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圆加奶球》 1.Chapter 1 芋圆加奶球 文/清玫 八月的夏夜,永安大厦。 何樱指尖卷着湿漉漉的发尾,从淋浴间出来时,私教匡妮正倚在储物柜旁玩着阴阳师,百忙之中,还腾出手递了瓶矿泉水给她。 何樱眉眼一弯,“匡姐真好。” 运动冲凉完,沁凉清爽的冰矿泉水是最解乏不过的了。 她闭目仰脸一气儿喝着,顶灯一照,娇俏的鼻尖闪着些微柔和的珠光,匡妮扫了一眼后,就又经不住……多瞄了好几下。 暑期,健身房的生意向来好。 尤其是咨询试练的小姑娘络绎不绝,总眼巴巴问她:“匡姐,我这样要练多久能瘦,能出效果呀?” 匡妮道理说着,眼底却浮现出何樱的形貌来。 何樱她生了一张涉世未深的少女脸。 五官清灵,脸蛋粉嫩。一笑起来超元气,明治雪糕似的甜润,丝丝泛着水汽,直扣进人心里。 偏偏身段又妩媚,就这么安安静静立在灯下,天真懵懂有,玲珑袅娜也不缺。 从六年前到今天,教练合伙人都换了好几拨,何樱依然一周两次地来锻炼,风雨无阻。 匡妮由衷感叹,就冲这身材管理的自律,她不美谁美呢。 “嘀嘀。” 何樱拧上瓶盖,手牌一贴,把包从储物柜里取了出来。 “匡姐,我刚听普拉提的小姐姐说……” 何樱凑近断线的匡妮,暧昧地冲她眨着眼睛:“器械那边的小鲜肉闹着,非要换你这个美女教练。” “哦。” 匡妮一脸淡漠:“你是说那个每天跑步机上走步五分钟,自拍半小时的骚男人么?” “噗。” 何樱被她精辟的吐槽笑到不行,好一会儿,才听见包里的手机在响。 翻开一看,是个陌生本地固话,这年头百分之九十九是广告推销。 但何樱对匡妮一指屏幕,还是认命飞快接了。 没办法,班主任这个行当,就是没有固定下班时间的。 四年明师时光,为了综测排名,每逢期末便在图书馆扎根的何樱,终于被保送到了全国最好的学科教育语文专业,修读两年专硕。 之后的校招,考编,也都顺风顺水。 今年六月,何樱如愿同全国顶尖的超级中学,明市名校之首的市九中签了约,入职成了一位高中新教师。 市九中,也是何樱的母校,她青春所在。 “不要是家长,千万别是家长。” 何樱在心里默念,生怕是哪个学生放学没回家,甚或是出了安全问题。 “喂,”接了线,何樱就礼貌道:“您好?” 电话那侧归于静谧。 浅淡的呼吸和电流声里,无人回应。 何樱慢慢凝起了眉。 潜意识里,谁都怕空气突然安静。跟小学时听老师宣读成绩前,那个落针可闻的停顿一样。 她耐下性子,轻声又问:“诶,您好?” “阿喂!”一个年轻的男声在听筒边嘟哝,委屈巴巴:“接通了你讲就是了,我最怕和老师说话了。” ……什么情况。 她正迷茫间,对方一清喉咙,忽然就改换成流利精致的商务腔:“抱歉小姐,耽误您的时间了,这里是凌锐网咖前台。” 何樱长长舒了口气,想来又有点无奈。 现如今,除了地铁旺铺招租、各大银行信用卡办理,连网咖也开始招商引资了? 何樱冲匡妮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应付着:“抱歉,我没有——” “何老师,别……别啊!” 对方抬高了音调,忙解释道:“我们不是推销,真不是!咳……是九中的政教处刘主任在我们这儿,揪住了您班上一个学生。” 听完冯励一通叙述,何樱算是弄清了来龙去脉。 八月底,军训结了营。距新学期报到日还有三四天,九中就把高一新生全放回家,自行准备摸底测试了。 结果今晚,照例陪夫人去舞蹈室的刘主任,在附近网吧猫着转悠了一圈儿,真就抓了个现成的。 冯励幽怨极了:“您班上那小子也太精了!拿他哥哥的身份证来上网,您也知道的,这身份证能有个六七分像就是造化了,我们还真分不清。” 在明市,未成年人出入网吧一直是警方的严查对象。 查到学生了,最多是让班主任家长领回去,批评教育为主。 可网吧老板和当天的收银,少不得就要被请去派出所,喝杯茶了。 因此,除了学校附近一些“黑网吧”,很少有愿意做未成年人生意的,也难怪人家抱怨。 何樱咬了咬唇:“冯先生,那……” 她自己就不是热闹的性格,平日里,最生怕惊扰或者麻烦了别人。 何樱当即放软了音调,温言致歉:“真是不好意思,是我班上的学生给你们添麻烦啦。” 做老师的大多有把好嗓子,何樱也不例外。 纵然声轻语软,但咬字圆润清脆,尤其是“先生”二字,听的冯励绕着电话线,娇羞无限。 可惜冯励的粉红泡泡,被从卫生间回了来的刘主任,瞬间击破了。 “小何哪,”刘主任语气温和:“打扰到你休息了吧?” 何樱自然含笑,连连推说没有。 “这孩子碰见我也属他倒霉。他哥和他长得真是像,人家光看证件照认不出也正常。” 刘主任越说越眉飞色舞:“可惜咯,我六月刚送走的那届高三,他哥哥是我的数学课代表,就……你们班军训站排头的体育委。” 矿泉水瓶被何樱捏的嘎嘣脆,她依旧笑吟吟的:“噢,周朗是吧?” 嘶,妖风阵阵,匡妮下意识就抱紧了手臂。 “对对!”刘主任说:“我看也不早了,小何你要是不方便过来,我就直接把这个小周朗拎回家了。” 何樱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跑一趟认领回这个捣蛋鬼。 她匆匆和匡妮道了别,上了辆的士,就往凌锐网咖去了。 . 时近九点,这座古都新地标的临度商圈,夜景璀璨繁华。 那家网咖所在的慕里中心,距永安不过十五分钟车程。 闲着也是闲着,何樱便在大众点评搜索了圈凌锐网咖。 外星人全覆盖,灯厂酷炫外观,一流环境高端配置,承办过dota2、风暴英雄、炉石传说等线下大赛及水友会。 在她的思维里,自然就把网费换算成了奶茶经费衡量。 啧,何樱颇为感慨,这个周朗,还挺阔的。 的士很快开到了慕里中心。 何樱利落付好钱下了车,没心思多想,便直奔二层网卡前台,迎上了刘主任的面。 刘主任把何樱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小何啊,我可没有打草惊蛇哪!嘿嘿,留给你自己去教育好了。” 何樱:“……” 这都是什么恶趣味。 刘主任还附赠给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笑容和蔼:“我今天出门没带手机,又记不得你的号码,亏了人家是你同学,有你的联系方式喽。” 说完,刘主任就背着手,哼着小曲下楼看夫人练舞了。 于是,何樱一踏进网咖,便不动声色端详了冯励好几眼。 坏了,没印象啊。 冯励虚掩着唇咳了声,红着脸说:“何老师,那……那我带您过去吧。” 这下尴尬了。不但脸不认识,连声音都听不出。 “哦,好。”何樱忙回过神。 都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冯励指了指前面的背影,压低声音:“何老师,这小子才多大,还是要以教育为主哈……” 何樱扯了扯唇角:“我看起来有那么变态么。” “……没没!” 何樱走近时,周朗犹自戴着耳机,一边语音一边绝地求生正欢快。 “别舔包裹了,鸡哥!”周朗四处调整着视角,十万火急道:“快趴下,我感觉有人过来了!” 一旁的冯励掩面,简直目不忍视。 何樱叹了声气,一拍周朗的肩,温温柔柔的:“周朗,可不是我来了么。” 唉,要说她心里不暗爽,那是假的。 “……何何何何老师?!” 周周周周朗?何樱腹诽,这家伙,差点把她也带的说话不利索。 周朗“哗啦”一声摘了耳机站起来,垂着头,闷声闷气地认错:“何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八点多刚从辅导班出来,一个暑假都泡在那儿,累都累死了……” 何樱安静听着,想起的却是另一个人。 将近一米九的少年,鲜衣怒马,家世显赫,人更是白皙俊俏。 就同夏日骄阳一样,飞扬桀骜。 可在她面前呢,腼腆沉默到,曾守在她身后走过一年漫长的八角回廊,夕阳把他的身影拖得好长。 何樱的心绪瞬间低落了下来。 她心平气和地说了周朗几句,罚了篇八百字检讨,便叮嘱他赶紧回家。 “何老师,”周朗目露求恳之色,不肯动:“那,您能不告诉我妈妈么?不然我就死定了!” 何樱沉吟了会儿,然后说:”这样吧,摸底考试怕是来不及了,月考你只要比开学进步五个名次,我就不说。” “真的咩?!” 何樱淡淡扫他一眼:“你觉得呢。” 周朗一溜烟跑去收拾书包了。 冯励领着何樱走回吧台,长吁短叹起来:“……唉,当年我要有您这样的老师,那不早就211、985了!” 何樱顺水推舟问他:“那你班主任是谁呀?” “啊?我呀,”冯励赧然:“我当年可没考上九中,说了你应该也不认识。” “……那我的号码是?” “哦,那个啊。是我们老板给的,你们应该挺熟的吧?” “我这就拨内线喊他出来接客!” 何樱默默又环视了一圈周围布置,还是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怎么看怎么熟悉。 广告推送?她不关注这类,那难道……朋友圈? 何樱顺着朋友圈向下漫无目的回翻着,心却一点一点提起来。 桌边的佩佩玩偶,座椅上的炉石抱枕,那些完全相同的陈设,同时在……徐挺和顾夕他们几个的朋友圈都出现过。 冯励仍在说着,语带揶揄:“讲真,我们老板标准美少年一枚,卖相好着呢。” “上次警察叔叔来巡查,非要他出示身份证,笑死我们了!” 何樱急急拦住冯励,嗓音都发虚:“你们老板姓什么?” “他啊——” “姓林。” 茶树薄荷似的冰凉,那泓声音从身后泛起。 他用戏谑的语气,轻描淡写说着:“你总不至于还要问我,叫什么吧。” 2.Chapter 2 真是偶像剧里的情节。 何樱觉得这种滋味像是春天的时候被一团细小的柳絮绒毛呛住了。 酸涩微痒的感觉从背脊一路蔓延到喉咙里去。 她掐了下手心,然后装作云淡风轻地转身,笑容明媚:“当然不用。林臻,你……回国了呀?” 所幸今晚自己虽称不上妆容精致,好在清新自然,不至于落魄。 但,反观面前英朗挺拔的男人,何樱难免丧气。 林臻仿佛切身演示了一场,教科书式的和暧昧对象重逢案例。 雪白衬衣挽至肘部,皮带一束显出窄腰长腿。唇红齿白,下巴削尖,侧看微带驼峰的鼻梁上还架了一副精致的金丝框眼镜。 林臻缓缓摩挲着铁灰色细领带边沿,然后抬眼朝她笑了一下:“你还知道我出国了啊,真不容易。“ “让我想一想,是谁告诉你的……” “哦,也对。” 他在她面前站定,恍然大悟般道:“我们的共同好友光保守估计,怕是都能从这儿排到七中去。” 林臻说的不错。一别经年,何樱为了躲他当真无所不用其极。 不论大小范围的同学聚会她一次没参加过,后来,闺蜜也自觉避开在她面前提及林臻了。 “咳,何老师。” 周朗的目光在自家老班和……这位年轻标致的网咖老板之间游移,终于没忍住,弱弱出声:“那个,我就先回去了啊。” 简直是天降救星。 “等等!”何樱眉眼低垂,手搭上周朗的书包匆匆向外闪人:“老师要看着你下去才放心。” 留下冯励和网管们面面相觑。 . 电梯间里,周朗屏气凝神看着鞋尖,拼命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朗,”何樱恬恬静静地训起话:“你妈妈昨天刚好发微信给我。说你自觉性不高,让我多关心你,有空呀一定多和她交流。” “何老师!” 周朗闻弦歌而知雅意,摇头如风火轮:“您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今晚我……我不是去上辅导班了嘛,嘿嘿。” 脑袋还是蛮灵光的嘛。 何樱颇为欣慰地一拍自家学生,看他提了辆有铃有刹车的小黄车后,就放他回家了。 周朗一走,何樱强撑着的那口心气儿瞬间就松了。 心乱如麻。 要换作十七八岁的自己,保准想都不想,就此上辆的士一走了之。 但这些年多凭闺蜜纵容,就因为自己曾说了句“不想见他”,尽管同处一个高中好友圈,温凝的未婚夫还是林臻的发小基友,她和卢清映态度却一直分明: “多吃一顿饭能有什么为难呢?既然何樱不想见,以后聚会分开来多见一次就是了。” 何樱深深吸了口夏夜的晚风,还是决定要回去一趟,不能跑。 将心比心都是相互的,她也不想温凝她们夹在中间太难做。 大不了和林臻礼貌性招呼声就走,过个面子情呗。 何樱摁了电梯上行按钮,等待着面板上的数字从“7”一路往下降。 数字到2层时堪堪停住了,看得她莫名其妙眼底一热,心也摇摇晃晃。 兜兜转转,会不会是林臻。 面板上的小箭头重新开始闪烁下行,何樱下意识往后退了步,躲进稀疏的人群里。 “姐姐你眼睛怎么红了,”身旁的小姑娘嗓音甜甜的:“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先进去的,是你先来的噢。” 何樱冲她笑笑:“我——”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 门向两侧开,她还没来及收敛表情,就撞进了林臻的目光里。 “何樱。” 他臂弯里搭着西服外套,快步向她走来,眼里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你。” 小姑娘朝她直招手:“姐姐,你不上去了嘛?” “宝宝乖,”小姑娘的妈妈笑语温柔:“和姐姐再见,姐姐有哥哥哄啦。” “哦也,姐姐再见!” 越描越黑。 人群慢慢散去,剩下林臻和何樱,一米八八对阵一六五。一大团阴影笼罩下来,她就只好目视着林臻衬衣领口端正的温莎结。 “怎么了?” “啊?”何樱满目迷茫。 “b座的客梯在维修,所以这里电梯比较难等。” 林臻微侧过脸推了下眼镜,好久,何樱听见他低低说:“你……不用急的。” 她转了好几个弯才反应过来,原来林臻和小萝莉都以为她是因为等不到电梯心焦,一时激动。 ……他不明白最好。 何樱正要说什么,怀里一暖就多了件西服外套。 “拿一下,”林臻长腿一迈摁了电梯,“你去辅路口等我,我取车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衣服你拿去吧——” “地库没空调,”林臻倏然回身低眉望着她,淡淡的笑谑若隐若现:“你想热死我啊。” 何樱抱着衣服的手有点僵。年纪越大,越对林臻这款禁欲系美少年没有抵抗力,她眼前一晃的功夫,林臻已经钻进电梯了。 “何樱,”门关上前,他说:“当年你可没少替我拿过校服。” 西服外套仍带着淡淡的余温,何樱往外走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今晚她要是不失眠,天理难容。 . 遥想当年,何樱所在的七班同学普遍产生过一个八卦疑惑:同样出自明市豪富之家,究竟是温凝有钱,还是林臻更富? 偏偏这两人都和她关系密切,何樱忍不住去问了温凝。没想到温凝叹了声气,笑意颇为无奈地回视着自己:“当然是林臻了。你忘了我家什么情况,他可是林家的独子。” “可你爸不是房地产商吗?” “林臻家置业也不少。” 温凝把一张洋葱鳞片叶表皮实验表拍在好友桌上,慢悠悠出声:“而且你不知道么,他爸是煤老板啊。” 何樱:“……” 当造型极其犀利风骚的电光蓝跑车驶近时,何樱只能说,的确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有钱”二字。 停车场出口的辅路连着一段老旧居民区,并不宽。 何樱咬着唇想了下,飞快绕到了车左侧一瞥,然后又认命般小跑回了右边副驾。 果然只有双开门,何樱恨不得在心里掩面恸哭。 “诶老公你看,这是个小网红吧?我看她长得挺像那个谁的……” 这类跑车在哪都能瞬间赚足回头率,短短几步路,何樱就听满了围观路人的对话。 男人无所谓道:“现在的网红都这么清纯不做作了么?” “你们直男懂什么?这就是套路,欲拒还迎好不啦!” 何樱拉门上车,忍不住隔窗丢了一记眼风出去。 略略略,以后千万别让孩子落我手上。 “车道左侧上车不危险吗?” 车内空间紧凑,何樱感觉自己稍微一动,披散的发尾就扫上了林臻搭在中控台的手臂。 她不由挪开了点,笑笑:“呃,主要是大晚上的,这不太方便。” 对林臻这样的成年男人来讲,副驾驶是约定俗成的女朋友专座,她可不想多事。 林臻也扯着唇角,分明在笑:“哟,挺有经验的还。” 何樱偏过脸看向窗外,没接话。 明市的中心商圈,夜景自然繁华。 车流如梭人如水,绚丽的玻璃幕墙映亮了一方天空,就连成行的法国梧桐里,都藏着点点星灯。 但说实话,林臻这车乘坐感真不怎么样,顿顿挫挫的,城市交通跑起来还不如她的小宝马舒服。 车载音乐一首播完继续循环,因为安静,所以每一句歌词都听得清晰。 “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你的身影这么近,我却抱不到。” “啪”的一声,歌被林臻躁郁地掐了。 “看见前面那个红灯路口了吗?”他忽然问。 “嗯?” 他滑到等待车流的后方,不咸不淡地开口:“你要再不说你家住哪儿,我就直接左转进兰洲别墅了。” 哼,他倒是想。 “西江月二期,清江东路上!”何樱睁大了一点眼睛:“你……你记得直行,左转除了别墅就是景区了。” “我认路。” 九十秒的红灯排队的车流拖得很长,林臻向后靠了靠,一把扯下金丝框眼镜,按揉着眉心解乏。 半幽半明的车内,何樱看见他直挺的鼻梁两侧一抹浅淡的红痕,映着白皙的皮肤,说不出的……风流和禁欲。 应该是眼镜压的吧,何樱脸红心跳一边分析道。 结果车突然动了。 “诶诶!”惜命的何樱慌忙出声:“林臻,你没戴眼镜别挪车啊!” “别怕,”林臻慢条斯理地说:“我不近视。这是防蓝光镜,戴了一个白天看电脑,忘摘了。” 何樱:“……” “放心,我对危险驾驶可没兴趣。再说了,万一真怎么着了,警察叔叔问询我怎么答。” 他看着她笑:“旧情难了、由爱生恨?总不能是殉情吧?你情愿么。” 何樱当然不会回答他。 还好她家距市中心不过十五分钟车程,气氛虽然僵持,但小区也近在眼前了。 何樱轻轻提醒他:“小区大门在路右边,你靠边停就行啦。” 但林臻这人永远能给她带来惊喜。 林臻没停在路口,而是开进了小区内部路,流畅利落地反打了一圈方向盘后,才挂挡停了车。 何樱目瞪口呆。 “你不是喜欢从车道下车么?” 林臻的笑容像是回到了十六七岁时恶作剧的少年:“这里很安全,尽管下吧。” 啧,言情小说都是骗人的。 何樱压着火气,客客气气地挤出“谢谢”两个字后,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门口的保安大叔目睹这一出怪现状,帮她刷门卡的时候还是怔怔的,何樱微红了脸说:“咳,他这人吧——” “没事没事,我懂!”保安大叔摸着啤酒肚,笑得旷达:“要是我能买得起这么炫的车,那也恨不得全世界都看见啊!” 何樱只好含笑敷衍了几句,赶紧回家。 轮胎从水泥地小石子上滚过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她抬头望着一点也不圆的月亮,心绪复杂。 即使是在最生气的时候,她也生生把“他脑子不好”的吐槽给咽了回去。 怎么办呢。 不论林臻是什么货色,是在谁的面前,她可能永永远远,也舍不得这样说他。 3.Chapter 3 何樱到家的时候,客厅里静悄悄的。 何琮习惯性替她拿过包,“樱樱,回来了。” 何樱弯腰换鞋,一边问:“妈妈呢?” “还能哪儿,麻将桌上征战着呢。” “你说说看你,锻炼完了又跑去吃夜宵,”何琮笑着奚落女儿:“要我说还不如在家睡睡觉好了,落得轻松。“ 何樱晚上一想,爸妈知道她去健身房用不了那么久,林臻这事和他们也说不通,就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她扇了扇睫毛,语气也软下来:“那我愿意嘛。” 大概爸爸对女儿的撒娇都是毫无抵抗力的,何琮也没能例外,斯文清癯的一个老帅哥生生乐出了两道眼纹来。 “哦对!爸爸图正画到关键的地方,就先不陪你了。” 何琮一推眼镜,念叨着何樱听不懂的数据往书房走:“水果你妈妈也给你洗好了,茶几上呢。” 何琮是省设计规划院一位颇有名气的建筑师,收入可观,但赶工期画图做模型也是免不了的。 “爸,那你少抽几支烟。” “好好,知道了。” 见老爸满口答应,何樱端了盘樱桃和一杯青瓜汁,也猫回自己房间去了。 教案被她摊了一桌,提笔又放下,一个字都写不出。 看剧吧,今天自己就活的像出戏,哪还用看别人演。 “能语音吗?”何樱有气无力,在微信群里吱了一声。 群语音很快接通了。 卢清映:“……有事说事。” 何樱战战兢兢:“清映,你又在折腾什么呢。” 自从卢清映入了口腔医学这行,何樱和温凝就不太敢招惹她了。 什么徒手扳弯钢丝,用一根镊子夹着针绣花绣鸳鸯,都是这位卢医生的日常练习状态。 卢清映咬牙切齿:“我正用手机雕鸡蛋呢!要把鸡蛋的壳磨掉,下面那层膜不能破,最好还得磨到灯下透光的程度。” “听起来我只能为你喊666了。”何樱叹气。 卢医生冷冷一笑:“何樱我可警告你,要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把你的遗像画在蛋壳上——” “我今天见到林臻了。” 何樱闷声又补充了句:“就我们都认识的那个林臻,他还……送我回家了。” “靠!” 安静不过两秒,听筒里传来卢医生痛断肝肠的哀嚎声:“手一抖!我的蛋都碎了,何樱你赔我蛋!“ 何樱:“……”她拿什么赔。 “那我劝你还是放下你的——蛋。” 冰山美人温凝还是一向的清冷娇慵:“就在五分钟前,林臻把车开到我家楼下喊走了徐挺。我似乎,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我知道徐挺,他哪是个热衷社交的人。但清映你记不记得,上个月是他突然提议说要召集一个同学聚会,教师节回九中看曼姐。” “记得,怎么不记得哪。” 卢清映从来情绪来去如风,又美滋滋调笑起温凝:“怎么,你的未婚夫先生想窜我这个老班长的位了?” 她还没得瑟完,就听见何樱“嘶”地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是,你们教师节去哪?!” 曼姐是她们几人的高中班主任,更是九中这届新高一的级部主任,何樱的带教师父。 连办公桌都是一前一后,近在咫尺。 卢清映不以为意:“看曼姐啊。你不是不参加同学聚会的嘛,不过这次也不用——不对!” 忽然的沉默安静。 “……凝凝你是说,”卢清映像是被噎住了一样:“徐挺是刻意替林臻组织的?我天,这点子还真只有他们俩凑一起能想出来。” “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啧,绝了。” 何樱听的恍恍惚惚。 青瓜汁被她抿到微微泛着苦尾,卢清映和温凝等了好久,还是没听见她说什么。 “樱樱,所以今天的事你也别太在意了。”温凝轻柔叹了声气,安慰她:“你看,迟早是要遇见的。我们能帮你缩在壳里躲几年,那徐挺就能把林臻送到你面前。” “我只见过学生躲着老师,哪有老师躲着学生的。你说是不是?” 的确,她总不能因为林臻教师节那天无故旷工吧。 想来一切竟是蓄谋已久。 话音刚落,听筒里又响起了闷闷“嘭”的一声。 温凝语带犹疑:“卢医生,你的……蛋又碎了?” “并不是,”何樱冷静极了:“是我脑袋砸在书桌上的声音。” ## 初秋九月,对于新高一的学生来说,骤然开始的高中生活宛如一片兵荒马乱。 当然,老师们也不例外。 从暑假一觉睡到自然醒,笑看朋友圈烈日搬砖的同学,到如今备课上课、阅卷看班、各种工作计划评比连轴转。 尤其是何樱这样的新教师。 整整开学两周,下班手机电量都没低于过百分之七十,一点儿没空玩。 至于回了家,抱着手机靠在沙发上就能秒睡。 什么林臻,遇不遇见的,早被她甩到九霄云外去了。 到教师节这天,办公室里放满了学生送的鲜花,空调凉风一送,暗香浮动。 下午少有的清净安闲,何樱从家里带了把花剪修着花枝,把一捧淡紫色的玫瑰盛水插瓶。 背后的气氛却越发微妙。 “汐姐,”梅老师搭着她的肩,温温柔柔笑着:“您别在意,现在的年轻人不都这样嘛。恋不恋爱、结不结婚都想随自己的心意,我们玩我们自己的,还省得管他们呢。” 向汐老师“嗯”了一声,到底还是拉不下脸来。 学校最是个论资排辈的地方,老教师就约等于权威的象征。 尊重容让他们还不够,这群人还有一项颇为恼人且经久不衰的爱好——做媒。 何樱一进校,就被物色推荐了一沓适龄青年,各行各业都有,她只好逢人三分笑大打太极,推说工作忙。 可今天下午,当向老师把魔爪伸向同为年轻教师的郑临彦时,情况就……非常惨烈了。 九中这样的超级中学,一向慎聘良师,教师几乎个个是国内顶尖院校的毕业生。 但这位郑临彦仍是个中翘楚。 何樱曾听曼姐提起过,郑临彦是少年班青训营出身,港大数学系博士毕业。在外资投行工作了半年后,居然跳槽到了九中做数学竞赛老师。 私立学校开出80万年薪聘郑临彦做教学副总监,他看都没看一眼。 “我不去。” 面对向老师的笑如春风,郑临彦古井无波,嗓音也淡:“我不相亲。” 一办公室人都听怔了,偏偏最擅做和事老的沈曼还不在。 何樱低眉剪枝,顺便不动声色扫了眼一旁的倒霉鬼。 郑临彦轻咳了声走近,“何樱,我帮你接点水吧。” 还没等她反应,郑临彦就打开教具柜,拿了一只烧杯,轻飘飘溜了。 邻座化学老师顾芥绝望了:“阿喂,我的烧杯,我要盛浓硫酸的!” 感受到全办公室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何樱笑容勉强:“……向老师,您千万别理郑临彦,他是典型的竞赛怪人,和我们脑回路不太一样。” “向老师向老师,”顾芥也荡漾起来:“您有人选给我介绍哈,临彦帅是帅的,但他不通人性啊!” 就是,何樱没好气揪了两片枯叶下来。 没多久郑临彦人就回来了,轻快利落,把烧杯稳稳放在了何樱面前:“倒吧。” 同事一场,我忍,何樱默念着照做。 “你看,”郑临彦一推眼镜,笑容舒慰:“正好到花瓶分水线。” 众老师:“……”究极学霸的世界我们不懂。 何樱拍拍他的肩,忽然凉悠悠出声:“郑老师,我问你两个问题。” “高中的时候,你们班班花是谁?” “不知道。” “那隔壁班呢?或者校花?” 郑临彦微微皱眉:“……我知道这个有什么用。” “what?!” 何樱摁住恨铁不成钢的顾芥,继续问:“那你记得,有没有人数学考试超过你?” “有,”郑临彦气定神闲,飞快清晰道:“方晓。但只有一次,第二次月考我就得了满分。” “噗!” 向老师也没绷住,笑得慈祥无比:“小郑啊,是我误你了。唉,你还是……” 还是和你的拉格朗日傅里叶过一辈子吧。 郑临彦转向何樱,俊脸薄红:“你。” 何樱倚在梅老师身后,眼珠一转,笑盈盈的。 哼,让你祸水东引到我身上。 …… 但这场景落在回校的沈曼和林臻他们眼中,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熟悉的高一级部办公室依然宽敞明净,窗边站立的斯文男人和娇俏的姑娘言笑晏晏,生动又温柔。 林臻自己也知道,她和……那个男人绝对不会是什么恋爱关系。 可他还是不受控制地嫉妒。 林臻回想起见到何樱的那个夜晚,灯火昏黄,她的眼睛清澈柔和,漂亮得像是被一场空山新雨洗刷过。 但安静的让人心慌。 林臻轻扯着唇角,依稀还笑着:“曼姐,您别盯着我看,怪紧张的。” “诶我——” 沈曼一敲办公室门,在心底怨念:就不信出去五分钟,她的红娘大计就惨遭滑铁卢了? “小樱,你们那届学生回来看我啦,你也来和老同学聊聊。” 沈曼把微僵的何樱拉到人群面前,笑眯眯的:“老同学相见,怎么都哑巴啦?” “没、没!这不是回了母校身份剧变吗?” 程若涵他们几个嬉皮笑脸的:“要是夸咱们何老师漂亮,那不成调戏老师了?你们说是不是?” “千万别拖我,”徐挺勾着林臻的肩,眼带笑意:“臻儿,你放心。我当年也是好学生一个,这种违反校级班规的事儿我可不干。” 一群二十多岁的男人纷纷哄笑起来,都是昔日少年的模样。 何樱抬眼时,夕阳斜照,把教室和走廊都涂成了漫画里的色彩。 欢声笑语都渐渐远去。 林臻抿着唇,视线落在她手心那枝浅紫玫瑰上,落寞又浓烈。 不知已经多久。 4.Chapter 4 晚上的聚会订在学校附近的一间新式酒店。 呼朋唤友人是越聚越多,陆陆续续坐满了一整个包间。 老同学相见,一谈起往事自然话题也精彩。 不过这种场合,何樱向来甘当布景板。 提到她了就含笑谦虚两句“哪里哪里”,没提她最好,安心喝饮料吃菜呗。 “鱿鱼圈味道不错。” 何樱很悠闲托着腮,用眼神示意温凝和卢清映。 结果“啪”的一声,同时神游天外的两个人,很蠢地把筷子撞在了一块儿。 ……就不该高估她们。 “班长,”陈焕站起身,笑容灿烂:“你这是喝假酒了啊,来来,将错就错走一个。” “嘿哟,陈焕你真英雄,卢医生你也敢调.戏!” “我说陈警官,”卢清映端杯抿了一小口,意味深长:“你们平时都忙些什么哪?怎么你一个闷葫芦变这么贫?” 陈焕严肃道:“我们目前的主要业务,就是处理人民群众与瓜农菜农、水果摊贩之间的矛盾问题。” 欢笑起哄声里,自诩弱柳扶风的卢医生半推半迫反过来灌了陈焕一整瓶。 看来,时光真是一剂猛药。 在何樱的印象里,陈焕从前一直是教室里最安静的男生,成绩中上,却不善言辞。 她少有的和陈焕的交流,不是借笔记本,就是有一次收作业到他跟前时,陈焕忽然抬眼问她会不会玩魔方。 何樱当时摇摇头。 陈焕指尖飞动,迅速转出了一只规整的魔方,轻轻放在了她那沓英语报纸上。 然后呢—— 对噢,何樱轻皱着眉回忆,后来那只魔方去哪儿了? “别,真没感觉有多帅!” 那边陈焕不知正说到什么,有点抑郁:“曼姐,就现在这趋势,我觉得怕是要做一辈子单身狗了,您要有合适人选千万给我介绍一个!” 沈曼连连笑着打包票,正中她下怀。 “这不现成就有一个。” 出声的是笑吟吟的周心茉:“曼姐,正好何樱瘦了也漂亮了,您把她介绍给陈焕不正好嘛。您都不知道,当年陈焕老是想问何樱借英语笔记本……” 何樱在心底叹气,书上说的相逢一笑泯恩仇,她可没这度量。 高中过去了这么多年,每每有人提及“盛世白莲花”这个词,她第一个想起的还是周心茉。 就冲周心茉曾在温凝在侧的时候,幽幽怨怨对她男朋友告白,还惹来一群男生心疼她痴心错付—— 何樱就觉得,她和自己应该不是一种碳基生物。 不止是何樱,席间也一时沉默。 关于林臻和何樱之间的暧昧,或是周心茉和何樱她们的过节,在座的影影绰绰谁不知道点儿。 更何况,之前林臻在学校时失神的样子,看在眼里也的确令人唏嘘。 周心茉这话一出,气氛微妙,大家都觉得挺不自在。 程若涵瞄了眼温凝和卢清映的面色,赶忙打圆场:“曼姐,咱们先吃菜!” “就是就是。” “这不也没借着么,”陈焕低头笑笑,轻松自在:“吃鱼,鳜鱼也新鲜。” 见没人搭茬,周心茉涨红了脸解释道:“何樱,我的意思就是做老师特别好。稳定有假期还清闲,又好找对象,要是秋招我找不到好工作也去做老师好啦……” “这样啊,”何樱眉眼弯成新月,忽然软软问:“你今年研三了吧?那考教师资格证了吗?” “啊?还、还没。” 周心茉哪能想到自己随便一说,何樱居然当了真,她真傻假傻? 何樱一拧眉,状似为难地继续道:“私立现在也要教师资格证诶。公办学校的话年底就考编了,你没证怎么做老师呀?” 周心茉:“?” 温凝和卢清映抿着笑,齐齐在圆桌下对着好友比了个心。 “嗨,我就那么一说。” “何樱,你看看你,我一说到笔记本就那么激动干嘛,你到底借谁啦?”周心茉勉力维持着最后一点颜面,强笑着没话找话。 “我。” 林臻霍然起身,下巴一扬,眼里的嘲讽挑衅浓到压抑不住:“是我拿的,行、不、行?” 何樱有点被他凌厉的神色吓住了,哪想到他会比自己还气恼。 但,也难怪林臻意难平。 他一路仰之弥高、默默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姑娘,在周心茉的轻慢的语气里一文不值,能忍个鬼。 反正他林臻一向桀骜难驯。 谁让他不痛快了,自己千万也别想好过。 这边,沈曼虽不能免俗地更偏爱何樱一点,但也怕难以收场,忙给林臻的发小徐挺使了个眼色,让他把这位大少爷给劝回去。 徐挺会意起身,按着林臻的肩解围,低低沉沉笑的像只狐狸: “曼姐,您都不知道林臻这小子有多坏。那时候,他成天差遣我们去借何樱的英语笔记本,周围谁没被他指派过啊。” “就是!”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反正最后借来借去,”徐挺还是笑,眉一挑似有深意:“最后还不是落到我们林大公子手里了。” 何樱默默把面前一方桌布揉的皱巴巴。 “徐挺,你戏太多了。”温凝不咸不淡地出声。 徐挺向着林臻一摊手,二话不说乖乖坐下。 …… 直到一顿饭结束散场,卢清映还笑的肩在颤。 “你笑完了么?”林臻皱眉。 卢清映挽着何樱,很得意:“哟,你不服吗?” 行吧,我服。 “林臻,快来!” 一群人聚在酒店门前招呼着道别,笑语热闹。 夜风里,林臻单手插袋站在人群边沿,不时点点头,那一点笑意疏离礼貌。 何樱仿佛从他眼里看见了同样的自己。 “林臻。” 她忽然在身后轻声说:“你……开车慢点儿。” “我很像是会飙车的人么?” 林臻应声侧过脸看她,瞬间绽出的笑年轻俊朗到不像话。 “那,”何樱生生看红了脸,口不择言:“就你的车,还有你刚刚那个大少爷脾气……” 说到一半她自己急急止住,林臻那样的戾气还不是……因为自己。 脸更热了点。 他低声嘟嘟哝哝:“我……我又不会对你耍脾气。” “不是我没风度,是她欠收拾。” 旁边的卢清映被风呛着似的一阵猛咳。 “卢清映,”林臻斜乜着她,很不耐烦:“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走,我这就走。” 卢医生把包往林臻这损友身上一砸,冷笑着飘远:“24年母胎solo的男人。呵,骚不过骚不过……” “诶等我——” 何樱猝不及防,被林臻一横挡在面前。 “仔细一想,你说的挺有道理的。” “啊?” 我说过有道理的话太多了,您指哪句,何樱眨了眨眼腹诽。 “微信号多少,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林臻咬了咬薄唇又松开,一副无辜纯良地看着她:“我要是没到家呢,你得报警啊。” 何樱觉得心尖上像被狗尾巴草扫了一下。 她也不明白,这样拙劣的理由怎么能说服还在当班主任的自己,乖乖交出了微信。 ## 那天晚上,林臻做了一个梦。 梦里回到了七中那条紫藤萝瀑布垂覆的八角长廊,何樱在前,他一如往日默默跟在身后。 放学校园广播熟悉的音乐声里,她步履轻快,校服蓝色袖口露出的一段手腕白皙莹润,犹如新雪。 梦里不知身是客。 他情难自禁地贴近,想要轻轻握住她的手,或者……更多。 然后,又一次猝然惊醒。 林臻闭目靠在迎枕上,揉着太阳穴解乏,感觉背后冷汗涔涔。 智能家居的氛围灯调换了许多种,丝毫没让他放松舒缓。 真是要命。人疲倦,神思却清明无比。 点亮手机屏幕一看,凌晨3点46分。 微信弹出的新消息很多,林臻一条一条地点进去看,但谁也不想回。 也有不少老同学发消息过来,或祝福或调侃,都是拜托他一定要把何樱追到手。 “就当是近距离围观一篇久别重逢校园文了!” 林臻苦笑了声。说的轻松,可你们的女主角呢。 她一个人躺在微信聊天置顶,除了一句“对方已通过您的好友验证”外,就此安安静静,悄无声息。 …… 竖直转了圈手腕重新拥进薄被里,林臻的心绪渐渐奇妙地安宁下来。 高中毕业,大学,或者是去美国念书,他都经历过太多相似的夜晚。 噢甚至更坏,那个时候连她的微信都没有的看。 cs计算机专业曾让他患上过腱鞘炎,时轻时重,疼起来很不好受,因此他一直保持着活动手腕的习惯。 至于在失眠的凌晨,闭上眼,想她想到六点,也没什么不好。 记起在美东,硕士论文答辩完的那个晚上,同组的好友们兴致盎然叫嚣着约出了一个酒吧局。 那时候,一边是世界顶尖软件研发公司offer在手,一边是爸爸迂回婉转的通话,林臻难以决定去留。 徐挺忍不住千里迢迢飞过来问他:“你真要程序员一条道走到黑了?” 的确,程序员是一份薪水丰厚、前景明朗的职业。可那点钱,在林臻能继承的家业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那你说能怎么样?” 林臻偏过脸看向发小,笑容淡倦:“我这一生总要跟‘喜欢’这两个字沾点边吧。” 徐挺哑然,也不再劝他。 但谁也没想到—— 就在那晚酒后,林臻破釜沉舟般,把在美国居所的家电家具全都送了人,只留一所空荡荡的房子。 而后决然回国接管家族事务。 慕里中心由一位海归新锐设计师操刀,金字塔形的建筑庄严典丽,是林氏家族在明市财富象征的新地标。 在这里,林臻不再能够舒适随意地穿着,捉完虫后没新任务,就猫在水吧戴上耳机打上半天网游。 但那一天,他站在天光洒落的地方,告诉挚友: “因为比起不受约束的活着,我更想要她。” 5.Chapter 5 美国,东部时间二十二点。 夜色茫茫的街巷里,酒吧生意正好。 “去吗?”年轻的男人扫过光影喧嚣的舞池,兴趣盎然地问同伴。 林臻若有所思:“不了,你玩吧。” “林臻,你是假的富二代吧?”苏润寒差点跳起来:“跑来学cs,没有一票小女朋友就算了,连吧都不泡?” 林臻听笑了:“你等下。” 女招待从旁端来了他要的威士忌,冰球打的很漂亮,衬的琥珀色的酒液纯净冰凉。 他道了声谢,然后淡淡回视着这位自称郎心如铁的怂包技术宅:“你是一个人不敢去吧。” 苏润寒愤然:“扯淡!” “那你看看人家。” 身旁一起的爱沙尼亚小帅哥已经和身段窈窕的招待眉眼含情,打的火热。 “嘿嘿,你行你上啊!” 林臻漫不经心道:“我可不好这口。” “说实话,”苏润寒眉眼皱成一团,特别憋屈:“谁好这一口了?那左宗棠鸡唐人街川菜都是什么玩意儿,我的命是小区门口的红油辣锅和烤鱼给的!” 要论思维跳跃,这位技术宅好友绝对是宇宙弹射级别的。 “你真不回国?”两人碰了个杯,苏润寒还是忍不住问。 “不知道,”林臻含笑觑他:“死心吧,你这口我就更不好了。” “滚蛋,”苏润寒没好气:“老子跟你说正经事。谁要干预你的去留就是在美国待了六年,还挺感慨的。” “我本科二年级的时候,联谊会有位越州的师兄说要回国工作,你知道当年是什么光景吗?” “嗯?” 苏润寒说:“各个都觉得他完了。一个中上家庭供他念美本美硕,结果最后回国了,这几年学费可不是打水漂了吗?” “因为那时候我们的国家不被看好,追不上强国,机会太少。” 林臻从好友眼里,隐约看见了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 “但你看看现在?我承认,留在这里的人仍然不少,但回国的也不会被认为就是二百五了。尤其是我们互联网这行……” “润寒,”林臻耐心听他说完,当先举杯:“我敬你。” “别别。” 苏润寒倒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有点想家了。” 林臻正要说什么,同行的安妮塔这时笑着凑过来:“喂,你们聊什么呢?” “呃。” 苏润寒颇为为难地措辞,总不能说我们在畅想如何超越你的国家吧。 安妮塔是一位标准的美国中产家庭姑娘,计算机和艺术史双学位,学习能力拔尖,也很会社交,同他们相处的很不错。 林臻抿了口酒,笑容明朗:“噢我们在讨论一种神秘的东方魔法。” “听起来不错,”安妮塔看着酒吧的电视屏幕,不经意似的说:“听说获取学位的晚上要做点儿疯狂的事。” 她搭着林臻的手臂贴近了些,“比如。” 安妮塔湛蓝的眼里泛着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林,这场比赛赢了我就和你约会,输了的话你和我试一次,怎么样?” 周围的调笑和口哨声络绎不绝,苏润寒看着好友,也有点懵。 他们也是到了美利坚才知道,原来淡金发色,雪肤蓝眼的美人在这里也是稀有物种,倍受欢迎追捧。 安妮塔就是其中之一,学校众多男生的理想约会对象。 但年轻的华裔男人只是低头笑笑,随即抽出了手臂端杯一饮而尽,留下了那只没融化完的冰球,孤零零的。 “安妮塔,这是我们中国人表达歉意的一种方式,很抱歉。” “为什么,”安妮塔唇边甜蜜的笑淡了许多:“我想知道理由。” 他指着心口的方向,语气无奈:“事实上,我也想。” 安妮塔发誓,这是她第一次从林臻眼中看到如此温柔的神情。 一开始,她觉得林臻基本符合本土姑娘对中国男生的刻板印象。富裕多金,成绩尤其是数学非常杰出,斯文安静,无非是帅了点儿而已。 但在图书馆讨论室的一个傍晚,人声话语,微弱的电流和轻敲键盘的声音在响。 “抱歉,我接个语音。”林臻忽然抓起手机,起身走了出去。 他回来时,脸上浓浓的笑意根本掩不住。 同伴们纷纷问他发生了什么。 “有个家伙刚刚求婚成功了,”林臻眼里闪着光,语速稍快:“我和他从上幼儿园起就是死党了,而且那个姑娘也是我的好朋友。” “wo……” 林臻含笑点点头:“今晚我请大家喝一杯。” 安妮塔撑着头看了好久。 她想,眼前的男人或许也曾是个阳光健气的少年,唇红齿白,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仿佛镀上一层金边的那种。 一瞬间击中了她的心。 “看样子,你是有约会对象了?”安妮塔愿赌服输地耸耸肩:“说说吧,是谁让你错过了这么一个好姑娘。” 苏润寒配合地喝了声彩,当然,他也很想知道。 林臻举手示意,又要了一杯长岛冰茶。 “可能是我一厢情愿,或许不是,但我……” 他晃了晃酒杯,笑容释然:“我也不知道。” “暗恋?” 林臻低低“嗯”了声。 安妮塔古怪着脸色,飞快吐出一堆"f"开头很不优雅的词,把周围人都听怔了。 “劈腿、分手哪怕419什么的都比暗恋要好得多。” 她瞬间抬高了音调:“要知道,这**的暗恋甚至让我在二十二岁前都没尝过男人的滋味!” 苏润寒和林臻齐齐笑着安抚道:“嘿,冷静冷静。” “听着,林。”安妮塔把酒杯重重一放,“你应该去和那个女孩表白,被拒绝也好,别再拖下去了。” “十五岁的时候我告诉自己,能近距离以朋友的身份看着他也不错。要是告白失败,不是连一点侥幸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可到二十一岁的时候我依然这么想。” “每个暗恋者都是赌徒,你永远想不到自己能输多少。” 林臻唇边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了。 安妮塔她说的没错。 从大二的summer school,再到后来提前修完学分大四赴美读研,林臻很明白,自己只是想要换个新鲜环境,重新开始。 学习工作运动,偶尔喝点儿酒,看两场球赛,生活过的也自在惬意。 “我又没有在等她。” 林臻经常这样安慰自己。 可他藏在心里太久,竟没发觉,这是一场漫长到看不见终点的喜欢。 他真的应该问她要一个答案。 那晚,林臻喝了许多酒,什么类型的都串过,也说了不少从未提及的故事。 散场从酒吧出来时已是晨曦初上。 他伸手挡着一点光,侧过脸用中文问苏润寒:“现在几点了?” “你说什么时区?”苏润寒挑眉。 迎着清晨的风,林臻想起在一节语文阅读课上,沈曼曾在黑板上落下的一行词: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他记得清晰,那时沈曼提问了何樱,你说岭南到底好是不好?想到什么尽管说。 “当然好的呀。” 何樱笑着眨眨眼:“因为诗里不是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嘛。” 全班都在笑,林臻觉得,自己应该是笑的最傻的那一个。 苏润寒不耐地重复:“喂,我问你什么时区?” “废话,当然是北京时间。” 因为,东八区的那个国度,有家也有她。 …… ## 周五的整个晚自习,何樱都在比对外卖软件上的夜宵。 烧烤还是烤鱼,奶茶还是芋圆呢。 九中作为全国素质教育示范校,教师的作息负担比绝大多数名校轻松的多。 即使是带班主任,高一高二也是年级组统一办公室轮值、家长委员会坐班,不用班主任时时刻刻晚间在校。 但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安慰完班上考试失利泫然欲泣的小姑娘后,食堂只剩下一堆残羹冷炙等着她了。 办公室囤的零食告罄,偏偏和她一天值班的还是郑临彦。 前天何樱听顾芥说,自己出去听课了,郑临彦居然很善良地给他们凑了个单,一起定了奶茶外卖。 “郑神仙,”顾芥忍不住调笑他:“怎么样,喝了我们人类的奶茶有什么感受么。” “一点点波霸奶绿,127颗。” “啊哈?” “我是说,”郑临彦缓缓出声:“这杯一共127颗波霸。” 顾芥:“……” 扫了眼郑临彦淡然的侧脸,何樱泄气地趴回办公桌上,转着红笔熬时间。 没多久,何樱手机响了,是温凝打过来的。 晚自习期间,整栋高一教学楼安静到能听见脚步声,谁在走廊上讲电话约等于现场直播。 “温凝你等下——” 何樱捂着听筒直起身,微笑着说:“那个,郑临彦,我接个电话哈。” 郑临彦果然懒得客套,“哦”了声表示知道后,就继续伏案出试卷了。 不在意不生气,别把他当正常人类,何樱在心里默念。 “喂?” 可能是因为隔了一会儿,温凝没立即答她。 何樱更温柔了:“我在办公室,怎么啦宝贝。” “宝贝宝贝?” 温凝这是怎么了嘛,何樱准备先挂了再回电过去。 指尖快要点上屏幕的那一秒,听筒里忽然响起了疏朗清冽的声音。 “何樱。” 怎么是他,何樱吓得脱手,“啪嗒”一声把手机飞到了办公桌上。 她第一次恨自己的手机听筒效果那么好。 因为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起林臻清晰桀骜的笑语:“是我,林臻。” 要多不正经就有多不正经。 郑临彦从试卷中应声抬首看了她一眼。 “呃误会,误会……” 郑临彦满眼写着“世风日下、师德沦丧”八个字,摇摇头叹了声气,决定不与她同流合污,继续查资料去了。 何樱捂脸。 “你生气了?” 林臻低低说:“……我就是想听你喊一声。” 6.Chapter 6 “听……听你个毛线球。” 何樱没好气嘀咕了声,但还是忍不住面红心热。 “好好,是我的毛线球。” 林臻状似无奈地拉长了音调,笑着讨饶:“我什么都没听见,你别生气。” “那你赶紧把手机还给温凝!” 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傲娇。 林臻听起来心情极好,很忠犬地乖乖应了个“好”字。 “喂。” 接电话的温凝的声音里笑意若隐若现:“宝贝。” 何樱气到一捶办公桌,压低声音警告:“温凝,你的手机怎么会在他那儿?!” “我打赌输了。” “谁这么不长眼,连你都赢?” “……徐挺。” 何樱咬牙切齿:“请问,你可以用一下美、人、计吗?” “这,”温凝沉默了一阵,然后说:“在外面不太方便吧。” 何樱:“……” “夜宵约吗?” 何樱斩钉截铁:“不约。” 一看就有林臻在,见了面那声情意绵绵的……宝贝,算怎么回事。 温凝继续诱惑她:“就清江东路上那家你最喜欢的海鲜烧烤,刚刚你不是还喊饿嘛。我们位置都排到了,就等你了。” “别说了,我真的很饿……”何樱虚弱道。 “还有,”温凝叹了声气说:“我觉得你还是来一趟比较好。” “顾夕也在,这家伙净喊着五缺一,要你给他接风洗尘。” 顾夕是卢清映的男友,也是何樱从小学一路到高中的同学,两人一直关系不错。 本科毕业后,学雕塑的顾夕选择赴佛罗伦萨深造,一去就是两年。 好不容易学成归国约了一顿夜宵,于情于理,她都没有不参加的道理。 “等等,”何樱皱着眉,有点疑惑:“他不是今天下午的航班抵达吗?都不用倒时差?” “精力过剩吧。我们应该为卢医生高兴,不是么?” “是是。”何樱干巴巴笑了两声。 “……那我下班过来。” 眼看还有十五分钟晚自习铃响,何樱从柜子里翻出了化妆包。 何樱抓起散粉口红站起身,准备去洗手间补个妆,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又坐了回去。 反正今晚脸都丢光了,就当郑临彦是空气好了。 何樱对着小镜子,悠悠然补涂着一支玫瑰奶茶色的口红,温婉活泼的少女感,很衬她的半裙小白鞋。 她正思忖着要不要把马尾披散下来,一晃神,居然从镜子里捕捉到了……她的同事。 郑临彦时常淡淡瞄她一眼,然后低头继续列式做题,动作很规律。 简直像一只慵懒趴在地板上,尾巴一扫一扫的大肥猫。 何樱抿着笑,在郑临彦下一次抬头的时候,一动镜子,远远对上了他的脸。 “嗨郑老师,镜子好玩吗?”何樱友好地关切道。 “你!” 郑老师很不争气地红了耳朵尖,连笔都忘记放下,落荒而逃。 何樱望着他的背影,托着腮舒了口气。 调戏完同事心情缓和了不少,但是吧…… 她要是对林臻也能这么游刃有余,就不用被温凝她们玩笑了。 唉,真是。 ## 清江东路上那家海鲜烧烤,算是明市夜宵界的金牌网红店之一。 何樱快到时,远远就看见路两旁的泊车位已经停的满满当当,从小电驴到玛莎拉蒂各色都有。 还好她是打车过来的,何樱很欣慰。 “何总到哪儿了?” “你记得和司机说别上内环快速路,几所高中都下晚自习哪能不堵车。” 手机振个不停,一个新建的微信群里,卢清映她们都在催自己。 “热烈庆祝林何关系正常化。” 一看群名,何樱忍不住撇了撇嘴。 这个星球上,居然会有人把她和林臻重逢看的同中美建交一样重要,真魔幻。 “小姑娘,前面那个路口下可以吗?”司机师傅偏头问她。 “噢噢,行,谢谢您。” 她飞快打开前置摄像头理了理头发妆容,付好了钱后就推门下了车。 九月底的江南,晚风依旧温热。 小黄鱼、碳烤鱿鱼和蒜蓉粉丝扇贝的香味飘出来,扑面而来的一股烟火气。 林臻就靠在银蓝色跑车门边。 在一个瞬间,她看过去的时候,林臻也恰好从手机屏幕前抬眼,看了过来。 视线交错,两人齐齐怔了一秒。 林臻先回神,锁屏收了手机向她走近。 “到了,怎么不让我去接你?” 他的眼型比普通人细长,双眼皮不宽但很深邃,一笑起来眼尾还会微微上翘。 一身少年气,清透光亮。 “你是想让我成为全校老师的谈资吗?”何樱朝那辆车抬了抬眉。 没想到林臻一点头,笑了:“那你下次给我个机会改进一下?” “再说吧。”何樱含含糊糊地说,踏上台阶推门就要往店里走。 里面有两个小男孩笑闹着往门口冲,林臻担心她躲不及,想都没想,按着她的肩往回带了下。 “慢点。” 那两个男孩从何樱身边黑旋风似的擦过,差点就要踩到她。 林臻不自觉就从身后把人更往……怀里带了带,然后另一只手越过她推开了门。 宛如从身后把她按进了怀里一样。 何樱咬着唇,连声谢都忘了说,匆匆低头往内走。 顾夕站起身冲他们挥了挥手:“何樱,林臻。” 烧烤店里空调打的很凉爽,但人声喧嚣,很热闹。 即使在这种环境,顾夕还是眉眼安静,清润出尘的样子。 顾夕浮起笑容:“何樱,你这是什么表情?好久不见了。” 何樱一拍他的肩,也笑:“回来了啊。” 看见顾夕回来,何樱也是由衷的开心。 何樱一直记得,小学班上有些调皮的男生喜欢欺负她,把她的橡皮用小刀切成几块,或者“不小心”把她的书包课本扫到地上。 就因为她得罪了那时候班上最漂亮的女生,还是校长的女儿。 何樱也告诉过老师有同学欺负她,但那位女老师说:“何樱,老师知道了。但你也应该自我反省一下,为什么他们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呢?” 多么冠冕堂皇的被害者有罪逻辑。 那时,顾夕总是沉静地弯下身,一本一本替她捡起书,拍掉灰尘,然后告诉她:“是他们神经病,你没有错。” 但她和顾夕之间从没有过一丝暧昧情愫,只有欣赏和感激。 顾夕笑了说:“行了。你再这么盯着我看,林臻怕是要吃了我。” “哪就轮到他动手了?” 徐挺给每人面前添了点冰啤,笑得妖孽:“论手速那还是你家卢医生快,人家不得先斩妖除魔?” 卢清映更劲爆:“哟,哪有徐总活儿好。” “别别,不如咱们林大公子单身24年。” “咳……”何樱生生被冰啤呛着了,她拧着眉抱怨:“二位,为什么忽然开车?” 卢清映一脸委屈:“难道开车还要提前预警么,何老师。” 何樱做了一个“我认输”的手势,默默低头吃她的小黄鱼去了。 但越听她的话也越多。 到底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即便缺席了几年,居然也不显生疏。 就是围坐在一起就是天南海北地瞎聊,那也有滋有味。 卢清映笑盈盈举杯:“来来,咱们先提前为五十年后的夕阳红旅游团和养老院之约走一个!” 一声脆响,何樱的杯子和林臻的碰在了一起。 不对,自己怎么傻兮兮的。 在座的情侣入对成双出现在同一个养老院那是正常,她和林臻怎么就进展到白头偕老的关系了? 林臻却冲她眨了眨眼,一饮而尽了杯中酒。 像是承诺,或是决心。 “咳,”何樱有一刹失神,很没出息地没话找话:“啤酒也是酒,不能开车的。” “噢,我知道。” 林臻撑着头,闭了闭眼笑了说:“今天我也不想开车,让司机来接就是了。” “这资本家的世界。” “在座可不就有一位正在崛起的资本家么。” 林臻伸手拉过刚落在徐挺面前的烤盘,懒懒道:“剥削他一下,饿了你先吃。” 徐挺:“……” 什么少爷脾气,太明目张胆了吧你。 卢清映笑倒在顾夕肩上,“我天,徐挺这种妖精也有今天。” 烤盘里整齐堆着几串酥脆金黄的掌中宝,的确令人食指大动。 但何樱脸一红,心思莫名其妙飙上了高速公路。 林臻搭在烤盘边的那只手…… 绿水鬼潜水表衬的肤色极白,腕骨分明,指节修长。 因为曾经的工作习惯,指尖总是不自觉轻敲,牵连着手背上淡青色筋脉一动,灵活又……别样的禁欲。 何樱瞬间脑补了一出徐挺和卢清映说的黄段子。 “樱樱。” “啊?”她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梦游般的尾音。 温凝问她:“林臻这双手生的是好看,但你也不用脸红吧?” 这次,何樱的脸很漂亮地红透了。 7.Chapter 7 “高一级部何樱老师吗?” 何樱改默写的红笔唰唰不停,一边在内线电话应了声。 “您有快递到门卫处,有空过来取一下。” 何樱笑:“好的,谢谢师傅。” 把最后一组默写处理完,何樱合上红笔盖,往办公椅上一靠打了个哈欠,困的眼泪汪汪。 下午三点,阳光和煦,别说学生上课容易瞌睡,连办公室里的老师都一个个困到不知今夕何夕。 “各位老板,我去门卫处一趟,”何樱强打精神站起身,问:“有没有要代拿快递的?” “谢谢,但没有。” 梅老师揉着眉心,关切道:“太阳挺大的,你记得撑伞。” “好哒。” 九中统一由门卫处负责代收快递,但因为校园很大,从高一教学楼走过去要将近十分钟路程,一般只有住校生才会写学校地址。 何樱急匆匆要去门卫处拿快递,是因为她最近什么都没买,更不会寄到学校来。 沈曼回过头朝她安慰一笑:“别想那么多,就不能是谁暗恋你送的爱心啊。” “千万别,”何樱小声嘟哝:“我可受不起。” 其实从临近教师节起,何樱就遭遇过这样莫名其妙的状况:是家长送的“节礼”,担心她不肯收就寄到了门卫处。 商场礼券、高档日系护肤品,加油卡,何樱都见识过,但还得她一个个和家长解释清楚,再按家校联系表上的住址退回去。 没辙。 就和医生再三声明手术不收红包一样,她的话家长也不肯信。 说实话,何樱的家境虽然不能和温凝那样动辄birkin、kelly的比,但也是生活优裕的中产家庭。 这些东西压根入不了她的眼。 她是家里的掌珠独女,父母都是业界精英级别,年薪合起来税后将近九十万人民币。 除一套现住的花园洋房外,她名下还持有两套学区房、一套市中心优质公寓,和父母一人一辆bba代步,理财产品若干。 学金融的朋友替她算完这笔账后,不禁把笔一丢感叹:既不差钱还没生意要烦,何樱你这日子太滋润了。 何樱抿着笑不语。 她是长了一张极具欺骗性、清透无邪的少女脸,但不代表内里也是个傻白甜。 何樱甚至暗暗揣测过,她自己是看不上这些东西的,但万一……和她搭班的前辈有意动的呢? 她是班主任,又是新教师,怎样才能既不得罪人又堂而皇之地把东西退了?何樱当时琢磨了很久。 后来沈曼告诉她,别的学校她不了解,你要问九中有没有收受家长礼物的老师? 真有,但是极少数。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谁一旦越了这条界,立马便会沦为全校教职工食堂饭后议论的话柄。 九中的老师普遍有性格:“真想要钱,我们这些人谁去私立学校和培训机构赚不到?不就图个稳定和社会尊重么,钱一拿,膝盖就软了,班还怎么管?” 何樱一边往门卫处晃悠,心里一边想着,能和这群老师们共事,还真不坏。 …… 不久,办公室就等来了怀里抱着一只快递箱的何樱。 “这么大一只,”顾芥卷着化学书风风火火路过,吓了一跳:“早说啊何樱,我帮你拿了。” “没事,又不重。”何樱利落地用剪刀划开了胶带纸。 “谁寄给你的?” “呃,”何樱摇头:“不知道,没署名。” 这么一看也不会是家长,都不让她知道是谁还送礼干什么。 “啧,”顾芥坏笑:“你是不是在外面欠什么情债了?人家匿名送来的爱心炸.药.包?” “起开。”何樱很没好气地说,心里却风过一动。 箱子打开,是一大盒琳琅满目的零食补给。 浪味仙薯片,抹茶曲奇,椰子脆片,奶油话梅,还有……不二家棒棒糖。 她翻了个遍,棒棒糖从哈密瓜、蜜桃到葡萄味都有,唯独没有橙子口味的。 何樱扯出一个茫然的笑容。 在她的学生时代,九中对面的教育超市,不二家棒棒糖都是四种口味混合装售卖的。 但何樱不喜欢橙子口味的,又推销不出去,只好站在货架面前纠结。 林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身后出现,长臂一伸,恶作剧似的抢走了那袋棒棒糖。 “纠结什么,”他唇边带笑:“想要就买,我请你。” “我又不是没带钱,快还我。” 林臻左闪右让的不给,一米八八的挺拔少年,何樱还真就拿他没办法。 “你。” 她忽然戳了他的肩一下,语带薄嗔:“还我嘛。” 林臻垂着眼帘不敢看她,把那袋棒棒糖放到了她手心。 “……为什么不要?” 何樱有点脸红:“我不喜欢橙子味的。” 然后他低低说了句“我喜欢啊”。 后来,何樱的每袋棒棒糖里,都有一根橙子味是林臻的。 原来他一直记得清。 何樱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陈年往事的旧思绪摇出去。 “老板们快来,”顾芥怕是上课都没有这么宏亮的音色:“何樱大地主家又有余粮啦!” 高一级部风四个大办公室,属四楼这间年轻教师最多,奶茶零食需求量格外大。 听到这话,办公室里一片挪椅子的声音。 “哪呢哪呢?” “正好困了,好想吃话梅嘤嘤嘤。” 何樱拍开顾芥的手不给,低头讷讷:“那个,我柜子里的随便拿,这……不是我的。” “你们一个个的没点眼力见,”梅老师笑弯了眼:“人家心上人送的零食也抢?” “不管,曼姐我们沾点喜气嘛。” “不给不给就不给。”何樱红了脸,抱着一箱零食猫回了工位。 “啊哈哈,不给不给就不给!” 顾芥和姚思然坐在一起,撕开了袋百奇饼干,“何樱我跟你说,你这纯度太高了,简直毫无杂质。” 办公室进入了今天的茶歇时段,很不幸,这次的讨论话题是她。 “要说学生随老师呢,你看看何樱红鸾星动,班上学生也不差。” “就她们班那个周朗,”姚思然一拍腿激动道:“曼姐你也不管管,天天一下课就在你们班走廊上转悠。” 沈曼笑起来:“哟,他喜欢我们班谁呀?” “魏雪吧。” “明明是小施茹,”一把年纪的谢老师端着茶杯也加入了战队:“我还能看走眼么,来来,小顾我们打个赌。” 这群八卦的老师,何樱扁扁嘴,有气无力趴回了桌上。 怎么和林臻说呢,她编辑了好几次微信,写了删,删了又写,最后决定用回最俗套的方式。 “谢谢你的零食,下次我请你吃饭噢(机智)。” 没想到林臻秒回了她:“择日不如撞日。” 他也挺俗套的,何樱拧着眉心想。 林臻又说:“我问过曼姐,今天不是你值班,但如果太累就改明天?” 何樱:“那……就今晚吧。” 林臻寥寥几句,同她约好了在校门口见后,两个人就各忙各的工作去了。 下午,何樱还有一堂班会课要上。 每个月的最后一周总结,又临近国庆长假,自然是要她这个班主任给学生拧一拧发条的。 老生常谈一堆“新学期新气象”的话后,何樱便切入了正题。 不知道做班主任的职业病,近来何樱总觉得哪里莫名其妙。 她们班崽子实在是太乖了点。 每周各班都要参加流动红旗考评,无非是包干区卫生、眼保健操和早操情况等一系列硬性指标。 何樱知道,有时候上完数理化太累了,学生就用眼保健操来悄悄补个觉,歇一会儿。 没有校领导巡查,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忍心喊他们,要扣分就扣呗。 但这个月,她的五班已经领回了四面流动红旗。 连班主任例会上,校长也对何樱一通表扬,夸她年纪轻但治班有方。 何樱望向学生们,很犹疑:“你们最近是不是惹哪位任课老师生气了?” “没有。” “那是把下水道堵了,还是把饮水机玩儿坏了?” “……没有!” 等到班会课下,课代表扶蝶摇摇曳曳跟在她身后进了办公室。 要说这个小扶蝶,还真是人如其名,弱柳扶风跟林妹妹似的纤柔美貌。 八月带军训的时候,何樱眼睛都粘在她身上,手里抓着一盒人丹,生怕她倒了。 结果小姑娘还就全程撑下来了。 何樱托着腮问她:“小扶蝶,能跟你何老师透露一下,你们最近怎么那么反常嘛?” 扶蝶摇摇头,又点头:“她们说您肯定要问我这个的呀。反正我也瞒不住,不如就说好了。” “一面流动红旗是80块吧?”扶蝶眨了眨眼。 何樱被吓了一惊:“啊?” 似乎九中班主任当月的绩效考核里,流动红旗……还真就明码标价奖励80块。 但这玩意儿太缥缈,没哪个班主任在意过。 “你不是十月二号生日嘛,就当我们众筹送你一支口红吧。\" 扶蝶声音柔柔软软的:“何老师,这可不算送礼贿赂噢。” “诶,我……” 我的学生是全世界最好,给我火箭班也不换。 何樱怕学生看见她眼圈红了,摩挲着贴在桌上的座次表心想。 调皮闹事的时候她也恨得牙痒,但这群青春飞扬的姑娘和少年弯着眼睛喊她何老师的时候,就什么气都消了。 ## 林臻在熟悉的校门前等到何樱的时候,她的脸上还带了点潮红。 他忍不住递了个关切的眼神过去。 何樱摇摇头,眼睛水润润的:“没事,你开车来的嘛?” “我共享单车来的,你不是不让我开车么。” “那,”何樱悬着尾音问他:“你要不要上我的车?” 靠,她今天怎么那么温柔。 让人好想欺负啊。 何樱还沉浸在师生相得的幸福感里,哪能猜到林臻污七八糟在想些什么。 她远远把车解了锁,然后示意林臻过来。 “你去坐副驾。”林臻挡在她面前,执着地说。 “这是我的车。又不是拨片换挡你会开么?” “我在美国皮卡都开过,”林臻软下语气说:“你自己的车还介意坐副驾?” 何樱被他身高完全笼住正不悦,当即皱眉道:“这是什么破理由。” “我说了理由你更不开心。” 何樱下巴微抬,非等他说。 说什么,不就是男人的占有欲作祟。 “没理由。” 林臻说的漫不经心:“我就是喜欢看你坐在我副驾。” 8.Chapter 8 晚饭,何樱请林臻去吃了烤鱼。 麻辣双椒味,配了魔芋结和莴笋一起炙烤,鱼肉柔嫩多汁,辅菜也鲜辣入味。 