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包小太监》 1.第 1 章 口里呛了一大口水,想呼吸却呼吸不上来,福豆猛地一个弹身,拼着最后一点意志,抱住了水边张嘴的石龙头。 脑袋里一时涌进来无数的讯息,她缓了半天,终于知道她这是穿越了。 她现在穿的是个差不多宋朝的架空朝代,叫大居朝,刚开国没几年,黄帝也姓赵。 原主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太监,因为被后宫常年不得宠的吴婕妤给看上了,把她拖去阁中要扒她裤子,结果她提着裤子夺命而逃,逃出来后战战兢兢,以为自己秘密已被发现,乃是欺君之罪,估摸接下来一查实,就要被棍棒杖死,她失魂落魄走到池边上,自己跳了下去。 福豆唏嘘一阵,骑在石龙头上,低头看看自己的样貌,这一双凤眼水灵灵儿的,眉毛也生的狭长好看,樱桃小嘴儿自带红润。怪不得被人看上了呢,她也蛮喜欢自己的呢。 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龙头上方突然杵下一根杆子,上面两个太监瞪着眼往下看,“快快,爬上来!” 这是来人救她来了,福豆赶忙顺杆爬上去。 救她的是两中年太监,一看衣服品阶就比她高,是能叫他们中官的。这来人一脸关切地看着她,又帮她拿巾子擦脸擦头发,又是扶着她胳膊带她往前走。可是不对啊,福豆搜刮原主的记忆,她不认识这俩人啊。 “两位中官这是什么意思,小的诚惶诚恐……莫不是小的又犯了什么错,您们先跟小的说清楚……” 福豆被驾着脚不着地,心想这是要治她假扮太监罪了?但治罪那就会押解着她,而不是扶着走了。福豆浑身抖得不行,眼泪直往下窜,这不是她自己想哭,实在是原主身体本能还有过去的连锁反应,一着急就害怕成这副怂样。 “你小子,几辈子修来的这福气!”左边的太监感慨一声。 啊啊?什么? “这不是修的,是眼力。让你多事提议,让你把大官说烦了,这下结了好果子吃了吧!”右边的指摘左边的。 福豆愣愣地瞪着眼,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等他们把她扶入雪浪亭里放下,福豆腿也立不稳,直接就跪下了。 这一跪才发现,面前的黄梨木交椅上坐着个穿紫衣金带的大宦官,这紫衣金带,是位极人臣的意思,只最高位的文武官员所穿带,还有那交椅,要不怎么叫“第一把交椅”,坐的必须是行首。 现在内侍省的行首,是传说中从西北军升迁调回来的新任都知柳崇。 福豆跪在这人皂靴底下哆嗦着,涕泗横流,想说话发现秃噜嘴,还是暂时先不开口了。 “你就是为了咱家,跳下梅渚的那个小内监?” 福豆趴下回答:“小小小的叫福福福福……” 这原主就不能淡定点让她讲话嘛。 旁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官,他是我们后苑里司洒扫的,叫福豆。” 福豆脑子里过滤了一下,这时候对官职较高的内监称呼某大官、某中官,或者直接姓氏加官职。 柳崇还身兼西北监军、福宁宫使、宣徽院使等职,这种身兼数职情况在北宋有权势的军事太监里很常见,这大居朝也是类似,宫里都叫他柳大官,和“西门大官人”这种称呼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话的是他们后苑的管事勾当刘十六,刘十六弓着身子讨好,“大官,我们福豆能干活,人老实,生得也俊俏,前日里官家还问起来,说福豆看着有喜气。” 官家是这时候对皇帝的称呼。 福豆低着头,往上觑也只能看见柳崇腰部以下,只听他说:“哦?官家都留意到了?生得模样是不错。” 他的指头在大腿上饶有兴致地敲来敲去。 福豆听着怪异,这语气,这内容,怎么也不像要把她治罪呀。还提到皇帝夸她外貌,难不成,这是知道她是女的,想把她打包送给皇帝,从此走向宫斗剧情? 福豆正在脑补,就听刘十六继续说,“那您可是打算将福豆收了?” 神马?难道不是宫斗剧情,是太监后院的宅斗?福豆大胆抬起了头,这个行为让原主的身体又哆嗦了半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柳崇的脸背着光看不太清,头顶和肩颈像笼了一圈佛光,身姿英武挺拔,一派威严冷肃。一想到是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军事太监,福豆是真的有点颤抖。她和原主的身体,一起颤抖。 “那行吧,就你了,咱家说话算话。”说完摆了摆手,迅猛笔直地站起来,走出去了。 刘十六轻踢福豆一脚,“快叫啊!” 福豆愣:“叫什么?” 刘十六:“叫干爹啊!” 福豆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柳崇这架势是要走了,忙趴下叫:“干爹慢走!” 柳崇步子滞了滞,头微微偏回,似乎在回味这个生疏的称呼,浑身麻了一麻,然后真的走出去了。 一众内侍在外面又是送又是叫: “大官这就走了?” “大官,茶才煮上啊!” “大官,还有重华宫朵殿的修缮账目……” 刘十六也要跟出去,福豆拽住他胳膊问,“刘勾当,我到底怎么就成了旁人干儿子了?” 刘十六一听她问这个,“还不是王押班他们,直撺掇让柳大官认他们当干儿子,他们好跟着鸡犬升天。呸,想得美呢!这段时日柳大官才从西北回来,升作内侍省都知、福宁宫使,就有好些人跑来要做他干儿子的,烦都烦死了。” 福豆挠头听不懂,“那怎么干儿子就成了我?” 刘十六捏捏她的耳朵,这一捏,她耳朵上顿时一个红印,“你是天上掉馅儿饼,砸着你了!” 她的耳朵略招风,熟人见到她动不动就要捏两下。 刘十六继续说,“他们把柳大官说烦了,柳大官就当着我们的面说,说,‘想做我的干儿子,可以,谁先从梅渚上跳下去,谁就是我的干儿子’。说完了大家都呵呵哈哈一阵,结果听见扑通一声,柳大官方才手指的方向上就有个人跳下去了,这下可好,柳大官就说,‘行了,我干儿子有了,你们不用再操这份闲心了。’谁成想是你呢!” 福豆:“……”这是什么节奏? 刘十六上下看她,头上水倒是不滴了,身上却仍是湿的。他话锋一转, “这事我还有点纳闷,你怎么跳了梅渚了呢?” 福豆正想编个理由搪塞过去,这时在外面追赶的数人各自赶了回来,皆喘着一口粗气。 那王押班一眼看见福豆,指着她,“你,你真是,命怎么这么好!” 福豆嘴咧着想笑,恭维道,“还不是王押班您提议的好,要不然我哪有这命。” 王押班气得直跺脚:“癞蛤/蟆吃天鹅肉你!” 福豆心想,我才不是癞蛤/蟆,那柳崇是太监,身上少二两肉,怎么也不能是天鹅肉,但肯定是一条大腿肉。这是一条大腿天上来的节奏啊! 2.第 2 章 刘十六看她美滋滋地对着天空傻笑,于是拍她脑门:“你想甚呢,我还得多提醒你几句,柳大官常年在外,脾性我也不了解,但带兵杀人的,可不比我们这些混人,你可千万别跟他有心眼!” 福豆一颤:“真有这么可怕?” 刘十六:“不过,在外面你是他儿子,他多少会护着你的。你也别犯傻,犯傻神仙难罩!” 福豆听他说着不知怎么还颤了两声,一眼瞧过去,刘十六喉头正哽着,鱼尾纹上还挂着两星泪花。 “刘勾当,您这是……” 刘十六从腰间把一根竹签拿出来,“按制咱们这种人,只让收一个养子,定了是谁后,得将名字呈报宣徽院。你看我已经写好了,刘福豆,正准备今天呈送过去……结果,柳大官就这么把我唯一的干儿子截胡了……呜呼啊……” 福豆听他还真要眼泪掉下来了,赶紧地过去帮他抹泪,“别呀别呀,刘勾当,我还在你手底下呢,再说这又不是生离死别。您看我还是您干儿子,姓刘和姓柳,官话叫起来都是一样的。而且您还能再收一个登记在册的,到时候两个儿子孝顺您,您还赚了,是不是?” 哄了半天,终于把老头哄好了,刘十六将亭子外的大剪刀和手套递给她,让她去把树景长出来的边角裁了。 后苑今天开门从宫外入太湖花石堆假山,刘十六带着手下壮实的内监们去忙了,福豆从树景那里看过去,刘十六正在和外派运太湖花石回来的供奉官们逢迎,背弯着,眼眉一笑,更显老态。快正午的时候天气发热,太阳晒得他额头亮汪汪的,明显都是汗渍才那么亮。 福豆是心疼这老头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十六拿着一个巾子在屋里遮头上降温。 福豆给他捶捶背,笑嘻嘻问:“刘勾当,你知不知柳大官多少岁啦?” 刘十六:“二十四。” 福豆纳闷:“您刚才提到上报宣徽院,我才想起来,按规定,是年满三十五岁才能收养子的。柳大官如今要收我,宣徽院也不答应啊。” 刘十六盯着她,“你这么傻,以后能行么。柳大官就是宣徽院使,他想几岁收就几岁收!” “这皇帝大圣人也不管嘛……”福豆脸红嘟哝:“这么年轻就让我叫爹,这多不好意思啊……叫欧巴还差不多。” 刘十六作势欲打她个不争气的,但见她缩着头,可怜巴巴,娇娇嫩嫩地,不忍心下手了。 “今天晚上你就端上热腾腾的洗脚水过去,做干儿子的这是第一份见面礼。盆子你去以柳大官的名义领一个新的,现在内侍省都知道你是他干儿子了,不会为难你的。” 下午干完裁剪花木的活,福豆就小蹦小跳地去给柳大官领新的洗脚盆去,正走到路当中,突然横刺里窜出一个小宫女,拦着手一挺胸,叫她停下。 “福豆,你去哪儿啊。听说你成了柳大官的干儿子,怎么,这就不愿意和我们蕊红阁来往了?” 蕊红阁就是扒她裤子的吴婕妤住处,这小宫女就是吴婕妤身边的溪云,昨天是她给吴婕妤守门的,结果福豆把她推在地上,跑出去了。 福豆看她伸出来的胳膊上,隐约还有擦碰的伤口,略还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一想到,原主可是因为这事死了,要不然她怎么穿过来的?福豆瞬时也理直气壮了。 “昨天不是刚喝过了么,还叫我做什么?” 溪云昂着下巴,“我们婕妤今天去后苑寻你,没寻着,听说你今日认了干爹,晚上肯定要去领脚盆,我就在这里候着你了。跟我走吧!” 福豆心说你可以啊,还知道我要来领脚盆,这宫里真是连个秘密也没。不过她没多带几个人来抓自己,可见是知道自己身份变了,不敢闹大。 “那你知道我领脚盆,肯定也知道我干爹在等我呢吧,他老人家洗脚洗晚了可会糟心的,你担待得起么。” 溪云手一颤,脸色都变了:“你……福豆,你以前不敢这样跟我说话的!” “以后别想让我去蕊红阁。”福豆一撇头,撒腿就跑。 还是让你家吴婕妤,找别的太监解决生理需求吧! 溪云跟在后面急着要拦,但现在的福豆她还真拦不住,她在学校可是和男生打过篮球的,因为个子小又瘦,所以很会晃点假动作,溪云这样没经验的才堵不到她。 溪云气的大叫:“你有种不去,就不要怕我们把你的秘密说出去,你就完了!” 见福豆的腿一滞,溪云笑着喊:“怕了吧,跟我去喝茶,婕妤等着呢。”抓住了这么大的把柄,溪云不怕她跑,而且以后让她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你们婕妤这么着急找我,是怕我将她想拉内监上床的事说出来罢?” 溪云左右看看,“你大胆!” 如果吴婕妤想让她闭嘴,无非是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再绝一点,搞死她……所以她一定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就算自己将来会被炮灰,也得在炮灰前享受够穿越生活。所以蕊红阁是坚决不能去了。 福豆:“那就是……还想叫我脱了裤子作陪?” 溪云真想跳起来捂住她的嘴:“胡说!” 福豆叹一声,“那你去告发吧,你告发我,我也告发你们婕妤,大家要死就一起死。别挡道啦,人家干爹还等人家呢。” 福豆见把她都气晕了,这才扭着身去领脚盆去了。 给干爹取了新的洗脚盆,回去坐在门口想了一会儿,心想得抽空去御药房找之前一起在禁外的陈明晚,让他偷偷拿点□□夹竹桃之类的速效药,省得万一什么时候自己要倒霉,可以一站式解决所有烦恼。 因为耽搁了一阵,夜幕已低垂。刘十六从新堆置的人造万岁山那里,踱步到工坊,看到福豆正抱着脚盆在那里发呆,赶紧过去催,“天黑了,万一柳大官等不耐烦,着旁人给他洗了睡下,你还有什么戏唱?你以为大官还会再给你机会?” 福豆随遇而安,“不给就算了,正好我就可以给您当儿子了嘛。” 刘十六恨铁不成钢,“你还敢让煮熟的鸭子飞了?鸭子飞了事小,怕的是鸭子飞走了,但他想起来是谁把他的面子给煮了,他能让着这人好好待着过活吗?” 不去捧臭脚,就等于让柳崇下不来台,到时候指定他整不死你。刘十六是这个意思。 福豆不是不去,只是因为溪云耽搁了一会儿,现在准备去了,临行仰头:“刘勾当,你说柳大官的脚臭不臭?” 刘十六正为她的磨蹭愤愤呢,一听她说这个,直接把鞋脱下来,用鞋底要去砸她脑袋,“让你问!” 福豆吐吐舌头,怀抱脚盆撒腿在后苑里小跑着,专门气这老头。 刘十六在后面追,“西北军三天两头打仗,风沙大,水少,还有的每天洗不能?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福豆其实已经跑开好远了,现在后苑天黑后,都是花树叠嶂,鲜少有人。福豆就放开嗓子答:“您是让我有心理准备,我记着了,绝对不会作呕的!柳大官的脚臭也是香的,柳大官的屎花也是金花儿!” 一脑门子撞在石头上,福豆心想,这新运来的太湖石就是好,撞上去都这么软。 却听背后两声轻咳,她转头一看,正撞上的是一个穿着紫衣的胸膛。腰间那御赐的金带,在初生的月光底下熠熠生辉。 “你说我的脚臭也是香的,我的屎花也是金花儿!?”一声不粗不细,不咸不淡,不冷不热,但却是福豆今早听过的,柳崇的声音。 3.第 3 章 福豆知道闯祸了,正想怎么办呢,原主潜意识里的害怕又让她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吓得泪如雨下,这是预感自己要完蛋的节奏。 福豆一边抽泣一边说,“干干干爹,您英武不凡,丰神俊朗,北方夷族叫您是星宿下凡,拯救黎明百姓于水火之间,您怎么能说自己是恶人,明明是大善人!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干儿子是忘记了您的功德,竟然敢将香作臭,暴殄天物……” 福豆语无伦次,乱七八糟想到什么说什么,也不知道这番吹水是自杀还是自救,但是为了她和刘十六的人头,她也不能不试试。 原主大概是不忍看,紧闭上了眼睛,抿着唇,等待柳崇反应。 柳崇半天没有说话,看她脸上挂着泪水,强颜欢笑。这表情当真是纠结,真是委屈她的脸部肌肉了。 “某的脚臭自然是臭的,不过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你忍忍罢。” 柳崇阴测测地说完,昂起他高贵的额头,哼一声,甩袖负手从她身前侧过去。 福豆没忍住,直接站起来着急分辨,“干爹,前面我说的那是童言无忌,后面绝对是发自肺腑!您就相信我一回吧?” 跪也不是他让跪的,站起来不让大不了再跪嘛。福豆大胆地根在他身边仰头觑,期待地眨巴眼撒娇卖萌,见他也正低着头,眯缝着眼睨自己。 说来今天晌午和现在,柳崇的脸都不在光下,福宝瞧不清楚具体长相,只觉得他鼻梁挺拔,唇薄而翘,说话吐气还发热。 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气味透出来,仔细闻闻,有微微汗意,还有柑橘、葡萄、檀香木、雪松、另有一丢丢的姜味,加得极为冒险…… 这大太监是个调香高手。 柳崇没理会她,正要往前走,正对面险些撞上提着鞋发楞的刘十六,只好皱了眉随意一声,“刘勾当,出来赏月?” 刘十六的注意力正在福豆身上,他瞧着福豆跟在柳崇身边,鼻子凑在柳崇胸前,像柳崇身上贴了根树杈似的,直替她后脊背发凉,躬身说,“大官,您去哪里干办?” 柳崇昂首淡淡,“去趟蕊红阁~” 福豆听到蕊红阁三个字,终于是倒吸一口凉气,定住没往前再走。 柳崇也没回头,继续匀速前进,朝蕊红阁去了。 刘十六看福豆嘴唇微微发抖,低头小声说,“柳大官已经走远了。你现在怎么这么莽撞,往常屁都不敢当面放,现在却这么大声嚷嚷,不晓得隔墙有耳?眼下柳大官有事情干办,没空理你,待会儿回来治你怎么办?哎,我想办法跟他求求情吧。” 他狠狠叹了口气,走到梅渚边上蹲下,一副月下萧条模样,活脱一出儿子在外面惹祸,还得自己想法子出面给他擦屁股的戏码。 福豆浑身在战栗,这又是原主在作祟。但她也和原主一样害怕,因为像柳崇如此高位的宦官,如果主动去找吴婕妤,那应当是有重要事情。 她现在在思考,吴婕妤将她这个混入内监队伍的前朝罪人之女的罪名说出来,顶不顶得上这个重要事情的分量。 再加上方才得罪了他,福豆也蹲在了梅渚边上,思考着要不要再跳下去一次。 想了半天,福豆决定把真相告诉刘十六。万一牵连到他,他也好有个准备。 福豆侧头,“刘勾当,你看我像不像女的?” 刘十六正在叹息,此时转头,对着她打量一番,“模样还行,挺好看的……” 这是问你像不像女的,又不是问你好不好看。不过在这样惨淡的场合,被说好看依然还有点受用。 “……但是女的哪像你这棍子似的。你平日也不怎么吃,我看你是存心要饿死自己。” 福豆心想,也是,就原主这胆战心惊地,哪有胃口吃饭,纯粹靠胃酸顶着了。大多内监伙食都不错,宫里还有前朝留下的以胖为美的审美,都长得身宽体胖,胸前摁下去比她还软……作为女人,真是惭愧。 过了一会儿,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老的小的一起回头,看见个面生的小武官。 小武官面色黝黑,两颗眼睛尤为明亮,在黑暗中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说,“在下忠翊郎李弯,柳大官让我来接福豆过去住。” 李弯是柳崇的小使臣,随侍左右,福豆不知道但刘十六听说过,只没见过真人。 刘十六急忙起身,堆着笑脸把福豆推过去,“这就是福豆,带他去吧。方才见柳大官一个人过去了。” 李弯挠头:“就是大官让我帮福豆收拾出耳房来住,出来得迟了,大官没等我。我先接福豆过去准备着,待会儿大官回来还要洗脚认亲呢。” 这人倒是老实,有什么说什么。福豆一听,洗脚认亲,这词新鲜。别的宫斗文都是滴血认亲…… 她跟着李弯去了柳崇在宫内掖庭的住处,皇帝特给柳崇赐了一间小偏阁在宫内居住,可见他的荣宠极盛。 这是皇帝宠他,方便他上下班赐住的小偏阁,确实是比普通妃嫔的阁要小很多。福豆也知道这汴梁皇宫就是很小,主位娘娘们住的也不如其他朝代地方大,而且开朝初年,又简朴得很,所以柳崇住的这个地方,摆设除了木头家具好一些,也没有其他什么值得称道的。 这主卧房的耳房,实际上只是正房里面多出来一点的小偏屋,就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些微能挪挪脚,一般都是下人守夜待着的地方,没有门,随时听候差遣。 看来以后负责扶柳崇起夜,端茶倒水倒尿盆的活都是她来干了。 不过也可能不用干,待会儿柳崇回来,听了吴婕妤的话,她可能就直接嗝屁,告别这个世界了。 福豆用脚盆端好热腾腾的洗脚水,放在卧房玫瑰椅前面,然后用眼睛瞄着不远处那个方几的拐角。如果有人过来捉拿她,她一定要快狠准地撞上去,一站式无痛解决所有烦恼。 “眼睛瞪着想什么呢?”柳崇的声音从外面飘入,福豆浑身一个激灵,见他挟风而入,忙跪地说,“在在在想干爹。” 原主的嘴总是瓢。 一声轻哼,柳崇在玫瑰椅上坐下,“刘十六还说你是个老实孩子,我可看不出来你哪里老实。” 福豆斜眼瞅着那个几角,调整自己跪的方位,不然待会儿脚瘸了不好撞过去,最后撞不死,又疼不说,还得被拉出去再次受刑,这折磨她可受不了。 “想什么呢,还不给我脱鞋?”柳崇漫不经心,斜靠在椅背上,把脚上的皂靴翘了起来。 福豆近前一看,这皂靴的底子都干净着,倒不像在宫里尤其是在后苑走了一圈的模样,像是新换的。 不过她依然不敢伸鼻闻,就默默地憋着气将他双脚的皂靴除下来。 里面还有长条的袜子要除。这时候的人,袜子当真是又长又白,如果稍一点脏或者长期穿着洗不净的,都能看得很清晰。但福豆瞅过去,这袜子是纤尘不染,连褶子都是对齐的。分明就是新的嘛。 她有些奇怪,这口气是憋不住了,只好松着又吸了一口。空气里当真是一点臭味都没有,还弥漫着淡淡的果木香。 福豆仰头:“干爹,你这……好香啊。” 屋里放着侍女样的油灯数盏,柳崇一低头,不知是不是困了,手臂支在椅靠上,撑着脸颊,眼睛眯缝着盯着她。 “不用奉承得这么紧,在外边听回来还听,耳朵累。”柳崇揉一揉太阳穴。 福豆觑他累是累,这嘴角都咧着呢,明明就是很受用好吧。想来吴婕妤也没有告发她,她算安心了,大着胆子看清了他的模样。 柳崇分明是好看那一款的。吹了西北这么久的风沙,肤色还是白皙,和李弯根本就是两个色号。这古代的防晒霜这么好使? 也是,这大太监定有人给他打伞,出入还有行帐,肯定是不能和小兵比的。 福豆眼睛逡巡往下,他下巴上略有刮过留下的胡茬痕迹,脖颈上喉结分明,不时耸动,不似别的太监喉结都消退了,仔细想起,他今天在外面的声音,都是唱歌吊着嗓子的鼻音,回来放下嗓子正常说话,声音也不多细。 再往脖子下看,硬实了不少,衣服内若隐若现的身材,可见是肌肉率极高,体脂率极低的。外面传说他打仗的时候是腮下十须,铜墙铁壁,说明雄性激素还有,难不成……他也是假的?这不能够啊,皇帝难道就不怀疑吗? “怎么的,你不会洗?”柳崇长眉微挑,“让人教教你?” “会洗,会洗,儿子是太激动了,一时得意忘形,想着明日回了后苑作怎么给他们吹水呢,呵呵呵……” 福豆硬着头皮把他袜子也脱了,眼看他这双白大脚,臭倒真是不臭的,可真让她洗她也还是有点别扭。原主这手直接就上去捧着要往水里放,可是福豆自己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独立自主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实在是没当过洗脚妹,脑袋里一万个反抗。 最后啪地一声,把柳崇的脚摁进了水里,洗脚盆子里水花溅出来,竟有一滴蹦起一米多高,直接溅到柳崇脸上去了! 4.第 4 章 柳崇睁开眼睛,一秒变阴鸷,福豆这身体又开始颤抖了,只好趴下说:“干爹,儿子原是做粗使的,以前都在牛羊司、乳酪院这种禁外的地方,没做过贴身的活计……而且,而且您老人家的气度不凡,光照大地,儿子一时被您的光环笼罩,震慑佩服之余,手滑了下去,您要是罚我,我也是应当的,我怎么能这样不知轻重,被您的光芒灼伤呢!” 柳崇本来不耐烦要发作,又想这是儿子不是下人,再一听她说到后面,简直是又无奈又想笑,憋着道,“说这话你就舌头不难受?离我远点罢!”说着伸指头招来了一个小宦官。 福豆心想,他肯定是真困了,没功夫搭理她。要不然她说的这么恶心,他应该早就吐了。 这柳崇身边的小宦官名叫冯均顺,小碎步过来蹲下,熟稔地替柳崇的脚揉搓撩水,好一个称职的洗脚工,几下就让柳崇躺在椅背上表情放松,舒服睡着了。福豆看得啧啧称奇,这绝对是京城洗脚城五星级技师水准,福豆都恨不能让他给自己摁摁脚,她可以把一个月俸银全给他! 冯均顺余光扫到了她崇拜的眼神,回头瞟她一眼,“学着点。” 福豆解释:“我这真是第一次贴身侍奉,以后我会努力的。” 冯均顺又白一眼,阴阳怪气,“你还跟我抢活儿呢,往后这洗脚还是我的,你这是认亲仪式,给大官洗了脚,就说明大官认可了你当他儿子,不过现在……也不知道是认可还是不认可。” 福豆哦哦,心想那你还让我学着点。转而又听到可能不认可,这又完蛋了,福豆啊福豆,怎么洗个脚都洗不好呢,提前就不应该想什么溪云、吴婕妤,就应该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让干爹顺心的呀! 冯均顺太会察言观色,瞧一眼就瞧出她想什么,低声说,“是态度!你做儿子的,态度得比我虔诚。你不是乳酪院做过吗,你也做点乳酪孝顺孝顺,这方法可多呢,但见你有没有心咯。” 说话间他已经将大官的脚擦干净了,给柳崇先踏上了木屐,欲往榻上送。 李弯也进来准备搭手,冯均顺却说,“还是让他来吧。”眼睛瞟了福豆一眼。 福豆立即跟上,和冯均顺一起将柳崇扶上榻躺下,冯均顺说,“我守夜去,你就住耳房。如果大官晚上有叫的,你换我一声,我来做就行了。” 福豆小声问,“我是不是挤了你睡觉的地方?”他怕不是因为自己,冯均顺才不能睡耳房守夜的。 冯均顺说:“当然不是,耳房原先空着的,大官怎么肯夜里让我们近身呢。”说完就和李弯一起出去关了门。 福豆回到耳房,见他们两人的影子映在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反倒趁得她一个人在里面寂寞了。 就听冯均顺对李弯低声说, “大官方才回来,就叫我到旁院给他先洗了一回脚,换了新袜新鞋,怕新儿子嫌臭呢,怪异!结果,我这今天给他洗了两回。” 福豆啧啧,这冯均顺说话真当里面听不见?大概原先耳房没人,不知道隔音差,柳崇的床又离得远,他是习惯了和李弯每天在外面咬耳朵。 不过……一想到柳崇这是因为听到她说脚臭的那些话,介意了吧,还特地在回来见她前,先去洗了一回。 这是何德何能呢……不是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那种阴鸷太监么,自尊心这么重呢!福豆有点想笑,瞬间便忘了自己刚惹恼了他。 李弯:“是怪异。” 冯均顺:“你说,他在里面能行么?” 李弯耿直boy:“不行。大官会闹的。” 冯均顺说:“大官知道自己晚上会闹,平时都不让我们侍奉在侧,现在让他在里面,也不怕他吓坏了?” 这个他指的就是福豆了。 李弯:“大官说既然是做他儿子,和旁人不同,得知道他的习惯。” 冯均顺不再吭声了,感觉是陷入了沉思。 福豆伸耳朵听了一阵,心想这柳崇晚上要闹什么啊。难道是,梦游?再不济,梦游的时候持刀杀人? 原主浑身上下又开始使劲哆嗦了,福豆又是拍着胸脯安抚,这些都是现代科学解释得了的,不至于午夜惊魂。随后她起床,在屋里上下找了一遍,把他挂在墙上的弓箭、刀剑、还有一些尖尖的饰物摆设,全一股脑推到了床底下,这样梦游的人在原来摆放的位置找不到也就作罢了,最多就是再窜走一走,就会困了睡下的。 梦游也是操心太多太累的缘故,想想一个深宫太监,养尊处优地,被派去杀戮之地,见多了血腥,这些倒也正常。 藏好了一堆东西后,福豆就在耳房的小床上重新睡下,忽然听得柳崇卧房连喊了几声甜甜的:“孃孃,孃孃我饿~” 孃和娘是一个意思,这个时候孃孃就是现在妈妈的意思。就只是喊妈,这有什么稀奇啊。 人之常情,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谁还不是个宝宝。就算在外面多么叱咤风云,回家还是要被老妈臭骂“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说起来她反而酸楚了,她是见不着自己亲妈了。 福豆已经累得眼皮打架,翻了个身,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舒舒服服地,虽然又听得他有些动静,睡熟之后,一觉到天亮了。 第二天醒来只觉得自己身上呼呼有凉风,福豆一瞧,门已经大开着,柳崇早就不在了,只剩下冯均顺在旁边对着他抱臂哀叹。 等福豆起来,冯均顺就敲着小指头点她的脑门:“你个不长心眼的,大官起了你都不起,我叫了你好几声,你听见没?” 福豆挠着乱糟糟的头发赔笑:“没听见,睡得太熟了。” “不过你挺聪明啊,把大官东西都收到了床下。”冯均顺咧嘴歪笑,“大官果然没再乱砍,真有你的。我趁大官起床前,又给他放回去了。” 还真被她猜中了,福豆佩服自己。 “你记得我昨天说的吧?你的拿手绝活,做来孝顺大官。”冯均顺眼睛咪咪地说。 “记得,我今晚上就做。” 福豆说完,眼睛又觑这冯均顺用小舌头尖舔了舔自己嘴唇,她心想这货要她做乳酪,不是想给大官吃,是自己嘴馋吧! 不过这也确是个给柳崇表现的机会,昨晚洗脚就没做好,今天不能再做不好了。 晚上在后苑干完活,福豆便向御厨房去拿原材料,半路又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唤:“福豆,好久不见啊。” 福豆侧脸过去一看,是吴婕妤,身后还跟着溪云。 她立即站回来撒腿就要跑,溪云已经预料,拔腿狂追将她拽了住。 昨天回去她练了百米冲刺不成? 福豆嘿嘿,回头鞠躬,“是好久不见啊,也才一天。” 吴婕妤拿着帕子象征性地擦擦嘴角,“福豆,你挺有本事啊,就一天功夫,哄得柳大官团团转。” 福豆瞧她的眼神,又是讨厌,还又有点意犹未尽地欲说还羞。不过听她这话,昨晚一定是向柳崇提起了自己,但柳崇给她吃了钉子,要不然她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小的不知,娘娘同我干爹说什么了?” 吴婕妤当然不能说实话了。 那天吴婕妤脱了福豆的裤子,但根本都没看清楚,福豆就跑了,拽也拽不住。昨天吴婕妤去寻福豆,确实是害怕福豆先去告状,所以干脆将柳崇叫过来,自己编瞎话,“外面宫女们都传说,去了后苑都会被福豆色眯眯地揣摩,都说他净身不彻底,大官你可要好好查他。” 结果柳崇冷笑说,“某在外打仗时,胡须不得剃,也有人四处传说某也净身不彻底,是不是也应该再查查某?” 吴婕妤不敢得罪柳崇,只说“哪里的话,都是瞎听来说笑的”,就结了。 现在她只含糊地说,“本位能说什么啊,就是关切了你几句。” 福豆想想柳崇昨夜回来对她还是笑眯眯的,指定她也不敢胡说。 吴婕妤忽然拽住他袖子,小声扭捏着说,“那你也别跟别人提起我们的事,且你想想,我对你一直是不错的……” 福豆将她袖子拿开,陪着笑脸,不动声色地挪后几步,“娘娘放心吧,那件事我烂在肚里,不会提的。” 吴婕妤:“真的?”他现在傍上了柳崇,就等于在皇帝跟前能吹风了,吴婕妤可不敢信,还是继续思索要用什么手段让她不张嘴。 福豆说,“不过,我希望婕妤记得我这个人情,万一将来我有个三长两短,请婕妤念情,替我收尸,告诉我家里一声。” 福豆一说,原主跟着凄苦,又抽抽嗒嗒地流泪。 这是一个缓兵之计,先让吴婕妤信了,别来找自己麻烦。 “在宫里,像我这种小内监死了,只能用草席一卷丢去埋了。而且万一我死的很惨的话,不知道还给不给配草席。您一定会记得我这个人情的吧?替我买个棺材,也再让我享受一下亲人的泪水,嘤嘤嘤。” 哭得肝肠寸断,吴婕妤一听,也有些松动,“你这要求不算过分。” 就算将来真要搞死他,替他收尸也算安抚了他了,别让他到时候阴魂出来作祟。 福豆没空跟她再纠缠,用这个理由先把她哄走,赶快地又拔腿跑去御厨房了。 现在连御厨房都知道她是柳崇的干儿子,给起东西来那叫一个慷慨。 福豆把原材料提回柳崇那里,这时候柳崇还没回来,只有守着偏阁的冯均顺眼睛巴巴地看着她做。 她去御厨房直接取了一些牛奶和现成的乳酪,她知道冯均顺说的,只是让她做几道用乳酪做的甜点,如果要发酵乳酪,那还需要时间和工艺。 她先做了道乳酪浇山药,黏黏的山药上浇了乳酪后,上面再倒点炸杏仁、花生、葡萄干、甜蜜饯,吃起来有软的有脆的,香香甜甜。 又坐了一道酥油鲍螺,是形状很像螺蛳的小点心,用牛奶渣渣和蜂蜜加糖,做成奶油在缸里和面粉一直搅和粘稠,然后就像现代奶油撞在纸筒里面往出挤,裱花一样,挤出螺蛳样子,再滴油,就是酥油鲍螺。两道都分了点给冯均顺,把他吃得满嘴奶油,直说,“大官指定喜欢!” 福豆遂放下心来,把这两道甜点盖上盖子端去桌上,隆而重之地等着柳崇回来,保管一顿点心吃得他心花怒放。她力争在“努力做干爹的好宝宝”道路上,争创佳绩,勇夺魁首! 5.第 5 章 等了两个时辰,越等就越困,福豆实在无聊,但万一柳崇回来看到她睡着了,那又是像昨天一样惹恼他,这可不能行,她必须得坚持住了。 结果困意真的上了头,就跟喝了二斤白酒一样晕,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柳崇床榻边一歪。闻到床上有一股淡淡的果木香味入脑,她舒服无比,倒头就睡着了。 柳崇回来后,让冯均顺服侍他在洗漱完,拖着木屐走到后面。 冯均顺一看,福豆趴在他床上,打鼾打得正香。这是要完啊! “这是怎么回事?”柳崇问了一句。 冯均顺张口结舌,正想着怎么帮福豆分辩,但见柳崇伸出指头,指的不是床上,指的是桌上摆放的两盘东西。两盘点心上面都罩了盖子防蝇,所以看不出来是做的什么。 “噢,这是福豆做了一晚上准备孝顺您的点心,方才他在这里可等了一个多时辰,这他,这他……” 柳崇突然扫到了自己床上的福豆,浑身一个机灵,跺脚道:“混账!这我的床啊,他他他……快叫醒他!” 冯均顺都被他吓了一跳,这柳崇西北监军多年,但太监属性不改,他吹毛求疵,毛病堪堪比得上皇帝。 这福豆也是嫌命太硬,非要逼着柳崇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那天他才能觉悟。 冯均顺过去捏了福豆几下脸,福豆终于是醒了。懵懵懂懂起来,一看是柳崇,立即瞪大眼睛往过一摔,“干爹您回来啦,吃我做的点心吧!” 脚下一滑,福豆的双手朝他裤腿子抓过去。柳崇眼疾手快,立即闪身,福豆哎哟一声趴在他脚前地上。 冯均顺从背后把福豆提起来,在她耳后龇着牙悄声说,“你胆子也太大了,连大官的床都爬,是不是过几日连龙床也敢爬了!” 福豆浑身一哆嗦,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睡在了哪儿。脊背一冷,心想这抱大腿实在是太累了,几次给老虎屁股顺毛都没顺成,一不小心,还把老虎给拔疼了。 “均顺,你赶紧把床单给我换了,再把十八香拿来好好熏一熏!”柳崇捂着眉头叫。 福豆竟然在发抖的时候,还在想着,柳崇熏的这香叫什么十八香,听着以为是花椒大料。 这个当口莫名想笑是什么鬼? “小的这就换……”冯均顺立即去拔了床单下来,跑出去换,余光扫到福豆,心想这小子脑筋转不灵,不过手艺还是好的……以后替他烧一柱高香吧。他眼睛又瞟了一眼乳酪点心,抿抿嘴,低头离去了。 柳崇气得牙根疼,使劲揉着眉心解乏。他在西北也都带的是自己的熏香被子被褥床单,让李弯给他每日换洗,绝对不许别人坐的。这可是他内心深处的禁地,谁破了他禁地他都想杀了谁,但是,看福豆白皙的脸上被捏出几个红印子,这,细皮嫩肉的,捏成这样还真是不知哪里来的有些心软。儿子不就是认来疼爱的?况且这儿子在这儿是等着体几孝顺的,按道理没做错,还给他做了吃的…… 柳崇头一次养儿子,一时也实在是不忍打罚。他于是努力安定住因为被触犯禁地而剧烈震颤的心神,手指头敲着桌面说,“这是给我的?” 福豆一看老虎虽然躁了,但还不至于咬人,还有哄好的机会。 于是把嘴巴咧到最大,伸出揉完眼睛的手就来揭开盖子:“干爹,我今晚使出了浑身解数,用了一晚上才做好这两道乳酪甜点,里面饱含了我对您的浓浓父子情意,您吃上一口,一定能感觉到福豆的一腔热血!” 乳酪点心看着诱人,香甜入鼻。柳崇怪笑一声,“你血不是热的,还能是凉的?” 福豆一愣,又立即补充:“没有您,福豆的心都是冰的,血也只能是冰镇的了!” 柳崇哭笑不得,这心情还真的好了一点,但高昂的下巴还是没有垂下,只是执起旁边筷子沾了一点乳酪,在唇边小抿一口,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就放下来说:“大晚上的弄这些做什么,招蝇子?这都漱口剔牙了,让我吃这个?” 原主身体一紧张,腿又哆嗦起来。福豆估摸自己可能又把事情办砸了,这老虎实在是驯不服,能不能放她回去当个养尊处优的种花郎啊…… “儿子知道错了,以后干爹不喜欢,绝对不做这些垃圾食品!” 柳崇睨他一眼,这小东西,是做错了时间,不是不做! 看着她的眼神,还委屈上了,他的床被她坐了,他还委屈呢。不过名份上到底是儿子了,是他自己要收的,总不能给人看笑话。而且,他对她这小模样还真是,居然会心软…… 柳崇拿起旁边的水壶,仰头在壶嘴那里喝了一小口,又吐到旁边痰盂里,抬头用高贵冷艳的眼睛瞥着她,“下去睡去罢,还在这里碍眼?” 福豆赶紧低头唱诺,然后游魂似地走去了耳房,心想自己好倒霉,这干儿子能不能换人啊,那王押班他们不是上赶的要做嘛……宝宝心里苦啊,叹了一会儿气,倒下又睡了。 第二天早上一醒,往卧房里一瞅,柳崇的床上枕头被子整齐,桌上的盘子也不见了,估摸是柳崇起床后冯均顺就已经全都收拾了。 柳崇一定没吃甜点,最后如果不是冯均顺吃了,那就是被倒掉了吧。如果冯均顺吃了,福豆心里还能好受一点。 …… 垂拱殿。 下朝后皇帝就叫了柳崇还有宰相、将领等商议西北军事。 宰相参知政事薛琦和柳崇并不是太对付,今早上朝的时候,就一直默默瞟着他笑不说话。 其他官员和将领,文臣比薛琦地位低的,瞟见了柳崇的脸但是不好意思说,这里面还横贯着一些党争性质的内容;武臣几个大大咧咧的,愣没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也没觉得值得提醒,总之就聚集在一起,一直等到皇帝进来,诸人落座后,皇帝才指了指柳崇的脸:“柳卿,你腮下有奶……哎对还有鼻下,嘴角还有……” 皇帝有强迫症,非看着柳崇把这张脸上的奶点子擦了,嘴角的也伸出小舌头尖尖舔进去了,这才身心舒适地喘了口气,说,“羌人图图部的首领霍足向我们投诚的事,诸卿以为可信不可……” 聊完了军机大事,一堆文武大臣撤退,作为皇帝寝宫福宁宫使的柳崇,自然要留下陪王伴驾。两人说话间溜达去了后苑,在东流的雁池周围随便走走,观赏一下奇花异石。 皇帝想起早上柳崇嘴边的奶渍,自己正好临近中午有点饿了,就问,“你早上吃的什么?” 柳崇解释:“回官家,咱早上出来得急,只吃的我儿子做的山药和鲍螺,上面浇了乳酪这才……” 皇帝点点头,沉吟,“我看你吃得满脸都是,也不记得走前照镜子看一看,下人们不如你高,又在身后跟着,瞧不见的。臣僚们也怕抹了你面子不好开口。” 柳崇汗颜,尴尬陪笑:“臣知道了。” 开国皇帝元玺帝,为人板正,不苟言笑,所以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眉头也是天然皱着。柳崇是军功进位,刚回来,对皇帝的熟悉程度不如御前的人,也就不好多说话。 两人一路无话又逛荡了一会儿,皇帝指着前面说,“那个小内监在吃花?” 柳崇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是福豆在那里吸美人蕉的花朵里的蜜,吸了一朵随手一扔,又吸一朵。 柳崇揣摩皇帝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就看皇帝依然皱着眉,嘴巴却沉吟半天吐出来一句:“有意思。” 他这才松了口气,低头吊着嗓子说,“官家,那就是咱新认的干儿子,是个挺有趣的孩子。” 皇帝拍拍他后背,“能让你柳大杀星看上的孩子,肯定有点趣味儿,吃花……”皇帝说着,眉头一紧皱,立即拍大腿,“回宫,朕诗性来了!” 6.第 6 章 福豆正在后苑布置新花,刘十六愉快地走过来招她,脸上堆着的笑容都快把他的一双老花眼挤没了。 “福豆,快来,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福豆蹦过来八卦。 “四月初二,官家要在观稼殿前种稻。方才柳大官说,当天的调配由我来全权负责,我能抽拔内侍省和各司各院的人手。” 福豆拍掌说:“刘勾当这是要升啊。” 皇帝每年春天亲自种一次稻,每年秋天再收割一次,已是惯例。种稻涉及的部门众多,太常寺主的祭祀礼节,侍卫亲军左右班的仪仗、钧容直的敲鼓吹乐等等,再加上届时陪皇帝来一起种稻的王公大臣皇亲国戚都不少,如果让刘十六总揽人物调派,那肯定是有心要提举他,办得好了肯定会得到嘉奖,十有八九能升迁。 刘十六郑重地拍拍她肩膀说:“我升还是其次,你仔细想想,让我调派人物,头一个我能调派谁,那就是你。柳大官让我把你调派到官家跟前,你来侍奉官家种稻。” 福豆一震惊,把整个花都吞了,“我,侍奉官家?!” 妈呀妈呀,伺候皇帝,老虎屁股不能一次摸两个吧,而且是比柳崇这个老虎n号更难伺候的老虎一号! “怎么的,你还敢不乐意?”这是刘十六已经预料到的事情。 作为柳崇的干儿子,福豆只在后苑做个小喽啰肯定不好看,但也太过明显,最好的就是平级调动,把她从后苑调去御前伺候,这地位就大不一样了。他刚刚回京上任,做事还得让人看得公允。让后苑勾当主理调派,这是在合理层面的提拔任用,没人会说闲话的。 原先就听说柳大官办事就是雨露恩泽洒大地,现在谁对他儿子好,他就会投桃报李对谁好。要不然,这好差使也轮不到他。 但是福豆没这野心。本来她穿过来,当个外围小太监啥事没有,现在非要把她往砧板上拱。 她弱弱地说,“我不会种稻子,是不是能换个人?” 刘十六差点没脚软,“你不会?!” 换人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居然不会插秧?! 刘十六自己是贫下中农苦出身,意识里就当福豆跟他一样,倒忘了福豆在他这里一直是精贵待遇,只做最容易最轻松的活,根本都没让他沾过稻田泥土。 柳大官可不会管福豆会不会种稻子,他只要最后让伶俐的福豆给皇帝看见,他要的是这个结果。 如果办不好这件事,刘十六就等于在皇帝面前,同时打了自己和柳崇的脸。 掐指一算,这就剩下五天了。 “我教你,我院子里给你翻一条地出来,你每天到我院子里练!” 福豆被他这一声吼得吓住,这这这是多大的事,插秧,这也不难吧,何至于这么大动肝火,学就学。 观稼殿和后苑稻田的早一个月就布置好了,这些不消说,只是四月初二当日的流程还没和外边各部门定下。 为了皇帝亲种的事,刘十六先出去到各部门喝茶去了,没少弯腰鞠躬陪笑脸,当然都是为了那天大家各就各位听他指挥。 他一向是从比他低阶的供奉官,到比他高阶的内殿高品、押班都知等,都是弯腰鞠躬笑脸迎人的,所以人缘很是好,喝到下午挺晚才把各部门的茶全喝完,回来时已经黄昏,又匆忙把福豆叫到他院子里去教种稻。 秧苗给到福豆手上,亲手下地指点了一番,结果看福豆种了一排的歪七扭八,刘十六心里很愁苦。 教了种稻,刘十六又假装皇帝,让福豆来察言观色。 扶额就给他额头擦汗、手指一勾就递水、站着不动就扇风。 演练了几遍,把能想到的都做了,这天也黑下来。 练了几天,福豆腰和腿脚疼的不行了,就剩一天就是四月初二,皇帝来后苑观稼殿前的稻田种稻,他会被点名给皇帝做伴递秧苗,引路陪种,这任务是在是太艰巨了。 到了晚上赶忙回来,今天没有自己瞎准备,而是让御厨房准备了果茶,拿回来迎接干爹回家,给他晚上爽口用。 回来后一打听,柳崇在内侍省那边忙,暂时下不了班,于是她缠着冯均顺帮她来一次全身按摩spa。 冯均顺看她掏出了一整袋铜钱,听着声音就知道有一贯那么多,当下也是不手软,狠狠地把她推在床榻上按摩了一翻。 等到给她按脚的时候,福豆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人间极乐。 小冯砸!哀家对你重重有赏! 福豆只能心里自己说一说,但是为了表达对冯均顺五体投地对感激,她以柳崇的名义从御厨房提回来一只拨干净的鸡,还有交趾进贡的宝椰子,再要了酱油和沙姜、青桔调酱,为冯均顺开了私厨小灶:一顿甜滋滋、热腾腾的椰子鸡汤蘸酱火锅! 冯均顺哪里吃过这种新鲜东西,咕噜咕噜炖在火上的鸡肉味儿一出来,他哈喇子都遍地了。两人蹲在厨房灶前你一勺,我一碗地吃鸡喝汤,完全已经忘了柳崇要回来这回事。 吃着吃着突然听见特别大声地咳嗽,厨房的蒸气中露出了一张李弯黝黑的脸。冯均顺一看是他,大叫不好!放下碗筷,拉起福豆就去堂上请罪去了。 柳崇为了给皇帝一个好印象,没有给他在宫里的住处配备多少内侍和禁卫,就只李弯、冯均顺两个伺候起居陪同的。 回来叫冯均顺,没人答应,家里连个看门的都没有,顿时有些小着恼。 等看到福豆和冯均顺一前一后从厨房烟雾中跑出来,站在他跟前,他反而饶有兴致打量着福豆。 福豆怯生生地,一双眼睛直觑他,白白的嫩皮肤上,两腮被蒸汽热得泛红,像个玉雪可爱的小奶猫。 “干干干爹,您回来了,有失远迎……我给您准备了上等的果茶还有……刚炖了甜鸡汤,正在给您试味儿,刚刚好您就回来了,连鸡都等不及要入您的口呢!儿子这就给干爹端上来!” 冯均顺抬头觑柳崇印堂发黑,急忙低眉,“小,小的给您备水洗簌。”立即溜了。 现在就只剩下福豆一个。 好死不死这个冯均顺,吃鸡就有你……不过想着他的按摩技术,算了,自己硬抗吧。 福豆低着头,努力控制着颤抖想跪下的小细腿。也不用动不动就跪啊,磕在地上怪疼的。 柳崇走进屋里,撩袍坐下,扔掉了鼻音说,“闻着挺香,正好我也饿了,你盛点鸡汤过来。” 福豆长吁了一口气,对着柳崇会心一笑,跑到厨房盛了汤,揪出自己留着舍不得吃的大鸡腿,又重新做了一碗调酱给他端上去。 柳崇执勺喝了口汤,点了点头,又将鸡腿蘸了酱,慢条斯理地吃了,看得她直心痒痒。 “有件事,”柳崇咽下鸡肉,喝了口她准备地果茶,随后放下碗筷,用旁边巾帕擦了擦手,盯着她,“宣徽院的规矩是,内侍三十五岁往上才能收养子,所以暂时,我还不好上报你的名籍到我名下。不过我收你做干儿子,就收了,有没有那一纸名籍,都一样的,知道了?” 这意思是,现在不好明目张胆在宣徽院搞猫/腻,你和我的关系,我已经承认了,不需要非得扯证。 福豆嘿嘿说,“我无所谓的,干爹对我好是我的福分,干爹要是不想要我了,也是我福薄,我这么笨手笨脚的干爹还不嫌弃已经是积德行善了……” “你能当我儿子,的确是你的福分,”柳崇哼笑了一声,见冯均顺已经在净房放好澡盆热水了,于是便要过去,顺便摸着下巴小声嘟囔,“鸡汤,还不错。” 7.第 7 章 到了种稻这日,皇帝驾幸后苑观稼殿,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来了不老少。福豆跟着刘十六站在殿下面,他们脚跟前是一筐一筐秧苗,等礼部太常寺那边先把仪式搞完,他们好安排皇帝下去去种稻子。 正是晌午日头高上,皇帝抬头一看这大太阳,再看左右人额上的薄汗在光下发亮,不禁感慨说,“这才入四月,就是如此,司天监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下第一场雨啊?” 站左边的柳崇立即答话,“陛下,第一场雨恐怕得在五月。” 官方场合,一律臣子都得喊陛下。 皇帝皱眉了,“这么旱下去可不行呐!” 柳崇心里琢磨了词儿,堆了笑脸准备往下接,便听站右边的二皇子已经先开口了,“陛下,您可千万别忧心,臣已经未雨绸缪了!” 皇帝纳了闷了,“你怎么绸缪的?” 二皇子极兴奋地说:“臣的行天华录宫已经修好了,九禄天玄真人月底到京,就可以开坛祈雨啦!” 福豆险些没噗出口水来,月底到京,那还用得着他祈雨?这是看不起司天监的天气预报咋的? 她朝柳崇看过去,柳崇保持着皇帝秘书的招牌笑脸,一点也不为二皇子所动。她发现柳崇耳朵也有点招风,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毛病,竟然觉得好可爱。 皇帝立即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往柳崇站的左边挪了挪,侧头问:“晋王呢?” 柳崇笑道:“晋王殿下说要给陛下一个惊喜。” “什么惊……” 突然骑吹和敲鼓的声音震耳欲聋,福豆和众人都向外面看,来自侍卫亲军的钧容直——此时的军乐队,坐在几头驴上,穿着农夫的粗布比甲和短裤草鞋,口中吹木笛打羯鼓地进来了,他们后面还跟着一只尥蹶子的大黑驴,欧欧叫着,驴背上那人也穿着粗衣,头上簪着手掌大的一朵花,一颠一颠地进来了。 皇帝吼出来,“九哥儿,你这成何体统!” 骑着大黑驴的男人从驴上跳下来,诗朗诵道:“清晨承诏命,丰岁阅田闾。陛下,臣为您吹奏一曲,观稼调。”说着,就从腰间红绳里拔出笙管,吱吱呀呀难听得吹了半天。 这拉锯式的声音,搞得福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人是不是不要命了?但听皇帝喊他九哥,刚才又提到晋王,福豆才反应过来。只是皇帝四十多岁,略有点富态和啤酒肚,但这个一出场就不着调的“九哥儿”,看上去也只有二十多岁,和柳崇差不多大。 福豆仔细一想,宋朝是一个不管爹娘爷奶,全爱喊家里小辈叫“哥”的,就算年纪小,家里也都按排行叫几哥几哥,眼下这个地方和宋朝一样。 但是这个正式场合,叫法还是应该庄重一些。皇帝发现自己冲动了,缓声道:“晋王,你穿庄稼汉的衣裳朕能理解,但宫中骑吹仪仗作这样打扮,是要丢朕的颜面吗?这是谁安排的!” 福豆一个激灵,转头看刘十六。这次调动安排都是刘十六做的主,一听皇帝在问,他也是透心凉,但赶忙地还是出去行礼了。 福豆看他脸绷着,额头豆大的汗珠往下掉,真是心悬在嗓子眼。这好差事,也伴随着高风险,在宫里往上爬一步,就是往老虎嘴边又近了一步啊。 柳崇此时搭话,抬起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望着皇帝笑,“陛下,这也正是应景。如若按着平日巡街吹打时那样,销金绸缎、银鞍白马、和田玉笛子,那哪是种稻?” 福豆余光觑过去,这柳崇看着皇帝的眼神,就像崇拜皇帝的痴心小妃子一样,简直和平时看她那眯眯眼是天差地别,这太监果然是两副面孔。不过他这么一说,皇帝马上受用,眉头也松了,直接一摆手,刘十六也用不着分辨就退了回来。 回来后,刘十六的背上全湿了,脖颈还在淌着虚汗。福豆也松了口气。 晋王在底下直接地跨栏跳上殿,拍拍手站在皇帝身边:“陛下,臣就是这个意思,既要做,就不能只是装装样子。庄稼人开种前,也有这么一番的仪式,吹吹打打图喜庆,但是他们可用不上天驷监的马,钧容直的仪仗!咱们今日,合该真正地入乡随俗!” 皇帝虽然皱着眉,但嘴巴却不经意地笑,可见他是爱听他这九弟的话。 福豆在脑子里过滤了一下,原主以前也听过元玺帝和晋王两兄弟的事,说是他们的娘生了九个儿,有五个没长大就夭折了,元玺帝排行老四,后来他几个兄弟都在前朝带兵打仗,剩下两个兄弟也都战死了,就剩下最小的晋王。他们的老娘以泪洗面,给两人立下金匮之盟,要元玺帝将来把皇位给晋王坐。 福豆一想,这“金匮之盟”,她中学历史学过,是讲宋太/祖和宋太宗的事儿啊。看来这朝代还有一丁点儿平行世界的意思。 难不成将来还会有“斧声烛影”? “斧声烛影”说的是赵匡胤晚上找赵光义吃酒,两兄弟吃着吃着,外面人就看见听见窗前烛火里斧头上下,结果赵光义就出来说,皇帝驾崩了,然后他自己做了皇帝。这说法虽然是后世演义,但至少宋太/祖的死还是个悬案,宋太宗的确上位了。 啧啧,难不成过不多久,天下要变?看来真正的大腿,是晋王啊。 福豆仔细瞧这晋王,容貌么是上乘的,但怎么看怎么像纨绔,这可和宋太宗不像啊。这世界可能只是与历史有一丢丢重合,但既然连人都不一样了,那也并不会真的按历史一样走吧?她也不知道。 刘十六推推她,低声道:“别发愣!” 福豆抖擞一阵,余光觑上面的皇帝、皇子、晋王、大臣、太监都在往底下打量着他们。 尤其是二皇子身边的那个宰相薛琦,目光锐利地一个个扫视,福豆想起他是监察御史的出身,随时随地都在心里拿小本本记着别人言行,准备去向皇帝告状呢。 福豆一身寒,一侧头,又撞上了柳崇的眼神,那眼睛阴鸷地盯着她,小嘴儿蠕动了一下,似是提醒她注意什么。 福豆纳闷,对着他做口型:干爹什么意思? 薛琦此时在二皇子身侧附耳说了一句什么,随后又见晋王也拍着柳崇的肩膀小声说了句什么,这四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瞧过来。 福豆立即低下头,心脏狂跳,原主遗留的本能又出来作祟,这双腿已经哆嗦得快跪了。方才她还思考历史进展呢,现在一看自己这小人物,被人瞪一眼都要尿裤子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种好眼前的稻子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太常寺的仪式已经开始了,冗长的皇帝发言,太常寺卿发言,然后继续打鼓吹笙笛,随后是几个道士,手里拿着秧苗乱作一通动作。 全部弄完,一个时辰过去了,皇帝这才在二皇子和柳崇陪伴下,入殿换上庄稼汉的衣裳。 福豆仔细一看,色泽形制是土了,但材料还是蜀锦的。就说皇帝不能亏待自己。 柳崇和刘十六陪伴着皇帝到了稻田中样,福豆跟在他们身后。到了地头,刘十六让福豆递送秧苗上去,在水田里引领。柳崇瞥她一眼,随后笑着对皇帝说,“陛下,这晌午种稻,甚是辛苦,让臣留下服侍您。” 皇帝一摆手,“你这是讨嫌,朕种稻若还让人服侍,传出去岂不让天下耻笑?旁边这么多水道,你别躲懒,也种一道去!这儿不是有个小内监么,他留下就够了。” 柳崇递给福豆一个眼神,又嘟哝小嘴唇儿给她提醒,看得福豆直挠头,头皮都快挠出血了:干爹,谁能看懂您嘟嘴是什么意思啊,不知道还以为索吻呢…… 柳崇到了皇帝左边那道上,晋王也凑了过来,右边那道被二皇子和宰相薛琦承包了,四个人站成个四边形,把皇帝当做了中心,低头插一会儿秧,就抬头与皇帝攀谈几句。 晋王在旁边又发了诗兴,扶着腰诗朗诵:“世人从扰扰,独自爱身闲!美景当新霁,随僧过远山!村桥出秋稼,空翠落澄湾!唯有中林犬,犹应望我还!” 皇帝在旁听到了,正好也背累了,瞧着他说,“九哥儿,你是来云游的?才种了这点儿,罚你不许吃饭!” 晋王笑着把红腰带解下来,转着玩,“陛下,臣是体味百姓苦乐,春种秋收,心中有盼,正是乐时!” 皇帝哼一声,“你家的确是只有狗在盼你回去,朕不是说你,再不娶妻,是要断了你这一脉后路?” 皇帝家原先是武将出身,平时亦不喜文邹邹繁文缛节,现在只兄弟俩,他这带着土味儿的官话朗朗上口。 福豆略深长招风耳去听八卦,但眼前皇帝是扶着腰有些累了,福豆又赶忙迎上扶他,准备帕子要去给皇帝擦汗。 结果皇帝瞧了她一眼,发觉她这双可爱的耳朵确实是太招风了,影响他和晋王唠家常,于是撇开她的帕子,“你过去那一道,替晋王种稻,让晋王来服侍朕吧。” 福豆本来都要紧张死了,这时候一听见放她走,也算松了口气,立即弯腰唱诺,从旁边田埂上过,结果一不小心陷进个坑里,腿拔不出来了。 这下尴尬,想叫刘十六,结果发现他在观稼殿那边,似在指挥着人摆放酒水点心;再看柳崇,虽然在这一道田里,但他好像发了狠似的在埋头苦干,拼命往前种,仔细一瞧才知道,他是和对面的二皇子、薛琦两人杠上了,卯着劲地在比赛呢。 福豆心想,她这站在路当中如此扎眼,被皇帝看见,是真的药丸啊。正寻思间,腰间被人一带一提,身子被稳稳地送到了地上。 一仰头,晋王贴着她身笑说:“柳崇的乖儿子,你再不去帮你爹,我们可要输了啊。” 8.第 8 章 晋王说话的时候,下巴几乎贴在福豆的额头上,那年轻男人的硬实胸膛从粗布衣裳的衣领里裸/露出来,福豆立即发现:他没穿中衣。 这么重要的场合,他里面玩真空?福豆下意识瞅了一眼他的裤腰,还好,他下面扎得很紧……吓她一跳。男人裸上身,那叫诱惑,裸下身,那就是变态。 “你看什么呢?”晋王低头问。 福豆一心慌,立即鞠躬:“小的什么都没看,谢晋王救小的脱困,晋王您是小的头顶的福星高照……” 晋王伸俩指头堵他嘴:“就扶了你一下,不用感恩戴德,你们这些人每天说这些话就不脸红么?” 被人用指头摁着嘴唇,福豆更慌了。 “小的不脸红,小的说的是实话……”结果还没说完,她眼睛又觑到那个光滑微微有汗水的胸膛…… 晋王看她明明就在说谎嘛,脸都红成猴儿屁股了。 皇帝此时向着晋王招手,虽然眉头扔是天然皱,但嘴角还是和悦的:“九哥儿,磨蹭什么还不过哥哥这儿来?” “来了。”晋王摆手招呼他哥一声,先帮福豆把歪了的帽子扶正,“行了,你去帮你爹。待会儿陛下要着人来数验秧苗的,咱们断不能落在二皇子和薛相后面。你知道了吗?”说完还敲她一下帽子。 福豆咬着下唇,闷哼说:“知道了。” 晋王嘴角一笑,朝皇帝走过去了。 福豆瞧他与皇帝有说有笑,心里一时还没从看到他胸膛的肉上面缓过来。眼睛瞥到二皇子那边,好家伙,二皇子和薛琦两人都已经把整条道都种得差不多了。而柳崇和晋王这边,只柳崇一个人在种,晋王根本就在闲云野鹤地偷懒,全都留给自己了! 这下任务艰巨,她只好刷刷地种下去追赶进度。练了也有好几天,这插秧只能说是基本掌握,但也别想种得有多好。待会儿还要检验,这可逃也逃不掉,保质还要保量。 不过她侧头瞧那二皇子插下的秧,歪七扭八,比她都差得远呢,再瞧薛琦,这年过五旬的宰相却是目光矍铄,干劲十足,他插一会儿就狠狠地瞪柳崇一眼,柳崇亦会不时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互相之间有瞪死对方的架势。 福豆苦种半晌,连汗滴得脖子痒痒都没空擦。 突然屁股上被狠踢了一跤!她连“啊”都没叫出来,就啪地摔进了泥水里。 福豆吐出泥水站起来,抹脸向后看,正有一小内监从她道旁的田埂传过去。眼睛向下一看,刚才种过来的部分,全被那人给踩了! 福豆朝皇帝和晋王看过去,他们还在那里悠闲地一边聊一边种,兄友弟恭不亦乐乎,丝毫没注意到她这儿,而另外一边的二皇子倒是歪嘴叉腰,朝她吐了一口口水。 就是这货派人踩了她的秧苗吧!福豆当场有一百句妈卖批想对他讲,但现在更重要的还是种稻。她只好从头来过了。 这一回福豆咬着牙,倒着种,如果再有人来搞破坏,她就大喊陛下。 一边的二皇子恶狠狠道:“你这柳阉的阉儿子,最好识相一点。如果不识相,今天晚上我就把你剁成肉酱喂狗!!” 他自己知道自己种得极差,就算现在全种了也都验不过关的,皇帝每年都会骂他,这一次只会骂得更狠。原先和他比的,好歹还是他九叔,现在可好,九叔直接不比了,皇帝竟然让两个阉人来对付他!可恨! 现在他就盯上了福豆,如果今日要是被阉人父子比下去,他立刻就找人把福豆暗暗给作了! 呵呵,福豆本来身体颤栗着,还有点担忧呢,一听他这刺激,倒是彻底撂挑子了。她就是驴,给萝卜能跑,但要是谁勒她脖子,她非得把他踹两脚不行。 福豆本不想理她,结果这货又派小内监过来,把她辛苦又插下的秧苗踩了个干净! 福豆气啊,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脑筋飞速运转,只能像小学生一样,给他“告老师”! 立即转身跑到皇帝面前,一边跑一边朝眼睛边上抹好了口水,趴地一跪,哭道:“陛下!奴婢有话要和您说!” 小内监一般自称是小的,跟皇帝就要自称是奴婢,这朝代没有奴才这个称呼。 皇帝被她吓了一跳,眉头挤着。还是晋王低头问:“怎么了?” 福豆泥水满脸,原主的身体更是配合得梨花带雨,抽泣了一会儿,静下心来却觉得不应该告这个状。 但跪都跪了,还是硬着头皮道:“陛下,奴婢一直记得干爹的教诲,在宫里一日就要真心实意地敬爱陛下,陛下您是小的的偶像,哪怕只能在陛下的万丈光芒下照耀片刻,奴婢死都值得了,奴婢现在斗胆,想跟您靠得近些,再过来给您磕个头,表达奴婢对您的崇拜!”说完重重地把头磕在水里,溅起大滴的泥点子,向着皇帝挽起裤脚的腿上去了。 皇帝听够了谄媚,越是这样真情实感地嚎哭着向自己示爱的,越是生受不住,当下便皱了眉,大声道:“晋王,将此人离朕远一点。” 二皇子一看福豆过去哭诉,心中一惊,立刻丢下秧苗,跑过来。 他觑见皇帝冷脸,心里更是犹如被蚂蚁啃了一般想杀人,当着皇帝的面叫:“这胆大包天的小内监竟敢污蔑臣,这等贱人陛下速速将他拖出去杖死!” 福豆的身子被他吼得颤抖不已,向后跌坐在泥水中,本就满身泥水,现在更成泥人了。 柳崇与薛琦本已插秧到了远处,一听这动静也都围了过来。其他大臣皇亲也正欲询问,却听皇帝怒道:“都给朕低头干你们的活儿!” 柳崇却不能退,地上的是他儿子,要杀他儿子的是二皇子,他心中一阵寒意。到了近处,却听见皇帝怒朝二皇子道:“混帐玩意儿!他污蔑你什么了,你且说来?” 二皇子龇牙道:“他定是向您污蔑,臣让人踩了他的苗,还欲要杀他泄愤。臣为何要踩他的苗?为何要杀他泄愤?” 皇帝盯着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沉声说,“是啊,你为何要踩他的苗,为何要杀他泄愤?” 二皇子还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脑子里一思索,想到了什么,就说:“陛下,这根本就是柳崇设计陷害孩儿!臣早就说过阉人祸国,军政不可交给阉人,现在阉人要暗害孩儿,要绝您的后!” 福豆睁着眼睛,对现在发生的情况还有点发懵。 她方才的确是一虎,过来向皇帝告状的。可是一跪下,又觉得不行,对方可是皇子,皇帝怎可能随意听信她这么一个小宦官的,而让自己儿子下不来台呢,在这种公众场合,那肯定也是说他信口雌黄,直接拉走,以免影响种稻子的和谐气氛啊。 所以她就改成了狂热粉丝向偶像告白的戏码,皇帝就是反感,也不会因为小人物崇拜他就杀人嘛。 但是这二皇子却是气急败坏地自己过来招认,还说是柳崇设计陷害。谁都看见柳崇今天在那里和薛琦两个人插秧插得有多嗨,还顾得上算计他? 风一吹,福豆浑身更冷了,抖得停也停不下来,再一觑皇帝,那怒目圆睁,她立即把头埋得死死的,绝对是不敢抬头再看了。 柳崇一听二皇子指名道姓,当即吊着嗓子,水汪汪地望着皇帝:“陛下,臣绝没有这般心思……” 皇帝伸掌挡他:“这儿没你的事,带着你儿子把地都给朕全种了!” 宰相薛琦在后边,已经听到了二皇子这白痴样地自己招认,还要连坐上柳崇,简直是蠢不堪言。但他是胡皇后和二皇子这个传统嫡传继承人的忠实拥护者,他又想出来为二皇子分辨两句,才刚探头,皇帝就骂道:“朕要管教自己的儿子,你们都要看朕笑话吗!” 柳崇这个没见着案发现场的,看到福豆当即紧张出了一身冷汗。听皇帝让他们爷俩走,他立即伸手下去,抓住地上颓然的泥人,提起来提到了空道上。 柳崇小心翼翼地回头瞧了瞧,那边皇帝正当着晋王的面,指着鼻子的骂二皇子,二皇子大气也不敢出。而后边的薛琦只不住地抚额叹息,看得柳崇眉眼稍稍放松,低头道:“小东西,你知不知道,原先也有内官在御前告二皇子的状,官家一一都拉去杀了。你方才怎么说的,我看官家一点没责怪你的意思。” 福豆一脸无辜:“儿子没告状啊,二皇子他自己跳出来承认的。” 柳崇听她仔细一讲,终于是大喘气。 一看福豆帽子里还在滴水,柳崇直接将他帽子摘了,揉一揉他脑袋上的头发,“方才可吓死爹了。以后也要这样机灵。” 柳崇自然知道,这二皇子针对的是他,所以才拣福豆这个软柿子捏。以后他必须得多看顾着福豆,免得他因为自己而遭遇不测。本以为将她接到自己屋里住,便没这危险了,看来还是棋差一招,不知二皇子那白痴竟然敢当着皇帝就对付他儿子。他自己脑补了不少方才二皇子在背地里欺负福豆的情节,因为他见过太多刀光剑影,这脑补起来也是可怕异常,看福豆的眼神都变得又内疚,又温柔了。认福豆当干儿子,反而还是连累了他。 柳崇伸手在身上一摸,却没摸到帕子。方才光顾着和薛琦比种稻,都不知给皇帝准备的干净帕子掉哪里去了,现在想给儿子脸上擦擦泥水都没有,只好用袖子帮他把脸擦净,柔声说,“别怕,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9.第 9 章 “嗯。”福豆点点头,鼻头微酸,眼中含泪,这柳崇一句话说得太贴心了,她泪点着么低肯定会感动的啊,讨厌! 柳崇瞧着她这将哭不哭的委屈小红脸,还有一丁点儿的婴儿肥,他内心荡漾,也不知是什么怪异情绪,也忍不住上去想捏两把,但又想着捏了会更红,捏疼了她,只用手指背轻轻抚勾了一下,从脸颊滑到下巴。 福豆嘴唇微颤,愣了一下,柳崇不知怎的竟有些慌,赶忙将手收回了,咳一声道:“现下官家不高兴,让咱们把眼前这三道都种了,那就开始罢,耽误下去咱们也得受罚。” 福豆点点头,柳崇跟她分道而站,各自埋头苦种。 皇帝在那里破口对着二皇子大骂了一阵,薛琦不敢劝,晋王劝也不顶用,二皇子灰头土脸地被骂完,像杆子一样杵在原地,皇帝又勉强地再做够了样子,等到了时辰,终于由柳崇和刘十六迎着上殿,换了衣服去吃喝去了。 福豆也换了身衣裳,跟在柳崇和刘十六后面,静静看着皇帝及晋王在那里吃。 桌上摆着多道乳酪小点、果脯蜜饯、水果凉水,吃着不腻还凉快。吃完了这一趟,皇帝也落了汗,往外一看,二皇子仍然在太阳底下罚站。 今日来的皇亲和官员们,也都坐在殿上在吃了,一眼望出去,稻田上的二皇子,就像一个稻草人。有的想笑,有的愁苦,互相表面不言。 罚也罚够了,皇帝对柳崇说,“罢了,你告诉他让他回吧。” 