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 上 不公平……福田健史一边嘀咕着,一边用前齿咬下了烧鸟串上的肉。现在是晚上8点,他穿着白底条纹图案的短袖衬衫坐在居酒屋里。 按说房间里是开了空调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人口密度太大,而且白天的天气又创下了年度新高的关系,房间里还是闷热得要命,福田满头冒汗的大口灌着酒。 仿佛是为了表示店主的古板性格一样,店内的装潢以朴素结实为主,也许是因为这样而觉得到这里约会不够浪漫吧?店子里几乎没有带着女伴的客人,只零星地坐着几个看起来像是大学生的人。 福田一面在松冈洋介面前嘁嘁地吐着舌头,一面像个指挥家一样挥舞着已经被吃空的铁串,名牌手表在他的袖口上摇晃着。 "我告诉你噢,每次看见那小子我心里就特别烦,可是那小子自己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只有我单方面难受得要死,你不觉得太没有道理了吗?" 松冈将还响着嘎拉嘎拉声的杯子送到了嘴边,把已经融化了的冰块的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今天还没到晚上7点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原来是同期的福田打来的,他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正好今天没有巨人队的比赛,所以松冈心想这样也许至少比一个人呆着强,所以就一口答应了(当时当然是做梦也没想到福田就是为了没完没了地发牢骚。)。 "在我当上总务主任的时候也是一样,那小子笑嘻嘻地说恭喜我。他可是被我这个后辈爬过了头,要来当比他年纪小的人的副手耶!如果他觉得不甘心的话,我至少还觉得他有点骨气,可他居然还笑得那么开心,真是让人受不了!!" "我明白,我明白,就是会有这种人啦。啊,不好意思,再帮我拿杯柠檬酒好吗?"他冲经过身边的服务员追加了订单,然后再次转向了福田,"你也用不着那么心烦意乱吧?你升得越快,那种派不上用场的老部下自然而然就会越多。" 福田表情认真的说道,"你这话倒是真理。" 松冈哈哈笑了出来:"像这种天生就属于配角的家伙你只要当他们不存在就好了,这就是所谓的优胜劣汰,不行的家伙自然会早早被淘汰掉。" 福田坏笑着耸了耸肩膀,说了句"你说得对。"对于二十八岁就当上了总务主任,算是相当顺利的出人头地的福田而言,没有干劲的年长部下似乎不管做什么都会碍到他的眼。 "你不觉得就是那种半调子的老好人最难打发吗?" "你是说那个做你副手的年长男人吗?他要是个老好人不是挺好的吗?" 福田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是不明白,工作和性格没有关系,就算性格差劲到底,只要他能完成工作我也不会有意见,关键在于他能不能做事。我来公司是为了工作,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因为福田那种教训人的口气,松冈不禁有点生气,凭什么我要听你的说教啊,最后福田偏偏还要加上一句,"你就好了,像你们做营业的,因为不是总务这种案头工作,至少还有出去的机会吧?而且就算偷点懒也没有关系,至少可以让心情转换一下。" "还好啦。"虽然嘴上随声附和着,但是松冈的内心却相当恼火。真想让这小子也见识一下我们每月达成定额前的残酷过程。什么心情转换?!走路走到两腿麻木,连午休也报销的情况才是家常便饭,如果连这样都没有拉到一个新客户的时候,那种辛酸根本不是你所能想象的!上司光会说声"去做!"就逼着你去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到了定额还没有完成的月底,假笑几乎都成了套在脸上摘不下来的面具。因为精神压力的关系,胃药已经成了必备用品,甚至还有人最后真的累到吐血。 "我说,你长得那么漂亮,是不是光凭长相就可以轻松拿到合同了?" 如果光靠长相就能拿到合同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心里虽然这么想,松冈的脸上还是挤出了笑容,"还好啦,能用得上的东西就要充分利用嘛!啊,已经这么晚了!不好意思,我不回去不行了!!" 福田撅起了嘴巴,"不是才十点吗?" "我来之前女朋友打过电话,说等给同事开的送别会结束之后就让我去她家,所以抱歉啦。" 福田的态度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点了头。两个人来到店外后,夏季的闷热感又粘在了皮肤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期的关系就比较轻松,和你在一起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就能平静下来。" 说什么和你在一起就能平静下来,其实还不是因为不能向同一个办公室的人抱怨,松冈即使喝了酒,依然头脑冷静的分析着。 "我觉得你很擅长听别人的话啊。" 那是做营业员之后培养出来的技术。对于对方的话不管怎样都要随声附和,绝对不能否定对方,就算对方说的再怎么乱七八糟,只要唔唔点头肯定,对方就会觉得,"啊,这小子是理解我的。" "下次再一起出来喝吧。" 在地下铁的入口分手后,松冈进入了与福田相反的通道。只剩下一个人之后,疲劳感立刻浸透了全身。松冈很后悔,早知道他是要找自己发牢骚的话,还不如不去。和你谈话能让人平静下来,福田的话在他脑海中浮现了出来。发牢骚这种事情呢,说的人固然是轻松了,可是听的人可就要积累压力了,那种绝对称不上正面感情的东西,对于精神卫生无疑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啊,累死了。" 那种牢骚满腹的同事就不要去管了,最重要的是,明天就是星期五了。是自己翘首以待的星期五,松冈坏坏的一笑。明天穿什么好呢?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讨厌的事情也都可以在一瞬间被忘在脑后了。 在化妆时,松冈最喜欢的就是涂上口红的那一刻。从七彩的颜色中,根据当天的心情而选出一种,如果想表现出神秘感就用红色,如果是装清纯小姐就用粉红。今天松冈想给自己的身份是情场老手的美女,所以选用的也是大红。 在涂上了粉底的脸孔上,松冈用口红将自己的嘴描绘得比平时的轮廓小了一圈,化妆和绘画其实不乏相同之处,只要不破坏整体的平衡,基本上就可以有过得去的结果。 仿佛刚刚摘下的草莓一样的嘴唇在镜中摇弋,松冈牢牢的凝视着镜子,一会儿靠近,一会儿又站远几步,仔细的确认着成果。很完美,比公司里的女孩子还要更加美丽可爱。 化完妆之后,松冈从柜子的深处取出了名牌的衬衫裙子,以及深色的丝袜。穿戴完毕,再带上直到胸口的假发后,他的装扮基本就算完成了。松冈以刚从工作中回来的有点风骚的上班女郎的形象撩起了长发,手拿着时装包在镜子前搔首弄姿。松冈自己都很陶醉,从头到脚,怎么看都是个完美的女人。最后再撒上了一点香水之后,松冈就离开了房间。 他走在街上时的回头率相当高,受到男孩子的调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些事实,更是充分为松冈增添了自信。松冈是从去年开始扮女装的,那时因为他工作太忙,每天都回来太晚的关系,和他交往了三年的女友终于忍无可忍地对他下达了最后通牒。因为两人原本已经半同居,所以女友搬走之后,松冈的心好像开了个大洞一样寂寞无比。 周末当他整理女友丢掉的一些剩余物品时,从那里面发现了女友的旧衣服和化妆品,怀念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的将这些东西拿在了手里,看着看着,他突然觉得,"我好像也能穿得下。"尝试了一下之后,虽然有点紧,但并不是完全不能穿。 那是一身无肩的款式简单的黑色连衣裙,出乎意料的非常适合松冈。对此松冈也很惊讶,于是觉得很好玩的索性又擦上了口红,没想到这也很适合肤色白净的他,让他看起 来有种模特的感觉。因为实在觉得有趣,所以松冈又使用了试用品的粉底和睫毛膏。最后的成品,是一个连松冈自己也不认识的自己,一个连在女人中也可以说是少见的美人的"松冈洋介"出现在了那里。 对于存在于另一个世界中的"另一个美丽的自己",松冈以连自己也觉得惊讶的速度迅速地陷了进去。他通过邮购而买了衣服内衣以及化妆品,从杂志上学习了化妆的技术。虽然头发因为营业的关系而不能留长,但是他至少准备了假发。当从头到脚成为女性的时候,松冈就可以忘记"日常"的自己,成为街上人人注目的美女有种说不出的快感,对他来说是最有效的压力消除法。 松冈自己也知道这个爱好不太正常,所以他把"女装日"定在了星期五,因为决定了一周只有一次,所以对于女装的欲望和喜悦反而有增无减。 星期五晚上,松冈就会非常细致的打理身体,化身为女人。最开始他只是在家里走来走去,然后就开始产生了强烈的想走出去的欲望,最后他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的欲望而走到了外面。只要他走到大街上,大家就都会回过头来看。这让他有说不出的陶醉和心情愉快。他对于比女人还要美貌的自己感到非常自豪,经常在肚子里嘲笑着那些男人惊艳的目光。坐在空着不少座位的电车里,松冈盘算着今天不知道有几个男人会来向他搭讪就觉得兴奋不已。 ……雨终于下了起来。松冈蹲在豪华街的一角呕吐着,受到了被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味道的刺激,他呕吐的感觉又增强了几分,吐了之后稍微舒服了一点的松冈回到了路上,但走了没有几十米就又恶心了起来,不得不再次蹲了下来。 从刚才开始他就已经重复了不只一次上面的动作,新买的衬衫和裙子都被弄脏了,化的很漂亮的妆也因为泪水而一塌糊涂,现在松冈的心情可以说是跌到了不能再低的谷底。到了繁华街之后不久,松冈就受到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的搭讪,要是平时的话他绝对不会搭理,但是今天他却冲对方露出了微笑。因为松冈认识这个男人,他在营业的地方曾经和这个人擦肩而过,由于当时一向目中无人的负责人也格外低声下气,所以他对这个人印象很深,后来问过了旁边的社员后才知道他就是"高岛物业"的营业部长。 高岛物业是松冈无论如何都希望拉上关系的企业,所以不只一次去拜访过,但是每次都被拒之门外。虽然现在和这个人没法谈工作,但只要掌握了对方的兴趣和爱好,说不定也有希望能开辟出新的客户。 那个男人把松冈带到了高级饭店屋顶的鸡尾酒酒吧。松冈在他的劝说下喝着酒,和他闲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你的声音好中性化啊。" 听到男人这么说,松冈心里哆嗦了一下,但是很快就用"因为我感冒了"而糊弄了过去。就算外表再怎么完美,对于声音松冈还是没有办法。一想到说不定一会儿就可能露馅了,松冈的话就越来越少,为了填补尴尬的氛围,他只好拼命地喝闷酒。因为平时的松冈喝酒大都以啤酒为主,所以他的体质还不习惯鸡尾酒,没用太长的时间他就烂醉如泥了。 "哇啊啊!" 男人的惊叫声让他睁开了眼睛,他清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了饭店房间的双人床上,裙子被掀了上去,而内衣则被拉了下来。 "你、你是男人!?" 松冈只觉得全身的血都要凝结了一样,他慌忙拉上了内衣和裙子下了床,但是因为喝醉了酒,又穿着高跟鞋,所以他没能站稳,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 "你这个变态混蛋!居然敢骗人!" 男人铁青着脸扑了过来,抓住他的胸口左右开弓给了他两个耳光。就在他又去抓头发的时候,假发掉了下来,趁着男人一愣,松冈推开了男人。他抓起掉在地上的假发就飞奔出了房间,在到达电梯前他又摔了两跤,最后干脆脱了高跟鞋光着脚跑。和他坐上了同一架电梯的女人,看到他手中的假发后有着吃惊的表情。虽然他当场又带上了假发,但是因为没有镜子所以不知道带的合不合适。 他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饭店,因为觉得恶心而找了个地方吐了起来,在这期间他不知道把鞋子扔到了哪里,一想到被男人殴打的事情他就全身发抖。他也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并不正常,但是也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挨打,会成为遭受暴力的对象。他恨不能立刻飞回到家里,脱下这身衣服。他一辈子也不要再穿女装了! 装着女式钱包的手袋被他忘在了饭店的房间里,没有现金,所以他也无法叫出租车。虽然他想让朋友给他送钱过来,可是偏偏今天又忘了带手机。算了吧,松冈苦笑了出来,他是否有勇气以这个样子见朋友也是个问题,如果他们也像那个男人一样对他骂"变态"的话,那他宁愿去死!! 即使他跪在了路面上,也没有任何人招呼他。如果是他状态良好地走在大街上的话,甚至还有男人会追在他的后面……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这个外表也不过只是个假象而已。 他的面前走过了一群人,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松冈反射性的抬起了脑袋,是福田。福田正走在混杂着七八个男女集团成员的正中,大概是工作完毕后大家一起去喝一杯吧!福田穿着短袖衬衫,打着蓝色的领带。他扫了松冈一眼,但很快又移开了视线,就这么走过了他的面前。 虽然真要被他发现了也很头疼,但如此遭到无视还是让松冈很难过。可是他并没有想责备福田,如果换做自己的话,在街上遇到一个喝醉了蹲在地上的陌生女人,多半也会采取无视的态度吧! 松冈安慰着自己,幸好福田无视自己。如果他关心一下,发现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话,一定会看不起他的。如果光是这样还好,要是他去对其他同期同事说的话,不知道还会传出什么谣言。他们只是在公司里还算亲密,偶尔去喝一杯的关系,松冈并没有从心底信任福田。 耳边传来了雨水打击着伞面的声音,落在他身上的雨势突然减弱了,他抬起头来,一个男人正低头看着自己。那是个三十四五岁左右,外表平凡普通的男人,他的领带有点往右边歪,看起来很眼熟。对了,是刚才和福田在一起的男人。 "你没事吗?" 松冈刚想说没事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如果从声音听出来他是男人的话,自己又要遭殃了吧?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 "那个,我刚才就看见你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去好吗?" 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松冈用力点头。他握住了对方伸出来的右手,虽然觉得这是双温暖的手掌,但松冈的疑心并没有完全解除,他该不是要趁着送酒醉的女人回家而企图对对方下手的人吧? "你的鞋子怎么了?" 男人很快就注意到了松冈还赤着足。因为没法开口说丢了,所以松冈只能摇头,那个男人为难的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之后,脱下了自己的鞋子。 "虽然你也许觉得难看,但总比踩到什么东西受伤要好,我还穿着袜子,请吧。" 松冈觉得不好这么麻烦别人,所以慌忙摇头,但是男人始终没有再穿上鞋子,他犹豫了半天,只好顺从男人的好意,穿上了鞋子。在穿着比自己尺寸大的鞋子嘎达嘎达走的期间,松冈一直低垂着脑袋。 到了出租车的停车场,松冈又为难了起来。他就算想坐车也没有钱,所以不管男人怎么对他说"请上车",他就是不肯迈步。在这期间,排在后面等车的客人已经抱怨了起来,说着"不坐的话就到一边去!"。于是两个人只好闪到了旁边。 "你不想回家吗?" 听到男人用为难的表情如此询问后,松冈摇了摇头。 "你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 …" 松冈突然抓过了男人的手,透明的塑料伞掉到了柏油路的路面上。他在对方张开的掌心上缓缓写下了几个字。 "我无法说话。" 男人吃惊的看着松冈。 "因为我没钱,所以不能坐出租车。" 捡起了掉落的雨伞,男人拉着松冈的手来到了队伍的最后。 "你的家大概在哪一带?写一下好吗?" 男人递给了他记事本和圆珠笔,松冈在那里写下了住处。轮到了他们之后,男人先让松冈上了出租车,然后把那张纸递给了司机。 "要到这里的话大约需要多少钱?" 五千圆左右吧!司机嘀咕了一声。男人拿出了钱包,把里面的六千圆和所有零钱都塞给了松冈。 "她不会说话,所以如果有什么事情请写在纸上。"男人说完之后,对松冈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家在相反的方向,你路上回去的时候请小心。" 男人说着就离开了出租车,松冈虽然想拉住他,但是门已经关上,出租车行驶了起来。松冈无意识的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钱。 星期一,松冈硬是从跑业务的工作里挤出了时间,中午回了一趟公司,他特意选准了午休马上就要结束,去外面吃饭的社员也基本上回来了的时间拜访了总务科。 "奇怪,你怎么来了?"福田很快就注意到了他。 "课长让我来办点事情……",松冈一边说一边环视着房间,寻找星期五的那个男人。他既然是和福田在一起的,那么是总务科的人的可能性就极大。找到了!星期五借钱给自己的男人就坐在房间最角落的桌子上。 "坐在那个角落的人叫什么名字?" 福田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立刻口气粗鲁的说"你找那小子有什么事?"福田露骨的态度让松冈觉得有点不对劲。 "也不是有什么事情……" 福田抓住松冈的西服,把他拽到自己身边低声说道:"那就是宽末。"这个名字让松冈一下子明白了过来,那就是上个星期四福田对自己抱怨了半天的年长部下的名字。 "他就是那个人?" 福田皱着眉头用力点头,"看到他就让我火大,所以特意把他的位子调到了最里面。" 在他们说话的期间,已经过了一点,到了下午上班的时间。宽末慢吞吞的站起来走近了这边,松冈有点心跳加速,他不会看出来自己就是星期五的女人吧?不过宽末对松冈看也没看就站到了福田前面。 "你所说的资料我已经整理好了。" 福田好像很不耐烦一样接了过来,"我不是让你早上就给我吗?" "实在抱歉。"宽末低头道歉。 "你这么拖拖拉拉地,我这边可很头疼啊。如果你无法在我所说的期限做好,能不能就直接告诉我做不到呢?我们也有自己的日程要调整。" "对不起。" "你用不着道歉了,只要下次不要再犯我提醒过你的错误就行了。" 宽末一句话也没说,低着脑袋返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看着他那么无条件的被别人教训,松冈都觉得有点看不下去了。 "我说你是不是有点说过头了?" 虽然松冈小声提醒了一句,但福田依然毫无悔改的意思。还说什么"那种程度刚刚好,那小子老是呆呆的,说什么都进不了脑子。" 因为也不能一直赖在总务科偷懒,所以松冈回了趟营业课,然后再次出门跑业务。当他匆忙完成了手里的事情,返回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下午6点了。 因为老是跑到总务科去也不自然,所以松冈盘算着这个时间宽末应该还没有走,于是就坐到了紧挨着公司门口的另一幢大厦前面的草坪上,等待着宽末出来。 7点之后,宽末一个人从公司正面的玄关走了出来,朝着和松冈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松冈慌忙追了上去。为了不让他发现,还特意隔了一定距离跟在他的身后。松冈觉得自己就好像在做侦探一样,不禁有点兴奋。 宽末坐上的是去往和松冈所住的区域相反方向的电车,在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后宽末下了车,然后进入了一幢距离车站五分钟左右路程的四层公寓的三楼306号房间。虽然用不着连他住在哪里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但是松冈一时兴起还是跟到了最后。 在回程的电车中,松冈一直在寻思,星期五晚上宽末把身边所有的钱都给了自己,可当时电车末班车也已经没有了,那么他是如何回家的呢?这让松冈非常在意。 松冈烦恼了很久,究竟是扮女装呢?还是直接以平时的样子见他。就算是直接以平时的样子见他,他也不想说破自己办女装的事情。这样一来的话,就必须给女装的自己找一个身份,松冈原本想说那是自己的妹妹,可是万一宽末和福田谈起来的话,一下子就会露馅,因为福田知道自己只有弟弟。 犹豫了很久之后,松冈决定还是以女装见他。在车站装成偶然相遇,然后把钱和鞋子还他,因为原本就说过自己不能说话,所以应该不会让他有什么深究的机会。 第二天,松冈借用了公司附近的商业旅馆,上班前把装着女性衣服、化妆品的包存放在了旅馆的柜台。工作结束之后他就跑进了旅馆,换好衣服化完妆之后,为了掩饰喉结,他还在脖子上带了条蓝色的丝巾。今天他扮演的是楚楚可怜的清纯小姐,非常符合夏季感觉的白色套装衬托出了一个清爽的美女。从头到脚打扮完美后,松冈走了出去,然后在宽末所坐的电车车站口等着男人的出现。幸好入站口只有一个,所以应该不会看丢了对方才对。 虽然昨天刚过7点宽末就出现了,但是今天直到8点他都还没有来,就在松冈觉得他是不是工作完毕去哪里喝一杯了,自己还是先回去吧的时候,宽末的身影终于出现了。在电车进站,宽末就要从距离入口最近的门口上车时,松冈跑过去抓住了男人的手臂。 "啊?" 宽末回头一看,不解的歪起了脑袋。他的头发有点长过头了,人稍微有点瘦,脸孔很小,不是太大的眼睛,薄薄的嘴唇,虽然五官看起来不差但还是显得俗气平凡,可见是个对自己的外表非常不在乎的人。 "那个……你有什么事吗?" 让他吃惊的是,宽末并没有一眼就认出来他是雨天的那个女人。于是松冈慌忙从手袋里取出了圆珠笔和便条本,在上面写道:(星期五多谢你了。) 男人看了便条之后,重新打量了松冈的脸孔,"啊,你是那时的……" 松冈微微一笑,男人有点害羞的红着脸孔垂下了脑袋。 "你的脚没事吧?" 最初松冈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很快就想到了他是在说自己那天晚上光脚走路的事情,于是又在便条上写道:(我没事,谢谢你。那之后你是怎么回家的?) 男人看了看,哈哈苦笑了一声,"我给朋友打电话,但是一个人也没有找到,所以最后只好自己走回去了。" 走回去……这么说的话,宽末家和繁华街之间还有相当的距离呢,那可不是一、两个小时的事情。 (你花了多长时间?) 男人犹豫了一阵后回答,"你不用放在心上,只不过三十分钟左右。" 在明白他是在说谎的同时,松冈的胸口就涌过了一片热流。对于宽末而言自己只是个不相关的陌生女人,可他就是这样不求任何回报的借给了自己鞋子和钱,而且为了不让他担心,还故意说谎。如此的体贴让松冈说不出的感动。他忍不住感慨,所谓的"好人",应该指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吧? "那个……你是工作结束回家吗?" 听到宽末的问话 后,他写了个"是"字。 (平时我都不用这个车站的,今天是因为工作才偶然来的,能够遇见你真是太好了,明天你也会在这里吗?) 宽末回答了声,"是的,我从公司回家的话,坐这趟就不用换车了。" (那么明天这个时间来的话,还可以见到你吗?我想把鞋子和钱还给你。) 男人慌忙摇了摇头,"那种便宜鞋子你就扔了吧,钱就算了,而且我回去的时间不固定,很难说到底几点回去……" 松冈在便条上写道:(我会等你。)然后微微一笑,紧紧握了一下不知所措的宽末的双手,也不听他的回答,就好像逃跑一样出了车站。 第二天,因为约定的是晚上8点,时间上还有富裕,所以松冈先回公寓换好衣服才去了车站。在约定的十五分钟前松冈到达了车站,结果当他看见了坐在车站椅子上的宽末后,松冈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仔细想起来的话,前天宽末离开公司是在7点左右,也就是说,即使他的工作结束的早,他为了和自己的约定还是不能回去,自己也许已经害他等了很久,一想到这里,松冈就觉得说不出的抱歉。站到他旁边后,宽末对于突然出现的松冈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啊,你好。"宽末慌忙站起来低下了头,"因为昨天你出了车站,所以我还以为你是从那边坐电车过来。" 宽末的说法很合情理,所以松冈只能笑了笑糊弄过去。 (好像让你久等了,非常抱歉。) 松冈写了之后,对方果然不出所料的回答"没有那种事情。"因为这个男人是那种会过度体贴对方的人,所以无法估计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松冈将手中的纸袋交给了宽末,里面所装的鞋子并不是他借的那双,而是松冈新买的鞋子,原本的那双在晒干的时候,鞋底的部分一下子脱落了一块,看起来那双鞋子已经有年头了,所以经不起雨水的考验。纸袋里面放着他那天借的钱,宽末接过了纸袋,但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鞋子是新的,里面还装着钱。