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之你乖乖的》 1.死亡和穿越 六月份的天气,又闷又热,连树上的蝉叫起来都是有气无力的。正值高考,某考场里除了莘莘学子奋笔疾书的“沙沙”声和粗重的喘息声,无一丝杂声,落针可闻。 这一科考的是数学,黎芷鸯烧得厉害,脑袋昏昏沉沉的,连字都有些看不清楚了,更别说完成这种精密度并不低的计算了。 不行!三年磨一剑,成败在此一举,她可得打起精神来。 汗浸湿了试卷,透过短袖渗了出来。黎芷鸯不由得有些恍惚:她好几天之前就有点发低烧,可是高考在即,她不想去医院,就吃了几包感冒灵。因为她从小身体一直就很好,之前的小感冒都是这么扛过来的,她也就没当回事。 谁知这两天快考试了,竟是严重了起来,亏她底子好,又因为做题的时候也没有太过影响正确率,才能强撑着来考试。 唉,等考完了,估计是要去输液了。 黎芷鸯考完数学,回家好好睡了一觉。 谁知一觉醒来,症状却是愈演愈烈了。她习惯性地忍着,没告诉爸妈。黎爸黎妈因为高考的事儿,一直都紧张兮兮的,不停地对她说“别紧张,别紧张”,实际上他们自己才是最紧张的那个。 他们怕影响女儿学习,这两天尽量能不在她眼前晃就不在她眼前晃,如此,黎芷鸯才能轻易的把自己身体不舒服这事瞒过去。 幸好只有一天了,黎芷鸯暗暗琢磨。 等最后一门英语考完,黎爸黎妈还没来的及庆祝一下,便见女儿头一歪晕了过去。 黎芷鸯再醒过来,便是在急救病房了。 她是,急性肺炎。 黎爸黎妈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哭的都不成人样了。大把的钱送进医院,一家三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 在病房里躺了几天,黎芷鸯终究是没撑住,没了。 她的魂魄恍恍惚惚飘到了空中,或许是因为刚死去,她的所有感知都十分弱小。她木然地看着下面的父母亲友嚎啕大哭,黎妈甚至哭晕了过去。 黎芷鸯是独生女,黎爸黎妈三十出头才有了她,这么一个孩子,几乎是这个家庭唯一的希望。 黎芷鸯觉得自己并不能完全地掌握自己的魂魄,但眼角还是流下了一行清泪。 她不甘心哪!她今年还不到十八岁,她还有大好人生没享受呢。而且,为了高考,她得有一年没看动漫了,游戏也不打了,小说也不追了,就等着高考考一个好大学再补回来,怎么就死了呢? 她爸她妈就她这么一个闺女,没了她,夫妻俩晚年可怎么过? 黎芷鸯竭力控制自己的灵魂,终于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力量,她连忙向自己的身体直直撞去…… 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黎芷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眼皮,让它稍稍抬起。最后入目的,是一抹灼眼的绿光和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一具尸体。 再次醒来的时候,黎芷鸯觉得全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奇怪而又陌生的凝滞感和排斥感,她想睁眼,眼皮却沉得像有千斤顶压在了上面,根本抬不起来。 “嘀!” 一个突兀的机械音响起,吓了黎芷鸯一跳,原本怎么也抬不起来的皮“唰”地一下就抬起来了。 黎芷鸯看着高的有些不正常的房顶和一根根粗壮的房梁,很破旧而且很脏,没看错的话,好像还有一个疑似鸟窝的地方?她有些疑惑:这里,好像不是医院啊! 难不成是火葬场? 不对不对,这种老式的房顶应该只有乡下的那些旧房子有吧,她记忆里还是五六岁的时候在姥姥村里见过。近几年这种房子已经绝迹了,就算是农村,她们那儿也没有这种房子了。 “晋江系统尽力为您服务,您好,我是您的专属晋粒!” 还没等黎芷鸯琢磨出个四五六来,她的脑海里就突兀地闪现了一个绿色的面板,还附赠一句大声的宣言。 黎芷鸯看着这个绿色的带翅子的很像扑棱蛾子的小家伙的嘴一张一合,仔细看是个写着汉字“晋江”的绿色的logo。    她不禁对这个奇奇怪怪的世界绝望了:说好的科学呢? 黎芷鸯渐渐捋清楚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死了之后,因为可以忍常人之不能忍,心如磐石,能够在高烧不退的情况下坚持高考,并且完成高考,创造了高考史上的一个奇迹,所以被晋江系统选中,绑定成为宿主。 因为她本身已经死亡,所以如果不和系统绑定的话,她会立马死去,如果她同意绑定系统,那么就要遵守系统的游戏规则,完成系统任务,转化可以让她的身体正常运转的能量。 晋粒心虚地忽悠着宿主,它是一个新手,之前一直在黎芷鸯的世界寻找能和它所在的晋江子系统相契合的宿主。但是它遇上了粒子风暴,受到了很严重的损伤。系统并不能自主吸收能量,必须通过宿主才能得到能量,所以它现在急需绑定一个宿主。 “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黎芷鸯直勾勾地盯着脑子里的那个活泼过头的绿色logo:“我高考结果怎么样?” 有那么一瞬间,黎芷鸯好像在那个行logo上感受到了一种幽幽的无力吐槽,但这个小东西还是回答了她:“结果很不错哦,542分,超过一本线了呢!” “能上211吗?”她穷追不舍。 “呃,有点可惜呢,可能可以上新疆大学这种211。” “那就算了”黎芷鸯突然变得平静下来,“谢谢你们的赏识,可惜我个性马虎,性格暴躁,没有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生活下去的兴趣和能力,我还是解除绑定吧。” 绿色的logo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啊?如果解除绑定的话,亲亲就要回归上帝的怀抱了哦!” 黎芷鸯不说话,谁不想活下去呢?但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谁知道这个东西有什么目的?万一它让她去杀人放火怎么办?是人总有逝去的一天,太特殊了不一定是好事。 晋粒觉得它遭受了职业生涯当中最大的滑铁卢:这个它无比看好的宿主宁死也不要和它绑定!天知道当它知道它的宿主是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信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三观超正的乖宝宝的时候它有多么高兴!结果…… 2.第 2 章 “您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我们对宿主的待遇很好的!只要您好好做任务,为社会做贡献,让系统能够搜集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您一定可以在这个身体里长命百岁、走上人生巅峰的!”晋粒尽心尽力地劝道。 晋江采集系统选定宿主的标准比较单一,坚韧的心智和足够的耐心就是一切,正因如此,宿主的性格和智商有时候一言难尽,而它们晋粒只是起辅助作用,并不能干涉宿主的决定,一旦宿主告知他人系统的存在,就会被判为违反保密协定,任务失败,系统脱离,晋粒也会被惩罚。 她无语地听这个绿色的小东西絮絮叨叨:它难道没发现自己把心里话都抖了个彻底吗?不过,这样看起来好像不是什么邪教组织?任务失败只是系统脱离……不对,系统脱离的话,宿主和身体应该就没有办法绑定了,那宿主不还是要死。果然,她还是现在安安心心去死比较好。 “麻烦你解开我和这个系统的联系,不要挡我去死,谢谢合作。”黎芷鸯公式化地朝绿色logo笑了笑。在搞笑吗?冒充别人的身份在异世界生活,确定不会被人家的家人发现关小黑屋吗? 晋粒实在不想放弃这个好不容易绑定的宿主。而且,它是被她死去是爆发的超强念力激活的,也是被她的意志带到这个年代的。正经说来,它和它负责的子系统本来是有点损毁的,如果不是和身为魂体的黎芷鸯的那一撞给了它足够的能量,它可能永远都不会得到可以修复系统的能源。 如果它现在和她解除契约关系,那它就得把之前因为相撞产生的能量还给宿主,然后无可奈何地关闭。 也就是说,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系统给了黎芷鸯一次重生的机会,反而是黎芷鸯为系统带来了新生的机会。 而且,她俩的绑定并不是晋江系统传统意义上的绑定,它因为损毁,现在根本联系不上晋江系统的主机,只能行使它所在的子系统的权利,而解除绑定是要主系统来操作的。 黎芷鸯听完这个绿色logo的话,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从牙缝里逼出了一句话:“也就是说,你现在没有办法解除绑定?” 绿色logo怯怯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经两人,不,是一人一晋粒协商,最终达成以下协定: 1.甲方正式成为乙方宿主,争取在这个身体里成为一名优秀宿主。 2.由于甲方是在非自愿,被逼无奈的情况下接受乙方,所以,乙方无条件提供甲方30级以上的特权(如开放系统商店,随机地图等) 3.由于甲方是在非自愿,被逼无奈的情况下接受乙方,所以,乙方晋粒对甲方开放所有权限,允许甲方用乙方晋粒的优惠权限购买系统商店的商品,并共享乙方晋粒的所有信息。 甲方:黎芷鸯    乙方:晋江系统 “好了,”黎芷鸯看着脑海中的白纸黑字,用对方记忆中的方式达成了对双方特别是乙方有约束力的契约,满意地绿色小东西伸出了手,“黎芷鸯,以后请多指教。” 绿色的logo试探着和她握了一下手,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它现在也是有宿主、有编制的晋粒啦:“宿主,你好,我是你的晋粒,我会尽力为您服务!” 黎芷鸯共享了晋粒的一部分的记忆后,也明白了其实在之前的那种情况,系统应该是非她不可了。但命运这种事,谁说的准呢?她和晋江系统签订契约,实际上是互利互惠的事情,而且晋江系统意外的强大呢。 但这个名叫“晋粒”的绿色小东西,意外的单纯,面对她还有些心虚。 黎芷鸯看它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笑了:其实多活一回也不错啊,白捡了一条命呢!虽然离开了爸爸妈妈,离开了朋友,离开了老师,离开了熟悉的世界,但是自己死于肺炎是不可挽回的事实,就算再担心父母,自己也是回不去的。 她努力地做任务,然后努力地给系统提供能量,慢慢修复损毁的晋江系统,说不定等晋江系统和主系统联系上了,会有办法回去看一看呢! 机缘巧合地重新获得了生命,这一次,她再也不要那么拼地参加高考了! 想到这里,黎芷鸯的思绪不由得飘远了:她本来是挺懒的一个人,不怎么会做家务,不爱学习,只喜欢看小说、追剧、玩游戏,玩的还是那种装扮类、生活类的游戏。 至于她的成绩嘛,因为之前基础还不错,她高一还是名列前茅的,后来分班了,她文理都有弱科,英语还差,高二成绩就下来了,高三的时候考虑到自己实在平庸,不好好学习以后可能连家政也干不好,就发奋学习,好歹考一个211,能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可是现在…… 唉,造化弄人啊! 晋粒偷偷瞧了一眼自己的宿主:“你现在要开始完成系统任务吗?” “啊?”黎芷鸯这才回过神来,“不急啊,你先告诉我这具身体叫什么?” “袁芃芃,女,1963年生。父,袁飞于1971年牺牲,立二等功;母,陈立花,1973年11月14日有事出门,至今未归;袁芃芃本人于1973年11月15日重伤身亡。”晋粒为了讨好自己的宿主,把能说的都说了。 黎芷鸯沉默了,袁芃芃她妈也是够可怜,本来丈夫就死了,现在干脆连女儿也没了。幸亏她现在出远门,不然她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如果照实说也太挑战人家三观了。 唉,路漫漫其修远兮,再慢慢想吧。 她尝试着睁开眼:身下是又硬又板的炕,身上是一床沉重破旧的被子,房间里有一张缺了个角的桌子,三张马扎,桌子上放着几个残缺不全的茶杯。 黎芷鸯收回视线,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她想过这家条件可能不太好,现在看来,是真不好啊!她就这么占了人家身体,老觉得不太好,而且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可怜的女人,面对这么糟糕的环境。 她死的时候意识并没有消失,而是以灵魂的状态飘在半空中,袁芃芃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机会呢?她会不会也有残留的意识存在呢? 3.新生 想到这里,她试探着张口,声音沙哑而难听:“袁芃芃?袁芃芃?” “袁芃芃,你在这里吗?”黎芷鸯努力地组织着语言,“你应该是死了,没死的话,你如果可以回来,我二话不说,立马把身体还给你。我不是坏人,能进入你的身体也是机缘巧合,你如果不愿意,随便弄出点动静,我就跟这个系统解约,去我该去的地方。” 可能是没和鬼魂打过交道,而且一旦接受了自己会有第二条生命,就不想轻易放弃,黎芷鸯语言有些混乱。但是这是人家的身体,如果主人不同意,那就不应该占用,应该还给主人。 说的有些语无伦次,但好歹是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了,呃,应该? 黎芷鸯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四周:万一她只能打翻个东西什么的,她没有注意就不好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晋粒忍不住了:“袁芃芃都死了两个小时了,不然身体不会这么僵硬的。” 黎芷鸯大概地看了晋粒的记忆之后,明白系统是正规系统,没做过什么坏事,但如果对方是比较特殊的呢?万一对方的意识还没消散呢? 黎芷鸯沉思片刻:“我会按习俗给你爸和你烧纸的,只要我还活着,不会断了你和你爸的香火的。虽然我现在也挺迷茫,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的母亲,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向她坦白我不是她真正的女儿的。我会爱惜你的身体,爱惜你的名誉,爱惜你的人生,好好照顾你的妈妈。如果你的妈妈不能接受,我就从你的身体里出来,让你的身体入土为安。如果可以的话,如果你愿意的话,请把你的身体交给我。谢谢。” 屋子里依然落针可闻,黎芷鸯却感觉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不似之前僵硬,轻松了许多,感觉就像是,活了过来。 晋粒能时刻感受到宿主身体的状况,见此情况心中也不免嘀咕:袁芃芃真的还有残存的意识? “我已经知道你是被你大伯家的堂哥打伤了脑袋,又被村中庸医耽误,失血过多而死,我会帮你把这件事说出来,尽我最大所能,让你堂哥受到该有的惩罚。如果不行,我以后也会报复他的,杀人我不敢做,但揍他好几顿还是可以的。” 语毕,黎芷鸯便感觉到身体的变化:肢体不再僵硬,心脏好像也暖了起来,好像和她自己的没什么两样了。 看来,还是死的不甘心呐,也是,换谁谁能甘心啊! 黎芷鸯好像突然就能看到很多事情了,她估计这些是原主的记忆。 因为原主死去的时间比较长,身体的有些记忆都忘却了,但她还是将事情捋了个大概:原主父亲袁飞尚有母亲健在,现在跟着老大过活;袁飞兄弟姐妹六个,有个姐姐没长成,剩下五个;大哥有一个儿子仨闺女,二哥一个儿子一个闺女,大姐二姐都是一个儿子两个闺女;只有袁飞,因为当兵常年在外,和媳妇聚少离多,只有袁芃芃这么一个闺女。 袁老娘偏心,因为这个小儿子是意料之外的,她都快四十了,还怀了一个小子。因为发现得晚,她怕打胎会让自己有个好歹,就生下来了。但是,她终究是年龄大了,生孩子的时候无可避免地难产了,受了不少罪。 因为这个缘故,她对袁飞是横看不喜欢,竖看不喜欢。后来袁飞当兵了,有出息了,她才收敛了。但再后来袁飞死了,为了抚恤金,她没少折腾陈立花母女俩。 可是陈立花脾气硬,袁老娘就得了六百块的抚恤金,她觉得儿媳妇手里应该还有,这还没弄死一只驴赔的钱多呢!但后来愣是没从小儿媳手上讨到一分钱。 因为袁老娘最近愈发不像话了,陈立花这才连去县城找袁飞战友帮忙,都不把女儿放在夫家,而是将女儿托给邻村的娘家照看。 谁知袁芃芃在玩的时候遇到了大伯家的堂哥,头被石子打破了,当时就晕了。堂哥见势不妙,就避开人把她挪到了村里的赤脚大夫那里,那赤脚大夫祖上是干神婆的,洒了点香灰,就说可以了。 堂哥又把她弄回她家里,心虚之下还给她盖了被子,没敢跟任何人说。但是袁芃芃血都没止住,流了一夜,又因为那些香灰感染了,不出意外地死了。 黎芷鸯默默地从床上坐起来:虽然之前已经知道大体上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些记忆仍然震撼了她。这剧情,略狗血啊!袁芃芃的堂哥不是个东西,但袁芃芃这性格现在不被人欺负死,以后也会被人欺负死的! 这孩子太乖了,她堂哥欺负她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她从没和别人说过,被骂了就忍着,被打疼了就哭,一到大人面前,就成了锯嘴葫芦。 她妈看到她身上的青青紫紫,也有所怀疑,但每次都因为她的沉默不语而不了了之。这,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包子嘛!说实话,她都有点怀疑刚才身体的变化是她的错觉了,就袁芃芃这性格,心存不甘?不可能,的吧? 不会是听到她会好好照顾她母亲才心甘情愿把身体交给她的吧? 还真有这个可能……没等她好好思考思考呢,她的肚子就叫了起来。 黎芷鸯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算一算,这具身体得十几个小时没进食了,饿是肯定的。刚才不叫是因为她没有完全与身体契合,现在契合了,饥饿感也随之而来。 黎芷鸯从陈立花放吃食的盆子里摸出一个窝窝头,看表面非常粗糙,不是她以前见过的那种金黄色,是那种土黄里面掺点黑灰色,颗粒很大。咬一口,剌嗓子得很,味道很不好,但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以下咽,可能袁芃芃的身体早已对这种食物习以为常了。 吃完窝窝头,黎芷鸯感觉稍稍好了一点,但还不够,她正要拿第二个的时候,却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喧哗。 4.事发 袁芃芃的母亲陈立花的娘家是邻村有名的人家,家底殷实,陈老爹是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革命,参军的第二年伤了腿,才从部队退下来。陈家大舅和陈家二舅是两个一米八多的壮汉,都是干活的好把式,就陈立花一个妹妹,也是疼得很。陈家男丁兴旺,第三辈一个女娃都没有,只有三个十几岁就长了大个子的皮小子。袁芃芃又是有名的内向文静又懂事,陈家两个嫂子也是喜欢的。 陈立花把袁芃芃放到娘家的时候,陈家都很高兴,但不过一转眼的工夫,人就没有了! 本来是陈家的三个表哥带着小表妹玩的,只是到了冬天,河都上冻了,陈家的表哥们心里痒痒,想去冰面上玩一会儿。袁芃芃胆子小,不敢去,就一个人在岸上等。 三个表哥觉得从河到岸边就这么点距离,小表妹又这么乖,没怎么犹豫就去河上撒疯了。袁家所在的小袁庄和陈家所在的陈屯是邻村。这条河恰好流过两个村,更恰巧的是,袁家的堂哥也来了。 姓袁的小子坏啊,从小就欺负袁芃芃,袁芃芃又是个逆来顺受的,被吓唬几句就跟堂哥走了。边走边哭,边哭边走,堂哥不耐烦了,像以前一样揍了一下,袁芃芃就吓得不敢哭了。 堂哥看着袁芃芃的怂样,来了兴致,用小石子打她,袁芃芃躲也不敢躲,任他欺负,一个没打巧,石子打破了头,袁芃芃一下就给砸晕了。袁表哥一开始以为袁芃芃是装的,气坏了:以前任人搓圆揉扁的堂妹居然会装晕了!简直是在挑战他的权威啊! 于是,他又往袁芃芃脑袋上招呼了几下,等他冷静下来仔细查看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 等陈家的表哥们发现袁芃芃不见的时候,那更晚了。三个人吓得屁滚尿流地往家赶,陈家顾不上惩罚这三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淘小子,全家出动,就在附近找起人来。 陈家找人那么大阵仗,从天黑找到天亮,袁家的堂哥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做了坏事只会往家跑,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根本没有扫尾。在湖边有人看到是他带走了袁芃芃,陈家找上门,就照实说了。 陈家人顺着往下捋,从袁家老宅揪了人就往袁芃芃家赶,袁老娘和大伯一家哪还坐的住,无奈打不过陈家人,又有两个村的大队长在,只能紧紧盯着,生怕陈家两个舅舅揍他。 袁家堂哥被一路拎着,看了看自家父亲勉勉强强一米七的身板,又看了看陈家两个舅舅的身板,都快吓尿了,问什么答什么,路还没走一半呢,他自己就都交代清楚了。 陈家人听了,恨得牙根痒痒,揪着人走的陈二舅当场就把人摔了,还好陈老爹还有些理智,不怎么真心地拦住了陈二舅:“先去看看妞儿伤的怎么样!这小子的事儿回头再说!老大家的,你去把大夫请过来。” 大舅妈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转过身,就看见自己的小儿子“噌”地一下跑出去,向赤脚大夫家赶,气的她更急了:“小兔崽子,你去干什么?回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袁芃芃家赶来,袁家堂哥当时只想着把袁芃芃藏起来,又没有袁芃芃家的钥匙,只能从栅栏翻过去。到了陈大舅这里,他想也没想,一脚踹上去,本就朽了的木门意思意思挣扎了两下,就躺在了地上,不动了。 堂屋门是开着的,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闯进来,黎芷鸯只来得及将窝窝头重新盖上,一脸懵地看着这些人。 陈老娘一看黎芷鸯的模样,悲从心来,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我可怜的妞儿啊!疼死姥娘了啊!” 也不怪陈老娘大惊小怪的,主要是黎芷鸯现在的这副身体真的挺吓人的,她自己醒了之后没来得及照镜子,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尊容。 现在天已经大亮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楚看见她的样子:头上破了个大口子,微微发黄的头发一团一团的结在伤口处,血渣子糊了一头,特别是伤口处,香灰和着血液凝成疙瘩,简直惨不忍睹。脸上还有一道一道的血迹和一块一块的香灰,衣服上全是因为殴打粘上的土和血迹,有的地方还被刮破了,露出青青紫紫的痕迹。由于失血过多,整个人都是苍白的,只有嘴唇是紫色的,又破了皮,有的地方红艳艳的,很是瘆人。 陈家人看到她这幅样子,都要疯了,便是两个村子里跟来的人,也是倒抽一口凉气:这活脱脱不似个人了! 陈老娘激动的呀,但自家外孙女这个样子,简直是碰也不敢碰。小心翼翼地牵了手,牢牢地攥住,翻来覆去就是:“妞儿啊!你吓死你姥娘了啊!妞儿啊!你疼死你姥娘了啊!” 陈家男人们的血都上了头,陈二舅拎着袁芃芃的堂哥拎了一路,也恼了一路、忍了一路。听刚才她堂哥的话,袁芃芃实在是没这么严重的,谁不想着为自己开脱呢?这下见到人了,是这么个鬼样子,陈二舅一拳就过去了:“瘪犊子,我揍死你!” 袁家大伯母和袁老娘歇斯底里地扑上去:“你敢打他!我跟你拼了!” 陈家大舅和剩下的两个表哥很轻松地就制住了这两个女人,表面上只是制住人,暗地里却下了黑手,专挑软的地方掐。大伯母和袁老娘“嗷嗷”地叫着,指甲直冲脸上招呼,在陈家男人身上留了几道血痕。 袁大伯是个怂的,只在边上叫嚣:“陈家几个不要脸的,你敢碰我袁家的女人!要不要脸!” 袁二伯母本来不想上前,但她婆婆已经奋斗在前线了,她不能不去帮忙,只在心里把大伯一家骂了个狗血喷头,跟在里面和稀泥。 小袁庄的大队长是真觉得丢脸,忙喊到:“还愣着干什么!不嫌丢脸啊?还不快把人分开!” 跟着来看热闹的老少爷们也不少,屋子里站了几个平时在村里说得上话的,院子里还有乌泱泱的一群人。在屋子里的人听是听到了,却都默契地没有插手:人家孩子都成那个样了,你还不兴让人家打两下出气啊! 5.扯皮(捉虫) 袁老娘人抠,嘴又酸又臭又利,整天说人是非;袁大伯好吃懒做,又爱现且欺软怕硬,遇到事儿只会躲在自己老娘背后,实在让人瞧不起;袁二伯是愣头青,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只占便宜的时候最利索。 这样的一家人,早就让小袁庄的人烦死了,只是都是一个村的,平时总要有些面子情,但这种时候指望人家为他们出头,那是不可能的。 小袁庄的大队长见此情况,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陈老爹狠狠地拉住了手。他扭头一看:陈老爹老泪纵横,满是褶子的脸哭得让人绝望。 “我苦命的闺女啊!爹对不起你啊!妞儿这个样子,怎么交给你啊!这是烈士子女,烈士子女啊!就这么让人欺负!”陈老爹抓住小袁庄大队长的手激动地晃,像是要拽下来一样。 这话可严重了,谁敢欺负烈士子女?小袁庄的大队长吓出一身冷汗:“叔,叔!这话可不敢说啊!” 陈屯的大队长也帮忙劝:“咱先不提这事,不提这事!先给丫头看大夫。大夫,大夫呢?” 闹哄哄中有人应了一声:“大夫还没到呢!” 却不妨袁老娘听了一耳朵,觉得这都是袁芃芃在出幺蛾子,恨极了她,不再对着陈家的男人使劲了,一下子窜到袁芃芃面前,“啪”地给了她一巴掌。 黎芷鸯本来就对眼前的这种情况应付无能,挺不知所措的,现在更是被这一巴掌打懵了。 袁芃芃本身就是失血过多加感染而死,系统将黎芷鸯的灵魂塞到袁芃芃的身体里,并没有将她的伤治好。本来人就虚,袁老娘又是庄稼人,还没留手,这么一打她脑袋都是嗡嗡作响的,泪猝不及防地就下来了,疼的。 袁老娘打了还不解气,破口大骂:“你个讨债鬼!你怎么不死在这里!还伙同外人欺负起你哥来了,我就不该让你留下来!一家子不要脸的!” 陈老娘一开始是没反应过来,这会子就冲着亲家扑了过去:“你敢打我外孙女!你说谁不要脸?谁不要脸?自己亲儿子的抚恤金都吞,一点也不管她们母女俩,老东西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这话一出,便是小袁庄的人也看不下去了,纷纷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这可真让人想不到啊,哪能这么办呢。” “成贵他媳妇,你这办得可就不对了。” 小袁庄大队长的脸白一阵红一阵,大声喝到:“都别吵吵!” 陈老爹和陈屯的人都拿眼睛觑着他,他脸色越发难看了:“刘医生来了,先给孩子瞧瞧伤。” 刘医生就是那个拿香灰止血的赤脚大夫,他许是看黎芷鸯还能站着,还摆起谱来了,不高兴地将自己的袖子从陈家大舅妈手里扯了出来。 他慢斯条理又装模作样地看了看黎芷鸯的伤,大言不惭地说:“之前我给她上了一次药,现在看起来是好多了,我再给她开一服,抹上三次就能好全乎了。” 黎芷鸯目瞪口呆:天底下居然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医生!说实话,来到这里不过两三个小时,她却碰到了这么多极品,也是够了! 那赤脚大夫从兜儿里掏出香灰来,作势要抹。黎芷鸯一下子就拍开了他的手,也不去看那大夫的脸色,对着陈老娘小声说:“我,我想去医院里看。” 那大夫以为是看不上他(实际上就是看不上他),正要发作,却听黎芷鸯又说了一句:“让袁家祖宅的人掏钱。” 袁老娘刚才就想讥讽这孙女了: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也配去医院?只不过刚刚与陈家人厮打了这么长时间,她着实吃了不少亏,身上疼的要死,连反应也慢了。 这下子彻底忍不了了,才骂出口:“疯丫头……” “不然我就去县里的警察局,告他犯了杀人罪,存心杀死烈士遗孤,拖社会主义的后腿,不听□□的教诲,还在人民群众中发扬享乐主义。” “胡说八道!”袁家大伯气急了,袁家就他还识几个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以为人家公安理你啊!”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们去捡柴的时候,他嫌累,让我捡他那份,让我连自己的那份都没捡够,你们不是还亲口夸他吗?说他厉害,捡完柴还能干干净净的。你以为人家警察都跟你们似的,那么傻?干完活怎么可能不弄脏衣服?要你的好儿子出去一趟不把衣服弄脏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处对象,耍流氓!连柴都不捡,还让人伺候,这就是享乐主义!” “还有,他把我打成这个样子,叫我‘杂种的女儿’,我爹是烈士,是为了社会主义做贡献才牺牲的,辱骂我爹?你们是存心破坏社会主义啊。我爹的抚恤金你们都拿了,一点没给我和我妈留,拿着这钱,你们还欺负我,良心都让狗给吃了!” 袁家大伯面色黑如锅底,刚要破口大骂,却被自己的老娘拦住了,她不像袁家大伯一样万事不管,对自家孙子的事她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的。其实她并不怕这小妮子,什么烈士遗孤,她还是烈士的老娘呢! 只是有一句话让她心虚,她孙子的确是搞对象了,小姑娘长得可好了,屁股又大又圆,一看就是能生的。大孙子天天让这小妮子办事,保不齐她知道些什么。这年头,正经夫妻拉个手还被□□呢,何况她孙子还是个火气旺盛的小伙子,什么事不能干啊!万一真有什么事被捅出来,那就完了! “给你。”袁老娘神情复杂地从兜里掏出一毛钱,看了袁芃芃一眼,现在这么大主意,可见以前胆小的样都是装的。不过是打了她一下,狐狸尾巴就漏出来了,看她以后怎么收拾她! “看病花多少,就要多少。”陈老爹把钱推回去,他是直接对着小袁庄大队长说的,“要是不同意,那我们把袁家人都打成这个样子,也不用赔钱,更不用负责任了。” 6.就医 袁大伯也不敢吭声了,袁老娘看着被袁家俩舅舅修理得鼻青脸肿的孙子,气的脸都发紫了,但终究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陈家的舅舅特地去借了一辆牛车,陈老娘上了车,把小外孙女搂在怀里,心疼的抹了抹泪。 黎芷鸯其实是挺为袁芃芃不平的,是,这个女孩子确实是很懦弱,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但这不是袁家人肆无忌惮欺负她的理由! 她太心疼原主了,她和妈妈相依为命,有个爸爸其实跟没有差不多,她妈妈凶悍,在村里口碑不太好,她不想让妈妈为了她跟袁家起冲突。毕竟袁老娘还活着,而中国是一个孝道大于天的国家。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就一直默默忍受袁家人的欺负,直到被欺负死。 她口口声声说要为她报仇,其实又能做些什么呢?原主已经死了,但由于她的存在,就是去警察局,打死她的人也得不到应有的惩罚。毕竟,打死和打伤,差别太大了。如果她没有占据原主的身体,凭原主外公家的态度和能力,肯定是能给她讨回公道的。<br/>说到底,她对原主有愧。 袁芃芃这具身体本就亏空得厉害,伤口处还一直往外渗血,牛车又是一颠一颠的,她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黎芷鸯的意识是被晋粒喊醒的,这时候都已经到了医院了。这一出一出的,把系统存在感都降低了,她都快忘记这个系统的存在了。 “发布每日任务:宿主必须在三个小时内通过闯关地图的第一关。” 黎芷鸯看着晋江系统的全貌在她脑海里缓缓展开。她早在签订合约的时候就从晋粒那里了解了晋江系统。 系统会自主发布任务:每日任务、每周任务和随机任务。完成任务是有奖励的,奖励分为经验、金币和实物三部分。当然不是每个任务都会有三个奖励,更多的可能是奖励其中一种。有奖就有罚,前两种任务完不成是会倒扣经验和金币的,最后一种完不成没有惩罚,但最后一种奖励最丰厚,也最难得,完不成就太可惜了。 系统采取升级制度:只有完成任务所得的经验才能用来升级。级别越高,权限越大。 系统附带一个仓库:没有时间只有空间的那种,东西放进去什么样,拿出来就是什么样。现在是十个立方,级别越高,仓库越大。 占了系统界面最大面积的部分叫闯关地图,刚才系统发布的任务就和这个有关。闯关需要体力,每闯一关,不管成不成功,都要消耗体力2点,而体力每两个小时恢复一点,20点是上限,到了二十点,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再自行恢复了。 最后一个,是交易商城。这个本来是在宿主30级之后才会开启的,但因为黎芷鸯和系统签了合约,她现在使用的权限是晋粒的权限,所以她不仅能使用交易商城,还能拿到晋粒能拿到的最大优惠。 说实话,晋江系统实在是个很厉害很丰富的系统,她一开始打开商城匆匆看了两眼,有各种各样的食品、日用品、服装,也有一些她闻所未闻的东西,比如大力丸、体质强化剂什么的。食品什么的用金币就可以购买,但大力丸什么的只能用经验购买,而且需要的经验非常多。 现在,黎芷鸯摩拳擦掌,让我来领教一下闯关地图的第一关吧! 二十分钟后,黎芷鸯一脸菜色地退出了闯关地图。她实在是没有想到,第一关居然是绕口令! 连着念十遍“化肥会挥发,黑化肥发灰,灰化肥发黑;黑化肥发灰会挥发,灰化肥挥发会发黑;黑化肥挥发发灰会花飞,灰化肥挥发发黑会飞花;黑灰化肥会挥发发灰黑讳为花飞,灰黑化肥会挥发发黑灰为讳飞花;黑灰化肥灰会挥发发灰黑讳为黑灰花会飞,灰黑化肥会会挥发发黑灰为讳飞花化为灰;黑化黑灰化肥灰会挥发发灰黑讳为黑灰花会回飞,灰化灰黑化肥会挥发发黑灰为讳飞花回化为灰”。 呵呵!别说十遍了,一遍她也念不下来! 好气哦! 黎芷鸯沉浸在于绕口令斗智斗勇中,浑然不知外面已天翻地覆。 陈立花的尸体是今天上午被发现的,是一个叫马家村的地方的村民给送回小袁庄的。 马家村在小袁庄与县城之间,是县城回小袁庄的必经之路。陈立花很明显是摔死的,她走的那条路是出了名的难走,又是赶夜路,出事也不奇怪。 这对陈家人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陈老娘当场就哭晕过去了,陈家的汉子们也都嚎啕大哭,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这样哭极有喜感,但没一个人敢这么说。 袁家的人却吵起了架,主要是为了养不养袁芃芃的问题。袁大伯认为袁芃芃家还有积蓄,他们收养了袁芃芃,把她家的房屋和财产都接收过来,这是一个有油水可捞的活计。 袁老娘却很清楚小儿子家究竟有多少家底,没结婚之前钱都是给了家里的,结婚的钱是向战友借的。结婚后也分家了,但工资依然是把大头交给她,抚恤金也是给了她,就那一个房子,实在是不值当养一个赔钱货,浪费粮食。 “她能浪费多少粮食?这年头,大家粮食都不多,前两年的时候,死孩子的也不是没有。”袁大伯娘插了句嘴,她是亲眼看到袁芃芃那个小贱人怎么作践她儿子的,简直恨得她牙根儿痒痒。 其实这话袁大伯也想了,但万万是不能说出来的。他自诩还是个文化人,当下便呵斥起来:“胡说!那是我亲弟弟家的闺女,自然应该当自己家孩子养的,你胡说什么!” 袁老娘也挺瞧不上这个儿媳妇的:“这两年又不是前两年的光景,她要是真在咱们家死了,老陈家哪里能放过我们!就让老陈家养算了,这么一个只会张嘴吃饭的赔钱货,我看老陈家媳妇闹不闹!” “那三叔家的房子和东西怎么办?那丫头不归咱们养,东西不都给老陈家了?”袁大伯娘还是不甘心。 7.闻讯 袁老娘都要被她气死了,又瞥见老大和老二都拿眼瞅她。心里顿时明白了,这是都惦记上了老三家的钱了。老三的那些钱都在她手上放着,是她留着养老的,跟他们说了也没什么,他们说不定还得巴着老婆子呢。想到这里,她就把钱的事说了,这下,彻底是袁老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老陈家还没寻思到这上头来,陈立花一向要强,自己家的苦事从来不往娘家说。