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拿九吻》 1.初次见面 周末在书店的人要比工作日里来的人要多出将近大半,大部分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或者是年轻的上班族,挨着书架或站或就地坐下地看书。 大部分人沉浸于书的内容里,很少有人交谈,因此偌大的书店里虽然人不少,却很少有什么声响。 余知奚从顾客手里接过他所要购买的书,扫码收钱装袋,再把袋子递给顾客。 顾客接过袋子的时候,装着书籍的纸质袋子撞倒了余知奚放在一旁的保温杯,保温杯磕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动静。所幸保温杯的盖子未旋开,杯里的水没有洒出。 顾客不好意思地说了抱歉,余知奚回以淡淡的一笑:“没有关系的,欢迎下次光临。” 排在后面的是一个身着灰蓝色西服的男人,前一位顾客离开后,他走上前一步。他面上挂着礼貌的笑容,说话的时候给人儒雅的感觉,“你好,请问可以帮我找一下这几本书吗?” 余知奚接过他递过来的手机,看上面的显示的备忘录里的内容,她略微思索,指了指其中两个书架,“您好,这几本书在那两个架子上就可以找到。后面还有几位客人要结算,店里只有我一个人,暂时走不开,可以麻烦您自己去拿一下吗?” 说完,余知奚把手机递还给他。男人的动作顿了一下,很短暂的一下,随后依然得体大方地回答,“你先忙,我可以等。” 明明是带着礼让的一句话,余知奚却莫名从中听出暗藏的倨傲的意味,再去看他时,他朝她微微颔首,转身向旁边的阅读区走去。 余知奚收回目光,为下一位顾客结算,她想应该是错觉吧。 排在男人身后的还有三位顾客,送走最后那位客人,她在收银台摆上“请稍等”字样的牌子,转头看见男人安静地坐着。 一般人在等待的时候,可能都会做一些打发时间的事情,比如看手边的书或玩手机,甚至是打盹。 那个男人只是看着他面前桌子上的一本书,他并不是在发呆,因为他的眼神不是空洞的,他的面上隐隐显露出疑惑和迷茫。 余知奚走到男人的身边,低声问他:“先生,请问可以把刚才的清单再给我看一下吗?我去把书给你拿过来。” 男人在手机上点了几下,调出备忘录,再把手机给她。他站起身,“我跟你一起过去拿吧。” 他说话时会挂着浅浅的笑,让他的面相显得柔和。 清单里的几本书最近在豆瓣的评分很高,很多人来买过,并不难找。余知奚拿到清单上所有的四本书,礼貌地询问:“请问您要现在就买下这四本书吗?” 他错开她问的话,反问她,“你在这里打工的吗?学生?” 余知奚措不及防被问到自己的情况,稍微一愣,“我是帮我朋友来照看一下书店,我刚刚毕业。” 她并不太想和一个陌生人讨论自己,她刚想着开口问他书的事情,男人递过来一张卡片,“我叫周延卿,如果你没有别的工作的话,可以考虑来应聘我的助理。这是我的名片。” 余知奚确实缺一份稳定的工作,但这种买几本书就邀请你当助理的事,她是有脑子的,怎么可能相信。 不用看也知道,名片上的公司名称大概是一个根本就没人听说过的空头公司。她懒得去看假公司的名字,“好的,那周先生,我现在帮您结算吗?” 看到周延卿点头,余知奚抱着四本书回到收银台,扫了书背面的码,收银后台自动计算出最后的价格。她按照流程询问顾客的支付方式,“请问是刷卡、现金或是微信支付宝?” 周延卿将卡放到桌上推向她,是一张免密的卡,省去了按密码这个步骤。余知奚把卡和小票一起给他,“先生,这里需要您签一下字。” 余知奚明显发现周延卿动作的卡顿,好一会儿才迟疑地从桌子上拿起笔。签字的速度倒是很快,签好之后拎着装了书的纸袋,推门离开。 余知奚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欢迎下次光临”咽回去,低头把签了字的小票和其他的小票夹在一起。 她这才看见周延卿签得字有多么的怪异。两条迂回曲折的波浪线,请问您签的字是dna双链结构吗? 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在没有顾客来算钱的时候,余知奚习惯性地刷一刷手机里的各个社交软件,从微/信朋友圈到微博首页。 热搜里不外乎是“今天xx小鲜肉穿了什么颜色的袜子”,“明天xxx小姐姐要上什么节目”,“xxx笑起来巨甜”这样的词条。 一溜儿可有可无的娱乐新闻看下来,余知奚随手点进一个和商业相关的热搜词条。 “华周集团” 搜出来的微博,却少有正经提起集团里发生了什么事的,大部分的网友都在热情地表白集团总裁的颜。 余知奚感叹了一下这个看脸的时代,没点进图里仔细看继续滑动屏幕,终于找到一条正儿八经说事的博。大约是说前一段时间,这个集团的老周总和他儿子小周总坐同一辆车,不幸发生了车祸,老周总当场去世,小周总受了重伤住院修养好一阵子。最近回公司里,做得第一件事就是集团上下大换血。 博主后边继续分析了造成这个举动,可能有哪些原因,集团内部又可能存在哪些危机。余知奚耐着性子看完整篇文章,虽然从专业角度来说,很多小地方存在着错误,但总体来说还是写得很好的。 本以为这样正经的微博文章下边,应该多的是分析的人,但热评仍然是在赞美这位小周总的脸。 热评第一的原话是“我们延卿巨无敌好看!”,配了一张近照。大约是从斜上方的角度拍下来,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皮上一道浅浅的褶子,以及他奇长又细密的上下睫毛。 面部轮廓并不十分冷硬,反而可能是他半垂着眸的原因,整张脸显得柔和。她刚想要赞叹一下,这个小周总确实是长得很招人喜欢,却发现他格外让她感觉眼熟。 思索数十秒后,余知奚突然满桌子上找那张随手不知道放哪去的名片。 名片仅从质感来说,就可以发现不是一般劣质的印刷,加上名片精致的设计,如果她当时拿到手后有看一眼,就可以发现这张名片确实符合一个集团掌权人的身份。 一面是烫金工艺的logo,另一面上简单的写着:华周集团,周延卿。 余知奚拿着名片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脑子里开始使劲回想刚才有没有对周延卿不礼貌。 想着想着,猛地睁大眼睛,他刚才是不是让我去应聘来着…… 余知奚已经从前一个公司辞职了一个多月,不用多做思索也知道,自己不该放弃这个机会。虽然她确实摸不清,为什么她只是给周延卿拿了几本书,他就给她机会应聘他的助理。 公司的裁员应该还在继续,余知奚刚走进公司大楼,看见几个抱着纸箱离开的人。 前台小姐姐态度良好地问余知奚:“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我想找一下你们周总。” 前台小姐姐的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请问您有预约吗?” 余知奚正准备摇头,倏地记起些什么,在包里翻出周延卿给她的那张名片。“我有他给我的名片,他让我过来的。” 想来一位公司的老总确实不会随便给人名片,前台小姐姐看到名片后,拨通内线打给了周延卿。 前台小姐姐挂断电话后,跟旁边的同事比了一个手势,转过头对余知奚说:“周总让您上去,我现在带您到周总的办公室。” 余知奚语气平淡地和前台小姐姐道了谢,跟着她进电梯。总裁办公室在最高层,这一层有一半以上的面积是属于周延卿的私人范围,其他部分则是另外几个股东的办公室和接待室以及秘书的办公室等等。 周延卿办公室的最外间是顾秘书的办公室,顾秘书不在,前台小姐姐直接带着余知奚穿过总裁秘书办公室,按了周延卿的办公室门的响铃。 过了几秒钟,门被自动打开,前台小姐姐比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可以进去了,“您往里面走吧,周总就在里面。” 余知奚莞尔,再次和她道谢。 以前只是听说,现在却是亲眼目睹,华周集团果然不是一般的有钱,总裁的办公室大到要用门铃。 余知奚在办公室的最里边看到周延卿的时候,他正躺在躺椅里,站在一旁的秘书念着一份文件。 见余知奚进来,周延卿随意地抬手一指,像极了古代风流轻佻地小侯爷,慵懒地侧卧在美人榻上,纤细修长的手指一挑,指派下属去办事。 “让她念,你去准备一下各项协议,待会儿拿上来给她签。” 顾洲把文件交给余知奚就离开了,余知奚有点懵,都不用问她一些什么个人信息,第一个任务就是念文件吗…… 周延卿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余知奚的声音,偏过脑袋去看她,“看不懂英文吗?” 这么说着,自顾自“啧”了一声,“这倒有点麻烦,给找个老师,一个月能学会吗?”嘴里说着麻烦,面上却丝毫不见烦恼的神色。 余知奚摇头,打断他的猜想:“不用,我会英文的。” 周延卿不置可否地挑着眉点了点头,面上的表情甚至带有些事不关己的意味。“那念吧。” 那样的语气着实叫人心里不舒坦,可是他闭着眼把脑袋枕在双臂上,人畜无害的模样又让人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余知奚找到顾洲刚才停下的地方,接着往下念,没有注意到她开口的时候,周延卿倏地睁眼瞧了她一眼。 明明同样是平铺直叙、毫无波澜的语调,但余知奚念起文件来,却比顾洲要悦耳许多。 顾洲拿了几份文件进来,周延卿这才稍微坐直了身体,“这两个月的业绩确实退了不少,趁我不在,一群老混蛋还真是什么都干的出来。” 一转头,见余知奚还站在那,抬了抬嘴角,“还傻站着呢,坐下把合同看了,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可以签。” 不管是从工资待遇,还是工作岗位上来说,这几份合同可以说是近乎完美,没有让人不心动的理由。 余知奚看完合同,提出疑问,“合同里说的保密,指的是?” 顾洲好心答疑,“你前边应该看过了吧,你的主要任务是帮周总念文件。那么你接触的所有文件里的所有内容,都要保密,并且……” 周延卿换了一个漂亮的坐姿,靠着躺椅的扶手,翘着条腿,他整了整自己的领带,“没那么麻烦,我让你不要说出去的事情,你不要说就行。” 说完,他朝余知奚笑了笑,微微眯着眼的模样,让人一眼能看出他不是个善茬。余知奚读懂周延卿笑里包含的意思,如果她乱说了什么,下场一定会很惨。 余知奚自信有这点职业操守,又检查过一遍合约,在尾页签上自己的名字。 顾洲把她签过的合约收好,周延卿突然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凑近他。余知奚顺从地俯下身,听他说话。 周延卿轻笑出声,像逗一只猫猫一样,摸了摸她的下巴。感受到她瞬间僵住,他反而凑得更近了些,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她耳边呢喃。 “第一件要保密的事情,不许说我们昨天才第一次见面。我们是感情很好的恋人,懂了吗?” 余知奚面色未变,实际上脑子里有点懵,“好到什么程度?” 周延卿陷入短暂的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脸上是明媚粲然的笑意。 “就是好到一起做过的那种。” 2.麻烦你了 周延卿瞧着她愣住的样子,退回躺椅里坐着,给她自我消化的时间。原本以为她反应过来之后,应该是要脸红害羞。 意料之外的,余知奚点点头,“好的。”强装镇定的模样,让人觉得很可爱。 桌面上的文件堆叠了不少,周延卿不再逗她,让她接着念文件。余知奚顺从地念着,心里不动声色地揣度周延卿让她念文件的原因。 总不能是因为他自己懒得看吧…… 余知奚念完第一份报表,周延卿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沉吟片刻,嘴里准确地重复出几个数据的数值,“这几条,有异常,让顾洲下去查一查。去人事部把现任财务总监的资料拿过来,啊对了,叫顾洲重点查一下这个人近期账户上的进出。另外让财务总监他本人也上来一趟。” 说完,周延卿看见余知奚抱着本子在写字,顿了一下,“记清楚了吗?有没有哪些地方需要我重复一遍?” “有哪几条数据异常,您可以再说一遍吗?”她倒也不客气,周延卿放慢语速重复,她一一记在笔记本里。 余知奚仅仅给他读过一遍文件,他就已经全部记住,这个人的记忆力好到让人觉得可怕。难怪自己不看文件,因为只需要别人念一遍,就足以让他记下。 她记好之后,欠了欠身准备去把周延卿刚才吩咐的事情给办了。还未来得及踏出一步,周延卿又把她给叫住。 “以后有任何问题,只要不是在正经处理工作的时候,你都可以直接提出来。自己胡乱思索,影响工作效率。” 余知奚转回身面向他,提出自己的问题,“我想问,您为什么要让我来念文件?” 周延卿从桌上的冷水壶里倒了杯水给自己,余知奚看了半天没记起这个冷水壶是哪个牌子的,只是隐约记得以前谁给她普及过,是上个世纪中期停止出品的一个系列。 “前两个月出了车祸,导致视觉性语言中枢,也就是阅读中枢有些问题。或者再说的通俗易懂一点,大概就是文盲。” 他喝了几口水,把杯子放回桌子上,杯底接触桌面发出的响声,在一室安静里被衬得格外突出,让余知奚猝不及防地心头一跳。 周延卿偏着脑袋,微微笑起来时,眼角稍稍下垂,温顺而乖巧,说出的话里却不带什么温度:“当然,只有我可以说这两个字。” 原来是这样,可能这是上帝不想要让一个人太过完美吧。而两个字,大约在周延卿这里是种忌讳。 余知奚和周延卿知会了一声,下去办他交代的事情。人事部在五楼,因为最近公司辞退以及招聘的事情,整个部门上下都在忙着。 人事部的部长不认识余知奚,回绝了余知奚的要求。“小姑娘,这里是人事部,我作为部长就没见过公司里有你这号人,随便来要档案,你胆子够大的啊。” 本以为是要来面试的,因此余知奚今天穿得格外正式,标准的职业套装。米色的衬衣搭配上杏色的西装裤和高跟鞋,给她添上几分白领精英的气质。 就连妆也刻意往干练的方向画,她把眉头蹙起来的时候,往往带给对方一些压迫感。 “我是周总的新助理,周总让我来取这份档案的,希望您不要为难我。” 大概是因为余知奚的气势,让她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在撒谎。部长略微斟酌,万一真是新来的总裁助理呢,还是不要先把人得罪了比较好。 部长谨慎地打了电话给周延卿请示,这才从档案柜里取了一个文件夹,递给余知奚。 能混到部长这个位置,大概也与他的世故圆滑有关,得知余知奚确实是新任总裁助理后,马上找理由为自己刚才不好的态度开脱,“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余助理,周总没通知新来了总裁助理,你看我也是为了不出差错,这才没有随意把档案给你……” 余知奚已经在这耽搁有一会儿了,她莞尔,打断部长的话:“谢谢您的帮忙,周总还让我去办别的事,就不打扰了。” 部长忙应了几声,“您先忙,先忙。” 余知奚走后,部长叫来自己的秘书,叮嘱道:“刚才那姑娘,新任总裁秘书,下次看到她注意一点,别把人得罪了。突然空降来的助理,背后指不定什么关系呢。” 余知奚顺道到财务那一层,通知了财务总监。财务总监同样不认识余知奚,半信半疑地跟着她进电梯,上到顶楼的总裁办公室。 一路上余知奚能感受到公司各位员工的注视和窃窃私语,余知奚开始觉得周延卿让她来拿档案和找人,这个任务的目的并不是那么单纯。明明是打个电话就能做好的事情,却非要让她下来办。 余知奚和财务部总监一起到周延卿办公室门口,途经顾洲办公室时,顾洲意味深长地望了财务部总监一眼,把一份材料递给余知奚,“你直接顺道带进去吧。” 余知奚点头说好,正走了两步又听见顾洲的声音响起,“总监就先别进去了,哪有上赶着自找麻烦的呢。” 顾洲一贯是挂着笑容的模样,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直到说完这句话,才扭头看财务部总监一眼。 余知奚看着财务部总监局促慌乱的模样,心下了然,这人多半是偷偷摸摸干了什么肮脏事被发现了。 十点钟的太阳在空中高悬着,光线透过玻璃窗打进屋里来,有些刺眼。周延卿就坐在一室明亮里,剪裁合身的烟灰色西服上衣没有扣上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衣。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右手食指规律地在手表的表盘上轻叩着。 见余知奚进来,边说话边习惯性地用手拨了拨他的头发,“念吧。”他的发质较细软,他放下手后,被拨上去的头发又掉下来,乱糟糟的。 财务部总监的年纪将近四十,家里有父母和妻子女儿,在公司工作了十年,就任财务部总监这个职位五年。他个人名下的账户往来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他妻子的户头上近期多了几笔不小的转账。 余知奚按照周延卿的要求,挑选相对有用的资料念给他听。他耐心地等到余知奚说完,语气平淡地做出评价,“五年呐,足够成为老油条了。以前没什么动静,我一出事,坏心思全都浮上来了。” 他按了按眉心的位置,“拨个电话,让顾洲叫他进来。” 余知奚用桌上的座机拨给顾洲,挂断电话后,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提醒周延卿。分明是背对着她的方向,周延卿没看她,却好似已经洞悉她的思想。 “有话就说吧。” 这个时候就没有的选择了,余知奚只能老实地回答,“您还是少弄您的头发吧,刚刚您拨了一下,现在有点乱。” 周延卿坐直了身体,转过身面对着她。阳光在他发梢跃动,他笑起来时眉眼弯弯,有种误导人以为他其实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邻家男孩的功能。 “那就劳烦你来帮我整理一下吧。” 余知奚站在原地听完他的话,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在讲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可是他面上真的很认真…… 周延卿等了一会儿,见她还傻站着不动,正准备张口说什么,听见隐约的开门又关门的声音,应该是有人进来了。 他没多在意,站起身走到余知奚面前。他的个子高,余知奚穿上高跟鞋只堪堪及他的肩膀。余知奚不敢正眼和他对上视线,盯着看他西服上胸前的那个口袋。 倏地他弯下腰,进入她的视野范围,他两边嘴角上扬,笑得温柔。偏了偏脑袋,没有和她离得太近。他伸手轻轻握住余知奚的手腕,带着她的手往上移,直到她的手触碰到他的头发。 他的眼眸里只有她一人的倒影,瞳仁周围是浅浅的琥珀色,一种介于淡黄色和咖啡色之间的颜色。是透彻的,极易令人沉沦的。 他的声音低低的,话语像人间四月轻拂过的风,是温柔的,让人不忍心拒绝。 “帮我理一理好吗,麻烦知奚了。” 昨天在微博上看到的那种照片,和此时眼前的人渐渐重合,最吸引余知奚注意力的,仍然是周延卿的睫毛。余知奚在这一瞬间开始明白,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因为一张脸而开始追星了。 她愣在那儿,心里一片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脚步声的主人又退了几步。周延卿抬眸,看向来人。 财务部总监明显没想到,办公室里会是这样一副场景。感受到来自周延卿的注视,霎时欲哭无泪,连忙解释道:“周总,我也没想到这……” 周延卿站直身体了看他,嘴角是意味不明的笑。 很棒,时间计算得刚刚好。 3.宣告天下 周延卿不动声色地压下嘴角,换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委委屈屈的模样,像是蒙受了天大的欺骗。 “我还没有进入公司的时候,张总监就已经在总监这个职位了。您可以说是看着我一步一步接手公司的,可是我着实没有想到过……唉……” 他只把话说到一半,配上最后那一声长叹,从余知奚的角度来看,好似他确实感觉到痛心疾首。可余知奚同样记得,方才他还骂人家老油条来着。 周延卿的话,让张总监感觉到自己做得那些事,多半是已经被发现了。他虽慌张,可也知道自己不能马上就不打自招了。 他只能压弯了腰,不敢和周延卿对视。“周总,我没明白您的意思……” 周延卿闭了闭眼,转过身去,把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低着头,语气不忍,“既然张总监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知奚,给张总监说一说,他有哪些问题。” 这个人的性格难以捉摸,有时候温柔儒雅,有时候桀骜乖张。可不管是哪一种,都像是他的真性情。 余知奚正在看着周延卿演戏,猝不及防被点名,像是小时候上课走神被抓了个现行。反应慢一拍,怔了一怔,翻开一个文件夹。 “您上交的财务报表里,以下这几条存在着问题。”余知奚把数据念出来,“但上个季度预估的最低值,要比您报表里的数值高两千万。并且在和大翰集团合作的项目里,我们投入的资金没有您报表里这么多。” 周延卿的手叩了叩桌子,“张总监,你说为什么报表会和实际情况有这么大的出入?” 张总监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两条腿也是哆哆嗦嗦的,“我、我是真不知道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错误呢?” “上个月四号,你妻子的账户里多了两百万。感情您这是……中彩票了吗?”周延卿想了一会儿,在张总监开口前先替他回答,“呀,可是转账人好像不是彩票中心,是一个秦姓的私人账户啊?” 张总监支支吾吾着,没想好怎么解释。室内的冷气开得很足,他的额前却不断滑落汗水,明显的极度紧张。 “是你自己挪用了,还是别人的授意。不说吗?那我只能把你送入公/安机关,由证监会来判一判你的问题了。” 周延卿不说话,抱臂看着他,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看着他慌乱半天,没等来他拙劣的辩解,倒是等来顾洲。 顾洲瞥了张总监一眼,凑到周延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周延卿抬眼,定定地看着张总监一会儿,继而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便于操作的大型物件。 目光转到余知奚身边时,停顿,柔声对余知奚说:“把你旁边的冷水瓶拿给我好吗?” 余知奚想不透,他这个时候要这个物件做什么。不过老板的话,无关工作,她没必要质疑,只需要照做。 她把水晶制的古董冷水瓶递到周延卿手里,他稳稳地接过,手掌打开,把瓶子托在手里掂了两下。 余知奚看得胆战心惊,虽然这个冷水瓶只有她的一截小臂那么长,但是装进水之后,份量并不轻。这么随意地掂着,要是一个不小心,摔碎得都是钱啊。 瓶子里的水,由于周延卿的动作,溅出许多,落在他的手上,顺着手腕流下去,打湿了袖口。 她还在思考,要不要把杯子也拿过去,指不定老板是要喝水呢。下一秒,周延卿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不是想要喝水。 冷水瓶脱手而出,周延卿准确地把冷水瓶砸在张总监前边半米左右的地方。 这么随手一砸,砸掉将近两万块钱。余知奚默默地把伸向杯子的手缩了回来,再递给他,估计也逃不开被暴力砸碎的命运。 张总监惊吓地往后大退了几步,一个踉跄,直接滑倒在地上。周延卿甩了甩手上的水,笑容彻底消失,眉眼间染上一点阴翳:“你最好快点收拾东西滚,去了新的公司,也最好躲着我点。下次我再见到你,我就让你把这一地的玻璃渣子咽下去。” 张总监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往外跑,周延卿分明是被气到,表情臭得不行。敞着两条大长腿坐在办公桌上,做了一次深呼吸,才平静下来对顾洲道:“给我查,我就不信,这两千五百万是大风刮过来给他财务部总监补漏洞的?” 顾洲应了一声,等待周延卿下一步的吩咐。 余知奚把抽纸盒捧过去,周延卿盯着纸盒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抽了一张来擦手。他把废纸揉成一团,准确地抛进纸篓里,“算了别查了,都留言说是补缺漏,再查下去没意义。准备一下吃午饭。” 顾洲习惯性地问:“您今天想在哪家餐厅就餐?” “就公司的食堂吧,和你俩一起。”他回复得理所应当,把顾洲给惊坏了,周总不是最讨厌在闹闹哄哄的地方,和一大群人在同一个空间里吃饭的吗? 见余知奚没有意见,周延卿跳下桌子,往外走了两步。注意到顾洲还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周延卿问他:“怎么,你不愿意吃食堂啊?” 顾洲连摇了几下头,公司食堂是老周总除了应酬外最常吃饭的地方,因此老周总花了不少钱在公司食堂改造里,从设备到人员,全都做了调整,费了很多心思。他一个秘书哪敢对公司食堂有意见。 余知奚是第一次来,周延卿虽说来视察过几次,到底不常来吃饭,找了个挨着窗的位置坐下,使唤顾洲去打饭菜。 实际上还没有到下班的时间,食堂里只有食堂的工作人员在走动,顾洲省了排队的时间,很快就端着两大个餐盘回来。 周延卿挑的座位是一个四人桌,余知奚靠着墙坐着,和周延卿的位置成对角线。顾洲才靠近,就听见他家那人模狗样的老板,用低沉魅惑的声音在诱哄新来的小秘书。 “知奚怎么坐那么远,来坐我旁边,我们可是关系不一般的恋人噢。” 他说到“关系不一般”这五个字时,稍稍加重了语气,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余知奚把视线从桌布上移到他的脸上,稍作停留,拒绝得很果断,“不了。”他这人小动作太多,余知奚猜不准他等会又要莫名其妙地干什么或者说什么。 周延卿的目光暗淡下去,低着头呼了口气,肩膀也垮了下来,很是失落的样子。余知奚看他这副模样,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了点,只是坐在一起吃个饭而已,而且人家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正想着说自己坐过去好了,周延卿忽然抬起头,恍然大悟:“知奚你一定是饿了,不想动对不对?都怪顾洲打饭这么慢,不过我坐过去也是一样的。” 他兀自说着,把责任全都甩在顾洲身上,而自己堂而皇之地走到余知奚身边的位置坐下,对着她憨憨直笑,活像一个傻乎乎地偷穿了大人西装的高中生。 顾洲把饭菜放到桌子上,周延卿接过顾洲拿来的筷子开始吃饭,他的饭量很小,每道菜只夹一筷子就不再吃了。坐在那,把双臂交叠着放在餐桌上,扭头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余知奚吃饭。 余知奚平静地把嘴里的一口饭咽下去,对上周延卿的目光,眨了眨,又转回来接着吃饭。 周延卿“啧”了一声,开口时,语气里饱含着不满:“余知奚你这样不行,都说了我们是恋人关系,你得和我恩爱一点。” 余知奚轻吹勺子里的汤,喝完一口,才不紧不慢地应他一句:“好的,等我吃完饭,一定和您恩爱。” 周延卿:“……” 待在周延卿身边,时刻都可以目睹到他的瞬间变脸技能。前一秒还皱着眉在不满,后一秒邻桌的员工过来和他问好,他瞬间变得绅士温和。挂着大方得体的微笑,朝着那几位员工点了点头,说“你们好”。 余知奚在周延卿看不到的地方撇嘴,千年道行的老狐狸…… 员工们趁机上下打量余知奚,可到底没敢直接问出口,跟周延卿问完好就离开了。 余知奚嚼完最后一口饭,把筷子放好,坐得端正。周延卿觑着她的模样,“吃好了?” 余知奚礼貌地答谢:“吃饱了,谢谢周总。” 周延卿充分表现他完美的记忆力,“不是说吃饱了就和我恩爱吗?” 他扬了扬眉毛,挑着不正经的笑容,连带着原本秀“恩爱”的“恩爱”,从周延卿的嘴里说出来,就变成奇奇怪怪的“恩爱”,显得色/情。 还埋头吃饭的顾洲被周延卿的话吓到,米粒呛到嗓子里,使劲地咳嗽。 设想里该有羞涩反应的余知奚,一脸正经地坐着看顾洲咳嗽;该老实装隐形人的顾洲,却格外引人注意。周延卿的指尖毫无章法地在桌上轻点着,面上少见地没什么表情,“拐了个女朋友来,怎么能不让公司上下知道呢,这样吧,顾洲你去隔壁买咖啡分给大家,就说是我欢迎女朋友走后门空降总裁助理这一职,你代表我亲自去发,人手一杯,麻烦你了噢。” 周延卿说得轻巧,顾洲欲哭无泪,全公司上下几千个人…… 余知奚一贯表情浅淡,想不明白她这老板的做事风格,哪有人走后门空降还这么大张旗鼓的。 4.一级能装 那天的最后,顾洲还是被派去订了全公司的咖啡,单子太大,咖啡是城区里几家连锁店一起送来的。 只不过周延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顾洲是让咖啡厅的员工帮忙分的咖啡。 原来只是听闻公司里空降了一个总裁助理 ,而且这个助理和周总的关系不一般。收到顾秘书代表周总发来的咖啡后,就彻底证实了。 起先还有些不服气空降助理的员工们,得知新来的总裁助理是周总的女朋友之后,也都理解了,当然只有女朋友才能破格录用啊! 而周延卿也很好的表现了,他作为一个优秀的公司领导者,自小就学会的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严格贯彻不埋没人才的思想方针,周延卿为了方便自己在家也能看文件,愣是以各种理由来说服余知奚,让余知奚住进他的家里。 余知奚花了两天下班的时间来整理东西,在进公司的第三天就把原来租的房子给退了,住进了周延卿家里。 本以为周延卿这样拥有亿万资产的钻石王老五,他住的房子应该是那种像电视剧里一般的,从家门口到卧室会走断腿的大豪宅。 但意外的,周延卿的房子是在一个上等小区里的一幢三楼的别墅。家里还住了一对老人,负责家里的事宜。 余知奚对于入住周家这件事,表示可以接受。虽然周延卿这个人的想法善变难猜,但余知奚多少也摸到了他的一点套路。 第一天进公司时,让她去找人事部要档案,故意引她摸他的头发,和她一起在公司食堂吃饭,以及他请所有员工喝咖啡,这些皆是为了让大家知道,她是他的女朋友,也就成功解释了她的空降。 而让她住进他家,除了给他念文件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大概就是为了把戏做全套,不让人看出破绽。总不好说她作为周延卿大老板的女朋友,还在外边租房子住。 周延卿的情绪看似反复无常,什么心思都表现在脸上的样子,事实上很难在短时间里看懂周延卿的想法。往往是事情的结果出来之后,你才恍然大悟,噢原来周延卿那时候是这个意思。 大部分时间里,他可以保持着自己温柔儒雅的人设,偶尔也会突然撒泼,胡闹一下,仅限于工作以外的时候。 周延卿提前和家里知会过,张叔和阿姨提前准备好了晚餐。周延卿给余知奚介绍了张叔和阿姨后,带着余知奚到餐厅吃饭。周延卿中午觉没睡好,心情一直不大顺畅,起床气一直发到现在也没消。 他板着脸不愿意多说话,让人一眼能看出来他在不高兴。余知奚不愿意撞枪口上,除了念文件以外几乎不说话,倒是顾洲触了几次他的霉头,被周延卿派去干需要满城跑腿的活。 意外的,余知奚在餐桌上发现一只正趴着睡觉的小橘猫。看上去只有几个月大,还不是很胖。听到两人向餐厅走过来的动静,爬起来朝周延卿跳去,在他脚边窜来窜去的。 他没搭理,甚至没有投去一个眼神,直接坐下开始吃饭。余知奚倒是想去摸摸它,可惜它一心喜欢周延卿,只在周延卿身边一圈一圈地绕。 吃了没几口,猫咪又跳上餐桌,一个劲地在周延卿面前徘徊。周延卿忍无可忍,把筷子拍在餐桌上,余知奚感觉桌上的碗都震了震。 可他只是动作轻柔地把猫咪从桌上抱下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顺了顺它的毛,又轻挠着它的下巴,语气里颇为无奈,“你安分一点啊。” 周延卿抬头,撞上余知奚的视线,他平静地拿起筷子,“怎么了?” 余知奚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目光太过直接,尴尬地找话题,“猫猫,你有给它取名字吗?” “有啊。”周延卿低低地笑,眉眼温柔,明亮了一整个下午的阴沉。这是一个真正的笑容,因为余知奚看见了他直达眼底的笑意,“叫小知奚。” 或许是因为周延卿讲出“小知奚”这三个字时,温柔得一塌糊涂,让余知奚的心跳骤然加快,继而整个耳廓开始泛红。她不敢再看周延卿此时是怎么样的表情,把脑袋埋下去,用筷子往嘴里大口地扒着饭。 周延卿看着余知奚的发顶,心情大好,连带着觉得今天的晚餐也分外的可口。 余知奚匆匆扒了几口饭就要跑走,周延卿也不拦她,等她快跑到楼梯口的时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提醒,“你收拾一下,等会八点有一个酒会,你和我一起去。” 余知奚应了一个“噢”,快步往楼上走。 周延卿摸摸猫咪的耳朵,喃喃低语:“她还穿着包裙呢,怎么跑得比你还快?” 也不知道猫咪能不能听懂周延卿的话,它喵了一声算作应答。 周延卿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手机的响铃正好结束,虽然他看不懂字了,但他看得懂图标,有一个未接来电。 他尝试着指纹解锁,约莫着是手上有水的缘故,解锁失败。连续失败五次后,屏幕上出现请输入密码。 周延卿看不懂弹出的那一小行字,继续尝试着指纹解锁,未果。他喊了几声余知奚的名字,余知奚从隔壁房间跑过来敲他房间的门。 在听到他说得“进来”之后,余知奚走进周延卿的房间,“怎么了?” 周延卿穿着家居服,头发湿答答的没有擦干,床边还挂着一条白色毛巾。他刚才拿手揉了几下,现在头发有点乱乱的。 周延卿朝她扬了扬手机,“它弹出一行字。” 等到余知奚靠近后,他又一次拇指触碰home键,屏幕上再次弹出那行文字。 周延卿坐在床边,余知奚为了配合他拿着手机的高度,就蹲在旁边。“这是因为你刚才连续五次指纹解锁失败,现在需要你输入密码才能解锁。方便知道你的密码吗?我帮你输入。” 周延卿支吾了一会儿,也没说出个准确的答案,“好像是一零二几来着,最后一个数我忘了。”他说忘了的时候,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眨了眨眼睛很是无辜。 余知奚蹲在原地,从一开始,挨个数帮他试过去。她也才刚洗完澡,还是湿着的头发在头顶被扎成一个小揪揪,水珠顺着她的脖颈向下滑,经过锁骨,往宽大的衣领里滑去,周延卿急急把目光移开。 余知奚试完第五个数的时候,系统提示一分钟后重试。余知奚就蹲在那等着,刚发觉自己的腿有点酸,想站起来,突然有人帮她解开了扎起的头发。头发还很湿,周延卿屋子里的冷气开得很低,湿漉漉的头发变得冰冰的,触到脖子和肩膀上的肌肤,让余知奚瑟缩了一下。 周延卿注意到她缩了缩脖子,有点可爱。 下一秒,她的脑袋上被盖上了什么,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周延卿的大掌隔着干毛巾轻揉着她的头发,动作过分温柔。虽然知道这可能还是周延卿的一时兴起,但仍然让余知奚呆滞在原地。 她伸出手去,想要挡住周延卿的动作,被他捉着手腕移开。“以后洗好澡,马上擦头发,不然要感冒了。” 余知奚蹲在那,小小的一团,她点点头,“谢谢,我知道了。” 因为被周延卿突如其来的关心吸引了注意,余知奚重新去看手机屏幕时,屏幕已经暗了下去。她摸了摸home键,屏幕亮起,她接着尝试其他几个数字。 试到七的时候,锁屏被解开,余知奚把密码告诉周延卿,让他记住别再忘了。周延卿接过手机,对着手机屏幕沉默,“如果我记得这几个数字在哪些位置的话,应该可以解得开……” 他说得可怜兮兮的,让余知奚不忍,“那你下次要是再解不开,就再叫我吧。” 余知奚当时没有预料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几乎被周延卿的手机锁屏密码疯狂支配,他有事没事就喊余知奚,然后笑得人畜无害,“知奚,我的锁屏又解不开了噢~” 余知奚这才开始后悔自己当时多了那么一句嘴,可是后悔没用啊,她只能默默地帮着解开锁屏。 余知奚也尝试过教周延卿怎么样自己解开锁屏,她在没有工作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示范给他看,这四个数字在哪些位置。周延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好好学习的乖宝宝,认真地看着余知奚点了哪几个位置。 “你记住了吗?”每每余知奚这么问他,他总是使劲点两下头,接过手机后就开始一脸迷茫。于是又委屈巴巴地看余知奚,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让余知奚感觉自己似乎干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好笑又好气,只能又一次帮他解开锁。 而后周延卿会对着她笑笑,一双眼睛永远明亮清澈,又让余知奚觉得他受了伤不能看懂文字,自己多帮帮他好像也没有什么。 5.参加酒会 今晚是大翰集团的陈总,为了他女儿的二十岁生日而办的一场酒会。陈总邀请了不少s市的企业家,而大家都愿意给他这个面子,周延卿还没到场就可以预料到这场酒会,来参加的人数会有多少。 因为是ck tie的场合,余知奚还是穿得相对正式一些,侧边高开叉的白色露背长裙,搭配同色的一字扣高跟鞋,让整个人显得高挑。 柜子里的几套礼服都是周延卿临时让人送来的,余知奚不得不说,周延卿的眼光真的很好,这条裙子将余知奚的优点充分的展现出来。 周延卿来敲余知奚房门的时候,她正好拿了手包准备出来,周延卿淡淡地上下看一眼余知奚的模样,平静地先行转身下楼,没有作出评价。 余知奚没怎么参加过这样的场合,虽说不上紧张,但也怕妆发或是着装有不得体的地方。 她跟在周延卿后边下楼,问他:“你说我今天这样行吗?” 周延卿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她今天把头发盘起来,露出的天鹅颈纤细修长,特别引人注意。他下意识多看了两眼她的脖颈,目光快速地从她面上略过,只记得她化了精致的妆,倒没看得太清。 “挺好的。”他不褒不贬,如实作出评价。 其实和周延卿在心情好的大部分时间里,并没有太多的讲究。就比如坐车这件事,他向来不需要别人给他开门或是用手挡住顶上防止磕到。 大概是因为余知奚今天穿得正式,周延卿也尤为绅士地替余知奚打开车门,一手让她扶着,一手护着她的脑袋。 周延卿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坐进车里。今晚的路况并不太好,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在等到目的地前的最后一个红绿灯时,时间已经超过八点。 自小养成的良好教养,让他不论在做什么事情,举手投足间都有种浑然天成的优雅。 周延卿的坐姿是余知奚见过最好看的,他懒懒地半靠在车座椅上,翘起一条腿,左手随意地搭在膝头,正在低头看着他腕上那块卡地亚的表。 食指触在表镜上,跟着秒针转动一周,即使明知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也丝毫不见着急的神色。 二人到达酒会的场地时,顾洲正在入口处和酒会的主办人陈总在交谈。见周家的车子靠近,顾洲和陈总上前去迎接。 周延卿极具风度地打开余知奚那边的车门,迎她下车。他把手伸到余知奚面前,她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由他扶着自己走下车。 陈总热情地和周延卿寒暄,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移到余知奚身上。 见对方提及自己,余知奚朝他礼貌地微笑问好。周延卿介绍二人认识,在周延卿以“我女朋友”来介绍余知奚时,陈总面上出现了不可思议的成分。 陈总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将三人领进会场。心里在纳闷,周延卿是圈里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平时也不怎么爱玩,还没听说有什么呢,怎么突然间就多了个女朋友? 酒会在室内的宴会厅举行,陈总将周延卿迎进大厅里,又寒暄几句,去准备作为主办人的致词。 本该一早开始的酒会,硬是因为周延卿的迟到而推迟至现在。真是资本家才能享受的待遇。 侍应生托着放置了高脚杯的托盘,微微朝周延卿三人弯腰,周延卿和顾洲各执一杯。余知奚正要伸手,被周延卿拦下,他礼貌地对侍应生道:“麻烦你给她拿一杯果汁。” 余知奚想着自己也确实招架不住酒精,仰头冲周延卿笑笑,表示谢意。为了搭配着装,她今晚的妆容和平时工作时候的不同,不仅削减了职场上的干练,也衬得她更加知性大方。 红唇和素白的裙子相得益彰,她笑起来,比平时更夺人目光。 周延卿想起了家里那只小橘猫,只要给它喂点小鱼干或是猫粮,它就会甜甜地朝你喵喵叫。你只需要给它一点点的好,它就能体会到你对它很好很好。 周延卿不再看她的笑靥,她才没有家里那只傻猫那么好糊弄,要是你和她靠得近了,她会礼貌地找借口走开。 场内大部分的灯光暗下来,聚光灯在舞台上亮起。陈总站在舞台中间,向各位来宾问好,说着欢迎到场之类的话。周延卿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杯,杯中的液体漾到杯壁上,更显得晶莹。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些散漫,“本来还以为既然已经迟到了,大概就不用听这些客套了,没想到还是逃不掉。” 余知奚看着台上的陈总在客套,听见周延卿的话,她把目光转向他。她思索了一会儿,说得认真,“你站在其他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无论耐烦不耐烦,这些都是附属你的。” 她这副小老师的模样,让周延卿觉得好笑。他只是小小地抱怨一句,她却认认真真措词来安慰他。但是这样的感觉,好像不赖。 台上的陈总说了什么,周延卿没仔细去听,但能想得到,颠过来倒过去无非是那些客套话。再接着,陈总的女儿走上台,场内的人纷纷鼓起掌。 周延卿只是看着她,仿佛周围的人群都与他们无关。他的注视,让余知奚很难忽略,余知奚别扭地低头抿了一口杯里的果汁。 “我不在意有哪些附属于我,我只知道你属于我。” 他无非是仗着,余知奚懒得在这些口舌上和他争辩。余知奚重新看向台上,二十岁的小姑娘坐在钢琴凳上,姿态优雅地起势,双手缓缓落在琴键上,弹起古典复杂的曲目。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台上,周延卿却在回想着余知奚刚才的眼神闪躲,因为她,感觉这样的场合好像也没有那么烦人。 一曲终了,各方来宾响起掌声,对陈小姐弹奏的曲子赞不绝口。周延卿礼貌性地附和着鼓了两下掌,过了一会儿,视线扫过台下,陈总带着他的女儿正往这个方向走过来。 顾洲和余知奚还在一人一句地讨论某位太太的裙子,是不是最近时装周的新款。周延卿适时出声提醒,“你最好强势一点,别让其他女人离我太近,不然你地位不保。” 虽然这句话在余知奚这听起来,有点过于自信的意味,但仔细想想,周延卿确实有让很多女人倒贴的资本,不管是名利地位,还有脸和身材。 余知奚有点小惊喜:“地位不保的意思是,不用继续假装你的女朋友吗?” 周延卿听出余知奚话语里的雀跃,换上一个显而易见藏着刀的笑容,危险道:“地位不保的意思是,公司里以后估计就没有你这个人了。” 余知奚短暂地沉默过后,往周延卿身边挪了几步,主动伸手挽着他:“你放心,她绝对靠近不了你。” 周延卿被余知奚一级戒备的模式给逗笑,这个姑娘,你说她精她确实挺聪明的,你说她蠢,她又是真的傻乎乎。 陈总带着他女儿过来和周延卿打招呼,陈蕴穿着粉色的连衣伞裙,裙长只及膝盖下边一点点,很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儿,愈发衬得她小家碧玉的气质。 陈蕴说话时,调子是柔柔的,很招人喜欢。她腼腆地不敢直接看周延卿的脸,只是站在陈总身边,偶尔怯怯地偷瞄周延卿。 陈总笑着打哈哈,“我这个女儿啊,性格比较容易害羞。” 周延卿笑着点了下头,并不接话。陈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延卿,在注意到余知奚挽着周延卿的手臂时,整个人窒了一瞬,她小声地问她父亲,“周总身边这位,是周总的助理吗,很漂亮。” 陈总是知道女儿心仪周延卿的,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陈蕴的话。陈蕴抬起眼打量余知奚,余知奚对她点头示意,而后仰着脑袋看周延卿。 周延卿和她对视,眼神里是足以羡煞旁人的宠溺,“不仅是我的助理,还是我女朋友。” 自己不主动地做出回应,而让男方来介绍自己的身份。不动声色地就能体现出自己多受周延卿的重视,周延卿都不得不说余知奚这一出,确实用的妙。 余知奚扬起嘴角,脸颊上有浅浅的梨涡,对周延卿回以甜甜的一笑。不只是在旁边看戏的顾洲,就连周延卿自己都几乎要相信,他和余知奚是一对真正的情侣。 她的手轻轻地挽在他的手臂上,只是搭在上边而已,没有亲密地挽住。如果不是这样,周延卿不会意识到,其实余知奚是受了他的威胁,才有现在的表现。 万年的老狐狸,居然也有被小白兔蒙骗的时候。大概都要怪小白兔纯良的外表,让人只能注意到她的可爱。 周延卿偏了偏脑袋,对着陈总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女朋友比较黏我。” 6.太想我了(修) 约莫是因为周延卿和余知奚所表现出来的恩爱太过真实,已经到了令人惊羡的程度。陈蕴也就不再和周延卿搭话,找了个借口和父亲一起离开。 对于余知奚突如其来的高情商,周延卿表示欣慰,至少还不算特别傻。他正要夸余知奚两句,发现她收回了她挽着他的那只手。周延卿及时捉住她的手,“你做什么?” 余知奚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我没做什么啊。” “你不是要稳住你的地位吗?” 余知奚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说最后五个字的时候,一字一顿的,仿佛在控诉周延卿的胡说八道。“因为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太黏你了。” 顾洲不厚道地笑出声,换来周延卿狠狠地剜他一眼。 华周集团的影响力在s市里较大,算得上是市内的领头企业。自从周延卿父子出了车祸之后,这是周延卿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 虽说酒会的举办方是大翰集团的陈总,其他到场的人也还是会把部分重心放在周延卿身上,毕竟是处在商场上,和大集团交好总是没有错的。 三人在一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坐着,陆陆续续有人过来和周延卿打招呼,以这样或那样的事情和周延卿套近乎。周延卿在外时,不常端着架子,不管对方说什么,他都会安静地听完后回答。遇到不必要或不想回复的话,就冲对方微微笑。 仿佛他也不是什么继承商业巨头家产的人,只是一个懂礼好学的后辈。 他们的目的是周延卿,只要不是对周延卿动心思的姑娘,或是没有提及她,余知奚通常只在旁边听着,实际的注意力却不在他们的对话上。 场内的音乐是现场演奏的,身着礼服的小提琴手闭着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余知奚没有学过小提琴这种乐器,只觉得演奏者拉小提琴时,带着隐约的属于大艺术家的那份与生俱来的傲气,格外优美端庄。 余知奚是知道这位小提琴手的,在几场大型音乐会里都有她的身影。余知奚没忍住好奇,多看了几眼。小提琴手演奏完一首曲子,优雅地转身离开,余知奚边鼓掌着边把视线收回来,打算看看现在和周延卿聊天的对象。 视线扫过人群,在场的人大多三三两两或几个人在一起攀谈着。有一人独自站在人群里,余知奚的目光经过他时,他朝余知奚遥遥举杯。余知奚周边的人并不多,余知奚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发现大家都在各自交流,除了自己外,并没有看向那边的人。 余知奚迟疑着,那人又把手抬了抬。余知奚大概可以确定那人举杯的对象是自己,她拿着果汁杯的手也抬了抬,再把手收回来,凑到嘴边抿了一口。 那人把三分之一杯的红酒喝完,身边有人找他,他跟着一块走远了。余知奚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对他和自己打招呼这件事感觉到奇怪。 唇釉的质地比较润,有些沾杯,她刚才抿的那一下,让玻璃杯口有一个不浅的口红印。周延卿还在和一个旅游业的老总说话,余知奚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着去洗手间补个妆。 她不好打断周延卿和其他人的对话,给顾洲打了个手势,就准备起身离开。 周延卿反应迅速地拉住她的手腕,“你去哪?” 顾洲其实真的很想吐槽,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存在周延卿所说的“我女朋友比较黏我”,反而是周延卿更黏人才对吧。 余知奚压低声音和他说话,“我去一下洗手间,马上就回来了。”想来在场内也不会走丢,周延卿才松了手。 在某个方向看见卫生间的指示标志,余知奚按照标志走进一条甬道,两旁的墙上是一种会反光的材质,可以隐约看见自己模糊的影子。 甬道里的灯光偏暗,又没有什么人经过,墙上的影子倒显得有些可怖。 余知奚走到一个拐角前,一个人正好从那绕出来,吓了余知奚一跳。好在余知奚反射弧长了些,还没来得及尖叫就已经看清楚来人是谁。 那人穿一身酒红色西装,和周延卿不同,他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里里外外都散发出企业精英的气息。 余知奚认出这是刚才和她举杯的人,但因为是不认识的人,余知奚看清楚之后就想直接绕开。她和周延卿不同,她不愿意花太多时间去和人周旋 ,说一些自己并不感兴趣的事情。 楚弈伸手拦了一下,挡住余知奚的去路。余知奚很反感这个不礼貌的行为,几不可见地蹙了眉头。 大约是楚弈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抱歉道:“不好意思,打扰你点时间。” 余知奚稍退了一步,和他隔开一点距离,“有什么事吗?” 楚弈没想到余知奚会这么防备的状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真的是周延卿的女朋友吗?” 看来消息扩散地确实很快,只是这么一会儿,就已经有人因为这个身份的原因来找她。明明是得到什么风声而来的,却还要再来求证一下。 被人明知故问的感觉不好,余知奚点点头,不欲多说。不知道为什么,余知奚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 “你要不要和我合作?只要你答应把周延卿在工作方面的行动和计划,全部都及时通知给我,报酬全由你来定。” 