到更新…… 黛玉迟疑着说道:“他性子温和,心地善良。虽不爱俗务,却十分聪明。这……难道还不够好吗?” 宝琴道:“他固然是有他好的地方,可是性子太过软弱多情, 肩上根本扛不起一个家庭的重量。这般男子,拿来当个朋友还行, 当做未来的良人……怕是不妥。以后, 可有得你受的。再者,他的母亲, 对你可没有什么好感。这样的未来婆母,只怕在她手里,连命都可能被磋磨去。贾宝玉则是完全不敢反抗他的母亲,指望着他,怕是不行的……” 黛玉抿了抿唇, 久久没有开言。宝琴也不再赘言,只与她站在一起, 并肩观赏园中春景。作为朋友,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思,人的路都得自己选择自己走下去, 旁人没有权力, 对谁指手画脚。毕竟, 那是别人的人生啊。 春困秋乏夏打盹, 这可真不是虚言。宝琴这一日迟迟未曾起身, 一直睡到了将近午时,方才懒洋洋的爬了起来。等她坐到妆台前一看,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只见镜子里面的俏佳人,原本白皙无暇的脸颊上,竟然起了一层密密的小红疙瘩。因为数量极多,所以看起来简直像是毁了容似的,十分可怖。 此时小螺端着铜水盆走了进来,一眼瞧见宝琴的脸,竟然吓得将水盆跌落在了地上。顿时,弄得一地淋淋漓漓的到处都是水渍。宝琴竟然还十分冷静的看着镜子里满面惊容的小螺说道:“惊慌什么?瞧你那样子,跟见了鬼似的。” 小螺结结巴巴的伸手指着镜子:“姑、姑娘,你的脸,你的脸……” 宝琴伸手摸了摸自己变得粗糙的脸蛋,道:“兴许是春癣犯了,擦点蔷薇硝,过几天就好了。” 小螺愁眉不展的说道:“从前姑娘也犯过春癣,哪里有这般可怖?……要是迟迟不见好,宫里却宣召姑娘了,那可该如何是好?” 宝琴满不在乎的说道:“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依我看啊,进宫还早得很呢。” 此时宝钗听到动静也走了进来,瞧见宝琴的脸,亦是大吃一惊:“妹妹的脸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这样了?” 宝琴道:“或许是春癣,没事。” 宝钗走过来找出小屉子里面的蔷薇硝,亲自细细的为宝琴涂抹上,眉头紧锁:“我看妹妹这脸上长的东西,竟不像是春癣呢……个头也太大了些。” 宝琴闻言还是没有在意:“可能是水土不服导致的吧,姐姐无需担心。好生将养着,过段时间就好了。” 姐妹两人正说着话儿,薛姨妈走了进来,看到宝琴的脸,自然又是一番大惊小怪。所幸本人的心情很是淡定,所以薛姨妈也逐渐冷静了下来。都认为,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薛姨妈便说起自己的来意:“大太太那边递了话过来,有意将他们家的邢岫烟姑娘,说给蝌儿。琴儿瞧着,这门亲事可做得么?” 宝琴闻言,脸上一丝喜色都没有,沉吟着没有立即开口。宝钗却瞧出了她的心意,便道:“此事若是从前,倒也是做得的。只是如此琴妹妹眼看就要进宫去,将来的造化谁说得准?不如等到水涨船高那一日,再看吧。左右男子不比女子经不起年华虚耗,迟一些也是不要紧的。” 薛姨妈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瞧着邢家姑娘不比她其他的家人,是个稳重懂事的,且颜色也好。错过了,倒是有些可惜了。” 宝钗道:“虽说如此,可她的父母却实在是一对儿糊涂虫。半点儿本事都没有,癞皮狗似的。沾上这样的亲戚,以后麻烦事多着呢!常言道买猪看圈,话糙理不糙。母亲觉得可是这个理儿?” 薛姨妈和宝琴听了宝钗这话不由得都笑了,宝琴便伸手轻轻掐了一把宝钗的香腮,笑道:“姐姐哪里听来的这种话?真是促狭。” 宝钗也笑了,与宝琴两个闹成一团,黄莺一般的笑声回荡在蘅芜苑里。再配上无数香花香草的气息,实在宛如人间天堂。宝钗一向端庄,难得这般放纵一下女儿家的娇态。