柳崇故作担忧地说:“陛下,您还是让二皇子也吃过正经午宴再回的好,这一上午了,二皇子也辛苦……” 皇帝哼一声,“他辛苦什么,辛苦想着法子地害你呢,你倒替他说话。” 柳崇挑一挑眉,心里早嗨了,脸上却忧心忡忡地说,“陛下可千万别为了奴婢这种人和皇子置气,伤了父子和气啊。” 柳崇很少在皇帝面前说奴婢的,他一向自称不是某,就是咱,这自谦成这样,让皇帝都心疼了。“大官你说的甚么话!” 福豆在旁听柳崇在那里装哀怨,十足是被人欺负后来告状的心肝宝贝白莲女配,故意贬低自己。 皇帝都特意叫他大官,提醒他:你在我心里是有地位的! 柳崇哀叹一声,“奴婢知道二皇子是淘了些,可他也是着急在您面前表现,陛下,您呐,太严厉了,这让二皇子在文武百官面前罚站,他失了面子,岂不更记恨奴婢,连带着还会对您也心存芥蒂。俗话说,过犹不及,您打了他这一棒子,也得给他一个甜枣,让他知晓您是愿意给他机会的,您说奴婢说得对不对?” 皇帝沉吟,有道理,随口又问晋王:“九哥儿你说呢?” 晋王在旁专心愉悦地喝完一大碗荔枝凉水,那凉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流到脖颈里,路过锁骨窝向下流入衫中,看得福豆咽了一口唾沫。 男色啊,这就是男色。 晋王一回神,“啊,我说?柳大官说的对,就让他和咱们吃饭,四哥安抚他两句便是了。”晋王一边说,一边舔着嘴唇眼睛瞎瞟,正瞟到福豆在偷看,对她笑了笑。 哎哟……福豆这小心脏砰砰地,简直要跳出去了。 话毕,皇帝起驾去集英殿吃饭,柳崇特特让福豆跟在他身后,去叫二皇子同去,二皇子一看见福豆,便怒容陡现,就要甩他一个耳光子,柳崇顺势抓住他手腕,昂下巴冷笑说:“二大王,您这午宴还要不要与官家一起吃啊?这可是咱家替您向官家求的情。” 福豆一听这“二大王”,险些没笑出来,听着跟妖精山大王似的。但是,宋朝叫皇子就叫几大王 ,因为皇子一般便会封为郡王或王,这二皇子,还只是个郡王。只有当上了太子,才能叫殿下,这是身份象征。在眼前这个宫里,更像殿下的是晋王吧。 二皇子当然不能不去。柳崇已经跟皇帝说了要让他去,他再不去,这不是和皇帝过不去?他没这胆子,他还想当太子、当殿下呢。 但是他刚被别人嗤笑着看了这么长时间,内心愤怒无可发泄,“你想就这么过去了?” 柳崇说:“当然不是,咱这不就让儿子来给您陪不是了么。福豆,快给二大王陪不是!” 福豆与他眼神一接触,得令! 于是大拜,哭唱道:“我的二大王哎!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您的威严,小的知道错了,从今日起,小的每日三炷香供着您的画像,日日叩拜,望您饶了小的过错吧!” 这叩拜之下,二皇子略感受用,丝毫没听出什么言外之意来,于是只瞪一眼柳崇,龇牙恶狠狠地道:“柳大官,你也别得意。阉人他就是阉人,杂草丛里开不出长鼻花儿!咱们走着瞧。” “走着能不瞧么,那不撞树上了?”柳崇也阴测测笑回一声,跟在他后面走。 杂草丛能不能开长鼻花,这没去过杂草丛的人能知道么。 福豆也听见了那句杂草丛,心想怎么有点污呢……但兴许是她内心太污,理解错了这位单纯的二皇子的意思了呢。 皇帝此时下来,让官员检验稻子种下的情况。柳崇得了不少夸赞,皇帝当场赏了福豆几个金叶子拿去玩,视作对柳崇的褒奖。 二皇子种的那些废苗,又让人重新插秧,顺带赏了二皇子的两个随身宦官几板子。 宰相薛琦没得到夸也没得到骂,只是临走的时候,皇帝突然转头过来,伸出指头指着他,“朕记得薛卿……是太傅是吧?” 薛琦后脊背一凉,皇帝当然是忘不了他是太傅,这明知故问,简直就是连带着他这个二皇子老师一起骂了。他赶紧拢着手鞠躬称是,冷汗涟涟,估计最近这两天,皇帝都要看他不顺眼了。 柳崇一看,嗓子眼里立即愉悦地嗯哼一声,跟着皇帝走了。 福豆自然没资格陪着皇帝和文武大臣去集英殿,刘十六是后苑勾当,也没有资格,等送走了贵客和各部门负责人后,就带着她开始收拾这一地的杂乱。 福豆负责收拾残羹冷炙,看到皇帝桌上还有好多动都没动过的冰镇汤水,急忙抱着一个盆跑到殿后面蹲下,灌入喉去解渴。 突然听到一声轻笑:“好喝么?” 福豆放下大盆,这才看到是晋王。他怎么没走,反而藏在这里了? 她急忙站起来鞠躬,原主的腿又不间歇颤抖了:“小小小的不知道晋王在这里,小的知道不应该喝皇上剩下的东西,不不不,小的不知道……” 话也秃噜了。她脸上脖子已经喝得全都是了,现在被抓个正着,又是要去世的节奏。 晋王嗓子有点嘶哑,蹲在地上似刚睡醒:“这里清净,我打算偷偷睡一会儿再去集英殿,谁想你不让我睡。” 福豆啊一声,又鞠躬:“小的打扰了晋王,现在就走!” “别啊。”晋王忽然拉住她的手往里一拽,福豆朝后一仰,正摔在他腿上,仰头瞧见他脸离得自己这么近,急忙要爬起,晋王说:“你怎么跟柳条似的一拽就倒?在我旁边坐下,我想睡觉没得靠,睡不着。你给我当枕头。” “当,当枕头?”福豆看这里黑黢黢的,就只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能行么。不过想到晋王今天一个下人也没带,而他作为一个皮糙肉厚的小宦官,要他当枕头也是情理之中了,也不用想那么多。 她于是坦然坐在晋王旁边,问:“那您是靠小的哪里?” 晋王笑:“哪里软就靠哪啊。” 福豆无语,他在晋王眼里是男的,晋王肯定知道她没胸,难不成还要枕屁股? 晋王竟然看出来她在局促什么,哈哈道:“腿啊!难不成要本王闻你放屁吗?” 这晋王说话真是逗,说得她敢放似的。福豆尴尬:“小的没怎么贴身伺候过。”但还是红着脸,把腿伸出来给他枕了。 晋王枕着便睡,还真是累了,沾着她腿就打起呼来,相当豪放。 过了也没多少时候,突然听见脚步声匆匆过来,福豆连忙推他起来,但熟睡的人岂能这么容易叫醒。就看见殿后冒近一个人头,叫道:“晋王?……嗯?福豆?” 福豆顺着对方掀帘子漏出的光望过去,是柳崇! “干干干爹?” 福豆一慌,直接将晋王的脑袋推了出去,站起来到了墙边,手指握来握去不知道怎么解释。 晋王的脑袋磕在地上,终于醒了。 柳崇道:“晋王,您这解手也解得太久了,官家叫您快过去呢。” 晋王慢慢爬起来,叹口气说,“还好睡了一会儿,咱们去吧。”走出去两步,又回头对着福豆:“你的腿枕着真舒服。” 福豆嘿嘿一声回应,抬头觑柳崇的眼神,那冷森森,阴狠狠的一瞥,让福豆一颤:今晚她肯定要遭殃了。 10.第 10 章 柳崇在前面急匆匆引路,晋王在后面慢条斯理跟着,晋王笑道:“长瑾,走这么快做什么?” 长瑾是柳崇的字,除了晋王也没几个人这么叫他,盖是因为他最初就是在晋王身边儿的,后来由晋王推举,才有了今天的功名地位。 柳崇哼一声,瞥过来,“晋王这一直不娶妻的毛病,外面可多有传说,但不管您是什么喜好,福豆现在已是我柳崇名下的人了,我可不能让他犯错。” 晋王一手勾住他脖子,柳崇还比他略高些,晋王微扬下巴看他:“长瑾,你是以为我好龙阳,要对你儿子不轨?” 柳崇一看,这都快到了殿前了,晋王这种勾手勾脚的毛病真是从小到大一日未改过,让人瞧见忒难堪了,于是闪躲开,“官家和百官都在里边儿呢,您还是收敛些吧。在外宅如此就算了,您这不避嫌的毛病在宫里可真得改改。当他们不知道咱是与您一头的么?咱两个越是亲近,那二皇子就与薛琦那些文官越是亲近。御史们在官家耳朵上吹一阵风,比后宫娘娘们吹得还让官家惦记,万一把咱家吹没了,您只能在坟头叫咱了。” 晋王饶有兴致地瞧他:“看把你吓得,还真以为我是断袖了。” 柳崇当然不承认了,不过心里对于刚才看见他躺在福豆腿上,真是一揪一揪的不高兴。“咱家都是为了晋王好。” 两人进了集英殿,柳崇站在皇帝身边,晋王坐下,一边吃饭一边欣赏歌舞。 皇帝苦口婆心地对着二皇子教导了两句,二皇子咬着牙面无表情地听。皇帝说完了坐回龙座上,对着柳崇道:“朕这儿子,真是让人不安啊。柳卿你也收了儿子,你觉得这儿子如何啊?” 柳崇一想到福豆那稚嫩乖萌的小脸,不由得嘴角一弯说,“回官家,福豆这孩子可人。” 皇帝疑惑,“可人是怎么个可法儿?” 柳崇说,“就是每日回家,一看见乖儿子的脸,咱便觉赏心悦目,这一天的惫意倒也缓解不少。”说完了一偏头瞧见晋王,他那怪异的笑意越发浓厚了。 皇帝沉吟了片刻,道:“那便将他调到垂拱殿罢。” 柳崇没反应过来,:“啊?” 这垂拱殿是皇帝与大臣平时下朝后议政的地方,柳崇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要把福豆调来御前,而且还和他的预想给偏离了。他是预备着把福豆调去皇帝寝宫福宁宫,寝宫的活儿清闲自在些,不像在垂拱殿这种地方,人多眼杂,大臣们进进出出,皇帝又忧烦,在这里当差绝对是伴君如伴虎,一刻都不敢怠慢啊。可是皇帝怎么就突然想到把福豆调来垂拱殿呢? 柳崇站着,皇帝坐着,皇帝侧仰头拍着腿看他,“朕这下了朝,一想到要和大臣们商量那些破事,朕心情能好么?将你那可人的儿子放在垂拱殿前,朕每次下朝一回来,看见他,朕也能赏心悦目,缓解惫意,挺好。” 柳崇:“……” 皇帝大圣人的理解力有点超乎柳崇的想象,那是我儿子我看着顺眼,但是你不一定奏效啊,可是他也不能明顶,他才刚回京还不超过两个月,皇帝是宠他,但他也得知道分寸,既然皇帝这么说了,那福豆就真的得去垂拱殿了。 柳崇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下午事毕后,柳崇怀着没好好保护了儿子,还把儿子给卖了的复杂心境回到他住的偏阁,一眼就看见了门前站着的福豆,他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走过去问:“等着呢?” 福豆尴尬笑:“是啊是啊,儿子掐着指头盼爹回呢。” 其实是冯均顺放风,看见他回来了,她才站在门口的。 本来中午她很忐忑,在后苑吃了半天手指揣摩,干爹会怎么想方才那个情景呢?黑灯瞎火的,晋王埋首在她腿上,确实是不好解释。不过尴尬的主要是晋王才对。 吃着吃着手指,她突然想吃薯条了,正好刘十六也说饿,她于是就跑去御厨房,才发现这个时候还没有土豆和红薯,只能要了点芋头,又折回后苑邀请刘十六到偏阁,用油熬了一锅糖来炸芋头。 芋头的确有很多种吃法。光是炸的做法,她就炸了糖芋条、拔丝芋块两道,放在盘子里那叫一个香,刘十六和冯钧顺两个在厨房里连盘子里的糖都舔干净了才走的。 至于她自己,做,是第一个乐趣;看到别人爱吃她做的东西,是第二个乐趣;第三个乐趣才是自己吃。 冯钧顺出去给她把风了,她这才又炸好剩下的糖芋条放在了桌上,刚用手指头捏起一条,还没放到嘴里,就听冯钧顺说:“大官回来啦!” 福豆压抑着心中的欲望,丢下那勾人的香甜的芋条,站在了房门口。 柳崇看到她,自己一身的疲惫一扫而光,却在和她四目相对时一个错愕,将眼神收回来,低着头向里边去了。 一进去就闻到香甜扑鼻,看到桌上的盆里长相怪异的芋条,问:“这是给我准备的?” 福豆违心地答:“啊哈。” 柳崇今天是看过了山珍海味,他自己也被赐了食,但想着皇帝要福豆去垂拱殿、二皇子要杀福豆、晋王又疑似对福豆起了龙阳之好,逐条想下来他竟然食不知味,也就没吃了多少。 又是一下午奔走,现在真是饿够呛,看到这一盆福豆做的炸食,是真的心花怒放了。 他撩袍坐下,执筷吃了两口。 福豆看着他面部的表情,眉头深锁又舒展,眼弯却故作镇定,偏头对她道:“还不错。” 说着便筷起筷落,连吃了几十根见了底。 福豆今天就领了这几个芋头,全给别人吃了,她自己享受不上,心如死灰。 柳崇见她没答话,挑眉看她,这才发现她眼睛直勾勾盯在芋条上,手指却在颤抖。隐约听见她肚里咕噜咕噜,柳崇才哼一声,瞥她,“想吃就坐下吧,那副表情,还以为咱家辜负了你。” 福豆红着脸坐下,“干爹怎么可能辜负儿子,儿子的一切都是干爹的,儿子做的芋条也都是干爹的,干爹若是能分儿子吃那么一两根,都是儿子的福气,儿子会每天都画个小圈圈惦记您的!” 柳崇嗤一声,夹起一条糖芋条送到她嘴边。福豆一愣,张开了嘴,将芋条吸溜了进去。 柳崇看着她嘴唇这个动作,不知怎的心一紧,还道是自己今天站晕了心慌。 他放下筷,叫冯钧顺,“我累了,你烧水让我洗了好早些睡。” 冯钧顺答应下出去,柳崇勉强看着福豆把芋条一个个吃进去。 福豆想起了今天柳崇嘟嘴提醒她的事,于是问说:“干爹,您今日一直给我做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她学着早上的柳崇,挤眉弄眼地嘟嘴。 柳崇看她那样表情,撅起的嘴上油亮还有糖渍,慌得看不下去了,道:“我那是提醒你,站在陛下能看到的范围内,但你不灵光惹出那么多麻烦,现在还在我眼前干什么……离远点儿!” 福豆慌忙站起,原主的身体又有些抖,心说,柳崇这不知道哪根筋抽了,才夸了她的芋条,就变脸了。唉,谁让他是个太监呢,精神缺失、阴晴不定,咱们正常人一定要体谅。 柳崇起身,迈开大步出门往右走,后来又想起净房在左边,再次经过了房门。 福豆心想,他一定是累糊涂了呢,连自己家卫生间在哪都搞不清楚了。不过糖吃多了确实会这样,血糖高会降低免疫力,对干爹不好,自己也会发胖,皮肤会变差的。以后甜食还是做得不要太频繁。 但听柳崇冷脸对她说:“以后看到晋王便绕道,不要和他过从甚密。否则陛下会以为我与他结党营私,知道了?至于二皇子,以后他说什么,你都只要答是是是,好好好,你嘴那么甜,别再闹出事端了!” 福豆吓得低着头:“知道了,儿子再也不敢了!” 干爹这是真的很生气,明明吃芋条的时候还好好的,到底是哪一步激起了干爹怒火的?想不通啊! 柳崇躺在冯钧顺准备好的澡盆里,热水哄着热气,让他浑身舒爽。 就是这个心慌他觉得不对劲,对冯钧顺说,“你去御药房帮我开服安定心神的药。” 冯钧顺一听,紧张起来:“您是老毛病犯了?小的去请郭太医给您把把脉吧。” 柳崇道:“没那么严重,以前是闻多了血腥才会那样,现在是小毛病,开两副药就行了。” 冯钧顺瞧他面色十分红润,也不像过去他心慌气短的症状,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是不是郭太医开的那~个药,对您身子不好啊?”他眼睛余光顺势向盆里瞟去。 柳崇不耐烦,“你瞎揣度什么!” 冯钧顺被吼得缩回去眼睛,弓着身在后面,又想到福豆,弱弱地说,“那现在就让福豆过去取吧?” 柳崇伸手:“别,还是你亲自去。” 冯钧顺一听,明白过来,虽然柳崇才认了儿子,但这个儿子跟他时间不长,还不十足信得过。平时柳崇要他要取的药里还有治那方面的药,那可是绝对的秘密,连李湾都不知道,只有他和郭太医两个亲自经手。他知道,这可是柳崇最后的禁地。 11.第 11 章 福豆早上在后苑接了调令,要她准备准备,上垂拱殿去。但这个“准备准备”,就意味着先要在内侍省培训一段时间,免得到了皇帝跟前出岔子,整个内侍省都要跟着遭殃。 临行前刘十六满面心酸,好像这辈子见不着了一样,福豆哄了半天,刘十六说:“唉,我不是伤心你要调走,我是伤心我自己。” 福豆被催得紧,赶忙地跟他说:“我隔三差五做了东西送来给您吃。再说您也别闲着,再收个正规儿子到您名下啊……要不,我给您介绍个靠谱的。” 刘十六一听,高兴了一些。其实后苑不是没有小内监,但合他眼缘又乖巧的,真不多。如若是和福豆关系好的,那臭味相投,他说不定也喜欢。 福豆清楚人一老了,身边没有个体几人,会怕寂寞,他就缺个靠谱好儿子。福豆准备过几天去御药院找陈明晚,看陈明晚愿不愿意。 辞别后,她在内侍省大院里受了好多天培训,这下好了,和柳崇抬头不见低头见,柳崇一从办公室走出来,就看她和别的受训内监在一块儿顶着碗小碎步到处走,要不就是低头哈腰地跟着王押班,把王押班像皇帝一样伺候。 柳崇现在感觉不止有回家才赏心悦目,连上班都津津有味了! 不多日后,福豆正式上任垂拱殿,职责是站在殿门右边接待诸位来宾,在皇帝快来时传递宣号,内侍省教她要用饱满的热情对待每一位宾客,这福豆熟,以前她当过前台,后来还升职成小助理了呢! 在她旁边是一名离她最近的殿直侍卫,身穿制服,高大英挺,年岁正好,虽然皮肤晒得略黑,但五官立体,福豆在心里将他叫做:大居朝古天乐。 这大居朝古天乐每天排班都和她排在一起,但从来都是不苟言笑,像个真·棒槌一样杵在殿门口。对于她有时闲暇吹个口哨,言语调戏,根本就不理不睬。久而久之,她也兴趣全无,纯当古天乐是背景板了。 皇帝每日愁容入,愁容出,不会和他们说话打交道,古天乐也就在皇帝来的时候才会稍微欠身低头,他们武臣就不用像宦官们一样鞠躬鞠那么弯。 这事她问过王押班,王押班说,“兵御外宦侍内,官家准许他们不用总是弯腰,伤了国之气性。而且他们看不起咱们,当然不会比咱们弯腰弯得深啦。但依我看,这些臭男人都是腰不行。” 王押班就是司职垂拱殿的中级宦官,现在成了福豆的顶头上司。福豆也不知道他和三班殿直有什么过节,总是一口一个臭男人的叫。 但很快她就知道,王押班只是垂拱殿二位押班之一,另外还有一个郑押班,是后宫郑妃的远房亲戚,且郑妃的哥哥是殿前副都点检,人称郑太尉。郑押班和郑太尉一家亲,私相授受走得近,什么御前好活计全让这家承包了,王押班没靠山,他的人三天两头被郑押班以各种错漏理由清洗调换,好几年了,他连一个跟着自己的老部下都没有培养出来,全都是这二郑的“功劳”。 但现在不一样了,王押班非常看重福豆,因为福豆是柳崇的干儿子,郑家谁也不敢动福豆吧! “二大王觐见——” 远处宣号的内监传来这一句话,福豆听到,又往里传:“二大王觐见——” 这杀千刀的山大王来了。前几日二皇子被罚在宫外宅子禁闭思过读书,不用入宫,现在禁闭结束,来给皇帝展示这几日读书的成果。 方才宰相薛琦就已经进去了,但是皇帝还在后殿休息,没见他们,就等他们人到齐了一起见一下完事。 二皇子走到殿前,今天当班的郑押班不知从哪里窜出来,陪着笑脸:“哎哟二大王您来啦,数日未见可清瘦了,”随后他附耳过去,扭着身子小声说,“其实呀,官家也惦记您了,只是表面上不露,心里想着呢!。” 福豆瞧郑押班看二皇子那表情,闪露着真诚的关切,于是有心认真学习一下这种狗腿技术,以运用到柳崇身上。不过说皇帝想他了,那可是难说,反正表面上也看不出来,胡说也不算错。 二皇子嗯哼一声,一听官家想他,很是受用,“郑押班,有你的好。” 郑押班捂着嘴笑得肥肉乱颤:“都好,都好。 福豆无意去听,但她的招风耳却引起二皇子的注意,二皇子侧头恶狠狠地睨了福豆一眼,突然唾了一口唾沫,正中福豆的脸上。 我勒个……?!! 福豆内心一万匹纯种草泥马哀嚎而过,下意识闭了眼,忍住这股蹭上来的怒意,维持笑容让他过去。心里骂骂就行了,就算是现代,得罪了小人也捞不到好,忍吧! 结果这还没完。他身后还跟着前几天踩了自己稻子的那小内监。这小内监屁股倒硬,皇帝赏了他板子,他现在还能跟着二皇子满地乱跑。他自然是没资格入内的,而且他连台阶按道理都不能上,只能站在阶下,现在却仗着二皇子如此嚣张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福豆提醒:“你该退下去,这不是你能上来的……” “地方”二字还没说出来,又听到一声“唾”,脸上又沾了一口唾沫。 那小内监这才心满意足走了下去。 刚才从她心上跑过去的草泥马群又哀嚎着跑回来,福豆憋着气瞪下去,又回头看郑押班,等着他给自己做主。郑押班余光扫见,居然一句话都没说,就舔着笑脸引二皇子进去了。 福豆手脚发抖,真的很想冲下去照那小内监脸上打两巴掌,但她没有做。这是御前,她很清楚,她什么都不能做。 她伸手在自己脸上,准备默默擦掉。身旁一个声音说:“别擦。” 福豆一愣,这说话的不是古天乐嘛。她鼻子一酸,也不敢偏头,只问:“为什么不擦?” 古天乐和她一样,都是直视前方一动不动,只嘴皮子微动:“擦了该看的人就看不到了。” 该看的人……福豆正准备想谁该看,一眼就望见不远处柳崇也走过来了。 福豆转头向里面宣报之后,柳崇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瞥了她一眼说:“脸上怎么回事?” 福豆心道,古天乐太厉害了,果然受了欺负一定要留着证据,要不然自己吃哑巴亏。现在不用告状,因为已经摆在脸上了呀。 福豆眼睛示意了一下台阶下的小内监。 柳崇往下瞧一眼,冷笑道,“嗯。”然后就进去了。 告状告完了,福豆又准备伸手擦掉,古天乐又直视前方说:“还不能擦。” 福豆心想,他干爹已经很大的官了,而且别人也不会为他做主呀,留着恶心又臭,干在脸上怎么办啊!“又为什么?” 古天乐道:“有的公道要你自己讨。” 这意思,别人帮讨的,总归不尽兴?那自己能怎么讨啊,地位这么低。福豆继续强颜欢笑,把其他官员迎入内,每个人都看见她脸上有两个新鲜唾沫,避之唯恐不及,但脑袋里都在纳闷,这殿前内监得罪了谁,又是谁这么胆大敢给殿前内监脸上吐唾沫。 人齐了之后,皇帝出来,倚靠在龙座上听他们挨个叨叨,然后他变换着各种姿势,各种表情,底下的人无一不仔细揣摩,暗中思量,说话十分小心翼翼。 有位老御史正在告状,说到动情处呛了嗓子,剧烈咳嗽起来,皇帝说,“来人,给李老上温水。” 郑押班正要使唤人去做,柳崇坐在官员们最边上,根他小声说,“叫福豆进来送水。” 福豆正在外面和古天乐目视前方交流:“你叫什么名?” 前几天过来因为他不说话,内侍们小心谨慎,她也没顾得上问。现在反正人都进去了,她也不用保持笑脸,可以闲聊一下。 古天乐半天才说:“叫林冲。” 林冲……不会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吧。福豆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但是仔细一想,现在才刚刚改朝换代,非要和北宋联系,太/祖时代梁山还没发育呢,水浒传好像是北宋末徽宗时候的事啊。算了,只是同名同姓,其实这个名字也满大街了,百/度百科也有十来条吧。 福豆问:“有人叫你豹子头嘛?” 林冲:“没有。” 福豆说:“那我叫你乐乐吧。” 林冲:“……”根本不想理她。 郑押班着急地站在门口招福豆,“快过来,给李御史送温水。” “啊?”这不是她的活,她还没被准许到殿内呢。但是郑押班很凶,她估摸这姓郑的才不会主动让她进去,应该是柳崇交代。 但是郑押班都没给她指一指哪个是李御史,福豆低头小心从走廊到殿后打了温水送上来,也不知道该送给谁,而此时柳崇正在被皇帝问话,她站在那里不敢前进,只听见皇帝一指,“快,愣什么呢!”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皇帝及时雨,福豆赶紧将水递到李御史面前,看他喝下好拿走,正好想起林冲说的“该看的人”、“自己讨公道”,于是有意识地将鬓角往耳后放,偏脸往皇帝那边露了露。 皇帝瞟那脸上两坨什么鬼,心下不喜,还什么赏心悦目呢,赶紧摆手让她离开。 底下二皇子看见她正要退,微微伸腿,打算绊她一跤。 12.第 12 章 结果不防薛琦正和皇帝说:“陛下,二皇子对于河北干旱事也有许多想法,与臣昨夜秉烛详谈了一宿,急民生之所困,今日想说来给陛下听听。” 皇帝点点头,欣慰道:“开京,你说。” 皇帝的大儿子早夭,二儿子赵开京,名字虽土,但却是在他十七年前披荆斩棘,打下第一座城那段是日生的,对他来说具有非凡意义。他对这个儿子,那是恨铁不成钢,但毕竟是亲儿子啊。对于他来说,晋王再好,也是兄弟,金匮之盟是老娘逼着他答应的,但老娘已经作了古,终究还是儿子亲吧。 御史们有的劝他继承正统,有的又劝尊孝,所以他也不想立皇太子或者皇太弟。再者,两人还能相互制衡,制衡乃治国之道啊,要什么太子,现在就挺好! 薛琦赶紧给二皇子使眼色,二皇子愣愣地站起来。薛琦昨天给他写的他没背熟,尤其现在被福豆一分神,忘了,开,开头是啥来着…… 呃啊几声,皇帝已然发怒,害他忘了词儿的福豆却快溜出门口去了。他恨恨说:“陛下!他,他把臣的思绪打断了!” 皇帝真是发愁,拧着眉:“不要避重就轻……” 二皇子:“这很重要啊!刚才臣还记得的。” 薛琦也是脸热,赶忙站起来说,“修堤梁,通沟浍,行水潦,安水臧,以时决塞,此为《荀子》言……” 皇帝一拍桌子:“薛卿你是殿试第一还要给朕背《荀子》?” 薛琦也是郁闷呢,他是为了提醒二皇子啊!这不就是开头么。 二皇子想起了一点,接着背,但是磕磕绊绊,一看就是背稿还不熟,大臣憋着笑,皇帝听着怒。柳崇却皱了皱眉。二皇子又出丑,对福豆来说可不是好事,如果不震慑一下二皇子,怕他还想着报复福豆。打虎不能聊骚,今天必得狠戳他脊梁骨才行。 柳崇笑着拍掌,“二皇子所言极是……” 大臣们退去后,二皇子却不能善罢甘休,他对皇帝说,“爹爹,那叫做福豆的小内监,分明就是阉宦的党羽,他两次让儿子出丑,您怎能将他放在您身边?不如交给儿子处置。” 皇帝真是快被他累死了,“你不是已经处置了?” 二皇子:“啊?” 皇帝指着门外,“他脸上那两口唾沫不是你吐的?你胆子也太大了,当着众臣的面,直接侮辱御前的人,你是将朕不放在眼里了?” 二皇子冤啊:“我只吐了一口!” 皇帝啪地抽过去一个大嘴巴子:“混帐东西!你给朕丢的脸还不够多?你再丢下去,御史们便都向晋王靠拢了,到时候你怎么办?” 二皇子低头不言,他脑子里嗡嗡的,知道皇帝心还是向着他,这一巴掌都算是褒奖了,但思来想去也觉得不对劲,他明明就是只唾了一口。 皇帝叹口气,“你去,给柳崇做个人情吧。你需要内侍省的支持,但他儿子几次三番被你作弄,你这是在把他推向晋王。” 二皇子答应下,出了垂拱殿,瞥一眼福豆,哼一声走下去。他的小内监舔着脸跟他说,“二大王,小的方才也唾了那福豆一口,帮您可解气啦。” 二皇子哼哼一声,斜眼瞪着这小内监笑,“你学我是吧?”当下一脚踢出去,把想踹在福豆身上的力气全发泄出去了。 刚才还想做什么人情呢。现在也不用想着法的找礼物送去了,就用这个学他作死的小内监好了。 他回头招郑押班说了几句话,就负手昂头离去。郑押班叫林冲等殿直侍卫,立即把那小内监押下:“擅闯上殿者,押下去!” 福豆啧啧两声,正一边用手帕擦脸,一边感慨报应不爽呢,皇帝脚迈出来,这是要回福宁宫了。 “你脸上有什么,擦来擦去的?”皇帝顿了顿步子问。 福豆吓了一跳,忙躬下身,哆嗦着低着头说,“官家,奴婢的脸上……不小心沾了琼浆玉液!” “琼浆玉液……”皇帝哼笑一声,没戳破她,心想这孩子真够机灵的,故意展示给他看,表面上还这么守口如瓶。关键是,连害怕都害怕得这么真诚,一点也不像演出来的,也见得他是畏惧二皇子。想一想,不搬弄是非,这小东西还行,也就抬腿走了。 原主身体惴惴不安地起鸡皮疙瘩,福豆按住胳膊安抚:估摸皇帝是知道真相了,要不然方才二皇子也不能轻易放过她。不过,不给二皇子告状,一定是正确的。谁能愿意让别人埋汰自家儿子呢。 这么想着放松下来,待到换班后,福豆正要回去,郑押班却将她叫过来,“走吧,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这姓郑的方才谄媚二皇子,连她脸上被小内监唾了一口唾沫都没理睬她,现在能带她看什么好东西?福豆说,“我干爹还等我回去做饭呢。” 郑押班却说,“就是柳大官叫你去看呢。” 福豆这才放下心来,跟着他往掖庭走,结果越走越偏,这不对劲啊,她觉得有鬼,立即往回翻,郑押班却一把拽住她:“今日这人可是因你而死的,你好歹送一送罢!” 福豆愣了愣,身上一泄劲,就被他强行拖拽着往逼仄的掖庭巷子去,快到一个拐角,听见骇人的惨叫,再来是棍棒一下,一下的声音。 郑押班将她拽过去那拐角,赫然看见是吐她唾沫那小内监在挨打,屁股已经被血肉模糊,地上也全是血迹。而因为他痛得咬牙,口里牙上也全是血,面色惨灰,但还吊着一口气。 福豆身子瘫软,这回瘫软的真的是她自己。 虽然以前电视剧里看到不少这打人的场景,可现在看到那杖上还有一根根钉刺,扎下去啪、啪,福豆脑子里瞬间浮现出牛羊司里,陈明晚当着她的面拿刀砍羊骨头的声音。那小内监痛苦地□□,打他的人也不说塞住他嘴,就这么让他狂叫着,叫得惨天惨地! 血腥味扑鼻而来,福豆一阵恶心。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福豆下意识回头,已经不见了郑押班,倒看见李弯引着二皇子来了。二皇子问李弯:“柳大官要在这里见我?” “咱们是正好路过这儿,哎,那被打的不是二皇子你的内侍?”两人正好拐了弯,李弯指着墙根下说。说完一低头,又看到瘫软在墙根的福豆,皱眉说,“你怎么会在这儿?” 突然,那被打的人指出一根手指,瞪着眼露着血盆大口:“你!” 福豆和二皇子站在一块儿,那手指正正对着他们俩,说完便咽了气。 福豆浑身一抽搐,那人死前那个面目狰狞的眼神,实在是活脱脱的鬼片,不,比鬼片更逼真,他就是鬼本人,他是恨上自己了,他要跟着她吗?! 打人的这几个还怕他没死透,声音没停下,依旧在冲撞着福豆的耳膜,福豆不想看,可这眼皮就合不上,腿也直不起来,眼睁睁看着他们继续把那死了的小内监打到屁股彻底烂得骨头尽露,骨头咔咔被打断的声音也出来了。人的血从口里也直往下淌后,死僵了才停下。 打他的其中一个内监在他鼻尖一笔划,轻描淡写地说:“不瞑目啊。” 另一个人笑着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跟你可无关,你记得去找让你死的人算账。” 二皇子见这场面,腿也软得要站不住,但他还有力气,趴着墙角狂奔而逃了。 李弯也没打算去追,反正柳崇就只是故意让他引着二皇子来看这小内监的下场的。 李弯低头把福豆扶起来,一边回一边解释: “他欺负你,大官说了,他死有余辜。只是大官为了吓一吓二皇子,就命人打得狠了点。你也别害怕……” 福豆眼睛一白,已经晕过去了。 李弯将她抱回偏阁,放在她床上,她一阵阵地发虚汗,梦里那个内监化作厉鬼.gif,站在她床头使劲唾她。 晚上柳崇从福宁宫下班回来,瞧见门口空荡荡的不见人,内心些许失落。走进去一瞧,冯均顺和李弯都站在福豆耳房外面看,他咳咳问:“那家伙怎么了?” 两人回过神来,李弯说,“方才她看了杖毙。” 柳崇皱眉:“她怎么跑去那里了?” 李弯摇头。 柳崇走过去瞧了几眼,福豆闭着眼,眼皮却跳得快,于是叹口气,招呼两人:“你们多看着她些,若是发热惊厥之类的,及时请郭太医过来。” 福豆醒来,流了一身汗后,倒是好了许多,至少能思考问题了。她觉得她现在十分有必要去趟御药院,不管将来遇到什么,也不能被长时间地那么打啊,死不知是什么感觉,但疼她知道! 到了晚间,柳崇在净房褪下衣裳只穿中衣,披散头发,走进来往耳房一看,她已经醒了,正瞪着个眼望着床顶。 柳崇心想,这小子今天因为害怕,安静得令人不适应,还是平时狗腿样地在他胸前贴着好。 福豆听见有脚步进来,但走到她门口却停了,她侧了侧头,突然大叫:“鬼啊!” 柳崇不悦:“什么鬼,是我!” 福豆定睛一看,是柳崇,这下眼圈红了,从自己床上跳下来,“干干干爹今晚让我跟您睡吧!” 她是真怕得不行了,自己一个人指定不能待着。反正他也是太监,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女的,凑合一晚上总比鬼来找她算账强吧! 柳崇说:“不行!”刚要伸腿走,福豆已经抱住了他小腿:“干爹啊,您是电您是光您是唯一的神话,鬼神莫敢侵,儿子不上床,就贴着您床根,但您可别留儿子一个人啊求求干爹了!” 柳崇看她这涕泗横流、浑身发抖的架势,赶紧把腿抽出来,再不抽出来鼻涕也糊上去了。“行了行了,贴着床根,不过咱家晚上可不一定比鬼动静小。” 福豆抽泣了一下,心想,等你一睡,刀剑都给你藏起来,你还能干嘛。其实福豆也不信世上有鬼,只是一闭眼就是那内监的惨状,她必须得靠着人才能安稳。 13.第 13 章 福豆趁他没反悔,在自己床上一把抓起被子褥子,就跑到柳崇床下打地铺去了。 爹是用来干啥的,爹是用来靠的啊,福豆躺在他床根,用被子把自己捂起来,用求疼爱的眼神看着柳崇:“干干干爹,您上榻,儿子就在这儿。” 柳崇脱了木屐上榻,但见她在底下还仰头瞪着俩眼望着自己,就跟私窥似的,实在让他烦躁。 福豆心想,干爹这么担忧怕什么呢,她又不能qj了他。不过柳崇对床有极端洁癖,绝对不许人碰的,到底过去是因为什么心理创伤呢? 柳崇浑身不舒服,“你你你,把脸给咱家往外扭,这一晚上你要是敢回头看咱家,就把你丢外面去!”说完愤恨朝里睡下。 福豆说:“知道了。”她才没有偷窥欲,她就是害怕而已。冯均顺在外面要进来灭灯,结果柳崇大叫:“出去!” 冯均顺还道福豆又怎么惹了他,可不敢沾染这晦气,小跑着溜出去了。 大半夜,黑灯瞎火,外面听到蛐蛐的声音。福豆还是不太敢闭眼,只能卧缩在床根,时不时发个抖。 她心想今日这事,正是给她提了醒,御前牛鬼蛇神这么多,尤其是皇帝本就难测,一有个什么过错,随便弄死她都不带在意的。 就像今天这小内监,说白了也就是吐了一口唾沫,说犯了多大的罪过吧,也没有,最多是对她造成了精神损失。 但这么直接就打死他,打得屁股骨头都烂成了渣,这是封建社会行径啊,她都差点忘了,这是万恶的没有人权的封建社会啊! 不行,她必须得手握速效药,能痛快死绝对不受疼! 正想着,突然听见柳崇在床上呓语了一句:“嬢嬢,嬢嬢抱我~” 福豆知道他睡熟了梦话,所以大胆凑着月光望过去,见他身子还扭了扭。 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起来梦游呢。 “抱我,抱我啊。”柳崇又说了两句,这回带着点哭音,抽了一抽鼻子。 福豆坐起来,心里觉得他这是和他娘有故事吧,不知他娘遇到了什么。说来,自己对自己的这个爹,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 她不由得也想到这副身子的原主,原主家中是旧朝忠臣,因为新皇登基,全都被发配了。现在在流放地,不知道过得如何。至于她自己……她想着想着,也鼻酸哽咽了。 “嬢嬢,为什么不抱我,我要……”柳崇突然坐了起来,但眼睛是闭着的。他闭着就好似睁着一般,突然开始啪啪捶打自己。 福豆吓了一跳,他就像个婴孩一样,见娘亲不理,就暴躁着要引来娘亲的注意一样。 有一点他还真说对了,他这的确比鬼还动静大,鬼只是吐唾沫,不带动手的!眼看他有要下地找工具的意思,福豆一时胆大,立即扑到床上,从后背抱住他,“嬢嬢在呢!” 柳崇的手突然垂下,头也耸拉着,过了一会儿打了几声鼾,不再闹了。 福豆终于松了一口气,缓慢把他放下,悄没声地钻回地上被褥去了。 这一晚福豆挺晚才睡着,直到腿被踢了几脚,一睁眼,朦朦胧胧看见柳崇又昂着下巴眯缝着眼瞧自己:“怎么,你还不去御前报到啊?” 福豆想起他昨晚上那扭捏样,生怕被问起来,脸红着低头说:“儿子这就去!”立马跑开了。 这一日白天又看到了二皇子,瞪得她浑身发凉,心想不行,今天就得去御药院。 换了班溜去御药院找陈明晚。他是原主在牛羊司就认识的小内监,原主那性子哪敢宰杀牛羊,就算已经杀好的,她看见血红和肉丝都分分钟要捂眼哆嗦,都是陈明晚替她打的下手。 陈明晚一看见她在门口探头来找,就抓了个东西,把手背在后面,脸上硬憋着兴奋出来。福豆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要让她猜东西。过去陈明晚喜欢让原主猜,都拿什么生羊心羊腰吓唬她。 陈明晚在福豆面前站定:“猜我又拿了什么?” 福豆斜眼看他,没说话,陈明晚伸出手张开:“活蜈蚣哈哈哈哈哈!” 福豆叹了口气,这出息。她直接道:“你帮我一个忙,我给你介绍一个爹,怎么样? 陈明晚见他对蜈蚣无动于衷,只好将蜈蚣放回袖里的丹瓶。 他也已经听说福豆攀上了柳大官的高枝,倍感羡慕嫉妒恨。 御药院的规矩比牛羊司多多了,每天捣药制药验药,一点也没乐趣,学记起来也很困难。但困难都能克服,可怕在于尝验,一不小心要尝掉小命的。他想尽快调出去,如果福豆能帮他的话就好了。 至于爹,有没有无所谓,但是如果爹的地位较高,那自己的调动是不成问题了。 “可以啊,我手活儿不错。”他伸手出来活动了活动手指。 福豆心想,这个词不能乱用,知道的是你会按摩倒背,不知道的以为……咳咳。 “是我原先后苑的刘勾当,他一直想寻个体己聪明的儿子,我就像他推荐了你。” 陈明晚高兴啊,这勾当官是后苑最高的内官了,不说别的,后苑那是好地方,他也有的是力气,搬花石、掏淤泥什么的没问题。 “行啊行啊,等我换班了就过去拜见新爹!除了脚盆,准备什么见面礼呢……不过你要让我帮什么忙?”陈明晚一思考就掏耳朵。 福豆是个现代人,她比较嫌弃人在她面前掏耳朵,因为下一个动作就是把掏出来的耳屎往地上弹,这个弹的不准会误伤她的! 福豆摁住他的手不让他掏,并把他拉到隐蔽的角落里,说,“你给我拿点砒/霜。” 陈明晚瞪大了眼:“砒砒砒砒……?!” 福豆赶忙捂住他的嘴,四下看了看没人,才把自己的担忧顾虑说出来。万一要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死痛快一点儿,一想到那骨肉尽烂的下场,如果要是被杖打,或者酷刑,皮肉真的受不了。 陈明晚已经听说了打人打成烂泥的事,知道她在御前有风险,但她也怕死得过分了吧。一听砒/霜都晕了,脑袋嗡嗡地,注意力都在她要那可怕的东西到底准备干什么上,瞬间脑补了几十种可能,都快吓出汗了。 福豆拍他,悄声提醒:“你想什么呢,打死我也不敢对官家不轨啊,就我那胆子,肯定是自己吃!” 说完想他可能不信,干脆直接掏底一了百了:“其实我不是男的,这下你理解了?”总不能直接就说出来“女“字,她觉得陈明晚这点理解力还是应该有的吧。 陈明晚嗯嗯了两声,脑袋还没从砒/霜的震惊里解脱出来,她后面那句也没过他的脑,一心想着,论他们俩过去也算在皮鞭底下相依为命,他是应该信她只拿来自己吃的,可是她自己想吃,他就应该给吗?不给的话,她铁定得想别的办法死,这怎么办啊…… 思来想去了半天,他有了主意,硬着头皮说:“砒/霜肯定不行,查得紧,带不出来的。川乌半夏我可以给你点儿,捣碎了粉,不细看不认得。这东西,二钱就能奏效,不过你一定留到万不得已啊。” “嗯!”福豆泪水盈盈,这些天愁苦的大事终于是解决了,她同志般握了握陈明晚的手,陈明晚又朝她猛叹一口气,回去偷取去了。 实际上福豆也很清楚,这是让陈明晚也冒了生命危险的。要不是他们两人过去相依为命,这样的事他一定不会同意。 站在门口等了很久,陈明晚才鬼鬼祟祟地出来,迅速地给她一个小荷包,摆摆手小声说,“赶紧走!” 福豆像得了什么宝贝一样,装在身上就跑回去了。这下她松了一大口气,再也不怕像那吐唾沫的内监一样,屁股被打开花了! 中途想到最近对柳崇都没有太尽心,福豆又拐去了御厨房,拿银两换了点豆浆、领了几块冰,回去做了冰豆酪。 见人还没回来,她便先去睡觉。这一觉真是睡得安稳,什么梦都没有做,只是醒来后额头又有点热热的。可能是低热反复,但总归,精神好了,病就会好的。 今日柳崇回来的格外晚,而且在她睡着后,连李弯和冯钧顺也都不见了。 福豆醒来发觉一个人都没有,又跑去看房在冰块中间的豆酪。 做这个很费功夫,缺一分少一分它凝固得都会不漂亮,口感也会略差。豆酪清新些,有甜味但入口主要是甘,不像乳酪和熬糖那样腻,吃下去身体无压力,干爹一定会喜欢的! 心里想得美滋滋地,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于是乖顺地站到门口迎接,望见柳崇进了大门,甜甜叫:“干爹!您回来啦!” 柳崇面色僵硬,负手入内,在桌前站定,眼睛直直盯着豆酪。 福豆瞧他眉头拧着,不知是今天内侍省出了多大的事,惹他不高兴了,于是帮他将筷子拿起来,举起递到头顶,笑吟吟说,“儿子今日做了豆酪,鲜嫩凉爽,入口即化,您尝尝吧!” 柳崇盯着半晌没说话,福豆有点纳闷,抬眼觑他,余光扫到冯钧顺和李湾也一脸严肃站在门外。 福豆忽然觉得屋里冷嗖嗖的。 “又给咱家做了吃的啊,你还真是有心呢!”柳崇尖着嗓子睨她一眼,那一眼阴狠都瞥过,福豆看得惊悚,原主的身体立即反应,腿脚开始剧烈抖动。 柳崇一眼就看到了她腿在抖,转身向她欺近,越发尖着嗓音说,“我还什么都没问,你抖什么?你怕了?你在怕什么啊?好儿子?” “好儿子”三字一字一顿,在他锐利嗓音下显得越发恐怖。福豆险些都忘了,他可是杀人如麻的军事太监,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惹怒了他,但他本性就是如此的,是自己前几日误会了他,还真把他当温柔爹了。 福豆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扑通跪下了,心想他这是想起昨晚自己上了他的床,还抱了他,要严厉惩罚了?福豆颤抖问:“干干干爹,是不是外面人惹了您……儿子,儿子帮您骂他们,您……您消消气吧?要不,儿子帮您捣捣腿!” 这上班的火气带回家里来,简直差评,白瞎她的豆酪了。但总得做点什么安抚他的情绪,否则还不知他要怎么拿自己发泄怨气。 满脸的泪水滑下来,福豆不想哭,一边用袖子抹眼泪,一边仰头望柳崇,口里颤颤说:“干干干爹,您辛苦了,儿子给您捏一捏……” 说着就伸出发抖的手去给他捏小腿。 柳崇余光瞧见她这模样,心里一揪,也痛了一痛,但还是一蹬腿,将他甩开,道:“哼,你也有脸。我看着你也不落忍,你还是自己招了,咱家从轻发落。那豆酪里你放了什么?” 福豆不明白,回说:“就是豆浆,面粉,还有凝固用的酸浆,没、没别的了啊?” 福豆看柳崇根本就不信,更是露出凶狠神色,盯得她浑身发寒,她跪得这么近,闻到柳崇身上那十八种香花的味道,才发觉他是用这种香味来掩盖他身上的血腥味吧! 大太监要杀人了,好在,她提前准备了速效药。只是……现在还没到最后一步。 福豆下意识摸了摸心口藏的荷包。 柳崇这时,一声叹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可真让人心疼啊……” 说罢,又将手抽走,无力地向后道了一声,“拖出去吧。” 14.第 14 章 冯钧顺摇摇头走上来,都不忍看她。李弯是个直性子,只一心以为福豆要害柳崇,这就怒目而视,要把她提走。 冯钧顺却拦住李弯,自己上前来,准备架着她出去。毕竟福豆做了那么多顿好吃的给自己,他也舍不得让福豆被李弯这武人生拉硬扯出去。 福豆泪眼朦胧,在这当口却好像明白怎么回事了,猛地说:“干爹!我没在豆酪里下毒啊!不信,我吃给您看!” 福豆也不管他许不许,就站起来坐在桌前,用手捞起豆酪往嘴里塞。哼,好吃惨了,只是酸浆或许没全融进去,又或许是她心上酸,一边塞一边哭,吃完了在嘴上一抹,全是豆渣,没全咽下去就说:“干爹您看,我什么都没放,可好吃了,您没口福!” 说完福豆又拿全是豆渣的袖子去抹眼睛,要不然路也看不清了,她心里也是苦涩,还以为陈明晚是个好基友,可惜,他竟是个告密的狗腿子。不过,也不能怪他,他以为自己是用药害人的,他举报的用心还在于救人,只是做基友却相互不信任,不仅不信任,还故意把□□给了她再摆她一道!就算自己能活下来,福豆也不打算和他再有瓜葛了。 她往起一站,一只燥热的手掌却攥住她手腕,将她摁回凳子上,“你没下毒,那毒呢?” 柳崇的声音还是阴沉,但明显比刚才好多了。福豆觑他眼里分明有丝遗憾,肯定是因为好端端的豆酪没吃上,哼,现在晚了! 福豆心想,他已经这么怀疑了,如果瞒,他就会搜身,这下不仅是毒,连带她是女人都暴露了。既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只能硬着头皮,将胸前荷包拿出来。 她咽了好几口唾沫,稳定心神,“就就就是这个。儿子绝没有想毒害任何人,只是要留着自己吃的。御前伴君如伴虎,那个小内监随随便便就死了,我不想将来受罚,被打得骨头都烂成渣……还不如准备点毒/药,万一谁一不高兴要我难受,我死痛快点多好,干爹,我真的是这样想的啊!”越说越激动了,竟然不秃噜嘴了! 柳崇打开荷包,看了看,能闻见半夏的味儿,但没闻到川乌。半夏、川乌都是毒物,若要害人跑不了这几种配合,但是……害人的□□里还放陈皮?还怕想死的人吞不下是怎的?这陈皮味儿很浓啊!还有一种味儿也在里面,闻着他就讨厌,那是藿香。 他丢回她面前,眉头已经舒展了大半。只是看一回打死人,能让她想到自己也会随时丢掉性命,这又让他不爽了。如果她这么容易死,还要他这个爹干什么?这小怂包真是…… 他前些日让人打二皇子那个小内监,还不是因为那内监蹬鼻子上脸欺负到福豆头上,明摆着也不把他柳崇放在眼里?就算是二皇子,也必须得知道,即便贵为皇位继承人,也得供着他柳崇才有可能上位。 说说,这不都是为了儿子么!柳崇已见惯了烂肉腐蛆、白骨堆山,眼睛都不眨一下,谁想自己儿子却这小可怜劲儿…… “咳咳,你跟咱家说说,你是怎么到那儿看到打人的?” 福豆抽泣着说,“是,是郑押班强拉我过去的……” 柳崇点点头,伸出一根小指抹了抹他唇角,“知道了。”这姓郑的最近可真是无法无天了。 想了一会儿,柳崇又瞥着她,“你不是要吃了那荷包里的药,一了百了么?那你现在就当着咱家的面,吃了它呗!” “啊?”福豆一想,她都这么真情流露了,还是要她死? 柳崇的嘴朝那药嘟一嘟,示意她吃。福豆心跳得厉害,这,她看着荷包,她……她能不吃么…… 哎,这明明是她要留到身份暴露不得已的时候才吞的,现在让她怎么做这个思想准备啊。 福豆又抬眼觑,眼见柳崇对她这个儿子没有半点悲悯,还嘴角衔着一抹笑。果然,他就是个阴鸷可怕的杀人魔。死太监,真的要她死啊! 难道你忘了大明湖畔抱你的嬢嬢了吗! 福豆镇定了一下心神,使劲地想办法拖延,“干爹,您赐我一杯水吧……我硬吃这粉末,咽不下去。” 柳崇哼笑一声,招冯均顺,“拿水。” 福豆脖颈冒汗,见冯均顺拿来了一杯水,又说,“干爹,您还是赐我一碗酒吧,酒能壮胆……要温的!” 冯钧顺很快把一碗温酒给她端上来,福豆想,福豆心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断头酒了吧。 她把药粉撒在碗里,开始慢条斯理地拿筷子搅和,实际上腿是一个劲地在桌下抖。她思考的时候腿就会抖,越是思考得焦急,抖得就越厉害。 柳崇盯着桌子越来越颤,说:“你干什么呢,药是你自己拿来的,想死也是你自己要死的,是要耗咱家的时间不成?” 福豆夹住腿,呵呵两声,仔细想了半天,也只有唤起他的同情留恋这一条路了。能不能行就不知道,试试吧…… 她泪眼汪汪瞧着他,“谢干爹教养之恩,儿子知道,爹爹爱吃甜的,等儿子去了,您可能再也尝不上儿子的手艺。不过不吃糖也好,吃多了,伤肾,若您往后看着糖,能想起儿子,儿子就心满意足了。儿子先去了,干爹往后健健康康,福寿绵长,没事千万别来看我……”说完用颤抖的手,端起碗。 想了一会儿,又放下:“干爹,要不,咱再给您做顿点心吧!” 柳崇冷笑:“不用,喝吧。” “干爹,您还是让我出去喝吧。喝完了,我死外边,别脏了干爹的屋子。我想领一副草席,然后我可以自己走到乱葬岗,我自己拿草席裹一裹,别人也不用为难碰我晦气……嘤嘤嘤!” 柳崇叹一声,“你自己还什么都能办得了。” 福豆觑他,这是同情了?她有希望了? 福豆再加把火:“嗯,不给别人添麻烦,更不能让干爹看到我这副难看的样子,到时候您就想不起儿子的好,想不起儿子在门口等着您……想不起儿子给您洗脚,想不起儿子在您床头,您以后孤零零的,儿子真的放心不下啊!”说完又鞠躬要走,柳崇一把又攥住她手,把她往回一拉,她这么前倾跌过去,正跌在柳崇怀里。 这下刚刚好,自己这可是个温暖的活人啊。福豆心想,反正都抱过一次了,再抱一次也无妨,说着就抱住他腰大哭:“爹啊!儿舍不得您啊!”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冯均顺那家伙都抹了抹眼睛,李弯都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了。 柳崇摸了摸下巴,思虑半天,“你喝吧,喝完了再说。” 福豆着急,“干爹我待会儿七窍流血,把您裤子再弄脏了。再说,我这样被看着,死得多不好意思,您给我留点体面行不行啊?”先让她出去躲一躲,做一做心理建设行不行,她真的没有勇气,得多唱几遍才能借到啊。 柳崇是越看她越逗,可这逗中又感觉到她的绝望,自己又心疼了,跟被啃噬了一般,听她越扯,越是苦笑她个糊涂蛋。 福豆半天没听他再说话,知道自己这是彻底演砸了。那就这样认命吧。 她松开了手,跪坐着,呆滞地望着那碗药。唉,希望这碗喝下去立即从现代或者另一个穿越者身上醒来,如果可以正好穿越到一个在吃海底捞的人身上,那就更好了。 福豆抱起酒碗,一口闷进去,闷完了,心想这药也是奇怪,味道怎么这么熟呢,但一下也想不起来是什么味儿,反正喝完了,自己又抹干净脸,这回理都不想理柳崇了。死太监,永别了! 柳崇却忽然将手揉在她脑后乱发上, “行了,也别死外边,你就死这儿吧。” 他将她的头摁在自己腿上。福豆酒精作用下心通通跳,心想这个“这儿”,就是他的腿?他还真是稀罕了,既然这么舍不得儿子,干嘛不让他活着啊! 也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药的作用,一喝下去从脸到脖子都发热,过了会儿是越来越瞌睡,这大概就是死的感觉吧。 福豆的脑袋很快耷拉在他膝上。柳崇一低头,他裤子上一堆鼻涕眼泪和药酒,味道实在发冲,他这有洁癖还得熏香的人,内心是承受了多大的膈应。可这就是想摸着她头是什么意思…… 他见福豆睡着了,低声对冯钧顺、李弯说:“都下去吧,带上门。” 冯钧顺还有点纳闷,但也不敢置喙,就和李弯退出去,把门合上。门一关,柳崇便听到福豆在他膝盖上打鼾的声音,低头,见她口水也沾上去了。 柳崇没动,只摸着她脑袋的那只手,向她脑后垂了垂,垂到脖颈处。 手指肚触碰到她那嫩滑弹软的脖间肌肤,软发绕指,让他心上也一痒。 他是怎么了……总感觉身子有些不同以往地回春,只能长吐一口气,就保持这姿势一动没动。 坚持了许久,他也倍感无聊,但又不想把福豆挪开,眼睛于是盯着桌上还剩下一小块的豆酪,按道理,皇帝只动过一筷子的珍馐他都死也不会碰的,现在倒好,鬼使神差执筷捞起豆酪来,又新奇又抗拒地放入嘴里,那清新微甜的味道入口即化,舌尖微感酥麻,随后,这酥麻就在身体里到处乱窜。 虽然他在努力恢复,的确是有将来成家的意思,这在本朝内官之中实属常事。但之前也曾尝试过,无论面对女子还是春宫本,都如死灰一般不见起色,但今日却明明觉得身体发硬,和以前不一样了。复燃之兆终于出现?还是因为自己认的……儿子? 这不对,很不对! 福豆的头睡着睡着突然一歪,把自己给惊醒了。这一醒,昏沉中看清了柳崇的侧影,心想,这是没死啊,还是又穿回来了?刚才难道不是真的回去吃了海底捞,而是做梦? 福豆仔细一回想,不对啊,她这是吃了假药了吧!竟然没死成,那这下柳崇觉得受到了感情欺骗,岂不是会恨得牙痒痒,要把她给煮成螃蟹?! 完了完了完了,福豆额头开始冒冷汗,她见柳崇蹙着眉头闭着眼睛,喉头耸动,不知道在深思什么国家大事,于是悄悄地把下巴挪开他腿,又去瞧刚来时候就看好的那个案几的尖角。但是看着真让她下不了决心。 柳崇忽然一睁眼,瞧见福豆战战兢兢一双眼睛瞪着他,闷声说:“醒了?” 福豆既尴尬又害怕,低头窝缩着发抖:“干干干爹,儿子吃了假药了,儿子真的不是存心的!” 柳崇轻笑一声,食指骨节碰碰自己嘴唇,睨着她若无其事地说,“你喝的那是藿香正气散。给你药的这人,是个真朋友,怕你走上歧路,才说成是毒/药哄你的。” 福豆一愣,兑了酒水的藿香正气散,那不是藿香正气水吗!我去你的个陈明晚,竟然哄她要死要活的地喝这玩意儿?! 不过如果陈明晚给他的是藿香正气散,那他就没道理到柳崇这里举报她,那也就是说,举报她的另有其人了?那是什么人盼着她死啊…… 柳崇这时候终于能站起来了,一站,腿都麻了,只能在原地又停留一会儿,于是咳咳,“行了,我今天错怪你了,你闹了一晚上不嫌累?回你房里继续睡去吧!” 福豆还没缓过劲来,愣愣地从地上想爬也爬不起,只能翻身一个躺下,这才舒服了。但要想回去,那除非有人把她抬上床才行。 柳崇看她就这么四仰八叉,喉头一动,想扶,又膈应,直接一跺脚叫道:“你就在这里橫吧!还不是仗着咱家……仗着咱家……嘴馋?” 福豆险些没吐出藿香正气水,原来只要干爹馋她的甜食,就可以让她为所欲为啊!福豆抬了抬脑袋,眨巴眼:“干爹,我这实在是起不来……” 柳崇哼一声甩袖负手,“行行,你记住一点,你只要好好对我,这大内谁敢动你,我都不会让他们好过。以后不要畏缩人前、寻死觅活,让我跟着你难受!” 福豆最近已经揣摩出来,他说“咱家”的时候,就是跟她还疏离,说“我”的时候,就是跟她真亲近,这说话间忽远忽近,跑来跑去,是真着急了。 福豆弱弱地点头,想了一翻词认真说:“干爹您是参天大松,儿子是小松鼠,得您庇佑而不自知,不感动,不回报,就知道惹事生非,儿子实在是蠢笨!以后一定背靠您,仰仗您,逢人就告说欺负我得看我爹!绝对不再怂包了!” 柳崇本懒得听她阿谀奉承,已然走出几步,听到最后却又深吸一口转身回来,将福豆从地上捞起,扔床上去了。 15.第 15 章 昨晚上,刘十六正盯着人在梅渚一带除水草,到了莲季了,底下盘枝蔓节开始蹭蹭蹭占领水面。 正是晚上宫门快落钥,天已晦暗,他在岸上四处走了走,看见从雪浪亭向万岁山的方向去了两个人,人影有些像二皇子和薛琦。 刘十六好奇跟了过去,他们正好走在太湖石前面低声说话,只听二皇子说:“我抓住了那柳大耳的把柄!那柳大耳儿子在御药院取了毒物,不知是作何用的。” 柳大耳是柳崇的外号,二皇子、薛琦一派天天聚在一起说他那招风耳多逗。 薛琦问:“此事确凿?” 二皇子得意:“我在御药院的人从墙缝里亲耳听到,立即就来禀报了,只差还没检验库房,看那陈明晚到底拿的是哪几味药。” 薛琦笑道:“他拿了什么根本不重要……二大王,咱们可告柳大耳意图毒害天子啊!就算他没有这个意思,你只尽快让侍卫去搜,找出藏毒证据,再将那陈明晚屈打成招,再加上咱们的眼线,便又有了两个口供,坐实了柳大耳的谋逆之名。就算一切不成,侍卫也只是防患未然,紧张过度,陛下不会怪罪,更不会知道有咱们参与,只会怀疑柳崇是不是真多存了这个心……” 二皇子简直要高兴地把牙咬碎了。他前日被那殴打场面吓得爬也爬不起来,招了美人侍奉都不举,今日终于可以彻底报仇了! 一阵风吹过假山,那太湖石缝隙里发出嘘嘘声,刘十六听得冷汗涟涟,不敢再听了,回想福豆之前跳梅渚,好像就是想轻生。他记起福豆那些时日的确是萎靡不振的。现在再听到她去求毒/药,这是又要自杀啊!他得赶紧报告柳崇去,一来不能让福豆真的自尽,二来不能让二皇子、薛琦得逞。 柳崇当时还在福宁宫和皇帝下棋,临时被叫出来听说了这事,面上一凛。 本来他就军功进位回来不久,皇帝还没全然对他放心,这不管他被设计成不成功,都得让皇帝对他起疑,他们这一步还真是出其不意,若刘十六不来告密,自己便被动了。 眼下只有从皇帝身上入手,让他相信自己没有反意。但又该怎么让皇帝相信? 他心思急转,告诉刘十六,“你去我偏阁告诉冯钧顺和李弯出来锁了院门,谁都不能进去。随后走回宫内急急对皇帝道:“官家,我儿子自尽了!” 元玺帝执棋子的手一滞,还是放在他该放的位置上,皱眉说:“因为什么?” 柳崇口上悲戚地说,“这原因就不知了,可他是我儿子,又有谁能把他逼成这样……官家,您容我先回去处理这事,看救不救得来!” 他这么一说,皇帝肯定要想是谁能惹得起他,自然就能想到二皇子刚公然在御前欺辱福豆的事。 果然皇帝道:“那畜生,竟然还要人逼死?” 柳崇心知皇帝已经先入为主,若有人要拿藏毒来嫁祸他,皇帝多半不会信了。 柳崇假惺惺垂泪,皇帝说:“你快去看看吧!” 得了准允,柳崇才退出福宁宫外,率先唤了值班的侍卫班子和他一起回偏阁作证。他心里亦有焦急忐忑,这二皇子认为福豆拿毒绝对不是凭空想象。至于她想要做什么…… 到了偏阁门口,冯钧顺和李弯正在门口守着,柳崇低声问冯钧顺:“福豆在里面做什么?” 冯钧顺一看这阵仗,知道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急忙在他耳根小声说:“看厨房冒烟,飘豆香,她是在做甜品了。” 柳崇心想,福豆这儿子还有闲情做甜品,那定不可能要轻生,但做了甜品还不是要孝敬给自己吃?若真拿了□□,是要毒死自己吧!只是,自己又有哪里对不起他?! 他憋着闷气,酸酸地对冯钧顺、李弯说:“你们跟我进来。”随后故作悲伤地,对今天值班的侍卫押班林冲道:“林押班,先允我去里边看看我儿子。” 林冲点点头,柳崇便朝内大喊:“儿啊,可不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爹来了!” 说着便带着冯、李入内。 见这悲戚的见证自己儿子自杀身亡的场面,众人自然不便打扰这最后的送别,就在外面等着。 刘十六握着的手一直抖,当下还想着福豆这可怎么办。他这告诉柳崇,救了柳崇一命,希望柳崇看在他这老脸上也饶了福豆啊。藏毒但没投,福豆最多是个未遂,只要福豆没存杀柳崇的心思,应该是没事的。 等了许久后,冯均顺出来说:“福豆抢救及时,把药呕出来了!没事儿了。” 冯均顺瞧着那殿前司今日值班的押班林冲说:“林押班,您看要不要进去看一眼?” 林冲抱拳:“既然人已经救下来,那就不进去打扰了。” 三班使臣任免都在柳崇宣徽院管辖下,他不会再进去,自然就这么回去和皇帝禀报。 冯钧顺却又踢醒他,“林押班,大官交代了,你若待会儿回去路上遇到疯狗,可得拦下,别让疯狗去官家那里乱叫。” 林冲细细一想,答应后便带人走了。 刘十六却着急:“那福豆呢?” 冯均顺嘿嘿一笑:“他和大官在说话,正准备睡下了。也不早了,刘勾当快回去睡一觉,明早过来领赏吧。” 刘十六松了口气,又一愣:“领赏?”他莫名奇妙,但见冯均顺也已经回去了,他只能等明日再来才能知道了。 另一边厢,二皇子的人找了殿前副都点检郑太尉,让他先斩后奏搜捕柳崇偏阁,还又给了他一包砒/霜,以免他在阁中没有找到,好用来充数。 这郑太尉还在宫门府衙和几个统领大快朵颐,这时候才和统领们擦干净嘴、去了酒味,从府衙到掖庭柳崇住处去搜去了。 正在回去的林冲,看到郑太尉和高级统领带着若干人马气势汹汹前来,当即走出去抱拳:“太尉,小的刚从柳大官那里来。福豆服毒自杀未遂,已经被救下了。” 郑太尉愣了愣,“你怎么会……” 林冲道:“既然太尉来了,咱们就一起去禀报吧,官家还等着问我结果。” 郑太尉身上还藏着砒/霜,哪敢现在去面圣。本来他是要先斩后奏,但现在林冲已经被皇帝派去过了,自己没道理再去搜,这,这下陷入僵局了。 郑太尉:“这面圣……我就不去了吧?我只是听说今夜有异动,这才出来巡视。” 林冲道:“那小的恭送您回去。” 说着一鞠躬,作出个请的姿势,那郑太尉自己身上藏了毒,也不敢多留,只能在他目送下,灰溜溜回府衙了。 外面乱糟糟,柳崇倒是在自己儿子跟前,睡得挺香。 早上柳崇起来,看到福豆正在厨房忙碌,心说这小子怎么突然转了性,起这么早了? 一低头看到桌上的葱花蛋饼、枣糕、果浆茶水,柳崇心情别提有多好。 不就是抱他上了个床么,用不用这么感恩戴德。柳崇吃完拿小帕子擦了擦嘴,一边擦还一边兀自哼笑。 福豆端了碗豆浆出来,陪笑道:“爹,您该吃早饭啦,吃好再去上朝,精神倍儿棒。” 冯钧顺朝里面桌子一看,好香啊,希望大官吃剩下点,好让他也尝尝小福豆的好吃的。正想着呢,一抬头看,怎么大官只穿着中衣就坐下啦! 冯钧顺溜进来:“大官,先让小的服侍您穿上朝服啊。” 柳崇看也没看他,“不用你,出去吧。” 什么什么?穿衣服都不用他了? 果然便听柳崇说:“福豆,待会儿你给我更衣。” “啊?我?”福豆偷言望向外面,果然,冯钧顺正在恶狠狠带着醋意盯着她,于是忙说,“还是让钧顺来吧。” 柳崇斜眼:“蹬鼻子上脸了?你爹是指不上你这儿子么?” 福豆嘿嘿:“指得上,我是怕钧顺吃醋。” 柳崇咳一声,“穿鞋还让他来。” 福豆只能答应了。他吃完后,便拖着木屐走回床前,拿起挂在床上的十八香香笼递给福豆,“在我朝服上滚几遍。” 福豆捧起他的紫色朝服放在榻上,依言拿香笼给他熏滚了一遍,说:“干爹好了。” “来吧。”柳崇深吸一口气,仰了仰头,闭上眼睛,翘首以盼福豆给他穿衣。 福豆好在有原主的记忆,穿衣系带还是掌握的,动了动脑筋给他穿上,腰束大带、革带,挂好了玉和鱼袋在上面。最后发觉领口还有个扣子没系,福豆伸手上去到他脖颈,免不得手指骨节触碰了他下巴。他下巴上长出了些许胡茬,扎得她痒痒的。 柳崇睁开了眼,福豆咯噔一声,小心翼翼觑他。 “继续。”柳崇这回不闭眼了,就盯着他在自己脖颈用手摆弄。福豆觉得手有些酸,但这个扣口是真的太紧了,塞不进去,只得踮起脚尖仔细看着,把扣往口里头塞。 这下更完蛋,福豆一垫脚,自己额头刚好碰在他下唇上。 柳崇唇一颤,微微张开,吓得福豆慌神跳后一步:“干干干爹呐,王押班要我今天早点去殿上呢,我我我先走了呐!” 也不知道自己慌什么慌,方才自己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可以解释呢,但万一他动怒呢,万一这是柳大太监的初吻呢?又或许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平时冯钧顺肯定也总碰他的吧,这是失误而已自己这么害怕干什么啊! 福豆心想这一定是原主的身体又作祟,不过怎么自己心里跟着忐忑不安呢。反正她得赶快离开,说着就已经逃窜出门了。 柳崇还在思索,人却已经跑了,这时候冯钧顺过来报,“刘十六来了。” 刘十六和福豆前后脚,但一个从后苑来,一个去殿前,愣是没碰到。 他一进偏阁,看见柳崇红光满面,福豆却不在,心里还有点慌。 “大官,福豆他……” 柳崇挑眉:“福豆啊,昨晚咱家以为他要杀我呢。” 刘十六一听,吓得扑通跪下,悲戚说,“大官啊!我的老命不值钱,您随便拿去!可是福豆他还是个孩子,您可别跟他计较啊!”他直接扑在地上就要磕头。 柳崇不太愉悦,这刘十六还敢冒着生命危险来给福豆分辨,这得是对福豆有多好? “咱家自己儿子,怎么劳刘勾当给他磕头,这倒像是你儿子了。”他睨一眼刘十六,“刘勾当请起,厨房还有福豆做的早点,咱家让钧顺拿出来给你吃,看你这瘦弱的,从前福豆没给你做过吧?” 刘十六这战战兢兢,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是,是没怎么给小的做过。” 柳崇喉咙耸动,低声说,“这还差不多。”随后他开始说正题:“最近咱家准备整肃御药院和垂拱殿那些不干净的人,到时候有了职缺,就填给你。不过你资历还不够啊。最近河北路和熙河路在给晋王大军调动粮草,咱家提拔你出去监军这两路粮草调动,你立了军功,咱家也整肃清楚了,你就回来补缺吧。” 御药院有二皇子的内应,他是肯定要肃清了,而且他还准备抬举一下那个叫陈明晚的。这垂拱殿他要整的是姓郑的,姓郑的去了之后,少一个押班,他就让刘十六来填了。 刘十六一下没回过神,这两件事跟他说是啥意思。“那福豆?” 柳崇撩袍站起,瞥他一眼,嘴角带笑说,“他好得很。对咱家儿子好的,咱家绝亏不了你!” 16.第 16 章 福豆在垂拱殿门口站着,今早身旁换了个不相熟的侍卫,让她略落寞。一问才知道,殿前司从昨天开始给林冲换了岗位,他变成巡逻的了。落寞归落寞,为了让自己的前台生涯丰富多彩,福豆于是开始勾搭这位新侍卫说话,“你叫啥,家中几人,父母健在,可有娶妻?你喜欢吃啥,幸运时辰是哪什么时候,生日哪天啊出去玩,一起去吃烤鸡/吧!” 突然感受到远处冷嗖嗖的眼神,前方一排巡逻队伍走过,为首有个黝黑的少年,不是大居朝古天乐又是谁。 林冲走到阶下,面无表情地对两人说:“大殿之前,肃静,不要交头接耳!” 福豆撅嘴,心想这人管得真宽,前边那么大的广场,那么多殿那么多人,非要盯着她这块儿。 旁边的新侍卫不敢和她说话了,福豆狠狠地瞪了林冲一眼。 林冲不以为意,继续巡逻去了。 下朝后,皇帝一脸严肃来到垂拱殿,一看见福豆,停下来,说:“你这孩子,尽让你爹操心!” 福豆一愣:“官家,您是指……” 皇帝道:“你不想活,不是要你爹的命么,索性你没事!你是不知昨夜你爹在朕面前哭成了什么样!” 哭?昨夜柳崇回来,那阴鸷要杀人的模样,您是不知道哩。她估摸这又是柳崇跟皇帝玩什么苦肉计,还提到了她罢了。现在她这个儿子,都成老爹在皇帝面前的好谈资了是吧。想想看,两个爹在一快儿,你一言,我一语,一起痛陈儿子有多难养,多心酸,再一起骂儿子,多痛快。这君臣关系就这么变稳固了。 皇帝拍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有诸多感慨地进去了。 过了片刻柳崇过来,站在她旁边重重咳了一声,生怕她没看见似的。福豆猜测,他应该是没注意早上那个不像吻的接触吧。