余知奚脑子懵了一下,才想明白楚弈是什么意思,这直接明显地是想要让她当商业间谍啊。 根本不需要思考,余知奚果断地出言拒绝,“抱歉,不考虑。”虽然和周延卿相处的时间也不太长,但余知奚感受得到周延卿这个人,实际上并没有他偶尔表现出来的纨绔和不正经。相对比眼前的楚弈,余知奚倒更觉得楚弈的性质很恶劣。 她太过简洁的回答,让楚弈愣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开出的条件已经很优渥了。他犹豫着要怎么劝说,斟酌字句的这一个空档里,余知奚放弃进洗手间,转身往回走。 余知奚踏出两步,楚弈稍微提高声音,“这么看来,我倒是放心了。周延卿他真的找到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小姑娘。”听语气,好像是跟周延卿十分熟稔,特别为他着想的样子。 余知奚回身反问:“请问您和我们周总,是什么关系?” 楚弈按照余知奚提的问题来回答,“我是他的亲戚,你也知道延卿和他父亲出事后,在工作方面孤立无援,我是为了测试你对他是否能够忠诚。” 十分无聊的游戏,或者可以说是差劲的借口。余知奚懒得挑出他话语里的自相矛盾,转身向甬道的出口快步靠近,这个人说得话不可信,来历也很蹊跷,还是远离较好。 因为走得急,又注意着身后楚弈的动静,害怕他跟上来,余知奚几乎没看见甬道的出口那有人站在候着。她只想着快些回到周延卿身边,和他说一下,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挖墙脚的事情。 没看见出现在甬道出口的人,余知奚猝不及防撞上一个人。本来只是轻轻地撞到,那人却顺势把余知奚搂住,将人拢进怀里。 他身上有浅浅的男士香水的味道,佛手柑和辛香混合在一起,让余知奚感觉到熟悉。他的手扣在余知奚的腰上,逐渐收紧,“原来你是真的很想我,我们只是分开了不到五分钟,就这么急不可耐地要抱抱了吗?” 7.习惯想你 分明是周延卿自己使坏,非要胡诌说是余知奚投怀送抱。余知奚没心思跟他辩嘴,挣脱他站好。 余知奚想问他认不认识楚弈,和楚弈有没有什么关系,她一回身楚弈已经不站在那了,甬道里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周延卿也跟着往甬道里望了望,“怎么了?” “刚才我过来的时候,有一个人拦住我,问我愿不愿意把你所有的行踪计划透露给他,价格随我开。我拒绝之后,他说他是你的亲戚,他那么问只是为了试探我。”附近没有什么人,余知奚就直接把这件事告诉给周延卿。 周延卿明显没有找到余知奚这段话的重点:“你被社会小姐姐堵在厕所了,现在还玩初高中那套的吗?” 余知奚被他这个问题堵的,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你的关注点偏了,而且对方是个男人。” 听完这句话,他的眉头马上皱了起来,开始重视这件事情,“你知道他是谁吗?长什么样?算了,我让顾洲去查一下监控。”余知奚严肃地点头,毕竟还是很有必要知道敌人是谁,这样以后也好防备。 很快,余知奚听见周延卿的后半句话,“敢在这种场合拦我的人,这分明是想要绿我啊,现在的人,头都这么铁的?”深深从心底蔓延上来一种无力感,让余知奚觉得自己简直是在瞎担心。 周延卿的生活作息规律,尤其对睡眠时间有着极高的要求,时间刚过九点半就带着余知奚提前离场,真的留了顾洲去查礼堂的监控。 司机早早在场外等候,周延卿上车后开始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震了两下,锁屏上弹出一条微信提示,周延卿直接把手机丢给余知奚。 由于周延卿的失读症,余知奚还得负责帮忙周延卿回复文字消息。 大概是因为知道余知奚待在周延卿的身边,顾洲发来的不是语音,而是一段纯文字。余知奚输入密码解开锁屏,把顾洲发来的消息读给周延卿听。 “是楚弈,大概是在知奚到通道前一两分钟,他就在那守着了,估计是就等着和知奚说那些话。楚弈还真的是贼心不死啊。” 余知奚读完以后,车里复又陷入沉默。周延卿不说话,余知奚也猜不出他的想法,只能从顾洲的话里大致地看出,周延卿认识这个楚弈,可能以前还有什么过节。 一路无言,直到司机把车驶入别墅前的院子里,周延卿才淡淡地开口:“下次看到楚弈,你可以直接转头就走,用不着对他讲什么礼貌。” 等到余知奚应下之后,周延卿没有再说什么,推开车门往外走。余知奚下车的时候,被裙边绊了一下,鞋跟有点高,有些狼狈地微微踉跄了两步,扶着车门才站稳。 好在周围没什么人,也就没有那么尴尬,她正庆幸着,一抬头就看见已经走到门前的周延卿,正无奈地看着她。又从别墅大门那返回,扶着余知奚,“崴到没有?” 余知奚在原地踏了几步,老实地摇头。周延卿叹了口气,“我还真是走开一步都不行。”先是楚弈的事情,现在又差点摔着。 余知奚嘴硬,低声反驳:“哪有……” 住在周延卿家里的第一个晚上,余知奚不是很能适应这个新环境。公司规定的上班时间是八点半,平时余知奚都是提前一个小时左右起床收拾自己。 由于新房间睡得不习惯,六点钟余知奚就已经彻底清醒。她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知道无望睡回笼觉,索性起床洗漱了一下。 走出房间时整栋屋子静悄悄的,没看见有谁在外边,大家应该都还在睡着。她把动作放轻,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 余知奚给自己倒了杯水,四处找不见家里那只小橘猫,想来它那么喜欢黏着周延卿,现在大概还窝在周延卿屋里睡觉吧。 她从屋里绕到后院,后院的门是开着的,她有点惊讶,原来已经有人比她早起床了吗。 太阳已经渐渐升起来,驱散了晨间薄薄的雾气。这一片地方的环境本来就很好,再加上周延卿常常让人打理,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小花园了。 后院的角落有两棵老树,余知奚正准备四处逛逛,听见不甚远的地方传来的人声。 余知奚往前走了几步,四处张望,找到了就在不远的声源处。周延卿穿着睡衣和拖鞋,很是宜家的模样,坐在树底下的长椅上。 早间的风拂过,有叶子落在他的头上又滑在地上,他潜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脑袋。 他手里不知道拿了一本什么书,嘴里在念念有词,“月儿弯弯挂蓝天,小溪弯弯出青山。” 背完这一句,他兀自笑了笑,轻摸着猫咪的脑袋,猫咪“喵喵”叫着,在他掌心蹭蹭。“你也觉得很简单对不对?你会不会很烦啊,每天都来听我念这些?这些句子我都会背,我一边背一边去看这些字,可我怎么就连一个都认不得呢。” 他的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书页上摩挲,曾经小学一年级就学会的字,他现在却是一个也不认得了。 猫咪可能读懂了周延卿的情绪低落,从长椅跳到他的腿上,在他大腿上滚来滚去,没有一刻安分。周延卿的手在它肚子上挠了几下,它的两只爪子扒在周延卿的手上。 周延卿迎着太阳坐着,晨光悦动在他的周身,藏起了他偶尔露出来的冷硬和锋芒,让他看起来更加的柔和。他注视着腿上的猫猫,声音低下去,余知奚听得心酸:“喵咪你能不能教教我啊,怎么样才可以让我重新认得字了。” 周延卿又和猫咪玩了一会儿,抱着它起身,像是要回屋里的意思。余知奚警惕地先一步溜回自己的房间,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始终环绕着周延卿说得那些话。 他其实很难过的吧,他是站得那么高的人,却要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缺憾。 周延卿大概也不想被人看到他无助的一面吧,他总是表现得运筹帷幄,什么事情都能找到合理的解决办法,好像失读症并不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他。实际上却很在意,迫切地希望能够哦欧恢复阅读能力。 如果让他知道他的这点小秘密被余知奚窥探到,他一定会不高兴。 换了职业装,画了一个适合的妆容,又在房间里磨蹭了一会儿,余知奚才装作刚起床不久的样子,慢悠悠地下楼。 周延卿也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古驰中规中矩的纯黑西装,没有特别新颖亮点的地方。纯黑西装对于人的身材和身材还是有较高的要求的,如果气质不够的话,也会让穿的人一眼被看出是个业务员。 所以余知奚不得不说,周延卿即使是穿这样的业务员标配,也别有一般的好看,脸确实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周延卿不再是早上那个把真实的自己表现在外面的周延卿,他已经恢复了平时对谁都游刃有余的状态。正坐在餐桌旁边喝着黑咖啡,听见她下楼的声音,懒懒地抬眸:“早啊。” 余知奚习惯坐在周延卿的对面,阿姨端早餐上来放在桌面的中间,周延卿把各个盘子都往她的方向移了移, “昨晚睡得还习惯吗?” 他的目光总是直接的,让余知奚不想在他的面前撒谎,因为他总是给余知奚一种他能勘破每个人内心想法的错觉。 她低下头去喝碗里的粥,“挺好的。” 周延卿却不太高兴,戳了戳趴在餐桌上的猫咪,语气里充满失望:“还以为你会因为想我,而一个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你好没良心啊,居然睡得挺好的。” 他又问猫咪,“就数知奚最没良心,小知奚你说对不对呀?” 他说话时,语调就好像在哄一个可爱的小孩子一样。猫咪悠悠地睁眼,看看他,又看看余知奚,配合着“喵”了一声。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刺激到了余知奚,余知奚难得在周延卿说了骚话之后,没有保持沉默,反而回应他。 “习惯了。” 周延卿反应不过来,转过来盯着她看,不放过她面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你说什么?” 白粥还有点烫,余知奚用勺子舀起一勺,凑到嘴边轻轻吹着,抽空瞥他一眼,像是惊讶他居然没有听明白。 “我说,因为太喜欢你了,每天都想你却又见不到你,我已经习惯了啊。你知道的,我很黏你的呀。”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周延卿愣在原地。还以为她平时冷冷淡淡的,是不懂得怎么回答他偶尔发的骚。现在才发现,小白兔也不是不懂啊,只是懒得理他罢了。 余知奚的手小心翼翼地伸过去,戳了戳猫咪的耳朵,猫咪把耳朵扇了扇,吓得余知奚马上缩回了手。她笑笑,又不是只有他能戏精。 8.抱一抱她 从周延卿回来的这一周里,公司里陆陆续续辞退许多员工,又招进不少人。可能是周延卿察觉到什么,辞退的大多是一些资历老的、职位高的人。 虽然周延卿不对外宣布这些人被辞退的原因,但当事人和周延卿等一部分人还是很清楚内情的。 周延卿听余知奚念着人事部拿上来的人员变动名单,脑子里快速运转,思考着哪些地方还需要作调整。直到周延卿暂时满意之后,决定开一个全体员工的大会。 以往的发言稿其实都是顾洲代写的主要结构,周延卿拿到顾洲的稿子之后,会自己修改一部分,上台时也会即兴再增添一些内容。 最近这一段时间顾洲忙不过来,刚好余知奚成为了总裁助理,顾洲就顺理成章地把写发言稿这件事交给余知奚去做。 虽然余知奚从小到大只写过在比赛里的演讲稿,但好在她实习时好多次听过那个公司里领导召开的大会。 余知奚被奴役着写发言稿的这件事,周延卿起先是不知道的。但余知奚的主要任务是给周延卿读各种文字相关的东西,平时没有需要她读一些材料的时候,余知奚自己会找些类似玩手机之类的事情来消磨一下时间。 可最近余知奚分明比之前忙碌许多,不仅是在没有读文件的时候,就连上下班坐在车里的时间,她都抱着电脑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周延卿对此感觉到疑惑,他明明没有布置这样多的任务给余知奚,可是她这两天一直在忙。 周延卿通过对顾洲的旁敲侧击,在得知顾洲把写稿子这样的事情丢给余知奚之后,周延卿相当不委婉地向顾洲表示,绝对会扣他的工资。 周延卿的失读症让他并不能看得懂余知奚写的稿子,余知奚还需要负责给周延卿念稿子的内容,一直到他能背下。 余知奚无奈地发现,周延卿优秀的记忆技能只表现在和数据以及公司事务相关的方面,对于背演讲稿这种文绉绉的东西,周延卿记忆力差得让余知奚感觉到崩溃。 大会定在两天后,余知奚得让周延卿在两天之内记下发言稿里主要的内容。时间紧迫,余知奚不得不利用周延卿每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让他能在大会前把稿子背下来。 周延卿作为一个标准的理科生,听到这样的长篇大论,他就好像整个脑子都搅成一团,完完全全地懵圈。 前一两次周延卿还可以勉强自己注意去听余知奚在说什么,认真听她叨叨两回之后,周延卿在处理完工作的空余时间里,看到余知奚就觉得头皮发麻,潜意识地就想溜走。 对周延卿来说面对一大堆数字,要比面对一篇文章来得容易得多。每每余知奚看到周延卿闲下来的时候,都要拿出打印好的稿子,准备给周延卿念几遍。这时周延卿就会飞快地找各种理由然后逃之夭夭。 周延卿找得大多是身体不舒服之类的理由,余知奚虽然能识破,却也无可奈何。 因此两天时间很快过去,周延卿却压根没有听余知奚念过几遍。 大会前一天晚上,周延卿从浴室出来就看见余知奚坐在他房间的沙发上。余知奚翻着手里的两页a4纸,在周延卿看来特别像一位正准备质问小孩为什么考差了的家长。 周延卿下意识想溜,余知奚把两张纸放在手边,抬头看着他,眼底一片清澈。不知为什么,向来道行极高的周延卿,居然没好意思再找理由跑走。 老实地坐在余知奚旁边,听她一句一句地念她已经写好的稿子。她念一句,他就重复一句。他穿着纯棉的睡衣,头发彻底吹干,柔顺地搭在前额上。 他的眼角是微微下垂的,偏着脑袋往下看的时候,是天然无害的模样,格外招人喜欢。 不知道周延卿上学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乖巧,亦或者他以前就已经是现在的老狐狸模样。 周延卿重复完一句话,抬头时发现余知奚正在看着他发呆。他的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余知奚回过神来,迅速把头低下去,在纸张上找着刚才念到的句子。 或许是因为周延卿的注视,她的耳廓渐渐染上和脸颊同样的绯红。她慌乱地想要找到那句话,接着往下念。企图做一些正事来掩饰尴尬,越慌张却越找不到,整张脸都已经红透了。 周延卿又念一遍他刚才念到的句子,安慰道:“刚才念到这了,不要着急,慢慢地找。” 余知奚渐渐冷静下来,找到那一行接着往下读,声音比之前小了很多。周延卿知道,这是害羞造成的。 周延卿的生活作息时间相当规律,固定的时间做固定的事情,鲜少有打乱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半,发言稿的第二张还有大半没有念完,周延卿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 他打哈欠时,总是把脸偏到没有人的那一边,把手背过来,手心向外地挡住嘴巴。打完一个哈欠,眼里就隐隐泛出水光。 有点小孩子气,但更多地还是体现出他良好的教养。 余知奚同样也是早睡的人,加上前一天晚上没有睡好,此刻是强忍着困意在给周延卿读文稿。 努力撑到念完整篇稿子,可毕竟大会在即,余知奚还是不太放心。即使已经困得不行了,还是要验收一下自己的教学成果。 “你大概地试着讲一遍好吗,不用完全一样,把主要的一些内容说一说就好。” 他应了一声,开始背稿子,早一点搞定这件事情就可以早一点休息。 周延卿感觉自己的大脑,实际上估计已经开始睡眠,他并不能很好的思考发言稿里有的内容。他背了几段,想让余知奚提示一下接下来的一句话,他问了一声,却没有等来回答。 他扭头,余知奚歪着脑袋,靠在沙发背上睡着了。她的上睫毛是向上卷翘的,不知道梦里做了什么,她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可爱得像个娃娃。 周延卿突然清醒过来,看着她的一张小脸睡得红扑扑的。明明已经睡熟了,却还是紧紧地抓着手里的那两张纸。 她的脑袋缓缓地往周延卿那边歪过去,周延卿靠近再靠近。耐心地等待一小会儿,余知奚终于栽进他的怀里。 周延卿抱着她,没有做出什么越矩的举动,只是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余知奚的脸颊。指尖是柔软滑腻的触感,他把手缩回来戳了戳自己的脸,稍微感觉到不同,情不自禁又戳了一下余知奚的脸。 余知奚把脑袋偏向另一边,躲开他的骚/扰。周延卿害怕会把她给弄醒了,也就不再闹她。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就会觉得特别美好。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这两天没有好好地背稿子,以至于要临时抱佛脚,让她困成这个样子。 同时也有些庆幸,庆幸她困得栽进他怀里,让他有机会抱抱她。 他把余知奚抱起来,这个小姑娘平常看起来就已经很瘦了,抱起来的时候更是没有多少重量。明明天天饭吃得不少,他也没有经常让她熬夜加班或是做什么很累的活,真是不知道她吃饭都吃到哪去了。 周延卿只有过抱猫的经验,把一个小姑娘抱起来,还真是头一遭。担心让她摔着,又害怕会不小心弄醒她,每个动作都格外小心翼翼。 余知奚往他的怀里缩了缩,这时候又有点像家里的那只猫猫了,只要周延卿把猫猫抱起来,猫猫就会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周延卿把她送回自己的房间,俯下身把她放到床上,起身时却感受到一股牵扯的力。低头看见她的手,无意识地抓着周延卿的衣服。周延卿就着这个姿势看她,她常常是温柔的、安静的,好像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会像小猫一样可爱。 大概还是因为两人的关系,还没有到达可以让她以天性相待的地步吗。他明明见过她向人撒娇的样子,白色的t恤搭配藕粉色的小短裙,长发高高扎起,是很休闲活泼的打扮。 一双大眼睛看着对方轻轻眨,拉着对方的手小幅度地晃几下。说话时尾音好像在舌尖打了个弯再被吐出来,分明是刻意的语调,却不让人讨厌,反而会让人有一种想要无条件答应她所有要求的感觉。 再见面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穿起职业装,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温婉知性的模样,却保持着和每一个人的距离。是和以前相差了许多的性格,但周延卿始终相信,她只是暂时把那一面藏了起来。 周延卿握着她的手,一点点地把自己的衣服从她手心里抽/出来,她同样攥着的两张a4纸,周延卿帮她放进文件夹里,替她盖好被子,关灯离开。 那就,晚安啦。 9.会发脾气 上午九点整,全体员工大会将准时召开。公司的所有股东以及员工全部在礼堂里,按照部门划分就坐。 距离九点还有一点时间,整个礼堂坐满了人,周延卿面上依然不见紧张的神色,翘着二郎腿,悠哉地坐在位置上喝水。余知奚还在不停念叨着,希望多念几遍就能多给周延卿一点印象,让他能顺利地完成今天的发言。 顾洲还是比较担心今天周延卿的发言,因为台下不仅有新老员工,更有对公司虎视眈眈的各个股东。以往大会的主要人物还是老周总,周延卿要说的内容不多,再加上当时有稿子,用不着脱稿。只要把稿子写好了,也就不会出现其他的问题。 毕竟现在的状况和之前不一样,老周总去世了,部分有能力的老员工不服周延卿,又都是一些能力高心气傲的人,放给其他公司自然是不可能,只能试图以周延卿个人的各方面表现,来让那些员工感觉到服气。 同时也要给其他股东一些威慑,让众人知道,即使周延卿一人也能将集团的发展掌控得很好。顾洲和余知奚强调过这些,余知奚也能明白今天发言的重要性,两人都对周延卿今天的发言格外担心,绝对绝对不能被人发现他的失读症。 余知奚的稿子皱皱的,她知道这是昨晚自己攥在手里造成的,也知道自己是周延卿送回房间的。念到纸张的下半部分,看见纸页上的皱褶,余知奚就会记起这件事,兀自尴尬一会儿,还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接着往下念。 礼堂里的一切已经准备就绪,顾洲进来礼堂后边的休息室,通知周延卿可以上台。周延卿手里的杯子被他放在一边的小茶几上,玻璃材质的杯子接触到同样材质的茶几表面,是一种清脆的声响。 他自己整了一下衣着,把微微有些松的领带理了理。周延卿即将踏出休息室的门,余知奚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对他说一句加油,而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她叫了周延卿的名字,周延卿回身看她,“怎么了吗?” 余知奚摇摇头,有一瞬间的踌躇,却又很快抛开那份犹豫,“你不要紧张,加油啊。” 周延卿没有回答她,只是正面对着她,留给她一个浅淡的笑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大概就是所谓的山明水静、如沐春风。 余知奚随后也跟着顾洲在礼堂里找到位置坐下,明明是周延卿上台发言,两人却比周延卿还要紧张。顾洲低声说:“我手心都是汗。” 余知奚的目光死死地锁在周延卿的身上,“我也是。” 台上放置了一张礼堂标配的讲台,周延卿站在讲台旁边跟全场的人微微鞠躬,给人很是谦逊的感觉。先是和大家打招呼,开始进入正题后,前一段还能按照余知奚给他写好的稿子来,从一半之后,他讲的就是连余知奚自己都完全没有印象的内容。 偶尔他也会双手撑在讲台边上,煞有其事地看那两张文稿,就好像他是真的有用心准备今天的发言。但意外的,即使周延卿压根没有按照稿子上来走,临场发挥说得内容也是相当具有条理性,不比余知奚认真写得稿子差。 余知奚听到后排有人在谈论周延卿今天的发言,是包含着赞美的话,大意就是觉得周延卿认真准备了今天的发言,在台上也从容不迫,有领导的风范。 只有余知奚知道,周延卿只有昨晚才读了几遍稿子,而今天的发言也基本上和准备好的稿子无关。 周延卿说完最后一句话,再一次向全场鞠躬,礼堂内响起热烈的鼓掌声。不管这里面有多少人是违心的,至少在余知奚听来,所有人都是赞美的,是一种对周延卿的肯定。 后续还有一些部门的主管上台发言,大会之后,工作还要继续。员工们陆续离场,场内留下几位和老周总一个辈分的老股东,在台下的楼梯旁和周延卿说着话,顾洲跟在周延卿的身边。余知奚没打算走过去听他们对话的内容,就坐在原来的位置等周延卿结束对话后和他一起离开。 余知奚把手机摸出来,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又等了一会儿,余知奚看见股东们离开,周延卿在原地和顾洲交代着什么事情,余知奚起身准备走过去和他们一起回办公室。 她就坐在第一排,起身时听见旁边有人说话,“余小姐,我们又一次见面了。” 余知奚认得这个声音,是楚弈。座位第一排前边距离过道有一层小小的台阶,余知奚下意识地往旁边退,没注意落下那一小层台阶,踉跄了一下。她记着昨晚周延卿说过的话,他说:“下次看到楚弈,你可以直接转头就走,用不着对他讲什么礼貌。” 余知奚顾不得差点摔倒的尴尬,试图绕过他跑到周延卿的身边,楚弈也下了台阶,挡在她的身前。楚弈此刻出现在这,昨晚又参加了大翰集团总裁发起的酒会,余知奚猜想他大概也是公司里的股东。余知奚知道这种人得罪不得,心里算计着既然他挡在前边,那她要不要绕场跑一周去找周延卿。 楚弈向她走近两步,她就往后退两步,“你真的不考虑和我的合作吗?我想开出的条件,要比周延卿优渥得多。” 余知奚简单明了地拒绝,“不考虑。” 周延卿站得位置在一个拐角,背对着这边,场内又大的很,她和楚弈说话的声音周延卿大概是听不见。如果要硬跑,她穿着高跟鞋,估计也跑不过楚弈,她脑海里思索着如果她尖叫一声,周延卿和顾洲会不会跑过来救她,从那边跑过来又需要多少时间。 楚弈继续说着挑拨离间的话,言语里无非就是周延卿根本比不上他,余知奚还是跟着他混才比较有前途,才是明智对对对抉择。 余知奚听不进他的任何话,整个脑海里都是想着自己要怎么跑走。在心底里默默地倒数了三个数,余知奚转身开始跑,决定还是绕场一周地跑。跑出好长一段,才发现楚弈没有追上来。 周延卿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楚弈的身边,顾洲来不及拦着周延卿,他已经扬起拳头,一拳挥在楚弈的脸上。余知奚内心毫无波澜,完全不觉得周延卿这么做会有什么不良的后果,甚至有点想拍掌叫好。 两次都把她堵着,自傲地说一些看不起人的话,如果不是她打不过,她也想给楚弈一拳。 楚弈猝不及防挨上这一拳,短暂地懵了一下,撑着旁边的座椅站好,舌头顶了顶挨揍的那一边腮帮子。他面上是挑衅的笑,“怎么?看到你老婆要被我挖走了,心里不舒服,恼羞成怒啊?” “还是说,根本就是假的女朋友,害怕被我套到什么话,所以才急忙来给我一拳?” 周延卿冷哼一声,没打算回答他无聊到问话,在不远处找到看戏的余知奚,声音一下子温和下来,“知奚,不要怕,我们回去了。” 余知奚点头,从后排靠墙的过道下来,在距离楚弈还有几步远的位置,稍作停顿。提了一口气,快速地从楚弈身侧窜过,站到周延卿的后边。 周延卿不屑和楚弈放什么狠话,揽着余知奚离开。 出了礼堂,余知奚才长舒一口气,这回是真的可以断定周延卿和楚弈之间一定有过什么私人恩怨。余知奚没敢问出口,就听得周延卿语气不大好地问她:“刚才那样的状况,你都不知道叫我吗?” 他面上带着隐隐的怒气,只要看一眼就能感觉到,他所表达出的“我现在很不爽,牛马蛇神都想杀”。余知奚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抬杠,觑了他几眼,还是把话给压下去,没说话。 两人没说话,顾洲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一路无言地回到周延卿的办公室,周延卿一路未停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顾洲低声喊住余知奚,把几份文件递给她,“这些文件都要周总看一下。” 想了想还是多了句嘴,“楚弈不是什么好人,周总凶你也是担心你,你别记恨啊怪他之类的。过一会儿,他自己脾气就消了,你也知道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这些道理余知奚都懂,点了点头,抱着几个文件夹走进去。 关上门还没走几步,不知道周延卿从哪里跑了过来,手里端着一个盛了水的玻璃杯。他接过余知奚手里的一堆文件夹,把玻璃杯放进她的手里,“我和你道歉,我有点凶,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问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他满脸都是期盼,好像如果她给了否定的答案,他就会很难过。 余知奚惊讶于他会主动示好,却没有表现出来,摇摇头说不会。 周延卿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就好,下次你要是还没有第一时间跑开,我如果又发脾气,你也一定不会怪我的。一定不会的噢~” 余知奚:“……” 其实根本不是为了这次发脾气道歉吧,只是为了提醒她,他下次遇到这样的状况,还是会很凶。 狡猾的人。 10.荣幸之至 遇到楚弈的这两次,他都和余知奚说关于合作的问题,做出一定要余知奚跟他合作的姿态。如果真的要挖周延卿的墙角的话,他本可以做得隐蔽一些,可这几次的对话却都让周延卿发现,分明是有其他的图谋。 余知奚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和周延卿说了这个疑点。余知奚不给他念文件,周延卿闲着没事干,站在某一个架子前面。指尖在一排男士香水瓶上划过,似乎正在从一架子的香水中挑选一款。 “你觉得哪一瓶比较适合我今天的风格?” 余知奚没得到回应,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了一下,想了许久才回答:“就你那天参加酒会用的香挺好的。”中后调是一种佛手柑以及其他原料混合的微微苦涩,伴着小豆蔻清冷绵长的味道。 搭配着周延卿面对外界时的模样,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民国时期儒雅的教书先生。戴一副银丝边框的眼镜,身着长衫,手握一卷书坐于庭院之中品一盏茶。心情好时,或许还会吟上几句诗。不习武不农作,书生体质较弱,时常服几贴中药,因而屋子里常年有药材的味道。日子虽过得清贫,倒也顺遂。 周延卿在架子上找到那一瓶香水,透明的瓶身折射出耀眼的光线。原以为他是在挑选今天用那一瓶,结果他把这一瓶放进架子的最里边:“噢,我就随便问问。” 刚才脑海里营造出的意境,瞬间破灭,什么儒雅书生和他压根沾不上边,更何况他家大业大的,哪来什么清贫之说。 转过身来果然看见余知奚沉下嘴角,不想和他说话的模样。周延卿随意地拍了拍手,这才开始回答余知奚问的问题,“因为楚弈没有多想要挖我的墙角,他就是刻意想让我看见,他正在煽动你。因为他认为这样,我可能会对害怕你被他收买,从而我对你有所防备。我们之间出现了嫌隙的话,我做任何事都放不开手脚,办各种事情的进度也就慢下来。” 周延卿话锋一转,突然指向余知奚,“但如果你真的对他的条件感到心动,那他多花点钱雇来一个间谍,时刻监视着我的动向,这也不亏啊。” 余知奚没有想到这么多,只能说她对楚弈的认识不深,在商场上的经历也太少。按照周延卿的分析,不管怎么样,楚弈这个举动都是只赚不赔。 周延卿解释完之后,余知奚还是一副忧虑繁多的表情,周延卿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余知奚你记不记得你第一天来公司,我就和你说过,有问题就问。” 余知奚听完周延卿这句话,马上问出了自己的另一个疑惑,仿佛就等着周延卿说这句,“你和楚弈有什么过节吗?我看你们好像不仅仅是竞争对手的关系……” “以后再说,开始工作吧。” 以余知奚对周延卿的认识,如果周延卿没什么表情,那他大概心里确实很不舒坦,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生气。这个时候,不管是谁,还是不要触这个他的霉头为妙。据顾洲所说,这是他这几年能在周延卿手底下苟延残喘的生存之道。 余知奚自认为自己爱惜生命和工作,严格贯彻顾洲分享的生存之道。周延卿说开始工作,她就老实地越过这个话题。 周延卿和楚弈之间的恩怨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讲清楚的,周延卿不想说,顾洲也不敢瞎说。 余知奚虽然没搞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情,但也谨记着周延卿的话,看到楚弈转身就跑。只不过楚弈最近常常待在公司里,余知奚看见他的几率也就跟着上升。 好几次周延卿和余知奚在电梯里撞见楚弈,楚弈总是说着一些意味不明的话。余知奚充耳不闻,低头看脚尖,余光里瞥见周延卿越握越紧的拳头。 她害怕周延卿会在电梯里和楚弈打起来,她力气不敌两个男人,肯定拦不住。他俩打架受伤也就算了,就怕万一电梯承受不住,余知奚只要想一想就觉得恐怖。 每每这时,余知奚总是挤到周延卿身边,倏地抱住他的手臂。在他低头看她时,向他绽放一个大大的、甜了吧唧的傻笑,试图以此暂时消除周延卿的怒气,至少不要在电梯里发作。 好在周延卿很吃余知奚这一套,看着余知奚讨好又傻气的笑,生生忍住自己的火气,不和楚弈计较。 那天晚上下班时又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余知奚现在是看到楚弈就觉得脑子都要炸了,更不要说和他还有周延卿一起待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楚弈先一步走进电梯,按了负二楼的按键,顺手又按了一楼的按键。下班时,周延卿家的司机会把车停在公司大楼前等候,这也算是总裁的特权之一。 楚弈回身面对着周延卿和余知奚,上下打量二人,“你们一起回家啊?” 两人都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却也不觉尴尬,自顾自地说着大话:“如果知奚是喜欢周延卿有钱的话,那倒不如跟了我,我比他更舍得在美人身上花钱。” 余知奚自认名字算不上难听,但从楚弈跟着周延卿开始叫她“知奚”之后,一听见楚弈喊这两个字,余知奚就有一种油腻腻黏糊糊的感觉,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周延卿看着逐渐减少的楼层数字,听到楚弈的话,他把凛凛的目光移过来,在楚弈面上扫了两圈,似乎在思考打哪里会让楚弈更痛一点。 楚弈仰着脑袋冷笑,毫不在意是不是要打架,上次他挨周延卿的一拳他一直记着呢,总归是要找机会还回去的。 余知奚担心下一秒周延卿就要揍楚弈,打算像之前那样抱住周延卿的手臂,他却把手臂躲开,开始解衬衣袖口的扣子。余知奚猜到他可能是挽了袖子要打架,如果这时候电梯停下有人进来,而两人又扭打在一块,场面确实不太好看。 楚弈和周延卿这种一见面就刺激与受刺激的模式,余知奚不太能接受得了。趁周延卿有下一步动作前,侧身挡在他面前,以贤惠女朋友的姿态握着周延卿的手腕,帮他整理袖口。 “袖口没弄好吗?这个袖扣好像不太适合,明天换我之前送你的吧,维多利亚时代黑玛瑙的那一对,虽然才两万块挺便宜的,但是你用着好像更好看诶。” 她这一句话里包含的内容颇丰,说两万块一对袖扣便宜,是在回应方才楚弈的那句话,侧面体现自己其实没有多在乎钱,也表现了自己对周延卿的关心和体贴。 余知奚把周延卿的袖扣重新抚平,再把子/弹/头的袖扣给扣好,想了想又道:“还是我明天早上帮你扣好了,不然你每次都嫌这些小物件麻烦。” 周延卿的注意力似乎被转移,电梯内的气氛不再像刚才那般剑拔弩张,稍微缓和下来。周延卿反手捉住余知奚的手握在掌心,“好啊。” 不是客气地说麻烦你了,直接答应倒是更显得两人的亲密。楼层的数字减少到一,电梯门打开,周延卿牵着余知奚离开。估计着电梯门已经合上,余知奚想把手收回来,周延卿却紧紧攥住她的手。 公司一楼大厅里的人不少,余知奚蹙着眉低声问他:“你松开啊,戏已经演完了,你差不多得了啊。” 周延卿厚着脸皮,硬是不松手,一脸无赖:“我就不松,哪来什么演戏啊,你就是我的女朋友呀。刚才你说的那个维多利亚时代的袖扣在哪呢,我好像找不到,你明天早上记得帮我戴上啊。” 哪来什么维多利亚时代的黑玛瑙袖扣,她怎么可能送周延卿两万多块的礼物。几百块钱她都舍不得花在周延卿这个老狐狸身上,更不要说她会觉得拿两万块钱送周延卿是很便宜划算的事情。 余知奚就当是给周延卿占了个便宜,为了不在公司里让别人看出什么破绽,就忍着没硬要把手收回来。也不能嘴上便宜还让周延卿给占了,她别过脑袋不看他,语气里暗藏嫌弃:“袖扣我没有,我买衬衣倒是送了两颗普通的替换扣子,价值五六块,你要不要?” 倒是坦然,大有一种“反正我就是没有啊,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架势。好在周延卿的脸皮够厚,什么茬都能接,“女朋友送的什么不是宝贝呀,你要是愿意把你衬衣的扣子缝在我的袖扣,我能有什么不欢喜呢?” 说话间到了周延卿自家的车前,他打开车门,俯身做了一个请余知奚上车的姿势,“荣幸之至。” “那你就做梦吧,我连怎么把线穿过针都不会,帮你缝扣子的话,等上十几年吧。”余知奚坐进车里,丝毫不给面子。 周延卿:“……” 女人不能宠,否则她真的蹬鼻子上脸给你看。 11.下不为例 余知奚和周延卿之间的吵嘴,通常以余知奚的沉默作为结束。不管是什么话题,周延卿都有各种各样的、乱七八糟的谬论,以至于让余知奚觉得自己和这样的人吵嘴,实在是一种很降智商的行为。 后一秒清醒的自己开始嫌弃前一秒沙雕的自己,所以余知奚停止和他的争辩,以一段沉默来结束自己的降智行为。 虽然周延卿经常极其幼稚无聊地用土味撩拨余知奚,并以此为乐趣。但余知奚不得不承认,在他正经的时候,无论是任何方面,他都相当招人喜欢。 这里的喜欢指的是单纯的喜欢,而不是想谈恋爱的喜欢,余知奚想她大概是不会找个老狐狸来祸害自己的。 周延卿就袖扣这一话题,跟余知奚哔哔叨叨了一路,顺带还吐槽了她的审美,因为他没有觉得余知奚说得那款袖扣有多好看。 余知奚暂停降智成功,任凭周延卿怎么样叨叨都坚决无视。周延卿得不到回应,自觉无趣,也就不再提这个话题。 失读症让周延卿打电话也成为一个问题,余知奚把不同的联系人设上不同的头像,方便周延卿直接辨认。周延卿一度以各种方法哄骗余知奚,让她把自己的头像换成一张自拍。 余知奚不答应,周延卿为此生了一个下午的闷气,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余知奚。从那之后更是一打电话,就要讲到这个话题,抱怨一下自己的不满。 周延卿一边走进屋里,一边指纹解锁,根据图标点进通讯录的页面。余知奚和顾洲这两行是置顶的,因为是周延卿常联系的人,置顶方便找到。 他等了一会儿,余知奚换好鞋子走上前,看到周延卿挡在路中间。周延卿把手机放在余知奚面前晃晃,先指着顾洲的头像又指着她的,“看看人家顾洲,再看看你。你说你这个系统自带的小绵羊头像算怎么回事,你是小绵羊吗?每次我看到这个都要想好久,这羊到底是谁。” 余知奚被他堵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周延卿又一副“你不认错,我就不让开”的架势。余知奚无奈,敷衍地承认,“都是我的错,浪费您宝贵的时间来思考。我不是小绵羊,我是大灰狼才对,您让让行吗?” 得到满意的答复,周延卿故作大方地让路,得了便宜还卖乖。余知奚直接上楼,听到身后周延卿正在给顾洲打电话,“顾洲啊,我交代你个事儿……” 他在沙发里坐下,靠在椅背上随意地转了转脖子,无意中看见余知奚楼梯走到一半停下来看他。周延卿把即将说出口的话,生生憋了回去,和余知奚隔着大半个房间眼瞪眼。 周延卿这样瞒着,让余知奚莫名有一种直觉,他大概是在和顾洲商量着请一个老师,来教她缝扣子。毕竟这样无聊的事情,周延卿也不是做不出来。 他对着她扬了扬眉,余知奚平静地收回目光,转身快步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关的震天响。 好的,我这就找找我那红色和绿色的扣子,明天就让你一边中/国/红一边原谅绿的袖子,搭配着白衬衫黑西装出门。 周延卿目睹了余知奚凶狠甩门的全过程,无奈地摇摇头,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其实已经挂上不浅的笑。 他抬手看了看机械表上的指针,时间还早,“顾洲你到家了吗?已经到家了啊,没事儿你帮我绕到城北去办个事……” 顾洲:???老子家在城南! 第二天是工作日照常要上班,余知奚当真往兜里揣了一红一绿两颗扣子,万事俱备只欠周延卿张口提扣子的事。 周延卿习惯早起,几乎是每天余知奚下楼的时候,就能看见周延卿已经在餐桌旁吃早餐。他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粥,直着背坐得挺拔,却无端透露出一种懒散的意味。右手握着勺子在碗里轻轻搅动,加快热粥凉下来的速度。 意外地在旁边的位置看见顾洲,顾洲的家离这里不近,几乎没有见过他早上来周延卿的家里。 余知奚走进餐厅,顾洲抬头和她打招呼,她礼貌地回复了一句早上好,在自己常坐到位置坐下。周延卿将勺子搭在碗边,把餐桌中间的盒子推向她。 一个看上去就能感觉到价值不菲的黑色盒子,周延卿朝盒子扬了扬下巴,示意余知奚打开。 余知奚不明就里,疑惑地在盒子周围试探。不是她对周延卿有偏见,只是她相信周延卿有足够的无聊,指不定盒子一打开就有什么吓人的东西弹出来。 余知奚离盒子远远地,伸长了手小心翼翼地打开。几乎是在翻开盖子的一瞬间,身体向后缩,以防弹出的东西打到自己。 想象中的东西没有出现,盒子里躺着两枚袖扣,金色的边框中间镶嵌着黑色的玛瑙,黑色和金色相互辉映,在自然光下也格外的好看。 余知奚认出来这是她昨天在电梯里时,为了防止周延卿和楚弈打架,胡诌的那款袖扣。 她的眼眶有些发热,鼻子里也酸酸的。她只是随口说说,周延卿却真的让人买来,这其实不仅仅是在楚弈那里证明她不是在瞎说,也向外人体现了周延卿确实对他这个女朋友很在意,即使是这么小的事情上,他也愿意听余知奚的。 之前楚弈的不停试探,无非是想要看看周延卿对余知奚到底有多在意,如果证实了余知奚确实是周延卿的心头好,他也会有所收敛。 余知奚低下头看着桌布上的图样,轻轻吸了吸鼻子,“谢谢。” 周延卿自然知道余知奚的道谢是为了什么,他向她伸出一边手,袖口是解开的。他无声地笑,眼底里印着清晨的阳光,“昨天不是说好了帮我扣上吗?” 余知奚没再和他抬杠,甚是乖巧地取了盒子里的袖扣,替他扣上。 周延卿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头有一抹甜慢慢地化开。他找顾洲去买这对袖扣的时候,其实根本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想让她帮他戴上罢了。 花了买一对古董袖扣的钱,也算是物有所值。 周延卿家的餐桌是一个长桌,一个长方形,周延卿和余知奚面对面地在长边上坐着,顾洲在短边上坐着。两人之间的甜蜜互动,就在顾洲的眼前。 顾洲面无表情地往自己嘴里,一勺一勺地喂白粥,大清早的狗粮暴击呵呵呵。 要不是两万多块钱你还没报销,老子会帮你在大早上跑那么老远送过来吗?不要以为你有点资本了不起噢,有本事你再秀一个给我看看! 余知奚帮着把两边的袖扣都扣上,又稍稍整理了周延卿的袖口。她收回手坐好,掉下来的几缕头发重新绾到耳后,浅浅地弯着嘴角笑了一下。 周延卿又把已经放凉的粥放到她的面前,“你吃得比较慢,这个已经不烫了,你喝这个吧。” 难得见余知奚害羞,捧着碗,脑袋低低的,只能看见她的耳廓微微泛出红色。余知奚的声音也小的几乎听不见,“谢谢。” 周延卿一早上听她说了两次谢谢,他知道余知奚说谢谢是一种礼貌,但听上去总显得见外。他摆摆手,“老说谢谢就很没劲了。” 余知奚保持着那个动作顿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看他,大眼睛眨巴眨巴,好看的很。周延卿挑了挑眉毛,“有什么话就说。” 余知奚把手放在膝盖上,挺直后背,坐姿乖巧,“我有礼物要给你,你要收下吗?” “要。”周延卿反应极快,目光死死地锁在余知奚的身上,生怕她突然反悔似的。 余知奚在上衣口袋里掏了掏,攥了什么东西在手里,握成一个拳头,朝着周延卿伸手。周延卿也伸手,在余知奚小拳头的下方接着。 小拳头打开,两枚小小的东西掉落在周延卿的大掌里。周延卿把手收回来,仔细看着一红一绿两枚扣子,没忍住低声笑了一会儿。从胸腔里溢出来的笑,让余知奚想起让冰雪初融的和煦春风,感染了她一般,她也跟着笑。 只有顾洲没搞懂笑点在哪,黑着一张脸继续往嘴里喂饭,一个没拿稳,勺子掉在碗里,发出陶瓷相碰的清脆声响。 两人笑了一会儿,周延卿另一只手半握成拳,抵在嘴边掩饰笑意,装模作样地咳了咳:“这么廉价的礼物我是不收的,下不为例。” 没有猜错的话,如果今天他真的让她缝扣子,她大概会把这对诡异配色的扣子缝在他的袖口吧。估计天底下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只有这个人敢这么干了。 余知奚嘿嘿笑着,看上去傻了吧唧的,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周延卿看着她的模样,轻笑一声,“怎么傻乎乎的啊。” 12.突发意外 出于人道主义,周延卿捎上顾洲坐同一辆车去上公司。但如果不是这一带的地方不太好打车,其实顾洲也没有那么想和他俩坐同一辆车。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天这俩怎么看怎么不像人。 座位的安排很合理,顾洲坐在副驾驶座的位置,余知奚和周延卿坐在后排。 前一天夜里冷气的温度开得太低,余知奚半夜醒来好几次,睡眠不太充足,导致现在极其的困。一坐进车里就靠在椅背上补觉,坐姿端正。 周延卿坐在驾驶座后边的位置,左手的手肘抵在车门上,虚掩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尤为明亮的眼睛在外面。 眸光流转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倨傲和风流,他的焦点对准在余知奚的脸上,看她小憩时的睡颜。如果余知奚仔细观察,能发现他此刻的眼中,掺杂着些许不一样的成分。 司机的车龄较老,一路开得平稳,余知奚就睡了这半个小时的车程。顾洲本想着趁坐车这个时间没什么事干,刚好跟周延卿报一下今天的行程,回头对着周延卿,作势正要开口,被周延卿的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顾洲尴尬地顿在原地,没搞明白一向追求效率的周延卿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无意中瞥见余知奚睡得正熟,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甚是无趣地吧咂吧咂嘴。 得了,我都懂,多年的兄弟是比不过小美人的。 距离公司不远的拐弯,司机猝不及防地一个刹车。周延卿都来不及去拦,余知奚的脑袋已经毫无防备地撞上车窗,发出不小的撞击声,听起来都觉得疼。 余知奚被这一撞,懵懵地醒过来,两眼惺忪。因为疼痛的关系眼眶里条件反射地蓄着泪水,周延卿反应过来之后,动作迅速地扶她。 “你还小吗,这么直接撞进去?要不要我给你买个儿童安全座椅?” 余知奚的脑子可能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一边手捂着被撞到的地方,转过来看他,眼里尽是水光,看上去湿漉漉的,可怜巴巴的。 周延卿想起家里的猫咪还小的时候,他在路边看到它,天气太冷小奶猫缩成一团在发抖。周延卿摸摸它的背,它抬头,露出一双圆圆的大眼睛,警惕慌张却又渴望关怀。 这一个眼神,暂时哽住了周延卿口中剩下的责备。 司机赶忙道歉,“余小姐,实在不好意思,前面的人突然急刹车,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余知奚又揉了揉脑袋,摇摇头,“没事的。前面是堵了吗?” 司机探头望了一会儿,“好像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前面那辆车突然停下来了。” 周延卿看她还有心思关心其他事情,就气不打一出来,伸手按在她的肩上,控制着余知奚面向他。“看得清我吗?有没有头晕,有没有犯恶心?” 余知奚被他这几个问题问得,莫名有些想笑,“看得清你就会头晕恶心吗?你的威力太大了。” 一抬眼见周延卿的眉头紧紧地拧着,完全没有要和她开玩笑的样子,稍微正经下来,好好地回答他的问题:“看得清,没有想吐,就是有点头晕,可能是没睡醒的原因吗?要不我下车走一会儿吧,你们先去公司。” 周延卿注视着余知奚,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像是在考量她是否说谎。直到余知奚感觉到两人间微妙的距离,心里慢慢爬上一层尴尬,这时周延卿才松开手。 “时间还早,一起下车走走吧。” 司机打方向盘往前开了一点,靠路边停车。周延卿正了正领带,打开车门,探出一半的身子。 视野最边缘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向这边过来,他下意识地往后看,重型货车压在两个车道上驶来,没有足够他思考的时间,他猛地直接坐回车里。 他刚坐下,后一秒,集装箱的重型载货汽车几乎是挨着周延卿的车开过,16吨的重型载货汽车以不慢的速度过去,由于靠得太近,给车内短时间罩上一层阴影。 阴影离开,光线重新打进车内,由于车门当时是开着的,直接被货车撞断。靠近马路中央的车门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残余的一小截,令人触目惊心。 在这样的巨大威力之下,铁疙瘩的门都被撞掉,更何况如果是个人呢。 顾洲第一个反应过来,打开车门出去拍下重型货车的车牌号。大型货车的后方会用油漆喷上车牌号,顾洲拍下的照片上那一串字很清晰。 周延卿粗喘了两口气,面上却并无多少慌张,下车打量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他沉着声吩咐,“报/警,给我往死里查!” 他看着一地的车窗玻璃被撞破留下的渣子,重重地踹了一下车后胎。倏地想起什么,他快步走到靠近路边那一侧的车门。 周延卿打开车门,余知奚整个人正僵着,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裙边。周延卿连续喊了两声她的名字,她转而愣愣地看着他,嘴里念着些什么,声音太小,周延卿听不见。 他俯下身子,贴近她,听见她哽咽的话:“我为什么要让司机停车呢,如果刚才你动作稍微慢了一点点,那我就是间接害你的凶手……就是我间接害了你……” 周延卿看着她,忽地开始后怕,并不是为了自己,平时都是余知奚坐在驾驶座后方的位置,是他今天突然换了位置。 如果他没有换位置的话,余知奚大概会从那个位置下车,可能余知奚的反应不及他快,可能余知奚会遭遇不测。 幸好他无意中换了位置,幸好是他,幸好他们都没有事。 他的面上不似刚才的阴沉,唇边笑意清浅,说着安慰的话,声线温柔。“这是第三次,最严重的一次不过是让我不识字罢了,也没有多可怖。所以和你根本就没有关系,都是冲着我来的,是我牵连你了才对。” 余知奚心知这是周延卿的安慰,如果她没有想下车,司机照常把车停在公司门前,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周延卿看着余知奚面上仍是一副忧心忡忡,正要再说些什么,顾洲绕车一圈后有了什么发现,把一个信封递到周延卿面前。 周延卿示意顾洲把这个信封打开,顾洲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上边是一串龙飞凤舞的英文。顾洲自动翻译成中文,“停止你所谓的追求真相。” 这辆车显然是不可能再坐了,周延卿扶着余知奚从车里出来,以手机屏幕给她当镜子,整理她微微零乱的头发。 “老板,还要接着查吗?” 今天的天气不大好,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一如现在发生的事情,令人透不过气来。以现在来看,不出多时,定是有一场大雨。 周延卿没有多作考虑,“查,连同之前所有的事情一起查。” 担心大雨即将来到,周延卿不再停留,带着余知奚先行离开。