一开始,她还有些拘谨,等几口辣菜入腹,很快便没了顾忌。 “你养生吗?”何樱吸着冰镇酸梅汤,睁大了一点眼睛问林臻。 林臻啼笑皆非:“你这时候问让我怎么答?” “正常答嘛。” 林臻拎起那扎酸梅汤给她添了点,就用他那只养尊处优过分精致的手,看得她脸默默一红。 “那就,”林臻轻笑了声:“反正都到外面吃了,还养什么生,怎么开心怎么来吧。” 何樱显然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 有个合适的饭友真是一件提升幸福感的事。 何樱内心最抗拒的就是研究生阶段,导师召集的同门师兄妹每月例行聚餐。 她念的是教育学专硕,原本就以到重点中学听课带教为主,一干同门也是面子情居多。 加上各人饮食习惯不同,还有位食量比猫小的师姐在侧,一点儿不尽兴,还不如回去睡觉。 “所以,要再来一条鱼吗?”林臻适时诱惑她。 要的,何樱咬着唇点点头。 一顿烤鱼吃完,何樱去扫桌边的二维付款码时,菜单却弹不出来。 她正要示意服务员,林臻说:“我付好了。” “……不是说好我请的么?” 不然她晚上该去健身的,也不会多要那一条鱼了。 何樱垂着眼睫,在心里哼了声。 林臻说:“回来后第一次,我请吧。” 还有下次 有些场合,林臻其实是个被if语句操控的单线程生物。 女人分成两类,他在意的和不在意的。 受父亲影响,对自己在意的女孩子,林臻的做派很传统,非常的中国男人。 争当司机,抢着结账,无底线护短。 但至于碰见个稍有姿色的,就胡乱砸钱的阔少做派,林臻一点也不想沾。 没劲透了。 “你明天有早自习要带吗?”林臻忽然问。 何樱跟不上他的节奏,讷讷回了句“没有”。 “那去看个电影?” 他低头擦着盛碎冰的玻璃瓶身弥漫着的水汽,轻松自在:“放心,这次我肯定不和你抢买单。” 从何樱的角度看,他的侧脸和瓶中冰块一样晶莹,泛着温润的光。 还带了点孩子气的笑。 何樱点点头:“……那好。” 生活够麻烦了,她实在不想再为难自己。 这样的林臻她根本没法拒绝。 ## 林臻和何樱到电影院门口的时候,正好是观影的黄金时段。 因为紧靠着明师大和财经大学的校区,取票机和收银台前三五成群站着一圈圈青春洋溢的大学生。 “你以前也经常过来吗?” 何樱嗯了一声:“对呀。靠学校近,方便。” 但就怕碰见熟人,她咽下了后半句。 两人盯着影院的电子屏幕一阵发呆,好电影都卯足了劲在等国庆档,最近电影高质量的不多。 唯一一部水准稳定的迪士尼动画片,何樱从购票软件一查,到晚上十点全是满座。 “看什么?”何樱侧过脸问林臻。 林臻眉眼耷拉了一瞬:“这是送命题。” “是你说要看电影的——” 话到一半,有人从身后高高兴兴拍了她一下:“嘿,学姐。” “小惠,”何樱看清来人后,忍不住叹气道:“你能有个前奏吗?” 惠妤是何樱从前在学生会时最喜欢的学妹,性格好人也可爱,就是有些……太八卦了点。 “学姐,你最近又瘦了诶,是不是高中太辛苦啦?” 瞧瞧,这多会说话。 何樱抿着笑拍开了学妹没大没小,妄图往她脸上伸的手。 “那你也不介绍下这位嘛。” 惠妤自来熟地凑到林臻身前,从脸扫到腿,再从腿看回脸,笑眯眯的:“好啊学姐,你这从哪儿找到这么个大帅哥?霸总身材小奶狗脸,这波稳赚啊!” 林臻脸一偏再偏,居然慢慢浮起了一层薄红。 何樱重重咳了一声,没好气:“闭嘴,基佬。我们不是……” 惠妤一指林臻搭在臂弯的女款薄风衣,附赠给她一个“我肯定不告诉别人”的无辜眼神。 何樱记不起什么时候林臻替自己拿了外套,伸手想取回来。 林臻让了让:“我拿吧。” “我去旁边等你?”他对惠妤一点头,转而温和地看着何樱,等她回答。 “呃,不用不用。” 何樱感觉气氛越来越微妙,一咬唇介绍道:“林臻,这是我学妹,惠妤。” 林臻笑笑,跟着喊了声学妹好。 “这是……林臻。” 她声音轻轻:“双木成林,舟车所臻。” 惠妤笑归笑,也不敢逗自家学姐了。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两个人还停留在恋人未满。 “学姐你们看什么电影?”检票的播音响了,惠妤冲取票口的同伴挥挥手,示意她就来。 何樱说:“你快去吧,我们没买到迪士尼,说不定去看那部警匪片。” “啊?”惠妤不可置信:”学姐你口味太重了吧,那部片子真是大大大烂片!我舍友看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溜了……” “你们不如去看那部校园青春片了,蛮小众的,还有票诶。” 何樱眉微拧,没听清一样:“看什么?” 惠妤重复:“校园青春片嘛。听说这部没有打胎流产、打架坐牢,挺有情怀的,我看会火。” 说完,惠妤腻腻歪歪和何樱道了声别,就冲进了影厅检票口。 她低头去百度。嗯,这片子虽然评价还不多,但都不错。 “看么?” 两个人齐齐侧过脸,用眼神问彼此。 何樱由衷觉得,要和林臻一起看青春校园片,这刺激程度绝不啻于小情侣坐在影院看未删减版的五十度灰。 情字比欲难解多了。 最后林臻说:“既然来了,看吧。” …… 这是何樱第一次,买了电影院的爆米花和冰可乐带进去。 影院里坐着的绝大多数看样子都是大学生。 灯没关,人还在进场。 这家影院座椅陈设都不宽松,尤其是对林臻这样的身高腿长来说。 他一直半靠在座椅边站着,才能让其他观众从他们身边经过。 浓重的阴影笼罩着何樱,她听见他问:“你上次看这种片子是什么时候?” 何樱不语。 “我是高三那年,”他自顾自低声:“九中秋游组团看的《那些年》。” 谁不是呢。 她撩了一缕侧发遮住半边面容,淡淡笑着应他:“好像是看过,但就是记不清具体内容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去美国吗?” 灯暗了下来。 广电总局的龙标在屏幕上缓缓升起,电影即将开始。 何樱手指搭在裙边,越绞越紧。 她是骗林臻的。 就算她记不清那个故事,也一直记得那时坐在她身旁的少年。 故事里,柯景腾在和沈佳宜分开后,多年后再见,已经是在沈佳宜的婚宴上了。众人坏笑着问新郎,能不能吻一下那些年他们追过的新娘。 新郎笑笑,你们要怎么样吻我的新娘,就要先怎么样吻我啊。 那是一个稳重老气的能做父亲的新郎。 后来,柯景腾真就在一片吸气声中,把新郎按在桌上深吻了起来。 无厘头,但又格外悲怆的结局。 林臻的呼吸沉沉响在她耳畔。 “……假如真有那么一天让我见到。” “我知道自己,一定会做出比他更过分一百倍的事情。” 他轻笑了声,温柔又阴郁。 “谁知道那会是什么呢。” 9.Chapter 9 一百分钟,大银幕声光流转。 片尾曲响起时,何樱听见,前排陪女朋友看电影的男生感慨:“我靠!” “终于看到一个男女主都要拼了命高考,像狗一样学习的青春片了。” 女朋友抽泣着拍了他一下。 眼前这部的确算得上制作精良、不空谈情怀的小众电影。 镜头语言舒缓自然,会让人想起镰仓的海的那种清新,演员的表演也没有很浮夸。 感情线浪漫和迷惘并存,赚足了影厅入座女生们的眼泪。 但整场电影,何樱都仿佛在做电影文学课作业一样,冷眼旁观。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初初记得林臻,对何樱来说,并不是多好的记忆。 那时候他们在念高一,那几年,是社会风气最推崇“骨感美”的年代。 偏偏何樱那时发育晚,还带着一身稚气未脱的婴儿肥,在从不缺漂亮姑娘的九中泯然众人矣。 她第一次的怦然心动,是在军训汇演上,对国旗班的护旗手戚阳。 一个当时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但现实有些残酷,戚阳把她隐秘的喜欢当作了一个可以炫耀的笑料。 他靠在走廊边,用恶毒的语气高声奚落:“为什么要被何樱那种胖女生喜欢啊,烦透了。” 何樱那点浅薄的喜欢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死党温凝和卢清映心疼她,当然也不会让那个戚阳好过。 尤其是温凝,差点把他们班连顶掀翻,演进到两个班要打群架的地步。 何樱被淹没在人群里不知所措。 少年青涩英朗,把她往身后一藏,语气凶狠:“别让那帮孙子看见你掉眼泪!” 何樱点点头,茫然又单纯。 林臻心软了一下,告诉她:“别难过了,何樱。我看图买球鞋都有走眼的时候,更何况你没话都没说过一句的大活人呢。没人笑话你,放心。” “谁敢再提这事儿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揍他!” 何樱被他逗的破涕为笑。 所幸高中九门功课同步学,不太擅长的理化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何樱很快就忘了这件事。 但第二次在林臻面前出洋相,那是她自己认栽。 何樱依稀记得,是一个晚自习前的休息时段,那天的云霞如火烧般灿烂。 她和卢清映站在走廊上,边聊天边看。 “樱樱,”卢清映勾着她的肩,笑着撒娇:“你今天下午又练什么新的了?快配个我听听嘛。” 九中每周有一节社团课,学生可以各据兴趣特长挑选。 何樱毫不犹豫地选了配音社。 她也是在自己能不动声色,隐藏掉自带的小奶音属性后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这种妖怪天赋。 “那你借我抄一下最后一道数学大题?”何樱眨眨眼。 “不行,自己写!那道题很容易考的。” 然后她对着淡蓝的天幕出了声。 少女唇边带着轻松的笑,从甜甜起司猫到樱桃小丸子,各个惟妙惟肖,萌到可耻。 她故意软着嗓子,对着卢清映唱了一首儿歌。 卢清映受不了了:“你怎么这么萌!救命啊。” “那……借我抄抄嘛?” 卢清映很没原则地让步:“抄抄抄,全拿去!” 然后,她和卢清映回教室拿作业的时候,一转身,蓦地看见了身后的林臻。 脸还有点红。 “林臻?”卢清映惊魂未定:“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林臻望她一眼,没说话。 “我靠,你听多久了啊?” 林臻连耳朵尖都泛着薄红,“我,我……没。” “我可警告你,听归听,不许萌生出什么犯罪心理啊。” 丢下句话,卢清映笑眯眯拉着何樱跑回了教室。 教室后门的转角处,何樱回头看了林臻一眼,没想到他也看着自己。 面色薄红,眼睛细细长长的,特别漂亮。 何樱晃了晃脑袋。 自此后,她和林臻莫名其妙熟络了起来。 比如林臻明明老早过了雅思,还总问她借英语笔记本。 类似的事情很多。 徐挺是在追温凝不假,但她和林臻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少谈及他们。 高二那年的十佳歌手前,林臻在三楼文科实验班门前堵住了她。 “你去看吗?”林臻低眉看她。 何樱歪着头想了想,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去看?” “……嗯。” 何樱从善如流地去了。 她看海报才知道,林臻他们组了一个小乐队参加,还取了个令校领导大跌眼镜的名字,“let\''s coding”(写代码吧!)。 这个校内闻名的桀骜公子哥儿,一把吉他p起来的确很帅。 何樱没想起那么多。 她只知道,当林臻站在舞台弹唱着枪花的传世名曲dont cry,搜索着人群中她的时候。 他右眼一眨,对着她笑,嗓音沙沙的清凉。 何樱觉得四肢的血液直往心口涌去。 她很确信,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他。 那天走出学校音乐厅时,她一路垂着眼,远远地跟在人群身后。 林臻找到了她:“喂,何樱……” 少年止住话,像是在等她的赞扬。 “林臻,”她还是不肯抬头,轻声细气的:“歌很好听。” 林臻脸一红,舒慰笑着跑远了。 何樱却望着八角长廊上垂着的紫藤萝,鼻子一酸。 在经历过一场以惨败告终的闹剧后,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林臻。 死性不改。 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这次,她决定吸取教训,要把喜欢藏的更深一点。 整整一年,林臻陪着她走过晚自习放学的八角长廊。 要等到高考完,高考最紧要,她不断告诫自己。 一切止步于高考百天誓师大会。 那天后,上学放学,她忽然再也没在长廊楼梯见过林臻了。 闺蜜们很担心地问过她,何樱只是摇头。 她听人说起过少年心性浮动,三分钟热度,就跟五三必备篇目里那首《氓》写的一样: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还能怎么样。 她连眼泪都没洒,只是撒着娇告诉何琮骑车上下学好累,要他来接送。 所幸高考发挥的不错,录取完后,何樱便把自己一头扎进了健身房。 林臻连同一堆旧书试卷,被她抛在了九中盛夏的绿墙边。 女大十八变,加上健身打扮,渐渐,何樱出落成了和她妈妈年轻时一样颜色娇妍的美人儿。 何樱承认,自己也动过服软的念头。 若是想状似不经意的撩拨一下林臻,引他乖乖上钩,她能想出不下十种方法。 但自尊不许她落到尘泥里,那么卑微。 后来,尽管追求者众多,她也没对谁动过心,没谈成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 “这么难过?” 何樱回过神时,林臻在一旁静静等她好久了。 她蓦然笑起来,声音也甜软:“那是,我可看不得帅哥难过。” “这男主角还真是我喜欢的类型,”她指着大银幕,眉一挑,尾音拖得很长:“怎么样,帅不帅?” “一般吧。”林臻生硬地说着,又很没出息地被那抹笑勾的手心发烫。 “何樱,我有话和你说。” 偏僻的停车场客梯角落,何樱轻轻一动,贴在他身前仰脸望着他。 林臻喉结一滚,直往后退,背靠在粉刷过的白墙上。 他用恳求的语气:“……何樱。”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笑的云淡风轻:“既然已经迟了,就再等等吧。” ## 夜晚十点,城市交通路特别好开。 何樱一路驶入了快速路,把车调到s档,踩着限速线一路飞驰回家。 她恨恨一摁方向盘。 分明吃烤鱼的时候,自己还看着他失神脸红,小鹿乱撞。 等到一场电影看完,又对他恨的心痒,还生平第一次……撩拨了下男人。 就想看看他也为自己失神的样子。 凭什么啊,何樱喃喃。 10.Chapter 10 周三的大课间体育活动,何樱照常和其他班主任一起站在班级队列的最后面。 今天值班的校领导,老师们都称一声“王校”,是九中的行政副校长,目前分管高一级部。 舞蹈青春广播操的音乐在响,何樱也弯着眼睛喊了声王校。 “好好,”王校长站在篮球架旁,冲何樱招手示意:“小何哪,你过来下。” 何樱依言走了过去。 王校长问:“怎么样,到学校正式带班快一个月了,还顺利吧?” “顺利的,”何樱低头笑了下:“但……还是和实习不一样吧。这回没师父顶着了,我自己就是班主任,凡事都要做好。” “这就对咯。” 王校是化学老师出身,因此只和她泛泛谈了些教学经验,听的何樱眉心悄悄拧了又松。 高一级部向来由沈曼负责,她是九中最年轻的特级,无论带班还是语文教学经验都一流。 王校平时最多喜欢提点两句年轻的化学老师,术业有专攻,语文组的事从不多干预。 “这样,”王校虚笑容和蔼:“国庆回来后,你的汇报课我也去听听看,到时候定下来oa上告诉我。” 明市教育局对直属重点中学的教师要求很严格,新教师入职三个月内就要在校内开第一节汇报公开课,并录制视频提交教研室评估。 一般默认的是,校内的名师领导越重视到场越多,教研室评分时就会多给些面子。 但你一个化学老师…… 何樱只能腹诽,眼里还带着笑:“好嘞,王校您多指教。” 王校连连谦和了几句“谈不上”。 “小何呀,”王校虚掩着唇咳了声:“你也知道我现在分管学校工会这块吧,你们新教师的生活、工作我都要关心。” “尤其是你们家庭又没有困难呀,还有这个……对象有没有落实啦,都是我的工作范围。” 何樱心里一跳,这都婉拒多少次了,还不懂么。 她只好垂着眼帘,装羞涩不说话。 王校却没想放过她,神神秘秘道:“讲实话,这次还真不是我要给你介绍。是上面领导面试的时候就对你印象特别好,特地打电话给我的。” 何樱一脸无奈:“王校……” 新教师,尤其是任职学校好些的女教师,简直是介绍相亲市场上的mvp。 王校乐呵呵地打太极,一节广播操做完,已经把这位准相亲对象的情况介绍的十分清楚了。 何樱心里烦透了,但到底不能跟郑临彦那样。 要是邻居阿姨、妈妈朋友介绍的这类,她大可以看都不看一眼,但是校领导的话,真不行。 沈曼也说,你不喜欢归不喜欢,他们再介绍你就挑一个去见见,走个过场呗。 体制内的学校有自己的游戏规则。 “行吧。” 既然服软了,她还就非要把话说的漂亮点,不能白瞎了这一番委曲求全。 “王校,”何樱闭了闭眼,然后笑的温柔:“既然您这么费心,我能不见嘛。但您看,国庆过后就期中运动会的,后面我就……” 王校满意地直点头:“我懂,我懂。肯定是要以学校工作为重,放心吧。” ## 何樱连微信都没加,直接就通过王校递话,订在临度商圈的水吧见一面。 见完拉倒,快刀斩乱麻。 等到约定的那天中午,何樱才懒洋洋从王校发的微信里翻着具体时间地点。 “樱樱,你还不赶紧化妆换衣服?都几点了。” 章韵之从沙发上把女儿拖起来,念念有词:“你不懂,好男人和好工作一样,都是要靠自己把握的,你再耽误下去就只能选别人挑剩下来的了。” 何樱脸皱成一团:“妈,你别管了行嘛。” 在章韵之看来,学校校长介绍的对象人肯定是靠谱的,再一听说男方父母都是大学教师,书香门第,心里就更愿意了几分。 章韵之自己是标准女强人,在律所做到了合伙人级别,主诉离婚等民事纠纷案件。 可能自己缺什么,就想在儿女身上找补回来,是许多中国父母的共同点。 章韵之就希望女儿能有个稳定安闲的工作,钱不是问题,再早日找一位稳重顾家的丈夫,生儿育女。 “不管,不管,你都多大了?” 章韵之翻旧账道“:当年我说让你去做小学老师,你怎么不听?成天泡在学校,还要带高三,我看你不抓紧怎么办?” 何樱嘟哝:“有什么怎么办的,人不结婚又不会死。” “你说什么?” 眼看两人要起争执,何琮赶忙从书房拉门出来,和声劝道:“韵之,你少说两句。我看樱樱还小,也不用急。” “她怎么就——” “行了樱樱,”何琮冲女儿直使眼色:“我看你拿个快递都要在镜子前面照半天,去市中心还能不打扮啊?别和妈妈犟了,乖。” 何樱扁扁嘴,环着个白熊抱枕恨恨回房间去了。 “多大人啦你。” 何琮在她背后笑的很傻,又被章韵之数落了一通。 何樱滑着微信列表,一手翻着满抽屉的眼影盘,决定就化个通勤妆,清淡不失礼貌就行。 “下午三点,慕里中心b座1层,1306商铺。” 何樱心跳快了半拍。 然后移开了搭在大地色眼影盘上的手,拣了盘波光粼粼的亮片色出来。 她承认自己这样很没出息。但为了万一可能遇见的林臻,又觉得值得。 磨蹭了将近一个小时,何樱才去玄关前换鞋,准备出发。 “我送你去吧?”章韵之怎么看怎么合意。 何樱停了一秒,哪里不明白妈妈的深意。 她笑笑:“妈,我自己会开车。” ## 但她从未想到,自己的妆真能这么快奏效。 水吧在慕里中心的金字塔形的边角,正对着音乐喷泉,北欧冷淡工业风装修,当午后阳光一点一点延伸进来时,清爽又舒服。 何樱提前五分钟到了店门口,然后给那位发了条短信。 对方回她:“抱歉稍等,已经停好车了。” 微信叮叮咚咚也在响。 林臻:“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自那天后,她和林臻每天都互道晚安,吐槽点儿小事,平平淡淡地保持着联络。 何樱不明就里,随手发了个笑哭的表情过去。 他说:“你往回看。” 最右侧阳光下的单人卡座,摆着一罐小小的绿色仙人掌。 一只mac pro笔记本,还有……淡淡含笑的林臻。 指甲在手心留下了一排月牙形印记,何樱绝对没有想过会以这种方式碰见林臻。 她脑袋乱成一团,甚至想过通讯技术那么发达,现在短信会不会也可以撤回。 “怎么了?” 林臻起身走到她面前,按了按微酸的肩胛说:“这菜单有这么差吗?让你露出这么痛苦的表情。” 不不,不能这么狗血下去了。 “林臻。” 他微微笑了下:“嗯?” “我是在等人,我约了人。” “男的女的?” “……男的。” 她把唇抿的泛白,然后干干笑了声:“王校介绍的,我推不——” 林臻当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何樱,”他一字一句艰涩道:“你可真行。” “我说了那是王校介绍的。” 他眼里含着自嘲的笑,冷静极了:“嘘,不用说,我知道。” “我只是觉得自己像个**而已。” 11.Chapter 11 何樱记不得,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表情目送林臻,然后和这位准相亲对象碰面的了。 总之不会太好看就是。 年轻的男人姓付,付泽。二十九岁,现任明市开发区政府办副主任。据王校说,这是这个年纪所能达到的最好位置了。 不翻船不作妖,三十五六岁混个处级干部也不是难事。 的确年轻有为。 “何老师,抱歉让你等了,”付泽一低头谦和道:“我们府办周末也要值班。有个新公务员家里临时有事,我就去顶了一下。” 何樱不在意的笑笑:“没关系的,你们辛苦。” 付泽眼睛一亮又暗淡:“唉,主要还是说不出的苦。” “都说我们一张报纸一杯茶坐一天,清闲得很。谁知道我们天天忙的跟陀螺一样,5 2白加黑,全年无休,节假日还得值班。” “我理解。” 何樱搅着杯子里的熊猫奶泡,说:“我表姐在地税窗口。听小姨说她晚上说梦话是‘纳税人您好’,做噩梦是被投诉□□。” 付泽被逗的笑起来,不知怎么就和她讲到了暴雨内涝的新型处理方案。 每年夏季总有几天,市民都要把车当冲锋舟劈波斩浪,无奈又无力。 因此提到这事,何樱就跟听了场益智讲座似的,有滋有味。 何况这样的工作狂也好推托些。 绘声绘色足足说了十多分钟,付泽才意识到什么,停了下来。 “呃,”他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是不是不该谈这些?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我妈非要让我……” 何樱忽然来了幽默感:“那你当年考公务员是不是也被逼的……?” “啊对,是我妈——”付泽被自己的话呛着了,气恼道:“是她逼我的。” 这付泽的妈妈,还真集齐了新世纪以来妈妈的两大怨念。 付泽红着脸小声说:“不过何老师,你放心。我是认真的,不是那种抱着随便玩玩的心态来的。” 何樱目视着他说:“那应该抱歉的是我。” 付泽急了:“不不,我们能试试吗?我觉得你很好,而且很符合我……我们一家的审美和期望。”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吗?”何樱唇角微抽。 “我觉得你善解人意,也很、很漂亮。” 付泽坦言道:“因为我工作忙,所以家里一直希望我能想找个老师,顾家又有假期照顾……” “等等。” 何樱摇了摇手,笑意淡:“我也不知道是谁给你们一个错觉,女生做老师就是为了嫁人、顾家和带孩子?” “说实话,我是为了那两个假期,可以带薪睡觉到处旅行。” 她耸耸肩,一脸冷漠:“哦,还有我那群让人又爱又恨的崽子们。” 付泽被她堵的一句话说不出,好久讷讷道:“可是我听说……” “别听说了,眼见为实,”何樱问他:“那抛开你妈妈,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也没怎么想,就……男人大概都想娶女老师吧,善良孝顺有耐心,能让自己安心事业。” 何樱低头盯着托盘的金丝边没说话,从心里笼上一层浓浓的无力感。 说实话,微博树洞吐槽君里那些教科书式的渣男,生活中能遇到几个呢。 真正让人难过的是像付泽这样,家世优良、人品谈吐尚可,还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男人。 他们依然从骨子里把女人看作男人的附庸,理应相夫教子,回归家庭。 千万别谈什么心动喜欢,只要适合就行。 付泽脸上明晃晃写着茫然不解,杯中的咖啡也几乎没动。 何樱随便从包里抓了支口红,微微笑了下:“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要不,你再喝一点儿?我去下休息室。” 除了母婴室外,明市不少中高档购物中心还设置了休息室。有迎面镜给女性顾客补妆,或者给陪女朋友逛累了的男士小憩。 何樱跟着指示牌一路走过去,七绕八绕到了一层尽头的转角。 再往里走时,中间便竖了一块“正在维修”的黄色警告牌。 看起来一点也不友好的周日,何樱慢吞吞叹了声气,转过身折返。 只好希望她回去时,付泽也想明白了。 彼此留个体面,就当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的各回各家,多好。 身后,从被警告牌封住的那里,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急促,有力,渐次临近,在空无一人的过道和自己的高跟鞋声交织在一起。 甚至更快一点。 很难不让何樱联想到看过的犯罪电影。 应该是……维修师傅吧。 她默默挺直脊背,壮着胆加快步伐。 “何樱。” 那个人声音透着一股狠劲:“你再往前试试,千万别让我追上。” 何樱怔了一秒,真的停了下来。 “那边在维修,你别过去。” 林臻几步就站到了她面前,语气平静:“维修?是我让人放的警示牌。” 疯了吧你。何樱看着他,睁大了一点眼睛。 林臻勾着唇笑起来,清隽桀骜又很混账,让人恨的牙痒。 “你不知道么,这整栋大厦都是我的。” 他慢条斯理说着,却把何樱生生震住了:“你、你……慕里中心?” 何樱依稀记起每年年尾,晚报是会有一个版面,报道全省今年的富豪资产富豪榜。 大多都是“某某夫妇”、“某某家族”多少亿人民币,公司名称、投资主业和居住地的统计方式。 但那年,她的闺蜜温凝,潇潇洒洒从继母手中抢到家产,把自己的名字挂了上去。 何樱当时伙同卢清映去书报亭买了份报纸,就为了看那个小小的“温锐、温凝父女”二字。 隐约也看见了林臻父母的名字。 林焕里,慕云夫妇。 林臻的父亲还是个浪漫的煤老板。何樱想通了这点后,苦中作乐一扯唇角笑了下。 这笑跟丛飘摇的野火似的,一个瞬间,把林臻给点燃了。 何樱反抗不及,就被他扣着手腕往回带,反方向往门口竖着警示牌的休息室。 反正原本他也想这样做。 她压低声音警告:“林臻,你有病吗?总裁文看多了吧。” 林臻压根不理她。 何樱拗不过他的力气,怕大呼小叫更丢脸,只能一路细声细气喊他“松开”。 温软触感上的一点金属的凉意,林臻心烦得很。 忍不住松开一看。啧,人还带了一支口红,多齐全。 他冷哼一声:“没收了。” “诶你!” 林臻随手把口红扔进口袋,然后想都没想,下意识手又荡回去。 然后理所当然,牵住了她的手。 她没挣开。 林臻的心猛然一提,悄悄去觑何樱。 何樱恍若未觉,眉微拧,白皙清灵的脸上晕着一层薄怒。 于是林臻越走越慢,好久才到。 休息室的灯光柔和温馨,设施齐全,哪有一点要维修的样子。 “你还我!” 何樱抽回手退到镜子前,正要去活动一下手腕,却发现被握的是……手心。 她脸倏的一下红了:“林臻你……变态,快把口红还我。” 不说还好,林臻冷笑了声:“何樱,挺精致啊。” 何樱看着他慢慢拧开了口红管。堪比油彩的妖娆紫,她都不懂自己当初为什么会买这种颜色。 还从包底随便一抓,正巧是它。 林臻对着镜前灯啧了声:“还你。” “我教你一个办法。” 他一点点凑近,呼吸洒在她颈侧,“要想把付泽劝退,你只要涂上这只口红出去就是了。” “他从小就是个乖孩子。听说去年有人给他介绍了个电影学院的大学生,就因为人家妆浓了点,付泽就跑了。” 何樱侧过脸,面无表情道:“……让开点,你想都别想。” 她是想搞砸这场相亲宴,但绝不是用这种荒唐又戏剧化的方式。 “舍不得吗?也正常。” 林臻语气冷然:“二十九岁的府办副主任?你以为他是谁,他的父辈祖辈是谁!” “我怎么知道?” 林臻又进了一步,单手撑在她身后的镜面上,另一手扶上她的腰,牢牢把她困在怀里。 他问:“何樱,你喜欢那种人吗?” “我太知道他们那群人了。仕途和家族颜面永远放在第一位,他今天在明市,明天就可能为了升迁去哪个边陲小镇,自己的女人算什么?!” “你以为徐挺为什么要从商,为了钱?笑话。” 林臻闭了闭眼,心里一片苍凉:你真喜欢的话,我也会的。 可何樱分明觉得,以林臻现在阴郁的神情,她要说喜欢可能会被失手掐死吧。 再说,人怎么会同时喜欢上两个人。 何樱仰起脸看他:“别费心了,我不喜欢他。” 林臻心如擂鼓:“那你喜欢——” 贴得很近,何樱听见林臻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 他低咒着划开,嗯了声应道:“秦秘书。我在,您说。” “林臻啊,”那侧同样年轻的男人乐呵呵笑着:“也没什么大事,你别紧张。” “这个秋天哪,风躁,人要多清心。” “还有你爸爸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一瞬间都红了脸。 “咳我不是……” 林臻话还没说完,就见何樱恨恨瞪自己一眼,倏然推开了他。 跑了。 12.Chapter 12 一晃眼就到了国庆长假。 尽管高一不用补课,连休七天,何樱还是拒绝了父母要带她回越州老家参加婚礼的诉求。 一是要准备汇报课的课件教案,二是……右边的智齿也不能再拖了。 生理期、熬夜会发炎,工作压力大也发炎,一个月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何樱对着日历一合计,要是国庆假期不解决,就要拖到寒假了。 只好下了狠心,拔。 “樱樱,你来看一下喏——” 临走前,章韵之把睡眼惺忪的女儿从卧室揪到了冰箱面前:“西瓜和橙子都削皮切好块了,你自己回家放榨汁机里榨一下就好。对了,榨汁机晓得在哪里的吧?” 医生是说过,拔完智齿后一两天只能吃些流食果汁之类。 何樱梦游般迷茫:“……喔,知道。” 章韵之平日里虽然对女儿管得严,但疼爱更是没的说,她和何琮两个就差把女儿宠上天了。 她摸了摸女儿的额发,歉疚得很:“妈妈没陪你去拔牙,你害不害怕?索性我不去了,让你爸一个人去吃酒好了。” “我看也行,还是樱樱看牙重要。”何琮正沿着楼梯从二层卧室下来,听见这话也点头。 这次的新娘是章韵之的侄女不假,但她一点想参加的心思都没有。 她章韵之自忖不是个大度的长辈,就因为何樱小时候身材微胖,教她听见一次侄女故意拿怪话嘲笑女儿,从此就扎了根刺在她心里。 她兀自絮絮说着:“消炎药和止痛药千万不要吃错啦,拔完牙只能吃流食你就多躺躺好了,工作等等再说……” “妈,哪有那么夸张!” 何樱耷拉着的眼皮都被说的提起来,软声安慰道:“再说了,陪我去医院的是卢清映,拔的是她爸,能出什么错嘛。” 最后,还是何樱坚决要求,才把父母俩半推半哄给请走了。 她洗漱完,躺在沙发上正要补个回笼觉,住同一个小区的卢清映就来敲门了。 何樱不自觉退了步,弱弱道:“……不是说好十二点的吗?” 省口腔的专家一号难求,但有卢清映这层关系在,何樱就请她爸爸上午门诊结束后,给自己加了个号。 “就拔个牙至于么?” 卢清映被她的怂包样逗到不行:“放心,就我爸那水准,好多病人特地打飞的来找他拔,不会出问题的。” 刷了一夜知乎“拔阻生智齿是种什么样的体验”的何樱点了点头,觉得特别至于。 初秋清晨的小区,阳光安静舒缓,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鸟鸣和牛奶瓶轻撞的叮咚声。 两个人瘫在沙发上,悠哉悠哉,商量着点了份麦乐送早餐。 “何樱。” 卢清映突然抱着膝坐起身,很怀念地说:“你还记不记得,小学时候我们也住在一个小区。就跟现在一样,父母都去忙,然后我老是来你们家看动画片。” 何樱笑骂:“一朝煽情,非奸即盗。” 卢清映无精打采切了声。 有时候话虽矫情,但就是这么个道理。 身为挚友,她希望何樱能握住这个世上最美好的东西,比如爱情。 卢清映看着她,忽然说:“我从来没觉得,女人离了男人就活不了。上班睡觉逛街旅游,哪样不能打发时间?” 何樱淡淡嗯了声,咬下一口猪柳蛋堡。 卢清映压力值瞬间飙升。 何樱的确软萌,但近年来大概是为了镇住学生,她淡淡含笑不语的时候,真就有一股让人移不开眼的气魄。 ……或许是属于班主任的死亡凝视。 “呃,我这个学医的没你们能说出花来,但总而言之就是——” 卢清映心一横道:“要是有喜欢的人,连在一起都没有过,您能安度晚年吗?” 猪柳蛋堡怎么也不好吃了,何樱油然而生一阵茫然。 别说晚年了,她连二十出头这段初老期都安不了。 给学生讲朦胧诗的时候她发现,那些愁思惘然的漂亮句子,从她心里过了一遭后,全幻化成了林臻清隽的模样。 但自从那次慕里中心的一场乌龙后,何樱就不太肯见他了。 微信的对话平淡如水。 林臻每天比签到打卡还稳定,从工作趣事到晚高峰哪条路拥堵,一气儿全要告诉她。 何樱也只好投桃报李。 但现在她想明白了,她和林臻在那道心结解开之前,谁都没办法更进一步。 影院那次,林臻眼里翻涌的情绪她看的分明,他想说什么,但被她拒绝了。 失落的滋味,尝一次就够了。 何樱笑了说:“不是。你们怎么没人去问他,净来问我?” 卢清映被问的一噎:“……你不知道吗?” “林臻一直以为你不喜欢他啊,至少和他对你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怎么可能。 何樱红唇微张,我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可我。” “樱樱,”卢清映叹了声气:“你真的藏的太好了。有时候别说林臻,连我和温凝都看不清。” 也许她那时是忙着收拾自己那点残损的自尊心,小心翼翼,不敢给他太多回应。 但何樱一直以为自己演技拙劣,林臻应该知悉,却忘了一个词——当局者迷。 看着失神的好友,卢清映到底不忍心,笑着滑开手机屏幕在她面前晃了晃。 “这样,不信咱们玩个俗套的游戏,我打个电话给林臻。你看他肯不肯去医院认领没人照料的你?” 卢清映觉得自己笑的很狗血:“他都被你凉这么多年了,要是还肯来绝对是真爱,你就趁早从了他吧。” 何樱迷蒙地转向她:“……怎么从?” “你就稍稍表现出一点你对他也有意思?” 卢清映越想越荡漾:“就照林臻对你的迷恋,我怕是很快就要在慕里中心的星光灯牌上看见你的名字,这也太总裁文了。” 何樱目不斜视,嗓音也淡:“那你打啊。” “啊哈?”卢清映吓得手机“啪嗒”一声,落在了地毯上。 她说:“我想通了,与其拖着彼此都不好过,不如干脆点。” 但该林臻向自己低头的时候,比如从前的真相,她一点也不会妥协。 ## 卢清映一个电话,轻飘飘就招来了林臻。 “哟,”她笑容调侃:“咱们林大公子来认领家属了?” “人呢。” “对噢,”卢清映反应过来,拉着他往治疗室走:“可能是今天上午有病人还没来,沿着号就往下喊了。” 林臻冷冰冰扫了卢清映一眼,快步跟上。 “哼总裁文诚不欺我,所有霸总都是医闹的潜在分子。” 林臻按了按眉心。 原先高中时代,他们那个圈子里娇扬明媚的班长卢清映,也就徐挺和林臻能降住一点。 但徐挺因为温凝败给她了,林臻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遭此大劫。 等卢清映领着林臻到治疗室时,何樱已经成了砧板上的一条鱼。 卢父带教的好几个低年资硕士生,在她身旁围成了一圈,眼里闪着亮光。 卢父说:“这个小何樱是我女儿的好基友,你们不用怕,她肯定会配合的。 卢父从投影牙片上指出了几个操作的注意点,就放学生们自己去看了。 于是,何樱就被一群医学生簇拥住了,磨刀霍霍地比划着。 “这不是林臻吗?” 卢父一眼看到了女儿身边的男人,乐呵呵的:“越来越帅了,我看你就比看那个顾夕顺眼多了。” 卢清映悄悄翻了个白眼,林臻的笑微有些艰涩:“卢叔叔好。” 一会儿工夫,那边的研究生画风已经变了:“小姐姐,你的牙长得好整齐。” “诶不对,你是不是有点慢性咽炎?” 何樱:“……” “行了行了,干活了。” 卢父走回仪器前,手下准备工具不停,乐了:“林臻,我拔小何樱的智齿,你害怕什么?” 林臻眉拧的死紧,偏过脸想看又不敢看。 “至于么?” 林臻低低道:“我怕一激动,您说我医闹。” 卢父忍不住笑出了声,把三针麻药迅速推了下去,戳了下问她:“有感觉吗?” 何樱含含糊糊道:“……没。” “噢还有,你这颗智齿拔完可能要缝一针。” 何樱呜咽了声:“卢叔叔,能给我个痛快么。” “你可别哭,不然我怕有人要砸我招牌了。” “我……” “别动。” 一段穿凿的闷痛袭来后,太阳穴猛跳,何樱终于听见了智齿落在托盘的声音。 “好了。” 然后是刺刺痒痒的缝针,都很利落,被塞了枚止血海绵咬住后,何樱就被请下了台。 卢父逗她:“不疼吧?下次有问题再来找你卢叔叔哈。” 何樱咬牙切齿说了声“不疼”,道了个别后飞快捂着脸跑了。 一出治疗室,何樱就深深吸了口气,牙医真的太可怕了。 “疼么?” 林臻站在身边看着她,新洗的发软趴趴贴着,白色连帽卫衣衬的人柔和俊朗,仿佛带着午后阳光晒后的干燥气息。 好治愈。 她点点头,声音软的不像话:“疼。” 林臻什么都忘了。看着她,看了两三秒。 然后皱着眉拉她往回:“刚才不还没事的吗?我们回去问问。” 何樱不动。 林臻会错了意,柔声说着:“别怕,听话。最不舒服的都已经过去了。” “说不疼那是别人问的。” 何樱眼里凝着一团雾气:“这是……你问的啊。” 林臻脸上瞬间薄红一片。 何樱把病例和处方单拍到他手上,林臻拿着仍不知东南西北的,领命去排队了。 她忍不住勾起唇角,又轻轻嘶了声。 调什么情,拔完是真的好疼。 13.Chapter 13 九中,周一上午。 “何樱。” 顾芥把幻灯片遥控笔递给她,挑眉道:“投影仪、黑板u盘还有摄录系统我跟思然都检查过了,一切正常,下面就看你的咯。” 越临近汇报课何樱心越慌,教案翻来覆去都快看出花来了,还是舍不得丢。 好在有顾芥和姚思然两个人主动请缨,去帮她把第三微格教室布置安排好了。 何樱眨眨眼,双手合十软声说:“谢谢顾老板,谢谢姚老板。” 顾芥很嫌弃地抖了抖衣袖,顾思然却乐了:“不谢不谢,上完顺利的话请我们喝奶茶就成。” 何樱乖乖巧巧直点头。 现如今这世道,女孩子一般对可爱的女孩子毫无抵抗力,顾思然也不例外。 她笑着安慰何樱说:“你总归是硬牌子科班出身,在学校的时候肯定练过微格实训呀。哪像我,第一次进微格教室让我试讲,那都蒙了。” 在旁的顾芥听见“试讲”二字,也差点被水呛着。 “这也太羞耻了吧……” 试讲这玩意儿,普天下的师范生听见,几乎没一个不头大的。 与其说它考核师范生的教学技能,不如说是考核……演技。 自编自导自演不说,还要一人分饰二角,既是老师还要扮演学生,模拟出整个课堂情境。 浮夸精分程度堪比北影中戏。 何樱第一次进微格就是试讲,当时对着台下一票同班同学自导自演,就很没出息地笑场了。 结果被微格摄录系统全程录了下来,指导老师还很“好心”把视频拷给了她,从此让她对微格教室产生了不小的怨念。 “你这是授课,反正不是试讲,怕什么!”顾芥也一拍她的肩,鼓励道。 何樱忍不住吐槽:“可你们不觉得每次回看录像里的自己,都觉得教姿教态很猥.琐吗?” “闭嘴,基佬!” 姚思然和顾芥齐齐摇手,一脸痛苦地表示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何樱抿着唇笑了,低头刷着手机。 爸妈都很关心她第一次汇报课的情况,在群里一连发了好几个红包给女儿鼓劲。 林臻也发了条微信过来:“上完不论结果,我请你吃饭。” 何樱:“……你是不是搞反了?” 她退出微信又点了进去。 林臻可能在忙,没回她。 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声响了。 沈曼踩着铃声飞快回了办公室,直催何樱:“走走,我让你们班周朗把学生都带过去了,我们也早点过去。” “噢好。” 何樱抱起教案课本,想了想,把手机也握住了,小跑着跟上自家师父。 ## 到微格教室还没多久,听课的各路神仙也大驾光临了。 由于九中在全省教育界的领军地位,这回来听汇报课的评委都是著过书立过说,放出去响当当的名师。 沈曼自然希望何樱能给大拿们留下好印象,主动笑着介绍起来:“这位就是我们新招的何樱小何老师。今年教师招聘第一名考进来的,各方面素质都很优秀……” 何樱知道她一番苦心,跟在身边微微弯腰点头喊人,脸都笑的有点僵。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连着振动了好几下,等到寒暄完,大拿们自己聚成一团说话时,她才有空看。 林臻:“没反。我看这些天准备这个,你都累坏了。” “何樱,我刚被会议拖住了。没看手机,我的错。” “你那边开始了?” 林臻发了好几条表示歉意,但最后一句话看的何樱一噎。 他说:“这样吧,每多一分钟没看见就多请你一次。” 何樱窘道:“……那你要请多少次?我看你就是钱多到花不完。” “看人,请你一辈子都行。” 何樱红了脸,使劲压了压忍不住往上勾的唇角。 “干嘛呢?收一收你那表情。” 姚思然一扯她手臂,压低声音提醒:“还有两分钟预备铃就响了!快把手机丢我这儿吧。” 何樱飞快答应了,丢下句“我要上课了”,就把手机放到了顾思然身前的课桌上。 “您收到了一条微信新消息。” 手机屏幕很快又点亮了。 “咳,”何樱忍不住抽回手机,小小声恳求:“思然,我再看最后一眼,很快的。” 姚思然冷笑了声:“一股恋爱的酸臭味。何樱,看来你要脱离组织了啊。” 何樱嘟哝:“……我哪有。” 那边的林臻却说:“去吧,我相信你。” “你最好了。” 她咔哒一声锁上手机,双手捧给姚思然,眼里漾着笑:“思然,那我去上课了噢。” “滚、吧。” 当上课铃声响起时,教室里倏然安静下来。 学生和前辈同行的目光全聚焦在了她身上。 这场景,让何樱记起了当初自己参加教师招聘面试那次。 九中招一位语文教师,笔试八十选三人进面试,爸妈都劝她,不如改报其他稍逊些的重点中学。 何樱不肯。 那天,笔试第二名是位top2的博士生,文学素养的确过硬,还是学校都偏爱的男生。 她当时心都凉了半截。 授课题是《蜀道难》。 后来听钟校说,这男生上台后气沉丹田一开嗓,就用中古韵把整首诗唱了出来。 唱、了、出、来。 语文组上下,无不钦佩他的专业功底。 但可叹的是,后面整堂课学生的心思都还飘在他那首歌上,怎么也收不回来。 所以,最后他以很大的分差败给了冲淡平和的何樱。 二轮结构化面试时,校长问了何樱一个很俗气的问题,你觉得高中老师的职责是什么。 说老实话,无论是从师范生手中流通最广的山香考编教材,还是什么华图中公,她都能找出一堆漂亮的答案来。 但她平平淡淡说:“教学生做好人。” 钟校问然后呢。 何樱低头笑笑。 “我所能做到最正确的事,就是用尽全力把他们送进理想的大学。至于往后的人生,那是他们的。” 时至今日,何樱拥有了自己的班级和学生,想法还是没有变。 她悄悄一摁自己手心缓解紧张,迈着步子走到了讲台中央。 何樱看向台下,笑容浮现:“上课。” 哗啦啦一片起立的声音。 …… 万幸,课堂教学进行的很顺利。 何樱选的是文言文《师说》,她本身不喜欢浮夸炫技。所以整节课听起来内容充实,情感自然,行云流水般的舒服。 尤其是新教师大多青涩,一站上讲台和老教师的气场差距,连学生都一看便知。 但何樱似乎一点不存在这种困扰。 她眼里带着轻柔舒缓的笑,偶尔有一两句话词不达意,或者学生回答偏了问题,也能游刃有余地引导化解。 坐在后排中央的“郭特级”冲钟校一笑,用口型夸了句“好苗子”。 钟校点点头,得意得很。 何樱也用余光瞥见了,开心之余,心里又生出了些许骄傲。 她配得上这些赞美和荣耀。 为了练字,记不得写了多久的多宝塔和九成宫醴泉铭;对着镜子练谈吐仪态,光是改掉紧张时摸头发的小动作和口头禅,一练就是整个下午…… 正是这一段清苦的岁月,才让她拥有了此刻的底气。 眼看一堂课快要结束,内容也推进到了总结阶段。 何樱轻拍了下身旁学生的桌角,“梁效,请你来总结一下《师说》中虚词‘于’的用法。” 从军训起,因为梁效的沉默寡言,何樱总是格外多关注他一点。 而这节课上的梁效,低头紧紧攥着书页,动都不动一下,更让她感到奇怪。 梁效应声站了起来,木然看向她,牵动唇瓣好几次却没说出话。 茫然、焦虑、还有痛楚明晃晃写在他眼里,看的何樱心一颤。 这……哪是一个十五六岁少年会有的目光。 教室里静的落针可闻。 “没关系,梁效。” 何樱放柔了声音问他:“是不太会答,还是今天不舒服?” 最后还是同桌扶蝶拉他坐下,细声解释道:“何老师,梁效今天不舒服,我……我替他答吧。” 何樱点点头,但心里存了一个很大的惊叹号。 不过,这个小插曲丝毫没有影响大拿们对何樱的好印象。 临行前,还特邀她一定要参加今年的新教师基本功大赛。 何樱笑着答应了。 办公室的老师们知道她这课开的好,也都纷纷替她开心。 但整个上午,梁效的眼神都在她脑袋里不断闪现,折磨的何樱不得安宁。 何樱揉了揉太阳穴想着,午休完还是要喊这孩子来问问,才能放心。 没想到了下午,梁效根本没来上学。 来的是他的妈妈。 十月的南方秋意还不浓,更谈不上冷了。 中年女人戴了一顶宽檐帽挡风,说话走路都慢条斯理的,清秀的面容却笼着淡淡的哀愁。 何樱起身给她倒了杯茶,“梁效妈妈,您坐。” 那女人端详了何樱一阵,居然浮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您就是何老师吧,真好看。” “怪不得梁效对我说,你是林先生的心上人呢。” “林、林先生?” 何樱举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 14.Chapter 14 “何老师,可能是我的话让您误会了,您听我说。” 梁效的妈妈眼含歉意一笑,然后摘下了那顶进屋也不曾取下的宽檐帽。 一个瞬间,办公室静到能听见老师倒吸凉气的声音。 她头顶一丝乌发也没有,脑袋上一道长长的纵贯伤口被纱布包覆,炸开了花一样,牵连出周围许多深红的伤口。 触目惊心。 何樱还是第一次面对面见家长,哪里见过这个。她悄悄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才找回点思维。 “这样吧,阿姨。”以她的年纪,喊学生妈妈一声阿姨也不过分。 何樱轻声说:“隔壁音乐教室现在空着,要不我们去那儿说?” 看这情形,她必然是出了什么严重状况,何樱怕她不愿落于人前。 “您体贴,不过没关系的。” 她笑是笑着的,但那双眼如槁木死灰,燃不起一丝神采:“我也想让老师们替我参详参详,哪怕安慰我一句也好。” “阿姨您坐您坐,我们这几个人下午都没课,您说我们听着。” 顾芥挂上童叟无欺的笑:“给您一颗润喉糖润润喉咙,慢慢说,我们这管够。” 梅老师一听也围过来,忧心忡忡关切道:“何老师年纪轻,您要是有什么问题……和她一时说不太清,告诉我也一样。” 要说梅老师从教二十年,见过的家长能坐满一体育馆。 尤其是学生的妈妈,身上带伤,容色憔悴,很难不让她联想起以前那些令人唏嘘的案例。 就怕吓着何樱这样,年纪轻轻还没结婚小姑娘。 # 梁效妈妈点点头,木然红着眼圈,对他们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几乎每一座大城市都是如此。 在市中心繁华商业圈霓虹闪烁,衣香鬓影的背角,总是隐着一段老旧破败的居民区。 寸土寸金的地价,拆不掉。 梁效一家就住在临度商圈最中心的地方,一幢九十年代的筒形单元楼里。 楼道灰暗逼仄,覆着陈年的蛛网尘灰。因为停满了电瓶车和自行车,人要吸口气侧身收腹才能通过。 更别提梅雨天漏水返潮,夏天热似蒸笼,雪天自来水管还会爆裂了。 这居住环境的确不甚美妙。 大多有二套房的住客,早早就搬离此地,不过是舍不得脱手,静待政.府高价拆迁而已。 但梁效一家,一住就是十五六年,搬不掉。 梁效的父母,梁勋和袁瑶念财经学校时曾是同班同学,毕业后,梁勋被分配到乡镇的税务所挂职锻炼,袁瑶则是在公路管理处做了名会计。 小夫妻俩恩爱情重,又会经营生活,成婚后两年便有了梁效。 梁勋恰好挂职期满,因为肯吃苦、个人业务能力强,很快便被调回了明市税务局工作。 那时也是春风得意,前程似锦。 但梁勋有个致命的毛病,贪酒,他事事都依着袁瑶,唯独酒字上不肯听。 偏偏夫家娘家亲戚都跑来劝,都说男人味,不抽烟不喝酒那还是个男人吗?这正常。 袁瑶一劝再劝,一忍再忍,直到五年前明市掀起了严查酒驾风潮,各大路口堵满了交警车辆。 袁瑶总算松了一口气,心想丈夫总是知分寸的,这次不会胡来了吧。 没想到元宵节那天,梁勋就被树成了开年第一例活典型。 体内酒精含量到达了醉驾标准,他又是公职人员,依规便被开除了公职。 袁瑶当时连眼泪都没了,只觉得悲凉,自作孽不可活。 可事情远比她想象的可怕。 梁勋丢了铁饭碗,从前那些迎来送往的老板也不搭理他,日子一落千丈。 他在家一待半年,又好面子不肯找新工作,渐渐就成了个被酒泡烂了的人。 有一就有二。 酗酒,打麻将,炸金花样样都来,没钱就去找从前的同事借。 老同事心里虽苦不堪言,但又拗不过多年同事情,还真就借给他了。 债是越欠越多,人是越喝越堕落。 袁瑶在夜里翻来覆去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想起梁勋年轻时意气风发的脸,想起儿子漆黑的眼里总是藏着一抹驱不散的阴霾。 她一咬牙,决意要和梁勋离婚。 两家亲戚全都请来坐在一块,袁瑶表示愿意替他还清从前的赌债,只求以后不再纠缠。 梁勋浮肿的脸上满是轻蔑的笑,急的却是袁瑶的母亲和娘家嫂子。 “瑶瑶,你疯啦?” 袁瑶的母亲一脸疲惫:“现在女婿一落魄你就要和他离婚?你忘记是他把你弟弟一家从镇上拉扯到城里,你要是和他离了,人家不骂你,倒要来戳我的脊梁骨了!” 袁瑶苦笑着不说话,父母总归是偏爱弟弟多些。她呢,她是什么? 是从小成绩不好、人也木讷的弟弟进城的一块跳板,应当只谈付出,莫问喜乐。 她决定自己去和梁勋谈,多让点条件也可以,婚是一定要离。 事情就爆发在八月的一个夏夜。 袁瑶工作之余,给小公司代账存了些钱,除了供儿子上学生活之余,还了一份梁勋从老同事那儿欠的债。 梁勋不知正在哪个大排档买醉,酒意上头,听见老同事“感谢”的电话,不禁怒从心头起。 酒精这玩意儿足以消耗人的廉耻。 他原先设想,老同事肯定磨不开脸问他要钱啊,等拖延过了法律限定的债务追偿期,不就过去了么。 袁瑶这女人指不定已经找好了下家,心里愧疚之余,想清了债务和他一拍两散。 想得美。梁勋越想越气愤,拎着啤酒瓶就往家里冲。 他咚咚咚冲回家时,没有他在,狭小的卧室温馨和宁。 袁瑶陪着梁效在玩足球游戏,他那个眼神总是幽冷的儿子唇边挂着舒心的笑意。 都止于听见他回来的那一刻。 不待梁勋关上门,袁瑶僵立起身,垂着眼说:“阿效,你先回房间吧。” “妈妈。”梁效干涸着声音,不肯动。 “乖,妈妈有话和你爸说,”袁瑶悄悄对儿子眨了下眼:“说完就好了。” 看过酒气熏天的梁勋对妈妈推推搡搡,梁效当然极力支持两个人离婚。 他一步三回头,低声道:“那……妈妈你有事喊我。” “好。” 袁瑶笑着答应了,却在梁效进门的那一刻,用钥匙把门反锁住了。 多年夫妻,她哪里觉察不出梁勋的异样。 袁瑶的语气倏然淡下来:“今天这么早回来,你又想怎么样。” “要吵架也先把大门关上,让别人看的笑话还不够多么。” 一句话彻底点燃了梁勋,自从被免职后,他生怕别人笑话和看扁。 然后就是无休止的争吵,或者说是单方面的谩骂。 袁瑶听着,平静中带了些不耐。 周围的住客多是阿姨奶奶级别的,最热心不过。听见响动,各个都忙跑下楼来劝。 “小梁啊,不是我说,你也要知道点好歹,上哪儿找瑶瑶这么好的媳妇哇……” “关你屁事!” 梁勋布满血丝的眼里写满凶狠,攥着袁瑶的腕子不松,还有拖着她往墙上撞的势头。 “诶,要死啦!”五楼的陈阿婆颤颤巍巍赶忙去拦。 陈阿婆悄悄给他们这群老骨头里稍年轻些的赵阿婆使了个眼色,赵阿婆一见,腿脚利索地跑下了楼。 先是报警,再急急忙忙拉路人小伙求助。 这栋楼背靠着慕里中心大厦,斜对角是明市的人民广场,虽是条背街小巷,但人流量倒不小。 但路过此地的男生多是陪女朋友逛街的,哪耐烦听她一个老婆子絮絮叨叨的。 赵阿婆想起袁瑶这些年对她们的温柔和善,越想越心酸,眼泪扑簌簌直往下落:“作孽哦!碰见这么个老公,千万别真出什么事,我们这帮老骨头又劝不住……” 一时间,还没什么青年小伙肯帮她,驻足的倒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两个小姑娘三言两语听明白了,便要往楼上跑,被赵阿婆一把拦住了。 “阿婆,我们俩是学护理的,暴力着呢,什么人没见过?您不已经报警了嘛,我们先上去看看,您再等等……” 说完,这两个小姑娘就一溜烟跑了。 的确,曾经有人做过个调查。 在女性受到侵害时,最愿意伸出援手的不是高大强壮的男性,反而是同样处在体力弱势的女性。 赵阿婆心急如焚,但以临度商圈的拥堵情况,除非是飞,警察哪能须臾到场。 但这时,有人给迎风落泪的赵阿婆递了张面纸。 赵阿婆沿着那段修长的指节望过去,心瞬间凉了一大半。 就看这腕表,这西服衬衣,小伙长得就不像是能纡尊降贵,见义勇为的样子。 “阿婆,”他声音很清凉:“您刚刚对前面人说的事,解决了吗?” 赵阿婆眼睛一亮,抓着他的西服袖口飞快说着,林臻听到一半应了声,长腿一迈匆匆就往楼栋跑。 “……我可警告你!”小姑娘颤着声壮胆:“我是护士,活人死人都见过,连自己都扎过,你可别惹我!” 林臻微喘着进门时,只看见一地狼藉:啤酒瓶的碎片和飞溅的血点满地都是,梁勋手上拿着钝器慢慢靠近。 一个小姑娘按压着袁瑶头上的伤口止血,另一位扶着崴了脚靠在门边的陈阿婆。 “先生,”小姑娘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急道:“我去找医药箱止血,你……你!” 林臻点头:“交给我。” “从哪儿来的小白脸这是?”梁勋早就神志不清,猩红着眼道:“袁瑶你行啊,一把年纪还能勾到这种货色。” 楼下渐渐已有警笛声响起。 林臻轻嗤一声,眼里满是嘲讽:“孬种。” “你说老子什么?!” 梁勋见林臻这唇红齿白的风流相就觉得好欺负,一把提着他的领带逞凶:“你他.妈再说一遍?” 林臻任他提着,扬起的下颌脆弱又妖孽。 “我说,你是孬种。” 梁勋被激的身形一动,也露出了破绽时,他反手一锁一顶踢裆,轻飘飘就把人撂到了地上。 “看见了吧,我这是正当防卫。” 玩过搏击俱乐部的林臻,和普通男人的力量爆发完全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林臻很邪气地整了整领带,抬起鞋尖,在男人不可明说的部位重重碾过,嗓音淡淡:“你也配做我老子么。” 身后楼梯上赶来的警察和救护人员脚步急促,梁勋一边正惨叫着返身回击。 “让你打女人逞英雄。” 林臻故技重施一动,这次毫不留情踩上了梁勋的脸。 “停下!不许动!” 林臻举起双手退后一步,脸上的笑俊朗从容:“警察叔叔,您看,我可是好市民。” 15.Chapter 15 后来,袁瑶住进了医院,便把儿子托付在了要好的朋友家。 两位护士小姑娘和林臻都陆续来过她一次,但都礼貌淡然,仿佛压根没有出手相助这回事一样。 让袁瑶感激之余,反倒讷讷的,不好说什么了。 谁也没想到,面冷心细的梁效却记在了心里。 有楼栋里的阿婆们在,不愁明市有认不得的人。 她们和“朝阳大妈”是同样一种存在,情报能力强到让人怀疑,她们年轻时究竟是做什么营生的。 梁效从阿婆们口中打听到了这三人的工作单位。两位现在省人医实习,一位在自家公司上班。 第二天,他便骑车去了趟省人医,丢了两大袋五彩斑斓的糖果巧克力在传达室,留下张纸条后悄悄跑了。 至于林臻,身价不菲的一个成年男人,梁效想不出要拿什么感激他。 于是就在网咖前台放了一瓶玻璃瓶装的……冰可乐,一连七天不断。 到第七天时,终于被恰好过来的林臻给逮住了。 “又来给我送快乐水了?” 年轻的男人敲了敲台面,笑容清朗:“这一周的心意我收下了。但我这多的是,以后就不必了。” 梁效低着头闷闷说了声好。 他家这事闹的不小,又在附近,人人心里都门儿清,都有点不忍心看他失望。 “小伙子你不知道,”前台冯励神秘兮兮调侃道:“我们老板还是一个单身狗。” “这可乐哪,杀精,不能多喝。” “滚蛋。” 林臻冷笑着骂他一句,等去看梁效神色时,不由得暗暗一惊。 怎么说呢,这神情和自己很像,有这座城市中许多年轻人的影子。 但不该属于一个孩子。 明明想得不可得,心里丧到要死,每天还要装作意气风发,热爱生活的样子。 有时候真挺累的。 林臻暗叹了声,问他:“你今年初三?录取哪个中学了?” “九中。” 林臻笑了下:“那我还是你学长。” 梁效神色寂寂,木然喊了声学长。 林臻揉着太阳穴,按下了冲回家补觉的想法,破天荒陪着眼前的少年多说了几句。 但多是林臻说,他安静听,偶尔接两句。 有时候,林臻见梁效总背着书包四处找看书的地方,便把他安置在楼下的咖啡馆待一下午。 会面次数渐多,林臻终于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袁瑶,建议她忙完眼前事后,是不是要带梁效去做点心理疏导。 袁瑶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闷声答应了。 林臻叹了声气,也没多说什么。 法院给袁瑶开具了一张家暴保护令,居委会的阿姨热心替她请了位律师司法援助,但这些都很耗费时间。 何况袁瑶自己的身体情况也不尽如人意。 只是谁也没想到,梁效能把自己的病况藏的那么深。 袁瑶僵坐在椅子上,眼中终于有汹涌的泪意:“我当年挑老公没挑好,可我的阿效是真的好,是我对不起他,如果我当时没把他锁在房间里,或许就不会出事……” 梅老师也是做妈妈的人,听的眼圈一红,就差陪着掉眼泪了:“您胡说什么,哪个做妈妈的不下意识保护自己的孩子,我觉得您特别厉害。” 何樱摸着手心冰凉凉的汗意,和姚思然交换了一个束手无策又有一丝害怕的目光。 然后齐齐瞪了顾芥一眼,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芥:“……”很委屈。 在国庆节的当晚,梁效平平静静地走到袁瑶面前,抱住脑袋蹲了下来。 他说:“妈,我可能出问题了,你能陪我去看个心理医生吗?” 袁瑶吓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梁效却安慰她:“妈,生病了就要看医生吃药,这有什么的。” 量表测评做完,三甲医院心理卫生中心下了诊断单: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多出现在战后士兵、或目睹实质性死亡威胁的群体…… 袁瑶还在说着,说要给梁效请病假,说他现在心理医生那积极接受咨询治疗,应当会有好转,请老师不要放弃他云云。 何樱耐心听她说完,勉强挤出了一个笑:“阿姨,您能让我见一见梁效的医生吗?他是专业人士,有些事……我想听听他的意见。” 袁瑶含着泪点了点头:“可以,我替您安排,医院规定只有通过监护人才可以。” 教育界皆知,明市有所小学发生过这样的事:临近毕业考时,班上一个学生疑似患上了水痘,班主任心一软,就没让家长接他回去。 结果整个班级水痘爆发,一倒连片,四十多个学生被感染。 这位班主任不可谓不失职。 何樱那点仅剩的心理学知识告诉她,ptsd是有可能出现攻击性行为的。 她心疼梁效和她的妈妈,但必须要对全班学生负责。 送走了袁瑶后,何樱整个人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姚思然咽了咽喉咙,悄声问梅老师:“梅姐,真的……以前也真的有这样的学生吗?” “有,”梅老师也很低落:“我没做老师前,也以为每个家庭不论贫富,至少父母都是爱自己的孩子。” “就何樱那届的文科状元,我班上的小姑娘,爸爸和外面的女人跑了,结果高考成绩一发榜,人又回来了。” “为什么?小姑娘有出息了呗,以后指不定怎么奉养他呢。” “靠。”姚思然恨恨骂了句。 “好了,你们都别丧了。” 梅老师摸摸何樱的脑袋,听她奶声奶气嗷了下,不禁笑了:“干我们这行,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很没成就感,习惯就好啦。” 顾芥:“……梅姐,您这真的是在劝人吗?” “是啊,怎么不是。” 梅老师一脸超然:“原生家庭造的孽我们填补不了,只能尽可能拉他们一把,但偏偏心里又会很难过。” 她又戳了何樱的脸一下:“自己开心起来,才能想着帮别人啊。” 何樱闷闷的:“噢,我尽量。” “对了,那你和林臻到底……” 何樱抱着叮咚作响的手机,忽然嚎了一声:“哎咩!那个医生说下午五点有空,下午活动课你们帮我看着点,我收拾下走了噢。” 没听见没听见,何樱默念。 “你要再和林臻成不了,”梅老师话锋一转:“那我就要拐回家做女婿了。” “要钱有钱,要脸有脸,够男人,心底又温柔,我越看越喜欢。” 何樱开柜门拿包的手一顿,拧了拧眉:“梅姐,我没记错您女儿今年十二?” 办公室里哄笑一片,何樱的铃声又在响,顾芥凑近一看,瞬间笑眯眯的。 “梅老师,是您女婿的电话!” 何樱瞪他:“起开。” 于是四双眼睛明晃晃的,盯着接电话的她。 何樱的脸倏然红了:“……林臻。” 林臻嗯了声:“你等等,我十分钟后到九中北门,你出来就能看见我。” “你别来,我有点事正要走。” “我知道,”林臻依稀笑了下:“我陪你去省人医,那条路可不好开。” 何樱当然没傻乎乎去问林臻,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医院呀。 在梁效这件事上,林臻是拯救者,而她是最冷血的那个人。 何樱心情又低落下来,疲惫到不想思考,这时候有林臻在,也好。 ## 梁效的主治医师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医生,八年制海归,白皙肤色欧式双眼皮,一笑眼尾拖得长长的,还挺养眼。 不过这人也……幽默风趣。 一进门,他就含笑招呼起何樱:“班主任何老师?请坐请坐,大家都是学过心理学的人,不用客气。” 何樱刚挨着沙发又弹了回来,嘶声道:“别,千万别!