也就是这两年袁飞死了,她一个女人家再能干,有时候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才求助于娘家。他们是今天听了袁芃芃的一番话,才明白她们在袁家过得是什么日子。这时候猛的听到陈立花死了,当下就有点反应不过来。 黎芷鸯终于捋顺了舌头,一点一点、慢慢的把这个绕口令一点不错地说下来了。她一下子就被过关界面给弹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界面:过关成功!第一次通过第一关,获得奖励面粉十斤,大米十斤,奖励已发放到仓库,请注意查收;获得经验十点;获得金币20枚。 黎芷鸯点了一下,又出现一个界面:过关成功!通过第一关,获得固定奖励馒头一个,奖励已发放到仓库,请注意查收。 她又点了一下,发现已经从第一关闯关界面出来了,就点了一下任务。发现刚才的任务状态已经变成了这样:完成每日任务,获得经验三点;获得金币30枚;获得体力5点。 黎芷鸯来不及查收东西,就继续挑战第二关。第二关是一个颇有难度的拼图,黎芷鸯很是费了些劲儿,才拼出来。又获得了第一次过第二关的奖励和第二关的固定奖励:一块5m*5m的军绿色的布,三斤棉花,一块0.5m*0.5m的灰布,经验十点,金币二十枚。 她再接再厉,又去了第三关。这一关是要求两分钟以内背下来一首律诗,她实在是过不了。为了避免浪费体力,黎芷鸯急忙又去过了一次第二关,才有心思去查看仓库。 仓库里奖励都堆在了一起,黎芷鸯翻了翻,确实是那些东西。三斤棉花装在了透明塑料布里,被做了压缩处理,看起来依然很大的一团。 不得不说,这些奖励都很实用。黎芷鸯这是穿到了20世纪70年代,这个年代缺衣少食,而根据袁芃芃的记忆,她爸的补贴很多都上交给她奶奶了,她妈也只挣工分,不怎么挣钱,想买一点东西估计都买不到,这些刚好可以解了燃眉之急。但是,袁芃芃的母亲还在,怎么拿出来也是个问题。 很快,她就抛开了这个问题,打开了经验面板,她一共积攒了二十三点经验,升到二级需要二十点经验。黎芷鸯想了想商城里需要用经验买的东西的价格,果断还是选择了升级。升到二级后,体力上限增加了一点,仓库增加了三个立方,福利还是很不错的。 老陈家伤心归伤心,陈立花的身后大事还是要办的。老袁家是指不上了,陈老头现在多多少少也了解自己闺女家的情况了,根本出不了多少钱来办丧事,那就只能把他自己的棺材本拿出来了。 所幸这年头也不兴大办的,被逮住了那就是封建迷信,估计也花不了多少钱。 现在麻烦的是外孙女,她是袁家的孙女,按理说是该袁家管。但是真搁袁家了,那估计孩子这辈子就完了,今天他们做的那么绝,老袁家肯定是要把账算到外孙女头上的。少不得,得让外孙女跟老头子老婆子作伴了。好在他还有些积蓄,养他们三个还是勉强够的,要是两个儿媳妇有意见,那少不得,是要分家了,可不能让外孙女受委屈啊。 黎芷鸯醒过来的时候,袁家和陈家正在争这个事儿。陈家是愿意养袁芃芃的,而袁家也是乐意让给陈家养的,但是袁家还想让陈家出点钱,才肯让养,陈家两个舅舅听到这话差点没上去打死袁家人。 正闹着,黎芷鸯醒了。 医生很快就赶来了,黎芷鸯嗓子能动,她想着之前让袁家负责医药费的话,就开始跟医生胡诌:“我嗓子有点疼,还烧得慌,可能得拿点消炎、退烧的药;头上的伤口也疼,估计还得多拿点止血止疼的;还有啊,我头上有香灰,消毒水之类的应该也用得上……” 那医生听了大半天的机锋了,早就弄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心里挺同情她的。一听黎芷鸯这一套乐了:“哟,你还懂这些呢。” 黎芷鸯把头一低:“我爸是烈士,他身上可多伤了。” 医生本来就很同情她,见她这样,更是觉得她可怜:“你伤的这么重,失血过多,是得好好吃点药,我再多给你开点补血的。” “谢谢医生。” 黎芷鸯刚目送走了医生,脑子里就弹出来一个界面来,是每周任务的发布:坚持住在袁芃芃自己家里。 黎芷鸯感觉脑子上是大写的问号:?她不住袁芃芃家,住哪儿? 陈家和袁家僵持不下,袁老娘觉得袁芃芃毕竟是小孩子,好吓唬。之前可能是被欺负惨了,才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内里肯定还是那个胆小如鼠、怯懦又好欺负的袁芃芃。一听袁芃芃醒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病房里闯,陈家人没拦急,把人放进去了。 袁老娘跟倒豆子似的把事情全给秃噜了出来,黎芷鸯听到都懵了:怎么可能!这是怎么回事?这一家人也太倒霉了吧?这都死光了呀!她,她还答应过袁芃芃来着,要好好照顾她妈,这,这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不,不可能的吧?”黎芷鸯半天憋出来一句。她总算明白那个任务是什么意思了。 紧跟着袁老娘来的陈老娘以为她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再一次悲从心中来,上前搂住黎芷鸯就要放声大哭:“我可怜的女儿啊……” 8.争吵 “行了!”袁老娘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自己不安分,怨得了谁?你们想把我亲孙女带到你们陈家,还不给钱,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啊!这丫头还算一个劳动力呢,一百块钱,不然门都没有。” 陈老娘被她气的发抖,活了半辈子不是没见过比她更无耻的人,但以前那种无耻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自然体会不到那种杀伤力。如今她自己亲身领教了这种罕见的无耻,平时还算伶俐的嘴却说不出什么怼人的话来。 “你,你……” 黎芷鸯总算明白袁老娘闯进来是干啥的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莫生气、莫生气,要冷静、冷静……冷静个鬼啊! “那是,我是您亲孙女,那我被堂哥打成这个样子,好不容易把命捡回来了,您是不是该给我买两只鸡补补?” “小丫头片子补什么补?还敢要起东西来了,你也不看看,给你只鸡能不能享受得了!”袁老娘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行,那您答应我们全村人和我姥爷家的医药费得先付了吧?您还想赖账不成?”黎芷鸯见她一脸不耐烦,当下就叫起了陈家舅舅来,“舅,我奶说了,打人不用赔药钱的!袁家的那些小子,你们随便打啊!” 陈老娘刚才没有稳、准、狠地怼回去,正不忿呢,听到这话,忙高声应了:“这还不好说?让你俩舅舅轮流来 ,不行还有你三个表哥呢!” 袁老娘最大的死穴就是她的宝贝孙子,一听这话顿时急了:“谁说不用赔了?谁说不用赔了!我看你们谁敢动我孙子!” 黎芷鸯笑了:“那您是赔不赔啊?这可都是咱们一开始就说好的。哎呦,也不知道堂哥那对象知不知道他把他堂妹都快打死了,这要是真结了婚,再打她可怎么办啊……” “贱丫头!”袁老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给我等着!” 说完,顾不上什么,就去急匆匆地缴费了。黎芷鸯连连催促杵在旁边听了半天的医生:“快,您快把那些药给加上去!” 那医生在旁边听得义愤填膺,一听这话,连忙追上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陈老娘和黎芷鸯两个人。黎芷鸯稍微有些尴尬,对袁家那一群不要脸的,她怼起来毫无压力。但是对着陈家这一家子对袁芃芃母女掏心掏肺地好的,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老娘看到刚才的场景,却非常欣慰:“好,好啊,乖囡,就该这样对袁家那一群不要脸的!你妈就是让他们欺负死的,自己过得这种日子还瞒着娘家,到头来落人家一声好吗?都怪我把你妈教的太弱了……” 黎芷鸯只能傻傻的附和着笑,心想您女儿一人能撂倒三个壮汉您跟我说弱?她只是太在乎袁飞了,袁飞死了,对他娘的容忍度也高了,而且袁家人知道她不是好惹的,也不敢惹。就只欺负袁芃芃这个被欺负死也不敢告状的倒霉孩子。 “那个,袁家的事,您不用理会。我爸早就分出来单过了,他们管不着我。”黎芷鸯想了想,又说,“我自己一个人过也行,您不用担心。” “一个人过?”陈老娘哭笑不得,“乖囡,你才十岁,一个人怎么过?” “您别看我年龄小,但吃得也少啊,我爸我妈给我留了东西,我能过下去的。”黎芷鸯有系统,自然是可以保证基本的生活,但这些她不能说出来,只能用袁飞夫妇的遗产的名头。 “你爸的抚恤金都让那个老不羞拿走了,你妈一个人养活两个人,哪里还能攒下来什么东西?”陈老娘是一点儿也不相信她的话,“我知道你这孩子懂事,但我是你姥姥,我不管你,谁管你?” “不是,那个,”黎芷鸯看着说服这老太太估计是不可能了,只能折中换了个说法,“那这样行不?咱对外就说是我自个儿单过,睡在我家,吃饭的时候就往您家去。不然袁家不能罢休的。” 陈老娘也不想和袁家多纠缠,仔细想想这办法好像真的挺好的,又能堵住外界的嘴又能保证外孙女的生活。但她一向是个实诚人,着实没干过这么讨巧的事儿,有些迟疑:“这,这能行吗?袁家能同意吗?” “管他们同不同意呢?我户口都不在他们家了,他家孩子还差点把我打死,我还管他们做什么?只要给村里一个交代就行,别为了我,弄得您里外不是人。” 陈老娘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乖囡你也别这么想,你爷爷小时候还是疼你的,就是你奶奶,以前也没这么不像话。都是你大伯家心眼忒坏,成天不干正事儿,就盯着他亲弟弟的那点钱看!” 感情这是怕她由爱生恨呢,黎芷鸯想了想,顺坡下驴,勉强挤出几滴眼泪:“我以前就想,我爸我妈这么不容易,我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他们咋对我,我不管,我得为我爸我妈着想。但是,但是他们是要我的命啊!是,我是个女孩,但我也是上了袁家族谱的!村里那么多户人家,也没见人家这么在乎这个,而且我大伯二伯家也有女儿,也没见他们怎么欺负。我爸用命换的钱都给他们了,他们还想怎么样!” 陈老娘心疼地把她往怀里带,哄道:“咱不稀罕他们!你有姥姥呢,还有你姥爷,你舅,以后陈家就是你家,不哭不哭,啊。” 黎芷鸯被她抱在怀里,有些愧疚又有些不自在,如果这个老奶奶知道不仅女儿死了,外孙女也跟着死了,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但她呢,还欺骗人家感情,感觉自己做的不太地道啊。 不过她来不及伤春悲秋太长时间,马上一个界面就弹了出来,是大写的几个字:任务完成。 每周任务的奖励很丰厚:一个只能用经验买的体质强化剂,100枚金币,50点经验,还有一个增开仓库五个立方的特权卡。 病房门被推开了,却是不放心跟着来的小袁庄大队长。此时,他正一脸复杂地看着黎芷鸯,满怀愧疚地说:“丫头,是叔的错,叔没想到那一家没良心的敢这么对你。小飞自小就不受他妈待见,这我知道,可后来他娶了媳妇,分出来了,就再也没这方面的话传出来。我以为这就没事儿了,结果,结果!你放心,这事儿叔给你办好,你就安心在咱小袁庄住着,干活的时候,叔给你多记点工分,再往队里借点粮食,日子不会过不下去的,啊。就像你说的,你的名字,是上了袁家族谱的!” 说完这些话,他就带着一脸愤慨走了。黎芷鸯倒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之前在袁芃芃家里的时候,他的态度虽然不至于偏颇,但还是以息事宁人为主的,她可从来没指望他为她做主。 陈老娘却是有些感慨:“你们大队长虽然好面子,但人还是不错的。” 黎芷鸯想了想当时在屋里的人,好像还有不少陈屯的人,难道是,家丑不可外扬? 小袁庄大队长找到袁老娘的时候,她正在缴费处磨蹭,黎芷鸯要住五天院,还开了一大堆药,林林总总医药费要好几十块钱。她大孙子也有伤,也在医院看了看,又是十几块钱。这一下子这么多钱,她舍不得,又想反悔了。 大队长看见她这样,火腾地就上来了,硬是按着袁家大伯去交了费。不交?行,回去就和村里的人商量,你家大孙子德行这么败坏,怎么能当咱们小袁庄的人!打了人连医药费都不交,以后还了得! 袁大伯好面子,也有点怕这个大队长,不等袁老娘胡搅蛮缠就叫他媳妇把钱交上了。 等大队长心满意足地走了后,袁老娘看向大儿媳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你个败家娘们儿!来医院带那么”多钱干什么?你诚心跟那小贱丫头近是吧?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败家的儿媳妇,我们老袁家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这么个儿媳妇……” 袁大伯娘也委屈:“我这不是带着给振富看病的钱吗?我也不想给那丫头交药钱啊。” “你还顶嘴,还顶嘴?”袁老娘心疼地都要疯了,恨不得上去撕了她,“我打死你,打死你!” 袁家这边怎么样暂且不表,黎芷鸯却是享受了穿越之后难得的安生日子。除了和陈家人相处有些尴尬之外,一切都还好。 殊不知,陈立花往娘家跑的次数也不多,陈家人对袁芃芃也不熟悉,她这样尴尬的表现却是正符合了“被欺负得忍无可忍才大胆了一回,但其实还是内向”的人设。 陈家人都是很爽朗直率的,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和这样的人相处很轻松,除了叫“姥爷姥姥”还有些别扭,其他的黎芷鸯都适应良好。尤其是,现在人家叫她袁芃芃,她也能很自然地应了。就像袁芃芃是另一个她,是她的前世。 袁芃芃是1973年去世的,灵魂在地府等个二十多年去投胎,好像时间也对的上? 9.故友 且不管黎芷鸯不切实际的幻想,陈家的人却是确确实实地很忙。忙着操办陈立花的丧事,袁芃芃也趁机向他们讨教这祭奠人、过周年怎么做,毕竟,她是要管一家三口的供奉的。 第二天,小袁庄大队长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人,据说还是袁飞生前的战友。 徐向军见到战友的遗孤的时候,泪刹那间就下来了。 他以前是袁飞手下的兵,刚办了转业没多久,在县公安局当了个大队长,这在乡下人看来,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了。所以他一说要来看看袁芃芃,小袁庄的大队长二话不说就把人带来了。 徐向军在县城也算混得开了,陈立花生前就是去找他,袁芃芃虽然性格不太吃香,但脑子是一顶一的好。她上学早,在学校上四年级,次次考试都是第一,陈立花想把她转到县里去上学。这次去找徐向军,就是为了这事。 徐向军说到这里都哽咽了:“嫂子怕你想她,不放心你,才赶夜路回来。早知道,我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回来啊!” 此时病房里就只剩下徐向军和袁芃芃,她实在不知道该拿一个哭的涕泪横流的汉子怎么办,只能沉默。 好在徐向军自己收住了,他抹了把泪,从怀里摸出两个信封来。他先拆开那个薄的,嘴里还念念叨叨:“这个是你的录取证明,是我今天给你办下来的。” “粮票什么的嫂子都给我了,我也都交给学校了,你不用有什么顾虑,直接去上学就可以了,学校那边,宿舍也都安排好了。” 他又抽出那个厚厚的信封:“这是你爸生前给我保管的,你爸是个有先见之明的。他就把明面上的那些给你奶奶了,其实别的什么奖金、福利,他都给你们存着了。” 袁芃芃接过这两个信封。先看了看那个薄的,里面只有一张纸,话写的也很简单,就是“袁芃芃同学品学兼优”、“特此允许到我校学习”似的一些话。但就是这张跟闹着玩儿似的纸,陈立花搭上了自己的命。 可怜天下父母心! 袁芃芃把薄信封收了起来,把厚信封退给了他。这个怎么可能是袁芃芃他爸的?如果真的是袁飞的,两年前就该交给陈立花了,怎么会等到这个时候,交给一个双亲皆亡故的十岁小姑娘?估计这些是徐向军自己的钱,那些话,只不过骗骗小孩子罢了。 如果袁芃芃没死,那他的这番说辞自然是什么问题都没有的,但黎芷鸯好歹也活了将近十八年,这点东西还是懂的。 “徐叔叔,信我留下了,钱您收回去吧。”袁芃芃不等他接话,径自说到,“我爸确实留钱了,但不在您那里,我妈收着呢,收的好好的。我知道在那里,您不用担心。” 徐向军不由分说,把两个信封全塞到了袁芃芃手里:“你爸那个人,纵使留钱能留多少?听叔叔的话,拿着。” “不用了,叔叔。我不准备上学了”袁芃芃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她经历过那次高考,对学习这件事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排斥。对,她这种想法是不对,这关学习什么事呢?全国上下几千万的考生,怎么就你出了事呢?还不是自己的问题。 好吧,就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是缩头乌龟胆小鬼,反正不想学习。 黎芷鸯内心的无赖小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败了正义小人,她又变得理直气壮了:现在考虑这个太早了,还是以后再说吧! 徐向军有些惊讶,随即又开始不死心地劝说:“是担心学费吗?没事儿,叔叔……” 袁芃芃看着这个身板挺得直直的汉子,有些想哭,真的是,感动到了。 “叔,我只要好好学,在哪里上不是一样的吗?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不给我,我爸我妈丢脸。” 徐向军觉得这个孩子真是可惜了,前天陈立花来的时候,说她每次考试都是一百分。考第一容易,但次次一百分可不简单。又想起英年早逝的袁飞来,也是这样,脑子聪明得很,无论学什么,   总比别人学得快。可惜家里不重视,就没怎么上过学,文化水平不高,在部队只能当大头兵。好不容易升上来了,又牺牲了。 他也不能说什么,孩子去县里上学了,吃什么?穿什么?拿什么交学费?信封里的钱是他能拿出来的极限了,他也有家要养,下面有几张嘴等着吃饭,只能说,老天爷不开眼哪。 徐向军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到:“下午我带妇联的主任过来,了解一下你的情况。你是烈士遗孤,国家不可能不管你的。” 袁芃芃一开始没听明白,这是送她去孤儿院?不可能啊,她姥爷家还要她呢。 “徐叔叔,我……” 徐向军自顾自地说:“你这么小,放在农村太给社会主义建设添麻烦了,还是投身到城镇建设里来吧。” 袁芃芃越听越糊涂,她这个身体才十岁啊,她能为社会主义建设做什么贡献啊? 徐向军认真地嘱咐她:“芃芃啊,你记 住,等妇联的人来了,你什么东西也别要,就说自己父亲是为了社会主义死的。你妈是发挥了吃苦耐劳精神才出意外的,你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不要国家一颗米,就是希望投身于城镇建设。听明白了吗?” 袁芃芃好像明白了啥,又好像没明白。这话听着好像也没错,但非要强调投身于社会建设,好像有点怪怪的。 下午,徐向军不仅带来了妇联的人、武装部的人,还带来了小袁庄的大队长。袁芃芃觉得徐向军怎么也不会害她,就按照他教的说了,自己还加了几句“一颗红心向太阳”、“妇女能顶半边天”之类的话,妇联的人很高兴,还夸她有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模样。 大队长今天其实是个陪客,他祖祖辈辈都是在地里刨食的,就他出息了,是个大队长。但他从没像今天这样见了这么大的官,妇联的人和武装部的人,在他眼中,是顶顶厉害的了,他没想到袁芃芃的事,还能引来这么多厉害的人。 他看着那个公安局的人和他们说说笑笑,心里止不住地震惊,袁芃芃那个原来一点都不起眼的小丫头说了些话,妇联的人就决定给袁芃芃一大堆东西,还给了票和钱!武装部给了军需品,最后,三方统一决定,给袁芃芃转城镇户口! 那是城镇户口啊!大队长难以置信,以后袁芃芃可就是有供应粮的人了,是城里人了!他明白这些都是徐向军给袁芃芃办成的,再看向他的眼神不由得就带了敬畏。 徐向军送走妇联和武装部的人,送走有些有些不太自在的大队长,将一个东西递给袁芃芃:“这是你的粮本,以后每个月都得来县里领你的供应粮,可得记好日子。本来这个户口是归公安局管的,但是我初来乍到,要是贸然给你办了,怕人家闲话。有了妇联和武装部,就是公家的事,不是私人的事了。我们公安局也筹了些钱,你跟那些东西放一块儿,好好放着。因为你的特殊情况,我跟你们大队长说了,你们家那房子,你暂住,期限是二十年。这样你也不用去你奶奶家住了,不然非得给他们欺负死。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叔叔,叔叔一定帮你。你自己一个人过日子,也得好好打算打算……” 袁芃芃看着手里的钱,又看了看这些东西,真的是有些佩服这个人了,怪不得人家能转到公安局上班,怪不得人家刚转业就是大队长!原来,为城镇建设做贡献是这么个意思,对啊,不是城里人,怎么为城镇建设做贡献啊! 其实还是因为七十年代的中国法制体系不完善、不健全。不然像袁芃芃这种情况,就算是亲友都不愿意收养,那还有孤儿院呢,至少饿不死。何况袁芃芃可是烈士遗孤,说句实在话,这种为国捐躯的烈士的子女,怎么厚待也不为过。 中国啊,总是会渐渐强大的。 袁芃芃把之前徐向军塞给她的信封找了出来,还给他:“徐叔,真的是谢谢你。我现在有粮,有住的地方,也有钱,这些钱您还是拿回去吧,不然我这情,可没法还了。” 徐向军觉得这小孩实在好玩,还装成个大人样,但又觉得可怜,有爹有妈的孩子,谁家这么懂事,这么面面俱到,这么谨小慎微呢? 最后徐向军还是没把东西收回去,袁芃芃无奈之下只好收下,想着以后不管怎么样,用什么方式,可得好好报答他这份恩情。 等徐向军走了,她就把票啊钱啊什么的都放进了空间,东西也都拆开,分成两份,一份少的摆在外面,一份多的放进空间。她怕东西太多,打眼。 10.被偷 陈家大部分的人都回去了。没办法,不能放着家里的活不管。而且医院花销大,虽然袁家报销的那部分费用里包含了袁芃芃住院的费用,但可没给陈家人报销。 医院里的饭太贵了,一碗汤五分钱,一个饼一毛钱,乡下人实在吃不消。于是只剩下陈老娘和陈二舅照顾袁芃芃,如果不是怕袁家人再来,其实只留陈老娘一个人照顾就够了。 之前陈家人怕自己碍手碍脚,就都躲出去了,这会儿见人都走了,陈老娘和陈二舅才推开门进来。 <br/> 袁芃芃压下自己内心的那点不适应,还是甜甜的喊了人:“姥娘,二舅。” 陈老娘担心她的身体,怕她累到,关切地问:“怎么样?累不累?再睡一会儿吧?” 袁芃芃摇了摇头,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说得陈老娘和陈二舅连连感叹徐向军是个大好人。又说袁飞果真是好人有好报。 “这样您也不用担心我的生活了,大队长也在村里开会说了,那房子借我住二十年呢。” 陈二舅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头:“还住哪里干啥?来舅舅家住,又不缺你那一间房。” 陈老娘白了小儿子一眼,不喜他那大大咧咧的态度,却对这个建议很赞成:“你二舅说的对,你也不用在那里住了,直接在家里住,多好啊。” 袁芃芃内心是绝望的,这不是又绕回来了吗?系统又发布任务了,袁芃芃匆匆瞅了一眼,是个随机任务:在原主家的房子住满一个月。 怎么都非得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啊?袁芃芃抛开自己有系统不方便不提,能找的借口全找了,就是不松口。 陈老娘本身其实也有顾虑,比如她把外孙女接回去,村里人闲话她占外孙女便宜咋整?而且她也怕儿媳妇较劲,给外孙女脸色,人家都说远香近臭,不是没有道理的。 袁芃芃如此坚持,她想着大不了多往小袁庄跑跑,总之不能让外孙女受了委屈,就勉强同意了。 这次系统没有轻率地判定她的任务是否完成,袁芃芃感觉那个看见那个“住满一个月”的时候,系统有多崩溃她就已经感受到了。 其实晋粒真的是挺崩溃的,这明明说好了的事,人类居然还变卦!它把奖励都发出去了啊!明明是一个每周任务,现在居然成了随机任务,其实宿主是做了一个任务,领了两份奖励,其中一个还是随机任务的奖励,真是亏大了! 绿色的小东西默默安慰自己:没关系,做任务那么积极的宿主也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它得学会知足。大不了,就当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它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发放奖励。 袁芃芃把这些事都解决了,才想起来她还有一份奖励没查看呢。因为陈老娘太过担心她,总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昨天夜里她又没撑住,率先进入了梦乡。这就导致她一直没有看每周任务的奖励,别的也还算了,只有那个体质强化剂,总感觉让她很在意。 趁陈老娘去厕所的空挡,袁芃芃偷偷从仓库拿出了体质强化剂,放在手里细细端详。 这是一个蓝色的瓶子,大概有普通的葡萄糖口服液那么大,里面的东西是粘稠的、呈糊状的液体。袁芃芃在脑子里请教晋粒:“这东西怎么用啊?” “口服。”绿色的小东西充满艳羡地看着那个小瓶子,宿主的幸运阀值实在是太高了,一个每周任务而已,居然能够抽到只有用经验才能买到的东西,什么时候它也能这样就好了。 袁芃芃犹豫了一下,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心中一紧,把强化剂全吞了,然后快速地把瓶子丢进了空间。 强化剂的口感怪怪的,有些塑料味,滑滑的,没等她再品味品味,就滑到了她的肚子里。接着,就是一阵很舒畅的感觉,好像有一种力量顺着口腔和食道溜进了胃里,她觉得整个人都飘飘欲仙了,每个毛孔都是张开的,全身都在努力吸收这种力量。 “啪嗒”一声,陈老娘开门进来,惊讶的发现,她不过上了个厕所的工夫,外孙女的脸色竟然红润起来。她匆匆上前,摸了摸袁芃芃的头:“不烧啊,这是怎么回事?” 袁芃芃还沉浸在那种舒畅的感觉中出不来,陈老娘已经去喊医生了。 过来的医生仔细地给她测了测,奇怪的发现袁芃芃的伤势比昨天好太多了,以她现在的状态,院都不用住了。 袁芃芃暗暗心惊于强化剂的恐怖有效性,然后就强烈要求出院,不管是这个年代的医院,还是后世的医院,都充斥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味道。 陈老娘拗不过她,何况她和陈二舅在医院的花销确实是个不小的数目,就勉强同意了。 医生见了她的情况,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等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就变成了不可置信,但是结果摆在那里,人家现在确实是差不多好全乎了,医生能怎么办? 那医生在百般劝说无用后,就同意出院了。那医生人很好,给她把剩下的住院费什么的退了,退了大概十几块钱,又把那些药一点不少的给她了,还嘱咐了她一通药到底该怎么吃。 陈二舅把东西都搬到牛车上,又想把袁芃芃也抱上去,袁芃芃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靠着自己的两根小短腿艰难的爬了上去,接着陈老娘也上来了。袁芃芃来的时候是昏迷状态,而且身体确实也弱,意识根本就是不清醒的。 她那个时候一点也没觉得在牛车上颠簸,回去的时候强烈地感受到了,这时候路都是土路,坑坑洼洼的,车轱辘轧在上面,一坑一颠,一洼一颠,顶的她胃疼,屁股也遭了大罪。 袁芃芃还寻思着,看来原身在这个年代还是属于没遭过罪的,本来以为把那窝窝头吃下去已经算是条件不好了,结果原身连车也坐不惯,应该是没怎么吃过苦! 她不知道的是,服过强化剂的她已经越来越接近黎芷鸯了,原身对她的影响越来越小,这具身体正在被黎芷鸯的灵魂渐渐同化。 陈二舅赶着车先送袁芃芃回小袁庄,一路上收获了无数带着惊叹的目光。到了家门口,袁芃芃小心翼翼地跳下车,凭直觉在墙根儿底下摸出钥匙来,打开了大门,来到了堂屋门前。 她远远望去就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这么仔细一看,脸色顿时就难看下来了:堂屋门锁让人给砸坏了! 她一言不发地推开门,看到满室狼藉。她先走到她之前拿窝窝头的那里,发现盖子被人掀开了,原本还在这里的几个窝窝头早已不翼而飞。环顾四周,炕上的被子不见了,桌上的茶壶没了,就连板凳和桌子都被人拿走了,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只有放在炕上的箱子因为结实,锁又是老式的那种,不易砸开,而且死沉死沉的,搬走很费力,因而逃过一劫。 陈老娘和陈二舅紧接着就进了屋,看到这里也不禁气红了脸,陈老娘直接就气哆嗦了:“杀千刀的,姓袁的!” 陈二舅一言不发,顺手抄了个棍子掉头就往外走。袁芃芃也差点气出升天,但反而更冷静了:行啊!原身被你们打死这事儿还没算呢,我还没履行答应原身给她要个说法的承诺呢,我还没套那个混小子麻袋呢,你们倒先惹我来了!不就是玩阴的吗?谁不会啊! 她先拦住了陈二舅:“舅,舅,你先别去,别去!” 她心里清楚,这事没根没据,又不像之前那事一样,她那胆小的堂哥自己就把事交代了个一清二楚,现在去找袁家麻烦,根本不可能让他们认。而且,虽然这事儿就属袁家嫌疑最大,但凡事不都有个万一吗,万一不是呢?还是先观察观察,弄清楚再动手比较好。 袁芃芃慢条细理地给两个大人捋了捋,又说道:“二舅,咱先把大队长叫来,不管怎么样,这是盗窃!是犯罪的,这么个危险人物出现,得让大家提高警惕,这次是家里没人,拿了东西就走了,万一下次家里有人,那人一急,先杀人后偷东西就麻烦了!” 陈老娘插话道:“袁家应该还没那个胆子干这么个事,指不定是那里来的小混混,看准你外甥女家好欺负!” 陈老娘这会还真猜错了,这缺德事还真是袁家干的,他们不敢偷东西不假。但问题是他们根本就没把袁芃芃家东西当成别人家的!自己拿自己家东西,当然不是偷盗了。 这会儿,二房的顶梁柱袁家国拿着他们分到的一个枕头,翻来覆去地研究,好不容易研究完了,满意地对自己媳妇说:“以后我就枕这个了,这里面不止是荞麦皮,应该还塞了棉花。” 他媳妇张氏撇了撇嘴,她有些迷信:“死人的东西都拿回来用,不是我说,咱妈也忒不讲究了。” 11.后续 袁家国对此嗤之以鼻:“讲究?那是啥?能当饭吃不?” 张氏不敢反驳他,只好絮絮叨叨地扯话说:“你们从小弟家拿来不少东西吧?那被子咋给你大哥家的振富了呢?咋说也得平分啊,拆吧拆吧,就是不给咱们布,还能得几两棉花呢。还有那几个窝窝头……” “瞎叨叨什么!” 袁家国的一嗓子吓了张氏一大跳,她有些委屈,却不敢正面和袁家国杠,只小声说:“我叨叨啥了……本来就是……”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在袁家国威胁的眼神下闭了嘴。 她闭嘴了,可袁家国心中的气还没消,他暗暗思考:这东西到底是妈拿走了,还是给大哥家的混小子用了?之前去医院给芃芃交的钱可是从公中出的。可这事说起来,是老大家的振富一手惹出来的,可跟他们二房没啥关系,凭啥从公中出? 袁家老大袁家党吃了个从袁芃芃家弄来的窝窝头,也在想钱的事:小弟的抚恤金都在妈那里,这钱按理应该是归公中的,就是不知道这钱到底是归了公中还是妈的口袋。还有,之前的医药费可是他媳妇垫的,虽然之后妈从公中补了,但他是长子,公中的钱不就是他的钱吗? 想到这里,他窝窝头也吃不香了,又恨起袁芃芃来,从袁芃芃家搜刮来的东西根本就不够医药费,除了铁锅和被子啥的,根本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当时就不该嫌那个箱子重,让老二扛着,一起搬过来多好。算了,大不了以后再去一趟。 这头,陈二舅去叫村长,袁芃芃则和陈老娘把牛车上的东西都搬下来,送到地窖里去。 说起这地窖,还是袁家的一个秘密呢。按理说,他们这边并不是东北那边,冬天虽然冷,可还能过,因此没什么打地窖的人家。 但陈立花是个有远见的,当时起房子的时候,她就想着弄个地窖,一是冬天存一些蔬菜吃,二是好藏东西。这不,今天就派上用场了,妇联等单位给的东西又实在又稀罕,实在不方便显于人前。 等陈二舅把大队长找来后,袁芃芃就跟他说了家里遭贼的情况。大队长一看她家这情况,也很惊讶:“咱们这儿风气挺好的,得十几年没遭过贼了,咋你刚出院就碰到这事儿?亏得家里没人,要不然伤了人就麻烦了。” 陈老娘接话道:“可不是嘛,这人都能砸开锁来偷东西了,万一手上有个刀子啥的,这可咋整!” 大队长一听,严肃起来了:“我往公社里反应反应这个情况,一定得保证大家的安全。” 陈老娘满怀感激:“那就麻烦袁大队长了。” 等大队长一走,陈老娘就拽住了袁芃芃:“囡囡,咋样?我说的还行吧?” 袁芃芃对着她比了个大拇指。 陈老娘前思后想,又开始犹豫起来:“不行,你还是得跟姥姥去住,你自己一个小孩子,又出了这种事,我咋放心呢。” 袁芃芃:所以说晋江系统的一个月之期是很明智的。 “你现在是城里户口了,说实话和他们老袁家也没啥关系了,也不吃他们队里的粮,你那奶奶根本管不着你。要是他们真敢来闹事,还有你两个舅舅呢,让他们专捡疼的地方揍。我看他们也是欺软怕硬的,要论硬,咱们家的人可都不是什么怂货,多揍几回他们就改了。”陈老娘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 袁芃芃哭笑不得,还是得耐心的劝:“我弄条狗就行了,正好也跟我做个伴。这年头,只要不偷粮食,那不是啥都好说吗?反正我跟着你们吃饭,把粮食搬过去不就行了?” “而且,”她说着顿了顿,“我觉得,我,我爸我妈应该也想让我住这里吧,我得守着这个家。” 陈老娘看着与女儿相肖的外孙女,觉得那泪差点就出来了,她忍了又忍,说:“那……行,让你舅给你找一条大狗,能看家护院的。” 袁芃芃送走了陈老娘和陈二舅,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和系统沟通一下了。 “晋粒?” 晋粒随叫随到:“宿主,你找我?” “你知道我家是谁偷的吗?” 晋粒想了想,说:“不知道。” 袁芃芃瞬间就给了它一个嫌弃的眼神:要你何用? 晋粒委屈巴巴地垂下了头,又听宿主问了一句。 “那你知道闯关地图的第三关怎么过吗?” 它刚想回答“不知道”,却被宿主越来越嫌弃的眼神憋了回去,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就,就背下来,然后……就那样过呗。” 声音越来越小。 袁芃芃看着它是指望不上了,冲它摆了摆手:“行,我知道了,你回吧。” 晋粒可怜巴巴地看了她一眼,然而宿主并没有注意到它的眼神。 用完就扔,太过分了! 晋粒愤愤不平地回去了。 袁芃芃苦思冥想,觉得凭自己的记忆力,那肯定一次过,是不可能的。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浪费的体力太多了,她现在还不太宽裕,得精打细算才行。 袁芃芃从这个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家里的床底下,翻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和一小截铅笔头,趴在炕上跃跃欲试。然后点击过关界面,进去了。 第一次,失败了,但是袁芃芃在纸上写出了三分之一的诗;第二次,仍然失败了,但纸上的诗仍然增加了三分之一;第三次,第三次袁芃芃念了三分之二,背了三分之一,过了。 感觉自己不能再聪明! 袁芃芃兴致勃勃地查收她靠聪明才智得来的奖励:一颗强身健体丸,五斤猪肉,五斤牛肉,五斤羊肉,五条二斤的鲢鱼,15点经验,30枚金币。 而第三关的固定奖励是一个300克的炸鸡腿! 袁芃芃简直不能更兴奋,这刷第三关可比刷第一关划算多了。她在商城看了看,一个馒头商城要一个金币,但是一个鸡腿要六个金币,这可是足足六倍呢!而且第一次闯关的经验和金币也多了一半! 袁芃芃满怀期待地打开了第四关的界面,是一道移动火柴棍使等式成立的数学题,要求10秒看出答案。袁芃芃只来得及记住题,就被告知闯关失败了。 她也不废话,直接花1个金币买了两盒火柴,就开始动手拼起来。研究半天才研究出来答案,袁芃芃二话不说就去过关了。 过关成功! 第四关的奖励则是一个太阳能热毯,三斤羊毛,五块兔皮,15点经验,30枚金币。 固定奖励则是一个小巧的普通热水袋。 晋粒已经对宿主的好运气感到麻木了,不过是闯关成功而已,居然连着两关都有只有用经验才能买到的高级货! 袁芃芃意犹未尽,但她没有体力了。只好放弃了继续闯关的念头。她把强身健体丸掏出来,一口吃了。 