和公/安交涉用不着他出面,顾洲可以办妥,只是s市的局势错根复杂,要查起来可能不是那么容易。 周延卿的父亲是很温和的人,和周延卿实际上的雷厉风行不同,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讲究以和为贵,他管理华周集团这么多年,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周延卿实在想不到,会与谁为敌,以至于对方下这样的狠手。那么极大的可能,是冲着他一个人来的。 从事发地点到公司不过百米的距离,周延卿和余知奚各有心事,一路无言,很快进了公司。 电梯往上升,半透明的四周,从里面可以大致地看见外面的景象。楼层越高,视野越发广泛,余知奚慢慢冷静下来,细细思量刚才发生的一连串事情。 不管怎么说,是她提出要下车,她的嫌疑很大。思来想去,余知奚还是认为和周延卿解释一下是很有必要的,“如果我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肯定不会说要下车的。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被周延卿打断,“我说过了,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多想。” “无非是为了我这个位置,我出了车祸,很多人都在盼着我死。看见我没死,他们又希望我留下严重的后遗症。我失读症的事情没有传出去,他们不知道,觉得你一个小孩凭什么当一个集团的总裁,还是巴不得我非正常死亡。其实这些,都很好理解不是吗?” 余知奚差点忘了周延卿不止会和她插科打诨,他还要管理着整个集团,他背负的重担不仅仅是对手时刻的觊觎,还有这个集团里的千万员工以及他们的家庭。周延卿的心中自有丘壑,他什么都明白,但他又装作什么都不懂。 一个有着严格时间表行事,每日早起晨读只为了恢复阅读能力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个游戏人间的纨绔子弟。 她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你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管理公司,你为什么不让别人暂时代替你,这样你也可以好好的寻找恢复的办法。” 提示声响起,电梯门打开,周延卿走进一室明亮里,一字一句回答地认真,他拥有这个家世给他造就的自信和傲气,可是他后半句的话语间,却包含了一丝丝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像是玩笑一般。 这个人始终让人看不透。 他说:“我为什么要放手,这是周家世代人打拼下来的大家大业,我没有任何兄弟姐妹,从我生下来,这一切就是我的。就算是我意外身亡,这座周家的商业帝国也得和我一起覆灭,其他的人想也别想。”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说得重了些,他轻声咳了咳,“放心吧,短期内死不了,至少你的工资我还是可以保障的。” 他的眼底是一种足以睥睨世人的倨傲,余知奚隐隐见过很多次,却从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清晰。 其实就是那句话吧,凡杀不死我的,都使我强大。 13.听懂了吗 距离在公司不远处发生无人员伤亡的车祸,已经过去了一周。开重型货车的司机当天就已经被拘留,大概是因为太慌张,他在过下一个路口时没有注意到周边的情况,直接撞上前一辆车的车尾。 好在当时的车速不快,没有人员受伤,被追尾的司机当时就下车拦住了肇事司机,防止他逃逸。 这个肇事司机一口咬定,撞上周延卿的车是因为自己的失误。发现撞了一辆豪车以后,害怕承担巨额债务,所以决定逃逸。没想到很快又发生一起,直接被逮下。 无论怎么问,肇事司机承认这只是自己的过失,完全不存在受人指使这一说。顾洲是各种威逼利诱都使上了,还是撬不开他的嘴,只能交由法院去判他的罪。 周延卿听顾洲报告时没有感到意外,如果太过轻易就能查到幕后的人是谁,这才是真的奇怪。周延卿沉吟片刻,“继续让人盯着,总有亲人朋友来探视,时间久了自然会有破绽。” 那天后来果然下起大雨,这场雨洋洋洒洒地下了将近一周,才有了转晴的迹象。约莫是因为大雨,这一周几乎没有哪家办了什么局,至少周延卿没有收到邀请,他也乐得自在。在家听余知奚念念文件报告,要比听一群人阿谀奉承好得多。 悠闲了一周,慈善拍卖会的邀请递到了顾洲的手里,一来是有关于慈善,二来上头的领导和s市大大小小的企业家都会到场,周延卿不去不合适。 周家自成立了集团以来,一直都有以各种形式参与慈善这方面的活动。以往这样的活动都是周延卿的父亲参加,如今周延卿的父亲去世,周延卿的奶奶担心周延卿对这方面的事情不重视,提前几天就开始叮嘱周延卿。 直到周延卿快活动场地,还接到了周老太太打来确认的电话,周延卿觉得老太太过于紧张了,笑着问她:“放心吧,您的话我还敢不听呐?” 老太太语重心长,“多行好事,总是会有回报的,你现在年纪还小,我怕你不懂。”老太太自从周延卿的父亲去世之后,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更加不能失去这个唯一的孙子。 老太太深信所谓的因果报应,希望周延卿多做好事,老天一定会保佑他。周延卿应着,又哄了老太太几句,这才把电话挂断。 入场的检查要求出示邀请函,周延卿不耐烦站在外边排队,就坐在车里等着人少些了再进场。 透过车窗看负责人在活动场地的门前检查,这样一个负责人也看人下菜碟。看看你的衣着打扮,再看看邀请函上写的身份。 身份高的,就恭恭敬敬道声好,仔细吩咐人迎进去;身份一般的,就淡淡地说一句,“里面请”。周延卿没有作出什么反应,平静地移开目光,他看过太多这样的画面了。 又过一会儿,负责人似乎看到了周延卿的车停在这边——周家的车牌号是连号很好记,就连在路上看到周家的车都没人敢上前查。 负责人一路小跑到周延卿的车旁,弓着腰轻敲车窗。周延卿降下车窗,等待那人后续要说的话。那人挂着讨好的笑,“周总您怎么不直接进去呢,让您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前面那么多人排队,我等等也是应该的。”在外人面前周延卿确实不是只有一点点能装。 负责人笑着打哈哈,“这哪的话呢。”上前替周延卿打开车门,领着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直接从侧门进入会场。 余知奚跟着周延卿身旁,小声地和他开玩笑,“为什么每次走后门都这么光明正大?上次我进公司也是,就连今天都是。” 因为是正式的场合,加上今晚也会有各家媒体到场,周延卿不像平时在公司那样,偶尔带上休闲的元素。他今天的着装更加给人正经可靠的感觉,听了余知奚的话,周延卿无奈地看着她,“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几位受邀人还没有到场,周延卿无聊地坐在位置上看今晚展出拍卖的物品简介,无非是各个时期的古董或者是典藏版的奢侈品。 周延卿没有收藏古董的爱好,对前面几页的简介兴趣寥寥,只是随意地浏览了图片。 在最后一页找到他母亲心仪地那款项链,不知道是哪个时期哪个人戴过的一条链子,周母喜欢的不得了,得知会在今晚的拍卖会上拍卖后,让周延卿直接拍下。 周延卿被老太太和母亲两人轮番轰炸了几天的电话,现在一心只想着拍了链子就走。他看着图片里的链子,不是很别致的款式,还猜想着大概没有多少人会争。 坐在余知奚另一边座位上的是一位房地产商的夫人,正在和余知奚聊着天。女人之间的话题很多,从妆容到衣着包包,只要愿意,全部都可以拎出来说上半天。 这位张夫人每说到一个方面,就小小地夸赞一下余知奚,这种说话的方式很有难度,稍把控不好就容易讨人烦。张夫人说话很有技巧,不会让余知奚感到丝毫不适。 余知奚知道张夫人意不在此,不过是通过讨好余知奚,继而讨好周延卿。大概还是因为周延卿走到哪都带着余知奚的原因,给外界制造了一种“无比喜欢女朋友”的错觉,余知奚现在和周延卿出席一些场合时,常常有人来和余知奚搭话。 或许她们的话题,余知奚并不了解,她们也会从各个话题里找到一个点,和余知奚关联上,从而和余知奚聊上几句。 如果单纯聊当季的时尚风向,或是各个牌子的新品,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余知奚还是很愿意和她们聊天的。 但只要涉及工作上的事,不管对方是想以怎样的方式,让余知奚向周延卿提一提合作或其他方面的意向,余知奚一概用借口婉拒。 和张夫人聊了一会,张夫人突然提起周末的聚会,说是邀请上其他朋友一起来聚一下。她说的那些人,其中几个余知奚多多少少有点印象,之前都和她瞎聊过几句。 这样的聚会,怕也是目的不纯,而且周末她不想加班假装周延卿的女朋友,用惯用的借口拒绝,“延卿他不喜欢我老往外跑,还是下次再聚吧。” 无论什么时候,以周延卿为借口,都是一个很好的拒绝人的方法。既然是要通过她来讨好周延卿,自然也不会想让周延卿生气。 张夫人愣了一下,表示理解,三两句话圆滑地把这个话题略过。张夫人继续和余知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迎面向周延卿走来,是周延卿认识的一位长者,周延卿站起来和对方问好。 余知奚礼貌地跟着站在旁边,不知道对方是谁,只从周延卿的话里听出两家的关系好像不差。老爷子身旁也站了人,拍了拍周延卿的肩膀给二人互相介绍。 “这是华周集团的老总,也是你周爷爷的孙子,周延卿。这是我的外孙,傅厉。” 周延卿和傅厉握手,傅厉歪了歪脑袋,笑起来时只勾着一边嘴角,给人不正经的印象,“久仰大名。” “久仰大名”这四个字其实该周延卿来说才更合适,老爷子介绍傅厉时没有说他的工作,其中的原因,周延卿很清楚。 因为傅厉根本就没有进入他家的公司工作,还靠着家里的资本在挥霍,做过的混账事在这个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 傅厉收回手,扭头对余知奚也笑了笑,“这位是?” “我女朋友。”周延卿不打算和他介绍余知奚,因为在周延卿看来,傅厉和楚弈是同一个货色,余知奚看到他们俩都该离得远远的才好。不动声色地往前跨一步,把余知奚半挡在身后。 老爷子只当周延卿是对这个女朋友喜欢得不得了,笑了几声,把话题转开,问周家老太太最近身体怎么样。 周延卿保持着正儿八经地模样回答着问题,直到老爷子和傅厉离开,周延卿猛地扣住余知奚的腰,将她整个人往怀里带。 余知奚险些尖叫出声,她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特别地不习惯。她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以为周延卿又再开玩笑。 上次去一个公司股东的饭局,结束时,还有几人在包间门口说着话,周延卿带着余知奚先离开。他的酒喝得多了一些,走得不是很稳,下楼时踉跄了一下,顺势搂住余知奚。 余知奚当场浑身僵硬,周延卿吓唬她说,她反应这样大,很容易会被别人发现他俩真正的关系。并以此为借口,隔三差五地突袭,牵牵她的手或是揽揽她的肩。 都不是很越矩的举动,余知奚作为他的假女朋友,只能忍受这个人幼稚的行为。 现在这样直接拥抱倒是第一次,虽然周围的人不是特别多,但余知奚还是顾忌着,没有直接推开他。 余知奚刚想说他这样就过分了。周延卿退开一步,神情严肃,“今晚你就跟在我旁边,我不允许你一个人去任何地方,听懂了吗?” 14.占个便宜 抛开他平时的玩笑不说,周延卿正经严肃的时候看上去特别可靠,他突然这么说,一定是有他的道理。余知奚点头,表示明白了,周延卿这才松开她。 从傅厉注意到余知奚开始,他的目光就一直在余知奚身上打量,那是一种探究猎物的眼神。 傅厉在圈子里的风评很糟,即使周延卿不常和这群豪门公子哥出去混,也多少对他有所耳闻。生活作风极差,下三滥骗姑娘睡觉的招数也用过不少,不过是有钱万事大吉罢了。 他的眼神让周延卿感觉到危机,和楚弈的试探不同,如果傅厉盯上余知奚,多半是为了自己的兴趣,他是千方百计也要把余知奚办了才会甘心。 周延卿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在他又一次向余知奚这边张望时,周延卿拥余知奚入怀里,同时对上他的视线。 傅厉的眼神变得挑衅,勾了勾嘴角,刺激着周延卿。周延卿眸光渐暗,面上也沉了下来。 傅厉的视线移开,周延卿这才退开,和余知奚交代着这件重要的事情。只要余知奚不离开他能见的范围,傅厉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动什么心思。 各位受邀人全部到场,主持人上台说着开场白,周延卿心情不太好,始终没有抬头往台上看一眼。右手的食指习惯性地轻触在左手腕表的镜面上,绕着周围转一圈,稍稍停顿一会儿,又接着转一圈,重复这个动作。 这是他的一个小动作,往往在他想事情并且心情不愉悦的时候会出现。余知奚不知道他突然不高兴的原因,思索着要不要找个机会问一嘴。 领导讲话结束后,主持人再次上台,宣布拍卖正式开始。今晚拍卖的东西没有一件余知奚买得起,因此她也看得兴致缺缺。只是主持人善于调节场内气氛,好歹不至于让她睡着。 场上的某件物品被一个富豪以高价拍下,工作人员正在退下这件物品,并换上接下来要拍卖的物品。 余知奚轻轻揪周延卿的袖子,“你不高兴啊?”周延卿没作回答,换了一个漂亮的坐姿,定定地看着她。 主持人揭开遮在新展品上头的布,是周延卿的母亲嘱咐他买下的项链。起拍价二十万,主持人的话刚落下,就有人举牌说二十五万。 周延卿倒是没想到这条让他找不到美点的链子,竟然有人抢。既然是做慈善,周延卿也不在意多出几万块钱,更何况是他母亲很喜欢的项链。 周延卿懒懒地举牌,右手食指和中指各戴了一枚戒指,两枚戒指互相映衬,在周延卿修长的手指上,格外好看。 “五十万。”一款女士项链,周延卿一下子让价格翻了一倍,场内不少人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把。再想一想看,估计还是为了给女朋友买个开心。 本以为已经到达这样高的价格,按理来说再多就是亏了,应该没有人愿意争才对。 主持人开始数数,说完“五十万第二次”,场内又出现了第三次的提价。周延卿哼了一声,听出这是傅厉的声音,“八十万。” 八十万买一条项链,傅厉比周延卿更舍得花钱。周延卿不是傻大个,不过无关紧要的东西,周延卿不屑和他争抢,想着换一条链子买也是一样的。 主持人数到“八十万第三次”,随即道,“这件物品最后以八十万成交,恭喜傅厉先生,同时也感谢傅厉先生对慈善事业的支持。” 前几排的位置挨着冷气的出风口,周延卿娇气,嫌弃地坐在靠后排的位置。傅厉坐在前排,在成交之后,侧过身看向周延卿,他眉眼间的轻佻,让周延卿格外看不顺眼。如果说对于楚弈是宿敌的话,那么对于傅厉,只是单纯的厌恶而已。 所有觊觎周延卿在意的人或物的人,都注定不是周延卿愿意交好的那一类人,不过以对方的属性再做划分。 周延卿的舌尖顶了一下腮帮子,手指最后在腕表镜面上连续点两下,心里的某个想法浮起,他大方地朝傅厉回之一笑。 买不到项链还可以买买别的,周延卿随眼缘挑了一幅某位已故名家的油画,虽然抽象的画风周延卿看不懂,但好在可供收藏的价值高,就算以后转手再卖出去,也不亏啊。毕竟是商人,心里多少还是有利益的算计。 这幅画之后,周延卿再次开始各种走神,像是以前课堂上坐在后排最爱捣蛋的学生。自己不听课也就算了,还要打扰别人一起不听课才开心。余知奚被他吵得烦了,木这一张脸不说话,大脑完全麻痹。 周延卿得不到回应,觉得无聊,就有一下没一下地揩油,大掌覆在余知奚的手背上,五指滑进她的指缝间和她交叠着握在一起。 手指稍稍用力,夹着她手指的骨头,而后一脸无辜地问她:“疼不疼啊?” 余知奚:“……”你猜猜看我会不会理你。 好不容易熬到拍卖会结束,周延卿付了款准备带着人离开,顾洲在和他说着这副画等会主办方会派人送去周延卿家里,微微磨蹭了一会儿,果然看见傅厉走近。周延卿低头,面上是意味不明的笑。 傅厉走到三人面前,面向周延卿的时候,依然让周延卿觉得这人很欠揍。傅厉朝余知奚道,“今晚主要还是为了慈善,我没有女朋友,买了这条链子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就送给这位美丽的小姐。” 余知奚懵,心里感慨着有钱人原来就是这样挥霍家产的,转过脸去看周延卿,让他拿主意。她知道周母一直想要这条项链。 周延卿保持着自己的脸上有得体的假笑,“傅先生这么大方,我们当然得收下才行,只不过我们的本意是买来送给我的母亲,那我就代替我的母亲谢谢傅先生了。我也代替家母邀请傅先生改日来家中做客,母亲和奶奶都会很高兴的。” 原以为周延卿翻一倍的价格拍下这条项链,是为了买来送给余知奚,却不曾想其实是要买给母亲的。傅厉吃了个瘪,心中不悦,碍着面子也不好说出反悔的话。 “不过是条链子罢了,喜欢就好,先告辞了。” 会场的工作人员把装着项链的盒子递到周延卿手里,周延卿随意地掂了掂盒子,感叹道:“傅家的公子哥一掷千金为红颜,我妈知道后可不得高兴坏了,谢谢您嘞。” 这么说着,忽地想起什么,又对余知奚道:“小哥哥向你示好,礼物却被我抢了,有没有不开心?” 余知奚不解,难道她看上去是走贵妇路线的姑娘吗,“没有。” 周延卿大方摆摆手,“我都知道,你不用掩藏自己的情绪。没事,他的链子八十万,我买的画一百万,我把画挂你房间,你还赚了二十万,这稳赚不亏的买卖啊。” 余知奚跟着他一起假笑,呵呵呵呵,那你不就好聪明好棒/棒,反正挂在我房间不还是你的东西吗,连整栋房子都是你的。 周延卿得了便宜,一扫晚上的低气压,整个人神清气爽,走路都带风。直夸余知奚真是他的好女朋友,胳膊肘懂得往内拐,好处都往自家捞。 他兀自开心着,余知奚却觉得,这样得瑟肯定是要遭报应的。傅厉总不可能白白让你占了八十万的便宜,虽说是做慈善吧,到底那链子本来也值二十五万呢,定是要找办法讨回来的。 周延卿难得因为一个傅厉,生出了“便宜白不占,乌龟王/八/蛋”的心思。傅厉以后要使什么坏,那是以后的事,反正想绿他是绝对不可能的,连想都不要想。 回到家后依然不消停,一边指挥着送货的工作人员把画挂上,一边给周母打电话。“妈,链子我没买到,不过傅家的小儿子买了,说是要送给你啊。对对对,就是那个傅厉,他长得真好看,还这么大方的。哎呀我比不上比不上,我只有比他好看这一个优点,我很抠门啊,当时说已经要八十万,我就不想给你买这个链子了,因为八十万买条链子给你有点点亏……” 余知奚稍稍讨回一点心理平衡,原来周延卿不止针对她和顾洲,就连和他母亲说话都要占点口头便宜。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其余时候,随心情变脸。 装得了惨卖得了乖,还会凶巴巴地瞪人,在外一副儒雅绅士的标准好男友模样,一转眼又欠揍地叨叨叨说个不停。 余知奚看着工作人员把这副画挂在她房间最显眼的位置,问周延卿,“我不想赚这二十万,你把这幅画挂别的地方行不行?” 周延卿的表情写满了“没得商量”,摇头,“不行。” 余知奚追问原因,周延卿的声音降了下来,显得弱弱的:“因为我觉得有点丑,挂在别的地方,让我看见了我会很难受的……” 15.当然是你 余知奚想过的问题,周延卿未必没有想过,虽然得了幅八十万的画,看上去好像是很赚的样子,但比起欠傅家一个人情,周延卿更愿意还上和这八十万的链子等价的东西。 给钱难免太过于俗气,周延卿寻思了好久也没想到一个适合作为还礼的物品,准备晚上带着余知奚上街上溜达两圈,找找灵感。 “找灵感”这一说,余知奚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她能肯定周延卿不过是闲着无聊,一时兴起想出门逛逛罢了。 自从上次重型货车险些把周延卿给撞了之后,事发地点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地段繁华,看到这个过程的人也就多了。 消息很快流传出去,周延卿甚至来不及找人封锁,周家的家长就已经知道了周延卿差点遇害。 家里的长辈对周延卿的安全感到担忧,带着心疼连续责备了周延卿好几天,话里话外无非是怪周延卿对自己的安危不够重视。马上就安排了人手,包括周延卿日常的出行,都有一车的保镖跟着。 周延卿对此不满了几天,却也没有办法反抗,渐渐接受了自己到哪都要被一群人跟着的事实。 周延卿的车在商业街的主干道停下,周延卿和余知奚挨家逛这条街上的奢侈品门店。余知奚也好久没有出来逛过,兴致颇高,不管周延卿带着她进什么店,她都是乐乐呵呵的。 连续走了好几家店,也不见周延卿对什么感兴趣,“给傅厉买个礼物真的这么麻烦吗,随便送个等价的东西不是就可以了吗?” 街边橱窗的灯光耀眼,让所展示的物品更加夺人目光,周延卿的视线平平地扫过,“单说钱的话,傅家大概比周家更有钱一点,加上傅厉又是爱玩的性格,随便买个东西,人家真不愿意要。说不定还会让人退回来,那可真不是一般的丢人了。” 华周集团在s市的影响力已经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比周家还要有钱,那傅家的经济确实是很好的了。余知奚想起最近网上流行的那句话,开了个玩笑,“比你家还有钱,难不成傅厉家里有矿啊?” 周延卿上下打量了余知奚一圈,面上的表情带着点赞赏的成分,“你还真说对了,傅家上头三代都是煤老板,家里的矿真不少。”歪打正着,给余知奚蒙对了。 周延卿和余知奚现在走得那条街,最开始连着的几家都主要是卖男士的物品,周延卿随意地逛了几家之后,就不再进这样的店了。 周五的晚上,来商业街的人格外的多,余知奚跟在周延卿身边,觉得自己就算要走丢都很难。周延卿的后边跟了好几个保镖,统一的黑色西装,带着耳机,看上去还是挺吓唬人的。不管走到哪都能吸引来别人的目光,并且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地避开一些。 周延卿走得漫无目的,懒散地走在前边,余知奚脑海里突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念头。周延卿这样的人要是放在古代,活脱脱就是一个贵族少爷,端得是翩翩公子的模样,算计人来也绝不手软,走到哪都有一群小厮跟着。 看见什么喜欢的,就随手一指,“爷喜欢这个,去给爷买回来。”只要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自有小厮手脚利索地跑去办妥。 再怎么说周延卿也是余知奚的直系上司,余知奚怎么也不可能拖着周延卿这么个大男人,去逛化妆品、女装等的店。快要走完这几家男装店,余知奚遥遥就看见前边的某大牌专营店。这个牌子最近上了新品,余知奚心想着一定要找个时间自己过来这边逛逛。 可能是余知奚的目光太过炙热,快要经过时,周延卿突然脚下一拐,走进店里。余知奚高兴还来不及,赶忙跟着进去。 和电视剧里不太一样,周延卿自认不是那种会帮女朋友挑选衣服的男朋友,他进店后直接找了地方坐下。余知奚自然也不会以为周延卿来这样的女装店,是为了给他自己买衣服,她对着周延卿扬起一个讨好地笑,“老板,那我先逛逛?” 周延卿挑了挑眉,余知奚从他面部表情解读出的意思是“你随意”。得到周延卿的允许,余知奚就丝毫没有顾忌地在架子前,一件件地看那些衣服,偶尔挑出几件,对着镜子在身上比划一下。 完全没有因为自己的老板在等自己,而感觉到惶恐。 毕竟是品牌店,店里的装潢等各方面都不差,周延卿坐在店内的长沙发上,懒懒地靠在左边的扶手上。 余知奚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即使平常偶尔对着他的幼稚有些爱搭不理,但看到喜欢的东西时,依然会像一个没长大的小朋友一样,使劲抱着东西不撒手,除非这件东西属于自己,不然绝对不会甘心。 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之后,还要再进更衣间,换上试一试。周延卿很少有这样的经历,因为他总有一种试衣服很烦的感觉。 他的正装几乎全都是手工定制,少部分非定制和休闲装,看一看实物或图片,再看看尺码直接就可以买下。这是对自己外型各方面的肯定,是一种自信也是一种打小养成的自傲。 余知奚挨件地去试自己中意的衣服和裙子,换上之后从更衣间里出来,又站在镜子前左照照再右照照。导购员的嘴自然要甜,又是肤白又是貌美地一通夸,把顾客夸得高兴了,顾客自然乐意把这件衣服买下来。 余知奚却好像不太爱听导购员的赞美,即使导购员极力告诉余知奚,她身上这条裙子真的很适合她,把她衬得更美,余知奚仍然对这条裙子不满意。 继续去挑选下一条想换上试试的裙子,又开始新的一轮,就这样反反复复。 周延卿看着觉得很有意思,也就没有因为等候而不耐烦。余知奚不算特别瘦,相对来说还是挺匀称的。一张小脸,即使是不化妆的时候,也还是挺好看的。 她是标准的符合东方人审美的长相,小脸大眼睛以及明显的双眼皮,因为画了眉毛,将人衬得更加精神些。 余知奚挑了新的裙子走进更衣室,看不见余知奚就显得有些无聊。周延卿环视四周,边上不远处五个训练有素的保镖站得笔直,周延卿摸着下巴思索,最后在五个保镖里确定了一个,朝他勾了勾手指。 保镖也是拿周延卿工资的人,自然听从周延卿的吩咐,快步上前。周延卿低声问他,“看到刚才她试的裙子了吗?” 保镖点点头,周延卿又问:“哪个最好看?” 保镖自然也不是傻子,万一自己的意见和老板的相左,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吗。最后回了一个最不得罪人的答案,“都很好看。” 周延卿轻哼了一声,实际上语气里却没有带着不满,“敷衍。” 过了一会儿,立在旁边的保镖又听见周延卿慢慢悠悠地补了一句,“都很好看,这倒是真的。” 只是这一家店,余知奚就在里边磨蹭了好久。余知奚最后拿着中意的几件去结账时,周延卿看了眼手表,意外地发现过了将近一个小时。 向来讨厌等人的人,居然就这么坐在沙发上等了近一小时,周延卿兀自低下头浅笑着,小声地喃喃自语,“真是没出息啊。” 店里的收银员把总价报出来,问余知奚的付款方式,余知奚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卡,刚要递给收银员,有人抢先一步。 周延卿凑近她耳边,和她解释:“不要用你卡里的余额给我丢脸,华周集团总经理对女友抠门,这样传出去多难听。” 余知奚还想着争辩一下,即使她的卡刷完今晚这一次之后,大概确实不剩多少,但也没有那么丢人吧! 周延卿再次开口,“是买给我女朋友的。” 余知奚怔了怔,明知自己只是个周延卿的假女朋友,但周延卿刚刚说“我女朋友”这四个字的时候,余知奚还是不争气地心跳加速。 看着余知奚不可抑制地脸红,周延卿隐隐发现一个规律,余知奚对于他调笑时候的情话,可以充耳不闻。他低沉认真地说话,却很容易就能让她双颊泛红,尤为娇羞好看。 不知怎么回事,余知奚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怎么压也压不下去。她半仰着脑袋看周延卿,故作不知,“那你女朋友是谁啊。” 这个角度,看她的睫毛格外卷翘纤长,让周延卿心底痒痒的,有一种想轻触一下这睫毛的欲/望。 周延卿接过收银员递来的单子,签得随意且嚣张,和初见时周延卿在书店里签的字一样,一条飞扬的波浪线。 “当然是你呀。” 心尖上好似被蜜糖裹上了一圈,再缓缓化开,让整颗心都是甜甜的。 余知奚换了一个代词,重复一遍,“当然是我呀。” 16.我想吻你 从那家店里出来,余知奚又逛了一会之后就感觉累了。周延卿感觉到余知奚的兴致没有来的时候那样高了,环视四周,看见那家离得最近的麦当劳。他拉着余知奚停下,指了指边上的麦当劳,“要进去坐一会儿吗?” 比起咖啡厅,余知奚倒是更喜欢麦当劳肯德基必胜客一些,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和周延卿坐在麦当劳里的这一天。周延卿一直以来的饮食都很健康,在外无论做什么都保持着良好的风度,余知奚实在无法想象,周延卿捧着油腻腻地鸡腿在啃的模样。 周延卿把保镖一行人留在了外边,自己带着余知奚在店里找了个位置坐下。现在麦当劳已经支持扫码点餐,周延卿摸了手机递给余知奚示意她自己点。 余知奚把他的手机还回去,用自己的手机扫了桌角贴的二维码,莫名其妙地开始傻乐呵:“我请你吃宵夜。” 周延卿知道她的意思,刚才买衣服的时候他付了钱,现在得她来付,虽然价格不对等,但也算作她一点小小的心意。周延卿也没拦着,任由她去弄。 手机点餐成功,现在只等着取餐就好。余知奚闲着无事,和周延卿聊天。瞎扯了一会儿,余知奚突然问他,“你以前来过这样的店吗?或者肯德基德克士之类的。” 周延卿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手机,摇摇头,“我到大学毕业之前,一直都住在家里,三餐都是家里的厨师做的。后来毕业了搬出来住,饮食方面有了习惯,也就没去尝试这类餐点。” 余知奚可惜地摇摇头,“好惨噢,那你可能连可乐都没喝过,就是里边有气泡的那种黑色的饮料。”她边说边用手比划着,让周延卿一度觉得余知奚是不是当他是个傻子。 “我又不是穿越来的人,这些我还是知道的,你是觉得我很傻吗?” 余知奚打着哈哈,“哎呀哪能呢,商业巨头吗你不是,怎么会是傻的,不会不会。”指了指收银台那边的大屏幕,“呀!到我去取餐了,你坐着我过去。” 等到余知奚端着餐盘回来的时候,周延卿正在打电话,余知奚听见了他说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去听。 “我现在在外边,保镖带着呢,再说了哪来那么多危险。知奚她住进我家之后好像没有自己出过门,小姑娘不是都喜欢逛逛街什么的,我就带她出来逛逛。顾洲我警告你别话多啊。” 余知奚偷听着,周延卿开始说其它话题的时候,她这才慢慢悠悠地走过来。周延卿又说了几句,把电话挂断,余知奚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周延卿,“是顾洲的电话吗?” 周延卿点头,“说是传了一份什么文件到你邮箱,等会回去看看。”余知奚看着他面色不改地喝可乐吃薯条,这些动作做得仿佛根本不是第一回似的,可是举手投足间又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风雅在。 不管是什么时候,余知奚都不得不承认,周延卿一直都很好看。 余知奚拿薯条戳了戳番茄酱,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今晚挺开心的。” 她说着话时,不知为什么没敢去看周延卿的表情,只是低着头说完这句话,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件不得不完成的事情。半晌没有得到周延卿的回应,让余知奚疑惑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小声,以至于周延卿根本没有听见。 余知奚抬起头来看他,周延卿就坐在她的对面,正静静地盯着她看。见她抬起头,他温柔地弯了弯嘴角。明眸皓齿的人笑起来,容易让人有片刻的走神,看着他的笑,余知奚恍惚,感觉像是这座城市再耀眼的灯光,都因为他黯然失色,独独是他最得人的喜欢。 满天星河都坠入他眼底,可这千亿星辰也不及他。 余知奚回过神听见他的回答,“这就很好啊。” 只要你开心,就什么都好。 . 新的一周到来,工作还是要继续。 忙活了一个上午之后,到了午休的时间。周延卿的办公室里头有一个私人的休息室,本来为周延卿一人所有,余知奚来了公司以后周延卿隔出小半间,留给余知奚睡午觉用。 余知奚这半个月养成了一个稳定的生物钟,通常睡到下午上班时间的前十五分钟就会自动醒来。而周延卿下午多半是睡不醒的,一定要再三喊他,他才会磨磨蹭蹭地爬起来,还一定会发起床气。 周延卿起床气的大小随情况而定,有时候他一觉起来,发现天气沉了下去,屋内不像睡之前那样明亮,都会让他的起床气更加严重,接着一下午心情都不好。 好在周延卿大部分时间不会对着人发脾气,顶多是对着余知奚和顾洲的时候,脸臭了一点话少了点,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其实说白了就是在等着人哄。 余知奚醒来之后,在休息室已经看不到周延卿的身影。周延卿难得一次不用人叫他,他自己就起床了。 余知奚在办公室等着周延卿回来,她真正的工作是给周延卿当点读机,哪里不会点哪里。周延卿这时候不在,她自然也就闲下来,窝在沙发里看周延卿那一柜子的藏书。 周家算半个书香世家,周延卿的奶奶和母亲都是做教育事业的。听周延卿说,他偏偏是家里最不爱读书的那一个,从小让他算数就开心的不得了,要是让他抱着本书,他转眼就睡着了。 余知奚也不是喜欢静下来看书的人,周延卿这一柜子的藏书是装饰,她看书却充其量是在打发时间。 有人按了响铃进来,余知奚原以为是周延卿,抬头却看见某个部门的经理急匆匆地往这边走。余知奚放下书站起来,对方把手中的文件递给余知奚,“这是周总吩咐我们加急赶出来的项目方案,说是做好之后马上拿给他过目。” 余知奚接过,“他现在不在这里。” 部门经理是个老员工,对周延卿的行事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看了看外头的天气,提示道:“这个天气,周总可能在顶楼。” 余知奚点头,表示自己会马上把文件拿给周延卿。 公司大楼的顶层,余知奚从来没有去过,猜不到周延卿会在上边做什么。余知奚乘了电梯上去,电梯门打开,入目的是不远处的一个露天泳池。 边上两列保镖一字排开,电梯门打开的声响,让几个戴墨镜黑西装的人齐刷刷看过来,倒是让余知奚吓了一跳。就连在公司里,这些保镖也要时刻跟着吗。 周延卿懒懒地靠在泳池边上晒着太阳,泳池建在大楼顶层的边缘,周延卿的身后是这座城市的景象,周围是在太阳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池水,他融进这片景色里,是美不胜收的意味。 周延卿这人本身就当得一个“美”字,他的长相偏柔和,却不给人娘里娘气的感觉。不管放在哪一个时代,他都符合大部分人的审美,属于好看且耐看的那一类人。 顾洲站在泳池边上念着文件,见余知奚过来,他和周延卿说了句什么,周延卿也转过来看她。他的皮肤白皙,在阳光底下,白花花得晃人眼睛。 余知奚还在那傻站着,周延卿朝她招了招手,余知奚这才回过神来,往泳池边上走。 周延卿还在离余知奚较远的那一边,靠着泳池边等余知奚过来,直到余知奚走到泳池边上,他这才一头扎进水里游过来。 在大楼顶层的游泳池,余知奚是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又能欣赏景色又能游泳放松,确实是有钱人家的做派。余知奚一时兴起,蹲下身去,伸手在水池里搅了搅,看着水纹一圈一圈地泛出去。 她觉得有趣,又鞠了一捧水朝泳池中间泼去,仅仅是这样也让她觉得很开心,嘴角高高上扬着。 下午两点多的太阳照在水面上,看久了有点晃眼睛,余知奚朝远处眺望,试图缓和一下眼睛受到的刺激。余知奚没有注意到水里的动静,周延卿忽地从水里钻出来,双手撑着泳池边上稍微支起身子。 余知奚还维持着原来玩水的姿势,因为周延卿的快速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在瞬间内缩短。还差一点点,周延卿的唇就要贴上余知奚的。余知奚慌张地向后仰,周延卿却担心她会向后跌倒,磕到脑袋。 情急之下揽住了余知奚的腰,往他的方向带,不曾想余知奚的体重那么轻,他的劲使得大了一些,把余知奚直接拉进水里。 余知奚不会游泳,在水里扑腾了两下,好在周延卿及时抱起她,没有让她呛到水。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会有这出,顾洲看着余知奚在水里抱着周延卿的样子,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过去当电灯泡。 他只是稍有动作,马上得到周延卿的眼神警告,他知趣地立刻往电梯的方向走,和那群保镖站在一块。 余知奚整个人还是懵懵的,双手紧紧地搂在周延卿的脖子上。周延卿左手扣着她的腰,防止她掉下去,感受到她微微打着哆嗦,不知是因为被吓到了,还是因为顶楼的风吹在她湿透的衣服上。 她今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是那天去逛街时周延卿付款买下的。白色的布料浸了水之后,变得有些透,贴在余知奚的身上,凸现着她的身材曲线。周延卿无意间低头,可以看见裙子透出余知奚内衣的轮廓。 周延卿生生把视线别了开来,其他的感官却格外的敏感,注意力被他们相触的肌肤吸引,姑娘的皮肤光滑白皙,和他相贴着。还有她刚才在水里挣扎过后,此刻的微微喘息,都引诱着周延卿犯罪。 他转回去,呼吸落在余知奚颈间的肌肤上,鼻翼间充斥着余知奚身上淡淡的香水的味道,主调不知道是哪种花,清淡却甜甜的,很适合余知奚。 他的鼻尖沿着余知奚脖颈的曲线向下,余知奚挣了一下他的桎梏,却被他更加大力地搂紧。 “余知奚,我可以吻你吗?” 17.你乖一点 泳池的水较深, 余知奚的个子小,脚不能踩到池底, 很没有安全感。她也不会游泳, 只能扒在周延卿的身上,她本就已经觉得很尴尬了, 这时候又听见周延卿的这一句话, 尴尬地想推开周延卿往水里钻。 余知奚到底没敢真的让自己掉进水里, 她把脑袋转开, 吸了吸鼻子才道:“不要开玩笑了,我想上去。”她的声音里透着委屈, 仍执拗地不去看他,大约是在怪他的意思。 周延卿的动作顿了一下, 扬声喊顾洲拿浴巾过来。顾洲靠近时明显感受到气氛不对劲, 根据他几年来和周延卿的相处之道,这个时候他要是多做停留, 一定会有危险。 他小心翼翼地把浴巾放在泳池边上,转身就想要迅速地离开。刚跑出去几步, 被周延卿叫了回来, “去帮她买一套可以换上的衣服。” 虽说去买衣服也比待在这里强,但是他想了想, 尴尬地问道:“知奚啊,你的尺寸……”话还没说完, 就接受到周延卿突然凶狠的目光, “顾洲你想死是吗?” 顾洲硬生生把没说出口的几个字给憋了回去, 想来自己也是头铁,这么直接地问一个姑娘的尺寸,这个姑娘还是老板的相好,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可这也确实是个问题,周延卿短暂地思考后,说出解决的办法,“你让前台的姑娘去买吧,找最近的店买,差不多能穿就行了。钱直接从我账上扣,速度快一点。” 顾洲听完,应了一声就溜走了。 周延卿也是等到顾洲离开后,才把余知奚抱上泳池边,让她在边上坐着。浸湿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没有水的阻隔,余知奚的曲线一览无遗。周延卿不自然地咳了咳,拿浴巾给她披上,好在浴巾足够宽大,可以把她整个人抱起来。 余知奚的手攥着浴巾,眼睛周围一圈都是红红的。她坐在泳池边上,两条腿还在水里浸着,周延卿稍微朝她的方向靠近,“吓得这么厉害?” 余知奚摇了摇头,湿答答的发梢上滴下几滴水。周延卿又靠近一些,把手臂交叠着放在余知奚的腿面上,再把下巴支在上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柔和,“那你在怪我吗?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他语气柔柔地服个软,余知奚就完全没有办法对他发脾气。他的头发也是湿湿的,还在嘀嗒水,偏了偏脑袋,有些可怜巴巴的。余知奚越看越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对他说什么重话,“没有怪你。” 周延卿鼓了鼓腮帮子,仔细思索着,“是谁告诉你,让你来这里的?” 余知奚这才想起自己来顶楼的目的,她老实地回答,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好像是她做错了事情。周延卿一锤定音,“那就怪这个经理,如果他不让你到顶楼来,我就不会吓你,也不会让你掉到水里。都怪他,我把他开了行吗,你别生气了。” 余知奚再清楚不过,这是句玩笑话,总不能真的因为这样的小事情,把一个兢兢业业的员工给开除了,这于理不合。她只能给两人铺个台阶,想把这件事情略过去,不要再提了,“没有生气啊,被你吓了一跳罢了,你也知道我反射弧比较长,现在才觉得害怕。” 周延卿静下来,回想他刚才问的那句“能不能吻你吗”,突然有一点点后悔,还好她只是当成玩笑。又或者说,她其实是明白了却根本不考虑这个问题吧。 掌下是一层湿透的薄薄的布料,因为浸了水现在冰凉凉的,有点担心余知奚会不会感冒。他伸手去摸了摸余知奚的脸颊,果然也是一片冷冰冰的。周延卿把手收回来,用力地搓了两下,再去捂余知奚的脸颊,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让她回暖一些。 初秋的风提前带上点寒意,周延卿开始后悔刚才和余知奚闹了,就算他没有谈过恋爱,但他也知道姑娘家家的很容易就会生病。 余知奚被他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想笑,这个男人有时候真是天真得有些可爱。她轻轻推开周延卿的手,“才快到十月份呢,怎么搞的像大冬天掉进水里了一样。” 顾洲很快拎了一个袋子回来,余知奚大老远看着袋子上的标志就觉得眼熟,好像是她经常看见的一个牌子。但她想了好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个牌子是什么,进了室内的浴室之后,打开袋子才猛地记起,她的睡衣好多都是这个牌子的。 只有一间浴室,周延卿就坐在外边等着余知奚出来,同时也是担心余知奚有什么事情喊他,他隔得太远了会听不见。他的头发完全是湿的,他随意地拿手往后薅了两把,不让头发垂下来挡住自己的视线。 一抬眸就看见余知奚穿着粉色的睡衣从里边走出来,这个颜色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白皙,睡衣的款式也很有少女心,无袖的上衣加一条三分裤,上衣上还印着一个大大的可爱的兔子头。披散着头发站在那,不折不扣地居家小姑娘打扮。 周延卿喉头哽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去看顾洲,顾洲也是一副诧异的模样,显然也不知道前台的小姐姐会给余知奚买了一套睡衣。 其实不止是睡衣,那位小姐姐甚至还给她买了贴身的内衣,虽然很感谢,但余知奚还是很想知道这个小姐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让她帮忙买衣服,不是因为自己和周延卿干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啊…… 余知奚站在原地,虽然不是什么暴露性感的内衣,但接受着周延卿和顾洲的视线,莫名有一种羞耻感。周延卿很快反应过来,先把顾洲赶走,跟余知奚吱了一声之后,连忙小跑着进了浴室。 余知奚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她刚才看见周延卿的人鱼线了,这是不是所谓的“年轻男人的肉/体”。 她跺了两下脚,今天出门是不是该看看黄历,怎么都是这么尴尬的事情啊。 男人洗澡的速度会快很多,周延卿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换回了西装。头发简单地吹了一下,只有半干,柔软地发丝垂着,看上去格外乖巧无害。 周延卿也莫名有点手足无措的意思,平时在家里,余知奚不在自己的房间时是不会穿睡衣的,相反得穿简单的休闲装。不过只是个睡衣罢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 周延卿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我带你下去吧。”余知奚“嗯”了一声,跟在他的身后下楼。 大概是顾洲识趣地过去拦住了那些保镖,他们没有跟过来。从顶楼到周延卿的办公室,只有一层的距离,等电梯从底楼上来也要时间,周延卿干脆带着她去走楼梯。 两人彼此无言着到了楼下,前边的周延卿推开门,楚弈刚好走过,周延卿没由来地慌张,退后一步挡住余知奚。楚弈本是没想多在意的,却因为周延卿大幅度的动作而感到好奇,他停下步伐,往回走了几步在周延卿面前站定。 往他身后左右望了望,想要一探究竟。周延卿也不算人高马大的,不能把余知奚全部挡住。楚弈又站着不走,摆明了不看清楚不离开的架势。 周延卿破罐子破摔地快步上前,直接捂住楚弈的眼睛,楚弈使劲抵抗着,周延卿费力地挣扎。直到看见余知奚跑出去老远,进了他的办公室,他才松开捂着楚弈眼睛的手。 楚弈没好气地推开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又发什么疯?” 周延卿拍了拍自己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故作一副极度嫌弃的样子,“没什么疯,看你不顺眼,想恶心你而已。” 刚才的挣扎中,楚弈多少还是看到了一些,他哼笑一声,无情地揭穿,“所以你刚这是……在公司玩情趣扮演呢?深情霸总和无知少女?” 周延卿啐了他一口,面色沉沉,“闭嘴。” 余知奚跑进周延卿的办公室后,才刚松了口气,平缓一下呼吸,门外又响起什么动静。余知奚下意识地想往休息室跑,跑了几步听见周延卿的声音,“别跑了,没人。” 余知奚停下,有一种想要仰天长叹的冲动,估计也被楚弈看见了,真的是把脸丢得干干净净。“那怎么办啊,我总不能穿着这样下班吧,经过一楼大堂的时候,肯定会被人看见的,也太丢人了。” “那直接去地下停车场?”很快周延卿否定了自己这个提议,“下班的时间,停车场的人也不少。” 周延卿不想告诉余知奚,他刚刚才被楚弈色/情嘲讽了一番。他斟酌着开口回答,“我让顾洲把电风吹拿下来,你把衣服吹干?” 想来想去大概也只有这个办法,余知奚点了点头。于是接下来的好久一段时间里,余知奚一边用电风吹吹干衣服,一边给周延卿念材料报告。 周延卿的耳边充斥着电风吹启动后的噪音,一度怀疑自己今晚的梦里大概都会有这样的响声,令人感到绝望。 而事实证明,周延卿不仅是那天夜里,就连第二天,他的脑海里依然回荡着余知奚吹衣服时“轰轰轰”的噪音。 第二天余知奚下楼吃早餐的时候,周延卿正窝在沙发里,身上盖着一层薄毛毯。余知奚不知道这又是哪一出,去厨房里问阿姨。 “阿姨,老板不是一向起的早吗?他今天这是……在客厅露营?” 阿姨叹了口气,端了碗粥给余知奚,“哪能啊,先生大早上就起来了,我在厨房里做早餐,回身的时候就看见他倒在沙发上,我一摸他脑门可烫了,但他非说用不着去医院,躺一躺就好。你去劝劝他,这么烧下去哪成啊,人都给烧坏了。” 余知奚端着粥过去,他安静地睡着,没有因为她靠近而醒来。她摸了摸周延卿的额头,果然像阿姨说得那样,烫得吓人,两颊处是异常的红晕。 他眼下有一圈青黑,她叫着周延卿的名字,轻推了推他。他睁开眼,今天的双眼皮褶皱尤为深,眼里却很久都没有一个焦点。 确实是烧得厉害了,好半天才迷迷糊糊地问一句“怎么了”。 “我和张叔一起扶你,马上去医院。”已经有点意识不清,再这么下去,非得把脑子给烧傻了。 周延卿反手捉住她的手,把她小小的拳头握在自己的掌心里,明明就连笑起来都很勉强了,却还硬要嘴硬。“哪有那么严重啊,只不过小病罢了。昨天你用电风吹的时间太长了,我现在脑子里全都是那个声音,真的太烦……” 他的说话声越到后边越轻,余知奚要靠得很近才能听清他有气无力的话。她不再和周延卿商量,直接和张叔一块把周延卿扶起来,朝外边走。 周延卿脚下虚浮,摇摇晃晃地找不到重心,余知奚和张叔费力地稳住他。他逞强着,“我说了没事了,余知奚你不听我的话是不是?” 余知奚应承着,“听听听,我最听你的话了。你乖一点不要闹,我带你去看一下医生。”这话让人搞不清到底是谁听谁的话。 偏偏周延卿晕头转向的,也不知道听清楚余知奚的话了没有,满意道:“这还差不多。” 好不容易把周延卿弄上车,周延卿病怏怏地坐不住,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整个人栽进余知奚的怀里。他躺在后排的座位上,余知奚让他枕着她的大腿。 她想过坐在副驾驶座上,这样周延卿可以躺的位置会更多一些,但是万一有个刹车,周延卿可能会因为惯性从座位上掉下去。想到这余知奚还是决定坐在后排看着周延卿。 余知奚出气一般地揉乱他的头发,就叫他不要太浪吧非不听,这下可好,都快被烧成大傻子了。她哪里是个助理,有时候她根本就是个保姆才对。 提前打了电话给顾洲,让顾洲安排一下医院的病房。顾洲过了五分钟左右,回了个电话给余知奚,“医院那边已经交代清楚了,你先照顾一下老板,公司这边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余知奚应下之后挂断电话,刚把手机放回随身带的包里,却突然被人抱住了手。躺着的人脸色惨白,只有两抹异常的红晕格外突出,像是脆弱的瓷娃娃。 他侧了侧身子,把脸放在余知奚掌心蹭蹭,是无意识的动作。余知奚鬼使神差地顺势摸了摸周延卿的脸,在他撒娇的瞬间,余知奚的心跳似乎都骤停了一拍。 原来周延卿迷糊间,撒娇的威力有这么大的。不过她早就多多少少领略过,每每他装可怜装无辜,都让余知奚狠不下心来做任何事。 生病了难受,他哼哼唧唧地说着什么,余知奚听不清,努力俯下身去听他说的话。可他只是连续喊了几个“余知奚”,就再无下文。 余知奚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哄一个小孩睡觉似的,“你乖一点,马上就到医院了。” 周延卿有时候会用哄小孩的态度对待余知奚,余知奚也常常是这么对待周延卿的。各自都自以为自己的心理更加成熟,偶尔把互相当成小孩子来看待。 医院隔得不远,司机很快在医院大楼门前停下车。因为顾洲提前打了电话给院长知会过,早有医院的工作人员在那等候,周延卿被抬上了推车,依然不愿意松开余知奚的手。 无奈之下余知奚只好跟着平车跑,在外人看来仿佛是情侣之间的一方病危,而另一人十分担心地跟在平车旁,直到把病人送进抢救室。 实际上周延卿只是被送进了高级病房,而他不过是发了高烧。 医生给他挂了吊瓶,又开了一些药,吩咐着余知奚这些药的用量。余知奚一一记下,医生又道:“自从车祸之后,他自身的免疫力明显下降,像你刚才所说的游泳后吹风受凉,是以后最好不要发生的事。也没有其他什么大碍,但是最好留院观察一天吧,近期流感也挺严重的。” 周延卿睡了一个早上后醒来,迷蒙之间只记得找余知奚。余知奚应了一声,“怎么了?” 周延卿对着她眨眨眼睛,又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是这样,反复数次。就在余知奚站起来准备去找医生过来看看,是不是因为延误了救治的黄金时间,周延卿脑子会不会已经坏掉了。 他倏地捉住余知奚的手腕,声音虚弱,“这是现世报吧,我昨天就不该和你瞎闹。” 余知奚轻哼,“有本事你就再接着浪啊,不过你也别说我马后炮,我昨天就有一种预感,你可能要生病。” 周延卿委屈地瘪了瘪嘴,“我昨天也担心你会生病啊。” 余知奚丝毫不怀疑,如果她不安慰两句,他下一秒会哭出来,“好了好了,不委屈,给你抱一抱行不?哄小孩都是这么哄的。” 说着,余知奚俯下身象征性地搂了搂他,拍拍他的后背。