鬼知道我那个三级心理咨询师是怎么考出来的……” 林臻忍不住笑出了声,温柔又无奈:“那你也先坐下,不然我看秦医生会很有压力。” “是,的确。” “秦医生,”一坐下,何樱就眼巴巴问道:“能不能先告诉我,梁效的情况短期内可以复课吗?这事我也要对其他学生和家长有个交代。” “我懂你的意思,”秦医生点点头:“但梁效没有出现过攻击性行为,我想应该也不会出现。因为他从内心,非常反感甚至恐惧这种暴力行为。” “下午我刚和他聊过,他说是由于男生体育课玩闹,不小心把前后班门全都关死了,从而唤醒了他内心痛苦记忆的闪回。” 秦医生语气也有些唏嘘:“因为他很爱自己的妈妈,被关在门内听见妈妈被施暴,自己却束手无策,这比亲历现场更是一种灾难。” “让他产生了内疚、愤恨和对自己的厌弃的情绪,这种痛苦越想越缓解不了,从而造成了ptsd。” 林臻悄悄把她垂在沙发边的手,握在了掌心。 何樱察觉到了,但不舍得挣开。 此刻能给她的温暖太治愈了。 秦医生慢条斯理介绍着给梁效的咨询次数、给药情况,以及即将对他进行的应急训练方案。 每听一条,林臻就把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些,用动作告诉她不用怕,他在。 秦医生说:“由于他自查很及时,经过治疗,病症是完全可控的。问题就在于,如何避免迁延成慢性,不断闪回令他痛苦的画面。” “咳那个,”何樱脸上飘红:“实在不好意思,我能方便问一下您的收费模式吗?” 秦医生含笑报了个数字,并且加了一句:“放心,我给他打了八折。” 早说当年就修心理学了,何樱腹诽。 她眨眨眼道:“那要不这样,您下次和她妈妈说,不仅八折还每个月赠送一次?那次我付钱,好不好呀?” 秦医生哭笑不得,看着林臻说:“您女朋友真可爱。我还以为她会让我便宜一些,没想到是这个意思。” 何樱脸更红了:“我不是他女朋友。” 林臻淡淡道:“……是很可爱。” 秦医生似笑非笑哦了声,过了一会儿说:“其实听见梁效的班主任要来,我一开始是很拒绝的。” 何樱唇角一抽:“其实我看出来了。” “我从前有个患者情况并不严重,她的班主任和父母都认为咨询可以,但坚决不许她吃药,最终耽误了病情。” “他们都不相信心理的病痛不是矫情,也不是想不开,只是一种疾病而已。” 一整天,何樱的情绪都在起起落落。 好不容易被林臻哄好了点,秦医生最后的一句话,又让她垂头丧气出了医院。 家长避“精神病”如洪水猛兽,即便梁效情况好转了,她又怎么说服整个班级的学生家长呢? 难。 医院外已然暮色四合,灯牌霓虹闪烁,也挡不住秋日晚风中的丝丝凉意。 何樱跑到便利店买了一卷曼妥思薄荷糖,咬了颗下去,和着冷风让她整个人都清明了些许。 “林臻。” 何樱眼里泛上热意,她低头望着铺满一地的梧桐叶子:“我心里好难过啊。” “我快要丧死了——” 话被卡回了喉咙。 因为林臻一把将她按进了怀里:“别难过。” 他喑哑着嗓音,告诉她:“别难过,你只是做了对的事情。” 林臻很高,沉沉的身躯覆住她,很温暖但又饱含侵略性。 敞开的风衣前襟,何樱指尖触到了他温热韧性的肌理,一下都不敢多动。 林臻却碰到了她的眼泪。 他低头靠在她耳边,恨恨说着:“你们做老师的,是不是道德标准都比别人高一点儿?我告诉你,我帮别人归别人,该开的好车该买的腕表,一分钱都不会少。” 何樱耐不住他林臻这幅纨绔桀骜的样子,拧了他腰一下。 “……嘶,何樱你。” 林臻无可奈何:“算我求你了,你别折磨自己了行不行?” 何樱也难为情起来,医院的确是个让人情绪崩溃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林臻面前说哭就哭了。 关键是……这个拥抱,她都不敢想周围路人的表情。 何樱试图退开一点点,带着鼻音反驳:“谁折磨自己了?指不定你在我学生面前怎么说我呢。” “我能说你什么?” “你……放开点,”何樱轻哼了声:“鬼知道你说了什么。” “用完就跑什么毛病,”林臻冷笑了声:“真想知道?” 何樱心慌着服软:“不不想了。” 林臻却一扳她的肩,迫着她仰脸看向自己,然后一字一句说道:“你听好了。” “我告诉他,我喜欢你。” “不说是因为我不想用这种转述的语气。” 他心一横:“下次你要再敢在我面前这么胡来,我——” 何樱仰脸看着他,红唇微张,沾在睫毛上一滴水珠泫然欲落,然后……落在他手心里。 林臻瞬间泄了气,嘟哝道:“我能怎么样,我就……还是喜欢你。” 16.Chapter 16 何樱心上心下, 浮浮沉沉, 一时竟有些恍惚地望着他。 少女时代她曾经很期待过, 林臻对自己说出这句话时的样子。 甚至直到分开的那些年, 何樱也暗暗设想过,如果当初自己更优秀更漂亮些, 是不是就有勇气开口问他。 林臻, 你为什么忽然不喜欢我了。 对街的人行道边红灯换作绿灯亮起,远处,人潮汹涌地漫上岸来。 何樱眼中泪意更盛。 他喉结一滚,语气艰涩极了:“如果说出这句话让你那么难过, 我也……” “抱歉,但我也不会收回的。” 当年开不了口的这句喜欢, 有多后悔只有自己知道。 何樱摇摇头,倏然破涕为笑:“一直听说省人医对面那家火锅店不错,你带我去吗?” 直男如林臻自然没听懂, 眉皱着又松开, 似是在考虑她这话的真实性。 啧,他暗道何樱真是郎心如铁。 先把自己的心揉皱成团,再来软绵绵一句话,他就又跟泡进温泉里一样温暖熨帖。 “不想去那我回家啦。”何樱晃了他衣袖一下,柔柔的。 “别走。” 林臻叹了声气决定认栽,轻轻一扶她的手臂踏上斑马线:“我当然带你去。” 他不记得应酬时, 听哪个情场老手富二代说过, 男人搂啊抱啊那都不作数。 有一天, 你想环着护着女孩子的手臂过马路,那是保护欲,是动了心的喜欢。 还真是。林臻苦笑了声,明明交警站在路边执勤,自己还是杞人忧天。 没救了吧。 ## 没有什么郁闷是一顿火锅安抚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这家火锅味儿不够正。 但吃完后,把自己塞回密闭的车内,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何樱深深吸了口气,满目无奈:“怎么还是一身火锅味儿,这件衣服不知道要吹几天才能穿。” 林臻笑了:“我已经放弃挣扎了。” “哪能和你比。” 何樱忽然眼神一亮,来了兴致:“林臻,你们有钱人的衣帽间不是应该比我家还大么?” “……我没记错的话,你家那花园洋房是华茂地产的精品户型吧。” 他拖长了音调,懒洋洋的像只大型猫科动物:“两百八十平?我妈都用不着那么大衣帽间,更别提我了,加卧室也不用那么大空间。” “还蛮节约。” 林臻轻飘飘说道:“也不是,主要还是孤枕难眠。” “我搬去兰洲住,就是受不了我爸妈成天秀恩爱了。我看连阿姨也要撑不住,快辞了。” 何樱小小声:“……真是一个浪漫的煤老板。” “何樱,”林臻微眯了眯眼,嗓音也淡:“我发现你怎么对我爸这么感兴趣。” 何樱一噎,不可思议道:“你太污了!” “……你这满脑子什么思想?” 林臻极轻地敲了她额心一下,好气又好笑:“还班主任呢,真够可以的。” 班主任就不能有走弯路,看过不该看的禁断文的时候了么,何樱悄悄翻了个白眼。 “咳其实吧,”何樱红着脸,特别诚恳地说:“主要还是金钱为你爸爸镀上了一层神秘的光环。” 林臻:“……” “我等凡人是真的很想知道,身为一个煤老板,挥金如土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真想知道?”林臻抬眉。 “昂,”何樱双手合十,眨了一下眼:“真的真的很想。” 他无可奈何:“好了好了,败给你了。” 林臻按掉了音乐,薄唇抿着,想了想又静默:“其实我妈说,我爸特别小气。” “哈?”何樱从喉间溢出迷茫的一声。 “真的,”林臻含含糊糊道:“有时候在会所应酬谈事情,就有那种女人,嗯就是你想的那种,靠这个总那个总指缝里漏点钱就能名牌豪车。” 何樱点点头:“放心,我看过小说,我懂。” “这些老板一是图个面子,二是……咳,总之也很乐于散钱。我爸简直是一股清流,该他请客就付钱,但对这些女人一毛不拔。” 我妈每次都笑:“就你爸那个小气劲儿,外面哪个女人肯跟他呀。” 林臻也觉得自己把江湖说的太险恶,悄悄觑着她的神色,幸好没有一丝不悦,反而还……有点亢奋? 他轻咳了声继续:“不过就上个月吧,他一口气买了一百台苹果手机,我问他干什么,他说没别的,送员工呗。” “他老人家教育我说,”林臻皱着眉苦笑起来,模仿着他爸爸:“有的以前在煤矿上的简单粗暴作风,放在现在还一样管用。千万别太在乎面子,人家嘴上拒绝,但谁不喜欢这种奖励。” “反正我又不怕人家说暴发户,自信点,我就是。” 何樱语气很梦幻:“……说实话啊。” “嗯?” “这次,你爸是真的引起了我的兴趣。” 林臻眼里闪动着温柔的笑意:“要不你曲线救国一下?” 何樱脸一红,为了驱散忽然微妙的气氛,转而吐槽他:“有学有样,所以你是买了一百个抱枕吗?” 后排正红色的车座上,少说放了五六个抱枕,从鬼畜金馆长熊猫人到脆皮鹦鹉、独角兽各类都有。 衬着一看就很值钱的车,非常的不搭。 林臻拨下档片,似笑非笑看着她:“那你不如想象一下,自己能抱着这么多抱枕挤在后排么。” 何樱羞窘:“你。” 居然套路她。 忽的,头顶的读书灯被挑亮了,柔和地笼在彼此的脸上。 林臻真的是唇红齿白的那种好看,被鼻梁上微微的驼峰一衬,又平白添了硬朗疏离的男人气。 他咔哒一声解了何樱身侧的安全带卡扣,像是怕打到她,握住安全带送了回去。 手指从何樱散落在胸前的卷发擦了过去,惊的她收回心神,下意识仰脸去看他。 林臻也感觉到了,那个卷发,起伏是真的……有些大。 两人还不约而同,掩饰性的咳了声。 气氛就更暧昧了。 “……往后一周忙吗?” 何樱垂着眼点头:“要期中考试周了,出卷阅卷开家长会,很忙。” “我也要去越州出差三天,”林臻声音里透着淡淡倦意:“等你忙完记得告诉我。” 何樱没应声。 她手扣在车门边,笑容很软:“我这个人好像是挺容易炸毛的,手头上紧要的工作没解决前,心里总悬着一块,连约饭都没兴趣。” 她从前也是这个样子。一道抽象函数必考题没弄懂,连着语文英语课也耷拉着眉眼,恹恹提不起精神。 林臻也跟着笑:“发现了。我还以为你今晚会闹脾气,饭都不肯吃。” “我不会的。” 她把车门推开了,夜风猛地灌进来,吹的人一阵冷冽。 林臻听见她说:“那是对别人,你不一样。” “拜拜林臻。” 何樱冲他挥了挥手,眼里漾着笑,步履轻快地跑远了。 林臻觉得,今晚一整夜自己都不会好过了。 何樱当然也没那么淡定。 只是有夜色遮掩,他看不见她脸红而已。 “何老师,今天有你妈的快递,你顺路带回去吧。”保安大叔笑眯眯地招呼。 何樱诶了声,心里暗暗叫苦不迭:怎么还轮上次那位大叔值班? “你男朋友还真有心,我怎么每次值班都看见他送你回家。” “咳,没有没有……” 她既不好解释林臻不是她男朋友,至少……现在还不是。 又不能骗人家说,这位不是上回那位吧。 次次招眼的豪车,她成什么人了还。 何樱顶不住保安大叔慈祥又八卦的目光,一签收完快递,忙飞快溜回家了。 ## 家里,灯只留了餐厅的一盏。 映着客厅新中式的建筑陈设,更显寂寥萧条。 何樱进门换鞋时,何琮也没如往日放下图纸迎出来,她不由软着嗓子朝里喊:“老爸。” “嗯,爸爸在呢。” 何琮还是没出来,隔着书房门关心道:“樱樱,明天你还要早起带自习吧,别磨蹭了,早点洗洗睡吧。” 何樱才走到沙发边,就闻到从书房门缝钻出的一阵呛人烟草气。 “爸,你这是点了多少根烟——” 她抱怨的话到一半,就急急止住了。 沙发上一团浓黑的暗影动了动,章韵之冲她笑了笑:“回来啦。” “妈。”何樱吓的直抚胸口。 自家老妈律政佳人一枚,行事做派向来明艳大方。唯独最怕黑,每逢晚间在家,章韵之都要把灯开的亮堂堂的。 今天是怎么回事,这两位吵架了? 何樱坐近挽住了她手:“妈妈,你怎么不开灯?我帮你开嘛?” 章韵之忽然问她:“樱樱,上次那个相亲的对象,最后还有什么说法吗?” “没,”何樱顺势撒着娇:“就是我和他看不对眼,他和我也不来电嘛。这种事又不是条件相当就能凑合的。” 章韵之清清淡淡扫了女儿一眼,略带薄责道:“那你怎么连一次送你回家的机会都没给人家。” 母女俩的天然默契,让何樱一下就嗅到了她话里潜藏的意味。 她一定是看见,或者听见什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职业特性,从小到大,章韵之总是非常乐于从她的言行话里找破绽。 但何樱很厌烦这种试探,当着自己的妈妈,有什么话不能明说呢。 她心气也躁郁,连带着语气就有点冲:“为什么要他送我回家,我自己会开车。” 一向最宠溺女儿的何琮却说:“樱樱,不许和妈妈这么说话。” 明明是妈妈挑刺在先。何樱觉得委屈,她就不明白为什么一谈到婚嫁相亲,爸妈就能迅速拧成一条心针对自己。 仿佛二十四岁的她再不找人嫁了,就成滞销货了一样。 她把唇一抿再抿,最终还是退让道:“困了,我先去洗澡了。” “你少敷衍我,”章韵之从背后喊住她,仍是弯弯绕,语带深意:“别以为你妈妈什么都不知道。” 何樱心里闷着的那把火,被唰的一声点燃了。 “好好,你知道。” 她微微笑了下,声线平静:“和你想的一样,我只会让我喜欢的男人送我回家。” 除了在林臻面前三番五次脸红,这句喜欢,她在谁面前不敢认? “你真是!”章韵之哪想到女儿这么叛逆大胆,一时之间被堵的哑口无言。 何樱寸步不让。 她眼里的光明明灭灭,最后只是快步从她身旁擦过,摔门回了卧室。 “樱樱,你啊。” 何琮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边,招招手喊她去了露台。 望着一溜排女儿饲养的多肉植物,何琮终于出声说:“妈妈今天心情不好,你不要顶撞她,好不好?” 何樱娇气包似的扁扁嘴:“……那我今天心情也不好。” “好好,都是爸爸不对,行不行。” 何琮伸手,松了松她因为精神压力僵直了一天的肩背。 “樱樱?” “嗯。” “你真的很喜欢那个男孩子吗?” 何樱点了点头,眼里有水光将落未落。 唉,去年一年怕是都没今天想哭的时候多。 何琮被她吓了一跳,慌忙连哄带劝:“不哭不哭,爸爸又没说要棒打鸳鸯。再说了,爸爸都一大把年纪了,能怎么样呀。” 何琮保养的再好,可毕竟年纪摆在那,又把熬夜制图当家常便饭,鬓边的确已是白发渐生。 “爸爸妈妈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开开心心的,累了有人依靠,病了有人照顾,老了有人扶持。你妈妈有些话有些方式是不对,让你委屈了,但她有句话是对的。” 何樱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声,却发现面沉如水的何琮眼圈也红着。 他很艰难地说着:“你要找的那个男孩子,一定要好到让爸爸心甘情愿,眼看着他从我手上把你抢走。” 何樱忽然心里酸的要死,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听见了吗?” 何樱直点头,硬生生扯出了个笑:“听见了,但……还没到这步。” 何琮背着手往回走,轻哼了声负气道:“没有最好,永远别到拉倒。” “爸——” 何樱忙拦住他,支支吾吾问道:“妈妈今天到底怎么啦?” “爸爸累了,你去看电视吧。” 何琮步伐一顿丢了句话,然后紧紧拉上了书房门。 现下的网络智能电视都有历史功能,何樱打开电视,轻而易举就找回了今日观看记录。 是一则冷冰冰的医学类新闻。 “今年国内医疗界传出的最振奋人心的消息,莫过于在昨日,h大医学院陈思年教授率团队研发出的新型先心病治疗方案,通过了临床实验认可,这填补了我国在治疗该型先心病方面的技术空白……” 何樱烫手一般,急忙掐掉了画面。 她唯恐爸爸再多听见一点,又伤心一遍。 何樱从小就是被爸爸妈妈、外公外婆还有爷爷奶奶,多位长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她至今记得幼儿园第一次秋游,她坐在大巴车里,外公就骑着自行车跟在后面,看见她渐行渐远,把英挺的外公急的直落泪。 回去还和外婆吵了一架:樱樱是提早上幼儿园的,还那么小就出去秋游,你怎么能放心的啊? 后来,一直到高中,温凝卢清映她们还总玩笑道:“樱樱,我看你比红楼里的贾宝玉也就差了一点。” “哪点?” 卢清映耸耸肩:“连你爸都宠你宠的不像话,贾宝玉可没这福气。” 何樱其实是何琮和章韵之的第二个孩子,章韵之生她时,已经三十岁往上了。 而她那位未曾谋面的姐姐,正是病逝于新闻中提及的这类先心病。 掀开伤疤太疼,那些过往他们都绝口不提,何樱只能影影绰绰知道些消息。 章韵之会怕黑怕成那样,因为姐姐是在凌晨抢救无效逝世的;何琮后脑勺有一道很长的旧伤,则是痛失爱女后从脚手架上坠落所致…… 父母总是一复一日关注医学消息,休假时会到关爱先心病的慈善机构做义工,一去就是二十多年。 他们一边用自己的方式延续着苦痛的思念,一边把全部的爱倾注在自己身上。 幽暗的客厅,何樱把脸埋进冰凉的手心。 爱她的人很多,丧什么呢,她应该要珍惜。 ## 接下来一周的工作,让何樱深觉打脸很痛。 人生何处不能丧呢。 期中考试结束,语文组上机阅卷分工,除每人固定篇数作文以外,理所当然把最难改的现代文阅读全分给了她。 现代文阅读难就难在试卷没格子线,遇到字迹潦草的学生,连笔糊成一团,何樱简直恨不得带放大镜去找答案里的关键词。 一直折磨到下午眼保健操时段,何樱揉着昏花的眼,功成身退,终于从机房逃回了办公室。 她一边走一边问:“顾芥,你帮我看班了吗?” 化学组改卷任务轻,老早就改完收摊,听说连试卷分析都做出来了。 顾芥没好气:“今天我一个人能看整座高一楼,这帮小崽子,知道没考好老实着呢。” “你们没看学生空间里转的吗?” 姚思然叹气道:“期中考要是不给老师点颜色看看,他们还真以为自己教的多好呢。” “靠,”顾芥怒从心头起:“是哪个小兔崽子发的?老子是哪教的不好,要这么埋汰人?” “算了算了,顾芥。” 何樱摇了摇手,劝他:“佛了吧,你们还不当班主任,想想看我。” “我还真想起来了,”顾芥忽然凑到她身前,嬉皮笑脸道:“何樱,咱们五班是就化学没考好呢,还是每门都……” 顾芥一看何樱冷下的脸色,生生把“扑街”二字咽了回去。 所有任课老师都有这么个爱好,成绩一下,不论好坏,一定要先问其他门课的成绩。 要的是一荣己荣,一损俱损,这样校长级部主任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 顾芥摸了摸鼻子:“我就是那么一问嘛,没别的意思。还有,你们班有几个小姑娘化学退步太明显了,过两天我找她们谈话完,你也要给我盯一盯啊。” “好,”何樱拖着调子,气若游丝:“知道啦。” 高一的理科难度陡然上升,九中的试题难度又在那里,第一次期中考成绩下来,数理化三门都挂红灯的还真不在少数。 当初能考进来的,谁在初中时不是一流的好学生,面临人生第一次挂科的崩溃,不可谓不惨痛。 “咳那个,你们高一挂过科吗?” 何樱跟说绕口令似的:“挂啊。挂着挂着就习惯了,熬过去就忽然不挂了呗。” “但那滋味,啧,只有熬过的人才知道。” 她和同事插科打诨,一边在笔记本上写下条备忘录:班会课,安慰后悔上了高中这条贼船,数理化飘红的小崽子们。 何樱用彩铅在旁边画了只哆啦a梦,假装自己元气满满。 当晚语文组就加班到了十点。 高中各教研组都是被学生恨的牙痒痒,复兴号一样的阅卷速度。 往往当日考完,最迟第二天就能把试卷分析、分段排名做的门儿清。 当完青壮年劳动力的何樱饥肠辘辘,靠在路灯杆边,等约好夜宵的林臻前来认领。 幸好这位司机先生很准时。 林臻领她西绕八拐,一直去到老城区民国风景区的一条巷子里。 何樱有气无力:“喂,你是要把我卖了吗?” 林臻轻笑了声,揶揄道:“作为一个煤老板的儿子,这种血亏的买卖,我可不做。” “随你吧,”何樱一脸淡然:“真要卖的话,你记得走点平坦的道路,让我安安静静睡一会儿就好。” 林臻:“……” 最后他把飘飘忽忽的何樱拖下车,塞进了一家深夜食堂拉面店里。 很温馨的日式风格,布质门帘小巧餐桌,暖橘色的灯光和照烧鸡排的香气混合,仿佛能驱走深秋的寒意。 零零散散的食客,说话也只是贴近的私语。 当番茄豚骨面和照烧鸡排放在她面前时,何樱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老板还好心给加了个鸡蛋。 “你要吃这个吗?”何樱用筷子戳了隐隐还在流动的蛋一下,转脸问并肩坐着的林臻。 林臻笑意温柔:“哟,回血了啊。” “你要是把荷包蛋吃了,我就真担心你了。” 相熟的人都知道,何樱从小是冒着长不高个子的风险,坚决拒绝吃荷包蛋的。 说完,他自然而然筷子一伸,把她碗里的荷包蛋捞了出来。 何樱面红心热,低着头认认真真吃面去了。 听见身后车引擎的声音又响起,何樱抬碗看了眼表,不禁感叹这老板生意兴隆。 林臻却揽着她的肩按向自己,眼神古怪。 “大庭广众的你干嘛……” 林臻低声道:“你现在还对我爸有兴趣吗?” 几口热食入腹,何樱又是生龙活虎一尾活鱼,笑盈盈的:“那当然,试问谁对这样的霸道总裁不感兴趣呢?”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后悔,不许生我的气。” “什么意思?”何樱懵然放下了筷子。 林臻站起身,一扬眉笑了:“喏,你现在回头,迎面来的就是我爸。” “至于身后的美女,应该是我妈。” 17.Chapter 17(捉虫) 何樱从喉咙里溢出了一声迷茫的语气词。 不是, 她和林臻的关系, 现在见家长还太早了吧。 林臻的手轻按在她肩上, 笑的懒散:“爸爸, 妈——” ……可她也总不能一直干坐着吧。 何樱垂着眼站起身时,发丝悠悠晃晃险些落进面汤里, 林臻眼疾手快, 忙俯身替她拨开了。 何樱听见霸道总裁低笑了声。 何樱绯红着脸,轻轻细细喊人:“叔叔,阿、阿姨好。” “你好你好。” 林焕里笑容温和,人到中年, 他身材仍然管理的很好。 宽肩窄腰,身量笔挺, 加上和林臻如出一辙微带驼峰的高鼻梁,通身透出一股杀伐果断的锐气。 的确很霸道总裁,何樱默默分析道。 “您这是怎么了?” 林臻忽然出声, 话里止不住笑意:“妈, 这就是何樱。” 何樱这才反应过来,她那声“阿姨”喊是喊了,但人还没见着。 因为压倒性优势的身高差,慕云人似乎一直隐在林焕里背后。 然后,她看见一只素白的手攀上林焕里的西服袖口,被林焕里低头含笑握住了。 这也太总裁文了吧, 何樱目瞪口呆。 而林臻一脸超然物外的淡然, 应该是已经习惯了。 “抱歉喔, 小何樱。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真是有点……” 慕云戴着口罩遮面,只露出一双温柔杏眼,但美人情状足可窥见。 她腼腆道:“哎呀,我连眉毛都没化,实在不好意思见人,何况你还是小臻的心上人呢。” ……居然是因为这个,还真蛮少女心。 也是,要是哪天自己素淡到连眉毛都没,碰见林臻的妈妈,怕是有想佯装路人的冲动。 何樱忍不住眉眼一弯:“阿姨,我懂我懂,没关系呀。” “那那。” 慕云觉得的确没有做准婆婆的天赋资质,就省得越描越黑吧。 她嗷了声退回了丈夫身后。 “何樱,你看这样好不好?” 林焕里驾轻就熟地替妻子收拾残局:“过几天林臻生日,你到家里来,让你慕阿姨做点你喜欢吃的甜点,给你赔礼了。” 何樱赶忙摇头:“不,不用赔礼,叔叔您太客气了。” “不是客气,”林焕里还是笑:“叔叔是想问你,愿不愿意来?” 何樱一懵。 林焕里丢了个冷色给儿子,你心太软,爸爸我还能没点手段?先骗回家再说。 但在林焕里尤其温和的注视下,何樱只能点头应了,然后目送买了外带的两人离开。 这股抑郁,自然是要发在林臻身上的。 “今晚别微信找我。”何樱说。 林臻偏过脸看她,舔了舔唇,一脸无辜:“你这是……生我妈气了?” “没有,你想多了。” 林臻笑了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妈特别少女,不该有我这么大儿子的那种?” “不瞒你说,我四岁的时候她是这样,二十四岁的时候她还是这样。” 街灯底下,何樱望着他,唇瓣被热食烫的红润,眼里写满了听故事的憧憬。 活色生香,是种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美。 因为那样嫣红的唇,水汽氤氲的眼眸,似乎更应该在一些……缠绵旖旎的场合出现。 何樱推了他一下催促:“你继续说呀。” 林臻乱着气息嗯了声,深夜的街道只有彼此,没由来听的人心里一漾。 “……她吧。” 林臻皱着眉想了想,说:“我妈她是外公最疼的小女儿。上面各种哥哥加一块,我光舅舅就有七个。” 何樱听的思绪飘远。 听闻林臻的外公是大军区也能排上号的人物,家世显赫,又有兄长护持,慕云还真是标准的小公主待遇。 何况遇见林焕里后,慕云又多了个对她更温柔呵护的丈夫。 怪不得到了这个年纪,还能保持一颗单纯少女心,何樱不胜唏嘘。 眼见长街到头,林臻止步挡在她面前,尽职尽责要说完这个故事。 “虽然她不会料理家务,应酬酒会也不如别人长袖善舞,但我爸真的死心塌地,不许别人说她一句不好。” 何樱抬眼:“那阿姨是学什么专业的?” “手风琴,”林臻补充道:“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她会说俄语。” 良久,何樱语气平静:“所以嘛,我让你晚上别微信找我。” “为什么?” “触景生情,今天我还非要上晋江淘一本总裁文看看。” 林臻:“……” 她有一搭没一搭戳着他的肩,指腹柔软。 何樱忍不住笑:“都说文学作品是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的。但我看有的时候,不一定能高的出来?是贫穷限制了我们的……” 他任她玩笑,只是忽然握住了那只作乱的手,温热的指腹摩挲着她的。 何樱说不下去了。 林臻笑意蔓延到眼底:“继续。限制了我们的什么,嗯?” 何樱倏然抽手,却越扭越紧,变成了十指紧扣。 她想拒绝,但哑口无言。 这么多年的互相喜欢,互相亏欠,她和林臻怎么可能甘心回到只是朋友的关系。 林臻沉默着把交握的手放进风衣口袋,拉着她往前。 “何樱,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讨厌我吗?” 何樱笑着反问他:“你觉得呢。” 他声音里难掩艰涩:“那你……讨厌过我吗?” 何樱能感觉到,他回握自己的力度有些僵硬。 讨厌过吗?她也问自己。 何樱向来觉得,喜欢上林臻是她这一生做过最有勇气的事。 明明尝过被奚落的滋味,可还是忍不住动心。 但时过境迁,何樱也不是高中时候,连喜欢一个人都要悄悄藏在心里的小姑娘了。 她更加独立自信,温柔坚定。 工作即便繁复,有时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家人之间即便也会有争吵,但这些都是自己的底气。 她应该堂堂正正被喜欢的男孩子追求,谈一场恋爱。 “没有。” 何樱轻柔地叹了声气,然后说:“林臻,我没有讨厌过你。” ……一直都是喜欢而已。 ## 林臻生日那天,正好不轮何樱值晚自习班。 但她被班上的学生拖住了。 “何老师何老师。” 带头来办公室的是周朗,耷拉着眉眼道:“梁效什么时候回来上课啊,我qq上问他他都不回我。” 何樱笑容浮现:“你们都想他啦?” 果然嘛,学生时代的友谊最纯真了。 周朗傲娇地咦了一声:“您怎么把我们说的gay里gay气的。也没别的,就是看他没参加期中考,我们挺为他惋惜的。” 何樱:“……” 她收拾着包,一边答应学生:“他最近情况缓解了许多。等明天我联系一下他的医生,再告诉你们。” “但你们不许搞的太浮夸,也不要过于小心翼翼,就当他生了场小病复课回来,稍微关照些就好。” 周朗他们几个连声答应,但人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 何樱淡淡扫了他们一眼:“你们晚饭都吃过了?” “没有。” “那还不去吃,正好我也要下班了。” “何老师,”扶蝶凑上前,轻声问:“其实我们就想问,上次那只口红您买了吗?就……我们用流动红旗众筹的那次。” 何樱闻言笑了声:“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当然买了,我还能贪污你们学生送的礼物嘛。” 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一管口红,含笑推到了学生们面前。 “何老师,那您怎么不发个状态?别的老师都发了。” 何樱还没意识到事态严重性,一帮学生却很痛心:“您不爱我们了,您心里根本没我们。” 搞的她和负心汉一样。 何樱抬碗看了眼,投降道:“发,我晚上找个好光线,p完图立马就发。今天朋友生日我真的赶时间,就先下班啦……” 何樱拎着包从办公室溜了,留下学生们神色闪动。 扶蝶:“何老师恋爱了?” “……看起来像。” ## 兰洲别墅靠山临湖,清幽明净,坐落在明山风景区的侧面。 小型生日宴,林臻喊的都是徐挺之类的至交好友,除了一个苏润寒何樱不认识外,其余都很熟。 而且听徐挺说,苏润寒是林臻在美国时的“外室”基友。 但苏润寒看见何樱,眼神一亮道:“你就是何樱?果然漂亮诶。” 他话音还没落,人就被林臻拎走了:“你还等着吃现成的?赶紧帮徐挺他们生火去。” 苏润寒讨价还价:“那让何樱和我一去,也让我认识一下,多个人多份力嘛。” “行诶。” “滚蛋,”林臻面向苏润寒,目色淡淡:“我过生日你让她去忙?” 何樱:“……” “林臻,你真他妈重色轻友第一人!”苏润寒摇摇手,一脸鄙夷地走了。 “你别管他们。” 林臻冲她眨了眨眼,揶揄道:“我看这炭火想点燃,难。我看徐挺就差砍树劈柴烧了。” 前几日提起给林臻过生日,除了慕云手作的曲奇和纸杯蛋糕外,卢清映她们都眼巴巴要求炭火烧烤。 就兰州别墅这个花园场地,不组个烧烤局简直暴殄天物。 林臻态度随和,小生日而已,只说让她们问何樱好了。 何樱当然就更随意了。 “……那我们真的不去帮忙吗?” “不去。” 林臻拉着她,绕到了花园另一侧阶前。 他勾着唇,笑容放大:“既然我过生日,你坐这陪着我就行。” 何樱轻轻嗯了声。 因为在城市喧嚣之外,背拥青山,这一方深蓝色的天幕,尤其静谧美丽。 四周不知名的花树荆棘上挂着点点星灯,明明灭灭,闪着柔光。 ……很适合拍照片嘛,这个念头从她脑中倏然闪过。 说干就干。 “你等我一下。” 何樱从包里翻出学生的宝贝礼物,放在灯下柔软的草坪上,然后蹲下身对光找着角度。 “这什么东西?” 何樱眨眨眼,回身递近了点给他看:“口红。” “我就是拍张照片。” “谁送的?”林臻的语气古怪:“你不会又背着我去相亲了吧。”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被“被负心汉”了。 他冷冷哼了声:“男的还是女的?男的话不许拍。” 呃,论这支口红,还真有男有女。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林臻,你猜猜看。” 林臻一言不发就拉她起身,何樱笑闹着往后躲:“至于嘛你,真小气。” “我今天就不信治不了你。” “林先生,”何樱细细喘着气,笑意盈盈:“狠话放多了就不管用了噢。” 林臻没理他。 背着光,夜视差劲的何樱看不分明,还以为林臻是真生气了。 “好啦,是我学生众筹送的,这总行了吧。” 她拍了拍手上的草屑,一撑起身,却被他忽然出手停在了半空。 “你能看见吗?” “……看不太见。” 林臻缓缓俯身:“那现在呢。” 这次,何樱是看清了…… 近在咫尺是他好看的唇,吐字低低沉沉。 “学生也不行。” 18.Chapter 18 夜色浓重, 亮如星子是他的双眼。 林臻没压住心里那点冲动, 伸手轻轻一抬她的下巴, 温热指腹堪堪从柔软的唇瓣擦过。 那触感留了好久。 像是冬天双唇被风吹的冰凉, 从凛冽的室外一躲进屋,捧着保温杯抿着热水的暖意。 背着光, 何樱的夜视能力全部罢工, 只能徒劳无功睁大了一点眼睛。 呼吸相闻,心跳更乱了。 她偏了点脸,小声嘟囔:“不行也得行,教师节学生还给我送花呢。” 林臻冷冷评价道:“瞎掺和, 心思都不放在读书上。” 多纯真的师生情,人家掺和什么了…… 反正天黑, 何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没想到林臻像是能看见一样,按在她手臂的力道加重了些,把人直往身前带。 “你真是, ”林臻啼笑皆非:“我是向着光的, 傻不傻。” 何樱恼羞成怒地让他起开。 林臻含笑看着她,两个人闹腾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半推半抱的,姿势暧昧起来。 这让被指派来喊人的苏润寒压力倍增:“炭火点着了。那个还有,我要……捂眼睛吗?” 林臻没好气:“你是在和你爸妈一起看电视剧吗,还要捂眼睛?” “林臻这你可别说, ”苏润寒一拍他的肩, 笑容无辜:“你这身高挡着, 谁知道这是什么厉害的体.位呢?” 何樱:“……” 好想让苏润寒写一万字检讨啊。 何樱拦住反唇相讥的林臻,一指苏润寒:“他是做什么的?” 林臻挡着眉眼,深深叹了声气不说话。 苏润寒绽出一个大大的笑:“何老师,我是程序员啊。林臻的研究生同学兼实习同事。” “果然都一个样。” 何樱轻飘飘丢下句话走了。 迎接她的是炭火旁拿着烧烤工具的五个人,脸上揶揄的笑被明灭的火光一衬,分外……渗人。 何樱唇角一抽:“不瞒你们说,我小时候看电视的童年阴影,有牛头马面的地狱大概就长这样。” “我看不像,”徐挺正拨着块通红的炭火,懒懒散散道:“何老师鬓发散乱,晕生双颊,这不符合地狱基本法啊。” “日子过的哪儿不顺意了?就作吧你。”高中时学长的迟烈笑骂他。 何樱保持微笑:“徐挺,我看这个月的加急枪.毙名单可以给你安排上了。” 今天什么日子,都来和她过不去。 “行啦,”卢医生用钳子一敲烤架,催道:“都快八点了!肉还没吃上一块,能不能尽点心?” 何樱怕火,自觉去削烧烤养生必备的雪梨了。 梨是削了七八个,林臻家里的保姆阿姨冲出来帮了好几次忙,肉还是没烤成。 不是焦糊了,就是半生不熟。 徐挺:“谁秋游时候没烤过肉,我就说你这个面翻的不科学。” 迟烈一扬眉笑了:“秋游?你可少在我面前装老资历。是不是,妹夫?” 徐挺:“……” 林臻走近,强忍笑意一边按住一个基友:“闹什么,多大人了。” “其实吧,我早就知道你们肯定烤不熟。正好请师傅做的菜也好了,要不咱们走着?” “操,林臻!” ## 林臻请的是一位据说明市极富盛名的粤菜厨师,到家里做了一桌筵席。 时鲜温润滋补,菜品丰富,从糖水点心到正菜样样精巧。 卢清映听到厨师的佣金后一怔,长吁短叹:“真是万恶的资本主义生活啊。” 而何樱默默夹走了笼屉里的最后一只水晶虾饺。 保姆阿姨敲了敲餐厅隔门,笑着进来:“林臻,你这么多朋友在,怎么没拿点酒水饮料?要喝什么,阿姨给你拿。” 一群饿狼上了桌,哪还记得酒水饮料。 “对哦,”迟烈一拍脑袋反应过来:“今天是你生日,我们不是来白吃干饭的,得有点仪式感。” 林臻斜他一眼:“那你快说喝什么,阿姨等着呢。” 阿姨笑着直摇手:“没事不急不急,你爸爸昨天还拿了好几瓶洋酒过来,说是你们年轻人喜欢这个。” 迟烈看着徐挺,徐挺又去看顾夕,最后一致笑了:“生日不是应该灌醉寿星的日子么。” “威士忌还是奔富?” 徐挺一锤定音:“茅台。” 何樱一口鱼片粥呛回了喉咙里,不可思议地看着阿姨拿了瓶造型古朴的茅台上桌。 阿姨看她这样倒笑了,“你要喝点什么呀?” 何樱红了脸,声音也轻:“那个,菠萝啤酒可以吗?” 餐厅里一阵起哄,直喊她乖宝宝,被我们带坏了云云。 都是一起经年的老同学,何樱的状况彼此门儿清。 父母命一样的宝贝,何樱念了高中依然被家里管得很严。 同班同学喊出去聚会唱歌,九点半的门禁都卡的死死的,就连高考结束那晚也没能例外。 国酒茅台的醇厚烈性,不言而喻。 尤其是极少喝这玩意儿、舍命灌寿星的迟烈,一小杯入腹,脸上就蒙上了一层薄红。 林臻淡定拎着瓶子站起身:“迟总,这刚哪儿都哪儿?我给你满上。” 迟烈连忙捂着酒杯不让,“不行不行,我喝不了这玩意!再喝下去失了处男身都不知道感谢谁去。” “还想灌我?” 林臻勾着唇,笑的痞气:“你以为跟着我爸那么多应酬白去了?那些矿业老板都上了年纪,就喜欢这个。今天这一瓶不解决了啊,谁也别想走。” 迟烈在心里暗恨他阴险,很抗拒地眼神乱飞,最终停在了何樱身上。 他晃着酒杯,用哄骗小妹妹的语气逗她:“何老师,你要不要试一下?” 何樱还没答话,就听见林臻就冷笑了声:“迟烈,你今天准备好回不了家吧。” “林臻,我采访你一下。” 迟烈问他:“喜欢我们何樱这样的乖宝宝,是种什么体验?除了萌芽阶段就被未来丈母娘抓包以外——” 汤匙撞在碗边发出了声脆响。 何樱转过脸直直看向迟烈,迷茫又仓皇:“你……说什么?” 迟烈更茫然地啊了声:“这不是事实么。” “呃,”迟烈尴尬道:“我以为你们已经和好了呢。抱歉抱歉,不该提的,这是我的错。” 何樱静默。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向林臻,一字一顿拼凑着话语:“你的意思是,我妈她,见过林臻?” 迟烈点了头。 何樱平静地看着汤碗里自己歪歪扭扭的倒影,一句话都没说。 她不敢去想从前的故事,更不敢去看林臻的脸,只是垂着眼起身:“我……我出去透一口气,你们慢用。” 就是因为了解章韵之,何樱一点也不敢深想…… 所幸温凝和卢清映没追出来,她抱膝埋着脸,木然在台阶上坐了下去。 耳朵烧的滚烫,手心却一片冰凉,就像刚做完一张触目惊心的数学月考卷一样。 “何樱。” 男人从夜色中走近,喊她,她没应。 然后他半跪在阶上,从身后抱住了她。 “那些都过去了。” 他笑起来,脸上的清隽桀骜尽数化作温柔,在她耳畔低低说着。 “当年你不喜欢我,或者没有我喜欢你那么多,我都知道,我不在意。” “我要现在就好。” 19.Chapter 19 “林臻。” 何樱脸埋在膝上, 声音闷闷的:“但我想知道从前。” 那些叮叮咚咚响着风铃声,纯白的从前为什么轰然落幕。 “从前啊,”林臻靠在她软软的发丝上,柔和又怅然:“我觉得那时候我挺混的……” 的确, 何樱一开始喜欢上林臻的那时候,他还没有如今人群眼中那般耀眼。 尤其是在九中这样一省领军的超级中学, 学生高手云集,家长更是卧虎藏龙。 可能是习惯了身边同学家世不菲, 校风反倒不稀罕攀比家境。 更多是羡慕学习比学生活动。理科连年第一的徐挺和学生会副主席的迟烈,就远比林臻名声大的多。 而且,林臻乖乖在班听课的时间也不多, 更多是泡在竞赛队全国四处跑。 他原本就剑走偏锋, 凭借航模大赛和机器人竞赛获奖录取的九中,进了校文科成绩自然一路吊车尾,愁的班主任天天盯他。 “……哪有。” 但何樱带着一点糯, 语气认真:“我明明记得那时候你竞赛很厉害, 只不过不是数理化嘛。” 喜欢就是这样。那个人一丝一缕的好都会悄无声息的, 被你的眼睛无限扩大化。 偏偏自己还不知道。 林臻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把人抱的更紧了些, 温柔笑了说:“原来你这样看我的啊。” “我还以为你当我是个桀骜不驯的富二代,一肚子草包, 成天就知道捣鼓点儿没用的东西。” “我没有, ”何樱慢慢摇着头:“我从来没有。” 林臻用手背贴了她的脸一下, 果然烧的滚烫。 他说:“我往下说可以, 你不许哭。” “谁再哭谁是狗!” “何老师,这个再字用的妙。” 林臻沉沉笑了,混不吝逗她:“不过讲实话,这几年我犯浑的时候,总是想着有天能看见你能为我掉眼泪也不错。” “那一哭至少得是个西湖的量,我才解气……” “我看你那是白娘子看多了,”何樱揉了揉眼睛:“喏,这不眼前给你机会解气了么。” “别,千万别。” 林臻叹了声气:“我受不住,真的。” 草丛里隐着的地灯幽幽闪着暖光,林臻看着那灯火一会儿,语调平静。 “但无论我说什么,我一点都不需要你的同情。” ## 因为喜欢上一个姑娘,九中每个有她的午后,林臻都记得清晰。 那天,他靠坐在篮球场的篮框下,长腿随意散漫伸着,阖着眼想事情。 他听见有脚步声渐进,但懒懒散散,嫌阳光刺眼似的不想睁开眼睛。 “林臻。”何樱气鼓鼓拍了他肩一下。 嘶,林臻倒吸了口凉气。 她是怎么把自己名字咬的那样轻,带了恼意还很好听的。 林臻一拍身边的空位,坐直了点,“别客气,坐。” 何樱不理他,抱着一堆英语报纸,在他面前直晃悠:“喂,你到底交不交作业?” “为这事啊。” 林臻极轻地笑了声:“麻烦你问我要了。我昨天心情不好,没写,你就和梅老师这么说吧。” 何樱扇了扇睫毛,表示关心:“呃,你怎么啦?” 不过,她就是那么礼貌性一问,也没指望林臻会答。 林臻却又拍了身边的空位一下,侧过脸看她:“坐。” 这次何樱依言坐下了。 空气里有阳光烤焦树叶的味道,绿墙边藏着的知了声声不歇。 等了好久,林臻终于出声了:“何樱,你选文选理?” “文吧。” 何樱抿着唇,声音里带着委屈:“虽然和我妈吵了一星期。” 重理轻文的风气,即便在重点中学也一样严重。 在理科实验班里,何樱的成绩属于稍稍努力就能跟上班级进度的水平,可突出一点都谈不上。 但何樱文科成绩很亮眼,记性又好,学起来丝毫不费力,能让她匀出更多时间花在更提分的数学上。 何樱拉了拉林臻的手臂,瓮声瓮气:“选文科真有那么丢人么?明明这样我能上到更好的大学呀。我妈非说,她下属和同事的女儿不都能选理科,就我不能……” “没,没,我哪敢啊。” 林臻语气郑重,边笑边说:“我觉得能把文科学好的都是怪物,太厉害了吧。” “不瞒你说,前天我还对着月亮许愿,下次考试作文一定要及格……” 何樱被他逗的愁容尽消,低着头唇角弯弯。 她轻轻细细问:“林臻,那你怎么不开心啦。” “我啊,和你差不多。” 林臻散漫一扯唇角:“我爸不愿意让我去竞赛班,学金融学法都行,玩儿什么竞赛。” “偷偷告诉你,”林臻凑近了点,目光闪烁:“在经商从政方面,我既不喜欢也没什么过人的天赋,鬼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你能拒绝嘛?” “能是能,但是吧——” 蓝白运动校服下,林臻穿的那双电光蓝的战靴球鞋,耀眼的很,闪着……人民币般金灿灿的光。 即使何樱不好这个也知道,这玩意价值不菲。 林臻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笑了说:“你看,答案很明显,花他的钱就要听他的话呗。” 何樱故作深沉叹了声气:“好啦,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安慰你一下吧。” 身边优秀的人很多,像是只有他们,是不完美的孩子。 她对他说了好多。 从爸爸妈妈是怎么疼爱自己的,因为高中灭绝人性的作息时间,班上不少同学都要一大早急匆匆冲去校门口,买点豆浆煎饼当早饭。 但这在她身上从没发生过,工作再忙,何琮和章韵之还是一人一天轮换着早起给女儿□□心早饭,从没断过。 父母的爱她从不敢怀疑,但对她的控制欲也很真实。 尤其是章韵之,几乎为她的人生画出一张行驶路线,让她照此执行,最好别有丝毫偏差。 林臻显然是计划外的那个人。 章韵之发现林臻是一次加完班开车路过九中时,从车窗里看见女儿骑着自行车回家。 并肩骑行的少年唇红齿白,眉间笼着一股天之骄子的淡淡桀骜,很招眼。 但偏偏看向女儿的时候,唇角扬着,目光都软了好几分。 少年的思慕哪能藏得住,章韵之看的心里狠狠一敲。 搭顺风车的同事也看见了何樱,八卦兮兮地呦了声:“韵之,你女儿和这个小公子是同学哪?” “你认识?”章韵之淡淡抬眉。 “你也认识,”同事含笑调侃她道:“章大状自己接的案子都搞不清楚了?” “你是说……” “这位不是斯华矿业的大公子么?和他爸爸林焕里长的多像。” 章韵之看似不经意地噢了声:“我最近忙忘了,哪还记得这个。” 从此她心里就存了个疑影。 往后的一周,章韵之都踩着晚自习结束的点路过九中,看到的情境日日如此。 那时正处在高三复习的拉锯战,家长群里每天都提着神经,生怕孩子哪天一松劲儿,十余年寒窗苦读功亏一篑。 百校联考的家长会前,章韵之见到了独自背着书包往校门外走的林臻。 如千篇一律的偶像剧般,请他不要纠缠自己的女儿。 林臻有很多话想反驳。他不是那种浪荡公子哥儿,尽知道名牌华服,和这个女同学玩暧昧那个不分明。 但被章韵之冷冷一句话拦了回去。 “林臻,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名律师。你家同临度商圈拆迁户的经济纠纷案就是我接手的,对你的家庭情况我还是大概清楚的。” 她笑了笑:“听你们沈老师说,你人很聪明,就是学习不太上心,成绩一直不上不下的。我看这也正常,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嘛。” 这样的富二代公子哥儿章韵之听过,也见过太多。 有后来公司管的一团乱玩坏了的,一年结婚离婚三四次,一边和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结着婚,一边和初恋谈真爱的。 她几乎能预测出眼前少年将来的样子。 林臻目光一缩:“不是,我……” “你是你父亲的独子,也应该也知道。做多大生意就要背多大的债,一年就要吃多少官司,成天提心吊胆,那不是正常人过的日子。” 此时的林臻,哪里是世事练达、词锋锐利的章龄之的对手。 而且那是……何樱的妈妈,林臻深深低着头,束手无策。 或许她说得对,自己有什么资格不被章韵之看成纨绔子弟呢? 自己父亲是高考状元出身,白手起家成就家业,而他为了赌气为了所谓的梦想,明明准备参加高考,可大半课业时间都扔在了竞赛上。 林焕里到底心疼爱子,只是让他考了个雅思出来,叹着气说不行就送你出国念书。 何况,章韵之又暗示他,只要别打扰现在的何樱,她已经和何樱说好了,等高考后再见你。 至于后面的事,她也就没精力多管了。 林臻当然连忙答应了。 但她临行前,轻飘飘笑了说:“我知道我女儿,她呀天秤座,最花心的星座。等到高考结束,我怕她到时候都不来找你了。” 林臻当时笑意温柔,说不可能的。 没想到,何樱当真山回路转不见君,杳无音信。 把他一个人扔在那段遥遥无期的苦恋里,为期……七年。 但他们性格实在太像了,又都年轻,谁也不愿意低头弯腰,当面去问一句喜欢。 林臻叙述的很平静,间或还笑了一两声:“说实话,现在回头看看那时候的自己,不怪你妈妈,连我都看不上自己。” “明明决定妥协了,还非死咬着过去那点不放,像是这样就有一身傲骨一样……” “你别说了,林臻。” 何樱抱着膝盖,人都在发抖:“……她没有告诉过我,让我去见你。” 林臻瞬间失语。 何樱还是止不住泪意:“她真的没有,告诉过我。” “她只是对我说,”她学起章韵之的语气简直惟妙惟肖:“十七八岁的少年变心多快啊,有可能今天跟在你身后,明天就去喜欢别人了。” “我……相信了,对不起。” 好久好久,都没人再说话了。 好友们忍不住从餐厅里跑出来,远远站在那,生怕他们出什么事故。 林臻很强硬地要拉她起来,满眼水光的何樱当然不肯,可又犟不过她。 “你要是为我难过,那大可不必。” 林臻看着她笑了下:“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至少他们曾经真的,互相喜欢过。 “别流眼泪了,”林臻一指身后,哄她道:“不然待会儿卢清映她们可放不过我。” “还有,这么多年,我是不是还没有认真表白过?” 何樱抹去脸上的水光,摇了摇头:“那天……那天你不是说了嘛。” “那不算。” 林臻低着头说:“何樱,有句话我想了好久了。高中时想,去美国时也在想。” 深蓝丝绒般的夜空,群星闪烁。 他望着她,握着她的手按在心口,嗓音低哑:“何樱,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喜欢你的纯善可爱,也爱你的自卑自尊自负。” “即使那让我们分开了这么久。” 20.Chapter 20 何樱猛然抬眼看着他。 手心里的心跳如鼓。 林臻的眉眼疏朗, 丝毫不见她想象中的苦涩怨恨, 四目相对,却透着极温柔的笑意。 “何樱, 我这是在表白啊。”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温热的颈间,薄红的脸微微侧着, 望着她笑:“烫不烫?我真的很紧张。” “是死是活, 你好歹给我一个痛快——” “我……我手酸。”何樱缩了下手,温吞吞的。 林臻低低嗯了声放开了。 他没说话,目光一点一点向暗里坠落,何樱见着, 心都被揉皱了一块。 “林臻。” “我觉得, ”她低眉沉吟了下, 复又仰起脸弯着眼对他笑,声音恬恬淡淡的—— “这世上我见过的人里, 我们最相像了。” 她和林臻的确家世、爱好所长尽皆南辕北辙, 但偏偏她就认定,没人能比林臻离她更近了。 在同学眼中她元气满满, 同事前辈面前温和有礼,活的比谁都心灵鸡汤。 装着装着,都快要忘记原来的自己了。 但在林臻面前, 她可以放纵自己,该难过就蹙着眉, 被他三言两语哄好了, 又重新笑的眉眼弯弯。 因为何樱知道, 林臻和自己是一类人。 怕添麻烦,不想轻易对别人倾诉负能量。 即使被生活工作压的快要垮掉,还是像个幼稚的孩子一样抱有希望,愿意相信平凡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他们都—— 他们都用自卑又自傲的方式喜欢着对方,经年不变,虽九死未悔。 何樱闭了闭眼又睁开,平复着心跳,声音细柔到快要听不见。 她说:“你知道的,没人不喜欢自己的。” “嗯?” “所以……” 她含泪带笑,轻轻告诉他:“林臻,我最喜欢你了。” 一刹间天幕中仿佛有烟花绽放。 怔忪了好久,林臻才忽然记起,噢,明市早就全线禁放烟花了。 何樱眼睛水润润的,泛着笑拍了他一下:“嘿,小帅哥!” 林臻的智商和注意力,早就被极致的惊喜卷走了。 他恍恍惚惚应了声。 “要不,”她长睫扑闪扑闪的:“你要不要试试看,做我男朋友?” “你,”林臻倏然反应过来,看着她不知是气是笑:“……你怎么抢我前面了?” 何樱傲娇:“爱要不要。” “要要——” 他放柔了音调,唇边的笑意掩不住:“这活儿我从今天起接了,以后你都不许给别人了啊。” “……喂,我说你们!” 最后一道单身防线也被瓦解了,环视着身边成双成对的基友们,酒意上头的迟烈简直痛心疾首。 “你们还让不让人活命了?我靠,我一场生日宴吃成喜酒了?要不要我顺带上个份子?” 林臻点头:“行啊,记得包个大点儿的。” 咳,何樱后知后觉想起还有人现场围观,脸上飞红一片。 她微恼着瞪了林臻一眼。林臻低头一笑,用眼神告诉她,明明是你抢了我的话。 迟烈:“……”太刺眼了。 ## 这么一闹腾,这顿生日宴算是保险了。 但连何樱这样的乖宝宝,都想好了借口托辞今晚十一点左右回家,其他人就更别提了。 饭吃不下去,局子又不想散。苏润寒脑袋一热,提议干脆开车去远郊放烟花玩儿。 徐挺笑骂了声:“你就是资本主义糖衣炮弹吃多了,有事没事就放烟花。以前没禁放的时候,满大街的烟花都没人多看一眼,现在倒好。” “我随意,”林臻勾着唇,薄酒过后少年气的脸上风流淋漓:“反正我自己脑子里已经放过一回了。” 卢清映看向何樱,摇头叹气:“就林臻这个唇红齿白的风流相,还玩过搏击。啧,你就不担心他背着你出去接活儿?” “什么活?”何樱一脸无辜。 温凝很配合,微微笑了说:“少儿不宜的那种活。” 何樱:“……”脸一点一点又红了。 何老师年轻时也是误入歧途,看过一两部不该看的教学型小说的。 “我说,”林臻一屈腿起身,叹了声气:“卢医生哪天不打趣我两句都奇怪了,但温总你这是怎么了,忽然觉得我们人间有意思了?” 他想起什么般一扬眉,似笑非笑:“徐挺,你可以啊。” 徐挺侧脸看向好友,意味深长:“好了,我知道你不可以了。” 卢清映笑倒在温凝肩上:“噗,林臻你一个单身二十四年的人,哪能浪的过徐挺呢?” 温凝不动声色推了她一把,何樱扶额不语。 在场各个平时也是光风霁月的体面人,但只要发小基友一聚在一块儿,话题就越来越偏。 好在关系到位又都知道分寸,博大家一笑而已,谁也不着恼。 尤其是这群男人,和生意伙伴谈供给侧改革,和酒肉朋友聊实体经济,海里胡天都能侃。 但知交面前,说的都是最世俗烟火气的话,男人的八卦心一点不比女人少。 “所以到底去干嘛?”何樱眨眨眼,看了圈或坐或立的基友们:“那个,要是没安排的话,我就先回家啦。” “你问寿星呗。” 林臻的脸笼在夜色里,淡着声拍板道:“那走吧,放烟花去。” 她就知道是这样。何樱心想,自己一定是中邪了。 不然怎么听林臻变着法挽留自己,都会觉得甜。 ## 照着手机地图,上了高速下快速路,七绕八拐终于到了明市远郊一片能放烟火的湖区。 不年不节的,跑到城乡结合部的街上,光是找卖烟花的小摊就不知道走了多少冤枉路。 温凝正侧方停车,方向盘刚转起来,就听见何樱一声软软的低呼,很惆怅。 然后她砰的一声撞在了车窗玻璃上。 “不至于吧,”温凝拧了眉,关心道:“樱樱?” 林臻他们已经从另外辆车下来,正往这边走。 “她没事,”卢清映忍俊不禁:“我看她呀就是又鸵鸟了,后悔了呗。” 何樱回身看着卢清映,脸皱成一团:“你太懂我了。” “是林臻不帅,还是身板体格不够好,还是对你不痴情了?” 何樱深沉地叹了声气:“他没什么不好,就是太有钱了。” 卢清映唇角抽搐:“……” “真的嘛,”何樱越想越纠结,闷声抱怨:“我和他一点都不门当户对怎么办。” 温凝把火熄了,清清淡淡说:“这有什么的,徐挺也没我有钱。” “但他家是官——” 冰山美人掀了掀唇角:“那又不能变现。再说了,我又不在意那个。” “我问你,”温凝替她理了理微卷的发尾,平静道:“你是非米其林不吃,非知名五星酒店不住的人么?” 何樱摇了摇头。 何琮和章韵之给的零花钱很丰厚,这些她都消费得起,但也并非强求餐餐如此。 温凝又问:“那你是非喜马拉雅,稀有皮爱马仕不背么……” “没有没有,”何樱抿着唇笑了:“我目前还没有这个爱好。” “那不就行了。” 温凝思路清晰地分析着:“你想要的东西都是自己可以负担起的,不存在什么门第差距。你和林臻在一起,只是单纯互相喜欢而已,不要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嘛。” 真的……好有道理。 “凝凝你也太好了吧,”何樱倾身扑在她肩窝上,软软地蹭了蹭:“我要嫁给你。” 心灵感应似的,这句话音一落,背后就传来了扣扣的敲窗声。 卢清映推门下车,叹着气一拍徐挺的肩:“恭喜你,后院失火了啊。” “噢林臻,你先别笑,你也是。” 林臻&徐挺:“……” ## 何樱托着腮靠在湖边的栏杆上,看着林臻俯身点燃一束束喷花。 从前不稀罕看的烟花,自从这几年禁放以来,还真越发好看了。 嗯,半跪着放烟花的男人更好看,身形笔挺,风衣及地了一点,无端便有种衣袂飘飘的俊朗。 “你要点一支吗?”他侧过脸问她,眼带笑意:“别怕,引线我抽出来了。” 何樱回过神走近了点俯身,嘟哝道:“我不是怕点,我是怕打火机烫手。” 林臻握住她的手,示意她怎么做不会被火燎着。 何樱天生怕火,每次一摁下打火机,下意识肩一缩整个人就想往后退。 林臻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样,简直让我觉得自己在带坏小妹妹。” 何樱翻他一眼,奶声奶气骂了他一句混蛋。 “好了好了,”林臻心一软:“还是我来点,你看吧。” 何樱抱着打火机不放。 林臻看着她,慢条斯理道:“女人,你是在玩火。” 说完,他还冲她眨了眨眼,不就是总裁文么,谁不会个一两句啊。 何樱脸一红:“……给你,这火我不玩了。” 第一次,引线没燃。 忽然生起的火光把他的脸衬的温润精致。 第二回引线烧起的时候,何樱还失神地怔了一秒。 林臻牵着她往回跑,淡金色的喷花噼里啪啦,在他们身后瞬间绽开了。 林臻停了步,从身后牢牢抱住了她。 和从前不一样,这是一个占有欲极强,但又丝毫无畏的拥抱。 为了这一刻的拥抱,是多少个夜里翻来覆去的煎熬。 “何樱。” 林臻释然笑着:“这几年好多的不顺利,今天好像都烟消云散了一样。” 能抱着你多好。 沉稳的心跳声就紧贴在背后,何樱咬着唇不吭声,好久才说:“……可我还没到本命年诶。” 热烫的气息洒在脸侧,他在她耳边温柔低语着,乖等明年,明年我会给你更好的。 何樱还是不确定,轻轻唤了声他的名字。 “林臻,我妈妈那边……” 林臻闻言,反身把她拉到面前,低头看着她笑:“那是我要烦心的事,你不要管那么多。” “啊?”何樱满目茫然。 “我爸从小就教育我,一个男人至少要做到两件事:一是要让岳父岳母认可自己,二是要让父母不刁难自己的女人,不然谁还愿意跟着你。” 何樱噢了声:“那你还真是家学渊源……” 霸道总裁真是太完美了吧,何樱在心里暗想。 林臻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敛了点笑意,眉眼认真道:“以后有些话,还是留给我来说。” 提起之前的一时冲动,十一月的深秋,何樱红着脸扇了扇风,偏偏还犟道:“呃,以后再说以后的话吧,谁知道……” 林臻蓦然俯身,闭着眼,在她额心落下了一个温热柔软的吻。 一触即分。 然后他又抱住了她,把她按进怀里,低低说着:“别的都听你的,这次听我的,好不好?” “……好。” 21.Chapter 21 何樱没想到, 自己和林臻第一次正式约会,居然是去……学生家家访。 要不是林臻带着, 何樱真的很难找到隐在繁华城市背角的那幢老旧居民楼。 狭小低矮的楼梯道内,林臻微微弯腰,手在她头顶护了一下。 “你先。” “不行不行, ”何樱拧着眉, 声音细不可闻:“要不……还是你先吧?” 以何樱的年纪,学生家长比她年长了差不多要有二十岁,第一次去家访当然忍不住紧张。 何况, 还是去梁效家。 秦医生诊断,因为他症状较轻,自查求医的又很及时, 通过治疗和认知训练,梁效身上出现的焦虑、闪回状况已经基本痊愈。 但因为ptsd影响, 他的记忆力和社会交往能力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一定的冲击。 因此, 医生建议梁效回到正常的校园生活,朋友师长的宽容关心形成的人际支持网络, 更有助于他的进一步恢复。 何樱当时苦着脸,忙追问他:“秦医生,能稍微具体点儿么?说出来不怕您笑话,遇到这个情况, 我压力真的很大。” 自梁效病假休学后, 光是汇报材料何樱就写了三封, 层层递交给到正校长钟校手中。 钟校的意思是等梁效复课后,希望何樱能发挥年轻女老师最受学生欢迎的优势,多关心帮助他,争取能让孩子摆脱困扰。 但怎么帮呢,弗洛伊德、杜威还是夸美纽斯?这些大人物除了帮她保研考编,至于别的…… 何樱在心底暗叹了声,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秦医生闻言,笑了起来:“何老师还是那么心急。您放心,治疗上的问题既然给我付了费,自然是我解决,您真的只要多关心他就好。” “我想,梁效最缺乏的是被尊重和被需要,对了——” 秦医生说着一顿,笑容更盛:“上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位林先生,就说不是你男朋友那位?” 何樱轻咳着,面色一红:“……现在是了。” “这很正常。”秦医生耸肩。 “据我所知,梁效对林先生非常感激和信赖,你不妨通过他和梁效更进一步建立信任关系。” 何樱深觉这个主意不错,于是复课前的家访,就央求了林臻陪她。 林臻自然难敌女朋友软语温存,何况,说他不牵挂梁效的近况也假。 昏暗楼道内,何樱想了想,又勾住林臻的衣袖,糯糯唤道:“林臻。” 林臻嗯了声,侧过脸极认真看着她。 何樱就更纠结了,“可我是班主任,这样会不会不好啊。” 林臻微皱起眉一想,明白了。 她说的是自己在家访前露怯,看起来不太……威严这事儿? 林臻为难道:“说实话,我真的很难想象你做班主任的样子。” “林臻你。”何樱食指纤纤,薄怒指着他。 “我什么?” 林臻轻戳了下她粉嫩清灵的脸,笑意温柔:“就是个小姑娘。” 何樱默默翻了他一眼。 他半哄半抱,牵着她一路拾级而上:“我们当年上学的时候,还不是喜欢年轻老师多一点,也没见谁把我们教歪了啊。” “各人有个人的风格,你自然有你的好。” “我知道呀,”好久不爬楼梯,她声音里夹着细细的喘:“但没办法,家长偏爱老教师,学校也都希望我们打扮的老成点。” “……自从进了学校,什么无袖、v领还有漂亮的小短裙全都和我说再见了。” “是么。” 何樱恍惚觉得林臻手心更热了点,勾着唇笑了说:“记得替我谢谢你们校长。” 何樱:“……” 在吃醋这件事上,林臻简直每天都在更上一层楼。 …… 到梁效家里时,妈妈袁瑶看见是他们,忙一脸喜色迎了出来。 梁效也抓着魔方站起身,低低喊了声何老师。 晚云拖出一抹浓郁的斜阳洒进窗扉,在少年冷寂的眉眼间落下了些许暖意。 袁瑶只和林臻何樱两人寒暄了几句,就忙自己的事去了,特意把他们请到了梁效房间里。 何樱把关于复课的通知,学校的上课进度等要事交代完后,屋子里一时静谧。 想起那节公开课上,梁效绝望又难过的目光,何樱想开口却又小心翼翼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梁效,”还是林臻扫了遍他摊在案上的竞赛书,出声打趣他:“你还真是我师弟啊,这是准备朝自主招生发展了?” 梁效轻轻嗯了声:“这样扬长避短,能上更好的大学,能、能……” 他局促地转着笔,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啦,”何樱眼睛水润润的,含笑问他:“谁那么辛苦高中不是想上好大学?然后找个好工作,要不然钱多事少离家近,要不能多赚点儿?” “我……我就想多赚钱,”少年涨红着脸,磕磕绊绊说着:“然后,然后带我妈妈搬出去。” 梁效这样的孩子,小小年纪真是让人心疼又佩服。 设身处地,何樱心想,要换作自己轮到这么个原生家庭,怕是浑浑噩噩早就一蹶不振了。 她更温和地说着:“你不用为这个难为情。人民币谁不喜欢啊?相反,我还觉得你有担当,缺什么自己挣什么,没什么比这个更厉害的了。” “现在这行是挺赚钱的。”林臻冷不丁出声附和。 何樱好奇:“能赚多少?” 林臻摇头笑了笑,没说话。 “快说快说。” 林臻拍了下梁效的肩,笑容清朗:“梁效,我可是为了你,得罪你们何老师了。看吧,回去她少了不折腾我。” 学生在侧你也敢胡说,何樱咬牙切齿看着他。 然而林臻笑的很欠揍,话就……更欠揍了。 “别人我不好说,就说我从美国回来那会儿,猎头报的价。” 