不过作为一个爹,亲亲宝贝儿子,好像也很正常呢。 等福豆宣报完毕,柳崇好像很不情愿地进去了,福豆见他没提,那就应该是翻篇了。过了一会儿二皇子也来了。 二皇子可是没睡好,兴奋到了大半夜,就等着郑太尉的结果呢。结果到了早上,什么事都没有,那姓郑的安静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方才上朝时,柳崇就斜睨着他笑得险恶,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二皇子简直咬牙切齿,一看到福豆,就想上拳头。 福豆大叫:“二大王到!”然后认真地对二皇子说,“干爹比我亲爹都亲,干爹最讨厌别人欺负我了。” 二皇子哼一声,“连你个小东西都能在我眼前得意了?”说着又想上手,后边薛琦忽至,抓住他手,说,“嗨呀,二大王,咱们里边说。” 说着,薛琦将他拽进去说话。 福豆的招风耳派上了用场,似乎听见他们说,“留着他不就等于抓住了蛇的七寸,”这话不知道是说谁的,如果说的是她,福豆呵呵一笑,自己可没那么大能耐,柳大杀星说让她死,可一秒钟没带眨眼的呢。不过如果她把柳崇晚上叫娘的事说出去,那才叫抓住了蛇的七寸。柳崇的七寸,绝对是他娘。 薛琦进去没一会儿就又出来了,里面只剩下柳崇和二皇子,这时今日当班的王押班叫他进去,说是皇帝叫他的。 一进去,便见二皇子灰头土脸低着头,福豆心想他一定是挨了皇帝骂了。等到她过去鞠了躬,便听皇帝说,“朕已命御厨房准备了今天中午的膳食,咱们两对父子去宣和殿,一边看教坊杂戏,一边吃;吃完陪朕去马球场子打马球,朕也有些时日没碰球杖了!” 福豆心想,还别说,这原主过去在家里还真骑过马、打过马球的。她爹原是旧朝臣子,虽然后来被全家发配,好歹她过去还是沾了光的。 不过,和皇帝、皇子、干爹打马球?呵呵,她一个小太监敢打谁啊,这三个人打她还差不多。 但是吃午宴她是愿意的! 柳崇有些为难地对着皇帝星星眼,“官家,您日理万机,还有这两排奏折要批,二皇子也要读书,可不能让御史说咱家带着您玩物丧志啊。” 这楚楚可怜,又盈盈一笑的面孔,她快看不下去啦! 皇帝回道:“柳卿,你只陪朕玩一下午,朕绝对不让人说你,行不行?” 柳崇勉强点点头,“唉,既然官家执意,那咱也没别的办法。就玩两个时辰罢。” 福豆和二皇子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演的是什么戏码?确定不是妻管严? 中午两个儿子陪着两个老子去了宣和殿,皇帝特特给柳崇和福豆赐座,面前案几上,摆上了真正的琼浆玉液。福豆坐在二皇子正对面,二皇子对着她龇牙咧嘴。 奏曲的一煽情,皇帝拉着柳崇的手,微醺道:“大官,你是朕的一条臂膀,朕没了你不行,朕这儿子没了你,更不行啊。”说着说着,竟跟着曲子有些潸然泪下。 柳崇没办法,也只得道:“官家休说如此,咱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天家。” 皇帝这才情绪缓和了些。 福豆是终于看出来了。皇帝这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怕柳崇不站在二皇子一头,反而跟二皇子作对,所以才组了这个局,动之以情让柳崇支持他儿子。这老父亲为了蠢蛋儿子的一番苦心,还真是让人有点感动呢。不过柳崇其实说的很保守,不知道皇帝听出来没。他说的是“辅佐天家”,可没说是辅佐二皇子呢。谁当上皇帝他才辅佐谁,这家伙太奸猾了,这不是哄骗乡野武行出身的皇帝么。 这弹奏的教坊曲艺家,是越弹越煽,福豆一手抓着鸡腿往嘴里塞,都忍不住想为鸡腿哭泣,恍惚间抬眼望见对面的二皇子,他也抓着个羊大排在哭呢。 两人目光一交汇,二皇子立即对着她撕扯羊排,福豆浑身一哆嗦,又想到柳崇昨天的教导,于是也猛地咬鸡腿,大口吞咽。 说起来,二皇子也只十七岁,还有三年才及冠,比她才大两岁。这个年纪叛逆也正常,但怎么就被教成了一副混混模样? 皇帝突然此时动情地讲道,“朕的儿子当中,开京最像朕。胆大、顽劣,不为母亲族人欢喜,朕遂只好乡间游窜,聚起一堆乡儿,收保费,后来收归厢军,摸爬滚打到了今天……” 福豆一听,闹了半天,皇帝就是街头霸王起家的啊,带着一堆本地混混收保护费,惊动了官府把他们给收编了……要说这古代敢篡权夺位的帝王,多半不是受孔夫子教育的知识分子,可是王朝一旦建立,接下来呢?这种人又不适合了。 柳崇被皇帝敬了好几轮,两人眼睛通红抱头哭泣,让两个小的看得一脸懵逼。 这时候底下内监过来说:“奴婢们扶陛下到后殿歇息。” 几人扶着皇帝下去了,二皇子也不敢怠慢,跟着过去侍奉,只是不免走的时候又恨恨瞪他们几眼。 福豆起身到柳崇身旁坐下,扶他肩膀说,“干爹喝多了,我也扶你回吧。” 柳崇此时支手扶额撑在案几上,合着眼小憩,听到她说话,没有睁眼,伸出另一只手从桌下准准握住了她的手掌,低声带着醉意说,“官家未许我们回去,我们不能擅自离去……你就在这儿陪我会儿,等官家醒。” 也不知道他闭着眼怎么就能一把抓住她的,她此时突然想起一首歌“小手拉大手”是什么鬼? 福豆想抽回来,一使劲,他也使劲,两人的手在桌下角力,福豆肯定是角不过他呀,只能给他拉着了。 就在殿内坐了半个时辰,她这脚都麻了,柳崇醒来,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拉着福豆,手里那柔软的手掌和猫垫一样,温热又舒服,眼见皇帝也没动静,于是又装一会儿睡,再拉一会儿。 老子拉小子也没什么不可以,谁家娃不是拉大的。柳崇觉得理所应当多拉一会儿。 福豆的手已经出了好几层汗了,可是她能说什么呢,反正一只手拉着她,她另一只手还能吃,柳崇方才光顾着陪酒,桌上根本都没动了多少,瓜果还有好几盘呢。 又灯了多半个时辰,皇帝那边有了动静,终于是被二皇子和小内监扶出来了,皇帝道:“朕醒了酒了,柳卿,咱们现在就去马球场子。” 柳崇笑着一把抛开了福豆的小手飘了出去,握住皇帝的大手,“官家,今日马球想怎么比?” 皇帝道:“便让咱们老的为左军,小的为右军比一比,看看到底是青出于蓝,还是老当益壮!” 福豆一听,这还得了?那家伙还不把她唾成筛子啊!奶奶的,她才不跟他一队呢! 二皇子也瞪着她,大叫说:“爹爹,我不跟她一队!” 皇帝哼一声,“这儿没你说话的份!你下去换衣裳,换好了咱们就下马球场子,今日你若是敢输,打断你的腿!” 福豆哼哼奸笑一声,怕了吧,让你橫,打断你的腿哟! 柳崇这时却给了她一个“醒醒吧,你也捞不到好”的眼神。 果然,下一句皇帝便说,“福豆,要是开京输了,你就给他当个书童吧。” 福豆浑身一个激灵:不,绝对不会的! 17.第 17 章 这时候的马球运动又叫做打逑。马球土场子上东西有两扇高高的彩门,彩门中各有一小洞,左右军双方骑在马上,谁先把球击进自己队的球门就算赢。福豆看那门洞也忒小了点儿,这投射技术得多精准啊。 福豆和二皇子换上了相同的绿袄,一起带了绿帽,皇帝和柳崇都换上了红袄红帽。 一出来,柳崇便昂着下巴朝福豆咳嗽了两声,福豆心想,他今天怎么老是咳嗽,于是关怀道:“干爹,您病了?” 柳崇正要说话,二皇子从旁边窜出来,一把摘下她头上的绿帽要打她,福豆只好撒腿逃跑。 柳崇看这两个青葱少年一个追一个跑,心下莫名不爽利。大概是觉得自己老了?竟不能如他们这么跳脱? 天驷监的内侍将精心挑选的四匹马拉上来,柳崇和皇帝“夫妻”双双把马上,拿着球杖先去场子中间热身去了。 福豆一看皇帝和柳崇这风驰电掣的架势,她根本是药丸。 皇帝是没成想让他们赢的,这分明就是要让二皇子和她一块儿磋磨,这场马球其实就是政治教育课,因为有柳崇在,二皇子更容易感觉到受挫心理。皇帝这是要把二皇子的颜面彻底打趴下,顺便卖柳崇个好,让他消气。 至于自己,自己已经有幸和二皇子一起打球了,这已经是无上抬举,柳崇当然还得给皇帝感恩戴德了。 她执了球杖,一上去歪歪扭扭了半天,被二皇子看在眼里便咬着牙叫:“怂豆,快过来!” 神他娘的怂豆,会不会好好叫人呢。但是福豆还是怂怂地过去了,这身上要挨他一球杖可得疼死。 二皇子竖眉盯着福豆,“本大王打逑可是京中第一,就是官家带着五个人也打不过我一个人,你就跟在本大王后边观战,别挡了本大王的道!” 福豆道:“好好好,小的绝对不挡山大王的道。” “你说什么?”二皇子举杖就要朝她打下,福豆一怂低头,突然从福豆头顶飞过一只彩球,正正砸在二皇子的脑门上。 这时皇帝已经开球了。 开球之后,皇帝便飞奔而至,球从二皇子的脸上落地,二皇子急忙抢断,带球狂奔。 福豆自己故意落在后面,生怕影响了二皇子的行动轨迹。柳崇骑在马上也十分悠闲,腾挪有度不会被落下,适当时机还能抢断过来做几个传球给皇帝,让皇帝深感满意。 二皇子果然很神猛,确实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勇,几次三番都能从皇帝熟手下抢过去。不过柳崇却也不是盖的,总能截断他,他真正是遇到了对手,形势十分不利。 福豆每次看着二皇子就要进球了,柳崇总是阻挠,心中不快,干爹这是真要把她输出去的节奏,难不成男人碰上比赛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二皇子这时纵马带着球跑过来,贴近福豆时说:“你给本大王去挡住门洞,无论如何都不许动。” 福豆心想,不就是当守门员么。但还是不大高兴他的语气:“动了待怎的?” 二皇子已经又窜出去了,回头道:“动了我敲死你!” 原主的身体又不自然地抖了抖,福豆镇定住昂起下巴,他当着官家的面,根本就不敢。但是输了就要当他的书童,福豆太知道这件事的严峻性,只好乖乖踢着马腹惨兮兮的堵在了自家的球门前。 又是一轮土场子上的狂奔追逐,皇帝抢断到球,正要射出去,一瞧福豆凝眉道:“你这是干什么?” 此时他球帐子底下欢腾的彩络藤球已经滚到二皇子马蹄边了,二皇子举帐就是一个猛射,球,进了! 福豆一看,情不自禁地高举拳头欢呼一声,皇帝哼道:“你还敢在这儿挡?”说着抬手抢球,就是往福豆身上砸去。 福豆用手背捂住了脸,正巧的彩球就砸在她手背上,手背火辣辣地疼。只听二皇子高声道:“好!” 福豆放开手一看,二皇子还真的满脸赞赏,是真夸呢。“继续守着!”二皇子说完低头,聚精会神地,继续跟他老子划拉抢球。 福豆把眼睛朝柳崇瞧去,突然发现柳崇也到了对面彩门前,替皇帝守门去了。 不对啊,干爹,你应该帮我啊!福豆心里呐喊。不过柳崇显然没听见,二皇子射出去的球,都沾不到他的身,就被他气定神闲地用球杖击打开了。他这是把球当战场上刺来的剑、砍来的刀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皇帝突然抢断了他儿子一根球,向福豆冲来。柳崇也离开球门过来。 眼见皇帝一根球朝福豆的马砸过去,砸得马乱跳逃开,而球滚在了柳崇脚下。 福豆心中呐喊,干爹啊,快把球给二皇子啊! 柳崇依然漫不经心,在那彩球上轻轻一挑,彩球拔地而起,径直飞入门洞去了。 干爹,您这是要将我拱手让人啊!福豆一生气,朝着二皇子高挥双手:“二大王,咱们还有机会!加油干啊!” 二皇子得到鼓励,大喊必胜,随后冲出去再次抢夺。现在形势抖转,变成柳崇和二皇子在争球了。 二皇子拼死拼活,终于得到一个机会,抢了球奔至对方门前要挥球杖,突然发现皇帝堵在了门前。 “爹爹你这样……”就算是儿子也不敢直击皇帝啊。 皇帝得意一笑,“柳卿,快快。”柳崇向他莞尔,然后在二皇子地愣怔中夺过球来,到了福豆门前。 福豆已经驱策着马又堵上去了,与柳崇四目相对,用眼神央求:“干爹,我可不想当书童……” 柳崇会意后感叹:那咱家也不能让官家输啊。 柳崇抬手将球击中马腹,马一跑,他又是将球拦下,送入球门。 皇帝拍掌大笑,“哈哈。朕看今日就到这儿吧。” 二皇子从马上跃下,恨恨一摔球杖。福豆才叫一个郁闷呢。皇帝当守门员,这球的确是不能打了。这不明摆着要他们输么。 柳崇对皇帝道:“官家,这一局没打完,还不能就算二大王输吧?” 皇帝道:“确实不能算,改日再接着来罢。不过下次你们也不能赖皮堵门了,若不然,朕也赖皮,谁都别玩了。” 二皇子咬咬牙:“知道了,儿子会好好训练这个怂包,一定能凭着真本事赢了您!” 皇帝心满意足:“这还差不多,那你们继续练罢。”于是便让柳崇扶着下马。 柳崇咳咳两声,勉强笑说,“官家,这玩物丧志,御史们又要指摘二皇子了,还是让二皇子先去读书为好。” 福豆一听“读书”二字就要给跪,于是忙说:“不用不用,奴婢再陪二大王练练,练练……这个著名杂剧《闪灵》里有句词儿,只会学习不玩耍,聪明孩子也变傻,二大王完全不需要整日待在书房读书,劳逸结合,活学活用,这个马球中也有大道理嘛……” 现在她苦一点也比将来天天看着他强。皇帝笑说,“也对,那你们自便吧。”他又指着二皇子,“开京,你若是敢欺负福豆,朕就提前打断你的腿!”威胁完后,拉住柳崇扬长而去。 福豆见柳崇走得时候心里微微发苦,好像还瞪了这边一眼,也不知道是瞪她还是二皇子的。嗯,一定是二皇子。 二皇子将福豆拉扯着面对他,恶狠狠地道:“怂豆,我告诉你,你得给本大王苦练!本大王叫禁卫的马球队过来,陪着你练,听到没有!” 原主身子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听、听到了。” 二皇子实在忍不住拿起球杖,就想给她脑袋一记猛敲,福豆突然叫道:“太史官来了!” 二皇子余光瞟到旁边果然刚跑来了个气喘吁吁的太史官,一看就是被皇帝叫过来监视的,长得一本正经,手里拿着笏,跟上朝似的在旁边准备往上记。二皇子这个气啊,只能把猛敲变成轻轻一碰了。 福豆发现这挺好,弱弱地说,“二大王……您是天生就预备着名垂青史的人物,您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录下来的,哦对了前几天您干了什么来着?吐……” 二皇子眼神发乱,突然打断她,大声道:“正所谓,善战者,不怒,善胜者不惧。福豆,你这怂包的毛病,就是因为你不知道如何得胜。今日本大王就给你好好讲讲战策……” 18.第 18 章 在太史官的监督下,二皇子不敢对福豆和来训练马球的禁卫动手动脚,仔细下来,福豆发现这二皇子别的不行,马球的确是值得一夸,训练时不见平时的脑残样,有板有眼,既当教练又当队长。再联想他爱吐唾沫这点,这是国足领袖风范啊,只可惜生不逢时,不然也是一把好铁铲。 大宋有好多位皇帝都是艺术家,让艺术家搞政治实在是太为难他们了,福豆觉得,这大居朝二皇子如果不是对权力有欲望,又被皇帝和朝臣赶鸭子上架的话,专心搞体育运动也是一只好鸟呢。 到了傍晚,福豆拖着运动疲乏的身体往回走,想到刘十六最近准备出去监军,建功立业去了,于是绕到后苑去慰问他,正好碰上了抱着红绸脚盆来认爹的陈明晚。 两人见面一起过去,福豆这才知道,陈明晚趁她没在,已经主动去找刘十六了。刘十六因为他在藏毒事件中用藿香正气散来救了福豆的事,对他也是喜欢得不行,直夸他重情又机灵,当场就认了这个儿,让他拿脚盆来给他进行洗脚认亲仪式。 去了刘十六那里,福豆参观了陈明晚给刘十六洗脚,洗完后,陈明晚还拿了宣纸,让刘十六把湿湿的脚踩上去,踩出了湿脚印,然后就告辞了爹爹,要立刻回去。刘十六特别高兴。 福豆奇怪,当时她给柳崇洗脚的时候,也没人告诉她要按脚印啊。她追出去问陈明晚,“这是做甚的?” 陈明晚说,“这你都不知道吗,像我们这种人,死的时候要放进棺材里三样东西:第一,割下来的势,有了它,咱们才能死得完整。不完整的人,阎王不放他投胎。我的到现在还保存着呢!” 福豆略感反胃,但是呵呵笑着问,“那要是有的人,丢了呢?” 陈明晚说,“这好办哪,随葬品里放一个假的不就是了?有钱你就用玉势、金势,没钱你用个木势,若连木势也来不及准备,只好手里捏个黄瓜了。” 福豆点点头,太监实际上最看重自己身上这被割的一点东西了。 陈明晚继续说,“第二,亲爹娘的头发。死了之后,什么也不记得,握着亲爹娘的头发,知道你从哪儿来,将来投胎,不投到他们家去。” 福豆疑惑:“为何不投呢?” 陈明晚:“废话啊,都是他们送你来当内监的,怎么,你下辈子还要去他家,再割一回?” 这一点福豆倒是不能怪父母,当时新帝攻入京城,全家被抓,她是唯一趁乱逃出来的。 原主当时以为躲入了一个下水道,顺着下水道往上爬,结果谁知竟然爬进了皇宫里。皇宫同样是一团乱糟,武卫在宫里到处赶人,见她满身灰黑水污,竟把她当做意图逃走的内监,赶回掖庭巷子里和一堆内监挤在了一起。她胆小如鼠,也不敢分辨,等尘埃落定,她就只好以太监身份,在宫里走马上任了。 “第三,干爹的脚板模子。干爹是世上真正将你当亲人的人,死了之后,干爹的脚带着你走黄泉路,你来世投胎去他家,他还会待你好的。”陈明晚说着说着,自己还哭了。 福豆也有点感动,原来洗脚认亲是这个意思。脚走在前头,带着你走生路走死路,这个意义还真暖啊。福豆暗暗心道,回去也要给柳崇摁个脚印才行。 陈明晚又说,“这三样都有,便是世间完满了,就算只是草芥披身,也能心满意足。”有权有钱的太监,用金玉雕脚模子,金玉势,再带上那许多陪葬品。没钱的便是纸上湿湿一个印记,再拿笔勾勒出来,就算草席一裹,这一辈子也无遗憾。 陈明晚急急:“我不能再跟你说了,待会儿干爹脚印该干了,我得回去用墨汁儿染上。 福豆走回柳崇偏阁,见门口无人把手,李弯不知哪去了。穿过前堂进去卧房,门虚掩着,福豆招风耳一听,里面是郭太医的声音:“老夫这治身不治心,针扎了,心还得看大官你啊。俗话说‘臭味相投’,这人和人之间的气味儿,是有相互吸引,这相互吸引,就会有这心慌失措、手脚发软的病症,不是什么大毛病,反而只有这样反复刺激,假以时日,大官才有能举的一天呢。” 是让郭太医来扎针来了。柳崇不知有什么小毛病,隔三差五就会浑身脱光了让郭太医扎针通气血,扎针的确得反复刺激穴位才能奏效……平时一般都是冯钧顺跟着伺候,在卧房里插上门栓。今天刚好门栓没插。 福豆平时也不凑热闹,只是现在心想正好他没穿袜子,自己可以求他摁个脚印呐。这就推门进去叫:“干爹我回来了!” 郭太医突然慌张,将两边床帏一拉,把柳崇遮住,起身勉强笑说,“福、福豆回来啦。” 福豆纳闷,他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郭太医能慌成这样。 柳崇在里面略是一慌,又很快镇定,拿帕子遮住重要部位,清了清嗓子,:“行了,针也扎完了,郭太医请回吧。” 郭太医收拾了医箱,觑福豆一眼,摸着额头的汗逃走了。她可什么都没看见啊,但反倒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正挠头呢,柳崇阴阳怪气地说,“还知道回来?今日你可玩好了罢!” 福豆老实说,“儿子不想去当二皇子的书童,想陪着干爹,若不然搬出了宫去住在二皇子家宅,就见不到干爹了!” 柳崇哼一声,“别跟我说这些好听的,你还不是怕二皇子私下里收拾你?不过我对你,也是真失望。” 福豆听着他言语还真越发冰冷了,想想他方才在马球场子就狠狠地瞪了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她手脚也跟着发凉,“儿子、儿子做了什么让您失望的事?” 床榻上香喷喷的,她朝帷幔里面看,那纱内隐约看见他卧佛式地向外侧妖娆躺着,除了在那地方遮了点帕子,浑身光着,一眼就瞧见他那肌肉实在的太平洋宽肩线条,还有倒三角腰线。福豆她,她过去,可是舔屏食肉动物啊…… 柳崇突然与她四目相对,绷紧了身子,好像那方才郭太医诊断还需假以时日的东西,瞬间就又活过来了一样。 19.第 19 章 福豆盯着他的肉体咽了一口唾沫,心跳加快移不开眼。她告诫自己,大九岁也是爹,要从心底里尊重啊!福豆赶紧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点。 “你还问我你错在哪儿了?我千辛万苦把你放到御前,你倒好,大臣都对不上号,送茶还要官家提醒你,可见你是没用心。现在官家随随便便把你指给二皇子,这说明你根本就可有可无,这样的人,怎么能做我的儿子?” 福豆觑他说得激动,都做起来了,那遮羞布在他身上微微一滑,福豆的眼睛滴溜溜跟着往里瞅,硬是想瞅出什么端倪来。 柳崇继续教训:“你即使不在宫里,三百六十行你也得勤恳精明,做到让别人离不开你。只有离不开你,你才有生存的一席之地!你今日能与官家和二皇子同坐同骑,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们离不开我吗?但是我告诉你,如果你沦落到了二皇子那儿,你就彻底脱了我的庇护,我再也罩不着你了!” 他越骂越来劲,觉得隔着帘子看不清服抖,就要直接掀开帘子下地骂了,蓦然又想起自己什么也没穿,这才甩了手,恨恨地胸膛起伏喘气。 福豆弱弱地:“干爹,儿子知道错了,儿子一定会努力……” 柳崇哼一声:“你还去和赵开京训练个什么劲,就凭你们,也想从我和官家面前赢球?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拴住官家的心。那杨玉环是儿媳,唐明皇照样抢,为什么?勾住了啊!” 福豆汗,这她是太监啊,怎么勾?但好像柳崇觉得这是一回事。他不会真是按照后妃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吧?福豆发了一身鸡皮疙瘩。 正好这时候冯钧顺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盆热水。怪不得方才门没上拴,原来他是去烧水了。 柳崇冷笑一声,“钧顺,你做错了事,你爹是怎么罚你的?” 冯钧顺瞥一眼福豆答,“小的在家时吃不饱饭,便想偷吃趁着没出锅偷吃俺爹的,俺爹看到就用……手打俺屁股。” 柳崇懒懒道,“行了,你先下去,”随后话锋一转,“福豆,你给我撅起屁股,趴在桌上!” 冯均顺一看大势不好,迅即退了出去。福豆傻愣着,这是要揍揍揍她? 原主的手脚立马就开始抽抽了,福豆心想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于是自己挪到桌边,然后尝试了一下怎么撅屁股比较好。 不过这姿势怎么如此邪恶啊喂! 柳崇慢吞吞在里面把中衣穿好了,下榻蹬着木屐踱步过来。福豆吓得半死,紧紧闭上眼睛皱起眉头,咬紧了牙关,做了无数心理建设。 不疼的不疼的,就像蚂蚁咬一口。这是福豆穿越前小时候,妈妈带她打针的时候说的话。 柳崇张开了五指,转动手腕子,狠狠地握了握拳头蓄力,“啪”地一声清脆打下去,“说,你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他手劲好大,又疼又麻,福豆赶忙求饶。 “再说一次!”啪一声又打在左屁股上。 “我知道错了!我一定上进啊干爹!” “再说!”又啪地一声,还是左屁股上。 “我知道错了!干爹您换一边打吧!”福豆已经嗷嗷哭了,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柳崇不听他,他实际打得根本就是挠痒痒,她疼不过是因为太娇嫩。柳崇越打,越觉得抓心挠肝的心痒,越不想停手了。 “还敢不敢再出去鬼混!”福豆正哭惨呢,啊了一声,她怎么鬼混了,难不成和二皇子打球就算鬼混吗? “不敢了不敢了!绝对不见二皇子了!”福豆叫完,见柳崇竟然舒展了点眉头,在旁边甩了甩手。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和二皇子去打球也是为了不做书童啊,这如何不上进了? 或许就像柳崇说的,这是没有赢面的事情,但皇帝执意让他们两个一起练习,也只是想让两人化干戈为玉帛,增进感情,只要小的们关系和谐了,老的们也能省心许多。可是干爹怎么这么反对呢。 柳崇又昂起了下巴,负手在背后道,“行了,你起来吧。”转眼又瞧见她趴在桌上的手背有泥巴渗着血的擦伤,于是心又是一颤,慌乱四起,喉咙耸动,想到方才打屁股的那软弹触感,顿觉自己真是病得不轻。 福豆屁股还麻麻的,心想这顿打挨得也算值了,穿越前当小助理的时候,也曾不尽心做事偷懒,被主管骂得妈不认。现在是爹打儿子,还天经地义呢。索性没被皇帝骂,接下来,她可得拿点拼搏精神出来。不管爹是谁,这工作还得自己来努力啊。 这时候有人敲门,李弯开门道:“大官,掖庭狱准备好了。” 柳崇嗯一声,走到门边上,又回头说,“你你你去找均顺洗手涂药去!” …… 待到了掖庭狱,柳崇在上首第一把交椅上撩袍坐下了,底下趴着已经打得半死的郑押班、御药院的几名管事和小内监。 柳崇拿了香笼在鼻前吸了吸,斜眼过来,阴鸷狠绝地道:“你们几个都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吧?” 这几个人就算还有舌头,也早就口齿流浓,满手指夹过的鲜血,腿脚残断,别说错在哪,连求饶都说不出来了。 柳崇哼一声,小指头抚摸自己的手背,“咱家的亲爹那不是个人,将咱家阉了送人,就因为回去探亲时骂了他几句,他又将咱家的娘活活闷死在榻上,还怕咱家出去告状,他死路一条,便发了狠地要勒死咱家。咱家当场就把他给杀了。那时咱家就发誓,如果有了儿子,一定要千方百计地对他好,谁欺负他,一定要让那人知道痛苦二字怎么写。” 柳崇俯下身来,盯着他们,“你们现在,给咱家写写? 20.第 20 章 第二天福豆去了御前,别提有多精神,只不过今天应该是郑押班当班的,现在只有王押班,而且王押班那脸上喜气洋洋,好像知道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 更好的是,王押班本就看重他,将他叫入了内擦花瓶,这就等于是接触核心业务了。 皇帝进来的时候,也问了王押班,“王得喜,怎么又是你,郑重恩呢?” 王押班王德喜鞠躬递茶,一边说,“因为收受宫里贿赂,克扣底下俸数,下了掖庭狱了。” 皇帝很随意地点点头,“嗯,朕也知道他手脚不太干净。柳崇查办得很迅速嘛。”说着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突然呛了呛,福豆见装,立即拔腿抱过一个痰盂举高在皇帝面前,皇帝吐进去,欣慰地看了她一眼。 过了会儿,皇帝在桌前坐下开始批奏折,这一上午的时间里,有的看得生气,满地乱扔。有的看高兴了,多写两句话,又随手放在旁边。过一会儿想找哪个,找半天。福豆观察了一会儿,看皇帝累了,马上抢过去小声道,“官家,到后殿休息会儿吧。” 皇帝捏捏眉心,指着一堆奏折,“待会儿还要挨个接见几个老东西,质问他们,过会儿不都忘了?” 王德喜也过来苦口劝说,皇帝这才放下奏折,答应去睡了。王德喜随口说,“你替我将奏折整理下。” 福豆答应下,将奏折分摞叠好了。过了一会儿皇帝休息出来,看见他批过的奏底分了三摞,下面都压了长凸出来的小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写的都是大臣名字,这三摞上还放了三张纸,分别画着怒脸、笑脸还有苦瓜脸。皇帝怒拍桌道:“这都是什么!” 福豆一抖,但还是强忍着腿的跪意解释她的分类,“官家,这怒脸的,就是您刚才十分生气,火冒三丈扔下去的那些,估摸您待会儿要质问的是这些。这笑脸的,就是您笑意盈盈,大笔一勾的,估摸您要赏。这苦瓜脸的,奴婢放远了,都是您直接在上面已经批注了,准备分发的。奴婢还按名字都标注了,您要取哪个,方便查找。” 皇帝向她投出异样的打量的目光。 福豆心里松了一口气,小助理经验不是白积攒的呢。过去的上司霸总上厕所没带纸,都是用手机找她去送。为什么呢,她最清楚霸总用那种纸最舒服,而且她能轻易找到,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男厕所而不引起围观。这就是她的业务能力啊! “怎么,你都敢揣度起朕的意思来了?”皇帝依然是天然皱眉,令福豆一悚。 不过揣度皇帝还坐着呢,一般人要生气想骂人,不都会拍桌子或者站起来,以示高人一头么? 福豆腿抖着说,“回回回官家,揣度官家的意思,是为了为官家分忧,好让官家将百倍精神都放在天下大事上!如果在这些丁点儿小事上,还让官家操劳,那就是奴婢没做好,奴婢不能容许自己耽误官家!”福豆紧张得要死。 “朕发现……”皇帝伸出一根指头来,指了指她,“你身上有点儿香啊。” 福豆愣了愣,香?福豆闻了闻自己,也不觉什么,但仔细一想,会不会是天天和柳崇在一起,沾上他的十八香了? 实际上皇帝浸淫后宫已久,虽然知道这太监不算男人,但还是能闻得出女人香的。他这种走过去宫妃屋里,看到一可人小宫女儿,都能精虫上脑地带下去让宫妃们等等的皇帝,对这个气味儿可比后宫中任何人熟悉,这一点,就跟狗一样。若说太监们闻不出来,那是因为他们已经不男不女了。 不过他此时有些疑惑,但有这小可心站在旁边,也觉得心情爽利,稍微能体会点柳崇的感觉了。 只是她越在旁边站,越觉得不对劲,皇帝用审视的眼光在她身上打量。等到一天审批和开会结束,皇帝鼻间这种香气围绕不去,走出去时,召过来王德喜道,“你去查查福豆的名籍,朕总觉得他……有点儿意思。” 王德喜看皇帝嘴角带笑,他虽然不是皇帝寝宫的人,但是,皇帝嘴角有这个表情,就表示有点恶趣味了。 这不会吧,王德喜是柳崇的人,当下虽然答应了皇帝,但转头还是去内侍省大院,告诉了柳崇。 柳崇坐在交椅上,手指头交叉着想,他自己也没查过福豆的名籍,只听她口音官话标准,像是开封人。说罢他便起了身,雷霆似地走出去。王德喜问:“那官家那儿小的该如此说?” 柳崇道:“你先去搞清楚官家的意图,这个验明身份,既然福豆是咱家的儿子,咱家自己去皇城司让他们好好查查。有了消息,再告诉你怎么说。” 皇城司是直属皇帝的监察机构,监察皇亲及大臣们的言行,有不少内监兼职皇城司干事,但最高的皇城司提举一般由皇亲来担任,现在的提举是晋王。 至于柳崇,既是暗地里晋王的肱骨,又是这内监们的行首,他让皇城司给他打探点什么,有如探囊取物。 柳崇调取了福豆的名籍,给了李弯让他去查。心中的疑虑也越来越盛。 到底皇帝为什么要查他?福豆是他的人,他必须得比皇帝早知道。他想起来那吴婕妤似乎跟他提过,福豆没有净身干净的事。 柳崇也从皇城司干办回来去了福宁宫,皇帝心情甚好地与他下了一把闲棋,皇帝一边放子,一边感叹道:“你这个儿子啊,好。” 柳崇眼睛放光,“官家此话怎说?” 皇帝也懒得复述,但就是感慨万千,一连说好,半天了才从袖子里拿出个纸片,上面是个笑脸图,“你看这画得,真好。” 柳崇仔细看了看,这不就一个圆圈三条弧,什么玩意儿鬼画符这是。不过总的来说,打屁股还是起到了效果。柳崇心满意足,可是看见皇帝手里攥着福豆画的笑脸,他怎么感觉身上有点酸呢。 只见皇帝把笑脸放在手边,仔细研究棋谱,柳崇悄悄伸手想拿过来,结果皇帝却揣入袖中说,“多有意思?朕去后宫给那些娘儿们看看,逗个乐。” 柳崇苦笑:“是,是。” 皇帝意味深长地说,“不如过段时日,将你儿子也调到福宁宫来,你事务繁多,让他替你服侍朕,也算敬孝心了。” 柳崇瞧着皇帝的微笑,忽然头皮有些发凉。 回到家中,福豆正拿着宣纸和脚盆放在地上摩拳擦掌,见他一回来,立即狗腿子抱住他的鞋:“干爹,我再给您洗一回罢!” 柳崇心中暗暗喜悦,又有担忧。但面上却是严肃,斜眼睨着嗯一声,叫她去准备热水。 这时候李弯从外面进来,低声对他说:“查出来了,福豆是假的……” 21.第 21 章 福豆将热水烧好兑温了,端到卧房,眼见柳崇和李弯在门口说话,神情不大对劲,溜到墙根时正好看见李弯的口型。 “福豆是假的!” 这句话李弯说得很大力,嘴巴张得如此夸张,福豆手一抖,险些把热水脚盆给扔出去。 原主的怂属性又开始作祟,福豆觉得药丸,这干爹知道了她是女的,而且还送她到了御前,这是连带着他犯了欺君之罪,还不扒了她的皮? 毒/药也没有,桌角也不敢撞。要被折磨死还是要拼一把活?身子是别人的,脑子却是自己的啊!福豆腿软得蹲在地上,额头汗滴下来,用袖子擦去。 这一擦,看见袖口子里塞着之前种稻时,柳崇给她擦汗用的那帕子。那还是给皇帝准备的,却用来给她了,之后柳崇让她洗洗再还,她却一直私心留着了。柳崇也没再要。 福豆想也没想,把那帕子卷成棒,塞进自己裤/裆里。 柳崇让李弯关上门,他自己走进来,阴狠地叫了一声:“福豆?你胆子可真不小啊,连咱家都敢骗。” 福豆汗如雨下,“儿儿儿子骗您什么了?” “名籍上有个叫福豆的,年十四,洛阳人。早在官家开宫门入宫前,就得了水痘病死了。这家还有点本事,贿赂了管事,将他的尸体拉回家去葬了。宣徽院的名籍上没有写他死了,只是因为当时还没来得及写上去,就改朝换了代。” 柳崇在他面前地玫瑰椅上倚靠住,翘个二郎腿,手里拿着熏炉,“所以你这个福豆,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这几天福豆已经看出来了,他这看似吊儿郎当地玩弄他那小薰炉,就是要发狠的意思。 福豆豁出去了,给干爹磕个头,“儿子不是有意蒙骗,实际上,儿子是那天宫乱,从下水口钻进宫来,这被禁卫当住出逃的小内监捉拿住,儿子胆小您知道,那是大气也不敢出,后来管事拿着名单清点的时候,问我是不是叫福豆,我我我就胡乱“嗯”了那么一下下……” 柳崇气得把熏炉往地下一摔,“那你说,你到底是谁?” 福豆弱弱,“我爹是柴卓。”不消多说,这些他这大太监都能查到。 柳崇挑了挑眉:“柴……你还是前朝宗亲呢?” 福豆心想,他爹真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宗亲,但因为姓柴,出门总有人把她爹当座上宾。她爹就是一个七品小武将,元玺帝攻城的时候,他爹就在城门上喊了一句:“下面的龟孙儿!”引起了元玺帝的注意,就被抄家流放了。 柳崇盯着他,柴卓这个名字还真听过,据说是个体面的武将。官家也曾提及过,而且提起时十分感慨,“这世上敢跟他叫板的人不多,这柴卓是其中之一啊!” 现在他十分生气,去了七分,他对这小子实在是有留恋。 “既然如此,你把裤子脱了。” 福豆咽了一口唾沫,也没有过分惊讶,叩头说,“干爹您,还是给我留点体面。您要是想知道我有没有净身,有没有那下面的玩意儿,拿根棍子来,隔着衣裳试探一下便知道了。” 这样总比看光再杀好吧! 柳崇想了想,也有道理。手边也没什么趁手的东西,于是便将腰间革带解下来,甩过去碰了一碰。 柳崇:“……” 福豆:“……” 柳崇深吸一口气,窝在椅子里陷入了沉思。 过了良久,柳崇道,“现在呢,咱家给你两条路,一条,你净身,继续做咱家的儿子,咱家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二条,你不净身,咱家念在这些时日的父子之情,将你送去流放地与家人团聚。你选吧。” 这第一条让她怎么选,只能第二条了。福豆仰头觑他:“那、那就流放……?” 柳崇愣了愣,突然把熏炉向地下一扔,“你还想走?” 这浑小子是不是不懂人事?咱家这是给他一个表忠心的机会,他要是愿意为了咱家净身,当然就保他安然无恙留在宫里啊!他却宁愿流放也不愿意割了…… 呵,谁不是如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能不割当然不割。是自己想多了…… 柳崇手发凉,又窝回椅子上。 “这第二个选项,咱家觉得太麻烦,重新让你选一次。一条,你净身,留在咱家身边,二条,死。” 福豆佛了,不佛不行啊,这咋选都是没得选,选了第一条,被扒光一看,还是个死,万一要是还被□□……那还是先让她死了的好。 “干爹,您还是让我死了算吧。” 柳崇气啊,暴跳啊,心里十万条虫撕咬啊,眼睛看过去,福豆却是坐在了地上一副坦然无所谓的样子,连求饶都不求了。 合着以前你那怂包样都是演的? 柳崇手指头指出去,“你你你你你……” 福豆无动于衷,坐在那里啃手指了。妈的老娘横竖都要死了,还不如大义凛然点。之前还被“干爹带你走黄泉路”这句话感动了,想给这太监做个脚模子呢,人家倒好,背地里去查自己的身份。要是有一筐香蕉在她面前,她就当着这死太监面吃,吃到他气死。 场面一时寂静,柳崇已经气得没话说了。福豆等着他发号“死”令,仰面八叉趴在了地上。 柳崇往他那里偷瞧,陡然见他那裆部有东西,心想这家伙人小,那玩意儿还不小哩! 他不知怎么,心突突跳得厉害了。 难不成,之前他一直治不好,是因为自己这臭味香投的,竟然是男人?这乳臭未干的小男人? 不管怎么样,他想治这个天生蔫坏的玩意,已经二十余年了,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他对女人确实是无感,原来关窍竟然在这里么…… 只是福豆是自己的儿子…… 不过他太年轻,至今还没将养子填在他的名籍之下,再者,福豆也不是真名,所以法理上讲,其实福豆不能算是真的儿子…… 福豆可不知道这电光火石之间,柳崇能脑补这么多东西。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福豆何止是善,她绝对立地成佛,眼不见心不烦了。 等终于柳崇咳嗽了几声,指着洗脚水道:“你不是要给咱家洗脚么?咱家决定,你只要洗完,给咱家将这盆水喝了,就饶了你,和你下面的那玩意儿!” 22.第 22 章 福豆无精打采地点头:“哦。” 又是不求饶,柳崇是真要气出病来了,当下便自己将靴子一脱,随手掷地,以示宣泄。 福豆也不知他激动个什么劲,自己都按照他的要求答应了,如果不满意便让她死便是了,干嘛还要干瞪眼发火呢。 柳崇把脚猛地伸进水里,水花子蹦起来,溅到福豆脸上。福豆闭了闭眼,随后又睁开,用手去给他搓洗。 柳崇看她竟然平静地没有半点波澜,这不应该啊。 “给我好好按,按到水凉为止!” 福豆继续点头:“都听干爹的。”说着双手将他的左脚捧起来,按她天天看冯钧顺给他按脚的办法,使劲给他按了。 这脚心穴位每按一下,柳崇都要手指微颤,但见福豆就这么从容地都给他按得舒舒服服,欲罢不能,还忍不住地想发出叫好的声音。 柳崇干脆闭上眼睛仰面躺好,硬是憋着不叫。 两只脚都给他洗干净了,福豆又捧起他脚,给他擦干,放在旁边准备的木屐上。 柳崇蹬住木屐,正准备缓一下心神再和他说话,突然听到一声咕咚。 低头一看,福豆竟真的双臂将洗脚盆抱起来在喝了! “你!” 柳崇今天几乎对福豆的所有行为都没有准备,原意让福豆喝洗脚水就饶了他,这是准福豆求饶,自己好给他台阶下,现在倒好了!他还真喝! 福豆知道自己想活命,这是躲不过的,人不能总是畏畏缩缩,痛快点接受现实为好。喝水而已,原先她还想喝毒呢。不过她想着拍古装片喝酒都是举起酒坛狂往脖子里倒,喉咙耸动,看着相当豪迈,实际上根本就没咽下去几口。这就是演员的自我修养啊! 福豆豪迈地往自己脖子里倒,配合着咽唾沫。也就没入口多少,若不当它是洗脚水,也没那么恶心,她让自己脑袋空白,什么都不想了。 柳崇眼睁睁看着她卖力在那里喝,几乎是手脚发抖,最后一脚把那脚盆踢开。 再看,福豆的水从下巴向胸前直滴,打湿衣衫锁骨,葱白如玉的颈子湿成一片,柳崇越发呼吸急促,脑子发热,“行,有种你不要吐出来!” 福豆却仰头:“干爹您说话算话吗?” 柳崇愣住没答,福豆却起身道:“那儿子去睡了,明早得趁着早朝前准备官家要用的文书。” 文书?柳崇愣住,福豆竟然都能给皇帝整理文书了?正纳闷间,福豆还真已经爬上床睡去了。这什么意思这是! 柳崇一晚上辗转反侧,连他娘都没梦见。这小家伙好像突然梦醒了一样,完全不缠在自己身边抖激灵了。难不成因为这一盆洗脚水,与他划清界限了? 这洗脚水对福豆来说,只是略恶心,但对于柳崇这个纯正的古代人来说,名节大如天、士可杀不可辱,眼下这侮辱明明比凌迟处死还要痛苦,但福豆竟然生受了。 不过自然,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士庶,作为下等人是全然不懂礼教气节的,所以自己未免将福豆这行为看得过重了,实际上,他只是为了苟活的奴婢罢了! 柳崇用这种说法安抚自己让福豆喝洗脚水的行为,但他也知道,既然福豆喝了,那他必须一言九鼎地履行诺言。虽然他是天生为宦臣,但他是以清白之身入军事大宦门下做门客起的家,礼教是他之信奉,自然不会食言了。若以后他以净身不净身来拿捏福豆了,他便是十足阴险之小人,有损他那将要名垂青史的英明神武形象。 分明福豆就是要他牢牢的记住这一慕! 柳崇觉得自己被套牢了。 …… 福豆睡了从穿越到现在最安稳的一觉。醒来后,收拾好东西,给柳崇做好了早饭,同冯钧顺、李弯打过了招呼,早早就去垂拱殿上班了。 冯钧顺都看得纳闷,跟李弯咬耳朵,“这昨晚腥风血雨了一阵,今早福豆怎么没事人一样?” 李弯沉吟不语,他知道事情的真相,按道理,福豆早就应该被柳崇下令,让他拉下去处死了,但他等了一晚上,柳崇也没有下令。而今天早上看见的这个福豆,从容得和昨天不是一个人。到底昨晚他和柳崇发生了什么…… 李弯人如其名,冷不丁想到了弯的方向。他瞳孔睁大,猜测到了了不得的大事! “人呢!人呢!” 柳崇在里面喊。冯钧顺赶忙进去,结果被柳崇砸着枕头砸出来。 柳崇只穿着中衣,气势汹汹地奔出来,“人呢!福豆那东西怎么不见了!” 冯钧顺道:“福豆今日起得早,说是垂拱殿有事就先走了。不过,这早饭也准备好了,大官……” 柳崇把脚下道木屐脱下来,照他脑袋砸过去:“你们就让他这么走了?咱家这口被他压下的怒气还没发泄在他身上,你们就敢让他走了?!” 冯钧顺赶紧讨饶:“小的错了啊,大官,福豆说了是官家有吩咐……” “这时候知道官家比咱家当紧了,这是攀上高枝儿要飞了,咱这个靠山也不稀罕靠了是吧!” 那木屐剁得是满地响,李弯在旁低头拘谨地听着,越听越确定了心里的怀疑。昨晚大官知道了福豆是假内监、真男人却不真的动怒,反而在这里娇嗔,他一想大官自己又不能那样那样,而福豆却可以;大官说什么“被他压下”,那岂不就是说,大官在下,福豆在上?! 李弯越想,越冷汗直流,心中不自觉地夹了夹腿。自己跟着大官数年,风餐露宿、枕戈待旦,可大官竟是喜欢男人。如此突然就收了儿子,原来并不是巧合,看来这认子是假,金屋藏娇才是真啊。那让自己去查实福豆身份,看来不过是像婚聘交换庚帖,看看相不相匹之类的事了罢! “李弯!过会儿咱家去上朝,你到垂拱殿去瞧瞧,看那东西今日什么样。”柳崇喘着粗气命令他。 李弯低头称是,知道大官这茶饭不思、气血上涌的情况,是中男毒已深了,自己须得小心谨慎才好。 …… 福豆早起用笔把奏折情况做了一个总目录,放在托盘里,让崇政殿的太监拿去。 皇帝去了崇政殿,本来还要再想一想今天要质问那些老东西们什么,手里突然拿到这张总录一瞧,脑袋瞬间清明了,一看这字,和福豆给他做的标签如出一辙,于是吩咐崇政殿内监道:“去把福豆叫来吧。” 崇政殿大押班明黔一愣,这叫的不是福宁宫使柳崇,不是福宁宫入内高班周明朗,也不是垂拱殿押班王得喜,而是个没听说的福豆,这福豆是谁啊? 他一犹豫,皇帝怒道,“还不快去垂拱殿?” 明黔就是那种在上朝的时候以特大嗓门宣号“有事启奏,无事退班”的内监,他不在别的内监也不敢随便喊的,皇帝这朝都开不了。所以皇帝明摆着是要等这个福豆。 明黔拔着腿跑到外面,正好碰到侍卫亲军巡逻的林冲,赶忙叫过来道:“林押正,您快去垂拱殿找一个叫福豆的,官家着急叫他呢!” 林冲点了头,百米冲刺过去,过了一会儿,扛着着福豆就来了。 福豆才纳闷呢,这林冲闯入垂拱殿内的时候,她正在擦案几,突然林冲把她扛在肩膀上就提溜了过去,连句问都没问出口,就已经被风驰电掣地拐到了崇政殿门口。 而这场景,恰恰也被过来监督福豆的李弯看见了。 23.第 23 章 福豆被崇政殿内监明黔引了进去,在后殿见了皇帝。皇帝正在休憩,一看福豆来了,点点头,又问明黔,“这外面人都齐了吧?”顺口对福豆说,“你在下面给朕记录。” 明黔道:“陛下,不是有太史官记录么?” 皇帝不耐烦:“他们记录他们的,朕记录朕的。”说着将福豆叫到身边,“你觉得咱怎么上朝,这效率能提高呢?” 福豆脑筋动了动说,“其实启奏的大臣们也没有多少比奏折更新的新事,不如先让奴婢们记录下他们想问的问题,呈上来给陛下先看一遍,列几个议题逐个讨论。” 皇帝点点头,“这样是便捷,可有些朕不待见的议题,比如给宗亲告状的。那那些想直谏的人不就无法上达朕听了?” 皇帝也是郁闷呢,给二皇子告状的,给晋王褒奖的,一堆一堆,他每次一听就心烦抖腿,而且这些弹劾能占据整个上朝时间的三分之二,聊正经事的时候,他们都不说话了! 福豆估计到这是和二皇子那捣蛋鬼有关,想了想说,“那就门诊。按曜日来,比如到了火曜日,才可以弹劾宗亲。” 皇帝发现她很有头脑啊,又继续问,“那有的朕觉得还能拖一拖,什么时候讨论?” 福豆说,“这个交给小的,会把重要且紧急、紧急非重要、重要不紧急、不紧急又不重要的给您列好,按照时间排好了拟定每日议题。” 这是小助理必备知识,福豆觉得本职工作干得太爽了! 皇帝拍腿,“那你先去搜集,朕等你搜集好了,朕再上朝。明黔!让他们等等吧!” …… 柳崇已经在殿上抱着笏板等着了,今日议程里有进他枢密副使的提奏,他这一派的人已经准备好了说辞。晋王现在是枢密使,出征去了,不时有胜仗传来,同时发来了痛陈枢密院任命地方将领的顽疾,其实就是要给柳崇铺路。 正想着正事,福豆的身影从大臣身边跳过,手里拿着笔纸,这纸还夹在个硬板子上,看起来颇为方便。见她一边问人问题,一边在纸上记录,很快便轮到了自己。 “柳院使,陛下询问您今日所议为何事,让小的先行记录。” 柳崇看福豆没抬头看他,平日里那畏缩低头的模样也没有,见了他和见了别的大臣也没区别。而且叫他还是叫院使——他在朝中以宣徽院使的身份上朝。 柳崇敛眉,轻声说,“你还生咱家的气呢?” 福豆仰头,“院使,咱们下面还有几十号人呢,且不能让陛下久等。” 她居然脸不红心不跳,正正经经地跟自己谈公事! 柳崇气息一时紊乱,随后便扔下话,“今日晋王大军告捷,但兰湟路粮草供应迟缓、援军不到,险些让晋王腹背受敌,必须严惩。所以枢密副使位置空悬,对国事军事耽搁太过,影响深重。咱家说得这么快,你都记下……” 话还没说完,福豆已经走向另一个大臣了。 柳崇观察福豆,她自己还认不全大臣,这回也特地都问了名职,口里默念了几遍,显然在背记。她这是真用心了。 再仔细看,她那书写速度极快,因为就在他旁边,一眼望过去便见她所记全为乱码。 她这是找死吧!若是皇帝看了,还不气而摔桌? 柳崇重重咳嗽,要叫她过来,她却全无在意,马上又去记录别人的问题了。等了不到片刻,她已经记了一排,到了自己身后,于是柳崇又吹口哨想引起她的主意。 前边丞相薛琦扭过头来,“院使公,您是要在朝上催人泾溲?” 柳崇这才二十多岁,不过区区宣徽院使,能劳动这年过五旬的宰相叫“公”呢,这老头明显讽刺。泾溲,就是屎尿,柳崇哼一声,“大约薛公是年迈不能自制,才会有此想法罢。不如延请太医先给您诊治,以免在陛下面前,泾溲突下?” 薛琦苦瓜脸地扭过去了。 柳崇这一耽误,朝后面再找,福豆已经不见了。 这几十号人,就这么快记录完了? …… 果真是皇帝喝茶都没喝了几口,福豆已经回到了殿后,拿来纸笔把方才的速记内容整理了一下,递给皇帝。 皇帝一看,“那行,这几条按下不让他们表,上面几条今天聊聊。”说着便起身上朝去了。 崇政殿的内监明黔,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随后赶快地去前面宣告去了。 旁边一堆小内监聚过来,小声说,“柳中官,官家上朝前,可从未如此和颜悦色啊。” 福豆叹了口气,这“柳”姓,已经由他们冠在自己名前了,可是殊不知她这儿子,可刚喝了干爹的洗脚水啊! 这水喝着一般恶心,想起确是十分痛心。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什么情分啊,都是狗屁咯。 人还是忙于工作比较好,这样就没时间想别的。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工作。我爱工作,工作使我快乐! 这些人都叫她“官”了,那是知道皇帝这突如其来的任用,等下了朝肯定要封她升职。 突然,有个小内监趴在了地上,用袖子给她擦了两下鞋。另外一个人,忍不住地就给她捏了捏肩膀。这两人护送她到了前殿。 福豆逃窜出两人的包围圈,赶快跟着皇帝到了旁边,皇帝还让她记会议纪要呢。另外一边站着太史官,一个凶狠的眼神抛了过来。 这是要比啊! 福豆心想,当我练的速记是玩的么?“有事起奏,无事退班——” 大尖嗓门一出,皇帝清了清嗓子,“第一个议题,填补枢密副使。朕看你们好几人都是要谈这事啊,来,说罢。” 福豆和太史官立即埋下头去,奋笔疾书。上朝时不少人开始阿谀奉承,附议附议,福豆又用这时间重新誊抄了一份。等到一声:“退班——” 皇帝走下殿去,招了太史官和福豆一块儿到了殿后。 皇帝喝了一口递过来的茶,“你两个记得怎么样啊?” 太史官躬身递上去,字迹是工工整整,但内容,还不到一页纸。 皇帝皱了眉头,福豆递上她的,这可是满满当当,虽然字是难看了些,好歹内容十分详实,而且列的议题,大臣讨论大意为大字,下附一列小字,都是他们说的具体内容,一丁点儿都没丢。 “总结得很好,很好嘛!福豆,朕觉得,给你个福宁宫内侍高班,你就随时跟在朕的身边儿罢!” 福豆现在是内侍黄门,是皇帝身边最低的一级。高一级就是内侍高班,再上是内侍高品、内侍殿头、供奉官、押班、副都知、都知、宫使。 福豆跪谢了,但真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努力了半天,成了柳崇的八级下属了么?原先只是回家才见他那条脚的八爪咸鱼样,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还不知那死太监又要对她怎么折磨呢。 不过有一点好处,福豆仰头痴痴地问,“可是官家,给二皇子做书童的事……” 皇帝背着手,撒撒手,“朕再给他另择一书童,你就在朕的身边儿,好好干吧。” 福豆得到了业务能力的肯定,鞠躬说,“官家,奴婢肯定会力争上游的!” 皇帝朝她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目光落在那葱白颈子上,然后笑着挑开眼了。 柳崇上完了朝,也走到后殿来陪同皇帝。看到皇帝正在和福豆调笑,福豆那心花怒放的样子……他心中一阵酸水翻腾。 柳崇赶快拿起十八香小熏炉熏一熏,缓解了心情才过去盈盈笑脸道:“官家,今日供奉官从江南又寻到顾恺之洛神图,您可移步到南薰殿一观。” 皇帝高兴,“挺好,让福豆也来吧。以后你们父子便都在朕的身边儿。” 柳崇得意地瞪了福豆一眼。让你不理咱家?现在好了,还不是在咱家眼皮底下? 他揪一把福豆的鼻子,哼道,“以后你就跟在咱家身后,没事别往官家跟前乱凑。” 福豆小助理式僵硬微笑,“干爹放心,儿子不会同您争宠的。但官家要用谁,这也不是儿子能左右的。” 柳崇气血上涌:“你!” 24.第 24 章 柳崇本是陪伴在皇帝身边的,但不管他说什么,皇帝总是把头探到后头去瞧福豆。 柳崇心里忐忑,不论提及谁,都无法把皇帝那瞧着福豆笑意盈盈的表情收回来。 福豆到底怎么博了皇帝的欢心? 难不成皇帝也……柳崇眉头皱得化不开。 这一边在南薰殿看着画,一边皇帝就问福豆,“你怎的最近没去和开京打马球?” 福豆目光往柳崇那里瞥了一瞥,然后嘿嘿笑说,“禀管家,最近垂拱殿事忙就没来得及……” 皇帝这就不高兴了,明摆的就是你柳崇不让嘛。 皇帝搂住柳崇的肩膀,拍拍他道:“朕知道你将福豆送来给朕的心意,但既然是给了朕,你就不要再多虑了。福豆!你从今日起,继续和二皇子打马球!朕每日给你们去助阵!” 柳崇听着怪,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福豆成了他柳崇为了权势稳固,供奉上去的一件礼物? 下午到了马球场子,二皇子的人马已经整备。 说来这两天,福豆没来,二皇子没人欺负,都打得没劲。今儿个一看见福豆陪着御驾来了,登时也不管身份,狂奔过去就把他的内监帽子给摘了! 本来那帽子被头钗头巾连在一起,这一扯,头发都被扯掉几根,简直疼死了! 福豆气啊,皇帝看了道,“不要憋,去跟他抢!” 福豆一听皇帝做主,当即就出去抢帽子去了。她个头儿小,当即就猫咪猛扑,扑上二皇子的背,把他头上的绿帽扯下来自己戴上。 二皇子也被拽了几根头发,这是又疼又兴奋,将个福豆猛地扑倒在沙地上。手一摁福豆的胸,福豆大叫一声妈卖批,将他踢开。 二皇子觉得她胸倒是挺软,跟水球似的,心里略荡漾了下,登时更想去收拾她了! 柳崇手指狠抠着自己掌心肉,在旁边顾做冷眼旁观,而皇帝则是哈哈大笑。 马球打毕,皇帝和二皇子在殿内换衣裳,皇帝搂着儿子脖子道,“你对福豆怎么想?” 二皇子哼一声,“那个傻东西,一看到他我就讨厌!我就想揉烂他!” 皇帝微笑,“那她要是个女人呢?” 二皇子愣怔住,脑袋立即想到方才摁到她胸那柔软的一片。 皇帝叹口气,意味深长地摸摸下巴,“她是柴氏宗室之女,当日朕攻打入宫,她为了避免被凌/辱,才装成了这副模样。朕琢磨,朕从柴氏手中抢夺了皇位,柴氏一族战战兢兢不安稳,担忧朕有一天就要结果了他们,在底下联络旧臣,有所异动。依朕看,朕让你娶了她,稳住柴氏,岂非一举两得?也不辱没咱家。” 王德喜已经将福豆是前朝小门将柴卓之子的事告诉皇帝了,皇帝自然是知道柴卓这号人物的。只不过,王德喜、柳崇这些内监自己没了那玩意儿,就对女人不大灵光了,没看出来福豆这家伙就是个女的。 皇帝不知道柳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给他献宝呢,还是真的就对女人不敏感。不过前朝的那些个八卦,他们不知道那是在正常不过。 不了解柴家,皇帝他能造反么? 说到这个柴卓,这个柴卓还他妈真就是一个宗亲,连柴卓本人都不知道。 大居朝之前的时代正是五代翻版,乱得够可以。柴氏皇位经过一次兄弟争夺,后来兄死,其子逃出皇宫隐姓埋名,大隐隐于世,就在汴梁城里。往后传宗接代,就没告诉他家是被赶下皇位的废帝之后。 要不然皇帝当年在城门上,听见这小小门将喊一声“龟孙儿”,能不把他斩了? 说是流放,他家在沧州过得比沧州知府还好!为甚么,还不是为了他一个帝王善待前朝宗室的贤名么! 总的来说,其实福豆身上真流着柴家的帝王血。 皇帝要选一个柴家宗亲之女结姻好,肯定不能从刚被他赶下去的那柴氏最后一位帝王:恭皇帝身边儿找,不然他们不更得了势,想借着女儿外戚,将来操控朝政,卷土重来了? 他得找一个远房些的,还和恭皇帝有点仇怨的,还得是在柴家族内一提,就大部分人都得仰望的。 那柴卓这龟孙儿的女儿,就是这么一颗挑来挑去,物美价廉的明珠啊~ 二皇子听他爹在那里说话,只觉寒风瑟瑟。 他爹说:“别晾着了,赶紧把衣服换上!” 二皇子愣愣地,全换完,看着自己两个抓过福豆胸的手,“爹,你不是诓我吧?那东西如此可恶,狗仗人势,简直就是柳崇的狗腿子!” 皇帝也不着恼,“朕不这么认为,你不喜欢也无妨,朕收了便是。” 二皇子又一愣,看到他爹这大腹便便,再想想福豆那小巧玲珑,顿时又有了怜香惜玉之情了,“不行!” 皇帝摁着他起身,“开京,你这两年不学无术,朕不可能让你这么快抱上媳妇儿。朕就把福豆儿留在身边,看你的表现,若你有心,就给朕收敛,拿出太子的模样来,若是没心,朕便收纳了她,别怪朕没给你留这口饭!” 说完,皇帝就螃蟹似的横出去了,二皇子在那里陷入沉思。 女的……太子…… 这说不来不来,说来就好事成双啊!二皇子捏紧了拳头。 当太子,得先搞定柴氏,搞定柴氏,就得先好好学习,学习,学习…… …… 福豆的僵硬微笑一直保持着,她这叫表情管理,一个专业的助理必须掌握的技巧。 自从堪破了“死”字,她是没什么在怕的了。现在她就是和上辈子一样,活着只有一个目标。老实工作多赚点钱享受,有点闲钱还能补贴家用,多好啊! 柳崇就在她旁边,和她一起等着皇帝出来。他斜瞥着福豆,隐隐觉得今天的皇帝很不对劲。 他是不是被皇帝算计了什么? 这他一下还想不到,他得好好地捋一捋。 皇帝是个从前朝夺过皇位的大杀器,他叫自己柳大杀星,那是抬举自己,若要比杀人,他还沾不到皇帝的零头。若要比计谋远略,他还太年轻。 皇帝这是在跟他玩攻心计呢。 皇帝出来,大手一挥,“咱们回福宁宫!” 二皇子紧跟着出来,大叫,“福豆!” 福豆回头,嘿嘿赔笑,“二大王,官家叫咱回呢,咱不能陪您玩儿了。” 二皇子紧张地指着她,“你给本大王注意了啊,别靠老头儿太近啊!” 说完又怕皇帝听见,赶忙地一边闪,一边叫内侍:“太傅呢!给本大王请太傅!本大王要读书,要读书!” 柳崇又抠着手心看在了眼里。 跟着皇帝回了福宁宫,正好李弯也早在等他了,悄悄地把白天林冲扛着福豆满宫狂奔的事说了一遍。 柳崇更是听得脑仁发疼。 皇帝又叫他下棋,看外面天色微变,问柳崇道,“柳卿啊,明天就五月初一了吧?司天监那雨报可准?” 柳崇心不在焉,“官家,从今天下午天就一直阴着,转眼明日必定有雨,久旱逢甘霖,一定不会迟啊。” 皇帝瞧出来他心情有异,说,“这一场雨下下来,咱们国库的银子就能保住不少,这月间赈灾的钱粮拨下去,一堆破事朕实在是遭不住。西边儿打仗又催着钱款,朕焦头烂额,朕觉得,得封太子帮朕分忧啊。” 柳崇一惊,回过神来,“可是官家,有金匮之盟在先,这个时候定立太子有违孝道……” “你想当枢密副使,你今日找了那么多人上奏,是为了这个吧?”皇帝声音严厉。 柳崇跪下,“官家,咱只是想为您分忧啊!” “等晋王回来,朕会收回他的兵权,让他去封地。朕不给你枢密副使,朕给你枢密使,你统辖枢密院宣徽院两大院,朕将天下兵马任用大权都交给你,买你对开京的忠心。”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儿饼,柳崇追求了小半生的军事大权,皇帝就摆在了他眼前。只要见风使个舵,他就是这军权之首,在他之上就只有皇帝了! 柳崇现在还难以一时答应,他还得权衡,因为一旦这般选择,就代表背弃了晋王当年的栽培和举荐。 他心里越发沉浮、发闷了。 走出福宁宫,正巧福豆换了班,柳崇心中不安,对他说,“你陪我去后苑走走。” 做儿子也是工作的一部分,福豆微笑:“好的,干爹。” 柳崇看到她那假笑,越生气了。 走到万岁山下,怪石嶙峋,中间有个洞,柳崇钻了进去。 福豆也只好跟上,这假山的黑黢黢洞穴里面水声叮叮,花香草味扑鼻深入,还真像个真的幽深的溶洞啊。她以前只知道好些人都喜欢在这里头交换小秘密,或者幽会,自己都没进来过,就是怕撞着什么不该看见的。 福豆在里边摸黑前进,喊着:“干爹?您在哪儿呢?” 突然摸到他硬梆梆的胸膛,连忙抽手说,“干爹,您怎么不出声呢。” 柳崇却一把抱住了她,把他推在洞壁上,整身压住。 福豆吓了一跳,他这铜墙铁壁的身躯,一热起来就是滚烫啊,福豆感觉到他在渐渐升温,直说,“干爹,您这是要干什么,干什么啊干爹!” 25.第 25 章 柳崇将她抵着,一点也不松开,自己的脑子全在她的一双眸子上,这是这里唯一亮着的光,让他头晕目眩,移不开眼。 他贪婪地盯着她看,挤着她一丁点儿不能让她动弹,或者一动弹,就要与自己身体摩擦。而这样,他就会越发滚烫。 这是人之欲,不是有没有下面那东西就能控制的。他此刻也完完全全没想到那东西,眼里就只有她局促害怕发抖的样子,那种不明所以的眼神,但讨厌的是,没有祈求,从喝洗脚水开始,福豆就再也不祈求他了! “干爹你有话好好说,你要没话说,我可喊了啊!来人~唔……” 柳崇厌恶别人不跟他求饶,压制他的感觉,登时就脑袋充血,直接给福豆吻下去,堵住他的口。 福豆的声音跟闷罐似的闷在两个怼在一块儿的嘴里。 但福豆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强吻愣住不喊的,她是感受到什么滚烫的东西顶住她了。 福豆:“……!!!” 我了个娘哎!这个太监有哎! 她还沉浸在震惊当中,柳崇已经情不自禁地叼了好几口她的嘴唇,然后把嘴挪开了几寸,观察她的情状。 福豆愣愣地说,“干干干爹你还是没话说么,那我……” 好嘛,柳崇又覆下来盖住她嘴,亲得她嘴唇发麻,然后又挪开审视她。 福豆眼睛躲闪,也不敢抬头迎面他的灼热眼神,就只好说,“我不喊我不喊,不过我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已经有人过来了。这地方洞口也没遮盖,那么明显,谁都能随便进来。” 柳崇没听见似的,“我告诉你我在做甚么,我看见你,就想抱你。看见别人碰你,跟你说笑,就想亲你。” 福豆揣摩,这自己裤/裆里放着大毛巾卷,都没能阻碍他将自己认出来。若不然,他耍这强干什么,这简直就是知道她是女的,起了色心。可怕的假太监!比真太监还可怕! 福豆大腿抬起来,对着他裆部就是一记猛踢!脑袋里仿佛飘过一声k.o.,福豆果然看他抱着下面痛苦地跪下去了。 福豆可不敢停留,就要跑开,突然柳崇拽住她的手,又把她拽回来,两手捧着她肩膀:“我知道太突兀,我容你好好想想。但这种事情古来有之,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就还是我儿子。” 福豆哪想再听,拼命要逃出去,恨不能立即再给他来一脚狠的。 见她挣扎太厉害,柳崇猛地,好像从梦里惊醒了。 他刚才都做了点什么……他不知道这种症状叫精虫上脑。以往他想要什么是得不到,还用得着这样用强吗?! 柳崇头疼,但脑筋依然转得快,“你要跑可以,但若这样出去,旁人只道我中了男毒,这不为礼法所容。” 男毒?福豆琢磨这话,合着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女的。他把她当男的,男的他还敢??! 柳崇看出他那惊愕神情,深吸一口气,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用胳膊箍着他表白:“福豆,我没办法,我也是热血男儿一个,也喜欢人,我也没想到,偏偏就对你、就对男人……” 福豆看他那表情,纠结,懊悔,痛苦,自我怀疑,这真的是……一点也不让她心疼。 福豆想想让自己喝洗脚水时,那气急败坏之人,再看他,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有点幸灾乐祸啊…… “干爹,您精神不大好,回去让钧顺给您请太医瞧瞧。那个,儿子保证谁都不说,您就放了儿子吧。儿子这一时,还想不通哩……这样吧,现在外面来人了,若看见咱们父子俩这样,岂不是让二大王薛丞相、御史他们抓住把柄?您可容不得一点闪失。儿子最后再帮您一次,咱们这就两清了。” 福豆说着,将自己帽子头钗摘掉,把小太监衣裳也脱掉,抱在怀里,就剩下白花花的男女同款的中衣,瞅着外面人要进来时,便将头发往眼前一甩,唰地低头跑出去了。 柳崇半跪着,手撑在墙面上,裆部那叫一个疼。这下可是真·痛彻心扉的疼。二十余年治疗,今次突然大举,却被正正踢中,这接下来…… 进来的人,正是王得喜,身边还跟着好几个垂拱殿同僚,外加后苑干活的小内监。他们都是听见这边响动凑过来的。 方才看到头发散乱遮面,只穿着中衣就跑出来的小宫女,这心里想,可是抓住个偷情的了。 王得喜一见是他,急忙鞠躬道:“柳大官!小小小的不知您在这里,和和和宫女……这,这……” 柳崇怒吼:“都给我滚!” 王得喜赶忙将人都推出去:“看什么看,再看你们都找不着对食!” …… 柳崇灰头土脸,强忍着痛,回到偏阁去了。 进去里面找了找,很快地便发现,福豆并不在,而且她房间都空了。 冯钧顺过来低头说,“福豆方才整理了东西,去后苑那刘勾当处去住了。那刘勾当被您派去西北监军,屋子空着,福豆正好有钥匙就……要不,小的把他叫回来?” 柳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胳膊放在大腿上支着脑袋。 他是犯了大错了,可能不仅得不到人,以后福豆还会躲着他走了。 再有…… “钧顺,你帮我叫郭太医,快……”说不定二十多年的扎针和吃药都白费了。 郭太医一听说,着急忙慌就来了,仔细诊断了一遍,又重新给他扎针,今天扎的就是那儿。 柳崇疼得嗷嗷叫啊。 郭太医却是笑着安抚他,“不厉害,伤得不厉害,倒是大官您……可喜可贺啊!” 柳崇怒道:“何喜只有?” 郭太医:“此番若好了,那就生龙活虎啊。” 柳崇听了,也微微缓和了些神色,“那要是不好呢?” 郭太医,“此番若不好,那便说明断了筋脉,好不了了。不过这个可能性……” “滚滚滚!” 