如果说基因强化剂让她的伤好了,身体素质提高了,那么强身健体丸就是让她力气大了,速度快了,还抗冻了!她现在觉得整个人就像超人一样,充满了力量。 袁芃芃的视线落到了炕上的箱子上,她抿了抿嘴,走过去抱住箱子,一个发力,就把这个实木做的、装满了东西的、足以装下一个成年男子的大箱子给抱了起来。 她又绕到院子里,找到一截应该是用来烧的、成人手臂粗的木头,轻轻一掰,木头,断了。 惊成表情包! 袁芃芃摩拳擦掌,感觉这个金手指开得有点大,但莫名符合我的胃口怎么办?虽然比较想走斯斯文文小淑女路线,但这种暴力征服的路线也很带感有没有! 管袁家人偷没偷东西呢,反正袁大伯家的袁振富害死了原身,这是不争的事实,先套了他麻袋再说! 她悠哉悠哉地下到地窖里去,开始找东西。之前她在医院的时候捞了不少好东西,二十斤玉米面,二十斤地瓜,还有一些大白菜啥的。 这些她本来准备都给陈老娘拿走的,因为她一天三顿是要在陈家吃的。但陈老娘死活不答应,最后好说歹说才拿了一半。 还有一些生活用品:一个搪瓷缸子,一个搪瓷脸盆,一个暖壶,一床套着军绿色罩子的被子,一件她穿上到脚踝的军大衣,一顶军绿色大檐帽,一个军用水壶,十个鸡蛋和一斤白糖。 地窖里原本还剩一袋子玉米面,一缸腌菜,还有几个咸鸡蛋,以及一些她现在还用不上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捡了捡,把值钱的东西都放仓库了。 最后在地窖边缘地界摸了一圈,才找到一个符合要求的大麻袋和一个长长的大铁勺。 袁芃芃从商城用金币买了一件厚实的棉袄,套在里面,再把找出来的家伙事放在了仓库里。外面则罩了一件原身以前的破衣服,有背了个背篓,锁了大门,晃晃悠悠往袁振富家去了。 12.套麻袋 一路上,她遇到不少村子里的人,之前那件事闹得太凶了,大家基本上都知道了。 很多人鄙夷袁家的同时不禁也更加同情袁芃芃,一些大婶看她穿的破破烂烂的,暗骂一句袁婆子心黑,然后就一脸心疼地塞给袁芃芃一点东西,一把葱、一头蒜什么的。 有个在村里辈分极高的老奶奶还塞给她一颗已经化了不知多久的糖。她实在推辞不过,只能拿着,在心里暗暗记下人家的情。 她走到袁家老宅附近,远远地就听到袁家人的声音了。 她自服了强身健体丸之后,好似听力也提高了许多,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很远的声音。 这就更方便了,袁芃芃也不着急接近袁家老宅了,就找了个地方,在土路上坐了下来,仔细听着动静。 “振富呢?”这个声音又尖又细,是袁老娘的声音无疑了。 “哥出去了,”声音的主人细声细语的,迟疑了片刻,还是加上了一句,“好像又去找二妮姐了。” 这个可能是袁振富的亲妹妹,袁家大房的二闺女,袁晓燕。 “唉,一天天往外跑,啥时候才能把人给勾进来唷。”袁老娘一听是去见葛二妮了,只嘀咕了几句,就不再问了。 袁芃芃和晋粒面面相觑:这往哪里去找人啊? 袁芃芃起身,慢悠悠地往回走:没办法,谁知道那小子啥时候回来啊。 本来都以为注定是要无功而返了,袁芃芃都做好再来一次的打算了。谁知道还没走到家门口呢,她就好像隐隐约约地听到了袁振富的声音。 她努力地竖起耳朵,捕捉着袁振富的声音,循声摸了过去。 袁芃芃越走越偏,渐渐地,已经看不到一个人了,路也变得更加崎岖不平了。 她暗暗观察这条路,好像杂草越来越多了,咋感觉这是往山上的小树林去的呢? 袁振富的声音越来越大,而这里已经到了林子边缘了。袁芃芃找了一个杂草丛生的地方,尽量不出声音地趴下了。 袁振富是在跟村西头的葛二妮腻乎。 小袁庄,袁姓是第一大姓,接下来是林姓,这两个姓占了村里百分之八十的人口。这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大部分都是葛姓了。  葛二妮家是小袁庄有名的有钱,因为她大哥是城里的工人。 袁振富虽然性子实在说不上好,但奈何袁家人都长得好,特别是袁大伯和袁振富。浓眉大眼,皮肤白净,瞧着就精神,但奈何只是个“银样镴枪头”,实在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葛二妮却是就吃这一套,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偷偷和袁振富处着对象。袁振富呢,是个没脑子的,色字当头,也不管这个敏感时期处对象有什么风险。 两个人三天两头地在林子里幽会,因为地界够偏,拾柴什么的也没人往这边来,到现在,村里人还没有发现的。 袁振富那天被陈家舅舅打狠了,虽然袁老娘心疼他,拿的药贵效果却好,但还是好不了那么快。这时候,葛二妮看着他脖子上的淤青,心疼的要命。 虽然心疼他,但葛二妮也不是啥心眼坏的人,袁振富以前在她面前还是挺在乎形象的。葛二妮一直以为他虽然傻了点,懒了点,没胆了点,但心肠还是不坏的。 她一边心疼地给袁振富抹着药,一边又有些失望地说:“你那堂妹还是个小孩子呢,你比她大了这么多,咋还欺负人呢?” 袁振富再傻也知道欺负人是不太好的行为,这会儿他又胆大了:“唉,你不知道,这事全是误会,那小丫头是自己磕石头上了,就跟她妈一样,也不知道她们家人咋那么喜欢石头。她姥爷家那些人根本就不讲道理,我根本就是无辜的。” 葛二妮有些半信半疑:“那咋都说你欺负人呢?” 袁振富一时卡了壳,最后恼羞成怒了:“你是信我还是信那些人?” 葛二妮终究还是喜欢他,不敢再言语。 袁芃芃听他这么不要脸,还拿陈立花的死来说事儿,不禁冷笑了一下,看来这次来套麻袋,还真是来对了。 她在草丛里趴得腿都要麻了,终于等到他们腻歪完了。葛二妮比袁振富有脑子,她不放心地叮嘱他:“说好了,我先走,你搁这里等一会儿在再走。” 袁振富占尽了便宜,格外好说话,他冲着葛二妮笑的特别温柔:“你放心吧,我哪次没听你的话?咱们这么久了都没人发现,这次也不会的。你回家的时候慢着点,这边路不好走。” 葛二妮甜蜜的走了,只剩下袁振富一个人。他倒也听话,在原地默默数数,一般他数两个一百就回家了,这次却不一样。 袁振富刚数到五十,就被一阵大力踹翻在地,紧接着脑袋上就被套了个麻袋。那人勒紧了口子,拖着他就走。 他完全被打懵了,这人力气特别大,根本就是在下死手。那人拖着他走了好大一会儿,袁振富觉得呼吸都困难了。好不容易停了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拳头就噼里啪啦落了下来,还杂夹着几下无影腿。 袁振富第一反应就是陈家的两个壮劳力,想起陈家男人那一米八几的个头,他瞬间就怂了,一点反抗的心思也生不起来,直接就求饶了。 “哎呦喂,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欺负袁芃芃!” 拳头没停。 “我真错了!不该跟我奶去她家拿东西!” 袁芃芃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果然是你们家偷的!手下依然没停。 袁振富不断的求饶,一开始声音还挺大,后来疼的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了,袁芃芃也就停了。 说实话,袁振富真的不是故意要害死袁芃芃的,但这不能作为他为自己脱罪的理由。因为他,一个十岁的鲜活的小生命走了,这是一个沉重的事实。如果黎芷鸯没有来到这具身体里,袁振富可能会接受他应有的惩罚,可现在,一个穿越,使事情变得复杂了。 打死人和打伤人完全是两个概念,就算报给警察局,袁振富也得不到他应有的惩罚了。而且袁芃芃和他又是这么近的亲戚,她如果想在小袁庄立足,是万万不能这么“无情”的。 既然常规的方法走不通,那正好特殊情况采取特殊手段了。袁芃芃看着地上宛如一滩烂泥的人,陷入了沉思。她什么作案工具都没留下,唯一留下的只有一个套在袁振富头上的麻袋。 但这个麻袋是很普遍的、家家都有的那种,想凭这个找到作案人员,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最重要的是,刚刚她展现出来的力量至少是一个高大魁梧的成年男子才能有的,她这么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孩子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 袁芃芃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作案过程,发现没有什么疏漏之后就满意的走了。 果然,揍完人之后,连心情都变好了呢。 袁芃芃没着急下山,而是又往深处走了走,她想着弄点吃的,如果能弄点好东西,就给徐向军家送去。 这边说是山,实际上在地理上叫丘陵,高度还不到山的界限,所以动植物种类比起真正的深山老林,那是差多了。 袁芃芃边走边捡东西,原身认识些野菜,她本着不能放过的原则,雁过拔毛,釆的很干净。还有一些枯枝,她也捡起来,当柴火用。 可能因为是冬天,天气太过严寒,别说好东西了,她连只鸟也没看到。走了一会儿,她不敢再往里走了,在这里她都有点分不清方向了,再往里肯定会迷路的。十几年前闹饥荒的时候,这山里可是有狼下来过的,她可不敢跟狼杠上。 袁芃芃转身往回走,一眼却看到了一个灰扑扑的东西,藏在枯草丛里,很容易就让人把它也当作一团枯草。 可惜她现在的五感完全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袁芃芃一眼就看到那是只兔子。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僵硬了,大气都不敢出。只有眼珠子滴溜溜转:怎么办?我现在应该干什么?去逮吗?但我应该跑不过这只兔子吧? 她稍稍低头,看向自己的两只手,空的。 连工具都没有,打什么兔子啊! 袁芃芃本来只是想来套袁振富麻袋的,根本没想着进山,自然也就没准备能逮兔子的东西。但是这都送到嘴边了,不逮好像太不像话了。 她缓慢的、尽量幅度小的往四周看了看,只有一些零散的小石子,连根粗壮的棍子都没有。如果她弯下腰去捡石子,那估计不等她直起身,兔子早就跑没影了。 刹那间,袁芃芃的系统仓库里就多了一小堆石子,再一秒过去,她的手里就多了两个小石子。 那傻兔子还在原地,袁芃芃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她用尽全力地将手中的石子全冲着那只兔子掷了出去。没打中。 那兔子虽然傻,但毕竟是胆小而又敏锐的兔子,听到动静一下子就窜了出去。 13.误会 袁芃芃急忙追过去,边追边扔石子。虽然毫无章法且准头不行,但胜在力道足,投掷频率高。在它逃之夭夭之前,终于把它砸成了一个满是血窟窿的死兔子。 看着满身是血的兔子,她有些恶心,抬抬手就先把它收到了仓库。这东西血味有点大,再引来什么厉害的家伙就不好了。 袁芃芃折腾了这么大半天,有些脱力。但这里实在不是什么歇息的好地方,她也顾不上拾柴火和采野菜了,直接就往山下走去。 袁芃芃这时候才意识到她背上还背着背篓呢,懊悔不已,刚才应该把背篓收进空间的,要不然还能跑的再快一点。 袁芃芃在林子里转了一圈,花了好大的劲儿,呃,回到了原地。 离她的不远处,地上的新鲜兔子血还没干好呢! 她,好像迷路了? 袁芃芃绞尽脑汁地在记忆里搜寻着下山的路,之后垂头丧气地放弃了。之前发现兔子的地方已经是属于原身不太熟的区域了,而后她又追着兔子跑了那么长的距离,迷路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她实在有点累了,反正身上的衣服本来就很破,在林子里转了一圈之后又变得很脏,她也不心疼,就直接挑了一个离血迹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太阳越升越高,快到中午了。她心里有点着急,她和陈老娘说好了中午去陈家吃饭的,要是她没去,陈老娘一点会发现她不见了,那老人该多担心啊。 她就不该往这么深的地方走,等把这地方混熟了再搞好东西也不迟啊! “咕叽”一声,袁芃芃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今天运动量那么大,怪不得会饿。袁芃芃想了想,终究还是想吃东西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她从仓库掏出来一个馒头和一个鸡腿,一口馒头就着一口鸡腿吃:不管了,先吃饱才有力气找路啊! 这边,袁振富早已扯掉了头上的麻袋,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家。 袁老娘看到孙子的新“造型”,都快心疼死了:“富啊,你说,哪个杀千刀的把你揍成这个样子的!” 袁振富捧了口水喝,顾不上告状,有气无力的说:“疼。” 袁大伯娘胡氏掀了帘子进来,看到自己宝贝儿子这个样子,话都说不清了:“儿,儿啊!谁……” 袁老娘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把药拿过来!” “哦,哦。”胡氏急忙去拿,跑出去了又想起来了什么,声音细如蚊蝇地问:“娘,拿什么药啊?” 袁老娘简直要被这个媳妇气死了,她破口大骂:“要你什么用,败家娘们儿!拿之前去医院开的药!” 胡氏唯唯诺诺的出去了。 袁振富涂了药,感觉好点了,特别是吃了止疼药之后。但他还是习惯性的哼唧。 袁大伯袁家国也到了屋里,他看到儿子这个样子,也是心疼得很,但他自诩文化人,断不肯溺爱孩子,因此只是教训:“你是不是又去打架了?” 袁振富回了家,自觉有人撑腰了,便迫不及待地告状:“我是被人套麻袋了!陈家人往死里揍我!” 袁老娘一听,彻底火了:“他们还敢打你!走,找他们去,老婆子我跟他们拼了!” 袁老娘抄了一根擀面杖,气势汹汹地往外冲,再看大房一家,也是跃跃欲试。袁家党和张氏却有点意兴阑珊。一个推脱说水还没挑呢,一个找借口说饭还没做呢。 袁老娘眉毛都竖了起来,虎着脸说:“好啊,我还没死呢,亲儿子就这么怠慢我。我要是真死了,你们夫妻是不是连纸也不给我烧啊!” 袁家党不好再反驳,只得拉着张氏跟上,心里却愈发觉得没意思起来。 袁老娘看在眼里,更是觉得这个二儿子既不中用,也不孝顺,果真还是大房当用。 袁芃芃被困在了山上,干掉了两个大白馒头两个鸡腿,撑的打了个嗝。七十年代物资匮乏,她之前即使是作为伤员也吃不上白面。她已经好几天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不自觉的就有点控制不住,吃的稍微有点多。 吃饱了就有点想困,袁芃芃上下眼皮刚要合在一起,就听见好像有动静。是什么野兽在嚎叫吗? 袁芃芃有点瘆得慌,听力太出众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虽然那叫声离她还有点距离,但是袁芃芃还是不自觉地往反方向挪动了一段距离:听出来了,是狼嚎。 就这样,每每她放下心的时候,总是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她实在是有点怕,只好不停挪动,最后居然还是回到了原来的那个地方。 实在是累极了,袁芃芃烦躁地把眼睛一闭,破罐破摔了:管它呢,先睡一觉再说! 这次真的是差一点就要睡着了,她再次听到了一点动静。和以前不一样的是,这好像,好像是人的说话声? 她“腾”地一下站起来,什么睡意都没有了,她屏住呼吸,生怕自己漏了什么动静。 好像声音有点远,袁芃芃当机立断,马上就冲着有声音的方向疾驰而去。 近了,近了。 袁芃芃跑的有点喘,看着那些拿着打猎的家伙事的五大三粗的汉子,心中止不住的激动:终于能出去了啊!她以后再也不来这个破地方了! 她眼巴巴的守在了这一行人的前面,以便于他们一眼就能看到她。 走在前面的是小袁庄的一个有名的二愣子,他看到蹲在地上的袁芃芃,愣了愣,然后大喊起来:“爹,这里有个野孩子!” 他爹袁家虎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骂到:“什么野孩子!这是你飞叔家的妮子。” 他又转向袁芃芃,可能是怕吓到她,放缓了语气问:“妮子,你咋跑这里来了。” 袁芃芃把地上的背篓指给他看:“我拾柴火。” 袁家虎自行脑补完了:“你拾柴火没注意路啊?呷,下次不能这么不小心了,你都走到林子深处来了,在往里走,万一遇上狼啥的,可不得了。走,让你根哥带你出去。” 没等袁芃芃答话,那二愣子就不满的叫起来:“爹,我是来打野物的!” 袁家虎一巴掌拍在自家傻儿子后脑勺上:“把你妹儿送出去再回来!” 二愣子摸摸头,不敢再有意见,不情不愿的牵过袁芃芃,走了。 再说袁家几口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陈家,袁老娘在大门口就开始嚎了:“陈家的小兔崽子,不要脸的,出来!” 陈家这边正忙活做饭呢,他们寻思着这是袁芃芃在陈家吃的第一顿饭,而且她又是刚出院,得好好给她整一顿像样的饭。又是烙玉米饼子,又是切肉,杀了只老母鸡不说,菜里还放了不少荤油。 这会儿听袁家人在门口闹腾,陈老娘提着菜刀就出来了:“瞎叫换什么!你们又来干啥!” 陈大舅刚杀了只鸡,手上全是鸡血,也没收拾,跟着急匆匆的来到了大门口。 胡氏本来跟着袁老娘起哄来着,一看这架势有点怂,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袁老娘自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不禁恶狠狠地瞪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媳妇一眼。她料着陈家人不敢怎么样,虽然有点怵那刀,但还是梗着脖子说:“你们凭啥打我大孙子?” 不等陈家人回答,她已经唱念做打俱全地来了一场好戏:“我滴个大孙子嗳,你咋这么倒霉嗳,陈家不要脸嗳,欺负小娃娃嗳……” 陈二舅以为她是在说之前的事儿,大怒:“你们才不要脸呢!我外甥女都让这个小畜生打住院了,我们打他那是轻的!” 袁老娘扯着袁振富来到陈二舅面前,恶狠狠地说:“大队长都说了,这事到这就完了,我们都给那个臭丫头付医药费了,你们还想咋样?打我孙子一次还不够,你今天还套他麻袋,我告诉你,你就是套他麻袋我们也知道是你们这一家子不要脸的干的缺德事!这事儿,咱们没完!” 陈二舅听到回来糊涂了:套麻袋? 袁老娘不等他反应过来,拽着他就走:“走,去找你们大队长评评理,我倒要看看,陈屯还能不能要你们这一家子流氓!” 陈老娘其实一直为医院那次输了袁老娘一筹而耿耿于怀,这次毫不示弱地就直接怼上去了:“你个不讲理的疯婆子,还敢来我们家撒野,放开我儿子!” 陈老娘和两个儿媳妇上前来跟她撕扯,喧闹声越来越大,邻居们都出来看热闹,有想帮陈家一把的,看着这乱相也不知道该咋帮。 二舅妈心疼自家男人,一把推开了袁老娘,用尽力气的大吼:“滚你的!我家男人今天上午就没出门,套屁的麻袋!你孙子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人,被人揍成这个熊样,你往我们家扣屎盆子,当我们好欺负是吧?你个疯婆子还跟我们家没完,我们还跟你没完呢!” 14.事了 陈老娘也反应过来了:“就是!我俩儿子今天上午都没出门,咋套你孙子麻袋?” 围观的邻居这时候终于瞅着个空挡,把撕扯在一起的两家人分开了。他们也纷纷帮腔:“对啊,今天没见陈家兄弟出门啊。” “今天太阳好,我一直搁院子晒暖呢,确实没见他们家男人出来啊!” 袁老娘气急败坏地说:“你们是一个大队的,当然向着他们说话了!” “哎,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们又没跟你掏瞎话,人家确实没出门。你孙子保不齐惹着了什么人,让人揍了,你不能赖到人家陈家兄弟身上啊!” “对啊对啊,哪能这样呢。” 袁老娘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她自老伴死后,占着孝道,占着经济大权,整个袁家都是她说了算。她几乎是不可反驳的,现在她既然认定了是陈家人欺负了她孙子,而陈屯的人都是帮凶,又怎会轻易收手? 她当下不管不顾起来,一屁股蹲在地上就开始哭闹,哭的老泪纵横,真的不明真相的人看了,定会认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有些腿快的小孩子早已去喊陈屯的大队长和小袁庄的大队长了。这两位一听又是这两家闹出来的事儿,不由得头痛。 再头痛也得去啊! 两位大队长认命地赶去陈家,小袁庄也有不少好事分子听说了这事,也想着去瞧个乐呵。更多的是一些没事干的小孩子,现在学校都放假了,他们也没别的事儿干,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看热闹的机会,焉有不去看看的道理。 人多嘴杂不假,但有的时候人多也是好事。大家到了陈家,少不得听他们分说一番,便有很多人纷纷作证:的确是没在小袁庄见过陈家两个汉子。 这下,袁老娘傻眼了,她总不能说自家村子里的人还向着陈家人吧? 就连胡氏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难不成真的是自己儿子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狠人? 小袁庄的大队长想的更多:“芃芃那妮子家刚被人偷了,你家振富又被人套了麻袋。看来最近不太平,以后大家可都得小心点,尽量少出门,出门也别一个人走。” 大家都被唬了一跳,纷纷七嘴八舌地问起详细情况来,一时间倒是有些人心惶惶,倒没人关注袁陈两家的那点事儿了。 陈屯的大队长却不愿意了:“哎,我说,袁大锤子,一码归一码,这个事咱以后再讨论。你们小袁庄的人来这里闹事这事儿怎么说?” 袁大锤子是袁大队长的诨号,他也没空计较这个称呼,这事确实是他们小袁庄理亏。 他瞅了一眼四六不分的袁老娘,没好气的说:“我说婶子,这事是你们家搅出来的,你可得好好跟人家道个歉,赔个礼。以后啊,别这么听风就是雨,下次你们家再这样,别怪队里不要你们!” 这话说的是极重的了,乡下人,队里不要,那怎么挣工分,怎么分粮食?少分一点粮食,那是什么下场?只有挨饿。 袁老娘是经历过三年饥荒的,也是过过苦日子的,自然不想重温那种肚子里仿佛有火在烧的感觉。 她不满意袁大队长的偏心:明明他们家才是小袁庄的,怎的偏心外人! 可再大为不满,她也不敢表现出来,盖因围观的小袁庄人居然有不少附和的! 她只是偏心,并不是傻,知道这三天两头的闹事对大队里声誉不太好,队里的人都有点烦他们家了。 袁老娘也是个人物,满堆笑的给陈家人赔了不是,还许下了口头承诺:“……实在对不住,下回给你们捎点玉米面来!” 谁知道她的下回是哪一回? 陈老娘也不是个吃素的:“谁还惦记你们家那点东西?说白了,你们家的钱不都是从我女儿女婿身上抠下来的?不用下回,你们家要是再敢登我们家门,看我不拿笤帚打出去!这会子装好人来了,以为人家不知道你什么德行!” 袁老娘的火窜得老高,说话也有些皮笑肉不笑的:“你看,咱还是亲家呢,咋这样说话呢?” “谁跟你亲家?我女儿在你们家过得什么日子当我不知道呢!你家这种专欺负孤儿寡母、往人家身上扣屎盆子的亲家我们可要不起!” 周围的人家看得明白,这两家得是结仇了。要说老袁家也是不像话,之前芃芃妈在的时候大家不知道这老袁家拿了人家的抚恤金,不知道他们家的真面目。 可这芃芃的事大家是有目共睹的,自己的孙子差点把亲孙女打死,还向着孙子,他们一家起的房子可都是靠袁飞在部队的补贴才有的!这也忒不像话了,     听芃芃那丫头说的,平时竟是要被欺负死了,真是没有良心! 这样的人家,实在是不能过多来往的,更遑论结儿女亲家了。 葛二妮的父亲葛大壮也在看热闹的队伍里,此刻,他觉得自己不许女儿同袁振富来往真是英明极了。 不管怎么样,这两天闹出来的事让老袁家里子面子彻底都没了。袁老娘到底是被捧惯了,见陈家一点脸也不给她,带着儿子儿媳就走了。 小袁庄的大队长越来越看不上这一家子人,奈何他们是他队里的,他只好顶着陈屯的大队长幸灾乐祸的眼神留在这里给这一家子收拾烂摊子:“陈二叔,您别跟他们计较,那就是一家子没长脑子的……” 陈老爹在族里排行老二,袁大队长喊他一声陈二叔也没错。他看了这么一场闹剧,恼怒是肯定的,虽然自家没吃啥大亏,但是这事忒恶心人。 他是个讲理的,并不迁怒袁大队长,反过来安慰他:“没事,你也不容易。” 袁大队长是个要面子的,偏偏这次是让陈屯看了他们小袁庄的笑话,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却听陈老爹这么一说,他是又有些委屈又十分感激:“叔,这事实在是我们对不住你们家。您不跟我们计较,真是谢谢了。” 他暗暗下了决心:一定得让袁家把玉米面送来!<br/>不然就让袁老大和袁老二去做最吃力的活计! 却说袁芃芃跟着二愣子出了林子就往姥爷家来,并不曾耽搁,但还是没赶上这一出大戏。他们来到陈家的时候,连袁大队长都回去了。 两个人只在一路上遇到的人嘴里套出了事情的大概。二愣子倒是没什么,但袁芃芃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提了个醒:这次还是自己做事不周,要是她再注意一点,就不会给陈家带来这场无妄之灾。她下次再找袁振富那个混蛋麻烦的时候,一点想一个万全之策,揍得他连告状的力气都没有! 袁芃芃只知道袁家确实没有什么聪明人,就连她的那个名义上的奶奶,也只是一个习惯性算计的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并不是真正的精明。 但是!像这种连一点证据都没有的情况,袁家也能带人来陈家闹事,真的,脑子呢? 二愣子说话爽利,一进门就大喊:“陈家二爷爷,你家外孙女搁林子里迷路了,我把她给你送回来了!” 陈家人经过了刚才的那一件事,也是心累。如今听到这么一个消息,忙出来招待二愣子。 陈老娘麻利地给二愣子倒上水:“哎呦,这是谢谢二愣子了!你喝点水,坐坐再走?” 陈家大舅妈郝氏把小外甥女也领到座位上,也给她倒了一杯水,并且帮她把身上的背篓卸下来。 二愣子把那一杯水一饮而尽,陈家人厚道,倒的是在暖壶里的热水。 大冬天的,喝上这么一杯热水,他感觉胃里暖暖的,舒爽的长出了一口气:“不用啦,陈家二奶奶,我还得去和我爹报个信呢,不在你们家坐了。” 说着,他就跨出了屋门:“您别送啦!” 郝氏忙代替婆婆送出门去:“二愣子,婶子送送你!不在家里坐坐啦?” “不用啦,婶子,你回去吧!” 陈家人看着脸脏得跟个小花猫似的袁芃芃,心疼了:“哎呦,我们囡囡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啊?是不是又被袁家人欺负了?走,姥娘带你们找他们去!” 袁芃芃:…… 行吧,看来这两家人从某种程度上脑回路还真是出人意料地相似啊。 “不是,我去林子里捡柴火了,然后不知为什么,就迷路了。”袁芃芃把背篓搂了过来,神神秘秘地捂住了口子,“你们猜,我捡到啥好东西了?” 陈老娘压根儿不信她一个小孩子能捡到什么好东西,只不停地絮叨:“囡囡啊,你以后可不能一个人去捡柴火了,让你三个哥哥带着你去,他们这次要是再敢把你丢下,我打死他们!” 袁芃芃无奈,只好把柴火一小捧一小捧地弄出来,让大家都能看到压在底下的死兔子。 “你可能是在林子里走的深了,迷了道儿了,小孩子可不许走那么深……”陈老娘下一秒就瞪大了眼,兔、兔子? 15.赠予 陈老爹一个箭步冲上来,捂住了背篓的口子:“不行,这血味有点大,得捂好了。” 陈家其他人跟陈老娘一样,都是一副“我不是在做梦吧”的表情。 近日里天气越发冷了,几乎所有动物都窝在自己的小窝里不出来。陈家的男人纵然都是打猎的好手,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没有野物,再会打猎也打不着东西啊! 他们也不太敢往太深里去,这大冬天的,林子里的狼也没东西吃,饿着呢。万一碰上狼群,这不是找死吗? 所以陈家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肉了,谁能想到袁芃芃说的好东西竟是一只肥兔子! 陈老爹是最冷静的,他严肃地看着袁芃芃:“囡囡,你跑的可够深的!下次你千万不能去林子了,想捡柴火,在林子外边捡点儿就够了。这次是你运气好,没碰上什么东西,万一碰上了,可怎么办?” 陈大舅和陈二舅深以为然,虽然能捡到兔子是好事,但往林子深处跑可不行。 袁芃芃忙道:“不是,我不是在林子深的地方捡的,就是在平时和人家捡柴火的地方捡的。你们看,这兔子都被打成这个样子了,应该是被赶出来的。我当时看见的时候,这兔子已经快不行了,‘砰’地一下撞树上之后,就真不行了。” 陈老爹稍稍松开了手,仔细看了一下伤痕累累的兔子,乐了:“这兔子估计是让一群人打成这个样子的,后来没追上,让你捡了个便宜。” 陈二舅凑上来看了看,也觉得好笑:“不知道是哪群愣头青打的,这兔子都快打成筛子了,都没打着致命的地方,还是让它跑了。” 袁·愣头青·芃芃:…… “行!”陈老娘一听自家外孙女没做危险的事,高兴极了,“咱们囡囡真厉害!等明天,让你舅往代销店去一趟,看看能不能多换点米面。” 三个表哥一听这话,眼神都黯淡了,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袁芃芃急了,她把这兔子拿出来就是想让姥爷家吃顿好的,怎么能拿去代销店卖了呢? “姥,咱今天把这兔子做了呗,咱大家都吃顿好的!” “傻丫头,”陈老娘不赞同的说,她觉得孩子还是小,不懂事,“你要是想吃,姥姥给你留一只腿,剩下的拿去换粮食。” “咱一块儿吃呗,反正这兔子是白得来的,又不花钱。我刚出院,大家一起吃点好的呗。” 陈家的三个表哥眼巴巴地看着她们争来争去,眼里写满了渴望。 陈老娘看着孙子的馋样,心里十分心疼,但吃外孙女的东西,她又觉得不合适。 “不行,”出声的是郝氏,“咋能吃你一个小孩子的东西呢?你刚出院,身体还没好全乎,确实应该吃点好东西补补。妗子给你留最嫩的肉,剩下的都让你舅去换粮食,换点细面,啊。” 袁芃芃真的是觉得很感动:“哪有我一个人吃独食的道理?你们疼我,我就不孝顺你们了?哪有小辈吃肉,让长辈喝汤的道理?” “这不也是我的一片心吗?”袁芃芃想了想,直接把兔子拎出来,递给陈家的大表哥陈明志,“哥,你把这兔子皮剥了,咱今天吃兔子肉。” “哎哎,你这孩子。”郝氏忙把兔子夺回来,又塞到背篓里。 “行了,”一直没吭声的陈老爹现在却是发话了,“就吃一顿肉能怎么?这兔子是囡囡拾的,囡囡说怎么弄,就怎么弄。” 陈家本来就觉得袁芃芃大病初愈,是该好好补补的,因此这顿饭一开始就很丰盛,不仅有富强粉做的馒头,还用油炒了鸡蛋,又炖了个老母鸡。陈老娘特特还给袁芃芃留了个荷包蛋。 这下好了,又弄了只兔子,郝氏麻利地剥了兔子皮,速度极快的炖上了兔子肉。为了不让家里的肉味散到外面去,大表哥陈明志很有眼色地带着两个弟弟把家里能关的门窗都关上了。然后守在厨房巴巴的等着吃饭。 等到了开饭的时候,没人谦让,每个人都吃的狼吞虎咽,一点儿汤汁都没剩下。就连之前已经啃了两个馒头和一个鸡腿的袁芃芃,对兔子肉的感观也极好,就着富强粉蒸的馒头吃了整整一个兔子腿。 陈老娘还在袁芃芃的碗底藏了个鸡蛋,袁芃芃把一碗菜汤扒了个底朝天,吃的很满足。 袁芃芃吃完饭,就回自己家了。陈家死活不要她捡的柴,她想了想,陈家这么多劳动力,应该也不缺柴用。现在天气这么冷,她可是要在家睡觉的。 现在家都快被袁家那一起子人搬光了,被子都没了,虽然有武装部送来的那床新被子,但炕还是要烧的。要不,这柴她还是背回去吧? “囡囡,那背篓怪沉的,让你大表哥背着。”陈老娘拍了自个儿大孙子一后脑勺,“还不去送你妹妹回去!” 陈明志默默地把背篓背在了自己身上,站在门口默默地等着。 袁芃芃看大表哥那个样子,不由得“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大表哥,走!” 陈老娘看着两个小辈的身影渐行渐远,欣慰地笑了:“咱们囡囡也长大了,懂事了,知道给姥娘带好吃的了。” 陈老爹磕了磕自己的大檐帽,说:“她也得懂事了,这路啊,终究是要自己走的。我之前看着她那性子也忒软了点,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我看她也明白点事儿了。这对待那起子人,就不能软。” 陈老娘白了他一眼:“说外孙女呢,提那家人干什么?没得恶心人。” 陈老爹不理老伴的白眼,自顾自地说:“我瞧着那家人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是想着要找补回来的,你也盯着囡囡点别又让人给欺负了。” “那还用你说,”陈老娘收起了马扎,往屋里走,“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回屋干活!” 陈老爹把大檐帽戴好,慢悠悠地跟在陈老娘身后回屋了。 袁芃芃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陈明志屁股后面,亦步亦趋。陈明志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自家表妹那小模样,忍不住乐了:“你干啥呢?快跟上来啊。” 说着,就伸手牵住了袁芃芃。 袁芃芃愣住了,她的目光顺着自己的手往下看去:一个黑乎乎的大手包着一个黑乎乎的小手。 陈明志的手是典型的农家孩子的手,又大又黑,又粗糙又有厚茧,因为长期的劳作,手还有微微变形的趋势。现在是冬天,又干又冷,手上还裂开了口子,血凝固了,就是黑一道红一道,很不好看。 但袁芃芃觉得莫名感动,她之前是独生子女,没怎么感受过这种被哥哥爱护的感觉,现在觉得,还不赖。 袁芃芃虽然和父亲那边的亲缘不强,但她母亲这边的亲人却都是真心爱护她的,一饮一啄,自有天定吧。 虽然她不是真正的袁芃芃,但既然她占用了人家的身体,对原身好的人,她一定会努力去回报。这样,原身在天上看着,也会安心吧。 陈明志牵了半天没牵动,惊讶地弯下腰向下看去:“嗯?囡囡,怎么啦?” 袁芃芃用力地回握住他,冲他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没咋,咱走吧。” 陈明志紧了紧身上的背篓,牵住表妹的小手,边走边嘀咕:“这些柴还挺沉的,指定是我奶和妈又往里加了,就会使唤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 袁芃芃到了家,第一件事就是边往屋里冲边冲着陈明志喊:“大表哥,你等等我啊!” 陈明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地在院子里等着。 袁芃芃直接上炕,掏出钥匙打开那个大箱子,都没细看,直接从仓库掏出那个军用水壶来,装作是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样子,又把箱子锁好,才拿着水壶从炕上下来。 “大表哥,给!” 陈明志看着袁芃芃手里崭新的军用水壶,眼里的光热切地都能发电了,他哆哆嗦嗦地指着水壶问:“给我的?” “昂!”袁芃芃比陈明志矮不少,她是仰着脸把水壶捧给陈明志的,她脆生生的应了一句。 陈明志把水壶接过来,爱不释手地摸了一会儿,用尽自己全部的毅力把它还了回去,拧着头不看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傻囡囡,这么好的东西咋能送给人家呢?” 袁芃芃努力地把水壶捧到陈明志面前,陈明志立马又把头拧了过去。 “哥,哥,我用不上这玩意啊,我家里还有呢!你拿去玩儿呗。” “不行不行,快把它拿走!我不稀罕!” 袁芃芃无语地看着口嫌体正直的表哥,把水壶塞到了他的手里,就开始赶人:“行啦,你快点回去吧,不然姥爷姥娘他们要担心了。” 陈明志双手捧着水壶,简直是要热泪盈眶了:“囡囡,你以后要是有能用的上你表哥的地方,你尽管说,表哥一定给你办到!” 16.提点 袁芃芃真的是哭笑不得了:“行啦,你赶紧回吧,回吧。” 送走陈家大表哥,袁芃芃先把充太阳能就能用的热毯摊在后院,然后回到屋里,关上屋门,开始烧炕。 因为有原身的记忆,而且她是直接用火柴把柴火引燃的,没用火石,所以虽然过程有点小波折,但总体还是顺利的。 袁芃芃往锅里弄了满满的热水,搬了灶间的小马扎就靠着墙坐下了。她还得感谢袁家人直冲着堂屋去的,没动灶间的东西,不然她还得去商城花金币买马扎。 她从身上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和半截铅笔,铺开来写了几个大字:今后计划。 她琢磨琢磨,还是把“每周套袁振富麻袋至少一次”写在了第一条,然后把“套赤脚大夫麻袋一次”添在了第二条。 第三条是“逢年过节、每到祭日烧纸、祭拜(这几年不要让人发现)”,毕竟这个时候正在闹□□,这些东西应该属于封建迷信,被逮住可是了不得的事。 第四条是“去废品回收站淘宝”,她有仓库在手,能为后世抢救点东西就抢救吧。 第五条:挑选丰厚的礼物去徐向军家登门致谢(时间限定在一个月内)。 …… 袁芃芃看着写的密密麻麻的纸,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她有以后三十多年的社会发展方向,有功能齐全又强大的晋江系统,一定能在七十年代,活的有滋有味的! 