薛姨妈在一旁见了,也深感欣慰。 丈夫早逝,儿子不成器。这个懂事的女儿,身上承担的实在太多了。她也希望她偶尔放松一下,不要总是活得那么累。 从前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宝琴其实并不喜欢薛宝钗,总觉得她活得假,活得虚伪,不及黛玉那么率性纯真。现在真的接触了她,才发觉,其实宝钗并不是一个坏人。她只是因为家里的情形不得不过早成熟,挑起她哥哥薛蟠挑不起的担子来。再者比起史湘云和贾探春来,宝钗的心胸算是宽广的了。又确实有才华,见识广博。宝琴与她相处了这段时间,也渐渐真的生出了一份情谊来。 她们若是不负她,那么,她自然也不会负她们。 过了几天之后,蘅芜苑里的诸人,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原因便是宝琴脸上的小红疙瘩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宝琴已经不得不整日待在蘅芜苑里,不敢踏出去一步了。 宝琴看着镜子里面自己很是可怖的容颜,眼神若有所思。宝钗站在她身后,紧紧的抿起了嘴唇。过了一会儿之后,她看着镜子开口说道:“琴儿,这肯定不是春癣,也不是水土不服。依我看,咱们还是找个郎中,进府来给你看看吧。” 宝琴想了想,摇头道:“此事不能传出去。” 宝钗问道:“这是为什么?” 宝琴道:“我暂时不能进宫的原因,怕是宫里有人看我不顺眼,想要出手压制一二。现在若是我毁容的事情传出去,恐怕便会被拿来大做文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算了。” 宝钗道:“那怎么办?咱们就这么干等着吗?你的脸再也耽搁不起了,若是任其继续下去,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后悔也来不及了。” 宝琴伸出手,慢慢抚摸着妆台上一只黑漆描金牡丹花纹的首饰匣子,说道:“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依我看,也许是有人从中作祟,也不一定……” 宝钗闻言瞪大了一双本来就不小的眼睛:“你的意思是,有人害了你?” 宝琴道:“我也不敢肯定,但是,有这个可能。” 宝钗道:“咱们这个蘅芜苑里,被我们收拾得铁桶也似,难道还出了内鬼不成?” 宝琴道:“无需什么内鬼,只要在平时送来的东西里面做点手脚,那还不容易吗?” 蘅芜苑里所需要的东西说是全部自己来处理,但是有些不易得的物件难免要在贾家手里拿,不过,也是给了银钱的。因此,薛家诸人,腰板子都还是很硬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种情况,是没有的。宝琴所猜测的,不是没有可能的。宝钗想了想,蹙眉说道:“若真是如此的话,怎么我们其他人没事,就只有你一个人中了招?” 宝琴道:“这样的话,范围就可以缩小了。有什么东西是我用了,但是你们没有用的?” 姐妹俩正准备将从贾家拿来的东西细细扒拉一遍,忽然小螺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姑娘,大事不好……” 宝钗看到小螺慌张的样子不由得沉下了脸:“大惊小怪的作甚?一点稳重风度都没有,学学你家姑娘的镇定不好吗?” 小螺跑到两位姑娘面前,顾不得替自己辩解,忙说道:“不好了,两位姑娘,宫里来人了!” 这么巧?宝琴这个样子,如何见得宫里的人?到时候他们回去添油加醋的一说,比如说宝琴得了传染病什么的,弄得她失去了进宫的资格,也说不准。宝钗此时也失去了平时稳重的风度,看向宝琴急急说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宫里来人了不能不见,但是,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让他们看见呢?