松冈总觉得他要是知道鞋子是新买的话,就不会收下了,所以看到他没有注意到时而松了口气,想象着他回到家后吃惊的表情,松冈有点高兴。 "真的很抱歉,反而要让你费心……" 松冈摇了摇头,然后写道:(那时真的多亏你了,太谢谢你了。) 看到他微微一笑,男人红着脸低下了头。真的是个内向的男人啊,就连头发都一点染过的痕迹也没有。看着他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松冈忍不住升起了不必要的担心,照他这个样子,究竟有没有和女人交往过啊?可是他那些害羞的小动作,也体现出了他体贴的部分,让人有种奇妙的安心感,这么说起来,自从工作之后,他就很少见到这种类型的人呢。虽然在公司也有比较亲密的朋友,但是如果同在营业课的话就也是竞争对手,当然不可能敞开心房说话。可要说其他部门的人就能推心置腹吗?答案好像也很微妙。可是就如同福田所说的那样,工作并不是游戏,他觉得这样也并没什么不好。 "那、那个……" 男人突然抬起了脸大声说到,脸孔涨红到了滑稽的程度。松冈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可、可以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吗?"说出口之后,立刻注意到自己的失言,宽末慌忙说着对不起道歉之类的话,"那个……对不起,那个……mail,你可以告诉我你的mail地址吗?" 宽末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攥在了一起,而且脸孔红得像猴子一样。男人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这句话来,松冈完全可以体会的到。说老实话,他现在的样子其实蛮丢脸的,明明一开始都告诉他不能说话了,他还问什么电话号码,平时的话这种人根本入不了松冈的眼里,可就是对他,松冈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 (对不起。)松冈在便条上写了之后,男人非常明显的露出了沮丧的表情。但是就算这个男人的感觉再好,松冈也不打算再以女装的样子和他交往了,所以他并不打算告诉他mail地址。 "抱歉让你为难了。那个,刚才说的事情请你不用放在心上。"男人低着头笑了一下,"真的不用放在心上……" 看着声音越来越小,头低垂到不能再低的男人,松冈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被罪恶感所包围着。就连他出了车站的时候,也还感觉到宽末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他不只一次回过头去,每次回头都必定能和宽末的视线接触到一起。 小的时候,他曾经碰到过弃狗,虽然很想要可是又不能捡,但就那么走过去又太可怜,所以他不只一次回头再回头,事到如今他突然又回想起了那时的情景。 在把鞋子和钱还给宽末的一周左右后,松冈偶然和宽末坐上了同一班电梯。虽然他有点心虚,害怕自己的女装会不会露馅,但是男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样子,只是牢牢盯着显示电梯楼层的显示板。为了不和他的目光接触到一起,松冈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底,于是他注意到了一件高兴的事情,宽末穿上了他送给他的鞋子,那双上等的革制的黑鞋一看就是高档货,所以尽管西装还是皱皱巴巴的,但是光看脚底的话,宽末已经气派了不少。 "五楼到了哦。" 耳边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松冈吓得心脏几乎都跳了出来。 "你不下吗?" 注意到自己呆呆地站在那里的松冈,笨拙的点了下头后就下了电梯。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要那么慌张失措。可是……他忍不住想到,虽然只是偷偷看了一眼,但是总觉得宽末好像无精打采的样子,在电梯里面好像也一直听到他在叹气。因为并不是那么亲密,所以他也不是很清楚,可是总觉得说不出的……他虽然很在意,但是也没有办法确认,只能回了营业课。 但是宽末阴郁的表情就好像鱼刺一样梗在了喉头,工作完毕后在大厅里偶然遇见了福田的松冈,很难得的主动邀请福田去吃饭。原本自从上次福田抱怨了那么久之后,他其实对于和福田吃饭已经有点排斥了,可是为了想知道宽末的事情,他也只好委屈一下了。平时他们常去的居酒屋已经满员,所以只好无可奈何的去了附近的一家全国连锁的居酒屋。 "这么说起来,营业课有个人要被裁员了。" 松冈没话找话的扯出话题后,福田嘴里塞着出汁的蛋卷含含糊糊说道:"是荒卷吧?" "你认识他?" "你说什么呢?你忘了他是我们刚进公司时的指导人员了吗?他是因为弄糟了和三共的合同,所以才被迫负责任吧?" "为什么你连合同的事情也知道?" 福田得意的哼了一声,"我在和营业课的冈林交往哦,所以这部分的情报都知道。" 听到冈林的名字后,松冈有点理解,福田就是喜欢有那种漂亮脸蛋的人。光是人长相漂亮,但是性格却很冷淡,而且自尊心出奇高的冈林只要去一次洗手间,没有个15分钟就绝对不会回来,可是相对的,她的化妆一定已经补得非常完美。不久之前她应该还在和营业课的吉田交往,松冈没听说过他们已经分手了,虽然他觉得那女孩也许是脚踩两只船,但是并不打算说出来,因为与其多嘴的搅乱人际关系,还不如不出声地在旁边观望。 "我们那里也有快被裁员的家伙。" 听到福田的嘀咕后,松冈带着不好的预感问到"是谁啊?"。 "就是宽末啦。" 松冈哦了一声,一口气喝下了半杯啤酒。 "那小子犯了什么错误吗?" "当然有了,他把应该在公司内部会议上提出的预算报告弄错了位数。" 松冈有 点不解,"可是在向上面提交预算报告前不都应该由你这个主任来确认吗?" 福田立刻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可是犯错误的是在下面工作的他,而且我一天不知道要处理多少文件,怎么可能一一去确认那些位数呢?就算在提交上级的时候,我也只是润色一下,应该由他这个副手事先好好确认嘛!" 不管再怎么找借口,很明显的也是福田把责任推给了宽末。虽然这男人以前就有如此狡诈的一面,但是松冈一直觉得不和他一起工作就不会危害到自己头上,所以总是苦笑着装作没看见,但只有这一次,松冈是动了真火。 "这样的话那个宽末不是太可怜了吗?" 听到松冈的责难后,最初表情还有点尴尬的福田索性好像看开了一样,"仔细说起来的话,会被我利用也是那小子自己不对嘛!明知道我在推卸责任还是一个借口也不替自己找。也许有人说他这个样子是有男子气概,但在我看起来,这也只是一种逃避而已。既然不是自己的责任,就面对面地对我说不是嘛!" 福田那种自我中心到极点的思考回路,让松冈在一边听得都恶心了起来。 "不过呢,这次的错误让他降职了哦,而且人事部也盯上了他。说句心里话,我是希望他能就这样干脆一口气被裁员,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哦。啊,要是被送到分公司去也不坏……" 哈哈,松冈笑了一声喝下了啤酒,碳酸苦涩的味道渗透了整个口腔。 那天,松冈向公司打过招呼之后,就直接从客户那里返回了自己的公寓。下午7点是个微妙的拥挤时间,松冈一边闪避着人挤人的压迫感和潮湿的汗味,一边为了尽量分散感觉而打量着窗外。当电车停在最靠近公司的车站时,宽末无意地在对面的站台上看到了宽末。大概是在等电车吧,他坐在站台的椅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和什么人约好了,他一直看着进出口的楼梯。 又过了两天,松冈为了准备第二天必须提交的文件,从客户那里匆忙赶回了公司,下了电车走向出入口的时候,松冈看见宽末又像上次一样坐在了站台的椅子上。即使回到了公司之后,松冈对于宽末的事情也始终放心不下,他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整理好文件,然后将打印好的部分放到了课长的桌子上就离开了公司,这时是晚上9点。当他过了检票口,要进入站台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走到了反方向的站台上。他缓缓的走下楼梯,果然在中途遇到了那个视线。和一小时以前一样牢牢注视着出入口的楼梯的视线。松冈掉头就走,他总觉得宽末是在等候女装的自己,在他询问mail地址的时候,松冈多少已经有点感觉了,但是总觉得如果不见面的话应该很快就会忘记了。 即使在反方向的站台上,也可以看得见那个孤零零凝视着出入口的男人的身影。坐上电车之后,看着逐渐遥远的宽末的身影,松冈突然觉得说不出的酸楚。他好想告诉宽末,不管再怎么等下去,他要找的女人也不会出现的,自从将鞋子给了宽末之后,松冈就没有再扮过女装,他原本打算从那之后就戒掉的。松冈忍不住想到,他到底打算等到什么时候呢?那个不会说话的女人明明不可能再出现了。想象着那个等待着不会出现的女人,连日来坐在车站椅子上男人的身影,松冈感到了无形的寂寞。 玩命的做着工作,在下午五点就出奇地完成了工作的松冈,婉拒了同事一起去喝酒的邀请,飞奔回家,火速洗了澡换过了衣服。这次他穿的是水色的套装以及与之相配的白色丝巾,选择了一双白色的高跟鞋,迅速化好妆之后,他就立刻跑了出去。 他决心再见宽末一次,为此才再次扮了女装。昨天他已经想好了剧本。如果宽末表示想再见面,或者想和他交往的话,就说自己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如果说自己结婚之后要搬到远处去的话,宽末也就会死心了吧?既然是自己播的种,就要由自己来收拾。这样一来的话,自己也就用不着因为想象着为了寻找自己而持续坐在车站椅子上的宽末而觉得坐立不安了。 晚上7点,松冈紧张的来到了距离公司最近的车站。即使已经来到了距离他非常近的地方,那个光顾着看着出入口阶梯的男人还是没有发现。因为也不能主动招呼他,所以松冈说服着自己……自然而然的,横穿过了宽末的面前。即使他上了阶梯,也始终没有听到招呼自己的声音,他终于走出了车站,然后突然充满了乏力感。认为他是在等待自己好像只是个误会,他也许是在等其他人吧?也有可能只是单纯地坐在那里,一想到自己还特意穿女装来让他死心,松冈就觉得丢尽了脸。 就在他为了走到反方向的车站回家而转过身来时,突然吃惊的发现宽末就呆在近到几乎要撞上的地方,这让松冈几乎失声叫了出来。 "那个……你好。"男人喘着粗气嘀咕着说道。 因为太过突然的发展连笑脸也挤不出来,松冈只能暧昧地低下了头。 "真高兴能够再次见到你。" 宽末微笑着在松冈面前做着奇怪的手势。因为不知道这些动作意味着什么,松冈不禁歪起了脑袋,看到松冈迟钝的反应,宽末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那个……我的,你看不懂吗?" 他的手继续奇怪的动着,这时松冈才突然醒悟过来,他是在打手语。宽末好像认为,既然不能说话的话,用手语应该就可以交流。 松冈从手袋里取出了便条,想了一下后写道:(我是在去年才因为生病而无法说话的,手语我一点也不懂。) 看到了便条后,宽末表情尴尬的嘀咕说:"啊,原来这样呀,真的很对不起……" 看到男人垂头丧气的样子,松冈自己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他并没有要责怪宽末的意思。 (谢谢你的体贴。) 看到他这么写后,男人用松了口气的表情抚摸着胸口,"那个,谢谢你的鞋子。我回去之后才发现是那么高级的东西,真的吃了一惊。让你那么费心实在太不好意思了,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向你道谢。"宽末微微笑了一下,碰了碰脚跟,"这个穿起来非常舒服,所以我每天都穿着它。" 松冈微微一笑,在心里暗暗说道,我知道。 "那个……虽然如果说是回礼的话有点奇怪,不过如果你接下来没有事情的话,那个……可以一起吃个饭吗?" 就在松冈想要拒绝的瞬间,他的肚子突然咕噜噜叫了起来,这么丢脸的样子让松冈涨红了脸孔,而宽末原本很紧张的表情则放松了一些,"虽然我不知道什么特别高级的地方,但有个地方做的非常好吃哦,怎么样?" 如果跟着他去吃饭的话,就会让他抱有期待,可是太干脆地拒绝的话,感觉上也会伤害到他,应该怎么办才好,松冈自己也无法判断了。结果,他还是在无法强硬拒绝的情况下跟在了对方后面。 宽末带他去的地方,是个让人觉得真的可以拿来约会吗的脏兮兮的小居酒屋。如果自己真的是女人的话,说不定光是看见店门就已经掉头就走了。既然不是带朋友,而是带女性,尤其是抱有好感的女性去吃饭的话,至少也该找个更干净一点的地方吧?当然松冈是无法向宽末如此建议啦。 听宽末询问要喝什么后,他选择了啤酒。松冈也想过既然是女人也许选择乌龙茶之类的比较好些,可是对方又不是带他去什么高级饭店,所以好像也不用客气什么了。 虽然店子脏兮兮的,第一印象奇差无比,但是正如宽末所说的那样,吃的东西却非常美味,有种温馨的母亲味道,非常符合和食派的松冈的口味。 在他们吃饭的期间,并没有进行多少交谈,顶多也只是宽末问他好吃吗,他点了点头回答而已。吃到中途,他面前摆上了一个 烧全鱼的盘子,让他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于是对面的人立刻问他,"要我帮忙吗?"松冈其实无所谓,所以只是暧昧的点了点头,然后宽末立刻开始替他剔除鱼刺,经过他的处理后,盘子上留下了一副整齐的鱼的骨头架子。他的手法如此的熟练,以至于松冈不由自主掏出了便条本写道"你好厉害!" 男人有点害羞的笑了一下,"我老家在港口,所以饭桌上永远都会有鱼。我母亲虽然不拘小节,但对于吃鱼却异常讲究,所以如果只是说到吃鱼的方法的话,我有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 宽末有点得意的面孔让松冈觉得十分可爱。虽然这个人一点也不帅,而且还把他带到这种脏兮兮的店子里来,可是人却绝对不坏,和他在一起感觉上非常轻松自在。 松冈吃着宽末帮他剔除了鱼刺的鱼,味道非常好。他吃着吃着一抬头,突然和男人的视线撞到了一起,男人慌忙转移开了视线,他的动作很不自然,低了一阵头后还是抬起了脸,结果目光还是碰撞到了一起,吃饭时的沉默,其实是因为那个男人一直在凝视着自己。一旦发觉到这一点,松冈立刻慌张了起来,虽然他的体毛原本就比较薄,两天刮一次胡子就足够了,而且他来之前也仔细打理过,可是松冈还是忍不住在意起来,自己脸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或者说有没有无意中流露出什么男性化的举止。 一旦有了这种意识就有说不出的紧张,松冈吃完了鱼之后就放下了筷子。松冈再次抬起头来时,宽末已经没有在看自己了,他低着头默默的用餐,以男人来说,他使用餐具的手法相当纤细高雅。 吃完饭后已经过了9点。因为宽末坚持要请客,所以松冈就让他掏了钱。因为他知道在这种场合,如果女人能坦率的让男人请客的话,男人也会比较轻松,所以松冈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在出了店子的时候让宽末看了一眼写着(谢谢你!)的字条,微微一笑。 两个人自然而然地走向了车站。男人越来越沉默,宽末则觉得,如果就这样什么也不说就在车站分手,不用说什么自己结婚了,搬家了之类的谎言的话,倒也是一个漂亮的结束方式。 即使就这样分开,松冈也打算再次和宽末进行交流。这次他打算穿着西服招呼宽末,因为总务科和营业课并没有交集点,所以松冈是准备在宽末看来常去的那家小店装作无意中见到他,然后自然而然的说,啊,你也是我们公司的人吧?他并没有什么其他念头,只是希望能和宽末轻松的进行交谈。 "那个……" 听到这个声音后,松冈心想终于还是来了。他打点起全部精神,面对着宽末。 "那个……" 可是接下来的台词始终没有出现,松冈因为等着他说不出的语言而有点急躁。 "那个……" 在重复着那个、那个的期间,宽末脸色惨白,摇摇晃晃地蹲在了路边。松冈慌忙跑了过去,在便条上写道:(你没事吧?)。 "啊,我没事,不好意思。"宽末站了起来,但是身体还是有点摇晃,"自从初中时在校内比赛上背诵英文以来,我就没有这么紧张过了。那时候也是心脏跳得厉害,人都觉得好恶心。"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宽末的声音在颤抖着,松冈在他的注视下有点困惑。 "不行吗?" 就算要拒绝他的话,连名字也不告诉好像也太过分了,可是又不能真的说出自己的名字来,在他那种哀求般的目光的包围下,松冈取出了便条。 (江藤叶子) "是江藤叶子啊,我是宽末晓。"一直注视着松冈手指的宽末露出了一个轻微的笑容,"我们都已经见了四次面,连名字都不知道也很奇怪呢。" 这么说起来确实是,松冈也笑了笑。 "可以和你做朋友吗?"就在气氛轻松的时候,宽末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像江藤小姐这么美丽的人也许已经有了交往的对象,就算如此,如果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话……" 松冈无法点头。 "做朋友也不行吗?" 朋友……非常微妙的表现。对方并没有提出想深入到交往的程度,可是既然已经决定不穿女装,他也就不想再以这个样子和宽末见面,松冈决心还是拒绝掉,于是握紧了手中的笔。 "那么,就算只是交换mail也不行吗?" 松冈的手停了下来。 "一天一次,不,一周一次就足够了。" 如果是mail的话,就不用说话也不用和他见面,松冈牢牢注视着宽末,这个可以每天在车站等待着不知道会不会来的自己,好像大狗一样的男人,他这种将赌注下到没有胜算的地方的笨拙是天生的呢?还是证明他就是如此认真的呢? 松冈撕下了一页便条,将mail地址写在上面交给了他。与其现在面对面地拒绝他,看到他悲哀的表情的话,还不如在mail里结束关系来的轻松。从松冈来说,他只是选择了比较有利于自己的方法,但是宽末却因此就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谢谢。"宽末好像对待宝物一样将那张纸片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在检票口分手之后,松冈来到了反方向的站台。宽末站在对面的站台上,两人的目光刚一接触,宽末就用力挥动右手,因为不好意思,松冈只是小小挥了一下手就停了下来。 站台另一面的宽末的视线一直在追逐着自己,直到电车开动,无法再看见为止。那之后过了不久,手机里就收到了mail。是个陌生的地址,松冈捉摸着是谁呢,打开来一看,原来是宽末。 (谢谢你让我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天,虽然当着你的面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是像你这么美丽的人我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 在电车中拿着手机的松冈忍不住面红耳赤,他很清楚宽末这么写绝对不是在搞笑,一想到他是以什么表情打出的这些话来,松冈就因为不好意思而全身冒冷汗,他马上就打了回信的mail。 (我还应该要好好谢谢你呢,你给人的感觉非常体贴温暖,和你在一起心情也舒畅了很多。)发信之后,松冈轻笑了一下。 过了夏天之后,秋日的早上已经感到了若干刺骨的寒意。松冈按掉了第三个闹钟,用毯子整个包裹住了身体,而这时手机也响了起来,松冈无视了一阵,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拿起了手机。 "早上好。"带笑的声音回荡在还很迷糊的脑袋里。 "响了十次才接是最高记录了吧?再磨蹭下去的话,上班可要迟到了,我现在就出门了,再见。"电话挂断了。松冈懒洋洋的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刷牙一边打着mail。 (你不觉得今天早上很冷吗?老实说,我其实还想多睡一会儿。)发信之后,在他泡咖啡的时候,新的mail又到了。 (确实很冷,你睡觉时也要小心哦,不要感冒。) 松冈喝着咖啡回信:(不是我自夸,这几年来我都没有感冒过了,人家不是都说什么、什么不感冒吗?)发完mail后,松冈换好衣服,整理了头发,将皮包拿到了手上,然后就在这时mail又到了。 (会自己这么说的人倒很少见呢,就我所了解的部分来看,我总觉得你好像是相当优秀的业务员。) 离开公寓之后,松冈边走边回着mail:(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优秀?我觉得我给你的mail都很傻呀?) 穿过车站的检票口后,松冈上了电车,在挤满了人的电车上,他听见了mail到达的声音,但是当时处于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的状态,他只有在下了车后才能看信。 (我不觉得傻啊,只不过觉得你比想象中要豪爽得多,我 马上就要到公司了,下一个mail我到晚上再送上,工作加油哦。) 松冈将手机收回到了提包里,宽末为人认真,所以在公司的时候绝对不发mail。虽然在工作中不进行私人的mail是基本的守则,但是就是有不少家伙连这种基本的规矩也无法遵守。认真说起来的话,松冈在有女朋友的时候,偶尔也会在工作时发个mail。 也许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必要考虑得如此死板,只要不给其他人添麻烦,不被别人发现的话按说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是看到那个超级认真的男人,松冈就很不可思议的觉得自己也必须认真起来才行。 自从告诉他mail地址之后,宽末就开始频繁给他发送mail,那已经不是一天一次的频率了。最初松冈是打算交换过几次mail之后就拒绝掉他,请他不要再送mail来,可是因为这种交往方式比想象中还要轻松,所以不知不觉中就持续了将近一个月,之所以没能正式踏进说拒绝的这一步,原因之一也是宽末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过(我爱你)或者(我想见你)之类涉及恋爱方面的mail。 这种以朋友的感觉而频繁发来的mail,在某种程度上巧妙的中和了,松冈由于被女友抛弃,而且又和小时候的朋友逐渐疏远,不由得产生了的寂寞感。而且宽末只要松冈不回信的话,就绝对不会连续发mail,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步调进行这一点也让松冈相当中意。 大约从两周前开始,宽末开始负责打电话叫松冈起床,当时松冈在mail里说(我早上起不来床,今天早上也差点迟到),宽末就回答说(那么我早上打电话叫你起床吧),于是松冈半开玩笑的说(那就明天早上七点打过来吧),结果对方回答(可以是可以,但我还不知道你的手机号码)。因为已经通了三周左右的mail,所以松冈下意识地认为对方已经知道了他的号码,他犹豫了一阵,不知道是否该告诉对方自己的电话号码。虽然他也想过不希望两人之间有比mail更深层的交流,但是从宽末至今为止都很彬彬有礼的行为来看,就算告诉了他号码,他应该也不会随便乱打来。最后松冈还是告诉了他,然后如同预料一样,除了早上的起床电话以外,宽末从来没有在其他时间打来过。 现在他们大概一天进行三四次左右的mail交流。内容大都是吃了没有,或者说在回家的路上买了本书之类不痛不痒的话题,但老实说,松冈对此相当乐在其中。即使是无法看见对方表情的交流,即使只是短短的硬梆梆的文字,他还是能够从中感觉到对方的体贴和温柔。光只是看着那些文字,松冈自然而然就会露出笑容,胸口一片温暖。 除了使用女性用语以外,其他的一切松冈都非常直截了当的表达了自己真实的一面,这也是为了破除自己在宽末心目中被过度美化了的形象。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见了成果,总之随着次数的增加,对方的笨拙顾虑也一步步减少,现在偶尔还会送来让松冈苦笑不已的冷笑话。这种时候松冈就毫不客气的,或者说也是为了对他进行教育的坦率回信说(一点都不好笑),这么一来宽末就会很心虚的回答说(真的那么不好笑吗?),让松冈在手机前面爆笑出来。 刚一到公司,松冈就被业务的叶山硬拉走了。因为对方向他哭诉早上就要提交的资料无论如何都赶不上时间,所以希望他帮忙。资料这种东西应该是前一天就准备好,说老实话这和松冈也没有关系,但他毕竟还是无法无视泪眼汪汪的同期。 光是靠部门的复印机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松冈和叶山一起来到了一楼的复印室。已经有人比他们早一步到了这个所有部门都能使用的复印室,对方就是宽末。如果是平时的话,松冈一定会在小心着不被对方注意到的情况下享受着观察对方的乐趣,但今天他也没有这个闲心了。他们占领了五部复印机中的四部,同时进行复印。即使如此,要在剩下的三十分钟内将三十张一套的资料复印五十套,感觉上还是不可能做到。 "这里也空着哦。" 宽末让出了复印机,他们也就立刻开始运用,叶山呆在复印机的旁边泪水已经快要夺眶而出。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资料不是应该前一天就准备好吗?" "我不知道。" 松冈听到的是自暴自弃的回答。 "什么叫你不知道?哪有你那么粗心大意的……" "粗心大意的人是冈林!!"叶山怒吼了起来,"昨天我明明有告诉冈林,这份资料三十张一组,一共印五十套,明天早上之前就要准备好,可是到了今天早上她却突然说她根本没听我说过,我一生气她就又开始哭,结果连部长都怀疑我,说我是不是真的告诉冈林了。" 