林臻飞快说了个数字,何樱粗粗一合计,一个月也就……抵她一年。 何樱的一腔教育热情“刺啦啦”冒着白烟,瞬间被浇灭了。 她决定惆怅地结束这个话题。 何樱低眉从包里翻出学生们写给梁效的卡片纸,递到他手边:“喏,都是咱们班同学给你的。” 梁效沉默地打开。 绝大多数女生留的话都很暖心,带着颜文字和彩墨手账贴纸,男生们则……画风诡异。 周朗:“求求你,赶紧回来考试吧,我不能一个人受伤害。” 方绪:“好哥们,说真的,我想你的化学作业了。” 这帮小崽子,何樱看的眉心直跳,直到看见自家课代表扶蝶留的言,又有片刻怔忪。 扶蝶说:“梁效,你要再不回来,全班都要喊我的外号啦qaq。” 何樱抿着笑问:“扶蝶她外号是什么?” “……小蝴蝶。” “噢,”何樱忍着笑:“那你喊她什么呀?” 梁效面色倏然薄红着,低头去看竞赛书扉页,一言不发。 何樱和林臻四目相对,一齐悄然眯了眯眼。 ## 直到晚上林臻送她回家时,何樱还在想着之前的小插曲。 很显然,除了一如既往的沉静寡言外,梁效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好了许多。 因为5班男女比例不均衡,所以也有少部分同桌是男女混搭的,比如扶蝶和梁效。 原本何樱就想,以扶蝶那样弱柳扶风的娇怯怯,等梁效回来,还是给他换个宽和大度的同桌比较好。 怎么看样子,梁效和扶蝶很合得来啊…… 她摇了摇林臻的手臂,把这件稀奇古怪的事说给他听。 哪想到林臻忽然止步,何樱猝不及防,几乎就撞在他的胸口。 林臻低头看着她,神色古怪;“你要早有这情商,我们现在孩子都有了。” 她从脸一路红到了耳朵尖,眼里漾着水汪汪的恼意:“你、你好意思说我情商低?单身二十四年还是程序员,那手速得多惊人……” 话一出口,何樱就被自己呛着了,她这是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何况还在月黑风高的夜晚,窘到恨不得能撤回这句话。 “怎么,”林臻似笑非笑,望着她:“你想替我解放双手?放心,这暗示我收到了啊。” 何樱又奶声奶气,毫无攻击力地骂他混蛋。 这种声音真是…… 听的林臻目色渐深,难以自抑生出了绮念。 “喂,”林臻皱起眉,忽然问她:“你平时不会就这样训学生吧?” 何樱拎着他的领带,薄怒道:“林臻你混蛋,我明明超凶的!” 林臻任她摇晃,简直暗爽不已。 两个人闹腾了一路,眼见着都快要走到何樱家那栋小洋楼前了。 何樱一迭声赶他走,偷偷摸摸,跟西厢记似的。 林臻郑重道:“何樱,有件事你别信你妈妈的。” “我爸是做矿业起家的,那玩意是脆,说没就没,这也不假。但我家早就不是只靠那个的了,狡兔三窟,哪有那么容易破产啊。” 何樱唇角微抽:“请停止你的炫富。” “好好,”林臻一抬眉,笑容清朗:“就算真怎么了,我也不用偷电瓶车养你,我写代码养你啊。” 何樱:“……” 但何樱和林臻万万没想到的是,何琮人正猫在花园里抽烟,把两人说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第二天上午,何樱银行卡上莫名其妙,忽然多了二十万进账。 吓得她扔了红笔,赶忙打开手机网银查流水。 页面还没刷新出来,这时候,何琮的微信就到了。 “别花那小子的钱,爸爸可以画图养你。” 22.Chapter 22 订阅不满30%的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梁效的妈妈眼含歉意一笑, 然后摘下了那顶进屋也不曾取下的宽檐帽。 一个瞬间,办公室静到能听见老师倒吸凉气的声音。 她头顶一丝乌发也没有, 脑袋上一道长长的纵贯伤口被纱布包覆, 炸开了花一样, 牵连出周围许多深红的伤口。 触目惊心。 何樱还是第一次面对面见家长, 哪里见过这个。她悄悄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 才找回点思维。 “这样吧, 阿姨。”以她的年纪, 喊学生妈妈一声阿姨也不过分。 何樱轻声说:“隔壁音乐教室现在空着,要不我们去那儿说?” 看这情形,她必然是出了什么严重状况,何樱怕她不愿落于人前。 “您体贴,不过没关系的。” 她笑是笑着的,但那双眼如槁木死灰, 燃不起一丝神采:“我也想让老师们替我参详参详, 哪怕安慰我一句也好。” “阿姨您坐您坐, 我们这几个人下午都没课, 您说我们听着。” 顾芥挂上童叟无欺的笑:“给您一颗润喉糖润润喉咙, 慢慢说,我们这管够。” 梅老师一听也围过来, 忧心忡忡关切道:“何老师年纪轻, 您要是有什么问题……和她一时说不太清, 告诉我也一样。” 要说梅老师从教二十年, 见过的家长能坐满一体育馆。 尤其是学生的妈妈,身上带伤,容色憔悴,很难不让她联想起以前那些令人唏嘘的案例。 就怕吓着何樱这样,年纪轻轻还没结婚小姑娘。 # 梁效妈妈点点头,木然红着眼圈,对他们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几乎每一座大城市都是如此。 在市中心繁华商业圈霓虹闪烁,衣香鬓影的背角,总是隐着一段老旧破败的居民区。 寸土寸金的地价,拆不掉。 梁效一家就住在临度商圈最中心的地方,一幢九十年代的筒形单元楼里。 楼道灰暗逼仄,覆着陈年的蛛网尘灰。因为停满了电瓶车和自行车,人要吸口气侧身收腹才能通过。 更别提梅雨天漏水返潮,夏天热似蒸笼,雪天自来水管还会爆裂了。 这居住环境的确不甚美妙。 大多有二套房的住客,早早就搬离此地,不过是舍不得脱手,静待政.府高价拆迁而已。 但梁效一家,一住就是十五六年,搬不掉。 梁效的父母,梁勋和袁瑶念财经学校时曾是同班同学,毕业后,梁勋被分配到乡镇的税务所挂职锻炼,袁瑶则是在公路管理处做了名会计。 小夫妻俩恩爱情重,又会经营生活,成婚后两年便有了梁效。 梁勋恰好挂职期满,因为肯吃苦、个人业务能力强,很快便被调回了明市税务局工作。 那时也是春风得意,前程似锦。 但梁勋有个致命的毛病,贪酒,他事事都依着袁瑶,唯独酒字上不肯听。 偏偏夫家娘家亲戚都跑来劝,都说男人味,不抽烟不喝酒那还是个男人吗?这正常。 袁瑶一劝再劝,一忍再忍,直到五年前明市掀起了严查酒驾风潮,各大路口堵满了交警车辆。 袁瑶总算松了一口气,心想丈夫总是知分寸的,这次不会胡来了吧。 没想到元宵节那天,梁勋就被树成了开年第一例活典型。 体内酒精含量到达了醉驾标准,他又是公职人员,依规便被开除了公职。 袁瑶当时连眼泪都没了,只觉得悲凉,自作孽不可活。 可事情远比她想象的可怕。 梁勋丢了铁饭碗,从前那些迎来送往的老板也不搭理他,日子一落千丈。 他在家一待半年,又好面子不肯找新工作,渐渐就成了个被酒泡烂了的人。 有一就有二。 酗酒,打麻将,炸金花样样都来,没钱就去找从前的同事借。 老同事心里虽苦不堪言,但又拗不过多年同事情,还真就借给他了。 债是越欠越多,人是越喝越堕落。 袁瑶在夜里翻来覆去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想起梁勋年轻时意气风发的脸,想起儿子漆黑的眼里总是藏着一抹驱不散的阴霾。 她一咬牙,决意要和梁勋离婚。 两家亲戚全都请来坐在一块,袁瑶表示愿意替他还清从前的赌债,只求以后不再纠缠。 梁勋浮肿的脸上满是轻蔑的笑,急的却是袁瑶的母亲和娘家嫂子。 “瑶瑶,你疯啦?” 袁瑶的母亲一脸疲惫:“现在女婿一落魄你就要和他离婚?你忘记是他把你弟弟一家从镇上拉扯到城里,你要是和他离了,人家不骂你,倒要来戳我的脊梁骨了!” 袁瑶苦笑着不说话,父母总归是偏爱弟弟多些。她呢,她是什么? 是从小成绩不好、人也木讷的弟弟进城的一块跳板,应当只谈付出,莫问喜乐。 她决定自己去和梁勋谈,多让点条件也可以,婚是一定要离。 事情就爆发在八月的一个夏夜。 袁瑶工作之余,给小公司代账存了些钱,除了供儿子上学生活之余,还了一份梁勋从老同事那儿欠的债。 梁勋不知正在哪个大排档买醉,酒意上头,听见老同事“感谢”的电话,不禁怒从心头起。 酒精这玩意儿足以消耗人的廉耻。 他原先设想,老同事肯定磨不开脸问他要钱啊,等拖延过了法律限定的债务追偿期,不就过去了么。 袁瑶这女人指不定已经找好了下家,心里愧疚之余,想清了债务和他一拍两散。 想得美。梁勋越想越气愤,拎着啤酒瓶就往家里冲。 他咚咚咚冲回家时,没有他在,狭小的卧室温馨和宁。 袁瑶陪着梁效在玩足球游戏,他那个眼神总是幽冷的儿子唇边挂着舒心的笑意。 都止于听见他回来的那一刻。 不待梁勋关上门,袁瑶僵立起身,垂着眼说:“阿效,你先回房间吧。” “妈妈。”梁效干涸着声音,不肯动。 “乖,妈妈有话和你爸说,”袁瑶悄悄对儿子眨了下眼:“说完就好了。” 看过酒气熏天的梁勋对妈妈推推搡搡,梁效当然极力支持两个人离婚。 他一步三回头,低声道:“那……妈妈你有事喊我。” “好。” 袁瑶笑着答应了,却在梁效进门的那一刻,用钥匙把门反锁住了。 多年夫妻,她哪里觉察不出梁勋的异样。 袁瑶的语气倏然淡下来:“今天这么早回来,你又想怎么样。” “要吵架也先把大门关上,让别人看的笑话还不够多么。” 一句话彻底点燃了梁勋,自从被免职后,他生怕别人笑话和看扁。 然后就是无休止的争吵,或者说是单方面的谩骂。 袁瑶听着,平静中带了些不耐。 周围的住客多是阿姨奶奶级别的,最热心不过。听见响动,各个都忙跑下楼来劝。 “小梁啊,不是我说,你也要知道点好歹,上哪儿找瑶瑶这么好的媳妇哇……” “关你屁事!” 梁勋布满血丝的眼里写满凶狠,攥着袁瑶的腕子不松,还有拖着她往墙上撞的势头。 “诶,要死啦!”五楼的陈阿婆颤颤巍巍赶忙去拦。 陈阿婆悄悄给他们这群老骨头里稍年轻些的赵阿婆使了个眼色,赵阿婆一见,腿脚利索地跑下了楼。 先是报警,再急急忙忙拉路人小伙求助。 这栋楼背靠着慕里中心大厦,斜对角是明市的人民广场,虽是条背街小巷,但人流量倒不小。 但路过此地的男生多是陪女朋友逛街的,哪耐烦听她一个老婆子絮絮叨叨的。 赵阿婆想起袁瑶这些年对她们的温柔和善,越想越心酸,眼泪扑簌簌直往下落:“作孽哦!碰见这么个老公,千万别真出什么事,我们这帮老骨头又劝不住……” 一时间,还没什么青年小伙肯帮她,驻足的倒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两个小姑娘三言两语听明白了,便要往楼上跑,被赵阿婆一把拦住了。 “阿婆,我们俩是学护理的,暴力着呢,什么人没见过?您不已经报警了嘛,我们先上去看看,您再等等……” 说完,这两个小姑娘就一溜烟跑了。 的确,曾经有人做过个调查。 在女性受到侵害时,最愿意伸出援手的不是高大强壮的男性,反而是同样处在体力弱势的女性。 赵阿婆心急如焚,但以临度商圈的拥堵情况,除非是飞,警察哪能须臾到场。 但这时,有人给迎风落泪的赵阿婆递了张面纸。 赵阿婆沿着那段修长的指节望过去,心瞬间凉了一大半。 23.Chapter 23 订阅不满30%的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老同学相见, 一谈起往事自然话题也精彩。 不过这种场合,何樱向来甘当布景板。 提到她了就含笑谦虚两句“哪里哪里”, 没提她最好,安心喝饮料吃菜呗。 “鱿鱼圈味道不错。” 何樱很悠闲托着腮, 用眼神示意温凝和卢清映。 结果“啪”的一声, 同时神游天外的两个人,很蠢地把筷子撞在了一块儿。 ……就不该高估她们。 “班长,”陈焕站起身, 笑容灿烂:“你这是喝假酒了啊,来来,将错就错走一个。” “嘿哟,陈焕你真英雄,卢医生你也敢调.戏!” “我说陈警官,”卢清映端杯抿了一小口,意味深长:“你们平时都忙些什么哪?怎么你一个闷葫芦变这么贫?” 陈焕严肃道:“我们目前的主要业务, 就是处理人民群众与瓜农菜农、水果摊贩之间的矛盾问题。” 欢笑起哄声里, 自诩弱柳扶风的卢医生半推半迫反过来灌了陈焕一整瓶。 看来,时光真是一剂猛药。 在何樱的印象里,陈焕从前一直是教室里最安静的男生,成绩中上,却不善言辞。 她少有的和陈焕的交流, 不是借笔记本, 就是有一次收作业到他跟前时, 陈焕忽然抬眼问她会不会玩魔方。 何樱当时摇摇头。 陈焕指尖飞动,迅速转出了一只规整的魔方,轻轻放在了她那沓英语报纸上。 然后呢—— 对噢,何樱轻皱着眉回忆,后来那只魔方去哪儿了? “别,真没感觉有多帅!” 那边陈焕不知正说到什么,有点抑郁:“曼姐,就现在这趋势,我觉得怕是要做一辈子单身狗了,您要有合适人选千万给我介绍一个!” 沈曼连连笑着打包票,正中她下怀。 “这不现成就有一个。” 出声的是笑吟吟的周心茉:“曼姐,正好何樱瘦了也漂亮了,您把她介绍给陈焕不正好嘛。您都不知道,当年陈焕老是想问何樱借英语笔记本……” 何樱在心底叹气,书上说的相逢一笑泯恩仇,她可没这度量。 高中过去了这么多年,每每有人提及“盛世白莲花”这个词,她第一个想起的还是周心茉。 就冲周心茉曾在温凝在侧的时候,幽幽怨怨对她男朋友告白,还惹来一群男生心疼她痴心错付—— 何樱就觉得,她和自己应该不是一种碳基生物。 不止是何樱,席间也一时沉默。 关于林臻和何樱之间的暧昧,或是周心茉和何樱她们的过节,在座的影影绰绰谁不知道点儿。 更何况,之前林臻在学校时失神的样子,看在眼里也的确令人唏嘘。 周心茉这话一出,气氛微妙,大家都觉得挺不自在。 程若涵瞄了眼温凝和卢清映的面色,赶忙打圆场:“曼姐,咱们先吃菜!” “就是就是。” “这不也没借着么,”陈焕低头笑笑,轻松自在:“吃鱼,鳜鱼也新鲜。” 见没人搭茬,周心茉涨红了脸解释道:“何樱,我的意思就是做老师特别好。稳定有假期还清闲,又好找对象,要是秋招我找不到好工作也去做老师好啦……” “这样啊,”何樱眉眼弯成新月,忽然软软问:“你今年研三了吧?那考教师资格证了吗?” “啊?还、还没。” 周心茉哪能想到自己随便一说,何樱居然当了真,她真傻假傻? 何樱一拧眉,状似为难地继续道:“私立现在也要教师资格证诶。公办学校的话年底就考编了,你没证怎么做老师呀?” 周心茉:“?” 温凝和卢清映抿着笑,齐齐在圆桌下对着好友比了个心。 “嗨,我就那么一说。” “何樱,你看看你,我一说到笔记本就那么激动干嘛,你到底借谁啦?”周心茉勉力维持着最后一点颜面,强笑着没话找话。 “我。” 林臻霍然起身,下巴一扬,眼里的嘲讽挑衅浓到压抑不住:“是我拿的,行、不、行?” 何樱有点被他凌厉的神色吓住了,哪想到他会比自己还气恼。 但,也难怪林臻意难平。 他一路仰之弥高、默默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姑娘,在周心茉的轻慢的语气里一文不值,能忍个鬼。 反正他林臻一向桀骜难驯。 谁让他不痛快了,自己千万也别想好过。 这边,沈曼虽不能免俗地更偏爱何樱一点,但也怕难以收场,忙给林臻的发小徐挺使了个眼色,让他把这位大少爷给劝回去。 徐挺会意起身,按着林臻的肩解围,低低沉沉笑的像只狐狸: “曼姐,您都不知道林臻这小子有多坏。那时候,他成天差遣我们去借何樱的英语笔记本,周围谁没被他指派过啊。” “就是!”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反正最后借来借去,”徐挺还是笑,眉一挑似有深意:“最后还不是落到我们林大公子手里了。” 何樱默默把面前一方桌布揉的皱巴巴。 “徐挺,你戏太多了。”温凝不咸不淡地出声。 徐挺向着林臻一摊手,二话不说乖乖坐下。 …… 直到一顿饭结束散场,卢清映还笑的肩在颤。 “你笑完了么?”林臻皱眉。 卢清映挽着何樱,很得意:“哟,你不服吗?” 行吧,我服。 “林臻,快来!” 一群人聚在酒店门前招呼着道别,笑语热闹。 夜风里,林臻单手插袋站在人群边沿,不时点点头,那一点笑意疏离礼貌。 何樱仿佛从他眼里看见了同样的自己。 “林臻。” 她忽然在身后轻声说:“你……开车慢点儿。” “我很像是会飙车的人么?” 林臻应声侧过脸看她,瞬间绽出的笑年轻俊朗到不像话。 “那,”何樱生生看红了脸,口不择言:“就你的车,还有你刚刚那个大少爷脾气……” 说到一半她自己急急止住,林臻那样的戾气还不是……因为自己。 脸更热了点。 他低声嘟嘟哝哝:“我……我又不会对你耍脾气。” “不是我没风度,是她欠收拾。” 旁边的卢清映被风呛着似的一阵猛咳。 “卢清映,”林臻斜乜着她,很不耐烦:“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走,我这就走。” 卢医生把包往林臻这损友身上一砸,冷笑着飘远:“24年母胎solo的男人。呵,骚不过骚不过……” “诶等我——” 何樱猝不及防,被林臻一横挡在面前。 “仔细一想,你说的挺有道理的。” “啊?” 我说过有道理的话太多了,您指哪句,何樱眨了眨眼腹诽。 “微信号多少,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林臻咬了咬薄唇又松开,一副无辜纯良地看着她:“我要是没到家呢,你得报警啊。” 何樱觉得心尖上像被狗尾巴草扫了一下。 她也不明白,这样拙劣的理由怎么能说服还在当班主任的自己,乖乖交出了微信。 ## 那天晚上,林臻做了一个梦。 梦里回到了七中那条紫藤萝瀑布垂覆的八角长廊,何樱在前,他一如往日默默跟在身后。 放学校园广播熟悉的音乐声里,她步履轻快,校服蓝色袖口露出的一段手腕白皙莹润,犹如新雪。 梦里不知身是客。 他情难自禁地贴近,想要轻轻握住她的手,或者……更多。 然后,又一次猝然惊醒。 林臻闭目靠在迎枕上,揉着太阳穴解乏,感觉背后冷汗涔涔。 智能家居的氛围灯调换了许多种,丝毫没让他放松舒缓。 真是要命。人疲倦,神思却清明无比。 点亮手机屏幕一看,凌晨3点46分。 微信弹出的新消息很多,林臻一条一条地点进去看,但谁也不想回。 也有不少老同学发消息过来,或祝福或调侃,都是拜托他一定要把何樱追到手。 “就当是近距离围观一篇久别重逢校园文了!” 林臻苦笑了声。说的轻松,可你们的女主角呢。 她一个人躺在微信聊天置顶,除了一句“对方已通过您的好友验证”外,就此安安静静,悄无声息。 …… 竖直转了圈手腕重新拥进薄被里,林臻的心绪渐渐奇妙地安宁下来。 高中毕业,大学,或者是去美国念书,他都经历过太多相似的夜晚。 噢甚至更坏,那个时候连她的微信都没有的看。 cs计算机专业曾让他患上过腱鞘炎,时轻时重,疼起来很不好受,因此他一直保持着活动手腕的习惯。 至于在失眠的凌晨,闭上眼,想她想到六点,也没什么不好。 记起在美东,硕士论文答辩完的那个晚上,同组的好友们兴致盎然叫嚣着约出了一个酒吧局。 那时候,一边是世界顶尖软件研发公司offer在手,一边是爸爸迂回婉转的通话,林臻难以决定去留。 徐挺忍不住千里迢迢飞过来问他:“你真要程序员一条道走到黑了?” 的确,程序员是一份薪水丰厚、前景明朗的职业。可那点钱,在林臻能继承的家业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那你说能怎么样?” 林臻偏过脸看向发小,笑容淡倦:“我这一生总要跟‘喜欢’这两个字沾点边吧。” 徐挺哑然,也不再劝他。 但谁也没想到—— 就在那晚酒后,林臻破釜沉舟般,把在美国居所的家电家具全都送了人,只留一所空荡荡的房子。 而后决然回国接管家族事务。 慕里中心由一位海归新锐设计师操刀,金字塔形的建筑庄严典丽,是林氏家族在明市财富象征的新地标。 在这里,林臻不再能够舒适随意地穿着,捉完虫后没新任务,就猫在水吧戴上耳机打上半天网游。 但那一天,他站在天光洒落的地方,告诉挚友: “因为比起不受约束的活着,我更想要她。” 两位护士小姑娘和林臻都陆续来过她一次,但都礼貌淡然,仿佛压根没有出手相助这回事一样。 让袁瑶感激之余,反倒讷讷的,不好说什么了。 谁也没想到,面冷心细的梁效却记在了心里。 有楼栋里的阿婆们在,不愁明市有认不得的人。 她们和“朝阳大妈”是同样一种存在,情报能力强到让人怀疑,她们年轻时究竟是做什么营生的。 梁效从阿婆们口中打听到了这三人的工作单位。两位现在省人医实习,一位在自家公司上班。 第二天,他便骑车去了趟省人医,丢了两大袋五彩斑斓的糖果巧克力在传达室,留下张纸条后悄悄跑了。 至于林臻,身价不菲的一个成年男人,梁效想不出要拿什么感激他。 24.Chapter 24 订阅不满30%的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老同学相见,一谈起往事自然话题也精彩。 不过这种场合, 何樱向来甘当布景板。 提到她了就含笑谦虚两句“哪里哪里”,没提她最好, 安心喝饮料吃菜呗。 “鱿鱼圈味道不错。” 何樱很悠闲托着腮, 用眼神示意温凝和卢清映。 结果“啪”的一声,同时神游天外的两个人,很蠢地把筷子撞在了一块儿。 ……就不该高估她们。 “班长, ”陈焕站起身,笑容灿烂:“你这是喝假酒了啊,来来,将错就错走一个。” “嘿哟,陈焕你真英雄, 卢医生你也敢调.戏!” “我说陈警官, ”卢清映端杯抿了一小口, 意味深长:“你们平时都忙些什么哪?怎么你一个闷葫芦变这么贫?” 陈焕严肃道:“我们目前的主要业务, 就是处理人民群众与瓜农菜农、水果摊贩之间的矛盾问题。” 欢笑起哄声里,自诩弱柳扶风的卢医生半推半迫反过来灌了陈焕一整瓶。 看来,时光真是一剂猛药。 在何樱的印象里,陈焕从前一直是教室里最安静的男生,成绩中上,却不善言辞。 她少有的和陈焕的交流, 不是借笔记本, 就是有一次收作业到他跟前时, 陈焕忽然抬眼问她会不会玩魔方。 何樱当时摇摇头。 陈焕指尖飞动,迅速转出了一只规整的魔方,轻轻放在了她那沓英语报纸上。 然后呢—— 对噢,何樱轻皱着眉回忆,后来那只魔方去哪儿了? “别,真没感觉有多帅!” 那边陈焕不知正说到什么,有点抑郁:“曼姐,就现在这趋势,我觉得怕是要做一辈子单身狗了,您要有合适人选千万给我介绍一个!” 沈曼连连笑着打包票,正中她下怀。 “这不现成就有一个。” 出声的是笑吟吟的周心茉:“曼姐,正好何樱瘦了也漂亮了,您把她介绍给陈焕不正好嘛。您都不知道,当年陈焕老是想问何樱借英语笔记本……” 何樱在心底叹气,书上说的相逢一笑泯恩仇,她可没这度量。 高中过去了这么多年,每每有人提及“盛世白莲花”这个词,她第一个想起的还是周心茉。 就冲周心茉曾在温凝在侧的时候,幽幽怨怨对她男朋友告白,还惹来一群男生心疼她痴心错付—— 何樱就觉得,她和自己应该不是一种碳基生物。 不止是何樱,席间也一时沉默。 关于林臻和何樱之间的暧昧,或是周心茉和何樱她们的过节,在座的影影绰绰谁不知道点儿。 更何况,之前林臻在学校时失神的样子,看在眼里也的确令人唏嘘。 周心茉这话一出,气氛微妙,大家都觉得挺不自在。 程若涵瞄了眼温凝和卢清映的面色,赶忙打圆场:“曼姐,咱们先吃菜!” “就是就是。” “这不也没借着么,”陈焕低头笑笑,轻松自在:“吃鱼,鳜鱼也新鲜。” 见没人搭茬,周心茉涨红了脸解释道:“何樱,我的意思就是做老师特别好。稳定有假期还清闲,又好找对象,要是秋招我找不到好工作也去做老师好啦……” “这样啊,”何樱眉眼弯成新月,忽然软软问:“你今年研三了吧?那考教师资格证了吗?” “啊?还、还没。” 周心茉哪能想到自己随便一说,何樱居然当了真,她真傻假傻? 何樱一拧眉,状似为难地继续道:“私立现在也要教师资格证诶。公办学校的话年底就考编了,你没证怎么做老师呀?” 周心茉:“?” 温凝和卢清映抿着笑,齐齐在圆桌下对着好友比了个心。 “嗨,我就那么一说。” “何樱,你看看你,我一说到笔记本就那么激动干嘛,你到底借谁啦?”周心茉勉力维持着最后一点颜面,强笑着没话找话。 “我。” 林臻霍然起身,下巴一扬,眼里的嘲讽挑衅浓到压抑不住:“是我拿的,行、不、行?” 何樱有点被他凌厉的神色吓住了,哪想到他会比自己还气恼。 但,也难怪林臻意难平。 他一路仰之弥高、默默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姑娘,在周心茉的轻慢的语气里一文不值,能忍个鬼。 反正他林臻一向桀骜难驯。 谁让他不痛快了,自己千万也别想好过。 这边,沈曼虽不能免俗地更偏爱何樱一点,但也怕难以收场,忙给林臻的发小徐挺使了个眼色,让他把这位大少爷给劝回去。 徐挺会意起身,按着林臻的肩解围,低低沉沉笑的像只狐狸: “曼姐,您都不知道林臻这小子有多坏。那时候,他成天差遣我们去借何樱的英语笔记本,周围谁没被他指派过啊。” “就是!”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反正最后借来借去,”徐挺还是笑,眉一挑似有深意:“最后还不是落到我们林大公子手里了。” 何樱默默把面前一方桌布揉的皱巴巴。 “徐挺,你戏太多了。”温凝不咸不淡地出声。 徐挺向着林臻一摊手,二话不说乖乖坐下。 …… 直到一顿饭结束散场,卢清映还笑的肩在颤。 “你笑完了么?”林臻皱眉。 卢清映挽着何樱,很得意:“哟,你不服吗?” 行吧,我服。 “林臻,快来!” 一群人聚在酒店门前招呼着道别,笑语热闹。 夜风里,林臻单手插袋站在人群边沿,不时点点头,那一点笑意疏离礼貌。 何樱仿佛从他眼里看见了同样的自己。 “林臻。” 她忽然在身后轻声说:“你……开车慢点儿。” “我很像是会飙车的人么?” 林臻应声侧过脸看她,瞬间绽出的笑年轻俊朗到不像话。 “那,”何樱生生看红了脸,口不择言:“就你的车,还有你刚刚那个大少爷脾气……” 说到一半她自己急急止住,林臻那样的戾气还不是……因为自己。 脸更热了点。 他低声嘟嘟哝哝:“我……我又不会对你耍脾气。” “不是我没风度,是她欠收拾。” 旁边的卢清映被风呛着似的一阵猛咳。 “卢清映,”林臻斜乜着她,很不耐烦:“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走,我这就走。” 卢医生把包往林臻这损友身上一砸,冷笑着飘远:“24年母胎solo的男人。呵,骚不过骚不过……” “诶等我——” 何樱猝不及防,被林臻一横挡在面前。 “仔细一想,你说的挺有道理的。” “啊?” 我说过有道理的话太多了,您指哪句,何樱眨了眨眼腹诽。 “微信号多少,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林臻咬了咬薄唇又松开,一副无辜纯良地看着她:“我要是没到家呢,你得报警啊。” 何樱觉得心尖上像被狗尾巴草扫了一下。 她也不明白,这样拙劣的理由怎么能说服还在当班主任的自己,乖乖交出了微信。 ## 那天晚上,林臻做了一个梦。 梦里回到了七中那条紫藤萝瀑布垂覆的八角长廊,何樱在前,他一如往日默默跟在身后。 放学校园广播熟悉的音乐声里,她步履轻快,校服蓝色袖口露出的一段手腕白皙莹润,犹如新雪。 梦里不知身是客。 他情难自禁地贴近,想要轻轻握住她的手,或者……更多。 然后,又一次猝然惊醒。 林臻闭目靠在迎枕上,揉着太阳穴解乏,感觉背后冷汗涔涔。 智能家居的氛围灯调换了许多种,丝毫没让他放松舒缓。 真是要命。人疲倦,神思却清明无比。 点亮手机屏幕一看,凌晨3点46分。 微信弹出的新消息很多,林臻一条一条地点进去看,但谁也不想回。 也有不少老同学发消息过来,或祝福或调侃,都是拜托他一定要把何樱追到手。 “就当是近距离围观一篇久别重逢校园文了!” 林臻苦笑了声。说的轻松,可你们的女主角呢。 她一个人躺在微信聊天置顶,除了一句“对方已通过您的好友验证”外,就此安安静静,悄无声息。 …… 竖直转了圈手腕重新拥进薄被里,林臻的心绪渐渐奇妙地安宁下来。 高中毕业,大学,或者是去美国念书,他都经历过太多相似的夜晚。 噢甚至更坏,那个时候连她的微信都没有的看。 cs计算机专业曾让他患上过腱鞘炎,时轻时重,疼起来很不好受,因此他一直保持着活动手腕的习惯。 至于在失眠的凌晨,闭上眼,想她想到六点,也没什么不好。 记起在美东,硕士论文答辩完的那个晚上,同组的好友们兴致盎然叫嚣着约出了一个酒吧局。 那时候,一边是世界顶尖软件研发公司offer在手,一边是爸爸迂回婉转的通话,林臻难以决定去留。 徐挺忍不住千里迢迢飞过来问他:“你真要程序员一条道走到黑了?” 的确,程序员是一份薪水丰厚、前景明朗的职业。可那点钱,在林臻能继承的家业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那你说能怎么样?” 林臻偏过脸看向发小,笑容淡倦:“我这一生总要跟‘喜欢’这两个字沾点边吧。” 徐挺哑然,也不再劝他。 但谁也没想到—— 就在那晚酒后,林臻破釜沉舟般,把在美国居所的家电家具全都送了人,只留一所空荡荡的房子。 而后决然回国接管家族事务。 慕里中心由一位海归新锐设计师操刀,金字塔形的建筑庄严典丽,是林氏家族在明市财富象征的新地标。 在这里,林臻不再能够舒适随意地穿着,捉完虫后没新任务,就猫在水吧戴上耳机打上半天网游。 但那一天,他站在天光洒落的地方,告诉挚友: “因为比起不受约束的活着,我更想要她。” 王校长问:“怎么样,到学校正式带班快一个月了,还顺利吧?” “顺利的,”何樱低头笑了下:“但……还是和实习不一样吧。这回没师父顶着了,我自己就是班主任,凡事都要做好。” “这就对咯。” 王校是化学老师出身,因此只和她泛泛谈了些教学经验,听的何樱眉心悄悄拧了又松。 高一级部向来由沈曼负责,她是九中最年轻的特级,无论带班还是语文教学经验都一流。 王校平时最多喜欢提点两句年轻的化学老师,术业有专攻,语文组的事从不多干预。 “这样,”王校虚笑容和蔼:“国庆回来后,你的汇报课我也去听听看,到时候定下来oa上告诉我。” 明市教育局对直属重点中学的教师要求很严格,新教师入职三个月内就要在校内开第一节汇报公开课,并录制视频提交教研室评估。 一般默认的是,校内的名师领导越重视到场越多,教研室评分时就会多给些面子。 但你一个化学老师…… 何樱只能腹诽,眼里还带着笑:“好嘞,王校您多指教。” 王校连连谦和了几句“谈不上”。 “小何呀,”王校虚掩着唇咳了声:“你也知道我现在分管学校工会这块吧,你们新教师的生活、工作我都要关心。” “尤其是你们家庭又没有困难呀,还有这个……对象有没有落实啦,都是我的工作范围。” 何樱心里一跳,这都婉拒多少次了,还不懂么。 她只好垂着眼帘,装羞涩不说话。 王校却没想放过她,神神秘秘道:“讲实话,这次还真不是我要给你介绍。是上面领导面试的时候就对你印象特别好,特地打电话给我的。” 何樱一脸无奈:“王校……” 新教师,尤其是任职学校好些的女教师,简直是介绍相亲市场上的mvp。 王校乐呵呵地打太极,一节广播操做完,已经把这位准相亲对象的情况介绍的十分清楚了。 何樱心里烦透了,但到底不能跟郑临彦那样。 要是邻居阿姨、妈妈朋友介绍的这类,她大可以看都不看一眼,但是校领导的话,真不行。 沈曼也说,你不喜欢归不喜欢,他们再介绍你就挑一个去见见,走个过场呗。 体制内的学校有自己的游戏规则。 “行吧。” 既然服软了,她还就非要把话说的漂亮点,不能白瞎了这一番委曲求全。 “王校,”何樱闭了闭眼,然后笑的温柔:“既然您这么费心,我能不见嘛。但您看,国庆过后就期中运动会的,后面我就……” 王校满意地直点头:“我懂,我懂。肯定是要以学校工作为重,放心吧。” ## 何樱连微信都没加,直接就通过王校递话,订在临度商圈的水吧见一面。 见完拉倒,快刀斩乱麻。 等到约定的那天中午,何樱才懒洋洋从王校发的微信里翻着具体时间地点。 25.Chapter 25 订阅不满30%的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何樱笑:“好的, 谢谢师傅。” 把最后一组默写处理完, 何樱合上红笔盖, 往办公椅上一靠打了个哈欠, 困的眼泪汪汪。 下午三点,阳光和煦,别说学生上课容易瞌睡,连办公室里的老师都一个个困到不知今夕何夕。 “各位老板,我去门卫处一趟, ”何樱强打精神站起身,问:“有没有要代拿快递的?” “谢谢, 但没有。” 梅老师揉着眉心, 关切道:“太阳挺大的, 你记得撑伞。” “好哒。” 九中统一由门卫处负责代收快递,但因为校园很大, 从高一教学楼走过去要将近十分钟路程,一般只有住校生才会写学校地址。 何樱急匆匆要去门卫处拿快递,是因为她最近什么都没买, 更不会寄到学校来。 沈曼回过头朝她安慰一笑:“别想那么多,就不能是谁暗恋你送的爱心啊。” “千万别, ”何樱小声嘟哝:“我可受不起。” 其实从临近教师节起, 何樱就遭遇过这样莫名其妙的状况:是家长送的“节礼”, 担心她不肯收就寄到了门卫处。 商场礼券、高档日系护肤品, 加油卡, 何樱都见识过,但还得她一个个和家长解释清楚,再按家校联系表上的住址退回去。 没辙。 就和医生再三声明手术不收红包一样,她的话家长也不肯信。 说实话,何樱的家境虽然不能和温凝那样动辄birkin、kelly的比,但也是生活优裕的中产家庭。 这些东西压根入不了她的眼。 她是家里的掌珠独女,父母都是业界精英级别,年薪合起来税后将近九十万人民币。 除一套现住的花园洋房外,她名下还持有两套学区房、一套市中心优质公寓,和父母一人一辆bba代步,理财产品若干。 学金融的朋友替她算完这笔账后,不禁把笔一丢感叹:既不差钱还没生意要烦,何樱你这日子太滋润了。 何樱抿着笑不语。 她是长了一张极具欺骗性、清透无邪的少女脸,但不代表内里也是个傻白甜。 何樱甚至暗暗揣测过,她自己是看不上这些东西的,但万一……和她搭班的前辈有意动的呢? 她是班主任,又是新教师,怎样才能既不得罪人又堂而皇之地把东西退了?何樱当时琢磨了很久。 后来沈曼告诉她,别的学校她不了解,你要问九中有没有收受家长礼物的老师? 真有,但是极少数。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谁一旦越了这条界,立马便会沦为全校教职工食堂饭后议论的话柄。 九中的老师普遍有性格:“真想要钱,我们这些人谁去私立学校和培训机构赚不到?不就图个稳定和社会尊重么,钱一拿,膝盖就软了,班还怎么管?” 何樱一边往门卫处晃悠,心里一边想着,能和这群老师们共事,还真不坏。 …… 不久,办公室就等来了怀里抱着一只快递箱的何樱。 “这么大一只,”顾芥卷着化学书风风火火路过,吓了一跳:“早说啊何樱,我帮你拿了。” “没事,又不重。”何樱利落地用剪刀划开了胶带纸。 “谁寄给你的?” “呃,”何樱摇头:“不知道,没署名。” 这么一看也不会是家长,都不让她知道是谁还送礼干什么。 “啧,”顾芥坏笑:“你是不是在外面欠什么情债了?人家匿名送来的爱心炸.药.包?” “起开。”何樱很没好气地说,心里却风过一动。 箱子打开,是一大盒琳琅满目的零食补给。 浪味仙薯片,抹茶曲奇,椰子脆片,奶油话梅,还有……不二家棒棒糖。 她翻了个遍,棒棒糖从哈密瓜、蜜桃到葡萄味都有,唯独没有橙子口味的。 何樱扯出一个茫然的笑容。 在她的学生时代,九中对面的教育超市,不二家棒棒糖都是四种口味混合装售卖的。 但何樱不喜欢橙子口味的,又推销不出去,只好站在货架面前纠结。 林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身后出现,长臂一伸,恶作剧似的抢走了那袋棒棒糖。 “纠结什么,”他唇边带笑:“想要就买,我请你。” “我又不是没带钱,快还我。” 林臻左闪右让的不给,一米八八的挺拔少年,何樱还真就拿他没办法。 “你。” 她忽然戳了他的肩一下,语带薄嗔:“还我嘛。” 林臻垂着眼帘不敢看她,把那袋棒棒糖放到了她手心。 “……为什么不要?” 何樱有点脸红:“我不喜欢橙子味的。” 然后他低低说了句“我喜欢啊”。 后来,何樱的每袋棒棒糖里,都有一根橙子味是林臻的。 原来他一直记得清。 何樱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陈年往事的旧思绪摇出去。 “老板们快来,”顾芥怕是上课都没有这么宏亮的音色:“何樱大地主家又有余粮啦!” 高一级部风四个大办公室,属四楼这间年轻教师最多,奶茶零食需求量格外大。 听到这话,办公室里一片挪椅子的声音。 “哪呢哪呢?” “正好困了,好想吃话梅嘤嘤嘤。” 何樱拍开顾芥的手不给,低头讷讷:“那个,我柜子里的随便拿,这……不是我的。” “你们一个个的没点眼力见,”梅老师笑弯了眼:“人家心上人送的零食也抢?” “不管,曼姐我们沾点喜气嘛。” “不给不给就不给。”何樱红了脸,抱着一箱零食猫回了工位。 “啊哈哈,不给不给就不给!” 顾芥和姚思然坐在一起,撕开了袋百奇饼干,“何樱我跟你说,你这纯度太高了,简直毫无杂质。” 办公室进入了今天的茶歇时段,很不幸,这次的讨论话题是她。 “要说学生随老师呢,你看看何樱红鸾星动,班上学生也不差。” “就她们班那个周朗,”姚思然一拍腿激动道:“曼姐你也不管管,天天一下课就在你们班走廊上转悠。” 沈曼笑起来:“哟,他喜欢我们班谁呀?” “魏雪吧。” “明明是小施茹,”一把年纪的谢老师端着茶杯也加入了战队:“我还能看走眼么,来来,小顾我们打个赌。” 这群八卦的老师,何樱扁扁嘴,有气无力趴回了桌上。 怎么和林臻说呢,她编辑了好几次微信,写了删,删了又写,最后决定用回最俗套的方式。 “谢谢你的零食,下次我请你吃饭噢(机智)。” 没想到林臻秒回了她:“择日不如撞日。” 他也挺俗套的,何樱拧着眉心想。 林臻又说:“我问过曼姐,今天不是你值班,但如果太累就改明天?” 何樱:“那……就今晚吧。” 林臻寥寥几句,同她约好了在校门口见后,两个人就各忙各的工作去了。 下午,何樱还有一堂班会课要上。 每个月的最后一周总结,又临近国庆长假,自然是要她这个班主任给学生拧一拧发条的。 老生常谈一堆“新学期新气象”的话后,何樱便切入了正题。 不知道做班主任的职业病,近来何樱总觉得哪里莫名其妙。 她们班崽子实在是太乖了点。 每周各班都要参加流动红旗考评,无非是包干区卫生、眼保健操和早操情况等一系列硬性指标。 何樱知道,有时候上完数理化太累了,学生就用眼保健操来悄悄补个觉,歇一会儿。 没有校领导巡查,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忍心喊他们,要扣分就扣呗。 但这个月,她的五班已经领回了四面流动红旗。 连班主任例会上,校长也对何樱一通表扬,夸她年纪轻但治班有方。 何樱望向学生们,很犹疑:“你们最近是不是惹哪位任课老师生气了?” “没有。” “那是把下水道堵了,还是把饮水机玩儿坏了?” “……没有!” 等到班会课下,课代表扶蝶摇摇曳曳跟在她身后进了办公室。 要说这个小扶蝶,还真是人如其名,弱柳扶风跟林妹妹似的纤柔美貌。 八月带军训的时候,何樱眼睛都粘在她身上,手里抓着一盒人丹,生怕她倒了。 结果小姑娘还就全程撑下来了。 何樱托着腮问她:“小扶蝶,能跟你何老师透露一下,你们最近怎么那么反常嘛?” 扶蝶摇摇头,又点头:“她们说您肯定要问我这个的呀。反正我也瞒不住,不如就说好了。” “一面流动红旗是80块吧?”扶蝶眨了眨眼。 何樱被吓了一惊:“啊?” 似乎九中班主任当月的绩效考核里,流动红旗……还真就明码标价奖励80块。 26.Chapter 26 订阅不满30%的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何樱到家的时候, 客厅里静悄悄的。 何琮习惯性替她拿过包,“樱樱, 回来了。” 何樱弯腰换鞋,一边问:“妈妈呢?” “还能哪儿, 麻将桌上征战着呢。” “你说说看你, 锻炼完了又跑去吃夜宵, ”何琮笑着奚落女儿:“要我说还不如在家睡睡觉好了,落得轻松。“ 何樱晚上一想,爸妈知道她去健身房用不了那么久,林臻这事和他们也说不通, 就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她扇了扇睫毛, 语气也软下来:“那我愿意嘛。” 大概爸爸对女儿的撒娇都是毫无抵抗力的, 何琮也没能例外, 斯文清癯的一个老帅哥生生乐出了两道眼纹来。 “哦对!爸爸图正画到关键的地方, 就先不陪你了。” 何琮一推眼镜, 念叨着何樱听不懂的数据往书房走:“水果你妈妈也给你洗好了, 茶几上呢。” 何琮是省设计规划院一位颇有名气的建筑师,收入可观,但赶工期画图做模型也是免不了的。 “爸, 那你少抽几支烟。” “好好, 知道了。” 见老爸满口答应, 何樱端了盘樱桃和一杯青瓜汁, 也猫回自己房间去了。 教案被她摊了一桌, 提笔又放下,一个字都写不出。 看剧吧,今天自己就活的像出戏,哪还用看别人演。 “能语音吗?”何樱有气无力,在微信群里吱了一声。 群语音很快接通了。 卢清映:“……有事说事。” 何樱战战兢兢:“清映,你又在折腾什么呢。” 自从卢清映入了口腔医学这行,何樱和温凝就不太敢招惹她了。 什么徒手扳弯钢丝,用一根镊子夹着针绣花绣鸳鸯,都是这位卢医生的日常练习状态。 卢清映咬牙切齿:“我正用手机雕鸡蛋呢!要把鸡蛋的壳磨掉,下面那层膜不能破,最好还得磨到灯下透光的程度。” “听起来我只能为你喊666了。”何樱叹气。 卢医生冷冷一笑:“何樱我可警告你,要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把你的遗像画在蛋壳上——” “我今天见到林臻了。” 何樱闷声又补充了句:“就我们都认识的那个林臻,他还……送我回家了。” “靠!” 安静不过两秒,听筒里传来卢医生痛断肝肠的哀嚎声:“手一抖!我的蛋都碎了,何樱你赔我蛋!“ 何樱:“……”她拿什么赔。 “那我劝你还是放下你的——蛋。” 冰山美人温凝还是一向的清冷娇慵:“就在五分钟前,林臻把车开到我家楼下喊走了徐挺。我似乎,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我知道徐挺,他哪是个热衷社交的人。但清映你记不记得,上个月是他突然提议说要召集一个同学聚会,教师节回九中看曼姐。” “记得,怎么不记得哪。” 卢清映从来情绪来去如风,又美滋滋调笑起温凝:“怎么,你的未婚夫先生想窜我这个老班长的位了?” 她还没得瑟完,就听见何樱“嘶”地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是,你们教师节去哪?!” 曼姐是她们几人的高中班主任,更是九中这届新高一的级部主任,何樱的带教师父。 连办公桌都是一前一后,近在咫尺。 卢清映不以为意:“看曼姐啊。你不是不参加同学聚会的嘛,不过这次也不用——不对!” 忽然的沉默安静。 “……凝凝你是说,”卢清映像是被噎住了一样:“徐挺是刻意替林臻组织的?我天,这点子还真只有他们俩凑一起能想出来。” “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啧,绝了。” 何樱听的恍恍惚惚。 青瓜汁被她抿到微微泛着苦尾,卢清映和温凝等了好久,还是没听见她说什么。 “樱樱,所以今天的事你也别太在意了。”温凝轻柔叹了声气,安慰她:“你看,迟早是要遇见的。我们能帮你缩在壳里躲几年,那徐挺就能把林臻送到你面前。” “我只见过学生躲着老师,哪有老师躲着学生的。你说是不是?” 的确,她总不能因为林臻教师节那天无故旷工吧。 想来一切竟是蓄谋已久。 话音刚落,听筒里又响起了闷闷“嘭”的一声。 温凝语带犹疑:“卢医生,你的……蛋又碎了?” “并不是,”何樱冷静极了:“是我脑袋砸在书桌上的声音。” ## 初秋九月,对于新高一的学生来说,骤然开始的高中生活宛如一片兵荒马乱。 当然,老师们也不例外。 从暑假一觉睡到自然醒,笑看朋友圈烈日搬砖的同学,到如今备课上课、阅卷看班、各种工作计划评比连轴转。 尤其是何樱这样的新教师。 整整开学两周,下班手机电量都没低于过百分之七十,一点儿没空玩。 至于回了家,抱着手机靠在沙发上就能秒睡。 什么林臻,遇不遇见的,早被她甩到九霄云外去了。 到教师节这天,办公室里放满了学生送的鲜花,空调凉风一送,暗香浮动。 下午少有的清净安闲,何樱从家里带了把花剪修着花枝,把一捧淡紫色的玫瑰盛水插瓶。 背后的气氛却越发微妙。 “汐姐,”梅老师搭着她的肩,温温柔柔笑着:“您别在意,现在的年轻人不都这样嘛。恋不恋爱、结不结婚都想随自己的心意,我们玩我们自己的,还省得管他们呢。” 向汐老师“嗯”了一声,到底还是拉不下脸来。 学校最是个论资排辈的地方,老教师就约等于权威的象征。 尊重容让他们还不够,这群人还有一项颇为恼人且经久不衰的爱好——做媒。 何樱一进校,就被物色推荐了一沓适龄青年,各行各业都有,她只好逢人三分笑大打太极,推说工作忙。 可今天下午,当向老师把魔爪伸向同为年轻教师的郑临彦时,情况就……非常惨烈了。 九中这样的超级中学,一向慎聘良师,教师几乎个个是国内顶尖院校的毕业生。 但这位郑临彦仍是个中翘楚。 何樱曾听曼姐提起过,郑临彦是少年班青训营出身,港大数学系博士毕业。在外资投行工作了半年后,居然跳槽到了九中做数学竞赛老师。 私立学校开出80万年薪聘郑临彦做教学副总监,他看都没看一眼。 “我不去。” 面对向老师的笑如春风,郑临彦古井无波,嗓音也淡:“我不相亲。” 一办公室人都听怔了,偏偏最擅做和事老的沈曼还不在。 何樱低眉剪枝,顺便不动声色扫了眼一旁的倒霉鬼。 郑临彦轻咳了声走近,“何樱,我帮你接点水吧。” 还没等她反应,郑临彦就打开教具柜,拿了一只烧杯,轻飘飘溜了。 邻座化学老师顾芥绝望了:“阿喂,我的烧杯,我要盛浓硫酸的!” 感受到全办公室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何樱笑容勉强:“……向老师,您千万别理郑临彦,他是典型的竞赛怪人,和我们脑回路不太一样。” “向老师向老师,”顾芥也荡漾起来:“您有人选给我介绍哈,临彦帅是帅的,但他不通人性啊!” 就是,何樱没好气揪了两片枯叶下来。 没多久郑临彦人就回来了,轻快利落,把烧杯稳稳放在了何樱面前:“倒吧。” 同事一场,我忍,何樱默念着照做。 “你看,”郑临彦一推眼镜,笑容舒慰:“正好到花瓶分水线。” 众老师:“……”究极学霸的世界我们不懂。 何樱拍拍他的肩,忽然凉悠悠出声:“郑老师,我问你两个问题。” “高中的时候,你们班班花是谁?” “不知道。” “那隔壁班呢?或者校花?” 郑临彦微微皱眉:“……我知道这个有什么用。” “what?!” 何樱摁住恨铁不成钢的顾芥,继续问:“那你记得,有没有人数学考试超过你?” “有,”郑临彦气定神闲,飞快清晰道:“方晓。但只有一次,第二次月考我就得了满分。” “噗!” 向老师也没绷住,笑得慈祥无比:“小郑啊,是我误你了。唉,你还是……” 还是和你的拉格朗日傅里叶过一辈子吧。 郑临彦转向何樱,俊脸薄红:“你。” 何樱倚在梅老师身后,眼珠一转,笑盈盈的。 哼,让你祸水东引到我身上。 …… 但这场景落在回校的沈曼和林臻他们眼中,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熟悉的高一级部办公室依然宽敞明净,窗边站立的斯文男人和娇俏的姑娘言笑晏晏,生动又温柔。 林臻自己也知道,她和……那个男人绝对不会是什么恋爱关系。 可他还是不受控制地嫉妒。 林臻回想起见到何樱的那个夜晚,灯火昏黄,她的眼睛清澈柔和,漂亮得像是被一场空山新雨洗刷过。 但安静的让人心慌。 林臻轻扯着唇角,依稀还笑着:“曼姐,您别盯着我看,怪紧张的。” “诶我——” 沈曼一敲办公室门,在心底怨念:就不信出去五分钟,她的红娘大计就惨遭滑铁卢了? “小樱,你们那届学生回来看我啦,你也来和老同学聊聊。” 沈曼把微僵的何樱拉到人群面前,笑眯眯的:“老同学相见,怎么都哑巴啦?” “没、没!这不是回了母校身份剧变吗?” 程若涵他们几个嬉皮笑脸的:“要是夸咱们何老师漂亮,那不成调戏老师了?你们说是不是?” “千万别拖我,”徐挺勾着林臻的肩,眼带笑意:“臻儿,你放心。我当年也是好学生一个,这种违反校级班规的事儿我可不干。” 一群二十多岁的男人纷纷哄笑起来,都是昔日少年的模样。 何樱抬眼时,夕阳斜照,把教室和走廊都涂成了漫画里的色彩。 欢声笑语都渐渐远去。 林臻抿着唇,视线落在她手心那枝浅紫玫瑰上,落寞又浓烈。 不知已经多久。 提到她了就含笑谦虚两句“哪里哪里”,没提她最好,安心喝饮料吃菜呗。 “鱿鱼圈味道不错。” 何樱很悠闲托着腮,用眼神示意温凝和卢清映。 结果“啪”的一声,同时神游天外的两个人,很蠢地把筷子撞在了一块儿。 ……就不该高估她们。 “班长,”陈焕站起身,笑容灿烂:“你这是喝假酒了啊,来来,将错就错走一个。” “嘿哟,陈焕你真英雄,卢医生你也敢调.戏!” “我说陈警官,”卢清映端杯抿了一小口,意味深长:“你们平时都忙些什么哪?怎么你一个闷葫芦变这么贫?” 陈焕严肃道:“我们目前的主要业务,就是处理人民群众与瓜农菜农、水果摊贩之间的矛盾问题。” 27.Chapter 27 订阅不满30%的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总之不会太好看就是。 年轻的男人姓付,付泽。二十九岁,现任明市开发区政府办副主任。据王校说, 这是这个年纪所能达到的最好位置了。 不翻船不作妖,三十五六岁混个处级干部也不是难事。 的确年轻有为。 “何老师,抱歉让你等了,”付泽一低头谦和道:“我们府办周末也要值班。有个新公务员家里临时有事, 我就去顶了一下。” 何樱不在意的笑笑:“没关系的,你们辛苦。” 付泽眼睛一亮又暗淡:“唉, 主要还是说不出的苦。” “都说我们一张报纸一杯茶坐一天,清闲得很。谁知道我们天天忙的跟陀螺一样, 5 2白加黑, 全年无休,节假日还得值班。” “我理解。” 何樱搅着杯子里的熊猫奶泡,说:“我表姐在地税窗口。听小姨说她晚上说梦话是‘纳税人您好’,做噩梦是被投诉□□。” 付泽被逗的笑起来, 不知怎么就和她讲到了暴雨内涝的新型处理方案。 每年夏季总有几天, 市民都要把车当冲锋舟劈波斩浪, 无奈又无力。 因此提到这事,何樱就跟听了场益智讲座似的, 有滋有味。 何况这样的工作狂也好推托些。 绘声绘色足足说了十多分钟,付泽才意识到什么, 停了下来。 “呃, ”他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是不是不该谈这些?不好意思啊,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我妈非要让我……” 何樱忽然来了幽默感:“那你当年考公务员是不是也被逼的……?” “啊对,是我妈——”付泽被自己的话呛着了,气恼道:“是她逼我的。” 这付泽的妈妈,还真集齐了新世纪以来妈妈的两大怨念。 付泽红着脸小声说:“不过何老师,你放心。我是认真的,不是那种抱着随便玩玩的心态来的。” 何樱目视着他说:“那应该抱歉的是我。” 付泽急了:“不不,我们能试试吗?我觉得你很好,而且很符合我……我们一家的审美和期望。”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吗?”何樱唇角微抽。 “我觉得你善解人意,也很、很漂亮。” 付泽坦言道:“因为我工作忙,所以家里一直希望我能想找个老师,顾家又有假期照顾……” “等等。” 何樱摇了摇手,笑意淡:“我也不知道是谁给你们一个错觉,女生做老师就是为了嫁人、顾家和带孩子?” “说实话,我是为了那两个假期,可以带薪睡觉到处旅行。” 她耸耸肩,一脸冷漠:“哦,还有我那群让人又爱又恨的崽子们。” 付泽被她堵的一句话说不出,好久讷讷道:“可是我听说……” “别听说了,眼见为实,”何樱问他:“那抛开你妈妈,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也没怎么想,就……男人大概都想娶女老师吧,善良孝顺有耐心,能让自己安心事业。” 何樱低头盯着托盘的金丝边没说话,从心里笼上一层浓浓的无力感。 说实话,微博树洞吐槽君里那些教科书式的渣男,生活中能遇到几个呢。 真正让人难过的是像付泽这样,家世优良、人品谈吐尚可,还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男人。 他们依然从骨子里把女人看作男人的附庸,理应相夫教子,回归家庭。 千万别谈什么心动喜欢,只要适合就行。 付泽脸上明晃晃写着茫然不解,杯中的咖啡也几乎没动。 何樱随便从包里抓了支口红,微微笑了下:“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要不,你再喝一点儿?我去下休息室。” 除了母婴室外,明市不少中高档购物中心还设置了休息室。有迎面镜给女性顾客补妆,或者给陪女朋友逛累了的男士小憩。 何樱跟着指示牌一路走过去,七绕八绕到了一层尽头的转角。 再往里走时,中间便竖了一块“正在维修”的黄色警告牌。 看起来一点也不友好的周日,何樱慢吞吞叹了声气,转过身折返。 只好希望她回去时,付泽也想明白了。 彼此留个体面,就当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的各回各家,多好。 身后,从被警告牌封住的那里,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急促,有力,渐次临近,在空无一人的过道和自己的高跟鞋声交织在一起。 甚至更快一点。 很难不让何樱联想到看过的犯罪电影。 应该是……维修师傅吧。 她默默挺直脊背,壮着胆加快步伐。 “何樱。” 那个人声音透着一股狠劲:“你再往前试试,千万别让我追上。” 何樱怔了一秒,真的停了下来。 “那边在维修,你别过去。” 林臻几步就站到了她面前,语气平静:“维修?是我让人放的警示牌。” 疯了吧你。何樱看着他,睁大了一点眼睛。 林臻勾着唇笑起来,清隽桀骜又很混账,让人恨的牙痒。 “你不知道么,这整栋大厦都是我的。” 他慢条斯理说着,却把何樱生生震住了:“你、你……慕里中心?” 何樱依稀记起每年年尾,晚报是会有一个版面,报道全省今年的富豪资产富豪榜。 大多都是“某某夫妇”、“某某家族”多少亿人民币,公司名称、投资主业和居住地的统计方式。 但那年,她的闺蜜温凝,潇潇洒洒从继母手中抢到家产,把自己的名字挂了上去。 何樱当时伙同卢清映去书报亭买了份报纸,就为了看那个小小的“温锐、温凝父女”二字。 隐约也看见了林臻父母的名字。 林焕里,慕云夫妇。 林臻的父亲还是个浪漫的煤老板。何樱想通了这点后,苦中作乐一扯唇角笑了下。 这笑跟丛飘摇的野火似的,一个瞬间,把林臻给点燃了。 何樱反抗不及,就被他扣着手腕往回带,反方向往门口竖着警示牌的休息室。 反正原本他也想这样做。 她压低声音警告:“林臻,你有病吗?总裁文看多了吧。” 林臻压根不理她。 何樱拗不过他的力气,怕大呼小叫更丢脸,只能一路细声细气喊他“松开”。 温软触感上的一点金属的凉意,林臻心烦得很。 忍不住松开一看。啧,人还带了一支口红,多齐全。 他冷哼一声:“没收了。” “诶你!” 林臻随手把口红扔进口袋,然后想都没想,下意识手又荡回去。 然后理所当然,牵住了她的手。 她没挣开。 林臻的心猛然一提,悄悄去觑何樱。 何樱恍若未觉,眉微拧,白皙清灵的脸上晕着一层薄怒。 于是林臻越走越慢,好久才到。 休息室的灯光柔和温馨,设施齐全,哪有一点要维修的样子。 “你还我!” 何樱抽回手退到镜子前,正要去活动一下手腕,却发现被握的是……手心。 她脸倏的一下红了:“林臻你……变态,快把口红还我。” 不说还好,林臻冷笑了声:“何樱,挺精致啊。” 何樱看着他慢慢拧开了口红管。堪比油彩的妖娆紫,她都不懂自己当初为什么会买这种颜色。 还从包底随便一抓,正巧是它。 林臻对着镜前灯啧了声:“还你。” “我教你一个办法。” 他一点点凑近,呼吸洒在她颈侧,“要想把付泽劝退,你只要涂上这只口红出去就是了。” “他从小就是个乖孩子。听说去年有人给他介绍了个电影学院的大学生,就因为人家妆浓了点,付泽就跑了。” 何樱侧过脸,面无表情道:“……让开点,你想都别想。” 她是想搞砸这场相亲宴,但绝不是用这种荒唐又戏剧化的方式。 “舍不得吗?也正常。” 林臻语气冷然:“二十九岁的府办副主任?你以为他是谁,他的父辈祖辈是谁!” “我怎么知道?” 林臻又进了一步,单手撑在她身后的镜面上,另一手扶上她的腰,牢牢把她困在怀里。 他问:“何樱,你喜欢那种人吗?” “我太知道他们那群人了。仕途和家族颜面永远放在第一位,他今天在明市,明天就可能为了升迁去哪个边陲小镇,自己的女人算什么?!” “你以为徐挺为什么要从商,为了钱?笑话。” 林臻闭了闭眼,心里一片苍凉:你真喜欢的话,我也会的。 可何樱分明觉得,以林臻现在阴郁的神情,她要说喜欢可能会被失手掐死吧。 再说,人怎么会同时喜欢上两个人。 何樱仰起脸看他:“别费心了,我不喜欢他。” 林臻心如擂鼓:“那你喜欢——” 贴得很近,何樱听见林臻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 他低咒着划开,嗯了声应道:“秦秘书。我在,您说。” “林臻啊,”那侧同样年轻的男人乐呵呵笑着:“也没什么大事,你别紧张。” “这个秋天哪,风躁,人要多清心。” “还有你爸爸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一瞬间都红了脸。 “咳我不是……” 林臻话还没说完,就见何樱恨恨瞪自己一眼,倏然推开了他。 跑了。 她头顶一丝乌发也没有,脑袋上一道长长的纵贯伤口被纱布包覆,炸开了花一样,牵连出周围许多深红的伤口。 触目惊心。 何樱还是第一次面对面见家长,哪里见过这个。她悄悄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才找回点思维。 “这样吧,阿姨。”以她的年纪,喊学生妈妈一声阿姨也不过分。 何樱轻声说:“隔壁音乐教室现在空着,要不我们去那儿说?” 看这情形,她必然是出了什么严重状况,何樱怕她不愿落于人前。 “您体贴,不过没关系的。” 她笑是笑着的,但那双眼如槁木死灰,燃不起一丝神采:“我也想让老师们替我参详参详,哪怕安慰我一句也好。” “阿姨您坐您坐,我们这几个人下午都没课,您说我们听着。” 顾芥挂上童叟无欺的笑:“给您一颗润喉糖润润喉咙,慢慢说,我们这管够。” 梅老师一听也围过来,忧心忡忡关切道:“何老师年纪轻,您要是有什么问题……和她一时说不太清,告诉我也一样。” 要说梅老师从教二十年,见过的家长能坐满一体育馆。 尤其是学生的妈妈,身上带伤,容色憔悴,很难不让她联想起以前那些令人唏嘘的案例。 就怕吓着何樱这样,年纪轻轻还没结婚小姑娘。 # 梁效妈妈点点头,木然红着眼圈,对他们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几乎每一座大城市都是如此。 在市中心繁华商业圈霓虹闪烁,衣香鬓影的背角,总是隐着一段老旧破败的居民区。 寸土寸金的地价,拆不掉。 梁效一家就住在临度商圈最中心的地方,一幢九十年代的筒形单元楼里。 28.Chapter 28 订阅不满30%的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提到她了就含笑谦虚两句“哪里哪里”,没提她最好,安心喝饮料吃菜呗。 “鱿鱼圈味道不错。” 何樱很悠闲托着腮, 用眼神示意温凝和卢清映。 结果“啪”的一声, 同时神游天外的两个人,很蠢地把筷子撞在了一块儿。 ……就不该高估她们。 “班长, ”陈焕站起身, 笑容灿烂:“你这是喝假酒了啊,来来,将错就错走一个。” “嘿哟,陈焕你真英雄,卢医生你也敢调.戏!” “我说陈警官,”卢清映端杯抿了一小口,意味深长:“你们平时都忙些什么哪?怎么你一个闷葫芦变这么贫?” 陈焕严肃道:“我们目前的主要业务, 就是处理人民群众与瓜农菜农、水果摊贩之间的矛盾问题。” 欢笑起哄声里, 自诩弱柳扶风的卢医生半推半迫反过来灌了陈焕一整瓶。 看来, 时光真是一剂猛药。 在何樱的印象里,陈焕从前一直是教室里最安静的男生,成绩中上,却不善言辞。 她少有的和陈焕的交流,不是借笔记本, 就是有一次收作业到他跟前时, 陈焕忽然抬眼问她会不会玩魔方。 何樱当时摇摇头。 陈焕指尖飞动, 迅速转出了一只规整的魔方, 轻轻放在了她那沓英语报纸上。 然后呢—— 对噢,何樱轻皱着眉回忆,后来那只魔方去哪儿了? “别,真没感觉有多帅!” 那边陈焕不知正说到什么,有点抑郁:“曼姐,就现在这趋势,我觉得怕是要做一辈子单身狗了,您要有合适人选千万给我介绍一个!” 沈曼连连笑着打包票,正中她下怀。 “这不现成就有一个。” 出声的是笑吟吟的周心茉:“曼姐,正好何樱瘦了也漂亮了,您把她介绍给陈焕不正好嘛。您都不知道,当年陈焕老是想问何樱借英语笔记本……” 何樱在心底叹气,书上说的相逢一笑泯恩仇,她可没这度量。 高中过去了这么多年,每每有人提及“盛世白莲花”这个词,她第一个想起的还是周心茉。 就冲周心茉曾在温凝在侧的时候,幽幽怨怨对她男朋友告白,还惹来一群男生心疼她痴心错付—— 何樱就觉得,她和自己应该不是一种碳基生物。 不止是何樱,席间也一时沉默。 关于林臻和何樱之间的暧昧,或是周心茉和何樱她们的过节,在座的影影绰绰谁不知道点儿。 更何况,之前林臻在学校时失神的样子,看在眼里也的确令人唏嘘。 周心茉这话一出,气氛微妙,大家都觉得挺不自在。 程若涵瞄了眼温凝和卢清映的面色,赶忙打圆场:“曼姐,咱们先吃菜!” “就是就是。” “这不也没借着么,”陈焕低头笑笑,轻松自在:“吃鱼,鳜鱼也新鲜。” 见没人搭茬,周心茉涨红了脸解释道:“何樱,我的意思就是做老师特别好。稳定有假期还清闲,又好找对象,要是秋招我找不到好工作也去做老师好啦……” “这样啊,”何樱眉眼弯成新月,忽然软软问:“你今年研三了吧?那考教师资格证了吗?” “啊?还、还没。” 周心茉哪能想到自己随便一说,何樱居然当了真,她真傻假傻? 何樱一拧眉,状似为难地继续道:“私立现在也要教师资格证诶。公办学校的话年底就考编了,你没证怎么做老师呀?” 周心茉:“?” 温凝和卢清映抿着笑,齐齐在圆桌下对着好友比了个心。 “嗨,我就那么一说。” “何樱,你看看你,我一说到笔记本就那么激动干嘛,你到底借谁啦?”周心茉勉力维持着最后一点颜面,强笑着没话找话。 “我。” 林臻霍然起身,下巴一扬,眼里的嘲讽挑衅浓到压抑不住:“是我拿的,行、不、行?” 