——不如,躺在床上装病吧?” 89.番外2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宝琴站起身来冲着王夫人微微一福,道:“适才是宝琴失礼了, 还望二太太原宥。只是我这人向来受不得冤枉气, 刚硬要强惯了,这一点, 也请二太太原宥。”她的态度不卑不亢,眼神镇定清明, 噎得王夫人险些背过气去:“照你的意思说, 我还冤枉你了?” 宝琴道:“就是公堂上问案, 还需得原告和被告双方对质。太太叫了我过来,也不问问我当时的情况,就这么给我定了罪, 叫人怎能服气?” 强自忍下心里的气,王夫人便道:“好吧,你且说说, 此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宝琴闻言,便不疾不徐的, 将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听完了她的话,王夫人便看向探春问道:“三丫头,负责每处地方产出的嬷嬷, 须得供给姑娘们每日所需的东西, 此事可是真的吗?” 探春心念急转, 笑着回答道:“回禀太太, 的确是有这么一个说法。不过……” 王夫人见她迟迟不开言,不耐烦的说道:“不过什么,赶紧说。” 探春带着歉意看了宝琴一眼,道:“当时我们三人一起定下的规矩,只是说包了花儿朵儿的嬷嬷们每日需摘了花朵和其他东西送给姑娘们,并没有说,若是姑娘们自己说不要了,就可以随时等想要的时候便去采摘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样做,是不合适的……”说着她眼神闪烁起来,几乎不敢再朝宝琴看。 薛宝琴真是没有料到,平时相处起来还算不错的探春,竟然在这个时候反手捅了自己一刀。虽然当时确实没有立下规矩说是姑娘们若是平时不要,需要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去采摘。但是谁不是这样做的呢?哪个真的天天需要那些花儿朵儿的,不都是需要的时候再去采么?如今探春这么一说,倒显得她薛宝琴没有道理了。 她这样做,为的是什么?宝琴若有所思的看着探春,见她神色平静,一双手却搅在了一起,骨节都被她自己给拧得发白了,可见她心中起伏不定。 王夫人打压自己,为的是宫里的贾元春。探春如此,估计也是为了讨好王夫人吧?真正是个势利眼,怨不得,都不肯认自己的亲生母亲……宝琴不知,其实探春如此行事,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因为心里对她的妒恨…… 嫉妒这种情绪,是真的可以令人失去理智的。 王夫人见宝琴久久没有开言,眼里露出得意之色,道:“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件小事而已,不必闹大了。传出去,也影响薛家的名声不是?依我看啊,琴丫头你就跟那老穆妈赔个不是,再赏一点子东西,也就行了。你觉得呢?” 赔个不是?先前她方才挤兑得那老穆妈承认了自己的不是,这下子她却又去给对方赔不是,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传出去,都当她薛宝琴是好欺负的了!思及此,宝琴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然外面响起了贾母的声音:“在说些什么呢,叫我老婆子也跟着听听……” 王夫人闻言心里暗骂,却也只得站起身来,伺候着贾母坐了上座,赔笑问道:“老太太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儿,派个丫头说一声也就是了,何必自己跑一趟呢?” 贾母穿着一身铜色福寿花样的锦袍,满头银白,又戴着一个镶嵌着猫儿眼的暗花缎抹额。脸上皱纹不多,却带着几分疲惫之色。