这么说起来,以前也曾经围绕着冈林发生过是否接受了订货的争执,那次幸好对方的客户在事前确认了一遍,所以没有造成大碍。但是冈林坚持说没有收到订单,而负责的人则说肯定给了她,最后这件事也只能很暧昧的不了了之,不知道到底该由谁负责任。 "那家伙从以前起就特别粗心大意,可是一到出了什么事情,又全都推卸到其他人的头上。"叶山用手帕捂住面孔,吸了吸鼻子。 "那个……"背后传来了有点顾虑的声音,回头一看,宽末呆呆的站在那里,"如果是着急复印的话,二楼的开发部和四楼的广报部也都有复印机。现在小会议室应该没人使用,你们先在那里整理怎么样?那里应该没有上锁。" 听到他的话后,叶山立刻抄起了复印的原稿冲向了二楼和四楼。 "是早上的会议所需要的吗?" 松冈点了点头。 "早上会议的前十五分钟基本都是社长的讲话,资料的话在那之后送到应该也还来得及。" 宽末看了看复印好的部分,"我是总务课的人,所以要回七楼。我要路过小会议室,复印完的部分我先帮你们整理一下吧?啊,按照这个顺序就可以了吧?" "啊,可是……" "我也是顺便,你不用客气了。" 宽末笑了笑,将复印好的五捆资料拿出了复印室。虽然松冈是觉得很庆幸,但还是有点吃惊,他对什么人都是那个样子吗?就算是同一公司的职员,部门毕竟不同,而且几乎没怎么见过面,普通人都不会自找麻烦的……想到这里,松冈突然觉得对任何人都可以那么自然而然温柔体贴的宽末也许真是个不得了的家伙。 多亏了宽末的建议,他们勉强是在开始说明前弄好了资料。但是才刚刚松了口气,叶山就立刻被叫到了课长的桌子前面,看来部长无视他的解释,已经把事情归结为他没有把事情传达给冈林了,强忍着泪水咬住嘴唇的叶山的侧脸,光是让人看着就说不出的心痛。 至于那位诸恶的根源呢,现在正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一副没有任何负疚感的表情,若无其事地看着叶山。冈林是福田的女朋友,而且松冈的原则一向是不自动找麻烦,但只有这次他无论如何不能袖手旁观了。松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缓靠近了课长的桌子。 "那个,我也听见了叶山拜托冈林复印资料。" 周围立刻嘈杂了起来,就连叶山也吃惊的看着松冈。今年已经四十五岁,因为头发稀薄的关系外表至少增加了五岁年龄的课长用奇妙的声音反问道:"真的吗?" "对。" "你骗人!" 冈林站了起来,平时总是粉红的面颊已经变得惨白。 "可我确实听到了。" "骗人!那个时候松冈明明在外面跑业务!" 叹了口气,松冈耸了耸肩膀。 "就算那个时候我不在场,叶山拜托过你复印的事情看来也已经是 切实存在过了的。" 这时候冈林才注意到自己自掘了坟墓,"不、不是的。" "不是什么?你自己不都说了吗?那个时候,那不就等于他拜托你的时候吗?" 冈林当场蹲了下来哭泣了起来。 "你哭什么?已经是成年人了,就不要指望老是在对自己不利的时候用哭泣糊弄过去,把自己的错误全推到别人身上算怎么回事?你以为是叶山的话就应该挨骂吗?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就在松冈以为冈林会彻底放声大哭的时候,她突然跳了起来冲出了房间,没有任何人跟上去追她…… 晚上8点,松冈洗完澡之后收到了mail,是宽末的mail,上面说(我刚刚回家,正在吃超市里的便当),松冈回信说(我是吃完牛肉饭后才回家的)。在他看电视的时候又收到了mail。 (女人单独进入牛肉饭店很需要勇气吧?真厉害,我偶尔也会去,比如月末的时候……) 这是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他荷包的寂寞状态的回信,营业部的话只要不断取得合同,薪水就会不断上升,所以和其他部门比起来在薪水方面是相当优厚的。 "该说他是傻的可爱呢,还是什么别的……" 对于普通的女人来说,到了月底就没有钱而去牛肉饭店的男人只能带给她们负面的印象,对于宽末连这些都直接写上去的坦率,松冈简直哭笑不得。 (你今天有做什么好事吧?) 想起了早上的事情,松冈意味深长的写道。 然后宽末立刻飞快的回答:(是什么好事?) (你自己摸着胸口想想吧。) 但是宽末只是回答:(我不知道啊。)。 看着他的回答,松冈思索到:对于松冈而言,宽末的行动让他印象深刻,可是宽末本身并没有什么意识。他那种帮助人后转眼就忘在脑后的地方让松冈觉得相当的帅气。 (不明白的话就算了。) 他这么写了之后,宽末回信问到:(叶子小姐,你今天在什么地方见过我吗?) 松冈思索了一下,然后回信说到:(秘密。) (这太不公平了,我也想见叶子小姐。) 松冈笑了笑,写了句(晚安。) 然后宽末回答:(虽然我很在意,但还是晚安吧。) 将手机放到充电器上后,松冈躺在了床上。他茫然的想着,是不是也到了该让无法开口的"江藤叶子"消失的时候了,虽然他已经习惯了女性口吻的mail,但是总觉得再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虽然他想和宽末做朋友,但是如果江藤叶子消失了的话,这次就必须以松冈洋介的身份和他进行接触。一想到明明已经如此亲密了,还要从头开始一切的关系,松冈就忍不住叹气。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么麻烦呢?松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原因还是出在一开始没能果断拒绝的自己身上,想到这里,他不禁陷入了轻微的自我厌恶之中。 到了十月中旬左右,在上班的途中所见到的公园以及街边的树木都被红叶装点了起来,让人感受到了秋天的气氛。以江藤叶子的身份进行的mail联系,转眼之间也已经过了两个月之久。 那一天,松冈在回到了公寓之后,也迟迟没有收到宽末的mail。他大概是在忙着工作吧?要是这样的话,自己也不好不管不顾的发mail过去,所以松冈最终没有发送mail。 第二天早上,因为担心不知道会不会有早上的起床电话,所以松冈在第一个闹钟响起时就爬了起来,然后裹在被子里等着手机铃声,7点钟虽然宽末如常打来了电话,但是声音却显得非常无精打采的。 "今天你接的好快啊,难道说已经起来了吗?今天晚上我会再发mail的,再见……" 连每天早上必定会有的玩笑式的口气也欠缺了,看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想虽然这么想,但是自己又不方便主动去问宽末没有说的事情,所以松冈只好等着晚上的来临。 晚上八点,他终于收到了宽末的mail。因为从昨天起就非常在意,所以他立刻打开了mail。 (我想见你。) 对方好像只想见面而已,但即使他再怎么说,松冈也不打算再次扮女装了。 于是松冈回信说:(不行。) 结果宽末又来了mail:(我无论如何都想见你)。 因为至今为止那个男人都非常通情达理,所以这次好像闹脾气一样固执地想见面就让人觉得格外不对劲。比起他想见面这个事实来,松冈觉得先弄清他为什么想要见面也许比较好,所以问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于是宽末回答(叶子小姐是在什么地方看着我吗?) 虽然松冈平时最受不了听别人抱怨,但这次还是写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至少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吧)。 只有宽末是特别的,如果他真的遇上了什么失败,松冈想要安慰他,如果他碰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松冈想安慰他接下来应该就会有好事。 回答迟迟没有传来。一小时,两小时……就在松冈觉得今天连晚安的mail都没有就要结束了吗的时候,将近十二点的时候他终于收到了mail。 (虽然我遇上了不好的事情,但是如果说这个的话就好像在抱怨,所以还是算了。即使听我说那些公司的事情,那些叶子小姐不知道的事情,叶子小姐也应该不会感兴趣的,而且那又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请你忘记今天我所发的mail吧,我不会再说什么想要见面了,所以如果今后也能继续通信的话就足够了。)宽末为今天的事情划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 因为全副精神都打点起来等待着下面会有什么样的mail,所以收到这样的内容之后松冈反而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将同一封mail看了若干遍之后,他注意到了一件事情,宽末在上面写着:(我不会再说想要见面了)。从这上面来看,他似乎已经知道如果说想要见面的话自己就会不高兴,大概是从气氛中察觉到这一点的吧? 虽然对于一定相当沮丧,甚至于说出了想要见面的宽末有点残忍,但是松冈真心的想要结束江藤叶子这个人物。因为一直以自己真正的口气和他交流,所以松冈几乎都忘记了,宽末喜欢的人是江藤叶子,而不是自己。因为无法见到幻想中的人物而受伤的事情,原本也是可以避免的。 (我们不要再进行mail的交换了,我一直没有和你说明,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即使送出了这样的mail,他和宽末的关系也不见得就会从此断绝。就算是要从零开始,但是只要自己足够努力的话,他们应该还是可以成为足以交心的朋友,松冈因为相信这一点才发出了mail。 送信之后,不到五分钟手机就响了起来。因为是起床电话的手机铃声,所以他马上就明白了是宽末打来的电话,犹豫了半天之后,他还是接了电话。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是宽末。"和平时不一样的非常低沉的声音,"谢谢你肯接我的电话,我不会再发mail,也不会再打来电话,所以请你放心,因为我也觉得你大概已经有了恋人,所以在看到你的mail后,说老实话,我并没有太吃惊。"宽末淡淡的继续了下去,"只不过在最后,我希望不是通过mail,而是亲口告诉你我的心意,所以你肯听我说,我非常高兴。" 拿着手机,松冈咕嘟一声吞了口口水,即使知道下面会来的是什么话,他还是非常紧张。 "我爱你。"说完之后,宽末自嘲的笑了起来,"就算现在不说,我想你也已经察觉到了吧?" 电话的另一端陷入了漫长的 沉默,松冈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等着他下面的话。 "真的很抱歉,我知道这样会让你很为难,不过还是谢谢你至今为止一直肯陪着我,再见了……"即使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宽末还是迟迟不肯挂下电话。因为也不好自己先挂电话,所以松冈只能等了下去,就在这期间,对面传来了"那个……"的声音,"可以请你挂上电话吗?" 松冈按照男人的要求,挂断了电话,就在相连接的气息断绝的瞬间,松冈吃惊的发现自己感觉到了说不出的寂寞,明明是自己主动想要分手的,太奇怪了,可是真实的心意还是无法漠视吧? 第二天早上来到公司后,松冈就在一楼的综合告示板上知道了宽末最近态度奇怪的理由。 (总务课宽末晓十月二十五日调任松叶川研究所) 松冈对那个调令看了一遍又一遍。松叶川研究所主要是进行开发研究的部门,技术人员以外的人去了也没有什么意义,所以如果普通职务的社员被调到那里去的话,事实上就等于降职,而且最后往往会面临裁员的命运。 早知道是这样的话……松冈开始后悔昨天和宽末分手的事情,宽末因为降职才那么沮丧,所以才说想要见自己,可是自己不但没有安慰他,反而骗他说什么有了喜欢的人。 松冈的胸口一阵疼痛,如果知道的话他绝对不会说什么不要再发mail,或者有喜欢的人了,松冈甚至觉得就算要自己再以女装见他一次也无所谓,如果这样多少能安慰到他的话…… 听到了福田的声音后,松冈转过了头来,他和服务台打了个招呼后,就走到了告示板的旁边。 "早上好。" 松冈和他打了招呼,而且目光也接触到了一起,但是对方却露骨的无视了他的存在。 "喂!福田。" 直到松冈叫了他的名字,福田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什么事?我正忙着呢。" 在同期中原本该是最亲密的同事,此时的态度却冷淡的出奇。看来他心情不太好啊,松冈在内心暗自咋舌。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今晚能一起吃个饭吗?" "晚上我已经约了人。"对方断然拒绝。 "那明天也可以。" "明天我也有事,最近我忙得很,完全没有空闲,我们可不像你们那里那么轻松自在。"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空?一个月后?还是一年?" 福田很明显地露出了生气的表情,"趁这个机会我就把话说清楚好了,我根本不想和你说话。" "怎么了?我有对你做过什么吗?" 这几周时间,他们彼此根本没有联络,话都没有怎么说过,松冈想不出福田为什么会讨厌自己。 "我原本相当欣赏你,也承认你在同期之中是比较有实力的,可是因为自己工作能力强,就拿下属撒气就不太合适了吧?" 松冈大惑不解的"啊"了一声。 "你对我的女朋友做了过分的事情吧?硬说她做了她没有做过的事情,害她在同事面前出丑!" 松冈这时才注意到福田是在说半个月前冈林推卸责任的事情,"你是说资料复印的事情吗?" "没错,那之后才辛苦呢,她哭着说要辞掉工作,我仔细听她说了之后,才知道你一直就对她特别冷淡!" 松冈皱起了眉头。什么冷淡不冷淡的,自己因为营业整天都要跑在外面,和负责事务的冈林原本就没有什么接触的机会,那种会若无其事把责任推给别人的女人,想说谎的时候当然也不会有罪恶感,她在向恋人福田阐述的时候,一定也是选择了扭曲事实,为自己博取同情的说法吧?像这种时候,如果火大的去否定她的话,反而只会起到反作用,格外招来福田的反感。 松冈避开福田的视线低下了头,"我没有成心对她怎么样啊……而且我最近外出的时间比较多,根本没什么时间和她交谈,如果让她留下了不快的回忆,是我不好,我会道歉的。" 看到松冈直率的道歉,福田冰冷的态度多少也软化了一些,"你能明白就好,她那个人很纤细的,今后请你也要在这一点上小心一些。" 虽然松冈不认为能若无其事陷害同事的女人有哪里纤细,但是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反正对于戴上了恋爱的变色镜的男人,说什么都不会有用的。 "真的不好意思。" "算了算了。" 重复的道歉,让福田对于自己的不快缓和了很多。松冈看了看表,距离开始营业已经只剩下五分钟了。 "这么说起来,有些事情我想告诉你一声,是关于她的事情,我有点在意,我自己也很犹豫是不是应该说这种事情,但是如果保持沉默的话好像也不太合适……" 故意勾起了福田的兴趣后,松冈看了看手表,"已经这个时间了吗?那么剩下的事情下次再说吧。" "喂喂!你等一下!" 对方很明显已经上了钩,当松冈向电梯走过去的时候,福田追了上来。 "你怎么这样!不要把话说到一半就走嘛!这岂不是让人很在意吗?她怎么了?" "可是已经该开始工作了。"松冈夸张的看了看表。 "那么今天晚上也没有关系,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谈好了。" 明明刚才还说过自己有事拒绝了松冈的男人,现在的态度却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啊,可是你晚上不是已经约好人了吗?" "没关系的啦。" 两人正说着话已经到了八点半,因为眼看就是上班的时间,所以松冈和福田慌忙坐上了电梯。 "等工作结束后再给我打电话,说定了哦!" 看到福田确认的拍着自己的肩头,松冈笑了笑。到了五层松冈下了电梯后,他一放下书包就跑去找叶山,"我有点事情想问你,可以一起吃个午饭吗?我请客。" 不冷也不热,十月份的这个时间,对于松冈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季节,因为既不用像夏天那样担心自己的汗臭,也不用如同冬天一样忍耐刺骨的寒意。 他和福田并肩走在略带了一点寒气的空气中,他原本想去居酒屋,但是对方突然说自己这个月没有钱了,于是就临时改在了车站前的牛肉饭店。 原本松冈也可以请客,但是福田这个人的脾气一向是别人欠他东西会记得清清楚楚,但他欠别人东西就永远忘得干干净净,所以松冈说了句我也是呢,就去了牛肉饭店。 刚一坐下,福田就迫不及待杀入了正题,"你说的她的事情……" "你不用那么着急吧!先点菜吧。对了,我正好也有些事情想问你,不过先让我点完菜可以吗?"特意加了这么一句之后,福田也就不好意思一定先抢着说自己的事情,老实了一阵。不过松冈刚一点完菜,他就立刻问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事情?"很明显是想尽早打发完松冈的话题,然后快点谈自己女朋友的事情。 "我听说你讨厌的那个家伙,是叫宽末吧?要调职了,那应该算是变相降职吧?" 福田嘀咕了一句正确,然后挠了挠头发,"这是从他至今为止的成绩和工作态度来看而得出的结果,我想人事部也算是给他选择了合适的地方吧?" 成绩也就算了,如果说到工作态度的话他至少比你强多了,松冈在心里想到。 "不过,宽末应该没有那么大年纪吧?看外表的话也就三十三四吧?" "三十三。" "如果从工资方面来考虑的话,先裁上面的人才更划算一点不是吗?" 福田好像不关己事一样嘀咕了一句"谁知道",然后耸 中 松冈伞也没打,浑身湿漉漉地走在瓢泼大雨中。大概是他慢腾腾的动作在雨中看起来格外特别吧?与他擦身而过的人都向他投来了诧异的眼光。 松冈毫不在乎周围的视线,他也知道就算把自己放在了和宽末相同的湿透了的状况,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但是他就是无法不这么做。 当到达了公寓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被冰冷的雨水完全冻僵,开始细微地颤抖了起来。他将关掉了电源的手机放在桌子上,把自己关进了浴室里。即使浸泡进了浴缸,他还是满脑子想着那个湿漉漉的男人。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呢?那个时候除了那个以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手段呢? 明明说过了自己去不了,还是要任性地等在那里的宽末是不是也有什么问题呢?因为不可能得出什么结论,所以松冈最后只能郁闷得从温水中站了起来。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回到起居室,即使不想看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到了桌子上的那个东西。关掉了电源就是逃避,是他逃避和宽末见面的证据。 我没有错,一边这么安慰着自己,松冈一边拿起了手机。打开电源后,不出所料,果然收到了来自宽末的电子邮件。 (既然你来了的话,为什么不肯露面呢?) 自己事先就说过无法去了,是宽末自己硬要等在那里,他不觉得宽末有资格因为这个而责怪他。 (如果你觉得我麻烦,不想见我的话,就请清楚的告诉我。如果你说讨厌的话,我绝对不会再发邮件给你。) 对方给他提出了选择题。是继续,还是放弃。松冈甚至觉得干脆就写信表示讨厌吧,这样的话宽末应该就会如同他答应的那样不再发送邮件了吧? 就算他和宽末的关系就此结束,但下次以松冈洋介的身份见他也就好了。只要在那个他常去的居酒屋主动和他打招呼就好了。不过他并不是讨厌宽末,而且也知道如果说讨厌的话会伤害到他,所以他最后还是在邮件上表示自己是无法忘记所爱的人。可是在要发送的时候,他还是踌躇了起来。如果发送了这个的话,弄不好就真的要成为最后了。正因为知道这一点他才会犹豫,而犹豫的结果就是他最终没能发送邮件。这个拖拖拉拉的恋爱,究竟是为了宽末还是为了自己,松冈已经越来越无法明白。 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八点。虽然在平时繁华街就很热闹,但是今天街上的气氛更是格外的嘈杂,大概是因为已经到了十二月下旬,越来越逼近年末的关系吧? 从公司到居酒屋大概要走上十分钟左右,尽管两手都揣在了大衣的口袋里,当他到达的时候手指尖还是已经冷透了。当他掀开蓝色的暖帘走进店子的时候,立刻传来了"欢迎光临"的声音。他面带微笑的说了句"晚上好"之后,视线在狭窄的店内扫来扫去。虽然店子今天也相当拥挤,但他还是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要找的对象没有来。 在失望的同时他已经发出了叹息。虽然宽末不在,但是他也不能就这么向后转离开,所以松冈脱下大衣,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随便点了几个小菜之后,静静地喝起了酒。 这一阵子松冈几乎每天都来这里报道,但是却一次也没能见到宽末。也许是工作场所改变之后,也就自然而然疏远了熟悉的店子吧?即使如此,除了这里以外,松冈也实在找不到其他和宽末的交点。如果是在他换工作之前,也许还能因为同部门的福田而多少有些办法,但是他去了研究所之后,不但距离远了,而且和营业部更加没有交点。松冈所能做的也就只有不断等在这里,寻找和他交谈的机会。店门每打开一次,他都会立刻把视线转向那里,几乎已经成了条件反射的动作。 "你是和什么人约好了吗?"大概已经年过60的店主微笑着把小菜递给了他。 "也不是啦……" 松冈叹着气接过了小菜,送进口中的炸丸子非常美味,这时他虽然又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却并没有转过头去。因为他已经有点厌倦一再的失望了。 雨天的那个(如果你觉得我麻烦,不想见我的话,就请清楚的告诉我。)是来自宽末的最后一个邮件,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两周,但是宽末还一次也没有和他联络过,结果松冈也一直没能送出回信。这样下去的话,只要自己不联络的话,江藤叶子应该就可以自然消失了。正因为如此,松冈希望这次能以自己真正的身份与宽末结识,但是却无法见到他。一想到自己如果还是江藤叶子的话,只要一个邮件就能立刻见面,松冈就觉得说不出的火大。无论是对于这个事实,还是会这么去想的自己。 "请给我赤贝的味增汤,烧饭团还有韧鱼。" 从旁边传来的声音,让松冈手中的酒杯险些都掉了下来。那个人就坐在距离他两个位置的地方,刚才那里还是空座。 "好久不见了,宽末先生。" 听到店主的招呼后,宽末将手支撑在桌子上,笑了一下。那是一种疲惫到极点的笑容。 "最近我换了工作,新的工作地方离这里很远,所以一直没能来。今天因为正好来总公司有事才来这边的,所以想尝尝好久没有吃过的您做的鱼了。" "上班族也不好当啊。"店主叹了口气。 "哪里哪里,不论什么工作都一样辛苦啦。" 对着送来的小菜,宽末开始喝酒。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明明就在旁边,但是自己却说不出话来。这种感觉让宽末说不出的烦躁。如果他坐在自己旁边的话,至少还可以说一句,"咱们是同一个公司的吧?"松冈不仅痛恨起了隔在他和宽末之间的两个男人。 "宽末先生,真的好久不见了。"老板娘将味增汤和饭团放到了宽末的面前,"这一阵子都见不到你了呢。上次你带了个那么漂亮的女孩子过来,我和老公还在想现在一定都是那位小姐在给你做饭呢。" 宽末露出了困惑的笑容,"我已经被她甩了。" 老板娘低垂下了眼睛,"哎呀,不好意思。" "请您不用放在心上,因为她真的太美丽太温柔了,是我配不上她。" 老板娘安慰着他说,"你很快就能找到爱你的人的。" 听着他们的对话,松冈在心里辩解着我并不是抛弃了他,但是也不能否认确实是非常相似的状态。在他还没来得及想办法和宽末搭话之前,店子里已经越来越拥挤,别人的声音也不太容易听见了。 "这么说起来快要到圣诞节了。"老板娘开始和宽末旁边的客人说话。 "我家的孙子是12月24日出生的双胞胎。原本想说生日和圣诞节可以一次打发掉,结果孙子却说圣诞节礼物和生日礼物都要给,而且我们家是双胞胎,礼物也要准备双份,真的够痛苦的。" 听着老板娘的叹息,旁边的宽末也插话了,"我的生日也是24日。" 老板娘转过了头来,"哎呀,真是巧呢。" "小时候对于自己的生日被和节日一起打发掉真的是非常非常不满呢。原本可以在圣诞节和生日都吃到的蛋糕也只剩下了一个。对于孩子来说这可是个大问题。" "没错没错,我家孩子也这么说过。" 宽末和旁边的客人以及老板娘说得很热闹,但是一直在寻找机会的松冈却插不进嘴去。就在他踌躇的时候,宽末已经说了句"结账",然后走向了收银台。 松冈好像追着他一样也走向了收银台。付完款的宽末对老板娘说了句"很好吃"之后就离开了店子。松冈也立刻交完钱走到了外面,但是那时的宽末已经走出了好远,让松冈不禁对于他的速度感到了吃惊。在他们一起约会的时候,他从来没觉得宽末走路速度快。可是这次当他好不容易追上了匆匆行走的男人后,已经是距离车站的路都过了一 半的时候。 虽然追上了宽末,但是松冈却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个走的飞快的男人打招呼。如果从背后对他说"我们是同一个公司的吧?刚才也正好在同一家店子里呢"的话,似乎也很别扭的样子。就在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到达了地铁车站。宽末迅速的买了车票走向站台,松冈也追在了他的后面。好不容易宽末才停下了脚步,就在松冈气喘吁吁的对他说着"那个……"的时候,一辆响着警钟声的急行电车通过了他们的身边,当轰响的声音过去了之后,松冈几乎是自暴自弃得重新对着宽末招呼了一声"那个……"。 "啊。" 男人表情慌张得转过头来。看到了他的表情后,松冈才意识到自己招呼他的声音大到了不自然的程度。那个样子简直就好像是要打架一样。 "有什么事吗?" 自己招呼了对方,对方回应自己。只是这样而已。尽管如此,松冈却说不出话来。慌乱渗透了他的全身,他的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因为是营业部的人,所以随便找些话题搭话应该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可是现在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到宽末的问话后,松冈拼命的挤出了几个字,"咱、咱们是同一个公司的吧。" 宽末牢牢地凝视着松冈的脸孔,然后歪了歪脑袋,"你是松叶川研究所的人吗?" "啊,不,我是总公司的人。" 这样啊,虽然宽末这么回答,但是看他的表情还是不明白松冈为什么会招呼自己。 "我是总公司营业部的人。刚才在居酒屋见到你,觉得应该是一个公司的人吧。" 卡达卡达,电车的声音接近了这边。 "不好意思,我……那个,不记得见过你。虽然你的感觉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可是那个人是女性……"宽末好像很抱歉地说道,"真的对不起。" 宽末一边道歉一边把视线转到了停下来的电车的方向,从态度就看得出他很想上车,因为也不能硬留下想要回家的男人,所以松冈只好露出了营业用的笑容。 "哪里,没关系,我们原本就没有说过话……" "真的很抱歉,那么再见了……" 在男人登上电车的同时,车门就关上了。男人隔着车窗扫了这边一眼,两人视线撞到了一起之后,宽末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远去的电车,松冈突然觉得十分空虚。如果站在这里的是江藤叶子的话,就算让他上车他也不会上车吧?一想到这里,他就逐渐火大了起来。 松冈移动到了反方向的自己要坐的车的站台。他坐在长椅上,呆呆的目送着四辆电车行驶了过去。宽末注意到了江藤叶子和自己相似,可是他肯定做梦也没有想到那就是他本人。松冈抱住了脑袋。他不知道今后该如何去和宽末结识。既然对方都说了无法再常去那个店子,那他又应该怎么做才能装成是偶然撞见的样子呢?到研究所前面守株待兔?可是要让他每天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毕竟不可能。在车站堵他吗?可是两人的路线相反。难道说要去宽末所住的公寓附近泡着吗?就算是能熟悉起来,可是要更加亲近的话,要接近到如今的"江藤叶子"的程度,又要花上多少时间呢?如果是江藤叶子的话,如果想见面的话,只要一个邮件,那个男人一定就会飞奔过来吧?一定是飞奔过来,满面喜色得冲着自己露出笑容吧? 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某种圣诞歌曲。街上的人似乎也都说不出的兴高采烈。松冈穿着已经许久没有碰过的女装坐上了地铁。白色外套,长裙,就连松冈自己都觉得这身服装的线条非常漂亮,在他等车的期间,已经有两个人前来向他搭讪。 虽然他已经避过了高峰时间,但是电车里的人还是不少。在他手里的纸袋里,放着刚刚买的礼物。他犹豫了很久到底该买些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手套。黑色皮革,简单大方的设计,尽管很薄却非常温暖。如果是领带或者衣服的话,个人的口味就非常重要,但是如果是手套的话,只要不是太挑剔的人,应该都不会讨厌黑色。 一边无聊的望着窗外,松冈一边发出了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叹息。从那之后,从他在车站主动和宽末打招呼之后,他就没能再见到过宽末。松冈也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永远呆在一个地方等人。可是随着一再的失望,松冈的焦躁终于到达了顶点。 时光飞逝,转眼之间就到了圣诞节。松冈无论如何都想把礼物交给他。他之所以再次穿女装就是为了这个而已。他只是单纯的想让那个男人高兴。那之后的事情他并没有考虑过。他在宽末公寓附近的车站下了车。虽然已经是晚上7点,三楼的306房间依然没有灯光。因为确信宽末还没有回来,松冈再次回到了车站前面,等待着宽末回来。虽然他可以直接去宽末的家,但是对方要是问他怎么知道自己房间的就麻烦了。所以还是装成在车站偶然见面好了。至于礼物的话就说是别人送的,因为是男性用的,所以自己用不了。虽然说把别人送的东西再送人也许有些失礼,但他还是不想让宽末认为是自己特意买的,因而抱有不必要的期待。一边希望着江藤叶子可以彻底消失,一边一遇到什么事情又要利用这个存在,松冈自己也知道这么做十分矛盾,可是他还是不能不做。 身边传来了"哇"的欢呼声。周围的人都抬头看着天空。下雪了。虽然从早上起就觉得空气出奇的寒冷,可是松冈还是没想到会下雪。标准的白色圣诞节只是让松冈陶醉了一会儿,随着夜色的深沉和人烟的稀少,松冈越来越不安了起来。他都已经站了两个小时,可是宽末还是一直没有出现。可是,他已经去公寓确认了一次宽末没有回来,他要是回来的话绝对会经过车站的。在安慰着自己他一定会来的时候,松冈突然想到了什么。也许宽末已经有人替他祝贺生日了。就算不是恋人,至少也有朋友什么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也许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了,就算回来也很有可能使用电车以外的交通工具。 松冈移动着已经麻痹了的腿,慌忙赶向了宽末的公寓。房间里亮着灯,发现他没有坐电车回来之后,松冈一下子浑身脱力。因为无法再装成偶然相遇,所以松冈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虽然去那个房间就能见到宽末,但是如果显示出特意去看他的话就会让他有所期待。就算不是这样,光是收到自己的礼物,那小子就很有可能高兴到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假如把礼物挂到门把手上就回去的话,如果不写清楚是谁送来的,只怕比起高兴来,首先宽末会现产生怀疑吧?他还没有决定到底怎么办,就已经来到了宽末的房间门前。房间上有门铃,但他却没有按。悄悄的靠近了房门之后,可以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电视的声音。五分钟,十分钟,时间好像恶作剧一样快速的溜走了。犹豫到最后,松冈取出了记事本。他在白色的纸上写上了礼物两个字,以及江藤叶子的名字。 "叶子小姐?" 听到有人叫自己,松冈吃惊的回过头来。站在那里的是穿着黑色运动衫的宽末。他的右手上还提着超市的塑料袋。虽然松冈听见了脚步声,但是他一心认为宽末在房间里面,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你知道我的公寓?" 松冈当然不能说自己曾经跟踪过他,所以慌忙卷起了写着礼物的纸条,考虑着应该用什么借口。 (我有朋友就住在附近,我来看他时见到过宽末先生。) 看了他的便条之后,宽末嘀咕了一句这样啊。松冈然后又把手中的袋子递了过去。 "这个是?" 礼物,松冈让他看了看便条。 "为什么?" 听到宽末的反问后,松冈又多写了一句(生 日礼物)。宽末牢牢注视着便条,然后抬起了脸孔。 "谢谢。"虽然嘴上道谢,但是他却并没有伸手去接礼物。 "原来我和叶子小姐说过自己的生日啊。虽然我非常高兴,但我只能心领了。" 松冈轻轻咬了咬嘴唇,硬把袋子塞了过去。 "抱歉,你特意为我费心,可是我真的不想要有形的东西。" 松冈将袋子挂在了门把手上,转身穿过了宽末的身边。就在他要下楼梯的时候,宽末猛地拉住了他。那股力量强大到让人感觉到了疼痛。 "你在想什么呢?" 男人用几乎咬牙切齿的表情逼近了他。 "因为你没有回信,所以我一心以为自己被甩了。我一直在试图忘记你,一直在告诉自己必须忘记你……尽管如此,为什么你事到如今又要出现呢?而且还带着礼物,做这么让我期待的事情。你的一时兴起就会让我一喜一忧,我的心情就好像云霄飞车一样上下起伏,让我无法承受。" 松冈不是没有抵抗,可是对方的力量比他要强上了好几倍。 "我爱你。" 在他强有力的拥抱下,松冈几乎要晕了过去。 "你不是不知道吧?" 即使嘴上责备着,宽末搂住他的力气还是丝毫不减。脊背好疼。什么人走上楼梯的声音,让宽末猛地惊醒了过来。他紧抓着松冈的右手,捡起了掉落在门前的超市袋子,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了钥匙。 走上楼来的是个年轻男人,他横扫了一眼松冈和宽末。感觉到宽末要把自己带进房间的意思后,他非常害怕。如果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话,那似乎只能用危险来形容。 房门打开了,松冈用力想甩开抓着自己的手,但是很快就被加倍的力量拉了回去。因为高跟鞋的关系,他缺乏安定感的脚部摇晃了一下,整个人险些跌倒。然后他几乎是被宽末半抱着拖进了房间。在玄关他感觉到了对方要吻自己的意思,于是转过了脸孔。结果宽末并没有强行吻下来。相对的,宽末却一脸困惑的蹲在了地上。感觉上他虽然一时激动把松冈拉了进来,自己却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请你……进房间吧,虽然比较乱。" 都已经把人拖进来了,现在再说这个有点太迟了吧? "我什么也不会做的……"好像是感觉到了松冈的不安一样,他如此说道。 好像手铐一样的手指也松开了,接下来就要看松冈自己的意志了,如果想回去的话只要打开房门走人就好,如果想留下也完全可以留下。从里面的房间传来了电视机的声音,那个有点遥远但是热热闹闹的声音,让紧张感突然变得十分愚蠢。 松冈打开房门来到了外面。他的礼物还挂在门把手上,将这个再次拿到手里之后,他又递给了宽末。宽末这次连礼貌性的笑容也没有挤出,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接过了礼物。 松冈在狭窄的玄关脱下了鞋子,进入了房间里面。堆在房间一角的凌乱的被褥,放在中央的暖桌。就算是要拍马屁,这里也算不上是漂亮时髦的房间。可是到处都充满着普通人生活的气息。 松冈坐在暖桌前面,将脚伸进去了之后,脚部逐渐的温暖了起来。宽末开始先是在玄关发了一阵呆,不久之后也跟了进来。明明是他自己的房间,他却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抱歉我的房间太乱了,真的很对不起。"他咳嗽了一声,慌忙抓起了暖桌桌面上的柑桔皮丢进了垃圾桶。 房间之中并没有什么特别能吸引人注意力的地方。就在松冈毫不客气的四处打量的时候,宽末坐立不安地垂下了脑袋。 "啊,要不要喝点咖啡?" 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宽末就慌忙跑到了厨房。要煮沸咖啡明明需要一定时间,可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似乎在做好之后一步也不打算离开。 "抱歉只有速溶的。" 宽末递给他的咖啡,带着在工作场所休息时会喝的速溶咖啡的味道。虽然味道很一般,但至少身体是暖和了过来。 "你肚子饿不饿?" 坐在他对面的宽末虽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但是却一口也没有动。听到宽末上面的问话后,松冈回答(有一点),一听到这里,男人立刻就慌张了起来。 "我这里还有超市的饭团,这个可以吗?" 他从不只一次掉到了地面上的超市的塑料袋里面取出了饭团,沙拉,煮物以及泡菜等等。虽然松冈肚子确实饿了,可是这些怎么看都是宽末为自己准备的晚饭,他实在不好意思动手。 (这是宽末的晚饭吧?) 松冈这么写了之后,男人慌忙地左右摇头,"没关系,我还不饿。" 话刚说出口,男人的肚子就叫了起来。男人的脸孔唰得红了起来,赶紧解释说是自己肚子不太舒服。因为觉得不好夺走空肚子的男人的饭,松冈在便条上写道"我去买些什么来吧。" 一看到这个,男人的脸色立刻大变,"没有必要再出去了,我真的不需要,请你吃这个吧。" 宽末不愿意让松冈出去,可是自己也没有再去买些什么的意思。松冈思索着宽末为什么不肯离开房间,然后突然注意到了,他不是不愿意离开房间,而是不想让自己一个人。 (既然如此,我们就各吃一半好了。) 松冈提出了妥协的方案。即使如此宽末还是一再说自己真的不需要。但是松冈已经手脚麻利的把饭菜分成了均等的两份。 当松冈开始吃饭后,宽末犹豫了半天之后终于也动了手。吃完饭之后,宽末迅速的收拾好了桌子。在电视上播放出了华丽的圣诞节景色。 (请你看一下礼物。) 坐在对面的宽末看了便条之后,将纸袋拉到了手边。他慎重地打开了袋子,看到了里面的手套之后,嘴角自然而然的浮现出了笑容。仿佛是为了体验皮革的触感一样用手指再三抚摸过之后,宽末戴上了手套,轻轻的弯起了修长的手指。 "非常温暖,真的谢谢你。我真的可以收下这么高级的东西吗?感觉上让人一点也不舍得用。" (请你不要这么说,每天都使用吧。) 男人笑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将手套收回了盒子里。在完成了这个之后,房间又恢复了沉默。 "啊,你要不要吃蜜桔什么的?我这里有老家送来的……" 不等松冈回答,男人就从屋子角落的瓦楞箱里取出了几个蜜桔,放在了桌子上。说老实话,刚才那一点饭菜实在填不饱肚子,仿佛是为了填补空间一样,松冈伸出了手。电视上的圣诞景色还是没有消失,松冈开始考虑自己应该什么时候回去才好了。他并不是特别想回去,但是总觉得不能长时间留在这里。当吃到了第三个蜜桔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宽末的视线,突然之间,原本一直若无其事地送进口中的蜜桔也变得难以下咽了。 感觉到了对面的男人的动静,他颤抖了一下。男人来到松冈的身边,盘腿正座了下来。松冈原本以为他想说什么,但是男人却还是低垂着脑袋不吭声。 "感觉上就好像有只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房间的高级波斯猫呆在这里一样。" 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话却非常抽象。 "你果然还是不应该呆在这里。" 明明是自己把松冈拉进房间的,但是此时的发言底气却说不出的弱,男人缓缓看了一下上方。 "距离末班车还有三十分钟。" 松冈觉得他是在让自己回去,所以就站了起来。 "你怎么突然站起来?要回去了吗?" 看到宽末挽留自己,松冈反而疑惑了起来。他不是想让自己回 去才告诉自己末班车时间的吗? "如果你想回去的话当然没办法,可是……" 我不想让你回去,宽末那苦涩的表情已经充分表明了这一点。松冈搞不懂宽末的真意,再次坐了下来。 宽末手撑在地上,一步一步的蹭着靠近了松冈。松冈之所以眼看着他逼近却没有逃避,是因为看见了他仿佛随时会哭泣出来的脸孔。接吻的时候他们的鼻子撞到了一起,虽然很差劲,松冈却笑不出来。 开始只是碰触的吻,那好像孩子一样的接吻让松冈的耳根火热了起来。重复了第二次,第三次之后,第四次的时候宽末摸到了松冈的头发,他慌张的倒退了几步,结果宽末立刻露出了受伤的表情。松冈来到放在暖桌上的便条本前面,写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头发)。就在他拿起这个要给宽末看的时候,感觉到了背后的气息,就在他回头之前,宽末已经从背后抱住了他。松冈险些失声叫了出来,紧贴着背部的热量。强有力的两臂交叉在了松冈的腹部,在男人的怀抱下,松冈动弹不得。 脖子上有湿润的感觉。那种好像啃咬一样的接吻,与其说是疼痛,反而是让他心跳不已。感觉到宽末放在腹部的手开始移动,他慌忙在便条上写道(不行!)。于是这一次手指又顺着腰骨落了下来,抚摸着大腿,松冈抓住了那只恶作剧的手掌。 只要他说一次(不行),宽末就不会再出手。不过因为他没有阻止宽末吻他,所以他们接吻了不只一次。他们凝视着对方的眼神就好像是恋人一样,对方明明不是什么帅气的男人,可是这么看着看着却越来越觉得他充满了魅力,松冈不禁对于自己的错觉而感到头疼。 "已经过了十一点了。"男人轻声嘀咕,"末班车已经开走了,你无法回去了。" 就算不坐电车,只要坐出租车的话想回去就随时可以回去。末班车是不是开走并没有关系。可是被男人这么一说,他也开始觉得真的回不去了。 "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呆到天亮。"男人更加用力的抱住了松冈,"我什么也不会做,所以请到早上为止……" 松冈叹了口气,虽然呆到早上不可能,但是他觉得至少可以再多留一些时间,直到那个男人满意为止。 等松冈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6点了,外面还很昏暗。他躺在宽末的怀抱里,身上的毛毯厚厚的,充满了宽末的气息。明明是在榻榻米上,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寒冷,是因为宽末一直都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即使松冈动了动,宽末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松冈支起了上半身,轻轻抚摸了一下男人的面颊。毛糙的胡子的感觉,让他的胸口热了起来,突然觉得男人说不出的可爱,忍不住吻上了他的面孔。宽末说了什么不做之后就真的什么也没有做。这个已经过了三十的男人真的就只是抱住心爱的女人,松冈就是喜欢他的这种诚实。 松冈再吻了男人一次之后站了起来,拿起了自己的手袋,他在便条上写下(我回去了)之后就走向了玄关。然后他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嘈杂的声音,宽末一副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样子追了过来。 "叶子小姐……" 他的头发乱成一团,眼睛还肿肿的。 "你、你要回去了吗?" 松冈点了点头,拉过了垂头丧气的男人的右手。 (我觉得应该已经有电车了。) "可是……" (宽末先生应该也有工作吧?) "你说得对,可是……" 男人也明白他们彼此都有工作,可是似乎还是无法认同。 "下次什么时候可以见面?"他这么问道。 "你什么时候可以见我?" 松冈无法立刻做出约定。 "我可以再给你发邮件,打电话吗?" 松冈点了点头,点头之后立刻靠近了宽末,将手臂环绕在了他的脖子上,轻轻抱住他,主动像恋人一样吻了他。宽末露出了好像无法置信的表情。可是注意到这个表情立刻就被前所未见的欣喜若狂所顶替之后,松冈的胸口隐隐有一丝疼痛。 离开宽末的公寓之后,不到三分钟他就收到了邮件,上面写着(这是我有生以来最棒的生日),在他看着这个的时候,新的邮件很快又到达了,(你走了之后,我原本想准备去公司,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我的脑子里全都是你的事情,我已经不行了。明明刚才才分手,可是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时候才可以再次见到你),在接踵而来的三封邮件之后,空了一段时间。 到达车站之后,松冈突然想要上洗手间。就在他要进男厕的时候,里面的男人立刻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女装,于是慌忙跑进了女厕。方便之后他去洗手的时候,松冈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大吃了一惊。 粉底已经模模糊糊,口红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镜子中的面孔已经非常接近他平时的样子。他慌忙摸了摸嘴角,就算体毛再怎么薄,多少也长出了一些胡子。他擦了擦下巴,感觉上有点毛糙。他们接吻了不只一次,松冈不禁担心宽末是否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慌忙补了妆才离开了洗手间。即使重新化过妆,他还是觉得有什么人在对他的下巴指指点点,于是走路的时候都低垂着脑袋。到达了可以见到众多学生服的车站站台之后,他又收到了来自宽末的第四个邮件。 (能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好高兴,可是你觉得怎么样呢?是不是只是勉强奉陪我的任性呢?) 就在松冈想要回信说(不是这样的)的时候,下一个邮件又到了。 (我爱你。) 还没等松冈来得及反应,后面的邮件又到了。 (我对你的爱让我无法自己。) 他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写出这些来的呢?松冈多少可以想象得到。 (我也爱你。) 松冈写了之后发出了邮件,他已经放弃再去想以后的事情,他只是想老实告诉他自己真实的心情。松冈没有发觉,从这个时候起,他在恋爱的方面就已经成为了弱者。 宽末邀请他去吃晚饭是在他们共渡一夜之后的第三天。尽管因为逼近年末,工作忙得一塌糊涂,松冈还是没能拒绝。不只没能拒绝,即使看到了上司难看的脸色,他还是硬要了三小时的假。就是为了能够回家换衣服,化妆。 在吃饭的那天,他从早上起就兴奋不已,脑子里光是想着和宽末见面的事情。他们每天都有邮件往来,一直都保持着联络,可是即使如此还是觉得不够。 对于再次以女装见面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他明知道迟早有一天他必须告诉宽末自己是男人,但就是犹豫不决,以女人的身份见面非常愉快,所以他总觉得再保持一阵这个样子也没有什么不好。 晚饭是在意大利餐厅,看得出宽末也是下了一番努力的。可是在接到葡萄酒菜单的时候,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那个为难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爱,松冈不只一次硬生生咽下了笑意。 饭菜很美味,两人在一起也非常的愉快。所以即使在过了晚上九点离开饭店之后,他们也一点不想分开,而是漫无目的地闲逛了起来。虽然只是偶然,在经过宾馆街的时候松冈还是紧张了一下,不过宽末并没有看那个方向。 在分手的时候,他们在车站前,在还有其他人在场的地方接了吻。至今为止,松冈一直觉得无法理解那种会当众接吻的家伙。可是实际上轮到了自己之后,他才发现丢脸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这种冲动,不是想压抑就能压抑住的。 在分开后,接吻的余韵还残留在嘴唇上的时候,新的邮件又到了。 (刚才我忘记说了,过年的时候,我们一 起去朝拜好吗?) 听到了朝拜之后,松冈也对于接下来的预定感到了兴奋。 (什么时候去?) 他这么回答了之后,收到了下面的邮件。 (三号或者四号怎么样?我正月那天要回老家,叶子小姐有什么预定吗?) 松冈看了之后非常失望。松冈的父母说过今年的正月要去温泉,好好放松一下身心。虽然他们也希望松冈一起去,可是松冈觉得到了这个年纪还和父母一起出去玩毕竟有点那个,所以就拒绝了。他原本想如果宽末也留在这里的话,两个人一起过年末也不错。可是对方既然要回老家那就不行了。他不想去打扰别人家的一家团圆,而且觉得如果自己说要留下的话宽末多半也会留下,所以就发邮件表示(我也回老家)。 (那么下次要等过年之后才能见到叶子小姐了。) 对于若无其事写出这些话的男人,松冈感到了一点火大。他和想要两个人一起留下来的自己产生了微妙的错位。在生气的情况下,他只是简短的回答了一句(没错)。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他的不快,宽末立刻回信说(你在生气吗?)。松冈无视他的询问,切断了手机的电源。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他再次打开手机之后,已经收到了将近二十封的邮件,全都是宽末发来的,从(你为什么生气?)到(是不是我太粗神经,所以说到了什么让你不快的话?),最后则是连续的(对不起)。 如果这样不管他的话,宽末一定会连觉也睡不好吧。所以松冈发信说(没关系,我才应该说对不起)。然后他看着手机的画面,果然迅速的发回了(太好了)的回信。过了晚上十二点以后,在松冈的(晚安)的邮件之后,两人结束了没有什么大事的邮件交谈,松冈妆也没卸,穿着女服茫然坐在了沙发上。 毕竟不是小孩子了,所以多少也能感觉到一些。他知道宽末要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压抑住自己的冲动。年纪一把的成年人,面对着自己喜欢,也对自己有意思的女人,当然不可能不抱有欲望。他并不是没有感觉到过这样的视线。宽末绝对不会邀请他去宾馆,当然了,就算邀请他也会拒绝的。 接吻很舒服,被他碰触也不会觉得讨厌。可是……就算再怎么说爱一个人的心意是一样的,男人和女人的身体还是有180度的差别。迟早有一天必须告诉他,必须告诉他自己是男人,这一点他最初就很清楚了。虽然清楚,可是还是想以男人的模样和他见面,可是在男装的情况下,宽末并没有认出他来,如果宽末对自己的爱更深就好了,深到了不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可以超越性别的去爱他的程度就好了。 