正要起身时,余知奚忽然感觉自己被一双手臂箍住,让她无法动作。 周延卿的脸近在咫尺。他笑起来,让余知奚想撕烂他的假脸,“哄小孩可以敷衍一点,哄我可不行噢。” 18.尺寸太小 余知奚几乎是完全趴在他的身上, 费力地用手撑在床上,刚把自己支起来一些, 周延卿又使劲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带。 余知奚的脑袋枕在周延卿胸前, 可以感受到他胸腔里心脏强有力的跳动,连带着她的心跳也急促起来。 他现在哪有半分刚才的柔弱模样, 分明是个无赖, 用尽心思也没关系, 要他耍赖卖萌也行, 能达到目的就好。 余知奚放弃跟他的对抗,她的力气和周延卿的完全没有办法对比, “你要怎么样?” 周延卿的皮不是一般的厚,他把脸贴过去, 说得特别自然, 仿佛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你亲我一下,亲脸就行, 这样不会把病传染给你。”还挺替余知奚考虑,担心亲嘴嘴会病毒传染。 余知奚回答得很快, 没有一点点可以商量的余地, “不可能。” 周延卿本想威胁说“如果不亲我,我就不撒手”, 看余知奚的脸色沉了下来,完全没有想要开玩笑的意思, 只好悻悻地作罢。 把手松开, 等着余知奚站好, 脑袋扭到另一个方向,语气里尽是可怜:“不亲就不亲吗,这么凶做什么……” 余知奚自己撑着床板站起来,没有注意到她起身时,周延卿的手一直在她身边护着,防止她没站稳会摔着。 明明是她该觉得委屈才对,可他却抢先一步。一个比她还高许多的大男人,像小孩子似地瘪着嘴缩进被子里,做出一副不想和她对话的姿态,让余知奚好气又好笑。 她叫了两声他的名字,他听见了却执拗地不回答。余知奚知道他又在发小脾气,按照惯例等一会儿就好了。 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把平板拿出来点开邮箱,想着待会要先念哪个给周延卿比较好。病床上的周延卿动了两下,转过头看了余知奚一会儿,见她没有要哄他的意思,又气冲冲地转回去,把被子拉高盖住整个人。 余知奚抽空瞥了一眼周延卿的位置,医院的白色被子鼓成一个大包。被子蒙住了周延卿的脑袋,能这么表达自己的不满,看来周延卿今天的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顾洲给其中的几条排了序,意思是这几条比较重要,需要先让周延卿知道。余知奚翻到标着第一的那一条,大略地看一眼,思索着要不要哄一哄周延卿,不然真得很耽误工作。 她刚想要叫周延卿,他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周延卿的眼睛好看,浅浅的双眼皮褶皱恰到好处,不让他显得女气,反而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垂下眸的时候,睫毛会给下眼睑盖上一层小小的阴影。眼尾稍稍下垂,也柔和了他有些冷硬的面部轮廓线条。 算得上是完美,每一个细节,不管是多一分还是少一分,都会让整体看起来不那么舒服。而周延卿这样,最得余知奚的心。 余知奚喜欢看他的眼睛,从第一次在微博热评里看到这个人的照片时,就被他的眼睛吸引了注意。 因为发烧的原因,他今天一天的眼眶都有些泛红,眼底也布着红血丝。此刻那双好看的眼睛,正瞪着她,倒是真的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不知怎么,这个眼神让余知奚倏地有一种下坠感,心里不是很舒服。 “我没有生气,你不要哄我。”还在故意拿乔,说着反话。 余知奚走到病床旁边弯下腰和他平视,“因为你生病了,我一大早急急忙忙把你送到医院来,早饭到现在都还没有吃。我也没有不高兴,你也不要哄我。” 前面满脸写着不高兴的周延卿,听完余知奚的话,心里开始暗自忐忑,揣度着余知奚这句话里不高兴的成分有多少,面上却依然镇定。他悄悄觑着余知奚的脸色,觉得自己这个老板做得够失败的,顾洲敢在他面前插科打诨不说,连个小姑娘都可以给他甩脸色。 他考虑了一会儿,语气里带上点讨好地意味,“那你先去吃饭吧?我一个人待着就可以。” 实在是乖得不能再乖。 余知奚其实没有什么不高兴,周延卿不发脾气了,她也懂得见好就收。“家里阿姨提了饭菜来,已经在路上了,再等等吧,我先把顾洲发给我的几个文件给你念一下。” 话音刚落,门被敲了两声,直接从外边被打开。傅厉看着两人的方向挑了挑眉,“哟,我来的不是时候啊,我路上听说你晕着没醒,还想着赶早来和你家小姑娘聊聊天。” 和那天在拍卖会上不同,家里的长辈不在,没了管束,傅厉说起话来也更加肆无忌惮一些。余知奚却不想见到这个人,在她看来,莫名说话暧/昧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比如傅厉和楚弈,还有周延卿。不过周延卿比他们好一点,至于哪里好,余知奚确实没想清楚。 余知奚把平板的屏幕锁上,面上是无所谓的模样,却慢慢地朝周延卿那边挪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说这句话拿来形容她和周延卿,是过分了一点。但她还是认为,即使现在周延卿病怏怏的,但如果傅厉要干什么,好歹周延卿打起人来还是比她打得痛。 好在傅厉今天不打算闹,视线离开余知奚,开始说正事,“你给我打得那笔钱,我找人打回你账上了。怎么?你施舍要饭的呢?转给我八十万是几个意思?” 最开始周延卿说给钱太俗,拉着余知奚逛了一晚上没选到礼物,前几天突然说已经选好了合适的回礼。她还当是什么稀罕的好东西呢,搞了半天还是直接给钱。 周延卿习惯性客套一下,“你给的链子也就值八十万,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我还你八十万刚刚好啊,哪能让你白送条链子呢。” 傅厉轻哼一声,“钱就算了,给我在你公司安排个位置,我外公让我跟着你混几天,就当是抵了。” 听到这话,周延卿没多大意外,早在前几天他就听说了,傅厉又干了些混账事,把家里的长辈气得不行。 傅厉在外头潇洒,把一个姑娘弄怀孕了,那姑娘不仅胆子大还很机灵,带着医院开的怀孕证明直接上傅家的公司闹去。她也不说要钱,张口就是她怀孕了要嫁给傅厉。 傅厉的父亲想让保安把她赶走,保安还没靠近呢,那姑娘就开始尖叫,说是这些人想要伤害傅厉的孩子,把保安唬得一愣一愣的。 傅厉听到消息后赶来,他浪荡惯了的一个人怎么会同意结婚,压着火问她要多少钱。那姑娘也不是真的想要这个孩子,低声报了一个数字,傅厉想都没想直接让人打到她账上。 好在那姑娘也不耍心机,没有反悔,拿了钱直接就把孩子给打掉了。 当时周延卿和余知奚听顾洲讲这件事情时,仿佛听了一出都市情感大戏,对最后的结果唏嘘不已,觉得那个孩子真是挺可怜的。 傅家公司上下的人都看了这场闹剧,傅厉的父亲脸上挂不住,回家想打傅厉几棍子给他点教训,傅厉的母亲哪能同意啊,只能骂几句。 傅厉的父亲当天就给周延卿打了电话,把周延卿一顿夸得天花乱坠,说他又是懂礼貌又是有作为,让周延卿多带着点傅厉,希望傅厉跟着他能懂事一些。 周延卿当时想着钱都还了,谁也不欠谁,他为什么要管这烂摊子事,就找了个借口婉拒。现在傅厉又把钱还回来,是铁了心要进周延卿的公司,周延卿有点看不透傅家的想法了。 “上班要忙得事情很多,你吃不消。”周延卿仍然不想因为八十万,把这个对余知奚虎视眈眈的人放在公司里,那样会增加很多烦恼。 傅厉也知道周延卿这是在找借口,“你当我看得起你那点工资?不过是看你公司离我家公司远,我到你这来,我爸不能总管着我。” 好像有点道理,周延卿还在犹豫着,傅厉开口,抹掉周延卿的一大顾虑:“保证不动你女朋友。” “好的,等着你来公司。”这次回答得很快,仿佛就等着傅厉说那句话。 傅厉见事情已经谈妥了,一边往病房外边走一边不屑道:“得了,别那么宝贝你那小姑娘,尺寸太小了,我看不上。”傅厉话里嘲讽的意思太过明显。 余知奚:“???” 余知奚觉得自己好像中了一枪,她至始至终明明一句话也没说。 傅厉离开时没带上门,余知奚对着门外无声地骂了句脏话。把门关上后,转身发现周延卿正看着她,眉眼含笑,“我倒是觉得刚好。” 余知奚难得变脸迅速,恶狠狠地问他:“刚好什么?” 周延卿敏锐地察觉出室内突然的低气压,停顿,把话锋一转,笑得人畜无害:“刚好我饿了,你打个电话问问阿姨到了没有。” 19.心跳加速 想来那场车祸给周延卿带来的生理影响, 确实是蛮大的,据说他以前是几年都不生一次病的体质,现在生了个病,居然住院好几天。 医生本意是让周延卿留院观察一天,可当天夜里周延卿又发起高烧,医生就多留了他一天。这么一来二去,周延卿硬是住了三天的院。 周延卿自己的戏多, 想要余知奚陪着他又有些不好意思,每天吃完晚饭就开始作,绕着弯问余知奚是要留在医院, 还是回家去。 余知奚开始两天还没想明白,周延卿到底是希望她留着呢,还是希望她走呢,到第三天晚上基本就可以确认这是周延卿的口是心非。表面上毫不在意似的,要是得到不满意的答案, 马上就开始闹小脾气。 余知奚要是在认识的人里边,给脾气古怪的人列个榜, 周延卿绝对排在很靠前的位置。 这天晚上顾洲来医院的时候,正赶上周延卿和余知奚吃好饭, 阿姨收拾了餐具准备回家。顾洲随口和余知奚提了一句, “今晚我在医院,你要不要和阿姨一起回去?” 余知奚迟疑片刻, 还没回答, 周延卿就不乐意了, 冷声反问顾洲:“这是哪家的规矩呀,我才是老板,你们自己倒开始安排起来了?”这阴阳怪气的,一听就知道是不高兴了。 顾洲自知是多了句嘴,掏出电脑打开文件,开始和周延卿汇报今天公司的情况,试图略过刚才那个话题。阿姨也听出了周延卿话里的意思,带着餐具盒子就走了。 剩下余知奚胆子大,也不说话,就直勾勾地盯着周延卿看,莫名看得周延卿有些心虚,不自在地去看正在叽叽喳喳的顾洲,躲避开余知奚的视线。 再过一会儿,周延卿回头,余知奚仍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他。 余知奚前几天原以为周延卿是不想一个人待在医院,今天看来,他也并不想顾洲留在这里陪他,这样包含的信息量就有点大了。其实她一直看得出来,周延卿对待她,和对待别人时有些不一样,她之前一直认为是因为自己的假身份,她是周延卿名义上的女朋友,所以周延卿会对她好一点。 今天仔细想想,似乎不是这样。毕竟女朋友前面还带一个“假”字,她是签过合同的人,不管周延卿对她好不好,她都不能把和周延卿相关的事情往外传。而且从一开始就很奇怪,周延卿为什么会找她作为他的助理,这是她这么久以来没找到原因的事情。 可她没敢问出口,她怕如果是自作多情,开了这个话题,那会让两个人都很尴尬。 看周延卿浑身不舒坦的样子,她收回了视线,接着看手里的杂志。这一叠的杂志是周延卿第一天住院时让顾洲拿来的,说是他自己无聊的时候想看。但实际上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醒来后也是在处理公司的各项事情,这些杂志理所当然地落到了余知奚的手里。 这样的事情不少,就像医生嘱咐了他只能喝一点稀粥,余知奚怕他看了馋,就跟着三餐只喝粥。第二天他非闹着要吃各种大鱼大肉,余知奚好说歹说都劝不住。 等到家里的阿姨带着饭菜来了医院,他又突然说不想吃了,全都归余知奚一人所有。 心里有事情绕着,平时喜欢的杂志现在看起来也是索然无味。她的位置离病房的门很近,随意地翻了几页杂志,听见外边有隐约的声响。 有人推开了病房的门,完全没有在意余知奚坐在门边的沙发上,来人直接走向周延卿。从身后依然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气质很好的人,头发一丝不苟地绾起来盘在脑后,穿着一身剪裁优良的旗袍,上头绣的是老一辈喜欢的花纹样式。 顾洲的汇报停下,他微微欠了欠身,“太太。” 被称作太太的人转而对着顾洲,“打扰你们工作了,我听说延卿生病,急忙就赶来了。”是南方的口音,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顾洲又和周太太说了几句,退到一边和余知奚站在一起,用口型告诉余知奚,这是周延卿的妈妈。其实不用顾洲说,余知奚也大概猜到了这里,周太太举手投足间和周延卿都有着一些相似,是长久在一起相处的人才会有的各项共同点。 顾洲和余知奚二人退到门外,把空间留给他们母子二人。 周太太先责怪了一下周延卿都不把自己生气的事情告诉她,周延卿轻笑了一声,“又不是小孩子了,生个病而已,就不想让你特地跑一趟。” 周太太始终背对着门的方向,她没看见余知奚,余知奚也见不到她正面的模样。但是余知奚却莫名觉得,她一定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大概是看周延卿现在的精神状况不差,她问了几句周延卿的近况之后,开始说起了别的事情。 “延卿啊,你陈叔叔你还记得吗,这个月他女儿都二十岁了。” 这个开头,让周延卿心底响起了警铃,他淡淡道:“我知道。” 周太太点头,“是的哦,之前好像是有让你去参加生日宴会的。那个小姑娘好像挺喜欢你的,你对人家有没有意思啊,要不要处一段时间试一下。” 周延卿就猜到他母亲会说这个话,她最经不起别人和她说,谁谁谁最近结婚、谁谁谁生了个儿子,只要有人这么刺激她,她就一定会来刺激周延卿。 门外依然能听见周延卿二人的对话,余知奚坐在长椅上习惯性地抠着指甲。顾洲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快速运动着,回头时正好看见余知奚在发呆。他和余知奚坐在一块,自然也听见了周太太对周延卿说的话。 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他安慰了一下余知奚,“你不会是在担心老板找了新女朋友,然后就把你辞退了吧?” 余知奚回神,装若无事地笑笑,“合同里的期限还没到,他现在辞退我是要给违约金的,拿了违约金那我就是血赚,有什么好怕的。” 估计着顾洲也是觉得无聊了,他一边写着报告,一边和余知奚聊起天。怕影响里面的人,他的声音很低,但他口中的那个周延卿,是比余知奚印象里的更加真实。 “好像没有和你说过,我大学时期是老板的同学,和他相处的久了,你才会发现他一直以来就是一个很多面的人,或者说的直接一些,就是一个戏精。但他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也是一个很自律的人,少有人可以动摇他的想法,改变他的生活习惯,他几乎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确实是个对自己狠心的人,大学的时候他的烟瘾还是很重的,他的生活环境给了他不小的压力,他每天抽烟的量真的很可怕,后来发生了一点事情,他就直接把烟给戒了。你不抽烟你可能不知道,烟这种东西不好戒,尤其是他当时的烟瘾那么大的情况下。 可是他虽然偶尔凶巴巴的样子,却没有一次对熟人说过分的话,哪怕是在他气急了的时候。我说这些不是想说他有多好,只是觉得让你知道比较好。不管是作为一个上司,还是作为其他角色,他都是一个很靠得住的人。” 其实这些余知奚是感觉得到的,只是顾洲说相处的久了,她和周延卿认识一个月已经可以说是“久了”吗? 周延卿不想太直接,他母亲的心性也不老成,一直生活在他父亲的庇护之下,不管是谁把话说得重一些,就会让她觉得难过。“她和我差了六岁。” “年龄差怎么了,延卿你不要这么保守封建的好伐?” 周延卿真的有点想不透,一个母亲是怎么说自己儿子保守封建的。他无奈地看着他母亲,“您最近在读《春秋》吗?” 周太太对周延卿转移话题感到很不满,语气老大不好,“没有。” 病房的门有一小格玻璃,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周延卿面向这边靠坐在病床上。他笑起来眉眼弯弯,暂时褪去了所有的顽劣、不正经和戾气,只剩下最柔和的一面。 “那您怎么做起春秋大梦来了?” 赶在他母亲不高兴之前,他又接着说下一句,“陈家的女儿很优秀,但是配不上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你,你老是给我推荐别人,让我很为难。” “我有女朋友,我很喜欢她,妈你以后不要再介绍别人给我了。” 他一字一句里是少见的正经认真,就像他说的那样,话里的那个女朋友,是他很重视的人。 余知奚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周延卿强迫她亲他的时候,她都不会感觉到脸红心跳。可他现在只是这样轻飘飘地说一句话,或许只是用来哄骗他母亲的借口,余知奚还是不争气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是砰砰砰的,令余知奚无法忽略的。 20.是因为你 余知奚能感受到顾洲向她投来的热烈注视, 这让她很不好意思。她从门边离开坐回原位, 把脑袋偏向另一边,不给顾洲看见她脸上害羞的表情。 无法否认周延卿正经深情地说话,真的很迷人。 顾洲继续打着字,问她要不要进去见未来婆婆一面。余知奚迅速地摇头, 怎么可能主动去见周延卿的母亲, 不明不白的, 好像刻意想攀什么关系似的。 没过几分钟就听得周延卿在病房里喊余知奚的名字,余知奚的心里咯噔一下, 多种情绪杂糅在一起,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样的感受。 顾洲了然地看向余知奚,给了她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撇开周延卿是否真心实意不说, 既然告知了周太太, 她自然是要揪着周延卿, 让她看看她的准儿媳妇。 天色渐晚,走廊的玻璃外是一片混沌的天光,云翻卷着飘散又聚合,最后慢慢离开这一小块可见的范围。 余知奚有点后悔刚才没跟着阿姨离开, 不然也不至于遇上周延卿的母亲, 更不会有待会儿尴尬无比的场合。 不管愿不愿意,周延卿既然叫了她,她的回复是一种礼貌。余知奚快速地整理有些皱着的衣服, 推开病房的门, 周延卿和他母亲的目光同时打在她的身上。 周延卿向她招招手, “我妈妈想见见你,你和她打个招呼好吗?”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回答不好,余知奚硬着头皮往前走到病床边上。微微弯腰,一个小幅度的鞠躬,表达一个晚辈对长辈的尊敬。 “阿姨您好,我是余知奚。”她迎着周夫人打量的视线,换上一个得体的笑容。 身后周延卿伸手想牵一牵余知奚,安抚她的紧张,余知奚反手死死地抓住周延卿的手。用劲之大,几乎让周延卿控制不住自己,让表情变得狰狞。 好在周夫人的关注点全落在余知奚的身上,丝毫没有想要搭理周延卿的意思。周延卿忍着疼,却不把手缩回来,任由余知奚拧着。 “这个小姑娘长得好漂亮的,也很讲礼貌,你几岁了呀?”周夫人说话时会带上一点儿的尾音,是一种很讨人喜欢的语调。 周夫人之后问了多个问题,她不问家世背景,也不问余知奚的学历,只问余知奚的喜好和习惯,让余知奚觉得这样的交谈也并不煎熬。 周夫人更像是上一个世纪的古典美人,眉眼盈盈间都引人体会到她极佳的气质,谈吐间也能流露出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优雅。 她没有久留,又和周延卿余知奚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迤迤然离开。 等到病房的门被关上,余知奚松开揪着周延卿的那只手,她的下巴半抬着,俯视坐在病床上的周延卿。周延卿自然知道余知奚想说什么,是在怪他毫无防备地就把她推出来,对付他的母亲。 其实把余知奚介绍给母亲,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一种怎么样的心理,只是觉得该怎么做,于是就真的这么做了。 周延卿不会把这些话说给余知奚听,他最擅长把话题移开。他的手搭在被子上,他低头不看余知奚的表情,动作轻缓地揉了揉刚才被余知奚拧着的地方。 余知奚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到周延卿的手背上红了一片,因为她留着指甲,拧他的时候不小心把指甲压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个不浅的印子。她有点不好意思。 周延卿揉了两下就把手藏进被子里,这给余知奚很大的罪恶感。 她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你给我看看你的手吧,我刚才好像掐的太重了,肯定很疼对不对?对不起啊……”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周延卿还是低着脑袋,摇摇头,“没事的,不会觉得疼。” 他一直很懂得怎么样可以让余知奚感觉到心疼。像是家里那只小橘猫,受了委屈会在周延卿的怀里一直蹭一直蹭,直到周延卿顺顺它的毛,摸摸它的下巴,它才会乖乖地喵喵叫。 余知奚慢慢地挪到他旁边,伸手在他袖子上轻轻扯着,“我刚才就是有点点生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就掐你了,对不起。” 其实周延卿是装出来,先不说余知奚的力气本来就没多大,她只是开始掐了一会儿,后来也基本上没使什么劲儿了。只是他不想松开手,这样牵着她就算是被掐,也觉得高兴。 那天晚上顾洲当然没有被允许留在医院,但是周延卿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他只是在余知奚看不到的时候对顾洲进行驱赶。顾洲作为周延卿七年的好兄弟外加上四年多的同事情,他体贴地把空间留给周延卿和余知奚,另外委婉地表达自己想涨工资的需求。 周延卿一度觉得自己活得不像一个公司的总裁,别人都是霸总,只有他受尽各方的压迫。好在余知奚的道行不够高,他还可以变一变脸来骗一骗余知奚。 医院的高级病房配有病人家属休息的床,和病床隔得不远。初秋的温度降下来,空气中少了夏季的那份燥热,晚间的风穿堂而过,带着丝丝凉意。 余知奚背对着他和衣而睡,挺小的一张床,却因为因为她的身形瘦小,而显得宽敞。这几天睡得久了,现在完全没有睡意,周延卿侧着身把手臂枕在脑袋底下,看着余知奚睡着后的背影。 夜里很安静,屏住呼吸,可以听见她浅浅的呼吸声。周延卿想起在s大上学的那几年,那个时候学校分成两个校区,大一大二的学生在新校区,其他人全部留在老校区。 周延卿大三那一年,校运会放在新校区举办,开幕式开始之前,大部分大一新生都对校运会感觉到兴奋。像他和顾洲这种已经经历过两届的人,就显得兴致缺缺。 他属于不爱参与集体活动的那一类人,开幕式需要每个班级列队经过主席台,最后在指定的位置排好队伍。开幕式开始之前,各个班级在运动场外集合,顾洲长得好看被选去举班旗,拿着绑了旗的杆子和周延卿站着聊天。 那天的风有点大,他们班的班旗是班长偷懒用订书机钉在竹竿上的,大风刮过两轮之后,还不等开幕式开始,旗子已经被风刮下来。周延卿的班级找了个人少的地方集合,周围的人不甚多,可以轻易看见旗子落下的方向。 旗子飞得有点高,风最开始那阵过后,旗子渐渐往下飘,蒙在一个姑娘身上。他和顾洲下意识地追着旗子跑,那个姑娘被那张画着班徽的旗子当头蒙住,懵了一会儿才把旗子扯下来。 周围的同学嘲笑她运气怎么那么好,当头被红旗蒙住,她不在意地扬了扬嘴角,把旗子抖开看上边的图样,而后问身边的同学:“知不知道这个班级在哪里集合,开幕式好像快开始了。” 顾洲和他跑到她的旁边,顾洲跑得快,停下后气喘吁吁地话都说不清楚。他刚才慢了一步,好歹没有喘到顾洲那个程度,他还没张口,她晃了晃手里的一大张旗,“这是你们的吗?” 她身上是廉价的班服,左手的食指上戴着的戒指却是某个奢侈品巨头之一最近的新品。 周延卿点点头,她把旗子递还给他,他说了声谢谢。她身边的一个女生打趣道:“帅哥,你的班旗刚才盖住我们知奚了噢,你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作为补偿?” 他还来不及回答,被叫做知奚的小姑娘摆了摆手,“不用了,你们快去集合吧。”她的唇边笑意清浅,让周延卿记住了好几年,支撑着他后面几年的暗恋和惦念。 . 小姑娘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睁眼看了看他,见他还醒着,以为他哪里不舒服。她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到病床旁边,把手覆在他额头上,声音里掺杂着浓浓的没睡醒的懒倦,同时也饱含关心,“怎么了?又发烧难受了吗?” “没事,我睡不着,你再去睡吧,我躺一会儿。” 余知奚大概是真的没有清醒,听了他的话后愣了半天,才傻乎乎地“噢”了一声往回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又放空发呆一阵子,突然抬起脑袋看他,语气憨憨的,“你刚才是不是说睡不着来着?那我们聊会儿天好了。” 他也爬起来坐着,两张床隔着几步的距离,他问:“你和我隔得太远了,我讲话太费力。” 余知奚跳下床,感受到冷风吹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搓了搓手臂,往他的方向跨了两步又跑回去拿上自己的被子。盘腿坐在床脚的位置,把被子披在身上,看起来真是傻得可爱,“我们聊什么呀?” 她把被子包住自己,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她先开了话题,说她小时候的事情,“我以前很小很小的时候,和我爸妈在一起生活,后来他们工作太忙了,经常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我那个时候五岁,家里连个保姆都没有,有一次我爸妈没来得及回家,我在家饿了一天,饿到干啃了冰箱里的两根胡萝卜,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太惨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没有不满,甚至有着笑容,好像是觉得自己那个时候真的很傻。他问后来呢,她傻乐呵了一下,“后来我爷爷奶奶知道了,他们特别生气,就把我带回来s市,由他们照顾我。感觉自己简直是个留守儿童呜呜呜,我爸妈以前一个月才回来看我一两次,现在更过分了,两三个月来看我一次。” 说着抱怨的话,语气却是满满的柔和,即使这样,她也没有觉得不高兴。 可能是夜晚特有的功能,把每一个细节放大,把人变得多愁善感,他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情。如果是告诉余知奚的话,应该可以的吧。 “好像没有告诉你,我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 余知奚残存的睡意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瞬间清醒,她挥开被子上去捂住周延卿的嘴,“你不要乱说啊,你是不是傻的啊,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地告诉别人。我说的聊天,是讲一些无关紧要的就好啦,不要把那些很私密的事情说出来。” 一个小傻子去说别人是傻子,只是想想这个画面就觉得搞笑。周延卿握着余知奚的手拿开,他不是冲动,只不过觉得余知奚是可以分享秘密的人。不管是失读症,还是别的事情,都可以让余知奚知道。 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在夜里尤为明亮。窗外的光打进屋内,余知奚清楚看见他面上的表情,是她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的温柔,没有任何的调笑和不正经,是最能让余知奚感觉到心动的那种温柔。“告诉你的话,没有关系啊,我愿意把这件事情告诉你。” 周延卿说的故事令余知奚感觉到意外,他的母亲在嫁给周延卿的父亲之前,和她当时的相好有了第一个孩子。她是书香世家家里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瞒着父母,希望和男方把婚约定下来之后再告诉父母。 可对方是一个渣男,听到女方怀孕之后怕得要死,早前的甜蜜丝毫不见踪影,不管怎么样都不认,一定要和周延卿的母亲分手。分手后她依然不准备打掉孩子,直到她显怀,她才把怀孕的事情告诉父母,并且央求父母让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后来这个孩子出生,一直由周延卿的外婆外公带着,周延卿的母亲也认识了周延卿的父亲。周延卿的父母在结婚两年后有了周延卿,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私生子的存在,包括周延卿的父亲。 而这个孩子对外只说是因为看着凄惨,从路上捡回来领养的孩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周延卿稍稍停顿,他笑起来。是一个无声的笑,带着难过和委屈,让余知奚感觉心疼。“这个人,你是见过的,他叫楚弈。” 他高考结束之后,母亲把楚弈接回家里,虽然她没有告诉别人楚弈的真正身份,但是她告诉了周延卿。周延卿接受不了这个事情,以上大学的借口搬出去住在了大学附近,也就是现在的这个房子。 可能是他的父亲真的很爱他的母亲,他母亲希望能给楚弈一些股份,他父亲便大方地拨了百分之五的股份给楚弈,还给了一笔钱让楚弈自己创业。 后来周延卿和父亲出了车祸,他的父亲去世,他这才知道父亲为了怕他以后会是一个不孝子,遗嘱里给了他母亲百分之十的股权。最后留给周延卿的股权只有百分之四十,这意味着周延卿不是绝对控股。 周延卿说话的时候,避开了余知奚的视线,他觉得自己难过的样子,一定很娘。余知奚第一次主动地把周延卿的手握在手里,小小的手掌努力地想要包住周延卿宽大的手掌,希望能够以此安慰他,让他不要难过。 余知奚的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心疼,她一直以为周延卿的生活无忧,除了公司的事情,很少有其他的烦恼。直到今天周延卿告诉她这些,她才知道周延卿深深压在心底的事情。 平时睥睨万事万物,日常变脸,偶尔还会欠揍地惹人恼火的人,其实也有着自己藏起来的心酸。 余知奚问他,“你爱你的妈妈吗?” 他可能很少听人问起这个问题,他觉得很有意思,这样煽情也很矫情的问题。“我爱她啊,我只有这一个妈妈,可是她不止我一个儿子啊。我努力地想要相信,她最爱的人是我,但事实好像不一定是这样。” “因为不是绝对控股,如果我母亲把她的股权给了楚弈,而楚弈再收购一些,只要他超过了百分之四十。那么下一次股东大会的时候,坐在最上头位置的人,就不是我了。” “我之前和你说,我是周家唯一的儿子,这个周家建立起的商业帝国就算覆灭,也要在我手里。但是有时候想想,这都是不一定的事情啊,如果真有一天我不是这个集团的控股人了,那我能做什么呢,去和楚弈同归于尽吗?” 他说着,自嘲地笑笑,好像觉得这个想法说出来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都是自己的儿子,在做选择的时候,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会偏向哪一边。余知奚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周延卿,她一直以来的生活都很简单,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家庭关系。 她紧紧地抓住周延卿的手,希望他不要难过。“在那还没发生之前,什么都不要乱想,这一切都是你的,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周家唯一的继承人。” 后来余知奚把话题转移开,换上轻松欢快一点的事情来说,周延卿知道她是在努力地想让他开心一点。他也愿意给余知奚这个面子,暂时把所有的不高兴抛之脑后。 她每天早上会在吃过早餐之后回去家里洗漱了再过来,阿姨来得早她起得也早。再加上因为医院的床和家里的不一样,余知奚一连几天也睡不习惯,这几天她都处于一种睡眠不充足的状态。 聊到后来余知奚就困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几乎要埋进她蜷缩着的被子里。周延卿那一小份私心作祟,他伸手把余知奚揽进怀里。 那一年有个小姑娘说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她说:“明天还会有明天的朝阳,即使它有可能暂时驱散不开浓雾,又或者乌云完全将它覆盖住,但要相信,它一直都在。” 这是支撑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话,他为了这个小姑娘戒了烟,为了他改变自己所有的丧,就是希望自己能活成她说的那种积极向上的人。 我所经历的事情不美好,我的生活也不尽如人意,可还是比大多数人要好得多。我曾垂头丧气,我曾萎靡不振,我曾放弃自我,但我愿意为了你做出改变。 因为你是那样生活在阳光底下的人,我希望我能和你一样,而不是成为和你相反的那一类人。 为了你,我愿意。 21.一山多虎 怀里的余知奚睡得正香, 他坐在病床上面对着窗户,看着窗外缓缓升起的太阳,和这个渐渐明亮的世界。 经过这个过程, 他并不觉得清晨直接打进屋内的光线刺眼。周延卿把余知奚抱起来, 放回她的床上, 替她掖好被子后,再次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能再见到你, 是幸运。 第二天余知奚是在那张并不太宽敞的病人家属床上醒来, 她睁着眼看医院洁白的天花板, 整个脑袋都在放空。记忆中最清晰的一部分, 是周延卿说的那个哥哥, 和周延卿一起分享母爱的楚弈。 印象里的楚弈, 周延卿总是很难对他有好脸色, 甚至把他划分到和傅厉是一类人。最开始他为了试探周延卿对余知奚的在意程度,刻意地靠近余知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那一段时间里他确实和傅厉很像。 后来余知奚发现,楚弈似乎不是那种人,他的城府是她和周延卿加起来都无法超过的深。 这样的人最招惹不得,因为你不知道他会怎么样报复你, 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报复你。 余知奚从床上爬起来,病床上不见周延卿的身影,洗手间里也是空的。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余知奚转身, 正巧和周延卿的视线对上。 “我去找了医生, 他说我可以出院了。” 余知奚随便扒拉两下乱糟糟的头发,发现周延卿已经穿戴整齐,像是早早醒来准备好所有事情,只不过她还在睡懒觉,所以他在这等着。 余知奚洗漱的时候,周延卿让司机过来接两人回去一趟,这几天生病住院,不能好好地收拾自己,让他觉得很难受,他需要回去整理一下再直接去公司。 傅厉和楚弈这两个动向不明的人留在公司,他怕顾洲一个人镇不住,在家里简单地收拾好自己,又带着余知奚赶去公司。 来公司的路上,周延卿提到最近这几天辛苦余知奚了,说要给她涨工资之类的话。余知奚摆摆手,拒绝了周延卿的好意。顾洲那样兢兢业业的员工,涨工资是应该的,她什么都没做,怎么好意思涨工资呢。 其实和余知奚以前在的公司相比,现在的工作强度真的不高。再加上她的工资本来就高,更何况还住他的吃他的,就算是从朋友的层面来说,朋友生病住院,她留在医院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现在莫名涨工资,会让她觉得受之有愧。 意料之中的,傅厉作为一个富家子弟,来华周集团上班不过是挂职,压根不可能准时上班。 顾洲曾经问过周延卿,傅厉这样肆意却被他纵容,会不会给公司上下造成一些不良影响,让公司员工产生一些消极心理。 周延卿当时嗤笑道:“他消极怠工是没错,但谁不知道傅厉家里有矿,给公司投了一笔钱?” 周延卿连着在医院待了三天,虽然清醒的时候会听听余知奚念材料报告,但还是积攒了不少事务没有处理。以往还时常中途休息的周延卿,今天几乎是连轴转,从最早留下的文件开始,一份一份地往下办。 顾洲急匆匆进来告诉他,傅厉和楚弈打起来的时候,他快速运转的大脑顿了一下。 除了工作外,周延卿这个人自己一堆穷讲究,但对于别人却没有诸多限制。比如傅厉打架这件事,他是不会因为这件事对傅厉产生什么偏见,可打架的地点在公司,就让周延卿难以容忍。 几位股东的办公室都在同一层,想来傅厉也只是挂个牌,周延卿就把他的办公室也安排在这一层。傅厉来公司的第一天就和人打起来,对象还是楚弈,这是周延卿怎么也想不到的。 周延卿领着人到场时,傅厉和楚弈两人各自气喘吁吁地挨着墙站着。两人脸上都挂了点彩,还死死地等着对方,好像如果不是双方都被人拉着,恐怕下一秒又要扑上去扭打在一起。 考虑到这两人现在的情绪不稳定,周延卿害怕等会再打起来,会误伤到余知奚,吩咐余知奚远远地看着就好,不要靠近。自己和顾洲上前,周延卿的表情并不好看,连带着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子不耐烦,看起来很凶。 “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两人都是一副不屑告状的模样,冷哼一声把脑袋偏开。周延卿点了楚弈的秘书,“你说。” 楚弈的秘书支支吾吾的,只说是傅厉言语侮辱他老板。再问秘书是怎么侮辱的,秘书看了看楚弈暗沉沉的脸色,不再说了。 傅厉嗤笑一声,倒是坦然,“我说他是没爹的私生子,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楚弈转过头,眼底一片猩红,轻易挣脱了秘书拦着的手,冲到傅厉面前。傅厉也不是白吃饭的,这人自小没少和人打架,出手时都带着狠劲,一下一下打在楚弈身上,余知奚隔老远看着都觉得疼。 楚弈是私生子这件事,从周延卿的父亲还没去世前就有人怀疑,只不过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人敢确定。傅厉居然能这么直接地当面把这件事说出来,大概真的是想打架了。 周延卿也没让人拦着,反而抬手示意两边的人不要去管。你来我往地一拳接着一拳,等到两人打得累了,才叫双方的人上去分开楚弈和傅厉。 他压着火扬声道,“闹够了吗?嫌不嫌丢人?再有下次就都给我滚蛋!” 周延卿少有发火的时候,没发火不等于不会发火,平常挺温和的人凶起来也是相当可怕。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就连原本气焰嚣张的傅厉,都稍稍收敛了一点。 集体骂完之后还要挨个批评,周延卿转头对着傅厉,“来的第一天就这样厉害,我可以允许你迟到早退不务正业,但你要是再闹事,就带着你家投的钱给我滚。” “还有你,注意一点。”傅厉戳的不仅是楚弈的伤口,同时也是周延卿的痛处。认识傅厉这么多年,他这么失态,周延卿还是第一次见。 姑且当他心理真的很受伤,周延卿就不再对他说什么重话。 傅厉趾高气扬地瞥一眼楚弈,带着秘书离开,往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周延卿寒声道:“今天的事情,谁往外传,就等着从这一行里消失吧。”他沉下脸时,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几个在场的人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好在这起打架事件不是发生在一楼的大堂里,这最高层来往的人不多,想要封住口也会相对容易一些。 楚弈虽然人高马大的,但实战经验太少,眉骨的地方破了一块,眼下颧骨处瘀血,嘴角也洇了些血迹。和平时的模样比起来,真真是狼狈得不行。 周延卿扬了扬下巴,对着楚弈的秘书说,“带你老板擦点药去,都一把年纪了还打架。” 等到人都散了个干净,周延卿仍站在原地,对着电梯口这一片地方,开始思考。 楚弈这一天天挂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居然能和傅厉这样的人模狗样的人干架,怎么想都有些蹊跷。 这半年来怀疑他是私生子的人不少,怎么偏偏就和傅厉在一块儿掐起来。他喊了一声顾洲,“把这一段监控调出来。” 顾洲应了离开,周延卿心中疑虑渐深,总觉得漏掉了什么。他回身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余知奚跟在他的身后。 病还没有好全的缘故,刚才又发了一通脾气,此刻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刚才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吗?” “傅厉的反应太过奇怪了,我隐约总有一种被隐瞒了一部分的感觉。这里边肯定有事情没说清楚。” 周围很安静,不说话时,只有余知奚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周延卿微微眯起双眼,脑子里中生出一种想法,他停下来面向余知奚而站,“如果这两人联合起来,表面上像刚才那样彼此容不下对方,实际上准备一起对付我。你觉得这个可能性有多大?” 这样的猜测很有道理,但两人扭打在一起的时候,下手也是真的狠,看起来不像是在演戏。余知奚点点头,“有这个可能。你也是不容易了,放两只老虎在眼皮子底下。” 周延卿却没在意这些,可能是从小到大试图给他威胁的人多了去了,他暂时没有什么危机感。 相反的,他开口提醒余知奚:“我容不容易没关系,之前和你说过的话,还是很有必要再提醒你一遍。跟这两个人保持距离,不管是工作上或是私底下。” 周延卿说的这话,余知奚明白,她是一个有判断力的成年人,单单从她是周延卿的下属来讲,都不该和傅厉楚弈这两人有什么交集。 跟何况从朋友的层面来说,昨晚周延卿毫无防备地和她说了那么多,她更不能和他们有所往来。 周延卿看着余知奚一脸郑重地点头,她的想法他能猜到个大概。其实他倒没有想得那么多,他只是怕他好不容易快要拐到手里的小姑娘,等会别傻乎乎地又给人骗走了,那他真是哭都来不及。 22.周家宅邸 上回重型货车司机的口供内容, 周延卿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一口咬定是自己的过失。还有之前亏空的钱, 又被莫名补上, 周延卿思索着, 这两件事情会不会和刚才那两人有什么联系。 顺手拿起矮桌上的玻璃杯, 杯里的液体进入口腔,冷下来的红茶和温热时候的不一样, 带着一点涩, 口感并不好。 周延卿遗憾地看着手里的杯子, 即使是花大价钱收来的名贵红茶,也避免不了冷却后的不讨喜吗。 周延卿办公室的其中一小部分墙面是落地玻璃, 公司每天都会派专业人员清理这一整栋楼的玻璃, 从办公室里可以清晰地看见外边的景象。 外边太阳高高挂着,无风的天气, 湛蓝的空中没有一朵云。周延卿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知道全省最高的大楼,是哪一栋吗?” 华周集团的总部大楼甚至是s市的一个地标性建筑,余知奚点头:“就是我们在的这一栋。” 周延卿转动手中的玻璃杯, 杯里的液体流转,过滤后的红茶,显得晶莹透彻。“当一个人处在高处的时候,有人会感叹自己的渺小,有人则会认为自己已经站上食物链的顶端。” 余知奚一愣, 以为周老板要在线发鸡汤:“那你呢, 你是怎么想的。” 周延卿把酒杯放置在一旁的矮桌上, 回身看她,一双眼睛在光线充足的环境里,比外头的阳光更加夺余知奚的目光。 “我?我在想,如果能和有情人在这做些快乐的事情,大概会很美好吧。”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眨不眨地看着余知奚,给余知奚一种错觉,就好像周延卿口中的“有情人”指的是她似的。 这不是余知奚能接得来的招,她眼神闪躲开,急忙在脑子里找一个借口溜走。 “顾洲刚才没把文件给我,我出去找他拿一下。”说完,不等周延卿同意,直接转身往外走,到后来更是慌乱地小跑了几步。 周延卿懒散地躺进沙发里,嘴里喃喃:“这么经不得吓啊,那倒是难办了。” s市的天气向来不稳定,前两天的大雨刚停下,晴朗了一个早上,到下午又开始狂风大作。到下班时间路面上已经开始有部分积水,周延卿通常的习惯是把手上的任务完成才回家。 但看这雨势,要是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他把剩下几份文件一收,递给余知奚,“先回去吧。” 司机把车从公司门前驶入马路时,已经需要雨刮器不停地摆动着清理雨水,才可以勉强看清挡风玻璃外的景象。 也是因为大雨的缘故,每个人都把车速放慢,道路比平时更加拥堵。每走几步就需要停下来等上几分钟,才可以再继续往前挪动。 雨天本就压抑,再加上路上耽搁的时间太久,车内的空气逐渐变得混浊,让人喘不过气来。余知奚把车窗往下降了两指宽的缝,雨就从那个缝里被吹了进来。考虑到周延卿的病刚好,怕他再次发起高烧来,余知奚把窗户升了回去,短暂时间的新鲜空气又被堵在窗外。 本以为回家这条路被无线放慢,呼吸新鲜空气遥遥无期,在驶过一片低洼地段时,前头几辆车陆续熄火抛锚。周延卿的司机想要原路返回,寻其他的路线,奈何后面的车不离开,也就无法调头。 周延卿的车底盘也不高,在水里泡了一会儿也熄火了。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在车里等救援队过来是不可能的。车里还备着两把伞,周延卿留一把给司机,自己打开车门撑起另一把伞。 周延卿站在雨里,路面上的积水没过他的小腿肚。余知奚今天穿得平底鞋,以她的个头,如果是她站在水里,水大概可以达到她膝盖以上的高度。 周延卿站在门外朝她伸手,“你直接跨出来,我抱你。” 余知奚踟蹰着,“我还是自己走吧。”她边说着边往水里跨,周延卿拦住她,“你得了,两个人里湿一个就够了,如果不是你抱不动我,我还打算让你抱着我走。” 不再和余知奚废话,周延卿俯下身单手把她抱起来,考虑到路程,他又说道:“你拿着伞。”倒不是说余知奚重,只不过是怕单手没抱住,会让她掉下去,还是稳妥一点的好。 因为在地势低洼的地方,周延卿需要带着余知奚向高一点的地方走。水向下的流速不慢,由于水的阻力,周延卿的腿浸在水里,并不方便行走。奈何这里原是一个下坡,没有什么捷径,只能老实地往上走。 余知奚撑着伞窝在周延卿的怀里,他的手工西装都是送到专门的干洗店里清洗的,几乎没有什么味道。 她鼻息间充斥着的是雨天里的一点点泥土的腥味,这种气味不好闻,大概是和他一起感受的原因,倒也觉得没那么难闻了。 她抬眸,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周延卿下巴的轮廓,他不是很那种冷峻的长相,轮廓的线条相对柔和,但他不显得女气,余知奚却很想用漂亮来形容他的脸。 他这样面相的人,只要微微一笑,就很容易让人走神。 这样的天气基本上是打不到车的,周延卿抱着她缓慢地稳步走着。即使余知奚的方向感很不好,余知奚也发现了周延卿走得不是回家的那条路。 周延卿相对喜静,而此刻周围的环境嘈杂,大雨落下的声音加上来往车辆的动静,因为道路严重堵塞而此起彼伏的车喇叭声,都让周延卿不那么舒服。 隐约听见余知奚说了什么,附近噪音太多,周延卿没有听清余知奚说得内容。他停住脚步,低下头,问她:“你说什么?” “我们去哪啊?”她配合着提高音量。 周延卿往边上水较浅的地方偏移,环视四周的路况,“这里离周家的宅子比较近,我们今天先回那住一晚。” 余知奚仔细琢磨着周延卿口中的“周家”,再三思量这个“周家的宅子”说得是不是周延卿长辈住的地方。如果住在周家的话,百分百的可能性要和周家的人见面的吧…… 从周延卿和她说过他母亲的事情之后,余知奚对周夫人的好感大大减弱,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周延卿的母亲。 她没把这些说出口,本来就在麻烦周延卿了,哪里好意思再提什么意见。 大约二十分钟的脚程,远远可以看见周家宅邸的大门,不知是真的年代久远还是房屋主人喜欢这种仿古做旧的风格。总之余知奚单是遥遥望着这个门,就隐隐有些紧张感。 房子里的人从门边跑过来迎,替周延卿和余知奚二人打了一把更大些的伞。这人大概是周家的管家,称呼周延卿的时候用的是“少爷”,这种让人感觉到等级制度的称呼。 围墙之后还要穿过一个不小的院子,院子里也积了水,周延卿没同意让余知奚自己下来走。没必要都到门前了,还让她沾一沾水。 他顺口问了管家一嘴,“我妈和奶奶呢?” 管家回答了这个问题,其实周延卿也没想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只要没在大厅里待着就行,他也清楚余知奚见到她们难免觉得不自在。 他没作停留,直接上二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因为有专人整理,即使周延卿很久没有回来住过,他只在逢年过节回来待一两天就走,但屋内依然整洁。 他没住在这,别人自然也不敢随意挪动屋内物件的摆放位置,屋里保持着他离开前的原样。 周延卿的轻度洁癖不允许他容忍,自己身上过长时间脏兮兮的。他进屋后径自取了换洗衣服去浴室,他背对着余知奚的时候,余知奚这才发现周延卿不仅是双腿的裤管完全被浸湿,就连他的后背一整片都湿得很彻底。 可是周延卿来的路上时不时就会调整一下伞的位置,每每她把伞往后移,他就会马上移回来。她也淋到少部分的雨,但是和周延卿一比,好像不值得一提。 她的手脚被风吹得冷冰冰的,心里却觉得很熨帖,是那种被人关心照顾的温暖。 周延卿很快从浴室里出来,余知奚考虑到没有换洗衣服,如果穿周延卿的衣服,待会要是见到周延卿的家长,大概会有些不礼貌。 余知奚想了想还是放弃洗澡的念头,周延卿点点头,提醒道:“你自己做点心里建设,奶奶和我妈等会儿一定会说要见你。” 她猜到会有这一茬听周延卿说出口的时候,心里还是更加慌张了一些。 周延卿被她的反应逗笑,“你不会是害怕她们逼你嫁给我吧?” 余知奚的思路被截停,她怔愣了一会儿,倏的发现自己好像一直在紧张,却没有想到过她实际上和周延卿不过是假的男女朋友关系。 再仔细想想,似乎她已经越来越少意识到这一点。 23.真的表白 周延卿日常习惯着装的颜色大多偏冷色, 样式也基本上是一整套的西装。他现在身上穿着的是一件以白色为底色的连帽衫, 上边印着蓝色的图样, 是她第一眼就觉得周延卿不会尝试的那种款式。 余知奚在久远的记忆里搜寻一圈, 依稀记起这是某个牌子,好多年之前的一款限定, 直到前两年还有人高价去收这款连帽衫。 余知奚从来没想过周延卿穿这样休闲的衣服时,会是什么模样。自然也没有想到周延卿穿上后,让她完全忘记他其实已经是一个二十六岁的上市集团的总裁, 反而更像是刚刚跨进大学校园的学生。 是让余知奚陌生的模样, 可他面上的表情她很熟悉, 浅浅地笑着, 还带着些调侃。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 余知奚反问他:“那你呢, 为什么带我回来这里, 仅仅因为这里离刚才那个地方比较近吗?” 