晚上,袁芃芃把从陈家带来的饭热了热,从商城买了一包牛奶,把馒头泡了进去,就着半碗兔肉吃完了。 袁芃芃摸了摸肚子,吃了个七分饱吧,不怎么顶事。于是她又从仓库拿了一个馒头和一只鸡腿,全都吃完了,才饱了。 她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感觉自己略能吃啊? 她又从后院把太阳能热毯收了回来,铺好在床上,把陈老娘给她准备的褥子铺在下面,把从箱子里拿出来的床单铺在上面。又弄好被子,准备睡觉。 炕烧的暖乎乎的,太阳能热毯也是暖乎乎的,她躺在被窝里,舒服极了。其实这时候天刚黑,估计也就五六点钟,她以前从没这个点睡过。 但架不住没电没手机没电脑啊,干什么都只能点蜡烛和煤油灯,实在是不方便,所以袁芃芃就入乡随俗,跟着这里的人的生物钟走,早早的就上炕睡觉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得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能睡着,没想到头一挨着枕头,就沉沉地睡去了。 袁芃芃一觉睡到天明,足足睡了十几个小时。她一离开被窝,就觉得冷得瑟瑟发抖,于是就麻溜地又缩回去了。被窝太温暖,不想离开嘤嘤嘤。 在被窝里挣扎了半天,她还是从被窝里套好了棉衣棉裤,都是从商城买的高档货,跟这个年代的棉衣棉裤有很大的差别。 这个年代的棉花都没那么纯,总是夹点杂质,做这种棉衣棉裤的布也是硬硬的,很不舒服。她套上棉衣棉裤才敢从被窝里出来,然后又套上了袁芃芃原本的衣服。 她从商城买了牙膏、牙刷和肥皂。痛痛快快地用昨天剩下的热水洗漱完,从仓库里取出一块灰布来擦干了脸。 袁芃芃看着自己在七十年代可以称得上是“享乐主义”的行为,感慨万千:有个晋江系统可真好啊! 袁芃芃收拾完,从商城买了一盒牛奶味的饼干,把那个搪瓷缸子拿出来,倒了点热水,又捧了灌满热水的热水袋,美美的吃起来。 哎,这才是生活啊!比起现在这种清净的状态,高考之前那种忙成狗和前几天那种气到死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她半盒饼干还没吃完呢,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处于变声期的男声:“囡囡,囡囡?我是你二表哥,你开开门。” 袁芃芃差点呛到,也顾不上其它的,一边猛烈地咳嗽一边往仓库里塞东西:饼干、热水袋、牙刷…… 等她把最后一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塞进仓库,外面的人已经等得极其不耐烦了:“囡囡,囡囡?你醒了吗?我是你二表哥!” 袁芃芃的眼睛飞速地再三确认还有没有拉下的东西,两条腿却飞速地往门口走去:“哦!来了来了,我穿衣服!” 很好,的确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国农村平房,没有漏洞! 袁芃芃小跑着来到大门前,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二表哥?” “哎呀,你快开门吧!”陈明义冷得直打哆嗦,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就想进屋,“我都快冻成冰棍了!” “好好!”袁芃芃急忙打开门,把陈明义迎进来,“你往屋里坐!” 陈明义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炕上,把一双冻得通红的手塞进炕上的被子里,环顾了一下这个空荡荡的堂屋,感叹的说:“这贼可真不是个东西,连桌子和凳子都搬走了,他也不嫌沉!” “你也说了那是贼,贼跟咱们想的肯定不一样啊。”袁芃芃好不容易才从厨房里找出一个只有两个小缺口的碗来,从暖壶里倒出热水来,捧给了陈明义,“来,二表哥,喝热水。” 陈明义刚才还冻得浑身难受呢,这会子却全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被子上。袁芃芃把从陈家借的被子盖在了上边,因此陈明义把手伸进被子里之后,感受到那和平常被子不一样的质感,才发现这是一床军绿色的被子。 “你别忙啦,我等会儿再喝。”陈明义把被子翻过来,啧啧赞叹,“这就是部队里用的被子啊?真好,这么大块的布,都是军绿色儿的啊!” 袁芃芃把碗放在炕边,看着他这幅样子有点心酸,这种东西放在后世大部分人肯定嫌土;又很是有点体谅,七十年代的人缺衣少食,军用品的确是时髦又体面的。 她顺着陈明义说道:“那可不?人家当兵的都用这种被子。” “哎呦,真好。”陈明义恋恋不舍地松开了被子,说,“姑父是个汉子,像他那样死在岗位上,保家卫国,那才是男人的死法呢。” 袁芃芃看他这样,有些猜测,试探地问:“二表哥,想当兵?” “谁不想当兵?”陈明义说起来这事却颇为感慨,“部队才不要我这种毛都没长齐的混小子呢!” 袁芃芃沉默地看了看她十三岁就已经有一米七五的个头的表哥,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br/>哥,你对毛都没长齐是不是有点误会 “而且啊,现在当兵是要推荐信的,咱家没那关系。” 袁芃芃听到这里却是有些疑惑了:“姥爷不是老兵吗?不能让姥爷给你写推荐信吗?” 陈明义摆摆手:“那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爷爷在部队上认识的人早就联系不着了,人家部队只认公社的推荐信。再说了,你说你是老兵,那你就是老兵了?得要东西证明。” “可是这事儿十里八乡都知道啊。” “你看看你,还是年岁小吧?”陈明义端出一副大人的架子来,像模像样地教训起自家小表妹来,“万一是这十里八乡合起伙来糊弄部队怎么办?爷爷当年从部队带回来的东西早就没了,前几年的那个样子,简直是不让人活了,幸亏有人要这些东西,咱们换了点粮食,家里的人才能全乎。” 袁芃芃眼神复杂地看着陈明义:果真是年岁小,在那样的年代还有人愿意用粮食换这种东西,说明它们有更大的价值。 但是就算这样又怎么样呢?至少那些东西让几个活生生的人都得以存活,还有什么是比人命更重要呢? 陈明义看着眼前的小丫头一会儿严肃地皱眉,一会儿又欣慰地笑起来,以为是小孩子还不理解这些,心里就更有优越感了。 “哦,对了,”陈明义突然想起正事儿来,“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呢?我是来给你送饭的。” 他把随手扔在炕上的篮子掀开:是半碗兔肉和一个菜饼。 “我可没在路上偷吃,”他一边把东西拿出来一边絮叨,“你不知道我是怎么忍过来的。本来这是老大的差事,但我昨天看到你给他的那个水壶了,想着说不定你这里还有更好的东西,就抢了他的差事过来看看。” “嘿,我还真来对了,你这里还真有好东西。”陈明义又在被子上摸了摸。 袁芃芃自从服过系统奖励的那两种东西之后,饭量就变得特别大,而且特别容易饿。 她就只吃了半盒饼干,现在看到肉,一下就馋了,就着有些剌嗓子的菜饼就开始吃起来。 听到陈明义的话,她不可避免地多想了:“我给你留着好东西呢,还有一顶大檐帽和一个搪瓷缸子,你挑一个,剩下的那个就给三表哥。” 她又想起了早上的事,补充说:“就是那个搪瓷缸子我没忍住用了,你要是嫌弃,就把它留给三表哥。先到先得,谁让他来晚了呢。” 17.翻倒 陈明义久久没有回应。 袁芃芃以为他乐坏了,抬起头来却看到了一张恨铁不成钢的脸。 陈明义的手指头都快戳到她脑门上了:“刚说你有点进步了,不像以前那样是个包子性格了。谁知道这还没两天呢,就又回去了。 “谁让你送东西了?这么好的东西你说送就送,你自己还有不?老大他就是缺心眼,你说用不着他就以为真用不着啦?那么好的水壶,不用它喝水,拿来显摆也行啊。 “我跟你说,这亏得是我,不是别人。人家看见你的东西这么好,你又这么穷大方,指定一点一点地把东西从你手里给抠没喽。你东西多吗?不多。你挺有吗?你没有啊。那你说说,把东西给了人家,让人家得了好处,你自己过着苦哈哈的日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我告诉你,你以为给了人家稀罕东西人家就会念你的好还真不一定!人家会想,这么好的东西你说送就送,是不是还有更好的东西呢?你咋不给我更好的东西呢?” 袁芃芃受到来自“精明”二表哥的王之蔑视一枚,许是还顾念着这是自家的亲表妹,陈明义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瞄上了刚刚一语带过的老大:“你看着吧,老大他藏不了多久,最迟今天下午,大伯娘收拾屋子的时候准能把东西搜出来。到时候,挨一顿揍都是轻的。” 袁芃芃简直是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二表哥了:“那你知道,也不想个法子救救他?” “我这不是觉得你病的更重,更值得我救嘛。”陈明义是个开的起玩笑的,接梗接的无比流畅。 “真的,囡囡,你这个性子真的是得改改,不然转头被人家卖了还得给人家数钱呢。”陈明义又正色道。 袁芃芃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她的好东西多的很,那种水壶系统商城30枚金币一个,她也攒了几百块的金币了,便是花了不少,买一个水壶的钱总是有的。 但这话不足为她以外的人道,她只能敷衍地说:“你们又不是别人,又不会坑我,而且那个水壶我现在的确用不上啊。” “那也不行,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袁芃芃又说了许多好话,又是认错又是保证,才把这尊大佛哄好。 幸好饭放在了炕上,不然早就凉了。 袁芃芃夹了块兔肉,让油滴到菜饼上,争取不浪费一丁点粮食。 “哥,你吃不吃肉?” 陈明义假装矜持地拿了下架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了嘴里。袁芃芃给他第二块的时候,他却是怎么都不肯吃了。 袁芃芃逗他:“不是不肯要我的东西吗?怎么还吃我的肉呢?” 陈明义舔了舔嘴角的油,理直气壮地说:“因为这东西我还的起啊,等天气稍好一点,我给你弄只野鸡吃。等到了春天,我带你去掏鸟蛋,再打两只家雀儿,烤了之后沾着盐巴吃。” 袁芃芃本性里是个熊的,顿时听的就心驰神往了,迫不及待地说:“那咱可说好了,你可一定要带我去。” 陈明义自然满口答应。 经过了这件事,袁芃芃也明白了她的价值观和这里的人究竟有多么不同。她认为平平常常的一个水壶,却是他们以为的难得的好东西。也是,其实之前妇联等机构给她的东西,在现在的农村,就算是嫁女儿,那也是很丰厚的嫁妆了。 七十年代的中国遍地都是这种情况吗?可能也未必,袁芃芃觉得,城里的情况要比农村好很多,至少不会连一个军用水壶都这么重视,顶多算是一个比较稀罕的小玩意儿。 要不然,武装部也不至于把这么个东西随随便便地就给了她。农村和城里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陈明义看着袁芃芃把东西吃完,麻利地收拾了,连洗碗的机会都没给她,就要走:“行啦,我今天抢了老大的差事,就是想看一看你的稀罕东西,也好好跟你说道说道这么个事。我把东西带回去,你就别沾手了,中午记得来吃饭,再把东西拿回去,啊。” “行啦行啦,我以前咋不知道你这么絮叨呢?”袁芃芃哭笑不得,也顾不上跟他争洗碗的事情了。 陈明义看着她这幅样子,笑了:“虽然性子还是软了点,但人倒是比以前活泼多了,也挺好。” 袁芃芃觉得心里暖暖的,就连送走陈明义之后,她脸上的笑容也一直挂着。 晋粒在她脑海中小声地提醒:“宿主,计划,计划!” “?”袁芃芃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它是指昨天她写的那张简陋的计划书,想起外面的温度,袁芃芃打心眼里抗拒出门。 “呃,要不那个先放放?今天都快过去一半了,现在天又黑得早,很快一天就过去了。反正‘明日复明日,明日还很多’嘛。” 晋粒满头黑线:“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吧,亏你之前还是个励志考上211的重点高中学生呢。” “吆呵,”袁芃芃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东西,“你现在胆子很大嘛,现在怼我怼得这么熟练的吗?” 晋粒听她这么说,有些不服气,或许是这几天的相处让它忘了之前绑定的时候的不愉快,或许是宿主本身的行事风格给了它一种安全感,它一点不怂地又怼了回去: “本来就是,你老这样拖着,拖到明年你也完不成那上面的计划。” 袁芃芃再一次用看珍惜动物的眼神把它全身上下扫射了一遍:“很厉害嘛,你怎么知道我打算明年再做的。” 晋粒:宿主脸皮太厚,作战人员已身亡! “哈哈,不和你开玩笑了,说真的,”袁芃芃突然严肃起来,“我刚来这里的那会儿对你态度不好,我应该向你道歉。” 晋粒有些不好意思:“那,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剩下半句“我都不记得了”还没说出口,它就听到宿主继续说:“当然,如果以后发现你们真的是那种唆使人杀人放火、毁灭地球、抢人老婆的系统,我就收回这个道歉。” 晋粒憋了半天,绿色的脸上几乎憋出了一抹不明显的红晕,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们、我们才不是那种坏系统!我们晋江系统是正规系统,有营业执照的!” “在哪儿呢?”袁芃芃是铁了心想逗逗它。 晋粒的“嚣张”气焰顿时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了:“在、在主系统那里。” 袁芃芃一开始只觉得这个系统小精灵丑丑的,现在混熟了却觉得它是丑萌丑萌的:“好啦,我相信你了。” 晋粒很单纯,听到这话顿时就高兴起来了,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你,你真好!” 袁芃芃:怎么感觉我拿了个言情剧男主的剧本? 袁芃芃习惯性地去仓库查看自己的小金库,清点完就露出了和年纪不符的姨母笑:虽然金币花了不少,但东西确实也多了呀! 袁芃芃又去商城查看了一下自己一直想买的那一套护肤品的价格,洗面奶加爽肤水加滋润乳加二十张面膜,一共1000枚金币,得攒攒,再攒攒。 “哇”地一下哭出来,为什么我当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购买欲?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攒够一套护肤品啊! 她依依不舍地把目光往下移了移:买不起护肤品只能用肥皂和雪花膏凑合凑合了。肥皂早上买了,差雪花膏…… 袁芃芃看着商城的那些包装各异、价格不一的雪花膏,陷入了沉思:是买个好用一点的呢,还是便宜一点的?理智告诉她可能这个雪花膏用不了多久,不必在这上面花费太多的金币;但理智又告诉她脸和其它部位都不一样,她理应用一个好一点的…… 真的,她发现这个商城的商品定价一点都不科学,一套用料十足的棉衣棉裤不过小一百,如果金币和人民币兑换起来是一比一,那比某宝还便宜。 像大米、面粉之类的也很便宜,一斤不过一二金币,甚至可能到不了一个金币。 但护肤品、化妆品、营养品之类的东西,真的是贵的令人发指。最好的那个雪花膏已经快破一百了。 晋粒看她一直盯着雪花膏出神,忍不住提醒道:“你要不忍忍?说不定之后的任务奖励会有雪花膏呢。” 袁芃芃没忍住,看了它一眼,是刮目相看:“你现在居然可以向我透露任务奖励是什么吗?” 晋粒的脸又要“火烧云”了,它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终于可以帮上忙”的窃喜,有些傲娇的说:“那是,我多多少少会有点特殊感应的。” “行吧,继续保持,”袁芃芃本来想拍一下它,但晋粒只存在于她的脑海里,没有实体,她就只给了晋粒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看好你呦。” 晋粒的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还努力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小声哼哼:“这,这还用你说。” 18.报恩 袁芃芃无所事事,就打开放在炕上的那个大木箱,准备整理整理。 这个箱子里多是袁芃芃母女俩的衣服,还有一些还没用的布料。陈立花擅长打猎,里面还有一些她猎来的动物皮毛,袁芃芃实在是看不出这些到底是从什么动物身上扒下来的,小一点的可能是兔子,那大一点的是啥? 让袁芃芃感到意外的是,她还在箱子里找出了两三斤红糖和一包糖块,还有一些小女孩戴的红头绳、小发卡,看起来应该是袁芃芃的。 在原主记忆里搜寻好久,她才从一个旮旯地方“看到”这是袁爸爸给她买的,原主很珍惜,只在买来的那天戴过一次。 而且更奇怪的是,她只在箱子里找到了十几张毛票,就算袁家再怎么没钱,也不会就剩十几张毛票吧? 可她把箱子翻了个底朝天,仍然没有发现钱的踪影。袁芃芃稍稍有些失望,如果袁家是真没钱,那她那些东西能怎么拿出来光明正大地用呢? 算了,反正人家也不知道袁家原来有没有钱啊,她就当是有钱好了。 她把拿出来的东西叠吧叠吧就往里放,谁知道用力过猛,不小心把箱子往前推了一下,衣服也散了,还得重新叠。 袁芃芃正要把箱子拉回来的时候,不经意间往下一瞥,随即瞪大了眼睛:好像、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 袁芃芃连忙使劲把箱子搬起来,给箱子挪了个窝,露出下面的全貌来:是一个盖上了一块板子的洞。 把板子掀开,袁芃芃终于看到这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袁妈妈这么慎之又慎地藏起来了:一叠厚厚的大团结,一个看起来就很古色古香、精致奢华的小木盒,一套很旧但看得出来是被好好保养的军装,一枚军功章。 这应该是袁妈妈最珍贵的东西了吧。 袁芃芃没有鲁莽地动这些东西,她就当从来没发现过这些东西,默默地把板子又盖上了。 “你不想知道箱子里是什么东西吗?”晋粒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奶声奶气,“我能看到哦。” “不用了,就让它放在那里吧。”袁芃芃若有所思地说,“反正我现在也不缺钱。” “你不缺钱,但是也不嫌东西多啊,”晋粒努力地劝说着自家宿主,还是把话题拐到了废品回收站上,“那个什么废品回收站很近的,都没到县城城区,在县城的边边上。” 袁芃芃眯起了眼:“小家伙,我咋觉得你有什么东西瞒着我呢?” 晋粒心虚气短:“我,我哪有!”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有新任务发布了。”晋粒装作不耐烦地说,以为宿主看不见,又偷偷地瞥了她一眼。 袁芃芃对它的话是一个字也不信,但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打算,还是先做任务再说。 “随机任务:去县城的废品回收站买东西,限时一天。”看到这个任务内容的第一眼,袁芃芃就觉得不对劲,她转过头去看晋粒的反应,却见小家伙躲躲闪闪,就是不和她对视。 绝对有问题! 袁芃芃也懒得去追究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问题,反正这个也是她原本的打算,只是没那么急罢了,但早点把这事儿办了,也没什么。 想通了之后,袁芃芃立马开始收拾起来,外面那么冷,不好好准备可不行。 晋粒看她裹了一层又一层,忍不住问:“你干什么去?” 袁芃芃觉得现在不能给它好脸,于是就故意抬高了头,邪魅狂狷地反问:“你觉得呢?” 又觉得这句话不太符合自己邪魅狂狷的气质,她又加了一句:“我去干什么还要向你报备吗?” 说罢,她就单方面地不理人了,剩下晋粒一个在她脑海深处风中凌乱。 袁芃芃先赶去陈家,跟陈家人说她中午不来吃饭了,要去一趟县城。 陈老娘现在对去县城都有阴影了:“去县城干啥?你赶晚上回不来咋办?” 袁芃芃颇为无奈地说:“姥娘,我去一趟来回四个小时也就够了。就是今天收拾东西收拾出了几张皮子,我想给徐叔送去,人家帮我那么大个忙呢。” 陈老爹对这话倒是很赞同:“说得很是,他们城里不比我们这里,要搞皮子没那么容易。现在冬天越来越冷了,你这东西倒送的很合适。” 陈老娘白了他一眼:“你甭说话,这送皮子什么时候不能去?等天长了也行啊。” “天长了也就暖和了,人家哪还用的上皮子?”袁芃芃眼睛往陈老娘身后一瞅,看到了有些坐立难安的陈明志和对着她挤眉弄眼的陈明义,想到了个法子,“那要不就让大表哥陪我去,反正他现在也没事。” 其实陈明志是想去外面玩的,而陈老娘却不太同意:“他懂啥?要是跟着你去还不把你给丢了?” 陈老娘本来是想让两个儿子中的一个陪她去的,但是冬天虽然活儿轻松一点,但也不是没有,袁芃芃是坚决不同意让两个舅舅放下手中活计,专门陪她去城里走一趟的。 最后还是陈老爹拍了板:“让大娃和二娃一起去!大娃力气大,等你妹累了就背着你妹走;二娃脑子灵,可得把你妹一根头发丝都不少地领回来。” 陈老娘还是不愿意:“你忘了咱妮儿……” “我没忘,”陈老爹闷声说,“那也不能让娃不出门啊。你护她这一时,还能护她一世不成?” 陈老娘无言以对,怏怏地妥协了。 袁芃芃见状,忙上去搂着陈老娘哄她:“姥娘,你放心吧,我一定听我俩表哥的话,我送了皮子就回来,绝对不在那里多耽搁,肯定在天黑之前到家。” 陈老娘看着乖巧的外孙女,终于还是点头了。 陈明志和陈明义都挺愿意走这一趟的。自从他们因为贪玩把表妹丢了之后,他们就被“禁足”了,被大人看得死死地,出去一步就得挨揍。用陈二舅的话说就是,“让你们长长记性”。 但是像这种能光明正大出去的机会自然是该另当别论的,他们出去一趟不但不会挨打,把事办利索了,说不定还有奖励呢! 老三陈明礼艳羡地看着两个哥哥,深恨自己没再长几岁,不然他也就能去了。 陈明志带上了那个军用水壶,准备还给袁芃芃。昨天被老二发现之后,他可是被弟弟狠狠地训了一顿。他也觉得当时是鬼迷心窍了,怎么就能接过来了呢?他咋能要小表妹的东西呢? 也因为这个水壶,陈明志出村前一直是畏畏缩缩的,就怕人家发现他怀里抱着一个稀罕的军用水壶。 袁芃芃走在他后面,看着他那猥琐的样,憋笑憋得实在辛苦。 等出了村,人渐渐少了,陈明志的腰才渐渐挺起来。他从怀里掏出军用水壶来,对着袁芃芃诚恳地说:“昨天是你大表哥鬼迷心窍了,怎么能拿你的东西呢?我、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怎么就收下了呢……” 陈明义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戏,袁芃芃白了他一眼,柔声对陈明志说:“你别听二表哥的那些歪理!都是一家人,谁用不是用?再说了,再好的东西不用也是浪费了,二表哥那是嫉妒我给你了没给他,他嫌咱俩关系太好了。” “嗳,你这丫头,咋不讲理呢?”陈明义不干了,“谁嫉妒你们俩关系好了?” “本来就是嘛,明明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啊我啊的,我心甘情愿地给你们,你们就拿着呗。你们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要是觉得你们占便宜了,那就以后有什么事都想着我点,不就完了吗?”袁芃芃看陈明义还想张嘴说话,连忙又加了几句,“我知道二表哥你是为我好,我保证,对外人我绝不这样,但你们不是外人啊。” 她又从包裹里掏出一个大檐帽和一只搪瓷缸子来:“哝,这是你和三表哥的,快拿着。不拿就是不当我是一家人。” 陈明义纵使嘴上功夫厉害,也招架不住她这胡搅蛮缠的劲儿,但能收到东西总归是美事一桩,他就无可奈何却又带点喜滋滋地收下了。 袁芃芃看着这一幕暗暗发笑:纵使比同龄人机灵些,那也是小孩子,小孩子哪有不喜欢稀罕玩意儿的呢? 唯有大表哥陈明志一脸懵逼,拿着那个水壶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还还是收下。 “行啦,”陈明义瞅见老大的那个傻样,哭笑不得,“拿着吧拿着吧,大不了以后春天打了家雀儿,都给囡囡送去。” “嗳。”陈明志其实还没稀罕够呢,他对还回去其实是有些不舍的。虽然他没弄懂为啥又不还回去了,但是老二比他精,还是听老二的吧。 想到这里,他看向袁芃芃的眼神不由得就带了点敬畏:能把老二那头倔驴说服,小表妹可真厉害啊。 19.山货 三个人凭借着之前徐向军留下的那个地址,一路上问了许多的人,终于磕磕绊绊地找到了地方。 这是一个看起来半新不旧的家属院,在县城里已经算是挺好的了。大概有个四层左右,比旁边的建筑高出不少来,很是显眼气派。 徐向军打开门,看见袁芃芃,又惊讶又高兴,连忙叫自己媳妇出来待客:“拿点瓜子出来!我记得咱是不是还有点糖?给孩子拿来!” 袁芃芃连忙阻止道:“不用不用,徐叔,我这次来就是给你送点东西。都是后面林子里产的,不值什么钱。” 徐向军把他们三个迎到客厅,他媳妇给三个人一人倒了一杯水,又赶紧拿来一个果盘,里面放着一些葵花籽和稀稀拉拉的几块糖。 陈家弟兄两个有些拘谨,坐在木制长椅上,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 袁芃芃倒是对这种事应付自如,一是她不觉得徐家的摆设有多新奇、多气派;二是毕竟她以前是独生女,串亲戚的时候总是各种亲戚问候的重点对象。 “不用不用,叔,我们就不坐了。我们这一次就是来看看你,给你送点山货。过一段时间还来呢,得给你拜个年。”袁芃芃连连推辞,“我们还有事儿呢,一会儿去晚了就该办不了了,我们喝点水就行。” 陈家兄弟的水早喝完了,他们出来的时候带了几个饼子和一水瓶的水,早就喝完了。袁芃芃没准备充分,她也不怎么想和人家共用一个水壶,就一直忍着不喝水,这时候也忍不住了,嗓子干得冒烟。 徐家婶婶是个有眼色的,她一眼就看到了挂在陈明志脖子上的水壶,热情地说:“坐坐再走,歇一会儿才有力气去办事啊。来,小伙子,把水壶给婶儿,婶儿给你们灌点水。” 陈明志是个极其听话的,讷讷地就把水壶递出去了。还是陈明义赶紧说了一句:“谢谢婶子。” 徐向军很高兴,不管今天袁芃芃给他送的是什么,那都是孩子的一片心意。人家孩子能这么大老远地跑过来给送东西,那就是心里记挂着他这个做叔叔的,这孩子,是个知恩懂事的。 虽然他做这些事不图回报,但自己的心意被接受、被珍视,谁不想呢?而且芃芃这么懂事,老战友和嫂子如若泉下有知,也能合眼了。 他放下手中的包裹,亲自去给三位小客人倒水,看着孩子喝水的那个劲儿,该是渴坏了。 客厅里只剩下袁芃芃三个。陈家兄弟不是第一次来县城,却是第一次到城里人家里做客,看什么都新奇地很。 “这房子没咱家里大啊。”陈明志看着这琳琅满目的家具、陈设,又羡慕又新奇。一瞬间想到了很多,说出口的却是一句不怎么合适的。 “城里人多,地方少,分到的房子自然就没乡下大了。徐叔这个房子算不小了。”袁芃芃解释道。 陈明义倒是觉察出了自家哥哥的话不太对头,赶紧描补一下:“这里的东西可比咱家好多了,我有好些都没见过。” “咱以后也能有这么好的屋子的,只要肯努力,生活会越来越好的。到时候,人人都住小楼房!”袁芃芃说道。<br/>这可不是她瞎说话,在她的那个年代,小楼房算什么人人都住小高层了好不好。 “对,”这却是徐向军端水来了,“党会带着咱们老百姓,越过越好的。” “就是,听我爷爷说,以前打仗的时候,咱过得那叫一个惨啊,一家子人都凑不全乎。就是我小时候,□□,别说吃饱了,有吃的就不错了,还有吃观音土的,吃死好多人呐!现在呢,咱能吃上东西了,也能穿的暖和了,这不都是党的功劳嘛!”这却是对了陈明义的胃口,他最崇拜的,就是党。 徐向军也很激动,正要附和,却听到“啪嗒”一声,是开锁的声音。 所有人都往门口看去:大门打开,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个半大小子。 走在前面的那个皮肤白一点,还在跟后面的人打打闹闹,没转过头来就大声嚷嚷:“爸,妈!刘叔刘婶不在家,我把靖宇领家里来了,让他在咱家坐一会儿。” 后进来的那个稍高一点、黑一点、瘦一点的少年跟着喊人:“徐叔,徐婶。” 白一点的少年这才看到家里多了人:“家里来客人啦?” “噢,这是你芃芃妹妹,你袁叔家的那个,你袁叔,就是你爸我的那个老领导。这是你妹妹的俩表哥,你芃芃妹妹来看看咱。”徐向军又向袁芃芃介绍两人,“这是我家的那个不成器的,叫徐强,后面那个是我同事家的,叫刘靖宇。” 徐家婶婶灌好了水壶,正好看到两个少年,她没管自家儿子,招呼起客人来:“哟,小宇来了,快坐着,吃点瓜子。” 袁芃芃见来了人,不好再坐下去,再一次请辞:“那什么,叔,我们还有事儿呢,就先走了。” “你再坐坐吧!”徐向军极力挽留,“装点东西再走!” 袁芃芃三个人逃也似的出了门:“不用不用。”<br/>现在谁家粮食也不富裕,留在人家家里吃饭算怎么回事呢? 徐向军坚持把他们送出楼去。等家里客人走了,徐强好奇地拿起凳子上放的那个包裹:“这是什么东西?” 徐家婶子不在意地说:“就是一些山货吧,那女孩子还挺懂事的,你爸没白帮她,还知道来看看咱们。” “小宇,今天中午在婶子家吃饭吧?你想吃什么?婶子给你做。” “不用了,婶子,我妈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再玩一会儿就回家了。”刘靖宇连忙高声喊道,现在虽然年成好了,但粮食依然是一家人的命根子,他可不能没脸没皮地赖在人家家里吃饭。 “哎呀,跟我们你还客气啥?你徐叔刚来的时候,啥也不懂,还不是多亏了你爸你爸帮了你徐叔这么多,你在我们家吃一顿饭能咋?”徐家婶子利索地又多蒸了一个饼子,往锅里多添了一碗水。 刘靖宇还要推辞,却听到身后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妈,你确定,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刘靖宇往后看去,也瞪大了眼:那包裹被徐强拆了,露出里面的东西来,确实是山货。五张整的兔皮和一块油纸布包着的东西,看那形状,不会是,肉吧? “跟你说了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她一个小孩家家……”徐家婶子不耐烦地从厨房里出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从那个包裹里拎出五张上好的完整兔皮来,顿时失了声。 徐强把兔皮小心地放在一边,又把那个油纸布拆开,露出里面沉甸甸的一块肉来。他掂了掂,看着他妈说:“至少四五斤吧。” 徐家婶子被惊住了,随即就麻利地吩咐起自己儿子来:“快,把这东西按原样包好!” “快去追上你爸,让他把这东西还回去!”徐家婶子着急忙慌地说,“咱可不能要人家这么稀罕的东西,小姑娘一个人过也不容易……” 徐强被她支使得团团转,刚往门口走了一步,就听“啪嗒”一声:他爸回来了。 徐向军看着匆匆往外跑的儿子笑了:“这是干什么呢?咋这么着急忙慌的。” “你还说!”徐家婶子见他已经回来了,心知是追不上人了,不由得迁怒道:“都怪你,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呢?” 徐向军一头雾水:“人家有事要办,我不回来还能去哪里?” “你看看吧,”徐家婶子从徐强手中夺过来包裹,说,“看看人家都给咱带的什么?不是我说你,你咋什么东西都敢收呢?” 徐向军接连被迁怒,也不高兴了,一边接过包裹一边说:“咋,我收什么东西了?” “我的天!”徐向军一眼就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一把捂住了手里的包裹,抬起头紧张地看着自己媳妇,“这是芃芃送过来的?” 徐家婶子看见他被吓到的样子,心里平衡了:“那还有谁?你赶紧给人家送回去!” 徐向军沉思片刻,说:“留着吧。” “你说什么?”徐家婶子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她故意说只是一些山货,应该就是不想咱们推辞。人家都给送过来了,你退回去算什么样子?我看啊,东西收下,咱也去看看她,给她带点米面啥的,也算回礼了。”徐向军思索片刻,就有了主意。 “那也行。”徐家婶子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点点头也同意了。 徐强腆着脸过来问:“那咱中午吃肉不?” “去去去,一边玩去,”徐家婶子嫌弃地把自己儿子的脸推过去,说,“吃吃吃,天天就想着吃!” 最后徐强中午还是吃上了肉,刘靖宇家里没人,只好厚着脸皮在徐家吃了一顿奢侈的午饭。 20.惊变 “你们干什么!”刘靖宇在徐强家吃了中午饭,又和他很是疯玩了一会儿,心满意足地往自己家里走。还没到门口,便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绝望而悲怆的喊声。 这个声音……妈! 刘靖宇拔腿就往家里跑,看到了他一生的噩梦。 带着红袖章的人一部分站在他们家门口,拦着他妈妈不让她闯进去;一部分却肆意地在他们家里翻倒东西,不时传来闷闷的“哐”、“噹”的声音。 “妈!”刘靖宇急切地上去抱住了他妈。 曹颖反身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哭的不能自已:“儿啊,咱家……咱家没了啊!” 刘靖宇以前也见过红卫兵的“抄家”,却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惨烈的情况,心里慌得不得了,眼泪瞬间就流了满面:“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啊?” 守门的红卫兵有个长得很壮的,他轻蔑地看了刘靖宇一眼,不屑地说:“怎么回事?你们这些社会主义的蛀虫、坏分子,终于得到惩罚了!” 刘靖宇看也不看他,只盯着失声痛哭的母亲:“妈,妈” 曹颖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闷地喘不过气来:“你……你外公让人害了呀!” 刘靖宇脑子里“嗡”地一声,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他母亲出身不凡,外公家往上是数一数二的晋商,有一支在动乱年间出了国,他外公当时却是满腔爱国情怀,留在了国内……现在对资本家和地主查的很严…… 但是,他外公解放战争的时候为了支持革命,把家产都捐了呀!怎么、怎么还会出事呢? 另一个女红卫兵不满了:“你什么意思?谁稀得害你们你们这些资本主义的走狗,终究是被□□发现了,还死不悔改!” 曹颖突然激动起来,冲着那个说话的女红卫兵扑过去:“你胡说!我们家一开始就是支持革命的,我们所以家产都捐给□□了,我们是无产阶级啊……” 也许是人在绝境中总能迸发出平时没有的力量,刘靖宇懵懵地看着他平时柔柔弱弱、连家务都做不好的母亲一下子就抓住了那个女红卫兵,眼睛赤红,唬了那女的一跳。 “哎哎哎,你干什么?”长得壮的红卫兵见自己的同伴不敌“坏分子”,忙上来帮忙,跟着曹颖推推搡搡。 “嘣”! 刘靖宇脑海里最后浮现的,就是妈妈倒下去的身影,和大门上那一摊鲜红的血。 袁芃芃一行三人已经走出好长一段路了。这次晋粒极其热情,给她免费提供了去废品回收站的路,还激动地给她实时导航:“直行五十米后左转,然后走五百米……” 袁芃芃不胜其烦:“我自己有眼,我可以自己看地图,ok” 晋粒一瞬间就萎缩了下去:“哦,那好吧。” 袁芃芃看着它那样,还是有些不忍:“不是不让你说话,但你能不能靠点谱,就先说一步不行吗!你说那么多我头都大了!” 晋粒仍然是有些怯她:“我不说了。” 袁芃芃:啊啊啊,你一副良家妇女受尽欺辱的样子是什么啊?我又不是恶霸! 她语气臭臭的说:“你继续吧,我不说你了。” 顶多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哼! 这边两个人正在闹别扭,猴精猴精的陈明义却发现了不对劲:“囡囡啊,我咋觉得这路和来的时候不一样呢?” “本来就不一样啊。”袁芃芃轻松的说。 “你又换了条道儿走?”陈明义想的还是简单了,他又开始语重心长地教训道,“咱们还是走一开始的那条道儿吧,你这一条道万一不熟悉,再走错了,回不了家了怎么办?” 袁芃芃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条道本来就回不了家啊,我是去废品回收站淘点报纸,回去好糊墙。