过了年之后,他是在三号才见到的宽末,两个人约在了人来人往的车站前。在看到了从检票口冲着自己奔跑了过来的宽末的瞬间,松冈的心脏就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虽然他们才不过一周的时间没有见面,虽然他们每天都有在交换邮件,可是见到他本人还是完全不一样。 "新年快乐。" 宽末微微一笑,他的鼻头和面颊都一片通红。松冈看得出他是为了不迟到而跑了过来,而他这种行为可爱的让松冈忍不住想一把抱住他,他们手牵着手从车站走到了神社。虽然宽末不怎么说话,可是这样就已经让他觉得足够了。走过了长长的参道之后,他们去抽了签。 "上面写了什么?" 宽末探头过来看,松冈慌忙躲开他自己跑到一边偷偷看,他抽到的是小吉,恋爱运是"有困难,等待时机。"松冈不由自主苦笑了出来,他也去看了宽末的结果,宽末是大吉,在恋爱运上面是"大有进展"。明明两个人谈的是一个恋爱,为什么结果却不一样呢,松冈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在回去的路上,松冈走着走着脚就疼痛了起来。宽末也发现了他走路的方式奇怪,于是拉着他在神社入口的附近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因为穿着高跟鞋走了半天山路的关系,他的脚指头上好像已经起泡了。 "早知道会这样的话不要太勉强就好了。" 虽然宽末这么说了,但是他今天无论如何都想穿高跟鞋。既然是朝拜的话,一开始他当然是觉得应该穿和服,但是虽然从租服装的地方借来了和服,他还是发现自己不会穿。而且要是穿和服的话无论如何都会露出喉头。 尽管他觉得宽末大概会想看自己穿和服的样子,可是还是决定放弃了。相对的,他决定以绝对不输给周围的和服女性的装扮出现。他的深绿色的连衣裙和高跟鞋搭配的天衣无缝,他不是没有想过脚也许会疼,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想穿上厚底的松糕鞋破坏感觉。 他拉过了担心的看着他的宽末的手,在上面写道(我没事,还可以走)。 "可是很疼吧?" 虽然松冈摇头否认,宽末还是一副复杂的表情。然后他突然弯下了身子,把松冈横抱了起来。 "在走完山路之前你先忍耐一下吧,到了大路上就可以叫出租车了。" 他没有得到松冈的同意就当着大家走了起来。松冈觉得不好意思到了极点,只能抱住宽末的脖子,把脸孔埋进了他的胸膛。 来到了大路上后,两个人叫了出租车。 "你的脚这么疼的话,想必也没有吃饭的心情了吧?"宽末这么说了之后,两个人决定就这么回去。 尽管出租车的后面足以坐下三个人也绰绰有余,但是他们还是紧紧贴在了一起。宽末一直把他送到了松冈家的前面,在告诉了他地址之后,松冈立刻发觉了糟糕,因为通常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可能立刻就把别人赶回去,一般不是都该说句"要不要上来喝杯茶?"什么的吗?可是自己的房间里放着西服和公文包,玄关那里还摆放着男式的皮鞋。他实在无法让他进入那个一看就是属于男性的房间。 宽末好像一条大狗一样温顺的等待着松冈下面的话。 "今天谢谢你,真的很对不起。" 他在手上这么写了之后,宽末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那种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啦。" 他微笑的面孔说不出的温柔。松冈看的不禁有些着迷。如果自己是女人的话,一定会邀请这个男人进自己的房间吧?然后,他也一定会想和这个男人做爱吧? "我想看看叶子的房间。"在他们互相凝视着的时候,宽末突然这么说道。 (今天房间很脏。对不起。) "看一下就可以。" (对不起。) 松冈始终不肯答应,宽末也就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去。相对的,他紧紧抱住了松冈,吻上了他的嘴唇。即使接完吻之后,两个人还是紧紧拥抱在一起,宽末温柔的抚摸着松冈背部的手掌,让他非常的舒服。 "在回老家的时候……"男人轻声嘀咕道:"家里人问我是不是也应该结婚了,虽然每年他们都会这么问,不过只有今年我回答他们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有了喜欢到甚至考虑要结婚的对象。" 松冈的身体颤抖了起来。 "我很自豪地告诉大家,她是个外在内在都很美丽的人。" 看起来甚至可以说是天真无邪的笑容,更加加剧了松冈的内疚感。 "因为我就是那么认真。" 松冈最后还是对始终抱着自己不肯放手的男人说了句"我累了……"之后就离开了他。一个人进入了房间之后,松冈茫然的呆坐在了那里。宽末已经三十四岁,不是可以抱着玩玩的心情和女性交往的年龄了,如果交往的话会提到结婚的事情也很正常。 即使宽末想要和自己结婚,那毕竟也是不可能的。松冈爱宽末,也和他接吻了,对做爱……也不是没有兴趣。可是,要结婚还是不可能,既然不能结婚,既然宽末希 望的是普通的家庭的话,他们还是分手会比较好吧? 松冈爱宽末,和他在一起也很快乐。会心跳加速,也会感觉温暖。即使他比较没用,即使他有些懦弱,在工作上毫无建树,那也没有关系。对方爱自己,自己也爱对方,为什么还必须要分手呢? 手机的邮件到达声响了起来。虽然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松冈还是不由自主反应过剩地颤抖了起来。 (你的脚没事吗?) 体贴的语言让松冈的胸口疼痛了起来。 (关于刚才的事情,我并不是开玩笑的。我希望叶子小姐能知道我对于叶子小姐绝对是真心的。) 简直就像是致命的一击。 (我爱你,虽然我也知道这不知道是第几次这么说了。) 松冈茫然地眺望着(我爱你)的部分。 "如果你知道了我是男人的话,还能说我爱你吗?" 当然了,松冈现在的提问是不可能得到回答的。 松冈是从周四开始觉得不对劲的。每天工作完之后他一定会收到邮件,可是这一天却过了十二点还是没有来。松冈开始以为宽末是工作太忙,所以也没有在意。可是第二天的星期五,还有星期六也是一样,不要说是电话了,连邮件也一个都没有。 以往一到周末之前,宽末一定会问他有什么预定没有。然后邀请他去哪里转转,或是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因为知道宽末会这么说,所以松冈在周末都尽量不安排任何事情。即使已经因为工作而有些疲劳,他也会尽量出去。 而宽末没有和他进行任何的联络,还是他们开始交往以来的第一次。松冈感觉到不安,所以主动送信说(你很忙吗?)可是过了几个小时之后还是什么联络也没有,让松冈不禁相当不安。因为无法想象宽末会无视来自自己的邮件,所以松冈的脑子里充满了不祥的预感。他该不会是因为受伤什么的而无法动弹了吧? 傍晚时分,松冈仔细的化妆之后出门了。外面下着雪,非常的寒冷。他每次和宽末见面的时候必定会穿裙子,所以即使脚部冷得要命,还是忍耐了下来。 他们从十二月月底的时候开始交往,现在已经是二月下旬,眼看就要满两个月了。最终他还是没能告诉对方自己是男人,就这么拖拖拉拉地持续交往了下来。 松冈一直在想着应该什么时候说,应该怎么说。可是总是下不定决心,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在这样拖拖拉拉的期间,两人的距离已经越来越接近了。 松冈已经十分清楚宽末的气味,知道他会怎样接吻,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抚摸自己的背部。他也知道宽末是三兄弟中的小儿子,上面的两个哥哥都已经结婚,他还知道他家里的人也从以前就老说他做事磨磨蹭蹭。 宽末什么兴趣也没有,无论是对于电影、音乐还是体育都不感兴趣。所以当他表情认真地说自己现在最感兴趣的就是叶子小姐的事情的时候,松冈也觉得并不奇怪。也正因为如此,松冈时不时会觉得宽末说不出的可爱。因为他知道宽末只对自己一个人如此着迷。 他在宽末公寓附近的车站下了车,走了过去。在电车里面他又送了一次邮件,可是还是没有回音。他站在房间的前面,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电视的声音,即使听见了电视的声音,也不能肯定宽末就在里面,如果他只是去附近的话,就用不着特意关上电视。 松冈按下了门铃之后,从里面传来了脚步声。 "喂?……" 房门打开了。站在那里的是没有什么伤势,脸色也不难看,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宽末。男人在看见松冈的脸孔的瞬间,表情就扭曲了起来。如果是平时的话,他都会笑眯眯的问"有什么事情吗",可是这次的反应却不一样。 (因为我给你发信也没有回音。) 松冈在便条上这么写道:"啊,嗯……我最近比较忙,对不起。" 含糊的口气听起来总觉得是在找借口。 (我还以为你是受伤或者生病了,所以有些担心。) "真的很抱歉。"宽末低下了头。 (你看起来还精神就好。) 即使给他看了这个,宽末还是没有抬起头来。房间外面很冷。松冈看着宽末低垂的头颅,心里琢磨着他怎么还不把自己让进房间。 "虽然很抱歉让你跑了一趟,可是可以请你回去吗?" 松冈大吃一惊。 "对不起。" 不仅不让自己进房间,还让他立刻就冒着这么寒冷的天气回去,松冈实在无法相信这是宽末会说出来的话。 "真的很抱歉。" 房门在没有听到松冈的回答前就强硬的被关上了。松冈茫然的矗立在房门前。至今为止他曾经不只一次来过宽末的公寓,每次都是宽末送他到车站,可是这次就连这个也没有。 松冈十分火大,因为太过生气,他甚至感觉不到了天气的寒冷。他还切断了手机的电源,因为即使宽末发来了谢罪的邮件,他也不打算回复。可是,即使回到了公寓之后,他也一个邮件都没有收到。别说谢罪了,他甚至连谢谢你来看我都没说过。 松冈十分不安。因为他不知道在改变态度的背后意味着什么。上次见面的时候还很正常,宽末像以前一样吻他,像平时一样说了我爱你。 想来想去,在得出了某个结论之后,松冈的脸色一下子刷白了起来。 "是不是他发现我是男人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会突然不再来信也就没有什么奇怪了。宽末生气了,所以不再和自己联络。可是,为什么会露馅呢?自己没有做过什么会露馅的举动啊。 虽然他们接吻过,也曾经不只一次拥抱在一起,但是他从来没有让宽末碰过自己的胸部。在皮肤,尤其是脸部的护理上,他也是花费了无数的心血。他平时永远穿着高领衫,或者说戴着丝巾,已经很小心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喉结了。 可是,宽末还是知道了。也许是因为交往时间长了,自己不知不觉在什么地方大意了吧?宽末讨厌自己了,光是想到这里,松冈的眼前就已经一片漆黑。他甚至忘记了卸妆和换衣服,就这么呆呆的坐在了房间里。早知道这样,还是应该在露馅之前就把江藤叶子从这个世界上抹杀。就算花多少时间都无所谓,还是应该以男性的身份和宽末建立关系。可是……现在都已经这么接近恋爱关系了,再从头开始还真的可以吗?他已经习惯了宽末说我爱你,习惯了理所当然的和他接吻,和他拥抱。即使因为一周的业务工作累得要命,周末想要好好休息的时候,只要宽末邀请的话,他还是会出门。虽然去外面玩很愉快,但他同时也喜欢腻在房间里。以前松冈曾经开玩笑式的坐在了宽末的膝盖上,结果宽末非常高兴。所以后来他想要看见宽末高兴的样子的时候,就会特意坐到他的膝盖上。两个人接吻,拥抱,因为太过舒服而睡过去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所以在他的怀抱中也能安心睡着,是因为松冈相信宽末不是那种会趁着他睡着时出手的卑鄙男人。 这个不善长交流的男人,却很喜欢对松冈说话。小时候的事情啦,学生时代的事情啦,这时候就好像看到了以前的宽末一样,让松冈也十分的高兴。宽末不只一次问过松冈,"我不会说什么有趣的事情,你不会觉得无聊吧?"松冈每次都告诉他没关系。 松冈并不是因为他叫自己才出门的,而是因为想要见到他,所以才在疲劳的情况下也出门见他。因为见到他,和他在一起,可以让松冈觉得安心。因为和他在一起,即使有什么讨厌的事情,也能忘到脑后。可是,说不定宽末只是因为太忙了,或者说心情不好。也许只是自己太多心了,才会认为男性 身份露馅了。不管是谁都会有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不想接触到任何人的时候吧? 松冈的脑海里仿佛就只剩下了这一件事情,其他的任何事情都无法再思考了。应该不是因为自己是男性的身份曝光了吧?难道说自己在其他什么地方惹火了他吗?松冈拿起了手机,虽然宽末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发邮件,可是自己可以再主动试试。 (你在生什么气呢?) 光是考虑应该写什么就花了松冈三十分钟的时间,最后他决定还是选择简单易懂的话,发信之后,不到五分钟就有了回音。 (叶子小姐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在看到信的瞬间,松冈就颤抖了起来。他确信宽末还是知道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是男人的事情。话说回来,这也不是进行解释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如果重复表示对不起的话,他就可以原谅自己吗? 松冈关掉了手机的电源,将手机藏到了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因为他不敢送信表示(对不起)。即使知道以宽末的为人不可能痛骂自己,他还是没有做好受到责难的心理准备。如果只是玩玩的话,如果只是玩笑的话,他一定可以说出"对不起"。但是现在的他已经不可能说的出口了。 星期一,松冈强撑着睡眠不足的身体去了公司。他已经好久没有觉得周一这么让人郁闷了,也好久没有觉得这么不想工作过了。 松冈参加了早上的会议之后,就不顾外面还下着小雪就跑到外面转业务去了。虽然他不顾身体因为寒冷而不断发抖得奔走于各个客户那里,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缺乏干劲也传染给了对方,他还是始终没能签下什么合约。好不容易才获得了一个新的合同而返回了公司之后,他看到自己的电脑上面贴着一张告示贴。 (下午1点,松叶川研究所的宽末先生给你打过电话。) 在看到这个的瞬间,松冈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昨天在考虑了很久之后,松冈好不容易才得出了要和气愤中的宽末保持距离的结论。尽管如此,对方却主动找上了自己。 "那个,宽末说了些什么?" 便条上的字是叶山的。听到他的询问后,叶山停下了正在敲打键盘的手,转过了头来。 "他只是问了一句松冈先生在不在?就只有这样而已。我和他说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转告,不过他说不是急事,马上就挂断了电话。" 松冈说了一句知道了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可是他光是坐在那里,工作却完全没法着手。人只是呆呆看着电脑屏幕,手指完全没有动作。 "松冈,合约书不在今天之内写好没问题吗?" 听到了隔壁的前辈的声音后,松冈慌忙开始动手。虽然勉强是弄完了,可是一检查的话不但有错别字,就连数字的位数也弄错了。等他弄完了合约书之后已经过了五点,虽然他可以回去但还是选择留了下来。虽然不是很着急,但他还有些案头工作没有完成,而且他也不想一个人独处。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周围的人都开始回去了,当松冈离开房间的时候,办公室里面已经只剩下了两个人。松冈上了电梯之后,来到了一楼的大厅。 "我想他已经回去了吧。营业部的人不是都经常从客户那里直接回家吗?" 那个刺耳的声音是从福田口中传出来的。松冈自从在牛肉店暴露了福田恋人冈林的行为之后,就没怎么和福田说过话了。 "你怎么样了?在那边还好吗?部门不一样的话想必很辛苦吧?" 福田在柱子的阴影那里和什么人说着话。对方的男性虽然个子很高,但是因为背对着这边,所以也看不见脸孔。他的声音也很小,听不清楚他是在说些什么。 松冈原本想假装没有看见福田而直接过去,但是却被他发现了。 "哟,这不是松冈吗?" 既然对方已经叫到了自己的名字,当然不能再无视对方,所以松冈只好无可奈何地转过了头来。 "啊,福田吗?今天你走的好晚啊。" 福田快步接近了他,"我们部门有会议,你怎么也格外晚啊?" "因为还有些案头工作。" 告诉他理由之后,福田笑了出来。 "不过像你们部门就算要加班,至少白天的时候也轻松过了,所以也不算太糟糕啦。" 福田的口气让松冈相当不快,可是又不能随便把表情带到脸上,所以他只是笑着说了句"还好啦。" "再见。" 他原本打算就这么离开,但是福田却叫住了他。 "不好意思,电车马上就到了。" "有个家伙在找你,我想我以前也和你说过吧,就是在总务工作过的宽末。" 在看到从昏暗的柱子后面出现的男人的身影后,松冈的身体立刻僵硬了起来。宽末用仿佛是紧张,又仿佛是气愤的表情看着松冈。 "初次见面,不过也算不上了。不过我想我还没做过自我介绍。我是松叶川研究所的宽末。"宽末在松冈的面前缓缓低下了头,"白天我也给你打过电话,但是你当时不在。" "啊,对。" 松冈回答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一下,接下来可以打扰你一会儿吗?" 虽然宽末的口气很强硬,但并不是强制性的。可是松冈还是无法拒绝,老实的跟在了宽末的后面。他的心情就好像被带到死刑台的犯人,唯一与犯人不同的是,他还没有做好接受这个结果的心理准备。 宽末带他去的是车站附近的咖啡店,虽然这里的咖啡是出名的美味,但是因为和自己使用的出入口方向正相反,所以松冈以前从来没去过。即使他们面对面坐了下来,最开始也什么都没说。 "以前你曾经在车站和我打过招呼吧?"男人问道。 "也许有过吧。" 松冈虽然心里清楚,但故意回答的比较含糊。尽管外面如此寒冷,他还是觉得口中十分干燥。但是伸手去拿水的时候,手指却颤抖的连杯子都握不住,让他最后还是放弃了喝水。 "我知道突然来见几乎接近第一次见面的你,又问这种问题非常失礼,可是……那个,你和江藤叶子是什么关系?" 松冈搞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抬起了脸孔。 "你和江藤小姐是在交往吗?" "什么交往?" "你们不是在作为恋人交往吗?" 松冈不明白宽末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我不认识什么江藤叶子。" 他装糊涂之后,宽末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居住在小川町斯拉斯公寓502房间的人就是松冈先生吧?我在社员名册里查过了,你不是和江藤小姐一起在那里生活吗?" 松冈终于理清了状况,看起来宽末还没有发现自己和江藤叶子就是同一个人。 "我是最近……和叶子小姐认识的。前一阵子我偶然经过了叶子小姐家附近,结果看到了你进入叶子小姐的房间。我原本以为她是一个人住,所以非常吃惊。你们的长相和感觉非常相似,所以我最初以为你们是姐弟,可是,你们的姓氏又不一样……所以,我想你们也许是在同居吧?" 宽末为什么生气已经很清楚了。松冈握在膝盖上的手掌冒出了汗水,原以为只属于自己的恋人,原本甚至谈论到了婚嫁的女性居然和其他男人在同居,不管是谁也会生气吧? "说老实话,我爱叶子小姐。但是这只是相当于我的单相思,我并不清楚她的感情。所以我觉得如果你能说明和她的关系的话,我也可以用来说服自己。" 松冈十分感谢服务员在这时候送来了 咖啡。因为在喝咖啡的时候他至少不用说话了。他装着品尝咖啡的样子,在心里迅速思考着该如何摆脱这个状况。自己女装的事情并没有露馅。可是宽末却认为自己是叶子的恋人。虽然他想解除这个误会,可是却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才好。 虽然说是姐弟比较轻松,可是姓氏毕竟不同。突然之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表姐弟"这个词。如果是感情好的表姐弟的话,会在彼此的家之间来往也很正常。 "我是江藤叶子的表弟。" 宽末明明应该听见了他的解释,但是却没有反应。 "我们从小就感情很好,现在也经常来往。那个,她原先的公寓突然不能住了,所以在找到下一个住所之前都先暂时住在我那里。" 松冈感觉到不对劲,即使他说明两个人是表姐弟,宽末眼中的怀疑依然没有消失。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啊,这一个月左右。" 宽末咬住嘴唇低下了头。 "叶子小姐以前住在哪里?" 松冈一边觉得他问的还真仔细,一边随便说了个和自己家正好相反的地名。 "我和叶子小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说过住在你家的附近。也就是说在必须搬家之前,叶子小姐就频繁出入你的房间吗?" "这是……那个……" "就算再怎么说必须突然搬家,一般人也不会住到异性的表兄弟家里吧?" 被他这么一说,松冈也发现了自己的疏忽。可是因为找不到其他江藤叶子会在自己房间出现的理由,就算明知道不合理也只能撑下去了。 "我们真的是表姐弟。" "你的话前后矛盾。" 宽末冷静,但是严厉的说道:"最开始你明明说不认识江藤叶子,后来又突然开始说是表姐弟,住在一起,我无法相信你的话。" 既然说到了这种程度,那也就没有办法了。 "就算你说在和叶子小姐交往我也不会吃惊的,因为我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才来的。所以,请你不要再欺骗我,告诉我真正的情况吧。" 男人并没有错,他会有这样的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拜托了。" 松冈突然想到,如果说我们在交往的话,这家伙是不是就能死心呢? "你那么爱她吗?" 男人的面孔微微红了起来。 "我觉得她是非常出色的人。" "她可不会说话啊。" "她是那种就算有残疾,也不会让人感觉到灰心的坚强女性。" "她是个相当随便,对谁都会笑脸相对的人哦。" 隔了一段时间之后,宽末回答:"只要是人的话,不管是谁都会有狡猾的部分吧?我并不想否定这一点。如果这也是构成她的成分之一的话,我会连这一点一并去爱。" 听到了这句话之后,松冈只觉得害羞到了脊背都要燃烧起来的程度。为了隐藏通红一片的脸孔,松冈低下了脑袋,那直截了当的语言贯穿了他的胸口。 "真的不管她是什么样子你都不在乎吗?"松冈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只要她是她,我就会爱她。" 松冈闭上了眼睛。他需要一个决心。松冈深深沉进了椅子里,感觉到身体的力量都泄漏了出去。 "这种事情你还是和她本人谈谈比较好吧?" 突然之间宽末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经过了短暂的沉默后,他嘀咕了一句,"我不想和她争吵。所以,如果能够从你嘴里得知真相,让我就此死心的话,我打算以后再也不和她见面了。" 松冈耸了耸肩膀。 "也许你是觉得这样比较好,可是叶子又会怎么想呢?说什么不想和她争吵,其实你只是在逃避正面面对她吧?虽然和别人争执确实不是好事,但有的时候还就是需要这一点不是吗?"松冈站了起来,"剩下的事情你和叶子谈吧。我能说的就是这些而已。" 松冈把自己的咖啡钱放在桌子上,离开了咖啡店。宽末并没有追上来。松冈在走向车站的时候,在搭乘着电车的时候,始终都把手机放在了最容易听见的西服口袋里。但是直到他快要到达公寓的时候,手机才终于响了起来。他顾不上穿过人行横道,就急忙打开了邮件看。 (好久不见了。) 邮件是从这句有些生疏的客套话开始的。 (抱歉上次在你特意来我家的时候还把你赶了回去,我有些事情无论如何也想要问你,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见个面吗?) 看来松冈洋介让他做出的结论就是这个。虽然松冈想要立刻回信给他,但还是犹豫了起来。因为刚才宽末说了不只一次我爱你,所以松冈才觉得没有问题,可是如果告白了自己就是江藤叶子的话,宽末真的还可以同样说他爱自己吗? 刚刚还自信满满的心情一下子就萎缩了下去。他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回到公寓慢慢思考着,在他思考的期间,宽末的邮件又来了。 (也许你是在生我的气。不过拜托你了,哪怕一次也好,请你和我谈一下。) 直到刚才为止,这还是松冈本人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是一旦事情临头,他又害怕进行回复了。 (我有些事情隐瞒了你。我想如果见面了的话就必须告诉你,可是我害怕说了之后你会讨厌我。) 这么发信之后,电光火石一般回信就已经传了过来。 (不管听到什么事情,我也不会讨厌你的。) 这是仿佛可以看到宽末的坚定心情的邮件。即使如此,松冈还是一再强调。 (我也知道不好的人是自己,我的头脑里也明白就算被你讨厌也是我自作自受,可是我还是害怕。) 宽末很快又回信了。 (我不在乎你是什么人,就算你是罪犯,我也不可能讨厌你的。就算你抱着什么秘密,就算那是多么不好的事情,我也想要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下去。) 