何樱有点被他凌厉的神色吓住了,哪想到他会比自己还气恼。 但,也难怪林臻意难平。 他一路仰之弥高、默默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姑娘,在周心茉的轻慢的语气里一文不值,能忍个鬼。 反正他林臻一向桀骜难驯。 谁让他不痛快了,自己千万也别想好过。 这边,沈曼虽不能免俗地更偏爱何樱一点,但也怕难以收场,忙给林臻的发小徐挺使了个眼色,让他把这位大少爷给劝回去。 徐挺会意起身,按着林臻的肩解围,低低沉沉笑的像只狐狸: “曼姐,您都不知道林臻这小子有多坏。那时候,他成天差遣我们去借何樱的英语笔记本,周围谁没被他指派过啊。” “就是!”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反正最后借来借去,”徐挺还是笑,眉一挑似有深意:“最后还不是落到我们林大公子手里了。” 何樱默默把面前一方桌布揉的皱巴巴。 “徐挺,你戏太多了。”温凝不咸不淡地出声。 徐挺向着林臻一摊手,二话不说乖乖坐下。 …… 直到一顿饭结束散场,卢清映还笑的肩在颤。 “你笑完了么?”林臻皱眉。 卢清映挽着何樱,很得意:“哟,你不服吗?” 行吧,我服。 “林臻,快来!” 一群人聚在酒店门前招呼着道别,笑语热闹。 夜风里,林臻单手插袋站在人群边沿,不时点点头,那一点笑意疏离礼貌。 何樱仿佛从他眼里看见了同样的自己。 “林臻。” 她忽然在身后轻声说:“你……开车慢点儿。” “我很像是会飙车的人么?” 林臻应声侧过脸看她,瞬间绽出的笑年轻俊朗到不像话。 “那,”何樱生生看红了脸,口不择言:“就你的车,还有你刚刚那个大少爷脾气……” 说到一半她自己急急止住,林臻那样的戾气还不是……因为自己。 脸更热了点。 他低声嘟嘟哝哝:“我……我又不会对你耍脾气。” “不是我没风度,是她欠收拾。” 旁边的卢清映被风呛着似的一阵猛咳。 “卢清映,”林臻斜乜着她,很不耐烦:“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走,我这就走。” 卢医生把包往林臻这损友身上一砸,冷笑着飘远:“24年母胎solo的男人。呵,骚不过骚不过……” “诶等我——” 何樱猝不及防,被林臻一横挡在面前。 “仔细一想,你说的挺有道理的。” “啊?” 我说过有道理的话太多了,您指哪句,何樱眨了眨眼腹诽。 “微信号多少,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林臻咬了咬薄唇又松开,一副无辜纯良地看着她:“我要是没到家呢,你得报警啊。” 何樱觉得心尖上像被狗尾巴草扫了一下。 她也不明白,这样拙劣的理由怎么能说服还在当班主任的自己,乖乖交出了微信。 ## 那天晚上,林臻做了一个梦。 梦里回到了七中那条紫藤萝瀑布垂覆的八角长廊,何樱在前,他一如往日默默跟在身后。 放学校园广播熟悉的音乐声里,她步履轻快,校服蓝色袖口露出的一段手腕白皙莹润,犹如新雪。 梦里不知身是客。 他情难自禁地贴近,想要轻轻握住她的手,或者……更多。 然后,又一次猝然惊醒。 林臻闭目靠在迎枕上,揉着太阳穴解乏,感觉背后冷汗涔涔。 智能家居的氛围灯调换了许多种,丝毫没让他放松舒缓。 真是要命。人疲倦,神思却清明无比。 点亮手机屏幕一看,凌晨3点46分。 微信弹出的新消息很多,林臻一条一条地点进去看,但谁也不想回。 也有不少老同学发消息过来,或祝福或调侃,都是拜托他一定要把何樱追到手。 “就当是近距离围观一篇久别重逢校园文了!” 林臻苦笑了声。说的轻松,可你们的女主角呢。 她一个人躺在微信聊天置顶,除了一句“对方已通过您的好友验证”外,就此安安静静,悄无声息。 …… 竖直转了圈手腕重新拥进薄被里,林臻的心绪渐渐奇妙地安宁下来。 高中毕业,大学,或者是去美国念书,他都经历过太多相似的夜晚。 噢甚至更坏,那个时候连她的微信都没有的看。 cs计算机专业曾让他患上过腱鞘炎,时轻时重,疼起来很不好受,因此他一直保持着活动手腕的习惯。 至于在失眠的凌晨,闭上眼,想她想到六点,也没什么不好。 记起在美东,硕士论文答辩完的那个晚上,同组的好友们兴致盎然叫嚣着约出了一个酒吧局。 那时候,一边是世界顶尖软件研发公司offer在手,一边是爸爸迂回婉转的通话,林臻难以决定去留。 徐挺忍不住千里迢迢飞过来问他:“你真要程序员一条道走到黑了?” 的确,程序员是一份薪水丰厚、前景明朗的职业。可那点钱,在林臻能继承的家业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那你说能怎么样?” 林臻偏过脸看向发小,笑容淡倦:“我这一生总要跟‘喜欢’这两个字沾点边吧。” 徐挺哑然,也不再劝他。 但谁也没想到—— 就在那晚酒后,林臻破釜沉舟般,把在美国居所的家电家具全都送了人,只留一所空荡荡的房子。 而后决然回国接管家族事务。 慕里中心由一位海归新锐设计师操刀,金字塔形的建筑庄严典丽,是林氏家族在明市财富象征的新地标。 在这里,林臻不再能够舒适随意地穿着,捉完虫后没新任务,就猫在水吧戴上耳机打上半天网游。 但那一天,他站在天光洒落的地方,告诉挚友: “因为比起不受约束的活着,我更想要她。” 两位护士小姑娘和林臻都陆续来过她一次,但都礼貌淡然,仿佛压根没有出手相助这回事一样。 让袁瑶感激之余,反倒讷讷的,不好说什么了。 谁也没想到,面冷心细的梁效却记在了心里。 有楼栋里的阿婆们在,不愁明市有认不得的人。 她们和“朝阳大妈”是同样一种存在,情报能力强到让人怀疑,她们年轻时究竟是做什么营生的。 梁效从阿婆们口中打听到了这三人的工作单位。两位现在省人医实习,一位在自家公司上班。 第二天,他便骑车去了趟省人医,丢了两大袋五彩斑斓的糖果巧克力在传达室,留下张纸条后悄悄跑了。 至于林臻,身价不菲的一个成年男人,梁效想不出要拿什么感激他。 于是就在网咖前台放了一瓶玻璃瓶装的……冰可乐,一连七天不断。 到第七天时,终于被恰好过来的林臻给逮住了。 “又来给我送快乐水了?” 年轻的男人敲了敲台面,笑容清朗:“这一周的心意我收下了。但我这多的是,以后就不必了。” 梁效低着头闷闷说了声好。 他家这事闹的不小,又在附近,人人心里都门儿清,都有点不忍心看他失望。 “小伙子你不知道,”前台冯励神秘兮兮调侃道:“我们老板还是一个单身狗。” “这可乐哪,杀精,不能多喝。” “滚蛋。” 林臻冷笑着骂他一句,等去看梁效神色时,不由得暗暗一惊。 怎么说呢,这神情和自己很像,有这座城市中许多年轻人的影子。 但不该属于一个孩子。 明明想得不可得,心里丧到要死,每天还要装作意气风发,热爱生活的样子。 有时候真挺累的。 林臻暗叹了声,问他:“你今年初三?录取哪个中学了?” “九中。” 林臻笑了下:“那我还是你学长。” 梁效神色寂寂,木然喊了声学长。 林臻揉着太阳穴,按下了冲回家补觉的想法,破天荒陪着眼前的少年多说了几句。 但多是林臻说,他安静听,偶尔接两句。 有时候,林臻见梁效总背着书包四处找看书的地方,便把他安置在楼下的咖啡馆待一下午。 会面次数渐多,林臻终于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袁瑶,建议她忙完眼前事后,是不是要带梁效去做点心理疏导。 袁瑶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闷声答应了。 林臻叹了声气,也没多说什么。 法院给袁瑶开具了一张家暴保护令,居委会的阿姨热心替她请了位律师司法援助,但这些都很耗费时间。 何况袁瑶自己的身体情况也不尽如人意。 只是谁也没想到,梁效能把自己的病况藏的那么深。 袁瑶僵坐在椅子上,眼中终于有汹涌的泪意:“我当年挑老公没挑好,可我的阿效是真的好,是我对不起他,如果我当时没把他锁在房间里,或许就不会出事……” 梅老师也是做妈妈的人,听的眼圈一红,就差陪着掉眼泪了:“您胡说什么,哪个做妈妈的不下意识保护自己的孩子,我觉得您特别厉害。” 何樱摸着手心冰凉凉的汗意,和姚思然交换了一个束手无策又有一丝害怕的目光。 然后齐齐瞪了顾芥一眼,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芥:“……”很委屈。 在国庆节的当晚,梁效平平静静地走到袁瑶面前,抱住脑袋蹲了下来。 他说:“妈,我可能出问题了,你能陪我去看个心理医生吗?” 29.Chapter 29 订阅不满30%的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有楼栋里的阿婆们在,不愁明市有认不得的人。 她们和“朝阳大妈”是同样一种存在, 情报能力强到让人怀疑, 她们年轻时究竟是做什么营生的。 梁效从阿婆们口中打听到了这三人的工作单位。两位现在省人医实习, 一位在自家公司上班。 第二天,他便骑车去了趟省人医,丢了两大袋五彩斑斓的糖果巧克力在传达室, 留下张纸条后悄悄跑了。 至于林臻, 身价不菲的一个成年男人, 梁效想不出要拿什么感激他。 于是就在网咖前台放了一瓶玻璃瓶装的……冰可乐, 一连七天不断。 到第七天时, 终于被恰好过来的林臻给逮住了。 “又来给我送快乐水了?” 年轻的男人敲了敲台面,笑容清朗:“这一周的心意我收下了。但我这多的是, 以后就不必了。” 梁效低着头闷闷说了声好。 他家这事闹的不小,又在附近,人人心里都门儿清,都有点不忍心看他失望。 “小伙子你不知道,”前台冯励神秘兮兮调侃道:“我们老板还是一个单身狗。” “这可乐哪, 杀精, 不能多喝。” “滚蛋。” 林臻冷笑着骂他一句, 等去看梁效神色时,不由得暗暗一惊。 怎么说呢, 这神情和自己很像, 有这座城市中许多年轻人的影子。 但不该属于一个孩子。 明明想得不可得, 心里丧到要死,每天还要装作意气风发,热爱生活的样子。 有时候真挺累的。 林臻暗叹了声,问他:“你今年初三?录取哪个中学了?” “九中。” 林臻笑了下:“那我还是你学长。” 梁效神色寂寂,木然喊了声学长。 林臻揉着太阳穴,按下了冲回家补觉的想法,破天荒陪着眼前的少年多说了几句。 但多是林臻说,他安静听,偶尔接两句。 有时候,林臻见梁效总背着书包四处找看书的地方,便把他安置在楼下的咖啡馆待一下午。 会面次数渐多,林臻终于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袁瑶,建议她忙完眼前事后,是不是要带梁效去做点心理疏导。 袁瑶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闷声答应了。 林臻叹了声气,也没多说什么。 法院给袁瑶开具了一张家暴保护令,居委会的阿姨热心替她请了位律师司法援助,但这些都很耗费时间。 何况袁瑶自己的身体情况也不尽如人意。 只是谁也没想到,梁效能把自己的病况藏的那么深。 袁瑶僵坐在椅子上,眼中终于有汹涌的泪意:“我当年挑老公没挑好,可我的阿效是真的好,是我对不起他,如果我当时没把他锁在房间里,或许就不会出事……” 梅老师也是做妈妈的人,听的眼圈一红,就差陪着掉眼泪了:“您胡说什么,哪个做妈妈的不下意识保护自己的孩子,我觉得您特别厉害。” 何樱摸着手心冰凉凉的汗意,和姚思然交换了一个束手无策又有一丝害怕的目光。 然后齐齐瞪了顾芥一眼,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芥:“……”很委屈。 在国庆节的当晚,梁效平平静静地走到袁瑶面前,抱住脑袋蹲了下来。 他说:“妈,我可能出问题了,你能陪我去看个心理医生吗?” 袁瑶吓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梁效却安慰她:“妈,生病了就要看医生吃药,这有什么的。” 量表测评做完,三甲医院心理卫生中心下了诊断单: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多出现在战后士兵、或目睹实质性死亡威胁的群体…… 袁瑶还在说着,说要给梁效请病假,说他现在心理医生那积极接受咨询治疗,应当会有好转,请老师不要放弃他云云。 何樱耐心听她说完,勉强挤出了一个笑:“阿姨,您能让我见一见梁效的医生吗?他是专业人士,有些事……我想听听他的意见。” 袁瑶含着泪点了点头:“可以,我替您安排,医院规定只有通过监护人才可以。” 教育界皆知,明市有所小学发生过这样的事:临近毕业考时,班上一个学生疑似患上了水痘,班主任心一软,就没让家长接他回去。 结果整个班级水痘爆发,一倒连片,四十多个学生被感染。 这位班主任不可谓不失职。 何樱那点仅剩的心理学知识告诉她,ptsd是有可能出现攻击性行为的。 她心疼梁效和她的妈妈,但必须要对全班学生负责。 送走了袁瑶后,何樱整个人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姚思然咽了咽喉咙,悄声问梅老师:“梅姐,真的……以前也真的有这样的学生吗?” “有,”梅老师也很低落:“我没做老师前,也以为每个家庭不论贫富,至少父母都是爱自己的孩子。” “就何樱那届的文科状元,我班上的小姑娘,爸爸和外面的女人跑了,结果高考成绩一发榜,人又回来了。” “为什么?小姑娘有出息了呗,以后指不定怎么奉养他呢。” “靠。”姚思然恨恨骂了句。 “好了,你们都别丧了。” 梅老师摸摸何樱的脑袋,听她奶声奶气嗷了下,不禁笑了:“干我们这行,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很没成就感,习惯就好啦。” 顾芥:“……梅姐,您这真的是在劝人吗?” “是啊,怎么不是。” 梅老师一脸超然:“原生家庭造的孽我们填补不了,只能尽可能拉他们一把,但偏偏心里又会很难过。” 她又戳了何樱的脸一下:“自己开心起来,才能想着帮别人啊。” 何樱闷闷的:“噢,我尽量。” “对了,那你和林臻到底……” 何樱抱着叮咚作响的手机,忽然嚎了一声:“哎咩!那个医生说下午五点有空,下午活动课你们帮我看着点,我收拾下走了噢。” 没听见没听见,何樱默念。 “你要再和林臻成不了,”梅老师话锋一转:“那我就要拐回家做女婿了。” “要钱有钱,要脸有脸,够男人,心底又温柔,我越看越喜欢。” 何樱开柜门拿包的手一顿,拧了拧眉:“梅姐,我没记错您女儿今年十二?” 办公室里哄笑一片,何樱的铃声又在响,顾芥凑近一看,瞬间笑眯眯的。 “梅老师,是您女婿的电话!” 何樱瞪他:“起开。” 于是四双眼睛明晃晃的,盯着接电话的她。 何樱的脸倏然红了:“……林臻。” 林臻嗯了声:“你等等,我十分钟后到九中北门,你出来就能看见我。” “你别来,我有点事正要走。” “我知道,”林臻依稀笑了下:“我陪你去省人医,那条路可不好开。” 何樱当然没傻乎乎去问林臻,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医院呀。 在梁效这件事上,林臻是拯救者,而她是最冷血的那个人。 何樱心情又低落下来,疲惫到不想思考,这时候有林臻在,也好。 ## 梁效的主治医师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医生,八年制海归,白皙肤色欧式双眼皮,一笑眼尾拖得长长的,还挺养眼。 不过这人也……幽默风趣。 一进门,他就含笑招呼起何樱:“班主任何老师?请坐请坐,大家都是学过心理学的人,不用客气。” 何樱刚挨着沙发又弹了回来,嘶声道:“别,千万别!鬼知道我那个三级心理咨询师是怎么考出来的……” 林臻忍不住笑出了声,温柔又无奈:“那你也先坐下,不然我看秦医生会很有压力。” “是,的确。” “秦医生,”一坐下,何樱就眼巴巴问道:“能不能先告诉我,梁效的情况短期内可以复课吗?这事我也要对其他学生和家长有个交代。” “我懂你的意思,”秦医生点点头:“但梁效没有出现过攻击性行为,我想应该也不会出现。因为他从内心,非常反感甚至恐惧这种暴力行为。” “下午我刚和他聊过,他说是由于男生体育课玩闹,不小心把前后班门全都关死了,从而唤醒了他内心痛苦记忆的闪回。” 秦医生语气也有些唏嘘:“因为他很爱自己的妈妈,被关在门内听见妈妈被施暴,自己却束手无策,这比亲历现场更是一种灾难。” 30.Chapter 30 订阅不满30%的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何老师, 可能是我的话让您误会了, 您听我说。” 梁效的妈妈眼含歉意一笑, 然后摘下了那顶进屋也不曾取下的宽檐帽。 一个瞬间,办公室静到能听见老师倒吸凉气的声音。 她头顶一丝乌发也没有,脑袋上一道长长的纵贯伤口被纱布包覆, 炸开了花一样, 牵连出周围许多深红的伤口。 触目惊心。 何樱还是第一次面对面见家长,哪里见过这个。她悄悄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 才找回点思维。 “这样吧,阿姨。”以她的年纪, 喊学生妈妈一声阿姨也不过分。 何樱轻声说:“隔壁音乐教室现在空着,要不我们去那儿说?” 看这情形,她必然是出了什么严重状况, 何樱怕她不愿落于人前。 “您体贴,不过没关系的。” 她笑是笑着的,但那双眼如槁木死灰,燃不起一丝神采:“我也想让老师们替我参详参详, 哪怕安慰我一句也好。” “阿姨您坐您坐,我们这几个人下午都没课, 您说我们听着。” 顾芥挂上童叟无欺的笑:“给您一颗润喉糖润润喉咙,慢慢说, 我们这管够。” 梅老师一听也围过来, 忧心忡忡关切道:“何老师年纪轻, 您要是有什么问题……和她一时说不太清,告诉我也一样。” 要说梅老师从教二十年,见过的家长能坐满一体育馆。 尤其是学生的妈妈,身上带伤,容色憔悴,很难不让她联想起以前那些令人唏嘘的案例。 就怕吓着何樱这样,年纪轻轻还没结婚小姑娘。 # 梁效妈妈点点头,木然红着眼圈,对他们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几乎每一座大城市都是如此。 在市中心繁华商业圈霓虹闪烁,衣香鬓影的背角,总是隐着一段老旧破败的居民区。 寸土寸金的地价,拆不掉。 梁效一家就住在临度商圈最中心的地方,一幢九十年代的筒形单元楼里。 楼道灰暗逼仄,覆着陈年的蛛网尘灰。因为停满了电瓶车和自行车,人要吸口气侧身收腹才能通过。 更别提梅雨天漏水返潮,夏天热似蒸笼,雪天自来水管还会爆裂了。 这居住环境的确不甚美妙。 大多有二套房的住客,早早就搬离此地,不过是舍不得脱手,静待政.府高价拆迁而已。 但梁效一家,一住就是十五六年,搬不掉。 梁效的父母,梁勋和袁瑶念财经学校时曾是同班同学,毕业后,梁勋被分配到乡镇的税务所挂职锻炼,袁瑶则是在公路管理处做了名会计。 小夫妻俩恩爱情重,又会经营生活,成婚后两年便有了梁效。 梁勋恰好挂职期满,因为肯吃苦、个人业务能力强,很快便被调回了明市税务局工作。 那时也是春风得意,前程似锦。 但梁勋有个致命的毛病,贪酒,他事事都依着袁瑶,唯独酒字上不肯听。 偏偏夫家娘家亲戚都跑来劝,都说男人味,不抽烟不喝酒那还是个男人吗?这正常。 袁瑶一劝再劝,一忍再忍,直到五年前明市掀起了严查酒驾风潮,各大路口堵满了交警车辆。 袁瑶总算松了一口气,心想丈夫总是知分寸的,这次不会胡来了吧。 没想到元宵节那天,梁勋就被树成了开年第一例活典型。 体内酒精含量到达了醉驾标准,他又是公职人员,依规便被开除了公职。 袁瑶当时连眼泪都没了,只觉得悲凉,自作孽不可活。 可事情远比她想象的可怕。 梁勋丢了铁饭碗,从前那些迎来送往的老板也不搭理他,日子一落千丈。 他在家一待半年,又好面子不肯找新工作,渐渐就成了个被酒泡烂了的人。 有一就有二。 酗酒,打麻将,炸金花样样都来,没钱就去找从前的同事借。 老同事心里虽苦不堪言,但又拗不过多年同事情,还真就借给他了。 债是越欠越多,人是越喝越堕落。 袁瑶在夜里翻来覆去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想起梁勋年轻时意气风发的脸,想起儿子漆黑的眼里总是藏着一抹驱不散的阴霾。 她一咬牙,决意要和梁勋离婚。 两家亲戚全都请来坐在一块,袁瑶表示愿意替他还清从前的赌债,只求以后不再纠缠。 梁勋浮肿的脸上满是轻蔑的笑,急的却是袁瑶的母亲和娘家嫂子。 “瑶瑶,你疯啦?” 袁瑶的母亲一脸疲惫:“现在女婿一落魄你就要和他离婚?你忘记是他把你弟弟一家从镇上拉扯到城里,你要是和他离了,人家不骂你,倒要来戳我的脊梁骨了!” 袁瑶苦笑着不说话,父母总归是偏爱弟弟多些。她呢,她是什么? 是从小成绩不好、人也木讷的弟弟进城的一块跳板,应当只谈付出,莫问喜乐。 她决定自己去和梁勋谈,多让点条件也可以,婚是一定要离。 事情就爆发在八月的一个夏夜。 袁瑶工作之余,给小公司代账存了些钱,除了供儿子上学生活之余,还了一份梁勋从老同事那儿欠的债。 梁勋不知正在哪个大排档买醉,酒意上头,听见老同事“感谢”的电话,不禁怒从心头起。 酒精这玩意儿足以消耗人的廉耻。 他原先设想,老同事肯定磨不开脸问他要钱啊,等拖延过了法律限定的债务追偿期,不就过去了么。 袁瑶这女人指不定已经找好了下家,心里愧疚之余,想清了债务和他一拍两散。 想得美。梁勋越想越气愤,拎着啤酒瓶就往家里冲。 他咚咚咚冲回家时,没有他在,狭小的卧室温馨和宁。 袁瑶陪着梁效在玩足球游戏,他那个眼神总是幽冷的儿子唇边挂着舒心的笑意。 都止于听见他回来的那一刻。 不待梁勋关上门,袁瑶僵立起身,垂着眼说:“阿效,你先回房间吧。” “妈妈。”梁效干涸着声音,不肯动。 “乖,妈妈有话和你爸说,”袁瑶悄悄对儿子眨了下眼:“说完就好了。” 看过酒气熏天的梁勋对妈妈推推搡搡,梁效当然极力支持两个人离婚。 他一步三回头,低声道:“那……妈妈你有事喊我。” “好。” 袁瑶笑着答应了,却在梁效进门的那一刻,用钥匙把门反锁住了。 多年夫妻,她哪里觉察不出梁勋的异样。 袁瑶的语气倏然淡下来:“今天这么早回来,你又想怎么样。” “要吵架也先把大门关上,让别人看的笑话还不够多么。” 一句话彻底点燃了梁勋,自从被免职后,他生怕别人笑话和看扁。 然后就是无休止的争吵,或者说是单方面的谩骂。 袁瑶听着,平静中带了些不耐。 周围的住客多是阿姨奶奶级别的,最热心不过。听见响动,各个都忙跑下楼来劝。 “小梁啊,不是我说,你也要知道点好歹,上哪儿找瑶瑶这么好的媳妇哇……” “关你屁事!” 梁勋布满血丝的眼里写满凶狠,攥着袁瑶的腕子不松,还有拖着她往墙上撞的势头。 “诶,要死啦!”五楼的陈阿婆颤颤巍巍赶忙去拦。 陈阿婆悄悄给他们这群老骨头里稍年轻些的赵阿婆使了个眼色,赵阿婆一见,腿脚利索地跑下了楼。 先是报警,再急急忙忙拉路人小伙求助。 这栋楼背靠着慕里中心大厦,斜对角是明市的人民广场,虽是条背街小巷,但人流量倒不小。 但路过此地的男生多是陪女朋友逛街的,哪耐烦听她一个老婆子絮絮叨叨的。 赵阿婆想起袁瑶这些年对她们的温柔和善,越想越心酸,眼泪扑簌簌直往下落:“作孽哦!碰见这么个老公,千万别真出什么事,我们这帮老骨头又劝不住……” 一时间,还没什么青年小伙肯帮她,驻足的倒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两个小姑娘三言两语听明白了,便要往楼上跑,被赵阿婆一把拦住了。 “阿婆,我们俩是学护理的,暴力着呢,什么人没见过?您不已经报警了嘛,我们先上去看看,您再等等……” 说完,这两个小姑娘就一溜烟跑了。 的确,曾经有人做过个调查。 在女性受到侵害时,最愿意伸出援手的不是高大强壮的男性,反而是同样处在体力弱势的女性。 赵阿婆心急如焚,但以临度商圈的拥堵情况,除非是飞,警察哪能须臾到场。 但这时,有人给迎风落泪的赵阿婆递了张面纸。 赵阿婆沿着那段修长的指节望过去,心瞬间凉了一大半。 就看这腕表,这西服衬衣,小伙长得就不像是能纡尊降贵,见义勇为的样子。 “阿婆,”他声音很清凉:“您刚刚对前面人说的事,解决了吗?” 赵阿婆眼睛一亮,抓着他的西服袖口飞快说着,林臻听到一半应了声,长腿一迈匆匆就往楼栋跑。 “……我可警告你!”小姑娘颤着声壮胆:“我是护士,活人死人都见过,连自己都扎过,你可别惹我!” 林臻微喘着进门时,只看见一地狼藉:啤酒瓶的碎片和飞溅的血点满地都是,梁勋手上拿着钝器慢慢靠近。 31.Chapter 31 订阅不满30%的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追文愉快ovo  “终于看到一个男女主都要拼了命高考, 像狗一样学习的青春片了。” 女朋友抽泣着拍了他一下。 眼前这部的确算得上制作精良、不空谈情怀的小众电影。 镜头语言舒缓自然, 会让人想起镰仓的海的那种清新,演员的表演也没有很浮夸。 感情线浪漫和迷惘并存, 赚足了影厅入座女生们的眼泪。 但整场电影,何樱都仿佛在做电影文学课作业一样,冷眼旁观。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初初记得林臻,对何樱来说,并不是多好的记忆。 那时候他们在念高一,那几年,是社会风气最推崇“骨感美”的年代。 偏偏何樱那时发育晚, 还带着一身稚气未脱的婴儿肥, 在从不缺漂亮姑娘的九中泯然众人矣。 她第一次的怦然心动,是在军训汇演上, 对国旗班的护旗手戚阳。 一个当时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但现实有些残酷, 戚阳把她隐秘的喜欢当作了一个可以炫耀的笑料。 他靠在走廊边,用恶毒的语气高声奚落:“为什么要被何樱那种胖女生喜欢啊,烦透了。” 何樱那点浅薄的喜欢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死党温凝和卢清映心疼她,当然也不会让那个戚阳好过。 尤其是温凝, 差点把他们班连顶掀翻, 演进到两个班要打群架的地步。 何樱被淹没在人群里不知所措。 少年青涩英朗,把她往身后一藏, 语气凶狠:“别让那帮孙子看见你掉眼泪!” 何樱点点头, 茫然又单纯。 林臻心软了一下, 告诉她:“别难过了,何樱。我看图买球鞋都有走眼的时候,更何况你没话都没说过一句的大活人呢。没人笑话你,放心。” “谁敢再提这事儿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揍他!” 何樱被他逗的破涕为笑。 所幸高中九门功课同步学,不太擅长的理化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何樱很快就忘了这件事。 但第二次在林臻面前出洋相,那是她自己认栽。 何樱依稀记得,是一个晚自习前的休息时段,那天的云霞如火烧般灿烂。 她和卢清映站在走廊上,边聊天边看。 “樱樱,”卢清映勾着她的肩,笑着撒娇:“你今天下午又练什么新的了?快配个我听听嘛。” 九中每周有一节社团课,学生可以各据兴趣特长挑选。 何樱毫不犹豫地选了配音社。 她也是在自己能不动声色,隐藏掉自带的小奶音属性后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这种妖怪天赋。 “那你借我抄一下最后一道数学大题?”何樱眨眨眼。 “不行,自己写!那道题很容易考的。” 然后她对着淡蓝的天幕出了声。 少女唇边带着轻松的笑,从甜甜起司猫到樱桃小丸子,各个惟妙惟肖,萌到可耻。 她故意软着嗓子,对着卢清映唱了一首儿歌。 卢清映受不了了:“你怎么这么萌!救命啊。” “那……借我抄抄嘛?” 卢清映很没原则地让步:“抄抄抄,全拿去!” 然后,她和卢清映回教室拿作业的时候,一转身,蓦地看见了身后的林臻。 脸还有点红。 “林臻?”卢清映惊魂未定:“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林臻望她一眼,没说话。 “我靠,你听多久了啊?” 林臻连耳朵尖都泛着薄红,“我,我……没。” “我可警告你,听归听,不许萌生出什么犯罪心理啊。” 丢下句话,卢清映笑眯眯拉着何樱跑回了教室。 教室后门的转角处,何樱回头看了林臻一眼,没想到他也看着自己。 面色薄红,眼睛细细长长的,特别漂亮。 何樱晃了晃脑袋。 自此后,她和林臻莫名其妙熟络了起来。 比如林臻明明老早过了雅思,还总问她借英语笔记本。 类似的事情很多。 徐挺是在追温凝不假,但她和林臻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少谈及他们。 高二那年的十佳歌手前,林臻在三楼文科实验班门前堵住了她。 “你去看吗?”林臻低眉看她。 何樱歪着头想了想,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去看?” “……嗯。” 何樱从善如流地去了。 她看海报才知道,林臻他们组了一个小乐队参加,还取了个令校领导大跌眼镜的名字,“let\''s coding”(写代码吧!)。 这个校内闻名的桀骜公子哥儿,一把吉他p起来的确很帅。 何樱没想起那么多。 她只知道,当林臻站在舞台弹唱着枪花的传世名曲dont cry,搜索着人群中她的时候。 他右眼一眨,对着她笑,嗓音沙沙的清凉。 何樱觉得四肢的血液直往心口涌去。 她很确信,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他。 那天走出学校音乐厅时,她一路垂着眼,远远地跟在人群身后。 林臻找到了她:“喂,何樱……” 少年止住话,像是在等她的赞扬。 “林臻,”她还是不肯抬头,轻声细气的:“歌很好听。” 林臻脸一红,舒慰笑着跑远了。 何樱却望着八角长廊上垂着的紫藤萝,鼻子一酸。 在经历过一场以惨败告终的闹剧后,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林臻。 死性不改。 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这次,她决定吸取教训,要把喜欢藏的更深一点。 整整一年,林臻陪着她走过晚自习放学的八角长廊。 要等到高考完,高考最紧要,她不断告诫自己。 一切止步于高考百天誓师大会。 那天后,上学放学,她忽然再也没在长廊楼梯见过林臻了。 闺蜜们很担心地问过她,何樱只是摇头。 她听人说起过少年心性浮动,三分钟热度,就跟五三必备篇目里那首《氓》写的一样: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还能怎么样。 她连眼泪都没洒,只是撒着娇告诉何琮骑车上下学好累,要他来接送。 所幸高考发挥的不错,录取完后,何樱便把自己一头扎进了健身房。 林臻连同一堆旧书试卷,被她抛在了九中盛夏的绿墙边。 女大十八变,加上健身打扮,渐渐,何樱出落成了和她妈妈年轻时一样颜色娇妍的美人儿。 何樱承认,自己也动过服软的念头。 若是想状似不经意的撩拨一下林臻,引他乖乖上钩,她能想出不下十种方法。 但自尊不许她落到尘泥里,那么卑微。 后来,尽管追求者众多,她也没对谁动过心,没谈成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 “这么难过?” 何樱回过神时,林臻在一旁静静等她好久了。 她蓦然笑起来,声音也甜软:“那是,我可看不得帅哥难过。” “这男主角还真是我喜欢的类型,”她指着大银幕,眉一挑,尾音拖得很长:“怎么样,帅不帅?” “一般吧。”林臻生硬地说着,又很没出息地被那抹笑勾的手心发烫。 “何樱,我有话和你说。” 偏僻的停车场客梯角落,何樱轻轻一动,贴在他身前仰脸望着他。 林臻喉结一滚,直往后退,背靠在粉刷过的白墙上。 他用恳求的语气:“……何樱。”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笑的云淡风轻:“既然已经迟了,就再等等吧。” ## 夜晚十点,城市交通路特别好开。 何樱一路驶入了快速路,把车调到s档,踩着限速线一路飞驰回家。 她恨恨一摁方向盘。 分明吃烤鱼的时候,自己还看着他失神脸红,小鹿乱撞。 等到一场电影看完,又对他恨的心痒,还生平第一次……撩拨了下男人。 就想看看他也为自己失神的样子。 凭什么啊,何樱喃喃。 王校长问:“怎么样,到学校正式带班快一个月了,还顺利吧?” “顺利的,”何樱低头笑了下:“但……还是和实习不一样吧。这回没师父顶着了,我自己就是班主任,凡事都要做好。” “这就对咯。” 王校是化学老师出身,因此只和她泛泛谈了些教学经验,听的何樱眉心悄悄拧了又松。 高一级部向来由沈曼负责,她是九中最年轻的特级,无论带班还是语文教学经验都一流。 王校平时最多喜欢提点两句年轻的化学老师,术业有专攻,语文组的事从不多干预。 “这样,”王校虚笑容和蔼:“国庆回来后,你的汇报课我也去听听看,到时候定下来oa上告诉我。” 明市教育局对直属重点中学的教师要求很严格,新教师入职三个月内就要在校内开第一节汇报公开课,并录制视频提交教研室评估。 一般默认的是,校内的名师领导越重视到场越多,教研室评分时就会多给些面子。 但你一个化学老师…… 何樱只能腹诽,眼里还带着笑:“好嘞,王校您多指教。” 王校连连谦和了几句“谈不上”。 “小何呀,”王校虚掩着唇咳了声:“你也知道我现在分管学校工会这块吧,你们新教师的生活、工作我都要关心。” “尤其是你们家庭又没有困难呀,还有这个……对象有没有落实啦,都是我的工作范围。” 何樱心里一跳,这都婉拒多少次了,还不懂么。 她只好垂着眼帘,装羞涩不说话。 王校却没想放过她,神神秘秘道:“讲实话,这次还真不是我要给你介绍。是上面领导面试的时候就对你印象特别好,特地打电话给我的。” 何樱一脸无奈:“王校……” 新教师,尤其是任职学校好些的女教师,简直是介绍相亲市场上的mvp。 王校乐呵呵地打太极,一节广播操做完,已经把这位准相亲对象的情况介绍的十分清楚了。 何樱心里烦透了,但到底不能跟郑临彦那样。 要是邻居阿姨、妈妈朋友介绍的这类,她大可以看都不看一眼,但是校领导的话,真不行。 沈曼也说,你不喜欢归不喜欢,他们再介绍你就挑一个去见见,走个过场呗。 体制内的学校有自己的游戏规则。 “行吧。” 既然服软了,她还就非要把话说的漂亮点,不能白瞎了这一番委曲求全。 “王校,”何樱闭了闭眼,然后笑的温柔:“既然您这么费心,我能不见嘛。但您看,国庆过后就期中运动会的,后面我就……” 王校满意地直点头:“我懂,我懂。肯定是要以学校工作为重,放心吧。” ## 何樱连微信都没加,直接就通过王校递话,订在临度商圈的水吧见一面。 见完拉倒,快刀斩乱麻。 32.Chapter 32 订阅不满30%的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你养生吗?”何樱吸着冰镇酸梅汤,睁大了一点眼睛问林臻。 林臻啼笑皆非:“你这时候问让我怎么答?” “正常答嘛。” 林臻拎起那扎酸梅汤给她添了点, 就用他那只养尊处优过分精致的手,看得她脸默默一红。 “那就, ”林臻轻笑了声:“反正都到外面吃了, 还养什么生, 怎么开心怎么来吧。” 何樱显然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 有个合适的饭友真是一件提升幸福感的事。 何樱内心最抗拒的就是研究生阶段, 导师召集的同门师兄妹每月例行聚餐。 她念的是教育学专硕, 原本就以到重点中学听课带教为主,一干同门也是面子情居多。 加上各人饮食习惯不同, 还有位食量比猫小的师姐在侧,一点儿不尽兴, 还不如回去睡觉。 “所以, 要再来一条鱼吗?”林臻适时诱惑她。 要的,何樱咬着唇点点头。 一顿烤鱼吃完, 何樱去扫桌边的二维付款码时, 菜单却弹不出来。 她正要示意服务员, 林臻说:“我付好了。” “……不是说好我请的么?” 不然她晚上该去健身的,也不会多要那一条鱼了。 何樱垂着眼睫,在心里哼了声。 林臻说:“回来后第一次,我请吧。” 还有下次 有些场合,林臻其实是个被if语句操控的单线程生物。 女人分成两类, 他在意的和不在意的。 受父亲影响, 对自己在意的女孩子, 林臻的做派很传统,非常的中国男人。 争当司机,抢着结账,无底线护短。 但至于碰见个稍有姿色的,就胡乱砸钱的阔少做派,林臻一点也不想沾。 没劲透了。 “你明天有早自习要带吗?”林臻忽然问。 何樱跟不上他的节奏,讷讷回了句“没有”。 “那去看个电影?” 他低头擦着盛碎冰的玻璃瓶身弥漫着的水汽,轻松自在:“放心,这次我肯定不和你抢买单。” 从何樱的角度看,他的侧脸和瓶中冰块一样晶莹,泛着温润的光。 还带了点孩子气的笑。 何樱点点头:“……那好。” 生活够麻烦了,她实在不想再为难自己。 这样的林臻她根本没法拒绝。 ## 林臻和何樱到电影院门口的时候,正好是观影的黄金时段。 因为紧靠着明师大和财经大学的校区,取票机和收银台前三五成群站着一圈圈青春洋溢的大学生。 “你以前也经常过来吗?” 何樱嗯了一声:“对呀。靠学校近,方便。” 但就怕碰见熟人,她咽下了后半句。 两人盯着影院的电子屏幕一阵发呆,好电影都卯足了劲在等国庆档,最近电影高质量的不多。 唯一一部水准稳定的迪士尼动画片,何樱从购票软件一查,到晚上十点全是满座。 “看什么?”何樱侧过脸问林臻。 林臻眉眼耷拉了一瞬:“这是送命题。” “是你说要看电影的——” 话到一半,有人从身后高高兴兴拍了她一下:“嘿,学姐。” “小惠,”何樱看清来人后,忍不住叹气道:“你能有个前奏吗?” 惠妤是何樱从前在学生会时最喜欢的学妹,性格好人也可爱,就是有些……太八卦了点。 “学姐,你最近又瘦了诶,是不是高中太辛苦啦?” 瞧瞧,这多会说话。 何樱抿着笑拍开了学妹没大没小,妄图往她脸上伸的手。 “那你也不介绍下这位嘛。” 惠妤自来熟地凑到林臻身前,从脸扫到腿,再从腿看回脸,笑眯眯的:“好啊学姐,你这从哪儿找到这么个大帅哥?霸总身材小奶狗脸,这波稳赚啊!” 林臻脸一偏再偏,居然慢慢浮起了一层薄红。 何樱重重咳了一声,没好气:“闭嘴,基佬。我们不是……” 惠妤一指林臻搭在臂弯的女款薄风衣,附赠给她一个“我肯定不告诉别人”的无辜眼神。 何樱记不起什么时候林臻替自己拿了外套,伸手想取回来。 林臻让了让:“我拿吧。” “我去旁边等你?”他对惠妤一点头,转而温和地看着何樱,等她回答。 “呃,不用不用。” 何樱感觉气氛越来越微妙,一咬唇介绍道:“林臻,这是我学妹,惠妤。” 林臻笑笑,跟着喊了声学妹好。 “这是……林臻。” 她声音轻轻:“双木成林,舟车所臻。” 惠妤笑归笑,也不敢逗自家学姐了。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两个人还停留在恋人未满。 “学姐你们看什么电影?”检票的播音响了,惠妤冲取票口的同伴挥挥手,示意她就来。 何樱说:“你快去吧,我们没买到迪士尼,说不定去看那部警匪片。” “啊?”惠妤不可置信:”学姐你口味太重了吧,那部片子真是大大大烂片!我舍友看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溜了……” “你们不如去看那部校园青春片了,蛮小众的,还有票诶。” 何樱眉微拧,没听清一样:“看什么?” 惠妤重复:“校园青春片嘛。听说这部没有打胎流产、打架坐牢,挺有情怀的,我看会火。” 说完,惠妤腻腻歪歪和何樱道了声别,就冲进了影厅检票口。 她低头去百度。嗯,这片子虽然评价还不多,但都不错。 “看么?” 两个人齐齐侧过脸,用眼神问彼此。 何樱由衷觉得,要和林臻一起看青春校园片,这刺激程度绝不啻于小情侣坐在影院看未删减版的五十度灰。 情字比欲难解多了。 最后林臻说:“既然来了,看吧。” …… 这是何樱第一次,买了电影院的爆米花和冰可乐带进去。 影院里坐着的绝大多数看样子都是大学生。 灯没关,人还在进场。 这家影院座椅陈设都不宽松,尤其是对林臻这样的身高腿长来说。 他一直半靠在座椅边站着,才能让其他观众从他们身边经过。 浓重的阴影笼罩着何樱,她听见他问:“你上次看这种片子是什么时候?” 何樱不语。 “我是高三那年,”他自顾自低声:“九中秋游组团看的《那些年》。” 谁不是呢。 她撩了一缕侧发遮住半边面容,淡淡笑着应他:“好像是看过,但就是记不清具体内容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去美国吗?” 灯暗了下来。 广电总局的龙标在屏幕上缓缓升起,电影即将开始。 何樱手指搭在裙边,越绞越紧。 她是骗林臻的。 就算她记不清那个故事,也一直记得那时坐在她身旁的少年。 故事里,柯景腾在和沈佳宜分开后,多年后再见,已经是在沈佳宜的婚宴上了。众人坏笑着问新郎,能不能吻一下那些年他们追过的新娘。 新郎笑笑,你们要怎么样吻我的新娘,就要先怎么样吻我啊。 那是一个稳重老气的能做父亲的新郎。 后来,柯景腾真就在一片吸气声中,把新郎按在桌上深吻了起来。 无厘头,但又格外悲怆的结局。 林臻的呼吸沉沉响在她耳畔。 “……假如真有那么一天让我见到。” “我知道自己,一定会做出比他更过分一百倍的事情。” 他轻笑了声,温柔又阴郁。 “谁知道那会是什么呢。” 有楼栋里的阿婆们在,不愁明市有认不得的人。 她们和“朝阳大妈”是同样一种存在,情报能力强到让人怀疑,她们年轻时究竟是做什么营生的。 梁效从阿婆们口中打听到了这三人的工作单位。两位现在省人医实习,一位在自家公司上班。 第二天,他便骑车去了趟省人医,丢了两大袋五彩斑斓的糖果巧克力在传达室,留下张纸条后悄悄跑了。 至于林臻,身价不菲的一个成年男人,梁效想不出要拿什么感激他。 于是就在网咖前台放了一瓶玻璃瓶装的……冰可乐,一连七天不断。 到第七天时,终于被恰好过来的林臻给逮住了。 “又来给我送快乐水了?” 年轻的男人敲了敲台面,笑容清朗:“这一周的心意我收下了。但我这多的是,以后就不必了。” 梁效低着头闷闷说了声好。 他家这事闹的不小,又在附近,人人心里都门儿清,都有点不忍心看他失望。 “小伙子你不知道,”前台冯励神秘兮兮调侃道:“我们老板还是一个单身狗。” “这可乐哪,杀精,不能多喝。” “滚蛋。” 林臻冷笑着骂他一句,等去看梁效神色时,不由得暗暗一惊。 怎么说呢,这神情和自己很像,有这座城市中许多年轻人的影子。 但不该属于一个孩子。 明明想得不可得,心里丧到要死,每天还要装作意气风发,热爱生活的样子。 有时候真挺累的。 林臻暗叹了声,问他:“你今年初三?录取哪个中学了?” “九中。” 林臻笑了下:“那我还是你学长。” 梁效神色寂寂,木然喊了声学长。 林臻揉着太阳穴,按下了冲回家补觉的想法,破天荒陪着眼前的少年多说了几句。 但多是林臻说,他安静听,偶尔接两句。 有时候,林臻见梁效总背着书包四处找看书的地方,便把他安置在楼下的咖啡馆待一下午。 会面次数渐多,林臻终于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袁瑶,建议她忙完眼前事后,是不是要带梁效去做点心理疏导。 袁瑶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闷声答应了。 林臻叹了声气,也没多说什么。 法院给袁瑶开具了一张家暴保护令,居委会的阿姨热心替她请了位律师司法援助,但这些都很耗费时间。 何况袁瑶自己的身体情况也不尽如人意。 只是谁也没想到,梁效能把自己的病况藏的那么深。 袁瑶僵坐在椅子上,眼中终于有汹涌的泪意:“我当年挑老公没挑好,可我的阿效是真的好,是我对不起他,如果我当时没把他锁在房间里,或许就不会出事……” 梅老师也是做妈妈的人,听的眼圈一红,就差陪着掉眼泪了:“您胡说什么,哪个做妈妈的不下意识保护自己的孩子,我觉得您特别厉害。” 何樱摸着手心冰凉凉的汗意,和姚思然交换了一个束手无策又有一丝害怕的目光。 然后齐齐瞪了顾芥一眼,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芥:“……”很委屈。 在国庆节的当晚,梁效平平静静地走到袁瑶面前,抱住脑袋蹲了下来。 他说:“妈,我可能出问题了,你能陪我去看个心理医生吗?” 袁瑶吓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梁效却安慰她:“妈,生病了就要看医生吃药,这有什么的。” 量表测评做完,三甲医院心理卫生中心下了诊断单: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多出现在战后士兵、或目睹实质性死亡威胁的群体…… 袁瑶还在说着,说要给梁效请病假,说他现在心理医生那积极接受咨询治疗,应当会有好转,请老师不要放弃他云云。 何樱耐心听她说完,勉强挤出了一个笑:“阿姨,您能让我见一见梁效的医生吗?他是专业人士,有些事……我想听听他的意见。” 袁瑶含着泪点了点头:“可以,我替您安排,医院规定只有通过监护人才可以。” 教育界皆知,明市有所小学发生过这样的事:临近毕业考时,班上一个学生疑似患上了水痘,班主任心一软,就没让家长接他回去。 结果整个班级水痘爆发,一倒连片,四十多个学生被感染。 这位班主任不可谓不失职。 何樱那点仅剩的心理学知识告诉她,ptsd是有可能出现攻击性行为的。 她心疼梁效和她的妈妈,但必须要对全班学生负责。 送走了袁瑶后,何樱整个人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姚思然咽了咽喉咙,悄声问梅老师:“梅姐,真的……以前也真的有这样的学生吗?” “有,”梅老师也很低落:“我没做老师前,也以为每个家庭不论贫富,至少父母都是爱自己的孩子。” “就何樱那届的文科状元,我班上的小姑娘,爸爸和外面的女人跑了,结果高考成绩一发榜,人又回来了。” “为什么?小姑娘有出息了呗,以后指不定怎么奉养他呢。” “靠。”姚思然恨恨骂了句。 “好了,你们都别丧了。” 梅老师摸摸何樱的脑袋,听她奶声奶气嗷了下,不禁笑了:“干我们这行,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很没成就感,习惯就好啦。” 顾芥:“……梅姐,您这真的是在劝人吗?” “是啊,怎么不是。” 梅老师一脸超然:“原生家庭造的孽我们填补不了,只能尽可能拉他们一把,但偏偏心里又会很难过。” 她又戳了何樱的脸一下:“自己开心起来,才能想着帮别人啊。” 何樱闷闷的:“噢,我尽量。” “对了,那你和林臻到底……” 何樱抱着叮咚作响的手机,忽然嚎了一声:“哎咩!那个医生说下午五点有空,下午活动课你们帮我看着点,我收拾下走了噢。” 没听见没听见,何樱默念。 “你要再和林臻成不了,”梅老师话锋一转:“那我就要拐回家做女婿了。” “要钱有钱,要脸有脸,够男人,心底又温柔,我越看越喜欢。” 何樱开柜门拿包的手一顿,拧了拧眉:“梅姐,我没记错您女儿今年十二?” 办公室里哄笑一片,何樱的铃声又在响,顾芥凑近一看,瞬间笑眯眯的。 “梅老师,是您女婿的电话!” 何樱瞪他:“起开。” 于是四双眼睛明晃晃的,盯着接电话的她。 何樱的脸倏然红了:“……林臻。” 林臻嗯了声:“你等等,我十分钟后到九中北门,你出来就能看见我。” “你别来,我有点事正要走。” “我知道,”林臻依稀笑了下:“我陪你去省人医,那条路可不好开。” 何樱当然没傻乎乎去问林臻,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医院呀。 在梁效这件事上,林臻是拯救者,而她是最冷血的那个人。 何樱心情又低落下来,疲惫到不想思考,这时候有林臻在,也好。 ## 梁效的主治医师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医生,八年制海归,白皙肤色欧式双眼皮,一笑眼尾拖得长长的,还挺养眼。 33.Chapter 33 订阅不满30%的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舞蹈青春广播操的音乐在响, 何樱也弯着眼睛喊了声王校。 “好好, ”王校长站在篮球架旁,冲何樱招手示意:“小何哪,你过来下。” 何樱依言走了过去。 王校长问:“怎么样,到学校正式带班快一个月了,还顺利吧?” “顺利的,”何樱低头笑了下:“但……还是和实习不一样吧。这回没师父顶着了, 我自己就是班主任,凡事都要做好。” “这就对咯。” 王校是化学老师出身,因此只和她泛泛谈了些教学经验, 听的何樱眉心悄悄拧了又松。 高一级部向来由沈曼负责,她是九中最年轻的特级, 无论带班还是语文教学经验都一流。 王校平时最多喜欢提点两句年轻的化学老师, 术业有专攻,语文组的事从不多干预。 “这样,”王校虚笑容和蔼:“国庆回来后,你的汇报课我也去听听看,到时候定下来oa上告诉我。” 明市教育局对直属重点中学的教师要求很严格, 新教师入职三个月内就要在校内开第一节汇报公开课,并录制视频提交教研室评估。 一般默认的是,校内的名师领导越重视到场越多, 教研室评分时就会多给些面子。 但你一个化学老师…… 何樱只能腹诽, 眼里还带着笑:“好嘞, 王校您多指教。” 王校连连谦和了几句“谈不上”。 “小何呀,”王校虚掩着唇咳了声:“你也知道我现在分管学校工会这块吧,你们新教师的生活、工作我都要关心。” “尤其是你们家庭又没有困难呀,还有这个……对象有没有落实啦,都是我的工作范围。” 何樱心里一跳,这都婉拒多少次了,还不懂么。 她只好垂着眼帘,装羞涩不说话。 王校却没想放过她,神神秘秘道:“讲实话,这次还真不是我要给你介绍。是上面领导面试的时候就对你印象特别好,特地打电话给我的。” 何樱一脸无奈:“王校……” 新教师,尤其是任职学校好些的女教师,简直是介绍相亲市场上的mvp。 王校乐呵呵地打太极,一节广播操做完,已经把这位准相亲对象的情况介绍的十分清楚了。 何樱心里烦透了,但到底不能跟郑临彦那样。 要是邻居阿姨、妈妈朋友介绍的这类,她大可以看都不看一眼,但是校领导的话,真不行。 沈曼也说,你不喜欢归不喜欢,他们再介绍你就挑一个去见见,走个过场呗。 体制内的学校有自己的游戏规则。 “行吧。” 既然服软了,她还就非要把话说的漂亮点,不能白瞎了这一番委曲求全。 “王校,”何樱闭了闭眼,然后笑的温柔:“既然您这么费心,我能不见嘛。但您看,国庆过后就期中运动会的,后面我就……” 王校满意地直点头:“我懂,我懂。肯定是要以学校工作为重,放心吧。” ## 何樱连微信都没加,直接就通过王校递话,订在临度商圈的水吧见一面。 见完拉倒,快刀斩乱麻。 等到约定的那天中午,何樱才懒洋洋从王校发的微信里翻着具体时间地点。 “樱樱,你还不赶紧化妆换衣服?都几点了。” 章韵之从沙发上把女儿拖起来,念念有词:“你不懂,好男人和好工作一样,都是要靠自己把握的,你再耽误下去就只能选别人挑剩下来的了。” 何樱脸皱成一团:“妈,你别管了行嘛。” 在章韵之看来,学校校长介绍的对象人肯定是靠谱的,再一听说男方父母都是大学教师,书香门第,心里就更愿意了几分。 章韵之自己是标准女强人,在律所做到了合伙人级别,主诉离婚等民事纠纷案件。 可能自己缺什么,就想在儿女身上找补回来,是许多中国父母的共同点。 章韵之就希望女儿能有个稳定安闲的工作,钱不是问题,再早日找一位稳重顾家的丈夫,生儿育女。 “不管,不管,你都多大了?” 章韵之翻旧账道“:当年我说让你去做小学老师,你怎么不听?成天泡在学校,还要带高三,我看你不抓紧怎么办?” 何樱嘟哝:“有什么怎么办的,人不结婚又不会死。” “你说什么?” 眼看两人要起争执,何琮赶忙从书房拉门出来,和声劝道:“韵之,你少说两句。我看樱樱还小,也不用急。” “她怎么就——” “行了樱樱,”何琮冲女儿直使眼色:“我看你拿个快递都要在镜子前面照半天,去市中心还能不打扮啊?别和妈妈犟了,乖。” 何樱扁扁嘴,环着个白熊抱枕恨恨回房间去了。 “多大人啦你。” 何琮在她背后笑的很傻,又被章韵之数落了一通。 何樱滑着微信列表,一手翻着满抽屉的眼影盘,决定就化个通勤妆,清淡不失礼貌就行。 “下午三点,慕里中心b座1层,1306商铺。” 何樱心跳快了半拍。 然后移开了搭在大地色眼影盘上的手,拣了盘波光粼粼的亮片色出来。 她承认自己这样很没出息。但为了万一可能遇见的林臻,又觉得值得。 磨蹭了将近一个小时,何樱才去玄关前换鞋,准备出发。 “我送你去吧?”章韵之怎么看怎么合意。 何樱停了一秒,哪里不明白妈妈的深意。 她笑笑:“妈,我自己会开车。” ## 但她从未想到,自己的妆真能这么快奏效。 水吧在慕里中心的金字塔形的边角,正对着音乐喷泉,北欧冷淡工业风装修,当午后阳光一点一点延伸进来时,清爽又舒服。 何樱提前五分钟到了店门口,然后给那位发了条短信。 对方回她:“抱歉稍等,已经停好车了。” 微信叮叮咚咚也在响。 林臻:“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自那天后,她和林臻每天都互道晚安,吐槽点儿小事,平平淡淡地保持着联络。 何樱不明就里,随手发了个笑哭的表情过去。 他说:“你往回看。” 最右侧阳光下的单人卡座,摆着一罐小小的绿色仙人掌。 一只mac pro笔记本,还有……淡淡含笑的林臻。 指甲在手心留下了一排月牙形印记,何樱绝对没有想过会以这种方式碰见林臻。 她脑袋乱成一团,甚至想过通讯技术那么发达,现在短信会不会也可以撤回。 “怎么了?” 林臻起身走到她面前,按了按微酸的肩胛说:“这菜单有这么差吗?让你露出这么痛苦的表情。” 不不,不能这么狗血下去了。 “林臻。” 他微微笑了下:“嗯?” “我是在等人,我约了人。” “男的女的?” “……男的。” 她把唇抿的泛白,然后干干笑了声:“王校介绍的,我推不——” 林臻当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何樱,”他一字一句艰涩道:“你可真行。” “我说了那是王校介绍的。” 他眼里含着自嘲的笑,冷静极了:“嘘,不用说,我知道。” “我只是觉得自己像个**而已。” “您有快递到门卫处,有空过来取一下。” 何樱笑:“好的,谢谢师傅。” 把最后一组默写处理完,何樱合上红笔盖,往办公椅上一靠打了个哈欠,困的眼泪汪汪。 下午三点,阳光和煦,别说学生上课容易瞌睡,连办公室里的老师都一个个困到不知今夕何夕。 “各位老板,我去门卫处一趟,”何樱强打精神站起身,问:“有没有要代拿快递的?” “谢谢,但没有。” 梅老师揉着眉心,关切道:“太阳挺大的,你记得撑伞。” “好哒。” 九中统一由门卫处负责代收快递,但因为校园很大,从高一教学楼走过去要将近十分钟路程,一般只有住校生才会写学校地址。 何樱急匆匆要去门卫处拿快递,是因为她最近什么都没买,更不会寄到学校来。 沈曼回过头朝她安慰一笑:“别想那么多,就不能是谁暗恋你送的爱心啊。” “千万别,”何樱小声嘟哝:“我可受不起。” 其实从临近教师节起,何樱就遭遇过这样莫名其妙的状况:是家长送的“节礼”,担心她不肯收就寄到了门卫处。 商场礼券、高档日系护肤品,加油卡,何樱都见识过,但还得她一个个和家长解释清楚,再按家校联系表上的住址退回去。 34.Chapter 34 订阅不满30%的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镜头语言舒缓自然,会让人想起镰仓的海的那种清新,演员的表演也没有很浮夸。 感情线浪漫和迷惘并存, 赚足了影厅入座女生们的眼泪。 但整场电影,何樱都仿佛在做电影文学课作业一样,冷眼旁观。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初初记得林臻,对何樱来说, 并不是多好的记忆。 那时候他们在念高一,那几年, 是社会风气最推崇“骨感美”的年代。 偏偏何樱那时发育晚,还带着一身稚气未脱的婴儿肥, 在从不缺漂亮姑娘的九中泯然众人矣。 她第一次的怦然心动, 是在军训汇演上,对国旗班的护旗手戚阳。 一个当时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但现实有些残酷,戚阳把她隐秘的喜欢当作了一个可以炫耀的笑料。 他靠在走廊边, 用恶毒的语气高声奚落:“为什么要被何樱那种胖女生喜欢啊,烦透了。” 何樱那点浅薄的喜欢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死党温凝和卢清映心疼她, 当然也不会让那个戚阳好过。 尤其是温凝,差点把他们班连顶掀翻,演进到两个班要打群架的地步。 何樱被淹没在人群里不知所措。 少年青涩英朗, 把她往身后一藏, 语气凶狠:“别让那帮孙子看见你掉眼泪!” 何樱点点头, 茫然又单纯。 林臻心软了一下, 告诉她:“别难过了, 何樱。我看图买球鞋都有走眼的时候,更何况你没话都没说过一句的大活人呢。没人笑话你,放心。” “谁敢再提这事儿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揍他!” 何樱被他逗的破涕为笑。 所幸高中九门功课同步学,不太擅长的理化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何樱很快就忘了这件事。 但第二次在林臻面前出洋相,那是她自己认栽。 何樱依稀记得,是一个晚自习前的休息时段,那天的云霞如火烧般灿烂。 她和卢清映站在走廊上,边聊天边看。 “樱樱,”卢清映勾着她的肩,笑着撒娇:“你今天下午又练什么新的了?快配个我听听嘛。” 九中每周有一节社团课,学生可以各据兴趣特长挑选。 何樱毫不犹豫地选了配音社。 她也是在自己能不动声色,隐藏掉自带的小奶音属性后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这种妖怪天赋。 “那你借我抄一下最后一道数学大题?”何樱眨眨眼。 “不行,自己写!那道题很容易考的。” 然后她对着淡蓝的天幕出了声。 少女唇边带着轻松的笑,从甜甜起司猫到樱桃小丸子,各个惟妙惟肖,萌到可耻。 她故意软着嗓子,对着卢清映唱了一首儿歌。 卢清映受不了了:“你怎么这么萌!救命啊。” “那……借我抄抄嘛?” 卢清映很没原则地让步:“抄抄抄,全拿去!” 然后,她和卢清映回教室拿作业的时候,一转身,蓦地看见了身后的林臻。 脸还有点红。 “林臻?”卢清映惊魂未定:“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林臻望她一眼,没说话。 “我靠,你听多久了啊?” 林臻连耳朵尖都泛着薄红,“我,我……没。” “我可警告你,听归听,不许萌生出什么犯罪心理啊。” 丢下句话,卢清映笑眯眯拉着何樱跑回了教室。 教室后门的转角处,何樱回头看了林臻一眼,没想到他也看着自己。 面色薄红,眼睛细细长长的,特别漂亮。 何樱晃了晃脑袋。 自此后,她和林臻莫名其妙熟络了起来。 比如林臻明明老早过了雅思,还总问她借英语笔记本。 类似的事情很多。 徐挺是在追温凝不假,但她和林臻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少谈及他们。 高二那年的十佳歌手前,林臻在三楼文科实验班门前堵住了她。 “你去看吗?”林臻低眉看她。 何樱歪着头想了想,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去看?” “……嗯。” 何樱从善如流地去了。 她看海报才知道,林臻他们组了一个小乐队参加,还取了个令校领导大跌眼镜的名字,“let\''s coding”(写代码吧!)。 这个校内闻名的桀骜公子哥儿,一把吉他p起来的确很帅。 何樱没想起那么多。 她只知道,当林臻站在舞台弹唱着枪花的传世名曲dont cry,搜索着人群中她的时候。 他右眼一眨,对着她笑,嗓音沙沙的清凉。 何樱觉得四肢的血液直往心口涌去。 她很确信,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他。 那天走出学校音乐厅时,她一路垂着眼,远远地跟在人群身后。 林臻找到了她:“喂,何樱……” 少年止住话,像是在等她的赞扬。 “林臻,”她还是不肯抬头,轻声细气的:“歌很好听。” 林臻脸一红,舒慰笑着跑远了。 何樱却望着八角长廊上垂着的紫藤萝,鼻子一酸。 在经历过一场以惨败告终的闹剧后,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林臻。 死性不改。 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这次,她决定吸取教训,要把喜欢藏的更深一点。 整整一年,林臻陪着她走过晚自习放学的八角长廊。 要等到高考完,高考最紧要,她不断告诫自己。 一切止步于高考百天誓师大会。 那天后,上学放学,她忽然再也没在长廊楼梯见过林臻了。 闺蜜们很担心地问过她,何樱只是摇头。 她听人说起过少年心性浮动,三分钟热度,就跟五三必备篇目里那首《氓》写的一样: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还能怎么样。 她连眼泪都没洒,只是撒着娇告诉何琮骑车上下学好累,要他来接送。 所幸高考发挥的不错,录取完后,何樱便把自己一头扎进了健身房。 林臻连同一堆旧书试卷,被她抛在了九中盛夏的绿墙边。 女大十八变,加上健身打扮,渐渐,何樱出落成了和她妈妈年轻时一样颜色娇妍的美人儿。 何樱承认,自己也动过服软的念头。 若是想状似不经意的撩拨一下林臻,引他乖乖上钩,她能想出不下十种方法。 但自尊不许她落到尘泥里,那么卑微。 后来,尽管追求者众多,她也没对谁动过心,没谈成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 “这么难过?” 何樱回过神时,林臻在一旁静静等她好久了。 