周延卿其实很难在余知奚面前撒谎,他不管对谁说假话都可以很自如, 唯独对余知奚不行。余知奚静静地凝视着他,他就会从心底产生一种必须诚实的自觉。 他错开她的视线, 使自己可以尽量顺利地说完他违心的话,“对,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罢了。” 一室的空气都好像暂时凝滞, 两人各自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没动也没说话。半晌, 余知奚打破这份安静, “我亲戚的住处也在这附近,我去找他们就好了,就不叨扰你的家人了。” 她突然发现自己主动抛出这个问题,其实是企图引导着他说点什么。听到不想要回答,有一点点失望的吧,但余知奚努力不把这点心思表现在脸上。 她说着就要起身,周延卿喊住她,“除了那个原因之外,我私心还想让你看一看我以前住过的地方,我这样说,你觉得真实吗?” 即使这段时间里,谁都没有把话挑明,但余知奚确实感觉自己和周延卿的这段关系,好像也不只是戏。 她愿意去迁就周延卿,而周延卿会包容她的小脾气。 她没有再问他,为什么想要让她看他以前的住处。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因为你对我来说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我想要让你接触我的过往。 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周延卿给余知奚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走去开门。 管家毕恭毕敬地微微鞠躬,“老太太和夫人在大厅里等您。” 周延卿回头看着余知奚,她接收到他的目光,暂时把脑袋里其他的内容推到一边,先准备怎样应对周家的两位家长。 她朝门的方向走,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周延卿看着登时严肃下来的余知奚,在她走到他身侧时拦着她,脸上的笑容和平时一样,有些不正经,“和你说过了啊,不用怕的。” 周延卿带着余知奚回来的消息,很快传到老太太和周夫人那里,两人一边指派底下的人去准备晚餐等各项事宜,一边在大厅里等着见周延卿和他带回来的姑娘。 周延卿和余知奚步入大厅,余知奚就明显感觉到各方视线紧锁在她身上。她抬头,远远看见周老太太和蔼可亲的模样,老太太面上的表情让她熟悉,模糊地想起自己的奶奶。 老太太的模样和余知奚想象中的不一样,不是严苛古板的,相反周延卿的眉眼间和她有些相似,是柔和的。 大厅的布局也比较偏上个世纪的风格一些,摆放的家具以及地毯都极具年代感。 除了最开始周延卿领着她问好以外,老太太多数的话题放在周延卿身上,问问他的近况,这让余知奚稍稍松了一口气,总算不至于太尴尬。 她端坐着,视线锁定在脚边地毯的图样上,大面积的米白色上有暗红色的图样,余知奚看了好半天还是没认出来那暗红色的是个什么。 余知奚开着小差,听见老太太问周延卿:“楚弈也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了,他最近怎么样?”他和楚弈的关系实际上是剑拔弩张的,两人彼此之间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 余知奚下意识去看周延卿的表情,他表情未变,依然挂着笑,在说起楚弈时,像是谈起一个挚交旧友一般,“我哥他最近也挺好的,就是有点忙吧,过几天就回来看您了。” 要怎么样强大的心理,才能让他在说起自己万分厌恶的人时,仍旧毫无波澜。 老太太适时又把话题移到余知奚的身上,她也和周延卿一样叫她知奚,透露着些亲密。“知奚家里是做什么的?” 周延卿也没了解过这个问题,偏了偏脑袋看她,她愣了一下,才答道:“父母在其他地方做了一点小生意。”见她说得含糊,老太太点点头不再细问,改问两个人恋情的问题。 “你们俩谁先提的谈朋友啊?也让奶奶听一听你们年轻一辈的爱情故事。”老人那一辈很少说谈恋爱,多是讲谈朋友。 余知奚在心里嘀咕一句,反正之前都是假的,根本没什么故事。 虽然她不擅长编故事,但周延卿却是把这个技能掌握得如火纯青,他随口编造的故事里他作为一个深情的好男人,坚持不懈地追求了余知奚好几年。余知奚一直不曾答应,直到周延卿出了车祸,大字不识一个的时候,她选择在他患难时和他相恋,和他一起共度难关。 余知奚满脑子都是q/q里那个擦汗的表情,哪来什么在他患难时相恋,明明是他找她来当点读机,哪里不会点哪里。 但她能明白周延卿这么说的用意,表达出自己对余知奚的在意,他的家人也会更加在意她。心里其实是很感动的吧。 那天的大雨始终没有停下,周延卿和余知奚留下来过夜。周延卿让人收拾了一间离他房间较近的客房,给余知奚住下。 余知奚从得知要留下来的时候,就猜到自己估计会认床睡不着。屋子的装修和摆设,总让余知奚想起上个世纪的老房子,随着时间越晚越觉得害怕,脑海里时不时就浮现出曾经看过的惊悚片,先记起其中一个画面,再接着所有看过的片段都一一呈现出来。 屋内每一小点声响,都被无限放大,仅是自己翻身时,床板发出的动静都会吓她一跳,更不要说偶尔响起的雷声。 摸过手机,试图刷一刷朋友圈转移一下注意力,第一条就是顾洲半个小时发的一张图。他和朋友跑去电影院看深夜场的恐怖片,图上是电影的宣传单,白衣女子披散着头发,脸上身上都是血。 余知奚吓得差点把手机丢出去,顾洲配上的文字还是“如果你早睡,你就不会看到这条”。余知奚顿时气愤超过了恐惧,直接干脆地评论了一句三个字的带动词的脏话。 顾洲也没睡,两人你来我往地互怼,手机突然一震,提示有周延卿朋友圈回复她的提示。她还没来得及点开去看,顾洲给她私聊发来一张截图。 备注是 “大魔头”回复余知奚,“开门。” 顾洲打字速度极快,几个字为一句话,刷了一整个屏幕。“听说你和老板,今晚住在周家来着?你完蛋了,现在还不睡,还和别的男人聊天,被老板发现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对哦,你是和聊的天,我的妈呀。” 余知奚:“……” 莫名有一种做贼心虚的错觉,让余知奚想起那句,我听见雨滴落在…… 她因为一个人待着害怕,所以没关灯,跳下床去给周延卿开门。周延卿拿着手机站在门外,外头暖黄色的灯光给他披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余知奚怔了怔,“你怎么过来了?” 周延卿直接略过她往屋里走,回答得很自然,“你不是说睡不着吗,来给你讲点大事。” 余知奚懵懵的,没明白过来周延卿所说的大事是个什么事情。她关了门,走到周延卿边上的位置坐下,周延卿把手机随手往边上一放,“我们要不要谈个朋友?” 这句“谈个朋友”,余知奚第一反应想起了周延卿的奶奶,她今天也是这么说的。脑子卡了个壳,没转过弯来,傻愣愣地反问:“谈什么朋友?” 她的这个语气是“做什么作业,别做了”“睡什么觉,别睡了”里面的“什么”,周延卿却一字一句回答得认真,“男女朋友。” “我们不是本来就说好了……” 台灯就在边上,光线打入周延卿的眼底,余知奚可以看见他琥珀色眼瞳里有一个光圈。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春天里雪山初融,注入小溪的潺潺流水。 干净而动听,有撩拨人心的作用。 他的语气带着点诱哄的意味,“不是之前签合同时说得假装,我现在说得是真实的男女朋友关系,你考虑一下。” 24.确定关系 余知奚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周延卿突如其来的表白, 下意识觉得他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她斟酌了言词,“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哪是什么“突然”, 分明是从一开始就奔着这个目的。在书店看到她的那一次, 就在心里谋划着让余知奚在他身边工作,总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本以为自己是不着急的, 只要余知奚在他的范围里, 温水慢炖, 余知奚肯定会慢慢喜欢上他, 他一直模糊地有着这个自信。 可能是夜晚总会让人冲动地做决定的原因,也可能是留在这个曾经住过的地方, 让他想起太多的往事。他在看到余知奚和顾洲深夜聊得开心的时候,居然吃起顾洲的醋,即使他明确地知道,这很荒谬。 余知奚的房间离他的不远,他出了门穿过一条长廊,直到余知奚打开门见到他前, 他还在不停地问自己, 是否已经确定要这么做。 他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 在顾洲那条朋友圈底下回复余知奚。 她很快来开了门,门后的她讪讪地笑着, 像是干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子。 他猜想她一定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不然不至于听不明白他后来说得那些话。 他问完最后那句话之后, 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她的面上很为难, 尽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纠结。 墙上的分针转过几小格, 三分钟的时间过去。周延卿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人太过尴尬,他想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没再让她继续烦恼该怎么拒绝。 周延卿点点头,“我知道你的答案了,我现在就走,你就当做了个噩梦。” 他转身迈出两步,余知奚急急叫住他,又碍于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了,不好太大声,“你着什么急啊,等等,我问你几个问题……” 好像突然间,事情有了转圜的余地,周延卿停下回身看她,脸上还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眼底的欣喜却藏也藏不住。向来乖巧的小孩,也会期待着自己能得到喜欢的糖。 “你问。” 她没找周太太借衣服,身上穿得周延卿的衣服,是周延卿从他偌大的衣柜里找出来的,一套新的家居睡衣。周延卿手长脚长的,睡衣的尺寸对于余知奚来说有些过大了,袖子和裤脚都挽了好几折。 穿在她身上有点儿滑稽,把她衬得更加娇小。暗色的布料,也把小姑娘皮肤的白皙,很好的体现出来。站在灯光底下,好像白得要反光了似的。 她左手抠了抠右手的指甲,声音有些含糊,她怕她问这样的问题,会让周延卿觉得她很小家子气。“听说大部分男人开始一段感情,只是觉得自己该谈恋爱了,而周围刚好有合适的人选,是这样吗?” 余知奚微微屏住呼吸,她很在意周延卿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和周延卿相处的这段时间,她也注意到周延卿对她的特别,但她分不清这份特别源自于周延卿的什么情感。 她的个子到周延卿肩膀下边一点的地方,周延卿看她的时候,视线微微向下,脑袋也稍稍底下来,看起来有点乖。 “对了一半,我只是觉得我该和你谈恋爱了。”不是因为该谈恋爱了才选择你,而是喜欢你才想要和你恋爱。 在余知奚的印象里,周延卿是一个很懂得说话和交往艺术的人,他知道在什么时候可以开玩笑,什么时候应该正经。面对不同的人时,他也会有不同的态度,营造出不同的自己。 之前她总说周延卿变脸的技术太好,他可以做到前一秒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后一秒突然暴风雨。可细细去想,他的每一副面孔都不让她觉得讨厌。 因为那不是一种世故的伪装,他不会为了迎合别人而有讨好的神色,也不会在面对身份低微的人时时无故摆架子甩脸色。周延卿骨血里的倨傲,向来被他隐藏得很好。 在面对熟悉的人时心软又话多,她和顾洲犯错时,他就故作臭脾气地骂人,转眼又去替他们想办法解决。 他的每一面,都是余知奚喜欢他的理由。 还有他的眼睛,在微博热评里第一眼仔细观察过之后,就让她很难忘记的眼睛。 斟酌周延卿回答得每一个字,反反复复地思索里边包含的意思。 余知奚把小动作收起来,说出的话正式又严肃,“老板,你真的打算发展一段办公室恋情吗?”在余知奚看来,之前的假恋情根本不作数,他们实质上只是特殊一点点的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周延卿沉思了片刻,提出另一个解决办法,“我觉得没有问题,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好的话,你做一个全职女朋友也可以,我的资产应该还够你败几年……” 余知奚估计自己的表情大概和网上的问号表情包差不了多少,她打断周延卿剩下的话,“闭嘴噢,我可以到别的公司找工作。” 这句话让周延卿很不满,“那你去哪个公司,我就收购哪个公司,反正溜不开华周集团。” 和什么样的人相处久了,都会和对方有些相似的吧。就好比余知奚和周延卿,余知奚自己都发觉自己降智得过分,开始像小学生一样和周延卿这个幼稚鬼斗嘴。 时间过了凌晨的三点,两人之间不过几小步的距离,大半夜不睡觉,俩傻子站在房间里因为一个问题开始纠结,再因为另一个问题开始斗嘴,余知奚光是想一想都想笑。 周延卿觍着脸凑近余知奚,笑容有点傻白甜,“我们现在是真的了,对不对?” 余知奚列出一个俗套的可能事件,恶狠狠地威胁,“对啊,如果以后被我发现,你是为了演戏更真实一点才委屈自己和我表白,那我就找一把大砍刀砍死你噢。” 看着周延卿飞快地摇头否认,捂着胸口了表真心。余知奚莫名有了热恋中小姑娘的娇羞,她当然不愿意让周延卿看出来,努力佯装着镇定下逐客令。 “三点了,明天还要去上班,你快点回去吧。” 她等了一会儿,周延卿仍然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目光紧紧地黏在余知奚脸上。余知奚自然感觉得到周延卿过分炽热的视线,也感觉得到耳廓和脸颊在逐渐升温。 她正打算开口说点什么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周延卿的影子盖下来,接着是右脸颊上略显冰凉的触感。 一触即分,他往后退开,声线在一室寂静里格外清晰,“小知奚,这是第一个晚安吻,晚安。”周延卿时不时挂在嘴边的求亲亲,终于靠着自己如愿以偿。 到了房间门从外边被合上,余知奚才反应过来那个触感的来源是什么。 夏天周延卿习惯把空调的温度调的很低,到了秋天更是喜欢打开窗户,让外边的冷风吹进来。时常把自己的脸和手脚吹得冰凉,还有他刚才贴上她脸颊的,嘴唇。 血气翻涌,余知奚几乎感觉自己的脸,快要红得冒热气了。她拿手当做小扇子,在双颊旁扇几下,试图给脸降温,效果不甚显著,反而是被周延卿亲过的那个地方越来越热。 又拿手背冰了冰脸颊,希望能到达物理降温,依然是没有什么作用。她转身爬到床上,扎进柔软的被窝里,把脑袋在枕头里使劲蹭蹭,两条腿胡乱地蹬了几下,有点撒泼的意思。 “啊啊啊啊啊啊啊!!过分!!这个人为什么要撩我!!” 这份撩持续了一整个晚上,余知奚前一夜始终处于无法冷静的状态,这种状态造成的后果是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她只随身带了补妆的气垫和口红,就连昨晚卸妆时用得各种东西,都是从周延卿母亲那借来的。气垫的遮暇力度不太强,怎么也遮不住眼下的一圈青黑。她自暴自弃地下楼,预言自己一定会因为黑眼圈被周延卿调侃。 昨晚周延卿也同样是至少熬到了三点之后,却起得比余知奚还要早,此刻神清气爽地坐在周家那个长长的餐桌旁有一口没一口地吃早餐。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一个没礼貌的坏习惯,不太想吃早餐的时候,就会把勺子放在碗里搅来搅去。 余知奚走进餐厅,他懒懒地把眸子抬起来看她,和平时每一个早晨都没什么区别。他的眼底含着笑,看着余知奚从餐厅的门口走到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可能是周家的保姆,把粥递到余知奚面前,余知奚说了谢谢,回过头发现周延卿还在看着她。她也定定地看着周延卿,想看看周延卿想要干什么。 然后……周延卿刻意做出娇羞的姿态,把脸扭开了…… 仿佛是两人的性别发生了调转。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甜蜜的,确定关系后第一次见面的第一次互动?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能找到女朋友的? 25.有点委屈 相处模式多少还是有些变化, 这种变化不仅是肉眼可见的, 更是给顾洲的一种暴击。 因为持续大雨的缘故,公司一楼进了不少水,保洁部门正在尽快处理这个问题。加上积水造成了部分道路严重的瘫痪, 周延卿派人往下通知,今天允许请假和迟到。 周夫人本意是让家里车送周延卿和余知奚回趟家, 周延卿找理由推拒了,说是自己的司机已经在来的路上。实际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压根还没通知司机。 还是后来他趁周夫人和老太太不注意, 给余知奚无声地做口型,余知奚才给司机发了消息。 回了趟家换洗之后再出发去公司, 周延卿让司机换了辆底盘较高的越野。周延卿人高马大的,抬腿一跨就能进到车里,余知奚庆幸自己穿得是裤子, 虽然手脚并用丑是丑了点, 但要是换了裙子还真不太方便爬这样的车。 部分富家子弟多少对车有点偏爱,余知奚之前就听顾洲八卦过,傅厉一个人就有着十几辆车, 穿什么样的衣服搭什么样的车。 余知奚曾经看过周延卿的车库, 他好像没有收藏车的癖好, 车库里一共只有三辆。除了越野看起来比较张扬之外, 其他两辆都是很低调的车型。 她费力地坐进车里, 大概是高度不同亦或是心理作用, 余知奚顿时感觉视野都有了格外大的变化。余知奚伸手在真皮座椅上摸了一把, “这种一眼就能看出你很有钱的车,你挺少开的啊。” 周延卿眼见她从周家出来之后,完全没有了拘束感,话也比之前在周家的时候要多。“因为每天都有个小矮子和我一起坐车,这种底盘高的车,我怕她每天爬车爬累了。” 余知奚放在座椅上的手被她收了起来,她担心自己一生气会不小心把座椅的皮给抓花,就像抓花周延卿的脸一样,如果是这样,指不定还要赔钱。 想打周延卿的心也不是只存在一天两天,每次都碍于自己不过是个假女朋友,而硬生生忍住。余知奚在心里算计着,什么时候也得找个机会让周延卿吃一次瘪,这样才比较公平。 两人是踩着点到公司,余知奚好奇地绕到人事部瞅了一眼迟到和请假的情况。 本以为有了周延卿允许,会有很多人以天气原因为借口来请假和迟到。但意外的,除了傅厉这个老油条日常迟到,以及一些家离得确实远的人迟到以外,大多数人都准时到岗。 余知奚感叹着回到办公室,正想要把这个情况告诉周延卿,就看见顾洲一脸凝重地站在办公桌前说着什么。周延卿也同样严肃,微微拧着眉头。 听到动静,顾洲抬头望了望她。周延卿抬了抬手,示意顾洲继续说。 “之前在查那个重型货车得司机以及家人最近的经济往来,但一直没有什么异常,都是一些有理有据的经济往来。我刚才收到消息,说是在昨天下午银/行快要下班的时间,司机的妻子提了一笔现金去存款,数额不小,应该不是一个司机该有的正常收入。” 顾洲报一个数值,周延卿“哟”了一声,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但嘴角的嘲讽却是毫不掩饰,“有这么多呢,我的专属司机五年才有这么多工资,这家人是凭什么发了一笔横财。” 不是在问凭什么,他用的是陈述句,直接表示出对这笔钱来源的怀疑。 顾洲犹豫着没说话,周延卿在指尖旋转的钢笔被他刻意地脱离自己的掌握,金属材质的钢笔掉落在桌子上发出不小的声响,这样的声音发生在宽敞的办公室里,还是有点骇人的。 有话藏着要说不说的模样,这是让周延卿很讨厌的一点,不管对方是谁。 “我顺便查了查和我们关系比较僵硬的几个人的账户,楚弈的账户我查不了。但是我在银/行工作的朋友告诉我,上个月,也就是老板你遇袭的前一周,楚弈的秘书去过银/行一趟,刚好提了这么多的现金。” 周延卿的目光一沉,他把视线低下去看桌上的钢笔,又捡起它开始在指尖盘转着。没有说话,也没有不悦的神色,大抵是在思考这二者关联的可能性有多大。 “接着往这个方向查,另外查一下楚弈最近有什么动作。” 顾洲应了一声离开,周延卿往后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余知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如果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要害自己的话,多少会有一点难过的吧。 她走近几步伸手去捂周延卿的眼睛,“听到这个消息有没有很难过?允许你在我面前难过一会儿,然后要恢复以前那个无懈可击的周老板噢。” 周延卿睁眼,长长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拂过余知奚的掌心,有点痒痒的。余知奚的手颤了颤,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离开。 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周延卿的反应,她移开手掌,毫无防备地撞进周延卿的眼底。他的眼睛比较敏感,估摸着是昨晚太迟睡觉,今天又戴着隐形眼镜,造成眼底的红血丝有点儿严重。 从早上开始就是这样红红的,可能是余知奚刚刚听了顾洲说的话,再看周延卿的红眼睛,竟然觉得他有点委屈。 “兵来就将挡,他来争你就防。不要难过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话,试图激励一下他,让他振作些,“你今天凌晨还说过钱要拿来给我败家的,好好加油,稳住你在s市商界呼风唤雨的地位。” 周延卿听了她这句话突然间有点想笑,顾洲有一次无意间看见余知奚摆在桌上忘记收起来的记账本,打开的那一面写着她买了哪些东西是周延卿付的帐,她在后边标注“等我赚了大钱,就给老板买游艇”。就她这样还说要败他的家,多给她买点东西她都不高兴。 他的手探过去牵余知奚的手,小姑娘的手骨细细小小的,他很容易就可以把她整只手包住。明明自己还是一个需要别人哄的小朋友,却来安慰他。 他没有因为别的事情感觉难过和委屈,不过是余知奚的安慰让他觉得心里很熨帖。 从凌晨三点多开始,他心里满满的都是他表白成功的事情,心心念念的都是余知奚。而她一旦察觉周延卿有一点点不对劲的情绪,就会马上来哄他。 这种感觉有点奇妙,但是很好。 他把手滑下去和她十指相扣,那么细的手指,好像他稍微使一点劲,就会把那几根骨头弄断似的。 “我从小时候就知道我有一个哥哥,是外公外婆领养回来的,我只在外公外婆的家里才能见到他。我很喜欢他,想着能和他每天都在一起就好了。后来他被接进我家里,我妈告诉我,他是我妈妈和她以前的爱人的孩子,我就不喜欢他了。我觉得我妈妈犯了很大的错,她怎么骗了这么多人,我很讨厌楚弈,希望他离开我的家。但是他没有离开,所以我就自己搬出去住。” “他的学习总是比我好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我把他当做我强大的对手。我讨厌他,不想见到他,事实上都是因为,他同时也是一个让我敬佩的人。可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敬佩的人,好像做出一些很下三滥的事情。” 这种感觉其实很不好受的吧,余知奚回握着周延卿的手,“这是一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不管有没有钱、聪不聪明,都要受很多苦。他没有比你好,因为我觉得你很好很好,是世界第一好。如果有人对你做了不利的事情,你也一定可以顺利应对并且反击的,我相信你。” 除了平时的佯装冷淡,她真的是一个很明媚的人,这个“明媚”是指她的心灵世界,同时也体现在她的脸上。 周延卿手指并拢,稍稍使劲,成功看到余知奚疼得呲牙咧嘴,挣扎着甩开他的手。 体验过的人都知道,这是一种类似于紫薇被夹手指一般的痛苦,不过没到那个程度罢了。 他停止使劲,但却没有松手,仍是扣着她的手。余知奚想甩也耍不开,气得拿文件夹拍他的手臂。 面上是凶狠得吓人,手上的力气倒是没有多少,周延卿不痛不痒地挨了几下,抬头冲她扬着笑,把余知奚气得不清。 “我真是瞎了眼了才来安慰你。”这个姑娘只有表面上的凶狠比较可怕,实际上还是个小绵羊。 周延卿站起来搂了搂她的肩膀,“我就是想表达一下我真的没有那么脆弱,你太好骗了,万一以后有坏人和你说一些惨兮兮的话,你会不会也要相信,然后被人卖了还要替别人数钱?” 余知奚木着一张脸,“不会,我可以拐跑那人的钱,然后包养男宠。” 26.关于暗恋 因为害怕打草惊蛇, 顾洲没有直接去找重型货车司机的妻子问话。他们在明, 敌人在暗,调查这件事是一个冗长又复杂的过程, 但周延卿始终相信能够一步一步地靠近真相。 跟周延卿在一起的日子和之前相比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两人约会的地点无非是三个,在公司、在家里、在路上。又或者说这根本算不上是约会。 除了工作时间,两人都是比较典型的宅,很少会出门。虽然周延卿很反感在工作时间以外办公,但也有不得不占用休息时间处理工作的时候。眼见着本可以休息的周末, 似乎要被一堆工作支配, 周延卿的不满很干脆地表现在脸上。 在一起工作了一段时间,余知奚也大概了解了周延卿的性格, 一早就猜到他要因为这件事而不高兴。没有做什么表示,安静地等他发完脾气平静下来。 周延卿也知道余知奚的处事习惯,如果他对着她发无名火,她估计还是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等到他冷静,她再云淡风轻地说一句:“你发完脾气了啊?” 所以周延卿想发脾气的时候, 大多不愿意面对着余知奚,因为那样可能会让自己更加生气。 以前拿文件这样的事情, 多半是余知奚干,自从余知奚和周延卿在一起之后, 还是有点“农奴翻身把歌唱”的意思, 周延卿回到家后直接上楼, 把一提的文件拎进书房里。 他数了数文件夹的数量,面部表情更加沉重,深感这个周末是没有什么时间可以放飞自我了。 丧着一张脸从二楼下来,余知奚正在厨房看阿姨做晚餐,回身望了望他,看他还在闹小脾气。随口和阿姨开玩笑,“这小孩听到周末也要写作业,就觉得天都塌了。” 他俩偶尔会用“小孩”这个词称呼对方,周延卿对余知奚说“小孩”,是因为余知奚的年纪要比他小三岁,个头也比周延卿小很多。而余知奚叫周延卿“小孩”,完全就是因为他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幼稚心态和举动。 阿姨把砂锅里的汤盛出一小碗来,给余知奚尝尝味道,她手里的动作不停,和余知奚聊起天。“他以前的脾气要比现在坏多了,现在顶多是沉着一张脸,不爱说话。以前要是不高兴,那就是砸东西,都赶上拆家了。” 余知奚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之前只知道周延卿和早些时候的他不同,今天才知道他当年的脾气要更差很多,着实是不小的变化。 “他以前脾气这么坏啊,还好我赶上他脾气好的时候认识他。” 阿姨疑惑地抽空抬头看她,“你应该也知道,他大学的时候脾气就可坏了。以前他大学的时候就喜欢把你的照片放在钱夹里,每次换钱夹要是找不见照片,就要生气的。” 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量有点多,余知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急急喊停:“阿姨您等等,大学的时候?我大学不认识他啊。” “哎呦你小孩子记性比我还差啦?你和他都是s大的,怎么会不认识?”阿姨念叨着,让余知奚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再仔细想又记不起来了。 周延卿坐在沙发上按着遥控,一下一下地换着台,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多大的兴趣。他的脊背挺得很直,不管做什么一直都是挺拔的模样,就算撇去工作后沉淀出来的成熟和稳重,他这样的人放在学校里也一定是排得上名号的人物,她应该不至于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坐到周延卿旁边的沙发上,想了想又朝他的方向挪近一点。周延卿的视线离开电视屏幕,瞥了她一眼,语气冷冷,“你不会要和我说,现在给我念几份文件吧?”听起来很不善,余知奚相信,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后果一定不轻。 余知奚摇摇头,把刚才她和阿姨说的话节选出来告诉周延卿,“阿姨说你大学的时候脾气不太好,是不是这样啊?” 周延卿看着她,忽地勾了勾嘴角,扬起一个友好的微笑,“你说呢?”好像这么看来,脾气是不太好噢…… 她停顿了一会儿,电视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抬头打断周延卿看校园偶像剧,“阿姨还说,你和我是一个大学的,是吗?” 这回轮到周延卿愣了一下,他很快回过神来,又把目光放在校园偶像剧里,“她是不是还说,我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你?” 他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直接略过了这个问题来反问她。她摇摇头说不是,小声道:“她说你以前会把我的照片放在钱夹里。” 周延卿下意识伸手去摸裤子口袋,接触到裤口袋的布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了家居服。“所以说,一看你就是没拿过男朋友钱去花的人,连我钱夹里有什么都不知道,在衣帽间里你自己去找。” 余知奚对这些事情好奇的不得了,小跑着上楼去周延卿的衣帽间,离开前不忘抱怨一句:“你就不能自己告诉我啊,还冷着一张脸,对你女朋友一点都不热情。” 周延卿继续看着电视,没什么反应。直到听见余知奚的脚步声远了,才探身在桌上的餐巾纸盒里抽了一张,擦了擦手心的汗。 其实是很紧张的吧,还有很多的不好意思,应该早一点告诉阿姨不要和知奚说这些事情的…… 过了一会儿,余知奚又小跑着从楼上下来。周延卿的钱夹有点多,柜子里摆了好几排,余知奚打开了好几个,才找到放着照片的那一个。 看那件班服,应该是她大一那年的运动会,不知道是哪个班级的人穿了一个妮可兔的玩偶衣服,她和妮可兔站在一起拍了个照,这张照片是好久之前的了。 余知奚坐下,把照片递给周延卿,“你怎么会有这个照片,我自己都没有存。” 周延卿转过头看着她,“因为这是用我的相机拍的,我当然会有。” 那一年的运动会,班里的一个男同学借了他的相机。他没什么兴趣去参加校运会的活动,和顾洲一起在新校区外边的网吧,打了三天的游戏。 闭幕式逃不掉,因为他不想听辅导员无止境的碎碎念,只能回去参加闭幕式。同学找到他,把相机还给他。台上是校领导对各个奖项的颁奖,按照流程,颁奖之后还会有一堆的讲话。 他兴趣寥寥,又不想和其他来搭讪的人说话,装作很有事情忙的样子,站在队伍里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单反买了一直没用,里面的照片大多是那位同学拍的。 文艺男青年的日常,拍天空拍花草。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按着按键,耳边是整个学校回响的属于领导的声音,中年男人的声音没有多动听。整个闭幕式到现在,他站着等了半小时,已经是他的极限,他想直接走了。 目光就要从一堆的花花草草中收回,手指惯性地按了一下键,一个姑娘存在于单反小小的屏幕里。是校运会第一天见过的那个姑娘,她换掉了班服,无袖的小衫外边披了一件防晒衣,头发烫了卷散在身后。 说实话,他第一眼看到她,并不觉得有多惊艳。但她是耐人寻味的那种美,不仅好看,也很耐看。 大概是一群人让他那个同学帮忙拍个照,后边还有好几张其他女生和可妮兔合拍的照片,他一一删掉,留下有余知奚的几张。 一张是她跑向镜头中央,整个人影都模糊了,一张是她和可妮兔的正常合照,剩下一张是拍照时她碰巧闭上了眼睛。 好像周围同学们的噪杂都消失了,耳边校领导的陈词滥调也被阻断了,他独自在一个隔出来的小世界里,在意的只有相机里的几张属于余知奚的照片。 三张他都存进电脑,备了份。后来他从s大毕业进了公司工作,要和她见面更加困难,这些照片也就显得更加珍贵。 周延卿接过照片,照片外边过了塑,再加上他的珍视,因此被保存得很好,几乎没有泛黄或是别的什么问题,很难看出来这是一张经过几个年份的照片。 他的指尖从照片的面上轻轻拂过,“留着你的照片,其实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没有动力的时候看一眼,想发大脾气的时候看一眼,难过的时候看一眼,好像就会好很多。” 余知奚突然间有点难过,好像是因为她,周延卿才慢慢变成了她喜欢的模样,可是她居然一直到现在才知道。 她的眼眶有点发热,她猜想自己可能要掉眼泪,那样真的很娘,她不想让周延卿看到她掉眼泪。余知奚低着头,暗暗深呼吸几次,让自己说出口的话尽量听不出自己的情绪,“你大学的时候就喜欢我,你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告诉我?” 27.珍贵收藏 这个问题, 其实周延卿也没有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分不清自己的不作为是否来自于他当时的自卑。“我和你不在一个校区,你可能对我没有什么印象。校运会之后我有几次去你们校区, 图书馆楼顶的咖啡厅, 我好几次在那里遇到你。有一次你的朋友和你抱怨, 有个人一直在追她, 她很烦,然后你说,如果对方没有谈恋爱的意向, 一味地追求,会让人感觉到困扰。” “你朋友问你有没有打算恋爱, 你说你想考研, 太忙了没时间。” 余知奚确实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但她当时就顺嘴那么一说, 也没想过会被周延卿听见…… “不过我现在也挺不喜欢以前的我,如果我那个时候追你, 你大概也不会和我在一起吧。”周延卿把照片举起来, 放在余知奚的脸旁边。 他往后仰了仰, 隔得远了一些打量着余知奚,“你倒是没怎么变,以前太瘦了一点。” 前一秒的感动好像在这一秒消散了大半,这句话不管怎么听, 都像是在说她胖了。余知奚觑着他, 不想回应他的话, 周延卿大概看出了她的心思,试图解释:“我没有说你胖,真的。” 余知奚忍受不了他这种突如其来地破坏气氛,明明之前她都快要感动得哭出来,他又突然嘴欠。她上前捂住周延卿的嘴,不让他接着说。 连带着遮住了他的鼻子,周延卿的呼吸喷洒在她的掌心,她又想把手收回来。 她刚把手拿开,周延卿倏地靠近她。周延卿坐下来也比余知奚要高了不少,他的手抵在余知奚的背后阻断她的退路,低着头和她挨得极近。 感受到余知奚瞬间的僵硬,周延卿不厚道地低低笑出声,“要不要猜一猜,我想做什么?” 她的睫毛轻颤,却没避开,“亲我。” 余知奚只是回答他的问题,他眉眼弯弯,应一声“好”,再往下印上她的唇。小姑娘的嘴唇柔软,周延卿没忍住轻轻咬了咬。余知奚皱了眉头想反抗,奈何力气根本比不上周延卿。 两人的嘴唇相贴,暧/昧地辗转厮磨,再慢慢地深入。 厨房里阿姨炖的汤沸腾,顶起砂锅盖子的声音响起,余知奚心虚慌乱地推周延卿。周延卿没有防备,猛地被这么一推,生生被余知奚给推开了。 余知奚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眼神飘忽,一会儿看这里一会儿看那里,反正就是不看周延卿。撂下一句,“我去看看阿姨做饭”,一下子溜得没影。 周延卿顺势靠在沙发上,抬眼就看见自己的傻猫立在茶几上看着他,想来刚才可能目睹了全过程。他朝猫咪招招手,猫咪傲娇地在原地没动,他爬起来把猫咪搂过来搓它的脸,“看什么呢,不要乱看啊傻猫猫?” 晚餐的时候,余知奚总能觉察到周延卿有意无意的眼神,她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逃避他的直视,在周延卿看不见时却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饭后余知奚卸了妆在房间里玩手机,她和周延卿都属于没什么兴趣爱好的一类人,也不喜欢出门约会,每天休息时间只在家玩玩手机看看书看看电视听听歌,周延卿由于失读症要惨一些,只有后两项娱乐项目。 偶尔周延卿看到余知奚在他面前一直玩手机,还会有点不高兴,语重心长地教导她长时间玩手机有哪些危害。 事实的真相不过是,周延卿觉得余知奚摆弄手机的时候,会短暂地忽略他,仅仅是这个短暂 ,他也会觉得不满。 每每这时,余知奚都感慨自己不是找了个男朋友,更像找了个爹。 微博里的沙雕视频看了一半,弹出请求通话的页面,来电的人是周延卿。余知奚接起电话,习惯性地等着对方先开口。 明明两个房间只有几步之隔,嚎一嗓子都能听得见的距离,周延卿偏要打电话,“在哪?” 余知奚沉默一阵,以此表示自己的无奈,“在你房间隔壁的房间。” 没有营养的话再唠一唠,浪费几块钱的电话费,这才正经下来说,“工作了,过来。” 好像逐渐习惯了余知奚给他念文件,在余知奚还没来华周工作之前,他还能勉强忍受顾洲在他旁边叨叨。和余知奚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就越不能忍受,工作的时候有其他人在他旁边说话。 余知奚念完第三份文件,抬头见到周延卿正看着她,眼底没有一个焦点,明显是在走神发呆。她也没出声提醒,安静地看着他,又过了一会儿周延卿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余知奚在看他发呆。 他伸手摸了摸余知奚的脸,动作看起来像是他平时摸猫猫的脸一般,很是熟稔。 “怎么不提醒我?”余知奚和周延卿坐在沙发的两边,她的手不及周延卿的长,努力伸长了手臂,只能把指尖将将触到周延卿的脸部皮肤。周延卿轻笑一声,语气有点甜,“真是矮矮的小知奚呀。” 说完把脸往前凑了凑,让余知奚可以成功摸到他的脸。他之前生病修养了一大段时间,加上他大部分工作时间都待在室内,又不爱出门,他的皮肤是一种冷调的白皙。 余知奚的拇指轻轻摩挲,感受手指下皮肤的细腻。“休息一会儿吧,我念累了。” 男朋友是自己顶头上司的好处在于,可以偷偷懒,偶尔再走走后门。周延卿点点头,看她在房间里绕来绕去,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周延卿的屋内布置还是很精致的,至少没有了余知奚房里那幅又丑又贵的画,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她不常到周延卿的房间里来,开玩笑地抱怨道:“为什么你房间比我房间大那么多?” 她在床边坐下,拍了拍床,感觉床都比她的要大一些。周延卿走过来,俯下身双手撑在余知奚的两边肩膀上,以一种微微的居高临下面对着她,“因为这是主卧室,是我和我女朋友的房间。” 听这样的语气,余知奚大约猜到他话里实际的意思,确认关系到现在两周多的时间,余知奚还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她把脸一转,移开话题,“你床头柜里放什么啊,听说大部分男人床头柜里都有烟和打火机。” 周延卿也知道她是在逃避这个话题,直起身对着床头柜努了努嘴,“你自己打开看看。” 余知奚生怕周延卿继续说那件事,勾着圆形的拉环轻轻拉开抽屉,里边空荡荡的,没有几个物件。也没有想象中的烟盒和打火机,里边只有一个手机充电器和一个小盒子。 她取了小盒子拿在手里,想问周延卿可不可以打开看看。征求的话还没说出口,周延卿探身过来,想要阻止余知奚的动作,余知奚往后一退,躲开了。 “不能看?避/孕/套?”余知奚挑着一边眉毛,看上去有点儿不正经。周延卿是真不知道这小姑娘和谁学坏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前面一个房间的话题,和这个余知奚所说的“避/孕/套”联系在一起,听上去好像他很有预谋似的。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这样,他指着那个盒子,语气里多少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你给我把它打开,你想什么呢?” 余知奚看着他着急上火,有些好笑,多难得一次看见他生气的模样。她端着盒子仔细打量,盒子的做工精致,光是打开盒子的开关的材质,看起来都不便宜。 本以为这样的盒子里边,存放的东西一定很贵重,打开却发现盒子中间端端正正摆放着两枚扣子。 是她当时开玩笑送给周延卿的,一红一绿,放在黑色的丝绒布面上,看起来有些可笑。她前边送了这个“礼物”给周延卿,当天就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这样顶多值几块钱的扣子,她没想过周延卿会留着。 好像总是这样,很多事情他都不愿意主动开口说,都要余知奚发现之后开口问了,他才会回答她。 如果有些事,她一直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的话,他大概一辈子都会自己默默地藏着。照片的事情是这样,扣子的事情也是这样。 “这么便宜的东西,留着做什么?我当时是开玩笑的啊,怎么可能真的把扣子当成礼物。”总是说她傻,一天到晚得说上三四次,其实他自己才是傻子吧。 余知奚把装着扣子的绒布盒放在床头柜上,转身捧着周延卿的脸,“你为什么老是要这样,弄得好像我是个渣女,而你是痴情的好男人。” 周延卿的脸在余知奚掌心蹭了蹭,他不是这样想的,他倒觉得自己以前是个渣男,配不上余知奚。 “你给我的一切我都视若珍宝,包括你给我的年少时最美好的一见钟情。我不够好,但我可以为了你变得更好。” 28.作为陪读 天还没有完全亮透, 只有远处的云层后边隐隐透出混沌天光。周延卿的别墅四周植物繁多, 不知哪个方向的鸟儿被惊起, 扑棱着翅膀从树丛中飞走。 除了最初几天,余知奚不太适应,以至于睡眠不太好, 习惯之后的睡眠都还不错。通常是睡到一个时间就会自然醒,刚好就到了吃早饭的时候。 六点半余知奚的手机闹钟响起来, 一段时间养成的生物钟让她在这个时候还处在很困的状态。 她没睡醒仍闭着眼,伸手胡乱地在床头柜上寻找着手机的位置。拿过手机到眼前, 这才睁眼把手机闹钟关掉。她看了看时间,再度闭上眼睛, 拿着手机的那只是手无力地下垂,砸在床上。 到了第二个闹钟响起, 她才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扒拉两下头发。坐在床上脑袋放空好半天, 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记起自己设了多个闹钟叫自己起床的原因。 她只简单地洗漱一下就往楼下走, 换作之前,她是怎么也不愿意在周延卿或者其他人面前穿睡衣的,她总觉得这样不礼貌, 随着和周延卿在一起的时间久了, 似乎这样也没什么。 已经彻底入了秋, 早晚的温度很低, 周延卿不再在一大早去后院里坐着, 改成一楼的落地玻璃前边。 余知奚不知道周延卿晨读的地方做了改变,还打算朝后院的门走去,眼睛随意地一瞥,发现了抱着猫坐在地毯上的周延卿。 深秋的s市逐渐昼短夜长,小区物业增加了点亮路灯的时间,从室内就可以看见玻璃窗外的暖黄色路灯,沿着小区的道路,一星一点的连成数条线。因为灯已经开始朦朦胧胧地亮起来,灯光看上去并不如夜晚那么显眼。 猫咪趴在周延卿的怀里熟睡,他把声音放得很轻,担心打扰了这个深秋的早晨。他的指尖从书里的一行字上慢慢划过,凭借着对配图的印象,嘴里一字一句地念着。 余知奚朝他走过去,周延卿听到响声的第一个反应是把书藏到背后,再缓缓抬头看向声源处。家里的每个人都有一个大概的起床时间,他通常会在那个时间之前收拾好这本小学一年级的教科书,意外今天会有人提前醒来。 他抬头,正巧撞入余知奚含笑的眼中。不是嘲笑的笑,也不是讽刺的笑,她的笑容很美好,让人无条件地沦陷。 余知奚在他身边坐下,浅灰色的地毯把她的肤色衬得更加白皙,她转身把周延卿身后的书拿出来,随意地翻看书里的内容,问他:“念到哪里了啊,我们继续吧。” 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周延卿刚才藏的是一本一年级学生用的书。这让周延卿有点儿无地自容,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候,让他有点儿懊恼。 周延卿没有开口说什么,心里那点心思已经被余知奚看得清清楚楚。可能是因为在家里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面对的人是余知奚,他没有什么防备,不像平时那样难以捉摸。 余知奚老实地坦白道:“刚住进来的时候,我睡得不太好,有一天早上起来在家里乱走,正好看见你在后院里读书。你读的那本书很有意思,我也很喜欢,所以就一直记着。本来我一直不想告诉你,我见过你早起晨读的事情,但是想到你就连两颗廉价的扣子都那样珍惜地收藏,我觉得我还是要对你好一点,和你一起努力。” 她说的是“这本书很有意思”,没有因为一个大人看这样幼稚的书而感到好笑。余知奚表示出来的态度,让周延卿感觉好像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喜欢,得到了对方的更加重视,这样的回应竟然让他有一些感动。 周延卿直直地看着她,看得余知奚有些不好意思。她打开书的某一页,伸手掰过周延卿的脸,强制性地让他把视线放在书的内容上。 余知奚指着某篇课文的第一个字,她念了一遍,见到周延卿在发着愣,估摸着是根本没认出这个字。她伸手去牵过周延卿的手,以食指为笔在他掌心写下这个字,周延卿摇了摇头,“我不认识。” 余知奚的语气有点像是在哄一个因为写不好作业,而感到着急的小孩,“没事啊,我们慢慢来,总能恢复的。” 他们念了一会儿书,周延卿怀里的猫咪被他们俩吵醒,懒懒地从周延卿的怀里爬出来,站在地毯上看着两人,而后仰着脑袋高傲地离开。余知奚印象里的橘猫总是很活泼好动,周延卿家的这一只,真的很不一样,即使相处了这么久,它也还是喜欢黏着周延卿,偶尔才搭理一下余知奚。 余知奚莫名接收了猫咪带着不屑的眼神,愣了一会儿向周延卿“告状”,“你家猫瞪我,又瞪我!” 突如其来和猫咪计较,周延卿好笑地搂了搂余知奚,“我不瞪你,我对你好就行了。”余知奚瘪了瘪嘴,接着翻刚才的账,“你都抱猫猫,都不抱我的,我还得自己坐在地上,它都可以被你抱着。” 连猫咪的醋都要吃,周延卿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有这么一个占有欲很强的女朋友。他把余知奚抱起来放到怀里,轻轻拍了两下她的后背,“你是不是没睡醒?开始吃猫咪的醋了?”小姑娘语气里的撒娇意味很明显,一般清醒的情况下是不会这样的。 被说中了事实真相,余知奚是真的没睡醒。她耍赖似地把脸埋进周延卿的胸膛里,不想承认自己困了,明明是她说要来和周延卿一起读书的。 余知奚的声音闷闷的,“才没有困。” 周延卿笑了笑,没有深究她的口是心非。周延卿接着边读课文,边努力地认书上的字。起初余知奚还跟着他一起念,后来就断断续续的漏掉几个字,到最后更是直接放弃,窝在周延卿的怀里睡得香甜。 周延卿真的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其实就算她不早起陪着他读课文,他也知道余知奚是喜欢他的。这种感觉不能被明确地说出来,只有相处在一起的两个人,才能体会到彼此付出的感情。 就连他自己都受不了自己的古怪脾气,她却可以包容。单凭这一点,大概就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他拿手摸了摸余知奚的发顶,掌下是柔软的发丝。拂开她几缕滑落在脸颊上的头发,顺势摸了摸她白净的脸。 放在身侧小桌子上的手机响起来,上头显示的是顾洲的照片,他刚一接通,顾洲就在那头火急火燎地大呼小叫着。 29.抱抱一下 和周延卿不一样, 顾洲不是脾气很善变的人,大部分时间他还是较沉稳的一个人。如果他这么急赤白脸的话,多半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 周延卿严肃下来问顾洲发生了什么事,怀里的余知奚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翻了翻身, 周延卿安抚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顾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 和现实生活中听起来有些不同,“昨晚我朋友叫我去酒吧,我到那边的时候看见傅厉和楚弈两人的秘书在一起喝酒。我觉得不太对劲, 我就又去银/行查了查,发现傅厉的父亲收到过一笔钱,这笔钱是是楚弈打过去的。但很奇怪的是,傅厉的父亲又把这笔钱还回去了。重型货车司机的妻子正好存了这么多钱。” 上一回还在猜测重型货车司机妻子的钱, 会不会是楚弈授意给的, 今天看来似乎又有了些变数。周延卿在公司门口下车时,差点遇险这件事情不仅和楚弈一个人有关,傅厉可能也参与其中。 周延卿轻拍余知奚后背的手一顿,很快又恢复过来, 沉声道:“就算查不到为什么会有这笔交易,至少也能确定一件事,傅厉和楚弈有联系, 也有我们不知道的往来。” 顾洲不解, “那天他俩还在公司打得那么凶, 是在演戏?” 周延卿拨了拨余知奚的睫毛, 没化妆的时候她的睫毛不是向上翘的,也不算特别长。但和五官组合在一起,每一部分都很好看。 事实真相无非是三种,要么傅厉干的,要么楚弈干的,再不然就是他俩一起干的。除了这三种,没有别的可能。“应该吧,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周延卿简单地回复,结束了这通电话。 他低头吻了吻余知奚的唇,好在还有你,是支撑着我面对敌人的动力。 试探傅厉和楚弈这件事,周延卿没有拖太久,当天下午周延卿得了空就把这件事情提上了行程。处理了手头上的几份文件,周延卿没带上余知奚,一个人慢慢悠悠地从自己的办公室踱步过去,先进了傅厉的办公室。 