松冈的心里又涌现出了自信,如果是这个男人的话也许没关系。他爱自己,如此的爱自己,所以,也许他可以原谅自己。 (经常有人说我漂亮,你所喜欢的也还是我的面孔吧?) 尽管自己也觉得很罗嗦,松冈还是如此问道。 (我觉得你是美人。可是比起形态来,更吸引我的是你的心。是你那颗正直坚强却又非常温柔的心灵吸引了我。) 松冈缓缓地,不只一次的看了这次到达的邮件。 (我也爱你,即使我是八十岁的老婆婆,三岁的小孩子,或者说完全配不上你的人,你也一样可以爱我吗?) 宽末的回信让松冈笑了出来。 (即使叶子小姐成为了老婆婆,成为了小孩子,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也一定会找出你来,去爱你。) 在众多的爱的语言的推动下,松冈发出了回信。 (我也想和你见面,请和我见面。到那时,我会老实告诉你一切事情。) 他们约定的见面场所是饭店的大厅,指定这个场所的人是松冈。虽然他也预约了上面的房间,但还是决定在下面见面。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但是坐立不安的松冈六点半就已经来到了大堂。即使坐在沙发里他也平静步下来,每次饭店的正面大门打开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转过头去看。伴随着约定时间的接近,松冈的心情越来越郁闷。 不想和他见面,好想就这么回自己家里去。即使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转来转去,也不只一次站起了身子来,松冈最后都还是坐回了椅子上。 距离7点还有5分钟的时候,松 冈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宽末发来的邮件,(我的工作没有做完,可能要迟到三十分钟左右,真的很抱歉。) 松冈一边回信说(不要着急,你路上要小心),一边心想以女性身份所发出的邮件,这也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他深深坐在椅子上思考着,他之所以订了饭店的房间,除了因为不方便在别人面前以女装说话,同时也是考虑到了后面的展开。 他觉得,如果宽末能够接受自己,而且还需要自己的话,他可以和宽末上床。他也准备了男性之间做爱所需要的东西。虽然他对这样的自己有些无奈,但是因为这是确实的心情,所以也没有办法。他觉得宽末应该可以接受自己。因为那个男人说过,就算是老婆婆或者小孩他也一样会爱自己。可是,他还是无法消除心头的一抹不安。 在7点15分左右,大堂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转过头来,宽末正冲着这边跑过来,同时表情不安的东张西望着。 "晚上好。" 他冲着因为找不到叶子小姐而有些慌乱的宽末开了口。 "那、那个……" "你是和叶子约定好了吧?我带你去房间。" "啊,好。" 宽末呼呼喘着粗气跟在了松冈的后面。即使上了电梯之后,宽末的呼吸也没有平稳下来。外面明明很寒冷,但是他的额头上却冒着汗水。一想到他是因为和自己的约定才跑了过来,松冈就觉得宽末有说不出的可爱。 "江藤叶子小姐在房间里面吗?" 松冈没有回答,宽末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下了电梯,松冈把他带到了房间里面。进入房间之后,宽末东张西望的打量着,然后转过头来问松冈。 "叶子小姐……在什么地方?" 看着宽末露骨地寻找叶子的样子,松冈即使明白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还是说不出的不舒服。 "我有话和你说,请你坐下来。" 宽末按照松冈的交代,就近坐在了椅子上。他看着这边的眼神,不安的扭曲了起来。 "如果从结论来说的话,你心目中的‘江藤叶子’是不会来这里的。" 男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几乎要抓起松冈的衣领一样逼近了他。 "为什么?我明明和她约好了,说好了在这里见面……" "你冷静下来,总之先坐下来再说。" 松冈按住了宽末的肩膀,硬把他按回了椅子上。 "我原本就有不好的预感。"宽末嘀咕了一句,"我一直很不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够见到她。" 松冈轻轻敲了敲他的肩膀,虽然这只是处于安慰的意思,宽末还是抬起了脸孔,狠狠地怒视着松冈。 "你算是怎么回事?" 松冈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是来见叶子小姐的。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难道说她已经讨厌和我见面,不想和我说话了吗?" "那倒不是,可是……" "那又是为什么?你们果然还是恋人吗?" 原本松冈想要一步步的进行解释,可是宽末的混乱越来越严重了起来。 "我可以告诉你,你能冷静听吗?" 宽末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嘴唇,暧昧地闭了起来。做好了准备之后,松冈缓缓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一个叫做江藤叶子的女性。" "你骗人,我不只一次见过她……" 松冈打断了男人的话。 "江藤叶子就是我。" 宽末皱起了眉头,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 "她就是我,是我扮成了女性的模样,取了一个江藤叶子的名字。" 宽末的表情似乎已经只能用鬼上身来形容了。 "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碰巧穿着女装。那之后不知不觉就说不出口自己是男人,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 "哪有那种蠢事!脸孔根本不一样!" "一样的,也许只是因为没有化妆看起来才不一样。" "还有头发的长度……" "那是假发,所以我不是才叫你不要碰我的头发吗?" 宽末认真地凝视着松冈,然后嘀咕了一句,"你还是在骗人。" "因为,她更加纤细,更加柔软,声音也……" "我说不能说话是骗你的。因为一开口的话无论如何也听得出是男人,所以我就说自己不会说话。" 宽末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我无法相信,什么都无法相信!" "也许你无法相信,但那确实是事实。" 对着垂头丧气的男人,松冈继续进行着说明。因为他觉得如果把两人见面时的状态,到现在的情况都进行详细说明的话,宽末应该就可以认同。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的话,我可以在这里化妆。不过化妆用品我必须从家里拿过来,所以也需要花上一些时间。" "不用了。"宽末虚弱的打断了他,"我已经明白叶子就是你了,这样一来的话,她之所以会回去你的公寓,以及其他的一些奇怪的问题都可以得到答案了。" 松冈因为对方至少认同了自己和叶子是同一人物而松了口气。 "其实我并没有打算骗你。可是,毕竟见面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一直无法把真相说出口。对不起。因为我害怕你知道我有女装癖这种恶劣的兴趣而看不起我。" 宽末低垂着的脑袋始终没有抬起来。 "真的很对不起。可是,也许结果还是变成了我欺骗你,但我是真心的,真心的在想着你的事情。" 松冈真心的告白并没有得到回应。宽末所受到的打击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大。 "那个……虽然我穿了女装,但是我并不是人妖或者同性恋。我有时候会因为工作太辛苦,所以用女装来发泄一下压力。" "可以……"宽末抬起了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松冈留下男人离开了房间。因为也不能一个人傻站在走廊里,所以他来到了一楼喝咖啡。他觉得自己虽然已经做出了某种程度的预测,但是宽末的反应还是比预期要大。原本以为是女人的人却是男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松冈自己安慰自己。如果自己位于相反的地位的话,他也一定会这么想吧?他希望宽末能够尽早接受这个事实,然后进入下一个阶段。 在咖啡屋坐了三十分钟左右后回到房间的松冈大为愕然。因为房间中一片漆黑,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他心想不会吧,于是找了一下,洗手间里面也没有人。 在领悟到宽末已经先走了的同时,松冈就感觉到了非常空虚。他取出了手机,可是一个邮件也没有收到。松冈慌忙的打电话给宽末,铃声响了五次之后宽末接了电话。 我是松冈,这么说了之后,对面的男人一阵沉默。 "如果你要走的话,我希望你至少也和我说一声……" "便条……"在电话的另一边,男人含含糊糊地说道:"我在桌子上留下了便条。" 松冈找了一下,桌子上确实有一张饭店的便条。上面写着,"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了。" "真的很抱歉。" 男人对松冈道歉。 "我也觉得很抱歉,但是要让我对着松冈先生说话的话我会觉得太过痛苦。" "啊,这样啊。" "那么就失礼了。" 电话卡的被挂断了。 "啊?等一下……" 主动打来电话的人是松冈,结果却是宽末抢先挂断了电话。就算是两人之间的事情已经说完了,从常识上考虑的话也是非常失礼 下 松冈事后不只一次后悔的想到,如果没有和宽末上床就好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松冈开始觉得以这种方式结束反而是件好事。因为这样才不会让自己留下留恋的余地。这次的做爱是最糟糕的经历,而且自己也对于宽末毫无感情的态度彻底感到了死心。 冷静下来想想的话,自己也有哪里不对劲。穿着女装和男人见面,受到了对方的追求就自己也有了那个意思。明知道对方丝毫没有怀疑过自己是真正的女人,但是还乐天的相信就算对方知道了自己是男人,他们的恋爱还是可以照旧继续下去。他至少也知道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并不能完全一样,换作普通人来看的话,他们之间的关系会结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有的时候人生就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只要遇到什么倒霉的事情就会一古脑向不好的方向发展。就如同工作时也会有顺利和不顺利的时期一样。但是基本上只要耐心等待下去,大部分的事情都能就这么过去了。总有一天,人们会对于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有哪里不好都无法再记起来。松冈觉得这应该也属于同类的东西,所以自己也只要等待着时间来解决一切就好了。 在和宽末彻底分手的一周左右后,松冈将女装用的衣服鞋子以及假发等等全都扔掉了。整理了一下之后居然足足装满了两个大垃圾袋,也不知道是因为惊讶还是空虚,他不知道为什么反而笑了出来。通过从房间中排除了所有的过去的味道,松冈终于在自己的身体上按下了"重新启动"的按钮,回到了普通的日常生活。 从那之后,松冈开始埋头于工作。他比其他人多跑了成倍的潜在客户,营业成绩也有了显著增长。面对俨然化身为工作狂的松冈,其它同事还取笑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急着用钱的地方,难不成是要打算结婚了?而这种时候他往往只是笑着糊弄过去。 他不认为自己可以那么简单就忘记宽末的事情,可是说真心话他还是希望能够尽早忘记,但是尽管他为了分散心情而拼命工作,但是还是迟迟无法达成关键目标。即使他工作到要死,即使他的身体已经疲劳的如同一堆烂泥,还是在稍微松懈的瞬间就会立刻想起。而一旦坠落进这种自我厌恶的谷底,夜晚就会成为一种非常漫长而折磨人的东西。 从五月开始,松冈的业绩接连两个月在营业部都是第一位。在受到了上司的夸奖后,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很高兴,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彻底高兴起来。即使面带笑容,心里的某个地方也总像是开了一个洞一样。而从那个缝隙里吹来的冷风总是轻易就能让自己体内的感情温度瞬间下降。即使在度过了黄金周,迎来了空气潮湿的炎热季节之后,这一点也依然没有任何的改变。 在七月半左右,营业部的事务员叶山从松叶川研究所返回了这里。叶山之所以去那里,是因为四月左右研究所方面表示原本的事务员分别辞职和受伤,所以在另一个事务员休完产假的两个月之内急需人手,需要总部的支援。由于对方不要新职员,而是立刻就可以工作的人,所以这个工作落到了与松冈同期的工作好友叶山身上。在去之前叶山抱怨了半天,嫌那里太远,又是陌生的地方,而且万一要是回不来就更糟糕了。尽管一听到研究所就会让松冈联想到宽末,但他还是尽量掩藏住了沮丧的心情,安慰叶山两个月很快就能过去。 那天松冈从早上到中午一直在跑业务,按照预定他原本想要再多跑几家,可是因为实在太热所以还是中途就返回了公司。就在他正在空调充足的凉爽房间中埋头于案头工作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松冈"。 回头一看,两个月不见的叶山正在冲他微笑。 "啊,你回来啦。" "没错,又要请多关照了。" 松冈觉得叶山似乎改变了不少,以前她的化妆更加鲜明,现在则柔和了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叶山用手指着松冈的下巴。 "没什么,只是一直想试一次而已。"松冈摸了摸自己短短的胡子。 "虽然不是很不适合啦……"叶山的语气很微妙。 "我头发也剪短了,这个夏天打算走一走野性形象。尽管在客户那里是毁誉参半,不过也正好给大家提供了话题。" 叶山嘀咕了一句,"我还是觉得以前的比较好。"今天好像是轮到她负责茶水,所以她问松冈:"你喝咖啡就好吧?" 松冈下意识回答了一句好之后,才想起来自己最近胃不太好,最好不要沾咖啡因。可是这时候叶山已经走了出去,松冈于是一直追到了走廊尽头的茶水室,正在倒茶的叶山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过头来。 "怎么了?" "我的咖啡还是换成茶好了。" 叶山嘀咕了一句"ok",然后注视着松冈的脸孔,"我怎么觉得你的脸色不太好啊。" "啊?是吗?"松冈反射性按住了脸孔。 "因为胡子的关系最开始我没有注意到,你瘦了对不对?我听说五六月份你的业绩都是第一,是不是劳动过头了?" 松冈露出了惯例的暧昧笑容。 "女孩子们都在传说松冈是不是要结婚了呢?因为你最近的工作干劲实在非同寻常,大家都说你一定是急需用钱吧?而最可能的当然就是结婚了。" 松冈耸了耸肩膀,"如果有这种对象就好了,我现在是因为工作而燃烧的男人,获取契约对我来说是一种快乐啦。" 叶山停下了手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你没有交往的对象吗?" "居然放着我这么好的男人不要,如今的女孩子真是太没有眼光了!" 叶山纵声笑了出来,"我周围有好多喜欢松冈的女孩子哦,不过因为你老是在外面跑业务,所以大家都找不到和你说话的机会啦。" 其实松冈也能感觉得到对自己有好感的女孩子,他在这上面还是相当敏锐的,可是遇到这种对象他都会巧妙的岔开话题,因为他现在还没有和其他人交往的心情。 "说老实话,我有个很不错的朋友。" 明明已经尽量小心不扯上恋爱话题了,没想到却碰上了叶山这样的单刀直入,松冈内心暗暗叫了声"糟糕。"。 "她比我小三岁,现在在幼儿园工作。人很可爱,性格也好,就是特别害羞。所以至今都没有和男孩子交往过。"叶山认真的看着松冈,"松冈,如果可以的话和这个孩子见一面好吗?" 从刚才的对话流程来说,会说到这一步也再正常不过,正因为如此,松冈才要拼命去考虑究竟该如何适当地拒绝。 "因为我和她的交情特别好,所以也不想随便给她介绍对象。可是以松冈的条件来说我觉得应该没什么可挑剔的……" "你太抬举我了,其实我这个人相当随便的,而且……" 就在松冈拼命寻找自己的缺点的时候,叶山已经做出了断言。 "松冈很体贴啊,虽然你嘴上这么说,其实人很认真的。"面对沉默的松冈,叶山慌忙补充,"啊,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不用勉强啦,只是我自己觉得你们应该不错,而且我也还没有和那个孩子说过。" 周围飘荡着让松冈不好意思拒绝的空气。 "光是见见面怎么样?一开始就说要交往的话,那个孩子也会不好意思的。最初还是多叫上几个朋友一起吃饭什么的……" 既然不是单独两个人的话,松冈觉得自己还是先妥协一下好了。现在的状况让他很难拒绝,而且见一次也就算尽了义务。事后再说性格上合不来拒绝掉就好了。 "难得你一番好意,那就见一面好了。" 叶山立刻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真的?" "嗯。你去问问那女孩子什么时间合适,到时我尽量调整一下工作不要加班好了。" 话题告一段落之后,松冈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因为女孩子的介绍完全在意料之外,所以他最开始非常的郁闷,不过想着想着就觉得好象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了。 最近他几乎都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吃过饭了,既没有人请他,也是他自己没有这个心情。他只是不断工作再工作,希望能尽早忘掉那段过去,但是却迟迟得不到期待的结果。 现在他所能期待的只有时间一点点冲淡这个记忆。虽然女孩子的介绍在意料之外,但是通过和完全陌生的人的对话,他也许反而能转换一点心情吧? 叶山很快就和他那个女性朋友取得了联络,第二天就和松冈定下了周五晚上七点见面的约定。 当天松冈在下午六点半左右就结束了全部的工作,和叶山一起离开了公司。周围已经昏暗了下来,虽然没有了刺人的阳光,但是那种潮湿的粘糊糊的感觉还是健在,松冈忍不住想要快点来上一杯啤酒。 他们约定的场所是一家距离公司不远的意大利料理店。因为装饰时髦而又自然的关系,里面有不少的年轻情侣。叶山已经预定好了座位,所以他们很快就被带到了一个四人的席位上。 看了看周围,叶山叹了口气说好像还没有来。她看了松冈一眼后,指着松冈的小圆形眼镜说道:"这是怎么了?" "装饰而已,有胡子的话总觉得脸上有点缺乏平衡感。"松冈推了推眼镜。 "你不觉得这样比较帅吗?" 叶山皱了皱眉头,"虽然你长得漂亮,怎么打扮都合适,可是我还是觉得不符合你的形象。" "有点过头了吗?" 叶山轻声笑了出来,在他们交谈的期间,一个服务生走了过来,"两位的朋友到了。"。 那个长头发的女孩子穿着黑色的套头衫和牛仔裤,身上挎着一个帆布书包。如果事前知道要来见男孩子还穿成这样的话,只能说她的性格还真是粗枝大叶吧? "因为没有时间,所以我是直接从工作场所来这里的,所以还没来的及换衣服。" 松冈为了不让对方感觉到压力,已经尽力在偷偷打量她了。但是那女孩还是看都不看松冈一眼,只是一个劲和叶山说话。 "你用不着放在心上,那么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个人是我的同事,营业部的松冈先生。" 看到女孩子的视线好不容易转到了这边,松冈露出了一个在客户那里常用的灿烂无比的笑容。 "你好,我是松冈。" 女孩子看也不看松冈,低垂着眼睛,小小地点了一下头。 "她是我在大学的后辈藤本真子,是幼儿园的保姆。" "你好。" 女孩子的声音有些颤抖,尽管五官轮廓很可爱,但是由于过度的紧张而让面颊有些变形。这可有点不好对付了,松冈在内心暗自这么想着。藤本虽然试图坐到叶山的旁边,但是在叶山不动声色的一句"真子坐在那边吧"之后,还是坐到了松冈的旁边。 这时候叶山的手机响了起来,叶山说了句"不好意思"就离开了座位。一剩下他们两个人,藤本立刻全身都散发出了不要接近我的气息。 "难道说你是在紧张吗?" 听到松冈的声音后,藤本笔直看着前方摇了摇脑袋。因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擅长和男孩子接触的女性,所以她那逞强的样子反而激发起了松冈的兴趣。 "我啊,前不久才失恋了呢。"看到目光转向这边之后,松冈苦笑了一下,"我并不是说这有多么重要啦,不过你不用在意我的事情好好享受饭菜吧,因为看到别人快乐的样子,我也能比较打起精神来。" 女孩子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出现了某种不同于同情的微妙的色彩。在她的凝视下,松冈开始觉得有些别扭,于是尽量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嘴里嘀咕着"叶山好慢啊。" "喝点饮料吧,你想要什么?" 就在松冈打开菜单的时候,叶山回来了,她说道:"我们先点菜吧。"不过在点完菜之后,叶山始终在意着饭店的入口方向,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 "还有谁要来吗?" 听到松冈的问话后,叶山打量着饭店的入口说道:"那个啊……",突然,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脸上瞬间充满了笑容。 "来了。" 看到了被服务生带过来的男人后,松冈惊讶的倒吸了一口气,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个身影,甚至忘记了眨眼。 "宽末,这边!" 叶山举手叫了那个男人。为什么宽末会来这里?为什么?为什么?松冈脑海中盘旋着无数个问号。逐渐逼近的身影让他的胸口剧烈地疼痛了起来,他在桌子下握紧的双手不断颤抖着,那个糟糕透顶的分手方式也被他忘到了脑后,甚至于让他期待着宽末是不是来见自己的。 宽末尽管看了松冈一眼,但是只是轻轻的向面对陌生人一样打了个招呼。 "抱歉我来迟了,路上太拥挤……" "你工作很忙吧?抱歉突然把你叫出来,坐吧。" 宽末坐到了叶山的身边,将手里的皮包放到了脚边。 "真子是第一次见他吧?他是宽末晓,我在松叶川研究所的时候多亏他照顾了。" 叶山介绍了之后,宽末微笑着对藤本说了句"你好"。 "她叫藤本真子,是我大学时代的学妹,旁边这位是松冈洋介先生。" "啊?松冈。"宽末提高声音瞪大了眼睛,他半张着嘴凝视着松冈。 "宽末,你认识松冈吗?" 啊,嗯,不,那个,听到宽末含糊不清的回答,叶山有些迷惑。而宽末再也不看松岗,露骨地躲避开了他的眼神。他低垂下的额头上好像很清晰地写着"为难"两个字,这让松冈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好,好久不见了。" 松冈凝视着男人,一字一句地清楚的说道。他已经不再认为宽末是来见自己的了,事实也让他无法这么认为。 "松冈,你认识宽末?" "他以前不是在总公司的总务吗?我有个同期的朋友在那里,所以通过那个人的关系……" 松冈并没有说谎。尽管他在餐桌下神经质地摩擦着手指,但是表面上还是装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 "难道说你们两个在交往吗?" 听到松冈的询问后,叶山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应该算是吧。"叶山用小得几乎快要消失的声音说了之后,把手放在了身边的男人的肩头上。宽末慌忙抬起了脸,看了松冈一眼,又急忙避开了视线。 不久之后啤酒就被送了过来,四人干了一杯。松冈动员了脸部的全部肌肉才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他只喝了一口,就立刻把杯子放在了桌面上。因为他的右手颤抖的厉害,随时都可能洒出来,所以根本就无法拿住。 选择料理的主要都是两位女性,即使她们征求松冈的意见,松冈也都用一句无所谓就打发掉了。在结束了订菜之后,叶山开始和藤本说话。宽末不擅长说话,即使扯到了什么话题也很难发挥下去。而松冈,因为根本不想说,所以故意采取了让话题难以继续下去的口气。无视两位提不起精神的男性,女人们开始热烈的讨论起了服装。松冈牢牢注视着低垂眼帘,不知所措的一会儿攥紧一会儿又放开空空的酒杯的宽末的手掌。 当料理上桌之后,松冈与其说是为了填饱空空的肚子,倒不如说是为了让自己的沉默显得自然,才拼命让自己装出了吃个不停的样子。看着色彩斑斓的菜肴,他一边感叹着"看起来很 好吃的样子",一边往自己的盘子里放了不少,但是就只是用叉子搅拌着,却没有送进口任何东西。 "松冈。" 听到叫到自己的名字后,松冈慌忙看着叶山。 "你没事吧?你好像都没有吃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因为身边有这么可爱的女孩,所以紧张而已……" 松冈嘀咕着"这个好像很好吃",然后将不喜欢吃的鲑鱼也夹进了自己的盘子。 "这个店子感觉真不错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公司的后辈告诉我这里有家很不错的饭店。" "是齐藤吧?" 