她蓦然笑起来,声音也甜软:“那是,我可看不得帅哥难过。” “这男主角还真是我喜欢的类型,”她指着大银幕,眉一挑,尾音拖得很长:“怎么样,帅不帅?” “一般吧。”林臻生硬地说着,又很没出息地被那抹笑勾的手心发烫。 “何樱,我有话和你说。” 偏僻的停车场客梯角落,何樱轻轻一动,贴在他身前仰脸望着他。 林臻喉结一滚,直往后退,背靠在粉刷过的白墙上。 他用恳求的语气:“……何樱。”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笑的云淡风轻:“既然已经迟了,就再等等吧。” ## 夜晚十点,城市交通路特别好开。 何樱一路驶入了快速路,把车调到s档,踩着限速线一路飞驰回家。 她恨恨一摁方向盘。 分明吃烤鱼的时候,自己还看着他失神脸红,小鹿乱撞。 等到一场电影看完,又对他恨的心痒,还生平第一次……撩拨了下男人。 就想看看他也为自己失神的样子。 凭什么啊,何樱喃喃。 所幸今晚自己虽称不上妆容精致,好在清新自然,不至于落魄。 但,反观面前英朗挺拔的男人,何樱难免丧气。 林臻仿佛切身演示了一场,教科书式的和暧昧对象重逢案例。 雪白衬衣挽至肘部,皮带一束显出窄腰长腿。唇红齿白,下巴削尖,侧看微带驼峰的鼻梁上还架了一副精致的金丝框眼镜。 林臻缓缓摩挲着铁灰色细领带边沿,然后抬眼朝她笑了一下:“你还知道我出国了啊,真不容易。“ “让我想一想,是谁告诉你的……” “哦,也对。” 他在她面前站定,恍然大悟般道:“我们的共同好友光保守估计,怕是都能从这儿排到七中去。” 林臻说的不错。一别经年,何樱为了躲他当真无所不用其极。 不论大小范围的同学聚会她一次没参加过,后来,闺蜜也自觉避开在她面前提及林臻了。 “咳,何老师。” 周朗的目光在自家老班和……这位年轻标致的网咖老板之间游移,终于没忍住,弱弱出声:“那个,我就先回去了啊。” 简直是天降救星。 “等等!”何樱眉眼低垂,手搭上周朗的书包匆匆向外闪人:“老师要看着你下去才放心。” 留下冯励和网管们面面相觑。 . 电梯间里,周朗屏气凝神看着鞋尖,拼命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朗,”何樱恬恬静静地训起话:“你妈妈昨天刚好发微信给我。说你自觉性不高,让我多关心你,有空呀一定多和她交流。” “何老师!” 周朗闻弦歌而知雅意,摇头如风火轮:“您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今晚我……我不是去上辅导班了嘛,嘿嘿。” 脑袋还是蛮灵光的嘛。 何樱颇为欣慰地一拍自家学生,看他提了辆有铃有刹车的小黄车后,就放他回家了。 周朗一走,何樱强撑着的那口心气儿瞬间就松了。 心乱如麻。 要换作十七八岁的自己,保准想都不想,就此上辆的士一走了之。 但这些年多凭闺蜜纵容,就因为自己曾说了句“不想见他”,尽管同处一个高中好友圈,温凝的未婚夫还是林臻的发小基友,她和卢清映态度却一直分明: “多吃一顿饭能有什么为难呢?既然何樱不想见,以后聚会分开来多见一次就是了。” 何樱深深吸了口夏夜的晚风,还是决定要回去一趟,不能跑。 将心比心都是相互的,她也不想温凝她们夹在中间太难做。 大不了和林臻礼貌性招呼声就走,过个面子情呗。 何樱摁了电梯上行按钮,等待着面板上的数字从“7”一路往下降。 数字到2层时堪堪停住了,看得她莫名其妙眼底一热,心也摇摇晃晃。 兜兜转转,会不会是林臻。 面板上的小箭头重新开始闪烁下行,何樱下意识往后退了步,躲进稀疏的人群里。 “姐姐你眼睛怎么红了,”身旁的小姑娘嗓音甜甜的:“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先进去的,是你先来的噢。” 何樱冲她笑笑:“我——”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 门向两侧开,她还没来及收敛表情,就撞进了林臻的目光里。 “何樱。” 他臂弯里搭着西服外套,快步向她走来,眼里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你。” 小姑娘朝她直招手:“姐姐,你不上去了嘛?” “宝宝乖,”小姑娘的妈妈笑语温柔:“和姐姐再见,姐姐有哥哥哄啦。” “哦也,姐姐再见!” 越描越黑。 人群慢慢散去,剩下林臻和何樱,一米八八对阵一六五。一大团阴影笼罩下来,她就只好目视着林臻衬衣领口端正的温莎结。 “怎么了?” “啊?”何樱满目迷茫。 “b座的客梯在维修,所以这里电梯比较难等。” 林臻微侧过脸推了下眼镜,好久,何樱听见他低低说:“你……不用急的。” 她转了好几个弯才反应过来,原来林臻和小萝莉都以为她是因为等不到电梯心焦,一时激动。 ……他不明白最好。 何樱正要说什么,怀里一暖就多了件西服外套。 “拿一下,”林臻长腿一迈摁了电梯,“你去辅路口等我,我取车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衣服你拿去吧——” “地库没空调,”林臻倏然回身低眉望着她,淡淡的笑谑若隐若现:“你想热死我啊。” 何樱抱着衣服的手有点僵。年纪越大,越对林臻这款禁欲系美少年没有抵抗力,她眼前一晃的功夫,林臻已经钻进电梯了。 “何樱,”门关上前,他说:“当年你可没少替我拿过校服。” 西服外套仍带着淡淡的余温,何樱往外走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今晚她要是不失眠,天理难容。 . 遥想当年,何樱所在的七班同学普遍产生过一个八卦疑惑:同样出自明市豪富之家,究竟是温凝有钱,还是林臻更富? 偏偏这两人都和她关系密切,何樱忍不住去问了温凝。没想到温凝叹了声气,笑意颇为无奈地回视着自己:“当然是林臻了。你忘了我家什么情况,他可是林家的独子。” 35.Chapter 35 订阅不满30%的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谁也没想到, 面冷心细的梁效却记在了心里。 有楼栋里的阿婆们在, 不愁明市有认不得的人。 她们和“朝阳大妈”是同样一种存在,情报能力强到让人怀疑,她们年轻时究竟是做什么营生的。 梁效从阿婆们口中打听到了这三人的工作单位。两位现在省人医实习,一位在自家公司上班。 第二天,他便骑车去了趟省人医, 丢了两大袋五彩斑斓的糖果巧克力在传达室, 留下张纸条后悄悄跑了。 至于林臻,身价不菲的一个成年男人,梁效想不出要拿什么感激他。 于是就在网咖前台放了一瓶玻璃瓶装的……冰可乐, 一连七天不断。 到第七天时, 终于被恰好过来的林臻给逮住了。 “又来给我送快乐水了?” 年轻的男人敲了敲台面,笑容清朗:“这一周的心意我收下了。但我这多的是,以后就不必了。” 梁效低着头闷闷说了声好。 他家这事闹的不小, 又在附近,人人心里都门儿清, 都有点不忍心看他失望。 “小伙子你不知道, ”前台冯励神秘兮兮调侃道:“我们老板还是一个单身狗。” “这可乐哪, 杀精,不能多喝。” “滚蛋。” 林臻冷笑着骂他一句,等去看梁效神色时, 不由得暗暗一惊。 怎么说呢, 这神情和自己很像, 有这座城市中许多年轻人的影子。 但不该属于一个孩子。 明明想得不可得,心里丧到要死,每天还要装作意气风发,热爱生活的样子。 有时候真挺累的。 林臻暗叹了声,问他:“你今年初三?录取哪个中学了?” “九中。” 林臻笑了下:“那我还是你学长。” 梁效神色寂寂,木然喊了声学长。 林臻揉着太阳穴,按下了冲回家补觉的想法,破天荒陪着眼前的少年多说了几句。 但多是林臻说,他安静听,偶尔接两句。 有时候,林臻见梁效总背着书包四处找看书的地方,便把他安置在楼下的咖啡馆待一下午。 会面次数渐多,林臻终于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袁瑶,建议她忙完眼前事后,是不是要带梁效去做点心理疏导。 袁瑶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闷声答应了。 林臻叹了声气,也没多说什么。 法院给袁瑶开具了一张家暴保护令,居委会的阿姨热心替她请了位律师司法援助,但这些都很耗费时间。 何况袁瑶自己的身体情况也不尽如人意。 只是谁也没想到,梁效能把自己的病况藏的那么深。 袁瑶僵坐在椅子上,眼中终于有汹涌的泪意:“我当年挑老公没挑好,可我的阿效是真的好,是我对不起他,如果我当时没把他锁在房间里,或许就不会出事……” 梅老师也是做妈妈的人,听的眼圈一红,就差陪着掉眼泪了:“您胡说什么,哪个做妈妈的不下意识保护自己的孩子,我觉得您特别厉害。” 何樱摸着手心冰凉凉的汗意,和姚思然交换了一个束手无策又有一丝害怕的目光。 然后齐齐瞪了顾芥一眼,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芥:“……”很委屈。 在国庆节的当晚,梁效平平静静地走到袁瑶面前,抱住脑袋蹲了下来。 他说:“妈,我可能出问题了,你能陪我去看个心理医生吗?” 袁瑶吓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梁效却安慰她:“妈,生病了就要看医生吃药,这有什么的。” 量表测评做完,三甲医院心理卫生中心下了诊断单: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多出现在战后士兵、或目睹实质性死亡威胁的群体…… 袁瑶还在说着,说要给梁效请病假,说他现在心理医生那积极接受咨询治疗,应当会有好转,请老师不要放弃他云云。 何樱耐心听她说完,勉强挤出了一个笑:“阿姨,您能让我见一见梁效的医生吗?他是专业人士,有些事……我想听听他的意见。” 袁瑶含着泪点了点头:“可以,我替您安排,医院规定只有通过监护人才可以。” 教育界皆知,明市有所小学发生过这样的事:临近毕业考时,班上一个学生疑似患上了水痘,班主任心一软,就没让家长接他回去。 结果整个班级水痘爆发,一倒连片,四十多个学生被感染。 这位班主任不可谓不失职。 何樱那点仅剩的心理学知识告诉她,ptsd是有可能出现攻击性行为的。 她心疼梁效和她的妈妈,但必须要对全班学生负责。 送走了袁瑶后,何樱整个人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姚思然咽了咽喉咙,悄声问梅老师:“梅姐,真的……以前也真的有这样的学生吗?” “有,”梅老师也很低落:“我没做老师前,也以为每个家庭不论贫富,至少父母都是爱自己的孩子。” “就何樱那届的文科状元,我班上的小姑娘,爸爸和外面的女人跑了,结果高考成绩一发榜,人又回来了。” “为什么?小姑娘有出息了呗,以后指不定怎么奉养他呢。” “靠。”姚思然恨恨骂了句。 “好了,你们都别丧了。” 梅老师摸摸何樱的脑袋,听她奶声奶气嗷了下,不禁笑了:“干我们这行,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很没成就感,习惯就好啦。” 顾芥:“……梅姐,您这真的是在劝人吗?” “是啊,怎么不是。” 梅老师一脸超然:“原生家庭造的孽我们填补不了,只能尽可能拉他们一把,但偏偏心里又会很难过。” 她又戳了何樱的脸一下:“自己开心起来,才能想着帮别人啊。” 何樱闷闷的:“噢,我尽量。” “对了,那你和林臻到底……” 何樱抱着叮咚作响的手机,忽然嚎了一声:“哎咩!那个医生说下午五点有空,下午活动课你们帮我看着点,我收拾下走了噢。” 没听见没听见,何樱默念。 “你要再和林臻成不了,”梅老师话锋一转:“那我就要拐回家做女婿了。” “要钱有钱,要脸有脸,够男人,心底又温柔,我越看越喜欢。” 何樱开柜门拿包的手一顿,拧了拧眉:“梅姐,我没记错您女儿今年十二?” 办公室里哄笑一片,何樱的铃声又在响,顾芥凑近一看,瞬间笑眯眯的。 “梅老师,是您女婿的电话!” 何樱瞪他:“起开。” 于是四双眼睛明晃晃的,盯着接电话的她。 何樱的脸倏然红了:“……林臻。” 林臻嗯了声:“你等等,我十分钟后到九中北门,你出来就能看见我。” “你别来,我有点事正要走。” “我知道,”林臻依稀笑了下:“我陪你去省人医,那条路可不好开。” 何樱当然没傻乎乎去问林臻,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医院呀。 在梁效这件事上,林臻是拯救者,而她是最冷血的那个人。 何樱心情又低落下来,疲惫到不想思考,这时候有林臻在,也好。 ## 梁效的主治医师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医生,八年制海归,白皙肤色欧式双眼皮,一笑眼尾拖得长长的,还挺养眼。 不过这人也……幽默风趣。 一进门,他就含笑招呼起何樱:“班主任何老师?请坐请坐,大家都是学过心理学的人,不用客气。” 何樱刚挨着沙发又弹了回来,嘶声道:“别,千万别!鬼知道我那个三级心理咨询师是怎么考出来的……” 36.Chapter 36 订阅不满30%的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还能哪儿,麻将桌上征战着呢。” “你说说看你, 锻炼完了又跑去吃夜宵, ”何琮笑着奚落女儿:“要我说还不如在家睡睡觉好了,落得轻松。“ 何樱晚上一想, 爸妈知道她去健身房用不了那么久,林臻这事和他们也说不通, 就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她扇了扇睫毛,语气也软下来:“那我愿意嘛。” 大概爸爸对女儿的撒娇都是毫无抵抗力的,何琮也没能例外, 斯文清癯的一个老帅哥生生乐出了两道眼纹来。 “哦对!爸爸图正画到关键的地方,就先不陪你了。” 何琮一推眼镜, 念叨着何樱听不懂的数据往书房走:“水果你妈妈也给你洗好了,茶几上呢。” 何琮是省设计规划院一位颇有名气的建筑师,收入可观,但赶工期画图做模型也是免不了的。 “爸,那你少抽几支烟。” “好好, 知道了。” 见老爸满口答应, 何樱端了盘樱桃和一杯青瓜汁, 也猫回自己房间去了。 教案被她摊了一桌, 提笔又放下, 一个字都写不出。 看剧吧, 今天自己就活的像出戏, 哪还用看别人演。 “能语音吗?”何樱有气无力, 在微信群里吱了一声。 群语音很快接通了。 卢清映:“……有事说事。” 何樱战战兢兢:“清映,你又在折腾什么呢。” 自从卢清映入了口腔医学这行,何樱和温凝就不太敢招惹她了。 什么徒手扳弯钢丝,用一根镊子夹着针绣花绣鸳鸯,都是这位卢医生的日常练习状态。 卢清映咬牙切齿:“我正用手机雕鸡蛋呢!要把鸡蛋的壳磨掉,下面那层膜不能破,最好还得磨到灯下透光的程度。” “听起来我只能为你喊666了。”何樱叹气。 卢医生冷冷一笑:“何樱我可警告你,要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把你的遗像画在蛋壳上——” “我今天见到林臻了。” 何樱闷声又补充了句:“就我们都认识的那个林臻,他还……送我回家了。” “靠!” 安静不过两秒,听筒里传来卢医生痛断肝肠的哀嚎声:“手一抖!我的蛋都碎了,何樱你赔我蛋!“ 何樱:“……”她拿什么赔。 “那我劝你还是放下你的——蛋。” 冰山美人温凝还是一向的清冷娇慵:“就在五分钟前,林臻把车开到我家楼下喊走了徐挺。我似乎,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我知道徐挺,他哪是个热衷社交的人。但清映你记不记得,上个月是他突然提议说要召集一个同学聚会,教师节回九中看曼姐。” “记得,怎么不记得哪。” 卢清映从来情绪来去如风,又美滋滋调笑起温凝:“怎么,你的未婚夫先生想窜我这个老班长的位了?” 她还没得瑟完,就听见何樱“嘶”地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是,你们教师节去哪?!” 曼姐是她们几人的高中班主任,更是九中这届新高一的级部主任,何樱的带教师父。 连办公桌都是一前一后,近在咫尺。 卢清映不以为意:“看曼姐啊。你不是不参加同学聚会的嘛,不过这次也不用——不对!” 忽然的沉默安静。 “……凝凝你是说,”卢清映像是被噎住了一样:“徐挺是刻意替林臻组织的?我天,这点子还真只有他们俩凑一起能想出来。” “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啧,绝了。” 何樱听的恍恍惚惚。 青瓜汁被她抿到微微泛着苦尾,卢清映和温凝等了好久,还是没听见她说什么。 “樱樱,所以今天的事你也别太在意了。”温凝轻柔叹了声气,安慰她:“你看,迟早是要遇见的。我们能帮你缩在壳里躲几年,那徐挺就能把林臻送到你面前。” “我只见过学生躲着老师,哪有老师躲着学生的。你说是不是?” 的确,她总不能因为林臻教师节那天无故旷工吧。 想来一切竟是蓄谋已久。 话音刚落,听筒里又响起了闷闷“嘭”的一声。 温凝语带犹疑:“卢医生,你的……蛋又碎了?” “并不是,”何樱冷静极了:“是我脑袋砸在书桌上的声音。” ## 初秋九月,对于新高一的学生来说,骤然开始的高中生活宛如一片兵荒马乱。 当然,老师们也不例外。 从暑假一觉睡到自然醒,笑看朋友圈烈日搬砖的同学,到如今备课上课、阅卷看班、各种工作计划评比连轴转。 尤其是何樱这样的新教师。 整整开学两周,下班手机电量都没低于过百分之七十,一点儿没空玩。 至于回了家,抱着手机靠在沙发上就能秒睡。 什么林臻,遇不遇见的,早被她甩到九霄云外去了。 到教师节这天,办公室里放满了学生送的鲜花,空调凉风一送,暗香浮动。 下午少有的清净安闲,何樱从家里带了把花剪修着花枝,把一捧淡紫色的玫瑰盛水插瓶。 背后的气氛却越发微妙。 “汐姐,”梅老师搭着她的肩,温温柔柔笑着:“您别在意,现在的年轻人不都这样嘛。恋不恋爱、结不结婚都想随自己的心意,我们玩我们自己的,还省得管他们呢。” 向汐老师“嗯”了一声,到底还是拉不下脸来。 学校最是个论资排辈的地方,老教师就约等于权威的象征。 尊重容让他们还不够,这群人还有一项颇为恼人且经久不衰的爱好——做媒。 何樱一进校,就被物色推荐了一沓适龄青年,各行各业都有,她只好逢人三分笑大打太极,推说工作忙。 可今天下午,当向老师把魔爪伸向同为年轻教师的郑临彦时,情况就……非常惨烈了。 九中这样的超级中学,一向慎聘良师,教师几乎个个是国内顶尖院校的毕业生。 但这位郑临彦仍是个中翘楚。 何樱曾听曼姐提起过,郑临彦是少年班青训营出身,港大数学系博士毕业。在外资投行工作了半年后,居然跳槽到了九中做数学竞赛老师。 私立学校开出80万年薪聘郑临彦做教学副总监,他看都没看一眼。 “我不去。” 面对向老师的笑如春风,郑临彦古井无波,嗓音也淡:“我不相亲。” 一办公室人都听怔了,偏偏最擅做和事老的沈曼还不在。 何樱低眉剪枝,顺便不动声色扫了眼一旁的倒霉鬼。 郑临彦轻咳了声走近,“何樱,我帮你接点水吧。” 还没等她反应,郑临彦就打开教具柜,拿了一只烧杯,轻飘飘溜了。 邻座化学老师顾芥绝望了:“阿喂,我的烧杯,我要盛浓硫酸的!” 感受到全办公室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何樱笑容勉强:“……向老师,您千万别理郑临彦,他是典型的竞赛怪人,和我们脑回路不太一样。” “向老师向老师,”顾芥也荡漾起来:“您有人选给我介绍哈,临彦帅是帅的,但他不通人性啊!” 就是,何樱没好气揪了两片枯叶下来。 没多久郑临彦人就回来了,轻快利落,把烧杯稳稳放在了何樱面前:“倒吧。” 同事一场,我忍,何樱默念着照做。 “你看,”郑临彦一推眼镜,笑容舒慰:“正好到花瓶分水线。” 众老师:“……”究极学霸的世界我们不懂。 何樱拍拍他的肩,忽然凉悠悠出声:“郑老师,我问你两个问题。” “高中的时候,你们班班花是谁?” “不知道。” “那隔壁班呢?或者校花?” 郑临彦微微皱眉:“……我知道这个有什么用。” “what?!” 何樱摁住恨铁不成钢的顾芥,继续问:“那你记得,有没有人数学考试超过你?” “有,”郑临彦气定神闲,飞快清晰道:“方晓。但只有一次,第二次月考我就得了满分。” “噗!” 向老师也没绷住,笑得慈祥无比:“小郑啊,是我误你了。唉,你还是……” 还是和你的拉格朗日傅里叶过一辈子吧。 郑临彦转向何樱,俊脸薄红:“你。” 何樱倚在梅老师身后,眼珠一转,笑盈盈的。 哼,让你祸水东引到我身上。 …… 但这场景落在回校的沈曼和林臻他们眼中,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熟悉的高一级部办公室依然宽敞明净,窗边站立的斯文男人和娇俏的姑娘言笑晏晏,生动又温柔。 林臻自己也知道,她和……那个男人绝对不会是什么恋爱关系。 可他还是不受控制地嫉妒。 林臻回想起见到何樱的那个夜晚,灯火昏黄,她的眼睛清澈柔和,漂亮得像是被一场空山新雨洗刷过。 但安静的让人心慌。 林臻轻扯着唇角,依稀还笑着:“曼姐,您别盯着我看,怪紧张的。” “诶我——” 沈曼一敲办公室门,在心底怨念:就不信出去五分钟,她的红娘大计就惨遭滑铁卢了? “小樱,你们那届学生回来看我啦,你也来和老同学聊聊。” 沈曼把微僵的何樱拉到人群面前,笑眯眯的:“老同学相见,怎么都哑巴啦?” “没、没!这不是回了母校身份剧变吗?” 程若涵他们几个嬉皮笑脸的:“要是夸咱们何老师漂亮,那不成调戏老师了?你们说是不是?” “千万别拖我,”徐挺勾着林臻的肩,眼带笑意:“臻儿,你放心。我当年也是好学生一个,这种违反校级班规的事儿我可不干。” 一群二十多岁的男人纷纷哄笑起来,都是昔日少年的模样。 何樱抬眼时,夕阳斜照,把教室和走廊都涂成了漫画里的色彩。 欢声笑语都渐渐远去。 林臻抿着唇,视线落在她手心那枝浅紫玫瑰上,落寞又浓烈。 不知已经多久。 何樱觉得这种滋味像是春天的时候被一团细小的柳絮绒毛呛住了。 酸涩微痒的感觉从背脊一路蔓延到喉咙里去。 她掐了下手心,然后装作云淡风轻地转身,笑容明媚:“当然不用。林臻,你……回国了呀?” 所幸今晚自己虽称不上妆容精致,好在清新自然,不至于落魄。 但,反观面前英朗挺拔的男人,何樱难免丧气。 林臻仿佛切身演示了一场,教科书式的和暧昧对象重逢案例。 雪白衬衣挽至肘部,皮带一束显出窄腰长腿。唇红齿白,下巴削尖,侧看微带驼峰的鼻梁上还架了一副精致的金丝框眼镜。 37.Chapter 37 订阅不满30%的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提到她了就含笑谦虚两句“哪里哪里”,没提她最好,安心喝饮料吃菜呗。 “鱿鱼圈味道不错。” 何樱很悠闲托着腮, 用眼神示意温凝和卢清映。 结果“啪”的一声,同时神游天外的两个人,很蠢地把筷子撞在了一块儿。 ……就不该高估她们。 “班长,”陈焕站起身,笑容灿烂:“你这是喝假酒了啊, 来来,将错就错走一个。” “嘿哟,陈焕你真英雄,卢医生你也敢调.戏!” “我说陈警官,”卢清映端杯抿了一小口,意味深长:“你们平时都忙些什么哪?怎么你一个闷葫芦变这么贫?” 陈焕严肃道:“我们目前的主要业务,就是处理人民群众与瓜农菜农、水果摊贩之间的矛盾问题。” 欢笑起哄声里, 自诩弱柳扶风的卢医生半推半迫反过来灌了陈焕一整瓶。 看来,时光真是一剂猛药。 在何樱的印象里, 陈焕从前一直是教室里最安静的男生,成绩中上,却不善言辞。 她少有的和陈焕的交流, 不是借笔记本,就是有一次收作业到他跟前时, 陈焕忽然抬眼问她会不会玩魔方。 何樱当时摇摇头。 陈焕指尖飞动, 迅速转出了一只规整的魔方, 轻轻放在了她那沓英语报纸上。 然后呢—— 对噢,何樱轻皱着眉回忆,后来那只魔方去哪儿了? “别,真没感觉有多帅!” 那边陈焕不知正说到什么,有点抑郁:“曼姐,就现在这趋势,我觉得怕是要做一辈子单身狗了,您要有合适人选千万给我介绍一个!” 沈曼连连笑着打包票,正中她下怀。 “这不现成就有一个。” 出声的是笑吟吟的周心茉:“曼姐,正好何樱瘦了也漂亮了,您把她介绍给陈焕不正好嘛。您都不知道,当年陈焕老是想问何樱借英语笔记本……” 何樱在心底叹气,书上说的相逢一笑泯恩仇,她可没这度量。 高中过去了这么多年,每每有人提及“盛世白莲花”这个词,她第一个想起的还是周心茉。 就冲周心茉曾在温凝在侧的时候,幽幽怨怨对她男朋友告白,还惹来一群男生心疼她痴心错付—— 何樱就觉得,她和自己应该不是一种碳基生物。 不止是何樱,席间也一时沉默。 关于林臻和何樱之间的暧昧,或是周心茉和何樱她们的过节,在座的影影绰绰谁不知道点儿。 更何况,之前林臻在学校时失神的样子,看在眼里也的确令人唏嘘。 周心茉这话一出,气氛微妙,大家都觉得挺不自在。 程若涵瞄了眼温凝和卢清映的面色,赶忙打圆场:“曼姐,咱们先吃菜!” “就是就是。” “这不也没借着么,”陈焕低头笑笑,轻松自在:“吃鱼,鳜鱼也新鲜。” 见没人搭茬,周心茉涨红了脸解释道:“何樱,我的意思就是做老师特别好。稳定有假期还清闲,又好找对象,要是秋招我找不到好工作也去做老师好啦……” “这样啊,”何樱眉眼弯成新月,忽然软软问:“你今年研三了吧?那考教师资格证了吗?” “啊?还、还没。” 周心茉哪能想到自己随便一说,何樱居然当了真,她真傻假傻? 何樱一拧眉,状似为难地继续道:“私立现在也要教师资格证诶。公办学校的话年底就考编了,你没证怎么做老师呀?” 周心茉:“?” 温凝和卢清映抿着笑,齐齐在圆桌下对着好友比了个心。 “嗨,我就那么一说。” “何樱,你看看你,我一说到笔记本就那么激动干嘛,你到底借谁啦?”周心茉勉力维持着最后一点颜面,强笑着没话找话。 “我。” 林臻霍然起身,下巴一扬,眼里的嘲讽挑衅浓到压抑不住:“是我拿的,行、不、行?” 何樱有点被他凌厉的神色吓住了,哪想到他会比自己还气恼。 但,也难怪林臻意难平。 他一路仰之弥高、默默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姑娘,在周心茉的轻慢的语气里一文不值,能忍个鬼。 反正他林臻一向桀骜难驯。 谁让他不痛快了,自己千万也别想好过。 这边,沈曼虽不能免俗地更偏爱何樱一点,但也怕难以收场,忙给林臻的发小徐挺使了个眼色,让他把这位大少爷给劝回去。 徐挺会意起身,按着林臻的肩解围,低低沉沉笑的像只狐狸: “曼姐,您都不知道林臻这小子有多坏。那时候,他成天差遣我们去借何樱的英语笔记本,周围谁没被他指派过啊。” “就是!”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反正最后借来借去,”徐挺还是笑,眉一挑似有深意:“最后还不是落到我们林大公子手里了。” 何樱默默把面前一方桌布揉的皱巴巴。 “徐挺,你戏太多了。”温凝不咸不淡地出声。 徐挺向着林臻一摊手,二话不说乖乖坐下。 …… 直到一顿饭结束散场,卢清映还笑的肩在颤。 “你笑完了么?”林臻皱眉。 卢清映挽着何樱,很得意:“哟,你不服吗?” 行吧,我服。 “林臻,快来!” 一群人聚在酒店门前招呼着道别,笑语热闹。 夜风里,林臻单手插袋站在人群边沿,不时点点头,那一点笑意疏离礼貌。 何樱仿佛从他眼里看见了同样的自己。 “林臻。” 她忽然在身后轻声说:“你……开车慢点儿。” “我很像是会飙车的人么?” 林臻应声侧过脸看她,瞬间绽出的笑年轻俊朗到不像话。 “那,”何樱生生看红了脸,口不择言:“就你的车,还有你刚刚那个大少爷脾气……” 说到一半她自己急急止住,林臻那样的戾气还不是……因为自己。 脸更热了点。 他低声嘟嘟哝哝:“我……我又不会对你耍脾气。” “不是我没风度,是她欠收拾。” 旁边的卢清映被风呛着似的一阵猛咳。 “卢清映,”林臻斜乜着她,很不耐烦:“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走,我这就走。” 卢医生把包往林臻这损友身上一砸,冷笑着飘远:“24年母胎solo的男人。呵,骚不过骚不过……” “诶等我——” 何樱猝不及防,被林臻一横挡在面前。 “仔细一想,你说的挺有道理的。” “啊?” 我说过有道理的话太多了,您指哪句,何樱眨了眨眼腹诽。 “微信号多少,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林臻咬了咬薄唇又松开,一副无辜纯良地看着她:“我要是没到家呢,你得报警啊。” 何樱觉得心尖上像被狗尾巴草扫了一下。 她也不明白,这样拙劣的理由怎么能说服还在当班主任的自己,乖乖交出了微信。 ## 那天晚上,林臻做了一个梦。 梦里回到了七中那条紫藤萝瀑布垂覆的八角长廊,何樱在前,他一如往日默默跟在身后。 放学校园广播熟悉的音乐声里,她步履轻快,校服蓝色袖口露出的一段手腕白皙莹润,犹如新雪。 梦里不知身是客。 他情难自禁地贴近,想要轻轻握住她的手,或者……更多。 然后,又一次猝然惊醒。 林臻闭目靠在迎枕上,揉着太阳穴解乏,感觉背后冷汗涔涔。 智能家居的氛围灯调换了许多种,丝毫没让他放松舒缓。 真是要命。人疲倦,神思却清明无比。 点亮手机屏幕一看,凌晨3点46分。 微信弹出的新消息很多,林臻一条一条地点进去看,但谁也不想回。 也有不少老同学发消息过来,或祝福或调侃,都是拜托他一定要把何樱追到手。 “就当是近距离围观一篇久别重逢校园文了!” 林臻苦笑了声。说的轻松,可你们的女主角呢。 她一个人躺在微信聊天置顶,除了一句“对方已通过您的好友验证”外,就此安安静静,悄无声息。 …… 竖直转了圈手腕重新拥进薄被里,林臻的心绪渐渐奇妙地安宁下来。 高中毕业,大学,或者是去美国念书,他都经历过太多相似的夜晚。 噢甚至更坏,那个时候连她的微信都没有的看。 cs计算机专业曾让他患上过腱鞘炎,时轻时重,疼起来很不好受,因此他一直保持着活动手腕的习惯。 至于在失眠的凌晨,闭上眼,想她想到六点,也没什么不好。 记起在美东,硕士论文答辩完的那个晚上,同组的好友们兴致盎然叫嚣着约出了一个酒吧局。 那时候,一边是世界顶尖软件研发公司offer在手,一边是爸爸迂回婉转的通话,林臻难以决定去留。 徐挺忍不住千里迢迢飞过来问他:“你真要程序员一条道走到黑了?” 38.Chapter 38 订阅不满30%的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追文愉快ovo “那你赶紧把手机还给温凝!” 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傲娇。 林臻听起来心情极好, 很忠犬地乖乖应了个“好”字。 “喂。” 接电话的温凝的声音里笑意若隐若现:“宝贝。” 何樱气到一捶办公桌, 压低声音警告:“温凝,你的手机怎么会在他那儿?!” “我打赌输了。” “谁这么不长眼, 连你都赢?” “……徐挺。” 何樱咬牙切齿:“请问, 你可以用一下美、人、计吗?” “这,”温凝沉默了一阵,然后说:“在外面不太方便吧。” 何樱:“……” “夜宵约吗?” 何樱斩钉截铁:“不约。” 一看就有林臻在,见了面那声情意绵绵的……宝贝, 算怎么回事。 温凝继续诱惑她:“就清江东路上那家你最喜欢的海鲜烧烤, 刚刚你不是还喊饿嘛。我们位置都排到了, 就等你了。” “别说了, 我真的很饿……”何樱虚弱道。 “还有,”温凝叹了声气说:“我觉得你还是来一趟比较好。” “顾夕也在,这家伙净喊着五缺一, 要你给他接风洗尘。” 顾夕是卢清映的男友, 也是何樱从小学一路到高中的同学, 两人一直关系不错。 本科毕业后,学雕塑的顾夕选择赴佛罗伦萨深造, 一去就是两年。 好不容易学成归国约了一顿夜宵, 于情于理,她都没有不参加的道理。 “等等, ”何樱皱着眉, 有点疑惑:“他不是今天下午的航班抵达吗?都不用倒时差?” “精力过剩吧。我们应该为卢医生高兴, 不是么?” “是是。”何樱干巴巴笑了两声。 “……那我下班过来。” 眼看还有十五分钟晚自习铃响,何樱从柜子里翻出了化妆包。 何樱抓起散粉口红站起身,准备去洗手间补个妆,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又坐了回去。 反正今晚脸都丢光了,就当郑临彦是空气好了。 何樱对着小镜子,悠悠然补涂着一支玫瑰奶茶色的口红,温婉活泼的少女感,很衬她的半裙小白鞋。 她正思忖着要不要把马尾披散下来,一晃神,居然从镜子里捕捉到了……她的同事。 郑临彦时常淡淡瞄她一眼,然后低头继续列式做题,动作很规律。 简直像一只慵懒趴在地板上,尾巴一扫一扫的大肥猫。 何樱抿着笑,在郑临彦下一次抬头的时候,一动镜子,远远对上了他的脸。 “嗨郑老师,镜子好玩吗?”何樱友好地关切道。 “你!” 郑老师很不争气地红了耳朵尖,连笔都忘记放下,落荒而逃。 何樱望着他的背影,托着腮舒了口气。 调戏完同事心情缓和了不少,但是吧…… 她要是对林臻也能这么游刃有余,就不用被温凝她们玩笑了。 唉,真是。 ## 清江东路上那家海鲜烧烤,算是明市夜宵界的金牌网红店之一。 何樱快到时,远远就看见路两旁的泊车位已经停的满满当当,从小电驴到玛莎拉蒂各色都有。 还好她是打车过来的,何樱很欣慰。 “何总到哪儿了?” “你记得和司机说别上内环快速路,几所高中都下晚自习哪能不堵车。” 手机振个不停,一个新建的微信群里,卢清映她们都在催自己。 “热烈庆祝林何关系正常化。” 一看群名,何樱忍不住撇了撇嘴。 这个星球上,居然会有人把她和林臻重逢看的同中美建交一样重要,真魔幻。 “小姑娘,前面那个路口下可以吗?”司机师傅偏头问她。 “噢噢,行,谢谢您。” 她飞快打开前置摄像头理了理头发妆容,付好了钱后就推门下了车。 九月底的江南,晚风依旧温热。 小黄鱼、碳烤鱿鱼和蒜蓉粉丝扇贝的香味飘出来,扑面而来的一股烟火气。 林臻就靠在银蓝色跑车门边。 在一个瞬间,她看过去的时候,林臻也恰好从手机屏幕前抬眼,看了过来。 视线交错,两人齐齐怔了一秒。 林臻先回神,锁屏收了手机向她走近。 “到了,怎么不让我去接你?” 他的眼型比普通人细长,双眼皮不宽但很深邃,一笑起来眼尾还会微微上翘。 一身少年气,清透光亮。 “你是想让我成为全校老师的谈资吗?”何樱朝那辆车抬了抬眉。 没想到林臻一点头,笑了:“那你下次给我个机会改进一下?” “再说吧。”何樱含含糊糊地说,踏上台阶推门就要往店里走。 里面有两个小男孩笑闹着往门口冲,林臻担心她躲不及,想都没想,按着她的肩往回带了下。 “慢点。” 那两个男孩从何樱身边黑旋风似的擦过,差点就要踩到她。 林臻不自觉就从身后把人更往……怀里带了带,然后另一只手越过她推开了门。 宛如从身后把她按进了怀里一样。 何樱咬着唇,连声谢都忘了说,匆匆低头往内走。 顾夕站起身冲他们挥了挥手:“何樱,林臻。” 烧烤店里空调打的很凉爽,但人声喧嚣,很热闹。 即使在这种环境,顾夕还是眉眼安静,清润出尘的样子。 顾夕浮起笑容:“何樱,你这是什么表情?好久不见了。” 何樱一拍他的肩,也笑:“回来了啊。” 看见顾夕回来,何樱也是由衷的开心。 何樱一直记得,小学班上有些调皮的男生喜欢欺负她,把她的橡皮用小刀切成几块,或者“不小心”把她的书包课本扫到地上。 就因为她得罪了那时候班上最漂亮的女生,还是校长的女儿。 何樱也告诉过老师有同学欺负她,但那位女老师说:“何樱,老师知道了。但你也应该自我反省一下,为什么他们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呢?” 多么冠冕堂皇的被害者有罪逻辑。 那时,顾夕总是沉静地弯下身,一本一本替她捡起书,拍掉灰尘,然后告诉她:“是他们神经病,你没有错。” 但她和顾夕之间从没有过一丝暧昧情愫,只有欣赏和感激。 顾夕笑了说:“行了。你再这么盯着我看,林臻怕是要吃了我。” “哪就轮到他动手了?” 徐挺给每人面前添了点冰啤,笑得妖孽:“论手速那还是你家卢医生快,人家不得先斩妖除魔?” 卢清映更劲爆:“哟,哪有徐总活儿好。” “别别,不如咱们林大公子单身24年。” “咳……”何樱生生被冰啤呛着了,她拧着眉抱怨:“二位,为什么忽然开车?” 卢清映一脸委屈:“难道开车还要提前预警么,何老师。” 何樱做了一个“我认输”的手势,默默低头吃她的小黄鱼去了。 但越听她的话也越多。 到底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即便缺席了几年,居然也不显生疏。 就是围坐在一起就是天南海北地瞎聊,那也有滋有味。 卢清映笑盈盈举杯:“来来,咱们先提前为五十年后的夕阳红旅游团和养老院之约走一个!” 一声脆响,何樱的杯子和林臻的碰在了一起。 不对,自己怎么傻兮兮的。 在座的情侣入对成双出现在同一个养老院那是正常,她和林臻怎么就进展到白头偕老的关系了? 林臻却冲她眨了眨眼,一饮而尽了杯中酒。 像是承诺,或是决心。 “咳,”何樱有一刹失神,很没出息地没话找话:“啤酒也是酒,不能开车的。” “噢,我知道。” 林臻撑着头,闭了闭眼笑了说:“今天我也不想开车,让司机来接就是了。” “这资本家的世界。” “在座可不就有一位正在崛起的资本家么。” 林臻伸手拉过刚落在徐挺面前的烤盘,懒懒道:“剥削他一下,饿了你先吃。” 徐挺:“……” 什么少爷脾气,太明目张胆了吧你。 卢清映笑倒在顾夕肩上,“我天,徐挺这种妖精也有今天。” 烤盘里整齐堆着几串酥脆金黄的掌中宝,的确令人食指大动。 但何樱脸一红,心思莫名其妙飙上了高速公路。 林臻搭在烤盘边的那只手…… 绿水鬼潜水表衬的肤色极白,腕骨分明,指节修长。 因为曾经的工作习惯,指尖总是不自觉轻敲,牵连着手背上淡青色筋脉一动,灵活又……别样的禁欲。 何樱瞬间脑补了一出徐挺和卢清映说的黄段子。 “樱樱。” “啊?”她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梦游般的尾音。 温凝问她:“林臻这双手生的是好看,但你也不用脸红吧?” 这次,何樱的脸很漂亮地红透了。 镜头语言舒缓自然,会让人想起镰仓的海的那种清新,演员的表演也没有很浮夸。 感情线浪漫和迷惘并存,赚足了影厅入座女生们的眼泪。 但整场电影,何樱都仿佛在做电影文学课作业一样,冷眼旁观。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初初记得林臻,对何樱来说,并不是多好的记忆。 那时候他们在念高一,那几年,是社会风气最推崇“骨感美”的年代。 偏偏何樱那时发育晚,还带着一身稚气未脱的婴儿肥,在从不缺漂亮姑娘的九中泯然众人矣。 她第一次的怦然心动,是在军训汇演上,对国旗班的护旗手戚阳。 一个当时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但现实有些残酷,戚阳把她隐秘的喜欢当作了一个可以炫耀的笑料。 他靠在走廊边,用恶毒的语气高声奚落:“为什么要被何樱那种胖女生喜欢啊,烦透了。” 何樱那点浅薄的喜欢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死党温凝和卢清映心疼她,当然也不会让那个戚阳好过。 尤其是温凝,差点把他们班连顶掀翻,演进到两个班要打群架的地步。 何樱被淹没在人群里不知所措。 少年青涩英朗,把她往身后一藏,语气凶狠:“别让那帮孙子看见你掉眼泪!” 何樱点点头,茫然又单纯。 林臻心软了一下,告诉她:“别难过了,何樱。我看图买球鞋都有走眼的时候,更何况你没话都没说过一句的大活人呢。没人笑话你,放心。” “谁敢再提这事儿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揍他!” 何樱被他逗的破涕为笑。 所幸高中九门功课同步学,不太擅长的理化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何樱很快就忘了这件事。 但第二次在林臻面前出洋相,那是她自己认栽。 何樱依稀记得,是一个晚自习前的休息时段,那天的云霞如火烧般灿烂。 她和卢清映站在走廊上,边聊天边看。 “樱樱,”卢清映勾着她的肩,笑着撒娇:“你今天下午又练什么新的了?快配个我听听嘛。” 九中每周有一节社团课,学生可以各据兴趣特长挑选。 何樱毫不犹豫地选了配音社。 她也是在自己能不动声色,隐藏掉自带的小奶音属性后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这种妖怪天赋。 “那你借我抄一下最后一道数学大题?”何樱眨眨眼。 “不行,自己写!那道题很容易考的。” 然后她对着淡蓝的天幕出了声。 少女唇边带着轻松的笑,从甜甜起司猫到樱桃小丸子,各个惟妙惟肖,萌到可耻。 她故意软着嗓子,对着卢清映唱了一首儿歌。 卢清映受不了了:“你怎么这么萌!救命啊。” “那……借我抄抄嘛?” 卢清映很没原则地让步:“抄抄抄,全拿去!” 然后,她和卢清映回教室拿作业的时候,一转身,蓦地看见了身后的林臻。 脸还有点红。 “林臻?”卢清映惊魂未定:“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林臻望她一眼,没说话。 “我靠,你听多久了啊?” 林臻连耳朵尖都泛着薄红,“我,我……没。” “我可警告你,听归听,不许萌生出什么犯罪心理啊。” 丢下句话,卢清映笑眯眯拉着何樱跑回了教室。 教室后门的转角处,何樱回头看了林臻一眼,没想到他也看着自己。 面色薄红,眼睛细细长长的,特别漂亮。 何樱晃了晃脑袋。 自此后,她和林臻莫名其妙熟络了起来。 比如林臻明明老早过了雅思,还总问她借英语笔记本。 类似的事情很多。 徐挺是在追温凝不假,但她和林臻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少谈及他们。 高二那年的十佳歌手前,林臻在三楼文科实验班门前堵住了她。 “你去看吗?”林臻低眉看她。 何樱歪着头想了想,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去看?” “……嗯。” 何樱从善如流地去了。 她看海报才知道,林臻他们组了一个小乐队参加,还取了个令校领导大跌眼镜的名字,“let\''s coding”(写代码吧!)。 这个校内闻名的桀骜公子哥儿,一把吉他p起来的确很帅。 何樱没想起那么多。 她只知道,当林臻站在舞台弹唱着枪花的传世名曲dont cry,搜索着人群中她的时候。 他右眼一眨,对着她笑,嗓音沙沙的清凉。 何樱觉得四肢的血液直往心口涌去。 她很确信,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他。 那天走出学校音乐厅时,她一路垂着眼,远远地跟在人群身后。 林臻找到了她:“喂,何樱……” 少年止住话,像是在等她的赞扬。 “林臻,”她还是不肯抬头,轻声细气的:“歌很好听。” 林臻脸一红,舒慰笑着跑远了。 何樱却望着八角长廊上垂着的紫藤萝,鼻子一酸。 在经历过一场以惨败告终的闹剧后,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林臻。 死性不改。 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这次,她决定吸取教训,要把喜欢藏的更深一点。 整整一年,林臻陪着她走过晚自习放学的八角长廊。 要等到高考完,高考最紧要,她不断告诫自己。 一切止步于高考百天誓师大会。 那天后,上学放学,她忽然再也没在长廊楼梯见过林臻了。 闺蜜们很担心地问过她,何樱只是摇头。 她听人说起过少年心性浮动,三分钟热度,就跟五三必备篇目里那首《氓》写的一样: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还能怎么样。 她连眼泪都没洒,只是撒着娇告诉何琮骑车上下学好累,要他来接送。 所幸高考发挥的不错,录取完后,何樱便把自己一头扎进了健身房。 林臻连同一堆旧书试卷,被她抛在了九中盛夏的绿墙边。 女大十八变,加上健身打扮,渐渐,何樱出落成了和她妈妈年轻时一样颜色娇妍的美人儿。 何樱承认,自己也动过服软的念头。 若是想状似不经意的撩拨一下林臻,引他乖乖上钩,她能想出不下十种方法。 但自尊不许她落到尘泥里,那么卑微。 后来,尽管追求者众多,她也没对谁动过心,没谈成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 “这么难过?” 何樱回过神时,林臻在一旁静静等她好久了。 39.Chapter 39 订阅不满30%的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好好, ”王校长站在篮球架旁,冲何樱招手示意:“小何哪, 你过来下。” 何樱依言走了过去。 王校长问:“怎么样,到学校正式带班快一个月了,还顺利吧?” “顺利的,”何樱低头笑了下:“但……还是和实习不一样吧。这回没师父顶着了,我自己就是班主任,凡事都要做好。” “这就对咯。” 王校是化学老师出身, 因此只和她泛泛谈了些教学经验, 听的何樱眉心悄悄拧了又松。 高一级部向来由沈曼负责,她是九中最年轻的特级, 无论带班还是语文教学经验都一流。 王校平时最多喜欢提点两句年轻的化学老师,术业有专攻,语文组的事从不多干预。 “这样,”王校虚笑容和蔼:“国庆回来后, 你的汇报课我也去听听看,到时候定下来oa上告诉我。” 明市教育局对直属重点中学的教师要求很严格, 新教师入职三个月内就要在校内开第一节汇报公开课,并录制视频提交教研室评估。 一般默认的是, 校内的名师领导越重视到场越多,教研室评分时就会多给些面子。 但你一个化学老师…… 何樱只能腹诽, 眼里还带着笑:“好嘞, 王校您多指教。” 王校连连谦和了几句“谈不上”。 “小何呀, ”王校虚掩着唇咳了声:“你也知道我现在分管学校工会这块吧,你们新教师的生活、工作我都要关心。” “尤其是你们家庭又没有困难呀,还有这个……对象有没有落实啦,都是我的工作范围。” 何樱心里一跳,这都婉拒多少次了,还不懂么。 她只好垂着眼帘,装羞涩不说话。 王校却没想放过她,神神秘秘道:“讲实话,这次还真不是我要给你介绍。是上面领导面试的时候就对你印象特别好,特地打电话给我的。” 何樱一脸无奈:“王校……” 新教师,尤其是任职学校好些的女教师,简直是介绍相亲市场上的mvp。 王校乐呵呵地打太极,一节广播操做完,已经把这位准相亲对象的情况介绍的十分清楚了。 何樱心里烦透了,但到底不能跟郑临彦那样。 要是邻居阿姨、妈妈朋友介绍的这类,她大可以看都不看一眼,但是校领导的话,真不行。 沈曼也说,你不喜欢归不喜欢,他们再介绍你就挑一个去见见,走个过场呗。 体制内的学校有自己的游戏规则。 “行吧。” 既然服软了,她还就非要把话说的漂亮点,不能白瞎了这一番委曲求全。 “王校,”何樱闭了闭眼,然后笑的温柔:“既然您这么费心,我能不见嘛。但您看,国庆过后就期中运动会的,后面我就……” 王校满意地直点头:“我懂,我懂。肯定是要以学校工作为重,放心吧。” ## 何樱连微信都没加,直接就通过王校递话,订在临度商圈的水吧见一面。 见完拉倒,快刀斩乱麻。 等到约定的那天中午,何樱才懒洋洋从王校发的微信里翻着具体时间地点。 “樱樱,你还不赶紧化妆换衣服?都几点了。” 章韵之从沙发上把女儿拖起来,念念有词:“你不懂,好男人和好工作一样,都是要靠自己把握的,你再耽误下去就只能选别人挑剩下来的了。” 何樱脸皱成一团:“妈,你别管了行嘛。” 在章韵之看来,学校校长介绍的对象人肯定是靠谱的,再一听说男方父母都是大学教师,书香门第,心里就更愿意了几分。 章韵之自己是标准女强人,在律所做到了合伙人级别,主诉离婚等民事纠纷案件。 可能自己缺什么,就想在儿女身上找补回来,是许多中国父母的共同点。 章韵之就希望女儿能有个稳定安闲的工作,钱不是问题,再早日找一位稳重顾家的丈夫,生儿育女。 “不管,不管,你都多大了?” 章韵之翻旧账道“:当年我说让你去做小学老师,你怎么不听?成天泡在学校,还要带高三,我看你不抓紧怎么办?” 何樱嘟哝:“有什么怎么办的,人不结婚又不会死。” “你说什么?” 眼看两人要起争执,何琮赶忙从书房拉门出来,和声劝道:“韵之,你少说两句。我看樱樱还小,也不用急。” “她怎么就——” “行了樱樱,”何琮冲女儿直使眼色:“我看你拿个快递都要在镜子前面照半天,去市中心还能不打扮啊?别和妈妈犟了,乖。” 何樱扁扁嘴,环着个白熊抱枕恨恨回房间去了。 “多大人啦你。” 何琮在她背后笑的很傻,又被章韵之数落了一通。 何樱滑着微信列表,一手翻着满抽屉的眼影盘,决定就化个通勤妆,清淡不失礼貌就行。 “下午三点,慕里中心b座1层,1306商铺。” 何樱心跳快了半拍。 然后移开了搭在大地色眼影盘上的手,拣了盘波光粼粼的亮片色出来。 她承认自己这样很没出息。但为了万一可能遇见的林臻,又觉得值得。 磨蹭了将近一个小时,何樱才去玄关前换鞋,准备出发。 “我送你去吧?”章韵之怎么看怎么合意。 何樱停了一秒,哪里不明白妈妈的深意。 她笑笑:“妈,我自己会开车。” ## 但她从未想到,自己的妆真能这么快奏效。 水吧在慕里中心的金字塔形的边角,正对着音乐喷泉,北欧冷淡工业风装修,当午后阳光一点一点延伸进来时,清爽又舒服。 何樱提前五分钟到了店门口,然后给那位发了条短信。 对方回她:“抱歉稍等,已经停好车了。” 微信叮叮咚咚也在响。 林臻:“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自那天后,她和林臻每天都互道晚安,吐槽点儿小事,平平淡淡地保持着联络。 何樱不明就里,随手发了个笑哭的表情过去。 他说:“你往回看。” 最右侧阳光下的单人卡座,摆着一罐小小的绿色仙人掌。 一只mac pro笔记本,还有……淡淡含笑的林臻。 指甲在手心留下了一排月牙形印记,何樱绝对没有想过会以这种方式碰见林臻。 她脑袋乱成一团,甚至想过通讯技术那么发达,现在短信会不会也可以撤回。 “怎么了?” 林臻起身走到她面前,按了按微酸的肩胛说:“这菜单有这么差吗?让你露出这么痛苦的表情。” 不不,不能这么狗血下去了。 “林臻。” 他微微笑了下:“嗯?” “我是在等人,我约了人。” “男的女的?” “……男的。” 她把唇抿的泛白,然后干干笑了声:“王校介绍的,我推不——” 林臻当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何樱,”他一字一句艰涩道:“你可真行。” “我说了那是王校介绍的。” 他眼里含着自嘲的笑,冷静极了:“嘘,不用说,我知道。” “我只是觉得自己像个**而已。” 好在有顾芥和姚思然两个人主动请缨,去帮她把第三微格教室布置安排好了。 何樱眨眨眼,双手合十软声说:“谢谢顾老板,谢谢姚老板。” 顾芥很嫌弃地抖了抖衣袖,顾思然却乐了:“不谢不谢,上完顺利的话请我们喝奶茶就成。” 何樱乖乖巧巧直点头。 现如今这世道,女孩子一般对可爱的女孩子毫无抵抗力,顾思然也不例外。 她笑着安慰何樱说:“你总归是硬牌子科班出身,在学校的时候肯定练过微格实训呀。哪像我,第一次进微格教室让我试讲,那都蒙了。” 在旁的顾芥听见“试讲”二字,也差点被水呛着。 “这也太羞耻了吧……” 试讲这玩意儿,普天下的师范生听见,几乎没一个不头大的。 与其说它考核师范生的教学技能,不如说是考核……演技。 自编自导自演不说,还要一人分饰二角,既是老师还要扮演学生,模拟出整个课堂情境。 浮夸精分程度堪比北影中戏。 何樱第一次进微格就是试讲,当时对着台下一票同班同学自导自演,就很没出息地笑场了。 结果被微格摄录系统全程录了下来,指导老师还很“好心”把视频拷给了她,从此让她对微格教室产生了不小的怨念。 “你这是授课,反正不是试讲,怕什么!”顾芥也一拍她的肩,鼓励道。 何樱忍不住吐槽:“可你们不觉得每次回看录像里的自己,都觉得教姿教态很猥.琐吗?” “闭嘴,基佬!” 姚思然和顾芥齐齐摇手,一脸痛苦地表示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何樱抿着唇笑了,低头刷着手机。 爸妈都很关心她第一次汇报课的情况,在群里一连发了好几个红包给女儿鼓劲。 林臻也发了条微信过来:“上完不论结果,我请你吃饭。” 何樱:“……你是不是搞反了?” 她退出微信又点了进去。 林臻可能在忙,没回她。 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声响了。 沈曼踩着铃声飞快回了办公室,直催何樱:“走走,我让你们班周朗把学生都带过去了,我们也早点过去。” “噢好。” 何樱抱起教案课本,想了想,把手机也握住了,小跑着跟上自家师父。 ## 到微格教室还没多久,听课的各路神仙也大驾光临了。 由于九中在全省教育界的领军地位,这回来听汇报课的评委都是著过书立过说,放出去响当当的名师。 40.Chapter 40 订阅不满30%的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何樱眨眨眼,双手合十软声说:“谢谢顾老板, 谢谢姚老板。” 顾芥很嫌弃地抖了抖衣袖,顾思然却乐了:“不谢不谢,上完顺利的话请我们喝奶茶就成。” 何樱乖乖巧巧直点头。 现如今这世道,女孩子一般对可爱的女孩子毫无抵抗力,顾思然也不例外。 她笑着安慰何樱说:“你总归是硬牌子科班出身, 在学校的时候肯定练过微格实训呀。哪像我,第一次进微格教室让我试讲,那都蒙了。” 在旁的顾芥听见“试讲”二字, 也差点被水呛着。 “这也太羞耻了吧……” 试讲这玩意儿,普天下的师范生听见, 几乎没一个不头大的。 与其说它考核师范生的教学技能, 不如说是考核……演技。 自编自导自演不说, 还要一人分饰二角, 既是老师还要扮演学生, 模拟出整个课堂情境。 浮夸精分程度堪比北影中戏。 何樱第一次进微格就是试讲, 当时对着台下一票同班同学自导自演, 就很没出息地笑场了。 结果被微格摄录系统全程录了下来, 指导老师还很“好心”把视频拷给了她, 从此让她对微格教室产生了不小的怨念。 “你这是授课, 反正不是试讲, 怕什么!”顾芥也一拍她的肩, 鼓励道。 何樱忍不住吐槽:“可你们不觉得每次回看录像里的自己, 都觉得教姿教态很猥.琐吗?” “闭嘴,基佬!” 姚思然和顾芥齐齐摇手,一脸痛苦地表示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何樱抿着唇笑了,低头刷着手机。 爸妈都很关心她第一次汇报课的情况,在群里一连发了好几个红包给女儿鼓劲。 林臻也发了条微信过来:“上完不论结果,我请你吃饭。” 何樱:“……你是不是搞反了?” 她退出微信又点了进去。 林臻可能在忙,没回她。 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声响了。 沈曼踩着铃声飞快回了办公室,直催何樱:“走走,我让你们班周朗把学生都带过去了,我们也早点过去。” “噢好。” 何樱抱起教案课本,想了想,把手机也握住了,小跑着跟上自家师父。 ## 到微格教室还没多久,听课的各路神仙也大驾光临了。 由于九中在全省教育界的领军地位,这回来听汇报课的评委都是著过书立过说,放出去响当当的名师。 沈曼自然希望何樱能给大拿们留下好印象,主动笑着介绍起来:“这位就是我们新招的何樱小何老师。今年教师招聘第一名考进来的,各方面素质都很优秀……” 何樱知道她一番苦心,跟在身边微微弯腰点头喊人,脸都笑的有点僵。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连着振动了好几下,等到寒暄完,大拿们自己聚成一团说话时,她才有空看。 林臻:“没反。我看这些天准备这个,你都累坏了。” “何樱,我刚被会议拖住了。没看手机,我的错。” “你那边开始了?” 林臻发了好几条表示歉意,但最后一句话看的何樱一噎。 他说:“这样吧,每多一分钟没看见就多请你一次。” 何樱窘道:“……那你要请多少次?我看你就是钱多到花不完。” “看人,请你一辈子都行。” 何樱红了脸,使劲压了压忍不住往上勾的唇角。 “干嘛呢?收一收你那表情。” 姚思然一扯她手臂,压低声音提醒:“还有两分钟预备铃就响了!快把手机丢我这儿吧。” 何樱飞快答应了,丢下句“我要上课了”,就把手机放到了顾思然身前的课桌上。 “您收到了一条微信新消息。” 手机屏幕很快又点亮了。 “咳,”何樱忍不住抽回手机,小小声恳求:“思然,我再看最后一眼,很快的。” 姚思然冷笑了声:“一股恋爱的酸臭味。何樱,看来你要脱离组织了啊。” 何樱嘟哝:“……我哪有。” 那边的林臻却说:“去吧,我相信你。” “你最好了。” 她咔哒一声锁上手机,双手捧给姚思然,眼里漾着笑:“思然,那我去上课了噢。” “滚、吧。” 当上课铃声响起时,教室里倏然安静下来。 学生和前辈同行的目光全聚焦在了她身上。 这场景,让何樱记起了当初自己参加教师招聘面试那次。 九中招一位语文教师,笔试八十选三人进面试,爸妈都劝她,不如改报其他稍逊些的重点中学。 何樱不肯。 那天,笔试第二名是位top2的博士生,文学素养的确过硬,还是学校都偏爱的男生。 她当时心都凉了半截。 授课题是《蜀道难》。 后来听钟校说,这男生上台后气沉丹田一开嗓,就用中古韵把整首诗唱了出来。 唱、了、出、来。 语文组上下,无不钦佩他的专业功底。 但可叹的是,后面整堂课学生的心思都还飘在他那首歌上,怎么也收不回来。 所以,最后他以很大的分差败给了冲淡平和的何樱。 二轮结构化面试时,校长问了何樱一个很俗气的问题,你觉得高中老师的职责是什么。 说老实话,无论是从师范生手中流通最广的山香考编教材,还是什么华图中公,她都能找出一堆漂亮的答案来。 但她平平淡淡说:“教学生做好人。” 钟校问然后呢。 何樱低头笑笑。 “我所能做到最正确的事,就是用尽全力把他们送进理想的大学。至于往后的人生,那是他们的。” 时至今日,何樱拥有了自己的班级和学生,想法还是没有变。 她悄悄一摁自己手心缓解紧张,迈着步子走到了讲台中央。 何樱看向台下,笑容浮现:“上课。” 哗啦啦一片起立的声音。 …… 万幸,课堂教学进行的很顺利。 何樱选的是文言文《师说》,她本身不喜欢浮夸炫技。所以整节课听起来内容充实,情感自然,行云流水般的舒服。 尤其是新教师大多青涩,一站上讲台和老教师的气场差距,连学生都一看便知。 但何樱似乎一点不存在这种困扰。 她眼里带着轻柔舒缓的笑,偶尔有一两句话词不达意,或者学生回答偏了问题,也能游刃有余地引导化解。 坐在后排中央的“郭特级”冲钟校一笑,用口型夸了句“好苗子”。 钟校点点头,得意得很。 何樱也用余光瞥见了,开心之余,心里又生出了些许骄傲。 她配得上这些赞美和荣耀。 为了练字,记不得写了多久的多宝塔和九成宫醴泉铭;对着镜子练谈吐仪态,光是改掉紧张时摸头发的小动作和口头禅,一练就是整个下午…… 正是这一段清苦的岁月,才让她拥有了此刻的底气。 眼看一堂课快要结束,内容也推进到了总结阶段。 何樱轻拍了下身旁学生的桌角,“梁效,请你来总结一下《师说》中虚词‘于’的用法。” 从军训起,因为梁效的沉默寡言,何樱总是格外多关注他一点。 而这节课上的梁效,低头紧紧攥着书页,动都不动一下,更让她感到奇怪。 梁效应声站了起来,木然看向她,牵动唇瓣好几次却没说出话。 茫然、焦虑、还有痛楚明晃晃写在他眼里,看的何樱心一颤。 这……哪是一个十五六岁少年会有的目光。 教室里静的落针可闻。 “没关系,梁效。” 何樱放柔了声音问他:“是不太会答,还是今天不舒服?” 最后还是同桌扶蝶拉他坐下,细声解释道:“何老师,梁效今天不舒服,我……我替他答吧。” 何樱点点头,但心里存了一个很大的惊叹号。 不过,这个小插曲丝毫没有影响大拿们对何樱的好印象。 临行前,还特邀她一定要参加今年的新教师基本功大赛。 何樱笑着答应了。 办公室的老师们知道她这课开的好,也都纷纷替她开心。 但整个上午,梁效的眼神都在她脑袋里不断闪现,折磨的何樱不得安宁。 何樱揉了揉太阳穴想着,午休完还是要喊这孩子来问问,才能放心。 没想到了下午,梁效根本没来上学。 来的是他的妈妈。 十月的南方秋意还不浓,更谈不上冷了。 中年女人戴了一顶宽檐帽挡风,说话走路都慢条斯理的,清秀的面容却笼着淡淡的哀愁。 何樱起身给她倒了杯茶,“梁效妈妈,您坐。” 那女人端详了何樱一阵,居然浮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您就是何老师吧,真好看。” “怪不得梁效对我说,你是林先生的心上人呢。” “林、林先生?” 何樱举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 运动冲凉完,沁凉清爽的冰矿泉水是最解乏不过的了。 她闭目仰脸一气儿喝着,顶灯一照,娇俏的鼻尖闪着些微柔和的珠光,匡妮扫了一眼后,就又经不住……多瞄了好几下。 暑期,健身房的生意向来好。 尤其是咨询试练的小姑娘络绎不绝,总眼巴巴问她:“匡姐,我这样要练多久能瘦,能出效果呀?” 匡妮道理说着,眼底却浮现出何樱的形貌来。 何樱她生了一张涉世未深的少女脸。 五官清灵,脸蛋粉嫩。一笑起来超元气,明治雪糕似的甜润,丝丝泛着水汽,直扣进人心里。 偏偏身段又妩媚,就这么安安静静立在灯下,天真懵懂有,玲珑袅娜也不缺。 从六年前到今天,教练合伙人都换了好几拨,何樱依然一周两次地来锻炼,风雨无阻。 匡妮由衷感叹,就冲这身材管理的自律,她不美谁美呢。 “嘀嘀。” 何樱拧上瓶盖,手牌一贴,把包从储物柜里取了出来。 “匡姐,我刚听普拉提的小姐姐说……” 何樱凑近断线的匡妮,暧昧地冲她眨着眼睛:“器械那边的小鲜肉闹着,非要换你这个美女教练。” “哦。” 匡妮一脸淡漠:“你是说那个每天跑步机上走步五分钟,自拍半小时的骚男人么?” “噗。” 何樱被她精辟的吐槽笑到不行,好一会儿,才听见包里的手机在响。 翻开一看,是个陌生本地固话,这年头百分之九十九是广告推销。 