郭太医吓得屁滚尿流,走出门去对同样惊魂甫定的冯钧顺说,“这个可能性很低啊……” 冯钧顺说,“所以大官,是极有可能同正常男子一样了?” 郭太医:“大官怎能是正常男子,大官可是,浑身似铁呢……” 26.第 26 章 柳崇半夜自然是睡不着,忍着疼痛说要起夜,自己踱步出来,还不让冯钧顺扶。 就这么夹着腿儿走到后苑去,走了半天,看到福豆蹲在梅渚边上发呆。 顿时也想起福豆总想轻生的事来,但又不敢往前惊动了他,生怕他原来还没太想死,一看见自己反而跳下去了。 他内心万马奔腾,五月初一的凌晨了,淅淅沥沥飘着雨雾,朦朦胧胧,越发显得福豆那娇小背影惹他动心怜爱。 其实福豆正在水边看自己的脸,娇柔可爱有之,却绝不是那人间艳品。前月问刘十六时,刘十六说她太瘦弱不像女娃,这个月在柳崇处吃得胖了些,脸颊看起来圆润了,或者更显水灵。 若说是长相让柳崇迷恋了,在这宫妃宫女绝品多如牛毛的宫里,她是不算什么的,福豆自认没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说,其实柳崇本就是断袖。 要不然二十四岁的老多高层太监都已经娶妻,外面有宅了,怎的就他没有? 福豆觉得,欺骗一个断袖的感情,是十分可耻的,虽然她肯定是不能实话实话,因为一旦告诉柳崇自己是个女的,怕他恼羞成怒,作出阴阳失调的变态事情来。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拒绝他让他失恋的同时,再给他塞一个他喜欢的类型。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再醒来时一看…… 怎么又回到柳崇屋子里了!!而且还躺在他他他床上! 福豆一阵阴寒,很有可能是昨晚自己迷迷糊糊走回来的,像上次一样跌他床上睡着了,那这还不是老虎屁股拔毛? 怂样儿又上来了,浑身发抖真是受不了。 这时正是五更,五月的天是蒙蒙亮,却没见柳崇人。过会儿闻见一股糊味和烟味,福豆下床拖着布鞋出来,这厨房里是叮铃桄榔,冯钧顺在那里哀嚎:“大官,别弄了大官,这房子都要烧掉了啊!再弄火星子溅出去,宫里走了水那可是大罪过啊!” 柳崇在做饭。 福豆对这个突发事件吓得腿软,本来都佛了的她禁不住有点困惑。 突然见柳崇端着一盘黑乎乎的东西奔过来了,将那盘子扔在桌上,便使劲吹自己的手,这是烫着了。 但转眼,他就将手背过去,正襟危坐,昂头道,“这是咱家亲手在炭炉里烤出来的叫花鸡,这叶子是糊了,但鸡肯定没糊。想当年,咱家曾因犯错被赶出来,食不果腹时,便见旁边店中在烤叫花鸡。那时咱家心想,咱家才是叫花,却吃不上这叫花鸡,反倒有钱人才能吃得上。从那时起,咱家想要什么东西,却得不到时,就会想到它。” 福豆僵硬微笑,起身鞠躬,“这会儿官家也该上朝了,您慢慢吃。” 柳崇一把他手,又跟冯钧顺、李弯说道:“带上门。” 冯钧顺、李弯一脸错愕和嘴馋,大家都饿着跟他闹了一早晨,结果只有睡饱了的福豆才有的吃,这怎公平! 他们怨愤地给他俩关上了门。 福豆嚷:“我可又喊了啊!” 柳崇把他拽得坐在怀里,箍住他,“你再喊一次试试?” 完蛋,这一喊又要强吻,她可不敢。 “我想过了,这种事情我若放任了你,你只会觉得我不正常,凡事都是由不可能到可能,你总归能接受的。” 这什么原理,福豆醉了,您啥时候正常过?柳崇是在想法子掰弯她,然后用叫花鸡告诉她,她就是那糊叶子里包的肉,迟早吃到他嘴里。 福豆立即起身,在旁边嘿嘿笑:“干爹,吃,吃,您当年吃不上的。”说着帮他把叶子打开了。 这肉皮子上有油,虽然发黑,倒有些脆劲,但用筷子挑开来,也当真是嫩。外滋里嫩得,确实极香。 “咱家只会做这个,咳。”柳崇看那叫花鸡的叶子和皮被扒开那刻,突然脸红了红,脖颈儿发烫,像是自己被扒光了给人看一般羞射。 福豆夹起一块肉来给他,客气敬他,“干爹您吃,您今日真是好兴致。” 柳崇见心爱之人给自己喂食,这脖颈儿的烫就开始下移,冷不丁呼吸又急促了,自己从筷子里将那肉叼过去咬下吞了,低声说,“味儿还行,你你你也吃。”说着也拿起筷子给福豆夹了一块,递到了嘴边。 福豆这下可是难堪,见他这种模样,房门也给他关了,逃也逃不走,不吃也不行,只好任凭他喂到自己嘴里。 柳崇色咪咪盯着她,给她喂个没完,到最后便跟强塞似的,但见他却十分满意似的。 福豆只能全吞了,毕竟是肉,也没多难咽,直到看见还剩下不多了,柔声劝说道,“干爹啊,钧顺也忙活一大早了,李弯也早被折腾醒,给他们留点罢。 柳崇高兴,“那就留下。那你,再坐过来让我抱抱。” 福豆这就不乐意了,像柳崇这种借着官大便胡搞的人,可不能惯着! 福豆脑筋急转,拱手说,“干爹,您听我叫您这声干爹,您没觉得自己身份不妥么?儿子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是女的!真真儿子是掰不过去的!求您放儿子一条生路!那个,官家今早上朝的文书,再不去整理遍要出事啦!” 说着开了门,松口气大喊:“钧顺!去伺候干爹!”然后跑开了。 柳崇愣怔坐了一会儿,冯钧顺此时还没看出来,眼睛滴溜溜地停在鸡肉上,小心翼翼地说,“大官,咱把这盘子收了?” 柳崇冷冷,“滚。” 冯钧顺立即抱上鸡肉跑了,躲在墙根和李弯两个分了个干净。 等快吃完,柳崇出来,阴冷地瞧着冯钧顺,“你去宫里给我查一查,和福豆有过接触的女子,查查他与谁关系最密。” 冯钧顺一听,“大官,您说的女子,不是专指的宫女吧……还有,嫔妃?” 柳崇吊起了嗓子,那眼神看得人直发毛,“你听不懂人话吗?” 27.第 27 章 午后,福豆在垂拱殿整理了奏折回来,一进门就看见偏阁里站着个熟悉的小宫女,“溪云?” 溪云看见她,突然故作高兴地过来挽住她的手,“阿福,你可回来了,人家想死你啦。” 福豆怀疑她被吴婕妤附身了,连忙要甩她,“别碰我啊,不然我告诉我干爹!” “你要告诉咱家什么啊?”柳崇阴鸷的嗓音传过来,福豆向屋里看去,柳崇正翘着二郎腿在里面喝茶呢! 溪云突然就跪下了,嘤嘤地对柳崇说,“是的,小的和福豆情投意合,请大官成全了吧~” 你妹啊!福豆真想杀死这个嘤嘤怪。正要解释,溪云突然把她抱住,靠在她耳边说,“柳大官怀疑你和婕妤有染,婕妤为了清白,只好让我供认是你的对食了。你最好配合我,如果要是不配合,婕妤的事就败漏了。如果婕妤招认看上的是你,你能躲得过嘛?婕妤可是妃子,铁定这事会是官家过问,咱们全要没命啊!” 福豆浑身一悚。这真是坏了。官家是最后的靠山,如果官家怀疑他和妃嫔有染,就算她是清白的,为了皇家颜面也得杀了自己。 柳崇又说了,“你真的喜欢溪云?”他是咬着后槽牙问的。 福豆说:“是的呢。” 柳崇说,“那你带她到东厢,和她云雨,咱家就相信你。” 这回是溪云吓了一跳,大叫:“不……不行,大官,我们两人情投意合,但还没有到那一步啊!” 柳崇咧嘴一笑,“福豆,那若是不愿,便是唇齿相依,咱家也信你。” 福豆无所谓的,亲女的而已。昨天她都已经被你这死太监强吻过了,她还有什么节操,福豆说:“亲就亲!” 溪云又是一声,“不要!大官,求您了,我们两人情投意合,但是也还没有到这一步……” 福豆倒是来了劲,就要抱住她亲,吓得溪云大力推开她,竟然跑了…… 这下麻烦了,溪云自己膝盖太软,一两下就坚持不住了,那吴婕妤还不是要完蛋?那自己还不是要玩儿完? 但是柳崇好像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反而很高兴地说,“福豆啊,咱家已经问过了宫里所有的宫女,都没有人看上你,这满宫的嫔妃,都深爱着官家,自然也和你没关系,所以你喜欢谁都是没用。” 福豆嘟囔,“我,我单相思不成么?” 柳崇把玩着茶杯,“一个巴掌拍不响,得两个一起拍,像这样。”柳崇放下茶杯,把手掌放在一起,“啪”地一声。 我去!你这个变态死太监,福豆赶忙说,“那个干爹呀,官家给我升成了福宁宫内侍高班,今夜我还要在福宁宫值夜呢,就不陪您玩了哈!”说罢拔腿又跑了。 柳崇心中十分惬意,也站了起来,对冯钧顺和李弯说,“天色尚早,咱家也去福宁宫看一看。” …… 天气阴郁,正是傍晚,窗外倾盆大雨,皇帝在福宁宫略感烦闷。 因为事情繁多,没召幸妃子,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直到宫女儿过来给他关窗拉帘,点燃一点烛光,营造出一个适合嘿嘿的旖旎氛围后,他突然发现,今晚只有宫女可以上了。 突然就看见福豆晃过,当下心中激起一阵异样,叫道,“福豆,你今日值夜?” 福豆转过身来,“官家,是的呢,您有何吩咐?” 皇帝心想,这柴氏女他睡和儿子睡,效果都是一样的。他当年攻打天下,从南唐后蜀等国搜刮来的公主皇妃,关在后宫里都和天驷监的马一样多,但是马永远都是没骑过的好,女人也是一样,这柴氏的小内监打扮就没有人给他扮过嘛,新鲜,新鲜呐! 皇帝摩拳擦掌,笑着瞧她,“福豆啊,朕困了,但是这榻还有些冷,你帮朕上去暖暖。” 福豆一听,“啊,官家,现在都五月了,床榻不冷呀。” 皇帝挑一挑眉,“哪有你这么没规矩的,看不见今日下了雨,殿内湿冷么?还有榻上那褥子怎的翘起来了?” 福豆现在是内侍高班,叠被角不是他的活儿,但是别人没做到,皇帝提了,他当然也应该去做。福豆就只好撅了屁股跪上去弄里边。 皇帝轻声哼笑站起来,悄声踱步到床边,正准备伸手去压倒,突然后边传来一声:“陛下!军情急报!” 福豆听到声音回了头,越过站在身后的皇帝,瞧见柳崇惊慌失措地跪在后面。 这什么军情,让柳崇都在寝宫喊“陛下”这么严重了? 唉不对啊,柳崇怎么都跟她跟到这儿来了!他是存心要在自己跟前晃到眼瞎,然后从了他么? 可恶的大jj太监啊! 军情她肯定是不能听的,福豆只好跳下床榻,弓着身子,默默地退去了。 路过柳崇的时候,狠狠瞪了他个死变态一眼。 皇帝看见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这个压抑的欲/火便化为了怒火:“柳大官,什么军情这么严重?” 柳崇直到看到福豆出了殿门,发软的手脚才又重新有了力度,定了定神道:“晋王深入西羌腹地穷追其左岭王,中了埋伏,不过所幸带兵较多,已经突围出来了。” 皇帝本来有些悦色,一听又突围了,眉头重新皱起来,“都突围了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柳崇起身陪笑,“是是,咱这确实是冲动了,打扰了官家您卧前听雨。咱下次一定不冲动。” 皇帝哼一声,这家伙天天在自己身前晃,他的心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向着朕。现在自己想上这个女人,他也要出来搅合。 想了想,皇帝说,“朕也听说你在后苑耐不住寂寞,对着宫女用强的事了。朕替你挡住了御史弹劾,但你也不能再住在宫里,否则宫内女子人心惶惶!朕在瑞皮坊那个宅子,我看赐给你便了。你带着朕的腰牌,就出宫去住罢。” 说着皇帝便将腰上的玉牌解下来给他。 柳崇接过,他心里知道,这次真的是给人口实,成了薛琦那一方人赶他出宫的好借口了。 “那官家,福宁宫中……” 皇帝嘴角一咧,“你儿子不是在呢,以后让他在宫里随时听朕叫不就行了,若有用你的地方,第二日着你儿子告诉你。”皇帝方才欲望没撒成,现在更饥渴难耐了。 柳崇皱着眉答:“是……” 他已经撞见皇帝要对福豆做什么,他绝对不会让福豆留在宫里的。只是皇帝怎么会连福豆都想上?难道皇帝也中了福豆的毒么…… 柳崇一时没注意,他心里慌成一团,这种事他连想都不能想。退出殿内,柳崇见福豆还在寝宫前面溜达,一把将他拽过来,气势汹汹,“你还不回去干什么?” 福豆莫名其妙,“干爹,我值夜啊!” 柳崇知道反驳不了福豆,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将大宅钥匙给了福豆,“你现在出宫,去瑞皮坊我的宅子布置,把我平日用的床褥被子枕头全都抱过去。” 福豆啊了一声,“可是宫门快关了,我就回不来了。” 柳崇镇定心神,“你今夜便住在大宅。你要布置好了,咱家才能出去住。官家这里自有我在。” 福豆一听,这下好了,柳崇出宫去住,那往后自己在宫里,就彻底安全啦。于是高高兴兴答应下去了。 待她走了,柳崇才硬着头皮回到皇帝身边道,“官家,咱让福豆出宫帮咱去收拾那瑞皮坊的宅子去了,今夜不如,还让咱再最后守您一夜。” 皇帝一听,这个泄气啊,十分无奈地说,“大官啊,你让朕说你什么好,不是你把这个女子塞到朕身边儿的么?” 柳崇浑身一震:“您说什么?” 28.万字更 皇帝烦躁, “你是真不知道福豆她是个女的?那柴卓你是怎么查的?” 柳崇这一懵,竟然不知自己是何心情。花了许多功夫承认自己是个断袖,然后却突然又不是了, 竟并没有太高兴。“福豆是女的”, 这几个字现在听着竟让他还有些惊悚。 悚然中, 柳崇僵硬地说, “咱家查出来的, 是柴卓果真乃柴氏宗亲之后, 官家其实照拂他有佳, 其家在沧州堪比富庶大户。而他家五年前在京被抄没时,跑丢了一儿一女,所以我才怀疑福豆是那其中的‘一儿’,没料想……” 皇帝听他提及当年,倒是勾起了回忆,想做那事的心都淡了,开始忆当年, “提及当年, 想我兵不血刃……” 柳崇突然站起,“官家,咱倒忘了, 今晚有要事要出宫一趟。” 皇帝话匣子刚打开, 握住他的手渴望地说, “那你不陪朕了?” 柳崇又变幻出惋惜依依的神情, 泪眼朦胧说, “咱夙兴夜寐,也是为了官家分忧,陛下可勿怪咱。噢不过,陛下记不记得您后宫有一位吴婕妤,她思念官家得紧。” 柳崇想到那吴婕妤几次三番地想找福豆的茬儿,昨日派人去查时也吞吞吐吐,还让溪云假装福豆的对食,实际上,柳崇早就看在眼里了。看上福豆,算她有眼光,不如卖她个好得了。 皇帝一转念,这有点像他还是乡间少年时,从哪个旧衣口袋里翻掏出十文钱的惊喜感,“朕居然还有个吴婕妤……”说着便高兴地传令下去,“传吴婕妤过来侍寝!” 柳崇呵一声,成功抽身。到了自己偏阁不远处,便见福豆拉着一板车箱子和包裹,要上路了。 他见她走后,偷偷溜到房门口,招手让均顺和李弯跟上他。 三人鬼鬼祟祟就跟在福豆后面。 福豆推着车,拿着鱼牌和皇帝腰牌快走到宫门,侍卫林冲正好也从另一巷道到了宫门口,看到她便说,“你也出宫?” 福豆点头,“去官家赐给我干爹的大宅,布置布置。” 林冲:“大宅在哪?” 福豆:“城东瑞皮坊。” 林冲想了想,“那里有些远,你不若到衙门等我换了衣裳,我用马车拉你和这些东西过去。” 福豆高兴,“那可谢谢乐乐了!” 林冲对自己凭空多出来个乐乐的称呼感到尴尬,脸红了红,领着她去宫门旁边的侍卫亲军衙门去了。 柳崇等三人也出了宫门,李弯小跑步着将他的马车架过来,领着他坐上马车,跟着福豆和林冲去军衙。 过了会儿,便见两人都穿着一身男装常服,有说有笑地出来,一同钻进了马车。 冯均顺道:“咱们是先回瑞皮坊宅子等着呢,还是继续跟?” 柳崇盯着前面那辆马车,面无表情,“跟。” …… 福豆是穿越过来头一次出宫,掀起帘子看这马车顺着御街咕溜溜地往前走,就跟三汉进城没见过电灯一样稀罕。 “哇,妓馆!”福豆指着那酒楼前挂着彩带彩球的高门牌子,正巧便看见二层上真就站着和电视剧里一样的一大排青楼女子,甩着帕子给坐在二层栏杆旁边的客人劝酒。脂粉香气和酒香混着,都飘到道上来了。 林冲盯着她笑,“没见过世面,这是酒楼,你看门楼牌坊上的字。那些妓/女是店家请来热场子的。今日正好是七夕,要不,我也请你吃一顿好的。” 福豆仔细看牌匾,丰乐正店。福豆说,“那不要去这家,人太多了,外边都挤满了,等位还要等好久。” 林冲,“我请你吃我平日去的。”说着吩咐他的马夫拐弯。 另一边厢,同在马车里坐着的冯均顺,见前边马车向街巷里拐了,只好回来报告,“他们不在去瑞皮坊的路上了。” 柳崇头疼,斜靠在里头,“跟。” 冯均顺又一看,“他们在鱼羊正店停下了,是要吃一顿。” 柳崇狠狠捏了捏眉心,脑子乱得很,好吧,就不管福豆是男是女,这兔崽子都是和别人高高兴兴下馆子、过七夕去了!他还记得他出宫是该干什么吗! 冯均顺:“他们两人进去了。” 柳崇猛地掀开帘子去看。 七夕,京城的大酒店哪里人都很挤,这鱼羊正店上菜快,随来随进不用等,但是出入的人也很多,正巧有人往福豆身上一挤,林冲瞬时伸出手臂将她从人堆里挪到自己跟前。 柳崇看到了这一幕,只觉烧心,哼一声,“咱家也饿了,咱家也要进去吃!” 冯均顺道:“啊,是不是有些不妥,万一被看出来怎么办?” 柳崇冷冷瞪着他,“咱家是偷鸡摸狗,还是杀人放火?怎的还怕人看出来?这么多人,他们是闲的啊,盯着别人桌?” 冯均顺赔笑,“他们不闲的,不闲的,”是咱们闲的啊…… 柳崇和冯均顺在马车里很快地除掉冠帽,解开外衣换上常服出来,李弯因为人长得高,太板直,还穿着侍卫制服,直接就把平头百姓吓着了,只能也钻进去换完衣裳才跟去。 冯均顺已经跟着柳崇被挤得东倒西歪。李弯看着窘,大官走到哪里都是人拥人捧,现在可好,挤得头上皂巾都歪了,好不狼狈。 但下一秒,柳崇就大力浑圆地将那方圆一丈内的人全都给撂倒了,引来一通哀嚎大叫,店家不用看衣服,光看气质就知道来的是军爷,再仔细一瞧还有宫里人的模样,都琢磨出来他的地位了,立即问候请上雅座。 柳崇就跟着店家,在一层楼众桌人的仰视之中,挺直腰板,高昂头颅地走上了楼,在一个正好能看到福豆的雅间坐下来,眼睛死死盯着下面。 …… 福豆和林冲叫了入炉羊和烩面,哎呦喂,简直馋死人了,林冲在那里主要攻克烤羊,福豆一直在吃羊肉烩面。林冲吃着停下来,看看她说,“其实我知道你是女的。” 福豆一口没噎着,抬眼觑他,“你怎么看出来的,那么多内监和宫女,都看不出来。” 林冲笑,“我父亲有五个妻妾,我从小到大有两个乳娘,随身两个大丫鬟,屋里还有四五个小丫鬟。你和我在殿门前站了那么久,又站得那么近,头几天不知道,后来也感觉出了。” 福豆心想,说得对,只要和女人接触多的,不可能隐瞒得过他们。但是不在后宫的内监们,还有宫女,吴婕妤这样本身就是女人的,反而想不到这一层。 福豆噗嗤一笑,“你知道么,我干爹,还以为我有那玩意呢!”她把拿帕子卷起来当大jj的事告诉了林冲,林冲也哈哈大笑。 …… 冯均顺正顺着柳崇的眼睛往外看,看见福豆和林冲两个笑得很浪,觉得十分不妙。 果然,下一秒钟,柳崇就把手里的花生捏得粉碎。 林冲提醒福豆,“官家阅人无数,你不能离他太近,否则他将你看个底儿掉,这是欺君之罪。我不管你当时怎么进来的,现在要想保命,你得越发便得像男人才行。” 福豆:“怎么变得更像男人?” 林冲:“你少洗澡,脏一些,涂抹泡过的茶叶在身上,遮挡女人味道;脸面在日下多晒,尽量黝黑。说话不要太多音调,要沉稳厚重;胸前裹带……虽然你也没有。咳。” 这是尊严的挑衅啊。看在林冲真的在给她想办法的面子上,算了计较。 “说起来,干爹真是一点都没发现。”福豆居然有点怅然,想到柳崇非以为自己喜欢男人,说出柜就出柜,根本没犹豫啊。那日在假山里跟她一通表白强吻,福豆这穿越前单身二十余年的老阿姨,还真是有点被吻得,那个心神荡漾呢…… 林冲专注地啃羊肉,此时羊肉比她亲切,没注意她在偷笑。 但是楼上的柳崇注意到了,她那模样,低首垂眸,脸红莞尔,娇羞含笑,便仿佛是妃子受了皇帝两句调戏后才有的表情! 这林冲真的是……可恶! 冯均顺见柳崇咬牙切齿,赶紧把花生给他手里递过去,要不然他该掀桌子了! 过了一会儿,福豆在下面怒目瞪视,手里比划着什么。柳崇指着问,“他们在说什么,怎么一时又吵起来了?” 冯均顺叫来了在酒店里背着酒溜达的酒博士,塞过去一包亮闪闪质地相当之好的银子,“大伯,你去底下帮忙听听,那长相小巧可爱的小郎君,和那皮肤黝黑的俊军爷,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酒博士打听回来,道:“说的是,那小郎君喝了人的洗脚水,正在气得骂呢,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柳崇冷冷:“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酒博士重重点头,“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重复了三次后,柳崇突然泄了气,知晓了这件事在她心里的分量。 冯均顺又问,“那黝黑小军爷又怎么说?” 酒博士:“好似在说一个人,多么凶恶,杀人多么多,尸体堆成山,血流成河……” 这是说他柳崇。柳崇便是个凡人口中的柳大杀星,他过去那些残忍上位的手段,在战场杀敌的勇猛,恐怕在福豆听来都会变成,沾染鲜血、十恶不赦的可怕阴阳人。 他彻底没信心了。 …… 林冲说得很嗨,“原来你还待过牛羊司啊。我听说宫中万寿节大宴宰养,便是将羊一并赶到送宰的地方,拿水冲洗几遍,然后再全部用棍子打晕,逐个揪出脖子,结扎放血,从血槽流出去,最后宰掉的便堆成山样,让剥皮的过来取去……” 福豆手舞足蹈,“是如此。剥皮要迅速,且不能总用刀,要用拳头把皮下的肉打软再揭开,一刻之内就要开膛取出所有内脏,免得内脏和肠子,还有肉质都变了。然后就是切头、切踢,或者像咱们这只入炉羊一样,用这么长的刀,砍半!” “客官,他们一直在讲砍人、杀人呢……这小的真的不敢再听了。”酒博士还回来几块碎银子,溜走了。 这顿饭柳崇桌上鸡鸭鱼肉俱全,但他根本没动,唯独一盘花生空了。 见福豆和林冲吃完了饭,冯均顺想,这下他娘的应该去瑞皮坊了吧。 不!眼见林冲的马车,又拐去了大相国寺! 柳崇还是一个字,“跟!” 大相国寺今日是开放日,不像平时那样宝相庄严。大三门下,全都挤着买卖东西的小摊贩,左边是某宝高仿衣服鞋包包首饰,右边是花鸟鱼虫,猫猫狗狗和龟龟。今日七夕,有人摆摊卖香盒蜘蛛,因为蜘蛛吐丝,七夕给女孩儿乞巧用的。等过几日打开盒子,里面就会织成一片,是乞巧成功了。 林冲给她买了一个香盒,福豆正在挑猫呢,随手把香盒装进袖子里,然后抱着一只花白相间、十分鄙视她的跳脚大猫结了账。 林冲说,“这猫看着又大又凶。” 福豆提着猫笼,“它像我干爹啊。” 林冲哦,“你今日出来,提了你干爹不下二十次。” 福豆愣了愣。 这下夜市也逛完了,两人终于是回了瑞皮坊那大宅。林冲离去后,福豆让下人领着她进去。 这宅子原先就是柴氏皇族的宅子,皇帝把柴氏赶出京后,这些大宅都成了赵家的。瑞皮坊的宅子挨边就是晋王、还有二皇子这个郡王的,再还有就是公主宅,总之将瑞皮坊包了个严严实实。 福豆心想,这皇亲中间儿塞个宦官宅,咋的,现在手底下的还用着不合适,还想随时召唤干爹伺候呢? 皇宅就是不一般,园子大得像国家公园,走十字路走到她腿疼,那人工湖都不是死水,福豆一问,原来底下是和汴河相通。太湖石自也是供奉官给皇帝从江南通过运河运过来的,嶙峋怪状,陈列期间,竟然堆成小岛。 夜间,东边听到鸟鸣,下人说那里有孔雀,西边有笙竹和小唱的声音,下人又说那是豢养的家伎。这宅子本来也是皇帝准备赐给朝中大元或者皇亲的,谁知,现在赐给了柳崇这个宦官。不知道乐伎们现在是何心情。 到了正堂后面的卧房,给柳崇铺床铺盖,铺完了一想,干爹有洁癖呀,今早晨她莫名其妙从他床榻醒来后,床单床褥立刻就被冯均顺收走洗去了,是有多嫌弃她! 福豆说话间,就在他床上脱了鞋,一通乱滚! 柳崇在窗外静静地看着,心里道,这小驴蹄子……但越看,越是抓心挠肝了。 福豆不仅自己躺,还把笼子里的猫抱上来,对着猫说,“你个大猪蹄子,别人都看得出来,你看不出来?瞎了吧,老子是女的!” 冯均顺听得寒毛竖起,仰头瞧柳崇,柳崇的脸,在月色下煞白。但眉头,似乎是松开了。 “猪嘴亲老子,老子单身这么多年还没怕过谁呢!有jj了不起啊,我也有!” 说着,福豆把她的布卷从□□里掏出来,往窗外狠狠地一扔。 那布卷掉在地上,柳崇冷淡地瞧着。 “你们两个,去找地儿睡吧。离得远点,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过来。”柳崇负着手,低沉地说。 冯均顺心想,这是柳崇要狠狠地教训福豆了,就是想劝说,都给她找不到理由……还是点蜡吧……他和李弯一起退下去了。 猫懒得理福豆,跳下床去准备跑,福豆说,“干爹你别走呀,走了儿子可没有小鱼干儿喂你!还是你嫌鱼干太咸了,我给你做乳酪鱼干。不过干爹,乳酪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你看你,可是一只没被阉的幸运猫,还能在外面,和十个八个母猫生十窝八窝小奶猫,多厉害呐!可是儿子只有一个哦!乖干爹,回来回来!” 福豆跳下床满地找,找着找着,头又撞到墙上,怎么又一次觉得这墙有点软呢,一抬头。 “你说咱家是猪,用猪嘴亲了你是么?”柳崇继续往前走,胸膛顶着她脑门往后退。 “干干干爹……您您您怎么来了……” “你说咱家是没阉的猫,能生十窝八窝是么?” “干爹您绝对是听错了!您怎么能没阉呢,啊不,您怎么能是猫呢!”呸啊,怎么又秃噜嘴了! “你说你是女的,咱家瞎了都没看出来?” 福豆突然仰头,“干爹,您听见这个了……” 柳崇直接将她横抱了起来,福豆吓得大叫,“干爹,我我我不行啊我!” 柳崇将她摔至榻上,“你说下面的东西你也有?脱了给咱家看看。”他现在没有用强了,只是站在床榻边上,盯着她,审视她,看她还能作什么妖。 福豆跪在床上,终于到了不得不招认的时候了。 “大官,小的是女的,小的,欺瞒了您。您要杀要剐,就地解决吧。” 柳崇深吸一口气,一颗心脏狂叫。他何尝不想就地解决啊,但他,不能那么做。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柳崇背过身去,闭上眼睛,让某些东西放松下来。 福豆想了想,“哪句?您跟我说了很多啊。” 柳崇心里道,我说,只要你好好对我,大内谁敢动你,我都不会让他们好过。看见你,就想抱你,看见你跟别人说笑就想亲你,还说你迟早就能接受。还说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就还是我儿子。 但是他定了定神,说出来的是,“你还是我儿子。”他闭上眼大喘了一口,“福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女的,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福豆“啊?”了一声,怎么可能呢,不知谁抱着她,非说让她接受,又不知谁说,他竟然喜欢了她这个男人。死太监撒谎,肯定是想挽回点颜面,找回点自尊。 怎么,她是男人,他便可以没自尊,现在知道她是女人,便不成了? 柳崇咳了两声,转回头来,“你是女的,你父亲是柴卓,现在官家也已经看穿了你,以为我是要将你献给她做嫔御。我且问你,你,愿不愿意做官家的嫔御?” 柳崇觉得,近来她既然已经站到了皇帝身侧,仿佛是有那个意图。柴卓又是柴氏宗室,嫁给新皇一家,绝不辱没。 柳崇自己奴仆之身,贱籍之后,就算多读了几本书,多在战场上杀了几个敌,也改不了阉人宦官的世人看法,也改不了卑贱的出身,一日为奴终身为奴,怎么能对她一个宗室贵女,一个本来能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女子,有那等龌龊的想法? 若是男的,便还好,反正也不会有姻缘之谈,不过都是露水之欢,到时各自娶妻,也无所谓身份可言,而且还能常伴始终。 可她现在成了女的,便有万般不能够了。若自己强要,就是玷污了她。他既然喜欢,总归要让那个她被人看得起,总归要她配得上她自己的门庭,而不是轻贱了她。 柳崇多希望她是个男的。那样他可能会高兴地,尽情与她偷欢。但现在已经不成了。 福豆一听,什么?官家都已经知道了?果然林冲说得对,她把皇帝也当成太监了,还以为皇帝不会注意到的,没想到竟然是因为看穿了她,才把她弄到身边的。那这下可麻烦了。虽然说既来之则安之,但如果要选,她还是想天天在外边逛,不想当嫔御,一来要伺候皇帝老头,二来像吴婕妤一样,久居深宫心理变态,想找小太监解决生理欲望,这还不如…… 还不如干爹呢…… 啊呸,福豆你在想什么!福豆甩了甩头,“干爹,官家太老了……这过两年,新皇登基,我这种无所出的嫔御,岂不是就得被送出宫去,削发为尼,青灯古佛,我这一腔抱负还没施展呢……” 柳崇暗笑,你个小女子还有抱负呢。不过听她不愿意,心里还是有些受用。但他还是严肃地说,“那,二皇子呢,或者晋王?” 福豆觉得怪怪,干爹这是把她无缝切换到了干女儿模式,又着急当老父亲给她选相亲对象了?而且这对象全是大居朝官富二代no.1和no.2啊。 福豆赔笑,“干爹,您也太瞧得起我了。您非要我选,那我选您,干脆您娶了我吧。” 福豆愣了愣,她一定是单身太久了,才说出这么没节操的话,难道忘了干爹曾经职场x骚扰自己了吗?难道就因为帅,就因为他长得太好看? 这是错误的!柳福豆!福豆又想到自己姓了柳,这不是和国外一样,以夫之名冠己之姓么…… 龌龊!别想了,他是爹啊! 红星闪闪放光彩…… 福豆的大脑完全错乱,反正别人她是不想嫁的。 柳崇听得心脏捶鼓,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福豆哈哈,“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干爹,看!”说完她就跳下床要逃跑。 柳崇一把拽着她手腕,把她拽回来,直视她双眼,“你刚才说,想让我娶你?” 福豆推开他,脸红脖子热地说,“干爹啊,我刚才那话的意思,是您给我找的这几个人,我高攀不上,卑贱如我,是个奴婢啊,您别忘了!” 柳崇方才眼里还放着光,这时却黯淡下来,喃喃,“卑贱如我,是个奴婢,别忘了……” 福豆赶紧说,“我可不是说您,您是天上启明星,是帝王的左膀右臂,可以左右国之命运呢。太阳在哪里,您就在哪里,儿子是夸父,天天追着您!” 不知道这个马屁有没有拍到点子上。福豆还在想着偷偷溜走。 突然那只花猫露了头,福豆叫:“干爹!” 柳崇吓了一跳,福豆赔罪道,“儿子叫错了,儿子重给它起个名……叫……” 柳崇说,“叫长瑾,握瑾怀瑜那个瑾。” 福豆心想,搞什么文艺,还给猫赐这么文雅的名字……叫着怪怪,以后干爹面前再这么叫,私下里还是叫它大猪蹄子吧。 柳崇突然问,“你入宫前,本名叫什么?” 福豆说,“没名,有个小字,茹茹。茹毛饮血那个茹。” 福豆自己都忘了,在原主脑袋里搜刮了一遍,柴茹茹……emmm……这名字还不如福豆。 “干爹,您可别叫我茹茹,我不喜欢别人叫的。”腻得令人发指。 柳崇点了点头,记下她小字,对她说,“以前我要你上进些,努力得到官家青睐,但现在你还是不要太突出,再来,就是脏些,臭些,别让官家对你上心。” 福豆点点头。 柳崇又想了想,“你的生日是何时?” 福豆,“六月初一。” 柳崇笑,“六月初一你十五了,我帮你办及笄礼。” 福豆越听越不对劲,这可怕的色/欲熏心的干爹,怎么就变成了真爹风范,不是哭着喊着要和自己相好?有点不习惯。而且他总是眼睛看别处,现在是黑夜,外边漆黑一片,看什么鬼? 福豆试探说,“那您之前说喜欢我的那些话,不用我考虑了?” 柳崇咳咳两声,“这个,我其实,还是喜欢男人。” 福豆明白了。一个弯的掰不直,看来他是真出柜无疑,这样的话,自己在他身边反而成了最安全的了。 见柳崇一直站着发呆,十分忧郁,福豆真不知他今天是犯了什么毛病,又问,“干爹,那现在您是不是要睡了,儿子……弄脏了床榻,给您重布置个干净的。” 柳崇摇头,“就这样。” 福豆说,“上面味儿不好,您不是最不喜欢么?” 柳崇,“现在没那么讲究。”说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臂,把她给环在怀里了。 福豆正想叫,他不是说只喜欢男人么,这是干嘛,友谊的抱抱? …… …… 现在柳崇知道了她是女的,不许她在他床头睡觉了,将她赶去了外间。 正在外间睡着呢,福豆突然听见有女子的脚步,窸窸窣窣从外面来。 女子见卧房大门没关,竟然直接推门而入,也没看见外间的人是谁就说,“大官,您在外面呢。听闻您归家,三娘特来与您接风洗尘。三娘姓仇,排行姊妹第三,小字沉鱼,是宅中乐伎班中主张,原来是柴氏教坊司的头牌小唱。” 主张就是主唱、头牌,小唱就是歌手种类,但是乐伎们排歌舞,也不是钻卧室呀,这一钻卧室,意思自然不用多言。 福豆只好掀开帘子出来说,“我是大官的儿子福豆,大官在里面睡觉。咱们出去说话。” 仇三娘没扑着大官,心里有落差,但也只能跟着福豆出来,用自己放在外面的灯笼一照,仔细瞧了瞧福豆,笑说,“姑娘别诓我,奴家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你可不属于其中一种。虽然哪儿哪儿都不足,但这脸骗不了人,你瞧你这勾男人的小眼睛,我看了都心动。” 天才啊,福豆佩服她看人的水准。不算柳崇,今天已经连着被两人撞破了,那就说明,古代人也不都是睁眼瞎嘛。 不过这种事情,平时内监堆里也没人会仔细盯着她看,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大多只会觉得她很娘就是了,娘又是内监的通病。 只听那仇三娘笑着说,“哎,姑娘,其实你和我们也一样。宦官收干儿子,是为了养儿防老,收干女儿,那便是要么留着侍奉自己,要么留着送与他人,便如司徒王允的干女儿貂蝉呢。既然撞到了,便是姐妹,往后一起伺候大官,左右前后的,别忘了叫上妹妹。” 还没问年龄,就已经自称妹妹了,福豆心想,这是这仇三娘看到她是柳崇身边人,误以为她最得宠。 不过事实上好像也是…… 福豆想了想,这是私宅,私宅里的下人都有规矩,家里的事绝对不能乱说,否则丢命。日间伺候告诉她也无妨。“其实我干爹喜欢男人,咱们呀,讨好他没用。” 那仇三娘晃了一晃,也有些惊,尴尬笑道,“那看来你真是养来给他养老的……” 福豆问,“哪儿能找些男人来侍奉大官?” 仇三娘道,“姐姐要在这里呆多久?” 福豆,“就这一夜,明日我便回去了,往后大官有别的内侍跟过来。” 仇三娘想,明日不好再闯了,如果是别的内侍看到她,兴许还会对她问罪,于是说“既然如此,姐姐不如趁夜跟我去一趟外面,我认得柏院的几个男妓,你懂大官的口味,咱们挑几个买来便是了。” 男妓,这时代还真有,或是服务于一些孤寡孀居的富家女人,或是服务于又特殊癖好的男人。 仇三娘这就拉起了福豆,两个姐姐妹妹向前走,让下人准备马车,要去夜探柏院了。 这柏院,其实是和宅院一般的院子,只不过里边做的是大客户的营生,独门独户,绝不是一个楼里好几十个姑娘那种低贱妓馆。 仇三娘和福豆从马车上,七拐八拐绕到一条巷子前,巷子四处种的都是柏树作为标志,下来在红门上一敲,有个小厮来开门了。 一开门,这小厮都长得十分娇俏,头上簪着时令花,脸上打着白底画了浓妆! “是三姐姐来了,奴去跟妈妈通报。” 进去后,那妈妈热情接待了他俩,仇三娘说明了来意,那妈妈懂得,笑眯眯地问福豆,“那小郎君,你爹到底喜欢什么类型?” 福豆说,“我爹喜欢像我这样的。” 那妈妈瞪大了眼睛,和仇三娘面面相觑了一下,和着,这是个恋子情结的? 福豆赶忙纠正:“像我这样,年轻,看起来和善、聪明可爱、雪白的。” 妈妈笑,“小郎君可真会夸自己,不过妈妈这里啊,还真有两个这样的!” 说罢,便跟那小厮说,“叫雪白、雪球出来!”然后又扭头回来,“这雪白雪球啊,两个人皮肤白白嫩嫩,一般女子还不如他俩哩!雪白十八,雪球十六,话说起来,咱们雪球,还真和您长得有些像呢,那眉眼,鼻梁,只嘴比您大了些,却也都是可招人喜欢的招风耳呢!您看合不合您爹的胃口。” 过了一会儿,两个穿着粉红衣裳的俊朗少年,福豆朝那雪球看过去,那雪球也朝她看过来。 两人俱是大惊: “三哥儿!” “五姐儿!” 福豆一看见是比自己大一岁那同父异母的亲哥哥,直接就掏了腰包:“赎身!” 这逛窑/子碰见自己亲哥的频率,在这个时代有多少? 福豆惊魂甫定,拉着雪球上了车,至于那个雪白,则由仇三姐拉着上去。 四人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雪白见情况有些尴尬,怕自己不被人喜欢,则想着方地讨人欢心,“小郎君,奴奴会好多绝活呢,一吹二弹三拨弄……” 福豆一听,立即怒了,指着雪球,“你说,你是不是也会,一吹二弹三拨弄?” 雪球冷汗连连,抱着自己身子,大五月的天,他好像还很冷似的,低着头不敢看她。 福豆亲哥名叫柴衮,多尔衮的衮,福豆吼道,“滚雪球,你挺会起名啊,你做了这个营生,敢告诉爹妈吗?我,我要不是你亲姊妹,一定让你有多远,就滚多远!” 雪球大气也不敢喘,好在已经到了地方了,仇三娘劝道,“你先别激动,仔细让大官知晓了,既然给他赎了身,你便偷偷送他归家便是,此事我也不会提的。” 柴衮道:“不行!我不能回家。”他拉扯住福豆,“茹茹,我要跟你说话,让他们先去吧。” 回到瑞皮坊大宅,福豆将他拉到池水边上,愤愤地说,“你说罢。” 柴衮蛤/蟆似的蹲在池边哭了,呜呜说,“难道是我想的吗?当日我被娘亲推在井里,三天后我才爬出来,饿得半死,只能沿街乞讨。又不敢去找我那些纨绔旧友,他们定会将我扭送至官府,而且还会拿赏钱。” 福豆怒骂,“那还不是你交友不慎,都是狐朋狗友!” 柴衮不高兴,对着她嚎哭,“你说我,你自己呢,你的闺中密友几何,怎的现在变作阉人儿子了?半斤和八两,谁比谁还差?” 好你个滚雪球啊滚雪球,福豆摔他脑袋,“我可不像你,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和人做过那种事?” 柴衮摇手,“绝没有,我还是个雏儿,这几日才学成出师,还没有会过宾客……” 福豆摘下鞋来打他,“让你学成出师、学成出师!” 柴衮抱住她,“茹茹快别打我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爹娘如今还好么” 福豆说,“流放沧州,荒郊野岭能好么?” 柴衮说,“我不能被官府抓住,你既然赎了哥哥,就给哥哥一条生路吧,你跟你的干爹说说,给我派个小活。若不然,真要我陪他……” 福豆服气,这位哥哥已经被洗脑了,看来一下子很难纠正过来,眼下在这个宅子里,反而是安全的。 可是皇宅这里都是侍卫把守,内侍伺候,一时间,还真没有除了乐伎班更合适他的地方。 “你先去乐伎那里呆着,只记得卖艺不卖身就行了。” 柴衮奋力点头,“不卖,不卖。好茹茹。”他抱住福豆,狠狠地扭了扭身子。福豆叹息一口,拍拍他的背。 …… 柳崇梦到了他娘亲被他爹闷死的情形。娘亲不动之后,他过去拼命推她,她却不醒。 柳崇大叫惊醒,身上流了一身冷汗,想叫均顺,想起均顺已经被他赶去睡觉了,于是叫,“福豆,进来陪我会儿。” 叫了两声,竟然没人应,自己走下去寻,屋里也不见了人,只好披起一件外袍,穿上靴子出来寻。 他的卧房就在临水,顺着水边的石子路走过去,猛地便见福豆和一粉衣男子拥抱在一起。那男子口里不停唤着“茹茹。” 这一晚上,是要刺他几次? 这人又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叫她小字?她明明说不喜欢人叫的,难不成是诓骗她,只是厌恶自己叫出来? 柳崇忍不了了! “福豆!” 福豆听到熟悉的声音,后脊背发冷。 福豆猛地一回头,看到是柳崇,只好硬着头皮对柴衮说,“既来之,则安之,我看你就跟我一同去给我干爹跪一跪,让他以后做你的靠山。兴许他看在我的面子上,还能不送你去流放。” 柴衮点了点头,突然,面前的福豆就被她所谓的干爹,拽入了怀中,然后这位干爹捧着她的脸,当着他的面,吻了起来。 29.第 29 章 柳崇的大手掌将福豆的脸锁着, 防她动,用嘴唇含住她,见她一脸愕然, 便死死盯着, 毫不留情地将她关着的牙齿启开, 用舌头进去乱搅一通。 福豆这脑袋动也不能动, 喉咙里叫:“有人看着呢!”才叫了一声, 自己愣住, 不应该喊“色狼啊三哥儿救我”么? 在挣扎的时候卸了劲, 就等于给了眼前穷凶极恶之徒可乘之机,这穷凶极恶的色狼可将她舌头当成了沙场仇敌,原来唇枪舌战说的便是他! 旁边的柴衮看得怒了,大叫着:“住嘴啊!”一边跳着伸手去打柳崇得脸。 柳崇喉咙暗哼一声,分出一只手去抵住他头顶。柳崇胳膊与手背的青筋暴起,任柴衮怎么蹦哒,都根本就够不着他! 福豆看柳崇终于撤了一只手, 好歹她能活动活动脑袋了, 偏柳崇留在她脸上那只手往下巴一滑,竟是捏着她下巴亲她。这下巴一捏,甭管周遭有什么天灾人祸, 她都注意不到了。 这是她的极端敏感部位。 嗯哼地一声, 福豆便闭上了眼睛, 旁边柴衮都看傻了眼, 眼看着自己妹妹这当他面和人不知羞耻地亲吻, 竟然还投入进去了? 苍天啊!爹娘啊!这下她终于不用再说自己没廉耻啦!因为她才是最没廉耻的子女! 柳崇这时,才终于松了松口,喘息着侧头对他说,“滚。” 柴衮答,“你竟知道我的名字?”突然看到柳崇似要杀人的目光,这才哒哒跑到树丛里蹲下了。 赶走了人的皇家私宅,鸟鸣花香、水清雾缭、月夜光华,都显得格外适合。看到福豆闭上眼睛,柳崇确定她至少是此刻全心系着他的动作,他便越发忘我得讨好。 福豆喉咙冷不丁发出些自己都不知道的声响,更撩拨得他如火烧身。 “大官?”冯钧顺的声音在不远响起。 “那便是大官么?”仇三娘的声音也在远处响起。 这两人怎么走到一块儿了?福豆和柳崇的嘴终于分开来,福豆睁开眼睛,仰着头看了他一眼,登时才又想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羞耻得左右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一眼瞧见旁边地树丛,赶紧钻过去了。 钻过去一看,柴衮正在这棵树下躲着,果然是亲兄妹,脑子是一样的,连钻树都选同一棵。 冯钧顺和仇三娘走到柳崇后边,柳崇背对着他们,伸出手掌不动声色地抹了抹嘴唇。 冯钧顺没有说话,倒是仇三娘胆怯地说,“大官,奴是乐伎班的主张,今夜里领了男乐人入宅,正撞上冯中官问询因何随意出入私宅,咱只好和盘托出是福豆为您挑选的男乐人,奴只是带着乐人去歇处,并非是与人幽会。可冯中官偏不信,让那五大三粗的侍卫将男乐人绑了,还要将奴抓起来,于是奴便只好过来请福豆为奴分辩,谁知看到……不是,不是有意打扰大官……” 冯钧顺低着头,“大官,这女人强词夺理,竟说您喜欢男人,还招引男妓,偏称是乐人,这小的如何能信她……”冯钧顺知道大官应当是和福豆在一块儿的,方才撞见的这一幕,可算是他宁愿挖掉自己的眼睛,也不愿信是大官与福豆身体交缠在了一起。 难道大官真的大病得愈,见福豆是个女的,便要……可她到底有了儿子的身份啊…… 柳崇见既然撞破,也没必要让福豆再躲了。他自己选了在这朗朗乾坤下与她痴缠,怎又会不承担这个后果。 冯钧顺知道也无碍,还能帮他收拾后续,这陌生的死宅家伎,若嘴不严当杀便杀,也无所谓。 “滚出来吧。”柳崇淡淡地朝着树后说。 柴衮一愣,从树后挪出了两步。 “哈哈哈,冯中官,您看,这就是我与福豆带回来的人呐!”仇三娘一看竟然是雪球,这不正好解了他的围嘛。这福豆还真是艺高人胆大,竟然把自己的兄长也贡献给大官了。这兄妹俩一男一女,却都是两个美人,是学那前秦苻坚,让慕容氏姐弟两个一块儿服侍呢。 冯钧顺却一脸茫然了。 福豆躲在树后面,见柴衮竟然溜出去了,心想,过去爹娘紧着这位三哥读书,到了现在,却连断句都没学会。“滚出来”,竟然给他听成了“衮,出来”,他那猪脑子是在他娘羊水里泡坏了吧,能独自一人活过这五年,已是命硬! 不过她可不敢出去,看他们说话,便从树丛绕出去,跑回屋里了。 柳崇一回头,见出来的竟是这货,再往那树丛里瞧,早没了福豆的影子。这丫头倒是机灵。 “你们两个退下,我和他还有话说。”柳崇皱着眉头,也不解释,将冯军顺和仇三娘遣得远些,又对柴衮说,“” 柴衮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和福豆的关系,想了想,不对啊,自己是大舅子啊!于是站起来,挺起胸膛道,“我和茹茹流落至这个境地,俱已是不能真名实姓地活着了,家中祠堂,也永世不得入主了,但是别以为这样你就能随意欺负她!嫁娶之事,还得由我这个当哥哥的为她做主!” 柳崇心想,这人已经低贱如泥了,还要站出来给福豆撑腰。再说,他疼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欺负福豆呢。 “你先在此住下,我会对你安排。” 柴衮点点头,竟然突然间趾高气昂起来,“那我住在何处?” 这人倒是会蹬鼻子上脸,微微一笑,向远处大叫,“冯钧顺?” 冯钧顺凑过来,柳崇说,“带雪球去这宅中最好的一间厢房,遣两内侍,侍奉在侧。” 柴衮哼一声,摆出大舅子的范儿来便跟着去了。 冯钧顺看他这样儿,还以为这人真是刚和大官在池边交了颈。他叹息,还不如福豆呢,好歹是女的啊,那现在还要给他最好的住处,岂不是……成了大官的男夫人? …… 福豆做在卧房外间发呆,仔细回想方才,知道自己一定是饥渴了,若不然,怎能任由这大jj内监亲自己呢。可这接吻也是食髓知味,回来的一会儿里,她已经把刚才回味了数次。 柳崇推门进来,还没说话,福豆就立即说,“我还有得选吗?” 柳崇愣了愣,低垂下眼睑,似笑非笑地叹,“没有。” 福豆脸红了,“干爹,您是一时糊涂,或者,想娶个妻,只是正好旁边只有我,我就不怪您了。” 柳崇说不好,他觉得自己是无法掌控自己的脑袋,但听她说这种话,肉疼,懒得听。 福豆给他换了床铺,“您还是歇下吧,明日儿子与您一道回宫。福豆还是给您当儿子得好。” 虽然他嘴唇是好吃,舌头是麻利,但这就好似一嫖,没得感情自然是强扭不得的。反正过了今夜,柳崇就不住在宫里,自己的这麻烦便算解。 柳崇苦笑两声,上了床塌,“那便如此罢,可你那哥哥,却做起了咱家的大舅子,对咱家颐指气使了。” 福豆连忙过去赔礼,“干爹,等我领了俸银,我便能给他在宫外赁个房住,您先暂让他再待上几日吧。” 柳崇无力嗯一声,在床塌上躺下。 福豆又弱弱地问,“干爹,今日的事我能忘了么?” 柳崇合着眼,“不能。你不是很享受么?” 福豆着急跺脚,“没有!” 柳崇慢条斯理地继续说,“你也就一开头挣扎了那么半下,后来就软在咱家身子里了,谁都看得出你是愿意得紧。若是你还记得挣扎,那完事后还好哭着跟咱家控诉,明明享受,却又翻脸无情,当咱家是什么人了?” 福豆这就不爱听了,“干爹,您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人单力薄,小女子一人,您若要用强,我可没处躲,这就和宫里的宫女儿一样,如果官家要用强,那难道还要反抗么。我只是无力任命罢了!” 柳崇睁了眼,卧佛似的看过来,“你无力任命?我瞧可不是如此。你方才明明可以逃走,偏偏要溜回咱家的卧房里,还问咱家你有没有得选,你不是已经选了么?你又问我能不能忘了,你的脑袋和心都在你壳子里,却要问咱家,这说明你已经觉得,你的脑袋和心都由咱家做主了。” 福豆怔怔,他分析得十分有道理,那自己这是,惦记上他了? 柳崇坐起来伸个懒腰,“你过来。” 福豆的腿真的不自觉往前挪。 柳崇一把环住她腰,将她抱上床塌,“你看,你又选了听话,这怎么怪咱家。你骨子里就是个听话的人。” 福豆说,不不不,听话的不是我,是原主,是原主身体太怂啊…… “您,您要干什么?” 柳崇说,“站着总觉不尽兴,躺着再来一遍。” 福豆被他按下身子,便见他整个人覆盖上来,像个又重又热的大被子,忽然地他就又叼住她嘴,将她两个臂膀都压在头顶,用唇再次打开她双瓣嘴,舌与舌交缠一阵,便逡巡往下,欲要解开她脖颈前纽扣。 突然见她袖子处有一香盒子掉在床上,大开着口,柳崇问,“那盒子作什么用的?” 福豆猛地一惊,“蜘蛛跑出来了。” 柳崇猛地,觉身上一阵瘙痒。 30.第 30 章 “它, 它,钻进去了。”福豆盯着柳崇的眼睛慌张说。 柳崇浑身一抖,挺起身来四下瞧自己身上, 一时没看见, 正要以行动证明“骗他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但很快他便感受到后背的瘙痒。 而且这瘙痒忽左忽右, 忽前忽后, 忽转着圈儿。 福豆说, “干爹, 我帮你挠挠?” 柳崇突然一笑,“哈哈。好啊。”他开始脱解衣裳。 福豆低着头,一双眼觑他说,“不用,您不用脱,我就隔着衣服给您骚,不就行了?” 柳崇继续解衣, 不一时便将上衣都解开了, 仍在她头顶,福豆抓下衣服来,浓郁的香味钻到鼻子里去, 让她又是羞恬又是欲罢不能地深吸几口。随后便又觑见他脱下中衣, 露出光洁后背, “可有那蜘蛛?” 福豆脸红脖子粗, “没, 没看到哇。” 柳崇斜瞥她一眼,脑袋不清醒了,开始解裤子。 “啊!干爹,就算你喜欢我得紧,也得先娶了才能再做剩下的事,你休要解解解裤子!你你你可是朝廷重臣枢密院使,如果传出去这御史可要弹劾死您的!” 柳崇皱眉,“那蜘蛛跑到了下面,我不脱裤子怎么摆脱?” “大官!军情急报啊!”冯均顺和李弯在门口狂拍一阵,“晋王被俘了!” 柳崇两股一紧!“什么!”他顾不得福豆了,当即便将刚脱的衣裳先匆匆穿上,便出了去。 李弯跟随他快步上马车出宅,而冯均顺则还有闲情往床榻那里偷瞄了几眼。 福豆心想,晋王那样风流倜傥的人物,真的栽在贼窟了?她一想到晋王还在自己腿上睡过觉,对自己也是很好了,心中也顿生悲凉之情。 只是,那不大不小拇指盖似的蜘蛛,还钻在柳崇的裤子里呢…… 福豆爬下床榻,确定外面没人了,这才喘了好几口气,把自己身上那十八香和蠢蠢欲动的色/欲给冲淡了。 实际上,方才,她已经有所脑补了。 方才从柳崇进门开始,她所说的话,就有那么一丝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欲拒还迎,刚才被按在床榻那么亲,浑身都软得像泥。他覆盖上来时,自己也分明感到有什么顶着她了,自己呼吸都又乱又热,等着柳崇再蛮横到下一步呢。她也很迫不及待想看看他裤子里到底什么模样啊! 可偏偏这时候,哎。 福豆觉得自己这和那些逛青楼的男人实在是没有区别,这个三观很堪忧!她骨子里还把自己当现代人,现代老阿姨的生猛不下于男人,福豆从十八岁到二十多,没有个男朋友,整日都是靠小黄文解馋了…… 羞羞羞!福豆揉揉脸,仓皇逃出了宅。 至于柴衮,希望他在宅内老实待着,别给她出什么幺蛾子,等在宫里当完班,再想办法来瞧他。 现在柳崇把马车驾走了,福豆只能央人去马厩给她签了一匹马出来,骑着上路了。到了宫门前,也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福豆拿着鱼牌给守宫门的看,守门侍卫竟然没跟她多说什么就放她进了,好像备着她似的。 再往前走,道上竟然遇上了冯均顺,一见她就道,“我正要去接你呢,现在官家在垂拱殿坐着,央大臣们商议晋王的事,文书不都是你弄的吗,现在王押班他们找东西手脚不利落,官家又发火。” 福豆说,“怪不得宫门护卫都不说二话放我进来,原来许多大臣们今夜都入宫了。” 冯均顺,“羌人放话,若是要人,就得咱们大军后撤三百里,归还数十城池,还得给岁币二十万两银,布匹三十万匹,这,这国库刚赈了旱灾,一时哪里拿得出?” 福豆,“官家是什么意思?” 冯均顺,“我哪能知道呢,现在就是你进去,自己揣摩吧。” 福豆赶忙小跑着跟冯均顺往前,到了垂拱殿,王得喜也在门口站着催,“快快快,都你整的东西我找不着啊!” 王得喜看她进去了,跟冯均顺说,“你们大官这儿子现在可已经是官家心腹了,一刻离开都不行。” 冯均顺却是知道福豆是女的,如果官家要离不开她,这就说明……官家是看上她了。福豆如果成了嫔御,那么柳崇是她干爹,便等于又给柳崇了一层保障,以柳崇的地位,再加上外戚关系,获得国公爵位等,都是不在话下了。 就说大官怎么年纪轻轻便收儿子,还对她这么好,正奇怪呢,原来大官行的是这一步棋啊。高,实在是高。 福豆一进去,皇帝神色立即就缓和了,连丞相薛琦都感觉到了这里面的猫/腻。薛琦瞧了一眼旁边的柳崇,他额头冒汗,脸色发青,就算是为晋王担心,也不用浑身这样微微颤抖吧。 福豆仔细一瞧,柳崇真的是强忍着什么,不会是强忍那只蜘蛛吧……真不知道蜘蛛爬到他裤子哪里了,要不要紧,有没有咬他。 皇帝说,“你们倒拿个主意啊,现在国库的银子就那么点儿,去哪里搞来那么多钱赎人?” 柳崇道,“那便只能借。再有,五品以上官员,俸禄暂停几月,过后再补。盐商、布商、法酒大户,都让他们交一笔来。当务之急,还是救晋王要紧。” 薛琦反对:“臣不同意,现在旱灾刚过,民怨沸腾,又这么强征钱财,更会人心惶惶。陛下才登基五年,各国被灭也就几年,大户们一旦感觉被官府盘剥,一定生了反心。上下若反,咱们如何安定?” 柳崇,“依你这么说,晋王不救了?” 薛琦白眼他,然后眼泪汪汪望着皇帝:“陛下!晋王之大义牺牲,是为了国之康宁!” 意思很明显,就是不救了。福豆站在旁边,竟然发现皇帝在犹豫。他可能是觉得,兄弟若不归,那儿子即没了对手。但他良心又放不下自己最喜爱的,也是唯一的弟弟。 但下一秒,皇帝哽咽起来,“朕的九哥儿啊!当年老娘亲最疼的是你,咱们哥儿几个最疼的,也是你啊!哥哥几次告诫你不可孤军深入,如何你总是不听,偏要意气用事,以至如此啊!朕心肝儿疼!” 一看他真的痛哭流涕,福豆连忙送上巾帕,皇帝接过,“唉,事已至此,还有谁有办法?福豆,你有办法吗?” 皇帝当然只是随口一问,这群臣都没办法了,这小内监能如何呢。 福豆弱弱地说,“其实,可以发行国债,国家借钱,可以发行一种等额交子,许以年期和可观的利息,在到期后,到朝廷开办的统一交易所兑换,凭交子连本带利还给他们。而且这个交子,还可以当作大宗的银钱流通,免得商户上路,一车一车运送,舟船道路不便,也免得总被强盗所劫,倾家荡产。富户和官员们也都有得利益,就不会生怨,都会静静等着年期到了,拿钱呢。再到那时,一边还钱,一边还可再发国债,这样良性循环下去……” 柳崇眉头舒展,“臣觉得可以一试!官家,晋王性命要紧啊!” 薛琦:“全是胡言乱语!” 皇帝却陷入了沉思。 一方面,他的确有些希望九弟无法得救,这毕竟是他自己深入敌营被俘的,怨不得自己,这赎金拿不出,就算拿出,也是将国家至于冰尖之上,随时会倒塌,所以牺牲他显得是唯一的办法,而且这样儿子继承大统便是铁板钉钉了。另一方面,他也舍不得自己最后的弟弟,而且福豆这个想法,是非常大胆奇妙,但完全可行的!当下经济如何,皇帝自然清楚。现在五代十国纷乱局面被自己结束,百废待兴,民众安乐,也有了余钱,也正是最感激他,最信任朝廷的时候。民众不过担心没有凭证,借去给地方官员的血汗钱,最终因为贪污打了水漂,但一旦朝廷统一担保,有了凭据,可以流通,可以兑换,就是公信力十足了。 这,真的是个绝妙的办法啊!可以解决国库一直以来的问题,还能防止官员们层层盘剥。谁知,竟然是由这柴氏小女子提出来的。国债可以多发一点,举国上下,发个三十万,一部分可兴修水利,一部分强兵固城,再一部分留待七八月的洪涝赈灾,粮食救济。但要发国债,不能没有理由,而第一次,钱数又这么大,理由必须够强劲,这么看来,赎回晋王,便是这个理由了。 “这办法好,朕明日早朝,会让工部着手落实国债之事。但二十万银钱和三十万匹布实在太多,羌人那是狮子大开口,说了一个大数,定还有压缩空间。薛琦,你明日便作为议和使,先行去谈判,务必压缩一半以上。”若能压缩至十万内,那么国债遍留下二十万空余。 薛琦答应:“是。” 柳崇深思,若薛琦去了,定然会假意谈崩。皇帝对晋王还有兄弟情,薛琦可没有。如果晋王死了,将来皇帝大行之后,二皇子登基就会成为傀儡,由薛琦与二皇子之母胡皇后把持朝政,到时候会大肆打压忠臣而外戚上位,将来晋王一党的所有人,包括他,都将面临贬黜、杀头、抄家…… 所以,他说:“陛下,薛丞相为文臣,一个人面对那刀枪沙场,总归不太适应,还是让臣陪同丞相钱去吧。” 薛琦道,“陛下,臣有武将陪同,不劳枢密使!” 皇帝摆了摆手,“朕也怕你,见了尸体遍地,贼人猖狂,就算你不呕吐泾溲,怕你也心惊胆战。柳崇陪你,能维护住咱们大居朝的体面,才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啊。你两个一起上路吧。” 柳崇眼睛瞟了一眼福豆,“陛下,臣想带福豆一起去。” 皇帝有些不情愿,“他能顶什么用?你带你手底下的人去罢!散了散了。” …… 柳崇没得到皇帝准允,心情凝重。方才开会时分了心,便不觉得蜘蛛爬来爬去得痒了。这会儿蜘蛛又在他大腿间上下,就要爬去那地方了,当下急急告退,要再回一次偏阁。 偏阁今日便要被内侍省收回,福豆也要再整一次自己的东西,好搬去福宁宫,两人一前一后地就回来了。 福豆穿过前堂,又看见柳崇净房的门虚掩着,他每次都这样,目的是方便冯钧顺伺候。但冯钧顺现在也在收拾偏阁东西,准备跟着他把东西搬去大宅,然后还得准备出使的行装,便又忘了给他带上门。 福豆从那缝隙中看过去,柳崇在净房里脱光了衣裳,面前放着他洗澡用的大桶,里面蒸汽氤氲,他就这么光溜溜地抬开腿,坐进去了。 福豆在他抬腿一刻,看到了不该看的,脸蓦地红了。 “钧顺?” 柳崇看到了门上颇黎窗的人影,但对方没回答,他心下有了答案,咽了口唾沫,“福豆你进来。” 福豆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硬着头皮进去了。 柳崇泡在水里说,“你那蜘蛛,钻在我裤子里,叫我好难忍。” 福豆低着头不敢瞎看,“干爹,这可不能怪儿子,这是您非要对我用强才……” 柳崇哼一声笑,“你将功折罪吧,给我擦洗。” 福豆愣了愣,“我去叫钧顺!”正要逃跑,柳崇伸长手臂一把将她拉了过来。 福豆惊悚,你是长臂猿啊咋的! “给我擦洗,洗干净些,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每一角落,每一分寸!”他握住她的手,狠狠地放入他面前水中。 福豆大惊:“干爹不要不要,我不要碰!” 说完和柳崇四目相对,才发觉说错话了。 人家没说要让她碰啥啊! 柳崇眯缝着眼,表情越来越迷,“满足你。” 捏着她的手,向他大腿间摁下去。 31.第 31 章 福豆紧闭着眼睛, 手被拉入温热的水中,突然挨着了锤子样的东西,心下猛地一惊, 浑身都酥软发烫, 险些没站稳。 “满足了?”柳崇似笑非笑。 “满, 满足了。”福豆想抽回手, 但他不让, 把她手放上去仔细感受。 “真的满足了!干爹饶了我!”福豆脸红得下一秒就想钻进地里, 把自己藏起来。但她知道柳崇一直盯着她, 故意要瞧她这种被作弄的羞耻表情,越是让她羞,他就越高兴。 柳崇松开她手,突然扶盆边站起来,明晃晃地把什么都露在她面前了,福豆吓得尖叫一声,蹲在地上抱住头。 太羞耻了, 脑袋乱成一团, 浑身好像炉里的红薯,被烤得热烘烘外焦里嫩,一颗心狂跳, 就快心肌梗塞了。她不敢再看, 蹲在那里等着柳崇抖擞了几遍衣裳, 随后跟她说, “睁眼啊。” 福豆说, “您穿好了罢?” 柳崇挑眉,看都看了,还装模作样什么,“穿好了。” 福豆咽了口唾沫睁眼,抬头,“哇”地一声跌坐在地上。 他他他捏着蜘蛛在她眼前晃!“干干干爹,我怕虫……”福豆怯生生说。 柳崇依旧捏着那蜘蛛在她脸前,她越往后退他就越逼近,还感叹说,“你把这蜘蛛塞进咱家身上,咱家也把它塞你身上,然后放你去官家那里当差,体会个一整天如何?” 福豆额头薄汗渗出,但是净房就小,再退已经靠着墙了,退无可退,柳崇在她身前半蹲,一下一下地甩那蜘蛛,眼看着就掉到她脖子里了。 “干爹,干爹饶命,饶了我吧!”福豆喊饶。 柳崇看她得模样,浑身一紧,也是热火腾腾。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晋王还在生死关头,而西北路途遥远,还带着薛琦那文人,少不得他颠簸两下就要歇息,所以不能再耽搁了。 其实若说要是他真想要,就现在将她抱起到净房的小木榻上,也不是不行。可好歹,他二十年来头一次对女人动这欲念,又是头一次,仿佛治好了一般可以尝试,他怎能允许这个头一次毫无仪式感,又怎能允许对方,仿佛被自己胁迫般的,不感到温存,与他同乐? 柳崇捏了捏她仰着的委屈脸,“傻东西,昨日你没值夜,我叫了周明朗起来替你值,所以你今夜得替他。正好你现在再出宫回瑞皮坊一趟,帮钧顺把我的贴身之物都带出去。” 福豆说,“知道了干爹。”和他对视一眼,又觉脸上烧灼,把头埋在膝盖里了。 柳崇温柔瞧她一会儿,遍起身开门,吹着外面的风正一正衣冠,便昂首走了。 福豆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内心那熊熊燃烧饿欲/火才给浇灭了。 讨厌,碰都碰了,从昨夜到今早,兴头都是那死太监挑起来的,他倒两次跑了。让自己无端端白激动,还以为就此能告别老处的行列了。 原主的身子虽然委委屈屈,但到底没有哆嗦,还十分地配合,身体越是可怜巴巴,她心里就越是瘙痒难耐,这种感觉就好像那蜘蛛真钻在身上了一样。 福豆起身,也站在门口正了正衣冠,和冯钧顺一起收拾两个时辰最后的几板车东西,推出宫去了。 出了宫门,正好柳崇从枢密院换了戎装骑着马,意气凛然立在三列几百人的士兵前面,在正门宣德门的门口等着开拔,而薛琦也外面套了甲胄,戴了头盔和护心镜,小心翼翼坐在马上。 “这马当真听老夫的?不若还是牵老夫家那匹……”薛琦声音有点抖。” “这是战马,咱们此去不求一日八百里,但也得日行百里,你家的马养尊处优,跑两步还不死在路上?咱家这是替你着想。”柳崇稳稳坐着,眼睛只睨过去,一脸轻蔑。 “老夫只是随意玩笑,柳院使竟当真,真是无趣……”薛琦恨恨把眼睛摆开,心里不知想什么。 柳崇哼一声,这老匹夫肯定脑子里在骂他阉人如何,眼睛一瞥看见福豆和冯钧顺站在不远处,便对后面李弯道,“咱家过去安排一下家里。” 李弯点点头,转身命令军队准备开拔,然后等柳崇马回来就一声令下。 柳崇蹬马腹到了福豆跟前,低头看着她。这战马很高,福豆的脑袋还没有马背高,就这么费劲仰头看自己。 “干爹您这就要走了?”福豆问,有点舍不得。到了敌国,什么事情都未可知,她不知为什么还真是很怕。 “这是常事,往后你就知道了,你得习惯。”柳崇说。 福豆是真怕,就算是冯钧顺或者林冲去,她也会替他们担惊受怕的,毕竟都这么长时间生活在一块儿,怎么都有感情。福豆也隐隐替李弯担忧,更不用说担忧自己的干爹了……嗯,这个亲了自己,将来还有可能把自己娶了的人。 “干爹您能回来吧?” “你怕我死么?” 柳崇笑一声,再看看她的脸,当真是太惹人疼,方才两人在净房里互相攻心攻身,反而没有想着这竟是一场离别,没有顾上抱住垂泪相送,现在到了这一刻,他才顿觉,真舍不得。 是皇帝不许,若是许了,便是军帐里温香软玉抱在怀,恐怕真让他迷了心窍,不忍用心沙场了,这军帐外的将士们也要寒了心。 “不是的干爹,就是问问,我做好准备。” 福豆可不能随便说话,一把担心对他说出口,肯定要在原主这脆弱身体作用下泪水盈盈了,让大军看见笑话。 柳崇不指望她说啥好听的,哼一声,音调都变了,“做好准备,咱家若不回来你就找下家?” 福豆听他这愈发变尖的音调,心想,明明都已经被她摸了,是个铁血真汉子,但依然是改不了当太监的老习惯啊,这一生气就尖娘跳脚什么鬼嘛! 福豆哼一声,“我跟你说,我还没十五呢!”没十五及笄自然不能嫁娶了,找什么下家。 柳崇戏谑一笑,“别猴急啊,等我回来,给你办及笄礼。”说完一扯缰绳,踢着马腹归队,带领人马顺着御街出城门去了。 福豆目送他跨马过御街,随后低头跟着冯钧顺去瑞皮坊宅子,路上坐在马车上,福豆有些没劲。 今日过了节,街旁的那些个酒楼还是那么热闹,而且刚好今天走的直道,还路过了好些勾栏,乐声和杂戏都特别逗趣儿,冯钧顺指着给她讲,“这是我最喜欢看的一出儿《孟子书》!”结果热脸贴了福豆冷屁股。 回到瑞皮坊大宅,去柳崇卧房刚要布置,冯钧顺说,“福豆啊,你该洗洗了。” 福豆愣,“洗什么?” “仇三娘?”冯钧顺叫了一句,仇三娘从净房出来笑,“福豆,过来。” 福豆莫名其妙,这仇三娘怎么又钻干爹卧房里啊。 结果仇三娘把她拉进去后就说,“大官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可不能让你损伤了身子。” 福豆呵呵,“我能有什么损伤?” 不过服侍就服侍吧,福豆让她给自己脱了衣裳,她再拿了个巾帕过来,“你进水来,奴给你擦洗。” 这巾帕上面什么味儿啊!福豆正要问,突然间明白了,晚上值夜她要守着皇帝睡觉,林冲提过说用茶叶抹身子压下去女人气味,省的皇帝对她起了意。 看来柳崇这太监早就未雨绸缪了,怕皇帝碰了自己呢。嘿嘿嘿,不知道为啥她想笑。 仇三娘拿那泡过的巾帕给她身上擦了,说,“这茶叶用的是上等团茶,是新送来的,奴还觉得香,掺了些猫屎进去。