傅厉这个人只对吃喝玩乐感兴趣,一到工作时间就像学校里不务正业的学生,不是开小差玩闹,就是昏昏欲睡。拿着不低的工资,干着低工资员工干的活。 周延卿不太愿意和傅厉接触,他的眼底很坦然,好像什么情绪都表现在面上,实际上却是最难懂的那类人。周延卿不是那种遇强则强的人,他不想主动招惹麻烦,面对傅厉,他不会有想要打败傅厉的欲/望。 深秋的午后,外头的阳光正好,照得人全身暖洋洋的。不冷不热,是很适合打盹的天气。 周延卿走进傅厉的办公室时,他正用手支着脑袋,坐在办公桌旁昏昏欲睡,显然是一副看文件看睡着的模样。 周延卿曲指扣了扣办公桌,发出的声响惊醒了傅厉。傅厉懒懒地睁开眼前看周延卿,面上全是午睡被吵醒的不满。周延卿的目光直接,让傅厉很不舒服,他把桌上的文件往外一推,问道:“周总有何贵干啊?” 周延卿在傅厉对面的老板椅里坐下,闲闲地翘起二郎腿,“最近公司上下老有人说我找了个人进公司,光领工资不办事,我来看看是不是这样。现在看来,所言非虚啊。” 傅厉毫不在意地笑笑,语气有点欠揍,“我以为你同意我进公司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现在这个局面,难道你没有吗?总不能期望我成为你的得力干将吧?” “好歹你也得做出点业绩,至少像楚弈办点实事。”周延卿没有反驳,把话题慢慢引出来。 不知道楚弈在傅厉心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角色,傅厉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冷哼一声,“嗬,楚弈。” 周延卿故作惊讶地问道,“你这什么意思,不会真的和楚弈不和吧?” 傅厉递给周延卿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反问他:“我为什么要跟一个私生子合得来,不是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可以和我做朋友的。” 上一回傅厉也是这样当着楚弈的面,说楚弈是私生子,接着两人就打起来了。按理说这件事情应该没几个人知道,知道的几个人更不可能把这个事情告诉傅厉才对,那么傅厉到底是从哪里得知这件事的,给他这样足的底气确信楚弈是私生子。 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是楚弈把这件事告诉了傅厉,两人再自导自演一出不和的戏码,以此掩盖两人私下有来往的可能。 周延卿心底弯弯绕绕了几百圈,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不让任何想法流露出来,“你从哪里得知楚弈是私生子的?” 傅厉听完这句话,一下子乐了,“我从哪里得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会不知道吧?” 周延卿严肃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我家里领养的。他父母是谁?” 傅厉笑了一阵,直到周延卿面色愈发低沉,才残忍地道出真相:“可真是把我给乐坏了,楚弈是你母亲的私生子啊,不信你可以问问你的母亲。” 见周延卿没说话,傅厉又慢悠悠地补刀,“不是我说,你也太可怜了吧,居然不知道自己有一个私生子的哥哥吗?该不会连你父亲也不知道,自己有一顶巨绿无比的帽子吧?还真的是单纯到可怜啊。” 周延卿腾的一下起身,越过大半个办公桌,狠狠地揪住傅厉的衣领,“请你对我父亲放尊重一点。” 眼看着周延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恐怕再这么下去,是要打起架来。傅厉推开周延卿揪着他领子的手,安慰道:“不要这么激动,我只是把事实告诉你。如果不是我,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周延卿松开傅厉的领子,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愤愤地离开。 门被重重地甩上,发出不小的动静。傅厉正了正自己的领带,再拂了拂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喃喃自语道:“不会咬人的小狼崽吗?连自己有一个私生子哥哥都不知道。” 周延卿出了傅厉的办公室,又摔了门撒气,把戏演了全套,这才放慢脚步。不管傅厉是从哪得知楚弈是个私生子,都不是件好事。如果是楚弈告诉他的,那么他俩就确实有往来,如果是从别人那得知,那就是让所有人看周家的笑话。 他烦躁地想扯一扯领带,总觉得这些事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其实他父亲,是真的一直不知道这件事吧。 刚去完傅厉那儿,总不好马上去找楚弈。这样容易让他们发现,周延卿这是在试探他们两个人。 周延卿回了办公室,顾洲出去办事还没回来,周延卿让顾洲买/通一些重型货车司机妻子的朋友,旁敲侧击地问一些关于这一家子的情况,以及对于重型货车司机入狱的事情知道多少内情。这件事情麻烦不好办,要费顾洲不少功夫。 进办公室的时候,余知奚正在整理周延卿的办公桌,把各种文件分类放好。余知奚还没进公司的时候,因为顾洲也很忙,而有些文件又很重要,不可能随便交给外人整理,他也信不过外人,文件常常是在桌子上堆成一堆,晚上再把需要保密的文件塞进保险柜里。 自从余知奚成为他的助理,她不仅完成自己份内的工作,空闲的时候还会把文件整理好,帮他完成一些以前他自己都懒得干的事情。 余知奚在办公桌前忙碌着,周延卿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强调自己的存在感。余知奚回身看了他一眼,边问话边继续手头的事情,“怎么样,此处亲征有没有什么收获?” 烦躁的情绪被她调侃的语气稍稍安抚一些,他摇摇头,“傅厉这人也不好唬弄,他的防备很高,每次问什么都被他轻松带过。但他好像确实和楚弈不和,话里话外都对楚弈挺不屑的。” 把最后一份文件放好,余知奚拍了拍手,“那可不一定,就像你说的,他的防备很高,指不定是假装出来的语气。还是不要轻易相信,再观望观望他俩到底有没有联系。等到顾洲把那件事情查出点眉目,好歹就能看出些什么。” 余知奚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认真,一门心思替周延卿考虑这些。周延卿招她进公司,她的本职工作不过是替他念念各类文件,弥补他失读症造成的阅读能力丧失,但她却常常帮着一起出谋划策,让周延卿省了不少心思。 周延卿向余知奚招了招手,余知奚警惕地看着他:“做什么?”印象里,似乎每次周延卿这么朝她招手,都没什么好事。 周延卿对她这样很头疼,为什么听说别人的女朋友都很黏人,而他的女朋友却不是这样的。“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很重要。” 余知奚撇了撇嘴,“如果你是想说,让我离傅厉和楚弈这两个人远一点,那你大可不必再强调了。” 像是心里的那点心思被看透,周延卿有点尴尬,只能恶狠狠地威胁,试图这样掩盖自己的尴尬。“那我想让你过来,让我抱一下不行啊???!” 30.寻找真相 这个男人总是喜欢别别扭扭地撒娇, 让人无可奈何, 这种时候最好不要逆着他, 不然他就要闹个没完没了。 别的情侣都是男朋友哄女朋友, 到了他们俩这里就完全是反着来。余知奚半揽着他, 敷衍地抱一下, 拍了拍他的后背。 而后拿了其中一份文件,在沙发上坐下,准备等着周延卿来开始工作。她坐在那把文件大致先看了一遍, 却不见周延卿过来,他仍站在原地看着她。 周延卿的面上讳莫如深, 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余知奚只当他是在发呆,开玩笑一般叫他不要再偷懒了,赶快开始工作。 像是做了某个决定,周延卿暗自深呼吸一轮, 提步走向余知奚。余知奚的注意力都放在手里的文件上,没有在意周延卿的靠近。 眼前的影像一晃, 手里的文件被丢在了旁边,两肩被周延卿的手按着往后,靠上了沙发背。还没回过神,来不及思考现在是怎么样的形势, 周延卿已经用实际行动向余知奚展示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周延卿抬起一条腿跪上沙发,跨坐在余知奚的腿上, 他也不是当真坐下去, 没有让重量落在余知奚的腿上。男人做这个动作, 尤其是稍微清秀一点的男人,就会显得娘气。 周延卿的长相不能用清秀或是秀气这一类的词语来形容,他是一种显山露水的好看。面部轮廓的线条并不是冷硬的,因为自身的条件,在这一室的自然光下显得柔和。一双笑意总是难以抵达深处的眼睛,眼尾小幅度地下垂,让他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很难让人感觉到恶意,或是联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就比如现在。 看他面上一片清明,余知奚的大脑竟然没有作出推开他的指示。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越靠越近,直到两人互相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直到余知奚可以数清楚周延卿浓密纤长的睫毛。 周延卿所处的位置较高,他的双手捧着余知奚的脸,低头吻上她的唇。余知奚始终没有记起来要闭上眼睛,周延卿低笑出声,轻轻地舔了舔余知奚的下嘴唇,余知奚这才感受到情/色的意味。 再想反抗,周延卿已经可以一种绝对的优势(体/位)压制她。相反的,她越是要反抗,似乎就更加显得色/情。 余知奚的意识是在吻中逐渐模糊的,试图抵抗的手,慢慢伸起来握着周延卿的手。周延卿的手还捧着余知奚的脸,他的身形偏清瘦,但相对余知奚来说还是显得强壮,余知奚只能半扣住他的手腕。 周延卿的脑子里却隐约开始响起警铃,再这么下去就会有点危险。他微微退开一些,余知奚这才迷蒙地睁开双眼。 来不及害羞,外边传来的是顾洲敷衍的敲门声。顾洲的敲门声很典型,只有一下,走形式一般。 周延卿懒懒地把跪在沙发上的腿,支回地上站起来。他的动作很慢,让余知奚害怕他还没退开,顾洲就要进来看到两人暧/昧的这一幕。 好在是他们俩停下之后才进的办公室,不然周延卿都觉得自己会打断顾洲的狗腿,把他的奖金扣到负数。 顾洲浑然不知,,一边翻着手里的文件夹,一边往两人的方向走,打算汇报一些情况给周延卿。余知奚低着头,不想让顾洲看见她爆红的两边脸,但其实只要稍加注意,就可以发现余知奚就连耳廓都染成了红色。 “今天还算有点收获,重型货车这对夫妻好像和其他人的关系都很一般,名义上的几个朋友也没什么联系,几乎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我今天在他们小区里晃悠,本来没打算上去打草惊蛇,但是刚好在他们家楼下遇到了他们的邻居。” 说了一串话之后,突然停下来,指使余知奚去给他倒杯水。几乎是瞬间,周延卿的眼神飘过去,瞪着顾洲。余知奚却是如蒙大赦似的,马上就跑去倒水,企图在这段时间里让脸降降温。 这个办公室其中一整面都是落地玻璃,虽然华周集团是s市最高的一栋建筑。但是想到这种可视性,想到刚才两人的接吻,红晕又爬上双颊。 “这对夫妻大概对邻里不大友好,我遇到他的这个邻居啊,比较热心,话也比较多。看我在那晃悠半天,就问我是来做什么的,我就撒了个谎说我来找亲戚,顺便卖了点惨。说我家在乡下穷得不成样子,父母卖了家里唯一的一头牛,换了钱让我来城里投奔这对夫妻,想办法赚钱或者做点生意。大妈一听,觉得我怪可怜的……” 周延卿让顾洲说事情,他倒真的像记流水账一般,事无巨细地说出来,就差没说说周围的花开了几朵,天上的云是什么形状。周延卿不耐烦地打断,让他把进度往后拉一点,说说重要内容。 顾洲不太服气,一板一眼地说这个大妈推动了情节的发展,必须要拿出来好好说,怎么能漏掉。周延卿只能听他继续在无关紧要的地方继续叨叨叨,他把视线移去看余知奚。 她正在慢慢吞吞地倒水,从玻璃水瓶里倒出来的水柱特别细,如果可以的话,估计她还想着要一滴一滴地倒吧。 周延卿看得好笑,耳边依然是顾洲的声音,“大妈啊就提醒我,这家人之前穷疯了,甚至想把自己的小女儿卖掉,说是反正女儿没用。不过最近好像得了一笔钱,之前有一个男人提了一箱子的钱来。” “什么男人,你说清楚一点。”周延卿的注意力迅速集中,问顾洲话里的一些问题。 顾洲摆摆手,“我问大妈了,大妈就说是一个瘦瘦的男人,不太高。楚弈和傅厉的秘书都不太高,这个没办法排除,而且也有可能是其他人。这样的形容,范围太广了,没有办法下定论。接着说刚才的,我就问大妈怎么知道那一箱子是钱,大妈说那个男人好像挺嫌弃这一片脏乱破旧,直接在门口就打开箱子给那对夫妻俩检查,那对夫妻很高兴,抱着箱子道谢,说什么绝对会把事情办妥。后来这个男人又来过一次,大概是把尾款给结了,又拿了一箱子的钱来,还是在门口就打开了箱子,让他们夫妻俩清点。大妈说这对夫妻不知道在干什么勾当,反正看起来不太像好人,叫我还是回乡下去另找门路比较好。我想了想大妈说得挺对,我就回公司来和你找找门路。” 合着是在说周延卿这里是乡下,在另一边磨磨蹭蹭倒水的余知奚都不厚道地笑了起来。她终于倒好了水,把杯子放在顾洲面前的茶几上。 顾洲喝了口水,强烈的求生欲还是让他做出了解释,“哎老板你别瞪我啊,我没那个意思,我说顺嘴了……” 周延卿一门心思想弄清楚这里边的真相,没功夫和他计较这点事,暗自先记下这笔账,到了月末一起扣。 但他面上还是一副不爱计较的好好老板模样,仔细找出这个大妈说出的情况里,有哪些可以深究的信息。 “你刚才说到,钱是分两次给的,可是楚弈当时转给他秘书的钱只有一笔。当时楚弈转给傅家的也是这一笔,但是傅家又转了回来。你说这三者之间是怎么样联系在一起的?” 周延卿第一个点名顾洲回答这个问题,顾洲正在喝水,突然被点名,大呛了一口,使劲咳嗽几声才好转。“会不会是楚弈欠了傅家什么钱,还回去的时候,傅家那边又说不要还了。楚弈一想,那不就等于空出来一笔钱,刚好可以拿来干干坏事……” 周延卿急急叫停,按照顾洲这个故事,让他发生车祸警告,改成了一时兴起的结果? 旁边的余知奚一直没有出声,周延卿让她也说说自己的想法。她抬头看着周延卿,问他记不记得之前那次慈善拍卖会。 周延卿没往深了想,感觉这二者同样没什么联系,让余知奚继续往下讲。“那一次傅厉以高价拍下你想要的链子,但是你送给了你的母亲,让傅厉吃了一个瘪。后来你不想欠他的,还是打了钱给他,但是没隔了两天,他就打了回来,并且向你提出要求。” 这么一提,周延卿想起了这一茬。“所以你的意思是,傅厉可能和楚弈发生了什么事,楚弈不想欠傅厉的人情或是不想欠他的钱,就用了最直接的方法,把钱还回去。可是傅厉不想要钱,反而提出了要求,让楚弈答应他某件事情。” 余知奚点点头,她想说的就是这个。“所以,如果这件事情楚弈有参与的话,那么极大的可能性是傅厉让楚弈去做这件事。如果傅厉没参与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事情的真相似乎正在上升,慢慢就要浮出水面。只要再等等,拨开最后的障碍,就可以清楚的知道真相。 周延卿紧皱着眉头,各个信息在脑海里迅速的过一遍,总感觉哪里还有更重要的信息,但是他抓不住它,这让周延卿很烦躁。 同时他也在问自己,他这样追寻真相的目的是什么呢。当时他下车差点被重型货车撞到,就算知道这件事情里,躲在幕后操控的人是谁,他又能怎么样呢,把那个人放进牢里就万事大吉了吗? 还有那天留下来的纸条,警告他不要再往下查。周延卿和父亲一起严重车祸,自从他手术醒来之后,一直派人在查这件车祸是否和人为有关。但他一直让人私下去查,没有声张,知道的人也没有几个。 留下这个纸条的人,让他不要查,会不会是因为真的有人蓄意制造了那场车祸,企图让他和他的父亲一起丧命当场?而这个人会不会就是留下纸条的人?到底会不会就是傅厉和楚弈其中的一个?那到底又是其中的哪一个呢? 31.又起波澜 指使重型货车司机撞周延卿的人还没找到, 隐藏在暗处的人似乎已经急于发起攻势。 星期一的清晨好像总是比其他工作日的早晨, 更加难以起床去工作。加上s市的温度日渐低了下来, 余知奚只想赖在温暖的被窝里,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 最近余知奚下楼吃早餐的时间, 推得越来越迟,每天都要比前一天更晚一点下楼。 周延卿对着腕表掐点,在超出前一天余知奚下楼时间的五分钟后, 周延卿悠悠地放下手里的陶瓷杯,起身往二楼余知奚的房间走。 余知奚没有锁门的习惯,周延卿轻轻一拧门把手,就能把她房间的门给推开。 床头柜上手机的闹钟还在响, 闹铃的声音不小, 余知奚却仿佛免疫了一般,仍然把脸枕在柔软的枕头里,睡得香甜。 外边的天已经大亮,但太阳还没露出自己的身影, 躲在重重的云层后边。 周延卿走到床边,把手机闹铃关掉,单腿跪在床上, 俯下身伸手轻轻捏了捏余知奚的脸,“该起床了。”被打扰到睡眠, 余知奚皱了眉头, 拨开他的手接着睡。 再这么赖床下去, 大概真的是要迟到了。周延卿摇了摇她的手臂, 还没开口说什么呢,余知奚翻了个身,赖皮地把周延卿的手抱在怀里。 周延卿无奈地叹气,确实不知道这小混蛋的毛病是谁惯出来的。 床头柜上的手机又响,来电显示地是顾洲。他算是看明白了,顾洲这个人的作用和乌鸦是一致的,喜鹊是报喜,顾洲是报优。在非工作时间,顾洲打电话过来,多半没有好事。 余知奚习惯睡前就把手机放着充电,周延卿单手拔掉手机充电器,接通电话把手机凑到耳边。余知奚这才迷迷糊糊地看他一眼,揉了揉眼睛,问他是谁的电话。 他做了一个口型,告诉余知奚是顾洲打来的电话。周延卿惩罚一般地捏了捏余知奚的脸,听筒里是顾洲着急的声音,也是难为顾洲了,每次有什么事情都是先报到顾洲那里,他掂量一下事情的严重程度,再由顾洲告诉他。这么一想,好像确实该给顾洲涨点工资,发点奖金。 顾洲没有多余的废话,开口第一句就直奔重点:“余知奚你告诉老板今天先不要来公司,不要离开家里,公司这边也会有很多人来堵。” 大约是没有想到周延卿接的电话,顾洲的语气是对着余知奚的,周延卿察觉到事态可能有点严重,“是我,什么事你直接说。” “今天七点,几家媒体同时发出消息,说华周集团的现任总经理其实从小是文盲,s市的一大集团居然是交到一个文盲的手里。”顾洲说到“文盲”这两个字的时候,稍作犹豫。他一直知道,虽然周延卿面上随意的样子,实际上是很在意自己的失读症。 房间里很安静,余知奚可以隐约地听见听筒里顾洲说的话,虽然不能完全听清楚,但也知道啦个大概。她下意识地抓住周延卿的手,仔细看他的面部表情。 几家媒体同时爆这个消息,分明是刻意地抹黑,只说了表象,却不说出周延卿不识字的事实。知道周延卿因车祸导致失读症的人少之又少,知道的人又大都是亲密的人,怎么可能走漏消息。 周延卿的脸色未变,回握着余知奚的手,平静地问顾洲是哪几家媒体。顾洲报的名字里除了几家近年崭露头角的媒体公司以外,还有一家在s市颇有影响力的老公司。 这家老公司的管理人和周家也是老朋友了,前不久周延卿还参加过他女儿的二十岁生日酒会。周延卿低声笑笑,“这陈总该不是因为我没看上他女儿,所以恼羞成怒了吧?给他打过电话了吗?” 前一句是玩笑话,用不着顾洲回答,顾洲只是很无奈,都这个时候了,周延卿还有心思开玩笑。“我打过两个电话给他的秘书,都没有接。” “你找找有没有他本人的电话,发给我,我自己打。”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周延卿都不相信这家公司会贸然与他为敌,为了一个并不能确定真实性的消息,这样很不划算。 顾洲很快把电话号码发过来,周延卿看着微信聊天窗口里,顾洲发来的一条消息,他点了一下那一行数字,屏幕上弹出几个选项。周延卿怔愣片刻,把手机放到余知奚手里。“你帮我拨一下。” 余知奚很快把号码拨出去,手机递还到周延卿手里,听筒里响了几声之后才被接通,听见陈总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是?” 周延卿很快表明来意,“我是周延卿,不好意思这么早来打扰您,但确实有急事。” 听说是急事,陈总马上严肃下来,让周延卿先把事情说说。看来陈总是还不知道外头放出的消息。 “您的媒体公司,今天在某一版面放出的不实消息和我有关,我是来问问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呢?” 对周延卿有意见,这样的话一说出来,就明显是与之为敌的意思了,陈总连忙解释说自己确实不知道有这件事。商场上的大多数愿意交好,陈总也不愿意因为一些事情断了和华周的合作机会。“这件事情我马上就让人去查,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周延卿声音含笑,“那就麻烦陈总了。” 电话挂断,周延卿随手把手机放回余知奚的床头柜上,一瞥眼发现当时被余知奚疯狂嫌弃的那幅画,仍然在墙上挂着。他不厚道地看着画发笑,余知奚顺着他的视线看见那幅画,知道他在笑什么,很没礼貌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如果不是她的力气不够大,她一定当时就把这幅丑了吧唧的画,挂到周延卿的房间里。 周延卿眼看着她像家里那只猫咪一样炸毛,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起床吧,慢慢地吃个早餐,今天连公司都不用去。” 余知奚不是很明白,问他为什么。周延卿理了理她在被窝里蹭得乱乱的头发,“因为小区的治安比较严,其他人进不来,如果你现在去小区门口看看,就会发现外边蹲着一群人,就等着逮到我冲上来拿着话筒对着我,恨不得把话筒怼到我嘴里,然后问我是不是真的不识字。” “可是你是从s大毕业的啊,怎么可能是从小不识字?”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全是不解,看起来真的很傻乎乎,让人想要揪一揪她的脸蛋。 事实上他真的这么做了,却也不敢用太大的劲,“因为他们会想,我可能连文凭都是花钱买来的,这样就有更多的料可以爆了呀。” 到底在家也不能闲着,顾洲发来了一堆的文件,还是要处理很多事情。期间还偶尔有几个记者,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溜了进来,要么猫在周延卿的别墅旁边鬼鬼祟祟,要么直接敲了门,问周延卿在不在家。 很快陈总那边回了消息,说是底下的一个主编让人写得这个新闻,并且报道出来,还没等他们去质问,这个主编已经辞职了。陈总表示会让人写一篇报道,说明这是不实消息。 周延卿没太意外,和陈总道过谢,让他帮忙注意一下,这个主编之后在哪里“高就”。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稍稍加重了语气,让人听出不善。 周延卿挂断电话之后,短暂地沉思,这个主编大概是找好了下家,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发了这篇报道,而后辞职。周延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每次都是在即将查出前一件事情真相的时候,突然又有了什么岔子。 另一边华周集团的总公司里,某间办公室里,傅厉依然悠哉悠哉地在看手机。秘书推门进来附耳说了些什么,傅厉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语气里却很不屑,“真的是不实消息吗?” 偶然间听人说,周延卿都不自己看文件,而是让那个所谓的助理来念。傅厉就觉得好奇,什么样的老板,连自己看个文件都不愿意了,还要人来念? 上一回周延卿来他办公室的时候,他就有意试探,故作无意地把一份封面写着周延卿三个大字的文件夹放在桌面上。正常人不要说看到自己的名字,就是看见眼前的文件夹,都会多看几眼。 周延卿却没有,视线平平地扫过自己的名字,却也是扫过了,多余的一个眼神也没有。要说周延卿是故意假装没看见,那也太牵强了。只是苦于没有实际的证据证明,如果能有证据,那周延卿大概是怎么也不能翻盘了。 傅厉把腿搭上办公桌,语气里很有把握,“我们就等着吧,公司里那群老古董,一定会去问周延卿是不是真的不识字。要是他真的不识字,搞不好这个总经理就要换人了。” 秘书奉承几句,接着下去办事情。傅厉笑了笑,在换掉华周老总这件事情上,他总是愿意推波助澜的。 32.有所隐瞒 虽然这边资历深的媒体, 已经发了新的文章说明“周延卿文盲”这个消息不实, 但还是有部分人不信这个说法,偏要一探究竟。 当天上午周延卿家的门铃不停地被人按响,周延卿烦得没办法, 打了电话给物业,让物业调一队保安过来,这才得以消停。 总是这么在家待着,也不是个法子,会耽误到很多事情, 周延卿第二天还是决定去公司。 周延卿特地换了车, 还让司机把车停到公司的地下停车场里。本以为已经准备得够全面了, 刚一下车站定, 不知道从哪里涌来了一批记者, 就像早前周延卿说得那样, 一个个努力伸长了手, 差一点就要把话筒怼进周延卿的嘴里。 司机要过来帮忙, 却被隔在了外边。一圈人互相推搡着,争相努力挤到周延卿面前, 想要成为第一个被周延卿回答问题的人,站在周延卿身边的余知奚, 也受到了波及。 周延卿费力地把余知奚护在怀里,耳边是众多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 周延卿只觉得脑子里都在嗡嗡作响。周延卿勉强可以看见前排的几个人里边, 没有认识的媒体公司。 大约都是些并不知名的小网站, 跟着蹭一蹭热度,企图以一个大一点的新闻翻翻身。 令人恼火的是就算被这样推搡着,也只能忍受,如果还手推开他们,又会惹来更多的胡编乱造的新闻。 好在司机机灵,发现挤不进人群之后,跑去找了保安过来。五六个保安费了大力气才挤进人群里,隔出一条狭窄的路,护着两人走出来。 直到走进电梯,周延卿才舒了一口气,有点后悔刚才大意了,没有提前让保安过来再下车。 他扶着余知奚的两边肩膀,上下打量余知奚,确认她有没有被撞到哪。余知奚摇了摇头说没事,周延卿长叹一口气,顺势揽她进怀里,抱了抱她。 刚才如果不是周延卿护着她,她肯定被那群人挤得很难受。余知奚也回抱着他,狭小的电梯间内没有什么声音,余知奚可以听见他一下一下稍稍加快的心跳。 电梯门打开,周延卿放开余知奚,示意她往外走。周延卿边走着,边解了领带松开领口的第一颗扣子。 余知奚注意到周延卿这个动作,有点诧异。周延卿也是一个很在乎形象的人,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穿着西装,总是把扣子扣到最上边一个,再打上一个整整齐齐的领带。 余知奚扯了扯他的袖子,问他怎么了。 周延卿转过来看着她,勉强笑了一下,“没什么,刚才人太多,挤得我有些喘不上来气。” 听完这句话,余知奚愣了一瞬,下一秒就慌了神。忙扶着周延卿的手臂,问他有没有事。 她的反应让周延卿有点想笑,伸手抚了抚她微微有些乱的头发,“没事,又不是站不稳了,只是有点喘不过气而已。” 他还说“而已”,喘不上来气,明明这就已经很严重了啊。余知奚急得眼睛泛红,却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只能先和周延卿一起进了办公室,找地方坐下。 周延卿在沙发上坐下之后,余知奚跑去倒了杯温水来,放进周延卿的手里,接着轻拍他的后背,帮他顺着气。 顾洲被余知奚这阵仗吓了一跳,再看周延卿脸色微微发白,也连忙走了过来,问周延卿这是怎么了。 余知奚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大概地说了一下,顾洲是知道周延卿身体不大好的,他没出车祸之前就总是心悸,感觉喘不上来气也是常有的事。 眼见着余知奚着急的不行,好像就差一点儿,她的眼泪就要下来了,顾洲开口安慰:“知奚你别着急啊,老板他这是老毛病了,坐下休息一会儿就好,没什么事儿的。” 周延卿牵过她的手放在膝盖上,若无其事地笑笑,“真没什么事儿,不要担心了。” 不只是担心,还有一种感动,他即使强忍着不适也护着她。后来还问她有没有事,如果不是她主动问起,他估计一直不会说自己感觉难受。 说到底,一直以来都是他更照顾她一些。 余知奚有点难过,好像自己付出的和周延卿付出的,完全不对等。 底下的某个员工拨了内线上来,顾洲接起来听了一会儿,逐渐严肃起来。挂断后,转述给周延卿时,语气显得凝重:“几个股东说,想见见你。” 这个时候见周延卿,想必也是来者不善,周延卿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一进来定是要指着他的鼻子问,他到底识不识字,是不是文盲。 可如果避之不见,却也不是个法子,就好像是被人戳穿之后躲起来似的。如果是这样,还没迎战呢就先输了。 周延卿放下水杯,重新扣好领子上的扣子,再把领带系上。他只是盯着面前矮桌上的水杯,手下的动作未停,不一会儿就把领带打得整齐。 “你去请他们进来吧。” 顾洲此时也和余知奚一样,是忧心忡忡的模样,那一群股东不好糊弄。可他也知道,这个时候直接请他们进来,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看着顾洲离开,周延卿拍拍余知奚的手背,“相信我。” 余知奚和他对视,郑重地点了点头。 浩浩荡荡的一群股东们很快就跟在顾洲后边走进来,这一群股东们都和他父亲有些交情,按照年龄和阅历来说,他们都是长辈。 周延卿起身问了个好,请他们坐下,态度谦逊的模样,让做长辈的也不好意思拉着一张脸。 周延卿也只当不知道他们的来意,语气如常地让顾洲和余知奚给各位股东倒茶来。 余知奚和顾洲照办,好在股东们也很给面子,品了几口茶之后,才开始说正事。 到了这个年龄,在商场里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个个早就修炼成了精。他们也比直接问,迂回曲折地开了一个话题,再慢慢移过来。 “最近s市的新闻网站还有各种杂志,都办的不错。”股东之一刚把这句话说出口,周延卿就明白他们接下来要说什么,低头轻轻吹开杯子里漂浮的茶叶,看着他们在水面上打转。 另一位股东搭话,“都是新发展起来的几家公司,胆子大的很,什么都敢往外头报。我听说今天还写了和延卿相关的消息呢。” 其他人纷纷开始假惺惺地表示关心:“怎么会扯到延卿头上呢,他一个本本分分的小孩子能有什么八卦新闻?” 这个问题被问出来,自然有人说起这两天热度正高的,关于周延卿是不是文盲的话题。 周延卿安静地听着,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这些股东一人搭一句话,配合得相当默契,真是活成了人精,演个戏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 这时候难免就要有人发出疑惑了,哎为什么这么说我们延卿呢,我们延卿多好一孩子啊。怎么总是有人喜欢搬弄是非呢?我们延卿一定识字的对不对?来,延卿念一段话来证明一下,这不就行了? 像看猴子耍戏一样,等着周延卿给他们表演。周延卿面色不改,离他很近的余知奚却注意到,他紧握着拳头,手背上现出了明显的青筋,是十分用力的样子。 余知奚看得出,周延卿这是在忍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朋友,被别人一步一步引到伤口上,撒一把盐来欺负他。 大约是常常被周延卿保护着,却也受不了周延卿被人欺负,生出一种要挡在周延卿身前的勇气。 余知奚换上一副得体的微笑,看向最后一个说话的人,他是说话最过分的那一个,应该要拿来当枪靶子。 “您好,您刚才说的话,确实很不礼貌,您是长辈,似乎不应该这么说。” 被一个小辈这么说,那位股东马上就不乐意了,拍了拍桌子,“我说什么了,延卿难道连字都不识了吗,我们都是为了他好,让他念一段文字怎么了?” 余知奚听得想笑,倚老卖老这一套,这些人玩得是真厉害。余知奚也不反驳,慢慢悠悠地从钱夹里摸出几张现金。 指尖在上边稍微摩挲,接着那几张现金被余知奚甩了出去,余知奚偏了偏脑袋笑得无辜,“那请问您,能不能数一下这里有多少钱呢,我相信您一定懂得数数吧?只要捡起来,再数一数,这很简单的吧?”礼貌是相互的,对于这样的人,没有讲礼貌的必要。 那位股东坐在位置上被气得直哆嗦,周延卿不想装什么好人,出来说什么余知奚这样做不对。他一言不发,视线抬起来,落在那位股东身上,意思很明显,你肯不要面子捡钱来数,那我读一读文字也不是什么难事。 眼见着场面尴尬下来,周延卿虽然很不想开口打破尴尬,但也不好让长辈的面上太难堪。周延卿轻声笑,“和大家开了个玩笑,在座的各位都是长辈,当然是不会相信以讹传讹的谣言,对吗?” 周延卿一抬首,目光对向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画,是水墨画里经典的山水图,旁边题的字是“高山流水”。 虽然具体也说不出,这幅画有哪里特别出众,但余知奚曾经对着那幅画研究过很久。因为在余知奚看来,这毕竟是能被挂在周延卿办公室的字画,定是出自某位名家之手。 余知奚把整幅字画,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也没看见上面有留下署名,周延卿说了接下来的一小段话之后,余知奚才知道,原来就出自周延卿自己。 “我初中毕业的时候,我父亲作的那幅画,我高中毕业的时候,我父亲让我在上边题字。父亲在世的时候,对我写字这方面管得很严,在他看来,字如其人,字要写得好,人也要做得好。你们说,字都会写了,又哪来不识字一说呢?” 周延卿的语气里,大有怀念父亲的伤感,是情真意切的模样。几个股东面面相觑,交换了眼神,知道再这样纠缠下去也是没有用的,又瞎掰扯了几句话,各自离开了。 余知奚都相信了他,几乎是瞬间脑补了周延卿的内心戏,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安慰一下周延卿。前脚最后一位股东离开,后脚周延卿就向后倒在沙发上发牢骚,“怎么叨叨这么久啊,我的水都凉了。” 脑海中的感情大戏破灭,余知奚默默地把刚才丢出去的钱,一张一张地捡回来。挣钱不容易,幸好刚才没往窗外丢,要不然真是亏死了,老板又不一定给报销…… 周延卿躺在沙发上懒得动弹,指使顾洲给他倒杯温开水。顾洲视若不见,手里的文件夹一合,径自往外头走了。 余知奚重新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周延卿轻轻面前的矮桌上,“你刚才是不是又在演戏,我看顾洲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说了什么,演过的戏太多,难免有些记不清。周延卿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也不算演戏吧,就是那个画不是我爸画的,字也不是我写的。我爸当时每天逼着我练字,我哪里肯乖乖听话,有一天我妈画了那幅画,我爸就在上头写了字,还过来我这边得瑟,说他的字多好看啊什么的。” 他皱着眉头,想起了什么,又补上一句,“我大学毕业进公司之前,这幅画是卷起来收在家里的。我大学一毕业我爸就催我找女朋友,转头就把这幅画挂出来,大概是想告诉我男女搭配这个道理。” 余知奚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周延卿偶尔不正经的性子,估计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遗传了他父亲吧。 公司的公关也做出了相应的措施,来应对这一次的流言。周延卿好像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依然在办公室里听听报告,再逗逗女朋友,和平时的生活没有区别。 余知奚到了天气冷的时候,就容易犯懒,吃完午饭就回了办公室的隔间睡午觉。换成之前还没来的时候,他要是还在工作,余知奚哪敢跑去休息。但想来中午的午休时间没什么事情,也就随余知奚去。 在正经事上余知奚还是很严肃的,只是在一些不要紧的小方面上,她渐渐开始懂得运用她身为女朋友的优势,周延卿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顾洲中午没有休息的习惯,在边上敲着电脑,他的手速快,电脑键盘被他敲得直响。周延卿约莫着自己也是闲出来的,虽然看不懂顾洲电脑屏幕里飞快增加的字是什么,但周延卿却觉得看着一行接一行的字,出现在屏幕里,倒也有趣。 他看了一会儿,换了一个坐姿,左手的手臂向边上去,靠着沙发的扶手。忽的一顿,想起了些事情,瞥了一眼隔间的方向,降低声音和顾洲道:“诶顾洲,我和你打个商量……” 顾洲听完,睨了他一眼,“得了吧,肯定要给她发现的,不是我说你啊,这有什么好藏的。” 深秋和初冬的连接阶段,s市在这个季节没有什么雨水,天气大多是晴朗的。中午太阳升到最高的时候,打在身上是暖烘烘的,但是外头的风不小。门窗没有关严实的话,风从缝隙里穿堂而过,顺便也带来不小的声响。 余知奚只是吃饱喝足犯了懒,倒也不是真的困了。虽然太阳照在身上很舒服,小睡了一会儿之后,却也不耐烦呼呼的风声,爬起来关好窗户。 再在小榻上躺下的时候,彻底没了睡意,走到休息室的外间,却也不见周延卿的踪影。 余知奚拿了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解开手机锁屏看时间。拉开休息室的门,正好直直地对上坐在沙发上的周延卿和顾洲。 顾洲反应极快,把桌子上摆着的东西一收,直接绕开茶几往外走,余知奚甚至一点儿也没看见,他拿走的是什么东西。 余知奚愣了一下,转头看周延卿的动作也很迅速,一改平时不紧不慢的态度,几下子就把衬衫的扣子完全扣好,是一丁点儿都不让人窥探的禁/欲/感。 她走到周延卿身边坐下,提出疑问:“你们俩在背着我做什么,顾洲看到我跑得那么飞快?” 周延卿的面上是不知所措的神情,反问道:“什么?没有啊。” 他的态度越是自然,余知奚就越感觉有哪里不太正常。她一转不转地看着周延卿,把周延卿盯得心里直发毛。面对别人时,他一向能把戏演得很好,但只要一遇到余知奚,他的沉着和他的冷静,就好像不复存在了似的。 幸好顾洲机灵,很快拿了一份合同进来,说是为了和某个公司合作,新拟订的一份合同,让周延卿确认一下有没有问题。说完,把合同递到余知奚手上。 在工作上余知奚是不含糊的,很快接过合同,进入一个工作的状态,周延卿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被知奚发现…… 33.有所隐瞒(二) 余知奚后来没提这一茬, 周延卿就以为这一页翻过去了, 暗地里松了口气。 可是余知奚没提, 不代表她不记得这件事。当天晚上下班回家的时候, 猫咪正蹲在玄关进来一点的位置, 周延卿习惯性地俯下身去,想要把猫咪抱起来。 动作才做出一半, 却忽然顿住,保持那个姿势停在空中好一会儿, 才继续俯下身去把猫咪抱在怀里。周延卿下意识地去看余知奚,对上余知奚的视线之后, 又迅速地把目光移开, 稍显心虚。 余知奚看着他不甚自然的动作,了然地眨了眨眼。 直到吃完晚餐, 余知奚始终都没有问周延卿隐瞒的事情。周延卿洗澡的时候,还在思考到底自己有没有瞒住余知奚,刚拉开门踏出浴室,就看见余知奚坐在床上。 因为周延卿刚才在浴室里, 他就没有把大灯打开, 只点了一盏床头灯。室内的灯光不太亮,是暗暗的昏黄色,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照在余知奚的脸上。她应该是在看视频, 光亮明明灭灭的。 余知奚听见他的声响, 脑袋抬起来看着他的方向。周延卿心底咯噔跳一下, 这种感觉让他有点害怕, 上一次余知奚主动到他房间来的时候,她拽着他背了一晚上的发言稿。 余知奚的脑袋又低了下去,手机里正在运行的软件挨个关掉,最后锁了手机屏幕,把手机放在了一边。她坐在那看着周延卿,让周延卿第一次生出不想靠近余知奚的想法。 可余知奚并不打算让他跑走,她盘着腿坐着,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明明是正经的语气,偏偏生出一种轻佻的感觉,像是古代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在调戏良家妇女。 “过来这里坐啊。” 擦头发的毛巾还搭在周延卿的脑袋上,他伸手摘下毛巾,慢慢地朝余知奚的方向走过去,坐在床尾离余知奚有一点距离的地方。余知奚不满,瘪了瘪嘴,加重了力气拍了一下床板。 大约是周延卿藏着事,倒也真的被余知奚拍得这一下给镇住了,马上起身到余知奚身边坐下。等到周延卿坐好,看着他像个干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子一样,低着脑袋等着挨骂。 余知奚二话没说,往床中间挪了挪,坐在周延卿身后的位置,伸手就扒下周延卿的领口。周延卿的睡衣宽大,余知奚轻轻一扯,就露出他后背的大片皮肤。 平时大多待在室内,即使出门也是坐在车里,周延卿的皮肤比大部分的女孩子还要白一些。在皮肤的衬托之下,肩膀和蝴蝶骨之间那道淤青显得触目惊心。将近一只手掌长的淤青,淤青上头还有部分地方破了皮。 余知奚猜到周延卿的身上可能受了伤,看到伤口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她没有想过伤口的范围会是这么大。 周延卿下午费力地扭头看过伤口,长长的一道,还是挺难看的。他把领子弄好,挡住了伤口,余知奚没有说话,让周延卿有些猜不到她在想什么。转身面对着她,刚打算开口说点什么,余知奚把脸偏到另一边,下了床一言不发地直接离开周延卿的房间。 周延卿愣住了,直觉余知奚肯定是不高兴了。站起身也往外走,想去找余知奚说说话。刚拉开门就看到余知奚又走了回来,手里拎着家里的医药箱。 余知奚对着屋内抬了抬下巴,“在这杵着做什么?进去啊。” 周延卿本以为余知奚会冷下脸来不理他,或者是发发脾气,但他没有想到余知奚会拿着医药箱回来。她的面上很平静,这种风雨欲来的平静,让周延卿更加觉得不好受。 余知奚绕开他先进了房间,周延卿跟在后边,心里总觉得忐忑,倒不如余知奚直接发脾气,他还能想点办法认个错哄一哄。她这样装着不在意的样子,让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余知奚直接抱着医药箱在原来的位置坐下,打开医药箱开始挨个看药品的说明。 周延卿在认错的边缘试探,“知奚你是不是生气了啊?” 医药箱里的东西不少,余知奚也没有什么用药的经验,对着手里的几盒药喃喃自语,“如果中午消过毒的话,现在还要消毒吗?有破了皮的伤口又有淤青,是涂碘伏还是涂金山车软膏……” 周延卿刚说的话被余知奚无视,他犹豫了一会儿,又接着说:“知奚你理我一下……” 余知奚注意力都放在药品的说明上,头也不抬地回复他,“你安静一点,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几乎是听见余知奚说的话的瞬间,周延卿闭紧了嘴巴,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他开始有点后悔,下午没有听顾洲的建议,如果不瞒着知奚的话,她现在也就不会生气了。 把要用到的几种药品拿出来放在一边,粗鲁大力地扯着周延卿的胳膊,往自己的方向拽。到了上药的时候,动作却轻柔下来,害怕弄疼周延卿。 她凭着自己的感觉,先用双氧水给周延卿消毒。沾了双氧水的棉球触碰上周延卿的伤口,应该是有点疼的,因为余知奚注意到周延卿的脊背一僵。 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这大概也是余知奚的一个性格特点。周延卿好歹算是个伤员,他又委屈巴巴的,余知奚看他这副模样也不好再闹脾气,一边帮他上药,一边和他讲道理。 “我们是男女朋友,你不能总是瞒着我,每次不管什么事情,如果我不问你就一直藏着不说,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如果你能主动把一些事情告诉我,我会很开心的。哪怕就像之前你和我抱怨一些事情,我都觉得很高兴,因为你把我当作可以倾诉的人。我也想要可以帮助你,替你做一些事情,而不是每天一直接收你的保护。” 她按照步骤把药上完,替他把衣领整理好,半跪在床上去虚环着他的脖子。她的脸靠在周延卿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上,“我是你的女朋友不是吗,以后直接把一些事情告诉我,好不好?” 余知奚的呼吸打在周延卿的脖颈处,有些痒痒的,他伸手想摸一摸脖子,却摸到了余知奚凑过来的脸。小姑娘的皮肤很好,周延卿没忍住又摸了一下。 他侧过身想要看一看余知奚,余知奚按住他没让他动,自己却一下子从后边绕到前边来,钻进周延卿的怀里。 余知奚的体重很轻,坐在周延卿的腿上没有什么份量。他搂着余知奚,她把脑袋靠在他的胸前。 以前周延卿总觉得很多事情,不让余知奚知道也没关系,就像是这次受伤也没必要让余知奚知道,习惯性地去隐瞒。但是如果余知奚希望他能够把事情都告诉她的话,他想他会慢慢去改。 “好。” 这一声回答隔得有点久,余知奚差点没想到周延卿是在回应她刚才问得问题。 她用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那你告诉我,怎么受伤的,是不是今天早上在停车场的时候?” 周延卿觉得自己抱余知奚的姿势,和抱猫咪的姿势好像是一样的。他顺手摸了摸余知奚的下巴,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嗯,好像被谁的摄像机撞到了,不知道他的机器有没有事,该不会找我索赔吧。” 什么时候都不忘贫嘴,余知奚抬头看他,“伤口会疼吗?” 周延卿看着怀里的余知奚,她冷漠的时候总是面无表情,一如她刚进公司的时候,好像什么都不在意,跟一个木头似的。实际上,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之后才知道,是一只小白兔,乖巧可爱,偶尔哭红了眼睛,就更像兔子。 他低头,脸靠近余知奚的脸,彼此的眼睛里只有对方的存在。“亲亲我,就不疼。” 可能是猜到了周延卿会来这一出,余知奚在他话音刚落,就撅起了嘴巴。周延卿的脑袋再往下低一点,嘴唇贴上余知奚的嘴唇。 余知奚涂了唇膏,淡淡的甜甜的牛奶味,周延卿轻轻舔了舔余知奚的下唇。余知奚笑起来,“你好像狗狗。” 周延卿也不觉得恼,重新印上余知奚的唇,堵住她后来的话。他的舌尖触到余知奚口腔上膛的部分,有点痒痒的,余知奚想要退开,被周延卿牢牢地按住。 大概是低着头久了,周延卿的脖子有点难受,把余知奚抱起来放在床的中央,余知奚刚睁开眼睛,周延卿复又压了上来,继续刚才的吻。 周延卿不喜欢把暖气调的很高,室内并不是很暖和,但余知奚却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在升温。 吻的位置逐渐偏移,从唇上慢慢转移到余知奚的耳后,再到她的锁骨。 而他原先固定在余知奚腰上的手,也渐渐上移,顺着她的腰线到她胸前的位置。余知奚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却也没有推开他。 就在余知奚以为周延卿会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周延卿却突然往边上一躺,低低地喘着气。 余知奚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某个地方,愣了愣,挤到周延卿的怀里躺着。 她的手放在周延卿的腹部上,隔着薄薄的睡衣,可以感受到他腹肌的轮廓。她没敢看着周延卿,声音小小的,只有两个人能听见,“要不要我帮你……” 是周延卿不可能听不懂的话。 34.生气发火 她的手逐渐下移, 和周延卿某个高高扬起的部位不过几公分的距离。周延卿原以为余知奚只是说说而已, 用语言调戏一下他,却意外地发现她的动作似乎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向来脸皮堪比城墙厚的周延卿, 在看到余知奚认真的神色后,不知怎的竟然涌出一种强烈的不好意思。他抓住余知奚的手, 阻止她接下来的动作。她的眼睛里一片清明,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他甚至不确定余知奚知不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 周延卿尴尬地把脸别开, 躲避余知奚的视线, 长长地舒了两口气,才勉强平静道, “不用, 我自力更生。” 余知奚也不觉得自己的主动被拒绝后有什么不高兴, 她往旁边一滚,钻进被子里, 背对着周延卿的方向。她把脸缩到被子里, 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 周延卿平躺着,明晃晃的灯衬着纯白的天花板,亮得让眼睛发涩。周延卿做了几个深呼吸,尝试着平复自己的燥热, 但只要想到余知奚就在旁边,就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另一头余知奚听着周延卿的喘气声, 纠结着要不要回头看看周延卿。忽的感觉到床一轻, 周延卿翻身下了床, 趿着拖鞋走了。 余知奚转过头去看他,只来得及看见他即将跨进浴室的背影。余知奚望着被他关起来的浴室门,暗自深思,其实他是在害羞的吧? 等到周延卿给自己冲了一个冷水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刚才弄乱的床,已经重新被铺得整齐。只是原来窝在床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 周延卿直挺挺地倒在床上,枕头上被子里都沾染着些许余知奚身上的味道。想来是也不想让彼此尴尬,所以才趁着他进浴室的时候跑走。 他翻了个身,长叹一声,小姑娘的胆子真是大得没边,让人不知道说她什么才好。 很多事情表面上瞒过去了,但实际的问题还存在。就比如周延卿的失读症,虽然周延卿利用各方资源,把外界的传言压下去,就连股东那边都撒谎用计骗了过去。可周延卿的病还没恢复,就还是有被人揭穿的风险。 余知奚想了一圈,也没想到有什么办法可以直接有效地让周延卿恢复阅读能力。脑袋里有一个问题悬着,就怎么也睡不着,睁着大眼睛到了半夜,索性爬起来打开电脑查网上类似的案例。 周延卿第二天早上叫余知奚起床的时候,余知奚正窝在床尾睡得缩成一团,笔记本就在她的旁边放着,大概是睡梦中无意间压到了键盘,页面的搜索框里打出了一整串没规律、没意义的字母。 不知道她昨天晚上在做什么,竟然开着笔记本就睡着了。周延卿颇觉好笑地把视线向下移,看屏幕里网页上的内容,大致的主题是“失读症”。周延卿脸上的笑,渐渐隐去,伸手移动鼠标切换了几个网页,清一色都是失读症相关的内容。 胸腔里一整颗心被涨得满满的,因为这个小姑娘不管是他眼前或是在他看不见的时候,都一直一直在关心他。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来对他好。 估计是睡梦中的余知奚意识到已经是该起床的时间了,极不情愿却还是慢悠悠地睁开眼睛。