但何樱对匡妮一指屏幕,还是认命飞快接了。 没办法,班主任这个行当,就是没有固定下班时间的。 四年明师时光,为了综测排名,每逢期末便在图书馆扎根的何樱,终于被保送到了全国最好的学科教育语文专业,修读两年专硕。 之后的校招,考编,也都顺风顺水。 今年六月,何樱如愿同全国顶尖的超级中学,明市名校之首的市九中签了约,入职成了一位高中新教师。 41.Chapter 41 订阅不满30%的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好好, 是我的毛线球。” 林臻状似无奈地拉长了音调,笑着讨饶:“我什么都没听见, 你别生气。” “那你赶紧把手机还给温凝!” 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傲娇。 林臻听起来心情极好, 很忠犬地乖乖应了个“好”字。 “喂。” 接电话的温凝的声音里笑意若隐若现:“宝贝。” 何樱气到一捶办公桌,压低声音警告:“温凝, 你的手机怎么会在他那儿?!” “我打赌输了。” “谁这么不长眼, 连你都赢?” “……徐挺。” 何樱咬牙切齿:“请问, 你可以用一下美、人、计吗?” “这,”温凝沉默了一阵, 然后说:“在外面不太方便吧。” 何樱:“……” “夜宵约吗?” 何樱斩钉截铁:“不约。” 一看就有林臻在, 见了面那声情意绵绵的……宝贝, 算怎么回事。 温凝继续诱惑她:“就清江东路上那家你最喜欢的海鲜烧烤, 刚刚你不是还喊饿嘛。我们位置都排到了,就等你了。” “别说了, 我真的很饿……”何樱虚弱道。 “还有,”温凝叹了声气说:“我觉得你还是来一趟比较好。” “顾夕也在, 这家伙净喊着五缺一, 要你给他接风洗尘。” 顾夕是卢清映的男友, 也是何樱从小学一路到高中的同学,两人一直关系不错。 本科毕业后,学雕塑的顾夕选择赴佛罗伦萨深造, 一去就是两年。 好不容易学成归国约了一顿夜宵, 于情于理, 她都没有不参加的道理。 “等等,”何樱皱着眉,有点疑惑:“他不是今天下午的航班抵达吗?都不用倒时差?” “精力过剩吧。我们应该为卢医生高兴,不是么?” “是是。”何樱干巴巴笑了两声。 “……那我下班过来。” 眼看还有十五分钟晚自习铃响,何樱从柜子里翻出了化妆包。 何樱抓起散粉口红站起身,准备去洗手间补个妆,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又坐了回去。 反正今晚脸都丢光了,就当郑临彦是空气好了。 何樱对着小镜子,悠悠然补涂着一支玫瑰奶茶色的口红,温婉活泼的少女感,很衬她的半裙小白鞋。 她正思忖着要不要把马尾披散下来,一晃神,居然从镜子里捕捉到了……她的同事。 郑临彦时常淡淡瞄她一眼,然后低头继续列式做题,动作很规律。 简直像一只慵懒趴在地板上,尾巴一扫一扫的大肥猫。 何樱抿着笑,在郑临彦下一次抬头的时候,一动镜子,远远对上了他的脸。 “嗨郑老师,镜子好玩吗?”何樱友好地关切道。 “你!” 郑老师很不争气地红了耳朵尖,连笔都忘记放下,落荒而逃。 何樱望着他的背影,托着腮舒了口气。 调戏完同事心情缓和了不少,但是吧…… 她要是对林臻也能这么游刃有余,就不用被温凝她们玩笑了。 唉,真是。 ## 清江东路上那家海鲜烧烤,算是明市夜宵界的金牌网红店之一。 何樱快到时,远远就看见路两旁的泊车位已经停的满满当当,从小电驴到玛莎拉蒂各色都有。 还好她是打车过来的,何樱很欣慰。 “何总到哪儿了?” “你记得和司机说别上内环快速路,几所高中都下晚自习哪能不堵车。” 手机振个不停,一个新建的微信群里,卢清映她们都在催自己。 “热烈庆祝林何关系正常化。” 一看群名,何樱忍不住撇了撇嘴。 这个星球上,居然会有人把她和林臻重逢看的同中美建交一样重要,真魔幻。 “小姑娘,前面那个路口下可以吗?”司机师傅偏头问她。 “噢噢,行,谢谢您。” 她飞快打开前置摄像头理了理头发妆容,付好了钱后就推门下了车。 九月底的江南,晚风依旧温热。 小黄鱼、碳烤鱿鱼和蒜蓉粉丝扇贝的香味飘出来,扑面而来的一股烟火气。 林臻就靠在银蓝色跑车门边。 在一个瞬间,她看过去的时候,林臻也恰好从手机屏幕前抬眼,看了过来。 视线交错,两人齐齐怔了一秒。 林臻先回神,锁屏收了手机向她走近。 “到了,怎么不让我去接你?” 他的眼型比普通人细长,双眼皮不宽但很深邃,一笑起来眼尾还会微微上翘。 一身少年气,清透光亮。 “你是想让我成为全校老师的谈资吗?”何樱朝那辆车抬了抬眉。 没想到林臻一点头,笑了:“那你下次给我个机会改进一下?” “再说吧。”何樱含含糊糊地说,踏上台阶推门就要往店里走。 里面有两个小男孩笑闹着往门口冲,林臻担心她躲不及,想都没想,按着她的肩往回带了下。 “慢点。” 那两个男孩从何樱身边黑旋风似的擦过,差点就要踩到她。 林臻不自觉就从身后把人更往……怀里带了带,然后另一只手越过她推开了门。 宛如从身后把她按进了怀里一样。 何樱咬着唇,连声谢都忘了说,匆匆低头往内走。 顾夕站起身冲他们挥了挥手:“何樱,林臻。” 烧烤店里空调打的很凉爽,但人声喧嚣,很热闹。 即使在这种环境,顾夕还是眉眼安静,清润出尘的样子。 顾夕浮起笑容:“何樱,你这是什么表情?好久不见了。” 何樱一拍他的肩,也笑:“回来了啊。” 看见顾夕回来,何樱也是由衷的开心。 何樱一直记得,小学班上有些调皮的男生喜欢欺负她,把她的橡皮用小刀切成几块,或者“不小心”把她的书包课本扫到地上。 就因为她得罪了那时候班上最漂亮的女生,还是校长的女儿。 何樱也告诉过老师有同学欺负她,但那位女老师说:“何樱,老师知道了。但你也应该自我反省一下,为什么他们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呢?” 多么冠冕堂皇的被害者有罪逻辑。 那时,顾夕总是沉静地弯下身,一本一本替她捡起书,拍掉灰尘,然后告诉她:“是他们神经病,你没有错。” 但她和顾夕之间从没有过一丝暧昧情愫,只有欣赏和感激。 顾夕笑了说:“行了。你再这么盯着我看,林臻怕是要吃了我。” “哪就轮到他动手了?” 徐挺给每人面前添了点冰啤,笑得妖孽:“论手速那还是你家卢医生快,人家不得先斩妖除魔?” 卢清映更劲爆:“哟,哪有徐总活儿好。” “别别,不如咱们林大公子单身24年。” “咳……”何樱生生被冰啤呛着了,她拧着眉抱怨:“二位,为什么忽然开车?” 卢清映一脸委屈:“难道开车还要提前预警么,何老师。” 何樱做了一个“我认输”的手势,默默低头吃她的小黄鱼去了。 但越听她的话也越多。 到底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即便缺席了几年,居然也不显生疏。 就是围坐在一起就是天南海北地瞎聊,那也有滋有味。 卢清映笑盈盈举杯:“来来,咱们先提前为五十年后的夕阳红旅游团和养老院之约走一个!” 一声脆响,何樱的杯子和林臻的碰在了一起。 不对,自己怎么傻兮兮的。 在座的情侣入对成双出现在同一个养老院那是正常,她和林臻怎么就进展到白头偕老的关系了? 林臻却冲她眨了眨眼,一饮而尽了杯中酒。 像是承诺,或是决心。 “咳,”何樱有一刹失神,很没出息地没话找话:“啤酒也是酒,不能开车的。” “噢,我知道。” 林臻撑着头,闭了闭眼笑了说:“今天我也不想开车,让司机来接就是了。” “这资本家的世界。” “在座可不就有一位正在崛起的资本家么。” 林臻伸手拉过刚落在徐挺面前的烤盘,懒懒道:“剥削他一下,饿了你先吃。” 徐挺:“……” 什么少爷脾气,太明目张胆了吧你。 卢清映笑倒在顾夕肩上,“我天,徐挺这种妖精也有今天。” 烤盘里整齐堆着几串酥脆金黄的掌中宝,的确令人食指大动。 但何樱脸一红,心思莫名其妙飙上了高速公路。 林臻搭在烤盘边的那只手…… 绿水鬼潜水表衬的肤色极白,腕骨分明,指节修长。 因为曾经的工作习惯,指尖总是不自觉轻敲,牵连着手背上淡青色筋脉一动,灵活又……别样的禁欲。 何樱瞬间脑补了一出徐挺和卢清映说的黄段子。 “樱樱。” “啊?”她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梦游般的尾音。 温凝问她:“林臻这双手生的是好看,但你也不用脸红吧?” 这次,何樱的脸很漂亮地红透了。 总之不会太好看就是。 年轻的男人姓付,付泽。二十九岁,现任明市开发区政府办副主任。据王校说,这是这个年纪所能达到的最好位置了。 不翻船不作妖,三十五六岁混个处级干部也不是难事。 的确年轻有为。 “何老师,抱歉让你等了,”付泽一低头谦和道:“我们府办周末也要值班。有个新公务员家里临时有事,我就去顶了一下。” 何樱不在意的笑笑:“没关系的,你们辛苦。” 付泽眼睛一亮又暗淡:“唉,主要还是说不出的苦。” “都说我们一张报纸一杯茶坐一天,清闲得很。谁知道我们天天忙的跟陀螺一样,5 2白加黑,全年无休,节假日还得值班。” “我理解。” 何樱搅着杯子里的熊猫奶泡,说:“我表姐在地税窗口。听小姨说她晚上说梦话是‘纳税人您好’,做噩梦是被投诉□□。” 付泽被逗的笑起来,不知怎么就和她讲到了暴雨内涝的新型处理方案。 每年夏季总有几天,市民都要把车当冲锋舟劈波斩浪,无奈又无力。 因此提到这事,何樱就跟听了场益智讲座似的,有滋有味。 42.Chapter 42 订阅不满30%的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何樱眉眼一弯, “匡姐真好。” 运动冲凉完, 沁凉清爽的冰矿泉水是最解乏不过的了。 她闭目仰脸一气儿喝着,顶灯一照, 娇俏的鼻尖闪着些微柔和的珠光,匡妮扫了一眼后, 就又经不住……多瞄了好几下。 暑期,健身房的生意向来好。 尤其是咨询试练的小姑娘络绎不绝,总眼巴巴问她:“匡姐,我这样要练多久能瘦,能出效果呀?” 匡妮道理说着, 眼底却浮现出何樱的形貌来。 何樱她生了一张涉世未深的少女脸。 五官清灵, 脸蛋粉嫩。一笑起来超元气,明治雪糕似的甜润, 丝丝泛着水汽,直扣进人心里。 偏偏身段又妩媚,就这么安安静静立在灯下, 天真懵懂有, 玲珑袅娜也不缺。 从六年前到今天,教练合伙人都换了好几拨,何樱依然一周两次地来锻炼, 风雨无阻。 匡妮由衷感叹, 就冲这身材管理的自律, 她不美谁美呢。 “嘀嘀。” 何樱拧上瓶盖, 手牌一贴,把包从储物柜里取了出来。 “匡姐,我刚听普拉提的小姐姐说……” 何樱凑近断线的匡妮,暧昧地冲她眨着眼睛:“器械那边的小鲜肉闹着,非要换你这个美女教练。” “哦。” 匡妮一脸淡漠:“你是说那个每天跑步机上走步五分钟,自拍半小时的骚男人么?” “噗。” 何樱被她精辟的吐槽笑到不行,好一会儿,才听见包里的手机在响。 翻开一看,是个陌生本地固话,这年头百分之九十九是广告推销。 但何樱对匡妮一指屏幕,还是认命飞快接了。 没办法,班主任这个行当,就是没有固定下班时间的。 四年明师时光,为了综测排名,每逢期末便在图书馆扎根的何樱,终于被保送到了全国最好的学科教育语文专业,修读两年专硕。 之后的校招,考编,也都顺风顺水。 今年六月,何樱如愿同全国顶尖的超级中学,明市名校之首的市九中签了约,入职成了一位高中新教师。 市九中,也是何樱的母校,她青春所在。 “不要是家长,千万别是家长。” 何樱在心里默念,生怕是哪个学生放学没回家,甚或是出了安全问题。 “喂,”接了线,何樱就礼貌道:“您好?” 电话那侧归于静谧。 浅淡的呼吸和电流声里,无人回应。 何樱慢慢凝起了眉。 潜意识里,谁都怕空气突然安静。跟小学时听老师宣读成绩前,那个落针可闻的停顿一样。 她耐下性子,轻声又问:“诶,您好?” “阿喂!”一个年轻的男声在听筒边嘟哝,委屈巴巴:“接通了你讲就是了,我最怕和老师说话了。” ……什么情况。 她正迷茫间,对方一清喉咙,忽然就改换成流利精致的商务腔:“抱歉小姐,耽误您的时间了,这里是凌锐网咖前台。” 何樱长长舒了口气,想来又有点无奈。 现如今,除了地铁旺铺招租、各大银行信用卡办理,连网咖也开始招商引资了? 何樱冲匡妮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应付着:“抱歉,我没有——” “何老师,别……别啊!” 对方抬高了音调,忙解释道:“我们不是推销,真不是!咳……是九中的政教处刘主任在我们这儿,揪住了您班上一个学生。” 听完冯励一通叙述,何樱算是弄清了来龙去脉。 八月底,军训结了营。距新学期报到日还有三四天,九中就把高一新生全放回家,自行准备摸底测试了。 结果今晚,照例陪夫人去舞蹈室的刘主任,在附近网吧猫着转悠了一圈儿,真就抓了个现成的。 冯励幽怨极了:“您班上那小子也太精了!拿他哥哥的身份证来上网,您也知道的,这身份证能有个六七分像就是造化了,我们还真分不清。” 在明市,未成年人出入网吧一直是警方的严查对象。 查到学生了,最多是让班主任家长领回去,批评教育为主。 可网吧老板和当天的收银,少不得就要被请去派出所,喝杯茶了。 因此,除了学校附近一些“黑网吧”,很少有愿意做未成年人生意的,也难怪人家抱怨。 何樱咬了咬唇:“冯先生,那……” 她自己就不是热闹的性格,平日里,最生怕惊扰或者麻烦了别人。 何樱当即放软了音调,温言致歉:“真是不好意思,是我班上的学生给你们添麻烦啦。” 做老师的大多有把好嗓子,何樱也不例外。 纵然声轻语软,但咬字圆润清脆,尤其是“先生”二字,听的冯励绕着电话线,娇羞无限。 可惜冯励的粉红泡泡,被从卫生间回了来的刘主任,瞬间击破了。 “小何哪,”刘主任语气温和:“打扰到你休息了吧?” 何樱自然含笑,连连推说没有。 “这孩子碰见我也属他倒霉。他哥和他长得真是像,人家光看证件照认不出也正常。” 刘主任越说越眉飞色舞:“可惜咯,我六月刚送走的那届高三,他哥哥是我的数学课代表,就……你们班军训站排头的体育委。” 矿泉水瓶被何樱捏的嘎嘣脆,她依旧笑吟吟的:“噢,周朗是吧?” 嘶,妖风阵阵,匡妮下意识就抱紧了手臂。 “对对!”刘主任说:“我看也不早了,小何你要是不方便过来,我就直接把这个小周朗拎回家了。” 何樱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跑一趟认领回这个捣蛋鬼。 她匆匆和匡妮道了别,上了辆的士,就往凌锐网咖去了。 . 时近九点,这座古都新地标的临度商圈,夜景璀璨繁华。 那家网咖所在的慕里中心,距永安不过十五分钟车程。 闲着也是闲着,何樱便在大众点评搜索了圈凌锐网咖。 外星人全覆盖,灯厂酷炫外观,一流环境高端配置,承办过dota2、风暴英雄、炉石传说等线下大赛及水友会。 在她的思维里,自然就把网费换算成了奶茶经费衡量。 啧,何樱颇为感慨,这个周朗,还挺阔的。 的士很快开到了慕里中心。 何樱利落付好钱下了车,没心思多想,便直奔二层网卡前台,迎上了刘主任的面。 刘主任把何樱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小何啊,我可没有打草惊蛇哪!嘿嘿,留给你自己去教育好了。” 何樱:“……” 这都是什么恶趣味。 刘主任还附赠给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笑容和蔼:“我今天出门没带手机,又记不得你的号码,亏了人家是你同学,有你的联系方式喽。” 说完,刘主任就背着手,哼着小曲下楼看夫人练舞了。 于是,何樱一踏进网咖,便不动声色端详了冯励好几眼。 坏了,没印象啊。 冯励虚掩着唇咳了声,红着脸说:“何老师,那……那我带您过去吧。” 这下尴尬了。不但脸不认识,连声音都听不出。 “哦,好。”何樱忙回过神。 都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冯励指了指前面的背影,压低声音:“何老师,这小子才多大,还是要以教育为主哈……” 何樱扯了扯唇角:“我看起来有那么变态么。” “……没没!” 何樱走近时,周朗犹自戴着耳机,一边语音一边绝地求生正欢快。 “别舔包裹了,鸡哥!”周朗四处调整着视角,十万火急道:“快趴下,我感觉有人过来了!” 一旁的冯励掩面,简直目不忍视。 何樱叹了声气,一拍周朗的肩,温温柔柔的:“周朗,可不是我来了么。” 唉,要说她心里不暗爽,那是假的。 “……何何何何老师?!” 周周周周朗?何樱腹诽,这家伙,差点把她也带的说话不利索。 周朗“哗啦”一声摘了耳机站起来,垂着头,闷声闷气地认错:“何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八点多刚从辅导班出来,一个暑假都泡在那儿,累都累死了……” 何樱安静听着,想起的却是另一个人。 将近一米九的少年,鲜衣怒马,家世显赫,人更是白皙俊俏。 就同夏日骄阳一样,飞扬桀骜。 可在她面前呢,腼腆沉默到,曾守在她身后走过一年漫长的八角回廊,夕阳把他的身影拖得好长。 何樱的心绪瞬间低落了下来。 她心平气和地说了周朗几句,罚了篇八百字检讨,便叮嘱他赶紧回家。 “何老师,”周朗目露求恳之色,不肯动:“那,您能不告诉我妈妈么?不然我就死定了!” 何樱沉吟了会儿,然后说:”这样吧,摸底考试怕是来不及了,月考你只要比开学进步五个名次,我就不说。” “真的咩?!” 何樱淡淡扫他一眼:“你觉得呢。” 周朗一溜烟跑去收拾书包了。 冯励领着何樱走回吧台,长吁短叹起来:“……唉,当年我要有您这样的老师,那不早就211、985了!” 何樱顺水推舟问他:“那你班主任是谁呀?” “啊?我呀,”冯励赧然:“我当年可没考上九中,说了你应该也不认识。” “……那我的号码是?” “哦,那个啊。是我们老板给的,你们应该挺熟的吧?” “我这就拨内线喊他出来接客!” 何樱默默又环视了一圈周围布置,还是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怎么看怎么熟悉。 广告推送?她不关注这类,那难道……朋友圈? 何樱顺着朋友圈向下漫无目的回翻着,心却一点一点提起来。 桌边的佩佩玩偶,座椅上的炉石抱枕,那些完全相同的陈设,同时在……徐挺和顾夕他们几个的朋友圈都出现过。 冯励仍在说着,语带揶揄:“讲真,我们老板标准美少年一枚,卖相好着呢。” “上次警察叔叔来巡查,非要他出示身份证,笑死我们了!” 何樱急急拦住冯励,嗓音都发虚:“你们老板姓什么?” “他啊——” “姓林。” 茶树薄荷似的冰凉,那泓声音从身后泛起。 他用戏谑的语气,轻描淡写说着:“你总不至于还要问我,叫什么吧。” 一开始,她还有些拘谨,等几口辣菜入腹,很快便没了顾忌。 “你养生吗?”何樱吸着冰镇酸梅汤,睁大了一点眼睛问林臻。 林臻啼笑皆非:“你这时候问让我怎么答?” “正常答嘛。” 林臻拎起那扎酸梅汤给她添了点,就用他那只养尊处优过分精致的手,看得她脸默默一红。 “那就,”林臻轻笑了声:“反正都到外面吃了,还养什么生,怎么开心怎么来吧。” 43.Chapter 43 订阅不满40%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追文愉快ovo  眼前这部的确算得上制作精良、不空谈情怀的小众电影。 镜头语言舒缓自然, 会让人想起镰仓的海的那种清新, 演员的表演也没有很浮夸。 感情线浪漫和迷惘并存, 赚足了影厅入座女生们的眼泪。 但整场电影, 何樱都仿佛在做电影文学课作业一样,冷眼旁观。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初初记得林臻,对何樱来说, 并不是多好的记忆。 那时候他们在念高一, 那几年, 是社会风气最推崇“骨感美”的年代。 偏偏何樱那时发育晚,还带着一身稚气未脱的婴儿肥, 在从不缺漂亮姑娘的九中泯然众人矣。 她第一次的怦然心动, 是在军训汇演上,对国旗班的护旗手戚阳。 一个当时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但现实有些残酷, 戚阳把她隐秘的喜欢当作了一个可以炫耀的笑料。 他靠在走廊边, 用恶毒的语气高声奚落:“为什么要被何樱那种胖女生喜欢啊, 烦透了。” 何樱那点浅薄的喜欢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死党温凝和卢清映心疼她,当然也不会让那个戚阳好过。 尤其是温凝, 差点把他们班连顶掀翻,演进到两个班要打群架的地步。 何樱被淹没在人群里不知所措。 少年青涩英朗,把她往身后一藏,语气凶狠:“别让那帮孙子看见你掉眼泪!” 何樱点点头, 茫然又单纯。 林臻心软了一下, 告诉她:“别难过了, 何樱。我看图买球鞋都有走眼的时候,更何况你没话都没说过一句的大活人呢。没人笑话你,放心。” “谁敢再提这事儿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揍他!” 何樱被他逗的破涕为笑。 所幸高中九门功课同步学,不太擅长的理化压的她喘不过气来,何樱很快就忘了这件事。 但第二次在林臻面前出洋相,那是她自己认栽。 何樱依稀记得,是一个晚自习前的休息时段,那天的云霞如火烧般灿烂。 她和卢清映站在走廊上,边聊天边看。 “樱樱,”卢清映勾着她的肩,笑着撒娇:“你今天下午又练什么新的了?快配个我听听嘛。” 九中每周有一节社团课,学生可以各据兴趣特长挑选。 何樱毫不犹豫地选了配音社。 她也是在自己能不动声色,隐藏掉自带的小奶音属性后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这种妖怪天赋。 “那你借我抄一下最后一道数学大题?”何樱眨眨眼。 “不行,自己写!那道题很容易考的。” 然后她对着淡蓝的天幕出了声。 少女唇边带着轻松的笑,从甜甜起司猫到樱桃小丸子,各个惟妙惟肖,萌到可耻。 她故意软着嗓子,对着卢清映唱了一首儿歌。 卢清映受不了了:“你怎么这么萌!救命啊。” “那……借我抄抄嘛?” 卢清映很没原则地让步:“抄抄抄,全拿去!” 然后,她和卢清映回教室拿作业的时候,一转身,蓦地看见了身后的林臻。 脸还有点红。 “林臻?”卢清映惊魂未定:“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林臻望她一眼,没说话。 “我靠,你听多久了啊?” 林臻连耳朵尖都泛着薄红,“我,我……没。” “我可警告你,听归听,不许萌生出什么犯罪心理啊。” 丢下句话,卢清映笑眯眯拉着何樱跑回了教室。 教室后门的转角处,何樱回头看了林臻一眼,没想到他也看着自己。 面色薄红,眼睛细细长长的,特别漂亮。 何樱晃了晃脑袋。 自此后,她和林臻莫名其妙熟络了起来。 比如林臻明明老早过了雅思,还总问她借英语笔记本。 类似的事情很多。 徐挺是在追温凝不假,但她和林臻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少谈及他们。 高二那年的十佳歌手前,林臻在三楼文科实验班门前堵住了她。 “你去看吗?”林臻低眉看她。 何樱歪着头想了想,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去看?” “……嗯。” 何樱从善如流地去了。 她看海报才知道,林臻他们组了一个小乐队参加,还取了个令校领导大跌眼镜的名字,“let\''s coding”(写代码吧!)。 这个校内闻名的桀骜公子哥儿,一把吉他p起来的确很帅。 何樱没想起那么多。 她只知道,当林臻站在舞台弹唱着枪花的传世名曲dont cry,搜索着人群中她的时候。 他右眼一眨,对着她笑,嗓音沙沙的清凉。 何樱觉得四肢的血液直往心口涌去。 她很确信,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他。 那天走出学校音乐厅时,她一路垂着眼,远远地跟在人群身后。 林臻找到了她:“喂,何樱……” 少年止住话,像是在等她的赞扬。 “林臻,”她还是不肯抬头,轻声细气的:“歌很好听。” 林臻脸一红,舒慰笑着跑远了。 何樱却望着八角长廊上垂着的紫藤萝,鼻子一酸。 在经历过一场以惨败告终的闹剧后,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林臻。 死性不改。 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这次,她决定吸取教训,要把喜欢藏的更深一点。 整整一年,林臻陪着她走过晚自习放学的八角长廊。 要等到高考完,高考最紧要,她不断告诫自己。 一切止步于高考百天誓师大会。 那天后,上学放学,她忽然再也没在长廊楼梯见过林臻了。 闺蜜们很担心地问过她,何樱只是摇头。 她听人说起过少年心性浮动,三分钟热度,就跟五三必备篇目里那首《氓》写的一样: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还能怎么样。 她连眼泪都没洒,只是撒着娇告诉何琮骑车上下学好累,要他来接送。 所幸高考发挥的不错,录取完后,何樱便把自己一头扎进了健身房。 林臻连同一堆旧书试卷,被她抛在了九中盛夏的绿墙边。 女大十八变,加上健身打扮,渐渐,何樱出落成了和她妈妈年轻时一样颜色娇妍的美人儿。 何樱承认,自己也动过服软的念头。 若是想状似不经意的撩拨一下林臻,引他乖乖上钩,她能想出不下十种方法。 但自尊不许她落到尘泥里,那么卑微。 后来,尽管追求者众多,她也没对谁动过心,没谈成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 “这么难过?” 何樱回过神时,林臻在一旁静静等她好久了。 她蓦然笑起来,声音也甜软:“那是,我可看不得帅哥难过。” “这男主角还真是我喜欢的类型,”她指着大银幕,眉一挑,尾音拖得很长:“怎么样,帅不帅?” “一般吧。”林臻生硬地说着,又很没出息地被那抹笑勾的手心发烫。 “何樱,我有话和你说。” 偏僻的停车场客梯角落,何樱轻轻一动,贴在他身前仰脸望着他。 林臻喉结一滚,直往后退,背靠在粉刷过的白墙上。 他用恳求的语气:“……何樱。”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笑的云淡风轻:“既然已经迟了,就再等等吧。” ## 夜晚十点,城市交通路特别好开。 何樱一路驶入了快速路,把车调到s档,踩着限速线一路飞驰回家。 她恨恨一摁方向盘。 分明吃烤鱼的时候,自己还看着他失神脸红,小鹿乱撞。 等到一场电影看完,又对他恨的心痒,还生平第一次……撩拨了下男人。 就想看看他也为自己失神的样子。 44.Chapter 44 订阅不满40%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后来,袁瑶住进了医院,便把儿子托付在了要好的朋友家。 两位护士小姑娘和林臻都陆续来过她一次,但都礼貌淡然,仿佛压根没有出手相助这回事一样。 让袁瑶感激之余, 反倒讷讷的,不好说什么了。 谁也没想到,面冷心细的梁效却记在了心里。 有楼栋里的阿婆们在,不愁明市有认不得的人。 她们和“朝阳大妈”是同样一种存在, 情报能力强到让人怀疑, 她们年轻时究竟是做什么营生的。 梁效从阿婆们口中打听到了这三人的工作单位。两位现在省人医实习,一位在自家公司上班。 第二天,他便骑车去了趟省人医,丢了两大袋五彩斑斓的糖果巧克力在传达室,留下张纸条后悄悄跑了。 至于林臻, 身价不菲的一个成年男人, 梁效想不出要拿什么感激他。 于是就在网咖前台放了一瓶玻璃瓶装的……冰可乐, 一连七天不断。 到第七天时,终于被恰好过来的林臻给逮住了。 “又来给我送快乐水了?” 年轻的男人敲了敲台面,笑容清朗:“这一周的心意我收下了。但我这多的是,以后就不必了。” 梁效低着头闷闷说了声好。 他家这事闹的不小, 又在附近, 人人心里都门儿清, 都有点不忍心看他失望。 “小伙子你不知道, ”前台冯励神秘兮兮调侃道:“我们老板还是一个单身狗。” “这可乐哪,杀精,不能多喝。” “滚蛋。” 林臻冷笑着骂他一句,等去看梁效神色时,不由得暗暗一惊。 怎么说呢,这神情和自己很像,有这座城市中许多年轻人的影子。 但不该属于一个孩子。 明明想得不可得,心里丧到要死,每天还要装作意气风发,热爱生活的样子。 有时候真挺累的。 林臻暗叹了声,问他:“你今年初三?录取哪个中学了?” “九中。” 林臻笑了下:“那我还是你学长。” 梁效神色寂寂,木然喊了声学长。 林臻揉着太阳穴,按下了冲回家补觉的想法,破天荒陪着眼前的少年多说了几句。 但多是林臻说,他安静听,偶尔接两句。 有时候,林臻见梁效总背着书包四处找看书的地方,便把他安置在楼下的咖啡馆待一下午。 会面次数渐多,林臻终于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袁瑶,建议她忙完眼前事后,是不是要带梁效去做点心理疏导。 袁瑶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闷声答应了。 林臻叹了声气,也没多说什么。 法院给袁瑶开具了一张家暴保护令,居委会的阿姨热心替她请了位律师司法援助,但这些都很耗费时间。 何况袁瑶自己的身体情况也不尽如人意。 只是谁也没想到,梁效能把自己的病况藏的那么深。 袁瑶僵坐在椅子上,眼中终于有汹涌的泪意:“我当年挑老公没挑好,可我的阿效是真的好,是我对不起他,如果我当时没把他锁在房间里,或许就不会出事……” 梅老师也是做妈妈的人,听的眼圈一红,就差陪着掉眼泪了:“您胡说什么,哪个做妈妈的不下意识保护自己的孩子,我觉得您特别厉害。” 何樱摸着手心冰凉凉的汗意,和姚思然交换了一个束手无策又有一丝害怕的目光。 然后齐齐瞪了顾芥一眼,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芥:“……”很委屈。 在国庆节的当晚,梁效平平静静地走到袁瑶面前,抱住脑袋蹲了下来。 他说:“妈,我可能出问题了,你能陪我去看个心理医生吗?” 袁瑶吓坏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梁效却安慰她:“妈,生病了就要看医生吃药,这有什么的。” 量表测评做完,三甲医院心理卫生中心下了诊断单: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多出现在战后士兵、或目睹实质性死亡威胁的群体…… 袁瑶还在说着,说要给梁效请病假,说他现在心理医生那积极接受咨询治疗,应当会有好转,请老师不要放弃他云云。 45.Chapter 45 订阅不满40%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周三的大课间体育活动, 何樱照常和其他班主任一起站在班级队列的最后面。 今天值班的校领导, 老师们都称一声“王校”,是九中的行政副校长, 目前分管高一级部。 舞蹈青春广播操的音乐在响, 何樱也弯着眼睛喊了声王校。 “好好,”王校长站在篮球架旁, 冲何樱招手示意:“小何哪, 你过来下。” 何樱依言走了过去。 王校长问:“怎么样, 到学校正式带班快一个月了, 还顺利吧?” “顺利的, ”何樱低头笑了下:“但……还是和实习不一样吧。这回没师父顶着了,我自己就是班主任, 凡事都要做好。” “这就对咯。” 王校是化学老师出身, 因此只和她泛泛谈了些教学经验, 听的何樱眉心悄悄拧了又松。 高一级部向来由沈曼负责,她是九中最年轻的特级, 无论带班还是语文教学经验都一流。 王校平时最多喜欢提点两句年轻的化学老师, 术业有专攻, 语文组的事从不多干预。 “这样,”王校虚笑容和蔼:“国庆回来后, 你的汇报课我也去听听看, 到时候定下来oa上告诉我。” 明市教育局对直属重点中学的教师要求很严格, 新教师入职三个月内就要在校内开第一节汇报公开课, 并录制视频提交教研室评估。 一般默认的是,校内的名师领导越重视到场越多,教研室评分时就会多给些面子。 但你一个化学老师…… 何樱只能腹诽,眼里还带着笑:“好嘞,王校您多指教。” 王校连连谦和了几句“谈不上”。 “小何呀,”王校虚掩着唇咳了声:“你也知道我现在分管学校工会这块吧,你们新教师的生活、工作我都要关心。” “尤其是你们家庭又没有困难呀,还有这个……对象有没有落实啦,都是我的工作范围。” 何樱心里一跳,这都婉拒多少次了,还不懂么。 她只好垂着眼帘,装羞涩不说话。 王校却没想放过她,神神秘秘道:“讲实话,这次还真不是我要给你介绍。是上面领导面试的时候就对你印象特别好,特地打电话给我的。” 何樱一脸无奈:“王校……” 新教师,尤其是任职学校好些的女教师,简直是介绍相亲市场上的mvp。 王校乐呵呵地打太极,一节广播操做完,已经把这位准相亲对象的情况介绍的十分清楚了。 何樱心里烦透了,但到底不能跟郑临彦那样。 要是邻居阿姨、妈妈朋友介绍的这类,她大可以看都不看一眼,但是校领导的话,真不行。 沈曼也说,你不喜欢归不喜欢,他们再介绍你就挑一个去见见,走个过场呗。 体制内的学校有自己的游戏规则。 “行吧。” 既然服软了,她还就非要把话说的漂亮点,不能白瞎了这一番委曲求全。 “王校,”何樱闭了闭眼,然后笑的温柔:“既然您这么费心,我能不见嘛。但您看,国庆过后就期中运动会的,后面我就……” 王校满意地直点头:“我懂,我懂。肯定是要以学校工作为重,放心吧。” ## 何樱连微信都没加,直接就通过王校递话,订在临度商圈的水吧见一面。 见完拉倒,快刀斩乱麻。 等到约定的那天中午,何樱才懒洋洋从王校发的微信里翻着具体时间地点。 “樱樱,你还不赶紧化妆换衣服?都几点了。” 章韵之从沙发上把女儿拖起来,念念有词:“你不懂,好男人和好工作一样,都是要靠自己把握的,你再耽误下去就只能选别人挑剩下来的了。” 何樱脸皱成一团:“妈,你别管了行嘛。” 在章韵之看来,学校校长介绍的对象人肯定是靠谱的,再一听说男方父母都是大学教师,书香门第,心里就更愿意了几分。 章韵之自己是标准女强人,在律所做到了合伙人级别,主诉离婚等民事纠纷案件。 可能自己缺什么,就想在儿女身上找补回来,是许多中国父母的共同点。 章韵之就希望女儿能有个稳定安闲的工作,钱不是问题,再早日找一位稳重顾家的丈夫,生儿育女。 “不管,不管,你都多大了?” 章韵之翻旧账道“:当年我说让你去做小学老师,你怎么不听?成天泡在学校,还要带高三,我看你不抓紧怎么办?” 何樱嘟哝:“有什么怎么办的,人不结婚又不会死。” “你说什么?” 眼看两人要起争执,何琮赶忙从书房拉门出来,和声劝道:“韵之,你少说两句。我看樱樱还小,也不用急。” “她怎么就——” “行了樱樱,”何琮冲女儿直使眼色:“我看你拿个快递都要在镜子前面照半天,去市中心还能不打扮啊?别和妈妈犟了,乖。” 何樱扁扁嘴,环着个白熊抱枕恨恨回房间去了。 “多大人啦你。” 何琮在她背后笑的很傻,又被章韵之数落了一通。 何樱滑着微信列表,一手翻着满抽屉的眼影盘,决定就化个通勤妆,清淡不失礼貌就行。 “下午三点,慕里中心b座1层,1306商铺。” 何樱心跳快了半拍。 然后移开了搭在大地色眼影盘上的手,拣了盘波光粼粼的亮片色出来。 她承认自己这样很没出息。但为了万一可能遇见的林臻,又觉得值得。 磨蹭了将近一个小时,何樱才去玄关前换鞋,准备出发。 “我送你去吧?”章韵之怎么看怎么合意。 何樱停了一秒,哪里不明白妈妈的深意。 她笑笑:“妈,我自己会开车。” ## 但她从未想到,自己的妆真能这么快奏效。 水吧在慕里中心的金字塔形的边角,正对着音乐喷泉,北欧冷淡工业风装修,当午后阳光一点一点延伸进来时,清爽又舒服。 何樱提前五分钟到了店门口,然后给那位发了条短信。 对方回她:“抱歉稍等,已经停好车了。” 46.Chapter 46 订阅不满40%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不翻船不作妖,三十五六岁混个处级干部也不是难事。 的确年轻有为。 “何老师,抱歉让你等了, ”付泽一低头谦和道:“我们府办周末也要值班。有个新公务员家里临时有事,我就去顶了一下。” 何樱不在意的笑笑:“没关系的,你们辛苦。” 付泽眼睛一亮又暗淡:“唉, 主要还是说不出的苦。” “都说我们一张报纸一杯茶坐一天,清闲得很。谁知道我们天天忙的跟陀螺一样,5 2白加黑,全年无休,节假日还得值班。” “我理解。” 何樱搅着杯子里的熊猫奶泡, 说:“我表姐在地税窗口。听小姨说她晚上说梦话是‘纳税人您好’, 做噩梦是被投诉□□。” 付泽被逗的笑起来, 不知怎么就和她讲到了暴雨内涝的新型处理方案。 每年夏季总有几天,市民都要把车当冲锋舟劈波斩浪, 无奈又无力。 因此提到这事, 何樱就跟听了场益智讲座似的, 有滋有味。 何况这样的工作狂也好推托些。 绘声绘色足足说了十多分钟,付泽才意识到什么,停了下来。 “呃, ”他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是不是不该谈这些?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我妈非要让我……” 何樱忽然来了幽默感:“那你当年考公务员是不是也被逼的……?” “啊对, 是我妈——”付泽被自己的话呛着了, 气恼道:“是她逼我的。” 这付泽的妈妈,还真集齐了新世纪以来妈妈的两大怨念。 付泽红着脸小声说:“不过何老师,你放心。我是认真的,不是那种抱着随便玩玩的心态来的。” 何樱目视着他说:“那应该抱歉的是我。” 付泽急了:“不不,我们能试试吗?我觉得你很好,而且很符合我……我们一家的审美和期望。”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吗?”何樱唇角微抽。 “我觉得你善解人意,也很、很漂亮。” 付泽坦言道:“因为我工作忙,所以家里一直希望我能想找个老师,顾家又有假期照顾……” “等等。” 何樱摇了摇手,笑意淡:“我也不知道是谁给你们一个错觉,女生做老师就是为了嫁人、顾家和带孩子?” “说实话,我是为了那两个假期,可以带薪睡觉到处旅行。” 她耸耸肩,一脸冷漠:“哦,还有我那群让人又爱又恨的崽子们。” 付泽被她堵的一句话说不出,好久讷讷道:“可是我听说……” “别听说了,眼见为实,”何樱问他:“那抛开你妈妈,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也没怎么想,就……男人大概都想娶女老师吧,善良孝顺有耐心,能让自己安心事业。” 何樱低头盯着托盘的金丝边没说话,从心里笼上一层浓浓的无力感。 说实话,微博树洞吐槽君里那些教科书式的渣男,生活中能遇到几个呢。 真正让人难过的是像付泽这样,家世优良、人品谈吐尚可,还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男人。 他们依然从骨子里把女人看作男人的附庸,理应相夫教子,回归家庭。 千万别谈什么心动喜欢,只要适合就行。 付泽脸上明晃晃写着茫然不解,杯中的咖啡也几乎没动。 何樱随便从包里抓了支口红,微微笑了下:“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要不,你再喝一点儿?我去下休息室。” 除了母婴室外,明市不少中高档购物中心还设置了休息室。有迎面镜给女性顾客补妆,或者给陪女朋友逛累了的男士小憩。 何樱跟着指示牌一路走过去,七绕八绕到了一层尽头的转角。 再往里走时,中间便竖了一块“正在维修”的黄色警告牌。 看起来一点也不友好的周日,何樱慢吞吞叹了声气,转过身折返。 只好希望她回去时,付泽也想明白了。 彼此留个体面,就当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的各回各家,多好。 身后,从被警告牌封住的那里,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急促,有力,渐次临近,在空无一人的过道和自己的高跟鞋声交织在一起。 甚至更快一点。 很难不让何樱联想到看过的犯罪电影。 应该是……维修师傅吧。 她默默挺直脊背,壮着胆加快步伐。 “何樱。” 那个人声音透着一股狠劲:“你再往前试试,千万别让我追上。” 何樱怔了一秒,真的停了下来。 “那边在维修,你别过去。” 林臻几步就站到了她面前,语气平静:“维修?是我让人放的警示牌。” 疯了吧你。何樱看着他,睁大了一点眼睛。 林臻勾着唇笑起来,清隽桀骜又很混账,让人恨的牙痒。 “你不知道么,这整栋大厦都是我的。” 他慢条斯理说着,却把何樱生生震住了:“你、你……慕里中心?” 何樱依稀记起每年年尾,晚报是会有一个版面,报道全省今年的富豪资产富豪榜。 大多都是“某某夫妇”、“某某家族”多少亿人民币,公司名称、投资主业和居住地的统计方式。 但那年,她的闺蜜温凝,潇潇洒洒从继母手中抢到家产,把自己的名字挂了上去。 何樱当时伙同卢清映去书报亭买了份报纸,就为了看那个小小的“温锐、温凝父女”二字。 隐约也看见了林臻父母的名字。 林焕里,慕云夫妇。 林臻的父亲还是个浪漫的煤老板。何樱想通了这点后,苦中作乐一扯唇角笑了下。 这笑跟丛飘摇的野火似的,一个瞬间,把林臻给点燃了。 何樱反抗不及,就被他扣着手腕往回带,反方向往门口竖着警示牌的休息室。 反正原本他也想这样做。 她压低声音警告:“林臻,你有病吗?总裁文看多了吧。” 林臻压根不理她。 何樱拗不过他的力气,怕大呼小叫更丢脸,只能一路细声细气喊他“松开”。 温软触感上的一点金属的凉意,林臻心烦得很。 忍不住松开一看。啧,人还带了一支口红,多齐全。 他冷哼一声:“没收了。” “诶你!” 林臻随手把口红扔进口袋,然后想都没想,下意识手又荡回去。 然后理所当然,牵住了她的手。 她没挣开。 林臻的心猛然一提,悄悄去觑何樱。 何樱恍若未觉,眉微拧,白皙清灵的脸上晕着一层薄怒。 于是林臻越走越慢,好久才到。 休息室的灯光柔和温馨,设施齐全,哪有一点要维修的样子。 “你还我!” 何樱抽回手退到镜子前,正要去活动一下手腕,却发现被握的是……手心。 她脸倏的一下红了:“林臻你……变态,快把口红还我。” 不说还好,林臻冷笑了声:“何樱,挺精致啊。” 何樱看着他慢慢拧开了口红管。堪比油彩的妖娆紫,她都不懂自己当初为什么会买这种颜色。 还从包底随便一抓,正巧是它。 林臻对着镜前灯啧了声:“还你。” “我教你一个办法。” 47.Chapter 47 订阅不满40%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那你赶紧把手机还给温凝!” 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傲娇。 林臻听起来心情极好, 很忠犬地乖乖应了个“好”字。 “喂。” 接电话的温凝的声音里笑意若隐若现:“宝贝。” 何樱气到一捶办公桌, 压低声音警告:“温凝, 你的手机怎么会在他那儿?!” “我打赌输了。” “谁这么不长眼, 连你都赢?” “……徐挺。” 何樱咬牙切齿:“请问, 你可以用一下美、人、计吗?” “这,”温凝沉默了一阵, 然后说:“在外面不太方便吧。” 何樱:“……” “夜宵约吗?” 何樱斩钉截铁:“不约。” 一看就有林臻在,见了面那声情意绵绵的……宝贝, 算怎么回事。 温凝继续诱惑她:“就清江东路上那家你最喜欢的海鲜烧烤,刚刚你不是还喊饿嘛。我们位置都排到了,就等你了。” “别说了, 我真的很饿……”何樱虚弱道。 “还有, ”温凝叹了声气说:“我觉得你还是来一趟比较好。” “顾夕也在,这家伙净喊着五缺一,要你给他接风洗尘。” 顾夕是卢清映的男友, 也是何樱从小学一路到高中的同学, 两人一直关系不错。 本科毕业后,学雕塑的顾夕选择赴佛罗伦萨深造, 一去就是两年。 好不容易学成归国约了一顿夜宵, 于情于理,她都没有不参加的道理。 “等等, ”何樱皱着眉, 有点疑惑:“他不是今天下午的航班抵达吗?都不用倒时差?” “精力过剩吧。我们应该为卢医生高兴, 不是么?” “是是。”何樱干巴巴笑了两声。 “……那我下班过来。” 眼看还有十五分钟晚自习铃响,何樱从柜子里翻出了化妆包。 何樱抓起散粉口红站起身,准备去洗手间补个妆,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又坐了回去。 反正今晚脸都丢光了,就当郑临彦是空气好了。 何樱对着小镜子,悠悠然补涂着一支玫瑰奶茶色的口红,温婉活泼的少女感,很衬她的半裙小白鞋。 她正思忖着要不要把马尾披散下来,一晃神,居然从镜子里捕捉到了……她的同事。 郑临彦时常淡淡瞄她一眼,然后低头继续列式做题,动作很规律。 简直像一只慵懒趴在地板上,尾巴一扫一扫的大肥猫。 何樱抿着笑,在郑临彦下一次抬头的时候,一动镜子,远远对上了他的脸。 “嗨郑老师,镜子好玩吗?”何樱友好地关切道。 “你!” 郑老师很不争气地红了耳朵尖,连笔都忘记放下,落荒而逃。 何樱望着他的背影,托着腮舒了口气。 调戏完同事心情缓和了不少,但是吧…… 她要是对林臻也能这么游刃有余,就不用被温凝她们玩笑了。 唉,真是。 ## 清江东路上那家海鲜烧烤,算是明市夜宵界的金牌网红店之一。 何樱快到时,远远就看见路两旁的泊车位已经停的满满当当,从小电驴到玛莎拉蒂各色都有。 还好她是打车过来的,何樱很欣慰。 “何总到哪儿了?” “你记得和司机说别上内环快速路,几所高中都下晚自习哪能不堵车。” 手机振个不停,一个新建的微信群里,卢清映她们都在催自己。 “热烈庆祝林何关系正常化。” 一看群名,何樱忍不住撇了撇嘴。 这个星球上,居然会有人把她和林臻重逢看的同中美建交一样重要,真魔幻。 “小姑娘,前面那个路口下可以吗?”司机师傅偏头问她。 “噢噢,行,谢谢您。” 她飞快打开前置摄像头理了理头发妆容,付好了钱后就推门下了车。 九月底的江南,晚风依旧温热。 小黄鱼、碳烤鱿鱼和蒜蓉粉丝扇贝的香味飘出来,扑面而来的一股烟火气。 林臻就靠在银蓝色跑车门边。 在一个瞬间,她看过去的时候,林臻也恰好从手机屏幕前抬眼,看了过来。 视线交错,两人齐齐怔了一秒。 林臻先回神,锁屏收了手机向她走近。 “到了,怎么不让我去接你?” 他的眼型比普通人细长,双眼皮不宽但很深邃,一笑起来眼尾还会微微上翘。 一身少年气,清透光亮。 “你是想让我成为全校老师的谈资吗?”何樱朝那辆车抬了抬眉。 没想到林臻一点头,笑了:“那你下次给我个机会改进一下?” “再说吧。”何樱含含糊糊地说,踏上台阶推门就要往店里走。 里面有两个小男孩笑闹着往门口冲,林臻担心她躲不及,想都没想,按着她的肩往回带了下。 “慢点。” 那两个男孩从何樱身边黑旋风似的擦过,差点就要踩到她。 林臻不自觉就从身后把人更往……怀里带了带,然后另一只手越过她推开了门。 宛如从身后把她按进了怀里一样。 何樱咬着唇,连声谢都忘了说,匆匆低头往内走。 顾夕站起身冲他们挥了挥手:“何樱,林臻。” 烧烤店里空调打的很凉爽,但人声喧嚣,很热闹。 即使在这种环境,顾夕还是眉眼安静,清润出尘的样子。 顾夕浮起笑容:“何樱,你这是什么表情?好久不见了。” 何樱一拍他的肩,也笑:“回来了啊。” 看见顾夕回来,何樱也是由衷的开心。 何樱一直记得,小学班上有些调皮的男生喜欢欺负她,把她的橡皮用小刀切成几块,或者“不小心”把她的书包课本扫到地上。 就因为她得罪了那时候班上最漂亮的女生,还是校长的女儿。 何樱也告诉过老师有同学欺负她,但那位女老师说:“何樱,老师知道了。但你也应该自我反省一下,为什么他们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呢?” 多么冠冕堂皇的被害者有罪逻辑。 那时,顾夕总是沉静地弯下身,一本一本替她捡起书,拍掉灰尘,然后告诉她:“是他们神经病,你没有错。” 但她和顾夕之间从没有过一丝暧昧情愫,只有欣赏和感激。 顾夕笑了说:“行了。你再这么盯着我看,林臻怕是要吃了我。” “哪就轮到他动手了?” 徐挺给每人面前添了点冰啤,笑得妖孽:“论手速那还是你家卢医生快,人家不得先斩妖除魔?” 卢清映更劲爆:“哟,哪有徐总活儿好。” “别别,不如咱们林大公子单身24年。” “咳……”何樱生生被冰啤呛着了,她拧着眉抱怨:“二位,为什么忽然开车?” 48.Chapter 48 何樱柔柔软软啊了声, 有些不知所措。 她低头面一红:“你什、什么鬼呀。” 林臻没忍住笑, 轻轻朗朗, 又把刚才的话复述了遍。 何樱的目光终于从腼腆迷茫变成了……恼羞成怒, 恨恨赌气道:“你就不怕刀太快了?吃不消么。” “不怕。我片鱼特利落, 刀工好着呢, 再说了……” 他皱了下眉, 看着她, 笑的意味深长:“何老师,那就要看看,你怎么让我‘消受’不住了。” 他嗓音低柔, 仍是淡淡笑着,把“消受”两个字咬的极重。 但,互相折磨了这么多年, 何樱哪能不知道林臻的做派。 某人厚着脸皮, 她要是更上一层楼, 还不知道最后败下阵的是谁呢。 何樱冲他眨了眨眼,灵动慧黠, 还带了点娇俏的笑。 纯度百分百的勾.引。 当然, 林臻也毫无争议上了勾。 唇红齿白的少年, 侧过了一点脸,下颌的线条更显清晰利落。 更要命的是, 他微阖着眼, 浓黑的睫毛垂覆下来, 脆弱又煽情一点一点凑近着。 死林臻…… ……也太年轻俊俏了吧, 她怎么会找了个这么冻龄的男朋友。 何樱在心底暗骂了声,抑不住的面红心跳,可还是在他临近前的一秒,纵体扑进他怀里。 蹭啊蹭的,蹭的某人心都陷落了。 “林臻,”她仰起脸,咬着唇想了下,很为难地说:“我感觉,你是真的消受不住。” 林臻当真迟了一秒,才记起自己刚刚究竟说了什么。 但听见她轻飘飘出声了: “很抱歉,我生理期噢。” 气氛一窒。 何樱眼看着他从极白皙的面色,美人似的淡淡笼起薄红,一路蔓延到了锁骨处。 风流淋漓。 而他看着她,眼神失焦。 似乎玩……过了。 何樱轻咳了声,默默往后退了些。 她的确是被偏爱的那个,有恃无恐。 因为她从来都知道,林臻不论什么时候,对自己都是绝对纵容体贴的。 当然会有情到浓时,难以自持。但只要她皱一点眉头,或是推了他一下,他多艰难都能……停下。 连半推半就,故意诱哄她都没有过。 “……生气啦?” 退又没推开,她轻轻揪着他卷到手肘的衣袖,语气委屈:“明明是你先耍流.氓的。” 林臻没说话。 何樱足尖一踮,赖皮地去捏他的脸,弱弱道:“人家说的是实话。你看嘛,我手都是凉的,整个人都好不舒服……” 这个,短短一番话说的她牙都酸了。 林臻叹息着,很忠犬的,低眉默默握住了她的手。 “怪不得今天脾气那么大。” 他特别无奈地笑了声:“我生什么气?我早就说过我不在意这个,是我的总是我的。谁敢抢得走?” “……嗯。” 何樱耷拉着脑袋,还是抱着他的手臂不松。 “至于么,”林臻拢了拢她的发,还是笑:“何樱,你这样让我精神压力很大啊。以后还怎么愉快地调.戏你?” “林臻你真是!”何樱眉眼瞬间明媚起来,薄怒着嗤他:“三句话里就没句正经的。” “傻姑娘。我犯得着在我女朋友面前正经么?” “何樱。” “……嗯?”听见林臻忽然唤自己,何樱仍有些怔。 “我是说来日方长,但是啊……” 他就那样认真看着她,微眯了眯眼,想通了什么似的,笑的清隽舒朗。 “还记得我陪你去酒吧那次么?” 记起往日的甜,何樱不由自主勾着唇角,软软应了声“当然啦”。 林臻剑眉深锁,似在思考:“……上次酒吧里那首歌挺好听的,叫什么——” 何樱想都没想,便说:“我要你呀。” “你、你你。” 她脸渐渐红透了。 “噢谢谢你,我的亲爱的,”林臻眉一扬笑了,故意用很浮华的翻译腔逗她:“如你所愿,我也一样。” 何樱没好气:“……出道吧林臻,生意有什么好做的,我看你适合走花路——” 他低低打断了她:“……我想要你。” 何樱失语。 他目光热烈,坦然看着她说:“我当然很想要你。不止是拥抱,或者只是吻……” “是个男人心里都有占有欲作祟,我也没好到哪去。但我愿意等到适合的时间。” 何樱背后浮起了层细汗,口干舌燥。 倒真不是她矫情,只不过两人从前不住在一起,工作又各自忙乱,再有冲动也只能强忍着。 何况,何樱是真的不太喜欢那种情侣间交公粮,为完成任务似的“开房”,春风一度。 发生关系也只应该是因为互相喜欢,彼此吸引。 她想了许多,咬着唇又松开,却不敢去看他的脸,声音轻了又轻,仍是忍不住要问他。 “那……那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太……慢了点?” 能支支吾吾说出这话,已经是何樱的极限了。 林臻端详着她:“你怎么忽然这么问?” “我知道,你们留学圈……” “嗯?” 何樱嘟嘟哝哝,说的更含糊了:“普遍比较开放吧。咳,这个,成年人只要你情我愿,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不然当年废除旧思想,那多革命党人不就白白牺牲了……” 眼看何樱要把话题越扯越远,林臻总算是品出了她的意思。 ……就是担心他耐不住呗。 “何老师,停一停,你是教语文的,不是历史。” 林臻眉皱的更深,却无可奈何笑了:“再说了,你放心。” “我要是真遭不住,你不就在面前么,我会自行……扑倒的。” 何樱被说的怔怔退了步,惹的他眼里笑意闪动。 “傻不傻。” 他抵着她的额心,似吻非吻,贴在她薄软的唇上:“……就没觉得和我之前说的矛盾么?” “我吓唬你的。” 她没心力去答他,只是认命般喘息着,闭上了眼睛。 别说话,吻就足以痴缠。 晚风吹动了窗前的帘幕,唯有昏黄的路灯安静立着。 从朦胧的光圈,到似真似幻的光斑,后来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了…… 他们乐此不疲,夺走扰乱着彼此的呼吸。 何樱的毛衣也被他……揉的一团乱。 听见他断断续续告诉她:“女孩子会害怕,多爱惜自己一点是好事。” “我没关系的,这样就……很好了。” 何樱记不得自己说了什么,或是他根本没给她……出声的机会。 但年纪越成熟,经历过的事情就多。 从前她的生活近乎纯白,直到上了大学,继而工作后,何樱才发觉—— 不论学历、家境几何,这世界上真的有多少不懂得爱惜自己的女孩子。 就比如这几日她在忙着跨年级,给带教高三的华茵老师代课。 华茵请她的帮忙的那天,她坐在安静的音乐阶梯教室里,说的泪眼迷蒙。 她意外怀孕了,但孩子不能留。 因为算好了是安全期,她和男朋友在一起就没做措施,起初她也没发现自己怀了孕。 高三的班主任高度紧张的精神压力下,老师们偶有点不舒服,头疼脑热也是常态。 因此连日的低烧反胃,华茵也没放在心上,随便吃了点消炎药抗一抗。 直到时好时坏,终于抽了个周末赶去医院,才发现是怀孕了。 因为服用了有高度致畸风险的药物,甚至她男朋友那晚还……喝了酒,医生只能建议她人流。 华茵咬咬牙,眼泪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因为一模临近,她只向学校请了五天假,做手术连带休息。 她当时强笑着边流眼泪,对何樱说:“师妹,我真没想到我也有今天,真的。” “还记得上学那会儿我们一起青春片么?我就不明白,男主口口声声说爱女主,怎么还会让她为自己堕胎呀。且不说孩子无辜,对女生身体的伤害有多大啊。” “我当时怎么就心一软,就昏了头呢。” 何樱无言以对,心里也很难过。 那样丰润美丽的华茵师姐,做完手术也像被雨打风吹去般,枯萎苍白了许多。 …… 谁要是指摘,女孩子和爱人发生关系就是轻浮不自爱,你大可不必听。 但千万不要为了做这些事,伤害自己的身体。 你要记住,但凡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绝对不会为了一时欢愉,就让心上人担惊受怕的。 这是章韵之从小教给何樱的道理。 所幸,她也找到了这样的人。 ## 那晚之后,何樱和林臻的同居生活,就渐渐正常化了。 他们没再刻意去提那事儿,随情所欲而已。 但因为各种原因,依然是无限趋近燃点的,打着擦边球。 直到华茵复课,何樱终于不用每晚备两份课,在高二高三级部之间来回奔波。 连校园的阳光都柔和了许多。 但,就在她以为会轻松许多的那天下午,就接到了家长的联合投诉电话。 希望她管一管班上的男生,宋渊。 何樱听完家长的控诉,心里笼着一团火,蹭蹭往上窜。 按说宋渊家境优渥,还是人们最歆羡的书香门第,他父亲宋砚是国内名列前茅的高校,明大的副教授。 但怎么说呢,从宋砚起就高高在上,对高中老师满眼的看不起。 看不出一丝一毫高级知识分子的风骨姿态。 家长会没参加过一次不说,连宋渊的作业竟然都是他代做的。 何樱和他交涉了几次,人家都冷淡闭门不配合,她再好的脾气也不想搭理了。 只要看字迹不是宋渊自己写的,她一律不改,发回去。 人家堂堂一位明大文学院副教授,哪里能轮到她指点江山了。 但没想到这个宋渊越来越混,自己不学也鼓动着同学放弃,别念书了,趁早培养个别的爱好。 少年本就心性浮动不定,他还成天不咸不淡说些“我爸说了高考没用”之类的话,搞的周围好几个孩子,心不在焉。 家长义愤填膺:“何老师您看看,宋渊爸爸是明大的教授,他高考录取有优惠政策的,当然不愁。” “那我们这样普通家庭的孩子,好好的念书高考就是最光明的一条路了,他这、这自己不学还要带累我们的孩子哪。” 何樱温言向家长保证着,转手就把宋渊喊到了办公室,请他家长到学校一趟。 第二日,他的“家长”是来了。 但何樱也经历了从教以来,第一次荒诞无奈,怒极反笑的状态。 “家长”是个和她同龄的男生,衣着朴素干净,人算不上帅,但胜在眉目谦和安静。 他叫丛茂,是宋砚手下的研究生。 何樱三言两语就套出了话,宋渊以往那些作业,都是“老板”宋砚,连夜安排给他写的。 能上明大的,自己当年念书的时候,必然也是个标准的学霸,丛茂也不例外。 他很尊重老师,尤其是见识过大学里那些冠冕堂皇的“老板”后,愈发怀念起高中老师的可爱。 他在何樱面前头都抬不起来,只好苦涩笑着赔礼:“何老师,真是抱歉,但我也实在是……没办法。” “我知道,不是你的问题。” 何樱安慰的笑了笑,转而说:“这样吧,你现在就打电话给你老板,就说宋渊的班主任特别烦,特别难对付,就非要见你。” “您要是没空过来,我就去家访,给个地址就成。” 丛茂忧心忡忡:“……这样说不好吧。” “这有什么的,”何樱笑容放大,带了点冷色:“我又不怕得罪他,何必让你难做呢。” 她如今回想起来,最庆幸的便是当初读研时,跟了位人品学术都闪光的好导师。 丛茂虽然觉得不妥,但,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 他只好一连向何樱道谢,打电话给宋砚去了。 当天正好是周六,高二年级集体补课是轮流坐班。 何樱的课结束后,便驱车载着丛茂一同去了宋渊家家访。 好不容易停好车上楼敲门,宋砚故意问了许久才放她进去,就差要检查身份证了。 辛苦替他跑腿的丛茂待遇更差,宋砚连喊他进来喝杯茶的客套谢意都没有,挥挥手,就让他回学校去了。 何樱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偏偏这位宋教授还笑的礼貌,请她落座:“何老师,跑这么远过来,您辛苦了。” 何樱敷衍一笑:“还行吧,也不远,以前读书的时候经常在这边晃悠。” “是嘛,”宋砚推了推眼镜,问她:“何老师是哪所大学毕业的?” “本科明师大,后来保研去了北师。” 宋砚沉吟着,缓缓一点头:“嗯,还不错。” 那样居高临下的轻慢语气,听的何樱怒火中烧。 宋砚状似不知,慢悠悠向她介绍着房间内的陈设字画,兴致盎然。 何樱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 她坐直了身,开门见山道:“宋教授,您的确学识渊博,藏品颇丰,给宋渊营造了一个很好的成长环境。以至于您可能觉得,有没有我们的教育,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宋砚眼神一变,慢慢拧起了眉。 他哪能想到这位看上去年轻漂亮,软弱可欺的老师,还真有点胆色。 何樱迎上他的目光,微微笑了说:“我能理解您的想法,但我也有我的态度。第一,我只改学生的作业,您的大作即使交上来,我也不敢狗尾续貂。至于第二嘛……” “您说。” 她点点头,声音更温和:“我可不止宋渊一个学生,他不想学,也请告诉他不要影响别人。您能教育好他固然最好,我不会小心眼记仇的。但如果您对儿子有别的安排的话——” “高中呢,也不在国家义务教育范围了。您大可不必把孩子约束在校园里,外面的出路也很多嘛。” 何樱这话看似赌气,还隐含劝退的威胁。但实际上在办公室时,她就说给同事听过,字斟句酌好几遍了。 她可不想给人家抓住把柄。 宋砚淡然笑了声,没想到从内间冲出来一个女人,晃了晃手机,冷笑道:“好呀,您就是这么做老师的?何老师,我可把你最后一段话录下来了,等着吧。” 那女人年轻靓丽,约莫不过三十的年纪。 “小竹,别闹。” 宋砚虽斥责着,眼神却仍凝在何樱脸上。 何樱站起身,笑盈盈问道:“宋教授,这位就是宋渊的……妈妈了吧?” 宋砚轻咳了声,只是说:“……这是我女朋友。” 何樱长长噢了声,不理其他,默默穿鞋告辞了。 宋教授的女朋友自以为得计,故意笑成朵花儿般,一路送她到单元口。 何樱从口袋里拿出了支黑色的笔,轻轻巧巧,在她面前晃了下。 “宋渊……阿姨?” 何樱顿了顿,眉眼弯弯:“这玩意儿我原来总用来录自己上的课,查漏补缺,没想到今天还真派上用场了。” “九中是市教育局直属学校,您要投诉可别去错地方,也别……带了不完整的录音噢。” 何樱说完,看都不看她一眼,向宋砚一点头,潇潇洒洒走了。 看这种人吃瘪,说心里不舒畅那是假的。 何樱哼着歌往小区外的泊位走,却被身边一道飞驰而至的引擎声,吓了个半死。 ……谁这么开车啊,钱多到烧手么。 结果回头一看,是她自己的……男朋友。 真是造孽。 何樱正要嗔他,就见林臻面色阴郁一甩车门,闪到她面前站定了。 “何樱,你疯了吧?!” 林臻冷笑了声,显然是怒极:“你们学校一个月付你多少工资,我出十倍行不行?犯得着你这么拼命么!”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孤身跑去人家里,微信不回电话不接,连说都不说一声,你这什么脑袋——” 林臻还是硬生生,把那句重话给咽了回去。 