你这半月间就别洗了,若忍不了,洗洗脸脚,头发就够了。总之想要不被认出来只有这样了” 猫屎,不会是大猪蹄子拉得吧……还不让洗?这是在身上和稀泥啊,她自己也受不了,还是等入了宫她再自己洗洗好了。 福豆呵呵,“哪有这么可怕。”柳崇说皇帝已经知道了她是女的,可是,也根本没对她露出那方面心思啊。皇帝宫里还好些个宫女呢,皇帝也没就要染指,瞎担心个什么劲儿嘛。再说,她也是个活人,也会动脑筋拒绝的呀。 “其实奴不晓得为何大官不让你亲近官家,或许他想将你送给其他的皇亲贵胄?也是,官家年纪已经不小了,迟早要传位下去的,将你预备给二皇子或者晋王,才得长久恩宠。” 现在除了李弯猜出来福豆和柳崇是怎么回事,就连冯钧顺都不知道,还以为柳崇真喜欢男人。仇三娘就更不知道了,只能个中猜测柳崇是这么个用意,因为柳崇还交代了她别的。 仇三娘说,“大官还嘱咐我,让我教教你狎戏的本事。看来,不日便要送你上贵人的床塌咯。奴拿了几本册子和话本来给你瞧瞧,你一边看,奴一边讲。” 福豆尴尬,这就是给她看春宫图吧。柳崇太是可恶,怪不得今日逗弄她好半天却不来真的,是以为她没经验,伺候他床上不好呢! “那还是先等我穿上衣裳再说吧。”福豆脸一红,其实看看也没什么坏处…… 仇三娘,“不可呢,奴教你,自然也要和你演练。大官说他回来前,要你熟捻了。”说着便要上手摸抱她。 “不,不用!我会,我都是会的!别说什么静态图册,动态的我都看过好些个!”福豆连忙抓起衣裳,跑到角落里胡乱披穿上就往外跑。 吓死宝宝了,还要和她演练如何动次打次吗!福豆浑身一阵激灵。 不过古代闺阁女子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出嫁前,确是要让人教房中术的。 “福豆,去哪儿啊!”冯钧顺在卧房前拦住她。 柳崇是告诉他,让他找仇三娘教福豆的。而且,他和仇三娘的猜测一样,都是以为柳崇要把福豆作为礼物送出去。他虽然也心疼福豆,可做了那些贵人的贵妾,也是为她好啊,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男女房中的事,既然大官交代了,他就得监督着她学会! 福豆一把推开他,冯钧顺挡不住,便叫其他小内侍,“快去拦呀。” 这是要干什么啊,福豆简直吓怕了,眼看几个人在后面追,她朝柴衮住的那处上房跑去了。 …… 柴衮正在里面抚摸箫管,他这几年在柏院就没学别的,只学了两样,就是侍弄这世间的两种萧管。 柳崇宅里乐伎们用的萧,竟然是这等名贵的唐萧,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成了唐明皇的男宠,替他侍弄似的……让人激动不能呢! 福豆咣咣地敲门喊他道:“三哥三哥!救命!”, 他的思绪被打断,开了门让她进来,“怎么了?” 福豆从内将门插上,叹道,“唉,柳崇那死太监,偏让人教我床上那事,还让女子来摸我。我先在你这儿躲躲,等他们走了,我便溜出去直接回宫。” 柴衮很是理解,继续试箫,“阉人没有那玩意儿,自然想让女子弄他舒爽。教你便教你,这有什么大惊小怪。” 呵,是咧,福豆差点忘了他是从哪里出来的了,怎会对这事大惊小怪。 柴衮觉得空气中有什么复杂的味道,他的鼻子一向敏感,打了几个喷嚏道,“你身上是什么味儿?” 福豆说,“我在御前侍奉,干爹怕官家一时兴起,将我给临幸了。” 柴衮这下惊呆了,“你在……御前?”在御前,竟然还防着伺候皇帝,却要和内监对食?! 他这妹妹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吧? 柴衮道,“你这味道……是淡淡的茶香,你们女子真是甚么都不懂,男人最爱茶香,你这样到了官家面前,他恐怕更喜欢你呢。不行不行的!” 福豆闻了闻,她是觉不出什么的。她只知道要在御前,既不能有女人味儿,也不能太臭,这才是茶叶的作用。但男人爱喝茶这一点也对,而且猫屎……也有人爱喝猫屎咖啡的…… “我有办法。”柴衮立即返回他卧房紧里头,拿着个小药瓶。 “我前两年为了不被拉出去接客,就用了这种浓重气味儿护身,这样就算出去,客官也不喜,我屡屡逃过一劫。后来妈妈道我体臭,便没让我再出去。” 福豆一听,“那你这回怎么被拉出来了?” 柴衮郁闷,“这还不是因为,妈妈找来大夫给我看体臭,结果一闻,便识破了。”他把小药瓶递过来。 福豆打开一闻,好熟悉的薄荷脑、樟脑、麝香味,这他娘的是风油精啊! 福豆高兴,跳起来抱他,“好三哥,你怎么这么聪明这么绝顶!” 风油精,驱蚊止痒,堕胎溃疡,居家必备之良药。 柴衮心想,这可是我独门秘方呢,谁用谁知道。至于他过去为什么不能接客……他那么穷,难道不想赚钱吗!还不是技艺不精,吹拉弹唱样样不行,现在的文人雅客,士大夫之流怎喜欢他这样接不上吟诗作对,也不会高山流水的绣花枕头?而他又看不上下三滥的武夫和商人,就只能晾到今日。而且,若不是因为唤他出去的小厮说,外面的小郎君长的水灵娇俏,他还不愿意出来哩!谁知道竟是他妹妹。 福豆和他道别溜出去,柴衮终于吹响了手中的古萧。 福豆猛地听到身后一声杀猪叫,回身四下望了望,揣度今天私宅的厨房是要做猪肉啊,真不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味道来。 这个类似宋朝前期的时代,只有贫下中农会吃猪肉,因为他们不会猪肉的烹饪技法,所以十分难吃,有钱人是不会吃猪肉的。到后来苏东坡被贬黜去了黄州,那地方太穷,就是猪多,别的好肉他那经济条件也吃不上,这才逼着他开创了东坡肉吃法。 所以除了苏东坡,这时代就只有自己会做猪肉了,但可能大居朝连苏东坡也没有发育,那就只剩下她了。 改天吧,今天自己是没空下厨了。 …… 回到宫里也快晚上了,福豆在福宁宫内监住的房里冲了个澡,把猫屎和茶叶冲去了,这东西在身上实在太恶心,不如风油精,一点就有奇效。 皇帝见他侍奉在殿前,笑吟吟地说,“福豆,你过来,替你爹跟朕下两盘棋。” 福豆躬身过去陪笑说,“官家,奴婢只会下五子棋。” 皇帝挑眉,“怎么说?” 福豆于是说了说三点连线的规则,皇帝摩挲着大腿,“很简单嘛,朕陪你玩五子棋!” 福豆心中一凛,“朕陪你”……而不是“你陪朕”……这话很有内涵,至少说明柳崇和林冲的担心不无道理。幸好有风油精。 皇帝先落子,福豆后落子,很快福豆智商跟不上,就被皇帝打败了一局,皇帝笑道,“再来,再来!” 这皇帝跟他连玩了十把五子棋,还要再玩,福豆弱弱地说,“官家,今日召哪位嫔妃过来啊?” 这个时候还没有翻牌子的办法,不过皇帝也会自己选花样,或抽签啊,或投壶,但是今天皇帝没有丝毫疑虑,“不用她们,一个个地朕早都看腻了。”皇帝突然抬眼瞧着福豆,伸出一只手,将她的手握住拉过来,“朕就是想找一个知心人儿啊……” 但很快,他就闻到了风油精的味儿。 风油精什么味儿,那是只要一丁点儿就能让人五脏六腑都想往外跑的味儿。他松开了福豆的手。 但这刺鼻的风油精却让他越发振奋,老骥伏枥但心跳加速,竟然有了少年人般的强壮和雄心,想要征服一名女子的欲望蹭蹭上升。 福豆当然不知道,柴衮的这个风油精里是配了春/药的,专门刺激男性/欲望,让他们迷醉在这刺鼻的呛味中,兴奋又欲罢不能。 这就类似于空气清新剂中放了柠檬味,你明知道有害,却忍不住想闻…… 柴衮知道妹妹有机会得到皇帝眷顾,怎么想也不能让她嫁给阉人啊!他只好用这个办法了。若是今晚有福,他家中就能重获荣光了。 他坐在窗前吹响古萧,风嚎草枯,蝉哀虫丧,正是人间好光景,大居一代好声音。 …… 福豆连忙站起,慌张对皇帝道,“奴婢想起正给您烫着茶,奴婢这就去拿!” 皇帝却想,这今夜她还能怎么逃呢,于是站起道,“朕今夜不想喝什么茶了。”说着便要伸出手来,往她肩膀去抓,福豆见皇帝的眼神,和之前大不一样了,有点迷离,呼吸还十分异常地局促,也不知这是怎么了,连忙对着外面叫,“快传太医!” 皇帝脑袋略有些昏蒙,就是想抓住她,见她躲闪,便哼哼道,“跟朕玩捉迷藏么……嘿嘿……” 福豆伸手又浑身发颤,只能一边往外退,一边道,“是,是啊,官家,抓我……” 她也看出来,皇帝明显有些醉态,走路也不稳了,但劲力却极其的大。 福豆退出了寝殿,可是眼下,自己总不能逃跑吧,只能看着皇帝向门槛处走过来,突然地一脚踢在门槛上,整个人向下摔去。 福豆和门口内侍这才一左一右扶住他,“官家小心!” 皇帝被这猛地一摔,顿时清醒了,他觉得方才自己状态好像不对劲。 福豆不敢进去了,别的内侍将皇帝扶到床榻上躺下,皇帝觉得身上还有些亢奋,但头脑是清醒的,于是说,“你去召吴婕妤过来吧。” 不管怎么样,皇帝也将福豆那不情不愿涂风油精的样儿看在眼里了。 那一绊虽没绊倒,但他脑中却突然澄澈。像福豆这样聪慧的孩子,留在身边儿用着,比待在后宫,让他心旷神怡得多。更何况,如果想让柳崇死心塌地投向二儿子那里,还是不能在这个时候趁人之危啊。 至于美人,何愁没有呢。 吴婕妤姗姗来到,斜斜瞥一眼福豆,含笑给她点了头才进去。 福豆也不知她同自己笑什么,那笑就好像感激她似的。 溪云在殿外和她站在一块儿,悄悄对她说,“福豆,没想到你还会以德报怨。你一来了福宁宫,我们婕妤就被皇上召了,这已经是连着第二日。婕妤知道是你向柳大官和官家都说了好话,我们婕妤才有今天,感激你得很。” 福豆嘿嘿笑,心想这肯定是柳崇做得好事,不仅帮她解决了吴婕妤这个冤家,还变废为宝,让吴婕妤成了他们的助力。若是皇帝没有正好惦记新鲜的吴婕妤,恐怕此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嘿嘿,举手之劳呢。” 溪云继续说,“上次你不是哭哭啼啼,说如果你死了,想让婕妤给你准备棺材么?我们婕妤知道你看重身后事,也知道宦官都讲求一个完整,于是让我给你带了这个……” 溪云在暗处偷偷拿出来……一个一尺(33.3cm)长的纯金大势! 32.第 32 章 福豆尴尬地笑, “这,这就不用了吧……” 溪云怒了,“你不拿, 我就喊非礼!”说着就直接往她咯吱窝一塞。 福豆一看见她居然先下手, 无奈, 最近的人都怎么了, 全要对她用强。本来她叫非礼也没人信, 但现在金大棒在自己手里, 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还会被人溪云诬告自己下作。不管她是男还是女,用这玩意儿可是秽乱宫闱的大罪啊! 这烫手的金大棒,福豆说,“我先去出恭。” 溪云得意地说,“你肯定是要将这东西藏起来罢。” 废话,不藏着,跟你一样装袖子里不成?你又不用进殿去。福豆白溪云一眼, 便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挖坑把这金大棒埋进去。她可不敢藏到福宁宫她住的地方, 现下柳崇的偏阁也被内侍省收回去了,这种东西,当真是留不得。 可是正要撤, 就听到皇帝叫, “福豆, 溪云, 你两个进来。” 溪云和她面面相觑, 心跳加速。 谁也没料到皇帝会同时叫他俩,如果只叫一个的话,金大棒还能给另一个拿着,现在可真是玩儿蛋。 福豆硬着头皮和溪云一起进去,鞠躬万福,皇帝正抱着婕妤坐在榻上,婕妤有些慌张地想抬头,却被皇帝柔情万丈地把她头摁在自己肩膀上。 “福豆啊,你和溪云下五子棋,给婕妤演示一下。” 吴婕妤马上道,“奴困了,官家,让奴伺候您睡吧!” 皇帝却说,“诶,五子棋比围棋容易百倍,一看就会。福豆,不要再站着了,你两个快些。”说着,皇帝略有不满地皱起眉头。 婕妤冷汗涔涔,这金势肯定在他俩其中一个身上,这下五子棋一伸手,岂不是要暴露出来了么,这罪名……自己真是太迫不及待,择了这个好东西,挑了这个好时候,这不是把自己往死里送么。 福豆也是后脊背发凉,不过,不幸中的万幸,那金大棒她方才随手塞在了左手袖子里,现在下棋只抬右手便是了。于是瑟缩地坐下。 溪云却是更怂,这时候吓得牙齿都有些打颤,还好是皇帝离得稍远,只福豆能听见她那上下牙碰撞的声音。 皇帝饶有兴致地给吴婕妤讲了规则,便下令她俩开始下。溪云还愣着,福豆小声地提醒她,又把规则讲了一次。 溪云愣愣地,“知道了,知道了,三点一线,三点一线……”愣神中突然看到吴婕妤跟她乍眼。两人多年的默契已经有了,一个眼神,她便知道问的是金势在哪。溪云抬起了两只手让她看。 吴婕妤放了心,又给她眨巴眼睛,示意她,反正在福豆身上,暴露了便推给福豆。 吴婕妤不是个坏人,只不过是自保的想法大过一切。因为若是皇帝知道她打造了金势,肯定会以为她自用,皇帝不会轻易饶了她的。若是福豆因此遭难,她会内疚自己的鲁莽冲动的。哎,只能替福豆好好料理后事。 福豆才叫个无辜,这吴婕妤要是出门能带点脑子,也就不会送她这种东西了。偏她生得美没大脑,一时得意忘形了。 “福豆,你这左手怎么了?”皇帝突然发现她有些不对劲。那手就跟脱臼了似的。 福豆一慌,心念电转,“官家,咱只是,今天擦了地手臂有些酸疼。” 皇帝又道,“那让溪云给你揉揉。” 溪云蹭地站起,过去帮她揉了揉肩膀又退回来。皇帝暂时不说话了。见她俩随意地玩了两把,但福豆显然心不在焉,皇帝便不悦了,“福豆,你是中暑了?精神头不大好。朕叫太医来给你把把脉。” 福豆一听要把脉,身体登时腿软,就是往地上一跪,“不用啊官家……” 这一跪,那金属撞地“铛”地一声响,皇帝皱眉,“你袖里揣着什么?” 自己可真是作了大死了,又是要去世的节奏,这个时候没话可说,只能……让那金大棒滚了出去…… 皇帝长久地沉默。吴婕妤、溪云两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但她们已经屏息拟好了说辞了。 福豆把头埋在地上,根本就不敢抬头看,手脚哆哆嗦嗦,竟然有想尿裤子的冲动。 这个时候,皇帝突然打破沉默,“这是柳崇的?” 福豆:“……??” 皇帝叹口气,“朕知道你在替他收拾偏阁私物,他对阳刚之气想往已久,朕也明白。在外打仗之人,难免因此轻贱他,他不服气,朕也不怪……福豆,等早上宫门一开,你就将这等东西拿出宫去罢……” 皇帝其实是看这东西虽然在她身上,她一豆蔻女子,哪又能用得这偌大玩意,若是用了,便不可能完璧,而不是完璧,量柳崇没那么大胆子往他身边儿安置,到时候一验货,不是完璧柳崇也要跟着受罚的,他没那么傻。所以这粗大的玩意儿定然不会是她用的。那便只有一个理由了。 不过这柳崇可真是雄心不小呢,这金势一尺长,两寸(6.66厘米)宽,便是何人能有这么长这么粗的玩意儿? 福豆倒是松了口气,柳崇又给他当了一回挡箭牌,果然他就是自己在宫中的保护伞呐! 她于是下坡就驴,开始哄皇帝,“官家,您说的是,我干爹怕某日战场殒命,总得我替他收尸的,这玩意便是他要入棺的。干爹他,时时做好了为陛下牺牲的准备,他心中脆弱,却是在陛下面前强装坚强,不想让陛下为他担忧,可他,却是心心念念着陛下。” 福豆哽咽着说出来,皇帝倒是陷入了沉思。 哼,柳崇他要带假势进棺材,竟然要做这么大。原是因为他死时并未要陪葬此物,否则,必要定下规矩,他们棺材里带的假势,俱不能超过自己身下那真真儿的东西!只他这次便是最后一次,算作不知者不怪。皇帝摆摆手,“罢了。” 福豆觑他也没太生气,继续说,“官家,出宫门要查验东西,侍卫们不会放我出去的……” 皇帝于是一转念,“明日上午开京过来,等完了你就跟着开京一起出去,没人查他。” 福豆这才放心,“是,有官家的话,奴婢就安心了。” 皇帝打了个哈欠,吴婕妤连忙说,“你们两个快退下吧,官家要歇息了。” 福豆这才和溪云忐忑起身,溜了下去。溪云汗已经流了出来,关上殿门后瞧着福豆,“你怎么一点也不害怕啊。也是,你干爹在官家面前那般得宠,你也是运气好。你是全天下运气最好的人啊!” 废话。福豆心想,难不成你还真想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呢! 第二日在垂拱殿前,福豆把那金势就踹在了自己胸前,那两驮馒头中间的缝儿里,这样比较看不出来,还将她胸脯给填得魁梧了,更像男人。 二皇子来向皇帝汇报读书成果,走过来时,还在抓紧背诵,目不斜视,直到看到福豆时才瞪直了眼睛,却局促了一下,“福,福豆……” 声音还有点发软,但很快看到她胸前好像更满了,心里想,难不成这几日吃得好,竟然催大了?可这怎么越发像男人了。哦,也对,她扮作内监,是要像一些。 他咳咳两声靠近,伸手突然摘下她的帽子,快速窜进殿内去了。 福豆的头发丝又被他拽掉两根,疼得叫娘,可是有什么办法,还得仰仗他出宫。 待得过了半晌,二皇子走了出来,手指头转着她的帽子,“官家已经跟我说了。” 福豆晓得他知道带自己出宫了,便赔笑道:“那就有劳二大王了。” 二皇子心里暗喜地哼哼两声,心道,出了宫就是我的地盘,虽然方才他爹说了,不能忍不住睡了她,但是自己要真睡了,皇帝便肯定是没法子了,他娶柴氏也就成了铁板钉钉。这老头儿,是故意激将自己呢,他不提自己还没想到要睡呢!” 福豆抬头一觑他竟然在笑,这是什么节奏,他总不能也知道自己是女的吧?还是他备着要出宫欺负自己?!苍天,这是刚出虎洞又入狼窝,怎么都逃不过呢…… 这可怎么办才好…… 福豆于是说,“啊,二大王,小的想起来今日还有许多事没做,要不,就不出宫了吧……” 二皇子突然低头凑过来,“哪儿能呢,官家御赐你和我出宫,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能抗旨不尊啊。” 一说完,二皇子就攥着她的袖子将她往外面拉扯,福豆实在不想跟上去,两只脚使劲撑着地后退说,“二皇子,我真有事儿,不能出去啊,二皇子!” 但二皇子的两名内侍已然把她驾起来,往宫外抬去了。 33.第 33 章 福豆被架上了二皇子的金辂车, 里外一应销金丝绦、销金锦缎软垫、销金狐狸毛地毯,简直就是一个明晃晃的销金屋,这就是个土大款的气质, 一点儿没有皇亲贵胄的内涵。不过也难怪, 毕竟皇帝本人就是暴发户, 才享受了五年好日子, 儿子也是土纨绔, 土得很。 福豆好歹祖上三代都是皇亲, 她爹虽然落魄, 品味也还高些咧。不过她还没机会揶揄二皇子的品味,就被他拉拽在怀里头,让内侍从外面将帘子一直掀开着,吹着春风,荡漾起一股旖旎心思。 福豆瑟缩坐着,不想靠他太近,弱弱地问, “二大王, 咱们这是去哪里啊?” 二皇子嘿嘿,“当然是跟我回宅子。” 福豆浑身一颤,指着外面, “看, 是丰乐楼!二大王咱们去吃罢, 我从来都没进去过, 好热闹, 美人儿好多哩!” 丰乐楼之前同林冲出来时也见过,过节人太多,上面的妓/女们也多得让人移不开眼。正规大酒楼的妓/女,是陪酒演艺人员,不包括深度服务,如果要找深度服务,端看有的酒店红栀子灯上有没有盖着箬叶灯罩,如果有,那就是阁间里藏着床榻,妓/女可以上床伺候。 一听到好吃的和美人儿,二皇子便转移了注意往外面看,这清风夹杂脂肪和肉香,一下就勾住他魂儿了,于是说,“行,本大王就满足你!” 他一把抓住福豆手腕下了马车,在内侍和侍卫簇拥下进去,别看一堆人还在等位,他一来,立刻都给他让开好大地方,鞠着躬远远儿的不敢抬头看。店家老板亲自相迎,“哎呦,这不是二大王吗!您可有些日子没来啦!” 二皇子哼一声,“是啊,本大王都把你家厨子买了,还来这儿干甚么呢。都是我们福豆想来。” 老板额头流汗,生怕别的客官听见他家厨子都换了,连忙把人哄上包间雅座,叫了五个妓/女过来劝酒相陪。 其中一个尖下巴的,穿着鹅黄色衫裙的女子坐在福豆边上,十分不悦,见其他姐妹都在二皇子那侧,便拉扯着福豆说,“中贵人,让我过去成不成啊。” 中贵人是外面对宦官的雅称,为啥要在“贵人”的前面加个“中”字,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福豆眼睛在瞟别的美女,她这现代老阿姨,也喜欢端看女子,这就没注意到尖下巴。尖下巴愤愤,突然狠狠踩了她的脚,疼得福豆“啊”地一声惨叫出来。 二皇子一紧张,“怎么了?”抬头看见那妓还站着,便不悦道,“顺香秀你还不坐下,在那里卖弄什么风骚,踩到我的福豆了!” 二皇子是顺香秀的老主顾,但这次偏偏二皇子不让她近陪,只好恨恨坐下。二皇子又说,“顺香秀,快给我的福豆拨豆子”,过了会儿,“顺香秀,快给福豆拨虾,”又过会儿,“顺香秀,你手脚麻利些,福豆够不着这蛤蜊啊。” 福豆嘿嘿推拒,“二大王您吃自己的,别劳姑娘家,小的也有手呢。”话是这么说,心里还在盘算怎么溜走。想了会儿说,“二大王,小的尿急,让小的去尿吧!” 说的是尿,不是出恭不是解手,太粗鲁了!顺香秀皱起眉头。 二皇子却一个留心,小家伙不是想跑吧,于是道,“顺香秀,你陪福豆去。记得,要进去西间儿陪,反正你俩都一样。” 西间就是厕所,他的意思你俩都是女子,省的福豆一个人进去西间,再想法子自己遛了。可是顺香秀哪晓得,心里恨恨揉捏帕子,她和阉人怎么能一样嘛! 福豆溜出去,顺香秀恨恨跟着,二皇子吩咐了,连进去都要陪同,顺香秀害怕这阉人是不是受二皇子宠爱,要对她动手动脚。但这阉人这么柔弱,还不如自己粗大呢,怕什么。 进了西间,顺香秀没好气地捂着鼻子说,“你快点儿吧!” 福豆嘿嘿,“好咧。”说着就把金大棒掏出来,回身照着她脑袋就是一个猛击! 顺香秀被击晕了。福豆叹息一声,踩谁不行你踩我,看,该着了吧。福豆以前待在牛羊司那么久,杀是不敢杀,但击晕羊脑袋,还是很熟练的。啥也不会也不能活到现在啊。就顺香秀这脑袋,还不如羊机灵呢。 福豆给她脱了外衣自己换上,松了头发略略一挽,有个女子样儿了,又把顺香秀嘴上的殷红抹下点涂在自己嘴唇和脸颊上,有了些红润更像女人了。照照铜镜,自己瞬间呆住。 原来自己作女装打扮,杏眼红腮樱桃唇,鹅黄衫子娇俏怡人的感觉,怎么这么好看,自己都想娶了自己啊。 福豆感慨完,便用她的内监衣裳包住帽子,低着头从西间溜出丰乐楼去了。一出来才长舒一口气。 回了瑞皮坊宅子,门口要被拦住,立即展示腰牌。但侍卫还是盘问她是谁,福豆没法子,只能说是乐伎。毕竟这衣服还是花哨了些,不像良家穿的款式。 进去后心想,她的大金棒子到底藏哪里好呢,转念想到了柴衮,于是一路溜去找他。 半路便听见恼人的猪叫,福豆心想,这是把南熏门赶进来的猪全买了?怎的杀个没完呢。上前去敲了半天门,才看柴衮开了门,手里哪个萧管,福豆道,“原来是你啊!” 柴衮愣:“什么是我?” 福豆把金大棒丢给她,“你吹这个得了,萧管往后便别吹了。” 柴衮接住那巨大的金势,“吓!甚么男人有这样大的!”转念一想不对啊,怒道,“茹茹,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若不是生计所迫,我断不会做这种营生,而且我也没做成,你便将我救出来了,这个你还是自己留着罢!” 哼,想给他留下还不容易,福豆缠着他说话,趁机把金大棒塞他萧管盒子里,柴衮还在诡异地瞧她,“我给你的那瓶药你抹了吗?” 福豆点头,“抹了啊,官家果然躲得我远远的。” “怎会这样,不应该啊……” 福豆昨晚就觉得有蹊跷,此时看他表情更是明白了,“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柴衮握住她的手招人,“哎呀,我也是为了你,为了咱们一族好。你陪王伴家总好过和阉人过日子……没那玩意儿你一辈子也无幸福也无子嗣,痛苦一生,你让哥哥怎么看得下去!” 福豆心想,别的不敢说,柳崇可是有那玩意儿的,口上却说,“话不是这么说,那不是还有假的可以用……”这话一出,柴衮都想揍她,可真不知羞耻了! “再有,现在皇帝年过五旬,后面还有几年你说得准吗?若是跟了皇帝,皇帝死了,我当尼姑当道姑,不一样无幸福无子嗣,若是跟了二皇子,或者晋王,你哪能知道他们鹿死谁手?到时候若站错了边儿,咱们家还不是一样跟着遭殃!就算不跟他们,咱们跟了别的贵戚、大官,现在都在闹党争,分边站,总而言之,你的想法不可取。” 柴衮听着明白了,他们柏院有不少达官贵人,他也侍过几次酒,也听其他姐妹说过,党争十分可怕,虽然表面上还看不出什么,但私下里暗流涌动,将来哪一方上位,另一方都面临全部清除的命运。 “那柳阉,就靠得住么?” 福豆凑近说,“我干爹,是两面都想要的人。” 柴衮心思如电,“原来是这样……那这局面何时能定?” 福豆叹口气,“储君定下来,就算稳当了。” 柴衮心道,皇帝既已经年迈,不可能不定储君的,估摸也错不了几年去,那福豆既然有这个本事,就应该多等等啊。还是不能让阉人玷污了! 柴衮拉着她的手,忧愁涌上心头,“好茹茹,这宅子咱们这样的人怎么好一直住着?还是自己买一处搬出去住吧。” 寄人篱下怎能不任人宰割,柴衮觉得,如果福豆的年俸不够的话,他恐怕要开张接客赚钱了。 为了茹茹的幸福和将来,让他去搭一个大家寡妇贵女,他是愿意的。 …… 福豆终于把金大棒脱手了,松了口气回到宫里,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白天仍在垂拱殿,皇帝困了,便和她说,“朕睡一会儿,任何人来不要打扰朕。” 福豆应下。过了会儿王押班来叫他,一脸着急又没法子的样,“郑妃来了,怎么办?” 福豆愣了愣,“郑妃?” 王押班道,“郑重恩就是她的远方表亲,御前副都点检郑太尉是她哥哥。” 郑重恩就是之前的郑押班,已经因为收受贿赂、克扣宫人财物,给打了一顿丢到禁外,成了最底层的洒扫院子了。这院子可就不是内殿院,是扫大街那种。据说至今屁股和腿都没好,举着拐杖扫大街。 王押班往里面一躲,“你在官家面前得脸,还是你去会郑妃吧,我可惹不起她。” 福豆嘿嘿笑着也往里退,“别呀,小的哪能招待妃子,您是押班,比我殿内高班高了好几层呢!” 王押班一听,哼一声,“你还知道我比你高了好几层啊,那我差遣你你还敢不听?” 得,这是下了个套子自己钻进去了。福豆哭丧着脸出去接待郑妃。 郑妃之前因为郑重恩被打贬黜,跑去和皇帝不懂事地闹,结果成了在失宠的边缘试探,皇帝已经好些日没来看过她了。最近听说吴婕妤重新获宠,她着急啊,就跑过来求了。 以往郑妃只要跟郑重恩说一声,皇帝的办公室就可以随便闯,反正皇帝也不会说她什么,最多揪揪她耳朵,说上一句“不乖”,但是她活儿这么好,两句话几个动作皇帝也就舒坦了。 她这些时日没见皇帝,竟然也不知道皇帝跟前来了个面生的福豆。旁边宫女跟她说了,“这是官家随身走哪带哪的福豆,柳大官的干儿子。和他搞好关系准没错。” 福豆走下台阶去跟郑妃说,“郑娘娘,官家歇下了。不若等官家醒了,咱再请示官家?” 郑妃笑着往前走,“不劳中官了,本位进去不吵着官家就是啦。” 宋朝因为汴梁宫小,妃子们住的是阁而非宫,所以只有太后、皇后和太子住的才叫宫,所以妃子们只能自称本位。而内监在这个时候也经常被叫做阁长,就是这么个原因。大居朝也是一样。比阁长叫得高一些就是中官,比中官再高叫大官。 福豆赶忙拦住她,“娘娘,官家说谁也不见 ,想独自歇一会儿,国事繁忙,娘娘还是等官家醒了再说吧。” 郑妃继续要走,“哎呀,从前本位都直接进去的,今天怎么不行了?中官你要学会变通嘛。” 福豆说,“这不是变通不变通,放娘娘进去了,官家不会怪娘娘,却会怪奴婢呀。” 郑妃的好脾气磨没了,变了脸,“你是柳崇的干儿子是吧,你以为,仗着他你就能为所欲为了?” 福豆嘿嘿,“奴婢不敢为所欲为,所以娘娘,您也不要为难奴婢嘛。” 到底是谁想为所欲为啦? 正好林冲带着巡逻队走过来了,见到福豆便走过来,福豆趁机吓唬郑妃,“这么多人呢,您到前殿来总归不太好吧。” 后宫不得随意到前殿是宫规,郑妃一看巡逻队都过来了,虽然她哥哥是副都点检,但小的将领可能不知道这里边关系,她不能闹大。 郑妃之好瞪她一眼,“明日本位再来,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福豆本来还想好心说一句,皇帝醒了帮她通传呢,好嘛,她却抬腿走了,还威胁自己。 谁怕谁。 下午皇帝醒了,正好二皇子也过来,邀皇帝去打马球。看到福豆,二皇子气鼓鼓地,都没有摘她帽子。 福豆陪笑递茶,“二大王?” 二皇子不接,“王得喜,你给本大王倒水。” 福豆一听,这可如临大赦啊,她巴不得离这家伙远点呢,于是一溜小跑就窜出去了。 “你!你给本大王回来!”二皇子气得要死,可福豆却站去殿外了。他在皇帝面前,又不能干什么,皇帝睡醒了还高兴呢,他只能憋着气陪皇帝出门去马球场子。福豆一直跟在后面,二皇子动不动就凶狠地瞪她一眼。 这是因为她在丰乐楼溜走的事生大气呢。 福豆送他们到了马球场子,就到了换班的时间,福宁宫的周明朗已经赶过来了,福豆便伸个懒腰撤退,周明朗说,“吴婕妤叫您去蕊红阁一趟,说是有和官家有关的要紧事。” 福豆想,现在吴婕妤有了宠爱,对她也不那个了,和她现在算有利益捆绑,自己恐怕是得过去趟。 刚沿着宫道走了没多远,突然来了四个侍卫,将她拉扯着向偏僻的墙根去。 “我干爹是……”福豆大叫,那群侍卫却捂住她嘴,“打得就是你!” …… 林冲正好也换了班路过宫道,突然听到福豆的声音,刚要看,就见她被两个熟悉的面孔往旁边蕊红阁拐角的偏僻处拉扯。 那四个人品阶官职都比他高一级,他现在孤身一人,恐怕是救不了福豆。想了想,便拔腿向马球场子去。 去了要进场子,周明朗却拦住他,“干什么呢。” “我要见官家,我看见有人要打福豆。” 周明朗已经被打点了,若不然别人怎么知道福豆会在这个时候独自走宫道呢。周明朗道,“不行,来人,挡着他,别让他惊动了官家!” 林冲怒道,“你们!”林冲想,若是不行,他只能叫兄弟们去强干了,只是这一闹,自己被贬黜受罚不说,还要连带上兄弟们。但是义气肯定大过天,福豆还是要救的。 二皇子在马球场子里,本就时不时注意过来,刚才没留神,现在才发现福豆不见了,心里突然空空地有些失落。 这个时候看见林冲在和周明朗争执,隐约听到福豆,这就纵马过来问,“福豆怎么了?” 周明朗掩盖,“别听他胡说……”林冲却大声说,“福豆被几个人拉去打了!” 二皇子脑袋一嗡,登时就狠踢了一下马腹,那马朝着周明朗冲过去!周明朗被马蹄子一个侧踢踢翻,二皇子道,“你个吃里扒外的畜生!” 林冲跟着马说了地点,二皇子直接就跨着马出了马球场子,一阵向着后宫宫道急奔。骑马在马球场子外,是大忌讳,皇子无召,也不得随便去后宫,更何况也不是他娘胡皇后的宫殿,而是妃子们住的阁区。 四个侍卫把福豆就堵在蕊红阁外面看不见的墙根下,“知道为什么打你么?” 福豆摇头抱着腿,哆嗦着,那侍卫说,“因为你手脚不干净!” 这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溪云正好从蕊红阁出来一看,尖叫一声跑回去,吴婕妤匆匆忙忙地跑出来,就见他们要打福豆。 溪云慌着说,“婕妤,这是干什么啊,赶紧劝啊!” 吴婕妤也急,但这个时候却没法子,“这是有人要杀鸡给猴看,鸡是福豆猴是我。人家肯定下好套了,我上去我就跟福豆是一伙的!” 溪云说,“您的意思,他们都编排好理由了?” 吴婕妤无奈,那肯定啊,说她手脚不干净,那还能不找好了证据么。而且福豆还是朝她蕊红阁来的,本来就说不清,这明摆的是被别的嫔妃算计了。 溪云想自己还是要试一试,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侍卫当中叫,“不许欺负福豆!” 溪云便要蹲下去护着福豆,侍卫们哼哼,“姑娘我可提醒你,该打都要上手的!” 溪云怂了,松开了手,可她自己腿也软了,一时间竟站不起来。 吴婕妤眼看着他们举起了棍棒就要殴打,突然见宫道上一骑绝尘,一个头戴绿帽,身穿绿袄的男人甩鞭而至,口里高喊,“谁敢动我赵开京的女人!” 34.第 34 章 那几名侍卫一听到赵开京的名, 知道大事不好,便立即要逃窜,二皇子伸出鞭子朝着一个人就是一抽, 马蹄子直接踩踏倒了。其他人还想跑, 二皇子那马蹄子和鞭子一起上, 各个都被他踹翻打趴下。 吴婕妤赶上前来拜见, “二大王!” 二皇子道, “赶紧叫你宫里的内监把他们绑了。” 吴婕妤答应下, 吩咐人一拥而上绑人, 再一看,二皇子已经跑到福豆和溪云跟前去了。 福豆见二皇子大气喘着,眼睛瞪着自己却不说话,福豆问,“二大王,您是特意来救我的吗?” 二皇子一愣,一扔鞭子, 气又上来了, “放屁,本大王特意救你?本大王是……救溪云!” 溪云愣愣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二皇子的目光已经投向了她, “溪云, 他们打中了你没?身上疼吗?要叫太医吗?” 福豆发现有点不对哎, 立刻纠正, “二大王,他们是来打我的,溪云是帮我的腔。他们没打着溪云,但是踢了我两脚,我屁股现在还痛呢!” 二皇子听完,余光瞥了瞥她屁股,福豆果然在揉自己,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但是二皇子依然咽了口唾沫,“谁问你了!我问的是溪云!你滚蛋吧。” 福豆不服气,但也只能,“哦。”说完便默默地朝吴婕妤走去,问她叫自己什么事。 吴婕妤一脸纳闷,但转念就恍然,估摸着有可能用福豆来算计她的人是谁。她让福豆先回去。剩下的事,是要和二皇子商量商量了。 二皇子假意问了溪云几句,溪云面红耳赤,羞怯地低着头,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了二皇子注意的,但二皇子这样关切,还那样威武地纵马前来,那样的出现,已经击垮了她的少女心。 但是二皇子可全身心都没在这儿,还想着故意要气一气福豆,结果一扭头,福豆一个人都跑步遛了,只给他一个娇小的背影。 可背影也这么混球儿,可爱! 二皇子现在有点心急了,转身想去追,吴婕妤却将他拦住,“二大王,多谢您来后宫相救,帮妾身将这几个闹事的绑了。可您纵骑后宫,传出去与您名声有碍,又要遭御史弹劾,这事妾身和您都卷了进来,依我看我们就……” 二皇子虽然想去追福豆,可也的确被吴婕妤的话吸引了…… …… 福豆心里想着,柳崇一不在,就有人敢这样收拾她,而且这人还和吴婕妤也有怨,这不难联想到今天和她冲突的郑妃身上。毕竟她远方表亲郑押班被柳崇整半残了,自己又拦了她恩宠,恼羞成怒,便让她哥哥郑太尉派出几个小侍卫冤枉她,让她吃一顿打。就算打完了自己想告状,也怪不到她和郑太尉头上,因为是自己被怀疑偷了东西还拒不承认,最多只能也说是侍卫冤枉错了人,可是,守卫宫禁就是侍卫职责,回报回去,最多罚钱被骂几句,也不会怎么样。 福豆懒得在宫中待了,这就又拿着腰牌出宫去。按理她这等级的内监哪能随进随出,还是沾着柳崇的光。福豆想到柳崇,又升起担忧。 回了瑞皮坊宅子,她便自觉地去柳崇的卧房安歇。大猪蹄子猫长瑾在门口坐着,之前冯钧顺死活不让它进,在门里放了个火盆。 冯均顺现在倒是不知道在何处,福豆偷偷把火盆拿开,将猫抱进去,躺在柳崇床榻上了。 半夜睡得正香,突然听到卧房外窸窸窣窣脚步,冯钧顺的声音一直在跟着,“大官如何了,大官到底如何了?” 福豆连衣裳和鞋也来不及穿,就着中衣跑出去了,一看是冯钧顺扶着李弯,李弯背上还背着个人。等到李弯将那人直接背入柳崇卧房里放下,福豆这才发现,不是晋王又是谁! 李弯道,“快去郭太医宅请他连夜来,谁也别惊动。” 冯钧顺答应下,匆匆去了,李弯忙吩咐福豆,“你留下照顾晋王,别让他睡着。我,我得……” 福豆连忙问,“干爹呢?” 李弯脑袋已经不清明了,走出去房门突然跌倒,便不省人事。 福豆过去在他鼻间一探,还好有气,准备掐他人中,突然李弯说,“我,我没死,我就是太累了。” 说完就在地上瘫睡过去。这家伙,还让旁人不要睡,他自己却睡了。不过他身上没什么伤,可能就是累了。摸了摸他心跳也正常,福豆才放下心来。 现在里面的晋王有些难办,背上有血,趴在床榻上,眼睛眯缝着,目光游离,“长瑾呢?” 长瑾?猫?福豆纳闷,回答说,“您怎么会问它,它能吃能睡也能拉。”难不成是柳崇跟他提到养了个猫吗?” 为了不让他睡着,只好吸引晋王的注意,福豆把大猪蹄子抱过来,“瞧吧,它在这儿了。” 晋王盯着猫看了一会儿,嘴角露出了一点微笑。 福豆继续和他说话,又想知道柳崇怎么样了,“晋王,您是怎么回来的?我干爹呢?他怎么没跟您一起?” 晋王却突然拉住她的手,“我冷……” 福豆急忙给他盖被子,“不冷了,不冷了。” “我还冷……”晋王忍不住呻/吟,嘴唇的确有些发紫,福豆又将门口的火盆也抱进来,再把所有的被子褥子全从柜中拿出来,盖在她身上。 但晋王还是瑟瑟发抖。 福豆想了想,依着现在情形,古装剧里也都是脱下衣裳用身体给他取暖了。 福豆觉得眼前毕竟是王,还是要求得他同意。 “晋王,您可容我们这等小的,用身体给您取暖么?” 晋王愣了愣,迷离的眼睛瞧着她,点了点头。 福豆说,“那您等等。” 晋王已经神志略有些模糊了,眼睛闭了上,朦朦胧胧觉得,福豆是要宽衣用身体去温暖他。 福豆见他呼吸还算沉稳,心跳也正常,便走出来几步,叫最近的内侍去把柴衮叫下来,“他不过来你就踢门进去,把他提过来!” 毕竟晋王回来还是机密,叫别人不合适,只能叫和自己穿一条裤子的柴衮了。 等柴衮不情不愿地来了,福豆将他拉进房门然后又关上,开始主动给他脱衣裳。 “你干什么你!咱们可是兄妹!”柴衮抱住自己胸口要逃,还去敲门要叫。 “你叫你叫,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的!”福豆不耐烦,“你快脱了衣裳,要你救命的。” 柴衮这时才看到睡在地面上,裹着毯子的李弯,“救他?怎么要脱了衣裳救?” 福豆叹口气,“不是他,他还行。里面那个。” 柴衮走到里间一瞧,眼前的床榻上,是一个虚弱的俊朗男人,浑身包着厚厚的被子,跟山一样压着他。 福豆跟她解释了晋王身份和此事的机密性,然后催促说,“人体温暖一些,你去床榻上抱着晋王,给他取暖,等一会儿太医就来了,就不用你了。” 柴衮捂着自己衣领,“你怎么不去?” 福豆跺脚,“你这猪脑子,我去了,清白便说不清了。” 柴衮本想,这不是正好?可又记得福豆说过,晋王将来还不知道会不会败下阵来。“可是,可是你如果正好和晋王在一处,晋王感激你娶了你,你再劝说他不要争夺皇位,你们好好过美满生活……” 福豆敲他的头,“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我这样的人,谁娶我都是要我当小妾,我又能说动谁呢,不被大房整死就不错啦!再说,晋王想要争皇位,就凭我能劝住他吗?你这猪脑子,快脱了衣裳过去!” 柴衮被说得一时答不上来,想着救人心切,也就无所谓了,便勉强脱了衣裳,钻进被子抱住晋王。 一抱住,他便大叫,“好冰,和冰疙瘩似的。” 晋王身上回了回温 ,过了一会儿,便听到冯钧顺敲门:“开啊,是我,郭太医来了!” 福豆这才去开门,而柴衮一听见人声,便从被窝里钻出来躲在了门后面。门一开,太医和冯钧顺急急入了里间,柴衮便一溜烟跑了。 福豆心想干什么这么急啊,待会儿晋王醒了,还好领赏呢。太医给他将悲伤的伤口处理了,又去开了药,嘱咐了福豆和冯钧顺。冯钧顺又跟着去抓药去了。 两人一走,晋王渐渐醒转,脑袋里依稀是方才有暖和的身躯抱着自己,再一瞧福豆,便觉是她牺牲自己为他取暖,当即眼神变得温柔怜爱。 福豆可不敢居功,坦诚说,“晋王,方才是我哥哥来给您取了暖,太医也看过了,您只要好好将养,好好吃药,不出一月便恢复啦。” “你哥哥……”晋王有力气轻笑一声,心道这谎话还真不着边,且我也不说破,看你能憋多久。 福豆认真地说,“真的是我哥哥。”真是的,柴衮这小子,都是进了男妓馆的人,现在倒是知道颜面了。连讨赏都不会,还想伺候人呢,讲道理,大家都是服务业,他还不如自己呢。 等李弯也醒了,才告诉他们,柳崇是带着一小队精兵夜探敌人王帐,和自家奸细里应外合,硬是把晋王偷出来了。晋王和柳崇都受了箭伤,但是晋王之前还受了拷打,奄奄一息,而那地方治疗条件不好,只能快马加鞭地送了回来,偷偷安置,而柳崇再装作无事,到了白天,公然去闯帐要见到人才给钱,结果羌人交不出人质,自然便收不得钱。柳崇便和薛琦一起回京复命。 为了防止晋王回来后,便遭到二皇子一党暗杀,所以这才将晋王安置在瑞皮坊柳崇宅子,这整座瑞皮坊都是由侍卫严守,难以行刺,再者,谁也想不到晋王竟然已经回来了,反倒安全。 有冯钧顺和李弯看顾晋王,自己便就回宫当差去了。 第二日到了垂拱殿前,二皇子又来了,一看见她便满脸丧气,福豆陪笑道,“二大王,您来啦。” 二皇子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今日若是再有人要进来看官家,你就叫她进来。” 福豆没理解,二皇子瞪她一眼,“瓮中捉鳖懂不懂?” 福豆一时没转过弯,“那这鳖,是谁捉啊……” 二皇子道,“当然是我孃孃,皇后啊!昨天那四个人,我已经堵住了他们的嘴,所以生事的人,以为他们把事情办成了。” 福豆猛地领悟了。那郑妃若敢来,必然知道福豆挨了打不敢拦她,便进来了。然后皇后在来这里,捉她一个正着,定她扰乱前朝的罪。 这是宫斗戏份呢,福豆知道自己不小心卷进去了,那就听二皇子的。 果然到了中午皇帝休息的时候,郑妃便姗姗来迟,身上还熏了香,一闻还有些兴奋劲儿起来。 结果没成想,郑妃袅袅婷婷地爬到了皇帝龙榻前,看到的却是皇后。 皇帝早就被皇后打发到别处睡去了,就是为了抓住这个郑妃呢。 今日的宫斗戏份看得十分热闹,福豆顺势还得了胡皇后亲眼和嘉奖,赏了一堆金叶子,当场宣布提拔她高了一级,从内侍高班,升到了内侍高品,比周明朗高了呢! 福豆晚上数了数自己的金子,再加那大金棒子,真能在开封买个不小的宅子了。 又是几日风平浪静,下午时,福豆送皇帝和二皇子去了马球场子,到了交班的时间。周明朗现在比自己低一级,恭恭敬敬地跟她鞠躬,“柳中官,您该去歇息了,剩下的事,就让小的来吧。” 福豆叹息一声,她如何能想不到这家伙连同别人一起欺负自己,于是拍拍他的肩膀说,“明朗啊,你终于懂事了啊。” 周明朗浑身一抖,陪笑道,“小的知道了,小的往后一定以您马首是瞻!” 福豆满意地扭着屁股出宫去了。 她今天下班可算事早,准备着回瑞皮坊宅子接上柴衮,一起去外面看看宅子。柴衮已经跟她提了许多次了。 刚回了大宅,便脚不停步直接要去柴衮那里,半中间的李弯却拦了出来,“有事,你跟我过来。” 福豆不解,“有什么事?晋王又出事了?” 李弯淡淡说,“不是晋王的事。”带着她一路走到一小片叫做“竹月轩”的隐秘院子去。 福豆一走进去,这竹月轩的门洞里头道是真种了密密麻麻的竹子,中间只有一人走的小道,弯弯曲曲,走进去就是那轩了,看样子是个雅致书房的院落布置。 福豆往前走几步,回头说,“搞这么神秘做甚么?” 一回头,李弯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突然有人把她手腕子抓住,一扯,她身子软弱,直接跌进了拽她这人的怀里,仰头一看,声音顿时糯了。 “干爹……” 35.第 35 章 柳崇一把抚着她腰抱紧, 贴在自己身上。福豆仰着头,脸上两团红晕。 “说说,你这几日都干什么好事了?”柳崇这也不笑, 还有些阴冷, 福豆一时没回味过来, 小声说, “也就, 没干什么……” 柳崇哼哼, “宫里头, 宅里头,没什么事要跟我说的?” 福豆一愣,这口气虽然温和,却还是质问的。可是,她有什么可说的……有个挨打未遂,有个治病借火,但是, 最后都和她没关系啊。 “真没、没什么可说的呀……”越说气越细。 “没有你虚什么?”柳崇将她腰上一提, 把福豆举过了他头,福豆这一害怕,手搂住他脖子不说, 脚也勾住他腰了。这是树袋熊啊这是…… “有, 倒有个事……”福豆想了想说, “晋王他, 晋王他要我……” 福豆支支吾吾, 柳崇听得却想咬她,“要你什么?”莫不是晋王真提了要她? 今晨他匆匆回京,便马不停蹄离开军队回宅来见晋王。晋王的伤势已经在恢复了,这五六日上,看也长皮结痂,应是只待时日。 但晋王一见他,却是笑意盈盈,直说,“此回福豆立了大功,本王好好想想赏她什么。” 柳崇笑说,“赏些金银细软的就行了,小孩子家家儿的还能得什么。” 晋王偏头沉思了一会儿,意味深长地说,“这可不行,本王可不像你那般小气。本王要送她……最好的、她最想要的。” 柳崇疑惑,“她能想要什么啊。”再抬头觑晋王那眼神,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一样。不会吧?他对福豆也…… 仔细想想两月前的种稻,他便与福豆多有肢体接触,自己还提醒他不可对福豆行龙阳之好。现在看来,晋王其实当日便瞧出福豆不是什么内监了,所以才对她起了好奇吧! 柳崇手脚发凉,心头抽搐,剧痛,“他要你,你给了?” 福豆“啊?”一声,“什么啊,晋王要我的猫啊!他老是提长瑾,长瑾在哪,我没法子,次次得到外面给他寻来,看见猫他就安心了。” 柳崇心想,狗屁,他喜欢什么猫啊,他是看见你就安心了,故意使唤你,又不好意思总叫你的名。他还不知道柳长瑾这个人儿正在大后方给他擦屁股呢?这狠心短命的小玩意,住着我的宅,惦着我的人…… 不过知道是猫,心情倒地松快了,一颗想念的心呼之欲出,恨不能掏出来给她看。还是甚么话也不要说了。 柳崇这么抱着她快步进书房去,福豆一颠一颠,晃得头晕,只能死死趴在他肩膀。进去之后,柳崇把她扒下来坐放在窗前边榻上,福豆坐着瞧他,明知故问,“干爹,这院子好幽静,你叫我来是要干什么呀?” 柳崇咳咳两声,在她旁边也坐下,“这书房,也是我此回回来才第一次进的。这宅子原是柴家皇亲的,我觉得甚别致,从外面的门洞,我便不让人进来了,这里竹林深处无人打扰,躺在窗前,能看见高竹飞鸟和天际,最是人间享受啊。我就是想让你过来看看。” 福豆有点失望,原来就是带她看风景啊,还以为小别胜新婚,要来个干柴加烈火呢。看来这死太监很能忍啊。 柳崇欣赏了一会儿风景,突然低头看见福豆还撅上嘴了,笑着伸食指勾勾她嘴,“怎么,思春了?我走的时候,你不说你还没十五呢?这古人定下及笄之年,是有讲究的,不到十五便破瓜开葫,对身体不好。” 福豆一听,这啥意思,这她就一个小表情,就看出她饥渴了?!是谁先挑逗谁的啊! 福豆蹭地站起来,“我没有那个意思!干爹您是觉得我不知廉耻了?我可是懂得的,我和您之间,隔着一个辈分。我可等着您三十五岁到了年纪,还要把名字放在您下面呈报宣徽院,做您名正言顺的儿子,到时还找个如意郎君,给您当贤婿呢!” 福豆气得要走,柳崇一把拽回来,“谁要你做我儿子?”抱紧了,又说,“真是想你,睡不着得想,你以为我不想?”想字的意义有好几种,福豆才刚分辨出来,他就在她脸上一顿猛啄,口里喊她那黏腻的小字:“茹茹,茹茹,茹茹……”终于是把她软泥巴化作了水儿,站也站不稳,只想缩在他怀里了。 福豆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上辈子没谈过恋爱实在败笔。心理年龄二十余岁,男人也没碰过,被这样一句表白,就整个苏得无法招架,若知道这样,穿越前她爸妈逼着她去相亲就应该去的,多听几次夸奖就不会这么容易沦陷了。 外边有人敲竹子提醒,竹梆子像上课铃似的,将两人思绪都弄断了,柳崇这才说,“进来吧。” 福豆虽然知道进来的是李弯,但还是局促地站起来,拽整了衣裳,站在书架前随便翻一本书就看。 李弯进来说,“晋王过来了,劝,劝不住,小的只好先来通报……” 报字没说完,就听见诗朗诵,“曲径通幽处,唯有暗香来。” 晋王从竹林里走到窗前往里面看,见柳崇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写字。 柳崇故作吃惊地抬头,“哎呦,晋王您怎么起来了?” 晋王从正门绕进来,“你刚没听见我的诗么?” 柳崇愣了愣,“诗?” “我诗背岔了,你没听出来么?” 晋王知他心细,既然已经通报了他过来,怎么会不注意自己吟的什么诗呢。再往里,瞧见福豆也在,手里捧着本棋谱。 “福豆,你会下棋?”福豆仓皇答,“不会。” “那你看得懂棋谱?” 福豆这才看见封皮,急忙放回去。柳崇放下笔,“他是新奇。我是叫儿子来帮我磨墨。” 晋王眼中带有诡异神情,他又没问,柳崇何必跟他交代福豆在做什么。从他的角度,既然看出了福豆是女子,又知晓柳崇让福豆照顾自己,还脱衣裳为自己暖身,便明白柳崇是在向他赠送美妾。 偏偏的,他从来都是不近女色,世人皆以为他有龙阳之好,连他自己也懒得否认。到现在,却还真的想纳一个,正妻。 柳崇是他的心腹手足,就在几天之前,以身犯险救他出来,以身舍命为他挡箭。而他这“儿子”,聪颖可爱,软糯香甜,他也是早觉得她有趣。睡梦之中感到她炙热肌肤,那便知道应当许以性命相托。 所以晋王决定给柳崇一个大礼。 “福豆,你先出去,本王有事要和你干爹谈。” 福豆哦了一声,躬身溜出去了。 晋王的目光随着她,等她出了门,也从窗口越过了,就立即说,“本王要娶她为妻。” 柳崇以为自己听错了,“娶谁?” 晋王回头笑,“福豆啊,怎么,你想将她送予谁?” 这些皇亲贵胄都很清楚,若非亲友托孤,“义女”存在的意义绝对是和义子不一样的。这一点,连乐伎仇三娘都懂。更何况,前朝罪人之女用作“送礼”更是太正常不过,因为罪人之女一般都会没入教坊,那就更成了赏玩佳品。晋王还不知道皇帝想对福豆这一脉的柴家加以抬举,所以自然就会将柳崇收养“义女”的意义往这方面联想。 而他现在是破天荒地,要将这样身份低微的女人扶成正室。 即便是皇帝和二皇子,想收纳了福豆,也不过是给个小嫔御小侍妾的身份就算抬举他家了,谁会让前朝皇室宗女当正妻啊,未来嫡子若是柴家生的,那皇位都等于还回去了。当然,这也不是最顾忌的。不管是皇帝还是二皇子,这正宫妃后一定都是肱骨之臣的女儿,在这一朝代,后妃都出自武将之家,家里父兄都是各地节度使。 晋王继续说,“我会上奏官家赐婚,并且将她的名字破格上报宣徽院,记在你的名下,让你们成为名副其实的父女。你的功勋所得,将来由她继承,你的身后事,将来她也为你置办扶棺。封王妃之日,我会再向官家替你求爵位。怎么样,本王这样做,你是不是很高兴?” 柳崇低着头,半天没答话。 晋王以为他不说话,是高兴得说不出来了,于是又开始吟诗,还拿起了笔,十分高兴地躬身写字,丝毫不觉得背上未愈合的伤口撕扯疼痛,完全就是进入了得意忘我的境界。 要当新郎官的人,就是春风得意,面颊红润。大手一挥写了一个喜字,突然听见柳崇一声问。 “为什么?” 为什么?晋王咬了咬嘴唇,柳崇不会将自己的功绩也忘了吧,哦,对,柳崇还不知道福豆为自己暖身的事。 晋王说,“那日我回来奄奄一息,是福豆除去所有衣物,钻入我被窝之中,用身体为我取暖。便是因此,我娶她为妻,就不算奇特了吧?就算是到了官家、群臣面前,他们也说不出个不字,还会为福豆的义举感动。” 柳崇喉咙狠狠咽了一口。 “是她主动?” 晋王叹道,“情急如此。” “那便是了。” “那,长瑾,你的意思是……?”晋王发觉自己说了半天,柳崇却没有谢恩的意思,还在那处发呆。听他叫了几声,柳崇懒懒回头,面无表情地躬身跪拜, “咱家,谢晋王恩典。” 36.第 36 章 垂拱殿。 福豆正在整理文案, 皇帝坐在榻边看这本书,此事听传说晋王过来了。 晋王一走进来, 便向福豆先瞟了一眼,俊美脸上带着笑。 皇帝一抬眼, “九哥儿,你看福豆做甚么?” “福豆好看。”晋王微笑着对福豆说。 福豆脸蹭地一红, 便遛开,躲到了榻前屏风后面, 听他们在屏风里面说话。 “伤可好了?给我看看。” 晋王宽解了衣裳给皇帝看,皇帝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连连哀叹之后才挤出一句, “是哥哥不对,不该送你去出征。” 家中老母儿子九人救剩下他们这两个,若是老九死了,皇帝无颜面见老母。皇帝登基时,老母还在, 做了百余天皇太后才殁的。临死时唯一遗愿就是要他们兄弟俩相亲相爱, 才立下“金匮之盟”。 皇帝就算对自己儿子有私心,可他也不想让老九死。所以怎么才能让老九活着退出权力中心呢……这真是个问题。 皇帝帮晋王穿好了衣裳,自己深思去了, 晋王则绕过屏风, 在福豆身前站了一会儿。 福豆一不小心, 又看见他这外衣里头真空。 这晋王……若不是知道他行为放浪不羁, 定然以为他是故意要给皇帝来展示伤口的。 “你看什么?” 福豆仰头, 那眸光春水似地望下来,福豆一阵脸红,“没有看,小的送您出去。” 晋王笑,“你往后有的是机会看。”说着就握住她手指往出走。 福豆想拔出来,但他握得紧,福豆蓦然就知道这不对劲了,便说,“晋王,您是不是又什么误会啊?” “什么误会?”晋王停在垂拱殿门口。外面正好二皇子过来汇报读书情况了,此时正走到了门口,看到面前两人手拉手,登时就瞪大了眼睛。 “九叔!你的手往哪里放!”二皇子往前就是两步走,将两人手扯开,“九叔是伤还没好,要人扶?王押班你也别闲着啊!” 晋王愣了愣,福豆这才把自己手抽了出来。但转眼二皇子又把她手腕子拉住,往身后一扯,“福豆是官家要指给我的书童,九叔要她做甚么,也得先问我这主人。” “主人?”晋王一声轻笑,“开京啊,福豆不是做书童的那块料,你不如……” 二皇子道,“怎么不是了,福豆,你背诗。越长的越好。” 福豆无语,你两人吵架,摊上我干什么?但二皇子让背还能不背么,她只好来了首《蜀道难》。 “噫吁嚱……” 背了半天才背完,晋王与二皇子都有些惊讶,连屏风后头的皇帝都从榻上坐起来了。 晋王笑说,“你还会背什么?” 福豆心想,小初高的“朗读背诵全文”系列都会,但是口上只能说,“小的没读过什么书,就是随意翻翻,胡诌地背了些。” 晋王说,“你可会《出师表》?” 福豆只好开始“先帝创业未半……” 皇帝也踱步出来了,点了个《谏太宗十思疏》。 随点随背,让这几个皇族武夫刮目相看。福豆心想,赶快点个她不知道的,也就过了。可谁知道这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瞧着自己。 其实,此时的文人、才女或者名妓,随便拈一个出来都能把经典倒背如流,但他们似乎就是觉得,自己不可能会这些,所以当她会背,便显得比那些才高八斗的人还学识渊博了。 皇帝心里想的是,福豆显然还远不如那些没入教坊的旧朝罪臣之女们才色傲人,会讨好皇亲贵胄。但观晋王这神色,倒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此前皇帝曾送他多少教坊才色俱佳的美人,不受,又要他娶肱骨大臣的女儿,厌烦;现在,却就对福豆上了眼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 而自己这儿子,对女人就是永远这副色眯眯的模样,本来才用福豆柴氏女的身份激励他一翻,结果却又跑去后宫调戏宫女溪云,看样子,福豆对他的意义,也不过就和那宫女一样,倒不如自己想的那般好了。 二皇子想的是,越看福豆,越有味道。觉她怯懦偏又胆大,觉她懵懂偏又什么都懂,才情美貌什么什么优缺点都是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最怡人。这背诗的模样,真是可爱,眼神儿故作严肃,微微蹙眉,嘴唇又软糯,真想咬一口。什么时候自己才能争一口气,让爹爹刮目相看,就能把福豆带回去了? 晋王想的是,眼前是自己的恩人,命定的妻子。恩深似海,必须得以身相许,无以为报。至于她背了什么,全没在意,只是她背的时候,自己就能公然地以眼神流连在她身上,不用找别的理由偷看。 三人各怀心思,都不说话。福豆只好小心翼翼地说,“小的就只会背这些了,贵客们何不入座,小的去请茶?” 三人打破了沉默,皇帝一看见二皇子,又是不悦。“皇后已经跟我说了,你为了个宫女擅闯后宫。不管怎样,要堵住悠悠众口,你就把那溪云纳了吧。” 二皇子没有拒绝,他还在等着福豆拿茶回来呢,而且随便给他安小妾,他根本就不在乎的。 晋王此时也发话了,“哥哥,我有一事相求。我想娶福豆过门,做我妻子,因为我受伤时,是她以肌肤为我取暖,才救了我一命。” 皇帝挑了挑眉,可能预料到他这么说了,“九哥儿,你一直都是个性情中人,又心直口快,依我看……” “啊,不可!爹爹,你说过福豆给我的,要我好好读书,怎么又将她许给九叔,你出尔反尔!”二皇子站了起来,大声对他爹吼。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朕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方给了你个溪云,别得寸进尺。你坐下!” 晋王没想到,柳崇就用自己一个义女,惹得皇家三人在这里争得面红耳赤。这柳崇是故意的,把福豆分别献了一遍?倒是好计谋。可现在,他们这些男人还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皇帝望向晋王,“九哥儿,你看,福豆是我已经赐给开京的,你现在又想要,这……让朕为难。前些时日你受困时,为防军中无首,朕将柳崇任命为了枢密使,现在你归来了,依朕看,你就别那么麻烦再做枢密使了,朕给你遥封颍川节度使,作为你和福豆,哦不,柴氏大婚的礼物如何?” 遥封,就是不用过去,算个荣誉称号,空领节度使俸禄。这是个闲位。意思自然不言而喻了。枢密使之位已夺,你就回家结婚去罢! 除此之外,晋王听出了另外三层意思,一、趁着他出征,皇帝已把他做空;二、如果不愿意放弃权力,还要挣扎,那江山和美人都得不到;三、柳崇已经是皇帝的人了,美人确实是柳崇抛出的诱饵。 晋王想了想,答:“好,我就要福豆。” 二皇子蹭地站起来,怒火中烧看着眼前二人,夺门而去了。 晋王也说,“臣回去听旨。”于是跟着退去。 过了片刻,福豆端着茶出来,却只剩了皇帝一个人。皇帝指着她说,“就你一个人,能顶十万兵马啊。你有能耐,你干爹柳崇,更是心思够深啊……” 柳崇成了用一女子玩弄大势于股掌之中的人,在皇帝等人眼中,最后不管情势如何,他都稳坐钓鱼台。 但是此时的柳崇,却根本就无法坐稳。 他不是不信福豆,或许,当时意识昏沉的晋王对福豆提出了这个要求,福豆迫于权威,只能脱下衣物抱着他暖身。 但这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 柳崇看着自己的床榻,拔出了刀剑,将床榻无辜的褥子被子乱砍乱一通。棉絮满地,他跌坐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冯钧顺过来报,“大官,柴衮过来了。” 柴衮一进来,看到这场面哆嗦了一下。 柳崇坐着不起,只是手里用剑指着他,“跪下,说。” 柴衮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于是答,“确实是,茹茹脱了衣裳,为晋王暖身的。” “那为何你会被她叫来?为何她自己又几次说是哥哥所为?” 柴衮垂眸道,“这都是因为茹茹怕被您怪罪,才这么说的呀。故意叫我来,就是让我替她圆谎,可是我不敢骗大官。您那么喜欢福豆,万一生气,就这样拿刀子乱砍她,她的命都没了。茹茹胆小,不敢告诉您真相。” 柴衮已经想通了,既然柳崇把晋王救回自己宅子里,那还不是说明柳崇和晋王是一伙儿的?既然是一伙儿,就不是福豆所说的什么柳崇能独善其身,那还不如让她嫁给晋王呢。何况,晋王说的是让她当王妃呀!王妃啊!他做哥哥的该怎么做?当然是玉成这样的美事。 但现在,柳崇发怒得厉害。他拿着剑向自己走过来。柴衮闭上了眼睛,手脚冰凉的说,“我没骗大官,大官您想想,若您是茹茹,面对晋王,您作何选择?” 柳崇愣住。晋王和他,还用选吗?他担心的事到底是发生了。 冯钧顺过了一会儿,过来说,“大官,晋王从宫中直接回王府去了,叫人传话来说是,与官家请了旨意,待福豆十五及笄那日,便是大婚之妻,叫我们好好准备。再还说他已经为了福豆,不与您争这个枢密使之位了,要您好自为之。” 冯钧顺说完了,也咂摸最后这句话的意义不大对劲,“大官,什么叫不与您争枢密使之位?” 柳崇心中苦寒。 皇帝用枢密使位置引诱他,要他与晋王离心,再用福豆,又一次让他们两人离心。可是,晋王真的不争了?又或者怎不来问自己? 冯钧顺说完退出去,留他在这里发愣。 旨意下得很快,当天下午,就到了自己的手上。柳崇被皇帝命为婚使,即日就出发,去沧州把福豆一家接回京来。 福豆此时,还丝毫不知这宫中的变化。皇帝以她为饵,掀起了一场暗流涌动的大潮。 到了傍晚宫门快下钥了,福豆准备出宫去找柳崇。今天才刚见了他一面,脑袋里一直回想着他说“想你想得睡不着,”那自己不在,今天他肯定也睡不着嘛。一想到此,跑得更快了。 刚出了宫,突然一双大手拉着她往外跑,眼见这人披着蓑笠,拉着她的手就是一阵狂奔,福豆想喊救命都喊不出来。他把自己拉至没人的地方,才露出真面目。 福豆瞪着眼:“二皇子?” 二皇子朝四处望望,低声说,“我现在不是二皇子了,叫我开京。” 福豆噗嗤一声,笑喷他一脸,“你化成灰也是二皇子啊。” 二皇子握住她的手,“大事不妙,我那爹把你许给了晋王,等你十五及笄那日,就要大婚。柳崇已受了命去接你父母回京,眼看此事将行了。” “晋晋晋王!”福豆没惊得跳起来。这什么鬼啊!“谁要嫁给他!”福豆发自肺腑大喊了一声。 二皇子突然抱住她,“不怕,以后你跟着我,不用怕了。” 福豆将他推开来,“跟着你又是什么意思啊?” 二皇子得意一笑,说,“我带你私奔,我不会让人抢走你。” 福豆心想,不是吧,为什么啊?这些人都怎么了?一日之间中了什么毒,都要拿她做戏呢。要私奔也应该是柳崇来,这二皇子前些日才为溪云闯了后宫,那么男人味儿地告诉众人溪云是他的女人,这会儿怎么就变啦? 福豆脑筋一转,“不过,咱们能私奔到哪儿呢?哪儿有皇宫好呢?” 二皇子皱了皱眉,“是啊,哪儿也没有皇宫好。” 福豆说,“你且想想,你若是继承了皇位,将来想要我,不就是一句话的事,甭管我是谁的婆娘,都不济事啊。那唐明皇,还抢儿媳呢。” 二皇子又沉思了一阵,“你说得也对。” 福豆看成功劝住了他,终于松了口气,“现在晋王不与您争皇位了,您该高兴才是,到时候风风光光将我接回来呀!” 二皇子十分高兴,把她抱起来转两圈,“好,你的办法好!不过,你可得给本大王守身如玉啊。” 福豆望天白眼,然后低头陪笑,“嗯,好的呢!” 天真的二皇子以为与她说好了,便就这样又高高兴兴地离去。福豆叹了口气,这傻皇子,将来当了皇帝,肯定会成为傀儡。那还不是要一辈子吃亏了。 在宫里这么久,胡皇后和薛琦那一个鼻孔出气的集团势力早就被她看出来了,他们打的就是垂帘听政把持朝政的主意。只是二皇子,还是一团少年孩子气。 不过,二皇子也是提醒她对了,如果他不来告诉自己,自己哪还有别的活路啊。不日柳崇都要出京了!福豆赶忙一溜回到大宅去。 …… 柳崇心不在焉地在净房洗簌后,失魂落魄地摸黑回到卧房,在床榻上躺下,盖上了锦绸凉被。 本已经是夏日了,他却觉得身上奇冷,说不出的感觉笼罩着,每隔一阵心里便抽搐下。他现在是知晓自己的症状,再也不用因为心慌找太医来了。 谁能想到,自己心念的人儿,竟然爬进别人被窝去了? 正绝望无可抒发,忽然觉得有什么滑腻腻的东西从腿上蹭过来。竟是老鼠? 那东西越来越往上爬,从被窝里显现出个人形,随后胸前钻出一颗脑袋,黑夜里瞪着一双杏眼,“干爹,咱们私奔吧?” 柳崇听到这软软的,怂怂的声音,一把转过来将她压在身下,“你也敢……也敢回来!” 福豆被他压下去,也不觉得闷,继续说,“现今宫里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我变成了一个叫玛丽苏的女人,人人都恨不能娶我,你说怎的,我有这么好?” 柳崇冷冷看着她,“你有没有爬晋王的被窝?” 福豆无辜,“不是我,是柴衮。”福豆突然一转念,“干爹,那家伙可能会拒不承认的,你可得相信我,因为我,因为我……” 柳崇伸手,将她挡在眼前的乱发撩开,“你若是聪明,就该爬,爬了便做了王妃。” 但是她既然已经从自己的被窝钻了回来,便是佐证她绝没有要攀高枝的意思了,柳崇怎么会不信她?但做王妃,这等无尚荣光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得,这和皇帝赌赢了江山一般的几率,她的人生完满便只这一次。他是让,还是不让? 福豆着急,“人家只怕你的床榻,人家欢喜你!” 柳崇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福豆窘迫,“我说什么了?” 柳崇唇覆盖上去,舔屎了一阵,将她舔得嘴唇涩涩地,又问,“说,说了便饶你。” 福豆嘿嘿一笑,脸红,“人家什么都没说。” 这娇羞的小样儿,实在不知该怎么忍了。柳崇忘情吻她,听她又呻/吟几声,突然睁开眼睛说,“干爹,你道我生日是几时?” 柳崇停下来,喘息着热气说,“不是七月?” 福豆说,“其实我是五月生的,我娘说我八字不好看,这样会找不着夫婿的,便将我改成了七月。” 