怎么,你们有事,要先回去?” “这倒也不是,我没什么事……”陈明义下意识地就被袁芃芃牵着鼻子走了,反应过来之后颇有些恼羞成怒,“不是,重点是,你不是答应了奶要早点回去的吗?” “我是说早点回去,但是也得把事儿办完了呀,”袁芃芃依然振振有词,“我得去弄点纸糊墙糊窗户,不然那风‘嗖嗖’地进,太冷了。我本来想找姥娘要你们的旧课本的,但大妗子说你们仨是上一年学丢一年的课本,家里根本就没你们的课本。” 这熊孩子!陈明义虽然被她气的够呛,但不得不承认熊孩子说的有道理。陈明义看了她半晌,忿忿地小声说:“还没以前省心呢!” 袁芃芃听的清清楚楚,冲着他笑得瘆得慌:“二表哥,你说啥” 陈明义:果真,还是原来的小表妹可爱! 陈明义没再说话,他没说“之后再来”之类的话。他们这些乡下人来一趟县城其实不容易,这次不把事情办完,那等下一次进城,要猴年马月啊? 这个时候的路不好走,七扭八歪不说,大部分还是小路,要是袁芃芃自己看地图,那还真不一定能找到。幸亏晋粒记吃不记打,依然欢天喜地地给她指路。 袁芃芃摸了摸鼻子:怎么感觉自己原形毕露了呢? 她本来就是独生女,虽然称不上娇惯,但小脾气是很有的。平时和朋友相处也是以互怼模式居多,因此在外人看来是挺“熊”的,现在陈明义说她没以前省心,那确实是,因为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了。 三个人到了废品回收站门口,只有一个老大妈看门。并不是袁芃芃以为的那种几间房子,然后进里面随便挑的模式。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里面堆了几堆小山似的东西,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也没什么分类。书本和瓷瓶放在一起,瓶底的泥蹭了好几页的纸张;实木的小箱子压在卷轴上面,把一边用来固定的扣子都弄掉了…… 袁芃芃以前出身于小康之家,没什么机会接触、观察古董,认识个宣德炉、唐三彩那就是顶天的了。但她再不识货,也能看出来这些都是好东西,就算有些价格不高,但文物的历史价值和文化价值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应该有独一无二的历史和文化,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守护这样的历史和文化。这不是自不量力,不是妄自尊大,而是一种应有之义。 袁芃芃本来还没那么多想法的,但看到那些泛黄的线装本被随意扔在地上,许多精美的瓷器被不珍惜地磕出豁口,心中真的是有一种悲哀,有一团火在烧。 得想办法多弄东西回去,她暗暗地想。 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也不乏头脑灵活、胆大心细的人。他们并不是有先见之明,看上了这些东西的收藏价值,而是瞄上了它们的使用价值。这里面有很多东西捡捡都还是可以用的,那些瓶瓶罐罐,满可以用来腌个黄瓜的。 是以来废品回收站的人不多,但也不是那么稀奇。虽然不想和这些让人避之不及的东西有太多牵扯,但有便宜占,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冒这个险的。 开门的老大妈看的最多的就是像袁芃芃这种买点纸张回去糊墙的人,很爽快地就让他们三个进去了。 陈家俩兄弟也是第一次来这么个地方,他们也是好玩的年纪,要不是惦记着自家奶奶的嘱托和上次的意外,他们巴不得在城里多待一会儿、多逛一会儿呢。 现在来了这么个地方,他们觉得新鲜极了,而且院子里还有小人书!陈家兄弟两个在学习上一向是不开窍的,但这种画满了图画的书却是牢牢吸引住了兄弟俩的目光。 看门的老大娘见多了这种男孩子,悠闲地说:“亏得你们来得早,这几本是刚送过来的,再晚点就没有了。就你们这群孩子来的勤,见天来这里淘换玩意儿。” 陈家兄弟不以为意,个人捡了一本就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袁芃芃这边却是有些麻烦,她本来以为这些东西就算是不被当回事儿,也应该在室内待着的。现在科技水平低下,室内光线黯淡,正好掩盖她做一些浑水摸鱼的事。 这下好了,东西全在室外,除去兴致勃勃的两位表哥,还有一个看门的老大娘和几个一样在院子里淘换东西的大人,这么多双眼,她怎么浑水摸鱼啊? 晋粒却是比宿主还急:“你快点装东西啊!” “那也得看这是什么时候啊!你以为我不想啊?”袁芃芃偷偷地往四周看看,终究还是没有那么胆大妄为,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把眼前的一个瓶子收进仓库。 她垂头丧气地说:“我现在要是把东西收进仓库,给人家看到了,我铁定是完了,再心疼这些宝贝,也不能把自己的命给搭上啊。” 晋粒傻眼了,本来以为劝宿主来废品回收站就能拿走这些东西,结果来了也拿不了! 21.收了 晋粒狠了狠心:“我给你开全面视角,你可以注意到所以人的动作,等他们都不看这边的时候,你就可以收东西了。” 袁芃芃眼前一亮:“那倒挺好,快开啊!” “你得给我经验,我开这个是需要能量的。” “哦,”袁芃芃瞬间变脸,“那算了吧,以后有机会再来拿这些东西吧。” 晋粒忍辱负重:我怎么摊上了这么个宿主! 最后两个人讨价还价,达成了共识:袁芃芃付给晋粒两点经验,晋粒则无时限地供给袁芃芃这个技能。 “那,我要开始喽。” 晋粒的话音刚落,袁芃芃就感觉自己眼前的世界变了:她可以从各个角度看这个世界,整个世界都立体了,感觉就像是连后脑勺都长了眼睛。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袁芃芃趁着所有人都不看这边的时候,速度贼快的往仓库里收东西。 她也不管自己手上拿的是什么,也顾不上挑挑捡捡,只一昧地往仓库了装。她不敢太显眼,那些比较大件的、惹眼的她都没动,装的都是像小幅的字画、小巧的鼻烟壶、木制的玲珑盒子之类的东西。 可能是已经被人挑拣过了,这里的东西都是一些在日常生活中不太实用的,像茶杯茶壶、瓷制的瓶瓶罐罐什么的,除了大件的,很少见到。 袁芃芃没有总盯着一个地方拿,而是不停地改换阵地,这样东西少得不会太显眼。她也不往在手上拿一些破旧的书本、报纸之类的东西,毕竟她来这里找的借口是淘换点纸张回去糊墙。 废品回收站里不只是有一些古董什么的,还有很多确确实实是废品。 现在正值□□时期,知识最不值钱,袁芃芃看到有很多书,有她听说过的,像《四世同堂》、《雷雨》什么的,也有很多她没听说过的,还有一些初高中的课本,她也没想那么多,通通收起来了。 袁芃芃现在的等级是三级,仓库比之前的二级又多了五个立方,总共是十八个立方。其实已经不小了,但她仓库里还放了些其它杂七杂八的东西,也没有好好规划空间,能用的空间其实也不算特别多。 这个废品回收站的设计很奇怪,院子很大,却只有一间房子。袁芃芃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那屋子里是什么啊?能去里面淘换不” 老大娘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连眼皮都没抬:“那是老婆子住的地方。” 袁芃芃面上讪讪地闭嘴了,心里却琢磨开了。 她本来就没打算把这么多好东西放在这里不管,趁这个机会多拿一点是一点不假,但她更想趁夜里再来一趟。 晋粒不知为什么对这些东西极其感兴趣,估计不会吝啬给她开地图,她现在身体素质倍儿棒,还有一个无时限的全面视角,做这事估计难度不大。 但是这么多东西在夜里丢了,会不会有什么不良的连锁反应?本来她是打算在这里好好作上一场的,把失窃事情弄成灵异事件,估计就没人再追究这事儿了,毕竟建国后不许成精。 但是如果这里有人住的话,那就不好办了啊。 丢了这么多东西,这个老婆婆不会被追究责任吧? 袁芃芃心中纠结,手下动作却一点不慢。临近中午,院子里的人渐渐地少了,袁芃芃也挑的差不多了,遂决定之后先回去,等她能自己行动了再好好考虑考虑。 两个表哥却有点依依不舍,袁芃芃看着他们那舍不得放手的样子,提议道:“这是旧东西,你们偷偷买了,藏着看也行。” 陈明义有点小心翼翼地说:“这玩意拿回去了,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袁芃芃也压低了声音说:“能有什么事儿咱们一家子贫农,就是让人看见,也不会觉得咱们怎么样。不过几本图册罢了。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还是小心点儿,尽量别让人看见了。” 袁芃芃抱着一堆报纸来到了看门的老大娘面前:“大娘,这些要多少?” 老大娘眼皮略抬了抬,懒洋洋的说:“给一毛五吧。” 陈家兄弟吓了一跳:“这么多” 袁芃芃到底还是对这个时候的物价不太熟悉,她还觉得挺便宜的。但她现在不该是个有钱的主,就跟着附和道:“就是就是,太贵了。” 陈明义干脆地挤开了小表妹,把自己怀里和大哥怀里的书和那些报纸放在一起,开始打价:“这些东西,一共两毛。我们都是贫农,没那么多钱。” 老大娘不耐烦了:“没那么多钱还要这么多东西一共三毛,不能再少了。” 袁芃芃刚想答应,便听陈明义干脆地说:“两毛五,再多了真没有了。” 那老大娘瞅了瞅陈明义的脸色,好像是信了这句话:“拿走吧拿走吧,可没有下次了。” 陈明义干脆地付了钱,拉着恍恍惚惚的小表妹和欲言又止的大哥走了。 袁芃芃出了门还是有点恍惚:两毛五她就带着这么多文物走了?果真,仓库是个好东西啊! 陈明志嫌贵:“二儿啊,这种图册也忒贵了,两毛五能买好几个包子了。 “还有这些旧报纸,哪里就要这么多钱了” 袁芃芃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是你们还留着小学课本,我就不用来淘换报纸了。” 上一年学丢一年课本的陈家两兄弟:…… 袁芃芃本来是想连他们俩的图册也一并结了账的,但却被陈明义抢了先。她琢磨着不好直接还给他钱,还的多了怕他不要,还的少了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只能等路过村里代销店的时候买东西赔给两个表哥了,她暗暗打定主意。 三个人在路上啃了干粮,喝了点水。袁芃芃吃的最少,只稍稍垫吧垫吧了肚子,让它不至于“咕咕”叫。这饼子是粗面的,掺着各种不明颗粒,味道实在是不好,袁芃芃这几天一直在给自己加餐,实在吃不惯这种粗粮饼子。 而且陈家两位表哥胃口不小,她少吃一点,也能让他们多吃一点。 看着他们习以为常地吃着这种在后世扔在地上都没人捡的饼子,袁芃芃不由得有些惆怅:要是她能有一个光明正大把系统给的东西拿出来的理由就好了。 一行三人经过代销店的时候,袁芃芃撒泼打滚,终于突破了陈明义的防线,进到里面给他们三个一人买了几块红虾酥。最后她也没拿自己的那份,而是留给了在家里没跟来的小表哥。 袁芃芃折腾了大半天,着实饿了,一回到自己家里就迫不及待地从仓库里掏出一个馒头啃。 她打开了晋江系统界面,看到任务那一项里,显示的随机任务已经完成了。 袁芃芃有些迫不及待:随机任务的奖品很丰厚,不知道她能开出啥来。 她闭了眼,心一横,开! 袁芃芃偷偷睁开一只眼,炸了:仓库空间增开二十立方,一个记忆面包,一颗美颜丹,1000枚金币,100个经验。 什么也别说了,就是干! 晋粒本来在路上就已经憋了一肚子话了,好不容易等到了与宿主独处的机会,它却一下子被宿主的好运气吓到忘记了自己想说的话,指着这丰厚的奖励说不出话来:“你,你……” 你这运气也太好了,是不是正常人啊! 袁芃芃对这次的奖励也很满意,她看了看自己1000 的金币,打开了商城,勾了之前看中的那套化妆品,刚要下手–– “别––”晋粒成功地阻止了她,松了一口气,“奖励你的那个美颜丹就是改善你的肤质、发质什么的,使用效果期是三个月。在三个月里,它会提供给皮肤的营养,三个月后,你的肤质什么的就会上一层楼。但在这三个月里,你除了洗面奶之类的清洁用品,不要再用其它护肤品的,免得营养过剩。” 袁芃芃现在的身体样貌的确不怎么好:又矮又瘦,皮肤因为常年在室外干活显得很是有点黑,头发又枯又黄,还干燥地不行,手上满是因干活而落下的老茧,现在是冬天,还生了冻疮,又肿又大又难看…… 袁芃芃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子,她想改变自己身上的这身糙皮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一直没有机会。 现在做随机任务居然开出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奖励,她一定得好好利用! 袁芃芃把美颜丹混着水吃了,没啥感觉。但她对晋江系统的东西还是有信心的,遂不再去想,开始整理起仓库来。 本来仓库已经是满满当当的了,但一增开二十个立方,就立刻又显得空荡荡了。袁芃芃把从废品回收站一点一点“偷”来的东西都摆出来,按类分好。 她本来是没怎么按分类来拿的,但现在一摆出来,书籍字画类的却遥遥领先。大部分都不是特别完整的了,或多或少都有点破损和瑕疵。 22.捷足先登 她本来对这些也没什么研究,也看不出有什么艺术价值来,就只看落款。一堆的“先生”、“居士”,她还是不认识,但有一副泼墨画画得特别好,跟其他的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这幅画画的是一种她还是不认识的花,画的特别棒,袁芃芃这么个外行人也只能用栩栩如生来形容,落款是“大千居士”。 说实话,这个名字她不知道,但老是觉得跟“南张北齐”的张大千有关系啊! 袁芃芃本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原则,把这幅画珍而重之地放到空间里了。万一真是,她以后上交给国家能给她一套房不 第二多的,居然是各种铜钱。因为这东西一抓一大把,小得不起眼。她一开始用全面视角的时候还有点心虚,这种东西是最好拿的,她下意识就多拿了点。 这种东西的种类就多了,大部分是明清两朝的,她还能认出来。有“康熙通宝”、“道光通宝”、“乾隆通宝”、“咸丰通宝”、“宣德通宝”、“天启通宝”……这些铜钱的状况要比书籍字画什么的好很多,上面的字大部分都还能认出来。 剩下的杂七杂八地就多了,木制的小盒子、瓷制的鼻烟壶……还有一套她翻了半天才翻到的一套茶壶茶杯,她还胆大包天地往仓库里收了一个特别大的上锁的大箱子。 这个大箱子特别完整,收拾收拾肯定还能用,就是不知道在她之前的人为什么会放过这个箱子。 晋粒看着这些东西,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宿主,你把这些卖给系统吧,我们用经验跟你买!” 袁芃芃听到它这话没有吃惊,却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她本来就觉得晋粒对去废品回收站这种事上心地有点过头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肯定是这件事对晋粒有好处,它才会这么积极。 她眉毛一挑:“怎么,你能拿回扣啊?” 晋粒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地上的那些东西上,想也不想地就点头:“嗯嗯,我能抽百分之十呢!” 袁芃芃吃了一惊,猜到它有利可图,却没想到有这么大的利:“百分之十啊,那可真不少。” 晋粒美滋滋地接话:“我也这么觉得,系统头一次这么大方呢!” “是吗?你这提成是不是应该分我点儿毕竟你宿主我也是出了大力的呢。”袁芃芃揪住晋粒的俩翅膀,轻轻地把它们往两边拽,“嗯” 晋粒露出了一个夸张的惊恐表情:“你……你……” 它咽了口口水,壮着胆子说:“咱们五五分” 袁芃芃毫不客气地给了它一个爆栗:“五五分你个头啊!这些是我们中国的无形财富,以后是要交给国家的,才不卖给你们呢!” 晋粒捂着头,偷偷地把眼睛探出来,还想着跟她讨价还价:“都上交给国家啊?给我们留点呗,价格好商量!” 袁芃芃若有所思:“也不一定都上交给国家,我那个时候可能已经是富甲一方的有钱人了,留在家里充门面也可以。” “不过,系统收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袁芃芃好奇地问。 “卖给其它位面的宿主啊!你不知道,你们华夏国的东西在别的位面卖的可贵了。特别是有一个进入了星际时代的位面,他们的文化早就湮没在漫长的时光里了,这些东西卖给他们,多贵也愿意他们恨不得卖肾换钱来买!” “我们的价格真的很公道的!你要是不满意,提成你九我一!”晋粒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不行,”袁芃芃揉了揉晋粒的头,“这些东西对我们华夏国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以后,我们的文化出现了断层,虽然还是有很多东西保存了下来,但我们失去的更多。这些东西可能只是杯水车薪,但至少我努力地去保护、去改变了。 “可能我做的这些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但我既然机缘巧合来到了这个世界,那就要为这个世界贡献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以后我或许会结婚生子,我可以很骄傲地跟我的后代说,‘这都是你们老祖宗我保存下来的瑰宝,我在那个年代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怎么样,是不是很帅气?” 晋粒有些发怔:“是很帅气。” “帅气就好,”袁芃芃很满意它的态度,“上辈子我那么窝囊地因为高考而死,这辈子一点要活的帅气一点。 “其实现在想想,高考有什么大不了的?能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当时真的是魔怔了,烧的那种程度还不就医……” 袁芃芃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无论怎么想,现在都理解不了当时的自己。她不是因为天灾人祸死的,完全是自己作死的。现在想想都觉得气闷! “那个,宿主,虽然我很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我们的报酬真的很丰厚……哎呦!” 晋粒还没说完,脑门上又挨了个爆栗:“闭嘴,再说就把你扔出去哦!” 看它终于乖了,袁芃芃满意地放开了它:“你现在跟着我,以后有的是吃香的、喝辣的,那点提成算什么!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你买不起,”晋粒沮丧地低下了头,“我想要商城里的那个‘晋粒的身体’,我想要一个真正的、看得见摸得着的身体。” “不就是一个身体嘛,咱有钱,给你……”袁芃芃不在意地打开了商城的界面,翻到了“晋粒的身体”,“买”字还没说出口,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盯着那一串零愣了,“好像,咱买不起啊。” 晋粒的身体:可容纳一个晋粒的意识,让广大晋粒得到梦寐以求的身体实体化,需要经验10000点。 袁芃芃知道晋粒的收益和宿主的任务完成度、级别什么的都是挂钩的,也就是说,宿主富,晋粒就富。其它晋粒可能会坑宿主的经验,但她和晋江系统签的合约不一样,她们两个是严格遵守规矩来的。 晋粒的收益依靠她,也绝对不可能超过她,她现在都觉得10000点经验是个天文数字了,更别提她的晋粒了。 “没事,以后我从牙缝里省出经验来,有朝一日一定能给你买一个的。” “没、没事啦,”晋粒强颜欢笑,“这个本来就很难得的,我们晋粒之中只有顶顶厉害的才有呢!我一个新手,想这个有点早。” “谁说的有目标是好事啊,说不定……”袁芃芃本来是想鼓励它来着,但这个目标委实太大,她一时也想不起来说不定怎么样,看到晋粒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又觉得心软。 “说不定明天咱每日任务的奖励就是这个呢!” 晋粒一脸“你就吹吧”的表情,不再跟她说笑,认真地指着她捡的那个大箱子说:“要我帮你打开吗?” 废品回收站。 秦卫民这几天颇为春风得意,他是红卫兵的一个小头头,以前他还没这么滋润,各路神仙都争着偷偷给他送东西不说,现在想巴结他的人都要排到城门口了! 多亏了现在的政策啊,他感慨地想。  这几年不比前几年的时候,已经风平浪静很长时间了,本来他以为就这么过下去了,结果上头又要整那些“坏分子”了。 整得好啊!那些“坏分子”家里好东西是真多,不说那些什么玉镯、珍珠手链什么的,他上午跟着去了两家,还捞到两块银锭子呢! 秦卫民又想到后来去的那家人来。那女的忒不中用,看她跟人厮打的样子还以为是个泼的,结果一推就倒了,把他也唬了一跳。 她那儿子也是个拎不清的,细胳膊细腿的,也敢冲着他挥拳头 他当时正心浮气躁呢,反正揍一个也是揍,揍两个也是揍,索性就把那小子也给揍趴下了。 后来那栋楼里的人都出来了,毕竟是公安的地盘,他也没敢多留,赶紧带着人就出来了,也没顾得上捞东西。 呸!呸!真晦气! 秦卫民觉得去第二家太不划算了,好在他从第一家扒出不少好东西。本来他看上了第一家的一个大箱子,他一看那上面的雕花,就知道这里面是好东西。 但那玩意太大了,他根本没家伙什给弄回去,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大箱子被运到了废品回收站。 不过没关系,那大家伙没人能徒手弄走,就算回家取来家伙什儿,也没他快! 秦卫民乐颠颠地跟看门的刘婆子打了个招呼,就进去找东西了。 他把废品回收站逛了个遍,懵了:那东西,他惦记的那东西,没了! 秦卫民不信邪,又绕着这院子走了一圈,气的青筋暴起:他的金子、银子,不知道让哪个王八犊子给弄走了! 他强忍着怒气,走到看门的刘婆子面前,问:“今天刚拉来的那个箱子是不是让人给捡走了” 23.冲突 刘婆子识得他,不怎么敢敷衍他,满堆笑地迎上来问:“哟,小秦又来啦箱子什么箱子,这里面箱子可多啦!” “不是,是这么大的一个大箱子,”秦卫民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个大圆,“死沉死沉的一个箱子。” “我不错眼地看着呢,没人弄走这么大的一个箱子啊。”刘婆子奇道。 两人扯了大半天,也没弄懂这箱子到底去了哪儿了。秦卫民怀疑是刘婆子唬了他,自己给私吞了,暗暗记下这一笔。 刘婆子能捞到看守废品回收站的肥差,有工资补贴,还能时不时地往家里捞点东西,家里自然是有点能量的。 人老成精,秦卫民心里那点小九九,她早猜到了。看着他那一脸的阴沉,刘婆子也不乐意了,反正她们家三代贫农,家里也没人有文化,没啥好怕他的。 刘婆子冷哼一声,你还甩上脸色了老娘我还不伺候了呢。 袁芃芃费了老鼻子劲才把这些东西都整理好,最后只剩下那个大箱子了。她屏气凝神,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晋粒开箱。 这个大箱子和袁芃芃家里的大箱子大小差不多,细看却是有天壤之别。 袁芃芃家的箱子在这乡下也算是不错的了,正儿八经的香樟木的箱子,用来收衣服那叫一个棒;外面刷了一层厚重的红漆,是袁爸袁妈结婚时图吉利做的,看起来很是喜庆。 用料十足,结实耐用,在后世想弄个这么好的箱子,估计不会便宜。 但这些跟这个上了锁的木箱一比,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袁芃芃从废品回收站弄来的这只木箱,不确定是什么木头做的,但它的外面有各种各样的木雕。 有人物,有花草,构图合理,刀工细致,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再说这箱子上的小锁,原本是灰扑扑的,袁芃芃拿肥皂水洗了洗擦了擦,居然露出银色来。 这个,不会是银的吧? 袁芃芃摸了摸头:感觉自己弄回来了个不得了的东西啊。 箱子甫一打开,袁芃芃就被里面金灿灿的一片晃花了眼:这里面,居然是金子! 原谅她上辈子只是一个升斗小民,实在没见到过这种震撼人的场面。袁芃芃倒吸一口气,腿直接就软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 相比之下,晋粒就淡定多了:“你没有做梦,不就是金子嘛,你要是把那些东西卖给系统,我们也给你金子。” 这一根根金光闪闪的金条直接晃了袁芃芃的眼,她根本没听见晋粒的话,手不由自主地就摸了上去:凉凉的,滑滑的,硬硬的…… 袁芃芃把金条一根根地往外拿,箱子的主人很细致,把每一根金条都用布包了起来,否则箱子在搬运过程中早就叮叮当当响了,肯定会惹人怀疑的。 袁芃芃把一层金条拿出来之后,下面是一层布,揭开来,又是一层金条,袁芃芃呼吸急促,都快不会喘气了:难不成这一箱都是金条?这是要发呀! 地上堆起了一堆金条,然后是一个个的银元宝,袁芃芃到最后已经木然了: 随便了,反正她是要发了,大财跟大大财也没啥区别。 两层金条,三层银元宝,全是用厚厚的布包起来的。袁芃芃把东西全弄出来之后,看着实木的箱子底,老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趴在地上,把手伸进去摸索,一开始是胡乱地摸,啥也没摸到。难不成真的是她感觉错了? 她不死心,又沿着边摸了摸,好像,有一个小凸起 袁芃芃眼前一亮,使劲往里一推,“啪嗒”一声,原本的箱子底弹开,露出下面的东西来! 这居然是一个暗格! 她终于明白刚才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了:这个箱子跟袁家的箱子差不多的尺寸,却是有点浅了! 她激动地往里面探去:能让主人把金条银锭放在上面掩护的,会是什么好东西? 里面静静地躺着三幅卷轴。 袁芃芃看着这一尘不染的三幅卷轴,态度不禁郑重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拿出来,展开。 第一幅是一副字,写的是什么书她也看不出来,但勉强可以辨认出几个字来,研究半天,她才得出结论《舞鹤赋》——米芾。 第二幅是字画皆有,画的是墨竹,题诗也是与墨竹有关,《墨竹图》——郑板桥。 第三幅更是如雷贯耳,人物栩栩如生,又带有充分的时代特色,《步辇图》——阎立本。 袁芃芃直接跌坐在地上了:不管这是不是真迹,都够吓人的! 她又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地从一堆东西里翻出来了那副落款为大千居士的画,把这四幅字画小心谨慎地放进了木箱里,合上暗格,收到了空间。 县城里,当刘峰从局里领了福利兴冲冲回到家,迎接他的却只有满眼复杂的友人。 徐向军家与刘峰家离得比较远,他是事情都发生了才得到信儿的。等他赶到刘家,那些红卫兵早就走了,邻居们不敢跟刘家扯上关系,也没敢管躺在地上的娘俩。 徐向军急忙把曹颖和刘靖宇先送到医院,让自家婆娘和小子先去医院照顾着,他给刘家守着大门,等着刘峰回来。 徐向军把他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刘峰:“……据说是你岳家那边惹出的事,那帮红卫兵把嫂子推到门上了,头上破了个大洞……靖宇是被打晕的,皮外伤,没什么大事……” 刘峰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用力地握住了徐向军的手:“兄弟,谢谢!” “刘哥,你别这样说,”徐向军看到刘家这个样子,心里也难受得紧,“你跟嫂子是啥人,大家心里都清楚。自家兄弟,这些都是应该的。” 医院里,曹颖昏迷不醒,眉头紧皱,面色苍白,斗大的汗珠断断续续地流下来。 刘峰看得心如刀绞,只紧紧地攥住了妻子的手,狠狠地咬住了下嘴唇。 徐向军本来是在病房外侯着,看看刘家夫妇有什么需要的,他能第一时间去准备。却不防刘峰猛的冲出来,夺门而出。 “刘哥!” 刘峰红着眼眶回头,努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泄,他冲着自己的兄弟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 等徐向军得知刘峰因为殴打红卫兵被革职的时候,他才知道,一旦下定了决心,什么情况都是没事。 刘靖宇的伤是小伤,虽然医生建议他还是好好休息比较好,但他挂心妈妈的情况,强撑着来到曹颖的病房门外。 “你醒了”刘峰的声音激动中带着一点不可置信,就像久旱的人终于得到了甘霖的滋润,他狂喜之下又很是有些小心翼翼,“要不要喝点水——” 刘靖宇的手停在了门把手上。 病房里,曹颖的意识还有些混沌。 “峰哥”她看清了眼前的人之后,就好像踽踽独行的人终于看到了光亮,“我爸他不是造反派,不是造反派……” “好好好,我知道,”刘峰担心她的身体,忙不迭地把她摁回床上,“岳父他不是那种人。” 曹颖的脸色因为长期昏迷而变得苍白,眼窝因为过于清瘦而深深地陷了进去,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峰哥,我爸会没事的,对不对我们家也会好好的,对不对” 刘峰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心疼地安慰着她:“我们会没事的,啊。我保证。” 安抚好了妻子,刘峰轻轻给她盖好被子:“我去叫医生,你乖乖的。” 刘靖宇听到里面的脚步声,仓皇而逃。 刘靖宇恢复得很快,没多长时间就可以帮着大人们干活了。刘峰最近行色匆匆,总是来去一阵风,徐家人也有自己的事要忙,照顾曹颖的重任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咳咳,”曹颖费力地从病床上探出一只手来,“水……水——” 刘靖宇本来趴在床边守夜,迷迷糊糊之中却睡了过去,此时一下子就惊醒了,慌忙去给她倒水。 曹颖身体虚弱,连独自饮水也做不到,只能由儿子扶将着,才能喝到水。 刘靖宇看着自己的母亲的身体一天一天地破败,心中恨急了所谓的“红卫兵”,也恨急了自己并不强壮的小身板。 如果……如果他能打过那个红卫兵,如果他当时的反应快一点,是不是,妈妈就不会受伤—— 原本春风得意的秦卫民最近可谓是霉运当头:先是看好的大木箱让人截了胡,然后是被公安局的一个傻子给暴揍了一顿!他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想到这里,秦卫民不禁捂住了自己青青紫紫的脸,“嘶——”,一碰就疼! 秦卫民对那个发疯了的公安又多了许多愤怒:打人不打脸,这王八犊子下手忒黑,专往脸上招呼! 他一张脸肿的像猪头一样,都没法出去见人!平白少了好多捞钱的机会。 秦卫民心里恨得牙痒痒:你不让我好过,我就让你过不下去! 县城里一时间风起云涌,人人自危。 24.奇事 县城里都快闹翻天了,远在乡下的袁芃芃却是一点儿波澜也感受不到。 她自从在废品回收站捡了个大便宜之后,每隔一天都得去那里晃一圈,好好挑拣挑拣,收些东西。 可能真的是她天生自带幸运buff,每一次,她的收获都不小。 亏得她仓库之前扩大了,不然还真装不下这么多东西。 那看门的老大娘是个人老成精的,袁芃芃去了两次之后就盯上她了。不得已之下,她后来每次去都是稍微变变装,幸亏商城里不缺衣服、不缺化妆品、不缺增高鞋垫,不然她还真不一定能逃过那老大娘的一双利眼。 只是她本来已经攒起来的金币又飞速地逃离了她的荷包…… 冬天的农村生活是很无聊的,特别是对曾经玩过电脑玩过手机的人来说,幸好袁芃芃自己开发出一项极其有趣的游戏:捉弄袁家人。 小袁庄的人都知道,最近小袁庄频频出现怪事:那谁谁家的大孙子又被套麻袋啦;那谁谁家的儿媳妇去洗衣服的时候又丢衣服啦;那谁谁家的老太婆上茅厕的时候又被吓着,一屁股坐茅坑里啦…… 很不幸,这个那谁谁家,只有那么一家,就是袁芃芃她奶奶家。 村里的人私底下都议论纷纷,老袁家之前的行事大家都看着眼里,都知道他们家那点破事儿。 这么多邪门的事儿都出在他家,这是不是,遭报应了 哎呦!可不许提这个,这是封建迷信! 现在老袁家一家子人,上至老太太,下到小孙女,都被折磨得快神经衰弱了。 这神经衰弱的程度到底如何呢,全村上下数葛二妮最有体会:以前袁振富天天来找她还嫌腻歪在一起的时间不够呢,现在见了她跟看不见似的,俩眼空空,走在平地上都能摔个狗啃泥! 袁家二房的媳妇是个最迷信不过、最胆小不过的,她是袁家最先支撑不住只这么过了一个星期,就完全受不了了。 半夜里躺在床上,越想越害怕,翻来覆去地就是睡不着,忍不住悄悄地推了推身边睡得跟死猪似的男人:“当家的,当家的?” 袁家国最近也被家里的怪事闹得不轻,累得身心俱疲,倒下便是鼾声如雷,根本就叫不醒。 张氏本来是个胆子极小、极怕老公的,可这神鬼之说最为唬人,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见此时喊不应他,一狠心,直接上手,狠命地推了几下子。 袁家国毕竟不是真正的猪,下了狠手去推,他还是有反应的:“你个死娘们儿,要干啥!” 他这恶声恶气地,吓了张氏一哆嗦。不过这也难免,他虽然在袁老娘那里不如亲大哥得脸,但平时在自己的小家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更何况张氏是个懦弱性子。被人从睡梦中给推醒,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你说,咱家最近发生的事儿,是不是有点邪门啊?”大半夜地提起这事来,总有些瘆得慌,张氏不自觉地靠近了袁家国。 袁家国也怕,不止是对神鬼之说的敬畏,更多的是心虚:“乱说什么!不过是最近咱家运道不好,过了这一阵就好了,哪里邪门了” “那万一真是邪门了呢?咱小弟可就芃芃这么一个孩子,咱妈拿了小弟的抚恤金不说,还任凭振富把芃芃打了个半死……弟妹也是去了的,生前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张氏穷追不舍,一转眼觑见了袁家国的脸色,有些害怕,却还是强撑着把话说了下去,“死了之后就是变鬼,也是厉鬼吧?” “轰隆”一声,一道惊雷闪过,一道耀眼的闪电从窗外映进来,照在了袁家国苍白的脸,显得分外瘆人。 张氏大叫一声,登时一头栽倒,从炕上滚了下去。 第二天,老大娘们茶余饭后又有了新的谈资。 “哎哎,你们听说了吗?老袁家又出大事了!”一个老大娘神神秘秘地跟一起纳鞋底的老姊妹说。 “哎,你说清楚,到底是哪个老袁家,我们家开始好好的呢。”村里姓袁的实在太多,八卦大军里备不住就有“老袁家”的人,人家听到这里可就不愿意了。 “当然不是你们家,”引起话头的老大娘安抚道,“是家党他们家。” “哦——”大家一致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他们家啊——”那就不稀奇了,最近他们家三天两头地净出事儿。 老大娘好似猜出了大家的想法,她用更加夸张的语气说道:“呷!以前那都是小打小闹,昨天晚上闹出的这事儿,才是真正的大事呢!” “什么事什么事儿”大家都不由得往前凑了凑。 她见大家的兴致都提起来了,更加得意了,也不卖关子了:“他们家老二家的媳妇魇着啦!” “魇着啦?”大家都不由得重复了一下这个不太常见的词。 “我们家离得近,上半夜不是下雨了嘛,还打了雷呢。”老大娘看向她的听众们,想得到大家的肯定。 所幸大家都十分给面子,争着回答:“对对,我记得!” 老大娘心满意足了,又是比划又是挤眉弄眼,绘声绘色的,一口气就把事情讲完了:“那一声雷一过,我就听见‘啊——’地一声,可大声了,吓人一跳!我还问我老头子这是咋啦他不愿意出去看,还拦着我,我纳闷了一晚上,今天早上才知道,那是他们老二家媳妇叫的。叫完之后,人就一下子栽到了地上,现在还没醒呢。” 但老大娘这事情说的虎头蛇尾,大家都不甚满意。 这个问:“咋突然就叫起来了呢?” 那个说:“栽到地上应该是中风了吧?” 这个猜测唬了众人一跳,中风那可是了不得的大病啊,是绝症啊! 老大娘见大家讨论地热火朝天的,心里痒痒地慌,也不管这话有什么不妥了,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那媳妇嘴里直喊‘三弟’‘弟媳’呢!” 大伙面面相觑,有个愣头青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那老二家的三弟和弟媳,不就是小飞和立花吗?” 这话一出,大家都噤若寒蝉,还是说起这个八卦的老大娘跟着打了个圆场:“哎呦,人家家里的事儿,咱不知道,不知道。” 众人连连附和:“就是,咱知道啥呀!” “我反正是啥也不知道的。” 袁芃芃一开始只是严格按照自己的计划表来执行自己的计划的,吓唬吓唬袁家人。奈何她对袁家人的意见太大了,恶作剧这事儿又太过令人上瘾,不知不觉就多做了一点……点。 她不太与村里的小孩子来往,大人也不与她谈论这种事,所以消息比较滞后,这事还是二表哥跟她学的。 虽然这事冲着一个比较诡异的方向发展了,但她莫名觉得这样……也不错 袁家。 