她淡淡瞥了王夫人一眼,没有接下她的话头,只是又问道:“在跟琴儿说些什么呢?怎么我瞧着,你们这一个个的,面色都不大好?” 王夫人闻言顿了顿,只得将适才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笑道:“媳妇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叫琴丫头去给那受了委屈的老穆妈赔个不是就行了。如此处理,老太太瞧着可还行?” 贾母听了王夫人的话,猛的顿了顿手里拄着的寿星头紫檀木拐杖,斥道:“糊涂!此事琴儿有何错,还要她去给一个无知的奴仆赔不是?依我看,你可真是糊涂透顶!” 不防贾母如此偏帮着宝琴,王夫人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诧异和一丝愤恨来:“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贾母看着自己这个越来越糊涂的二儿媳妇,简直想亲自去扇她两耳光,看看能不能将她打醒。眼角瞥到下方端坐着的丽色逼人的薛宝琴,贾母不由得想起了先前在宫里,遇到了皇帝陛下的事情来。 当时,她在灵堂里跪得久了,不由得想要去出恭。待到她出了恭再次返回灵堂的时候,在殿外,遇到了当今的皇帝陛下。只见他一身银白锦袍,贵气逼人玉树临风,实在是非常悦目。她慌忙下拜,却见年轻的帝王虚扶了一把,和颜悦色的说道:“老太君免礼,你一把年纪了,不必再跪来跪去的,身子要紧。” 90.番外3 皇宫育儿日常 大家懂的, 购买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的, 暂时看不到更新……  薛宝琴笑道:“这是从四川那边传过来的菜式,名叫火锅。陛下之前没有见过,也是正常的。毕竟这算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 御膳房恐怕是不会呈给陛下的。” 皇帝看向薛宝琴,似笑非笑的说道:“既然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爱妃竟然敢做给朕,就不怕朕生气吗?” 薛宝琴对着皇帝再次施了一礼, 不慌不忙的在面纱后方说道:“这是四川地方升斗小民爱吃的菜式, 陛下是仁君,心怀天下万民,想必,是愿意尝试一下普通民众的爱好的……”说完她露出一个带着狡黠意味的笑容来,又道:“再者, 宝琴拿手的菜不多, 这一道火锅是做得最好的。只是一心想要将最好的献给陛下, 陛下会因为宝琴的一片真心而生气吗?” 宝琴的话显然取悦了皇帝,他哈哈大笑起来, 伸手拉起宝琴的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问道:“这两种汤底,有什么来头?” 宝琴先指了指那白色的汤汁,说道:“这边的清汤是用猪骨鸡骨加上好几种蘑菇熬制而成的, 鲜香怡人, 味道醇厚。里面加了一些番茄提味, 酸酸的,很是开胃。” 皇帝道:“番茄?宫里倒也种植了一些这种外洋传来的植物,但只是用来观赏的,原来,还可以拿来做菜吗?” “当然可以啦,番茄不但可以拿来煮火锅,还可以与鸡蛋一起炒,或者简单的凉拌,都很是可口。” “嗯,这样说来,等朕回宫了,倒要令御厨试一试将番茄拿来做菜。那么,这一边的红汤,又有什么讲究?” 宝琴语气和缓的娓娓道来:“红汤是用牛油加上干辣椒、花椒、野山椒并八角大料等一些香料熬制出来的,具有浓郁的牛油香气和层次丰富的辣味。另外还加了冰糖和醪糟提鲜,味道浓厚香辣,令人越吃越想吃呢!” 皇帝看了看那翻滚不已香气扑鼻的红色汤汁,道:“这道菜倒是很适合冬天品尝,想必暖和身子是好的。” 宝琴笑道:“陛下不知,在四川那边,就算是三伏天,照样有许多人爱吃火锅呢!即便是光着膀子汗流浃背,也还是不肯放下筷子。” 皇帝见宝琴说的有趣,便笑道:“那爱妃还不赶紧将菜肴煮下去,朕可是等不及要品尝爱妃的手艺了。” 