柳崇眉毛一动,“你的意思是……” 福豆害羞地说不出话来,只好化作行动,啄木鸟一样,叼了一口他的薄薄的下唇。 37.第 37 章 福豆浑身一抖, 就朝着皇城外护城河的桥上逃跑,觉跑出一阵了,一扭头, 柳崇仿佛影子似的, 就站在不远处,阴邪地瞧着她笑。那目光森冷,嘴唇微咧, 福豆便躲在桥上卖荔枝水的摊子下面。 “中贵人,咱这里供不得您这大佛啊。”小贩想赶她走。谁知道这小宦官犯了什么事儿呢, 可别惹祸上身。福豆冒头瞧了瞧,柳崇就站在摊子前。 小贩弓着身子赔笑, “军爷, 人在这儿呢。”说着指了指福豆。 柳崇一身板正的军中大员气质, 若是不吊着嗓子来两句, 没人会觉得他是宦官。他走到福豆跟前,习惯性吊嗓子道,“藏什么藏, 谁敢窝藏你?” 福豆蹲着不起来。 那小贩被他这魁梧身体里发出的尖细声音吓了一跳, 愣愣地瞧着他们俩,柳崇见状, 斜眼看他, “你这摊子咱家买了。”说着丢出去一个金叶子。 就这卖凉水的摊子, 一竹筒的荔枝水也就十文钱, 这小贩就卖上几年也没有个金叶子, 当下就高兴地扣头叫,“大爷爷!您是我的大爷爷!” 爷在这会儿是尊称,诸天神佛比如财神爷,或者像岳飞那等次的名将,才会叫爷的。叫了爷,小贩千恩万谢地跑了。 柳崇懒得理她,只指着装满一车荔枝水的板车,“你将这些都喝了,咱家就原谅了你。”说着,他便坐在板车边上,敲着二郎腿抱着臂,眯缝这眼等她喝。 福豆看着这么多荔枝水,心里想起来过去喝的洗脚水了。死太监。可当真是无路走,什么都能叫他给抓了正着。福豆便拿起竹筒,一筒一筒往嘴里灌,丝毫不迟疑。 柳崇又是惊着了,本正等着她再求饶,却发觉她那执拗性子上来,死活也不跟他低头了! 柳崇拔了她在喝的竹筒,“你也不解释?” 福豆耷拉着脑袋,“你都看见了,我有什么好说的。阳奉阴违,曲意逢迎,仔细想想,说得对啊……人在屋檐下,还能不低头?你还不知道二皇子那性子,我不答应他,他还不打死我?” 柳崇哼一声,“那你方才说了,不就不用喝了?” 福豆噘嘴,“挺好喝的干嘛不喝。” 柳崇没脾气了,但福豆还要拿着喝,柳崇伸手挡住,“荔枝水儿喝多了会醉。” 荔枝含酒精,吃多了开车上路都会被查出来酒驾的,福豆也觉得有点恍惚,脸面发热,看见眼前的柳崇,越看便越觉得呼吸短促。 柳崇看她这微醺之态,便抱住她腰只下桥去,到了自己马车边上。冯均顺正和李弯在那里不明所以呢,柳崇说,“走吧。” 冯均顺看桥上那荔枝水摊子,“那一摊东西如何收拾?”仰头一看柳崇,只是斜眼瞪他一眼,他就咽了口唾沫没说出来。 “你脑子笨。只消一炷香不在,信不信早有人抢空了。”李弯耿直说了一句。 果然,就扶柳崇和福豆上马车这一功夫,那摊子便像马蜂窝一样扎进了一堆人,全在抢竹筒了。 马车在路上一癫一晃,福豆借着酒劲就在柳崇脖子胸膛乱抓乱摸,口里喃喃些听不懂的话,也不知道是真醉假醉。 给她拉扯了一通,那劈丝的衣裳都被扯坏了,马车猛颠一下,她朝着他胸前又是吐了一大口。 柳崇“哎呀!”一声尖叫,这可是多年养成的、发自肺腑的细声大叫,气鼓鼓地掀开前帘,“还没到?” 李弯充当着马夫,回答,“还差着些距离。” “这简直没法活了!”柳崇又重重一甩帘子坐回来,再看福豆,已经滚在地上四仰八叉睡去了。 这小东西,到底哪儿值得他这么上心了? 一回宅,柳崇跳下来,冯均顺用火折子点上灯笼往他胸前看见一大片水泽和抓痕,便说,“这,这是您最喜欢的一件常服……” “那你还不把她给我背下来?”柳崇气得不行,心疼瞧了瞧衣裳,直想杀人,但一转头瞧见冯均顺真去抓着福豆要背,那肌肤相亲,他立刻醋了,“滚开滚开。” 冯均顺里也不是外也不是,只能委屈地退出来。 柳崇抱住她腰就把她扛回去了,一回去扔床榻上,福豆倒是醒了,柳崇将她头摁在胸口,“起来干什么,睡呗。” 福豆迷迷糊糊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三哥儿,你就同意了吧,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可别告诉别人哦,我干爹可不是阉人,我干爹可大了……” 柳崇:“……”但是又很受用啊! 美滋滋儿地抱着她睡到了天亮,得意地哼着宫调起了床,坐在前边堂里吃早饭喝团茶。 福豆这时候才起来,发现天不早了,连忙便要向他告辞赶回宫去,柳崇挑着眉叫住她,“若要入宫,过来跟我喝了茶一起走。” 福豆看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十分奇怪,但又没时间深究,着急说,“干爹,此时都已经五更了,官家今天上朝的文书我还没整好呢!” 柳崇也不唱了,将二郎腿放下来,起身拍拍袍子,“行了,咱家今日心情不错,就骑马送你去。” 说着便让李弯牵来最好的一匹马,抱着福豆上去,两人共骑冲了出去。 柳崇前胸贴她后背,磋磨来磋磨去,福豆觉得马是真震的,这震法儿一定比车震更撩人。 到了宫门,福豆便不能再与他同行了,且本来官员和小宦官也不是进的同个门。福豆一溜烟赶回去垂拱殿,跑步将文书给崇政殿送过去,崇政殿的明黔今日都等她等得差点吐了血,恶狠狠地提醒她,“你是找了对食了?晚上折腾得起不来?” 福豆只能唯唯答,“小的知道错了。”站在崇政殿里面瞧见柳崇慢悠悠地进来了,昂首挺胸,面颊红润,明黔感叹道,“瞧柳大官的这满面红光,恐怕也是吃了女人香才有的,不会是你们干父子两个昨夜一起吃花酒了吧?” 福豆跺脚,“明大官!您这样成何体统,殿前的威仪呢!” 福豆脑子也乱,昨天喝荔枝水儿能喝醉,也是奇葩,难不成那小贩为了卖荔枝水儿,在里边掺和了杂酒?也有可能,因为荔枝太贵,杂酒便宜,若真榨荔枝,那十文钱可赚不回来,兑着酒水只要一丁点儿荔枝味便算了。自己昨天干什么了,还是自己昨天□□什么了,怎么柳崇一看见她,就好像占了便宜一般? …… 早朝过后,皇帝灰头土脸地走出来。福豆已经问过明黔了,听说是被御史怼得体无完肤,找不到词儿怼回去,因此心情不爽。 福豆于是更得加小心了,陪同在皇帝身边,皇帝突然停下来,问她,“福豆,朕今日不想看那些个奏折了。” 福豆赔笑,“官家先歇一歇,奴婢叫下面做几道开胃的豆酪、乳食、冰水送过来给您消消暑。” 皇帝想了想,“说到冰水,是郑妃处的好,你陪我过去罢。” 福豆一听,郑妃,不是才被皇后罚了么。郑妃和她可不对付,但是没办法,皇帝想自己的女人了,还有她置喙的份儿么。只能是笑着跟去了。 到了郑妃的萃芳阁,郑妃都才刚起床,仓促中妆容都不整地便出来迎接。 皇帝却没嫌弃她憔悴,坐下来便添油加醋地说,“福豆跟朕提到冰水,朕便想着你这里的私厨是最好的,快快,给朕来两盅!” 郑妃可不信,狐疑地瞧了一眼福豆,福豆说,“官家记挂着您……这里的好吃的呢,还不麻利让下人去拿?” 郑妃连忙让宫女去盛,福豆便又对着郑妃说,“奴婢在这儿陪着官家先喝,郑娘娘可还不去上妆呢?” 郑妃方才都愣住了,一听提醒,这才醒神,忙叫三个宫女进去帮她梳妆去了。 进了卧房内,她便疑惑地问自己宫女,“这柳福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宫女道,“哎,您就别管他卖什么药了,总之他是将官家给您招来了,您就感恩戴德吧。现在柳崇是枢密使,官家把晋王的兵权都给他了,他们柳家只手遮天了,您可别跟他们对着干了!” “可我那重恩表哥……” 宫女一听,她还惦记那不中用的郑重恩呢,“娘娘啊,您惦记着他干什么,重要的是您自个儿!官家岁数渐长了,您膝下还无儿女,若官家大行之后,您只能青灯伴古佛了。” 这话说得悄悄的,但却震得郑妃脑子嗡嗡响,“所以,我必须得抓住福豆和柳崇,让他们给我机会,让我多多侍寝?” 宫女说,“对啊,瞧着吧,不止是您,这满宫上下,从位分最低的红霞披,到吴婕妤之流,都会不停给柳福豆送礼的。咱们呀,就不能落下啦。” 38.第 38 章 郑妃如梦初醒, 这皇帝身边儿的人又不是仇人,真不该一时置气乱了方寸的。上次想整她不成, 反被吴婕妤找上二皇子,联合皇后一起把她给整治了, 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只有皇帝的身边人了。 想好了之后, 只能拉下了脸, 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满面堆笑地出去了。 “官家, 人家想你好苦。”郑妃凑过去靠在皇帝肩膀上, 皇帝一见自己可人疼的小宝贝靠上来了,还有不疼之理, 之前皇后给郑妃吃了禁闭, 三令五申让皇帝不要来这儿,现在也不作数了。 不过福豆却想, 这样胡皇后会不会怪罪自己?毕竟胡皇后才下了禁令没多少天。方才皇帝特特告诉郑妃,是自己引他到这儿来的。胡皇后可是个厉害性子, 皇帝都有些妻管严, 一想起来, 她又浑身一哆嗦, 看来,还是得主动去负荆请罪呢。 正想着, 郑妃的大宫女押班疏楼将她拉直一旁, 递给她一碗银耳橘瓣凉水, “豆官,您也解解暑。” 这称呼可就亲昵多了,好在没有叫“豆郎”,更腻。不过内监没有那玩意儿,“郎”中间少一点呢,也不好叫的。 不过凉水来的正是时候,古代既没风扇又没空调,伺候人的也别想给自己扇扇子,额头汗直冒。“多谢疏押班啦。”福豆咕咚咕咚喝下去。 这可不是白喝的,没人会随随便便对你好,福豆很知道这一点。穿越前因为自己是小助理,不少见不到霸总的人都想从她身上下功夫,有嘘寒问暖使用美男计的,有真金白银送香水包的,但这些都被她拒绝了。她有底线不是? 疏楼左右四顾了一下,“平日里豆官您喜欢听曲儿不?” 福豆摇摇头,“我就喜欢躺着,没什么喜欢的,若说喜欢,你这凉水我喜欢。”福豆堵住了她想打听自己爱好的缺口,疏楼眼珠子一转,“好的,咱知道了。” 中午皇帝和郑妃上了榻小憩,虽说时间短,但疏楼和福豆在门口还是听到里面床板嘎吱的声音,两人面面相觑,只能用笑容缓解尴尬。 “豆官,您喜欢话本么,我这儿有三本五本的,您若喜欢我便给您带一册去。” 福豆呵呵了一声,疏楼也就迈腿先离开了,就剩下福豆一个人在外面听响儿,心想这妃子阁里的床也是最好的梨花木,还这么嘎吱呢。还是福宁宫好,大,宽敞,门厚重还隔音。 又不两声听见皇帝两声发狠,和郑妃两声浪,福豆朝远瞧瞧,其他内监虽然口上不说话,谁还没带耳朵?日夜听这声音,心理能不变态么。据说有的太监娶妻后,就对妻子百般折磨,所以宫女若不是无奈,也没有想托身太监的。毕竟像这押班级别的大宫女,家世还都差不了。 疏楼等响声停了,才把话本拿过来,也算是很机智地化解尴尬了。待皇帝起身后,福豆跟着皇帝去了垂拱殿,直到换了班出来,才拿出那话本一翻,这才发现不该接过来的,上当了! 里面赫然一张交子,也就是前些时日她所提的国债份额。这时候交子已经在蜀中有了,非是她发明的,她当时只是用交子来引出国债,这样他们便于理解罢了。 眼前里面夹着的交子面额,竟然可以换一千缗! 一千缗那就是一千贯钱,二十贯都能装一箱了,一千贯要装五十箱!福豆看到这些钱眼晕,她腿脚都发软了。 还是道行太浅,没防着对方有这一招,这若是直接还回去,便实在让对方难堪,往后郑妃又要耍什么花腔就不知道了。可是烫手的山芋也不能留在自己手中,如果不想法子让她们收回,要么就销赃,要么就是举报。 这大夏天的晚上,依然温差大,风吹来令她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回内监住处,生怕被人一不小心看见。 就站在福宁宫门口,看见柳崇扶着皇帝从宣德殿和文武大臣吃晚宴回来,喝了不少,葱忙将烫手山芋先揣在怀里,随后过去相扶。 “柳卿,今晚你便留着,咱们再来两盅!”皇帝嗜酒如命,这喝得都已经满地吐了。 呕吐物当然是难闻的,福豆想屏息,但一股血腥却已经窜入了鼻,她仰头瞧柳崇。柳崇也微醺,因为挺拔站直,大约是没有闻出来,继续送皇帝进去了。 这呕吐物,是葡萄酒。颜色深,味道重。可是福豆这种不常闻血的人,突然一闻一定会受不了,所以断是血腥没错。皇帝吐血了。 柳崇将皇帝放安歇,皇帝口里又叫,“朕不能一个人睡吧?” 柳崇便回头叫福豆,“你去请人来。” 福豆愣住,“请谁?”她脑子还在想皇帝吐血的事。 柳崇皱了皱眉,自己也有些困,“随意,官家不讨厌的就行。” 福豆会意。皇帝酒醉了,需要妃嫔伺候。现在两个能做决定的人都昏昏沉沉,便是由了自己。 她硬着头皮,只能回去了郑妃那里,想看怎么把东西藏回去她阁里便算了。 但一过去通报,那疏楼便缠着她不放她进去,有一句没一句地找话,直到郑妃满面春风地出来,一行人之好立即去了福宁宫。 待柳崇从里面退出来,捏着眉心,在门口瞧了瞧她,“这个时候,宫门下钥了吧。” 福豆心不在焉地答,“嗯。” 柳崇瞅她几眼,“咱家记得今不是你值夜,怎么,想陪我?” 福豆还是心不在焉,“嗯。” 柳崇哼笑几声,叫周明朗,“给咱家备屋,在福宁宫睡一晚上。” 周明朗鞠躬,“早备好了,还是偏殿您过去睡的那间。” 柳崇点头,“行了,你好好守夜。福豆,过来和干爹手谈两局。” 福豆只好跟他进了偏殿。一进门,他便吩咐她关门。福豆转身插上门栓,柳崇立即从后面抱住了她。 这篇殿屋里没点油灯,黑黢黢什么也看不见,柳崇那葡萄酒味吹得她心慌。 “不是、不是手谈么……”福豆今日实在没心情,可柳崇却将下巴抵在她肩膀上,环箍着她,疲累地说,“在你身上歇歇。” “干爹,郑妃想着法子地送了我一千缗,我该怎么办?” 柳崇无精打采,却几乎是脱口而出,“借花献佛。” 福豆仔细想了想,就是要她转手的意思!以郑妃的名义,把这钱送出去,自己不过是个转手。但这事呢,还要让郑妃知道后高兴。福豆心里有了打算。干爹果然是浸淫多年的大宦官! “干爹,方才官家吐血了,这又该怎么办?” 柳崇突然睁开了眼睛,望着前方定了定神,随后又闭上眼睛,“静观其变。” 刚温热的气氛瞬间冰冷,福豆突然觉得肩头的人,好像一条一直未曾开口咬人的蛇。 你不知道他有多毒。 柳崇困倦了,在她肩上微鼾,福豆将他扶着上了榻。他的手握着自己,半晌说了句梦话,“一步都不能踏错……” 福豆悚然。 第二天一早,她便去了皇后处。郑妃连着中午晚上都侍驾,宫里已经传遍,皇后如何不知。 这个时间皇后还没梳洗好,嫔妃也都还没过来。福豆在外面找到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青树,攀谈了几句后,便将话本子递出去,“这是郑娘娘搜罗来的新晋的好本子,听说皇后圣人爱听戏,所以这才托我给圣人送来。郑妃是说呀,她永远和皇后圣人是一头的,永远听圣人教诲!” 青树哼一声,轻蔑瞧她,“真的假的?她这般懂事,怎会设计二皇子?又要跑去前朝邀宠。本来如果是她宫里的人,我都赶跑了,也就是你,这才听你说话的!” 福豆嘿嘿,“官家这段时间没见着郑娘娘,心里想念,小的就算想劝官家不去也没办法。这宫里人本就是伺候官家的,谁还能躲着不成?索性郑娘娘知道错了,拉着小的哭泣解释呢。小的想着郑娘娘对圣人是忠心的,只不过一时意气用事,小的劝了劝她,这不想通了,就回到圣人身边了么。” 这话里把自己摘清了,反正要去也是皇帝要去,也是郑妃哭求,绝对不是自己搅浑水的,不能让皇后将矛头对准自己。再来,也替郑妃献宝,让皇后消气了大家都好过,皇后不消气,谁也别想高兴。 青树是有经验的,拿了话本子一翻,便看见了,喜上眉梢就进去汇报。一千缗,是送谁都够有诚意的。看青树都这么高兴,便知道这郑妃对自己多花了血本。福豆总算把钱脱手了,而且还是为了郑妃好,郑妃自己还打点不着皇后呢。 一个寒噤,钱太多,可吓死爹了。 过了片刻,便见郑妃葱忙慌张地从宫道上走过来,其他嫔妃,包括吴婕妤也陆续来了。 吴婕妤路过福豆的时候偷偷问了句,“喜欢么?” 喜欢?什么喜欢?福豆猛地想起那大金棒子了,一脸红,“娘娘,瞧您说得。” 吴婕妤莞尔,“喜欢就好,不过我可不是给你玩的,我懂点岐黄,也知道那金属的东西,真用在身上会中毒的。”说完后,由溪云扶进去了。 谁要用那东西玩啊!福豆一身冷战。 …… 里边的胡皇后看到郑妃送过来的一千缗,的确是长舒了一口气。本来她今天要当着众妃的面,好好骂她一顿,准备给她好果子吃。刚罚了禁闭就去邀宠,完全不把皇后威严放在眼里啊! 就是因为触犯了皇后威严,皇后便不愿意见她。但说聪明人要想表忠心,迂回着曲线救国也是办法,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皇后就等着看郑妃聪明不聪明。这会儿见到了钱,就知道郑妃还算聪明,向她表了忠心,便消解了。郑妃说到底是自己要拉拢的力量,她哥哥可是御前侍卫头子,副都点检呢,对二皇子将来有用。 郑妃呢,知道皇后肯定不高兴,自己也害怕。但是自己让宫女去接近皇后,却都被赶出来了,自己又忙着连中午带晚上的伺候皇帝,实在无暇想怎么去讨好皇后。 结果硬着头皮一进去,并没有看到皇后那张老妇人的苦瓜脸,却是一脸笑盈盈叫她到身边去,母亲般温暖着自己,让她受宠若惊。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听着听着,才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表了忠心,又是惊喜又是狐疑,这才心里暗道,福豆可真是个能人啊。 39.第 39 章 按照规矩, 每个火日皇帝都得去胡皇后宫里用膳, 这是朝臣们请奏定下的规矩。本朝为火命, 皇帝曾说举事前曾见两小儿在他窗前舞火龙, 一眨眼便不见了,是为天命昭示。所以这规矩,当初是为了让他获得嫡子。现在嫡子有了, 后宫子嗣却还是凋零, 若不然,也不用纠结皇位是自己儿子, 还是听老母的传给九弟了。 福豆每每想起皇帝这么生龙活虎,还子嗣凋零的事,也难免联想到胡皇后的凶悍上。或许是她不让嫔妃们生子? 宫里至今没有哪个妃子独大的局面,盖因皇帝也不敢对谁太好, 胡皇后很有可能会把太受宠的给祸害了。聪明点的妃子们也都会依附在皇后羽翼下保命,偶然耍个小性子比如郑妃,这就会被盯上给整一整。 胡皇后实际上比皇帝小了十几岁, 如今也不过三十多, 风韵还在, 但怎样也不比十几二十的小姑娘嫩,胡皇后宫里的青树每次过来请皇帝,皇帝都会脸色难看,还有些些惧怕。 “福豆啊, ”皇帝这日一出垂拱殿, 就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青树, 再转眼旁边的福豆,这样的小荷嫩脸才是他天天想看见的啊!他实在有点不想去皇后那儿,“朕觉得身子不爽利,不如你跟青树跑一趟,告诉皇后朕就算了去吧。” 福豆犹豫,“这……”但见皇帝瞪了瞪眼,福豆嘿嘿,“去!奴婢这就去!” 福豆硬着头皮跑去青树身边,“青树姐姐,官家他病了,食不下咽,要不今日就……” 青树哼哼一声,“太医就在我们宁和宫等着呢,你去回禀官家,有什么毛病都得看啊,不看如何好得了?” 福豆眼珠一转,“那我去替官家把太医请到垂拱殿来?” 青树伸出个食指点她脑门,“小笨豆,你别替官家琢磨了,省得皇后圣人赏你挂落。你最好啊,还是把官家拽到我们宁和宫吧!” 青树说完莞尔一笑,伸手摸了福豆一把脸,然后她自己还一脸红,低着头跑远了。 福豆看得有些发愣。王押班再门里瞧见,出来在她耳边说,“青树莫不是瞧上你了?” 福豆局促,“不可能吧,我没对她做什么啊?她比我大了许多,应当是将我作弟弟的。” 王押班,“那谁知道她。不过呀,我劝你别得罪了她,否则她在皇后耳边说你两句,你得吃不少苦。” 福豆嘟囔,“我有干爹呢!” 王押班拧她胳膊,“你个不懂事的,我的话都敢不听?我告诉你吧,以前官家宠幸过皇后宫里一个红霞披,皇后直接把她手砍了,放在檀木盒子里给官家送过去,吓得官家一个月什么肉也不敢吃!虽然官家生气,御史也弹劾,但都让薛相压下去了。官家也没办法。你想让你干爹收到你的臂膀子?” 福豆觉得好奇,“你说薛相姓薛,皇后姓胡,也不是本家儿啊,怎么这一党就比本家还牢靠稳固?” 王押班看看四周围,“胡皇后是托孤在薛相家里的,听说本事给薛相的童养媳,结果官家举事前找薛家相助,住在薛家,薛家就让胡后去陪伴,这一来儿去就……所以你说他们稳固不稳固。这等事情,宫里不让议论,也就是我见了你亲,才告诉你的,给我缝住嘴!” 福豆点点头,回到皇帝身边,请他过皇后那里去看太医,“官家,您要是不去,那皇后圣人该过来找您了。皇后圣人来垂拱殿可不算僭越。” 皇帝很生气,但是,他知道躲不过的,只能恹恹起身,“大抵也不过是吃饭,不是睡觉。今夜叫郑妃和吴婕妤过来罢。” 福豆嗯了一声,跟着他出去乘辇到宁和宫,在辇下面走着突然觉得不对,“官家,是叫郑妃,还是叫吴婕妤?” 皇帝瞪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这可叫人为难了,到底是叫谁啊。仔细想想,皇帝说的是个“和”,难道皇帝晚上要…… 可郑、吴二人刚互相整治了,这还不睦呢。不过所幸她就是个太监,传话的,还是别替别人操心太多。 福豆跟着皇帝到了皇后的宁和宫,果然太医已经在等了。胡皇后看见皇帝,笑容也是很勉强,这两口子互相之间的嘿嘿嘿表情,就好像一场灾难。 但是皇后不能不让皇帝来,皇帝来,就代表她中宫位置稳固,帝后和睦。皇后不需要向后宫证明这一点,但她得做给前朝看,也要给儿子及其党羽以信心。 太医给皇帝把了平安脉,皇后在旁边搭话,“听说开京近来读书很用功,官家是用了什么法子激励了他?” 皇帝觑了福豆一眼,“还能什么法子,女人呗!” 皇后冷脸一瞬,她可不是真要提二皇子什么女人的,那二皇子成片的姬妾提起来都让她头大。皇后说,“官家,妾身一直思着,开京的名字是不是该改一改了?这‘开’和‘京’都太过常见,底下无论百姓还是臣子,但凡提笔就会有这两字,若是避讳起来,书写可有诸多不便啊。” 皇帝皱眉,“急什么?开京这名也是我起的!” 皇后很快笑劝,“妾身就是随意提一提,官家动什么肝火。” 今天诊脉的是个面生的徐太医。这太医面色忽变,又重新捏了皇帝的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福豆心想,皇后肯定自用自家收买的太医,就和柳崇只用郭太医一样。 福豆冷不丁咽口唾沫,因为看到太医这个凝重的神情,她想起来皇帝昨天晚上喝酒吐血的事情了。 昨天吐了血,和柳崇说的时候,柳崇也意外了一下,才镇定地说“静观其变”,那便是说他也不知道皇帝的身体状况有异。但这太医总不会什么都不知道的。 太医凝重了一会儿,却又装作淡定自若,说,“官家身体康健,只是肝火虚旺,臣开些降火的药方……” “降火?降火不需吃你的药,出了这个门便降了。”皇帝确实生气了。 可是福豆不太明白,皇后只是说给二皇子改名,皇帝就这么生气。名字是皇帝起的,皇后不满意,皇帝生气也应该。不过皇后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开字和京字以后要是都避讳不让写了,可叫个麻烦。 不过这也不关自己的事嘛。 皇后遣走了太医,一拍手,让青树把一个盒子拿上来,皇帝一看,又是不悦,“又拿这丹药来讨好朕!” 皇后道,“妾身这都是为了官家身体。行天华录宫的九禄天华真人,没日没夜就为了给您炼丹,人都瘦了。他供奉上来的妾身当然立即就要奉给官家。” 说着,又让青树取来了银碗银壶,将银壶里的参汤倒进银碗,然后把那丹药泡进去化掉给皇帝服用。 福豆发家这银碗和酒壶相当之亮,就好像掺了什么发亮的东西一样。但又不好说,虽然银子容易暗淡,但皇家器具肯定是擦得亮亮堂堂。 可是福豆总记得皇帝吐血的事,再一想吴婕妤跟她说,不要用那金大棒,因为可能会中毒。 重金属用多了中毒,福豆是穿越过来的,这点知识还是有的。道士们所谓的丹药,好心点的,就是普通药丸,不好心的,或者相当沉迷炼丹的,供奉的都是铅汞含量很高的玩意,这东西长期服用,肯定药丸啊!在加上这等银器,皇帝这身体都不用别人害,便吃不住了。 福豆忍不住就劝说,“官家,您少喝些,等肝火降了再……” 皇后却尖声道,“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原主这身子立即狠狠一哆嗦,福豆噤声不敢说了。 等皇帝在皇后这儿吃完了饭再出来,福豆实在是憋不住问,“官家,往常陪您来宁和宫的总不是奴婢,是干爹,奴婢想问问,您是每次来都喝这丹丸,用那银碗壶吗?” 皇帝低头瞧他,“对啊,有何不妥?” 福豆咽了口唾沫,重金属长期入口,中毒深了要命啊!可是该怎么跟皇帝说呢。 福豆想了想,“官家,您打天下的时候,也信道信命吗?” 皇帝哼笑一声,“这问得甚么话,若无天命,怎能成事?不举黄旗,怎么号令四方?” 福豆不敢说了。这信宗教又不是独独此时有,自古来起义推翻政权的,都是借了天选之子的名号,也都会借用宗教来笼络人心,所以,问他这个问题也是没意义的。他做皇帝本来就是豪赌,赌赢了就更信了。 “那官家想长生不老?” 皇帝瞧她一眼,叹了一声,“朕若能一直活着,这天下就不会变,若是不变,那就永远都是如今盛景,着也是百姓愿意看到的罢!”皇帝朝远方看去。 政权一更迭,政策跟着变,这是肯定的,今天新政明天旧政,定然会乱成一团。他最希望的还是希望自己的时代永远也不结束,至于怕死,他早就不怕了,只是怕在他死的时候,所有的一切推行的政令,都还没有看到美好的结果。 福豆鼓足了勇气,还是说,“官家,奴婢觉得,这些东西还是少吃为好。比如参汤,您本就肝火旺盛,参汤大补那不是更胜了?有时候旁人都是好心,但也有好心办坏事的时候。” 皇帝心细如发,眼睛一瞥她,“你是要我小心皇后,你大胆!” 福豆身体一抖,连忙跪下,“官家,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希望官家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皇帝哼哼一声,“行了,你给我起来。这事朕就当不知道,你这样的话,可万不敢给别人听见,若让皇后知道了,可就麻烦咯。” 福豆战战兢兢地起了身。可是,她还是纳闷。皇帝就真不怕皇后毒害自己吗? 此时已经走回了福宁宫,皇帝说,“你去给朕叫郑妃和吴婕妤吧。” 福豆还想劝说,“官家,奴婢还是觉得,一个就够了吧,两个人怕伤身啊。” 皇帝略不耐烦,“今日你怎么了,话多得朕都不爱听了。赶快去叫吧!” 福豆没法子,劝了也不听,多说还要命,只能退下了。 退了班后,正巧柳崇也从枢密院出来,两人在宫道上遇到,柳崇便左右看看无人,负手低声说,“你跟我回家去。” 福豆咽了口唾沫,眼睛觑他,“干爹,我明天一早有活儿。” “明早咱家将你送回来,多早都跟你一起,还不行?”柳崇昂着头,似命令又似请求。 福豆目视前方,但脸却红了,舔着红脸问,“干爹想我了?” 柳崇咳嗽两声,亦是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却是,“咱家不是想你,是想咬你舌头!” “大官!福豆!”突然宫道上响起人声,两人瞬间变都是一悚,王押班从两人身后窜出来,“哎呦果然是大官,小的没看错。大官方是说……割了谁的舌头?” 柳崇白眼过去,“你的!咱家和儿子说两句话你也敢偷听?” 王押班被吼了一声,“小的不敢啊!”害怕地停了下来,很快就被晾在后头了。 福豆随柳崇坐上马车,想到担忧官家的身体状况,便说,“干爹,皇后又是给官家服金丹,又是喝大补参汤,还让御医隐瞒病情,这您知道吧?” 柳崇皱了皱眉,“不是让你静观其变么?” 福豆不满,“我是给官家当差,怎么可能明知道有危险还不提醒官家?” 柳崇一笑,“你以为你提醒了,皇后就不会用别的办法?不用参汤不用丹药,也可让御厨房在官家饭菜里动手脚,或者在官家宫室里下降头,倒不如让她在明处,反正一月就去那两三次。若是动了御厨房,说不定每日的吃食里,都会有问题。闹到那个时候,恐怕就是大动作,废后?二皇子怎么办?薛琦那一党又会有什么反应,晋王会不会趁虚而入?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官家和官家的后宫,官家不想让他们动。官家只想老老实实地过不变的日子。” 福豆震惊了,“你是说,官家其实知道,但是他不想惊动皇后,而让她搞出其他更恶毒的事情来?” 柳崇道,“官家连天子都能改换,还能不知道皇后那点女人心思?但官家坏就坏在年老了,人反而仁义了,一是舍不得糟糠之妻,二是为了二皇子。但优柔寡断……始终不是帝王道。” 福豆想了会儿,“那官家既然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了,为什么又非要一晚上御二女?” 柳崇咳咳,“这个……” 或许是皇帝想趁自己还有精神,努力多留子嗣,或许是皇帝就是被那些药物催得想一展雄风。柳崇心想,若是自己就剩下一日,定然要把福豆抱上床榻,奋战到天明啊! 说着,身下一硬。 40.第 40 章 柳崇的唇贴在福豆脸上摩挲, 想着还有不到一个多月, 便可将她娶回来了,福豆也是脸红地由他靠着,总归一个月自己也要做人妇, 这种感觉真是很奇妙呢。 回到瑞皮坊时,福豆打开车上帘子朝外看, 柳崇哼笑一声,“我们可都与皇亲贵胄为邻, 少不得要去拜见。前些天我已经一一递了拜帖, 今夜正好,咱们就先从瑞皮坊东头的晋王府拜起吧。” 即便晋王与柳崇多么熟悉, 这拜见的礼仪也不能费, 柳崇提前几日已经说过此时到访了。不过如果晋王想见他,却从来也不讲究这些, 随来随走, 到底是主仆不一样。 马车拐去了晋王府, 那门家丁已经知道他要来,开了门放马车一起进去。这王府比柳崇那宅子气派许多,垂花门前下车, 由内侍引领着过走廊入堂上,又穿堂到了后面。 按道理见客就在堂上,但堂上竟然一盏油灯都没点, 福豆觉得疑惑, 柳崇也微微皱眉, 但随行内侍不说话,只引着他们到了晋王的书斋。 这书斋布置同柳崇宅子里类似,都是竹林环伺。但晚上进去,幽静就变得恐怖了很多。晋王开着窗在书斋看书,见他们进来便放下书笑,“哟,你们来了。” 福豆曲腿万福,晋王道,“你哥哥可好?” 福豆奇怪,晋王怎么就惦记着那货了,一想也对,柴衮是他救命恩人呢。正想说他很好,柳崇接口,“我预备让他做阁门祗候。” 晋王点头,“去内东门司,掌往来宫禁人员稽查。” 柳崇道,“明日我就安排。” 内东门司可是巨油水也巨重要的部门,往来宫禁的人和东西都让柴衮经手,不知道他要过手多少金银细软啊。晋王给他这个肥差,是第一步,福豆怎么瞅着都是要热捧柴衮的节奏。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过福豆依稀听过,说晋王是个断袖?那他难道想让柴衮…… 福豆不敢深想。至少现在看来,晋王也没把他带在身边,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晋王没有再讨论这个事,而是盯着柳崇说,“本王明日就奏请官家为你和福豆赐婚如何?” 福豆听完,脸一红,蹲跪下去道,“谢晋王恩典。” 但是柳崇却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才跪下去谢恩。 说完后,晋王叫人送了点茶水过来给两人喝,福豆偷偷问柳崇,“干爹,难道拜门主家不请客吃饭?就给喝点茶就赶我们走呀?” 晋王今儿还真没有要请他们吃饭的意思,要不然,怎么会在书房这么简陋地见一面。福豆觉得身上好热,一瞧书房,竟然这么热的天也不开窗,若是怕蚊子,上蚊帐纱幔就好了,闷死个人。 简短又聊了几句,柳崇神情越来越凝重,起来告辞,随后拉着福豆往外走去。 晋王却笑着说,“哎,等等。福豆,我看你穿得单薄。”说着脱下身上的一件销金披挂,给她披上,还亲自在她脖颈儿前系带子,给她戴上兜帽。 柳崇一句话也没有说。 到了外面还是到处不掌灯。在王府的夜晚,不掌灯的情况也是极其少见,福豆总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不可能王府还省着灯油不用吧。 引领他们出去的内侍说,“最近,王府不太平。似乎是窝藏了刺客进来,但晋王不想打草惊蛇。不过柳大官也放心,王府戒备森严,晋王也只要一回府就在书房待着。书房虽然看似在竹林里,但四围封闭,都有人把守,刺客无法进出,反而最为安全。” 福豆小声说,“那不掌灯,不是方便刺客乱窜吗?” 内侍笑,“掌了灯,他无所遁行,反而混在咱们下人堆里了。现在你就让他窜一窜,但他根本近不了晋王的身。” 说话间,黑灯瞎火的,他们已经被引领到了停放马车处,“柳大官,晋王一直道,您和他是出生入死的亲兄弟一般,今日到了报效的时候了。” 今日柳崇回府,没有叫李弯陪伴,车夫也是随意叫了一个。黑灯瞎火地,听见车夫叫了他们一声,福豆近前想拿火折子点了看,柳崇却将火折子拿过来,“没错儿,看什么看,快上去罢。” 福豆砸砸嘴上去了,柳崇也上来,车夫便开始驾车出府。柳崇却说,“你把披风摘下来,不嫌热啊?” 福豆嘻嘻,“怎么,干爹您吃晋王的醋了?这可是晋王赏我的呢!我才不脱。” 浑身的销金线披风,福豆摸着料子凉爽,柳崇却怒了,一把将她脖颈前的绳子扯开,生生地拽下来,自己披上,又戴上兜帽。 正行驶间,突然马声惊惧大叫,福豆一慌,抱住了柳崇的腰,“干爹,这是怎么了?” 柳崇哼笑道:“怎么了?方才你没听到晋王要我报销么?那内侍说府里有刺客,但一直动不了手,那肯定得在晋王出去的时候动手了。晋王给你披挂,是要你佯装是他,引刺客出来。马车出了府,刺客便好动手了。你摸摸这里的坐垫,再摸摸流苏,绸布,这马车,可不是咱们来时的马车!” 福豆刚伸手去摸,才发觉有异,却已经晚了。马车壁上蹬地一声响,扎上一根飞箭! 福豆想要惊呼,柳崇捂住她的口,将她推在下面,“你蹲着躲好了!” 福豆只好钻在座下角落,柳崇一掀开马车前帘,见那车夫已经中箭斜躺在马屁股后,一脚将他踹下去,提起缰绳控马向自己宅子狂奔。 福豆躲在里面,只听见簌簌而来的箭,哆嗦地躲在里面,但见飞箭从侧窗帘子上窜入,扎在身前。 福豆不知道柳崇在外面怎么样了,他身上穿着晋王的衣袍,必定会吸引一波人朝他攻击,福豆越发忐忑。 突然马车撒开,横冲直撞,福豆知道柳崇已经不在纵马了。他是中箭了? 他还活着吗? 自己该怎么办? 柳崇的身子此时向着车内倒进来,前面帘子被他刮扯下,福豆看见他的左手手掌赫然被箭穿入,似是劲力太大,才将他带得倒下的。福豆猛地冲过去将他扶住,“干……干爹!” 柳崇却怒目而视,“你给我躲好了!”说着便用肩头将她往里一撞,又出去驾车,直到硬闯进自己的宅前,见李弯和冯钧顺已等在门口,他迅速跳下马车,“钧顺!带福豆回去。” 冯钧顺一看他的手,“大官您……” 柳崇哪有闲心理他,“李弯,带上人马跟我追!” 冯钧顺已经控住了马,福豆此时也跳下来,大叫,“我不要和干爹分开。” 柳崇却已经和李弯上来马,带着人出去了。 冯钧顺拽住福豆,“你别耽误了大官的正事。” “可是他的手!” 冯钧顺道,“我请太医,你就乖些大官才好安心吧。回去等大官回来。” 福豆心惊胆战,方才这陡然间就出来的箭阵,是刺客把他们当作晋王了。此时柳宅灯火通明,福豆才看清楚这马车也是晋王的,看来晋王说的让柳崇报效,就是要他引出刺客啊。 福豆担心得坐在床榻上发呆,一想到宫里皇后的小动作,宫外又危险横生,虽然都不是冲着自己,但也都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好好活着这么难吗? 福豆艰难地等着,一直没有敢合眼。她心都提到嗓子眼,只能坐在房门口祈祷。 柳崇半夜才回来,身上满是血腥味道,左手掌已经包扎好了。他从池边风尘仆仆地赶回,月下的身子显现出来时,福豆跳起来飞奔过去,冲在他怀里。 柳崇却笑着将她拨开自己身上,“咱家可没死呢,你又闹什么。” 福豆哽咽,“谁知道你死没死,万一死了呢!” 柳崇哼哼,“你咒咱家呢,信不信咱家今晚就……” 福豆仰头,“你有劲儿么?” 柳崇:“不试试怎么知道?”说着右手猛地在她腰上一抱,就把她抱起来往回走。 福豆勾着他脖子,“抓到刺客了?……若不然,怎么这么高兴……” 柳崇眼睛放光,“刺客,非是什么大事。我高兴的是,经此一役,你必得嫁给我了。” 晋王本以为是福豆为自己暖了身,想娶了福豆,但事后知道福豆当日竟然自己不愿脱衣近身,而是喊来她哥哥,晋王想起此事,能不膈应? 就算感激她哥哥,也对福豆与柳崇这般玩弄了他一场感到不快。正好遇上刺客一事,又逢柳崇送拜帖要来,晋王就顺水推舟,试试他忠心之余,也算小惩大戒。 而这个试探和惩戒一通过,晋王便会放下这个芥蒂,为他们主媒了。 柳崇如何不喜? 这个以身犯险,是太值了。有晋王为他们背书,与皇帝求赐他和福豆的婚旨,二皇子那里便少了好些阻碍。这是大喜啊! 他把福豆扔在净房里,笑着说,“好歹还有个右手,今晚上,你与我洗洗。” “洗了作甚啊……”福豆脸一红,都不知道冯钧顺是什么时候偷偷在净房接好了热水的,这热气熏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 柳崇皱眉道,“我身上流了不少血,手也坏了,你不帮我洗,我闻着这味儿如何能睡?再者说,你也一身汗味,颇是臭,你自己也不觉罢!” 福豆咽了口唾沫,伸出胳膊闻了闻自己腋下。唉呀妈呀。 柳崇一只手给自己除衣,除完了转过身来,一手熟捻地就去解她衣扣。 福豆想了想,抿着唇,闭上眼睛,大义凛然地就范。 衣裳掉下来,福豆浑身一凉,忍不住便想抱臂,柳崇却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摁,肌肤贴在一处。 觉出他身下滚烫后,她又缩着头躲出来,迈腿进水里去,抱住自己身子靠边坐下。低着头,觑一觑柳崇也迈腿进来,自己猛地看到那东西,脸红心跳,恨不能钻在水里憋死算了。 太羞射了! 可这也是这些天,唯一能让她感到幸福舒心的时刻,这一刻她得珍惜着,因为谁知道明天,又会发生什么。 柳崇的左手留在外面,仰面躺好了,眼睛晲过来,轻声道,“动手吧。” 福豆愣了愣,动手?动哪里,不会是让她帮他…… 柳崇本是等着让她帮自己擦洗的。这家伙虽然入了水,不还得扶侍自己么。难不成要自己来服侍她么?……倒也不是不可以。闭着眼睛想到她的肌肤,便浑身有些鼓胀。突然身下一紧,柳崇蹭地坐起,瞪圆了眼睛。 她这是要干什么?!!! 41.第 41 章 福豆脸颊已经烫得不成自己的了, 脑袋嗡嗡作响,手里碰了那物, 又迅速地缩回来, 弱弱地说, “对不住,干爹, 我以为你想让我,我肯定是想多了……” 柳崇喉咙动了动, 浑身已经焚了火, 眼看她还委屈上了, 将她一把拉入怀中, “是我整脑整身都想了, 才给你看见。”但见她离自己这么近, 又赶忙闭上眼睛不去看。 福豆贴在他光滑胸膛上,温水拂面, 她偷偷说,“其实我不止这点岁数了。”一抬头, 柳崇好像在极力地与什么东西对抗一般, 皱着眉头, 嘴唇有些发紫,她偷笑, 你可别憋了, 会憋坏的, 我也不想憋了呢! 想着她便凑上去, 吻一吻他下巴,被那胡茬一扎,心里更酥酥痒痒的,好似蚂蚁乱爬似的让人想动,福豆稀里糊涂就翻坐上去,抱住他脖子,两颗杏眼盯着他看。 这么好看的人儿,还好不是阉的,因为自己可以占有。不过,如果不是自己的,那是阉的也好,因为就别人就不可以占有了。福豆邪邪地想了想,再瞧柳崇,他好似越发难受了一样,眉头皱得好深,微微张开唇,喘息着,嗯哼着,紧闭着双眼。 福豆说,“干爹,你看看我罢。” 柳崇额上有水珠,也不知是盆中的水,还是汗,他越来越忍不住了,只低声说,“嗯。” 福豆等着他缓慢艰难地睁开眼,那眸子里又炽烈的火,看到她那一瞬,便是怎么忍也忍不了了,就双手将她猛地一扶,放她坐上去。 福豆感受到身体里突然的闯入,瞳孔张得老大,紧紧抱住他,口里想喊,可也喊不出,至少不想喊 “干爹”这个词儿了! “叫我长瑾……”柳崇低沉粗喘地在她耳边吐息,福豆嘤咛一声,下巴紧磕在他锁骨窝里,任由他托着自己身子,或急或缓地起伏,挪动。 “长瑾……”,福豆感觉撕裂后有些火辣辣地疼,但又被骚弄得好痒,两种情形交织一起,她便狠狠地咬住他锁骨,想释放出来。 “嗯。” “ 突然柳崇将她大力推开,起身迈出去,连身上也没擦便披上衣袍。 福豆茫然瞧着他,“干爹……?” 柳崇微微侧头,长身躯干挺拔,但却拧着眉,没再说话,迅速地打开门出去,又给她闭上。 福豆:“……” 外面的凉风吹进来一股,福豆打了个寒战。 柳崇怎么了?难不成他这个当口想去撒尿?又或者……什么或者,这个当口怎么可以把自己一个人抛下啊! 福豆虽是个现代人,却也是鼓起了十万份勇气才走这一步的。福豆在里面坐了一会儿,内心忐忑不安,等了许久却也不见他回来。 水越来越冷,福豆心也越来越冷。怎么了,这一刻嫌她了?嫌她伺候不好? 净房外敲门声响,冯钧顺说,“福豆,你好了早些睡吧,大官出外面去了。” 福豆半天没说出话来,冯钧顺又道,“福豆,没事吧你?” 福豆窝在水里抹掉眼泪,抽了两鼻子,稳住声音说,“没事”,然后起身草草擦干了,穿上衣裳出来。 冯钧顺看她这失魂落魄的模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从里面抽个巾子搭在她头上,“你可倒也擦擦头发啊。这滴着水出来仔细得了风寒。” 福豆愣愣问,“他有没有说他去哪儿了?” “走得急,没细说。” 福豆内心是要委屈爆炸了,但人已经跑了,方才可是自己的初次啊,这初次的意义比天大,但柳崇怎么就针扎似的来了一下就这么弃她而去了? 福豆怏怏躺在床榻上半梦半醒地睡了一觉,醒来已经五更了,又该回宫了。柳崇就没回来过,显是嫌了。 福豆回到宫里,朝后在垂拱殿前站着,看见柳崇走了过来,竟然低着头装作没看见她。 福豆咬着牙把泪往肚里咽,但今日说来偏不巧,柳崇枢密院没什么事儿,就跟在皇帝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陪聊,福豆只能跟在他后边,眼睛不想看见都不行。 而柳崇也一直不同她说话。福豆想,自己这是凉了,彻底凉了。 皇后宁和宫里的青树又到垂拱殿来了,王押班指她出去迎接,福豆当真是怕皇后宫里的人,但还是只能过去,唯唯,“青树姐姐,今日不是火日吧……” “不是来请官家的,是请你,你快来吧。” 福豆寒毛直竖,找她去干什么?“我先告诉里头一声,” 青树却拉着她走,“皇后圣人只要同你说几句话,不耽误多久功夫!” 王押班站在门口看到两人拉扯,便喊了声,“福豆,宁和宫快去快回!”这样里面外面都听到了。 柳崇正在和皇帝聊军情,这时听到福豆,忍不住站起身来朝外面看,知道她要去皇后那里,竟然忧心忡忡,心脏狂跳,手脚冰凉。 皇帝叹一声,“柳卿啊柳卿,朕可也是到了这两日,才听说你这金屋藏娇的好故事。你把柴氏认了干儿子,我们都道你是要献宝,结果你让九哥儿给朕来了个‘请求赐婚’,朕才知道你这干儿子原是你带进宫里来的媳妇儿!但是这下恐怕朕的儿子不答应。” 柳崇低头,“官家,柴氏实实在在是我的女人了。” 皇帝挑眉斟茶,“是不是你的女人都不当紧,只是朕苦心经营你与开京的关系,但现在都被你搅和了,你说要怎的?朕说将福豆赐给开京,若是开京闹起来,朕又得当这个和事佬。柳卿,你不能耍朕啊!” 柳崇一听,皇帝是不悦的,于是连忙跪地,正式地说,“陛下,近日阴雨连绵,旱灾刚过洪灾又起,臣愿意捐出一万缗充国库,以赈灾情。” 皇帝本来就是要他出点血,这样福豆的事也算过去了,一万缗,的确是他柳崇割了身上不少肉。不过这还不够,皇帝道,“行天华录宫的丹丸,还有和皇后的来往经手,你给朕查一查。前日福豆提醒朕,说皇后给朕喝的东西有异,朕也早有察觉,可是不想给她说破,就是还看重这几十年的夫妻情分,也不想让她给开京脸上抹黑。” 柳崇见皇帝已然消了怒意,他便又亲切地陪笑说,“官家,咱不日就给您答复。” 皇帝哼一声,“就怕有的人要等不及啊……” 柳崇觑皇帝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阴狠。 但也就是这么一转瞬,他便又担忧起福豆来。 为什么皇后会叫她去?可有为难她? 昨晚她睡得好么,有没有怪自己? 柳崇想起昨晚,还是忍不住闭上眼睛,皱起眉头。 他那东西硬起,没碰还好,一碰,便是沾了辣椒水似的疼。而硬着头皮,想让她与自己融为一体,那一下,却是要了他命一般。只动了几下,就汗流浃背,疼得犹如跳进油锅。 他忍了半天,还是泄气地将福豆推开了。他是孬种。然后,他就星夜上马,一径骑到了郭太医宅去。 被人请入地时候,看见垂花门下的马车还停了一辆,一时没想起是谁的,被请入堂上,发现正放着喝了一半茶的茶杯。 柳崇向郭太医道:“是不是叨扰你待客了?” 郭太医神情闪烁,“不叨扰,那是亲戚,我叫他先去厢房歇着了。大官何事突然登门?”此时一看他左手掌的伤口,“大官,我先帮您换换药。” 柳崇左手由他上药,右手抚着眉心,尴尬支吾地说,“咱家,那个……还是,还是不能……行房事……疼得刀割似的,何如?” 郭太医叹,“本就是药物催得能起,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若要不疼,只能次次在行事前,吃些麻沸散止疼。” 柳崇脸黑,觑他,“次次都要如此,好不了?” 郭太医哭丧着脸,“老夫也只能尽力,或者您若要行事,就自己在这几个穴位上先扎一扎。”郭太医给他指了指,递了一副针给他。 柳崇抚着眉心,更不想抬头了。但过了良久,他还是说,“那,若想留后,生育……” 郭太医登时急了,“大官,其实咱劝您还是少来这事,您当初求我之时,我就说了,就算好了,也折二十年阳寿,这针这药,都是催发,到现在这样,您已经要少活二十年了。还要催发个生育?别说不知有没有这可能,若真能让您内室有了,我看您这身子,这心肝脾肺,最关键是这肾,不在五年内衰亡,便算咱没行过医!” 柳崇摆摆手,“哎,你都说了八百遍了,咱家都懒得听了。” 郭太医,“那你是要命还是要孩子?” 柳崇苦笑一声,“你都说了,咱家性命也早就折在这上头了,能活五年十年,总归要先一步而去。不如……给她留个孩子,将来是个念想……” 郭太医听完,只好说,“那就让老夫,尽力一试吧。” …… …… 郭宅。 薛琦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笑着道,“郭太医,你方才给柳崇换的那药?” 郭太医连忙鞠躬,额头冒汗,“丞相,老夫已经按您说的,给他左手掌没上血竭了。您可饶了老夫吧。” 薛琦笑一笑,“我又没逼着你下毒,你只是少放一味药,不算坏事,他命大与否,就全看天命了。” 郭太医冷汗涟涟,“血不能凝不结痂,化脓生疮,将来累及整条臂膀或全身,这到底算不算得坏?” “二皇子为天家正统,他柳阉却暗中和晋王谋篡位之事,你这么做,是为国尽忠!郭太医,你掂量清楚。” 郭太医全家拿捏在薛琦手里,还有什么掂量不清楚的。为今,他为柳崇能做的,就是尽力让他能有个一子半女的留下,这样至少就像他说的,能留个后,留个念想,便算是自己的偿还了…… …… 柳崇出了郭太医宅,让李弯把马车驾到宫门口。一直到了天蒙蒙亮,知道五更了,便掀开帘子,等着见宫门开了,一个个人从远处过来,往宫里去。 福豆小跑着从远处来,柳崇瞧着她那娇小跳脱的身影,忍不住嘴角弯成一个弧度。 若她真能有朝一日,有个他们两人的孩子…… …… “二大王到!” 柳崇听到这一声宣号,才如梦初醒。二皇子走入垂拱殿,瞥了柳崇一眼,与他爹说话。 “爹爹!我又背会了……” 皇帝叹着气拍拍他的肩膀,“开京,原就是朕会错了意思,才把福豆许你,不过呢,其实你这家宅里妾室可也不少了,多福豆一个不多,少福豆一个不少,还是把她让给柳卿,这福豆本就是柳卿收来的义女,现在也就收纳了。” 二皇子大惊,“爹爹说什么?当日承诺的,都不作数了?”转头指着柳崇,“你!你连义女都要占,阉狗!” “混帐玩意儿!”皇帝便要打他,柳崇突然白他一眼说,“福豆去了宁和宫,你去问她愿不愿意嫁给咱家,若她说不愿,咱家也不强求,二大王您不就有机会了?” 二皇子转怒为喜,“当真?我去问她?” 柳崇哼笑,“二大王便去问,咱家等着您的结果。” 二皇子便立即转身,三步跨出垂拱殿,朝着宁和宫去了。 柳崇暗暗松了口气。 原本不知道皇后那里要做什么,也无法阻止。好歹二皇子一去,也能护着福豆些。 但即便如此,柳崇还是手脚发抖。 不知是因为左手掌的伤势,还是因为心里是如此放心不下福豆。 柳崇记得自己深入羌族,带着一队人去救晋王时,心头便想着若自己不幸身死,就只有一个愿望。 希望她平安,平安,一世平安,仅此而已……但现在,又希望她为自己留下个孩子。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太多了? 柳崇看了看左手掌包扎的白布,上面又是一层血迹。第二日了,血还在往外渗,手指头略有些发青。他用力往内抓了抓,十指连心,痛得呻/吟。不过,这也不算甚的伤,只要福豆心还在他这里,他也没什么可担忧的,只觉得什么疼痛,都不过尔尔罢了 42.第 42 章 福豆去了皇后宫里, 皇后第一句话便是,“上个火日你出了宁和宫的宫门,劝了官家什么?” 原主的腿软,忍不住就想跪, 福豆掐了自己一把,鞠躬陪笑,“上个火日?圣人, 咱日日与官家说话,这就火日那天说了也有不下万句,您问得是哪一句啊?” 皇后阴阳怪气地笑一声, “你非要本宫转述?你是不是觉得本宫所做的一切,你都能置喙?” 福豆的腿还是想跪, 但福豆自己不想跪, 只能强忍着惧意,继续笑着说, “咱就是担忧官家身体。” 其实皇后是看见她和皇帝说话, 不过根本不用派人去听也能知道,因为在宫里她便不知轻重地劝皇帝不要喝这大补的参汤泡丹丸,那出了宫还能不点数她罪恶?她是猜出来了,福豆也不能承认。皇后的确是容不得人的,自己看来要不得好死咯。 每次感觉自己不得好死的时候,福豆都会放松许多, 倒是旁人对她好了她才受宠若惊。反正柳崇也嫌她了, 柴衮又受尽望抬举, 她也无牵无挂。 “官家身体为国之重,我关切两句,怎在圣人这里成了罪过?若是圣人真觉得我有错,当下将我发落好了。” 皇后见她不求饶,便觉自己的气撒不出来,“你硬气不是?那还偏不让你说话了。青树,去陈明晚那里拿哑药。” 福豆鞠个躬,“谢谢圣人。” 不过一听,竟然叫的是陈明晚。对啊,陈明晚已经被提拔成御药院勾当了,不过,他怎会被皇后收了去?他可是柳崇提拔的啊。 但她也没多想的余地,已经被皇后宫里下人给踢了一觉膝盖后窝,让她跪下了。 福豆闭着眼睛,懒得理他们了,恶人要作恶,他可不管你是怂包软蛋还是刚硬铁石,但自己还是硬气一点,自己高兴。 御药院那边,陈明晚是真的怕了皇后,因为皇后三天两头要他拿这毒那药的,他不敢不从,但却用小本本全都记了下来,某月某日谁来问他,说了什么,拿走什么,是要用给谁。要打听这些,还要保命,他不得不虚与委蛇,但每每一完,这些记录他都会送给柳崇知道。不过用给皇帝和嫔妃的,她都能省能改,该骗皇后就骗,因为这毕竟是掉脑袋的,但下面的小内官和宫女,若要他们死的也就救不了了,但只要不是让死,就还能做点文章。 青树和他已经来往多时,陈明晚可想着办法跟她好,让她信任自己。 陈明晚笑嘻嘻问,“青树姐姐,今日又是谁得罪了圣人,让圣人大发雷霆?” 青树道,“还不是什么御前新来的那个矮子软蛋,不过是面俊了些,官家爱用他,就敢顶撞我们圣人了。我们圣人不想听见他在官家面前说话!” 矮子软蛋又面俊,还是御前的人,陈明晚当即便想到了福豆!糟糕了,幸亏多余问了一句,要不然害着了她! 陈明晚将坏嗓子的药拿出来,但他做了改良,这药说来,只是前几天因为计量够多,冲哑着嗓子,但过几天后,便能依稀发声,再过段时间,是疼痛加粗嗓,不过两月也就好了。到时候对方能说了话,也不能说是药的问题,是皇后给人家喂少了,自己便能逃过。 药拿来,青树抓着福豆的口给她灌下去几口。 “你在干什么!”二皇子此时突然赶至,看到福豆被强灌的场面,直接一脚将青树踢开,抱住福豆,“你喝的这是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福豆一开嗓子,嘶哑着,二皇子历时明白了,瞪眼看向青树,“狗东西!”他瞪向皇后,“孃孃,你知到底想做什么!” 皇后柔声道,“你着急什么,这就是一个乱说话的御前内侍,挑拨我与官家,只毒哑算是仁慈了。到底是为了给你竖贤名。” 二皇子朝地上掉着的碗底看了看,那里面还有残渣和剩下的小半碗药汤,二皇子气不过福豆这样被逼着喝毒,便说,“孃孃,福豆对我很重要,你不是要她不能说话么,儿子往后,也不想跟你说话!”说着便端起那半碗药,一口灌进自己肚里。 福豆看得有些惊,但蓦然升起感动。这家伙是哪里来的热血,竟然还要和她一同受罪,当真是个单纯的傻小子啊! 可他就真的喝了,在她眼前喝了。 二皇子喝完,试着说话,发现发出的声音,跟哈气一样。 皇后在那里惊出一身冷汗,捏着帕子,口里道,“青树,快给二皇子多喝些水冲洗下去啊!” 二皇子却大手一挥,哈气口型道,“不用!”握住福豆的手,便大踏步地出去了。 福豆只是哑了嗓,但好歹还有力气不是,便要挣脱他,二皇子却就是不放,将她拽到宫道上,哈气问:“咱们必须得跑了。” 福豆听不见啊,也哈道:“你说什么?”凑近了看他嘴形。 二皇子一把拦住她腰,口型说,“你是我的人,你必须跟我走!”说得大声牵动嗓子,咳咳了两声。 福豆心里感动,可是,还是挣脱出来。又来了,这混小子才多点大,天天嚷着要她跟着走。就说他能对自己有几天的兴趣吧。 福豆苦笑,但是两人现在便是两只叫不出声的鸭子,互相对着口型。 福豆说,“你别说傻话了。” 二皇子一脸无措,头一次地,伤心似的盯着她,“我欢喜你,想让你跟着我,吃想的喝辣的,你也不愿意么?” 福豆心下一动,摇摇头。 二皇子还要拥她,“求你行么,跟我吧,说你欢喜我。” 福豆脸盲推开他,嗓子坏了也好,不用当着面说出来,所以口型也懒得做了。 二皇子突然蹲在地上,大喘了几口气,再次起身时,便将她抵在了墙边,“你告诉本大王,你宁愿做阉狗的女人,也不愿意嫁给我?咳咳,咳咳……” 福豆讨厌别人叫柳崇这等恶心之词,忍不住偏开头去,皱眉。但二皇子这么强叫,咳嗽了几声,竟然都咳出了点滴血。她忽然眼神闪烁。 二皇子看到,高兴地苦喊,“你看,你是担忧我的!” 福豆默然,就算二皇子现在真待她十万个好,她也不会答应的。这心许了谁就是许了谁,就算那人不理不睬,也不可能转移了去。 二皇子盯着她,撕扯嗓子,和被扯了颈子的鸭子一般要向她叫嚷,“你到底还有甚么可想,我可不能次次都替你喝毒水,只有你跟了我,我才能一直护你啊,咳咳,咳咳……”扯得更说不出话来了。 正在这时,青树带着一群侍卫追过来。 二皇子看到,便要拽着福豆逃走,但侍卫们已经围住了他们。青树急急劝说道,“二大王,您两个跟我回去罢,太医过来了,为您和福豆诊治嗓子。圣人说……是她急躁了,一定会替您治好福豆。” 福豆暗暗哼一声,皇后她竟是……急躁了。急躁什么,急躁不小心被自己儿子撞见了?急躁不知道自己儿子和她这小宦官有这么匪夷所思的关系,急躁还没调查清楚她的身份,就要动用私刑罢。 但既然是答应要治自己,福豆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二皇子此时低头看她的意思,福豆点点头,二皇子也对他娘心软了,“那便回去。治不好,便拿你治罪!”他伸出手指,狠狠指着青树。 青树一哆嗦,眼睛朝福豆觑去。若说之前她都没怀疑过福豆不是内监,但见着二皇子这目不转睛看着她,那乖戾胎子现在的温柔眼神简直是从所未见,这才让她怀疑了。 不起疑的时候自然不会多想,只道福豆娘,这会儿起了疑,自是看她哪里都像女孩儿,登时心里明镜了。 带着他们重新回去,太医已经来了,连御药院的陈明晚,也因为药被二皇子吃下,而被皇后“请”到了殿中。 陈明晚跪着,皇后正“义正言辞”地,责问他为何要害二皇子。 陈明晚脑筋一向转得快,虽然汗流浃背,但却沉着得说,“是奴婢不注意,这才把哑嗓的药给混进去了,但是奴婢知道,混进去的不多,用克制的药材就能治好!” 皇后哼一声,“拉下去,打三十板子!” 福豆回来的时候,正看到几名内侍把陈明完拉下去,她内心悚然。 这是皇后怕他乱说,给的教训。 福豆担忧陈明晚,只好哑着嗓子,一边比划,一边让青树复述她的口型给皇后听,“圣人,二皇子这般贵重之躯,劳太医悉心打理,奴婢这贱躯,就让陈勾当治好吧。” 二皇子哪里放心,正要撕扯嗓子说话,皇后已经哭哭啼啼地过来,抱住他,“孩儿,那陈明晚不敢怠慢的,你且让她们去吧。你快来,娘要与你好好说说这些日子,娘是怎么过的……” 胡皇后立即让青树把福豆赶出去,随后拉扯着儿子到了后殿。 她决定要让二皇子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这样,他儿子至少能理解她拱他上位耗费了多少心血,做了多少的筹谋。 至于福豆,这不过是个低贱的小角色,若不是牵动了他儿子惹出这麻烦事,她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又怎么会让御药院还管她死活 ? 胡皇后叫着徐太医给二皇子诊断,开了药,徐太医道:“无妨,没喝多少进去,最多时激了嗓子,多喝温水冲淡下去,过几日嗓子便不哑了。” 胡皇后这才放下心来,握住二皇子的手说,“本来,那赵阿九去了西羌,我让薛琦在军中布了眼线,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死了,结果他却搞出了俘虏一事。俘虏便俘虏,谁能想到,你爹爹竟然还不惜国库空虚地要去救他,这便是告诉咱们,皇位恐怕你爹真会听他老母的。你让为娘怎生忍下?如若我们不动,那么,晋王和柳崇只会越发猖狂,在各处排挤我们的人,我们母子两个便没有容身处了。所以,为娘免不得要在意你爹爹身边的人。这福豆,可是柳崇的人,若她编排我们母子,我们可百口莫辩。” 赵阿九是胡皇后对晋王的蔑称,她看到晋王平安回来,声势更大,顿时便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躁不安了。 二皇子沉吟一阵,“母亲,你想动什么便动,但是福豆是我的女人。” 胡皇后略一愣,随机明白过来,握住他的手,“原来是这样啊……既然你喜欢,那更好,直接赐予了你,便让你将她带离官家,便也没什么可担忧了。” 二皇子摇头,在他娘面前沮丧起来,“就是因为爹爹出尔反尔,将她赐给柳崇了,我这才来寻她。”他将今日的事和胡皇后一说,又说了福豆的身份。胡皇后想了半天,顿时心里有了主意,笑道,“这一个柴氏的女人,倒成了人人想得的香饽饽。你想得她,是得费些功夫……” 胡皇后决定,利用二皇子这想要美人的心思,来干一票大的。 …… 青树将福豆赶了出去,出去的时候,特意提醒她,“此事如你要告诉官家,皇后圣人,就把你和陈明晚一并处死。你瞧好了吧。” 福豆哼一声,“这不劳你操心,我不会说的。” 她自己不要紧,但陈明晚无辜牵连,她不会让他再受苦的。 福豆萧瑟一回望,登时想起陈明晚来,他还在皇后宫里挨板子呢! 宁和宫外侍卫森严,出来想再回去是没可能的。便见此时,陈明晚肚子支撑着身体,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福豆迎上去扶他,他却神秘兮兮地将她拉至无人处,“方才我,听到了皇后同二皇子说话。” 陈明晚方才被打完板子,那几个内侍踢了他几脚,就无人管他了。他捂着屁股起来,顺着墙根走,正好走到便殿窗户底下。 谁成想皇后就拉着二皇子在那里说话。 福豆左右看看,“说了什么?” 陈明晚道,“皇后跟二皇子说,今夜她会安排二皇子与皇帝宴饮,随后让二皇子留宿福宁宫,强要了你,好将你收纳为妾!” 福豆听完他所说的内容,心头越来越胆寒。原本以为二皇子待她好的想法,也瞬间灰飞烟灭了。 她脑袋一阵眩晕,奔着跑开,陈明晚拉住她,“我再给你开副药,你嗓子好得快些……” 向垂拱殿去了。 柳崇自然还在垂拱殿内陪伴皇帝,突然听到外面脚步声响起,他猛地回头,望见福豆失魂落魄地走到门口,站桩去了。 福豆也想说话,却说不出来。没人传唤,也不好上前。 一看到柳崇,就猜想着,难道他真就因为昨晚,彻底不理自己了?是因为自己太主动,不像古代的良家?惹恼了他? 那这便不是自己的不是,而是他心思狭隘! 现在她哑了,她倒想看看柳崇到底心疼不心疼自己。 要知道,当初也是他先要对自己用强的,到了最后,却成了自己不知道廉耻了么? 始乱终弃的死太监! 如果他知道,今晚二皇子将要对她做什么呢?他若是仍旧能无动于衷,福豆便可以死心了。 柳崇与皇帝详谈政事,时不时地余光扫她一眼,心中的忐忑也放下了。 皇帝瞅着他这眼神,不耐烦地说,“柳卿,在朕面前,还是朕重要吧?” 柳崇一愣,盈盈笑,“那是当然啊官家。” 皇帝哼一声,“那你看哪儿呢?” 柳崇躬身,“等过几日咱把她接回去便是了。” 皇帝皱了皱眉,“柳卿啊,朕是答应了九哥儿,将你两个凑成一对,但是,福豆也是宫里伺候的,朕还要她留下做事呢。你可不能如此自私啊。” 柳崇仰头:“官家,臣可再捐一万缗入国库,您便将她放归咱内宅,让她享为人妻子的闲情吧,您意下如何?” 皇帝挑眉,这柳崇,为了娶妻可真是下血本,动不动两万缗都献给国库了,可真挥金如土啊。都如此说了,怎能不答应,皇帝是个见钱眼开的主。 “罢了罢了,等你们婚期到了,便放她出宫去。” 福豆站在垂拱殿外面,老老实实地站着,也没人传唤她进去。没有说话,他自然什么都不知道。福豆低着头,想着该如何把二皇子的事说出来,但冷不丁地望进去,瞧见了柳崇的手掌。 怎么好似血还没止住似地,掌心那么湿红呢? 是昨夜因为和她动作,才牵动了伤口吧!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推开自己的。原来是自己把他弄疼了! 干爹啊干爹,谁能知道这种事情疼的是男人呢。福豆嘿嘿笑了笑,又有了精神,吃着手指想了想,别提多高兴了。 待柳崇终于和皇帝谈完了出来,却又是没有正面瞧她,便越过去要走。 可他心里是急不可耐地想与她亲近的,这真是难以克制。 福豆却跟在了他身后,说道,“干爹。如果有人要我顺从,我该不该答应他?” 柳崇迈出去的脚顿了顿,突然转身,“谁?” 福豆昂着下巴说,“干爹,二皇子今夜将会留宿福宁宫。他说他要我呢。” 柳崇张皇,“你答应了?” 他本来很自信的,可现在却怀疑了,心沉到底去,浑身似乎跟着左手掌在疼。 “我就来问问干爹,我到底该不该答应?”福豆还想逗他,却见他手掌的血,竟然顺着绷带滴在地上。 柳崇冷冷,“官家已经赐婚,他二皇子难道要抗旨?” 福豆心疼他的手,不想再多说刺激他,只速速说完,“反正我告诉你了,今晚上皇后设宴,二皇子与官家吃宴,吃完后呢,二皇子就会夜宿福宁宫,让我伺候。你自己想着罢。” 福豆说完便要转身,柳崇情急,伸出左手掌去,攥着她的手,“不要去。” 福豆回身来,低头一瞧,迅速甩开,“柳长瑾,你是不是傻了,用右手不行么?你你,你不怕疼么?” 她看着那滴血的手,怎么回事,怎么止不住血啊!真是要急的跺脚。 “好好,我不去,我知道了。”福豆吐吐舌头,“我错了,你别再牵动这伤口了,快快回瑞皮坊歇下,等我同官家告假后,再去寻你。” 柳崇咽了口唾沫,“我等你。” 就在垂拱殿外,虽然隔着老远说话旁人听不到,可再亲密的动作,也没法做了。福豆说,“干爹,您赶快叫郭太医来看看罢。” 柳崇终于放松了神经,微微一笑,“那倒不必,今夜你照样值夜,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你。” 福豆想了想,也是,如果今天不成,二皇子可能会找别的时机,再对她动同样的心思,那还不如由柳崇与他说清了为好。 福豆笑笑,“那我今夜等你来接我。” 柳崇点点头。看着福豆心满意足地回了垂拱殿,他在凉风中吹了一会儿。 他可不想任人宰割,坐以待毙。他也不会让任何人,胆敢窃取自己的女人。 柳崇阴冷笑一笑,今夜会有一场大戏。 43.第 43 章 柳崇的手上已经接到了陈明晚的密报。福豆可能会隐瞒自己, 但陈明晚却不会,他一五一十,一字一句地都写在了密报上。 看完密报的柳崇,随即便坐上马车去了晋王府。 …… 福豆紧跟着皇帝去宣和殿吃宴, 皇后及二皇子陪侍, 叫了教坊司连番儿唱曲儿表演, 三人都喝得满面红光。 二皇子一直盯着福豆瞧, 皇帝便嘲他,“你这混小子,不是还打福豆的主意吧?” 二皇子微醺, 对着福豆傻笑。 福豆本来站在皇帝边儿上, 为了避开二皇子的目光,只好换了一头, 但二皇子的目光就好死夸父似的追在她身上,叫她整个人也脸红了。 总归被这么灼灼注视都会脸红的。 胡皇后给皇帝倒酒, 一边倒一边说,“开京就是这性子, 依妾身看,便择个教坊女给他便是了。” 皇帝也觉得,他这儿子就是个色胚,福豆和教坊美人又有什么区别?