张氏躺在炕上,话都说不利索了,脑子却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闹出了这么一桩事,婆婆是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兴许是人的求生欲实在太过厉害,平时没什么主意、只会唯唯诺诺的人无师自通地领会了一项技能:装病。 明明炕烧得热乎乎的,盖上被子都出了汗,张氏舒服地简直要忍不住舒展四肢。可是,她只能装作一副冷的不行的样子,瑟瑟发抖。 张氏从炕上栽下来的时候就知道了,不过是外面响了一个雷,并不是袁飞夫妇来找人了。再说了,他们二房从来都是跟着大房屁股后面做事的,要找也是找大房。 可是她明白得有点晚,她那一声“三弟”声音太大了,左邻右舍都听到了,婆婆肯定听得更清楚。她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只能病着了。 张氏偷偷地从被子里探出一个头来,恰巧看到自家男人被婆婆数落。 袁老娘的手指都快要戳到袁家国头上去了:“看看你娶的好媳妇!整天好吃懒做,啥也不干,就会折腾!” 袁家国面上保持沉默,心里却充满了怨怼:臭娘们,害得你爷们落埋怨,看你好了我咋收拾你! 袁老娘从来就看不上他这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性格,她对二房的耐心不多,狠狠地骂了一顿出气之后,厌恶地摆了摆手:“明天,你媳妇要是还不好,就送回张家去吧,咱们家可养不起这小姐身子!” 袁家国猛地一抬头,死死地盯住了自己的亲娘。他实在没想到,她亲娘对他能这么狠。张氏再不对,那也是他孩子的娘,是他的媳妇!以他的条件,把张氏送回去,还能讨着媳妇 想想都不可能。 他娘想让他当鳏夫不成 被窝里的张氏直接就吓呆了,她可不能被送回家去! 她家里的几个兄弟自己的家都顾不迭了,怎么还会管她一个出嫁的女儿?她爹是最不重视女儿的,她娘还要靠着儿子过活。这样的家,她回去还能有什么活路不成? 25.折腾 张氏直接给吓出一身冷汗来, 这时候也顾不得装病了, 直接就从炕上爬了下来:“娘,我可是咱袁家的媳妇啊!” 袁老娘一开始被从炕上爬下来的张氏吓了一跳,后来仔细一看张氏这气色,红扑扑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顿时勃然大怒,指着张氏大骂道:“好哇!我说最近家里怎么莫名其妙地出了这么多幺蛾子, 原来都落到你们二房身上了。不要脸的东西,你还会装病了!” 袁老娘气的直发抖, 晕了头,又转头将炮火对准了自己的二儿子:“你这个不孝的玩意儿, 现在居然敢跟你媳妇合起伙来欺负你老娘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哭天抢地地叫唤起来:“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哟, 生了仨儿子,一个个地都不孝顺我!人家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 这是要逼死他们老娘喂!我咋生了这么些个没良心的夯货喂……” 袁家老二是彻彻底底地傻眼了,这关他什么事儿他什么也不知道啊! 袁老娘可不管这些,在她看来,张氏那个怂货, 要是她儿子不护着, 能做出装病这种事儿吗?敢找她这个做婆婆的事儿 还是一直在做隐形人的大房两口子反应快,一左一右上去把袁老娘搀扶了起来。 袁家党念过几年学, 总以文化人自居, 好说些他自己以为的得体的话, 以显示与旁人的不同。 “娘,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我们弟兄三个可不一样。我是孝顺的。” 他本意是想说自己会孝顺母亲,劝慰袁老娘一下,可这说出的话,哪儿哪儿都不对。 袁家国听到这话简直恼极了他:这不就是说他不孝顺嘛!咱娘都已经这样了,你不说劝劝她,给我说说好话,还火上浇油,拿自己兄弟当垫脚石,显出你自己的孝顺来! 袁老娘却是就吃这一套,而且她最是疼爱这个大儿子,刚才是昏了头才会把他一起骂进去,实际上她是一点委屈也不舍得大儿子受的。 她收放自如地收了眼泪,欣慰地拍了拍大儿子的手,慈祥地说:“老大啊,娘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个好的。娘以后,只能指望你了呀!” “娘,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孝顺您、好好伺候您的!”袁家党一脸感动,信誓旦旦地说。 一旁的袁家国看着这母慈子孝的一幕,觉得怎么看怎么刺眼。 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你们是好母亲好儿子,我是什么?我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为了这个家做了这么多,就换来一句“不孝”大哥是您儿子,我就是捡来的不成? 但他终究是不敢把这些话宣泄出口。 袁老娘看着二儿子这只闷头,就是不吭声的熊样子,心中愈发不满。但她刚刚被大房哄得高兴了,也就不在乎烂泥扶不上墙的二房了。 袁老娘哭够了,又恢复了平时的当家做主的样子:“行啦,闹了这么久,也该够了。” 她眼神一斜,看向了在地上可怜兮兮、不知道该干什么的张氏:“老儿媳妇,以后家里的活计,除了做饭,就都你来做吧。你要是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我一准把你撵回家去!问问你老爹老娘,怎么养的女儿!” 张氏欲言又止,家里那么多活计:打水、喂鸡、烧火……都让她一个人做还说什么不用做饭,不就是不想让她碰粮食嘛。 张氏面色微变,前所未有地敏感起来,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当天晚上,张氏的预感就成真了。 晚上,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碗稀稀拉拉的菜汤。她想去拿个饼子的时候,被袁老娘一把打了回来:“吃吃吃,就知道吃!以后给你什么就吃什么,不许乱碰桌上的东西。” 张氏看着自己手里仅有的一碗连饭粒子都看不见的菜汤,强忍住泪水,默默地喝了起来。 袁家国“呼噜呼噜”地喝完一碗汤,又去盛了一碗,就着手里的半个饼子,很快又下了肚。他吃的痛快无比,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老婆的遭遇。 袁老娘见儿子都吃完了,儿媳却还在慢慢腾腾地扒拉着饭,登时又不满了。 她狠狠地拿筷子敲了敲张氏的碗:“下什么神呢你!赶紧吃,吃完赶紧去把柴劈了!” 张氏吓得忙把碗往桌子上一放,慌慌张张的就要去干活,却不防那碗不小心放在了桌子边沿,一个没站稳,就从桌子上滚下来,落在地上。 “啪!” 一室寂静。 张氏看着地上那个摔得支离破碎的碗,不由得抖了抖肩膀。 “张氏!”袁老娘简直是怒不可遏,气的差点仰过去。虽然那个碗到处是豁口,没一个好地儿,但那也是一只碗啊。这个败家娘们儿! 张氏的日子过得更加水深火热了。 深夜,小袁庄安静又黑暗。这个时候物资匮乏,连点灯都是一种奢侈。 张氏终于干完了婆婆给她派的活计,扶着腰摸黑回到屋里。 袁家国躺在炕上鼾声如雷,睡得死沉死沉的,就是屋顶塌了也不一定能把他震醒。 张氏虽然没指望过他能等她,但听到这如雷的鼾声,心里终究还是郁气难消。 这时,她发现炕边上立着一个人。 张氏悄悄地进了屋,凑近了去看。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在夜里还是能看到一些东西的。那是她的小女儿,袁芳。 袁芳看见母亲回来,急忙从炕上下来,掏出她晚饭的时候偷偷攒下来的、在怀里一直捂着的一块饼子:“妈,给。” 张氏的嘴唇抖动了一下,接过了这一块虽然被人珍惜地捂在怀里、但已经一点热气都没有的饼子。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扫过了炕上,那里,她的丈夫、儿子安然地睡着。 张氏又看了看眼前瘦弱的女儿,她比老三家的芃芃还大一点,那女娃的身量在同龄人中就已经算是矮小的了,她女儿的身量却远远不如袁芃芃。 原因很简单,袁芳吃得不如袁芃芃多。这倒不是说袁芳饭量小或者是挑食,这个时候的孩子有的吃就不错了,根本没那些臭毛病。她长得瘦小,是她没有袁芃芃得到的食物多。 袁芃芃再不济,他们家就这么一个孩子,陈立花又能干,吃饱还是勉勉强强能吃饱的。 但袁芳只是袁家老宅的一个女儿,养儿防老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女儿终究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家里的汉子都不能敞开了肚皮吃,让女娃娃吃饱,有什么用呢? 张氏只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普通农村妇女,她跟现在大多数的农村人一样,重男轻女。对女儿的好还不到对儿子的一半,不是不疼她,终究是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哪能不疼呢。 但是这个疼爱,太有限了。 被百般疼宠的儿子在炕上呼呼大睡,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他还有个妈在屋外边累死累活地干活;反而是一直不被她放在心上的女儿,偷偷地从自己本就不多的口粮里省出了一块饼子。 张氏迟疑了一下,把手放在了女儿头上,轻轻吐出了一个字:“……乖。” 袁芳本来是低着头的,被这轻柔的抚摸吓到了,惊讶地仰起了头,因为瘦弱而愈发显得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仰慕。 袁家老宅外面,袁芃芃拎着一个麻袋,看得津津有味。 她今天本来是想照旧来个袁家老宅一日游,顺便留个纪念的,却不防撞见了这一幕。 她能在袁家老宅这么来去自如,都要归功于晋江系统。 事情还得从几天前说起。 袁芃芃不经意间知道了晋粒想要的一个实体的身体,就开玩笑似的说一句:“说不定每日任务的奖励就是这个呢。” 天地可鉴,她当时真的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当预言家的资质! 第二天,袁芃芃照例花了几分钟完成了一个极其简单的每日任务,漫不经心地查收了奖励:恭喜宿主得到“晋粒的身体”使用权三天! 她还以为自个儿是在做梦呢,又打开了一遍,这次的确不一样了,多了几个字:恭喜宿主得到“晋粒的身体”使用权三天,是否使用? 第一个按钮:是。 第二个按钮:否。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袁芃芃也不太清楚,反正晋粒在乐疯了之后,不收任何经验地给她弄了诸多福利…… 她连续几天都运气爆棚,就算是普普通通的每日任务也都能开出随机任务的奖励。袁芃芃仔细地想了想,觉得这是系统的“利诱”,但她是一个有节操、有理想、有报负的人,才不卖给系统东西呢,哼! 等她具备了所有硬件条件之后,她就气势汹汹地来袁家老宅搞事了:晋粒免费给她开了“火眼金睛”,不管是夜里、雪地里,还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她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东西,这东西有效范围还挺远,是五十米。 别看五十米几秒就跑到了,这可是方圆五十米啊! 晋粒有偿(每一个小时一个金币,基本上也算是白送了)提供给她“猫咪的声音”的超级buff。 开着这个,她做什么都像是猫咪的声音,猫作为自然界有肉垫的动物,实际上可以没有任何声音。袁芃芃开着这个,干什么事儿都是悄无声音的。 袁芃芃开着“火眼金睛”和“全面视角”,又加着“猫咪的声音”的buff,成功在袁家老宅的各个犄角旮旯留下了属于她的传说…… 但是今天她因为沉迷于书本(为了好好了解了解仓库里的那些宝贝),来的有点晚,本来都想直接睡了的,却没想到,她现在居然已经养成了来老宅搞事的习惯,不搞事干脆就睡不着觉! 袁芃芃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果真,做熊孩子是会上瘾的! 她现在听力绝佳,前几天还因为五感太敏锐了,导致怎么也睡不着觉。 大冬天的晚上,大家没啥事儿干,然后家家户户就老是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上辈子和这辈子一直沉迷于单身的袁芃芃:……我太纯洁了我不懂! 但这两天的情况好转了不少,她已经可以自主控制听力了。想听一些东西的时候,就让听力达到最敏锐;不想听的时候,就下意识地忽略那些声音。 这套方法还是晋粒无偿贡献出来的,自从晋粒有了实体,它就变得无比好说话起来。 两眼放光的晋粒:宿主幸运阀值max!跟着宿主有肉吃! 二房深夜里发生的那些破事儿,她听得清清楚楚,但内心却没什么波动。说实话,她还真没觉得二房可怜,袁家老宅的这些人啊,都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以前袁飞夫妇没死的时候,二房虽然不主动招惹,但跟在大房屁股后面,也没少做一些落井下石的事儿。就拿之前袁芃芃家失窃的事情来说吧,大房拿了东西不假,但是二房也没少出力啊! 她也潜伏在老宅这么多天了,很多事情也都模模糊糊知道一点。二房其实一直在为当初大房拿的东西多而愤愤不平,张氏没少在私底下嘟囔,袁家国虽然不说话,但那态度也是模棱两可的。 难道这真的是二房受欺负了吗? 这是典型的分赃不均好不好! 张氏这时候可怜兮兮的,可当初陈立花受袁老娘刁难的时候,她可没少落井下石。要不然她怎么能这么心虚,打个雷,都能以为是袁飞夫妇变鬼回来找她报仇来了 真要是无辜,什么也没做,还怕人家变鬼来报复 只不过应了一句老话罢了: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二房屋里又传来稀稀簌簌脱衣服的声音,和一阵轻声低喃。袁芃芃又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没动静了,才偷偷地摸到袁家老宅的大门前。 袁芃芃今天是来放大招的,之前那几次其实都是小打小闹,顶多算个恶作剧。今天她要干的事,才是搞破坏呢。 她麻利地把手上提的麻袋放到地上,里面的货物不甘心地扑腾了两下。袁芃芃毫不客气地往袋子上“啪”“啪”拍了两下,里面的东西顿时就老实了。 袁芃芃慢斯条理地把麻袋口松开,露出一只贼眉鼠眼的脑袋来。 滴溜溜黑扣子似的眼睛,两只短短的耳朵,嘴里的两颗尖牙被一块破布扣住了,现在看不见,长长的身子和它的那四条小短腿极不成比例,看起来有点滑稽。 这是一只黄鼠狼。 冬天,特别是这种隆冬时节,不止农民家没余粮,地主家没余粮,黄鼠狼家也没余粮啊! 黄鼠狼不是冬眠的动物,这一只也许是饿坏了,昨天晚上才胆大包天地下山来往村里找吃的。 其实它只是路过袁芃芃家,因为她家没鸡,但是,袁芃芃耳朵好啊! 这小东西或许是没什么经验,在村子里窜行的时候发出的声音特别多,耳朵贼尖的袁芃芃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她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门。之前袁芃芃碰上的那只兔子笨,这只被民间奉为“黄大仙”的黄鼠狼就很聪明了。 它一瞬间直起后腿,不动了。 农村的晚上其实真的是挺黑的,家家户户没什么灯不说,连蜡烛也不怎么点,更何况这个点大部分人都睡了,连那些勤奋耕耘的人也不例外。 这要是个普通人,打眼这么一扫,没什么东西,那就回去了。但袁芃芃是普通人吗? 那必须不是啊! 她一眼就看见了这么个小东西,那皮毛还挺好,油光发亮的。袁芃芃屏住呼吸,一点点地靠近了它。 这小东西还挺沉得住气,一点不慌,任她靠近,就是不动。也挺聪明,这个时候如果动了,那就是把自己的位置暴露给对方了。 一步,两步,三步……抓住了!哈哈!她决定收回之前的话,这么个东西一点都不聪明,傻到家了。 被抓住的小黄鼠狼:我是谁,我在哪儿?说好的人类夜里看不清东西呢? 但动物的本能不是吃素的,黄鼠狼下意识地就往袁芃芃抓住它的手上下嘴。袁芃芃还沉浸在抓住一只小动物的得意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咬了个正着。 嘶——疼! 手上传来的痛感迫使她松开了手,视力也已经不是寻常人的她一眼就看见自己手上的血,再抬头一看,那小东西早就窜出去老远了。 袁芃芃顿时火从心起,什么也没想,拔腿就追了出去。 最后,袁芃芃拎着累瘫了的黄鼠狼,戴着口罩,一边大喘气,一边恶狠狠地说:“你跑啊,嗯再跑啊!” 黄鼠狼的嘴被她堵了个严严实实,四只腿也身不由己地被紧紧绑着,还打了个死结,一点逃跑的余地也没给它留。 这只黄鼠狼还算识趣,在她手里老老实实的,一点动静也没有,装死。 袁芃芃回去之后,狠狠心在商城买了个铁笼子,把它关了进去。 她这两天又去闯关地图闯关了,新进了几关,又弄了一些奖励,其中就有一个医药箱,她得去里面找找药,万一破伤风了就不好了。 她终究是没能找到能预防破伤风的药,只好臭着脸、咬着牙花了一大笔金币,从商城又买了一支专门的疫苗。 一开始她不知道这是黄鼠狼,毕竟是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根本没见过黄鼠狼。但这小东西放出生化武器来的那一刹那,她就知道了:屁这么臭,绝对是黄鼠狼啊! 她折腾了大半个晚上,累得气喘吁吁不说,手还被咬了,又疼又难看,还搭了不少金币进去,想想就气。 明天,明天一定把这玩意儿卖了吃肉! 袁芃芃不经意间又看见了笼子里关着的黄鼠狼,更气了:就这么个玩意儿,浑身也没二两肉,卖不出什么价钱啊! 但熊孩子始终是个熊孩子,袁芃芃转眼就想起了一个能压榨出这小东西最后价值的办法:袁家老宅,好像是养鸡了吧?这熊玩意儿的屁,也是真臭,对吧? 于是,被饿了一天、还被关在笼子里一天的黄鼠狼就被迫跟着她来到了袁家老宅。 袁芃芃挟着半死不活的黄鼠狼,轻轻松松的就翻过了袁家的大门。唉,这种牛逼的感觉,太爽了! 她精准无比地往袁家鸡窝走过去,把四肢解绑、嘴巴也没了钳制、饿得昏了头的黄鼠狼往鸡窝里一放,大功告成! 那黄鼠狼本身就是饿的不行了,在山上找不到东西吃了,才会下山往村子里来打野食。后来又被袁芃芃生生饿了一天,早就饿的眼冒金星了,此刻见到眼前活生生的鸡,连逃跑都忘了,如饿虎扑食、一下子就扑了上去。 袁芃芃慢慢悠悠地翻过了袁家大门,不紧不慢地往家里走,嘴里还心情颇好地哼着歌:咱们老百姓啊,今儿个真高兴啊! 说实话,要不是袁芃芃本人对鸡有一种迷之排斥,不愿意靠近那些活鸡,她早就把袁家老宅的那些鸡偷来炖着吃了,还能便宜了昨天晚上狠狠咬了她一口的黄鼠狼 现在正好,袁家人偷她被褥、偷她桌子,甚至连锅都偷,来而不往非礼也,她往他们家放黄鼠狼,很公平。 袁老娘是快六十的人了,乡下老婆子多操劳,她也是步入老年的人了,难免觉浅。 这天晚上,本来她就被老二家媳妇给气着了,很晚才睡着。刚睡着不久,她就迷迷糊糊听到院子里有动静。 “喔~喔——” 好像是鸡叫声 叫声戛然而止,反而让袁老娘警惕了起来,匆匆忙忙披了一件就往外跑。 他们家可没养狗,有什么动静也不一定能及时知道,鸡可不能出事。 自从三儿子走后,他们家的日子过得就不如从前了,以前靠着三儿子往家里交的补贴,还能过得下去。 现如今,过得是越发顾头不顾尾了,养鸡是为了下蛋和卖钱,养狗只是为了看家护院,还得给它喂粮食,不划算。 袁老娘心中一瞬间划过许多念头,脚下步伐却一点也不慢。 可那畜生多机灵啊,黄鼠狼早在鸡叫的时候就干脆利落地咬断了它的脖子,叼着鸡灵巧地从鸡窝里窜了出来。 等袁老娘来到院子里,一切都晚了,她只来得及看见一抹黄色的背影,和一个门户大开、只剩了一只死鸡的鸡窝。 那畜生临走前还放了一个屁,把袁老娘熏得差点仰过去。 “我、我的鸡啊……”袁老娘颤颤巍巍地抬了抬手,从牙缝里吐出来的,却只有这么几个字。 袁家其他人也听到了动静,陆陆续续地出来查看情况,见到鸡窝里的几撮黄毛和一只死鸡,闻到空气中经久不散的臭味,一下子接受不了,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弹。 袁老娘看见自家的儿子儿媳妇都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更是气急了,两眼一翻,两腿一蹬,顿时就背过气去了。 第二天早上,袁芃芃特意起了个大早。专门出去溜达溜达听听情况。 农村的娱乐项目少,冬天的活儿又少,没什么事干的农村人聚在一起只有唠嗑这一个选项。 但有的时候没什么新鲜事发生,唠嗑也只能唠一些大家都知道、早就过去了的陈年旧事,着实没意思的很。 最近可大不一样了,老袁家的事儿跟唱大戏似的,一出接着一出,她们都要看不过来啦。 有的不太沉稳的老太太,拿着鞋底还没走到唠嗑的“根据地”呢,就在路上遇到了小伙伴,实在忍不住,只好悄咪咪地戳了戳小伙伴:“哎,哎,你听说昨儿晚上的事儿了吗?” 被戳的那个本来是能忍住到地方再唠的,被这么一逗引,结果也忍不住了,压低了声音说:“能不知道吗?昨天晚上那么大的动静!” 话匣子一打开那就彻底收不住了,原本好好走在路上的人也被吸引过来,忍不住加入了这场临时的唠嗑大会。 “我看呀,就是缺德事做多了,亏心!不然黄大仙下山,咋偏逮住他们家的鸡咬呢?” 袁芃芃:我专门把下山的黄大仙放到他们家鸡窝,不咬他们家鸡咬哪一家的鸡啊! “这话说的在理,黄大仙平时可不是乱霍霍鸡的,咬死一只带走就够了,怎么会无缘无故把另一只咬死” 袁芃芃:呃……大概、可能,是饿得神志不清了 “说不定黄大仙是在哪里撞见了小飞跟他媳妇,专门来咬他们家鸡的。” 袁芃芃:别介,大娘!我修理那只黄鼠狼修理得可不轻!万一真是人家父母派来的,我该咋整! 这种猜测太过不可思议,而且话题太敏感,没什么人接话。 但从她们面上深以为然的表情来看,竟都是认为这个猜测是靠谱的。 袁芃芃:其实这都是我的阴谋,是阴谋! 这么个敏感的话题不太适合继续下去,就有那聪明人转移话题了。 “听说袁家那老婆子可是病得不轻,现在都下不来床了,而且啊,他们家就那老婆子有事儿。”这黄大仙专门吓那老婆子,说不定真是袁飞他媳妇派来的 袁芃芃:哎呦喂!那黄鼠狼的屁这么厉害呐 在场的该明白的都明白了,都忍不住在心里琢磨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啊。 “最奇怪的是黄大仙一来,那老二家的病居然好了。”为了支撑她们刚刚得出的观点,有人还从侧面找了一下证据。众所周知,袁家二房对三房相较于袁家其他人,其实还算过得去了。 袁芃芃:我!我知道真相!那人的病是装的! 于是大家都给这事儿盖棺定论了:就是袁家老三那两口子搞出来的事儿,没那么多话! 虽然站的很远但是听得很清楚的袁芃芃:这么草率的吗emmm~你们开心就好。 外面热热闹闹地说着袁家老宅的八卦,此时的袁家老宅确实一片愁云惨淡。 之前主事的都是袁老娘,她不仅掌握着袁家老宅的粮食分配权,还掌握着老宅大部分的钱财。 此时她一病倒,一言堂的弊端就显现出来了:这么大个家,竟然没人出来主事了。 其实袁家老大是很乐意揽过这个差事的,他也是名正言顺的当家人,是这个家的长子。 奈何,弟媳妇张氏的一句话就把跃跃欲试的他逼回去了:“咱妈……得送医院吧?” 袁家国也拿眼瞅着他大哥。 袁家党默默地又往后退了一步:别看我,我没钱! 袁家国见他这个样子,有点生气:都是兄弟,谁不知道谁啊!咱们老娘最疼的是你,好东西不都是可着劲的给你吗?现在老娘病了,要送医院,正是用你的时候,你倒是成了缩头乌龟了,咱娘白疼你了! 千百种心思在心头转了转,袁家国最后瓮声瓮气地说出来的,只有这么一个字:“送!” 袁家国自家人知自家事,娘虽然疼他,但这钱却都是自己收着的,他手里的钱也不多啊。 当然,他这些钱送娘去医院还是够的,但这后续的治疗,可就不一定了。谁知道娘这病是咋回事儿呢?要用多少钱还不一定呢。 再说了,这钱他现在出了,娘以后能不能补给他,还是两说呢。这娘呢,是大家的娘,怎么能让他一家出钱呢? 送医院可以啊,但拿钱得一家一半。 袁家党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二弟,他这个一向是沉默寡言、闷不吭声的弟弟跳了起来:“袁家党!你还有没有良心咱娘都这样了,你还不舍得你那点钱?” 袁家党也不乐意了:“什么叫那点钱?要是就一点钱,你怎么不出娘是咱两个人的娘,一人一半不是应该的吗?” 真是看错这个弟弟了,还以为他跟老三不一样,是个好的、听话的,结果一说起钱来,都敢跟他这个大哥发脾气了。 还说我没有良心你有良心,那你咋连一半的钱都不肯出呢 袁家国本来嘴就笨,说不过他大哥,急得直跳脚。他本来心里想的是:你手里有那么多钱,咱娘也一直贴补你,你出医药费,也是应该的。 可他说出口的,却是这么几句话:“我就不出!这钱都该你出,你应该的!” 袁家党自然不愿意,弟兄两个好一顿扯皮。不止他们两个扯皮,大房和二房的两个女人也不甘示弱,互相揭起短来一点也不手软。 这时,躺在炕上的袁老娘幽幽转醒,只是身体还是不太好使唤。 她费力地动了动嘴唇:“水、水……” 她的几个儿子儿媳撕得正不可开交呢,根本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袁老娘的身体不能动弹,口渴得要命却没有水喝,儿子儿媳又因为要不要送她去医院的问题而争吵起来…… 这些事情加起来,终于成功地让袁老娘又气晕了过去。 但没人知道她曾经醒来过。 最终,兄弟两个终于达成了共识,决定老大出五分之三,老二出五分之二,把袁老娘送到医院去,两个媳妇轮流在那里伺候。 袁家人去大队长家借了队里的驴车,袁家国把炕上昏迷不醒的袁老娘抗到驴车上,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医院出发了。 这个年代,小伤小病的,没人往医院里跑。要是这人病的都要送医院了,那肯定就奄奄一息、危及生命了。 袁家这么大的场面,全小袁庄都知道袁老娘病的不行了,对于他们自己脑补出来的结论,也就更加深信不疑了。 袁芃芃中午去陈家出发的时候,一向精打细算的陈老娘破天荒地给大家弄了蛋花汤,这一锅汤,足足有两个鸡蛋呢。 陈家三表哥陈明礼是个跳脱性子,加之年纪又小,嘴上是最没把门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不,大家都看到桌子上这堪称奢侈的饭了,却只有他一个人问了出来:“奶,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这饭咋整得这么好啊” 他妈郝氏呵斥道:“吃你的!小孩子家家,管那么多干什么?” “哎呀,你说他做什么?问问就问问呗,”陈老娘的心情却是极好,拦着儿媳妇不让她骂孩子,又笑眯眯地转向了陈明礼,“三儿啊,今天可是个好日子。” 陈明礼有奶奶撑腰,也不怕他妈,好奇地追问:“奶,啥好日子” 陈老娘神秘地一笑,压低了声音说:“袁家那个老太婆,去医院了。” 二儿媳钱氏是个泼辣性子,她对之前袁老娘无缘无故攀扯她男人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听到这话,顿时就来兴致了:“咋他们家又有人遭报应了” 陈老爹是老红军了,听不得这些迷信的话,刚要禁止这个话题,便听到老妻喜气洋洋地接过了话茬。 “不是别人,是那老货,那老太婆把自己作到医院去了。” 陈老爹眼睁睁地看着俩儿子也加入了这个话题。 “哎呦,这感情好!” “我就说嘛,这种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哈哈!” 陈老爹:算、算了,他们说的也是实话。 今天刚刚领会过人民群众力量的袁芃芃:开心就好,开心最重要,呵呵。 26.下乡 袁家人都去医院了, 袁家老宅就空无一人了, 袁芃芃再去那里捣蛋,那自然也就没意义了。之前她每天“袁家老宅一游”,捉弄袁家人已经成习惯了,现在突然失去了目标、闲下来了,有点……空虚。 晋江系统的闯关地图也遇到了难题,一点儿进度也刷不动, 小聪明也排不上用场。 袁芃芃为了不浪费体力,只好不停地刷已经闯过了的关。其中, 袁芃芃刷的最多的,就是固定奖励是一瓶雪花膏的第七关。 晋粒在有的时候还是很有用的。至少在这种“内部消息”上, 它一直说的很准。 晋江系统自从她得到许多文物之后, 对她就特别地好, 先不说她每日任务就能刷出“晋粒的身体”这种奖励的事。就是这种闯关的固定奖励,系统也很贴心地把雪花膏的包装换成了这个年代的模样。 袁芃芃靠着这些小东西, 不仅使自己的大团结又增加了几张,让姥娘和陈家的两位妗子的手少了干裂,还成功打入了小袁庄女孩子的小团体。 天气越来越冷,即使袁芃芃有超级外挂, 林子里也再难寻到野味了, 连续两次空手而归之后,她也就不再上山了。 袁芃芃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就是窝在家里面, 研究她从废品回收站淘来的宝贝。 由于不懂的太多, 她索性就从头补起,天天拿着同样是从废品回收捡来的书狂啃。 就算不用高考,也还是要背书,伤心! 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几天,袁芃芃家里迎来了几位特殊的客人。 刘靖宇这几天一直过得恍恍惚惚的,各种事情接连发生,让他应接不暇:先是他爸因为殴打国家公务人员被罢职;然后是他妈听说了这事之后,又伤心又绝望,最终还是撒手人寰;最后,他爸就被打成了“坏分子”,被下放到农村了。 徐叔叔尽力奔走、四处活动,最终只为他爸争取到了下放的地点。就在本地,小袁庄。 徐向军最近可谓是忙上忙下,为刘峰的事情愁白了头。他媳妇并不支持他这么不遗余力地帮刘家,就算是刘峰对他有大恩也不行。 徐向军脑海里又想起妻子的话来:“我不管!就是人家说我忘恩负义,我也不能让你去管这事!” 谁的媳妇谁知道,徐向军也没怪她,这事放在大多数人身上,可能都不会管。毕竟,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公安算什么?法律算什么?红卫兵才是王法! 老领导说了,以阶级斗争为纲,可不是嘛!那些资本家、坏分子想破坏共产主义,想破坏大家的好日子,那咱们就得跟他们斗哇。 但是、但是刘大哥是好同志啊!嫂子是有点小资思想不假,可跟刘大哥没关系啊!红卫兵来抄刘大哥的家,一点道理都没有嘛。 “老徐,我知道。你以前是军人,重兄弟之间的感情,你看看以前,你帮你战友的遗孤,我说什么了吗?刘家这事咱真不能掺和,不是我不敢,是真不能啊!你想想,你要是因为这事,出了什么意外,我和强子怎么办?感情刘峰是你兄弟,我不是你媳妇,强子不是你儿子!” 徐向军又想起自己媳妇那语重心长的一番话来,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自己还是没听媳妇的话,回了家,估计还有得闹呢。 刘峰注意到了他的反常,实在是不愿意再给自己的友人添麻烦了:“老徐,你回去吧。你已经帮了我够多的了,剩下的这点路,我跟靖宇能自己走,放心吧。” 徐向军回了神,装作一副开朗的样子:“没事儿,这都快到地方了,也不差这一点路。我把你们爷俩送到地方,再交代交代,才能放心啊。” 刘峰看着这一段时间跟着他忙上忙下、累死累活打点的徐向军,眼眶有些发红,心里明白,有些人,谢谢不必说出口。 “好兄弟!” 徐向军也不由得情不自禁地搭上了他的肩膀:“刘哥,说这些就见外了。” 刘靖宇跟在一边,默默无言。 一行三人来到指定的地方,小袁庄的大队长早就在地方等着了。 听说上面又拨了一个需要劳改的坏分子,小袁庄的大队长心里其实是不怎么愿意的,但听说陈屯什么的都是去了两个知青,也就不觉得有什么难以接受的了。 知青和坏分子,虽然干农活都是相当地不行,但还是有不小的区别的。 知青嘛,是主动投身于农村建设,是进步青年,干活干得不好,是情有可原的。所以就算他们拖累了大伙,也不太好说什么,只能给他们换一个更加简单的活计。 而且有的知青事儿特别多,又是嫌房子不行,又是嫌伙食不好,跟村子里的人没少闹矛盾。 坏分子,那就不需要有什么顾及了,什么脏的、苦的、累的活儿,扔给他们就对了,反正他们都是无产阶级的敌人。老领导说了,对待敌人,那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绝对不能留情。 当初抗日战争,就是靠着这样的精神,我们才能坚持不懈地和小日本作斗争、和地主老财作斗争,取得了最后的胜利的。 他远远地看见三个人走过来,两大一小,两个男人带着个半大小子。袁大队长使劲地眯了眯眼睛:不对啊,什么说是两个人啊。 近了才看见人脸,袁大队长吓了一跳:这、这不是小飞的那个战友嘛,公安局的那个很厉害的男的!怎么给弄成坏分子了 徐向军对袁大队长也还有点印象,他带着刘家父子来到他面前,露出了一个很客气的笑容:“老同志,咱又见面了。” 这话说的很是有水平,袁大队长能当上大队长,自然也不是个蠢笨的。他听明白了:这人的政治问题还比较轻,只是脾气不好,让人给坑了。多费心,那就是多照顾着,别给派太累的活儿。 他又把目光投向了刘靖宇:“那这位是——” 徐向军忙解释道:“这是我大侄子,是跟着他爹一起来为农村建设添砖加瓦的。” 袁大队长:那这个更没什么问题了,派的活儿得再轻! 想的这里,袁大队长脸上的笑有点僵硬了:这么麻烦,还不如来两个知青呢! 徐向军是个有着七窍玲珑心的人物,这样的笑他见多了,心思一转,哈哈大笑起来:“我也有段时间没见芃芃了,这次沾了大哥的光,我刚好来给芃芃送点东西。上次在医院,也没能跟你好好唠唠嗑,我那侄女平时也没少收你的照顾,我可得好好谢谢你。你等着,等我把事办完了,你可得跟我好好唠唠!” 几个人上了驴车,一路上,徐向军和袁大队长有说有笑的,气氛很是融洽。 徐向军跟着,袁大队长也不好意思把原来给刘家父子准备的地方再拿出来了。那种牛棚,实在不是人住的地方。 可是这几年知青下乡,已经把村子里空闲的屋子给占的七七八八了,这猛的一想,还真想不出来哪里还空着。 徐向军这次来,是扛着两个麻袋来的,饶是他身体素质倍儿棒,扛到这里也有些吃不消了。他见袁大队长一时半会儿决定不了,就先把麻袋放了下来,歇一会儿。 袁大队长目光扫过这两个麻袋,随口惊叹了一句:“这都是给芃芃带的你这个叔叔当的,可真是没话说了。” 徐向军笑了笑:“哪里哪里,是芃芃这孩子可人疼。” 等等!袁芃芃家是不是还空着好几间房子呢 徐向军一开始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惊讶:“芃芃是一个人住着的吗她没去她姥爷家住着” 他一开始帮着芃芃要那个房子的居住权,是怕她姥爷家也像她奶奶家一样不靠谱,怕她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但自从上次芃芃来给他送东西,他见芃芃还带着她两个表哥,就知道芃芃跟姥爷家关系是很好的,还以为她早就住在姥爷家了呢。 袁大队长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很是高兴得意,兴致勃勃地给他解释:“这丫头倔呀,说是要守着她们家,帮她爸妈守着。这丫头被欺负得那么惨,还是一个人过,怪可怜的。我上次见她,穿得那叫一个单薄呦—— “我早就想帮帮她,可是她一个女孩子,就是多给她记工分,也怕村里有没良心的瞎嚼舌根。” 他顿了顿,继续说:“要是让这两位同志住在芃芃的房子里,她这就是为队里解决了一个麻烦,还管着给他们做饭,这又是一个可以记工分的活。虽然芃芃现在是城里户口了,但她也能额外再得到村里的补贴。” 徐向军琢磨了一下,觉得放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自己一个人生活也实在不放心,这个办法确实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也得先问问芃芃的意思。” 芃芃是烈士遗孤,这么个身份,跟刘大哥他们住在一起,也没人敢往芃芃身上泼脏水。 袁芃芃窝在被子里,捧着本徐邦达先生的《古书画提要目录》正在艰难地啃着,手边放了杯热奶茶和一捧爆米花。实在啃不下去了,就抓一把爆米花吃,再喝一口奶茶。 她还提前去陈家把饭拿着了,料准了这么冷的天,不会有人想出门的。她本来是对自己的猜测信心十足的,却不想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她匆匆忙忙把书往仓库里一扔,才跳下炕去开门:“来啦来啦!” 27.第27章 袁芃芃的小屋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氛围。 “什么什么?”