宝琴闻言,知道指望一位皇帝陛下亲自动手那是不可能的,只得自己来将那些菜蔬逐一的煮下锅。先煮土豆冬瓜肉丸等不易熟的,再煮青菜粉丝薄肉片等容易熟的。不多时,宝琴便挑起一些菜肴夹到皇帝的碗里,道:“可以吃了,陛下尝尝看。” 因为害怕皇帝一时无法适应重口味的红汤,宝琴夹给他的都是清汤里面的菜肴,并叮嘱道:“陛下在入口前,先在蘸料里面搅一搅。” 皇帝看向那装着蘸料的青花小碗,见里面有香油和葱花香菜末,便问道:“蘸着香油吃?却是为何?” “蘸料是为了提香以及中和燥辣的口感,其中香油是必须的,其他的可以根据个人口味斟酌着放。四川那边有嗜辣的人,还要蘸着干辣椒末子吃呢!” 皇帝看了看那翻滚着不少干辣椒的红汤,咋舌道:“那可真是口味极重了,要是换了朕,可是受不了的。” 清汤鲜甜,又带着一丝淡淡的酸味。红汤火辣,却令人越吃越想吃,辣得直抽气也忍不住要继续吃下去。一顿饭皇帝陛下吃得很是满意,末了放下筷子赞叹道:“爱妃的手艺真是不错,等以后你进了宫,朕可是有口福了。” 撤下残羹,宝琴亲手为皇帝奉上香茶,道:“这是今年新制的碧螺春,陛下尝尝看味道如何。” 闻言皇帝身旁站着的大太监正要开口,却见皇帝已经揭开茶盅盖子抿了一口茶水,并且赞扬道:“清香怡人,很是不错。” 太监见了,便将先前没有出口的话语都咽了下去。皇帝一向只喝龙井茶,不爱碧螺春的。如今竟然喝下了碧螺春,还赞不绝口,只能说,美色惑人啊! 一盏茶毕,天色也沉了下去。大太监看着与宝琴谈天说地犹自不觉时间已晚的陛下,只得尽忠职守的低声开口说道:“陛下,该回宫了。再耽搁一会儿,太阳就全部落下去了。再者,宫门也要关闭了。” 虽然你是皇帝可以随意叫门,但是说出去你为了看一位秀女而忘记了回宫的时间,那也不好听不是? 皇帝到底不是昏君,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站起身来,看着宝琴说道:“朕该回去了。好生照顾自己,要是你的脸一直不好转,遣人回禀,朕安排御医来为你看诊。” 宝琴一双秋水美眸一瞬不瞬的看着皇帝,轻轻福身下去:“恭送陛下。” 送走皇帝之后,蘅芜苑里面的众人不由自主的都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位陛下是出了名的脾气好,但是积威仍在,秉持着伴君如伴虎的想法,众人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唯独宝琴一个人,一直是游刃有余,不慌不忙的。小螺满眼都是佩服的看着自家姑娘,道:“姑娘的胆子真大,我见了皇上大气儿都不敢喘,姑娘却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真厉害!” 宝琴瞥了自家这个胆小如鼠的丫鬟一眼,道:“皇帝也是人,又不是毒蛇猛兽,有什么好怕的?” “哎哟我的姑娘哟,你怎么能这么说陛下?”小螺慌慌张张的跑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庆幸道:“还好还好,已经走远了……” 宝琴见状笑了:“你这丫头如此胆小,将来跟我进了宫,怕不是整日都要战战兢兢的吧?” 此时宝钗也走了过来,闻言皱起眉头说道:“小螺这丫头确实胆子小了一点儿,在外面伺候你是足够了,但是带进宫,怕是有些上不得台面吧?不如,再重新换一个?” 小螺闻言顿时紧张起来,慌忙跪下说道:“姑娘别不要小螺啊!奴婢、奴婢会改的,真的会的……”说着,几乎要吓得流下泪来了。 她从离开家就跟了姑娘,姑娘若是不要她了,她能到哪里去呢? 宝琴道:“起来吧,又没说不要你,瞧你吓得那样子……”说着她转头看向一脸不赞同的宝钗,道:“小螺这丫头胆子确实小,可是忠心却是足够的。我并不喜欢那种胆子大得可以越过主子自己做主的丫头,替主子惹了祸事还不自知。小螺很好,我喜欢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