但没用,心情正明朗的何樱被他劈头盖脸这一顿数落,说懵了。 心里埋着的那股邪火,瞬间就星火燎原了。 “就你有道理了?我爸都没这么和我说过话,林臻我看你才疯了吧。” “儿子都在我班上,他敢对我怎么样?” 林臻冷冰冰,反笑了声:“你居然用自己的道德感和常理,去推测别人。要都这样,还要刑警干什么,你也能破案。” 何樱哪见过这样冷冽阴郁的林臻,丝毫不见往日的纵容体贴,说什么怼什么。 她气的眼圈都泛起红,死犟着不肯哭,咽着喉咙平复。 林臻见她这幅模样,是真的柔肠百转,差一丁点就忍不住要说软话了。 却听见她重整旗鼓,凉凉说着: “等于说从前你不在,我就不能平平安安长到那么大了?我告诉你,没你我一样——”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路口的红灯照常亮起,车流喧嚣。 林臻慢慢收回了伸在半空的手。 他抬眼望向她,眼里满是平静的自嘲:“你继续说,我也想知道。” 没你我怎么会一样。 何樱想到了从前的许多场合,身边入对出双的情侣,平心而论,她也不怎么羡慕。 单身有单身的自由快乐。 但当酒酣耳热,人影摇红,明明最热闹开心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怅然若失。 因为想起了珍藏在心底,那个身形渐远的少年。 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从前,他们不论怎么吵怎么闹,但彼此心照不宣,小心翼翼,唯恐提及那段隐痛。 那段错失的时光。 眼底的温热争先恐后往外淌。何樱一俯身,掩着脸钻进了车里。 身边的车门又一次响。 良久,她听见他的叹息,修长俊秀的指尖捻着雪白的面纸,递到了她面前。 这一秒,何樱脑袋里闪过了许多方法,可以让林臻先放下身段哄她。 但她一点都不想挥霍他的迁就纵容。 何樱舔了舔唇,尝到了泪水的咸,她说: “林臻,如果没有你,我是可以平安长到大的,说不定还能活的很老。” 身侧的男人愈发沉默。 “但我想过要做一个好老师,好女儿,好闺蜜,唯独好像,好像对自己没什么期望。” “直到你回来,我就知道……我有指望啦。” 她脸上有冰凉的泪光闪烁,却侧过脸看着他,弯眉一笑,温柔无匹。 “原来呀,我这辈子并不是得过且过,还有好多没经历过的好事情。” 她靠进他胸口,终于没止住哽咽:“……林臻,我以后不说这种话了。那你忘掉好不好?” “……好。” 他拉她起来,用纸巾细细密密拭去脸上的水光,唇抿成了一条线。 “不难过了,乖。” “要是我不乱发脾气,直说担心你,你哪会气成这样,何况不是答应过你了么。” 他点了点她微红的鼻尖,眼里终于浮上笑影:“何樱,我只记得你说有我很好,别的……我全忘了。” ## 从老城南回新区,要穿越明市最拥堵的闹市区。 一路摇摇晃晃,只要流完眼泪必然犯困的何樱,就靠在座子上沉沉睡着了。 林臻唤她起来,已经是三十分钟之后的事了。 “醒一醒,到家了。” 何樱睡意惺忪地嗯了声,迷迷瞪瞪,下意识就要去揉眼睛。 林臻忙摁住了她,“别揉,都要成兔子了。” 何樱的起床气格外另类,半睡半醒的时候,奶声奶气,特别粘人。 导致某位林先生,每天早晨都甘愿遵循高中生作息,就为了唤女朋友起床。 ……享受一刻主动的温存。 何樱果然娇气地偎进他怀里,嘟嘟哝哝:“嗷眼睛好酸……” 林臻摁住手不让她瞎揉,一面又要低低哄着她,去她包里翻润眼液。 手忙脚乱。 女朋友哭过之后的起床气,堪比喝了假酒。 林臻原本以为一滴沁凉的润眼液落下去,她会乖一点。 没想到…… 他正倾身替她滴润眼液,猝不及防,被她倏然揪着衣领一带,整个身躯便半压在她身上。 即便收着力,林臻也吓了一惊:“压到哪儿了,痛不痛?” 何樱摇摇头,睁着水光潋滟的杏眼,忽然软软问他。 “林臻,你为什么不吻我。” 她初醒的脑袋里一片浆糊。 何樱越想越难过,便主动……凑了上去,小心翼翼舔吻着他的唇瓣。 不过,很快被喧宾夺主。 仿佛没有更热烈的拥吻,没有靠的更近,就还沉浸在方才的仓皇争吵中。 两个人歇斯底里,把彼此胸膛的心跳催的凌乱。 何樱甚至觉得,差一点点在这里,林臻就要……解开她的内衣搭扣了。 但公共车库有车来往,生怕邻居浮想联翩,两人面红心跳,欲盖弥彰地留开一步,相继钻进了电梯。 她垂着脸,连同电梯的大金毛都不敢多看。 刚刚,也太……太荒唐了。 电梯很快到了十二层,林臻看上去很平静,开门落锁,一如往日。 智能氛围灯渐舒缓亮起,却被他躁郁地,摁灭了。 他重新堵在她面前站定,目光灼烈。 “何樱,我们做吧。” 49.Chapter 49 订阅不满40%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舞蹈青春广播操的音乐在响, 何樱也弯着眼睛喊了声王校。 “好好, ”王校长站在篮球架旁, 冲何樱招手示意:“小何哪, 你过来下。” 何樱依言走了过去。 王校长问:“怎么样, 到学校正式带班快一个月了, 还顺利吧?” “顺利的, ”何樱低头笑了下:“但……还是和实习不一样吧。这回没师父顶着了,我自己就是班主任,凡事都要做好。” “这就对咯。” 王校是化学老师出身, 因此只和她泛泛谈了些教学经验,听的何樱眉心悄悄拧了又松。 高一级部向来由沈曼负责,她是九中最年轻的特级, 无论带班还是语文教学经验都一流。 王校平时最多喜欢提点两句年轻的化学老师, 术业有专攻, 语文组的事从不多干预。 “这样,”王校虚笑容和蔼:“国庆回来后, 你的汇报课我也去听听看, 到时候定下来oa上告诉我。” 明市教育局对直属重点中学的教师要求很严格, 新教师入职三个月内就要在校内开第一节汇报公开课,并录制视频提交教研室评估。 一般默认的是, 校内的名师领导越重视到场越多, 教研室评分时就会多给些面子。 但你一个化学老师…… 何樱只能腹诽, 眼里还带着笑:“好嘞, 王校您多指教。” 王校连连谦和了几句“谈不上”。 “小何呀,”王校虚掩着唇咳了声:“你也知道我现在分管学校工会这块吧,你们新教师的生活、工作我都要关心。” “尤其是你们家庭又没有困难呀,还有这个……对象有没有落实啦,都是我的工作范围。” 何樱心里一跳,这都婉拒多少次了,还不懂么。 她只好垂着眼帘,装羞涩不说话。 王校却没想放过她,神神秘秘道:“讲实话,这次还真不是我要给你介绍。是上面领导面试的时候就对你印象特别好,特地打电话给我的。” 何樱一脸无奈:“王校……” 新教师,尤其是任职学校好些的女教师,简直是介绍相亲市场上的mvp。 王校乐呵呵地打太极,一节广播操做完,已经把这位准相亲对象的情况介绍的十分清楚了。 何樱心里烦透了,但到底不能跟郑临彦那样。 要是邻居阿姨、妈妈朋友介绍的这类,她大可以看都不看一眼,但是校领导的话,真不行。 沈曼也说,你不喜欢归不喜欢,他们再介绍你就挑一个去见见,走个过场呗。 体制内的学校有自己的游戏规则。 “行吧。” 既然服软了,她还就非要把话说的漂亮点,不能白瞎了这一番委曲求全。 “王校,”何樱闭了闭眼,然后笑的温柔:“既然您这么费心,我能不见嘛。但您看,国庆过后就期中运动会的,后面我就……” 王校满意地直点头:“我懂,我懂。肯定是要以学校工作为重,放心吧。” ## 何樱连微信都没加,直接就通过王校递话,订在临度商圈的水吧见一面。 见完拉倒,快刀斩乱麻。 等到约定的那天中午,何樱才懒洋洋从王校发的微信里翻着具体时间地点。 “樱樱,你还不赶紧化妆换衣服?都几点了。” 章韵之从沙发上把女儿拖起来,念念有词:“你不懂,好男人和好工作一样,都是要靠自己把握的,你再耽误下去就只能选别人挑剩下来的了。” 何樱脸皱成一团:“妈,你别管了行嘛。” 在章韵之看来,学校校长介绍的对象人肯定是靠谱的,再一听说男方父母都是大学教师,书香门第,心里就更愿意了几分。 章韵之自己是标准女强人,在律所做到了合伙人级别,主诉离婚等民事纠纷案件。 可能自己缺什么,就想在儿女身上找补回来,是许多中国父母的共同点。 章韵之就希望女儿能有个稳定安闲的工作,钱不是问题,再早日找一位稳重顾家的丈夫,生儿育女。 “不管,不管,你都多大了?” 章韵之翻旧账道“:当年我说让你去做小学老师,你怎么不听?成天泡在学校,还要带高三,我看你不抓紧怎么办?” 何樱嘟哝:“有什么怎么办的,人不结婚又不会死。” “你说什么?” 眼看两人要起争执,何琮赶忙从书房拉门出来,和声劝道:“韵之,你少说两句。我看樱樱还小,也不用急。” “她怎么就——” “行了樱樱,”何琮冲女儿直使眼色:“我看你拿个快递都要在镜子前面照半天,去市中心还能不打扮啊?别和妈妈犟了,乖。” 何樱扁扁嘴,环着个白熊抱枕恨恨回房间去了。 “多大人啦你。” 何琮在她背后笑的很傻,又被章韵之数落了一通。 何樱滑着微信列表,一手翻着满抽屉的眼影盘,决定就化个通勤妆,清淡不失礼貌就行。 “下午三点,慕里中心b座1层,1306商铺。” 何樱心跳快了半拍。 然后移开了搭在大地色眼影盘上的手,拣了盘波光粼粼的亮片色出来。 她承认自己这样很没出息。但为了万一可能遇见的林臻,又觉得值得。 磨蹭了将近一个小时,何樱才去玄关前换鞋,准备出发。 “我送你去吧?”章韵之怎么看怎么合意。 何樱停了一秒,哪里不明白妈妈的深意。 她笑笑:“妈,我自己会开车。” ## 但她从未想到,自己的妆真能这么快奏效。 水吧在慕里中心的金字塔形的边角,正对着音乐喷泉,北欧冷淡工业风装修,当午后阳光一点一点延伸进来时,清爽又舒服。 何樱提前五分钟到了店门口,然后给那位发了条短信。 对方回她:“抱歉稍等,已经停好车了。” 微信叮叮咚咚也在响。 林臻:“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自那天后,她和林臻每天都互道晚安,吐槽点儿小事,平平淡淡地保持着联络。 何樱不明就里,随手发了个笑哭的表情过去。 他说:“你往回看。” 最右侧阳光下的单人卡座,摆着一罐小小的绿色仙人掌。 一只mac pro笔记本,还有……淡淡含笑的林臻。 指甲在手心留下了一排月牙形印记,何樱绝对没有想过会以这种方式碰见林臻。 她脑袋乱成一团,甚至想过通讯技术那么发达,现在短信会不会也可以撤回。 “怎么了?” 林臻起身走到她面前,按了按微酸的肩胛说:“这菜单有这么差吗?让你露出这么痛苦的表情。” 不不,不能这么狗血下去了。 “林臻。” 他微微笑了下:“嗯?” “我是在等人,我约了人。” “男的女的?” “……男的。” 她把唇抿的泛白,然后干干笑了声:“王校介绍的,我推不——” 林臻当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何樱,”他一字一句艰涩道:“你可真行。” “我说了那是王校介绍的。” 他眼里含着自嘲的笑,冷静极了:“嘘,不用说,我知道。” “我只是觉得自己像个**而已。” 年轻的男人姓付,付泽。二十九岁,现任明市开发区政府办副主任。据王校说,这是这个年纪所能达到的最好位置了。 不翻船不作妖,三十五六岁混个处级干部也不是难事。 的确年轻有为。 “何老师,抱歉让你等了,”付泽一低头谦和道:“我们府办周末也要值班。有个新公务员家里临时有事,我就去顶了一下。” 何樱不在意的笑笑:“没关系的,你们辛苦。” 付泽眼睛一亮又暗淡:“唉,主要还是说不出的苦。” “都说我们一张报纸一杯茶坐一天,清闲得很。谁知道我们天天忙的跟陀螺一样,5 2白加黑,全年无休,节假日还得值班。” “我理解。” 何樱搅着杯子里的熊猫奶泡,说:“我表姐在地税窗口。听小姨说她晚上说梦话是‘纳税人您好’,做噩梦是被投诉□□。” 付泽被逗的笑起来,不知怎么就和她讲到了暴雨内涝的新型处理方案。 每年夏季总有几天,市民都要把车当冲锋舟劈波斩浪,无奈又无力。 因此提到这事,何樱就跟听了场益智讲座似的,有滋有味。 50.Chapter 50 人还真是一种思维奇妙的生物。 比如何樱…… 面对家里那位床.上床下判若两人的林先生,虽然心里憋着一团火, 但也就闹了点小脾气, 只要不过分,就都……随他去了。 谁让她身为语文老师, 深谙“一不做二不休”这词的道理呢。 反正做都做了,再想起来要矫情, 也太晚了点。 至于……她的小别扭,只会悄悄吹的林臻心痒。 林臻平时不论在公司面貌, 到了何樱年前, 总是清隽温和看着她, 摇摇头笑着说好。 颇有几分唇红齿白的忠犬气。 但谁能想到,这家伙一到……床上, 那么变态凶狠。 咳,情热如火这个, 她还可以理解成素了太久, 被资本主义纸醉金迷世界荼毒太深…… 但林臻这床品, 也太邪性了啊。 窗帘拉的密密实实, 连一丝晨曦都不肯露。 何樱拥着薄被坐起身,脑袋是苏醒了,可人还困的迷迷糊糊。 嘶, 左边的肩背好酸。 明明背包看书写字都用的右边…… 她伸手一点一点揉着肩胛, 脸颊却绯红起来。 这个死林臻。 完全就是黑化阴郁的路线, 风流变态得很。 比如昨晚。 何樱和林臻都对电影挺感兴趣, 但如今好看的片子太少, 两人都宁愿翻来覆去看经典片,也不想迁就。 音箱里流淌出轻如幻梦的精灵语。 星光永烁,廊桥边寂静幽渺。 白纱丽人仿佛自带柔光,湛蓝的瞳仁里写尽温柔,向英武的人类游侠相拥惜别。 这是托尔金经典的魔戒中的名段。 绝美的精灵公主阿尔温,将象征精灵权位的暮星项链取下,用以送别她的爱人,苏醒的人皇阿拉贡。 她温柔呢喃着告诉他,为了与他度过凡人的一生,她宁愿放弃精灵的永生。 甚至,忍受爱人死后,独自细数岁月的无尽寂寥。 何樱靠在林臻的怀里,目光凝在屏幕上,一时忘了说话。 即便看过好多遍,仍然会被这样唯美的片段震撼,大概就是好电影的力量吧。 直到转了场,何樱语调有些怅惘:“林臻,你看过原著么?有没有写到阿拉贡死后,阿尔温怎么样了?” “有吧。” 林臻叹息着,把她更往怀里带了点,用给小姑娘讲故事的语气,低低柔柔说着:“既然选择了成为凡人,阿尔温就失去了精灵西渡的资格。在人皇死后的许多年,悲伤过度的阿尔温回到了萝林森林,他们当初订婚的地方。” “次年冬天,她便长眠在那里。” 何樱好半天没说出话,“我……还好我一直以为故事就停在电影的结局。” 魔王被击溃,秩序被重建。王者归来,光芒万丈。 刚铎的城墙上,漫天花瓣飘落。长裙曳地的阿尔温向着她的爱人缓缓走去。 在民众的欢呼声中,人皇与公主抵死拥吻着。 何樱险些被这口玻璃渣噎死,不服气道:“可不对呀。就算失去了不朽的永生,阿尔温总归是个精灵,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死了?” 林臻抱着她,动作很柔,但没有说话。 “你说呀。”她忍不住推了他一下,催道。 “你是铁了心要一路好奇宝宝做到底,还是考虑下明天开工上班的心情?” 何樱抬起脸望着他,甜杏眼水润润的,眨啊眨的,扫的他心都乱了。 她戳着他的胸口,软糯糯哼了声:“反正已经被你在心上开一枪了,有什么刺刀尽管来吧。” “因为,只有火、利刃,或是……极度的悲伤可以杀死精灵。” 痛失所爱,难怪。 何樱默了一默,仿佛找回了少不更事的时候,躲在被窝里看尽虐文的感触。 “我就知道,”林臻拧着她的脸,无可奈何:“看吧,要听的也是你,听完难受的也是你,这不是瞎折腾么。” “谁瞎折腾啦?” 何樱拍开他,娇俏到蛮不讲理:“明明是你们男人都不靠谱,郎心如铁。” 林臻半皱着眉,都快被她气笑了:“我的何老师,我们俩是谁更郎心如铁点儿?你掰着手指算一算,你这玩弄我的感情多少年了?” “你问问周围谁不知道,我被你迷的五迷三道的?” 何樱被他说的红了脸,小声嗫喏着:“那,这故事你听的都不难过的嘛。” 每个周日晚上,都是最容易伤春悲秋、怀疑人生的时间段,何樱也不能免俗。 物伤其类。 只要想到遥远将来的一天,她总会与眼前这个男人分别,她就忍不住眼眶泛热。 “当然也会难过。但何樱,我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 他双手捧住她的腰,依稀笑了声说:“我想和你一起多活几年。至少活到我们的孩子成人立业,不用你我烦恼,安享晚年的时候。” “到那时候,哪怕真有不测,我也就只有一个希望。” “希望什么?” 他看向她,缓缓笑了说:“希望我能和你死在一个月,一个星期,甚至一天里。” 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去忍受与你分离的时光了。 他分明清淡笑着,斯文温和,说出的话却那样……歇斯底里。 何樱却感觉心仿佛陷落了一角。 “你、你也想太多了吧。” 她偏开一点脸,声音轻了又轻:“哪就到那一步了,还孩子呢……” “别怕,”他揉了揉何樱的脑袋,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笑的意味深长:“我每次都做了措施的。” “放心做,不会有孩子的。” 何樱:“……” 看她抿着唇不发一言,调.戏得逞的林先生笑意更浓了。 何樱一向恨死他这种桀骜难驯的样子了,忍不住轻描淡写奚落道:“……林臻,想那么多干什么。” “我看你自己就没长大,幼稚。” “你说什么?” “我……” 见他皱着眉,目色都深了,何樱终于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一时有些无奈,却又被他轻轻捏住了下巴。 “哎呀,你放手。”她委委屈屈说着。 因为贴的极近,她甚至能看见他眼里,亮晶晶的那个自己。 越看越被吸住。 于是听见他温柔诱哄问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时…… 何樱不假思索,甜丝丝说着:“没什么,就因为你长得太鲜嫩了呀。” 但凡是个男人,基本都很难接受女朋友说自己……鲜嫩。 何况就是因为自己当年的幼稚不够成熟,错失了她那么多年的林臻。 何樱摇了摇他的手臂,可怜兮兮道:“我……我就喜欢嫩的嘛!” 林臻:“……” 还真是越描越黑。 她红唇轻启,仍柔软说着:“真的。现在很流行你这款的,平时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的,但私底下……” 林臻终于没让她说下去了。 他翻身覆在她身上,垂着眉眼望向她,气息不宁。 没想到,何樱非但一点不怕,四目相对,她慢慢闭上眼,主动……迎了上去。 她细细描摹着他的唇瓣,因为第一次没得到回应,心里有点懊恼。 “……林臻。”她柔软无力,唤了声他的名字。 林臻漫不经心笑了:“乖,是不是以为今天是周日,所以你只要吻我下,我就放过你了。” ……还真是。 平时她哪敢这样闹腾一个素了那么多年,易燃易爆炸的男人。 但因为周一整天,何樱有语文早读和升旗仪式,三节课上完,下午还要参加班主任和级部例会,就差忙成一道光了。 林臻心疼极了,因此周日晚上,都只是拥着她安睡。 “生活总要有点惊喜,宝贝。” 他光风霁月笑着,然后指节翻飞,不容分说就去解她睡衣的纽扣:“偶尔放纵一回也是情趣,是吧。” “是个鬼,嘶……你、你别。” 他吻咬着她的唇,含含糊糊喟叹道:“……我看我就是太纵着你了。” 何樱一向注重外貌,衣柜里漂亮衣裙又多,眼见春衫渐薄,不许他……碰,怕留痕迹的地方就越来越多。 林臻隐在心里的一丛火,越燃越旺。 她还在挣扎,骄里娇气嘟哝着,说压痛了她。 这回,他真就停了,还对她淡淡笑了下:“真的?那就换一个……” 姿势。 他改为从身后侧拥住了她,滚烫的吻伴随着毫不留情的冲撞,一寸寸落下。 情到浓时,他居然低低哑哑贴在她耳边,喊了她一声“何老师”。 但何樱已经没力气骂他了。 身高和体力优势,这个奇怪的姿势,让她感觉快被这位林先生,揉碎了。 在很多时候,她只能依稀看见摇晃的灯影,以及……他锁在她腰间,肌理线条紧绷的手臂。 身体里的浪潮浮浮沉沉,并不由她主宰。 残存的记忆和荒唐,把周一清晨的何樱,烧的面红耳赤。 偏偏始作俑者还从身后抱住了她,用昨夜那样……温柔桎梏的姿态,一点不肯放。 “何樱,”他声音里带着将醒未醒的惺忪,低低道:“你再躺一会儿,还早,过会儿我送你去。” “你少充好人!” ……昨晚她咬着手背含泪求他的时候,这家伙可一点没心疼。 “我知道我不是人,我是禽兽。” 林臻极轻地笑了声,在她酸软的肩脊上轻揉着,很无奈:“何樱,我昨天说的是混账话。” “我也就荷尔蒙冲头,放句狠话了。其实什么时候,我……” “我都能纵着你。” “行了行了,”何樱恨不得他永远不提昨夜,故意语带嘲讽,扯开话题:“哼,你哪句不混账啦?” “你说昨晚么。” “我没!” “嘘,”林臻笑的意蕴悠长:“还真有。我记得我说——” “何樱,你整个人都好软啊。” “这显然是客观现实,我用实践……证明过的。” 51.Chapter 51 订阅不满40%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追文愉快ovo  谁也没想到, 面冷心细的梁效却记在了心里。 有楼栋里的阿婆们在, 不愁明市有认不得的人。 她们和“朝阳大妈”是同样一种存在,情报能力强到让人怀疑, 她们年轻时究竟是做什么营生的。 梁效从阿婆们口中打听到了这三人的工作单位。两位现在省人医实习,一位在自家公司上班。 第二天, 他便骑车去了趟省人医,丢了两大袋五彩斑斓的糖果巧克力在传达室, 留下张纸条后悄悄跑了。 至于林臻, 身价不菲的一个成年男人, 梁效想不出要拿什么感激他。 52.Chapter 52 订阅不满40%请等6小时再刷新噢, 追文愉快ovo  生理期、熬夜会发炎,工作压力大也发炎,一个月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何樱对着日历一合计,要是国庆假期不解决,就要拖到寒假了。 只好下了狠心,拔。 “樱樱, 你来看一下喏——” 临走前, 章韵之把睡眼惺忪的女儿从卧室揪到了冰箱面前:“西瓜和橙子都削皮切好块了, 你自己回家放榨汁机里榨一下就好。对了,榨汁机晓得在哪里的吧?” 医生是说过, 拔完智齿后一两天只能吃些流食果汁之类。 何樱梦游般迷茫:“……喔,知道。” 章韵之平日里虽然对女儿管得严,但疼爱更是没的说, 她和何琮两个就差把女儿宠上天了。 她摸了摸女儿的额发,歉疚得很:“妈妈没陪你去拔牙,你害不害怕?索性我不去了,让你爸一个人去吃酒好了。” “我看也行, 还是樱樱看牙重要。”何琮正沿着楼梯从二层卧室下来,听见这话也点头。 这次的新娘是章韵之的侄女不假, 但她一点想参加的心思都没有。 她章韵之自忖不是个大度的长辈,就因为何樱小时候身材微胖,教她听见一次侄女故意拿怪话嘲笑女儿, 从此就扎了根刺在她心里。 她兀自絮絮说着:“消炎药和止痛药千万不要吃错啦, 拔完牙只能吃流食你就多躺躺好了, 工作等等再说……” “妈,哪有那么夸张!” 何樱耷拉着的眼皮都被说的提起来,软声安慰道:“再说了,陪我去医院的是卢清映,拔的是她爸,能出什么错嘛。” 最后,还是何樱坚决要求,才把父母俩半推半哄给请走了。 她洗漱完,躺在沙发上正要补个回笼觉,住同一个小区的卢清映就来敲门了。 何樱不自觉退了步,弱弱道:“……不是说好十二点的吗?” 省口腔的专家一号难求,但有卢清映这层关系在,何樱就请她爸爸上午门诊结束后,给自己加了个号。 “就拔个牙至于么?” 卢清映被她的怂包样逗到不行:“放心,就我爸那水准,好多病人特地打飞的来找他拔,不会出问题的。” 刷了一夜知乎“拔阻生智齿是种什么样的体验”的何樱点了点头,觉得特别至于。 初秋清晨的小区,阳光安静舒缓,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鸟鸣和牛奶瓶轻撞的叮咚声。 两个人瘫在沙发上,悠哉悠哉,商量着点了份麦乐送早餐。 “何樱。” 卢清映突然抱着膝坐起身,很怀念地说:“你还记不记得,小学时候我们也住在一个小区。就跟现在一样,父母都去忙,然后我老是来你们家看动画片。” 何樱笑骂:“一朝煽情,非奸即盗。” 卢清映无精打采切了声。 有时候话虽矫情,但就是这么个道理。 身为挚友,她希望何樱能握住这个世上最美好的东西,比如爱情。 卢清映看着她,忽然说:“我从来没觉得,女人离了男人就活不了。上班睡觉逛街旅游,哪样不能打发时间?” 何樱淡淡嗯了声,咬下一口猪柳蛋堡。 卢清映压力值瞬间飙升。 何樱的确软萌,但近年来大概是为了镇住学生,她淡淡含笑不语的时候,真就有一股让人移不开眼的气魄。 ……或许是属于班主任的死亡凝视。 “呃,我这个学医的没你们能说出花来,但总而言之就是——” 卢清映心一横道:“要是有喜欢的人,连在一起都没有过,您能安度晚年吗?” 猪柳蛋堡怎么也不好吃了,何樱油然而生一阵茫然。 别说晚年了,她连二十出头这段初老期都安不了。 给学生讲朦胧诗的时候她发现,那些愁思惘然的漂亮句子,从她心里过了一遭后,全幻化成了林臻清隽的模样。 但自从那次慕里中心的一场乌龙后,何樱就不太肯见他了。 微信的对话平淡如水。 林臻每天比签到打卡还稳定,从工作趣事到晚高峰哪条路拥堵,一气儿全要告诉她。 何樱也只好投桃报李。 但现在她想明白了,她和林臻在那道心结解开之前,谁都没办法更进一步。 影院那次,林臻眼里翻涌的情绪她看的分明,他想说什么,但被她拒绝了。 失落的滋味,尝一次就够了。 何樱笑了说:“不是。你们怎么没人去问他,净来问我?” 卢清映被问的一噎:“……你不知道吗?” “林臻一直以为你不喜欢他啊,至少和他对你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怎么可能。 何樱红唇微张,我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可我。” “樱樱,”卢清映叹了声气:“你真的藏的太好了。有时候别说林臻,连我和温凝都看不清。” 也许她那时是忙着收拾自己那点残损的自尊心,小心翼翼,不敢给他太多回应。 但何樱一直以为自己演技拙劣,林臻应该知悉,却忘了一个词——当局者迷。 看着失神的好友,卢清映到底不忍心,笑着滑开手机屏幕在她面前晃了晃。 “这样,不信咱们玩个俗套的游戏,我打个电话给林臻。你看他肯不肯去医院认领没人照料的你?” 卢清映觉得自己笑的很狗血:“他都被你凉这么多年了,要是还肯来绝对是真爱,你就趁早从了他吧。” 何樱迷蒙地转向她:“……怎么从?” “你就稍稍表现出一点你对他也有意思?” 卢清映越想越荡漾:“就照林臻对你的迷恋,我怕是很快就要在慕里中心的星光灯牌上看见你的名字,这也太总裁文了。” 何樱目不斜视,嗓音也淡:“那你打啊。” “啊哈?”卢清映吓得手机“啪嗒”一声,落在了地毯上。 她说:“我想通了,与其拖着彼此都不好过,不如干脆点。” 但该林臻向自己低头的时候,比如从前的真相,她一点也不会妥协。 ## 卢清映一个电话,轻飘飘就招来了林臻。 “哟,”她笑容调侃:“咱们林大公子来认领家属了?” “人呢。” “对噢,”卢清映反应过来,拉着他往治疗室走:“可能是今天上午有病人还没来,沿着号就往下喊了。” 林臻冷冰冰扫了卢清映一眼,快步跟上。 “哼总裁文诚不欺我,所有霸总都是医闹的潜在分子。” 林臻按了按眉心。 原先高中时代,他们那个圈子里娇扬明媚的班长卢清映,也就徐挺和林臻能降住一点。 但徐挺因为温凝败给她了,林臻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遭此大劫。 等卢清映领着林臻到治疗室时,何樱已经成了砧板上的一条鱼。 卢父带教的好几个低年资硕士生,在她身旁围成了一圈,眼里闪着亮光。 卢父说:“这个小何樱是我女儿的好基友,你们不用怕,她肯定会配合的。 卢父从投影牙片上指出了几个操作的注意点,就放学生们自己去看了。 于是,何樱就被一群医学生簇拥住了,磨刀霍霍地比划着。 “这不是林臻吗?” 卢父一眼看到了女儿身边的男人,乐呵呵的:“越来越帅了,我看你就比看那个顾夕顺眼多了。” 卢清映悄悄翻了个白眼,林臻的笑微有些艰涩:“卢叔叔好。” 一会儿工夫,那边的研究生画风已经变了:“小姐姐,你的牙长得好整齐。” “诶不对,你是不是有点慢性咽炎?” 何樱:“……” “行了行了,干活了。” 卢父走回仪器前,手下准备工具不停,乐了:“林臻,我拔小何樱的智齿,你害怕什么?” 林臻眉拧的死紧,偏过脸想看又不敢看。 “至于么?” 林臻低低道:“我怕一激动,您说我医闹。” 卢父忍不住笑出了声,把三针麻药迅速推了下去,戳了下问她:“有感觉吗?” 何樱含含糊糊道:“……没。” “噢还有,你这颗智齿拔完可能要缝一针。” 何樱呜咽了声:“卢叔叔,能给我个痛快么。” “你可别哭,不然我怕有人要砸我招牌了。” “我……” “别动。” 一段穿凿的闷痛袭来后,太阳穴猛跳,何樱终于听见了智齿落在托盘的声音。 “好了。” 然后是刺刺痒痒的缝针,都很利落,被塞了枚止血海绵咬住后,何樱就被请下了台。 卢父逗她:“不疼吧?下次有问题再来找你卢叔叔哈。” 何樱咬牙切齿说了声“不疼”,道了个别后飞快捂着脸跑了。 一出治疗室,何樱就深深吸了口气,牙医真的太可怕了。 “疼么?” 林臻站在身边看着她,新洗的发软趴趴贴着,白色连帽卫衣衬的人柔和俊朗,仿佛带着午后阳光晒后的干燥气息。 好治愈。 她点点头,声音软的不像话:“疼。” 林臻什么都忘了。看着她,看了两三秒。 然后皱着眉拉她往回:“刚才不还没事的吗?我们回去问问。” 何樱不动。 林臻会错了意,柔声说着:“别怕,听话。最不舒服的都已经过去了。” 53.Chapter 53 一直以来, 九中无烟校园的标牌都打的很响。 但何樱一进数学组的小隔间, 还是被扑面而来的白色烟雾, 呛的止不住低咳了几声。 姚老师从电脑后站起身,拉开窗户, 忙冲她笑笑表示歉意。 “小何樱,对不起啊。” 衣着干净素简的中年男人偏过脸,注视着案台上的绿植,如释重负般笑了:“有话我们外面说吧。” 他冲何樱温和慈爱地点点头, 当先出去了。 何樱跟在姚占峰身后,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惴惴不安。 年轻漂亮的老师是更受学生喜欢,带班上手容易, 但难免经验和威信上就缺了点。自从升入高二以来,何樱很多时候,都多蒙姚老师照拂。 他资历深却从不摆老资格的款, 业务能力又没话说, 私底下人也有趣,特别喜欢和他们这群年轻老师玩闹成片。 尤其是碰见青春叛逆期, 性格冲不服管的男生, 姚占峰总是第一个揽过来自己教育。 ……担心何樱一个小姑娘被欺负呗。 沿着数学教研组的楼梯道下去,便是个小花园休息区,天光丰沛,草木花色明媚鲜妍。 匆匆上完课回来的老师在这里遇见, 都喜欢停下步履, 问候闲聊两句。 何樱咬着唇, 垂眼看了好久鞋尖,终于撑着一股劲,细声细气开口了:“姚老师,这两天……有家长过来找我啦。” 她越说越轻缓,尾音里还掺杂着一丝属于小姑娘的委屈娇憨。 姚占峰嗯了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何樱脸轰的热了起来,指尖也慢慢蜷缩进了手心里。 面对往日熟悉又尊重的同事,她真的……开不了口。 昨晚她也这么闷闷不乐,和林臻抱怨过:一腔热血,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好难。 “宝贝,”林臻当时正斜靠在懒人沙发上打游戏,闻言扬眉扫了她一眼,唇边的笑意年轻俊朗:“这可是个死循环啊。” 何樱瞬间被他八风不动,好整以暇的少爷脾气惹到炸毛,愤愤推了他一把。 “……诶,知错了知错了。” 林臻含笑讨饶,更乐了:“我还以为,何老师要抢我手机了。” 何樱一抬下巴,傲娇极了:“我可没这个闲工夫。” 见她起身要走,林臻忙伸手摁住她:“别别。再给我两分钟……这局就结束了。” “你这也扑街的太快了吧。” 林臻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屏幕把他脸映的肤色极白,唇微抿着,活脱脱就一个认真乖巧的大男孩。 还要时不时侧过脸分心,确认她还在。 何樱看的心软了一秒,不咸不淡道:“你安心玩吧,我也刷会儿淘宝。” “嗯。” 林臻轻握了下她的手,又松开,笑意泛上眼底:“挑吧,我付账。” 何樱软着嗓子,笑着骂了他一声。 不过没想到,她还沉浸在点开一个个好友种草的链接时,林臻那边就已经结束了。 “唉,”他合上笔记本,叹息着耸了耸肩,然后拥住她就往后倒:“你说徐挺好好一个暴躁少年,玩个游戏怎么就那么菜呢。” 何樱在心底默然。 她也不止一次听徐挺似笑非笑,在她面前吐槽林臻游戏技术太渣了。 呵,男人。 “……喂神经病。” 何樱一回过神,慌忙挣扎:“手机万一砸脸很疼的。” 林臻忍不住笑起来,从她手里取出手机,漫不经心扔到了一旁。 “这不就好了。” ……可他仍俯身反按着她的手,不肯放。 她扇着睫毛,连声音也变的轻轻细细的,呓语似的。 “让开啦。”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彼此的心跳呼吸都响在耳边。 他当然没听她的。 她的长发缠在一处,铺满了一枕,难言的妩媚风情。可丝丝缕缕,又扯的她微微的痛。 就像这种让人沉沦的致命甜美一般。 带着歇斯底里,但又教人不忍心推开。 她似是很难承受他温柔又激烈的动作,眼里淌着的如溶溶月色般的水光,摇摇晃晃,滴落到他心里。 “……何樱。” 到了此刻,还有什么比得上彼此的姓名动听。 他的声音里犹带着些许情动沙哑,喘息渐浓,折磨着她,一边低语着最暧昧的情话:“呃这真是,就是死……也满足了。” 很久的痴缠,感官冲击卷着潮水,吞没了他们。 直到后来,她的脸上依然笼着一层淡色的红,迷离又婉转,困倦的就要沉沉睡去。 食髓知味的林先生终于想起正事来,从被子里摘出她雪白的手腕,轻晃了晃:“要睡了?” 疲乏至极的何樱嘟哝了声,眼前只余一片黑甜的梦境。 “睡吧睡吧,乖。” 他倾身去关了她那侧的床头灯,却舍不得睡。 借着墙边小夜灯那一缕昏黄的暖光,林臻撑着头靠在枕上,从纤长的羽睫到柔嫩的唇,细细描摹着她的睡颜。 何樱似乎睡的不□□稳,在梦里一脚踩了空,整个人猝然惊跳了下。 她惊出了一身冷汗。直到枕边男人安稳的气息俯下来,把她按进了怀里。 “……好可怕啊。”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心有余悸地抱怨着:“这一脚踩空的失落感也太真实了吧。” “听说这是神经在检查我们是不是死了。” 林臻拍着她的背,温柔安抚道:“说明你睡眠质量好。” “噢。” “你看,”他低沉笑着,说:“睡前充分运动,还是十分有助睡眠质量提高的。” “林臻!” 何樱一拧他的腰,恼羞成怒:“你真不要脸,要不是你、你,我肯定睡的超级香。” 林臻笑意更甚,明知故问:“……我怎么你了?” 回答他的是怀里女朋友气鼓鼓地,倏然把他的枕头……抽掉了。 “哼,你这种人就不配枕枕头。” 林臻整个人都慢了一秒,瞠目结舌。 简直被她生气的方式,萌了个半死。 “好好,我不枕。” 他笑着直叹气,从善如流:“要是一下睡不着,就和我说说学校里的事?” 何樱听见这话瞬间低落下来,连眉眼都耷拉着。 “你不说是死循环嘛。” 林臻心软的一塌糊涂,拨开覆在她脸侧的长发,落下一个温柔如水的吻。 夜半无人私语时。 “说错了,我重说好不好。” 何樱眼里终于有了温软笑意,点头说了声好。 “我的意思是,何樱,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你都有可能面临这种状况。” 他神色认真平静,替她分析着:“全校绝大多数老师都是你的前辈,这种论资排辈的环境里,我当然明白你的难处,但你不觉得好像……” 林臻冲她笑了下,无可奈何:“两害相较,似乎还是你直接去找姚老师谈,比较合理。” 她当然可以借着年轻,尊重老教师的名义,请带教老师、级部主任甚至是分管校长来处理这件事。 但且不说完全得罪了姚老师,这显然也是……一种无能。 既然做了班主任,不论年资深浅,都要有能协调科任教师的魄力。 平时遇到哪位老师要参加教研活动,或是临时有事要调课,何樱身为班主任,自然有第一个“牺牲”自己的自觉性。 什么一天六节课连上,连带一周早自习这些苦,她都轻描淡写经历过。 因为想让科任老师多多关心自己的学生,何樱温声说了不知道多少软话。 但至于魄力么…… 何樱把脸埋进被子里,在床上翻来滚去。 道理她都明白,但仿佛一定要听林臻说出来,才能完全打消自己的顾虑。 “多大了你。” 林臻把人从薄被里捞出来,好气又好笑:“能说就说,说不出就推给别人,拉倒。犯得着总为这事难为自己么?” 何樱点点头:“犯得着呀。” 林臻:“……” 每个成功的女班主任背后,都有位默默奉献,温和包容的男人。 林臻深吸了口气,细致地替她把郑件事的利弊捋了遍,效果是终于把…… 别别扭扭的何老师,说睡着了。 ……这何樱,他在心底喟叹了声。 不论她在学生,在家长面前掩藏的多淡然知性,内里其实还是个柔软的小姑娘。 她很需要自己,更让他想要保护。 ## 至于眼下,急到面红的何樱正在拼命回想措辞。 姚占峰回身看着她,忽而笑了,那笑容里盛着显而易见的苦涩。 “看把我们小何樱为难的。你不用说,我也知道。” 何樱温柔又难过地嗯了声。 “不瞒你说啊,这几天烟抽了好几包,早晨起来照镜子看着自己,都觉得面目可憎。” “再有怨气,再想不通,我哪能冲着学生来?我是个老师啊。” “何樱哪,”姚占峰望着湖绿的叶片,目光飘的很远:“入校22年,我带了15年高三毕业班。你也知道,我们学校评高级的硬指标,带满5年高三就够了。” “要是问我要为什么带那么久?毫不讳言地说,我是为了那一点可悲的成就感。” “就因为学生、家长、领导都说,我最擅长带高三数学,踏踏实实,不强求那些奥赛知识,所以孩子考出来的成绩反而漂亮,很感激我,我就信了。” 而那位把姚占峰比下去的数学老师,凭的就是奥赛教练的身份。 可即使是九中这样的一流名校,能真正学懂奥赛的学生又有多少呢。 老师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可领导也是从普通教师熬上来的,怎么会不懂。 只是,什么都比不过一块奥赛金奖,能给学校带来的美誉度重要。 论文、竞赛、讲座名气在前,踏踏实实教书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 “这一点都不可悲,”何樱心里滚过酸涩:“……姚老师,我们都很佩服您。” 不少人说,高中教师怕是性价比最低的职业,纯属为爱发电。 成天操着卖白.粉的心,拿着卖白菜的钱。 但就有这么一群人,她们原可以不用那么拼命,偏甘愿痴人说梦。 “那都是从前了。” 姚占峰自嘲一笑:“二十二年,上课从没迟到过的名声,只要几天也就能全毁了,说到底,还不是败在一个钱字上。” “你们也不用为我想借口,评职称不就是为了涨工资么?你我皆凡人,谁不喜欢钱。” 何樱坚持道:“……您也值得那点职称工资。” 姚占峰听的笑了,想起什么似的,眉飞色舞道:“你知道我女儿吧?她像她妈妈,可聪明了。今年她申请到了ucl的医学,那很难的,我是一定要供她去念的!” 英国的本硕费用不低,尤其是医科,学费堪称昂贵。 何况是在伦敦中心区的ucl,租房又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姚老师夫妻两人都是九中的教师,就凭那一点薪资,怕是精打细算,才能负担起。 而更令姚老师气闷的是,他自己总结编写的教辅书,眼看出版社就谈好了。 一定要先有高级职称,才能挂名过审出版。 今年一耽搁,又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姚占峰见难为的小姑娘,为自己的事懵懵的,心里难免有些不忍,故意神秘兮兮开口说:“你知道,那时候你和顾芥刚进校,不少老教师都是有些微词的么?” 何樱满目茫然啊了声。 这话果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谁让你们俩都是一工作,就开了五六十万的好车来,能不惹眼么。” 姚占峰语气幽默:“那时候我就劝他们,你们可千万放心,人家虽然不朴素,但教书的心说不定比你们还真。” “你想,谁家的纨绔子弟想不开,会跑到高中来教书啊?这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何樱没忍住,被他逗的笑了。 “诶这就对了——” 姚占峰笑的释然:“小何樱,你要记住,你是班主任,不是受气桶。就像我这次似的,你只管大胆来找我麻烦,这就尽到你的职责了。” “又不是你的错,干嘛把自己折磨的苦哈哈的。” “放心,我会自己去班里和家长群道歉,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也不用替我圆谎。” 姚老师陆陆续续和她说了很多,有关于妻女的,也有关于学校里的。 却唯独不再提自己评职称的事了。 显然已是心灰意冷。 姚占峰看着何樱,却满眼温和:“何樱,我一直都特别相信,你会是个好老师。” 他语气唏嘘:“要是不计较收入,不提我们近乎苛刻的作息时间。这世上的职业,除了医生,哪有能和老师媲美成就感的呢?” 何樱抿了抿唇,听懂了他的深意。 哪怕就是有朝一日,给她评上了正高教授级教师,那点工资…… 别说林臻看不上,她这个手握好几套房产的人,也只觉得一般。 荒唐就在于,反而是因为她不缺钱,才能安心把这份职业做好。 因为心无旁骛,纯凭喜欢。 何樱思绪飘的很远,等姚老师喊了她两次才听见。 “……你准备时候办事情呀?” 何樱秀气地拧起眉:“什么事?” “婚事啊,”姚老师语重心长劝道:“你可别拖了,再拖慢慢又是一年新高三,你想结都没机会。” 姚占峰还故意吓唬她:“我可跟你说,就我们学校,有老师的未婚夫可就是这么跑的!” 何樱眨了眨眼:“那,这能算工伤么?” 姚老师:“……” 这孩子怎么就说不听呢。 何樱噗嗤一声笑了:“姚老师,您别管啦,我们装修……才刚收尾呢。” 她说着,脸上丝丝泛起了红。 就林臻家里那么多套住处,住都住不过来,谁还想着现成装潢入住。 林焕里却特地驱车带着何樱和林臻,看遍了全城的高档楼盘,听何樱的意思点头拍板,选一栋。 当然,二三四五栋也成。 又给他们请了个专业的室内设计家装团队。两人工作忙,没关系,可以向他们提了要求,让管家监工,团队负责嘛。 只要樱樱喜欢,能用钱解决的那都是小事,这是林焕里的原话。 那栋房子的涵义,不言而喻。 听见“装修”二字,姚老师呦了声:“不错不错,好事将近。” 何樱面如桃花,连声直说“没有”。 别说姚老师,就连顾芥和沈曼,也都心焦得很,总抓着她问:“你家霸总求婚了没,到底什么时候办酒啊?” 催婚军团日渐壮大。 何樱总红着脸,笑眯眯回呛一句:“急什么呀,都等着给我攒大红包?” 但实际上,她也的确……不太急。 事情总要一项一项办。 林臻唯恐任何一点仓促委屈了她。 新房装修陈设都做的很细致,等到通完风能住进去,至少也是初秋九月的事了。 所以,两方父母也明里暗里提过,让他们九月之前就把证领了。 等何樱从高三下来,轻松了点,今年国庆就能办婚宴。 至于林焕里慕云夫妇,笼络儿媳妇的手段,可谓暴躁。 珠宝首饰,华服名包,零食水果,应有尽有。 连林臻都看不下去了,扬眉带笑,无奈问他爸:“我说,你们这样让我送什么?那是我的女朋友。” “再这样下去,你们不如直接给现金得了。” 听的何樱含怒瞪着他。 林焕里似笑非笑:“我当然想给现金红包,改口费。你倒是给我个机会啊?” 何樱:“……” 林臻坐直了身,低低嘟哝着: “快了。” 54.Chapter 54 仿佛校园角落的晚樱飘落不久, 一转眼, 属于夏天的风就吹来了。 “距高考还有三天。” 校门口的电子屏幕, 红色的倒计时牌格外醒目。 所幸,毕业典礼那天午后, 连日的黄梅天终于放了晴。 何樱和所有班主任一起,清点好学生的准考证,小心翼翼装进档案袋,交给教务处封存保管后, 抬腕一看,时间已经不早了。 但她还是和沈曼一起,轻手轻脚猫进了教师休息室。 门外整队往大礼堂去的学生们的欢声笑语, 叽叽喳喳。 何樱对着落地镜补了点口红,淡淡的绯色。 “很漂亮啦。” 沈曼拂好衣裙,一边笑了说:“你晓得么, 就连李老师中午都特地跑去外面化了个妆, 做了个发型。” “三年啊,不知不觉三年就过完了。简直是我们这群班主任最重仪式感的时候了。” 因为孩子们值得。 何樱点点头, 目色朦胧。 ……原来一晃都三年啦。 “好了吧?”沈曼像长辈似的, 揉了揉她的脑袋,唏嘘道:“樱樱,你现在千万别愁,待会儿有你忍不住想哭的时候。” 何樱拧起眉:“……不至于吧。” 但现实总是翻转的很快。 学生会联合高三任教老师做了一支回忆性vcr。配乐放出来时, 泪点低的女生里已是一片泪光闪烁。 何樱和高三级部的班主任老师一起, 坐在观众席第一排。 身旁的梅老师眼圈红红的, 要不是九中传统,毕业典礼,班主任都要上台做最后致辞,怕是下一秒就要掉眼泪了。 谁让三年朝夕相处,班主任是折磨学生最多,也是羁绊最深的。 身后三班的学生全都站起来了,哽咽着,在背元素周期表。 那声音从稀稀拉拉,到全场轰鸣。 还不是顾芥,平时总笑眯眯地戏谑班上学生:“你们要一个个都能把元素周期表背好,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人家记在心里,他又受不住了。 成天阳光灿烂的顾芥,站在演讲台边,又哭又是笑。 ……离别真是一件讨厌的事。 眼见一个个同事风度翩翩地上去,泪眼婆娑地下来,何樱心里更不安了。 但还是,终于轮到了她。 其实稳站讲台的老师们,鲜少有怕公开致辞的。但往主席台的短短几步,何樱背后就蔓延起了丛丛热意。 ……她很紧张。 何樱握着手心的细汗,俯身向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真糟糕,何樱在心底默念了声。 抬起脸时,她眼里已经映满了水光,摇摇欲坠。 台下掌声雷鸣。 “……抱歉各位。” 何樱深吸了口气,摇摇头,笑的无奈:“我、我泪点比较低,让我缓一下……” 她正眨着眼里的水汽时,听见底下响起了阵阵喝彩声。 “何老师。” 何樱应声侧过脸—— 梁效捧了一束花,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 “……谢谢您拉了我一把。” 少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着,然后凑过去,满怀鲜花,轻轻……抱了她一下。 那一瞬间,何樱怀疑自己大概,要比顾芥还狼狈一点。 水光在她脸上蜿蜒,但因为不用强忍,心里反倒好受了许多。 何樱微哑着嗓音,缓缓说了出声。 “……在念硕士的时候,有一次我的导师对我说,何樱呀你性格烂漫,但老师是一份枯燥又寂寞的工作。” “学生一届届在毕业,可你不会,你要永远停在那里,一成不变。甚至二十五岁的时候,你就能想见自己四十岁时的样子,你能吃得消吗?” “那时候我没说话,但现在——” 那些追逐着她的,年轻清澈的目光,或许从来都是最好的答案。 何樱笑了笑,温柔笃定道:“我能。” “因为我并不感到枯燥,相反很荣幸,可以参与到你们的青春。” 何樱放了一段,她拜托技术流林先生做的视频。 关于总在下雨的运动会,停电的晚自习,抢饭的食堂,全班打雪仗的大课间,还有军训拉歌时,青涩脸上最纯粹的笑意。 于是,都扯平了。 整个班的学生,都被她这个制作精良的视频,熬的泪眼迷蒙。 “……说实话,我从没有无私到燃烧自己,去照亮你们,把自己搞的那么痛苦。” “就在三年前,我去网吧认领你们之中的某位时,遇见了我的爱人。” “噢……” 台下起哄声迭起,就连主席台的校领导也侧过脸,含笑等她继续。 “不对,更准确应该说是——” 她眼里漾起笑,缓缓道:“我……找回了我的爱人。” “所以承蒙有你们,也承蒙有他,这三年我很幸福。” “最后,期盼你们每个人高考顺利,考出好成绩。”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 毕业典礼结束后,何樱很有偶像包袱的,依旧回休息室收拾了下自己。 高三的全部教学任务已然结束。 除送考工作外,从明天起,她即将拥有一个超长的豪华假期。 于是今晚,为庆祝何老师终于从三尺讲台一方净土,回到世俗人间,这群损友们非嚷着要组个局。 还要是最躁的那种。 何樱十分熟练的,在校门口被温凝开车带走,只是没想到,这次徐挺也在车上。 要说这车品还真不一定如人品,何樱和温凝就是最好的例子。 何樱开车整个一位暴躁萝莉,东游西窜,片叶不沾身;温凝开起车来,却出奇的温吞,柔弱无助得很。 “凝凝,”何樱抑郁了:“你现在连绿灯还剩两秒都不过啦?” “你的车车要是有灵魂,她一定会痛哭流涕的。” 温凝:“……” “也不急。” 徐挺从屏幕前抬眼,说:“今天一过,就数何老师师最清闲了。” 这话说的何樱心花怒放,她笑盈盈往后座一靠:“那是,这假放的,整个人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此生无憾。” 温凝被她说的弯了弯眉。 徐挺却不置可否:“急什么。” “顾夕和卢清映这两个家伙,还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什么?”何樱睁圆了眼睛。 徐挺淡淡扬眉,笑了:“卢医生印了一条横幅,上书‘热烈庆祝何老师高三结业’,准备挂在你男朋友家酒吧门口。” 何樱险些被这话噎死。 “……你为什么不拦着她?” “我为什么要拦着她?” 徐挺笑的像只狐狸,循循善诱:“卢医生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你只要到时候八风不动,一脸淡定,她保证比什么都失望。” ……对噢。 何樱决定信他一回。 “卢医生,我这都放假了,你什么时候才能休息呀……” 门半开着,何樱笑着扬声问她。 这家隐在茶园烟村旁的民宿,有间很漂亮的玻璃房子。 白日天光明媚,身后绿意盎然,世外桃源似的。 至于眼下,暮色渐沉。 远处山间笼着如丝的浅雾,仰头去看,深蓝丝绒般的天幕,繁星点点。 因为是林臻的产业,以前他们经常到这里,衬着星光山色,摆一桌……麻将消遣。 何樱一想到文艺的玻璃房,挂上大红横幅的样子,忍不住唇角一抽。 “卢医生,你怎么屡教不改呀。” 她背着手,高高兴兴推开门时…… 唇边的笑慢慢凝住了。 哪有什么卢清映,分明是……林臻。 玻璃房四周的帘幕自动徐徐拉开了。 星空月夜之下,年轻清隽的男人坐在钢琴前,眉眼安静,仿佛不沾尘嚣。 似是见她来,他闭上眼,敲下了第一枚琴键。 流水般的琴音缓缓倾泻出来。 ……水边的阿狄丽娜。 那仿佛是一首,关于执着,守候,不知悔改的爱情的曲调。 希腊神话里,有位名唤皮格马利翁的国王,他不爱慕王国的凡间女子,决意永不婚娶。 直到皮格马利翁赋予全部的热情和心力,雕塑了一座美丽的少女塑像,日复一日痴痴的守望里,皮格马利翁不可遏制地……爱上了他的艺术品,阿狄丽娜。 最终,皮格马利翁的执着和痴心,感动了爱神,他将生命赐予了少女,并使他们结为了夫妻。 …… “你知道什么是皮格马利翁效应么?” 那时,林臻只是笑:“我知道皮格马利翁。” 琴音一次次的重复与升调,缱绻浪漫,可又饱含心酸,就像这故事一样。 从初时的爱慕,到漫长的执着与守候,不甘、无望,痴缠,却依旧死不改悔。 他认真在弹,她听到……泪流满面。 幸好,皮格马利翁终于等到了他的新娘。 琴音渐歇。 “……何樱。” 丝绒盒里躺着的钻戒熠熠生辉。 这一刹那,烟火从他们身后呼啸着冲上夜空。 他单膝跪地,仰脸望着她,眼里似有光浮动:“真的……好喜欢你啊。” “哪怕让我回到当初,知道有后面的波折,我还是不思悔改。” “因为我爱你。” 那束烟火嘭的一声,在夜空中绽放,映亮了彼此的脸。 眼泪早就在她脸上蜿蜒。 “何樱。” 他终于用最温柔谦卑的语气,恳求道:“……嫁给我吧。” “我会永远尊重你,保护你,尽我所能为你提供优渥稳定的家庭——” “好啦,”何樱小姑娘似的勾住他的手指,展颜笑了:“这些话,留到婚礼上说吧,至于我嘛……” 她温温软软,俯下身,郑重至极地告诉他: “林臻,我当然只要嫁给你。” 是你标注了我这一生的英雄梦想。 我的爱人,我的,皮格马利翁先生。 【正文完】 55.番外 三年后。 依山傍水的小乡村, 昼夜温差不小, 夏夜晚风吹在脸上, 倒有十足的清凉。 何樱举着手机,舒服地眯了眯眼。 两个月前, 作为年轻教师最高荣誉的“市优青”头衔,被何樱一举摘下了。 欢欣的不仅是她,还有整个九中,因为, 何樱的确……太年轻了些。 但与此同时,何樱也多了不少学校以外的工作量,就比如眼下—— 她被聘为今年越州大学的校外社会实践指导老师, 和越大的团委老师陈婉一起,带这群大学生去乡村支教三周。 “何樱!” 陈婉不知什么时候凑近了她,笑的格外促狭:“你又在找谁?这里不就是移不动、联不通嘛, 认命吧。” 这座小乡村四方都被竹林树丛包围着, 脚下又是清江荡漾,从村落通向县城唯一的崎岖道路, 驱车也要近两小时到达。 就连如今4g时代, 到处遍布的通讯基站也无法覆盖,手机信号仍然时有时无。 何樱只是低头一笑,杏眼水润润的,在夜里泛着温柔恬淡的光。 “我先生呀。” 陈婉:“……” “没办法, 谁让他总说要我对他负责。” “诶, 这和负责有什么关系?” 陈婉一脸懵懂地看着何樱, 她恍若未觉,举平手机对着自己,晃了晃。 可惜,人脸识别功能在暗处总是不太灵光。 陈婉却看清了重复的锁屏画面。 年轻男人身形修长挺拔,手里牵着个穿迷你风衣的小姑娘,仿佛听见有谁在身后唤他,微微侧过了脸。 逆着光,男人的侧脸意气风发,英朗又温柔的一塌糊涂。 陈婉啧了声:“这是你……先生?” “嗯。” 何樱点点头,笑的有点无奈:“这家伙是个商人。非说我要是不照顾好自己,就是在谋他的财害他的命。” “……停。” 陈婉竖着手指,挡在她面前:“今天的狗粮到此为止,我已经很饱了。” “何老师陈老师——” 一道柔曼和缓的声音居然从……屋顶上飘了出来。 陈婉听见,一点没空欣赏,瞬间就炸了毛:“……蓝蓝蓝烟,你快给我下来!” “靳骞,你怎么也肯陪着她胡闹!” 何樱见状,差点笑出声来。 这群越大的高材生,虽然没一个是科班师范生,但也经过层层笔试面试筛选,短期的教育学培训。 且胜在个个聪明,遇事又专注认真,学什么像什么。 何樱不过带教了一周,他们就轻松自如,能把课堂组织起来了。 何樱心底也不免有些钦佩。 不过,要论这群人里,最受学生欢迎的,就是这个蓝烟了。 “陈老师,别生气别生气。” 蓝烟望着她,双手合十,特别乖巧:“这里很安全的。而且你看,好多人都上来啦,靳骞不也在上面嘛……” 身侧靳骞沉默安静的,扶住她的腰。 “靳骞……” 到底在屋顶,蓝烟不太敢动,只是含羞带怯,细细嗫喏了声:“……你干嘛呀。” 江南的吴侬软语声腔婉转,咬字又糯,寂静夜里听来,还真是……温软化骨。 好家伙,陈婉脸都绿了。 这学生不服管也就算了,还在我跟前秀恩爱。 这次,何樱忍不住笑了:“喂我说,蓝烟靳骞,你们在上面谈恋爱,就不用喊我们了吧。” “谁……谁谈恋爱啦?”蓝烟的脸很漂亮地红了起来。 “何老师。” “嗯?” 听见这位小帅哥喊自己,何樱很快应了声。 虽然已经金屋藏了个娇,何樱还是怀着欣赏美好事物的心暗想…… 这位简直长了一张初恋脸诶。 靳骞肤色极白,俊眉修目飞扬,但整个人始终是冷淡干净的,能打动他的似乎很少。 “屋顶信号不错,”靳骞的声音淡静:“能搜到4g……” “对呀,”蓝烟笑盈盈的,自然而然接过他的话:“我试过了,微博微信b站全都无压力,何老师你要不要上来体验下?” 何樱瞄了眼铮铮傲骨不肯动的陈婉,又看看屋顶上的一对小鸳鸯…… 当然还有脑袋里林先生傲娇吃醋的样子。 得,她妥协。 何樱很没义气地丢下陈婉,沿着梯子爬上了屋顶。 全是砖瓦平房的小村落,一旦坐在屋顶,就拥有了俯瞰全景的视角。 电力紧张,晚上的村落很昏暗,没了光的侵扰,天上繁星都闪烁着光芒。 何樱怕影响身旁两位,打了个电话过去,听见林臻低低“喂”了声,便挂断了。 “有话微信说。”她告诉他。 但心里没滋没味的,还真是……想他。 聊天框里的消息铺天盖地般涌来。 何樱对着天边如银的弯月叹息了声。 明明自己也到了能带实习生的年纪,怎么一听见他的声音,眼眶还热。 “鸢鸢还是那样,这个小笨丫头,对着猫也喊妈妈,对着手风琴也喊。” “你别担心,她能吃能睡,爸妈完全哄得住。” “不太好的是我。” 何樱忙问他:“你怎么了?空调吹多了感冒了么?” “……老婆,我想你了。” 何樱心里一酸,对着空气,轻轻软软骂了声“神经病”。 “那,何老师,我和靳骞先下去啦。” 蓝烟望着她,含笑眨了眨眼:“你打电话就是了,过十五……噢不二十分钟,我们在梯子那边认领你。” 话音刚落,姑娘就携着少年,一阵风似的跑了。 何樱摇摇头,笑的温柔。 她低头拨通了林臻的电话,在这来之不易,飘飘忽忽的信号里,幸福真的……简单极了。 …… 到了结营那天,当地的村官一路把他们送到了县城。 这次之前,何樱也如众人一般,怀疑过一场短暂支教是否真正具有价值。 但如今,她不会再花时间去思索这个问题,她只笃信自己做过的事。 无愧无悔。 当看见越州大学的大巴车缓缓驶来时,不论是学生抑或是老师,个个心里五味杂陈。 何樱往后退了退,让陈婉先上。 “至于么,”陈婉拧着眉看她一眼,笑起来:“咱们还论座次?快上快上。” 何樱摇了摇手,默默落到了队伍后面。 没到两分钟,她手机就响起了,那侧的男人声音含笑:“何樱,我今天正好……” “行了,你就别装了。” 何樱娇声软语,嗔道:“你人呢,还不赶紧出来。” 彼此的把戏早已谙熟,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我来了。” 这声音却不是从听筒里传出的。 林臻单手插袋,长身玉立站到了她身后,笑意淡淡。 何樱怔怔看了他两秒。 哼,自己灰头土脸,他衣着光鲜。 林臻把一束花推进她怀里,四周学生们看见了,顿时响起一阵善意大胆的起哄。 “何老师,这就是你金屋藏娇的那个娇啊。” 救命,何樱重重咳了声,几乎不敢去看……自家先生的脸色。 “……啧,真的好帅。” 林臻抿着唇笑笑,不置可否。和陈婉寒暄几句后,牵着何樱就上自己车了。 “开了几个小时过来?” “七小时多一点。” 他替她扣好安全带,仍然倾着身,贴的极近,何樱忍不住后靠了又靠。 “躲什么。” 林臻半闭着眼,不满地轻咬着她的唇:“……这都多少天了,嗯?” 鼻梁压在一处,他不管不顾,连氧气都快被压榨干净。 她退开了些,低低柔柔唤着他的名字安抚:“林臻你……” “说了不要躲。” 吻更深切,也更乱了。 何樱被他的疯劲吓住了,索性……柔顺的偏过一点脸,任他采撷。 这个死林臻。 平时有多温和纵容,这时候就有多……暗黑压抑。 …… 直到送往的人群散去,大巴早就不知踪影,两个人才红着脸分开。 林先生被滋润的心情颇好,唇边勾着一点笑,怎么看怎么浪荡。 何樱气到不行:“都做爸爸的人了,你怎么还没个正形。” 林臻眯了眯眼,笑的特别风情:“我一个被藏娇的人,还讲究什么正形?” “……那请问您这位娇花,昨天休息在家做了什么?” 林臻冲她眨了眨眼:“我把猫给洗了。” 何樱垂眼一看,他手臂上真就多了道浅红的抓痕。 咳,这主子怎么比她下手还重。 何樱莫名其妙,就想到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十八禁内容。 脸都泛上热意。 何樱故作镇定笑笑:“就不知道是你洗猫,还是猫洗你了。” “嘶,你说的还真挺有道理。” 林臻点了点头,眉眼认真道:“何樱,我现在只知道,我比较想把你给洗了。” “全方位深层次的那种洗。” “你滚……” 在何老师彻底炸毛之前,林先生按上她的唇,笑意深深:“乖,那你洗我也成。” 何樱:“……” 就这样打情骂俏,悠悠荡荡,日子仿佛一晃就过了好多年。 在何樱三十五岁生日的清晨,出差商务洽谈的林先生保证,今天一定归来。 是个周六,何樱躺到了十点多起床,不急不缓去了他公司的办公室。 一路当然不会有人拦她。 “你公司的人还以为我是来查岗的,”何樱开了免提,对那侧的林臻抱怨着:“下次你说什么我也不来了,讨厌死了。” “快说,你要找的卡夹到底在哪儿。” “别生气,”林臻极轻地笑了声,放柔了声音:“你去我日历案台底下翻,有张信纸。” 何樱嗯了声:“然后呢?” “然后啊。” 电话里传来他清浅的呼吸声。 就像当初,她以为自己只是打给了一位,稀松平常的网吧老板一样。 时至今日,命运何等眷顾。 “老婆,”林臻声音沙沙的:“那张信纸早就应该让你看见了。” 那是……什么? 何樱翻开时,先看见了落款,是在鸢鸢出生的那天夜里。 笔迹缭乱。 但字字声声,都属于一位深爱妻子的丈夫的心迹。 何樱,当有一天,我能真正靠自己养得起太太,给你稳定无忧的生活时,我会把这封信交给你看。 希望那一天,不要来的太晚。 今晚,你累极睡着了,而我真的一夜无眠。很对不起,初为人父,我并没有你我曾经想象过的,那种疯狂的喜悦。 我甚至很难过,看见你在产房时疼到忍不住颤抖,眼泪直往下滚,到最后时声嘶力竭地呼喊。 以至于你现在睡着了,我还能看见你眼下淡淡的青红。护士说,那是因为用力过度,脸上渗出的出血点。 什么母性的光辉与圣洁,我他妈全看不见。 我只知道,你在挣扎,你很痛苦,你正在经历人生中最剧烈的一次疼痛。 ……是我让你变成这样的。 而一直以来,你总在包容我。 我或许是个不错的程序员,但做商人,我知道自己挺烂的,远不如你在事业上的闪闪发光。 你总是那样眉眼弯弯,望着我:“你要是真不想做了,就敲代码养我呗。” 我就在心底暗暗发誓,无论如何,我也不想教你失望。 上个月,你拉着我去看了那场,呼啸山庄的舞台剧。 当听见凯瑟琳念出那句,“我这么爱他,并不是因为他长得英俊,而是他比我更像我自己”时,你悄悄靠在了我的肩上。 一刹那的温软贴近,我知道,生性害羞的你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我,对我……告白。 一直以来,我们都保持着相同的自尊自卑自傲,不得已的妥协,和对未来的迷茫单纯。 但何樱,那是曾经了,现在的我不会再迷茫。 因为,我要守护你和鸢鸢的单纯与梦。 或许我永远不能像爸爸那样,成为一个白手起家、纵横商场的生意人,但我会以我想要的方式,度过这一生。 做你的先生,做鸢鸢的父亲,那就足够了。 何樱,我曾听说,人生是场千奇百怪的漫长旅行。 那请务必相信,你就是我,旅行的意义。 林臻 七月二日晚于灯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