袁芃芃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错, 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父子俩, “让这两位住到我家来,跟我一起住” 袁芃芃拿一种“你认真的”的眼神觑着袁大队长。 袁大队长一直保持着一个亢奋的状态,他之前对徐向军就有一个固定的印象,觉得这是很有本事的大人物。如今他能在大人物面前,把这事儿办的漂漂亮亮的,显得他也很有本事。 “芃芃, 这房子呢,就当是队里租的你的, 分粮食的时候,你分一个壮劳力挣的一半工分能分到的粮食。”袁大队长耐心地说。 袁芃芃本来是不愿意的, 她有晋江系统在身, 有那么多东西不能暴露于人前, 怎么可能让其他人跟她同住一个屋檐下呢? 长年累月,她就是再小心翼翼, 也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啊。 袁芃芃下定了决心,开口就要拒绝,却不小心看到了一双眼睛。 她记得这个少年,上次在徐家见他, 还是一副神采飞扬、充满活力的样子。这次一见, 却是死水微澜,仿佛精气神一下子就被抽走了。 虽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事, 但总是觉得……很可怜呐。 “抱歉, 叔, 我不太想让人家住到我家里来。” 就算很可怜,也不能让你们跟我同住一个屋檐下,真是抱歉。 袁芃芃把四个人送出门外,徐向军冲着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外面冷,你快回去吧,别送了。” 袁芃芃虽然拒绝地斩钉截铁,但实际上心里是很有几分抱歉的:“叔,我……” “叔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徐向军温和地看着她说,“你是个好孩子,可以自己当自己的家,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叔很高兴。” 刘靖宇紧咬住下唇,他知道他不该这么想。但是,这个小女孩上次可以随随便便就送给徐家那么好的皮子。这次他们只是借住而已,她还有粮食可以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她为什么不愿意呢? 连粮食都不要,果真还是在意他爸爸的身份吧 刘靖宇不断地告诉自己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这是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但是自己被当做祸害给避掉了,还是忍不住想埋怨啊。 刘靖宇想的太过入神,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子,一脚踩上去,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刘峰眼疾手快,一下子扶住了儿子。他皱了皱眉头,有些严厉地说:“怎么回事?走路不看路” 刘靖宇愕然抬头,却在不经意之间,看到了父亲头上的白发。似乎,他心目中无比高大的父亲,在妈妈去世的那一天就走了。 现在留下的,是一个头发花白、不再强壮的父亲。 刘靖宇差点哭出声来,强忍住眼泪,带着一点哽咽说:“对不起。” 爸,对不起,我只有你了。 徐向军来到这对父子身边,安慰地拍了拍刘靖宇的肩:“没事儿,以后注意点就行了。” 他又转向刘峰:“刘哥,别对孩子太苛刻了,他这几天也累了。” 刘峰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瘦弱了不少的孩子,长叹了一声:“说来说去,还是我没本事,护不住你们。” 他没再给旁人说话的机会,随意地指了指前方:“走吧走吧,别再耽搁了。” 因为袁芃芃拒绝了收留刘家父子,袁大队长就还是把他们领去了原本打算安置他们的地方。 这是一个破破烂烂、摇摇欲坠的房子,窗户窄小,屋顶也破了数不清的洞,上面铺的茅草少的可怜,外面的墙皮大片大片地掉下来,露出里面参差不齐的砖头来。 这种砖头,不是正正经经从窑子里买的,而是窑子里烧坏了的废砖、碎砖,实用性根本没办法和完整的好砖相比。 徐向军有些替他的刘大哥委屈:这种房子,如何能和他们住的楼房相比 刘峰看到这房子后,却是松了一口气:不是茅草屋、牛棚什么的,就够好了。看来小袁庄的大队长真的也不是什么苛待人的脾气,这种情况,还不算太糟。 屋子里还住着两个之前就被下放到农村接受劳动改造的“坏分子”,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了,也无力去修缮房屋。 这两位老人,一个叫王智,以前是京城大学的副教授;一个叫廖海生,以前是北方机械厂的车间主任。 他们见到这么多人来,艰难地从屋子里翻出三个破破烂烂、全是缺口的碗来,倒上了一丝热乎气儿都没有的水。 王老先生看着这堪称寒碜的招待,有点羞惭,不好意思地说:“家里实在没来过这么多人,没有那么多准备,实在不好意思。” 刘靖宇好好地把这个屋子打量了一下:唔,有个炕,那还行;炕上是两个被窝,用的被褥都是补了又补的,灰扑扑的,又薄又旧;屋子里除了一张桌子,没什么陈设,连两位老爷爷的衣服都是放在炕上的。 再看地面,黄土朝天,人走动的时候,总是会带起来一阵尘土,傍的裤脚上都是。 他再抬头是,徐向军已经和两位老先生寒暄上了:“您这是哪里的话这年头,谁家都不好过,咱们都知道的。” 袁大队长最后到底是把刘家父子安排到了这么个地方,觉着对徐向军有些过意不去。人家是大领导,拜托了他这么一件小事,他还没帮上忙,这就有点不应该了。 这么想着,他开口道:“这堂屋已经住了两位了,再住人就有点挤了。你们就住西屋吧,西屋也有炕,我今天就找人把西屋腾出来。” 他本来是想让新来的也住堂屋的。 徐向军是个有分寸的,忙道:“我们已经够麻烦您的了,不能再给队里添麻烦了,我们自己弄就行,拾捯拾捯,一个下午就能收拾完了。” 袁大队长思索了一下,爽快答应:“那也行,你缺什么家伙什儿,去找我要就行。” 徐向军把他送到门口,笑吟吟地答应:“那是一定的!” 袁芃芃送走了客人,有些心神难安: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晋粒把那三天的时间用完了、浪够了,怏怏地趴在系统里躺尸。它发现了宿主的想法,哼了一声:“才不是呢!这叫聪明!” 袁芃芃怅然地趴在了桌子上,喃喃地说:“我倒是没有后悔,但就是心里不太踏实。我之前还在徐家见过那个男孩一次呢,他看着可比现在精神多了。” 她换了个胳膊枕:“他还那么小,也不知道是被那个不要脸的举报了,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简直黑心透了!” 晋粒一脸黑线地看着宿主:“你现在才十岁,十岁好不好!你这么一脸装作老成的样子,配上你勉勉强强一米二几的身高,让人很出戏啊!” 袁芃芃反射性地就想弹它,手指接触到空气才想起来,这货已经把实体时间用完了。 她在脑子里狠狠地白了它一眼:“你看我下次还给不给你用实体化的道具!我下次要是再开出来,就藏起来,死都不给你用。” 晋粒的表情瞬间就变得讨好起来:“别啊,宿主,宿主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宿主!” 袁芃芃不想看它那蠢样,若有所思地说:“说起来,这几次开出的奖励虽然也不错,但远远没有前几天好了。” 晋粒撇撇嘴,说:“我们系统又不傻,你要是卖个一件两件,它还舍得给你点儿好东西。你这么油盐不进,一件也不肯卖,系统疯了才会再给你好东西。其实你这已经够好了,基本上,你所有的奖励,都比一般人的丰厚。” 袁芃芃骄傲地一甩头:“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一般人吗” 晋粒已经对宿主的这种熊样子习以为常了,翻了个白眼,就接着去躺尸了。 袁芃芃从仓库拿出《古书画提要目录》来,接着啃这本晦涩难懂的书。 …… 袁芃芃猛的把书一合:“不行,我得去看看那俩父子到底去哪里住了!” 晋粒被她吓了一大跳,捂着自己的小心脏充满埋怨地看了她一眼。 袁芃芃在里面套好棉袄和羽绒马甲,外面依旧是一件破破烂烂、肥肥大大的衣服,又找出陈立花的一顶兔皮帽戴上,全副武装地出了门。 “哎,芃芃!”最近刚刚结识的小伙伴袁青高兴地跟她打招呼。 袁芃芃其实早就看到她了,但袁青这个小姑娘……太过热情,太过不把自己当外人,袁芃芃对她,是能避就避的。不然她这暴脾气,发作起来分分钟就把人家小姑娘骂哭了。 奈何人家已经跟她打招呼,而且兴冲冲地冲着她跑过来了,袁芃芃也只能停下脚步,冲着她扯出了一个笑容:“哦,是青青呀!” 呵,女人! 虚伪! 袁芃芃一边在心里狠狠地唾弃着自己,一边微笑着听她闲扯。 袁青热情地抱住她一只胳膊,高兴地说:“我老远就认出来是你啦!你这帽子可真好看!” 袁青充满渴望和向往地看着袁芃芃戴在头上的兔皮帽,还想伸出手摸一摸。 袁芃芃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胳膊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又巧妙地躲开了她伸向帽子的手,敷衍地说:“哦哦,是吗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并不!这顶帽子除了暖和和低调之外,没有任何优点!但为了暖和和低调,我喜欢它! 28.第28章 袁青好像没有感受到袁芃芃的冷淡, 依然兴致勃勃地盯着她头顶的那个帽子看, 用一种奇怪的好奇的语气问:“这是谁给你买的啊?我听说今天你有个叔叔专门去看你了,你那个叔叔还是城里人呢。是他给你买的吗?” 袁芃芃颇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叔叔来看我” 袁青羞涩地笑了笑:“是笑笑姐跟我说的,她还说,你叔叔给你带了好多好东西呢。” “哦。”袁芃芃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袁笑笑是她们这些小女孩中最受人瞩目的一个,她是大队长的小女儿, 很受家里宠爱,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可以上到初中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嘛, 因为从小就受宠,而且家里条件不错, 在同龄人中就比较爱当大姐大。有点小虚荣心, 有点小攀比心, 至于八不八卦,袁芃芃跟这些小女孩相处的时间还短, 觉不出来到底怎么样。 袁青见她“哦”,以为是默认了,就带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我……我不是有意听的,对不起啊, 我没想到她会跟我说这个……” “啊, 这个没关系的。”袁芃芃见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急忙摆手说道。 “芃芃, 你真好。”袁青感激地看着她说道。 袁芃芃:突然被发好人卡怎么办?在线等, 急。 袁青自觉经过了这一番闲聊之后, 两个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试探着提出了一个问题:“芃芃,你那个帽子,能不能借我戴一戴啊?我就戴一会儿、试一试,试完了马上就还给你。” “呃……”袁芃芃下意识地迟疑了一下,“那……可能不行。” 袁青都伸出手来准备接过帽子了,道谢的话也已经到了嗓子眼了,万万没想到袁芃芃接下来是这么一句话。 她脸上的笑直接就僵掉了:“谢……啊” 袁芃芃一脸抱歉地看着她说:“这是我妈妈的遗物,我戴着它,就好像妈妈还陪在我身边一样。妈妈会问我冷不冷、饿不饿嘱咐我出门一定要戴帽子,别冻坏了……” 说到深情处,袁芃芃还一副故作坚强的样子,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袁芃芃你这个心机女,小心人家妈妈真的来找你! 罪过罪过,回去就再烧点纸! 袁青有些尴尬,却不怎么在意:“啊,这样啊。没事的,我戴一下就给你了。” 袁芃芃:顶住,顶住! 她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赋诗一首:“啊,冬天!你真冷!” “太冷了我先走了拜拜。”袁芃芃气都不带喘,把这些话一口气说了出来,也不管袁青是什么反应,就马上溜之大吉了。 袁青一脸愕然:“芃芃——哎!” 身后传来一句低声的咒骂,袁芃芃边跑边掏了掏耳朵:哎,有时候耳朵太灵了也不好,人家在背后说你啥坏话,你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袁芃芃跑了一阵,快到地方了才发现:嗳不对啊,这是回家的路啊! 她停了下来,有些懊恼:她往家跑都成习惯了,加上当时她急于摆脱袁青,没想那么多,直接就让腿当脑子的家了。这下好了,彻底跑错路了! 这么一折腾,袁芃芃彻底没有再去看看刘家父子的心情了。所幸她不是对事情总是耿耿于怀的人,既然已经这样了,回家就回家吧,继续啃书。 袁芃芃:学习……并不能使我快乐! 然而还是要学…… 不然以后如果因为学艺不精而错过好东西,她一定会想抽自己俩大耳瓜子的。 袁芃芃拿出钥匙开了门,一眼就看到了徐向军今天拿来的那个麻袋。 徐向军今天能来到小袁庄,那绝对是曾经的军人意识支撑着他。他背了两个麻袋,一个比较轻的,是给袁芃芃带的东西;另一个死沉死沉的,是帮刘家父子搬的。 当时袁芃芃忙着招待客人,忙着找杯子、找凳子、倒水……徐向军就悄悄地把东西放下了,也没跟她说。之后发生的事情又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个麻袋就顺理成章地被所有人遗忘了。 现在看起来,遗忘这个麻袋实在是不应该,因为它就正对着堂屋门,不管是进门还是出门都一眼就能看见啊! 袁芃芃有点好奇地打开了这个麻袋:里面是几斤玉米面,一小袋富强粉,一小块军绿色的布和零零散散的一些旧衣服。 那些旧衣服都是女式的服装,有大有小,小的她穿上可能正好,大的她以后穿上可能正好。 这绝对是徐家婶子准备的。 她有点为徐家人的大手笔而惊讶,她知道这是不想占她上次送过去的皮子和肉的便宜,但这么多东西,不就成她占徐家便宜了。 嗯,今天袁芃芃小朋友依然不了解物价呢。 此时此刻,徐家婶子简直操碎了心。她一边对自家丈夫与刘家不同寻常的交往惶恐,一边担心自家给袁芃芃的回礼太轻,让人瞧不起。 要知道,那兔皮可是顶顶好的皮子,又完整又干净,一张就能换将近十斤的富强粉呢。 袁芃芃可不知道徐家婶子心里的小九九,她正为回礼苦恼:她现在这么个小身板、这么个小年龄,弄来啥都显得很不正常啊。 之前把雪花膏倒腾给那些爱美的小姑娘和陈家的长辈,借的是徐家叔叔的名头,要是再把这个东西送给徐家婶子,又该借谁的名头呢? 唉,晋江系统的收入和奖励都没有一个正当的名头,没办法光明正大地用,憋屈。 刘靖宇闷声不吭地跟着父亲和叔叔一起收拾屋子。 这间西屋很大,比堂屋看着还稍大一点,就是比堂屋破一点:墙皮基本上都已经掉完了;屋顶上的洞更多了,房梁也更加腐朽;原本铺的茅草除了紧紧扒着屋顶的那薄薄的一层,基本上就不剩什么了。 屋子里杂物很多,大部分是像缺了一条腿的凳子、只剩一半的桌子和碎成了两半的碗这种“杂物”。其实这些东西已经算不上是杂物了,杂物好歹还能用,这些基本上已经报废了的,是废物。 刘靖宇看着这些东西,又想起来家里的红木躺椅、美观结实的大立柜和完整漂亮的碗来,心里一阵发酸。 刘峰却显得很满意,他手里拿着一个只剩两条腿的凳子,打量了半天,说:“这种东西,修一修、补一补,说不定还能用。” 实际上,就是不能用,又能怎么办呢? 这就是他们以后的生活了,不论如何,要努力活下去啊。 刘峰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一旁乖乖巧巧站着的儿子,心里一阵酸涩。 他之前也是昏了头了,才会正面跟那些畜生对上。小颖已经嫁给他了,跟曹家还有什么关系? 他也在公安局做了这么多年了,哪里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不就是看着另一个小队找的人多,怕被比下去,就四处乱咬比功劳吗? 好,你要功劳,大不了就是一家三口都被打为坏分子;你要屋里的那些东西,大不了就都给你。 可,可为什么要人命啊! 那是一条人命,是与我相伴十几年、一路扶持才走到如今的妻子啊! 刘峰想着想着,眼眶又不自觉地有些泛红。 不想这些,他还有小宇呢,为了孩子,他也得振作起来,好好的把日子给过下去。 忙活了大半天,屋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徐向军还真往袁大队长家借东西去了,好歹把屋顶修了修、补了补,让这房子能住人。 刘靖宇笨手笨脚地把带来的被褥铺到炕上,生疏地整理了一下。 他们被贴上了坏分子的标签,按理说是不能带太多东西的。幸好徐叔叔有先见之明,帮他们家收了大部分的钱财,又自己扛着那么多东西,帮他们送到了这里。 不然,他们连这两床被褥都凑不齐。 徐向军终于帮着刘家父子安顿下来了,心里也很是松了一口气。这轻松不自觉地在脸上就带了出来:“好啦,你们安顿好了,我也该走了。” 刘峰极其诚恳地挽留:“这几天我经不住事,也扛不住事,多亏了你,我们才能有个安生的落脚的地方。这顿饭就先别急着走了吧,让我们父子俩也好好感谢感谢你。虽然我们现在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最后这一句话终究是带了点失落出来。 徐向军用力地扶着刘峰的肩膀,诚恳地说:“哥,我当初刚来公安局的时候,是什么都不懂。是你,整个公安局只有你愿意帮我,手把手地带我,不然我这个位子坐不稳。当初咱们俩素不相识,你能这么对我,哥,我都记在心里呢。” 刘峰觉得这个事儿不能这么算,急着就要开口,徐向军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家里那口子还等着我呢,我跟着你们出来这么久,她心里不踏实。” 刘峰觉得很是愧对徐家夫妇,一听这话,终究是不拦了:“那行,希望有一天,哥哥也能为你做些什么。” 徐向军也笑了,等刘峰能为他做些什么的时候,应该也能从劳动改造中解放出来了。 “行!弟弟我,就等着哥哥能帮我办事儿的那一天!” 这一天,刘家父子送了徐向军很长的一段路。最后是要走的那个人不断劝,他们才停下了脚步,一路目送着徐向军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小黑点。 能走的人都走远了,被时代留下的人,却只能被留在这里,无法迈出一步。 29.29章 袁青自从那次被袁芃芃溜了之后, 一直对那顶帽子念念不忘。 那帽子多好看呀, 又轻巧又是毛茸茸的,颜色也很均匀,很顺眼;那帽子多暖和呀,一看就知道用了不小的皮子,才能裁出这么里三层外三层的帽子,戴上它, 那冬天岂不是再也不怕冷了 白天里一直想着,晚上睡觉的时候, 也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那顶帽子。 要是, 要是那是我的帽子, 那该多好! 袁青开始算起自己的小金库来, 前年攒了有五分钱吧;去年攒的好像多一点,嗯……差不多一毛一吧;今年, 今年没攒下来钱。 袁青算清了自己的小金库只有三 一毛六之后,不由得泄气了:这些钱别说换一个了,一个帽檐都换不到! 要是芃芃能把它送给我,那该多好啊。 她随即又想起来袁芃芃那冷淡的态度, 不由得一阵气闷:就袁芃芃那个抠门样儿, 连戴都不让戴,怎么可能会送给她呢? 袁青转辗反侧, 越想越难过, 越想越不甘心, 睡意袭来,却依旧强撑着不肯睡觉。就这样,睁着眼睛到晨光熹微。 袁青的母亲起来后,立马就去灶房准备做饭。她这时才发现,原来早该在这里等着烧火的女儿都到这个点了,居然还没来! 她顿时就愤怒了:“青妮儿!死妮子你干啥呢!咋还不起!” 袁青匆匆忙忙地推开门出来,闷声闷气地喊道:“来了。” 她妈一巴掌拍到了她的后脑勺,骂道:“死妮子,懒死你!你自己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才起!” 袁青躲也不敢躲,就只是可怜兮兮地站在原地挨训。 她妈一见她这乖巧的模样,剩下的一巴掌就怎么也打不出去了,只忿忿地骂了一句:“傻站着干什么?咱家里可不养傻子,还不快去烧火!” 袁青乖乖地小跑着去烧火,一边往里填柴火,一边算计着她苦熬了一夜才想出来的“好办法”,脸上闪耀着一种诡异的光芒。 她妈的第二个巴掌终究是落在了她的后脑勺上:“死妮子,想什么呢!你把棒子秸都塞里面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袁芃芃之前在商城买了一个四阶魔方,因为实在是夜猫子属性,就算是每天都早早地爬上炕,也照样熬到12点。 她实在受不了这种无聊的日子了,就买了一个四阶的魔方,每天晚上开着太阳能台灯刻苦钻研。 昨天是她玩魔方的第三天,也是她终于能把魔方拼好的第一天,当时美的她啊,成就感嘎嘎滴。一个激动,不小心熬夜熬到更晚。 今天早上,太阳都升到老高了,她也没能起来。 “梆梆梆。”袁青的脸上挂着两个大黑眼圈,一脸的疲惫。她身上的棉袄虽然看着厚,但里面用的都是好久没弹的旧棉花,在这种哈一口气都会变成冰渣子的天气里,根本就不保暖。 但她心里充满了激情,等不急主人来开门,就接着敲了第二下:“梆梆梆。” 袁芃芃在睡梦中裹紧了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 袁青在外面冷得搓了搓手,终究还是舍不得把手伸进袖子里,而是坚强地敲了第三次门。 “梆梆梆!” 这一次的敲门就很不客气了,直接就能从敲门的力度听出心里的火气来。 袁芃芃无奈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气鼓鼓地想:下次睡觉一定戴一个超级管用的耳塞! 外面的敲门声还在继续,袁芃芃不情不愿地套上了衣服,扯着嗓子喊:“知道了知道了!别敲了!” 屋内突然传出的怒吼飞但没有把袁青给吓着,反而让她满意了,她用一种甜的腻死人的声音回道:“嗯,我等你呀!你慢慢地,我不着急。” 袁芃芃还沉浸在起床气里,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你不着急,那刚才催命似的敲门声,还是我自己作出来的不成 袁芃芃费劲地把棉衣棉裤往身上套,拾捯好自己,汲拉着拖鞋出了屋。突如其来的冷气不由得让她打了个哆嗦,把脖子默默地缩进了衣领里。 袁芃芃打开门,就看到袁青笑得一脸的不谙世事,灿烂极了:“芃芃,我来找你玩啦!” 袁芃芃觉得身上更冷了,她之前就是莫名觉得袁青身上不太对劲,跟她自己的气场不太合。经过昨天那件事,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 袁青甫一踏入袁芃芃的屋子,就觉得眼睛不够用了,东看看,西瞧瞧,又羡慕又嫉妒。 因为之前屋子里大部分的东西,都被袁家老宅的人给偷走了,袁芃芃就自己弄了些东西,把屋里重新布置了一下。 至于置办这些东西的钱是哪里来的,袁芃芃还是借的徐向军的名义。陈家人现在都以为,她把妇联等机构给她捐的东西都用得七七八八了。 虽然袁芃芃布置的时候力求简单、方便,但她毕竟是21世纪的眼光,很多普通人家无可无不可的东西,她认为是必需品,这样一来,屋子里的东西不知不觉就多了。 袁青惊叹地看着这屋里的陈设:偌大的炕上只有一个被窝,半敞开着,能看出来是两床厚被子,下面那一床还是军绿色的被面;中间一个四四方方的新桌子,稳稳地扎在地上,底下是一个军绿色的暖壶;墙角那里放着一个木制的洗脸架,一个崭新的红色搪瓷脸盆放在那里,洗脸架脚的旁边还放着另一个盆子。 最让袁青羡慕的是,袁芃芃她还有一个大大的、高高的桌子,上面摆了一面可以立起来的镜子! 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想去看看能立起来的镜子到底长什么样。 走进了才发现,镜子旁边还有好几个小盒子。袁青一眼就认出来,其中有一个,就是之前袁芃芃给她们看的雪花膏! 袁芃芃看她好像注意到了她桌子上的东西,有些懊恼:她还以为来找她的是陈家表哥,就没把这些东西收起来。谁知道这么一大清早来找她的,是这么个一点都不熟的人啊!早知道,她肯定会把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袁青把手伸向了那盒她惦记了很久的雪花膏。袁芃芃之前拿出来好几盒,告诉她们,城里的小姑娘有很多都用雪花膏的。还说她买了好几盒,可以匀给她们几盒,她自己只留一盒,但她们得用钱买,或者是用东西换。 但那雪花膏太贵了,要三毛钱。就这价格,袁笑笑还说确实是没赚她们钱,因为她用过一次雪花膏,是用的她嫂子的,比这小两圈的一盒,要四毛七分。 袁青还没够到那盒雪花膏呢,手就被袁芃芃半道给截了下去。她扭头一看,袁芃芃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不是来找我玩的吗?咱们坐在马扎上说。” 一盒雪花膏其实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她不喜欢人家不经过她的同意就动她的东西。 也不是她小气,如果真的是关系好,比雪花膏贵重的军用水壶她都可以眼也不眨地送给大表哥。但袁青她们一共才见了几面啊?她对她的印象又不是特别好,自然不想送东西给她。 袁青的手被抓住了也不介意,依旧笑得很灿烂:“芃芃,你的东西好多呀,能不能让我用一用” 袁芃芃:嘿,我这暴脾气!好想把她叉出去怎么办 她装作没听见:“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你这么一大早地就来找我,我居然都没让你喝口水。来来来,快坐下,我给你倒点水。” 她强硬地抓住袁青的胳膊,半是拖半是架地把她摁到了马扎上。 袁青不屈不挠,执著地问:“你有那么多雪花膏,让我用用呗。你要是嫌弃我,那就给我一盒呗。” 袁芃芃:姑娘,是梁静茹给你的勇气吗?你还真是脸多大,心就有多大啊!一盒雪花膏擦得完你的脸吗? 袁芃芃自顾自地倒水,自顾自地“热情”招待客人:“哎呦,这水放了一夜了,有点凉了,没事,反正能喝。” 其实让客人喝过了一夜的水是很没有礼貌的,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把她从床上叫起来的人还想得到什么好待遇吗?做梦! 袁青张了张嘴,却没再有说话的机会,因为袁芃芃很快又抢过了话头:“对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或许是看出袁芃芃无论如何都不会搭她的话茬了,袁青不甘不愿地回答道:“我想找你出去玩儿。” 袁芃芃用一种看傻子的眼光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这种天,出去玩儿?你确定?” 袁青笑容不变:“我上次去林子里的时候,在一块地方看到了一些白菜,所以拿了袋子,打算去把那些菜收了。你跟我一起去吧,咱俩一人一半。” 袁芃芃:我想丑拒…… 但是大白菜的诱惑还是很大的,陈家的餐桌上已经好长时间没出现青菜了,如果真的有大白菜,弄回来给陈家人吃也好。 陈明义已经连续好几天便秘了…… 袁芃芃沉思片刻:“行,我跟你去。但是东西是你先发现的,我不能占你的便宜,到时候我拿多少,就按照市面上的价钱给你多少钱。” 袁青并不是很明白“市面上”是什么意思,但她也不在意。反正只要把袁芃芃拐到那个地方就可以了,管它什么“柿子面”还是“玉米面”。 30.30章(肥) 袁芃芃全副武装, 帽子、围巾、手套全都上了身, 把自己裹得跟个球似的。就算是这样,她也依然行动灵活,速度贼快地走在前头。 “嘿,你快点呀。不是你说的要早点去吗?万一被人家发现了怎么办?”袁芃芃不经意地回头,发现没有人。眺望远方,以她绝佳的视力发现了一个累得气喘吁吁的人。 袁青累得要死要活的, 根本就不想说话,只是无力地冲她摆了摆手。 好想收回自己说的那些话!当时她一听袁芃芃答应了, 激动万分,当即就迫不及待地要求马上去, 理由是那个地方不算很偏, 怕人家看到了就给挖了, 那她们俩就啥也捞不着了。 袁芃芃只思索了那么一小下下,就爽快地答应了。反正都起来了, 做什么不是做左右她又不再睡觉了,什么时候去根本没差别。 袁芃芃看着袁青爬山的那个费劲样儿,估摸着她一时半会儿是到不了她站的地方了,就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她又不知道地方, 走得快不知道路也没用啊。 其实她知道袁青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如果真的有大白菜,送她一盒小的雪花膏也可以, 反正商城里小两个金币一个, 便宜得很。 要是没有大白菜, 也无所谓,她现在对山上也算是比较熟悉了,根本不怕她搞鬼,再者说,她有一身“好本领”在身,又有系统在手,完全不带怕的好吗? 袁青费力地赶上了袁芃芃,袁芃芃欢快地说:“呀,你上来了那我们继续走吧,你在前面带路。” 袁青:我想歇一会儿…… 她看了看袁芃芃头上戴的那顶漂亮的兔皮帽,又想起袁芃芃家里桌子上的那些小盒子,咬了咬牙,努力地在前面带路。 袁芃芃跟着袁青走了也有快一个小时了,还没到地方,心中有些怀疑了:“怎么还没到” “就快到了。”袁青轻快的声音里满含着一种快要达到目的的快感。 “芃芃,你看那儿!”袁青死死地盯住了袁芃芃身后面的那一块地方,慢慢地靠近了袁芃芃。 袁芃芃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嗯哪儿?怎么了——我——!” 特么的,大意了! 袁芃芃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坑里,摔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嘶——”她刚刚下意识地用两只手撑了一下地,回过神来,手上顿时传来强烈的疼痛感。 她把两只手举起来,清楚地看到了擦破皮后的满手血迹。她顺着血迹往下看,看到了坑底满满的小石子。 袁芃芃不寒而栗,这幸亏是屁股先着地,而且她还用手撑了一下;如果是脸先着地,那她好不容易养的白了一点的脸蛋儿就毁了! 袁芃芃气的怒发冲冠,猛地抬头看去,却只看到了一片狭小的天空。 “喂!你神经病啊,靠!喂,袁青!”袁芃芃扯着嗓子大喊,整个大坑里都是她的回音,上面却没有一丝动静。 很好! 自从袁芃芃穿到七十年代之后,她基本上没吃过什么亏,就算吃亏了,她之后也都报复回去了。 袁老娘想用她拿捏陈家姥爷姥娘,她就用她最在乎的孙子威胁她;袁振富间接害死了原主,她就隔三差五套麻袋揍他,有一次差点揍到他吐血;袁家人去她家里偷东西,她就去袁家老宅霍霍,还放黄鼠狼咬死他们家两只鸡…… 或许是袁家人道行太浅、段数太低, 她这一路走得顺风顺水的,根本就没栽过跟头。 这也导致了她的自大狂傲,在这个混乱、人心浮动且比她原来生活的世界穷困的时代,她仗着系统、仗着自己远超普通人的五感和身手,肆意妄为。 如今,她终于栽了个大跟头!一下子就栽进了一个大坑里! 袁芃芃费力地动了动腿,松了口气,还好,还能动,就是脚崴了。 被袁青推下来的时候,她一丝防备也没有,因此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虽然身上穿得很厚,但那只是减缓了一下冲击力,摔到的地方,还是很痛啊混蛋! 袁芃芃把受伤了的手缩进袖子里,裹着一层衣服用手背扶着地,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 这个很深,她站起来,头顶的位置大概还不到这个坑一半的深度。而且坑的四周很光滑,没有能够攀爬的地方。 就算有可以攀爬的地方,以她掌心那血肉模糊的程度,还没等爬出坑,她就疼死了。 等她出去了,一定狠狠地把那个袁青揍一顿,好好收拾收拾这么个玩意儿! 那个什么大白菜肯定也是假的了,只不过是她用来引诱她的一个诱饵罢了。 只是,她始终想不通一点:袁青为什么要这么害她呢?因为她没让她用雪花膏 不对啊,那是刚才才发生的事儿啊,她地方都找好了,还一大早就来找她,明显是预谋好了的啊。 可她之前跟袁青见的面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没得罪过她啊! 莫不是把她害死好继承她的花呗—— …… 噫——好冷的笑话! 袁芃芃死活也没想到原因——她早就忘了拒绝了袁青想戴兔皮帽的请求的事了。 袁青在上面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中的兔皮帽——她刚才推袁芃芃的时候只用了一只手,而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抓着这顶原本该戴在袁芃芃头上的兔皮帽。 她轻轻地抚摸着这顶她肖想了一晚上的兔皮帽,笑得咧开了嘴:她既把袁芃芃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推了下去,又拿到了这顶兔皮帽,真好。 美滋滋地把这顶来之不易的兔皮帽戴在自己的头上,袁青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她想,袁芃芃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袁青能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里还存下钱来,不止是靠装可怜、卖乖巧。更多的,是靠她生下来就远超男孩子的一把子力气,还有她想要一件东西,就一定要得到的决心。 那个坑是几年前,村里用来猎野猪的时候挖的。那个时候,人饿急了,都可以不要命的吃起观音土来,跟别提招惹一头浑身是肉的畜生了。 因为野猪凶悍,这个坑挖的又深又滑,坑底还有一些削尖了的木头做的陷阱,还有很多尖锐的小石子。 野猪一旦掉下去,那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虽然因为年代久远,坑里的陷阱什么的都没了,但人也不能和皮糙肉厚的野猪比不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是个人也得脱一层皮。 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真好,等袁芃芃被人发现的时候,她早就已经下山撬开了袁芃芃家的锁,拿走了原本就该属于她袁青的所有东西。 山上野兽多,袁芃芃掉下去的时候肯定摔出了伤口,流血了。而血,是吸引野兽最好的诱饵。等袁芃芃被发现的时候,她到底变成了个什么东西,还不知道呢。 袁青的背影渐渐远去,直至看不见。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闪出一个人影来。 正是初来小袁庄的刘靖宇。 他心有余悸地把原本捂在嘴上的手拿下来,捂住了胸口:他不过是上山来捡柴,居然碰上了凶案现场! 那个害人的小姑娘一脸憨厚的样子,实在是想不到她竟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刚刚被她推下去的那个小孩子看起来柔弱得很,因为距离较远,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记得,是一张白白嫩嫩、小小巧巧的脸。 刘靖宇颤抖着接近了袁芃芃掉下去的那个大坑,颤颤巍巍地探出一个头往下看:“嗳——里面的人……” 袁芃芃心大,想不通袁青为什么要害她,索性就不想了。反正她害都害了,袁芃芃是肯定要报复回去的,管她什么理由,都不是害人的理由! 她从仓库里拿出医药箱来,笨手笨脚地给自己处理伤口。 晋粒刚刚没能察觉袁青的险恶用心,让宿主遭了秧,现在看着袁芃芃的惨样儿,心里很是愧疚。 “宿主,”晋粒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把头低了下去,“对不起,我没能提前告诉你。” 袁芃芃疼得龇牙咧嘴的,在心里把袁青骂了千万遍。虽然正在气头上,但她还是努力控制住了自己,不把气撒在不相干的人头上:“没事,这次是我自己没有警惕之心,跟你没关系。你又不能提前知道别人想做什么。” 尽管话是这么说,但看着宿主小心地包扎着她满是伤口的右手,晋粒还是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宿主如果不是服用过晋江系统奖励的强身健体丸,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肯定会摔得更严重,摔成个残废也说不定。