见周延卿就蹲在床边看着她,她就着那个姿势往外蹭,靠在周延卿的手臂上抬头看他。 “怎么这么看着我?”她才刚睡醒,全身都透着一股子懒劲,就连嗓音都带着软,就像冬日午后的阳光,披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让人也想跟着一起犯懒。 周延卿把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余知奚索性整个人顺势滚进他的怀里。和他不一样,小姑娘怕冷,所以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在房间里感受不到半点要入冬的意思。她的身上也是暖烘烘的,他又把她搂紧了一些。 周延卿的脑子里千回百转,有好多话想要和她说,可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一句,“要起床了吗?”他的声音很轻,就像每天早晨叫余知奚起床那样,几乎没有半点差别,如果他开口前不那么犹豫的话。 他从来不是嘴笨的人,情话可以信手拈来,但意外的,在这个时候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来没有谁可以对谁百分百的好,我想尽力,尽力到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百分之一,再继续学着对你好。 虽说关于周延卿不识字的消息,在发现之后很快被撤了下来,但毕竟是在一个白天流量很大的时段,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看见了这个消息。多多少少还是对华周集团的各方面都有影响。 先不说华周前台这两天的电话几乎被那些多事的人打爆,就连顾洲也是不得安宁,每天都要接到一堆合作方明里暗里的试探。 周延卿的工作较之之前也要更忙了一些,但他却过得自在,一心只放在办公上,似乎丝毫不受外界流言的影响。 周延卿忙,余知奚自然跟着忙。母亲的电话打了好几个,她都没接到,好不容易才在中午仅有的一点休息时间里,把视频通话拨了回去。 余知奚的父母并不经常给余知奚视频或是电话,这几个月里,周延卿见到余知奚和父母电话交流的次数少之又少。周延卿经过余知奚身后时,不禁顿下脚步,好奇地多望了两眼。 余知奚的母亲眼神好,看见了路过的周延卿,在视频里问余知奚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她的同事。余知奚回头看一眼周延卿,和她母亲打着哈哈,只回答说对却不说周延卿和她的另一层关系。 是否提前知会父母,这件事周延卿并不在意,因为这是余知奚的个人意愿。但是刚才张望的那两眼,视频画面里余知奚的母亲,让他感觉到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待不得周延卿多想,周延卿办公室最外边的门铃被按响。余知奚比了个手势,知会周延卿她到休息室把电话打完,周延卿点点头,算作应答。 周延卿接起从外边顾洲那拨进来的内线,顾洲的音调平平,周延卿可以想象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楚总想见您一面。” 得知楚弈突然要见他,周延卿先是一愣,而后回答,“进来吧。” 他和楚弈的关系是表面平静的剑拔弩张,除去春节等必要一块出现在长辈面前的日子,他们会表现得彼此友善,其余时间里心情好时互不干扰,心情不好甚至可能拳脚相加。 周延卿确实不觉得他和楚弈,在公事之外还有什么好说的。况且种种证据的矛头都指向楚弈,他有极大的可能是那位蓄意威胁他人身安全的人,周延卿不可能会给他好脸色。 楚弈出现在周延卿面前的时候,周延卿正坐在老板椅里直勾勾地把视线锁定在他脸上。周延卿的坐姿懒散,靠在老板椅的靠背上,手肘随意地支在椅子的扶手上。可莫名的,楚弈却觉得他这样的姿势里,还有强烈的防备。 同样带给他这样感觉的,还有随后跟进来的一队保镖。 楚弈稍微皱眉,想了想还是把问题问出口。“听说昨天董事会的那群人,过来问你关于是否识字的事了?” 如果是别人问这句话,周延卿大概会假意地笑笑,而后回答。但对象换成楚弈,他完全懒得维持自己所谓的礼貌和风度,讽刺道:“楚总听说的范围倒是很广。” “你这样一味地压着消息,总有一天也可能被真的透出来,倒不如直说这是失读症,或许会是一个更好的办法。” 周延卿本听得心不在焉,脑袋低下去看袖子上的那对袖扣。在听到“失读症”这三个字的时候,几乎是瞬间,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盯着楚弈看,仿佛这样就可以得到答案。 他的语气沉下来,冷冷地反问,“什么失读症。” 楚弈稍稍叹了口气,“你没必要这样,母亲和我说过……” 剩下的话周延卿没有听下去的欲/望,桌上的一个纸镇被砸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的矮几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随之而来的,还有周延卿的两个字,“出去。” 休息室里的余知奚,起先没有听见周延卿和人的对话,也不知道来人是谁。只是在听见物品碰撞的声音之后,快速地暂停通话,往外跑到周延卿身边。 她这才发现站着的是楚弈,其实她原来对楚弈是有些怵的,但看到他的时候,身体比大脑更早作出反应,整个人挡在周延卿的身前。 不用问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总是自觉站在周延卿这一边。 楚弈始终没有看向余知奚,目光落在周延卿脸上,他似乎还有没说完的话。周延卿不耐烦地重复,“出去。”仅是这两个字,连多余的话都不想有。 顾洲和保镖靠近,顾洲对楚弈做了个请的手势。楚弈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径自转身离开。 其他人很快也离开,余知奚这才想到问问周延卿,他们刚才说了些什么,以至于他发这么大的火。 话还没出口,人已经被周延卿紧紧地抱在怀里。 35.偷看日记 能惹得周延卿发怒的无非是失读症, 余知奚, 和楚弈的身份。而楚弈的身份,往往最能够让周延卿怒火中烧, 也最让他无可奈何。 余知奚任由他抱着,等待着他平复心情后再与她说方才发生的事情。温软在怀, 余知奚还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周延卿的后背,让周延卿的情绪很快平静下来。 他唤了一声“余知奚”, 她踮起脚凑上前亲吻一下他的脸颊。这小孩哄人的方式俗套, 却恰恰好可以安抚他, 他越发觉得自己被余知奚牢牢地拿捏在手里,这倒也是件不赖的事儿。 冷静之后, 周延卿仍没说刚才发那么大火是为了什么。其实当时顾洲就在边上, 余知奚问问顾洲, 完全就可以得到答案。但她偏不,执拗地非要周延卿自己说出口。 她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你答应过我的, 如果有什么事情,会自己告诉我的。我现在都问你了,你还是想藏着掖吗?” 余知奚想来也知道,周延卿之所以总是把事情藏在心底, 是因为他不喜欢抱怨,不愿意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别人, 让其他人处在一种不好的情绪里, 不想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告状。 可是余知奚想要周延卿明白, 她是永远站在他这一边的人,他们是一对,她愿意和他一起面对对手和敌人。 周延卿怔了一会儿,又斟酌了词句,才开口道:“楚弈知道我的失读症,是我母亲和他说的,我不难过,我只是很失望。我以为,我母亲她至少会帮我保守住秘密的。” “那你觉得是楚弈找媒体透露这件事的吗?”余知奚不能说不震惊,本以为周延卿的母亲即使还疼着楚弈,但最爱的肯定是周延卿,没想到她却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楚弈。 他嘴里说着不难过,其实心里该是难过透顶了吧。 没有实际的证据,周延卿不能确定是不是楚弈往外透露的消息。他摇了摇头,不再说其他。 余知奚仰着脸看他,笑容甜甜暖暖的,让人难移目光,“不要失望啊,这事还没有确切的答案。而且你还有我啊,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把你放在心上。” 周延卿听过各种各样示好的话,却没有听过哪一个人用这样的话表白心意。被放在心上,意思是会事事以他为先,把他视为重要的人,是这样的意思吗。 他垂着头看余知奚,她面上的认真,显而易见。他忽然感觉到无奈,“这些话应该由我来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还是矜持点比较好。” 余知奚忽然“嘿嘿”一笑,透露着一股傻气。在不喜欢的人面前才矜持,在喜欢的人面前只有好多好多的表白想对你说。 后来余知奚问过周延卿,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把这个秘密告诉楚弈。周延卿摇了摇脑袋说不用,他当时在看一份文件,不动声色地翻过一页,面上表情未变,“不管是什么理由,说了就是说了。” 这或许是一种变相的固执己见,又或许说是不愿意继续深究,让自己再掉进更深的痛苦。 每个人都有一个不可触及的限度,不同的人或高或低,这和他们长期以来的生活环境、家庭教育、三观理念等一系列影响因素有关。 周延卿的失读症被楚弈知道,这件事大概远远超过了周延卿限度,他气愤恼火,但却也无法向谁去发大火,最后归结到底还是失望。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周延卿母亲打来的电话都得不到周延卿的接听,不论周延卿此时实际上是否在忙,这通电话都会被顾洲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日子不停歇地往下走,好些事情渐渐有了转折。因为其他娱乐新闻的热度持续提升,关于“周延卿文盲”的传闻几乎消散,公司下跌的股票也有所上涨,有意向与华周合作的公司依然很多。 最让人心情大好的,莫过于之前一直在调查的事情,真相终于就要浮出水面。顾洲变通了方法去询问重型货车那对夫妻的邻居,直接翻出楚弈和傅厉,以及他们各自助理的照片。 通过邻居大妈的辨认,当时来和那对夫妻交易的是傅厉的助理。周延卿得到消息的时候,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心中的人选无非是楚弈和傅厉,不是前者就是后者。 在这后几天,重型货车司机的妻子去探视他的时候,周延卿得到通知后赶到。那夫妻俩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有想到早就承认的事情居然一直被周延卿念念不忘。 周延卿不笑的时候,长相使然,顶多就是看起来严肃了点。可他拧起眉头,就显得有点儿唬人,一眼瞧上去凶巴巴的。 大概是因为没有提前对好词,在周延卿逼问的过程中,露出的马脚很多,前言不搭后语,很快问出了想要的答案。 重型货车司机那天撞过周延卿的车,险些让周延卿发生车祸,其实是傅厉的助理带着重金指使司机,按照傅厉助理制定好的计划进行的。 傅厉身后的背景不小,牵连的人也多,周延卿深知想要凭借着重型货车司机的供词掰倒傅厉,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此周延卿暂时并未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只是他更加想不透,为什么傅厉给出的钱,和楚弈转出的金额刚好对上。 楚弈不是可信的人,周延卿直觉这里边总归逃不开楚弈的参与。不论怎么想,都像是同母异父的哥哥,费尽心思想要扳倒他。 周延卿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角,使自己停止思考这件事,整个人向后靠在椅背上。无所事事地把脑袋稍稍偏过去看余知奚常坐着的位置,余知奚此时并不坐在那,她刚拿了文件出去找顾洲。 矮几上放着她的日记本,她有记日记的习惯。周延卿偶尔几次见过余知奚在本子上写写画画,随口问过她会在本子里写些什么,她回答说是日程的安排以及发生的事情和心情,但周延卿确实一次也没看过这本子里的内容。 周延卿的视线即将从那一片区域移开,从窗子里蹿进来的风迅速地掠过屋子,调皮地把余知悉的本子翻开。原本置于上边的笔,也被顺势翻到了一边,由于惯性直接从桌子上滚到了地毯上。 担心余知悉过一会儿要全世界地翻找她的笔,周延卿索性先替她把东西收拾好。走到矮几边上捡起笔,旋开笔帽,检查钢笔有没有因为刚才的一摔而漏墨,这才把它收进笔筒里放好。 目光无意地从矮几上扫过,本子被风吹开的那一面里,有几个字颇为眼熟。周延卿的动作一顿,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在脑海里辨认那几个字,知道他的大脑里确认他刚才看见的字是,周延卿。 看他人写的日记,实在不是什么君子所为。即使周延卿无意地瞥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余知奚的日记里,他虽有好奇心,却也没有想要翻阅日记一探究竟的意思。 身后是有人靠近的声响,他回头看向来人。顾洲拎着几份在手里,步伐却是轻快的,大约是又有什么好消息要报告。 顾洲步子大,三两下就迈到周延卿身旁。顾洲没反应过来矮几上的本子是什么,只以为是周延卿看不懂,需要人来帮忙读上面的字,秉持着自己是个优秀员工、需要替老板排忧解难的原则,顾洲探身去看本子上的内容。 周延卿愣了一瞬,待到回过神的时候,顾洲已经挑了重点,并且照着日记本里的内容念出了声,“老板的眼睛很好看,适合被x到眼眶泛红……” 顾洲意识到这个“老板”指的是谁,及时收了声。抬眼觑了觑周延卿的面部表情,心里打着嘀咕,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小心,怎么yy了周延卿,还把本子落到他的手里了呢。 这一句话的每一个字仿佛有千斤的重量,一字一字砸在周延卿的胸口,让周延卿有一阵子的胸闷气短,甚至说不出话来。 办公室的门复又被打开再合上,这回进来的是余知奚,她没看懂现在的状况,斟酌着问他们俩怎么了。 周延卿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好似想要把心里那些不畅排出。 他重新做了几次深呼吸,还是没忍住地问出口:“余知奚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老板的眼睛很好看,适合被x到眼眶泛红?你先给我解释一下这个x指的是什么字,再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会眼眶泛红?” 说到最后,周延卿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话。 一直以为小姑娘就是个小姑娘,一贯是温软可爱的模样,间或有坚韧和倔强的一面,却没想过她竟在日记本上这样的……大放阙词? 站在面前的余知奚怔着,估摸着是在思索自己什么时候写过这句话,迷茫的脸上逐渐清明,有了顿悟的神色。 她猛地上前扯过自己的日记本,护在怀里,往后大退了几步,“你怎么骗人呢!不是说失读症,不认字的吗!” 36.吵架和好 余知奚太会抓得重点, 周延卿都几乎要被她这突然抛出来的问题,牵引着去讨论失读症的事情。 他嘴唇微张了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把已经升到喉咙的话给说出口。矛头一转,想要把话题给撇过去。 “不管我看不看得懂,是谁看到的, 你总得说说为什么写这句话?”周延卿向来会“装腔作势”,即使是这种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显得底气不足。 余知奚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这个本子里全是自己的一些日常,偶尔奇奇怪怪的想法也会记录在内。虽然她自己后来翻看日记本的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写的内容幼稚、没有条理、乱七八糟,但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被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看到,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恋人。 倒不是说在她的心里,周延卿是个不值得分享的人,而是她觉得每个人总有一些这样那样的小秘密想要被自己保留起来。 大概是恼羞成怒吧,骨子里的那些执拗和脾气被提了起来。她下巴一抬, 把话推了回去, “对啊, 我就是写了,怎么了吗?你看了,你就是错了。” 不等周延卿反应, 余知奚转身就走, 分明还踩着高跟鞋, 却比穿平底鞋的时候走得都快。 顾洲还愣着, 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每天相处模式堪比模范夫妻的两个人,突然在他面前针锋相对地开始争吵,而后还气跑了一个。 自顾自地感叹着人与人之间的奇妙,一回头,周延卿的视线恰好扫过来,落在他的脸上。 语气平平却明显透着一股子心情不佳的意味,“有事要说?” 顾洲和周延卿认识这么多年,现在已经鲜少听见他说话这个调了,他哽了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 周延卿面无表情地低头,他今天衬衣搭配的正好是之前他为了余知奚而买下的那对金边黑玛瑙袖扣,右手的指尖在袖扣表面轻轻摩挲。 他眉头拧得更紧,略微思索后作出决定,“下午所有的事情,你看着处理,要么你决定,要么拖到我回来处理。” 说完也匆匆地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顾洲一人。他嘴里碎碎念着这两个人莫名其妙,也朝门外走了几步,突然后知后觉起来,“卧槽?本子是余知奚的啊?” 周延卿问了一下公司的前台,有没有看见余知奚。前台的小姑娘一脸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愣愣地回答说余知奚是自己一个人走的,从公司的正门出去,打了的士。 司机把车停在公司门前等着周延卿,周延卿和前台道了个谢,转身出公司门上了车。司机问他要去哪,周延卿心里乱,被他强压下来,分析余知奚可能去的地方。之前余知奚自己住的房子,在她搬进周延卿家后,就已经被她退掉了。周延卿想不到她会去其他什么地方,直觉她会回周延卿那栋别墅。 他吩咐司机直接开回家,司机给周延卿开车的时间不短,也常常会和周延卿在路上聊上几句。司机今天没见着余知奚,疑惑道:“今天没和余小姐一起吗?” 他的视线放在车窗外,他也不确定余知奚会不会中途下车,去别的地方,他多注意一点,总不要错过了才好。他喃喃地回答,“她被我气走了啊……” 其实余知奚和周延卿是一类人,少有绷不住情绪的时候。从周延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余知奚处在气急的状态,出了公司门,正好看见有空的出租车经过,大脑没有多运转几下,直接伸手拦下。 周延卿住的这片高档别墅区安保严格,一般外来车辆连小区正门都进不去,余知奚没心思和保安转圜,直接付钱下了车,想着索性走回去倒方便一些。 从出租车下来,往里边走了两步,突然脑子里的某一条信息越来越明显。她回这里来做什么呢,这是周延卿的房子,又不是她的房子。她沮丧地抿嘴,忽然觉得好像自己不该打车来这里。 小区今天值班的两个保安是新来的,余知奚没见过他们,同样他们也没见过余知奚。只是他们见余知奚下了车,却在小区门外踟蹰不前,难免对余知奚心生怀疑,警惕地看着余知奚。 余知奚不可能感受不到,她翻了翻手机,一时也找不到有没有哪个朋友的家可以借她暂住两天。她转身,朝小区的反方向走。 算了,住酒店吧,刚才不该让出租车走的…… 她自顾自想着,勉强地笑笑,在手机的app里找酒店或者民宿。 余知奚的思绪全是今天发生的事,看手机的兴致很低,也没怎么在意路上的情况,莫名被没铺平的地砖给绊得踉跄了一下。她站稳,极轻地叹气,今天诸事不宜。 黑色的轿跑在路边急急刹车,几乎是车减速地一瞬间,周延卿就打开了门,车还没停稳,他已经下了车。他眼看着余知奚绊了一下,他隔着一些距离,看得心惊胆战。 三两步跑到余知奚身边,捉着她的手臂。他的眉头依然拧着,语气却放轻了很多,“吵个架,连家都不想回了吗?” 余知奚站在原地,没看他,甚至没抬头没动,只是捏着手机站在那。 他低头就能看见余知奚手机屏幕上,app里各个酒店的介绍页面。有些话在舌尖徘徊了两圈,又被他咽了回去,“你不要去住外面,就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如果实在不想见我的话,你住家里吧,我出去或者我回公司待着……” “不用,没这个道理,是你的房子又不是我的,怎么说得倒像是我在赶你。”看到他丢下公司一堆事情,跑来找她,她就几乎要忘记自己起先在气什么了。她可以任性地跑掉,可是公司里要他决策的事情还多得很。 只是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刚才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还跑了出来,现在要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周延卿? 听她的语气,好歹是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周延卿笑了笑,一边牵着她的手往车停靠的地方走,一边说,“是我不好意思,惹你生气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在你面前晃荡,我怕更惹得你生气。” 周延卿侧身拉开车门,没看见余知奚摇了摇头。 不会的,只要多看看你,哪还有什么气要发。 周延卿其实在车还没开近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余知奚站在小区外踌躇。余知奚在想什么,他大概都能猜到,只是看到她手机上真的在找住处的时候,胸口还是堵得疼。 他差点忘记了,余知奚不仅在这里没有房子,她的父母也不住在这里,就连在这里的朋友都很少。 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家里的阿姨突然看见两人回来,有些意外。两人的面色都不太好,虽然牵着手,阿姨还是看出了两人之间有些话要谈,没上前打扰,看着周延卿牵着余知奚上楼。 余知奚在外边吹了一会儿风,此时手凉得可怕,他伸手摸了摸余知奚的脸颊,也是冷冰冰的。他按墙上的空调控制器,把室内温度调高了一些,朝外走,“你坐着,我去让阿姨给你泡个姜茶。” 余知奚小脑袋摇了摇,“不用了,我们聊一聊吧,也不是怪你中午的事情,就是想说一说话。” 周延卿的脚步停下,他扭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余知奚,“好。” “你说你不怪中午的事情了,但是我还是要和你道个歉,不管怎么样那是你的隐私,我确实不该在没有经过你同意的情况下,就去看你的日记。” 他不想用其他话来解释,总之最后的结果,确实是他看了她的日记。 余知奚安静地听完,“看了就看了,除了有点丢人,也没多大影响,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失读症恢复了。” 周延卿短暂地沉默,余知奚稍稍等了一会儿,得到了他的回答,“在消息被媒体曝出去之前,就间或性地可以看懂几个字。上回我去叫你起床,突然就看懂了你电脑里查的是和失读症相关的内容。” 这些,在今天之前,余知奚一点也没发现。余知奚一直以为是他们唬住了外人,却没想到其实是他有所隐瞒。 周延卿明显看到余知奚面上沉了一下,估计是有些失望吧。她一心希望自己的失读症能痊愈,可是他逐渐恢复,却一点也不告诉她。 该是很难过的。 周延卿去握余知奚的手,把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捂着,慢慢地说道:“如果告诉你和顾洲,就意味着以后你们就得配合着我演戏,那样太累了,也容易有很多破绽。现在公司内外的隐患那么多,因为傅厉和楚弈知道我的失读症,他们大概也不会有多把我放在眼里,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有恢复的迹象,至少暂时不能。我一个人演戏,总比连累你们和我一起演要好一些。” 37.遇见家长 余知奚想象不到,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周延卿要比他们多去考虑多少事情。他肩负的是从他父亲手里交付给他的公司,还有整个公司上下几千员工,如果公司出了问题, 只要裁员就必定会有很多人下岗。 所以他比谁都更在意这个公司,不想中别人下的套,不想被其他的公司欺压。他要把公司经营得比前人都更好。 她是一句责问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其实情侣之间的矛盾和吵架,不管由什么引起, 最后一定都会归到“态度”问题。 余知奚也不例外, 她不再说别的了,轻声说话,不自知地带上一点撒娇的意味,“以后不管什么在公司还是家里, 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你都不可以用你老板的身份来压我,行吗?我们刚才争执的时候, 我就挺恼的, 也挺难过的。” 周延卿靠近余知奚,贴上她柔软的嘴唇, 轻轻摩挲,低声回答好, “那直接用我来压你?” 他的话说得暧昧, 动作也不老实, 手从她的肩胛骨慢慢顺着身形往下滑。先到后背,再到腰窝。偏要是那种微微蹭着却不是紧贴的触碰,更显的引人遐想,让余知奚浑身绷直。整张脸涨红,连耳根子都红透。 周延卿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没忍住退开两步,低笑起来。 这么一笑,本就害羞的余知奚更恼了,小脑袋垂下去,用头顶抵着周延卿的胸膛,“不要乱说……” 周延卿笑容更甚,是不是乱说,以后总会知道的。 经过这么一闹,再赶去公司,估计离下班时间也没有不远了。周延卿索性给顾洲打了个电话,让他把文件分分类,下班后带一部分过来,他晚上先看一些。 挂断电话,周延卿一回头,见余知奚正百无聊赖地按着电视的遥控,一连切换了几个频道,也没找着想要看的节目。 周延卿微微思索,开口问余知奚,“想不想出去逛逛?” 余知奚方才还在心里吐槽现在电视剧里演员的奇妙穿搭,一时没把注意力转移到周延卿说的话上。她顺手又切了一个台,“你刚才说什么?” 周延卿也不问了,直接道:“我说,我们出去逛逛吧。”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公司的事情多,加上两人也不是喜欢出去玩的性格,已经有好久没有一起出门去除了公司以外的其他地方了。 没叫上司机开车,两人牵着手出门,打算就近在小区旁边的一个小商场逛逛。余知奚在周延卿家住了这么几个月,却一次也没来过这里,她好奇地四处张望一下,“原来这么近就有一个商场的啊。” 因为天气愈发冷了,商场里开了暖气,外边的玻璃门都是紧闭的。周延卿一边推开玻璃门,让余知奚先进,一边接她的话,“是你一直都没有关心你男朋友的居住环境。” 余知奚眨了眨眼睛,不打算和他抬杠,因为她确实没有过多了解这些。 大概因为是在高级住宅区附近,商场里大多是一些奢侈品的门店,本就不是为了买东西而出门,两人对这些大牌兴趣了了。 但两人互相牵着手,把步子放慢,就这么从一家家店门前路过。看看旁边路人的模样,看看橱窗里展示的物品,似乎就足够有趣。 商场的二楼刚逛了一半,周延卿恰好看见一个余知奚平时很喜欢的牌子,步子一拐,直接领着余知奚往里边走。余知奚顾着和周延卿说话,也没太注意周围的事物,跟着周延卿走总不会丢就是了。 这个牌子是一个设计师品牌,风格比较小众新颖,主要是一些饰品。余知奚对那些亮晶晶的物件格外有好感,首饰盒里有不少都是这个牌子的链子。 沿着柜台在店内逛了小半圈,余知奚看中了一个下半年的新款限定手链。想着让柜台姐姐取出来让她试戴一下,一抬头,玻璃门外正准备推开门进来的人,让她觉得分外眼熟。 看清楚样貌的后一秒,余知奚一把扯过周延卿。他出来之前刚换上连帽卫衣,还没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帽子被余知奚往脑袋上一盖,接着整个人被推开。 这还不够,她自己还绕着柜台跑了几步,大概要完全撇清自己是和周延卿一块出来的事实真相。 周延卿也不马上质问,还配合地反方向走开几步,在不远处观察情况。 走进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妻,衣着打扮皆是大牌,看起来很是富态的模样。虽然不能通过外表猜出来身份,但多少能看出对方的生活很是优渥。 中年夫妻走近,看见余知奚之后愣了愣,夫妻俩低声交谈着,应该是在讨论面前的人是不是自己认识的。 余知奚适时抬头,转换了面对家人时的懂事礼貌模式。演得一副惊喜的模样,靠近他们几步,“诶小姨小姨夫,你们也在这里。” 小姨显然也是没想到会遇见,上前就捉了余知奚的手,语重心长:“这都多久没见了,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我这个月刚从n市搬来。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余知奚礼貌地笑着,“啊您搬过来了啊,爸妈都没和我说,我还不知道呢。我过得挺好的,工作也顺利。” 又聊了几句,长辈就想着拉余知奚去家里坐坐,余知奚连声道谢拒绝,说是今天还有些工作没有完成,下次一定去拜访。 长辈表示理解,年轻人总是工作为重,又交代了几句要照顾好身体,让余知奚有事的话,就先去忙。 余知奚和两位长辈道了别,两位接着在店里逛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悄咪咪地和周延卿打手势,让他等会也从店里出来。 周延卿双手放在卫衣的口袋里,挑了挑眉,装作不懂。余知奚深知他是故意的,气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站在原地干瞪眼。 眼看着余知奚着急的模样,最后周延卿还是配合余知奚离开。余知奚自知刚才的事情是她理亏,但那一系列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当时已经把人推了出去,总不能再拉回来介绍给长辈说这是男友。 余知奚老老实实地道歉,说自己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把他介绍给家长。周延卿的重点却不在这里,稍加思索之后问道:“父母的工作是什么,方便说吗?” 本以为周延卿会问她“是不是不想把他们这段感情告诉父母”之类的问题,所以在听到周延卿后来问得这个问题时,显得有些猝不及防。 她怔愣了一会儿才回答,“没什么不方便的啊,我爸在n市的公司工作,我妈算是全职太太,没有工作,很普通的家庭啦。怎么突然问这个?” 周延卿摇头说没有,随便问问而已。心里却很清楚,余知奚回答得模糊。要真是“普通”家庭,就余知奚那个消费习惯,哪个普通家庭供得起? 他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太想告诉别人的事情,虽然余知奚是他的女朋友,但余知奚也不必一定得把所有事情告诉他。 等到余知奚想说的时候,她自然会说,而他有信心余知奚会和他坦诚相待,他现在只需要等着倾听就好。 他把放在卫衣口袋里的小盒子拿出来,随手递给余知奚,说是自己口袋不太能放得下,放她包里。余知奚接过,觉得这个扁平盒子的外观格外熟悉,翻到背面发现标志是刚才进的那家店。 “你买了什么啊?”余知奚一面问着,一面在心里暗搓搓地想这大概就是贫富差距叭,她买个东西得思来想去半天,而刚才只是没和他呆在一起一小会儿,他就激情消费了吗。 听了余知奚的问题,周延卿递来的眼神带着些“觉得她这个问题莫名其妙”的意思,反问她:“你刚才不是喜欢这个链子?我还以为你喜欢,刚好无聊就买了。你要是不喜欢也懒得退了,放家里摆着看吧。” 余知奚把盒子一开,果然是她在专柜想试戴的手链,顿时有点哭笑不得。女孩子大多对这种亮晶晶的东西有点点收藏癖,可喜欢归喜欢,又不一定要买下来。 “你怎么又给我买东西啊,我还以为你是给自己买的。” 周延卿也不常来这个商场,对这里的格局不太熟悉,四处望了望上楼电梯的位置,“我又不缺。” “我也不缺啊,你激情消费这个习惯要改一改……” 余知奚还没来得及反驳完,周延卿回过头一板一眼地陈述观点,“虽然你不缺,但是我作为你的男朋友,明知道你喜欢,却没有给你买下来,就是我很失职。” 余知奚还在感动,这种又愿意为你花时间又愿意为你花钱的男朋友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才感叹了没一会儿,周延卿接着把话题绕回了起先避开的那个,“我想说的是,我也不算差,没有那么拿不出手,下一次见到家里人,要不要考虑把我给他们介绍一下?” 38.接近真相 这个问题在周延卿提起之前,甚至可以说是很久之前余知奚就想过。她哪是不愿意把他介绍给家里人, 只是每次考虑这个问题时, 总是会想到家里的情况,就又默默地把这个想法塞回脑子里藏起来, 总觉得需要等一个适宜的时机才行。 目前有些话也不好直接和周延卿说, 不过想来以后总有机会把他介绍给父母见面, 于是应道:“下次有机会的。” 周延卿的手和她的牵在一起, 轻轻晃了晃, 开玩笑一般,“可不要敷衍我啊。” 在余知奚听来,却像是周延卿很在乎这件事情。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应该是很希望得到双方父母认可的吧。况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 见父母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就这么一条一条地想下来, 余知奚说服了自己该把“带周延卿给父母见见”这件事提上日程,是真的开始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惜还没等余知奚想好该怎么告诉父母,周延卿的工作方面又遇到了问题。 他得到消息, 有人在私下收购股权。 信息被周延卿点开的时候,周延卿刚准备去午休。自从让余知奚知道他的失读症好转之后,周延卿在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 一般可以自己看文字。 这个号码是周延卿的私人号码,很少有人知道。他点开消息,内容很简单, 只有一句话。 注意最近有人私下收购股权。 这对周延卿来说, 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总所周知他不是绝对控股, 如果有人收购股权,并且占比超过了他,这个公司的主人马上就会被更改。 危机感迫使周延卿没有心思休息,不仅是因为他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后,他脑海里的那根弦就一直绷着,如果他停下来,就会循环反复地想这件暂时得不到答案的事情。更是因为,如果公司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岔子,那危险就会更大,所以他必须处理好公司的每一项事情。 周延卿决不允许明明自己有能力管理公司,却被别人抢走了权利。 周延卿点开发信人,是一个没见过的外地号码,他把电话拨过去,却被机械女声告知对方已关机。 明摆着不想往自己身上扯上什么关系,也没有更多的信息可以告知。 周延卿顾不得现在是休息时间,先是吩咐了人去查这个电话号码相关的信息。再把余知奚和顾洲喊进来研究这个事。 余知奚跟顾洲两人的观点和周延卿是一致的,现在要做的,一确定这条短信的可信程度,二暗查是否有人在股权方面动手脚,三提防有人收购股权。 号码的信息很快被查出来,用户是一个女性,名字没见过。这个号码是一个学校的校园卡,周延卿思考了一圈,身边似乎没有符合要求的人。 他打开电脑的百度搜索栏,搜楚弈,看他的百度百科。楚弈之前念的大学也确实不是这张校园卡的学校,就连同一个城市都不是。 还是暂时找不到发短信的人是谁。 目前不能确定是谁在暗地里收购股份,也很难得知对方能收到的有多少。自己在明对方在暗,事情愈发棘手起来。 周延卿让顾洲去了一趟人事部,尽量在不让别人知道的情况下,看一下楚弈助理的资料。 顾洲这个人贼得很,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直接拍下来发到周延卿手机上。他人还没回来,周延卿已经收到了想要的资料。 虽然楚弈助理当时就读的城市和校园卡是同一个所在地,可他的大学并不是那一所。照理来说,一般人是不会去办一张其他学校的校园卡。 这可能是个线索,也可能只是凑巧罢了。反正现在无从得知。 周延卿在脑海里盘算着这几条线索到底能有什么联系,又或者说,会不会是谁发来的一个误导信息。 公司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耗在这件事上。眼见着是没有休息的心思了,余知奚接着整理下午会议要用到的材料。根据会议的进程,把各份材料分类排序等等。 周延卿翻着手里的文件,无意间抬头,余知奚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忙着手头的工作。偶尔耳后的头发会顽皮地掉下来,挡在眼前,她伸伸手挽回耳后。 她原来的主要工作只是读读文字而已,他恢复阅读能力之后,余知奚的工作性质才开始是真正意义上的助理,而她在工作上确实做得很好。 这么一想倒也是这样,他以前念书的时候,很大一部分时间在划水,余知奚至少比他要努力得多。 有个女朋友是件多美好的事情啊。 看着小女朋友把几份文件整齐排好,放在桌子的一角,女朋友三个字总是绕在脑子里。 倏地一个想法浮上心头,谁说那张卡一定得是认识的人用的,也可以是借来发消息的。说不准办卡的人是谁的女朋友也不一定。 周延卿几乎是跑着过去把余知奚抱起来,大幅度地转了几圈。突如其来双脚离地的失重感,把余知奚吓得不轻,叫声不受控制地发出。 顾洲恰好从外边进来,看到这个场面,差点儿就要以为自家老板是不是被刺激到了,精神上出现了点问题。 但是偶遇老板和老板娘搂搂抱抱,他是该退开还是该强调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一时间之内找不到答案的顾洲,只好尴尬又迷茫地站在原地。 这样在其他人面前亲热的行为,让余知奚很不适应,拍了拍周延卿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周延卿这才注意到顾洲进来了,一边把余知奚放下,一边向顾洲招手,“诶顾洲你有没有楚弈或者是他助理的朋友圈啊之类的社交软件账号。” 顾洲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我又没加好友,哪来这些玩意儿?再说我加了干嘛,通敌叛国?” 得不到有用的信息,顾洲顿时丧失了他本该有的价值,转而又想了新的办法,“你能不能去找谁要一个?加一下让我看看朋友圈。” 顾洲:…… 最后是顾洲向其他部门的女同事借来了手机窥探楚弈助理的朋友圈。把手机递到周延卿手里,还是没想明白周延卿视奸别人朋友圈有什么意思,凑在旁边和他一起看。 周延卿不点朋友圈里分享的链接和鸡汤,只看图片和日常分享,楚弈助理朋友圈里的内容多,仅是最近一个月的朋友圈,周延卿都足足翻了小五分钟才翻完。 起先周延卿的眼底里带着期待,坚信自己可以找到线索证实自己的猜想。翻到后来,他已经麻木到面无表情。 好不容易看到半年前的朋友圈,周延卿动作机械地点开一张图,又习惯性地关掉。下一秒又重新点开,再放大仔细看图片里的人物。 笑意渐渐爬上嘴角,他把手机往顾洲面前凑了凑,问道:“这个人像不像刚才那张校园卡用户。”语气是肯定的。 不只是顾洲,就连还在忙着整理材料的余知奚也过来看手机屏幕里的人。 看完那张助理和女人的合影,余知奚明白了周延卿的意思。“那条消息是通过这个人的手机卡发出来的,而这个人和楚弈助理是认识的,甚至是很亲密的关系。” 顾洲先是因为找到发匿名短信的人而欣喜,前一秒打了个响指表示喜悦,马上就又抛出新的疑惑。“这就可以分两类来讨论,首先如果是楚弈让助理找人发这个提示消息的话,那楚弈的动机是什么?再来如果不是收到楚弈的授意,助理发这个消息,会不会就是因为知道楚弈在做什么?” 这两点也是周延卿所想不通的,但不管怎么样,好歹大致确定了消息的来源,接下来的行动也会明确很多。 周延卿这个人莾得很,在这件事情上选择采用最简单粗暴且有效的方法——当面问清楚。 还没来得及让余知奚想清楚自己到底该不该拦他,他就已经快要走出自己的办公室了。余知奚无奈,只好快步跟上,还不忘把顾洲也给拉上。 毕竟如果等会儿周延卿再和楚弈发生什么冲突,她肯定没办法,还是需要同样人高马大的顾洲来扛一扛。 走出周延卿办公室的时候,他马上收回了所有的欣喜,再次换上一种没对余知奚表现过的戒备状态。 不过是隔了几间办公室的距离,算不了多远。周延卿依然保持着礼貌,敲门等待主人的回复。直到里面传来楚弈应的那声“进来”,他才拧下门锁推门而进。 一进门就直接表面来意,问周延卿的助理为什么托人发消息给他。一面问着,一面观察着楚弈的表情。 楚弈的模样很坦然,看着他走向助理,却没有找他。好像完全不在意,这其实是楚弈自己的办公室你。 楚弈隔了小半个办公室问他,“有什么想问的问题,直接问我会不会好一点?我觉得你真实的问题,应该和我有关。” 39.突然强吻 这样的态度倒让周延卿觉得奇怪起来, 既然他主动地提到,周延卿也不再迂回。大方地把疑问摆到台面上来说, “消息是不是你让人发给我的?” 来之前本以为楚弈会闭口不谈这个话题,或是直接表示自己不知道这件事。没想过楚弈点头, 坦然地承认。 这让周延卿愈发感到莫名其妙, 想不明白他这么干脆就承认了是自己发的消息, 又何必多此一举地用其他人的手机号码。 碍于面子周延卿不太想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余知奚却没有什么所谓,反正她和楚弈不熟, 平时也不会有什么来往, 没有面子不面子这一说。 “那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号码,反而去用别人的?如果要隐瞒的话, 为什么又要承认?” 楚弈闻言一笑,话里有些无奈, “我本来就没想隐瞒,我原也打算用自己的号码来发这条消息。可是他一早就把我和助理的各种联系方式给拉黑了, 就算我用自己的号码给他发,他也看不见, 这才用了助理他女朋友的手机。” 所以压根没有那些绕绕弯弯, 真实的情况只是因为被拉黑了这么简单的吗。 余知奚讪讪地笑了一下,感叹这个解释怪有意思的, 是他们多想而已。周延卿却不觉尴尬, 他们之间关系不合, 拉黑他本来就是一件正常的事, 谁也没提前想过会有他打小报告这一说。 如果是楚弈打小报告的话,暗地收购股权的大抵是另一群贼心不死的股东,或是傅厉。 既然确定了发消息的人,不妨就直接把想问的都说出来。“你从哪得到的消息?” 楚弈简单回想了一下事情发生的时间,“大概是前天?下班后傅厉在停车场拦下我,说我都有自己的公司了,拿着这边的股份也没有太大的用处,倒不如把股份卖给他,他能更好的发挥作用,绝对是一本万利。” 傅厉毕竟是个富二代,家里的钱比米都多,给出的价格很诱人。虽然知道股权卖出去之后,就算一本万利也不关自己什么事,但是能用股权换一笔巨额进账,倒也是稳赚不亏。 毕竟靠着那些分红累积十几二十年也远没有傅厉直接给出的多,用傅厉给的钱完全可以去再创业。应该有一部分股份不多的小股东还是很愿意卖给傅厉的。 照楚弈这个态度来看,像是他和傅厉没有什么关系,傅厉背地里干的那些事他也颇为看不上似的。“不要一副看不上的模样,你未必没和他有些联系吗?” 联系确实说不上没有,但是也不能算多,顶多只是当时阴差阳错的一次金钱上的往来。 楚弈没有把这些说出口,他不想解释什么。他看着周延卿的眼睛,面上很是严肃,“用一些脏手段来取得想要的东西,我确实是看不上。” 周延卿也不再多说,问他还知不知道更多关于傅厉收购股权的事情。楚弈给不出其他的信息,他是因为傅厉来找他,才得知这些。 周延卿转身准备离开,忽地脚步一顿,怔在原地不知道想什么。 原以为说完正事周延卿肯定不想待着,一抬头见周延卿还停在那,让楚弈也愣了一下。“还有事吗?” 周延卿欲言又止,一转身就和楚弈对上视线,这道视线看得他一阵不好意思,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居然开始磨磨唧唧的了。 心下一横,却还要木着张脸,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冰冰的:“这件事,谢了。” 从周延卿嘴里听见一句道谢,比从他手里骗走钱还难。楚弈反应了一会儿,才敢相信自己真的没有听错,他低头笑笑,“别谢了,接下来有你要忙的。” 不知道为什么,周延卿有那么几个瞬间,不想怀疑楚弈和傅厉有什么关系,居然愿意相信他所说的,他看不上傅厉以不择手段来达到目的的行为。 他离开楚弈的办公室,余知奚小步跟上,和他并排走在一起,“从你的角度来看,你觉得楚弈说的是真话吗?” 周延卿有些迷茫,他本来就不擅长在人际这方面的事,他不像他父亲那样,仅仅是看一个人,就大概能看出这个人的品行。 他一直对楚弈这个人有偏见,无缘无故多出来的哥哥,又莫名其妙地分走本该属于他的股权,一直以来学习比他好,也比他更得母亲的喜欢。 但他始终不愿意切切实实地认为楚弈是个坏人,就算他怀疑过讨厌过。 周延卿摇头,少见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 余知奚了然地点头,她知道周延卿和这个同母异父哥哥之间复杂的关系,也知道周延卿现在内心的纠结。 把自己的手放进周延卿的掌心里,让他的大手包裹着自己的小手,“没事的,不急于一时下结论。我们先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好,等到真相大白,一切都结束之后,自然就有答案了。” 周延卿握紧余知奚的手,至少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情况多不乐观,都一直有她和顾洲陪着自己。其实自己的境遇也不是太糟。 那天回家的路上,余知奚提起之前的事,问他为什么当时会想要选择自己来做他的助理。 周延卿沉思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上一些笑意,不是应对外人时温和礼貌的笑,也不是开玩笑时不正经的笑。 是一种暖融融的笑意,像是三月份南方的阳光一般,能让人撇开内心的浮躁沉浸下来。单是看着他的这抹笑,也会觉得人间美好。 “当时我父亲去世,我一边接受他去世给我带来的沉重打击,一边还要应对公司里的一堆烂摊子。我一个新上任的小老板,很多老员工都对我不服气,不相信我的能力,对我吩咐的事情敷衍了事。有资历的人都不帮着我,那些年轻的员工也不会多在意我。 我那时候的失读症严重,一个字也认不得,只要是看字,就觉得头疼,又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隔三差五还得去看这个医生那个医生,然后得到的都是让人失望的答复。 各种事情磊在一块,让我整个人处在一种很焦躁的状态。 有一天我一个人跑出去闲逛,路过一家书店,对于一个看不懂文字的人来说,书店一种怎么样的讽刺和心酸,不要说书店里的书了,我就连这家书店的名字都看不懂。我停在那看来来往往的人,突然觉得很羡慕,一个客人从里边推开门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你。 本以为我们如果有再见面的机会,一定是在某次晚宴的意外遇见或者是在某个会议室里谈合作项目。因为以你之前的专业课成绩,怎么样都会去到一个很好的公司,担任一个很好的职位。 却没有想到再见面你穿了印着书店标志的围裙,像是书店员工的模样,个子还是小小的,白白瘦瘦的。我突然记起那张阴差阳错留在我手里的照片,你好像一点也没变。 当年在学校里的各种场景,一下子涌回脑海里。以前小心翼翼地藏着,唯恐被人发现的暗恋,现在就在眼前。 那一刻我想,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要欺骗我,敷衍我,那么,让你骗让你敷衍,也许会让我好受很多。 所以我走进去,排在队伍的最后一位,看你帮一个又一个的客人结算。我终于排到你的面前,和你说上了话。” 在回家的路上,两人坐在车的后排说着话。碍于司机在场,余知奚费了极大的力才控制住自己不扑上去,死死地抱住周延卿。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所有的感情都藏在心里。如果你没发现,没提起,那么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把这些告诉你。 在他最困难最熬不下去的时候,他又一次见到了她。 车拐过一个弯,不知道置物台里的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到下一个红绿灯停下的时候,司机低下去捡东西。 余知奚看准了这个机会,突然搂住周延卿的脖子把他整个人往自己的方向带,迅速地在他唇上嘬了一口之后,松开他。 在司机捡完东西,坐直身体之前,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脸不红心不跳,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钟。 周延卿作为参与全过程的“被害人”,在自己被强吻完之后,又目睹了“肇事者”逃离。他慢悠悠地直起身,在余知奚看过来时,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地眼神。 估计是余知奚意识到周延卿这个眼神里包含的内容太多,她换上一个讨好的笑容,看起来傻乎乎的。“我就是一时感动,没控制住自己,我没什么别的意思。” 周延卿安静地看着她,还没说什么呢,余知奚先行认栽,“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突然偷袭然后还自己跑掉,对吧起。” 