现如今福豆已经是旁人的了,自己亲自赐的婚, 这是不能让儿子再破坏的。有教坊女陪他更好。便说, “那你安排就是了。” 二皇子坐在原处喝酒, 见福豆几次闪躲他目光后,叹了口气,又猛灌了几口闷酒。 皇帝此时已经喝累了,胡皇后将他扶起来,由自己的内侍送他回福宁宫去。 福豆正要跟上,青树却拦住了她,“福豆,皇后圣人交待你做件事。” 福豆早已经知道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她一直都在耐着性子等着。 等着柳崇来救她。 可已经此时了,还不见柳崇过来。难不成柳崇觉得,她能在这侍卫内侍包围的宣和殿上独自逃跑么? 说到侍卫,福豆瞧见今日有熟悉的班直,但他们的押班头子却不见林冲。蓦然间,她望见跟随皇帝回福宁宫的几人,恰恰便是那日想在宫中殴打自己的四人! 皇帝的福宁宫由谁跟随陪护,福豆每日跟着怎会不熟悉呢,这四人绝对不在其列! 而此时胡皇后正在辇轿旁,督促着内侍将皇帝扶上去。胡皇后自己则坐上另一辇轿,往自己的宁和宫去了。 看上去一应平常,只是,皇帝身边的人都换了。 福豆一紧张,立即便要跑去帝辇旁边去,但青树却一把拉住她,另外两个宣和殿的内侍也上前来堵着她,笑嘻嘻地说,“姑娘,您怎么还想乱跑呢?” 青树哼一声,“这个教坊女真是没规矩,竟然想换上内监衣裳乱闯宫禁,这是二皇子要的人,你们快去替她换妆梳洗罢!” 福豆惊怒,撕扯着哑嗓说,“你瞎说什么,我干爹可是柳崇,你们谁敢动我!”那两内侍闻若未闻,将她双臂压上,便向偏殿去。 青树将帕子堵在嘴上,“都这嗓子了还叫呢,就我这么近都听不见你说什么。” 宣和殿的内侍犹疑了一下,“青树姐姐,这真真儿是教坊女?” 青树白眼,“你们进去自己瞧瞧她是不是女的,难不成还有内侍是男的?” 内侍们相互一觑,“那我们便带她下去了。” “我干爹是柳崇!干爹!你快来救我啊!”福豆大喊着,可惜内侍们依然听不清楚,只说,“姑娘,您怎么还不愿伺候二大王呢。得了二大王的幸,您也能脱了教坊籍,这是天大的美事!” 福豆大喊:“我不愿,我不愿!” 柳崇依然没来。她的嗓子已经成了这样,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而那便殿里的教坊女数个,早已经准备好,等内侍们一将她推入,就开始拽着她,脱去她身上的衣裳。 两手两脚被牢牢地扣住,福豆想,下一刻柳崇一定会来的,自己只要多拖一拖时间就好。她始终相信这一点。 但是就算再拖,再挣扎,最后还是被换上了一件杏色珍珠肚兜,外照几乎透明可见的蝉纱褙子,里面再没有别的了。下面一条裤子都没有,就是为了让二皇子这个男人可以轻易地进入。最后,为她穿衣的教坊女,将一根细细的销金线围绕在她的腰间。 穿上这样诱人的衣裳还不算,教坊女们摘下自己的头饰为她梳妆,竖起远山髻,再用螺黛给她画点了细长的眉,脸上涂抹粉和胭脂,将她的嘴唇抹得比红灯笼还要红。 青树就在门外等着检查,此时敲了敲门问,“二大王的妓儿好了吗?” 教坊女们道,“好了。” 妓儿……福豆苦笑。二皇子对她的定位可真是明确呢。 宣和殿内侍为青树打开门,青树上下打量着福豆,随后说,“你们干嘛给她还穿一件肚兜?让那里面两座山峰若隐若现得,不更勾魂么?” 教坊女们哄笑几声,“您不知呢,这肚兜只有脖颈儿后一个松扣,男人最喜欢解开了,这比直截了当地看到,更让他们神魂颠倒呢。” 青树轻蔑一笑,“那便听你们的,总归你们才是行家。”她可鄙夷这些轻贱的人,瞧了一眼,便也就挪开,让那两个强壮的宣和殿内侍架着福豆出来,送去二皇子那里了。 …… 福豆被推着走,心里却默念着,是时候了,不要再藏了,好么,柳崇,我的夫君,你不要再藏了好么!你说过来接我的,我在等你呢…… 穿过门廊,偏殿的门被缓慢打开,内侍将她无情地推进去,关上门。 里面没有点灯,漆黑一片,但福豆听得到另一个人的喘息声。 福豆也说不出话来,而对方也不说话,想来也是二皇子无疑了。他们两个今日都中了哑巴毒,只能在黑夜里互相听着呼吸判断对方的存在。 福豆感觉呼吸越来越近,一个黑影向她走来,福豆猛地一惧,开始向后退,直到退到墙根里,那人最终站在了她面前。 “福豆,我想跟你说会儿话。”沙哑的声音,粗得真成鸭子了。 “二大王。”福豆也勉强地哈气说,她环抱着自己的身躯,蹲下。 二皇子靠在他身边儿坐在地上,左腿膝盖屈起,他将手放在上面,不停地摸索自己的膝盖,好似上面有汗。 “是我灭了灯的。他们说,你换了好看衣裳,我肯定喜欢,但我还是灭了灯。”二皇子摸了半天手,又开始摸脸,微醺的酒味散出来,“本大王能想到,你现在多好看。” 福豆紧抱着身躯,“二大王,我干爹肯定会来接我的。” 二皇子半天没说话,似乎是调整呼吸,半天扭过头来,在黑黢黢里面看着她的模样,“福豆,你说你干爹要是不来,你就跟我吧,好么?” 福豆咽口唾沫,“二大王,你又不缺女人,何必非要跟我过不去呢?你就当我是小内监不好么?” 二皇子挠头几下,大声吼,“你当本大王是什么人,我是什么女人也能要,但我现在就只想着你,既然旁人都愿意跟我,为什么就你偏偏不愿意跟我,本大王是哪里不如个阉狗了?” 福豆抱着腿,“二大王,我不想当妾室,同别人分享夫君,我的夫君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永永远远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二大王哼一声,“我就不信柳大耳他能做到。”就算是阉人,也有妻妾的。不过的确,柳崇那出身是能娶她当正室,可是自己不行。如果福豆说她想做自己的王妃,做将来的皇后,那是会让母亲和薛琦甚至爹爹都笑掉大牙的。 至于他自己……他也一冲动,还想拉着她私奔了事,但那也只是冲动。他不小了,十七了…… 要别的他都能给,但只这个,不能够。 二皇子闻着她身上的脂粉香味,当真是想一亲芳泽,身体也滚烫发麻了。若是平时,他早就放任地将身边的女人占为己有了,可就这回,他不能。眼看就要忍不下去,怕脑袋一懵就将她强了,只能捶了两下脑袋,定了定神,偏头说,“你滚吧,给本大王滚得越远越好。你不给我睡,我兴头到了,也不能不睡。快点滚出去,我好叫教坊女来陪我!” 福豆被他吼得浑身一抖,颤颤起身,朝门口奔去。 二皇子看她竟真的毫不迟疑地跑来,打开了门,风裹挟着星光入门,他依稀看清了福豆的身影,皎然美好,动人心魄。 如果她回头看自己一眼……二皇子心道,她但凡回头看顾他一眼,就代表心里有他,他便立即不顾一切将她抱上床榻。 但是期待的事情没有发生,福豆身上蝉纱掠过门框,再也看不见了。 二皇子盯着门口愣了半天。 青树和内侍还在门口等着,见福豆出来,便现身要拦住,二皇子大骂:“一群狗东西,本大王让她走,谁敢阻拦全都杀了!” 青树等人不敢不从,眼看着福豆向黑暗的宫道上越跑越远了。 眼看着福豆跑了,青树连忙掌灯走了进来,只见二皇子在角落里颓然坐着,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树坐过去问,“二大王,您……成事了?” 二皇子摇摇头,有气无力,“本大王不喜欢她。” 青树想到,皇后让她拖延二皇子的时间,务必要哄他尽兴,绝对不能让他出宫禁影响皇后大计,于是说,“二大王,近日的教坊女您看上了哪个,我叫过来,若不然,就都叫来一同伺候您?” 二皇子冷淡看过来,“滚。” 青树奇了怪了,这二皇子怎的突然就对女人没了兴致,也不知和福豆发生了什么。这很不像过去那个二皇子啊。 青树在他身边待了一会儿,她自己也从来没有与男人独处过。二皇子身上的男子气概,让她也有些动容,“二皇子,我可以陪您……” “滚,滚啊!”二皇子大吼一声,青树颤抖着退了出去,再一回头,这一个十七岁的七尺少年,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 福豆没等到柳崇,漫无目的在宫道上走了一遭,突然觉得今夜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有点像五年前她顺着宫外的下水口爬起来的那天。 眼前到处都是侍卫,纷纷乱乱,原先只有带御器械官职才可带刀,现在那刀就在星光下,明晃晃地闪烁在他们腰上。 福豆下意识地藏了起来。 今日的宫里和往常不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刚才出来宣和殿时,便除了几名内侍和青树就无人阻拦了,大约就是全都调动了起来,看他们的方向是福宁宫。 皇帝才刚刚喝醉了酒,这么多侍卫去福宁宫是做什么,是救驾护卫?还是,弑君?! 福豆越想越怕,一退再退,顺着熟悉的路一直退到后苑去,正要突然有人攥住她的手,将她拉向身后。 “干爹……”福豆仰头看着他,他却没说话,带着她走到梅渚边上。他望着水面,福豆也望过去,水面早已经又被大片莲叶侵占。 水声一动,突然有人从莲叶底下钻出来,顺杆爬上来,到了柳崇身前道,“大官,龙神军四厢都在这里,听候差遣。晋王带领御营道人在内东门等着救驾。” 福豆听他声音,竟是林冲。他说龙神军的人都在这里,在哪?福豆仔细瞧那水面,似乎在莲叶边上,布满了一个个的芦管。 柳崇嗯了一声,握住福豆的右手紧了紧,“咱们去福宁宫看看官家。” 林冲随即叫上岸一小队,装成巡逻队伍,护送柳崇与福豆往福宁宫去。但他们都无法靠近,只能在福宁宫外树丛里等待着。 突然,福宁宫中的周明朗跑了出来,却转瞬就被侍卫扣下。远远地听见周明朗喊了一句,“快叫太医!”却被侍卫直接一刀了断! 福豆浑身一震,握住柳崇的手,“官家,快去看看官家吧干爹。” 柳崇皱眉,“现在还不能去。若是今夜官家出事,必为皇后毒害,那么一听到官家有恙,皇后一定会来这里亲自查看,如果官家驾崩,她便会第一时间让人去宣和殿叫二皇子和内侍省的人过来,这样二皇子就可以在内侍省内臣面前,名正言顺继任储君。” 福豆说,“可是现在官家或许还有救啊,干爹,你快以晋王名义救驾吧!” 柳崇强拉住她,“你错了,如果先于皇后过去,我们便会被皇后指认为毒害官家之凶手,百口莫辩。眼下皇后有郑氏殿前副都点检的御前侍卫亲军,而我有龙神军窝藏在宫里,都可被指认为谋反。谁先出现在福宁宫,谁就输了。” 福豆问,“晋王知道吗?他现在在宫外等候你的消息,是不是说,他也不管官家的死活了?就等着官家遇害,自己好以救驾的理由,带兵入主,再假惺惺地在官家已经凉透的身体前,哭两眼‘弟弟来迟了?’” 柳崇回头盯着她,慢悠悠地说,“咱家是不是把你惯坏了?” 福豆看到他眼里的漠然,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冷血。都快忘了他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了。 他方才没有出现在宣和殿,若是二皇子真起了色心,那此刻她早就已经被占了身子了。柳崇就在宫里,可是他没出现,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吧? 福豆觉得浑身都凉得厉害。她只穿了这么薄薄的一件蝉衣,能不冷么。索性夜晚漆黑,柳崇等人在暗处躲避,因此别人看不到她那若隐若现的曲线。她就是这么和二皇子关在一起的,眼前的柳崇,好像丝毫没有在意这一点。 或许她这点小心思在这等大势面前不值一提吧。 皇后的辇驾率先出现,柳崇松了一口气。但此时他依旧按兵不动,看着皇后走入内里,派了身边内侍几人,分别跑向后宫、宣和殿、内侍省、侍卫亲军衙门、内东门几个地方。 后宫是去叫各宫嫔妃,宣和殿是去请二皇子,内侍省是请诸内官,侍卫亲军是请殿前诸统领,内东门是要出宫请薛琦等大臣。 这些人同时到场,二皇子才能顺利即位。 柳崇和晋王同样需要这些人在场,这样便于晋王在众人面前一举戳破其谋反的外衣。 柳崇偏头对林冲说,“可以了。” 一声令下,后苑梅渚的水中出现一支军队,好似是向地府借了阴兵一般升腾出来,窜上岸,向宫中四面包围堵截。 二皇子刚受了情伤,为了自己拱手把福豆相让而吃醉,拉着青树笑话自己是个孬种。 青树却一颗心悬着,等着来人告诉她们举事成功的消息。 很快,郑太尉亲自前来请二皇子,口中绝口不提皇帝中毒奄奄一息之事,只说,“恭喜官家。” 二皇子正酒醉呢,“官家什么官家,你脑子不好使了还是眼神不好了?本大王你认不得?拖出去打!” 郑太尉陪笑,“皇太后圣人在福宁宫等着您呢。” 二皇子噗嗤一笑,“是我喝多了,还是你糊涂?皇太后早就作古了!” 众人把他推上辇,二皇子摸着这辇座,突然觉得好像比他平日的皇子制式大了许多。 凉风一吹,酒些微醒,二皇子糊里糊涂地望见福宁宫里殿前跪了一地的嫔妃、内侍,一个个哭哭啼啼,但在他到来之后,全都大喊着:“官家,官家万岁!” 胡皇后站在寝殿前,亲自迎他下辇,哭泣着道,“从今日起,一切托付于官家了!” 二皇子莫名其妙,“本大王是做了梦?”东倒西歪几下,胡皇后才说,“你爹爹,暴毙了,为娘也是刚刚赶过来。” “你说甚么!”二皇子一慌,酒彻底醒了。 “酒喝多了,被那周明朗扶着进去,又喂吃了口果子噎住,便就没了……”皇后哭道。 二皇子推开他娘便闯了进去。 里面掌灯的内侍是皇后的人,皇后站在床前,看到那个浑身发紫的皇帝身躯,眼睛瞪着,脸部狰狞,也有一丝悲凉掠过。 酒里的药是慢发的,本他就吃了几年丹药,再给他激一激便能见效,让他肾脏在不多时就衰亡下去。 喂他吃的水果,却是方才内侍塞进去皇帝喉咙的,造成个意外。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是为了儿子。这个优柔寡断的老男人,若是早立储,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她没细看那狰狞面目,只是吩咐内侍,“快给他把脸擦净,眼睛闭上,弄个安详模样出来。” “爹!”二皇子扑将上去,数名内侍将他拉扯住,满宫都能听到他的嚎哭。 福豆在外面听得清楚。那悲凉是真的,二皇子是不知情的。若他知情,就不会还能面对自己滚烫地说出那些情话来。福豆就算知道他是个混小子,但也清楚他不是能筹谋这种事的人,若他有这心机,能动这个手,恐怕早不等到今日了! 皇后分明知道他不会同意这么做,也不想将他卷进来,才故意将自己当成诱饵,目的只是为了等她动手之后,二皇子能够最快赶来。 在历代都有这样的传统,皇帝若无传位就驾崩,最先守候在灵前的就是储君。但皇后或许想不到,整件事情的筹谋,坏就坏在一个陈明晚上,这个陈明晚看似和谁都无关,却偏偏成了告密的中心人物。若不是他被赏了三十板子,走窗口听到二皇子要上了福豆,他也就不会告诉了福豆,福豆也就不会告诉柳崇夜宴的事,柳崇也就不会和晋王筹谋守株待兔。 什么都不知道的二皇子,伏哭在他爹的身上,而此时的福宁宫里,所有人都在一边哭,一边呼着新皇万岁。 而也就此时,外面响起了刀剑声,激烈的兵斗就在福宁宫里越来越近。 从后苑和内东门进来的所有士兵,都高喊着“皇后、二皇子谋反”的口号,福宁宫里的一众嫔妃内官听到,瞬间变了颜色,开始交头接耳。 二皇子还在哭,但哭着哭着,却也听到了这口号,转头瞧皇后,“孃孃,他们在叫什么?谋反?” “别、别听他们瞎说!” “真的是意外?”二皇子自都怀疑皇后,但他们已经没工夫争辩,因为福宁宫外,已经灯火通明了。 …… 火把跟着晋王和身边将领一齐走进来,天色一亮,柳崇终于看到福豆那蝉衣下呼之欲出的身形。 他立即脱下外袍,给他罩上。 福豆的脸色发黑,眼前的情景,无论穿上多少层衣裳,她都会瑟瑟发抖。皇帝对她是一向很好的,每天她都守在皇帝身边,何曾想到他会这样遭到暗害? 二皇子,也只是被可怕愚蠢的母亲带到了阴沟里,他,他要就这样折了? 至于柳崇没有救她,这件事在这惨状面前,也真的是微不足道。 晋王下了马,却倒是不主动,反而是他身边的将领身着铠甲,率先走了过来,望见柳崇,负手停住,顶起啤酒肚,“柳卿啊,今日多亏了你。” 福豆听到熟悉的声音,露出惊愕的目光。 火把下仔细一瞧,这,这……不是皇帝又是谁! “官家,万事都在预料当中。”柳崇鞠躬。 柳崇设下陷阱,就等着瓮中捉鳖,但真的看皇帝被毒而不救,那他也枉为臣子。更何况晋王身在险境时,皇帝也动用国库极力营救,晋王更不可能做出背信忘义的事。 所以柳崇便将福宁宫中的皇帝偷梁换柱,用个相似的人换出皇帝,让皇帝亲眼见证他们的谋反。 至于方才福豆质问他时,他只是不想与她解释罢了。 不仅仅因为情势紧张,还因为二皇子在宣和殿内,对着福豆那番推心置腹时,他就在漆黑的殿内,一直等着,听着,借着熹微窗外星光瞧着他们两人。 若二皇子动强,那他会毫不犹豫得出现制止,痛打他一番,但偏生二皇子也情根深种似的待她,反而让他嫉妒,不爽,还有怜悯。 怜悯他成为了胡皇后谋反的一颗棋子,在今天之后,注定会被废掉的命运。 福豆是个善良且感情用事的傻女子,若是因为二皇子今后的惨状,而对自己不愤,他又该怎么办呢。 所以他没法和她解释。 “官家,您没事啊!”福豆哽咽地向前,仰头瞧着这戎装皇帝。 皇帝愣了愣,异样眼光打量了着她,这还是头一次看到福豆如此娇俏的女人打扮。不过,眼下没空多想,只笑一声,拍拍她脑袋,“朕有这么愚蠢,要成了旁人的药篓子还不自知吗?是他们太急了,连尸体也不好好看看清楚!” 尸体不过是柳崇搜来的长相相似之人。皇帝在宣和殿所喝下的酒,吃下的东西,都已经是柳崇调换过的,无事送回福宁宫后,再由柳崇的人负责将喝下毒酒的假皇帝推进去,死在里面罢了。这一出顺水推舟,将计就计,柳崇玩得真是极好啊。皇帝感慨万千。 皇帝深吸一口气,要走出去,福豆赶忙跟上,大着胆子说,“官家,您一定要仔细审问,二皇子不像会做出这样事情的,这事想必跟他没有关系……” 柳崇早知道她会冲出去求情了,心里暗叹一声。 皇帝沉吟半晌,回头睨她,“你个小女子懂什么?朕死了,他就能就此登上皇位,就算他什么都不知道,朕往后也不想看到他,因为一看到他,便想到那个可怕的毒妇!柳崇,你今夜也累了,带她回去。朕等处置了这对母子,再行封赏。” “是,那咱家今日便先告退了。”柳崇当即答应,拉扯着福豆,向宫外走去。 皇帝前去亲自处置皇后等人了,倒是晋王一言未发,面带微笑远远观望,坐收渔翁之利。 …… 柳崇拉着福豆往宫外去,福豆呆呆地跟随着,时不时只说一句,“二皇子会死么?” 柳崇无奈道,“他必不会死。官家眼下只有他一个儿子,至多是将他软禁,或者赶去冯地,也不会杀了他。” 福豆松了口气,“那便好了。” 皇帝没死,二皇子不会死,那么眼下福豆便只记挂一件事。 柳崇没有来救她。 两人上了马车,相顾无言,福豆偷偷觑他,见他正往着窗外,也不对自己言语,登时更恼怒。 柳崇明明知道,若依着二皇子本来的性子,她是绝对逃不出魔掌的。福豆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等于是柳崇拿她当棋子,换了晋王一个储君之位,又为他自己的上位铺平了道路! 于是一回瑞皮坊的宅子,福豆便怒了,“柳长瑾,你不问问我现在如何么?” “问什么。”柳崇还拉着她的手,自然脚也不会停,拖着她便继续前行。 “那是不是二大王对我做了什么,你都无所谓?”福豆蹲下来,不让他拉着自己前走,但柳崇依然溜毛猴似地不停下。 “是,无所谓。”柳崇淡淡。 福豆的脚被拖着,大叫:“那我告诉你,我不是完璧了!我是二大王的人了,你信不信!” 柳崇哼一声,装什么装。 “你不是完璧,也是我的人。”将她拖行到了卧房,柳崇坐在外间玫瑰椅上长舒了一口气。 今夜他对皇后的谋逆毫不担心,但他却真正地在二皇子那房内担心了一把。 若他是女子,恐怕有人这样对他表白,他便会心软就范的吧? 或许二皇子没说那个“滚”字,连福豆自己也把持不住。若不是因为感动,她也不会在谋逆的当场,竟敢在皇帝面前为二皇子求情了。 他真无所谓?他嫉妒得要死!就算福豆只是同情也不行!不管什么情,都只能对他一个人有! 至于现在,哼哼。柳崇的左手掌冰凉僵硬,但右手却是滚烫,他想做什么不行! 屋内一灯如豆,却什么都看得清楚,柳崇静静盯着福豆现在的女子模样。 “果真么?”福豆盯着他说,“你想着,将我当个棋子用在政治斗争里,你也不嫌弃一个已经被侵占的女人,但是这个女人,她不想被侵占,她不是为了你保留自我,而是为了她自己!难道女人的清白可以被你随便拿来利用?” “脱了吧。”柳崇突然说,喉头一动。 福豆服气。她在质问,在讲道理,但是柳崇根本就是无视她。 柳崇起了身,用右手摘掉她身上披着的袍子。袍子跌落,那薄透的蝉衣在灯下暴露出来,发亮的珍珠肚兜,还有那蝉衣下若隐若现的腰臀。 福豆发觉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色了,顿时便往后退,“我不要,你别想。你这般对我,你就是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福豆越说越怯,因为自己根本就没底气,这心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给了他了。 越被他逼退,越是到了床榻那里。福豆甚至怀疑自己的双腿是淫/荡了,怎么就自己跑来了卧房呢! 还要不要点儿脸了,眼前这人他没来接你啊!福豆对自己说,要硬气,于是便站直了,要推开他。 柳崇的右臂顺势将她揉进身体,嘴唇覆上去,咬住她的下唇,呼吸急促。 “我,我不给!”福豆要闪开,可是怕自己一动,嘴巴被他叼得发疼,只好不动弹。 柳崇的眼神却变了,不像以前那样温柔,反倒像是色中恶鬼,单瘦提腰将她压到在床榻上,猛地压下便是猛烈地亲吻,攻城战地,寸土不留! 福豆大声叫喊,“你对我不好!”一边喊叫,一边推搡打他,脚也乱踢乱踹。 柳崇在她耳边吹起,“我待你还不好?你们两个说了什么,哪句我没听到?让别的男人那样说欢喜你,你当我还能忍得了?” 福豆一愣怔,他便从下巴往脖颈儿里去狂吻,稳得她浑身燥热发痒。 “你说,你说你在……” 柳崇阴狠,“你在男人旁边,便闻不到咱家身上的十八香了?” 福豆仔细回想,好像确实有种熟悉的味道在那屋内,可自己身上也被脂粉覆盖,又担惊害怕,哪里会跟狗似的伸着鼻子使劲闻呢……” 这一想,脖颈儿的肚兜带子便被解开,他单手便给她扯了去,胸前赤/裸粉嫩地露出来,他不由分说,用右手狠揉了一阵,福豆嘤咛两声,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羞殄地闭上眼睛,让他玩弄、肆恣占有。 柳崇将她蝉衣撕扯开,下身也全在他眼里,他深吸一口气,跪在床榻上,给自己宽衣解带,扔到床榻下去。 福豆闭着眼睛,也能听见他扔下了什么,靴子、革带、亵衣,然后便感觉他滚烫的宽大身子贴过来,死死地把自己抵住,一个发狠便进来,使劲地打桩似的狂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有谁给他注射了肾上腺素,让他在那里永动机似的,动个不停! 福豆前面还有些撕扯,到后面,却是面红耳赤地舒爽,不想叫停,口里嗯嗯哼哼,都不知浪/叫成什么样了。 也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福豆感觉他汗流浃背,便要伸手去用旁边撕下的禅衣替他擦拭,一擦之下,却看到上面的血色。 福豆登时心一颤,“你的手……” 柳崇这时才发觉,但却不停,更加发狠,让她再忍不住地呻/吟数声,抽将出来。等福豆一阵酥麻过去,再睁开眼睛,床榻边,自己的手臂,身上,全都沾染着他手掌渗出的血! “怎么会如此?”福豆顾不上穿衣裳,眼看他自己已经踱步去了净房,福豆赶忙跟去。 一进净房,便见柳崇拼命在水缸里舀水冲洗血液,可那处依然开始发溃,流血不止。 “你别过来。”柳崇皱眉。 福豆心急如焚,“你没去瞧郭太医么?我现在去请他。” “不用……” 柳崇觉得,大抵是自己太用力了,焉有不牵动伤口之理。再加上方才那物剧痛,自己只好抓手掌来强忍,流血便也是常事。 转眼间,福豆已经从里间取了两件袍过来,自己穿上又给他披上,“跟我上去。” “上哪儿?” 福豆不多余给他解释,只为披好衣,粗粗系带,拉着他便去柴衮那里。 柳崇哪知道她想做什么,但自己方才用力过猛,实在是无力反抗,此时成了绵羊似的被扯来扯去,他倒像个男人了。 福豆到了柴衮门前一通狠踹,柴衮在里面迷迷糊糊地嚷嚷,“起来了,谁这般烦人……” 一看门,一高一矮两个披散头发的鬼,哆嗦着大叫,“救命啊!” 福豆将柳崇扶着进来,“别鬼叫了,你这里可有金创药?别告诉我,你拌了春/药的自制风油精都有,却没有金创药!” 柴衮一看是她,这才稳定了心神,“你好好敲门不成么,你哥儿我已经是晋王身边的人了,你若这般没大没小,我可不给你好过!” 虽然口硬,心还是软的,柴衮找到金创药走出来,“咱们这种人过去没人疼,有了两个钱便都囤着药了,给你拿去。” 福豆拿了金创药,便将柳崇的手掌撒上药,重新包好了,又坐在里头瞧了一会儿,还真是好东西,不过多时便不流血了! 当真是他牵动了身躯?福豆还是怀疑,这血总是凝结不了,又不是柳崇免疫系统有问题,那就一定是医生用的药不好。她于是说,“柳长瑾,你那郭太医可不尽心,往后不用他了吧。” 柳崇也有所怀疑,“嗯”了一声,伸出右手揉她头发。揉着揉着,两人的喘息都重了起来。 柴衮在一旁被搅了睡眠,又看两人这互相之间春心萌动的样儿,登时便怒了,道,“忘了告诉你们了,但凡我的那些药,都是给恩客准备的,里边全都掺了催情的东西,每用一次,便催一次,难受不死你们。” 柳崇咬了咬下唇,叫福豆先出去,随后低低同柴衮说了一句话。 柴衮见他这模样,墨发披散着望向自己,竟然让自己也春心一动。不行啊! “你可知道,有什么药,行那事时可让我不疼?” “你疼?你……”柴衮瞪大双眼,随后便也想通了。当内监恢复可不容易,吃了不少催情的东西才能成的吧,那可时伤人呢。柴衮叹一声,“你还真问对人了,我这儿还真有,让恩客吃了做那,就只感到痛快,不感到痛苦的东西。” 柳崇微微邪笑,“那便谢谢大舅子了。” 柴衮说,“得了,我看我那药又催发了,快回去讨好福豆去吧,怕今夜你折腾不死人呢。” 44.第 44 章 福豆这晚上可是被折腾得够呛, 翻来覆去上来下去的,和家里闹耗子似的。 柳崇单手也能将她玩转, 不管她要哪里跑, 都能轻松抓回, 按在床榻、桌边、墙角一通亲热, 索性他是不疼了, 不介意折损什么寿命。寿命这事本玄乎,谁又知道自己能活多少年,指不定一个意外也就死了,所以柳崇不想颐养天年, 就想春宵一刻值千金! 福豆心想, 他这是憋得过了火候, 早说不要憋就是了嘛, 折腾个什么劲! 折腾到快天亮, 还得进宫去瞧大势进展, 两人赤/裸抱着熟睡一阵, 清早反倒是福豆先醒了, 推他半天,“你该入宫了!” 柳崇猛地惊醒, 入宫十几年他都未睡过一个懒觉,福豆要是不叫他, 他恐怕就要十几年头一次的误了大事了。 柳崇在她眉心亲一口, 身体还虚得厉害, 温存道, “你继续睡,我就向官家说你得了风寒便是。”说着在床榻坐了起来,拿靴子要穿。 福豆摇摇头,仰面祈求似的,“官家不是还让我干活么,干活拿俸我才高兴,你可别将我关在宅子里头,我会自杀的。” 柳崇忙要堵她嘴,小孩子家家说什么自杀,但福豆却撑开了他胳膊,下地穿衣,然后蹲在地上给他捶腿,“好干爹,亲干爹,就让人家会宫干活吧!”泪眼婆娑,又假惺惺地将下巴放他膝上,“行行好吧。” 干爹现在成了个色诱词儿,平日喊他的字“长瑾”,长瑾喊不动只能色诱,柳崇浑身一热,只好为女色妥协。若留她在宅里恐怕她也没耐性,反倒现在和他一起跟着官家,倒也罢了。 入了宫,皇帝当朝宣布了废后、软禁二皇子两件事,嘉举晋王和柳崇,拟封他一个国公号。历史上内监封王的也有唐朝的李辅国,国公的便更多,算不得什么,若说柳崇在事业上还有什么想得到的,那就是等同于这李辅国、宗爱之地位,获封为王。 柳崇坐在枢密院里,翘着二郎腿躺在玫瑰椅上喝茶,此一役后,若皇帝无新嗣,那晋王便是储君,他亦受仰仗,没什么可担心的。二十四年内监,终于娶妻,将来若能有自己的孩子,也死而无憾。 放下茶后,柳崇看了看左手掌,好歹是血不流了,可脓肿还没退。冯钧顺正好过来报告,“查到了,那夜您去郭太医宅,看到的马车是薛琦的。” 柳崇嗯了一声,将茶杯放下,玩弄一下拇指扳指,“咱家也是许久没体会过这种被背叛的滋味儿了。” 李弯从外面走进来,“郭太医来求见您了。” 柳崇眯缝着眼睛,“你说巧不巧,让他进来。” 郭太医战战兢兢走入内,柳崇歪着头看他,“郭太医,咱们两人是多少年的交情了?” 郭太医跪在地上,冷汗直落,“大官,我也是迫于无奈,薛琦拿我一家老小的性命相威胁,老夫无奈之下……只好服从于他。” 柳崇笑一笑,低头瞧了瞧放在桌上的熏炉,然后凑过去闻了一口。 “那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郭太医赶忙道,“他来求我,在您的伤药中下毒残害,装作您伤重感染。只是恰好您这时来了,我为了敷衍他,便只少了一味血竭,没有下毒!我真的是惦记着大官您,才没有下毒,请大官务必相信我的这一颗心啊!且,且您流血不止,定会找办法再止血,这样您便能得救。如若我真存了坏心,断不会给自己下这样的套,等着您流血不止时发现啊!” 柳崇点点头,“我知道你不敢。旁的,你没有再说了?” 郭太医会意,柳崇最怕的,是他没有去势而又恢复男人能力被人知晓,尤其是薛琦会利用此弹劾他欺君罔上。 郭太医说,“这等事情,他没问,他也想不到着一层上。” “那他要问,你不就会为了你全家的性命,说出去?” 郭太医支吾害怕,眼睛盯着地面,豆大的汗珠往下掉。 柳崇起身走到他身旁,将右手放在他胳肢窝,把他扶起来,拉着他走到门外去,指着枢密院外两条路。“你看你面前,向东是御史台,向西是出宫。你从这里走出去,向东,将薛琦怂恿你陷害咱家、以及怂恿皇后弑君之事上报与御史台,咱家保你全家无虞。向西,你出宫去,回去只能看到全家老小的尸体。咱家给你这个选择的机会。” 拍完他的肩膀,柳崇退回到玫瑰椅里,继续拿起熏炉闻了一会儿。 郭太医颤颤巍巍,心想着,皇后弑君和薛琦有没有关系,哪里是自己能知道的?薛琦也没跟自己说过,眼下皇后被打入冷宫,薛琦并未受牵连,看来柳崇是想让自己牵头陷害薛琦的。就不管薛琦有没有参与,在这个皇帝震怒的当口,薛琦是跑不了的,而自己则是从犯,因为检举有功,可以轻判。 他硬着头皮,为了全家也只有如此了。于是向东走去了御史台。 李弯瞧他走出去,和冯钧顺相互一望。冯钧顺悄悄对他说,“大官,就这么放了他?” 这可不是柳崇的作风呢,过去也有背叛柳崇的人,都死绝啦。难不成柳崇因为有了福豆这个娇娘子,就变得仁慈了? 李弯,“你是眼睛不好使了吧,教你半夜不要总偷看大官卧房。” 冯均顺十分不爽,“我能偷看,自然是眼睛好使了,你什么意思!” 李弯向里面嘟嘟嘴,“没看见方才大官看见郭太医时,吸了多少下熏炉么。若是不开荤,大官是必药杀他无疑。” 冯均顺不懂,“那怎么还给他选……” 柳崇在里面叫了一声,李弯进去听完命令,出来说,“大官说了,等他从御史台出来,就让我装成薛琦的下人,在宫外杀了他。” 冯均顺小声道,“不是说保他全家?” 李弯哼一声,依着语调转述柳崇的话,“大官说,‘咱家保的是他全家,可咱家说的他全家,已经不包括他这个死人了!’” 冯均顺虽然什么都知道,但还是暗暗心惊。不过,这都是那些人咎由自取罢了…… …… 柳崇哼着小曲儿从枢密院出来,准备去垂拱殿见见小福豆,问问她今日什么班儿,若下班了好一道回大宅去。 去了垂拱殿,皇帝倒是不在,不过竟然看见是从西北监军回来的刘十六站在屋内,便打了声招呼,“现在你与福豆又到了一块儿了,可要好好看顾她,时时将她的事报与我听。” 刘十六陪笑,“是,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但他刚出了垂拱殿的门,王得喜又追了出来,悄悄在他跟前说,“大官,您让他事事说与你,他才不听呢。” 柳崇上下打量王得喜,这排挤的小样子,便是这些时日在垂拱殿独大惯了,现在又来人和他分庭抗礼,他就不习惯了。 “过些日子福豆便要出宫,那没有刘十六,粗使的活儿都由你来做?” 王得喜哑口了,但是一转念又说,“可是,小的方才去御厨房嘱咐饭菜的时候,是真切看见福豆往二皇子软禁的那翠微阁拐去了。” 柳崇脸瞬间一黑,面无表情道,“知道了,回去做你的事吧。” 王得喜回到垂拱殿,刚迈过门槛要往里走时,突然脚被一绊,“哎哟!”摔了个狗滚爬。 刘十六哼哼几声,“王得喜啊王得喜,你可真有本事,在这儿等着我呢?怎么,还想着在柳大官面前挤兑我?我为大官当牛做马,舍身取义的时候,你在哪儿?你那妄想着做他干儿子,借着他鸡犬升天的样儿,想让大官喜欢你,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王得喜抬起头,伸出一根指头,娘里娘腔地怒道,“你,咱们讨好大官,各凭本事,现在可还没到头儿呢!” 刘十六笑一笑,“你也不看看我和福豆是甚么关系,你就是再有本事,也越不过我去。” 王得喜爬起来,“我偏不信这个邪,万一福豆惹了大官厌弃,我还有机会当大官的干儿子呢!” 两个人拌起嘴来,越靠越近,大眼瞪着小眼,皆昂着个头互骂。若是远远地瞧,还以为他们两人亲上了呢。 …… 柳崇往二皇子所关的翠微阁去,远远地,便见福豆撅着屁股钻在翠微阁墙下的狗洞前,和里面的人说话。 想也不想便知道,里面的人肯定是二皇子。 柳崇本来高兴的心情,顿时便熄了干净,全都化成一腔嫉妒之情,跨步上前去。 便看福豆把放在旁边的食盒拆分成几份往里递,一边递还一边说,“您慢点吃啊二大王,下次咱再给你拿个鸡腿儿来,今天就偷摸小厨房煮了这几只虾和肉饼,已经是废了好大劲了!” 里头的人哭丧的语气说,“你明天还来么?” 福豆嘿嘿超狗洞里看,“来,这点小忙咱还是能帮的。” 二皇子叹气,“那也不枉我对你的心思了,原来还能派上这用场。” 福豆深情回答,“您在里头可要乖乖的,等时日长了,官家消了气,就能出来了。” 突然屁股上被猛地一踹,福豆脑袋被塞进了狗洞里,只听柳崇在狗洞外面阴阳怪气地说,“出来干什么啊,不如你进去?” “干、干爹……我的头!头卡了!” “哎哟,那你仔细想想,是叫二皇子拉你进去,吃馊饭干馍,还是让我把你拉出来,回家吃香的喝辣的?” 二皇子在里头怒骂,“柳阉!不要欺人太甚,小心本大王出去,把你碎尸万段喽!” 柳崇笑着捂嘴,“二大王,小的还真是怕呢,怕您一辈子出不来,福豆日日给您来送私房菜呢。您是要吃私房菜,还是要早点出去?” 二皇子愣了愣,赶忙对福豆说,“你快,你快出去,等本大王将来出去了,再找你!” 福豆真是恨死这个不争气的,但脑袋出不去,只好狗腿地拍拍屁股,“干爹,咱们回去吃香的,喝辣的去吧……” 柳崇哼一声,低头将她拽出来,“是要吃的。” 45.第 45 章 福豆脑袋出了狗洞, 便听二皇子在里面透过狗洞大叫一声, “柳崇,你不要对本大王的人落井下石,本大王一定记着你的好!” 柳崇搂着福豆肩膀, 也不屑低眉去看那狗洞, 便推着将她带走了。 福豆觉他甚是粗鲁,搂得她不舒服, 于是扭着身要脱开, 柳崇便搂得她更紧。 “干什么啊, 柳长瑾, 我愿意给旁人送饭吃,我又不是只给他送, 我给刘十六王得喜冯均顺都做过,那又怎么了? ” 柳崇突然停下,低头将她往怀里一摁, 眸子里似强憋着一股伤, “怎么了?你是我领回家供着的佛陀, 你却去恩慈别人去了, 我心里痛不痛?” 福豆咽口唾沫, 瞪着他说, “你就是醋了, 也不能这样捏疼我!” 柳崇蓦然一愣, 发觉自己掐着了她后脖颈。他一松手, 福豆竟溜了。 福豆今晚上才不回去理他, 福宁宫昨夜两个死人,这宫是要好好熏的,皇帝自然不会睡死人睡过的榻了,搬去了皇宫里扩建的延福宫,整夜搬宫收拾,更别说皇帝大领导如今处置了发妻和儿子,老虎也有心碎的时候,需要顺毛安抚,事情很多,助理很忙,没有功夫和柳崇闲扯。 皇帝不想说话,挺着啤酒肚,坐着仪仗到了收拾好的延福宫。虽然已经让人去暖宫了,可是皇帝进去的时候,还是对着这气味陌生的宫殿叹了口气。 福豆跟着皇帝,小心翼翼地给他顺毛,“官家,咱给你做点乳酪吃吃,甜口。” “别动了,吃不下,咱们不若说说小话。”皇帝找着软榻过去,艰难地卧佛躺下。 福豆给他扇扇子,皇帝很快打了盹,发出了老人鼾。但还没睡一会儿,皇帝突然被自己的鼾声吵醒了,说,“福豆,朕什么时候睡的?” “也就刚一会儿。” 皇帝眼皮子睁不太开,疲惫地说,“朕是老了,真老了。” 福豆看他这状况可不对啊,连忙柔声说,“官家您说,太阳老不老。” 皇帝嘴皮子一弯,“你这小甜口。太阳是不老,可是朕终究不是太阳。朕的妻儿俱已形同陌路,朕现在是个伶仃老者。” 福豆这才注意,他头发真是一夜之间花白了许多。嘴上还是只能劝慰,“哎呀官家,就是这两晚通宵没睡,身体吃不消了。太阳每日可还回去睡呢。” 皇帝唉声叹气,福豆职责所在,不能让他自暴自弃了去。连忙吩咐了底下人去叫吴婕妤,现在皇帝需要一个温软怀抱抚慰。 不过从帝王口里,福豆也听得出来,他以往再不愿去皇后那里,皇后也和别的妃子不一样。糟糠之妻离心起了杀意,皇帝心里是真难受。 “她急什么呢。”皇帝不管有没有人在跟前,老在念叨这句话。 福豆听了半天,又出去打点了好多搬宫的活计,忙了半天头上发汗,结果过来一看,皇帝还在口喃喃。 福豆捏一捏眉头,在他榻前说,“官家,您这么多美妾,又年轻又各有风情,每个女人呀都有自己心思,郑妃几天没见您,还耍小心思吃醋呢,皇后是怨念埋得深了。您将她放在心底,她一直在那儿,但她将您放在心尖,风一吹,摇摇欲坠,把您吹跑了,她心成了空的,没了情意,还加恨您。现在这样一闹,您也没有要她性命,反而让她在冷宫静思己过,她也感激您,不敢再恨您了,想来等于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所以您也不用再总惦记了。” “男人总归有个三妻四妾吧,守着她,她老了,又有孩子,不能好好侍奉床榻,还端着个皇后架子,朕看着她压力大,只能去别人处啊。”皇帝与福豆讨论。 皇帝是不愿一个人呆着,就像小孩儿要哭娘才会过来瞧,若不哭,还不由着他地上打滚也不管了,这是在赢得注意。现在他就想赢得福豆的注意,因为周明朗一死,柳崇一高升,除了福豆没什么再可心人了。他也不想找小宫女儿们,因为她们和妃嫔们一样,也可着想借他上去,现在他最是不能见真女人。 至于福豆……也只是可心而已,若要说原先皇帝存了收纳她的心思,但自从柳崇要了她,昨天晚上她又扮作女人样,显露出那瘦小平整的身材,看过去就没了什么想收纳的心思……充其量是个假内监、小雏儿,不能算是个真女人。 福豆就是不喜欢听到三妻四妾这种话,但现在是面对皇帝,讨论这个话题也要小心,福豆之能呵呵说,“官家,您觉得,女人能不能也嫌男人呢,打个比方,若是我嫌我干爹太蛮横,太刻薄,又罚我喝洗脚水,又把我至于险地而不救,我能不能嫌他?我若嫌他了,可是官家却不会管我意愿,就因为他是大官,他喜欢我,我就得照样嫁给他对不对?” 皇帝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柳崇刚好从外面绕进来,却因为听到这句话给停下了。 皇帝觉得这事的发展极有意思,倒真缓解了他的哀怨了,抱着看戏的心态,伸出小指头示意柳崇别发声。 柳崇默然站在福豆脑后三尺处,就像昨日躲在宣和殿一样。按道理讲,福豆最熟悉他身上味道了,不该察觉不到,但偏偏昨天就没察觉,今天也没有。或许还真是跟自己待太久,她竟然习惯了,没有感觉了?还是她根本就记不住,不当回事? 福豆说完了,等着皇帝回答呢,皇帝若有所思地说,“喝洗脚水?你喝了?” 福豆咬了咬舌头,叹一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官家,我这可不是告状,您也别要处置谁,您就给我评评理。” 皇帝瞧着她斜笑,“兹事体大。这跟男人女人,可没半点关系,你是御前的人,朕都没发话,他柳崇敢这般欺负你?朕罚他喝你的洗脚水!” 福豆心想,皇帝开心了,这是跟她玩笑呢,于是也打趣说,“那可不成,我的脚香,他的脚臭啊,您得罚他喝他自己的洗脚水。” 皇帝看戏似的,拍了拍掌,“挺好。不过你方才说的第二条,嫌他把你至于险地而不救。你想让朕怎么处置他,你才能不嫌?” 福豆长舒一口气,终于是把皇帝哄高兴了,他一高兴,待会儿吴婕妤来了一陪睡,皆大欢喜!她这个小助理就可以功成身退了。但是现在,还要再把皇帝的高兴再烘托一下。 “必须让他跪下给我当马骑,从后苑的雪浪亭,沿着梅渚边上一直爬到万岁山!” 皇帝哼笑一声,瞅了瞅后面的柳崇,柳崇正窘立着,手不知道该往哪放,一时放下巴,一时负手,一时又放在前面互拔手指。 “只这样,你就不嫌他,愿意嫁给他?” 福豆煽风点火:“对!” “如果他不做,就不嫁给他?” 福豆烘托到位:“有官家做主,说不嫁就不嫁!”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向后面,“其实你不嫁也好,朕现在身边少称心人,宫女儿没你本事,内监没你细致,朕也不舍得放你走啊……” 柳崇的面色红一阵白一震,想说话又不得圣命,不敢说。皇帝看他那火急火燎的样子,真真儿解乏! 不过皇帝也不会真的不放福豆,已经收了柳崇的两万缗,自然不能拿了钱却不办事,该把福豆还回去的时候自然要还的。 柳崇听了一会儿,静悄悄地退了出去,让门口的小内监宣报。 小内监一脸莫名其妙,只好溜进来说了一句,“官家,柳大官到了。” 福豆蹭地扭过脸去,吓了一跳,看见柳崇从门外走进来,不知怎的,有种屏风后面有鬼在给自己烧香的感觉。 “干、干爹,您来了呀。”福豆嘿嘿着站了起来,“您来了,小的就去下面倒茶去……” 福豆低着头就要略过他去,柳崇却一把抓住她,“我不喝茶,我得留着肚子。” 福豆心里咯噔一声,险些没腿软,也不晓得他是听见了没有。 柳崇给皇帝行了礼,皇帝支着脑袋,“说罢。” “臣去了一趟冷宫,废后十分悔过,想让臣来跟陛下求情,让她去大相国寺剃度出家,好为陛下祈福,为二大王积德。” 极正式地提出来这事,皇帝沉吟了一阵,“嗯……倒也好吧,她在宫里,朕总心里有个疙瘩,出家便出家罢。” 柳崇抬眸,“那二大王?” 皇帝皱了眉。福豆看着柳崇有点惊喜,难道他真要鼓动皇帝把二皇子放出宫去? “别提他。他就在朕的眼皮底下活着,好过在外边。记住,别给他吃好的,一定要让他吃够苦头。” 福豆又是一咯噔,二大王啊二大王,你太惨了。看来她还是得偷摸送点好的过去。 柳崇躬身,“知道了。” 正巧这时候,吴婕妤终于姗姗来迟,着急忙慌地扑去皇帝怀里,“官家,您清瘦了,您的头发都白了……呜呜呜……” 皇帝一把抱住了吴婕妤,向福豆和柳崇摆手,让他们出去。 福豆鞠着躬后退出了寝殿门槛,柳崇伸手去亲自关上了殿门,然后睨过来,“走吧?” 福豆一悚,“去哪?” “后苑。” 福豆感觉三炷香在头顶升起,柳崇一把拉住她手腕子往出走,一径拉到了后苑,沿着梅渚到了雪浪亭前。柳崇算了算,从亭子到万岁山,一个沿水弧形,也就一百丈吧。 深吸一口气,柳崇扑通一声,向着万岁山跪下。 福豆吓了一跳,叫道,“你,你听见了?” 柳崇伏低身子,“行了,你上来吧,不就是让你骑到万岁山么。” 福豆嘿嘿一笑,“不用了,我是和官家说笑呢,不是让你来真的。” 后苑这时候还没天黑,就见有人经过来,远望着,好像是王得喜和刘十六。他们两个不知怎么到这里来了,就在梅渚的对面,隔水相望,愣愣地注视着,口里讷讷,“那是,那是柳大官?” “柳大官怎么给福豆跪下了?” 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快步地绕到万岁山那里去,藏在假山后面往他们两人处看。 福豆也瞧见了一晃而过的人影,道,“你赶紧起来吧,给别人看见不好。” 柳崇低着头,淡淡道,“皇命难为。” 福豆说,“那我去跟官家求,让他别当真。” 柳崇一把拉住她,仰头瞧她,“你若是心里有气,还是一便撒在我身上的好,我不能让你嫁给我还有嫌隙,有怨恼。” 福豆叹口气,“你这样我也不会好过,践踏你的自尊,和践踏我的不是一样么。我可不会践踏旁人。你你你,你快起来吧,你不起来我可走了。” 柳崇就伏在地上不起,福豆看周围又来了几个人影,颇有后苑过去的好些熟人,经过的还有御厨房被她搜刮过好些食材的,有内侍省那一班柳崇的老下属,还有马球场子的宫女们,这不一时都围在水对面观看。 福豆脸皮薄,“我走了,你一个人跪着吧。” 福豆快步跑出几步,但她没真的走,藏在树后朝雪浪亭望过去,柳崇还真是铁了心地跪着让人看笑话。 她也不能真跑回去,皇帝正在和吴婕妤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她去搅了,是找死么。再说,这还是自己说出来的,要皇帝给她作主。虽然是玩笑,可皇帝却是不当玩笑话。既然让柳崇听到了,柳崇就得给皇帝执行到位,甭管他愿不愿意。 或许,这也是因为柳崇一夜间,起底了他发起儿子,虽然嘉奖了他,却不代表皇帝不因这事想找他出气,这下自己一提,皇帝就坡下驴,要戳柳崇的自尊呢!对,一定是这样! 果然,若真是和自己置小气,他没必要真这么搓磨自己。福豆躲在后面看了一会儿,眼看天也暗了,柳崇根本就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天既暗了,也有些人要赶着宫门下钥,就离开了。福豆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来,重新蹲在柳崇旁边,“必须么?” 暑热下,柳崇额头和脖颈间都有一层薄汗,他道,“必须。” 福豆咬咬牙,反正百丈一会儿就走完了,若是让他一直跪着,更难看。这么想着,就大义凛然地跨腿上他背去。 “驾……驾?不不,干爹,请您移步……” 柳崇一句话没说,开始向前迈步,福豆往远瞧瞧,实在是丢人,自然,全是为了柳崇丢人,但他好像浑然无事一样,手脚并用,抬头瞧了瞧万岁山,就这么爬过去。 福豆低着头,紧闭着眼,劝说自己,哼,这是他该的,该的!但另一个声音又说,往后他该在宫里抬不起头了,御史们怎么说,薛党们还不乐坏了!就连二皇子那个蠢蛋玩意儿也会嘲笑的吧。 但仔细一想,他是为了什么在驮着自己走这段路? 他好像是为了自己。 这路是他的娶妻路。 柳崇沿着水边,将她驮到了万岁山。福豆感觉到他停下,就立即跳下去,站在一旁。心里忐忑地,心想,又到了万岁山这个山洞。 这不是……柳崇还当她是男人时,强吻她那个山洞么。 柳崇站了起来,对着山洞里说,“你们滚出来!” 刘十六和王得喜滚了出来,鞠着躬说,“大官,好巧啊,咱两个是给官家采露水路过的。” 柳崇哼一声,“这大晚上的,你们看得清?” 王得喜嘿嘿,“看不清,看不清。” “那还不滚?” 刘十六给福豆一个眼神,然后拉扯着王得喜,互相低声骂了几句便走了。 山洞里没了人,柳崇拉着福豆的手腕进去,二话不说将她抵在假山壁上猛烈吻了她半天,最后吻在她脖子,狠狠种了颗草莓,然后说,“行了,现在出去,兴许还能赶上宫门没关。” 福豆刚被亲了半天,身子还软,柳崇却是知道自己方丢了人,并不想辩解什么,见她木讷,就直接讲她扛在肩上,手臂抱住往宫门狂奔。 好在此时天已经完全黢黑,若再看见,可就不是皇命了,是有伤宫闱风化了。 出了宫,柳崇继续默不作声,带她坐着马车回了瑞皮坊,一进宅子便叫,“均顺,给我备洗脚水!” 46.第 46 章 柳崇将靴子一脱,等着冯均顺把水端过来, 放在他坐着的玫瑰椅前, 就要给他脱鞋。 柳崇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往外一推,随后目光一转, 眯着对福豆说, “既然你与官家要求, 要咱家喝自己的洗脚水, 那你就给咱家洗脚罢。” 福豆懵逼, 这这这有必然联系么? “你瞪我做甚么, 你自己提的请, 你自己不得负责么?”柳崇倚靠在后面饶有兴致地打量她。 福豆也不是不能帮他洗, 又不是头一回, 但就他这报复似的态度, 福豆就觉得他是该! “难不成, 我不给你洗, 你以后都不洗了?” “我不洗, 难受得是和我同床共枕的你呀。”柳崇哈哈颤笑几声,旁边的冯均顺都觉得太假。这个洁癖怎可能容忍呢。 福豆嘿嘿一笑, 给他拔下袜子。别说, 柳崇还真倒是注意的,鞋子里的香都掩盖了本身的味儿, 她还真讽刺不得。 不过福豆还是想到了恶心他的办法:“我给干爹您洗得干干净净, 将甚么脏东西都揉搓下来, 供您品尝便是了。” 柳崇脑海里一想到这个场景,几欲作呕,脸青一阵白一阵,捏眉心道,“罢了!”说着也不用冯均顺,三两下沾了沾水便伸出来。 再低头看那水,已经有了恨不能一头撞去的冲动。然而福豆,竟然当初就这么在他面前喝了。 一想及此,心思涌动,抬眸看她。 福豆的眼神很复杂,似乎是,又想要报仇,又不愿他侮辱自己。欲言又止,可能在想怎么劝说他。 柳崇莞尔一笑,这小东西是真心疼自己的,于是不再犹豫,端起喷喝了两口,然后嗓中大大一呕,扔下水盆,跑去净房吐去了。 冯均顺都没反应得过来,此时才“哎呀!”一声,奔过去喊,“大官,这东西喝不得啊,您为何要糟践自己!”他甚至以为柳崇犯了什么毛病了。 福豆悄咪咪解释,“是官家命令的,皇命难违。大抵因为皇后和二皇子的事由干爹揭出来,官家就想着法子整他呢。” 冯均顺担忧,“难道官家嘉赏,意义在于让大官登高跌重?” 福豆皱眉,“这又是什么意思?” 冯均顺小声,“捧得高了,其他人嫉妒,难免都将大官作靶子来攻击,届时若真给他们查出点什么,大官可就……” “均顺,你是忘了我这战场上听声辨风的本事了?你还当我听不见你说什么?妄自揣测官家,你也想死么?”柳崇走出来,瞪他一眼。 冯均顺赶忙低下了头,嘿嘿笑,“小的不敢再瞎揣测了。” 柳崇却注意力已不在他身上,而是伸出了一根手指,勾住了福豆的下巴。 福豆心脏直跳,吞了一口唾沫,弱弱地问,“干、干爹……这是什么意思?” 柳崇道,“你这模样,太欠人调教。咱家的意思当然是……好好地调教你。” 福豆脸羞红,低头下去,“又要来……” 冯均顺在旁边打了个颤。 这自从大官在他面前再也不隐瞒和福豆的亲密后,自己才咂摸出味道来,原先还以为柳崇是看上了福豆哥哥,到了今天算全明白了,什么干儿子、哥哥,都是障眼法,原先还知道做什么事躲着他,现在连躲都不躲了,非要让自己这孤苦伶仃没尾巴之人,看了起一身鸡皮疙瘩,再独自抱腿在风中哭么…… 柳崇将福豆横抱起回卧房,冯均顺可看不下去,不告自退了。 …… 一月余无事,因为这一次皇后连带的前朝动荡,参与谋反的人比如郑太尉等,都连根拔起,柳崇趁机又在侍卫亲军也壮大了自己的声势,基本全盘把持了军事大权。皇帝经此一役,免不得抑郁,加上入秋风大,开始不停地缠绵病榻。朝堂事情只能由晋王主持。 皇帝一病,就得添人来照顾,福豆一个月也没得出宫去。 吴婕妤天天留在延福宫,虽然皇帝病着,但也非要强撑着身体同吴婕妤欢好,吴婕妤都觉得次数太多了,跟福豆说,“你也劝劝官家,这样下去怎么好呢。官家的身体是过去皇后在的时候就伤着了,现在每天都会瘦一些,老态一些,偏就那事不间断。这样下去身体迟早会垮。” 福豆知道为什么。“官家是想再添儿子呢。” 吴婕妤叹气,“官家都这样大了,这么些年都没有再生,我也……” 传说宋朝的宫里地下布满了水银,所以导致了好些宋朝皇帝不孕,或者孩子多半生不下来,又或者小小年纪就夭折,便只能传位给宗室子弟。福豆猜想大居朝可能也是如此。皇帝的身体和皇后从前给他喂食重金属有一定关系,但毕竟隔段时间才会去一次,所以这地里的水银大概对身体侵害更大。一旦人的身体免疫下降,各种毒素便会立即侵入,皇帝越是起不来床了。 这日柳崇入延福宫来探望皇帝,劝他让晋王监国,皇帝连声的不愿意,不回答,还拉着他的手,“柳卿,你可别忘了,你是朕一手提拔的臣子啊。” 柳崇咽了口唾沫,深情点头答应,但内心里却是坚定地告诉自己,“但咱也得记得是晋王给地第一口饭,咱才能活下来啊。官家,实在是对不住,您或许也到了该让位地时候了。” 他被那该死的爹蔫坏了下身,就是送到了晋王的幕府,晋王比他大不了几岁,却异常喜爱他,四处荐他,带他入主高位,无论如何,他不能背叛晋王。 但皇帝对他也有君恩,所以他断然不会加以伤害,只是顺应时势,人来我挡,人犯我杀罢了。 若是皇帝油尽灯枯,他当然也要顺应这个时势啊。只是人情上,唯剩唏嘘罢了。 …… 这日福豆终于得以出宫回了瑞皮坊的大宅,才要进门,便听到里面敲锣打鼓,福豆问下人,“这是请了勾栏杂耍的来演吗?” 下人神秘兮兮,“是啊,大官今日可好兴致呢,您进去就知道了。” 仇三娘早已经等在了门口,一看见她,便将她拉过来,“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大官早早回来布置了。你快跟我去打扮好了,出来见礼。” “见什么?” 仇三娘可将她拉至屋内好一通打扮,换上了红色蜀锦的鸟纹大袄和chang裙,戴上了四尺长的北珠犀角冠,全都是珍奇之物镶嵌,福豆一照镜子,珠光宝气的一个贵家姑娘! “啊!今日是什么日子?” 仇三娘笑,“这您都忘了,亏得大官记得,是您及笄礼。因着是在官家病中,这都是从简的了。” 福豆兴奋不已,“他有心了。” 仇三娘道,“先办及笄,后面还有……”盯着她笑而不语。 福豆一猜想,“不会是……后边接着成婚吧?” 仇三娘又笑了,“接着您就知道了。” 打扮完了将她隆而重之地推出来,到了搭着戏台的小宴楼前,看见柳崇在楼前立着,微微向她发笑,伸出手来一招,“快点,过来行礼了。” 福豆急忙跑了几步,四下看看,“这戏台是给我一个人搭的?” 柳崇笑说,“那夜太浪费了。”说着一把握住她的手,走入楼内。 福豆走入的那一刻,当真是愣住了。 迎面的两张交椅里,坐着她的爹娘!都是穿着那鲜亮的料子,爹爹头上是锦襆头,娘亲画着艳装端坐,头上也是犀角冠,两人笑着道,“乖女儿哦,终于长大了!” 福豆顺时眼眶一热,向前走了几步跌跪下,握住她爹娘的手,语无伦次,“你们怎么,你们……” 她爹柴桌仰头瞧一眼柳崇,道,“官家给我们赦了罪过,又加了个县公的爵给我,长瑾怕我们在沧州生活不便,特意为我们买了间宅,让我们一家团聚。” 柴桌自然知道柳崇的身份,可他们家是罪人,而柳崇已经贵为柳国公,又对女儿体贴入微,也就不可能再嫌他不是完整的人了。 福豆泪眼朦胧,已经什么都瞧不见了,心里当然是暖暖的,知道这一切都是柳崇为她做的。 “我们也见了衮儿了。”她娘说了一句。 福豆抽抽了一下,柴衮前五年流落在妓馆的事,不会被爹娘知道了吧?那他铁定是不肯露面了。 结果他爹却说,“没想到衮儿五年前就跟着晋王,如今一回来,你两个都这般好,我跟你娘当真是……” 说着说着,一家人全哽咽了。柳崇在旁边笑看着,说,“姑姑,丈人,我们两人要行礼敬茶了。” 这时便看见柴衮从外面溜进来,似乎是见到父母,还有些尴尬,不敢靠得太近,怕他们察觉出什么来。 柳崇握着福豆,暖手生温,握着润润的,向着父母三鞠躬后,各自跪下递了茶上去。 仇三娘催赶着道,“姑姑和丈人可上楼去看戏啦,这两个人,得有忙呢。” 仇三娘便是这附近远近闻名的媒婆和司仪,推着两人送入了卧房。卧房外面本没什么布置,但里面却是红绸挂满。仇三娘让两人坐在床头和床位,抓起一把圆枣子就往下撒,口中阵阵撒帐词念完,随后说,“你两个自己喝合卺酒,奴就退下啦。” 说完便推出去,给他们关上门。 热闹戛然而止,屋内落针可闻。两人一个床头,一个床位,互相听着喘息没说话。 福豆的脸却越来越红了。 柳崇突然打破沉默说,“简陋是太简陋了,将来给你再补。因着官家病中,不能操办喜事,宴请宾客,乐事也从简,我只能小小让人杂耍来庆祝了。你及笄,就是我的喜日,我本也想给你一个盛大的……可我等不了。往后,往后一切太平了,再为你办一次。” 福豆低着头抠手指,不是早就等不了?谁还不知道你急性子…… “这样就够了。”福豆甜甜地说。 柳崇这时,主动从床头坐了过来,挨着她,握住她手,“你说你的夫君,永远只能属于你一个人,我现在给你发誓,此生来生,我柳崇,都只属于你一个人。九死不悔。” 福豆想了想,突然将脸凑过去,在他嘴唇上一吻。 这一吻后,天雷勾动地火,这真男人便将她推倒去了。 …… 早上宫门一开,福豆回了皇帝暂住的延福宫。虽不是她的班,她却也去陪伴皇帝去了。皇帝正由当天值班内监服侍更衣,虽然颓废,但还是能说能动。他瞧了她一眼,随口道,“福豆,有什么好事,竟这般红光满面。” 福豆当然不能说了,仰头觑一眼,嘿嘿,“官家也是红光满面呢。” 皇帝更好了衣,这时却命令内侍下去,将她叫到跟前,“朕是高兴,吴婕妤有身孕了。” 福豆惊喜地跪下道,“恭喜官家!” 但皇帝却只是坐在床头搓了搓膝盖,严肃地说,“吴婕妤有了身孕,朕就让她住在了偏殿,亲自照顾。让你既然与婕妤交好,就由你替朕寸步不离看顾她,切莫大意。如若她腹中孩子有什么意外,朕可要拿你是问。” 福豆听了这个命令,吓得趴下去,“奴婢遵命!”额头上瞬间汗都出来了。 眼下吴婕妤怀孕,本来是高兴的事,皇帝这么担忧,还让她不回后宫,难道是怕后宫争斗?可是皇后刚除,其他人还敢乱动?可是皇后制下,本就没有多少独大的妃嫔,郑妃又因为郑太尉与皇后联合谋逆的事被处斩,没有诛九族就烧高香了,她现在深藏宫里日日诵经念佛起球老天保佑,哪里还敢闹事。 那如果不是防着后宫,是防着前朝,晋王么? 皇帝没说不能和柳崇商量,福豆亟待告诉他,可是皇帝让她寸步不离吴婕妤,该怎么好? 眼下,她定了定心神,照顾皇帝在榻上睡好,然后回到延福宫偏殿,去守候着还没起床的吴婕妤了。 溪云此时已经去太医局请了太医回来,为吴婕妤诊断开了药,溪云正要按着方子去御药院抓药,福豆拦住她,“你先拿着方子去找陈明晚,让他亲自抓来,不可假手于人,还要告诉他,现在官家让我亲自守护皇肆。” 溪云果然只找了陈明晚,陈明晚于是把此事送密报给柳崇去了。 柳崇听到皇帝让福豆亲自守护吴婕妤,便明白过来,福豆守着,就等于是他柳崇守着,否则就等于柳崇会失去这个妻子。 柳崇知道,皇帝的确是防着晋王。因为一旦有他亲生皇子出生,老臣们还是会站到正统传承的这一边上。就连皇帝自己,也在期盼着自己多活几年,多生几个,尽量陪伴他们长大成人好有能继承大统的。要让他拱手把皇位让给晋王,他到现在也不甘心。 这也是昨天他询问皇帝,要不要把二皇子挪出宫时,皇帝严辞拒绝他的原因。因为在皇帝看来,二皇子一旦出宫,很有可能会被晋王算计。出宫,他就保不了儿子了。 想完了这些,柳崇突然有些慌乱。 皇帝现在,是用福豆的性命,在威胁自己必须保住他的皇肆。 那么要利用福豆为人质,就意味着福豆从今天起,到皇肆诞生前,再也出不了宫了。 …… “婕妤,您现在可好啦,官家让您就居在延福宫偏殿养胎。”福豆还没想到出宫不出宫这里去,只道呵护着吴婕妤便罢。 吴婕妤指着外面的一棵枣树,“福豆,最近我真是就想吃酸口的,你帮我摘些枣来吧。” 福豆外面一看,吴婕妤还真是眼尖,枣树上还真挂了一排青枣。她答应下,便叫来溪云和两个小内监拿着杆子去打枣。就这一跑动,福豆忽然觉得腹有些痛,但也不省得怎么了,难道是吃坏了肚子? 溪云抱着枣,给她分两个,“过会儿太医过来也给你诊一下便了。” 福豆点点头。 待太医来给吴婕妤请了平安脉,再搭脉给她瞧时,突然用极其匪夷所思的眼光看着她。 47.第 47 章 “太医, 我可有什么事?”福豆揉着肚子问。 太医支支吾吾, “没、没什么,多吃热的、少食辛辣、鱼虾便是了。我还要再去瞧瞧官家。” 说完后和溪云等交代两声, 就跑去禀报皇帝了。福豆瞧着奇怪,便偷偷跟在他后面。见他入寝殿后绕到屏风后榻边, 福豆便跟去在屏风后面听着。 “官家, 臣刚才诊脉, 诊出来这福豆内监, 可是个女的啊。” “这朕知道了。”皇帝不耐烦地说。 呵呵,多稀罕。福豆松了口气,便要出去,但听太医继续道,“可她还有了身孕了!” 皇帝蓦地从床榻上起身,直直地瞪着他。 福豆那刚抬起的脚, 就这么停在半空。 这殿内, 无一人不惊。 “臣揣测此事还是得报与官家,如果是官家的……” “放肆!当然不是朕的。此事休往外传, 朕自有打算。”皇帝摆摆手, 让他出去了。 太医站起身来,擦擦额头的汗出来, 福豆连忙跑开躲起来,心情太过复杂。 她, 怀孕了? 她肚子里竟然有了孩子! 她和柳崇的孩子……福豆惊诧又欣喜, 心中千回百转, 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像柳崇还是她?像柳崇,那一定会极漂亮。 若是有孕,也只刚一个多月罢!谁能想,柳崇还能生育呢,还以为这辈子也不会有了,还以为,两人相依为命到老了……她都做好了如此准备,突然便有了孕,简直想要捂着脸大笑一场! 一瞬间好想跑去枢密院告诉柳崇知道,但忽然之间,脑袋一晕,静下来细细一思,瞬时感觉天昏地暗。 皇帝已经知道了她有孕,第一反应,便会猜测这孩子是谁的。那么皇帝定会因此断定柳崇并没净身,柳崇便是欺君无疑。 这段时日皇帝还在为皇后与二皇子的事让皇帝郁郁寡欢,一干有关之人全都重罚,若是这个时候知道他欺君,必然盛怒。 前几日冯均顺还说,皇帝的嘉赏可能是想让柳崇登高跌重,现在正是柳崇最志得意满的时候,也是最为人嫉妒的时候,一但这事暴露出去,便会被群起而攻之,便是完蛋了。 福豆越想越怕,趁着这个当口,皇帝恐怕还在思虑,自己便迅疾向延福宫外逃出去。 若是被皇帝问及,福豆定然不能说孩子是柳崇的,那总得编出一个孩儿他爹来,这个人不管是谁,破了官家的指婚也都是要关入大牢的。自己呢?恐怕下场也是一样。至于肚子里的孩子……就要被打上孽种烙印…… 认和不认,好像都是死路。 福豆缩着头在宫道上乱走,风飕飕吹着背脊,她浑身发抖,径直朝宫门去。掏出腰牌和问询身份后,内东门的侍卫便拦住了她,道,“御前的人不能出宫,官家特特交代过的,你们今年之内都不能出宫走动了。” “军爷们,可行行好吧,我哥哥死了,得让我送他一程去啊!”福豆连哭带求也不济事,侍卫仍旧铁面无私。又编了半天她和哥哥的感天动地之情,侍卫们显然已经有些被她松动了。 “福豆儿!来找你哥哥我?” 内东门司衹侯柴衮刚好路过,看到她后平地一声吼!福豆一个哆嗦,连忙向守门侍卫解释,“死得不是这个哥哥……” 但对方说什么都已经不信了。 柴衮走过来,“哥儿几个快些给我开门,我柴衮,晋王跟前的红人,要出去啦!” 一听便是天天在这里叫嚣,几个侍卫反感盯着他,“你可以,但他不可以。” 柴衮一噘嘴,“为什么?” 福豆心已经凉透了,知道若是再停留,恐怕消息就会传递过来,那守城侍卫也要抓她了。仔细想了想后,将柴衮扯到一边,“若我不测,你一定要好好奉养爹娘,多求求晋王,千万要为爹娘求情。” “什么什么,说这些?” “告诉柳崇,我怀了他的孩子,但让他放心,我咬死了,绝不会说是他的。” 柴衮风中凌乱,这柳崇,那玩意儿能行便罢了,竟然还能生?! 不过,其实如果福豆真怀了,也没什么,便出宫去寻个由头不回来了。就说是死在外面了都行。 柴衮立即跳到侍卫跟前,“快点儿,别拦了,放我们出宫去!” 侍卫哼一身,“他是不行的,福豆,官家有交代,这个人必须守在延福宫。” 柴衮的额头开始冒虚汗,他转头跑开,抓住福豆的肩膀,还没问,福豆已经说了出来,“吴婕妤怀孕,官家令我全力照顾,不许出宫。” 柴衮松了口气,还以为皇帝知道她已经怀了柳阉人的孩子了。 大喘气儿啊,吓人不。 福豆抿了抿干涩发紫的嘴唇,紧接着说,“别心存侥幸了,官家的确知道了。”说完,便不敢再停留,只哀哀望自己哥哥一眼,口型说一句保重,就朝着宫道上飞奔而走了。 她不敢回延福宫去,看到侍卫经过,就急忙闪躲,怕是前来捉她的。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关押二皇子的翠微阁。侍卫在正门值守,那墙后狗洞一向无人看守。福豆蹲在狗洞边上,唉声叹气。 二皇子平日无事,就靠在狗洞边上。今日也是巧得很,他刚在床榻睡了半日,觉得百无聊赖,就到狗洞边上碰碰运气。这猛地听到有人在外面叹气,仔细听了一会儿,竟是福豆。 “怂豆,快给本王拿好吃的来!” 福豆此时眼睛里正渗泪,惊慌之下,冲着狗洞道,“二大王,官家要处死我了,往后我便没办法再给您送什么饭菜,您便好自为之吧。” 福豆说得恳切,想到自己命运,越发流泪哽咽,二皇子一听也是混了,“怎么,难道柳崇也造反了,连累了你?” 福豆佩服他的想象力,不过,他若听了自己怀了柳崇的孩子之事,却也会惊出一身冷汗吧。她自然不可能对任何人说出来这种事,二皇子和柳崇还是政敌,又深恨柳崇,她是绝不可能再说一字的。 “今日便是向您辞别,往后可也别嫌饭菜难吃,那是官家对您的考验,只要让官家满意了,他自会念你的好,放你出去。