叶山吃惊的瞪圆了眼睛,"松冈,你为什么会知道?" "只有那小子最讲究吃不是吗?" "你真过分。",叶山笑着说道。 "齐藤是我的后辈,虽然有点圆滚滚的,可是还是很喜欢吃东西,对于各种店子也非常熟悉。" 看到宽末不明白他们内部的话题,叶山细心地进行着说明。他们两个人面对面说话的样子,让松冈感觉到了莫名的烦躁。他不想看见这两个人,也不想和他们呆在同一个地方,就在这些感情一口气喷发了出来,让他快要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 "那你和宽末先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藤本的问题让松冈原本快要沸腾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松冈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更加焦急,不知所措地打量着四周。 "一个月前吧?" 一个月前的话,松冈自己正好像发疯一样努力地工作再工作。就在自己想要忘记却无法忘记的时候,宽末却早早就找到了新的对象。 "我刚到研究所的时候,因为无法习惯工作而非常沮丧,那个时候安慰了我的人就是宽末。从那之后我们就觉得彼此感觉不错……" 叶山看着宽末,仿佛在征求他的同意,男人轻轻点了点头。 "他这个人非常害羞,你不用放在心上啦。" 松冈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那里。 "我要去一下洗手间。" 在进入洗手间的隔间,从内侧锁上门的同时,松冈已经背靠着墙壁哧溜溜的坐到了地上。 虽然很想哭,但是却流不出泪水。感觉上就好像置身于全黑的洞穴中一样,那个混蛋!松冈在心里面嘀咕。表面上一付老好人的样子,其实又懦弱,又无情……可是自己却还是无法讨厌他,所以只能让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五分钟、十分钟,发呆了许久之后,松冈终于站了起来。随便找个理由,说是喝过了头之类的,赶紧回去吧,他已经不想再坐在那里了。 出了隔间后,镜子前面已经有了一个人。在发现那就是刚才还希望自己可以讨厌上的男人之后,松冈倒吸了口凉气。宽末看着这边,只是看着这边,什么也没有说。在经过了漫长的,仿佛要窒息一样的沉默之后,男人的嘴唇终于动了起来。 "我还以为是不认识的人。" 他说的大概是刚进入店子时对松冈的印象吧?松冈牵动了一下嘴角,轻轻推了一把没有度数的眼镜。 "我没想到你和叶山认识。" 宽末嘀咕了一声,松冈低下头闭上了眼睛。他紧紧咬紧牙关之后,抬起了脑袋。他只希望自己的脸孔已经消失了所有的表情。 "我是总公司营业部的事,以及叶山是从同一个部门去研究所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吧?你难道都没有想到过我和她可能认识吗?" "她很少提总公司的事情……" 松冈用鼻子笑了一下这个借口。 "也许你是没有什么兴趣,可是既然你想避开这种状况的话,那么多少也请你留意一点好不好?" 眼前的脑袋耷拉了下去。 "虽然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的话还是会让人很不舒服的……" "那个……" 对方的声音在颤抖。 "你多少也用用脑子!" 就在松冈扔下这句话而要出去的时候,宽末用"这都是我的错吗?"的话留住了他。 "因为不知道她的朋友关系而碰巧和你撞到一起都是我的错吗?今天……也是她说什么有和同事的聚会,突然把我叫了出来。她说是同事,我还以为是和女孩子……" 宽末强硬的语气里包含着若干怒气,松冈觉得如果两个人都冲动起来,可能会成为感觉讨厌的争吵。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比起我来,宽末你的情报确实应该比较多吧?叶山已经有男朋友也好,他的男朋友就是你的事情也好,在你来之前我都是半点也不知道。"松冈抓了抓脑袋,"算了,反正也只是今晚而已。虽然发生了不少事情,但是我们也算是做了个标准的了结,今天叶山也是要给我介绍那个叫藤本的女孩子。啊,对了,叶山人也很不错,不但体贴温柔,又很聪明。" 松冈觉得自己表达的相当顺利。他已经成功地装出了自己觉得尴尬只是因为吃惊于突然的相遇,而不是对于宽末余情未了的样子。 "你还真是无情啊。" 松冈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宽末的话让他的胸口说不出的疼痛。就在别人为了忘记而拼命工作的时候,却早早就交了新恋人的宽末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他? "老是恋恋不舍才更加奇怪不是吗?难道你想说我到现在还必须爱着你才行吗?" 松冈原本以为宽末就算是说谎也会说句"不是",但是男人却只是保持着沉默。留下了不再开口的男人,松冈离开了洗手间。 "等、等一下!" 在返回餐厅的狭窄的走廊上,松冈的手臂被宽末一把抓住了。那种力量、热度与接触的感觉让松冈激烈地动摇了起来。 "你对她说过我们的事情吧?" 松冈的兴奋和热度都一口气冷却了下来,因为他明白了宽末之所以追上来,全都是为了说这句话。 "怎么可能会说!!" 松冈粗鲁地甩开了男人,返回了座位。 "好慢啊,你碰到宽末了吗?" 虽然听见了叶山的声音,松冈却装成了没听见。但是很快他又觉得不好意思,所以还是回答了一句:"我们在走廊上正好擦肩而过。" 仿佛是为了补偿自己刚才对她的无视一样,松冈微微一笑。可是叶山本人对于松冈迟来的回答,以及他那微妙的感情似乎都并没有注意到。 你什么也不知道……松冈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凝视着与藤本愉快交谈的叶山的面孔。干脆把一切都说出来好了!!松冈的心头被丑陋的感情所填充。到时候叶山会露出什么表情呢?虽说是喝醉了,但是宽末毕竟是和男人上了床,她应该会感到幻灭吧?还是说,她会看不起真心爱上了一个男人的自己呢?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叶山歪了歪脑袋,松冈说了句没什么就转开了视线。他甚至不敢去想象自己是用什么样的目光注视着叶山,是仇恨还是嫉妒?即使他不想拥有这种感情,却还是无法阻止这些感情的蔓延。 对面"卡嗒"一声,是宽末回来了。光是看见他们两个并排坐在一起的样子就让松冈的胸口无比的疼痛。被选择的人,被抛弃的人,完美的构图。只是今晚而已,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可以了,松冈这么安慰着自己,为了尽可能避开眼前的事实,松冈开始与身边的藤本交谈。 "藤本小姐平时休息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呢?" 仿佛吃惊地颤抖了一下之后,藤本小声回答:"就是扫除啦,买东西什么的……" "你不去玩吗?" "不怎么去……" 大概是看不下去藤本消极的态度吧?叶山在中间插话。 "你不是喜欢水族馆吗?你不是常说海豚很可爱吗?" "这样啊,那么下次一起去好吗?" 无论答案是yes还是no,至少也要给个回答啊。沉默是最糟糕的情况,因为整体气氛都会变得尴尬无比,松冈苦笑着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个话题。 "啊,要是勉强的话就算了……" 就在松冈打算这么岔过去的时候,藤本表情不安地抬起头来。 "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叶山听到了之后提议道:"那我们还是四个人一起去吧!" 听到四人这个词,松冈大吃一惊,"啊,可是……" 他偷偷对宽末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希望他能去阻止叶山。但是男人却只是皱着眉头露出复杂的表情,似乎并不打算说些什么。 "可是要同时凑齐四人的时间恐怕很困难吧?" 听到松冈的借口后,叶山立刻说道:"可是周六周日大家都应该休息吧?" "要是四个人就没关系吧?" 藤本点了点头,不过虽然决定了四个人去,但是那之后就转到了别的话题上,并没有谈到具体什么时候去之类的问题。 "我要回去了……",松冈不只一次把这句话吞进了肚子里。自己先走一步的话毕竟对藤本不太礼貌,而且只要再忍耐一下下……就在他郁闷的考虑着这些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不觉流逝,到了离开店子的时候。 几个人先把藤本送到了地铁站,到她的背影消失之后,叶山双手合十地冲着松冈连声道歉。 "你很无聊吧?抱歉,她不是坏孩子……" "我没有放在心上啊,因为她也不是我讨厌的类型。"松冈耸了耸肩膀。 尽管已经是晚上,但是车站前的道路还是人来人往。松冈看了看表,已经过了晚上九点。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叶山小声对宽末说着些什么,叶山纤细的手指抓住了宽末的西服袖口…… "我这就回去了。" 叶山"啊"了一声。 "现在还不晚啊,我们再去家别的店子吧。" "打扰到你们就不好了,今天谢谢了,那么周一见吧。" 松冈挥了挥右手,背对着两人,以近乎不自然的速度快步走开了,然后进入了自己平时乘坐的电车的车站。 电车刚刚开走,所以车站里没有多少人,因为知道距离下趟车还有一段时间,所以松冈坐在长椅上低垂下了头颅,眺望着自己的鞋子。 如果没有答应叶山的邀请就好了,松冈后悔了不下上百次。他想起了分手时拉住宽末袖口的那个手指。就在三个月前,位于那个位置的人还应该是自己才对。将手臂环绕在他的脖子上,等待着那个笨拙的男人来抱紧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松冈开始考虑如果自己没有说出真实身份的话,是不是还能留在那个位置上。可是真相不可能永远被隐瞒下去,而且他也觉得欺骗的时间越久,彼此受到的伤害也就会更深。 叶山会有多么喜欢宽末呢?不过松冈有自信,不管叶山多么爱他,自己对于宽末的感情也不会输给她。可是要做出选择的人是宽末,而自己对于他来说是不行的。 那么宽末呢?他会爱叶山爱到超过"江藤叶子"的程度吗?虽然也许到达不了那个程度,但是说到底也许只是他心里这么希望而已。 从心头涌上来的某种东西让他的泪腺一阵发热。对于他没有选择自己,对于他拒绝了自己,松冈都可以认同。尽管如此,为什么还一定要让他新的恋人出现在自己眼前,再给予自己最后的一击呢? 松冈摘下了被泪水弄湿的眼镜,用双后捂住了脸孔。早上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孔都让他无比郁闷。不管怎么做,还是都能从镜子里找到"江藤叶子"的影子。所以他剪短了头发,留了胡子,尽可能改变了自己脸孔的印象。为了不让自己想到江藤叶子,为了不让自己想到宽末。 松冈哭着笑了出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个成功吧?两个月没见面的男人,一开始并没有认出自己来。 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一辆又一辆的电车开了过去。松冈的泪水也已经干掉。但是即使如此,松冈还是久久没有从长椅上站起来。 自从四个人一起吃晚饭后,松冈就尽量避开了叶山。既然知道了她在和宽末交往,松冈当然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把叶山当作合得来的朋友看待。光是听见她的声音,看见她的笑容,就让松冈觉得说不出的难受。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要正面面对嫉妒这种负面的感情,是如此痛苦的事情。 松冈开始像以前一样尽量在外面跑业务,减少在公司的时间。只在早上的例会时间露个面就再也不回去的事情也是家常便饭。因为一直在外面跑,所以松冈晒黑了不少,西服也开始频繁地送往洗衣店,就连鞋子也早早就报废了一双。 7月下旬的一天,当松冈在混杂着不少初中生的快餐店里吃饭的时候,接到了上司的电话。上司让他办完事情后就立刻回一趟公司。 下午四点,松冈一回到公司就立刻被上司叫了过去。看上司脸色不错,所以松冈心想应该也不是坏事。不出所料,是他升职的事情。这几个月来他成绩的增长获得了肯定,今天的会议上已经决定把他升为营业的综合主任。不过正式发表是在下周,上司要他在那之前先别说出去。老实说,自己的实力得到认可让松冈非常兴奋,尤其是这几天心情低落,所以也就格外感觉高兴。 松冈返回自己座位的同时从后面传来了"辛苦了"的声音,他全身一阵紧张,勉强转过头去挤出了一个笑容。 "科长和你说了什么?"松冈耸了耸肩膀,"秘密"。 叶山笑了出来,"好可疑"。 "对了,下周的周三晚上你有空吗?" 松冈脑子里闪过了上次提到的四人一起出门的话题,于是反问了一句:"为什么?" "是石井的送别会。他被分配到了新的营业所,我是想问你能不能参加,我是聚会的干事哦。" 这样啊,松冈取出了日程手册。 "我想可以去吧,没有什么预定,而且最近也不是特别忙。" 太好了,叶山记下了什么,然后顺便看了看松冈的手册。 "你的日程安排的好满啊。" "还好啦,我可是很有人气哦。" "啊!不过你周六周日没有预定。" "喂喂,如果连周末也要工作的话我可就完蛋了。" 松冈苦笑着说了之后,叶山指了指这周的周六。 "那我们到那天四个人一起去水族馆好不好?" 没想到从意料之外的地方会冒出这种突袭,由于事出突然,松冈一时连拒绝的借口也没找到。 "那个,那天我……" 听到他含糊的口气,叶山凝视着他的面孔。 "你不方便吗?但你不是没有预定吗?" "虽然是这样没错啦……" 大概是察觉到了松冈并不是很起劲吧,叶山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上次我和真子谈过了。她好像非常在意你,所以对于没能和你好好交谈十分沮丧。如果你没有那个意思的话我当然也不能勉强你,不过如果方便的话你是不是还能和她见个面啊?" 虽然松冈不讨厌真子,但是也完全谈不上想要主动和她联络的地步。松冈低下了头,刚好看见了叶山苗条的小腿,叶山并不知道松冈喜欢宽末。尽管如此,松冈还是忍不住下 意识去认为她是想赶快把自己推给别人,减少一个麻烦。 松冈挠了挠头,自己都不禁讨厌这样的自己。 "和藤本见面是无所谓啦,不过还是两个人比较好。" 宽末的身影茫然掠过了他的脑海。 "真的吗?两个人就可以吗?" 松冈"啊"了一声,叶山仿佛放下心来一样松了口气。 "我去告诉真子如果是两个人就可以见面。松冈,这个周六绝对不要安排别的事情哦。" 叶山再三再四叮嘱了松冈之后才离开,虽然松冈答应了两个人见面,但是心情还是很复杂,因为说老实话,他并没多少兴趣。 尽管松冈心里觉得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和真子见面,但是他还是安慰自己又不是答应了要和她交往。而且也许多见几次的话,他真的会爱上对方也不一定。这么说起来,真子和他在遇见宽末之前交往的女朋友有几分相似呢。 如同宽末忘记了江藤叶子,交上了新女朋友一样,自己也许也是需要什么可以转移开视线的契机吧? 早上起床后,松冈首先翻开了挂历。光是看到8月的那个字眼,额头上似乎就已经浮现出了一层汗水。挤在塞满了人的电车里面,前面的中年上班族好像死鱼一样的体臭袭击着他的鼻孔,令他走进公司的时候也充满了不快感。他刚刚放下皮包,叶山就凑了过来。听到叶山说"周六上午十点,在岛津车站见面"之后,松冈有些烦躁。就算不安排到这个地步,只要给他藤山的电话的话,他完全可以自己约人的。但是想到叶山是一片好心,所以松冈还是没有说出来。 说这个的时候还是周三,到了周五的晚上,叶山突然又打了电话过来,表示她是不是也可以一起跟去。 叶山的口气十分的抱歉,"最初她也答应了两个人见面,但是到了今天她突然又撒娇说无论如何一个人还是害怕……" 松冈苦笑了出来,两个人明明已经见过面了,但是到现在还说害怕两个人独处,就算怕生也要有个限度吧? "我也和她说了这样不行,对松冈先生太失礼了。但是她无论如何都要我去。所以真的很抱歉,请你这次就让我先跟着一次吧?如果中途真子看起来没事的话我随时可以回去。" 最后松冈还是只能答应了附带一个保护人。因为看得出来叶山拼命在两人之间调节,他多少有些同情叶山。 第二天,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松冈就来到了约定的车站。他是开车来的,而车站前禁止停放一般车辆,所以他把车子开进了停车场。天空很蓝,而太阳则灿烂的有些刺眼。进入自动贩卖机前的阴影后,松冈摘下了眼镜,在工作的时候他都不会戴这付装饰用的眼镜,今天因为觉得是约会所以就和上次一样戴了出来,没想到天气却出奇的热。 距离约定时间过了五分钟之后,藤本依偎着叶山走了过来。上次她穿的是牛仔裤,这次则是过膝的花朵图案的裙子。妆也化的很好,看起来多了不少女人味。另一方面,叶山也穿着感觉高雅的蓝色连衣裙。 "你好,上次多谢了",松冈向低垂着脑袋的藤本招呼了一声后,对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句:"你好"。 "我这就去开车过来,在这里等我一下好吗?" 就在松冈要去停车场的时候,叶山叫住了他,"等一下,还有一个人要来。" 松冈带着不好的预感反问是谁。结果还没有等到叶山的回答,后面已经传来了一个声音。 "抱歉来迟了,我坐过头了一站车……" 松冈回头一看,站在那里的人是宽末。褪色的衬衫,褪色的牛仔裤,头发乱蓬蓬的,看起来就像刚睡醒一样。 "因为我觉得三人还是四人都一样,所以就叫了宽末。" 无视叶山的话,松冈狠狠瞪着宽末。对面的男人笨拙地转移开了视线。虽然松冈有一堆话要说,但在这里毕竟说不出口。 松冈咬住了嘴唇,如果他早知道宽末会来的话,就算要说谎说父母病倒他也不会来的。绝对不会!! "松冈?" 叶山的声音让他马上惊醒了过来。 他背对着三个人快步走了出去。在从停车场开车出来的时候,松冈相当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应该就这么把车子开回家里。 既然好歹是挂着约会的名义,那么一般来说男女应该都是并排坐在一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是宽末坐在了助手席上。 好像是藤本说什么坐在旁边会紧张的说不出话来,所以最后两个女生坐到了后座。 因为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松冈和叶山都比较健谈,所以场面不是太冷清。但是只要叶山不主动询问宽末的话,宽末就绝对一言不发。最开始松冈还以为是因为自己,但是注意到宽末低垂着的脸孔,而且显露出坚决不看前面的僵硬表情后,他想起了宽末以前提到过因为发生过事故,所以才再也不开车了。 仿佛是为了证明松冈的推理一样,车子一上高速公路,宽末的表情就变得如同一片白纸。 "休息一下好不好?" 松冈在高速公路旁边的停车地区停下了车子,叶山和藤本一起去了厕所,而宽末则立刻跌跌撞撞的飞奔下了车子,浑身无力地坐在了树阴处的长椅上。 当松冈靠近了男人身边的时候,宽末缓缓抬起了脑袋。 "为什么没有拒绝?" 即使听到他的指责,宽末也一言不发。 "叶山邀请你的时候应该就会说到我要来吧?我上次不就说过了吗?如果不想让事情变得太尴尬的话就请你也用用脑子!!" 宽末用颤抖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嘴唇。 "你们两个人出去,以及叶山也要跟去的事情我都知道。可是到了今天早上她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是希望我也能一起来。因为如果我来的话,就比较好分成两组行动。叶山也是好心想为你和藤本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松冈开始觉得如果自己没有问他就好了,那样的话他还可以单方面把宽末当成讨厌的家伙。 "她那么拜托我,我没有办法拒绝。" 松冈留下了低着头的宽末回到了车子里面。他趴在方向盘上闭上了眼睛。就算宽末是为了撮合他和藤本才来的,他也不需要他的这份好心。这只会让他感到空虚而已,反而感觉不到丝毫的体贴。 过了一阵之后,叶山和藤本回来了。藤本递给了松冈一罐咖啡。 "谢谢,我刚好口渴了。" 松冈道谢之后接了过来,但是却没有喝。他因为胃不太好,已经好久不喝咖啡了。很快宽末也回来了,虽然脸色还是还差,但是当叶山把罐装咖啡给他的时候,宽末还是露出了笑容。 "我这就开车了,藤本坐在前面来好吗?" 已经坐在后座上的藤本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分别坐在前面后面不好说话吧?而且宽末好像也还有话要和叶山说。" 宽末好像要说什么一样半张开了嘴,但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到我旁边来吧。" 藤本求救似的看了看叶山,但叶山只是鼓励了她一下,并没有替她开口拒绝。 藤本在松冈的强烈要求下终于坐到了助手席上。对于这一类型的女孩子,说太多的话反而会有不好的效果。所以松冈只是偶尔说上几句,让场面不至于完全沉默而已。 他不止一次从后望镜上窥探宽末的情形,感觉上他比坐在助手席上的时候脸色要好看了几分。 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他们来到了海边的水族馆。最开始是四个人一起在水族馆里游荡,但是中途就好像计划好 了一样,叶山与宽末不知不觉就失去了踪影。当藤本要找他们的时候,松冈安慰她说:"让他们单独在一起也许反而比较好,而且有什么万一的话也可以用电话联络……",然后两个人一起转了起来。 到了水族馆的出口,叶山和宽末果然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还找了些拙劣的借口说什么他们中途迷路了。转了一圈之后,已经过了十二点。 因为藤本最想看的海豚表演要下午一点半才开始。于是几个人决定先去吃午饭。外面有若干家饭店,叶山在一家外表时髦的意大利风格饭店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怎么样呢?" 松冈是认为只要能填饱肚子的话哪里都无所谓。宽末嘴上虽然说着"啊,嗯",但是却没有什么表情。松冈记得宽末应该是喜欢和食多过西洋料理才对,难道叶山不知道吗?不过宽末并没有发表意见,所以看起来就要决定进这家店子了。 "啊,不好意思,不过我比较想吃米饭。" 听到松冈的话后,叶山很爽快的说,"那么就换和食好不好?",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一家牛肉饭店。因为其他人都没有什么主张,所以就进了那家店子。 因为是四个人的座位,所以男女面对面坐到了一起。藤本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还对松冈有抗拒感,所以很少说话,但是比较出乎意料的是,一谈到海豚的话题她就非常饶舌。 "现在又突然这么说也许有点奇怪,但是松冈你真的好帅啊。" 仿佛是为了填补没有话题时的空白一样,叶山嘀咕了一句。 "怎么突然说这个?"松冈耸了耸肩膀笑了出来。 "虽然以前就知道你帅,但是看到你在车站等人的时候还是不禁有这个感觉。为什么光是黑衬衫牛仔裤就可以这么帅气呢?这个戒指和项链,是不是那个什么品牌的……" "不是不是,那么贵的名牌我可买不起。这是车站前的小摊上卖的。因为我换了发型,所以就想说整体的形象也改变一点。" 松冈偷眼看了宽末一眼,他似乎在低头思考什么事情,并没有听他们的对话。松冈一有什么就会在意到那个男人,但是对方似乎并不是这样。唯一能感到贯彻始终的,就是宽末并不快乐。一想到这多半是因为自己,松冈的心情就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即使走在外面,宽末和叶山也只是并肩而行,并没有牵手。想到他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兴奋的手牵手,松冈就感觉到了一丝毫无意义的优越感。但是马上他又想到,宽末没有这么做也许只是在顾虑自己,这让他立刻又说不出的凄惨。 从下午开始的海豚表演让藤本看的目不转睛,眼睛闪闪发亮,但是松冈却几乎没有怎么留意。因为比起海豚来,他的视线更多地停留在了距离自己两个座位前的宽末那还乱蓬蓬的发型上面。 在欣赏完表演之后,几个人去水族馆附近的商店转了转。松冈看到藤本很热心的盯着一个海豚的手机挂件看,就买了下来送给她。藤本诚惶诚恐的表情反而让觉得这一切只是理所当然的松冈觉得有点困惑。 他们买完东西后去寻找分头行动的另外两人。他们还在看那些东西,叶山拿着一个海豚的圆珠笔犹豫了半天,最后好像劝说自己一样说道,"太孩子气了。",然后放弃了购买的念头。松冈觉得这时候宽末应该买给她才对,但是她旁边的男人却似乎半点这种意识也没有。 在回去的时候,松冈让三个人坐进车子里面后,说了声"抱歉,有点事。",就偷偷返回了商店,买下了叶山想要的海豚圆珠笔。 回去时也是藤本坐助手席,大概是习惯了一些吧?两个人之间终于有了一点海豚以外的话题。在松冈随口敷衍着的过程中,突然觉得后面出奇安静。他通过后望镜看了一眼,叶山靠在宽末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松冈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一把拧住了一样,疼痛一直传达到指尖,胸口剧烈地颤抖着,至今为止勉强维持住的均衡,好像随时都会有崩溃的可能。 "那个……"松冈用不自然的大大的声音说道:"休息一下好不好?" 