周延卿伸手摸了摸余知奚的发顶,大抵有些“孺子可教”的意味。不过有没有意识到刚才的问题,都同样影响不了周延卿在没人的时候索取精神损失的赔偿。 40.所谓真相 那天回去之后,在没人的地方, 余知奚被怎么样翻过来倒过去的欺负, 无从得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余知奚意识到自己以后再也不敢偷袭还跑掉, 因为得到的后果确实有点惨重。 迫在眉睫的事情还需要解决, 怎么能让股权不被傅厉买走成为一个棘手的大问题。 其实最关键的部分, 还是在楚弈那里, 只要他拥有的百分之五的股权不到傅厉手里,傅厉造成的威胁, 就永远只是个威胁。 如果楚弈百分之五的股权, 被傅厉拿走了,那一切局面都会变了样。 周延卿对楚弈的感觉很奇怪, 他也不能下一个肯定的结论,说楚弈到底会不会把手里的股权卖掉。毕竟他在其他行业里,也有自己的产业,华周这边的股权,他也不一定非要攥在手里。 最好的选择, 大概是楚弈能把股权卖给自己吧。 说来也奇妙,自己父亲给出去的股权, 到头来,居然可能需要自己花钱买回来。 周延卿嗤笑一声, 果然,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公平, 有人出生不凡, 有人总被偏爱。 夜里渐渐起了风,通过半敞着的窗户,吹起窗帘再溜进屋子里。起先带来微微的风声,到后来却是肆意地穿堂而过。 周延卿心里压着事儿睡不着,躺着听了半宿的风声。起身把窗子合上拉好窗帘,再重新躺回被窝里。他尽量把动作放轻,怕的就是把余知奚吵醒。 身体接触到床垫时,床垫微微下陷。因为在外边呆了一会儿,身上带了些夜里的寒气,他离得余知奚稍远了点,担心寒气传到她身上,让她感冒。 就是这么一点动静,余知奚翻了翻身,往周延卿怀里钻。周延卿躲不开,只好把她圈进怀里。 屋内又安静了一会儿,周延卿都要以为余知奚继续睡着的时候,她把脸贴在周延卿胸膛上蹭了蹭,迷迷茫茫地睁开眼睛。 周延卿还没发现,接着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后背,她攀着他的肩膀往上努力抬头,吻上他的下巴。 柔软的触感很快离开,余知奚的声音在一室寂静里响起,温柔的低低的。 “为什么没睡啊?” 周延卿像哄孩子一般的口吻,回答她:“马上就要睡了,你快睡吧。” 余知奚揉了揉眼睛看他,“在想事情吗?” 他自知骗不了余知奚,应了一声“嗯”。 “我今天想了一下这件事情,我觉得虽然要制止傅厉继续收购股权,但是在楚弈这方面,不需要太过担心。 即使你们之间存在竞争的关系,说到底他和你还是有着一点点相同的血缘。他就算不考虑你,也会想着你妈妈。真的要卖股权的话,应该也是卖给你的。” 她还没睡醒,脑子里还迷迷糊糊的,却一心想要安慰周延卿。“我知道你肯定很难过,那是你父亲给他的股权,他不是你爸爸的儿子,还霸占着你妈妈的爱,到头来居然要你花钱买他手里的股权,一定很不是滋味。 但是你要想,好歹你比他多了一个完整的、有父母陪伴的童年。我这不是在替楚弈说话,我只是觉得,既然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要执着于追问为什么,把它处理好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余知奚说的这些,其实周延卿都懂,需要一点时间让他把心绪打理清楚,就能接受了。 他沉声回应,“我知道该怎么做,很晚了你快睡吧。” 她本就没彻底睡醒,听完周延卿的回答,在周延卿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窝着,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周延卿低下头去,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晚安。 楚弈有自己的公司,规模不大,但前景很可观。也是因着这个原因,他一个星期里待在华周的时间并不多。 周延卿第二天寻了个时间去楚弈的公司找他。车停在写字楼底下,他就坐在车内给楚弈打电话。 电话被接通,楚弈的语气里还带着不可思议,大概是没想到周延卿会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有什么事吗?” 这栋写字楼里不只一家公司,又正值下午上班的时间点,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挨个儿刷卡进门,几个保安站在门边上守着,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周延卿笑笑,这保卫工作倒是做得比华周还好。 “我在你公司楼底下,想找你聊聊,方便吗?” 对面那头沉默了一阵,周延卿不着急,等着他的答复。好一会儿才答到,“我等会三点半有个会要开,得赶得上开会。”看来刚才是去翻行程表了。 这话把周延卿逗笑了,“你当我是喊你做什么呢?还有一个半小时,怎么赶不及了?” 楚弈忽略周延卿语气里的不正经,“我下去了。” 周围停靠的车不少,楚弈从写字楼的大门出来,向四周扫视一圈,还是没发现周延卿在哪里。周延卿这人心眼不好,静坐着等人家找了半晌,才闲闲地推门下车。 “楚老板找什么呢” 楚弈闻声寻来,话里有些无奈,“我这不是找你吗,说吧,什么事儿” 周延卿一手还搭在车门上,手指轻叩车窗玻璃,“上车说。” 等楚弈系好安全带,周延卿开着车在附近一带漫无目的地瞎逛。车开出去好一段路,也不见周延卿有开口的意思,楚弈清了清嗓子,问他有什么事儿,“不要浪费时间,你直接说吧。” 周延卿也不绕圈子,今天他来找楚弈,楚弈应该也能猜的出个大概方向。 “关于你手里的股权,你有什么想法吗” 听到这个问题,楚弈并不感觉意外。他把车窗下降,风从外边涌进来,车内的温度降低不少。 他略微沉吟,又反问道:“股权方面……你什么想法” 周延卿忽然记起来昨晚的别扭心思,以及余知奚半梦半清醒之间给他的安慰。想到余知奚迷迷糊糊的模样,明明已经困得眼睛都不能完全睁开了,还要强撑着。 一想到她,心里一整片地方都像被蜂蜜浸过一般,变得柔软。 “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公司太忙,华周这边的股权不是特别必要,你想卖的时候可以找我。你要是没这个意思的话,股权当然还是放在你自己手里更安心一点,这无可厚非。” 楚弈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和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像这样和平地坐在一个地方说话了。再思索,似乎这是本来就屈指可数的事。 他想了想措辞,“我好想没有和你说过,你父亲和我有一个协议。在他分给我股份之前定下的。” 周延卿有些恍惚,竟记不起最开始他们是怎么相处的,当时两人都还没步入社会,也像后来那样针锋相对吗。 他安静地听着楚弈往下说,是一段他完全没有参与的过往。 周家出钱供楚弈念得大学,实习也是在华周里。大学毕业后,虽然周延卿的母亲只说楚弈是领养的孩子,也没说过任何关于给楚弈资助的话,周延卿的父亲实际上却知道楚弈是周延卿母亲的孩子。 楚弈从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从没想过要找自己的亲生父亲。他被接进周家,他也很意外,他一直以为所有人都瞒得很好。直到有一天周父把楚弈叫到跟前,问他愿不愿意签一份协议。 “你父亲其实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给我一些股份,让母亲开心,又不想让我有朝一日抢你的公司。 所以协议的内容是,把百分之五的股份转到我名下,不允许以任何形式再次转让给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并且我所拥有的股份不能超过百分之五,否则我名下所有股份归你所有。解释权归你所有。” 周延卿从来不知道,他父亲瞒着他,为他做了这么多。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那母亲知道这份协议吗” 楚弈看着窗外,乌云一点点散开,太阳从后边探出了头,阳光慢慢地倾泻出来。 他摇头,“除了我和你父亲,律师,你应该是目前为止第一个知道的人。” 母亲到现在都没有把自己的股份转给楚弈,也不是因为那份协议。 周延卿倏地就皱紧眉头,所以,一直都是他自己不放过自己吗。 楚弈转过头,就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要不是因为周延卿在开车,他真的很想像兄弟一般,拍拍他的肩膀。 “不要多想,可能你之前会觉得母亲总是偏爱我,但在我看来,我同样也觉得母亲在偏爱你。你生活在和睦的家庭里长大,没有身世的压力,不说别的,单说以前念书时候,你每个月都生活费都比我多五百块……” 就是这个五百块,莫名让周延卿笑出了声。五百块,也就够大学的他买几包烟而已。但他明白,他想说的是,他们一直误会对方被偏爱,实际上却不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心情就随着这天气一起放晴。 是因为确定了楚弈不可能把股权转让出去吗,好像不是。 41.见见家长 楚弈抬手看腕表上的时间, 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回去之后还要为会议内容提前准备, “回去吧,我看你最近也没空闲的时候,别在这闲逛了。” 周延卿这人生来间歇性嘴贫, 心情好了就非要多说几句话, “楚老板挺忙的啊,看这前景无量, 要不我以后跟着你干,你分我一个什么周总当当得了。” “你别跟我在这演,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是?你在华周就不是周总了?” 周延卿注意了一下附近有没有车辆,打了方向盘掉头, 准备原路返回。一看楚弈心心念念着开会的表情, 踩油门提了速。 如果不说别的, 没有身份等各种因素的影响,单说和楚弈相处的这么一小段时间,其实还算能聊得来。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能有这么一天。 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到了楚弈公司的楼底, 楚弈解了安全带, 想到什么,又问周延卿有没有考虑通过其他的办法来扳倒傅厉。 “比如像他家公司干不干净,他手里有没有什么说不清的案子, 这些都可以拿出来查查, 只要发现一点问题, 都够傅厉破财又费力地忙一阵的了。” 楚弈说的这个法子周延卿自然不会想不到,他从很早就开始有计划地派人着手调查傅厉,不过暂时还没有结果。 不能确定下来的事情,最忌讳的就是先说。这句话周延卿从小听父亲说到大,也深深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他应道,“知道了。”却不说别的。 这边能确定下来没有什么问题,周延卿等人多少松了一口气。再去做别的事情,也不至于还要顾忌太多。 加上他的失读症几乎已经完全恢复,余知奚不需要再充当点读笔的作用,她能帮忙做的事情也就更多一些。 公司依然正常运作,一切都是平静的模样,和之前全然无差别。还是有一部分人能感受到,在看不见的地方,暗流涌动。 有心的人,总在互相算计。 周延卿调查的事情有了眉目,顾洲更是一天到晚不得闲,资料和电话接进来再送出去。 还没到下午上班的时间,顾洲已经忙起来了,桌上一台座机被他接起,刚说了两句,另一台座机又响起来。 余知奚正好路过,顺手替他接起来,“喂您好......” 对方显然是遇上着急的事,不等余知奚说完,直奔主题:“本来定了三点钟来的许总,提早过来了。” 余知奚脑子卡了个壳,没想起什么时候有和许总的合作,用口型问顾洲是哪个许总。顾洲还接着电话,用同样的方式回答她。 “带—过—来。” 顾洲一字一顿,表演得夸张。余知奚努力憋了笑,给对方回话,“直接带到周总办公室,我马上通知周总。” 余知奚把这件事告诉给周延卿,对方约莫着是华周很重视的合作方。周延卿听了消息,把文件一合,起身就往外走。 余知奚急忙跟上,记起了什么,脑子里突然有一个大胆而恐怖的想法。 她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试探着问周延卿,“这个许总是我们市的还是?” “不是,是s市的。之前就定好了下半年的合作,因为一些原因一直推迟到现在。”周延卿一边理正自己的领带,一边解释。 最后的悬念被敲开,余知奚可能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前几天周延卿提到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实现了吗…… 她在心里默默地打着算盘,如果这个时候坦白,还算不算是隐瞒,周延卿会不会生气。 思索再三,余知奚就快要把话说出口,还是踟蹰着,“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来着……就是……” 这样支支吾吾,不是余知奚平时的风格。让周延卿感觉到很不对劲,他正要问,几步远外的电梯发出“叮”的一声。 周延卿递给她一个,就算她现在想说也只能憋着了的眼神。 余知奚绝望地闭了闭眼,告诉自己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得接受现实。但不知道为什么,周延卿刚才那个表情,居然像是在可怜。 电梯门打开,余知奚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余知奚叹了声气,自己确实是很值得可怜了。 华周接待的人在简单介绍着这个公司,许应文听着,电梯门一开,意外地看见自己的女儿站在外边。 他顺带着瞥了眼旁边华周新上任小老板,把视线放回余知奚身上。“在这工作?” 余知奚顶着几人的目光,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偏偏周延卿还要掺和一句,“许总您好,这是我的助理,你们认识?” 许应文在余知奚和周延卿之间来回地看,好半天才回答他的问题,用最简单的解释,“我女儿。” 这就完全不奇怪了。 后边赶来的顾洲,刚靠近就听见这个意外的消息。拉着余知奚,就开始数落她怎么“谎报军情”,余知奚和他低声争了几句。 “在工作的时候,也闲聊吗?”许应文周身的严肃气息浑然天成,再加上他冷着一张脸,给人一种威严和压力。两人瞬间安静下来,垂着脑袋站着,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许应文转身,语气依然严肃正经,“规矩要立下来,并且要执行,不能因为彼此的关系,而坏了规矩。这个道理要懂。” 余知奚听出来这话里的意思,再次叹气,她太了解她父亲了,就知道是这样。 周延卿听着,觑了一眼余知奚可怜巴巴的模样,言不由衷地应下,快速地转移话题,“许总,这边请,我们办公室聊。” 许应文这次来华周谈得是合作,两人很快把话题放在合作项目上。顾洲和余知奚站在旁边,小幅度地互相推脱。 许应文说到一半,看了过来,更靠近一点的顾洲,条件反射,慌忙地把要用到的文件从余知奚手里一扯,递了出去。 周延卿目睹全过程,目光里带着大分量的怜悯和嘲笑。 两人聊了得差不多了,合同方面还需要根据两边的要求再修改修改。许应文提到想参观一下华周,周延卿自然同意。 好不容易找了个时间,许应文没盯着,周延卿把余知奚带到边上,问今天的事情。 周延卿说正事的时候也喜欢板着脸,余知奚不知道当老板的人是不是都有这个毛病。 她偷偷瞄了周延卿的脸色,心里飞快地措辞,思考着怎么能用最简单明了的话解释清楚。 等不到余知奚的自我坦白,周延卿换自己提问,“你这是小公主过惯了城里的生活,下乡体验生活来了?”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不不不,是变形记。” 周延卿眉毛一挑,示意余知奚继续往下说。 “我爸嫌我花钱大手大脚,不懂得节约。大三的时候停了我所有的卡,每个月只给我打三千块钱。狠心得没话说,我妈拦都拦不住。还说如果我有额外的消费,让我自己赚钱。 到后来实习了,还是这样,我气不过啊,就干脆留在这里工作没回去,他直接就完全断了所有的生活费。” 余知奚一边说,一边偷偷注意着周延卿的面部表情。 说到最后,更是不管这不是在办公室,旁边可能偶尔还会路过几个人,直接扑进周延卿的怀里,罕见地撒着娇。 “我爸凶我,你也冷着脸。你别说我了,我真的好惨……”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话说到这个份上,余知奚娇都撒了,周延卿也不可能再抓着这件事不放。 来往的人总是会注意到这边,而后放慢脚步,以此拖延时间多瞄几眼。 周延卿拍了拍她的后背,“我知道了,没怪你,你再不站好,等会你爸都要看过来了。” 这句话的威力不小,周延卿话音刚落,余知奚就退了两步站好,弄得周延卿哭笑不得,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拿不出手。 余知奚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退得太过果断,她连忙摇摇头,“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被我爸看到我在公众场合和你这样亲密,他肯定要说我。等到你们正事办完了,下班之后,我肯定和他说我们的事情。” 周延卿看着她就差没竖着几根指头发誓,趁着没人捏了捏她的脸,“我知道啊。” 过会儿顾洲过来通知合同修订完毕,让几人再过目一遍。周延卿又换上一副正经领导的模样,和许应文说着公事。 许应文瞅了瞅余知奚,又看了看周延卿,“你们刚才不是在商量,见家长的事情吗?” 42.万物温柔 不知道怎么,两人说的这个话题就传到了许应文的耳朵里。周延卿倒是不觉尴尬, 余知奚哽了半天, 一张笑脸涨得通红才憋出一句:“上班时间不谈私事。” 看着有点像墨守成规的职员,实际上在场的几个人谁不了解余知奚的性格, 想要拖延一点时间让自己好好思考罢了。 周延卿不忍, 配合地想转移话题,一抬眼对上许应文的视线, 两人彼此心领神会地接着开始讲公事, 给了余知奚暂时喘息的机会。 周延卿其间回头给了她一个眼神, 余知奚读出了“躲得过现在, 躲不过下班”的意思。 这个合作项目谈得时间不短,许应文过来主要是做最后的敲定。本想着顺路看看在这个城市工作的女儿,不成想余知奚就是这个公司的。 逃避现实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一晃眼,下午的工作时间过去, 马上就要打卡下班。 许应文是从别的城市大老远过来的, 暂且不说周延卿和余知奚的关系, 仅仅是作为华周的总裁。作为一个东道主, 也应该好好招待许应文。 一早让人定好了酒店,去的路上, 本该是许应文和周延卿余知奚一辆车,原以为余知奚会接着拖延, 试图和许应文不乘一辆车。 临上车前周延卿还问了问余知奚这个问题, 余知奚木着张脸, 说算了,“反正他都已经知道了。”说完就坐进车里。 周延卿挑了挑眉,吩咐司机开车。车内安静下来,余知奚坐在许应文身边,姿势就像周延卿刚认识她时那样,安分乖巧。 还是能看出她和面上表现出来的冷静不一样,她的右手抠着左手的指甲,周延卿都担心她会不会直接把她的美甲胶给抠下来。 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忐忑。 车内的安静一直保持到又一个红灯转变为绿灯。车窗外的景象在倒退,余知奚看了一会儿,转过来面对着许应文,一脸正经的模样倒是让许应文有些不适应。 “爸,有点事想和你说。” 周延卿怕余知奚不好意思,没直接转过来,通过后视镜看她和许应文说话。 余知奚稍微支吾了一下,无意中抬眼对上后视镜里的周延卿。她抿了抿嘴,开口时换上了周延卿完全听不懂的方言。 南方的方言和北方差别很大,余知奚说了一小段,周延卿一个字也没听懂。 许应文没回什么话,“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对上许应文意味深长的目光,周延卿直觉原因一定是自己没听懂的那一段话。他把疑问先存着,打算等到回去了再问。 这顿饭的过程中,许应文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地就餐,开口时也是说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或是随意地闲谈起时事的话题,几乎没有过问余知奚和周延卿的恋情,这也让两人自在不少。 中途周延卿接了个电话,趁周延卿不在,许应文才问起余知奚最近的状况。“在这工作多久了?” 余知奚也没仔细算过时间,只记得穿短袖的时候进公司,现在已经要套棉袄了。“小半年了。” 许应文点点头,“现在的房子还是租的,郊区?” 许应文这么问是有原因的,余知奚刚出来毕业的时候,一个月的工资还没有以前的生活费高。平常的开销也大,还好她心气儿不高,在不那么中心的位置租了间房子勉强住着。 有一次余知奚的母亲过来看她,从她工作的地方到她住的房子,愣是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虽然是挺干净整洁的房子,还是让余知奚的母亲心疼了一番。 “哪有那么夸张,也不是郊区吧......”她稍微斟酌一下,没直接说出实情,“现在住的是公司分配下来的房子。” 虽然理解的有点偏差,许应文还是懂了大概的意思,“公司分配的?你男朋友分配的吧?” 余知奚傻乐呵地笑几声,“过来上班方便。” 其实也不算是撒谎了,毕竟最开始确实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才住进周延卿家。 只是没告诉许应文,这个公司分配的房子是周延卿的家而已。才刚说了两人在一起,马上就让他知道自己住在别人家里,冲击力应该有点大吧。 周延卿这个电话接的时间有点长,余知奚和许应文聊了一会儿之后也不见周延卿回来,和许应文说了一声之后,往外走去找周延卿。 他就站在包间外边的走廊上,电话的另一边应该是一直在说着什么,周延卿就安静听着,拿指尖描着壁纸上的花纹。 一个人站在这,有点莫名其妙的诡异。听见这边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周延卿抬眼看过来,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着。 周延卿招了招手,在她走近的时候伸手把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之后,挂断了电话。 即使余知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能感觉到周延卿的不对劲。余知奚拍拍周延卿的后背,问他怎么了。 周延卿明显现在不想说这个话题,又抱了她一会儿才说道:“等回家了再说。” 余知奚后来回去才知道,那个电话的内容和他父亲的死有关。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周延卿不愿意多说,余知奚只了解个大概,也不知道里边具体的细节。 但可以肯定的是,周延卿一定很难过。 余知奚的大脑快速转动,企图想一个什么有趣的话题,以此来让周延卿的情绪好转。周延卿此时却像是已经无所谓了一般,主动把话题移到余知奚身上。 “你父亲姓许,你姓余是随母亲吗?” 他说话的时候垂着眼眸,把玩她修长的手指。余知奚怔了一怔,第一次和他说起家里的情况。 “我还有个哥哥,我爸爸和妈妈当初说好了,第一胎和爸爸姓,第二胎和妈妈姓。因为还有个哥哥,所以我爸妈对我的学习啊什么的,基本上都不管,他们觉得女孩子就是人品好,身体健康就可以了。 我好像是被放养着长大的,但是你也看到了,我爸还是挺严厉的,对我还稍微好一点,对我哥真的是,从小棍棒教育。 我后来不是被迫控制生活费,基本上还是靠我哥和我妈暗地里的救济,不然以我那个花钱的速度,一早饿死在学校。” 余知奚讲了很多自己苦巴巴过日子的时候,自己是怎么靠啃面包方便面为生,努力念书也是因为当时那个学校的奖学金不少。 周延卿听得好笑,以前大学的时候,总是远远地看她一眼就觉得满足,却没有想到她其实每天都过的手头紧张。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余知奚每个月的生活费完全够用。 可周延卿不会去问她为什么不省着点花钱,因为他太了解余知奚对自己喜欢的东西,真的是毫无免疫力。 余知奚的大学生活,是周延卿远远旁观却没有参与的一段时光。 她说到刚来这里上大学的时候,室友偶尔说方言,她都不是很能听得懂。一下子让周延卿记起,余知奚下午和她父亲说得一整段,他没听懂的方言。 “下午去酒店的路上,你和你父亲说了一段方言,内容是什么意思?” 余知奚傻乎乎地笑笑,摆了摆手说没什么,试图蒙混过关,“没什么没什么,聊了聊家常。” 周延卿自然是不会相信她说得鬼话,如果是家常的话,一下午都说得普通话,为什么突然转成方言,更何况还有许应文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余知奚在脑子里想着要用什么借口,周延卿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一把把她抱到自己的腿上坐着。 这样的姿势,让余知奚稍微比周延卿高了一点。周延卿抬着头看她,两人贴得极近,这样的亲密,让余知奚几乎没有办法思考。 她下意识地别开脸,不去看周延卿,周延卿伸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另一手固定在她的腰上,强迫着她面对着自己。 稍稍施加压力,余知奚的唇贴上周延卿的,周延卿在她的唇角轻轻蹭几下,才开始和她辗转厮磨地深吻。 余知奚开始怀疑自己无法思考的原因,是不是呼吸少,供氧不足导致的。 周延卿的吻向下,在余知奚的颈间流连。 他的声音沉沉,隐约带着一点沙哑的性感,“告诉我那段话是什么意思,好不好?”这句好不好,问得毫无意义,在这样的氛围下,完全不可能拒绝。 周延卿最懂得怎么利用自身条件,来实施美人计。 余知奚脑子里最后一丝抵抗也消失殆尽,她主动咬上周延卿的脖子,在颈窝处留下浅浅的印记。 “我下午说,周延卿是我的男朋友,是一想到就会觉得很甜蜜的人。是可以压上我全部时间精力和真心,能够喜欢很久很久的人。” 周延卿看着她,像是要将她溺毙在自己眼底的一片深情里。 他开口时,仿佛世间万物都温柔可爱,“把最后一句话,用方言再说一遍,好不好?” 43.因为是我 方才说得那一遍, 已经用了极大的勇气。余知奚怎么都不想再让自己说一遍,眼神闪躲着,看看这看看那就是不看周延卿的眼睛。 周延卿凑上前, 轻啄她的嘴唇,“别让我逼你,快点说?” 说到底周延卿身上还是留着商人的血液, 为达目的可以威逼利诱。 余知奚无奈,想着快点跳过这个话题,用家里的方言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她说方言的时候,语调比平时更温柔一些, 一字一句像是从舌尖上打了个转再被吐出来,软软糯糯的。 周延卿听着听着嘴角就扬起来了,捏捏余知奚的脸颊, “这么乖。” 等到余知奚知道周延卿父亲去世的具体真相, 是周延卿拿着证据, 准备起诉傅厉的时候。 周延卿没提前通知什么人, 和律师商议了一下,直接向法院递交了材料。立案庭很快审批下来,周延卿拿到了案件受理通知书,举证通知书以及交纳诉讼费用通知。 这些不需要周延卿花心思, 举证期限还没过去几天, 周延卿这边已经完成了这个过程, 收到了立案庭送达的开庭传票。 周延卿这边没放出什么风声, 但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媒体知道了这个消息。从传票送达到出庭那天, 都不断有记者堵在华周集团大楼的楼底,傅厉那边自然也是这样。 华周因此加强了安保工作,所有人的进出都要核验身份。 傅厉之前在华周挂职过一段时间,想想也知道是没安好心,不过没等周延卿想借口赶他走,在周延卿知道他干得那些事情之前,他自己有天喊来一群人搬了东西就走了。 他原先那间办公室暂时还空着,周延卿推开办公室的门,寻了沙发坐下。 因为有了明确的方向,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都变得有迹可循。 楚弈来敲门的时候,周延卿正拿着傅厉没带走的几个模型在把玩。周延卿说了一声“进来”,继续研究着这几个模型。 楚弈先是愣了愣,开口就是嘲讽,“你这是,寻找童年?” 周延卿懒得扯皮,说是傅厉之前没带走的。事实上傅厉没带走的东西多了去了,他那种富家子弟不在乎这点钱。 要是换了别人一早叫人把这些东西丢了,也就是周延卿还放着,此时拿在手里玩。 楚弈问他难不成还打算拿回去还给傅厉吗? 周延卿回答得认真,“我在想有没有人懂得给这些东西估价,我过几天拿出去卖一下,说不定能把诉讼费和其他打官司花的钱给赚回来。” 楚弈差点就要信了周延卿的鬼话,傅厉不差这些钱,他周延卿会缺? 楚弈只是刚好今天回华周办点事情,路过傅厉原来的办公室时,见是开着的,就顺便过来看看。 这几个模型的价值应该不低,周延卿的指尖从跑车模型的车顶上滑过,突然想起一件一直没搞明白的事情。 “有空吗,坐下聊聊,有点事情没搞明白。” 楚弈没拒绝,在周延卿对面的位置坐下。比了个手势,示意周延卿开始问。 周延卿的问题,和之前拿起重型货车司机蓄意伤人的事情有关。 “为什么你之前和傅厉有一笔经济上的来往,我之前在查车祸背后指使人,重型货车司机收到贿赂的金额,和你转出去的金额刚好对的上。” 楚弈和傅厉的往来很少,周延卿说完,楚弈已经记起这笔账的前因后果。 “你应该也知道傅厉这人最喜欢参加拍卖会,遇到喜欢的东西能无限抬价和别人争。有一次他和我抢了半天,最后翻了几倍的价格被他买下了。结果过了几天,他自己不要了又想低价卖出去,我刚好就给收回来了。 我给他直接打过一次款,他又给我退回来,说是要现金,我一想我比拍卖时的起拍价还便宜就收回来了,找人多跑这一趟我又不亏,就让助理换了现金给他。” 傅厉再用这笔现金去找人制造车祸,只要没人供出来,完全看不出有他参与其中。可惜的是,后来那些意外,才让周延卿有了调查的方向。 如果傅厉把那些条条弯弯的心思用在怎么经营企业上,大概傅家的产业会比现在更大。 楚弈可能不知道周延卿被傅厉设计,差点发生车祸的事。他看了眼周延卿若有所思的神情,出声安慰道:“不要想太多,以前看你和我斗嘴挺凶的不是?明天出庭,你正常发挥就可以了。” 周延卿把模型放回原处摆好,反问:“是什么给了你这种,‘我会紧张’的错觉?” 面上是属于周延卿的笑容,自信又张扬。 不出意料的,出庭那天记者把周延卿小区的大门围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开车到了法院,法院外边也是同样的状况。 记者都想要获得第一手的消息,拼了命地往前挤,几个安保人员费尽力气才勉强能护着周延卿等人进法院。 书记员点了诉讼参与人都到齐之后,开始宣布法庭纪律。 周延卿作为当事人是可以提出回避申请的,审判长问周延卿是否申请回避的时候,周延卿几乎没有犹豫,“不用了,谢谢。” 余知奚早在前几天就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说,他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他的父亲,还有这几辈人心血打拼的公司。 所以他一定会出庭,没什么好畏惧的。 根据法庭的规则,旁听人员是不得录音录影和摄像,记者被阻隔在了外面。没有一众记者们在耳边提着犀利的问题,余知奚平静很多,和顾洲一起坐在旁听席里。 庭审快要开始时,在旁听席的另一边坐下几个人,余知奚开始没注意,顾洲给她挤眉弄眼了好一会儿,她朝着顾洲视线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那几人里面有一位是周延卿的母亲,还有楚弈。 她不知道周延卿现在和他母亲的关系怎么样,只是看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她只在乎周延卿,并不关心别人。 周延卿站在原告席上,他还未开口,视线扫过旁听席最后落在余知奚身上。面无表情瞬间被打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余知奚隔着小半个法庭的距离,对他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周延卿环视四周,手还放在桌面上,小幅度得作了一个“ok”。 顾洲无意中看完两个人的互动,无限惆怅无限酸。 傅厉约莫是没有想到过,周延卿会突然收集完证据,而后向他发难,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经很完美了。 兵败如山倒,傅厉虽然依旧是穿着光鲜地出庭,却显得颓唐。接到开庭传票之后,慌忙地找他的父亲和律师等人商量对策,估计是一连几天没合眼,此时面上尽是疲惫。 律师说,如果周延卿手里掌握了所有的证据,那么他根本不可能无罪辩护,只能尽量减刑。 可傅厉没想过,他连减刑都不可能。 法庭辩论结束后,休庭进入评议。到评议结束,审判长宣布了判决结果,满足生效条件,进入执行程序予以执行。 前几天还风光无限的傅厉,傅家唯一的儿子,就这么锒铛入狱,多少还是令人唏嘘。 周延卿看着这一室的人,忽觉不知所措。前一刻以为的真相,后一刻可能会发现是假的,他看不懂。 远处余知奚向他招手,手臂伸直,举过头顶摆了摆手。做完这个动作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在法庭上,又心虚地往周围望了望。 而后舒一口气,好在没什么人看见。 她的一连串行为,周延卿尽收眼底。 还好,还有余知奚会一直陪着他,就算始终会有难关,也能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他朝余知奚走近几步,牵了她的手,“走吧。” 周延卿刚说完,周夫人和楚弈也靠近这边。法庭上不准攀谈喧哗,尽管已经休庭,周延卿仍是不想和他们在这里聊别的事情。 不等他们开口,周延卿下巴往门外的方向一点,“出去再说。” 楚弈和周夫人走在前面,余知奚揪了揪周延卿的袖子,他偏了脑袋,半低下去听她说话。 “我想和你说几句话,行吗?”到了外面,周夫人就要和他说话了。 余知奚在周延卿这里,大抵是百无禁忌,周延卿让她直接说,所以他的有些规矩,不过是分人罢了。 “她毕竟是你母亲,以前不知道那些事情,你们闹得挺僵的,现在你也知道她并不是那样偏心,所以你们不要接着这么僵持了好不好?” 说完又觉得自己可能有些不适合说这个话,“我不是指责你什么的,我就是……就是……希望你好。” 余知奚有点语无伦次,想了半天才说了“希望你好”这四个字。他有点儿想笑,低下去在她耳边,小声道:“我知道了。你怎么这么爱操心?” 语气里的调笑,余知奚听出来了,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如果对方不是你,你以为我愿意唠叨这些话吗?” 周延卿揽了她的肩,带着她一块儿往外走,嘴里念着,“因为是我啊。” 44.你最值得 提前确认好接下来的行程之后, 顾洲先行离开,其他四个人一块往外走。 再接着走就要出了法院的大门,外边的记者堵着, 都等着要一个回答,等着写一篇新闻稿。 周夫人在一个走廊停下,这里来往的人不多, 相对适合说话。 周延卿隔着周夫人几步远的位置站着,这样的距离,显得冷漠疏远。 周夫人走上前,尝试靠近周延卿。周延卿抬头, 撞上她的视线,语气硬邦邦的,“有什么事?”就好像如果没有事的话, 下一秒他就会提步走人。 气氛因为周延卿的这句话, 再度降下来, 一时无话。余知奚暗暗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企图让周延卿记起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不要给人这么大的疏离感。 周延卿伸手把余知奚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稍微改变了一点自己的态度。“你过来找我,是想说什么?” 站在一旁的楚弈看见了余知奚的小动作, 向余知奚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余知奚笑笑, 作为回应。 “我知道我以母亲的身份来说, 以前有很多地方我都做得不好, 甚至说是很差。我作为母亲, 我一定是爱你的。但我处理事情的方式,总是和我的出发点打起架,才让你觉得……” 周夫人即使到了这个年纪,由于保养得好,气质又佳,丝毫不显得苍老。可毕竟岁数不小了,隔着这几步距离,余知奚还是轻易地看见她鬓上的银丝。 周延卿打断她说话的方式是,一声僵硬且稍带尴尬的“妈”。 在场的几个人都被周延卿喊的这一声,给震得愣住。周延卿这几年来,已经很少回去见母亲,喊这个字的次数少之又少。 前几个月,得知她甚至把失读症这件事都告诉给楚弈的时候,周延卿对她的失望达到了极值。在那之后的好几个月里,周延卿拒绝和她的任何联系。 待到反应过来,周夫人直接红了眼眶。周延卿最见不得这样泫然欲泣的场面,故作不在意地说,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 楚弈应和着,“是啊,延卿都觉得没事了,妈你就别再说了。” 周夫人自知不该在这外头失态,复又恢复冷静,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道:“今天总算是让法律惩罚了凶手,事情也处理好了,你今天回家吗,带着知奚一起。” 三人齐齐看向余知奚,就仿佛只要她开口说好,周延卿就一定会同意,带着她一起回家。 余知奚的表情顿在脸上,僵硬地扭过脖子对着周延卿,把问题抛还给他。 挂着笑,一字一句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说呢?” 不知周延卿是怎么想的,可能有一部分原因是确实想和家人缓和一下关系,也可能是想在他们面前给余知奚面子,总之最后他还是开车带着余知奚一块回去了。 上次和余知奚回来这里,到现在又是小半年的时间。家里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佣人也依然是那几位。踏进这里,逐渐生出记忆里的那股子熟悉来。 奶奶得知周延卿要回来,让家里提前准备好了晚餐。见到周延卿的时候开心不已,她还不知道这小半年来周延卿不回来的原因,以为周延卿是工作忙。 “工作有那么忙吗?怎么也不回来看看奶奶?” 老太太面上却没有责备的神色,拉着周延卿和余知奚的手,让他们一定要保证,多回来看看。 这顿晚餐的过程中,老太太说了很多以前。以前周延卿的父亲是怎么样,以前周延卿是怎么样,以前这个家是怎么样…… 老来爱唠叨,这句话在老太太身上体现了个完全。周延卿也不觉得烦,虽然不怎么动筷子,却从始至终坐在位置上,认真听老人家说的每一句话。 因为一家人聚在一起的原因,周夫人和老太太兴致都很高,看上去是一家和乐的模样。 不知为什么余知奚觉得周延卿没有面上看上去那样的高兴,可是他也不排斥,没有想着要找借口离开。 余知奚也看不懂了。 话题慢慢转移到余知奚身上,最开始无非是“有没有计划过什么时候结婚”之类的问题,到后来更是直接就开始劝说。 “早点结婚还是好一些,也能早点要小孩……” 余知奚一听这种说什么结婚要小孩的事情,就觉得脑袋大,偏还要保持着礼貌,微笑点头。 她自己没有想过结婚,周延卿也没和她提过这些。 有时候她也会在想为什么周延卿都不问她结婚的事,但公司那么一大堆事儿,确实也不是时候。 好不容易挨过了晚餐,余知奚宁愿躲在房间里看文件,也不愿意出去。也是觉得长辈唠叨,只是她们说得那些事情,余知奚想想就头麻。 周延卿哪能不知道余知奚在想什么,借着公司里文件堆了太多为理由,陪着她一起窝在房间里。 两人办公事半小时摸鱼半小时,一闲下来就凑在一起刷刷头条和微博,要么就是边看着近期热播的青春偶像剧边打情骂俏。只要关上门,就还是平时属于他们自己的相处模式。 余知奚看了眼腕表,有点荒废时间的愧疚感,正准备拉着周延卿继续好好办公,好巧不巧被敲门声打断。 余知奚听到敲门声,下意识想到的是“天意都不让她干正事”,而不是担心面对长辈的热切关心。 相比之下,周延卿就显得焦躁很多。刚听见门外的声响,就渐渐敛了面上的笑,虽然没直接说什么,余知奚已经可以确定周延卿对于“面对长辈”这件事,多少还是有些抵抗的。 余知奚挡在周延卿的眼前,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她把手覆在周延卿的手背上,手心的温度通过接触传到他的手背上。 是温暖的,就和她的笑一样。 “我去开门就好了。”她知道周延卿在烦恼什么,她也愿意尽可能地替周延卿分担烦恼,甚至是解决烦恼。 本以为是周延卿的母亲或是奶奶,余知奚利用去开房间门的这么一小段路,还在心里准备了几句话来“应付”长辈,想着如果说公司的事情很多要处理的话,长辈们应该不会接着要拉他们闲聊吧。 事实也确实和余知奚想的一般,周延卿的母亲和余知奚在门外说了几句话,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休息不要熬夜之类的话,就离开了。 余知奚回房间关上门的时候,周延卿正对着一份拟好的合同发呆。余知奚伸手在周延卿的眼前晃晃,引他回神。 刚才门是半开着的,周延卿可以听清她们之间的对话。所以在余知奚张口准备复述他母亲说的话时,周延卿摇了摇手,停止了她接下来的一整串话。 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余知奚乖巧地过去坐在他身旁。不等周延卿开口,她主动问道,“是觉得,不适应现在和他们的相处模式吗?” 他面对余知奚,是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余知奚自然能看得出他的心思。 这种心神疲惫的状况下,有一个可以陪伴着聊天的人,是多么令人觉得心头熨贴的事。 两人并排坐着,余知奚揪着他的衣角撒娇,“你快和我说说话呀。” 周延卿觉得好笑,每次只要自己稍微有点情绪,余知奚就会马上变着法子来哄他,仿佛他是什么一碰就容易碎掉的瓷娃娃。 周延卿把她拉到怀里,揉了揉余知奚的脸,“说什么?你为什么要像一个男朋友似的,跑过来哄我?” 余知奚一边说着“你值得”,一边费力挣脱他的手,让自己逃离出来。 她端正地坐好,拉下脸来摆出一副正经模样,“坦白从宽,快点,我刚才问你问题了,快回答。” 本来就挺小一个姑娘,穿着粉粉嫩嫩的睡衣,更显得年纪小,却还要板着脸教训人。 周延卿还想装一会儿,自己不记得她问的问题,余知奚眼睛一瞪,他只好投降。 “你男朋友哪有那么矫情,只是当时受了那么大的心里刺激,总得给我一点时间来让我自我缓解,一下子就完全接受,岂不是显得我太好说话了。” 余知奚能理解周延卿的意思,之前家里的这些情况对他的打击,不能说是不大,他当时花了那么多时间才平静下来。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可是他同样也需要时间,来说服自己完全接受他们。 总有人说,没有谁是可以完美的,有得就必定有失。可又有谁能说这是绝对的呢,现在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余知奚私心还希望周延卿能够更好一些,他值得拥有所有,当然也包括亲情。 本来打算说些什么,想起之前他们讨论过的关于“唠叨”的话题,瞬时顿住。 余知奚把之前没看完的文件拿过来,假模假式地翻了几页,故作不经意地问:“所以你还是会慢慢地去适应,对不对?如果能一家和乐的话,肯定还是更好一些啊。” 余知奚看着文件,心里却着急听周延卿的答案。好久也得不到回应,她干脆抬头去看周延卿,周延卿的视线锁定在她的脸上,自己却是一脸的讳莫如深。 “你说,一家和乐,是不是还差个媳妇儿?” 45.完结 周延卿的母亲和奶奶念叨了一晚上, 关于结婚的事,也不见周延卿有什么反应,余知奚怎么也没想到, 他会在这个时候提起。 余知奚把视线一转,索性也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反问他说得什么意思。 “你是想给楚弈安排相亲吗?我觉得楚弈再怎么说年纪也比你大一些, 你还是不要插手他的感情发展比较好哦。” 两个心知肚明的人,互飙演技装傻充愣。周延卿也只当没看出来余知奚在装听不懂,认真且郑重地回答,“我没有想这些, 别人的感情发展我不会去关心。我比较关心我自己的感情发展。” 余知奚还想来一句“你的感情发展怎么了”,话才说出去一半,实在是顶不住周延卿的目光, 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她分明地看见了周延卿眼底的无奈, 她复又清了清嗓子, 不再和他嬉皮笑脸的。 “不闹了, 你说吧,我好好听着。” 两人就这么坐着彼此对视,到了这个气氛,余知奚开始隐隐期待, 周延卿要说的话会不会像她想的那样。 周延卿却把视线一收, 转开了去看别的地方, 在矮几上找到接着要用到几份资料, 逐字逐句地看下来, 懒懒地回一句,“没有要说什么啊,好好工作。” 哪什么工作啊,还不知道是因为谁,她才惨兮兮地要加班呢?她都做好心理准备要听了,这个人又不说了。 余知奚重重地叹一口气,唉这傻子。 等到这个被突然提起却没有后续结果的话题,再一次被提起时,已经是两三周之后。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气温也越降越低,就快要到过年放假的时候了。在凛冬里哆哆嗦嗦也还有个盼头,总算是可以放假回家,不用受冻了。 周延卿自从那次回过周家,后来陆续又回去过几次,但和长辈们住在一起,终归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因此还是和余知奚住在自己的家里。 春节将近,周家的长辈开始频频打电话询问周延卿什么时候回家过节。 周延卿还拖延着,余知奚已经开始收拾回家的行李。周延卿回不回家这件事有的商量,她却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家里母亲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这个春节她要是还说不回家里过,大概会被人直接抓回去的吧。 余知奚曾经试探着问周延卿,既然他不是那么愿意回周家过节,那要不要跟着她回去。 只是她当时问得模糊,也不知道周延卿听懂了没有,他摇摇头开玩笑说,自己可以坚强地等着余知奚过完节再过来。 倒是弄得余知奚哭笑不得。 年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周延卿一整天都处于一种,只要闲下来就开始唉声叹气的状态。 三分钟一小叹,十分钟一大叹。 周延卿自己没察觉,余知奚在边上听得都烦了,开会前拽着他叮嘱,“好好开会,别给我瞎叹气,听见没有” 这点职业操守,周延卿认为自己还是完全具备的。幽幽抱怨一句,“你都要走了,还不许我叹个气吗” 抱怨完也不等余知奚有什么反应,直接就走,明显地又开始发小脾气。 等到最后一天的工作结束,余知奚取了行李要赶晚班的飞机回家,一直到过安检之前,周延卿都全程陪同。 尽管周延卿有多不想余知奚离开,但他没办法让自己自私地留下余知奚,就算他不是那么喜欢和家人一起过年,可是余知奚需要。 周延卿的黏人在余知奚即将过安检的时候,得到了充分展示,拉着余知奚的手交代,“注意安全,下飞机给我打电话,平时也给我打电话,年过完……要不你早点回来” 行李已经拿去办了托运,余知奚从周延卿的手里接过自己的包,一口答应下来。 “知道啦,已经很迟了,你快回去吧。” 周延卿没听她的话离开,站在原地看她过安检,工作人员检查之后,余知奚又和他挥了挥手才往候机室走。 直到看不见余知奚的身影,周延卿才转身离开机场。 余知奚在候机室寻了位置坐下,这时才有了一种真的要和周延卿分开好几天的感觉。 这半年来,余知奚总是待在周延卿的身边,几乎没有哪一天是没见到的,更不要说现在这样,两人即将相隔两地一周多。 想到周延卿,余知奚趁着登机前,打算再用手机和周延卿聊一会儿。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一连发了几条微信,都没有得到他的回复。余知奚下意识地在心里打着嘀咕,周延卿该不是不高兴了吧。 再仔细思索,又觉得没有道理,早前就说好的她要回去过年,怎么这会儿闹脾气。 直到机场广播响起,提醒乘客登机,余知奚仍是没有收到周延卿的回复。 余知奚的小脾气一下子也上来了,把手机的飞行模式打开,断了所有接收信号的机会。 余知奚的位置靠窗,旁边座位是一个中年的阿姨,等到余知奚坐下后,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对于这样的热情,余知奚一时间之内没反应过来,腼腆地说了句你好。 大概是第一次乘机,阿姨显得很兴奋,拉着余知奚说了好些话,余知奚回答着阿姨的问题,暂时忘了之前的不快。 走道上有人从远处靠近,余知奚以为是空姐过来提醒她们系安全带,不经意地往来人的方向一瞥,顿时愣住。 那人半弯下腰,和阿姨打招呼,“阿姨您好,您身边的是我女朋友,因为一些关系我们没有买到在一起的票,我可以跟您换一下位置吗” 余知奚万万没想到,是本该已经离开机场的周延卿。 阿姨看看周延卿,又看看余知奚,“哎呦,小姑娘刚才怎么不跟我讲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当然可以啦。” 周延卿帮着阿姨换了座位,才回来余知奚身边坐下。 余知奚愣愣地看他,问他怎么突然来了。 周延卿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回答:“转身出机场的一瞬间,突然后悔,想着还是送你到家比较好。” 大费周折地跑着一趟,就为了送她回家吗 “送我到家就走”余知奚挑眉,语气里带着一点点威胁的意味。 周延卿正对上余知奚的视线,“去你家过个年,打扰长辈了。” 余知奚才不相信,周延卿的本意只是送她回家,定是想好了要见她父母,才会急急买了机票。 余知奚往椅背上懒懒地一靠,开始翻刚才的账,“所以你刚才不回我消息,是在办登机咯我早不是暗示过你,要不要和我回家过年,你非……” 周延卿起身,捧着余知奚的脸,在她唇上重重落下一吻。目的很明显,无非是想堵住余知奚的唠叨。 余知奚一边拿手帕纸擦周延卿嘴唇沾上的口红,一边嘀嘀咕咕,“连没有求婚都没有。” “等回来就补上。” 周延卿满脸都是郑重,让人根本生不出怀疑的心思。 唇釉沾上之后,不太好擦干净,余知奚索性放弃,凑上去再一次把唇釉沾在他的嘴唇上。 “那能不能通过我爸妈那关,就要看你的表现啦。”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