往后也不能使性子,打骂下人,他们给你告了状,你只能在这里头待得更久。” 二皇子心上一梗,将头靠在狗洞边,“你倒说啊,到底是什么事触怒了官家!” 福豆咽了口眼泪,“没,没什么。” 二皇子怒了,“本大王的话也不听了?到底怎么回事?福豆!” 叫了几声后,都没人应,知道她是跑远了。二皇子茫然又惶急地瘫坐在地上。 …… 柳崇从枢密院出来,在晋王府上密谈监国,还有吴婕妤怀龙种之事。 晋王已经联络自己朋/党准备了上书奏折,等皇帝在延福宫听政时联合上书。“逼不得已时,总少不得要恐吓官家则个,这个分寸你懂,本王无论如何,就是要监国这个正名。”晋王下达指示。 柳崇在揣度这个分寸。 “吴婕妤肚子里的龙种,你怎么想?”晋王喝着茶问。 柳崇沉吟,“依我看,不必动她,还要力保。若她有事,就算不是咱们干的,朝臣目光也会怀疑到咱们身上来。反倒是官家的病,日渐加重,恐怕等不到孩子长大那日了。倒不如拉拢吴婕妤,提拔她那卑微母族为我们所用,这样她便不成威胁。” 晋王赞叹地瞧瞧他,托腮笑,“你可真是本王地好长瑾啊。” 柳崇腼腆回答,“晋王谬赞,咱家和晋王永远都是一条心呢。” 晋王软哼一声。他的心思深沉,可不是真赞,话锋一转,便抬眸斜睨着他说,“你现在是最得官家信任,官家现在像个离家的婴儿,抓住你不放,生怕你对他不忠,一旦他发现你什么,便一定会爆雷霆之怒,爱极恨极,便不可能放过你。所以你万不能有一步行错,否则我也救不了你。若是你一旦出事,牵一发动全身,官家一旦彻查你,难免引出本王手底下的那些人。” 柳崇点头,“晋王放心,就算咱家豁出性命去,也不能有半点连累您啊。” 晋王指了指窗外今晚的月亮,“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咱们这里坐着地虽是两个人,但其实有三个人,你说是吧?” 柳崇愣了愣,晋王微笑,“听说你成婚了。” 柳崇细一品,咽了一口唾沫。 晋王继续笑,“你用姓名保本王,本王毫不怀疑,但是若要牺牲爱妻,你还能豁的出去么?” 柳崇目光慌乱,但不多时后,缓缓道,“绝不会有这一天。” “若有?” “若有,我们夫妻,一起为君死。” “你不能死。” “尘埃落定之后,我下赴黄泉寻她。” 晋王哈哈两声,起身用那销金袖子给他抹额头的汗,擦了之后,又亲自给他斟茶,睫毛一扫,修长手指搭在他臂上,“长瑾你可莫要多虑,本王逗你玩儿呢,哪能这么刚好,便有让你这滴水不漏之人露出破绽的时候?” 柳崇也跟着干笑了两声,但愿没有。 但愿。 …… 48.第 48 章 柳崇正在书房细细思量晋王的话,柴衮突然冲过冯均顺的阻挡, 跑进来扑倒在柳崇面前, “大官!你可得救茹茹, 茹茹她, 她有了……” 柳崇皱着眉:“喘什么, 好好说话。她有什么?” 柴衮爬起来,大喘气了半天, 瞪着一双眼睛摸了摸肚皮。“孩子,您的孩子!” 柳崇蹭地站起来,“当真……当真?” 一枚彩炮好像在头顶升起,啪啪啪炸响,把他崩得跳了起来, 恨不能仰告天地:他柳崇终于有孩子啦!哈哈哈哈哈! 柴衮赶忙拉住他蠢蠢欲动的衣袖,“您可别急着要高兴,茹茹告诉我,官家已经知道了, 若不然我怎么会这么着急跑回来告您呢,茹茹怀孕,那不就是告诉官家,您的身子……您可想想办法吧!” 柳崇突然浑身一颤,“官、官家怎会知道?” “那茹茹怎知道她怀了?” 被柴衮一反问, 脑袋还懵着的柳崇终于惊醒。是太医。 往来延福宫的太医, 给福豆诊出了喜脉。除此之外, 再不可能从别人嘴里撬出他净身不全恢复的事。 柳崇如堕冰窖, 呆呆地站着,良久,跌坐在座中。 柴衮是头上罩火——焦得冒烟了,急急道,“您快拿主意啊,茹茹被禁出宫,只在宫门处仓促跟我说了两句便跑了,那样子,便是怕被侍卫拿住。我这是等着您的主意,救命呢。大官,我们柴家和您一命相牵,茹茹是您的妻,您快想想办法,先把福豆救出宫来,咱们是逃也好,是如何都好,您先要将茹茹救出来啊。” 柳崇坐着不说话,面色渐渐惨白。 柴衮瞧瞧天色越来越暗,“大官,宫门要是下了钥,茹茹今日就救不出来了。有什么,等人救出来再说吧。您在枢密院想想办法,先让她去那里躲躲?您只要想法子和守门的说一声,我现在就去接她。” 柳崇好像雕像一般定住了,一句话也不说。 柴衮仰望着他,等了半晌,,心已经凉了一半,“大官,您到底救不救人?” 柳崇还是无言。 柴衮怕他是懵着还没想明白,于是劝说他,“这秘密是您的大秘密,被官家知道了,欺君之罪,咱们全家都要遭殃,唯有逃跑这一个办法。柴家已经被抄过一次,我和茹茹也都逃过一次,逃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 柳崇突然低低地说,“不能逃……” “您不会还惦记着虚荣富贵吧?这些,您看看柴家就知道了,花无百日红,咱们赶紧救人,离开吧。” “我不能走。”柳崇沉声。 “那官家不会放过你,放过我们所有人的。”柴衮都经历过一次了,当初他爹就是不信柴家会亡,最后关头没有带着家人逃走,才会丢得丢,流放的流放。逃跑得快啊,可是像柳崇这种人,奋斗多年才身居高位,得到这一切,怕是想不透啊! 柴衮想了想,时间可不等人,柳崇不济事,只能去求晋王了。他好歹是救过晋王的人啊! 柴衮起身跑了出去,屁滚尿流地又奔到了晋王府,简直把魂儿也要跑飞了。好容易被引到了晋王跟前,晋王还在品着茶。 晋王视茶如命,能从早喝到晚,不管干什么,都要啜上两口。 柴衮着急着要说话,晋王伸手打断他,“待本王先喝了这一口。” 喝完一口,品了半天,吧咂嘴后才让他说。柴衮将事情说了,晋王突然噗嗤一笑,“哎哟,我倒不知,长瑾竟还是个男人。” 柴衮觉得自己不光是头发焦了,应该是脑袋都焦了。他看着晋王这种品评般的笑容,颓然在地,眼睛泛白,嘴唇发紫,快去世了。 “你说,想让本王助你们逃跑,你怎么会有这么天真可爱的想法?”晋王打量着柴衮,“就算我要还报你救命之恩,也不能这么乱来啊。柳崇不能离开,他一离开,官家自然会认为他是真的欺君,便要起底彻查他这些年的往来,钱款,那本王能不受牵连么?” 柴衮愣了愣,看晋王伸出了一条腿来,当即会意,跪过去给他揉起来腿。 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把在男妓馆学的一手按摩绝活,全给晋王用上了,按得晋王好生舒爽,连连吟唱。柴衮问,“晋王,您是不是有了救人的主意?” 晋王再喝口茶,“福豆怀里的孩子,柳崇不认就行了。” 柴衮手一抖,又跪到前面,悲戚道,“您不会是要保柳崇,而放弃我们柴家吧?晋王,您忘了,您忘了那天我跟您在床上……” 晋王就想忘了那一晚,偏又被他提起,哆了个嗦,“本王没这么说。本王只是说,柳崇不能认,别人可以认。” “可是,若说她与旁人怀了孩子,那便是抗了官家婚旨,柳崇是没事了,我们柴家还是死罪啊。除非认下的那人位高权重,是让皇帝觉得,杀不得,而且还高兴他又了子嗣的。可这样一数,能认下这个孩子,还全身而退的,就只有二皇子,和……您……” “你说得不错。”晋王抿口茶,余光扫到他专注地仰望着自己,略略一慌,“你不会是让本王认下吧?” 柴衮殷切望着,眼神盈盈,“晋王,那夜……” 那夜温存的恩德您可不能忘啊! 晋王手抖,放下茶杯,低头道,“让本王想想……” 他自己可不想做背锅侠,更何况,他曾有意将福豆纳了,后来知道错会了救命恩人才罢,但有这一层,为了救她而让自己戴上一顶帽子,他怎么可能情愿呢。 不过,柳崇是必须要保的。接一个锅事小,性命和皇位事大,若真让柳崇接下这个锅,就等于给了皇帝一个查实柳崇的口实。在这个当口,是绝不能出这等事情的。 正沉吟间,柴衮又使出了拿手本事,立即过来给他小拳捶腿,十指捏腿,捏腰,捏肩膀,一阵舒爽后,晋王当即决定:“入宫。” …… 柳崇坐在座上,手中紧紧抓着自己的十八香手帕,时而笑,时而哭,泪湿满巾。披荆斩棘,峥嵘岁月十余年,最终心中所愿,却也不过是两头白首。 若是能有小小人儿承欢膝下,那便是锦上添花了。 这等福气,可能让他有? 这半年来认子后的日子,每一日都如在蜜罐,水一样的福豆贴在他身旁,他也体会了一把,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柔情。他何曾想过自己可以这样待人?他何曾想过,老天爷会把这样一个福豆送到他身边来? 半年光阴从春入秋,闭上眼睛,福豆的每一个身影,一颦一笑都在他脑中回转。 就在昨日,他还自问可为晋王付出一切,但现在,他啪地一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这世上根本没有一样东西可以和福豆相比。 他绝不能让福豆有任何闪失,牺牲的不该是她,绝不……此生能得她一回,便已经是几世修来,有这段时间也足够了。 就算今后无法得到她,只要能相依为命,她便不会埋怨自己吧?或者,她将来不愿留在自己身边,便也随她去,自己心中惦记着她,便也足够了。 好歹她还给自己留了一个孩子。就算这孩子不愿随着自己,或者不愿认他这阉人当爹也都无妨,只要能活得高兴便是了。 哭哭笑笑,看得书房外的冯均顺和李弯都抽泣起来。两人跪着,也不敢上前,但他俩是最明白大官心思的。 冯均顺呜呜对李弯说,“大官他,骨子里是个犟牛,他认定的事宁死也不会改的。” 李弯含着泪,哽着答,“但眼下大官能脱身活命的办法,就只有指认福豆和他人媾/和。这等事情,大官不会做,大官一定会保住福豆和孩子的性命。 冯均顺哀叹一声,“大官好容易有妻有子,得享天伦,老天爷怎么……如此不公?论功劳,大官征战十年,才换来今朝汴梁歌舞升平,难道不该得一点馈赠?便要将人送上绝路吗!到底大官,会怎么做……你说,大官会为了救福豆,牺牲什么?” 李弯:“大官一定会主动向官家坦诚。” 冯均顺自己也或多或少有这预感,但他还是蠢钝,“主动坦诚没有净身,求官家原谅?官家盛怒之下,如何才能原谅?” 李弯低头,“投诚。” 冯均顺:“向官家投诚,保官家,背弃晋王?……可你我都知道,官家时日恐怕无多,吴婕妤的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晋王却如日中天,若背弃晋王,就无异于走上死路,晋王怎么会放过?” 李弯摇摇头,“别无他法。” 冯均顺,“那你确定,只要向官家投诚,官家就一定能原谅吗?” 李弯答,“诚意,大官必须付出最大的诚意。” 李弯隐隐想到了什么,咬紧了牙关。 …… 柳崇已经想好了。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在他从知道福豆有孕到现在的半个时辰,他挣扎,思虑,但没有一次是想要让别人来做自己孩子父亲的。 他不愿。 他要做自己妻子的丈夫,自己孩子的父亲,从生到死,或者,不生不死。 柳崇决定入宫,去向皇帝坦诚。 然后,自宫,宣誓效忠。 49.第 49 章 十年战场死生之间, 柳崇从来没有这般胆怯过,但入宫门那一刻后,又从未如今天一般视死如归。 保护自己的女人, 就是这世上最爷的事,就算有没有那东西, 又有什么要紧? 当初是因此入宫,他从未骗过谁,是老天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得以拥有妻儿, 尝过极致之爱, 现在老天再收去,他也没有丝毫怨言。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皇帝更需要他的忠心,为他保住皇嗣, 驱逐朋党。而自宫恢复内监身份, 便是最好的投诚。他会保住官家的皇位, 到他死的那刻, 他不会让任何人,包括晋王, 再向皇权迈一步。而他将常伴皇帝身边,做他最贴心的奴仆,寸步不离。 柳崇深吸一口气, 步入延福宫内。 晋王正伫立在寝殿下面等着, 旁边还跟着没头没脑的柴衮, 此时纷纷转头瞧见了他。 晋王见他进来,伸手一拦,“长瑾,你怎么也来了?这个时候,你可是最不该出现的人。” 柴衮也略惊异,他出现了,难道还想从皇帝跟前把福豆生抢出来?再不然,难道他是要指摘福豆不守妇道和他人通/奸?反正不论哪个,也对福豆不利! 他抢上来用胸膛挡住,“这里有晋王,没你的事!” 柳崇咽了口唾沫,“滚开。”说完一把将柴衮推开,就要上殿阶。 延福宫内侍立即将他拦住。不过区区几个内侍,柳崇随便胳膊一弹,他们也就飞出去了。但这时晋王走前几步,“长瑾,借一步说话。” 柳崇偏头冷眼一瞥,“晋王,咱家是来救命的。有什么话等出来再说。” 晋王的腿一滞,仰头瞧他。 柳崇从来对他都是恭敬顺从,绝没有用这种肃杀似的目光看过自己,倒是一瞬间提醒了晋王,这柳崇上位和旁的内监不一样,他可是大杀星啊。 不过这愣神只是一瞬的事。晋王直来直去道,“里边发生的事,你不想听听么。这样贸然进去,不怕触了虎须?” 柳崇终于听进去了,顿了脚,回身。 晋王点点头,“福豆已经在里边了,正在跟官家陈情。你先听我一句,”说着低头,微微笑一声,“假如本王替你担下,让她在王府住下、生产,如何?” 这是最完美的解决之道,又救了福豆和她腹中孩儿,化解了柳崇在皇帝跟前的怀疑,还能让柳崇记得自己对他的恩德,顺便又还了柴棍的赤/身暖体的恩。多好的事。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时意乱情迷的指摘,柳崇去向皇帝说,他不在意,便是了。皇帝内疚了,还会再给柳崇指一门婚呢。 柳崇却冷声道,“咱家的妻,咱家自己救,不劳晋王您了。” 晋王又笑,“这是本王进宫时想为你做的,很遗憾,长瑾,本宫做不了。因为本王虽然给你求了婚旨,可终究敌不住福豆与二皇子郎情妾意,已经结了珠胎。” 风扑面而来,已经快到了孟冬,这一阵风刀刮一般划过。 “所以这里没你什么事了。至于他们是什么时候的事,便就是那一晚皇后谋反设计的夜宴上,二皇子吃醉了酒……方才我上去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这才特地在阶下等你,要告诉你的。” 柳崇苦笑一声,那晚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可二皇子又为什么?柳崇不愿,他醋,对,他连这种事都醋! “不是二皇子的。”柳崇淡淡一声,不顾阻拦抬腿上阶入殿。 柴衮大叫,“晋王,不能让他进去啊!” “这柳崇……”晋王哼一声,心中思虑万千。 自己都要替他承担,他也不愿,二皇子他也不愿。他还能有什么本事救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柳崇本是个骄傲的人,但他不管多心气儿高,过去在人前也都装得哈巴狗模样,是为隐忍。怎么今日就不行了?明明是个聪明人,偏偏在情事上就变成了榆木脑袋,全然不顾大势了。 晋王那一贯微笑的脸渐渐收敛容色,他与柳崇这么多年,柳崇能想到的办法,李弯既然能猜测出,晋王自然也能。 这是要舍弃阵营,来向皇帝换取福豆的生机啊……柳崇,真有你的…… …… 柳崇步入殿中,正看到二皇子与福豆,一前一后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坐在榻上,脸色是久病的黑沉,此时正襟危坐,身上披着御寒的销金龙袍。 “柳卿,你来得正好。朕有一事求你,就是朕这不孝儿……” 皇帝一脚踹出去,正踹在二皇子的肩膀上,二皇子被踹得扭动了一下身躯,继续低眸跪着。 “这不孝儿他,坏了朕的指婚,柳卿,朕再给你择一门好亲事……”皇帝的眼神中既是对二皇子的恨铁不成钢,又是对柳崇的内疚。 柳崇的眼睛只讷讷地望在福豆身上,“你,你可以说实话,我绝不会怪你。” “我已没什么好说……”福豆低着头,说完这几个字,紧闭了眼睛和嘴巴。 二皇子斩钉截铁,“柳阉,我就是气不过,你竟然使手段将本大王的女人要了去,所以我只好将她抢回来!” “你住口!”皇帝气得将枕头也砸下去,正砸在二皇子额上。 二皇子大声说,“爹爹,我已经不想着储君之位了,但福豆是您一早许给我的,是您出尔反尔,你叫儿子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皇帝重重咳嗽两声,二皇子收了声,担忧地仰视他爹,也不敢说话了,生怕再把他气出什么好歹。 福豆瑟缩地瞧着,用手抚着肚子。柳崇却一把拉着她的胳膊站起来,“你向官家说实话,若不然,我就说了。” 福豆咽了一口唾沫,开口道,“是……二皇子的。” 柳崇苦笑一声,低低道,“傻东西,还是由我来说实话吧。”他是铁了心要这么做,他不想让福豆怂下去,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认他人为父,他不是什么低人一等见不得光的东西,他是个人,顶天立地的人。 柳崇跪了下来,“官家……” “柳大官!你休要破坏我妹妹姻缘!”柴衮突然从外面跳了进来,跪下道,“官家,柳大官就是想着法子地想要我妹妹,可我妹妹自做了他的干儿子,就没动过歪心思,日日奉守以礼。但柳大官还是要强纳了她,我妹妹可怜巴巴儿的,敢怒不敢言,只有与二皇子私定终身,所以官家,求求您看在柴家的面上,就将我妹妹许给二皇子,成全这一对苦命鸳鸯吧!” 晋王站在门外,并不进来,但柳崇深深知道,柴衮的地位,怎可能在官家面前说这么一长串的话?这是晋王授意。 而福豆此时终于开口,“柳崇,别纠缠了。放我和孩子一条生路,我不想你牺牲什么,只想死不相往来!” 福豆望着他,眼中极力克制着泪水,喉咙颤动,咽下苦涩。 柳崇张口,“这不是我想要的。”咱们应该无论如何,都在一起,柳崇痴痴地瞧着她,希望能用眼神给她信念和坚定,让她相信自己,能够处理此事,只要她与自己站在一起……不计后果,也要坚守。 “但这是我想要的。”福豆偏头不去看他,低头说,“请干爹成全。” 柳崇喉咙哽住。 二皇子哼一声,跪下道,“请爹爹成全,将福豆送与翠微阁,让我陪他们母子诞下您的孙子。” 皇家后嗣,皇帝自然会重视,皇帝一想到自己竟忽然有了孙子,气色都比之前转好了些,“那就如此安排吧。” 二皇子大大叩拜:“谢爹爹!”说完又拉着福豆,“你也说,谢爹爹。” 福豆颤抖着,低低地说,“谢、谢爹爹……” 柳崇在旁望着,她想要的是苟活于世,她说“不想你牺牲什么,只想死不往来。” 死不往来,那活呢?她不想让他牺牲,为的是活而不是死。她不能冒险,不能让他妥协。 柳崇不能再坚持自己的固执,因为这是她的意思,他必须放下自尊,为了她的意思。但他却要眼睁睁看她扶着二皇子起身,从自己身侧走过。 擦身而过时,柳崇蓦然听到她说,“好好的等我。” 柳崇想伸手去抓,这手却最终没抬起去。皇帝坐了许久,坚持不住,疲累地卧佛下去,病恹恹地道,“罢了,就这样吧,你们都快出去,让朕省省心……” 闭上了眼后,皇帝却突然笑了两声。 儿孙满堂…… …… 50.第 50 章 二皇子挽着福豆的手出了延福宫, 在众人的侧目和侍卫护送下,跨步向翠微阁走去。 福豆抬眼觑他, “二大王,谢了……我知道我是私心,想保住自己和孩子,还有,家人……本来我也不想拖累了你,但福豆很坏,看到你主动跑出来为我承担,我就……顺杆儿爬了。” 她隐去了柳崇这一层, 但事她也很怕二皇子问起。 二皇子哼一声, “谢?世上还有人愿意顶这种锅?也就是本大王,心太善!不过是报你一饭之恩罢了。” 回头瞧她那内疚的唉声叹气的眼神,不耐烦道,“本大王从不欠人情,再说了, 本大王也没说谎,本大王就是要和柳崇把你抢来,本大王高兴!凭什么让你喝柳崇在外面吃想的喝辣的?再有,你不是不愿嫁给我么,现在不嫁也嫁了!谁都知道是我收纳了你!你呀, 就得在翠微阁陪我一辈子!” “你怎么知道我出了这档子事的?” 二皇子得意地说, “难道我过去在宫里就没人了么?御厨房没日给本大王送馊饭的善尧, 便是本大王的人, 你在外面的事,本大王一清二楚。” 善尧?福豆愣了愣,一想,不就是每次她以柳崇名义跑去要食材,每回跟她讨价还价那个么,原来藏得这么深啊。 二皇子心道,我可不止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肚子里的种,十成有五成是柳崇的,二重是那侍卫林冲的,还有二重是御药院的陈明晚的,再还有一重是那刘十六的。反正跑不过就这几个人,不管是哪个内监没阉割干净,都是够恶心人的,但他如今已是阶下囚,也就只能在心里恶心。往后要想日子过得去,竟然还得靠着这些人。 反正,福豆还是福豆,只要是福豆就够了,至于其他的,爱咋咋地吧。 “那,那他既是你的人,怎么还送馊饭给你?” 二皇子捏她耳朵,“怂豆,你笨不奔,那是因为官家有令,他明面上必须给弄点嗖的,但实际上,那上头一层加多了醋的酸味儿菜,也是新鲜的,底下也都包着狮子头。” 福豆撅撅嘴,“早知道是这样,便不给你送饭了。” 二皇子嘿嘿瞧着她,又是心酸,又是甜蜜,不管怎么样,现在福豆终于跟他在一块儿了。 侍卫把守森严的翠微阁内,福豆一进去,就闻到了大片的尘土味。她与柳崇呆着时日已久,免不得沾染点洁癖,便去寻了扫帚开始打扫。 二皇子也不管,就二愣子一样往栏杆上一靠,枕着手臂瞧着二郎腿瞧她,“动了胎气本大王可不管你,本大王巴不得你没了孩子,将来本大王上了你,让你真生我的……” 话虽如此说,但二皇子的心,还是揪得颤颤,望向天空去。 皇权,就在孃孃得着急中,离自己越来越远。 福豆将地扫完,洒了水,这翠微阁才终于显得能住人了。偏房的被褥也有些发霉,她抱着拿出来要晒时,翠微阁的大门却开了。 两名窈窕宫女走了进来,向二皇子莞尔一笑,道,“奴婢们是奉柳大官之命,来照顾福豆的。” 这两名婢女都长得一张好脸庞,一副好身姿。一清雅一明艳,哪儿像是来照顾服侍福豆的,分明就是给二皇子解馋的嘛! 二皇子一瞧,哼一声,“你么告诉柳崇,让他死了这条心吧。本大王就喜欢福豆一个人儿!气死他算了!” 清雅婢女徐茵茵抿唇一笑,微微万福,就跑去给福豆捏肩膀去了。 明艳婢女魏芃芃哈哈叉腰,理都没理他,就去给福豆做孕妇食去了。 二皇子蹭地坐起来,向外面问,“人呢!服侍本大王的人呢!” “人在这儿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从阁外走进一个内监来,“哟,二皇子,您需要咱怎么伺候啊?” 二皇子一瞧:冯均顺。 柳崇身边儿的冯均顺! 福豆一眼便瞧到了他,欣喜唤了一声,“均顺?” 冯均顺白二皇子一眼,小碎步到了福豆面前,“这地方哪能住啊,大官让小的来拾掇拾掇。”说着他又走到门口去一拍掌,便见外面一溜内侍省的内监各个端着地龙,提着衣箱,抱着暖被往里走,放下之后,又出去往里一盆盆抱菊花梅枝进来。 冯均顺先将床榻给她换了新的,那锦缎里头包着厚厚的柔软的棉絮,触手升温,别提多暖和。地龙也点上放在她屋内,菊花放在她窗口,梅花也栽种在她一眼能看到的地方。 二皇子看得眼睛都要直了,嫉妒不已,这时瞧见御厨房的自己人善尧也进来了,提着两个三层大食盒,竟也是往福豆那里去的。 二皇子拦住他,“等等,怎么没本大王的?” 善尧陪笑道,“二大王,这都是柳大官吩咐给福豆的,福豆有了身孕,乃是皇家后嗣,柳大官和官家提议,福豆怀里的可是皇孙呢,必须得好吃好喝照顾好了,别说我了,御药院和太医局都忙活起来了,都快赶上吴婕妤的待遇了!” 善尧没空与他多说,就赶忙将点心都放在了福豆偏房的桌上。二皇子咬牙切齿。但是善尧出来后,却还是给他放了一食盒,嘿嘿,“她说她吃不下,让小的拿来给您吃。” 二皇子的怒气稍稍去了些,想一想,自己还是可以跟福豆蹭吃蹭喝的嘛。不管怎么样,改善了他这可怜巴巴儿的待遇,这也是当初他一脑门子想救福豆时没想到的。 再看那屋的地龙,也被福豆让冯均顺给他送了两个来,就连菊花,也给他匀了几盆,二皇子终于拍腿感慨,救人,没白救啊…… 福豆心里也别提多高兴,就说嘛,柳崇怎会不管自己的老婆孩子呢,巴不得最好的东西都给她。这翠微阁摇身一变,就成了富贵人家的大宅。抬头瞧见冯均顺,就好像柳崇也在这里似的。倒是二皇子像个客人了。 下午善尧再来的时候,也是带着内侍捧了两桌菜,福豆的都是按孕妇饮食量身给她打造,二皇子的就按他以前做皇子时的规格,摆好了后,觑他一眼说,“这这也是柳大官交代的,让您顿顿吃好的,大鱼大肉供应。” 二皇子一看眼前,他虽然总让尧善给自己偷偷带狮子头进来,可这一个多月,哪里见过这样的三鲜笋炒蛤蜊、酒炊淮白鱼,还有乳酪樱桃、甜藕山药,荷花炖鸡,越看越馋,越看越喜欢! 到了晚上,太医都来了两个,两人各自给福豆看诊,有不同意见还要吵半天,就在二皇子肉眼可见的门前,大肆争吵给她用哪味药该多,哪味药该少。 到了晚上,可才清净了。 翠微阁现在就剩下了冯均顺,还有新来的魏、徐二位宫女。冯均顺只伺候福豆一个,嘘寒问暖好不殷勤,二皇子已经怀疑,这孩子有可能就是他的,柳崇这是送情郎过来与她相会呢! 二皇子于是想了无数个欺负这冯均顺的计划。 至于那两名婢女,总在二皇子眼前窜来窜去,却都不理他,偶不然投过来一眼,还算眷顾了,让二皇子好不难受。 好日子慢慢过着,福豆每天早上都会由两宫女扶着,在外面晒一个时辰太阳,此时二皇子便会坐在栏杆上张望。 福豆瞧他的眼神,总在打量宫女,便过去同他说,“你莫不是想临幸了她们吧?” 二皇子也好久没动过贼胆了,但贼心真还有那么一点点,毕竟憋久了不是。“你胡说什么,晒你的太阳罢!” 福豆坐在他身边说,“你瞧,柳崇他挑了这样动人的两个人来,一定是献宝给您的。不过我可提醒您,别用什么强,有我给她们做主呢。您若喜欢,便去追,瞧姑娘看不看得上你。” 二皇子瞪圆了眼睛,“我赵开京是甚么人,我喜欢的人就是你,你现在就在本大王身边,你休说胡话,小心本大王临幸了你,你就彻底成了本大王的女人!” 一旁的冯均顺听完,呵呵笑着走过来,咬着后槽牙道,“二皇子,咱帮您捏捏怎么样?” 二皇子瞪他一眼,低声告诫福豆,“小心你一辈子都只能在我身边陪我。” 说完,便回去睡觉去了。 福豆笑笑,望着墙边的那个狗洞。 狗洞外,依稀能看到一双黑色皂靴立在那里,每日早上晨起的半个时辰,每日晚上落日的半个时辰,都会在那里静静地伫立。福豆知道,墙外的那个人在听,所以她说话总会大声,想着他听到了,也会和她一起笑。有时她便说说肚子的事儿,譬如,今日疼了一疼,好担心,或者,他动了一动,好像很暴躁。外面的人儿,一定跟她心思是一样的。 只是不能相见,但也如从来没分开。 时日飞转,五个月也好十个月也好,转眼就到了快要生产的日子了。 宫里头,吴婕妤怀得早些,先动了胎气,久病于榻的皇帝终于又有了生机,没日没夜地守着。 到了真生的那日,消息传到翠微阁来,吴婕妤生的是个女儿,皇帝的身体,好似瞬间就又垮塌下去了。 但很快地,一道圣旨入了翠微阁:“如若福豆生了龙孙,朕即刻立他为皇太孙!” 二皇子大吼:“万万不可啊!” 51.第 51 章 二皇子只是救人心切, 他也不是傻子,还能真让皇帝胡来么?当即他便趁着善尧来翠微阁的时候, 把他叫去屋内偷偷摸摸换了衣裳,装作一个小内监,捧着碗盆溜出去了。 到了延福宫,看到抱着孩子的吴婕妤, 正在外面坐着,那怀里的小婴儿还带着娘胎里的黄黑,看上去瘦瘦弱弱, 可怜见儿的。 听到吴婕妤和溪云感叹说, “本来这时是不能带孩子出来的, 虽然现在又到了夏日, 可孩子也经受不住。但太医说, 身上的黄若是不晒去,便好不了了。”说着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二皇子平日蛮横, 但看见小人儿却是心里抽抽, 实在心疼得很。 低着头,装作内监走到福宁宫内,眼见自己的爹爹这不到一年的时间, 已经垂垂老矣。 二皇子跪在了皇帝跟前,摘掉帽子, 想等他醒来。皇帝睡了两个时辰, 才微微醒来, 一眼看到是他, 像做梦似的,握住他的手,“开京……” “爹爹,是我。”二皇子动容,哽咽着。 “开京,又贪玩儿了?多读书没甚么坏处,你这样怎么继承爹的衣钵?咱家里一亩三分田地,你也得管上……” 二皇子流了泪,“爹爹,咱们不在田间地头了,您是大居的皇帝,是臣的官家。” 皇帝眼睛睁了睁,瞳孔散大,“是啊,朕是皇帝……开京,看你干得蠢事。若不是因为你谋逆想杀了老子,老子怎会不把皇位给你?好歹是眼下你快有了子嗣,老子的唯一希望,就是你的儿子啊!” 二皇子握住皇帝的手,“请爹爹收回这个旨意,一来柴氏为前朝皇族,若是让这个孩子做皇太孙,柴氏便会蜂拥而至,爹爹不能断送咱家基业啊!您,您原谅我这一次,信我一次,让我再试试,我若登上帝位,就会将爹爹的政令一个字不改推行下去。请爹爹使忠实的朝臣们供我驱使,为我保驾护航。” 皇帝握住他的手,“你?你……” 二皇子也不急,“官家,您可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您再优柔寡断,江山就是别人的了!” 不消多说,买通的内侍已经来催他出去,二皇子抹掉眼泪,跑了出去。 皇帝心情很清楚。现在以晋王在朝中的力量,就算有他自己让文臣拟的一纸诏书,也多半不能成行。为今之计,要想让自己儿子抑或孙子上位,也都必须兵行险招——杀了晋王才行。 皇帝自己知道大限将至,不能再等了……他躺在床榻上等着,也就这么一下午的功夫,那给二皇子放行的内侍便不见了。皇帝问,“承恩呢?” 身边的新内侍道,“承恩他办事怠惰,罚走了,已经换了奴婢来替他。” 皇帝知道,自己病得太久,宫里恐没剩下几个自己人了。 …… 晋王府上,刚送走了一批大臣。现在晋王就在府上主事,俨然一个小朝廷。他的堂外就是大臣们来“上朝”的地方,他的书房就是“垂拱殿”,此时有人来报,说二皇子偷偷溜进来延福宫。 晋王道,“进就进了,他们爷俩合计合计,说不定还能助咱们一把力。”说完笑笑,看看身旁的柳崇,“看来你与爱妻团聚的日子也要到了。” 柳崇脸上一滞。 他满心满脑,早就已经没了眼前的一切,什么争权夺势,他都不想再参与,只希望福豆能平安生产。 晋王送走其他人,拍拍柳崇的肩膀,“说来也真有意思,官家老糊涂了,竟然要把你的儿子立为皇太孙。自然,臣子们不知道这孩子是你的,但却知道,孩子是那个愚钝的谋逆之人的,但本王没有阻拦,就是想让臣子们知道皇帝为了不让我登上皇位,总在做些荒唐愚蠢的事。反而让朝臣们的心,更坚定地站在了本王这一边。哦,对了,长瑾,你对皇太孙之位,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动心” 晋王挑逗性地笑,试探他。 柳崇皱眉,低头道,“您也说了,那是官家糊涂,咱从来不妄想不该妄想之事。请晋王放心。” 晋王笑笑不说话。 柳崇知道,那日他想向皇帝坦诚时,晋王便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原本忠贞无二的哈巴狗,有了妻儿的牵挂,那就是隐藏的异心。 就连柳崇自己,也将为了家人背叛自己的郭太医杀了,晋王更是绝对不可能忍受任何人的背叛的。 但柳崇当时早已经豁出去这些了。 至于现在,以他的权势,晋王也不可能轻易撼动,但是如果晋王一旦登上皇位,便会重整朝纲,而自己恐怕不会再为他信任。 眼下,也只是他需要自己罢了。 …… 福豆的肚子日渐隆起,到了现在已经大得如塞了一口锅。二皇子整日好吃懒做,看着她笨拙得走到外面来晒太阳,时不时讽刺几句,但眼里也闪着期待的光。 十个月竟这样快。二皇子筹谋着自己的复起,希望他爹爹能最后为他做一点事。 头一偏,二皇子瞧见狗洞外面有一双靴子。 “啊,好疼……”福豆突然捂着肚子喊了一声,将二皇子的思绪抽回,望地上一看,竟然有了一滩水。 二皇子哈哈大笑指着她,“大肚豆,你尿裤子了,哈哈哈哈!” “笨蛋!我是要生了啊!” 墙外的靴子一动,立即向太医局走去。 过不多时,整个太医局全体出动,都聚集到了翠微阁下,稳婆在里面忙碌了起来。 福豆被冯均顺扶回了屋后,就开始传出了巨大的嚎叫声。柳崇焦急地在墙外等待着,紧张得汗流浃背,期待地攥紧了拳头。 延福宫里病入膏肓的老者,此时也在等待这个皇太孙的好消息。不论如何,他想要他的子孙里,有个干干净净的孩子,就算他有一半柴氏的血脉也无妨,至少让他有了希望,他不是儿孙凋敝之人,他还能亲眼见到自己之后。 “啊啊啊,疼死啦!”福豆嚎叫着,古代的稳婆没什么技术,也就只能催着她收放呼吸。好在福豆是个现代人,知道控制饮食,没吃太多大鱼大肉,但听吐噜一声! “呱呱~呱呱~” 一个浑身是血、连着脐带、皱皱巴巴的孩子,从身体里一头冒了出去。 稳婆接过孩子一看,呵呵一笑,告诉了帘子外头的冯均顺。 冯均顺却是喜上眉梢,到屋外向着太医们,也向着墙外的人儿大喊:“女孩儿,是女孩儿哩!” 福豆一听是女孩儿,高兴坏了,因为生得顺畅,竟然神奇般地没有撕裂,反而精神奕奕地说,“快把我的小棉袄给我拿来!” 皱皱的孩儿被递送到她怀里,福豆猛亲了她头顶几下,稳婆和两个宫女连声劝道:“您可小心点儿,小心点儿啊!” 二皇子也松了口气。差一点,这孩子就要变成皇太孙了,吓死个绿帽爹呢! 真爹就在墙外,哈哈大笑,险些爬上了墙边的树去。女儿好啊,女儿是爹前世的情人,而且生了女儿,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再利用他的孩子,更不会引起任何人的猜忌和怀疑。 女儿,一定会很像她……她,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样了…… 想到此,柳崇不再犹豫。他站在翠微阁门口,对着侍卫挥了挥手。 侍卫们自动地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一直以来,宫里的所有地方,都是他可以随意出入的。为了避嫌免祸,让她安心度过这十个月,他已经在墙外憋了太久太久了,现在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挠他见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柳崇兴奋地踏入,太医们对着他一鞠躬,“大官,您来了。” “嗯,孩子如何?” “健健康康儿!” 柳崇满心欢喜,走上台阶推开门,向福豆躺着地卧房大步冲去。 “大官,不可啊,里边血腥,冲撞了您可不好啊。还请等咱们收拾了再说吧。” 柳崇哼一声,“咱家还怕血腥?”说着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福豆却不是想象当中那般脆弱地躺着,而是抱着个孩子贴着脸,笑得不知多宠溺。孩子在她肩头熟睡着,福豆见他进来,笑声“嘘”,叫他低低说话。 柳崇坐在她床边,喉头一颤,竟然流出了一行泪。 福豆撅撅嘴,小声说,“我当娘的都没哭,你当爹的却哭了,出息!” 柳崇小心翼翼地伸出双臂,将她们拥入怀中,用自己的脸贴着福豆的脸。一家三口贴在一处,柳崇过了许久,缓慢说,“真好。” 这是他盼望了二十年的场景啊,到今日终于实现了。可他也没有雀跃,而是心中颤动着,唯恐伤了自己捧在手心的这两个人呐。 柳崇在小的和大的额头都亲一口,沉声道,“再等等我。” 福豆嘻嘻抱着宝宝笑,“多久都会等。” 柳崇抚摸她的脸,“这一次咱们不会再分开了。” 福豆脸一红,低头笑着不言语。“其实从来也没有分开过呀。” 咱们只是隔着一堵墙而已,我可每天都能瞧见你呢。 …… 消息传到延福宫,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52.第 52 章 晋王关心皇太孙之事, 特特叫他提拔的新任内侍省督知去翠微阁探望,要亲眼见到才算, 可见他已经不放心柳崇。 而皇帝这边,则是着刘十六过去探望,打听消息。也是不相信旁人传的真假。 皮都知的任务,是一旦发觉这孩子是男孩, 就要当场掐死。不管是谁的孩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的荒唐害了这个孩子, 他是男孩儿就必死无疑。 而刘十六的任务则是, 若是男婴, 便要强行抱到延福宫去, 放在皇帝身边, 皇帝要召集群臣来病榻拖孤了。 可惜,两人做了半天办大事的心理建设, 最终却发现是个女孩儿。 皮都知回来后, 对晋王一说,晋王喝口茶,“总算柳崇逃过一劫。”否则柳崇可就要成了吕不韦了, 福豆还要成了太后呢,是在逗谁玩儿?就算晋王多想看皇帝荒唐闹腾, 也不能真的玩火自焚。 柴衮又在晋王门口嚷嚷着要进来, 晋王一看见他, 就眼神微弯地想笑, 于是摆摆手,“皮大官,你退下去吧。宫里有什么消息,及时打听着。” 柴衮慌张地从外面进来,蹲在晋王跟前给他捣腿,“晋王,您想想法子,把我妹妹和孩子带出宫来吧?” 晋王看着他又好气又好笑,“你不好好地在内东门干活儿,成日往我这里跑干什么,你妹妹的事有柳崇料理,你何必担忧?” 柴衮道,“那阉人自顾不暇,始乱终弃也是有的,我可是我妹妹亲人!” “哟,你就不怕本王看烦了你,也始乱终弃了你?雪球?” 柴衮一愣,吓得跌地上。“怎么,你侍奉本王殷勤,本王还不能打听你的过去?你说,你靠近本王是什么意思?” 这些时日侍奉晋王,晋王已经打听了他在男妓馆的经历,当下浑身冷冷,跪在地上磕头说,“小的,小的绝对没有那个意思……虽然,虽然小的和您肌肤相亲过……但是小的还是没有那个意思!” 晋王调笑,“哟,你没这个意思还不老实点,做你该做的事。” 柴衮讷讷,“什、什么是小的该做的事啊……” 晋王吐口气,盯着他,“本王对柳崇现在是不大满意,因他有了妻女家人,便不似往日那般忠心了。本王有意找个人来代替他,成为本王最忠诚之人。” 柴衮两股战战,结巴地说,“可,可我也有家人……” 晋王笑,“你和柳崇不一样。柳崇是看家恶犬,想进他家门的人,他都视为恶人,一概拒绝之。但你是哈巴狗,想进你家的门,只要把你逗弄舒服了就成……” 柴衮呵呵,“这小的听不懂……” 晋王意思,如果对柳崇说上一句“福豆在我手里,你可得好好听话,”他便会阳奉阴违地答应下来,后面再想办法把自己给铲除了,好救出福豆。所以他是恶犬,这种恶犬一旦表现出不友好,那往后就不可用了,说不定还要想法子把自己要死呢。可是柴衮呢,脑子没那么聪明,却也活络,这种人甘当哈巴狗,摇尾乞怜,最可人疼了。只要自己上一句,“为了福豆,你就得好好服侍我”的话,他立刻比谁都殷勤,恨不能照顾自己舒爽到人间极乐呢。 所以他,该用谁该弃谁,一目了然。 “不用你听懂,好好做本王的雪球。” 柴衮一听这两个字,浑身就痒痒。这两个字是对他的极度轻蔑。可是表面上,柴衮得表忠心,这样,他才能成为晋王信任的人,好给福豆透消息去。当哥哥自然得牺牲点色相什么的…… “晋王,雪球可是真心对您的,绝对没有半点掺假,以后雪球一定老实为您做事!” 晋王瞧他一眼,“内东门司是个最有油水之地,本王就是因为想你好,才让你去那里收油水。再两年,本王再提拔重用你到本王身边来,这才算报你救命之恩。” 柴衮咽了口唾沫答应了。 内东门司确实是油水多,站在门口收保护费的,而且还能掌握往来大内的人事,是个眼线位置。他现在成了晋王的眼线,将来还要做晋王的左右手,他要好好保住这棵大树才行。 “晋王,官家来人,请您入宫吃酒。”皮都知刚走没多久,又返回来了。 “官家?”晋王皱眉,“他还能喝酒?” 哈巴狗柴衮立刻在旁边说,“此事有诈,官家自己都快不行了,您去了,万一……那就怕御史们说是您的罪过啊。” 但官家叫去,不去是不行的。大抵,他们兄弟俩也该见上一面了。 “入宫。” 此时已经快要宫门下钥,晋王才入宫去,到了延福宫,见偌大的大殿里,只有柳崇与皇帝两个人,也只点了皇帝桌前那一盏灯。 柳崇也不似一个疏密使的样子,皇帝坐在桌前,他却站着,像小内监一样给皇帝斟酒。 柳崇仰头,望见了晋王进来,低头告诉皇帝,“晋王来了。” 皇帝的眼睛今日已经看不清了,只能用声音来判断谁在哪儿。此时听到晋王说,“哥哥。” 皇帝判断出来他的来向,招手让他过来坐下。 “咱们兄弟俩,是时候喝一回了。” 晋王仰头瞧了柳崇一眼,“让长瑾坐下来一道吃啊,怎好让他和个小内侍一样站着看呢?” 皇帝摇摇头,“今日,他是朕请来的旁观者。” 晋王哑口,“旁观什么?” 皇帝道,“旁观咱们兄弟两个,谁才是真龙天子。” 晋王没想到皇帝这么直白。“那旁观的意义是什么?” 皇帝给自己和晋王倒酒,“柳卿一直是你我争抢之人,我原以为,他是我的人,相比你原也以为,他是你的人,可咱们都错了,他一直是属于他自己的,咱们都没能驯服他。或者说,只有一个女子可以驯服他。” 晋王瞧了柳崇一眼,柳崇现在目光冷冷。晋王点头,“哥哥说得没错。我一直不怀疑柳崇对我的忠心,可是现在我知道,是我天真了。” 柳崇静静地旁观着,听着皇帝和晋王点评自己。 皇帝说,“朕已经把虎符给了柳卿,他本就掌握军权任命,现在还能随时调动兵马。他不属于我们任何一方,所以我让他做我们的裁判,今日你我久酣之后,比划一场,以生死为约,谁赢了,谁就是天下之主,而柳卿,便将虎符交与赢得那个人。柳卿亦是在场证人,今日不管谁死了,都只是喝酒过多,暴毙。” 皇帝要赌,为自己儿子而赌。若他赢了,便是老天要他儿子为皇,他便原谅儿子,顺应老天。若他输了…… 晋王听了,笑,“弟弟自然同意,只是希望哥哥知道,您已经久病又年迈,哪还有力气与我比试?” 皇帝突然站起来:“朕没老!朕也不服老。”皇帝从桌下抽出一把刀来,摩挲着说,“老母要我传位给你,朕也疼你,可朕为什么不愿意?因为朕就是用这把刀打下的江山,而你坐享其成,整日躺在老母怀中吮吸她的乳汁,长大后也不过诗书卖弄,手指像女人一样柔嫩纤细,没有半个老茧。你从不曾拿过刀,自不知将性命绑在刀背上,无数次死里逃生,打下这个江山有多难。朕若把皇位给了你,便似是告诉自己,这些年的刀尖舔血是个笑话,反而碌碌无为之人,却能坐拥江山。而今天,朕想将性命再次交给这把刀,看他还能不能助我死里逃生,替我守下我艰辛得来的这基业。” 皇帝颤颤巍巍地站起,伸出刀来,指着晋王。 晋王淡淡一笑,“哥哥,这样倒是很公平。” 说白了,便是老哥哥拿着刀杀自己,看自己逃不逃得开罢了。 晋王喝下一杯酒,突然之间,手里的酒杯被破开几瓣,跌落在地。 晋王仰头看去,皇帝已经面露杀机,手中的刀依然神准。皇帝哈哈笑道,“朕是不是宝刀未老?你还敢不敢轻视朕?” 晋王叹一声,“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皇帝抬刀就朝桌上砍来,一砍之下,金丝楠木桌烂出一条长缝,木屑飞出,险些砸进晋王的眼睛。 晋王斜眼超柳崇看去,见他目光淡漠如佛祖静坐,果然是好一个中立的旁观者。 是啊,这世上,谁当皇帝和他有什么关系?和百姓,又有什么关系? 在乎皇位的只是高位者自己,其他人,不过选择跟着谁可以活下去而已。 柳崇不是谋逆之人,他也志不在此,就算没有今天的比试,他也会选择辅佐赢得那一方,正如他过去一直所做的那样。 突然一阵刀风划过灯盏,那唯一的灯灭了。 晋王浑身发麻,只能摸黑闪躲。 又一刀砍在自己身前,晋王头顶发凉,立即向后退却滚爬。对于他这文人来说,实没本事来个漂亮的空翻,腾挪闪躲,有的只是不停地逃,又不听地被自己的长袍绊倒,衣袖挂住,听见呲啦、呲啦,衣裳被划开的声音。 突然,皇帝一刀砍在自己身旁的柱上,那刀用劲过猛,深入进去,皇帝竟然一时拔不出来。 晋王惊骇地听着他在拔刀,蓦地头上一热,冲过去一脚将他踹开,用自己读书人的手,将刀猛地拔出来。但他现在已经不知道皇帝的方向。 皇帝愕然一瞬,却又哼笑一声。“来吧!”他豪迈地喊。 晋王持刀的手抖着,顺着皇帝说话的方向摸黑走过去,他断定皇帝一定就在前面,他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怕得要死,举着刀猥琐前进。 突然一只手,一把抓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啊!”晋王尖叫一声,将那把刀猛地朝前插/进去。 是实的,他听到了皮开肉绽的声音,他害怕,随后往外一拔。 血从那洞口涌出,溅在了他的脸上。 晋王愣怔住,听见一个身体的倒下。 53.第 53 章 偌大的空殿上, 落针可闻。方才两个人的喘息,现在只剩下了一个。 “柳崇,点灯。”晋王慌张地叫道。即便刀还在他手里,他依然惧怕。 “臣遵命。”柳崇拿出火折子,点着油灯, 殿内终于亮了起来。 借着这如豆灯光, 晋王望见他的唯一的哥哥, 一代帝王的陨落。 就是这般容易。 晋王的喘息缓缓疏解, 慢慢地沉稳下来,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尸体,直到自己能重新挺直身躯, 向地上已趋冰冷的身体说,“朕的皇位, 终于也是绑在刀背上得来的了。” 柳崇在这昏黄等下,静静看着眼前胜利的新帝王。 晋王感觉到刺骨的注视, 转头过来,与他对视。但自己依旧仓皇失措, 手指发抖。 柳崇从那人行的宫灯处,向自己缓缓走来。 晋王有些害怕, 虽然持刀, 但他也深深害怕眼前这魁梧高大的身影, 随后他后背贴在柱子上, 退无可退了, “朕封你为王!” 声音巨大, 若是窗门外有人,自然可听到。 柳崇的脚停住,微微一笑,屈膝下跪道,“恭喜官家,请官家接过虎符。”柳崇将虎符奉上。 晋王颤抖地将虎符接过,摸着上面的温度。 这时,殿门开了。不知道是被风吹开,还是被人推开,晋王望见外面跪着的兄长嫔妃,还有内侍省的众内官,再往后,则是屈膝的侍卫。 “所有人都在等官家您了。”柳崇如是说。 晋王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嫔妃之首郑妃与吴婕妤一左一右,害怕地仰头。郑妃说道,“妾身性命,托于官家了。” 吴婕妤怀里还抱着小公主,也伏地道,“妾身与家人,托于官家了。” “官家万岁圣康!” 所有人都没有时间为先皇默哀,便跪伏于新皇脚下。晋王不知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但他们的脸上,全都没有丝毫的异样和疑虑,似乎早已知道了今天会发生什么,以及赢家会是谁。 “朕……”晋王还略微有点不适应,清了清嗓子,伸出双臂,扶起跪着的两名兄长嫔妃,“朕会善待你们,”晋王顿了顿嗓音,“先皇驾崩,朕当即位,与诸卿共保富贵。” 有这样一句话,即便在观望的人,也放下心来。既然皇帝说不会因此杀人,那就是不会杀了! 隔日,晋王扶灵大泣,即位登基,是为神熙帝。 二皇子被封为一字燕王,迁出大内,前往洛阳。先皇妃嫔另置大宅安置,也都加封,连吴婕妤的那个女儿,也加为吴国大长公主。 只是神熙帝自然不同以前的晋王了,那天夜里见证一切的柳崇,他每次一看到,便会颤抖不已,还如何能留?可是他手上有疏密使权力,晋王夜里可睡不好。 一睡不好,他便叫:“雪球呢,雪球呢?” 柴衮屁颠屁颠跑出来,神熙帝指着脑袋,“快,快帮我摁一摁。” 柴衮被封了一个参赞大夫,中书舍人,反正每天就负责给神熙帝捶捶腿按按肩,肉肉太阳穴,偏他做了,神熙帝还觉得有用,不知心里多爽快。 “雪球,朕时常做噩梦,梦到柳崇把我杀了,朕想除了他兵权,你帮朕想想办法。” 柴衮微微一笑,这一点,柳崇早就找他提过了,本来还不知道怎么跟皇帝提及呢。 “柳崇唯一惦念,自然是我妹妹与他的孩子。他不是阉人的事,可还握在您的手里头,您再将我妹妹与孩子归还他,他不会不交出兵权的。” “就这么简单?” “柳崇这人,最爱名声、虚荣,您学着先帝,与他吃上最后一回酒,杯酒释兵权,再给他一个高位便是了。” 神熙帝自言自语,“是啊,若他不甘于此,当日就不会将虎符给朕……”晋王想起了那日,柳崇是如何向自己交出虎符的……是在自己退无可退,说出“朕封你为王”这五个字后,他才给自己下跪的。 柴衮低低地在神熙帝耳边说:“他从前向我提过一次,他必为王。” 神熙帝恍然……“柳崇其人,一贯是说到做到。” 以兵权换王爵,这就是他想要的。子孙荣华,王爵虚位。爱财惜命之人…… 神熙帝咬咬牙,“他还真要得狠呢。” 柴衮道,“不狠,他不是柳崇啊。您想轻易换取兵权,可不就得付出多少,得到多少么?” 神熙帝想了半天道,“那你去叫他来,朕就和他喝这一回酒。” …… 柳崇应召而来,但面仍消瘦,脸上一点喜色都没有。因为二皇子仍旧被囚禁宫中,虽然封了王,但还没获准搬走,柳崇每日要见妻子,还得跑去他那翠微阁。 是个人早就膈应死了,谁还会有好脸色? 神熙帝是知道这一点的。 宣和殿上,神熙帝为了自己的安全,还特地叫侍卫亲军将此处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柳崇一来,便是淡淡地想笑,神熙帝怕自己怕成了什么,外面所传,自己成了他的噩梦,是真的啊。 坐在宣和殿上,歌舞仍和昨日一样,教坊还是教坊,唱的曲儿奏的歌都没什么新鲜的。掣肘帝王的还是他,和帝王称兄道弟的也还是他,若说变了什么…… 他柳崇,有了心爱的人,有了孩子…… 柳崇狠狠笑了两声,等着神熙帝亲自给他斟酒。 “长瑾啊,你我兄弟这么多年,到了今日,朕是满足了,你说说,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柳崇笑而不语,连酒都不饮,只是望了望周遭的人。 神熙帝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 陪侍的押班王得喜、刘十六。 护卫的侍卫亲军新任都知林冲。 御药院过来给他尝药的小内监和勾当陈明晚。 还有御厨房总班善尧。 他又想起内侍省皮都知,那也是柳崇曾经的下属。 柳崇曾经是他在宫里最大的眼睛,他依靠柳崇,仰仗柳崇,到现在,他竟然不能明确说出有谁是真正听命于自己,不属于柳崇的。 他向宣和殿外望了出去。这乌压压的侍卫人头,好像围着的不是柳崇,而是自己。 如果他喊一声救驾,到底有几个人会动? 神熙帝愣神半晌,笑着举杯,“长瑾啊,朕封你为南阳郡王,赐你长安两座大宅,良田百亩,世享封邑。你就携娇妻美眷,带上儿子,去享清福怎么样?” 柳崇并不举杯,而是继续向周围看着,看着他熟悉的人,眼神掠过那些数不清的脸庞。 神熙帝额头薄汗,但笑容仍旧沉稳,“那不若,朕封你南阳郡王,赐你长安五座大宅,良田千亩,世享封邑,你就去长安怎么样?” 柳崇微笑着,转了转手中的酒杯,还是不语。 这样的条件还不能打动他……神熙帝心想,这历朝历代以来,宦官封王者也就那么一两人,李辅国死后封二字郡王,宗爱封二字王,看来他还真是想要做这宦官第一人呢。” 神熙帝道:“罢了!朕全遂你!让你当世上绝无仅有的一字王!待你死后,再给你加两个绝无仅有的三字谥号,除了朕的太子,谁也不如你,那你可能告老还乡了?” 柳崇哈哈一笑,将酒饮毕,“那臣一定,永不回汴京给您添堵。” 一日后,柳崇被封秦王,加赐长安大宅十处,良田万亩,世代永享爵位封邑。六十年后,加谥号秦康忠王,长度为大居朝绝无仅有。 …… 飞驰出京的一辆银辂马车队出了汴梁城,向京兆府长安而去。 福豆坐在车里抱着小女娃逗弄。 上一个月,为着她做月子养身体,便没有搬出翠微阁来。当初的二皇子,如今的燕王因先皇驾崩,也跟着去为先帝守陵去了,至于要守多久,是三个月还是三年,全都由他。 不过据说,因为是他撺掇皇帝杀晋王,结果皇帝不愿动用□□,而是用这种方式最后身死,对于他这儿子来说,当然是痛苦自责。 但也有可能,皇帝是因为无法得到□□,而不得不走这一步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临走前,燕王跟福豆说,“咱们往后是没法相见了,不若,咱们互相留个念想。” 说着解下个玉佩来,上面写着“赵开京”三个字,递给她。 福豆想了想,把自己给孩子编的红绳小铃铛拿下来,给了燕王。 燕王拿着铃铛一看,嫌弃地说,“这随处可见的东西,我怎知道是你的,重拿一个来!” 福豆指着最大的那个铃铛说,“上面不写着个福么?” 燕王怒瞪着眼,“你诓我呢,这满大街的都写的福字。再说,你叫柴茹茹,福豆是假名!” 福豆反驳道,“可你当初喜欢的是福豆啊。” 燕王愣了愣,一时脑子里乱作一团。柴茹茹是真名,可他念起来如此陌生,福豆是假名,可对他来说才是最真的。 他想记住的是福豆。是福豆。 是马球场子上的绿帽福豆,跟在官家屁股后头的福豆,给自己送饭的福豆,还有那天晚上的福豆…… “罢了。就这个吧。”明知道是敷衍却也收下了,燕王瞧着她将自己给她的玉佩随手放袖里,生怕她不珍惜,于是道,“你,你藏好了,这两个就当我赵开京给你女儿的定情信物,咱们这娃娃亲便定了,将来我就让我儿子带着你的铃铛前来求娶,你可别把我的给丢了!” 福豆撅噘嘴,“娃娃亲啊,这么早给孩子定未来不好吧。” 燕王怒了,“我赵开京说话算话,我会告诉我儿子,今生娶不到你女儿,他这辈子就别想给我上坟啦!” 甩下这句狠话,他便深深望了福豆一眼离开了。 出了月子,柳崇终于用银铬车带着她,还有冯均顺、李弯一起上路了。 柳崇坐在马车里,将终于不再虚弱的福豆揽在怀中,吻她的额头。 小孩子本在睡觉,突然清醒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柳崇也亲亲她额头,她方止住了哭,看着福豆说,“咱们好像还没给他取名。叫做什么好呢?” 福豆低着头,“我还真想好了名字,只是……”她脸红了。 柳崇低了头,想了想,用手指拖起她的下巴道,“你不会想把她叫做福豆吧?” “柳福豆,本来就会出现在宣徽院的名籍之上,做您的儿子的。往后我也不是福豆了,是茹茹,可我总想把福豆这个名字留住,就让咱们的孩子叫这个名儿吧!” 柳崇瞧她撒娇地扭了扭,又用舌尖舔着嘴唇来逗他,实在令人忍不住想将她揉在怀里头,于是道,“哎,随你,柳福豆,就柳福豆吧。” 于是他怀里搂着的是大福豆,大福豆怀里搂着的成了小福豆,马车向着京兆府长安飞驰而去。 …… 54.第 54 章 番外两则 香阁第一 福豆在垂拱殿里站着, 手捧着茶水递到皇帝和柳崇跟前。 彼时皇帝也未太在意她这小内监,而柳崇也还不知道她是女的,一门心思将她做个干儿子使唤。 “柳卿,你这二十四岁了。是不是该娶个妻?”皇帝和柳崇闲聊。 福豆手一抖,茶杯险些掉下去, 柳崇瞥了她一眼, 把茶杯拿过来, 沉声说, “拿稳点儿。” 皇帝说, “朕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乃是朕远方表亲之女, 算侄女,是个颇为伶俐的人儿, 模样朕也见过,少小就肤□□嫩的。”说话间, 见柳崇低着头,并不高兴的样子, 于是道,“人, 朕给你送来, 绝不屈着你!” 福豆心里狠揪了一下, 也不知道为什么, 连色刷地煞白。 柳崇余光扫着她, 不自觉笑了几声。没料皇帝道, “那便这样了,现在朕已将她收来做了个洒扫宫女,就送去你阁间吧。” 柳崇道,“那自然由官家做主了。” 福豆感觉手脚发软,等他们喝完了茶,将茶碗再递回来,福豆怏怏地接过,跑到后阁间发愣去了。 到了晚上,福豆迟迟也不敢回柳崇阁里去,生怕撞着一个女子。 可是自己为什么要怕撞着个女子呢,干爹迟早要娶干娘的,总不能单着一辈子吧? 福豆蹲在后苑边儿上,抱着腿狠咬下牙床。 干爹难道就必须有干娘么,只有儿子不行吗! “你在这儿干什么?”声音从头顶传来,福豆一仰头,正瞧见柳崇低头瞧下,瞬间怂得往后一跌,仰倒在地上。 “干、干爹,您怎么还在这儿,那官家御赐的干娘……” 柳崇低头,伸手到她胳肢窝托起,“所以咱家才来找你,让你帮着把把关啊。” 福豆一听,推开,“我不要把关!” “你发什么狠,又不是你娶妻,咱家还没脾气呢。”柳崇低头瞧着她哼笑两声,一把攥住她手腕回去了。 一进阁门,院子里头已经站着一个袅袅婷婷的宫人儿,人美条顺,个子还比福豆高,一见到柳崇便眉眼弯弯地走过来,“大官,您回来了。” “嗯。你就是官家所说的刘容儿?” 宫人道,“正是奴家,从此奴家托身于大官,请大官好生对待奴家。”声音娇柔软糯,听得福豆羡慕嫉妒,一点也不想给好脸色。 柳崇拽着福豆,更贴近了些,道,“娶你可以,不过,你得先过了咱家干儿子的眼。” 刘容儿微微低头,瞧见比自己个头低的福豆。 福豆昂了头对上她的视线,但却,却,因为个头小,实在是憋不出什么气势来。 “我儿子与我,是世上最亲,若你对他不好,咱家可必须得和官家明说了,这婚便不成。” 福豆心中一阵欢喜,撅嘴道,“对,儿子最大。” 刘容儿瞧这父子两个,身体贴得比那夫妻还紧,看着让人心里一咯噔。她其实就是个离皇帝十万八千里远的同乡侄女关系,皇帝也未得多看重,指婚只是口头的,只是让两人试试对不对眼,并非强制。 刘容儿勉强应下,“那干儿子要干娘做点什么好呢。” 福豆得意道,“时候不早了,干娘赶紧地去睡美容觉吧,这儿有我陪着干爹就够了。” 刘容儿说好,就要往柳崇卧房去,福豆赶忙跳过去拦住她,“您去偏房,找冯均顺要被子去,这房间除了我和干爹,谁也不许进。” 说完就把柳崇拉至房内,啪地关上了门。 柳崇忍俊不禁,“有你这样赶人地么。” 福豆靠着门边,弱弱地说,“干、干爹,我不想要干娘,我想激一激她,让她自己走。” 柳崇盯着她怪笑,“你方才在外面那么横,在我面前却又装作胆小,是觉得这样装一装,我便会心疼,不收拾你是吧?” 福豆仰头,浑身一颤,“干干干爹,儿子绝没有装,儿子是真、真心对您的!” 柳崇将他一把拽到怀里,把她那头摁在自己胸前,贴紧了,再伸出另一手把烛台放在窗前。 福豆余光往窗上一扫,“干爹,贴、贴得这样近,外面能看到窗上咱两个的影子啊……” 柳崇不语,只是眯缝着眼睛,将手指插/入她乱蓬蓬的头发丝儿里,揉动摩挲,越来越乱,低低地说,“就是让她瞧见,好不战自退了……” 福豆有些胆怯,说,“您也、您也不喜欢她,对不对?” 柳崇呵呵,“咱家何时说喜欢她了?” 福豆咽一口唾沫,追着问,“那您、那您可有喜欢的人?” 柳崇低头瞧她,“自然是有的……” 福豆愣住,心凉了一半,“竟然有……那、那可是在我来之前就有的么……” “不是,在你来之前没有。”柳崇继续抚摸她。 “那、那可是儿子认识的人吗?” “嗯,你认识。”柳崇将自己的手从乱发中拿出来,捏了捏她的耳垂。 福豆心虽一颤,可还是冻僵了似的,又问,“那到底是谁,儿子认识的女子可不多……” 柳崇一挑眉,“谁跟你说是女子了?” “啊?”福豆瞪圆了眼睛,这可完了,从冯均顺李弯数起,她认识的内监都多得数不清,到底是谁? “干什么,你还真要海底捞针地,把咱家喜欢的人儿给找出来?”柳崇用双臂将她箍紧了,箍得她喘不过气儿来。 不甘心的刘容儿从偏房跑了出来,冯均顺赶忙拦她,“您出来干什么呀,在大官这里,您可得守大官的规矩。” 刘容儿窘道,“偏房没净室,我总要,我总要……”女孩子家家说不出来。 冯均顺叹一声,“我领你去西间。” 没成想刘容儿不急着找西间,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柳崇卧房边上,看到那大大的烛影下,两个牛皮糖似的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冯中官,这,这……” 冯均顺解释道,“噢,这是柳大官在疼儿子呢。” “儿子可哪有这样疼的?” “那你说怎么疼,你有儿子了,不得亲亲,抱抱,举高高?” 柳崇听到外面的嘈杂,低声对福豆说,“你还想不想赶走你干娘了?” 福豆咬着下牙床,脸贴在他胸膛上,道,“想。” 刚说了这个字,便觉他身体发紧,胸膛里的那颗心通通跳得越来越快,莫不又是干爹那心慌气短的症状? 福豆仰头,“干爹您怎么了?” 柳崇低下头去,咬住她耳朵。 “您,您这是做什么……”福豆耳朵一酥,却不妨瞧见窗上的影子,望着正是两个嘴对嘴似的在接吻! 外面惊呼两声,不止有刘容儿,还有冯均顺的。便听刘容儿道,“哪有这样疼儿子的,还是干儿子!冯中官,您在诓我吧!这分明是乱来!” 冯均顺惊魂甫定,“可这,这就是咱们柳大官待儿之道啊。这种程度,大官待我们几个下人,也都是如此的啊。” 刘容儿忿忿地满脸通红,“怎么会如此,难道你还觉得这是正常人做得出的么?” 冯均顺不明白,“这一家人相亲相爱,有何不可,其实姑娘,在大官这儿,干娘也应该和下人相亲相爱……” 正要凑过去挨她面旁,刘容儿惊惧地啪地一声,打在了冯均顺的脸上,然后转身,撒腿狂奔出了阁门去了。 冯均顺追在门口喊,“这,这可怨不得大官啊,是您自己要走,您可得跟官家提及啊!” 刘容儿这姑娘,在宫道上跑得更快了。 福豆听了一会儿,说,“人已经吓跑了,您这样,可有损名声。她出去乱传一气,到时候风言风语,您怎忍受得了?” 柳崇低头瞧她,“你还心疼啊……你心疼咱家的样子,还真让咱家忍不住……” 然后伸手捂了捂脖子。 福豆一悚,忍不住揉脖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说,要把她掐死? 柳崇道,“你也太矮了,咱家耷拉个脑袋看你,脖子都快断了。” 福豆睁大眼睛,“那,那儿子给您揉揉。”说着伸出双手去,踮脚尖摸到他后脖颈,摁着穴位揉起来。 柳崇轻笑,“也不嫌累。”说着将她往起一提,让她坐在了桌上,与自己平视,随后颇为满意地说,“嗯,这样便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 柳崇猛地欺近过去,他道唇险些碰到自己的,福豆惊出一身汗,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儿了。 “人已经走了,咱们没必要演了,干爹!” 柳崇在她鼻息前喘着粗气,眼睛在她唇上停留了许久。福豆瞧着他眼神,越来越迷,似乎下一刻,就要地心引力碰上去了。 半天后,柳崇才移开,轻咳两下嗓子,心道好险。 不过,这样逗弄儿子,可真是够身心愉悦的。 身下渐渐地发硬……柳崇慌道:“咱家、咱家出去撒尿。” —————— 长安第二 小福豆睡着了,福豆才得空出来吃个饭,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正要撒腿喊一声不羁放纵爱自由,却被人从后面拦腰一把捞住。 “啊,”福豆猝不及防,回头一看,才见是柳崇坏笑着正瞧自己。 柳崇闲情逸致,带着几个老部下,不是去乡间垦田,就是去洛水钓鱼,再不就是演练他那一支兵,总之平日跑得总没影。这时候回来了,难道是想……羞羞? 福豆脸红了。 “茹茹,今日我是要带你去瞧一个人。” 福豆愣了愣,什么人,还偏要她一个内眷见。 柳崇拉着她出了门,远远地,柴衮在客堂望出来,秦王与王妃一对璧人,两颗明珠,望着竟如此耀眼。 “三哥儿!”福豆朝他奔了过来。 柴衮一笑,“我现在可是京兆尹了,往后便待在长安。” 福豆吐吐舌头,“官家能让你出来,没有舍不得你?” 柴衮脸一红,“瞎说,官家怎会舍不得我。我只想着来这儿咱们一家团聚,你两个将爹娘也接来长安了,住着那比大内还大的宅,让我一人伴君如伴虎,那可不成。” 福豆低声道,“不是吧,柳崇同我说了,官家当晋王的时候,可传说有断袖癖好,但一直未能得到实证……说不定他真舍不得你呢。” 柴衮推开她,“不想同你掰扯这些,本官是来看小福豆的。还有啊,你将来可还得生一个男孩儿,来继承爵位,有空便多与秦王努努力。” 福豆当真是最讨厌催儿团了,登时不想再理,柴衮终于摆脱了她,跑去瞧小福豆去了。 柳崇从后面拥住她,“不急,没有也无妨,我还怕有了,咱们小福豆吃醋。不过话说起来,小福豆将来,又会找个什么样人?” 福豆突然想起来,后脊背一凉,“呀,我好像从前,一不小心,给她定了一个娃娃亲。” …… 十三年后,一个胸前挂着玉佩的小女孩儿,从京兆府长安的驿站溜上了马车,东去洛阳。 一入洛阳便拿着玉佩满街问,“赵开京是谁?赵开京家在哪儿?赵开京长什么样?” 洛阳最大的茶庄枫泓庄里,小厮将这小姑娘带到了主人家面前。 小姑娘瞧着这土场子上,就跑着几匹马,其中一匹上面坐着一人,神采奕奕,样貌堂堂,提着马球杆子跨马过来一瞧,“是你,在找本王?” 小姑娘仰头,拿出个玉佩来,“赵开京,我是过来嫁人的,你儿子准备好了没有?” 燕王赵开京几百年没被人叫过大名,头上有点冒烟,俯身接过玉佩来一看,顿时想起了。 “那真是不巧,儿子本王还没生呢。”赵开京苦笑一声,准备跨马离开。 小姑娘哼一声,叉着腰拦在他马前,“你可以现在生,我等着你。” 赵开京拉着缰绳,停下来,“可是本王至今未娶妻,你要等,本王也生不出来啊。” 小姑娘脸一抬,撅嘴道,“言而无信。”说着说着哭了出来。 她可是偷了娘的玉佩,思念了自己未来夫婿十来年呢,谁能想到,夫婿竟然都还没出生呢! 如今背着爹娘偷跑出来,落这么个丢脸的下场,怎么也不能回去了。 赵开京一个无奈,跳下马来,“小祖宗,回家去。” 小姑娘一屁股坐下,“你永远不生,我就永远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