当车子进入停车区的同时,松冈就飞奔下了车子。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一边喝着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茶水,一边嘀咕着"糟糕透顶"。已经被甩了就没有办法,过去已经画上了句号,现在彼此都找到了新的对象,表面上相当可喜可贺,应该是可喜可贺,但是,松冈的心就是无法拥有这样的感觉。 即使好像催眠一样告诫自己就算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也不会有事,但是一旦面对突发状况,他的自制力还是瞬间就崩溃的不成形状。 "松冈……" 松冈缓缓抬起头来,宽末正站在他的面前,叶山并不在他的身边。 "你是不是太累了?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开车,真的很抱歉,我,那个……" "你因为撞到过人所以不能开车不是吗?这我知道。" 宽末的表情瞬间僵硬了一下。然后嘀咕了一句,"不是的,也不是不能开车,不过一上来就是高速就太勉强了……" "没关系,我没有累到那种程度,而且我也不讨厌开车……" 这时候叶山也走近了这边。 "你没事吧?真子说你好像不舒服的样子。" 松冈试着挤出了一个笑脸,可是却没有自信能笑得很自然。 "没事没事,我只是有点口渴而已。" 叶山用担心的表情看着旁边的宽末,"宽末,如果方便的话你来代替他开车好不好?你也有驾照吧?" 宽末垂下了眼睛,含糊的说道:"那个……"。 "不用了,我也不喜欢让别人开自己的车子,那样反而让我放心不下……" "可是……"叶山嘀咕着。 "对了,车子里面只剩下藤本一个人了吧?再有10分钟就可以开车了,你先回去吧。" 听到了藤本的名字后,叶山似乎才想到了她的存在,然后说了声回头见就返回了车子。 "宽末,你也回车子那边吧。" 即使受到了松冈的催促,男人也没有动弹。 "可是……" "我可不想在不舒服的时候还要去照顾别人的感受,拜托你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好不好?" 说到了这个程度,宽末才终于离开了他。 车子重新开动后,大家大概是体谅松冈吧,话都少了很多。因为受不了这种沉重的空气,所以松冈开始主动积极地寻找话题。这反而让他没有时间去被什么不想看见后座的两个人之类的空虚的感情所纠缠。 四个人到达集合车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这个给你。" 分手的时候松冈递给了藤本一个小袋子。 "你打开看看。" 藤本打开了袋子之后,表情立刻灿烂了起来,她很高兴的拿出了带着海豚的圆珠笔。 "也许是有点孩子气吧……" 听到松冈的话后,藤本立刻用力摇头。 "我好高兴,谢谢。" 叶山羡慕地看着圆珠笔,嘴上说着:"真好啊",然后又偷偷看了宽末一眼,可是这个迟钝的男人甚至连"糟糕"的表情也没有露出一个。 在和三人分手之前,松冈一直都保持着笑容。可是当车子开动,其他人的身影都消失了的同时,他的笑容也立刻被某种类似于疲劳的苦涩的表情所代替了。 即使回到了家里,松冈还是什么也不想做。他有点后悔不该当着宽末的面把叶山想要的圆珠笔交给藤本。微妙的恶作剧呈现出了自己的坏心眼。但是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打算让叶山羡慕藤本,同时让叶山认识到宽 末有多么迟钝,让叶山对宽末失望的。 那个男人不懂得体贴,不懂得把恋人想要的东西买给对方。所以松冈原来是想把这个交给宽末,然后建议他送给叶山,也就是教导他一下男女交往的基本原则。可是在半路上他已经失去了这份冷静。 松冈讨厌自己的想法和行动,他觉得这样下去只会让自己越来越卑鄙,最后让自己讨厌自己。他甚至觉得不想再去见宽末,也不想看见他的脸孔。 这时候手机短信到达的声音响了起来,松冈不知道为什么毫无根据就认定了这是来自宽末的短信,一定是宽末没错。结果短信是来自藤本的。 "今天非常愉快,多谢你了。" 松冈看过之后立刻关了手机电源,然后一个晚上都没有再去管手机。第二天早上,松冈紧张的打开了手机电源,可是,既没有新的短信,也没有电话打来过的痕迹。 后来松冈给藤本发送了短信,骗她说自己早早上床睡觉,所以没有注意到短信。同时也不忘在最后补充,下次还是两个人见面吧。 周一,松冈一到公司叶山就兴高采烈地凑了过来。 "周六麻烦你了,你是不是很累?" 松冈尽量挤出了笑容和一句"没关系"。 "你送我们到车站之后,我和真子一起去吃了饭,那孩子说她非常快乐。" "是吗?" 即使听到了藤本表示高兴,松冈的胸口也没有产生任何的波澜。他转头看了看挂钟,装出了很在意时间的样子。 "我好像得开始做外出的准备了……" 松冈试图切断话题的话与叶山说的"宽末他……"几乎同时说出口,松冈光是听见宽末这两个字全身就立刻产生了反应。 "什么?" 叶山摇了摇头,"算了,不是什么大事,你不是很忙吗?" "话说到一半反而让人会在意,你就赶紧说吧!" 叶山再次强调了一次"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之后开了口。 "宽末向我问了好多关于松冈的事情,比如说性格什么的,可是你们不是以前就认识吗?" 松冈手上全是冷汗,心跳加速了不少。 "我们也只是见过几次而已。" 哦,叶山嘀咕了一声。 "宽末这个人平时不怎么说话,可是对于松冈却非常有兴趣的样子,所以我觉得有点奇怪呢。" 他询问的话,是不是证明他多少还有些在意自己呢? "他那么不爱说话吗?" 在和江藤叶子交往的时候,都是宽末主动找自己说话。虽然他确实不是那种能说会道的人,但是应该也谈不上不怎么说话吧? "他是个老实人,虽然人好但是却迟钝,有时也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虽然我在和他交往,可是到现在也还是弄不清他的想法……" 叶山叹了口气,撩起了刘海。 "松冈,你今晚有时间吗?" "今晚?" "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也包括真子的事情。" 松冈胸口有个声音在嘀咕着,还是拒绝他吧。他不认为自己可以不掺杂感情地看着叶山谈论宽末的事情。一定会浮现出讨厌的感情,象周六一样陷入自我厌恶的漩涡。一定会这样的。 "好吧。" 松冈自己给自己找借口,那是因为叶山说要谈论藤本的事情。可是从心底里说,松冈真正想知道的是,宽末为什么对于自己表示出了兴趣。 下午七点,松冈结束了外出的工作后在车站与叶山见面,然后两个人去了附近的一家西洋风格的居酒屋。 在外面跑的时候松冈也一直在思考,思考的结果就是他下定了决心绝对不自己主动提到宽末的话题。今后他应该不会和那个男人见面,当然也更加不可能成为朋友。既然如此,从叶山嘴里听到他的事情本身就是自虐的行为。无视于他心里的挣扎,叶山却是连酒也没喝上几口就提起了宽末的事情。 "那些所谓的研究员啊,大部分都是些怪人。完全不懂得替别人着想。在我还没有交接好的时候就拿了一堆的发票收据来要求报销,而且明知道我还没习惯工作,一样老是抱怨我的处理太迟了什么的。最后把报销什么的处理完了之后,总公司那边又抱怨我怎么把成本弄得那么高,那种时候来帮助我的人就是宽末。在我犯错的时候,明明和他无关,他也和我一起去接受上司的责怪,我开始是觉得他人好好,然后不知不觉就发展成了爱情。" 叶山低垂着眼帘,用手腕支撑着下巴。 "可他真的很迟钝,在我明白自己爱上他之后,我也对他做出了全面的暗示明示,可是他一点也没注意到,所以我主动对他说请他和我交往,结果他很吃惊的样子。" 当知道了宽末并不是主动告白后,松冈松了口气。可是……叶山嘀咕了一声后认真地凝视着松冈。 "在你看来怎么样?你觉得宽末是喜欢我的吗?" 松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到了他困惑的表情,叶山抱歉地说,"对不起,不应该问你这种奇怪的事情。" "我自己非常爱他,但是我经常会想宽末又是怎么想的呢?" "有什么事情吗?" 叶山暧昧得笑着低下了头。 "在我告白的时候,他曾经说过让他考虑一下。我知道他那时候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交往的对象,可是他还要考虑的话,就说明他没有从这个意义上看待过我。" 松冈回想起自己的那时候。积极的短信,让人脸红的爱的告白,当自己作为江藤叶子和他交往的时候,那个男人毫无疑问是相当积极的样子。 松冈沉浸于没有意义的优越感中。真的是毫无意义,在让自己享受到被爱的感觉后,立刻又被迫面对了残酷的现实。在说了一辈子爱你之后的拒绝,在想起来的瞬间,松冈的心情就阴沉了下来,所以他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叶山也陷入了沉默。 "我是不是缺乏作为女性的魅力。"叶山用仿佛想要哭泣的声音嘀咕着。 "怎么突然说这个?" 面对慌乱的松冈,叶山的泪水滑下了面颊。 "我们都已经交往了两个月,却连接吻都还没有过,最初我以为他是内向的人……" 尽管面对着叶山的哭泣,但是松冈却无法掩饰自己因为得知两个人没有接吻而感到喜悦的心情,那让他觉得宽末还是只属于自己的。 "我希望他能够更加爱我,我好想让他能更加爱我,因为我如此的爱他,所以我原本想说至少能达到同一程度……对不起,在你眼前哭泣。"叶山用手绢擦了擦眼睛,"我已经努力过了,一到周末就去他的房间,帮他打扫,帮他做饭,强调自己家庭性的一面,可是他却似乎没有任何感觉。" 叶山说到这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会不会讨厌别人这么冒昧地跑到家里去啊?可是我照顾他之后他也都会说声谢谢。如果是松冈的话你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这样的女人很烦人?" 松冈只能回答这也是因人而异。松冈去宽末的房间的时候,就连茶都从来没有自己倒过,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这么做的需要。 "抱歉,我老是在说自己的事情。昨天真子给我打过电话,想要四个人一起去野营。" 听到四个人这个词,松冈苦笑了出来。 "大家去野营虽然不错,但是我觉得也应该两个人单独见见面了吧?" 叶山点了点头,"松冈你会这么想也不奇怪,我也不想老是充当电灯泡,我和真子说过让你们两个人见面,但是她说还是害怕,就算再怎么害怕男人,又不是初次 见面了,我也骂过她不要那么孩子气。" 叶山低垂下了头颅。 "对不起,我保证四人行动这是最后一次,下次绝对让你们俩人单独见面,我会负责任的。" 松冈不好意思拒绝叶山的请求,而且也不想让叶山觉得他是露骨得讨厌四个人在一起。 叶山之后大概也从酒醉中清醒了过来吧,说了声"我们也该回去了吧,明天还有工作",就站了起来。 松冈原本希望野营的事情只是当时的一是兴起,但是叶山却很认真,早早就定下了场所,并来询问松冈日程。 "这个时期不管哪里都人满为患,所以原本想说不行了的。可是幸好我有亲戚在经营野营地,他们那里有人突然取消,所以我就预定上了。时间是下个周六,宽末和真子都说没问题,松冈你呢?" 听说她已经预订了场地,松冈有些焦急,下个周六他没有事情,但是就是不想去。因为他不想见宽末。但是他又说不出口让叶山取消好不容易才弄到的预约。话说回来,当时在居酒屋没有当场拒绝的自己也有责任。 最后松冈还是回答了可以去,但在说出口的瞬间他就后悔得要死。不想去,不想去,他不想看见叶山和宽末亲密的样子。 松冈不止一次想要再推辞掉,但是看到叶山兴高采烈的样子就说不出口。这件事情造成了很大的压力,让他最近只要看见叶山的身影就开始胃痛。 他也设想过当天称病不去,但是开车的人是自己,如果他不去其它三个人也就走不了,最后还是给大家添麻烦。 在野营的前一天,松冈把手机放在面前发了三个小时的呆,要拒绝就只有现在了,可是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得流逝了。 他的犹豫似乎始终都在原地打转。如果真的讨厌,讨厌的要死的话,他一定会打电话吧?但是松冈终于注意到了,在不想见面的反面,他自己非常清楚,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根本没有机会和宽末见面。不想见,虽然是真心不想见,但是多少又有一点想见。这种矛盾存在于他的心中,让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 松冈忽然想到宽末是怎么看待这种状况的呢?他不讨厌吗?还是说为了恋人的朋友,所以决定认命吗? 松冈想要确认宽末的真心,于是拿起了手机。就在要打下去的时候,他问自己,就算确认了他的心情,自己又能够怎么样呢?于是松冈停下了手。 如果宽末也说不想去野营的话,自己也就可以不去了,这可以成为他拒绝宽末的契机。 于是松冈还是拨通了手机。松冈紧紧咬着嘴唇闭上了眼睛。铃声响了七次之后电话接通了。松冈心脏的跳动也到达了最高点,可是,从手机里面传来的"喂"的声音,并不是宽末的。 "那个,宽末?" "请问是哪一位?"是个女人的声音。 "抱歉,我打错了。" 就在松冈要挂上电话的时候,"喂喂,是松冈吗?"对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那个熟悉的口气是……叶山。 "宽末现在没办法接电话,你有什么事情吗?" 因为完全没有想象到这种情况,松冈"啊,那个……",含糊了起来。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啦。明天,对了,明天我们不是要在外面烧烤吗?我是想说不知道你们准备好了炭之类的东西没有。我给叶山打过电话,但是没有接通。" 松冈慌张的给自己的电话寻找着理由。 "抱歉,我没有告诉你吗?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啊,这样啊。" 松冈没有什么其它可说的了。这时候从远处传来一个声音,"谁打来的?" "你的手机一直响,所以我就擅自接听了。是松冈打来的,他问我们有没有做好烧烤的准备。" 在向宽末说明之后,叶山询问,"松冈,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了。" "是吗?那么明天见了。" 听到叶山这么说,松冈也只能挂电话了。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11点,松冈觉得叶山应该是接下来要回去自己的家里。但是也不能排除她就此住下来的可能性。最后松冈还是决定放弃深入思考,因为想得再多也没有用。 度过了一个难眠的长夜之后,在既没能确认宽末的真意,也没能拒绝野营的情况下,松冈迎来了早晨。到了出发时间,松冈无可奈何的开了车子出来。外面的天空晴朗到让人几乎厌恶的程度。 松冈来到了车站,首先就看见了并肩而立的两个人。虽然藤本也在,但是一开始进入他视线的还是那两个人。看到了笑着说早安的叶山之后,松冈第一个念头是她昨天该不会是和宽末上床了吧?自己的下流让松冈忍不住恶心。 在满心充满着卑鄙、嫉妒等黑色的负面感情的情况下,松冈开动了车子。叶山似乎非常愉快的说着些什么。松冈为了不去注意后座的两个人,尽可能的主动和藤本寻找着话题。大概是不再像以前那么紧张的缘故吧?这个害羞的女孩子和他之间的对话也进行的相当顺利。 车内充斥着和睦的氛围,明明恨不能立刻就能回去,但是却还是能笑着交谈,松冈对于这样的自己也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 过了两个小时左右他们到达了野营地。然后按男女分别进入了两个房间。房间的布置很朴素,中央放着手工制作感觉的桌椅,左右的墙壁旁边则分别摆放着木制的卧床。松冈把行李放在了右侧的床上后,把房间钥匙递给了站在桌子旁边的宽末。 "我先去外面一下。" 松冈觉得两个人单独相处的话宽末也会尴尬,所以特意要避开。但是宽末却拉住了他。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的。" 就算松冈真的这么想过,但是从宽末嘴里听到还是有些意外。 "为什么?" 沉默了一阵之后,男人吞吞吐吐的说道:"就是这么觉得"。松冈叹了口气。 "我是想要拒绝的,可是叶山把计划都定好了,我是比较希望两个人一起,而不是四个人去玩,但是藤本对于我好像还有抵触。" 宽末好像要说些什么,所以松冈等待了一阵,但是最后宽末还是一言不发,两人之间飘荡起了微妙的沉默。 "你真的喜欢藤本吗?" 突然遭受到这种唐突的,让他全身僵硬的询问,松冈吞了口口水。 "还好啦,她相当可爱嘛。" "你说的对,说的对。" 宽末应该没有什么质疑的余地,松冈一边走向门外,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也许你不愿意和我一起,但是只有今天而已,你就忍耐一下吧。" 说完之后,松冈就走了出去。在只剩下他一个人的瞬间,松冈的手指就颤抖了起来。心跳也大幅度加速,好像有什么东西大量的从他的胸口喷涌了上来,让他有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如果站在那里不动的话,感觉上会更加考虑到多余的事情,所以松冈开始从车子向院子里搬运烧烤的工具。 过了十分钟左右,叶山和藤本也出来了。三个人在树荫那里聊了一阵,可是过了半天还是不见宽末出来,叶山实在等不下去就跑过去叫他,结果出来的时候叶山一付拿他没办法的表情,告诉松冈他们宽末原来是睡着了,而那个头发乱乱的跟在叶山后面的男人,看着松冈搬运好的工具后,挠着头说了声"不好意思。"。 四个人到齐了之后就开始讨论该去哪里,叶山想要去森林里散步,而松冈尽管对于钓鱼没有兴趣,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想试试钓鱼,于是成功的和要去山里的叶山两人分开行动了。 钓鱼没有什么意思,但是松冈觉得如果自己露出无 聊的表情的话,就有点对不起陪自己过来的藤本,所以还是努力打起精神制造气氛。 藤本还是一如既往的老实,松冈好不容易钓到了一条鱼,正在盘算烧烤的时候怎么烧掉的时候,藤本看着水桶里游来游去的鱼说了一句,"最后还是要放回河里吧?",这下子松冈也就说不出口要吃掉它,于是慌忙回答了一句没错。 虽然她很怕生,但是性格确实很好。松冈看得出来她之所以说要把鱼放回去,并不是为了在男人面前表现可爱,他一边想着自己要是能喜欢上这个女孩就好了,一边想着宽末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 坐在河边的树阴里钓鱼让人感觉非常凉爽。松冈注意到藤本头发上有好像好象落叶一样的东西,于是下意识伸出了右手想帮她弄掉,可是在松冈碰到头发的瞬间,藤本就剧烈颤抖了起来,松冈慌忙收回了右手。 "抱歉吓到你了,因为你头发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听到道歉后,藤本用双手捂住嘴角摇了摇头。 "你害怕我吗?" 藤本没有否定,低垂下了脑袋。 "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我觉得我们也应该两个人单独见面了吧?" 藤本没有回答。 "你应该知道我们不可能永远四个人在一起吧?" 松冈认为自己的口气已经够体贴了,可是对方还是一言不发,这让他不禁有些无计可施。 "很久以前……" 当过了三十分钟左右,松冈开始觉得应该回去了的时候,沉默的藤本终于开口了。 "我高中乘坐巴士上学的时候,后面的男人对着我的脖子吹气,我在学校前面下车之后就一直好恶心,想要呕吐。从那之后我就突然非常害怕男人,就算在心里安慰自己没有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也没有用。" 松冈嘀咕了一句"这样啊"。他觉得在这种时候那些通俗的千篇一律的安慰话全都派不上了用场,因此也陷入了沉默。 他们就这么沉默着返回了院子,早回来一步的宽末和叶山已经在准备食物,宽末似乎没有什么料理的才能,手势相当笨拙,一看藤本回来就迅速把菜刀交给了她,然后自己凑到了正在生火的松冈旁边。 "我来帮忙。" 因为他这么说了,松冈就把生火的工作都交给了他,自己过去收拾桌子。肉烤好了之后,大家就开始吃饭。两个人的时候那么沉默的藤本,在面对叶山的时候也相当能说,而且松冈也小心着让这次不要又陷入沉默。 藤本的心理创伤,宽末那种不自然的笑容,松冈在意的事情很多,但是要是他露出了沉重的表情,或是不再说话的话,整体的气氛都会低落,所以松冈还是努力装出了开朗的样子。 为了振奋精神,松冈喝了不少啤酒。虽然他很小心让自己不要喝过量,但是明明喝的比平时少,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感到了醉意,大概是昨天没有睡好的关系吧?如果是喝醉了犯困也就罢了,要命的是他开始觉得越来越恶心。 "抱歉。" 松冈站起来要去洗手间,但是刚踏出一步膝盖就已经不听使唤,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整个人就当场坐在了地上。因为是坐着的关系,所以他没有想到连腿都不听使唤了。 "松冈,你没事吧?" 松冈没能回答叶山,呕吐感一口气涌了上来,让他说不出话来。 "站得起来吗?" 宽末在他身边半跪了下来,松冈紧紧抓住了男人的手臂。 "洗手间……好恶心……"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窘境,宽末抱紧了松冈的肩膀迅速把他带到了洗手间,松冈在隔间吐了半天,难受的眼睛里浮现出了泪水。吐了十到十五分钟左右后,松冈才终于平静了下来。打开门之后,眼前的宽末让他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 看到宽末凝视着他的脸孔,松冈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喝过头了。" 扔下了这么一句后,松冈就去刷牙了。他看着眼前的镜子,对着背后的男人说道:"我已经没事了。" "可是你脸色很差啊。" "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你先回去,告诉他们我已经没事了就行。" 宽末回答了一声可以就离开了房间。松冈明知道自己不能不回去,还是忍不住歪倒在了床上。 倒在了柔软的床上之后,松冈好像感觉到了宽末的气息。对面床下放着的鞋子看起来也很眼熟,这么说起来自己的床应该是右边。松冈一边想着不能不移动,一边想着一下下就好,一下下就好。然后把脸蹭在了床单上。 松冈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虽然感觉到了强烈的尿意,但是他并不知道照明的按钮在哪里。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手指碰到了什么东西,与此同时,响起了卡嗒一声剧大的声音。 旁边响起了床铺嘎吱响的声音,周围突然明亮了起来。 "你没事吧?" 听到男人的声音后,松冈支撑起半边身体点了点头。一个空的烟灰缸滚在了地面上。 "我来看过几次,因为你好像睡着了就没有叫你。" "谢谢。" 松冈嘀咕着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看了看表,午夜零点十分,糟糕透顶。感觉到背后的视线,松冈坐立不安地逃进了厕所。完事之后他才注意到自己睡错了床,脸色一片惨白。他想了半天应该用什么借口,但是结果还是只能说"弄错了"。 "那个,抱歉,我喝醉了弄错了床。" "原本也没说一定要这么睡。" 这么说起来确实是这样。自己太介意的话反而显得不自然。松冈摘下手表钻进了被子里。即使躺了下来,因为醒了一次的关系中途很难入睡。旁边的存在让他非常的介意,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光是他的存在,他的呼吸声就已经足够让松冈全身僵硬了。 "你不去洗个澡或是换衣服吗?" 宽末的声音不大,但在黑暗中却格外响亮。松冈好不容易才注意到自己穿着烧烤时的衣服就睡下了。松冈带了睡觉时穿的短裤与t恤来,但是一想到还要换衣服就觉得简直是要命。 "太麻烦了,明天再说吧。" "那我可以关灯了吗?" "请便。" 电灯关上之后,四周一片寂静。松冈在床上考虑着旁边的男人的事情,他还狂热爱着自己的时候,他粗鲁与自己做爱的时候…… 即使松冈想要去想别的事情,最终思路还是回到了宽末的身上。他已经明白自己不可能爱上藤本了,在心情还如此激荡的时候,不可能有别人能进入他的脑海。 松冈一个劲告诉自己,那个男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工作做不来,为人迟钝,而且又不够帅气。尽管心里对这些都一清二楚,但是为什么就是无法忘记这个男人呢? 每当宽末翻身的时候,隔壁的床铺就会嘎吱作响。那个声音如此频繁传来,让松冈觉得对方大概也是因为自己才无法入睡吧? 松冈偷偷离开了床铺,打开灯环视了一圈房间。钥匙就放在中央的桌子上,就在他在玄关穿鞋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你去哪里?"的声音。 "散一会儿步,我拿着钥匙,你先睡觉好了。" 松冈说完就离开了房间,外面虽然没有灯光,但是因为月光明亮的关系,眼睛习惯了之后走起来就并不别扭。 松冈穿过烧烤的院子来到了河岸边,白天看起来闪闪发亮的水面,此时也更多了一份透明的感觉。他坐在了河边的石头上,因为忘记了手表,所以不知道时间,但是因为并没有睡意,所以他打算在这一带转转。 后面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