那个女孩子,当真是恶毒! 它也一定,要让那个叫袁青的人付出代价! 刘靖宇的声音传到坑底的时候,袁芃芃正在把自己的左手包成一个粽子。因为她之前已经把右手包成了粽子,手的灵活性大大下降,所以完成这个工作有点艰难。 就在她努力跟绷带作斗争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人的声音。 袁芃芃听的很清楚,所以有些怔愣,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答。 刘靖宇见坑底没有动静,很是担心,不由得放开嗓子又喊了一遍:“喂!坑底的人,你没事吧?” 袁芃芃刚才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努力支起耳朵来,想再仔细地再听听。 刘靖宇这么一嗓子,她听是听见了,同时也吓了一大跳。 但人家是好心,怪只怪自己听力太过超群!袁芃芃怕人听不到回答以为下面没人,会走,忙不迭地大喊:“有有有!我在下面呢!” 洞太深,刘靖宇使劲往下看,也只能模模糊糊地隐约看到一个人影。 “你没事吧?” 上面的人逆着光,袁芃芃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声音判断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我……”袁芃芃习惯性地想说没事,又瞅了瞅自己包成两个粽子的手,果断换了说辞,“我有事!” “我……我从上面掉下来了,受伤了!” 刘靖宇看着这么深的洞,不由得急了,这人可别出什么事啊:“那怎么办” “你,你能把我拉上去吗?我不高,也很瘦!” 刘靖宇瞅了瞅自己的小身板,最终还是良心胜了一筹,咬牙说道:“我……能!” 袁芃芃也知道,虽然她挺骨感美的,但这么大个人了,也是个不小的负担。 人家愿意帮她,她也不能这么不知好歹不是袁芃芃思索了片刻,果断地脱起了衣服,没了这些累赘,她还能轻个几斤! 刘靖宇在上面溜了一圈,没看到能拿来当绳子的东西,愁道:“嗳,我没东西拉你啊!” 袁芃芃从商城里买了一捆绳子,坚定地说:“我有!” 31.31章 刘靖宇把绳子的一头绑在了树上, 然后冲着坑底大喊一声:“我扔下去了, 注意闪躲!” 袁芃芃把脱下来的衣服顶在头上,浑身只着一身保暖,瑟瑟发抖地应道:“知……知道了!” 刘靖宇把绳子扔下去,等到下面传来一声“好了”,咬咬牙就开始往外拔。 噫有点轻啊。 下了死力气的刘靖宇差点被绊倒,这重量, 不太对啊? 他麻利地把绳子□□,盯着紧紧绑在绳子上的棉衣棉裤,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袁芃芃冻得面色发紫,在下面邀功道:“大兄弟, 我把衣服绑上去了, 你这回再拉我, 就没那么费力了。” 刘靖宇吭哧吭哧地一点一点往外拽绳子,袁芃芃被勒得生疼, 因为她身上的衣服薄,往上一秃噜,皮肤与粗麻绳直接就肌肤相亲了。 袁芃芃勒得实在难受,想用手撑着点腰上的绳子, 却欲哭无泪地发现自己手上全是绷带, 根本就不能做怎么精细的动作。 袁芃芃恨得牙根儿痒痒:袁青,你等着, 我一定要让你, 把我受得罪全都尝一遍! 再说已经下山了的袁青, 她站在袁芃芃家的大门口,正在为怎么进去而发愁。 本来她是想直接翻墙的,农村孩子嘛,爬树都是好手,翻墙自然也不在话下。 但是她爬到一半,手刚扒住墙头,就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她痛叫了一声,直接就掉了下来。 她一屁股蹲在了地上,火辣辣的疼。再一看刚刚扒住墙头的那只手,只见上面扎了一片小小的碎瓦片,却不止是一个伤口。 原来,自从袁芃芃家被袁家老宅的人搬空一次后,袁芃芃就多留了一个心眼。她每次去废品回收站的时候,除了拿报纸之类的东西,还会拿一些碎瓦片,攒够了,就自己爬上去,把碎瓦片安到墙头上。 这些碎瓦片都是经过袁芃芃打磨的,锋利地很,务必要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狠狠地吃一个大亏。 而袁青,就是吃了这种碎瓦片的亏。 袁芃芃邻居家听到动静,忙出来查看。袁青一下子就给摔懵了,愣愣地保持着一个四脚朝天的姿势。 “哎呦,这不是小青吗?”邻居家的老大娘奇道,“你这是干啥呢?” 袁青傻呵呵地笑着,讪讪地说:“没干啥,没干啥。” 老大娘不信:“那你咋坐地上呢?” “我……”袁青支支吾吾,半天也想不出一个理由来。 大冷天的,家里还有活计,老大娘也没心思在这里好奇了,只嘀咕了一句“这妮子不是个傻的吧”就回去了。 袁青松了口气,费劲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看着墙上竖起来的、闪着寒光的碎瓦片,发愁了:这墙,要怎么翻进去啊? 老大娘进了屋,才想起来一个事儿:那袁青头上的兔皮帽,咋跟芃芃这两天戴的那一顶,一模一样呢? 费尽千辛万苦,袁芃芃终于在好心人的帮助下从坑底爬了上来。 她浑身上下就穿了一套黑色的保暖,在被拉上来的过程中蹭了不少的土,傍的灰一块黑一块的;头发早就在帽子被扯下来的那一刻,就是乱糟糟的了;脸上也被蹭上了各种脏东西;最惨的是两只手,原本雪白的绷带,都快成黑色的了。 这样的袁芃芃,异常狼狈。袁芃芃瞅了瞅地上的衣服,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抬起头,努力扬起一个微笑:“谢谢——” 眼前皮肤黑黑的少年怔愣地看着她,袁芃芃的声音不由得渐渐小了:“——你啊。” 此时她的内心是崩溃的:什么运气!昨天刚刚拒绝了人家同住的请求,今天就被人家救了!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的好吗?尴尬死了好不好! 刘靖宇也没想到,昨天那个神采飞扬、傲气非常地拒绝了他们父子俩的小女孩,现在会变得这么狼狈。 他紧紧地抿了抿嘴唇:早知道被推下去的是她,他就…… 好吧,他还是会救的。其实他已经没有昨天那么耿耿于怀了,昨天下午做饭时没有盐,他跟着父亲去别人家借盐的时候,也早就领教过村里其他人对他们父子俩的态度了。 连一勺盐都不肯借,他怎能奢望别人会接受他们住在家里的请求呢? 袁芃芃觉得气氛都要尴尬死了,跟她想象中的“被帮的人感激涕零,帮人的人高风亮节”,完全不一样! “那个,”她干巴巴地说,“谢谢你啊。” 再尴尬也得开口啊,毕竟人家救了你! 我有系统,不救我也饿不死,等伤好一点,我完全可以自己爬出来…… 袁芃芃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一个白眼:呸!白眼狼! 刘靖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淡淡地回了一句:“没关系。” 万事开头难,袁芃芃开口说了话,接下来就流畅多了:“不不不,应该的应该的。你们现在住在哪里?我好回家提些东西,去感谢感谢你。” 刘靖宇本能地想说“不用”,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全是糠菜的晚饭,有些难以启齿地报出了地址:“就,就在村头的那个小房子,我住西屋。” 袁芃芃松了一口气,一切能用钱,啊不,粮食能解决的问题,那都不叫问题。 虽然这么想不太好,但如果她没猜错,眼前这个累得眼窝深陷、面色蜡黄的少年,现在最缺的,就是粮食。 袁芃芃拿起地上的衣服,刚要往身上套,突然想起了什么,定定地看着眼珠子一动不动黏在她身上的刘靖宇,说:“你确定,不转过身去吗?” 刘靖宇微黑的脸上有点发热,他这才意识到,虽然眼前这个是小孩子,但也是个雌性动物,这么看人家穿衣服,似乎不太好 于是他故作镇定实际异常僵硬地转过身去了。 袁芃芃一边套衣服一边琢磨怎么收拾让她沦落到这种地步的罪魁祸首:她虽然只是受了一点伤,没断胳膊也没断腿,但这个袁青,明显是不止要让她断胳膊断腿啊。 刘靖宇跟她不同路,两人在山脚下就分道扬镳了。 袁芃芃虽然受了伤,但因为及时做了处理,又加上她的身体素质的确过硬,又及时将手撑在地上做了一个缓冲,所以速度实在是一点不慢。 但渐渐靠近村口,她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腿也故意装成一瘸一拐的样子,手上的绷带早就扔在了仓库,露出一双惨不忍睹的手来。 袁芃芃没往家去,而是选择了相反的方向,那是大队长家的方向。 一路上,她遇到了不少的人,多的是人怜悯而又带点好奇地问:“芃芃,这是怎么啦?” 每当这时,袁芃芃就会用袖子捂着双眼,瞪大了眼睛让藏在袖子里的洋葱充分跑进眼里,泪“唰”地一下就出来了。 “我、我……”袁芃芃被洋葱呛得差点打喷嚏,“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青青姐推我……” 说完这些,她就再也不肯说话了,无论人家问什么,她只是一昧地哭泣。 就这么走走停停,袁芃芃费了老长时间才走到大队长家。 袁笑笑正在院子里喂鸡,她眼尖,一眼就瞅见了袁芃芃,忙打开门让袁芃芃进来:“你咋来了?咋这幅模样?” 袁芃芃用袖子把脸一捂,再拿开是,那泪“哗哗”的,像发大水似的,根本就收不住了:“笑笑姐……” 这洋葱真辣! 袁笑笑忙把她迎进来,也不好再跟她说一些“你再卖我一盒雪花膏”之类的话。 袁大队长坐在桌子的一边,满脸严肃地说:“你说,袁青那丫头把你推进了大坑里,还是一个足足有三四米的大坑” 袁芃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就是当了“官儿”的人的通病了,明明已经听别人说过一遍了,却还是非要自己再重复一遍。好像这样能让事情变得更加郑重了似的。 袁芃芃把脸埋在了正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大队长媳妇儿的怀里,哇哇大哭,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 袁大队长:…… 没人搭理不说,好像还吓到人家孩子了,这就有点尴尬了。 袁大队长清咳了一下:“把袁青那孩子找来吧,也把她妈找来,咱把事情弄清楚。” 袁芃芃从大队长媳妇的怀里钻出来:“我要姥娘。” 看这样子,这大队长不太想管这事儿啊,她得找外援。 她顿了顿,又说:“是刘家哥哥把我救上来的,我也要刘家哥哥。” 袁大队长不太愿意,他觉得这是家事,是小袁庄的家事,不想让外人看笑话。 袁芃芃看他那不情愿的样子,又加了一个要求:“我要徐叔叔。” 袁大队长猛然醒悟,这芃芃虽然是个孤儿,但她的徐叔叔可是个有本事的。 “那也把这些人叫来吧。” 袁芃芃紧紧抿着嘴唇,说实话,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其实让她很是不解,很是气愤,很是……震惊。 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一言不合,就把一个小孩子推到那么大的一个深坑里,这分明是把人往死里整。什么仇什么怨 而袁大队长,如果说之前那些事是她和袁家老宅的家事,她是烈士遗孤不假,但袁老娘也是烈士的母亲,他怕清官难断家务事,不想管,可以,理解。 但现在性质这么严重的事,他居然还想着面子,想着家丑不可外扬想息事宁人 这可是一不小心就会出人命的事啊! 袁芃芃心里一阵阵发寒: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32.32章 袁大队长派的人费了老大劲、问了许多人才找到了袁青。 袁青依然在袁芃芃家门前蹲着, 看着墙上锋利的碎瓦片, 一筹莫展。 “哎呀,袁青,你咋在这里啊。”那人看着袁青的眼神尤为古怪,刚刚才把人害了,咋还有脸在人家家门口蹲着呢? 袁青想不到那么多,一听大队长找她, 就毫无防范地去了。 袁芃芃隔壁的老大娘自认出那顶兔皮帽来,越想越不对劲, 做什么都觉得不对:那帽子明明是芃芃的,怎么会在青青的头上呢?难不成是芃芃送给她的?可平时也没见这俩小孩有这么要好呀。 她从家里出来, 刚好看见大队长家的人领着袁青走了, 心里越发狐疑了: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还没等她的脑子想明白, 她的脚已经不由自主地跟上去了。 就去看看,看一眼, 要是没什么事儿,她就再回来。 袁青踏进了大队长的家,看见了一个黑黑的、高高的、瘦瘦的少年,这是一个生面孔。 还有一个穿着很破烂、身上脏兮兮的小孩儿。袁芃芃的姥娘也不嫌弃她脏, 慈爱地把她拦在怀里。 她没认出来这是袁芃芃, 也想不到这就是袁芃芃。 袁芃芃眼睛多利啊,她一眼就认出了袁青脑袋上的那顶帽子, 是原身母亲的遗物。 虽说是遗物, 但陈立花疼女儿, 这顶帽子基本上是原身在用,这也是为什么她戴上帽子刚好的原因。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唔,果真不见了。 所以这是害命顺便谋财? 袁大队长见人都到齐了,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咳。”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他满意了,目光转向了最后进来的袁青,不由得加重了一点语气:“袁青,你今天是不是把芃芃推到大坑里去了就是之前队里用来捉野猪的那个大坑。” 袁芃芃不知道那个大坑,但袁大队长再熟悉不过了,那个坑有多危险他也是知道的。就算他之前想着家丑不可外扬,也不代表他可以容忍袁青这种害人精! 袁青的面色霎时间就变了,但还是嘴硬道:“我、我没有。” “那你是觉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幽幽响起,“我袁芃芃,烈士遗孤,妇联主任亲口夸赞的人,污蔑你” 袁青猛地往那个方向看去。 袁芃芃抬起一张脏兮兮的脸,从陈老娘的怀里出来,一双眸子锐利地吓人:“我不管你是什么借口,你把我推下去,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袁青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到袁芃芃:“你、你不是……” “不是在那个大坑里苦苦挣扎吗?”袁芃芃替她把话说完了,“人在做,天在看!有人把你推我的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你刚走,我就被救出来了。” 袁青恨得险些把一口银牙咬碎:“你撒谎,你撒谎!” 袁芃芃懒得再理她,这事儿,她身份上就占了九成理,更别提她还有人证了。 她靠近袁青,一手扣住她,一脚踹在她腿窝,袁青吃痛,“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再抬头时,袁芃芃手上正抓着那顶兔皮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顶帽子,你也配戴” 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孩子,把高了她将近一头的女孩子三下两下就给踹翻在地。这视觉冲击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袁青心里也是极大的震动,要知道,她内心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那把子力气。可刚才袁芃芃一只手就钳制住了她,她用尽力气也挣脱不开。 袁大队长最先回过神来,他皱着眉头,不赞同地说:“芃芃,你……” “大队长,”袁芃芃连一声叔都不肯叫了,“刚才她不是说我撒谎吗?那好,你帮我问问她,我哪里撒谎了” 袁大队长严厉起来:“芃芃!你刚才怎么能动手呢!” “怎么,我拿回我妈的东西,也有错”袁芃芃内心的火气瞬间就起来了,说实话,她都很佩服自己,到现在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跟这些人扯皮。 什么证据?什么和平相处这么些不可理喻的人,跟他们扯什么!现在差点被害死的是她袁芃芃好不好!她就是不理智、耍脾气,怎么了袁青到现在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那都要感谢她还是个从小在法制社会长大的人,脾气好! “袁大队长,”这却是陈老娘说话了,她对袁青也是恨极了,“你有什么想问的,还是快点问吧。” “嗤——”袁芃芃轻笑一声,“其实这都不用问了,我只要把人往公安局一送,就什么都出来了。” 袁芃芃突然就没了再耗下去的欲望了,她其实不太理解这里的人处理事情的方式。公安局才是专门处理这种事情的地方机构,她为什么要把人扭到袁大队长这里来 果然,她还是被这里的一种“不找公安”的一种思想影响了。 袁大队长不同意:“这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一种玩闹……” 陈老娘却是难得的表示了支持:“对,咱去报案!” 袁青尖叫起来:“我才没害你呢——” “啪!” 袁芃芃直接一巴掌扇到了她脸上:“你还有脸叫我今天还真是长见识了,世界上怎么还会有你这种人你害人你有理是吧?” 袁芃芃一把薅住了她的头发:“你知道你这是什么罪吗咱们领导人都说了要善待烈士遗孤,你算个什么东西,嗯不听领导人的教诲,破坏社会主义建设,你这是反动派!” “我告诉你,就算大队长不想把这事闹大,我也一定要让你进局子。你今天能害我一个,明天就能害全村!放着你这种社会干什么危害农村建设为什么领导人设公安局因为一旦你这种人多了,全国人民都会惶惶不安,大家光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了,谁还有心从事生产建设” 袁芃芃瞥了袁大队长一眼:“大队长,虽然你是大队长,但咱新中国可不是一个一言堂的地方,你可以问问咱们小袁庄的全村人,看看有多少人愿意让这么个祸害留在小袁庄的。” 袁大队长被她怼的很郁闷:他也没说不罚人啊! 还有点生气:他才是大队长,反过头来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教训了,让他情何以堪!还这么上纲上线的,想干啥? “不行,这种人咋能留在村里呢!”屋里突然进来一个人,却是袁芃芃邻居家的老大娘。 她一脸鄙夷地看着呗袁芃芃死死扭住的袁青,看向袁大队长,说:“大锤子,你可不能犯糊涂啊。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可不能留在村里!那坑我也知道,人掉下去,响声都传不出来的。那分明是要人命! “她今天要芃芃的命,明天是不是该要我们的命了”她顿了顿,又说,“我说呢,她咋一直在芃芃家外面不走,还戴着芃芃的那顶帽子。” 袁芃芃皱了皱眉头,一只手钳制住她,腾出一只手来翻过袁青的手:满是被碎瓦片划伤的痕迹。 “你还真的是为了那雪花膏你爬我家的墙,是为了偷雪花膏” 袁芃芃简直是要惊呆了,居然还真的有为了一盒雪花膏就要人命的极品 “那不是偷!”袁青的胳膊被反剪,疼得她五官都扭曲了,“那本来就该是我的!” 袁芃芃气的都要笑了,她问出了一个深藏在她心底的疑问:“你脸这么大,一盒雪花膏够不够?还本来就该是你的,做白日梦呢吧你!” 袁芃芃实在懒得跟这种人废话了,她直接从腰上摸出今天买的绳子,把袁青五花大绑。 期间袁青不断地挣扎,袁芃芃毫不客气地狠狠踹了几脚,就老实了。 袁青最终还是被送去了警察局。 袁芃芃一路上都跟着,袁大队长不肯借队里的车给他们,袁青不肯走。袁芃芃冷笑一声,“嘭”地一声就把人放倒在地上,像拖一个麻袋似的拖着走。 这时候的路上小石子可不少,袁青被拖了一段路,身上的棉袄就破破烂烂了,皮肤上也被硌出了不少淤青。 “饶了我吧!我能走!” “不用,你脸这么大,哪儿能让你自己用腿走呢我看呀,你这腿也别要了,又不走路,要它们干什么?” 袁青实在是被她吓破了胆子,哭哭啼啼地说:“我、我不敢了,你别送我去公安局,我,我给你道歉……” 袁芃芃拖着她走过了一个深坑,她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我道歉!我道歉!” 袁芃芃停了下来,慢慢蹲下来,看着袁青那一张被她揍得肿成猪头的脸。 袁青的眼里迸发出了一种得救了的喜悦。 然而袁芃芃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窖。 袁芃芃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公安干嘛?” 公安局的审讯自然不比他们在小袁庄那种简陋而又漏洞百出的质问,经验丰富的公安连问问题都是关键性的。 “今天早上,你是不是和受害人一起出门” “大概一个小时后,有证人说,只有你一个人回到了受害人家的附近,是否确有其事?” “我们在受害人家的墙头发现了血迹,而你掌心的伤痕和墙头的碎瓦片吻合,是否就是这种碎瓦片造成的呢?” 袁青哪里招架得了这种阵仗?她纯粹是有做坏事的心、做坏事的胆,却没有做坏事的脑子。 三天后,袁青的判决书下来了:有期徒刑20年。 33.33章 袁芃芃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那么轻?她可是涉嫌谋害烈士子女, 我是烈士遗孤啊!” 要知道,七十年代的判决可比后世重多了,杀人,那是要偿命的!虽然她这属于未遂,但袁芃芃现在的身份可是烈士子女,怎么着也得是个无期徒刑吧。 徐向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因为你的证人是靖宇。” 袁芃芃一下子没转过弯来:“嗯对啊, 我的证人是刘靖宇,这怎么了” 徐向军深吸了一口气, 说:“靖宇是造反派的儿子,是资本家的儿子, 他也没和他父母划清关系, 他的话, 不可信。” 袁芃芃觉得,要不是这个世界疯了, 那就是她疯了。 □□犯的儿子就是□□犯,这个逻辑你们居然认为是对的吗? 袁芃芃勉强客套地送走了徐向军,躺在床上发呆。 晋粒感受到了宿主低落的情绪,纠结地看了看自己用一点少一点的“晋粒的身体”, 咬了咬牙, 还是点击了使用,化作了实体, 轻轻拍了拍宿主的头: “宿主,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惩罚太轻了我帮你去教训她好不好。” “你去教训就你这小身板”袁芃芃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勉强笑道,“你还是别个给我添乱了,我也不是因为这个事儿。” “还有啊,”袁芃芃提醒它道,“咱们攒的经验远远不够买身体的,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还有这种奖励,你还是省着点用比较好。” 晋粒本来就舍不得用,一听这话,麻溜的把身体收回去了。 袁芃芃:你操作很溜啊! “我非常不明白,”袁芃芃突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为什么那个女孩子,为了那么一点点钱,甚至还不是钱,就只是生活中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她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难道是我做错了吗?”袁芃芃抬起头,一脸迷茫,“那是我的东西,好吧,就算那个兔皮帽不是,那对袁青来说,也是别人家的东西啊。别人的东西,送你、给你用,那都是情分;不让你动,你就要杀人家,还一脸的理直气壮,这是什么道理?” 袁芃芃送袁青去公安局的路上,听袁青痛哭流涕的认错,才知道她犯下这些错的原因的。 20年的牢狱生活,起因居然只是一顶兔皮帽,一顶后世你可能送都送不出去、灰不溜秋、丑丑的,兔皮帽。 更悲哀的是,袁青的父母知道这件事之后,第一反应,是和他们的亲生女儿划清界限。 那个平时泼辣的中年妇女简直要吓破了胆,拉着袁芃芃要给她下跪:“那都是那个死妮子自己一个人干的,可跟我们没关系啊……” 袁芃芃五味杂陈,她想,如果是她的妈妈,可能第一反应也是下跪,但求的,应该是放过她的女儿一马。 “而且,”袁芃芃抓了抓头发,“那个大队长的心理,我觉得也很病态。就因为‘不能让别的大队看笑话’这种无语的理由,居然不同意把杀人犯送公安局!” “还有,”袁芃芃抓头发不小心碰到了手上还没好全的伤口,疼的“嘶”了一声,“就因为一个人的原生家庭的身份,就否定这个人,这是什么鬼逻辑?” “那也有很多革命烈士,是资本主义的家庭出身啊!” 袁芃芃很激动,可很快就沮丧了起来:“重要的是,我居然被同化了!” “我遇到这种事情,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报警,而是找大队长,脑子被驴踢了吧!” “而且,就是这样的人,在姥娘嘴里,是还不错的。” “人家救了我,第一反应不是诚心诚意地感谢,居然是那粮食换情分。我的命居然只值一些地瓜!” “还有那个袁振富,揍几顿太便宜他了,我看他最近好像又有撩妹的心情了,我至少要让他撩不到妹子才行!” 晋粒几次想插嘴,都没有成功。袁芃芃发泄完了,终于良心发现,征求了一下它的意见:“你觉得呢?” 晋粒:哎你这样突然让我说,我好像突然又忘了…… 它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你就算不遇上他,你也不会死啊。” 袁芃芃:……好像是这样哦,她有仓库,有商城,有粮饿不死啊…… “但人家不知道啊,人家是抱着救命的心来的,更何况,我之前还那么对待他们父子俩。” 袁芃芃拖腮,一锤定音:“感觉我自己就是一个渣渣。” 晋粒赞同地点了点头。 袁芃芃凶它:“瞎点什么头小没良心的,我对你还不好吗?” 袁老娘在医院住着,袁家老宅这么多人,不可能都在医院住着。除了第一天大房二房都去人了,后来都是轮流去的。 当然,这个轮流,是指儿媳妇。 剩下不去医院的那个,就在家里做饭、收拾家务。 袁振富最近的状态又好了起来:家里也不闹鬼了,他也不再挨揍啦! 就是葛二妮对他的态度有点不对劲了,袁振富摸着下巴想到。 今天是张氏做饭,胡氏去医院伺候袁老娘了,他爹也不管他,袁振富就套上了他最好的一套衣服,人模狗样的出去了。 他刚出家门,迎面刚好碰到正往袁家老宅来的袁芃芃。 袁振富冷哼了一声,故意大声嚷嚷了一句“小贱妮子”。 袁芃芃轻轻安慰了一下自己伤还未好全、却已经蠢蠢欲动的双手:这次换双腿来,下次,下次你们来。 因为袁振富是临时起意,并没有提前和葛二妮约好,所以只能来到葛二妮家外等着她。 袁振富脑子不行,正对着人家大门等,刚好碰到出来打水的葛爸。 葛二妮她爸是极其看不惯袁振富的,以前就觉得他滑头滑脑、好吃懒做,陪不上自家闺女。 自从在陈屯围观了那一场热闹后,他更不愿意把女儿嫁给这么一个玩意儿了。 “你在我家门口做什么”葛爸恶声恶气地问。 袁振富被葛二妮千叮咛万嘱咐,他们俩的事儿一定不能让她爹知道。他还算听话,不能说,就编呗。 “我溜达溜达。” “你上哪儿溜达不行,非得在我们家门口溜达”葛爸觉得膈应死了。 屋里的葛二妮听到动静,忙提高嗓门喊了一声:“爸!你干什么呢?” 葛爸怕自己女儿见到袁振富,忙应道:“没干啥,就来!” 临走还不忘给袁振富一个白眼。 随后,葛家就响起了细碎的说话声。 葛二妮没让袁振富等太久,急匆匆地就从大门出来,拉着袁振富到了一个偏僻地方。 “我不是说不让你来找我的吗?”葛二妮没好气地说。 袁振富哄女孩确实很有一套:“我这不是想你了吗?” 葛二妮最近对袁家发生的那些破事也略有耳闻,她心情很复杂:这样的人家,她嫁过去,能过上好日子吗? 袁振富不知道他对象心里的纠结,见她不怎么高兴,就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哄她。不一会儿就把葛二妮哄得高高兴兴的。 两个人你侬我侬,眼看就要亲上去了。 “啪!” 突然,袁振富腿窝处中了一弹。他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悲惨的是,他还保持着一个亲上去的姿势,根本就刹不住,一下子……亲在了葛二妮裤子上。 袁振富傻眼了,葛二妮羞愤难当,平时她让他摸摸小手、亲亲小嘴也就罢了,他、他怎么能,怎么能亲她那里! “好哇,你个流氓!”葛爸抽出挑水用的棍子来,冲着袁振富就挥舞着来了。 “嘭!” 袁振富吃痛,这棍子可是实心的! “爸,爸!”葛二妮惊慌失措,心疼袁振富,却插不上手,只有大喊,“爸你别打了!” 袁振富被打的抱头鼠窜,口中不住地跟着求饶:“爸,爸,你别打了!” 葛爸一听,这爸都叫上了,莫不是要用女儿的清白威胁我这么一想,心中更气了:“我,让你乱喊!让你乱喊!谁是你爸小兔崽子,你叫谁爸呢!” 这边动静闹得太大,渐渐的有人围了过来,看笑话地指指点点。 袁芃芃混在这些人当中,把玩着手里还没用出去的两颗石子,笑了。 哎呦,这可真是巧了,本来只想着让他在对象面前出个丑,谁知道这么巧儿呢占人家闺女便宜,还让人家爹给碰上了! 葛爸刚才在家门口碰到了袁振富,水也没打成。刚挑着两个桶打水回来,往那边一看,呦,这不是他闺女吗? 再一看,那怒火就再也压不住了,袁振富那混蛋,亲他闺女哪儿呢! 这下子,亲闺女求情也不管用了,葛爸逮着袁振富,那就是往死里打啊! 胡氏和袁老娘都在医院呢,张氏听闻这事儿,就只是适当地表示了一下她的惊讶,就没了。 想的倒美!他们二房跟大房就差撕破脸了,还指望她去给那小兔崽子卖命!做梦呢吧! 他爸袁家党倒是想替儿子上前,但是看着那长长的棍子,他怵啊! 于是,当袁大队长来的时候,袁振富已经被打去了半条命了,躺在地上,宛如一滩烂泥。已经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 葛二妮伏在他身上,只“呜呜”地哭着。 袁芃芃一见袁大队长来了,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扭头就走了。 不行,她这两天不能见这张脸,不然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小宇宙。 34.送东西 袁芃芃没管那个脑子已经坏掉了的大队长怎么处理这事儿, 这件事跟之前她和袁青的事儿还不一样。 这事儿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爆出来的, 他想和稀泥,也得看村子里有女儿的人愿不愿意! 而且,葛二妮家壮劳力那么多,想息事宁人,人家兄弟几个早就挥着拳头打上去了,管你是不是什么大队长! 袁芃芃之前是只对那些心怀不轨的极其厌恶, 但她现在总算是发现了,像袁大队长这种, 不管三七二十一,所有的事情都要没有原则地为他所认定的“集体荣耀”和“面子”让路的行为, 真的恶心到她了。 袁芃芃边想边走, 走着走着, 就走到了一个破败的小房子前。 她抬头一看,自己也愣了:这是刘靖宇住的地方, 之前她给刘靖宇送了二十斤地瓜,当是谢礼。就是那个时候,她记住了路。 刘靖宇正在院子里劈柴,他是典型的城里孩子, 还是独子, 虽说身体还算不错,但干这种农活, 还是有些勉强。 袁芃芃站在外面, 看着他挥汗如雨的样子, 有些唏嘘,她这幸亏是带着晋江系统来的,可以在系统里买的各种东西,不然,她也得这么事倍功半地干活。 刘靖宇似有所感,抬起头来看了外面一眼,发现了她。 袁芃芃冲他笑得很腼腆。 刘靖宇放下手中的活计,来给她开了门:“你怎么来了?” 袁芃芃有点猝不及防,幸而她脑子转的快,她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了一个纸包来:“来给你送点东西。” 刘靖宇把她迎进屋里,取出一个勉强能用的杯子来,低头看了看,又出去拿水涮了涮,才把它放在桌子上,给袁芃芃倒上水: “你之前给的那些地瓜干,已经够了。” 袁芃芃把纸包放在桌子上,装作不高兴道:“难不成我的命就值20斤地瓜干” 刘靖宇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袁芃芃: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这一眼是什么意思我还真就只值20斤地瓜干是吧? 刘靖宇慢慢悠悠地说:“有的人,可能连20斤地瓜干都不值。” 袁芃芃不想再继续这个尴尬的话题了,拿眼神指了指桌子上的纸包:“你不看看这里面是什么吗?” 刘靖宇按捺住自己的一颗蠢蠢欲动的心,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不说话。 袁芃芃不管他是什么反应,小心翼翼地把纸包打开一层,让里面的味道传出来。 刘靖宇眼前一亮:这是肉味! 袁芃芃看了他一眼,反而不着急了:“其实啊,这做烤肉,最重要的就是掌握好火候。你知道什么时候该用大火,什么时候该用小火吗?” 刘靖宇拼命抑制住自己想去拿那个纸包的手,咽了咽口水,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 袁芃芃笑得更灿烂了:“其实我也不知道。” 刘靖宇:……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袁芃芃把纸包往他那边推了推:“你快把它放起来吧,不然人家该闻见了。” 刘靖宇如梦初醒,对哦,他们现在这个样子,不好让人家知道他们可以吃肉的:“哦哦。” 刘靖宇把纸包藏严实了才后知后觉:他好像,一开始说不收这东西来着 收都收了,再拿出来好像有点矫情。而且,他和他爸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肉了,他也不舍得拿出来。 刘靖宇有些窘迫地看向袁芃芃:“谢谢。” 袁芃芃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呵呵,不谢。” 刘靖宇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沉默又很尴尬…… “你现在一个人住吗?” 他说完就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他还记恨着之前那事儿吗? 袁芃芃倒是觉得很正常,这事儿搁她,虽然不至于记恨,但肯定是要记一阵子的。 “对啊,一个人住。”袁芃芃把主动权抢了回来,“你跟徐强一般大吗?” 这个问题刘靖宇答得倒是毫无压力:“这倒没有,我小他一岁。他十四了,我过了年才十四。” 袁芃芃想起她和刘靖宇那悬殊的身高,大三岁的话,一头半算正常吗? 刘靖宇看着袁芃芃沉默,他也不找话题聊。气氛一时之间很微妙。 袁芃芃还算比较会看眼色,识趣地提出了告辞:“我家里还有活儿呢,我就不喝水了,先走了。” 刘靖宇也不说什么挽留的话:“哦,那行,你慢走。” 袁芃芃:我咋觉得你巴不得我走呢? 袁芃芃带着一点热脸贴冷屁股的愤懑走了。 刘靖宇待她走了,忙关紧了屋门,小心翼翼地找出刚刚藏起来的那个纸包,陶醉地闻了闻里面的肉味,咧开嘴笑了。 袁芃芃晚上照例去陈家吃饭,她现在对菜饼子之类的东西,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了。 当然,她在陈家吃的很少,基本上就是把肚子填一个底。等她回到家,再开始大吃特吃。 虽然陈家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这年头粮食珍贵,大家都怕下手晚了就没吃的了,所以基本上,吃饭的时候是不说话的。 陈明礼先是风卷残云地把桌子上的东西扫荡了一遍,然后再“呼噜呼噜”地把自己面前的汤喝完,才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说: “啊,对了!我今天去河边玩,听小袁庄的人说,袁振富耍流氓被逮了!” 一时间,除了埋头痛吃的陈家男人,女人们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了他身上:“你说什么?” 陈明礼咽了口吐沫,压力有点大:“我说,那个袁振富,耍流氓被逮了!” “好像是让人家女孩的父亲给碰见了,然后没过一会儿,就被公安局的人带走了。” 袁芃芃:公安局现在,应该已经记住小袁庄了吧?事儿这么多! 钱氏第一个兴致勃勃地响应:“这可真是该!让他们家作!那个袁振富之前还把咱芃芃打成那个样子,这不,遭报应了吧?” 陈老娘也是很高兴的,但陈明礼又来了一句:“他们都说,老袁家接二连三地出事儿,是三姑和三姑父变成鬼,来报仇了!” 此话一出,整个饭桌都沉默了。 还是陈老爹说:“瞎说!老领导说了,咱们新中国,不兴封建迷信!” 话是这么说,但就连陈老爹都不由得妄想,说不定,真是女儿来给外孙女报仇了…… 今天这顿饭吃的很是压抑,袁芃芃也心情颇为沉重地回到了家,把自己重重地往床上一放。 晋粒在她脑海里戳了戳她:“宿主,你又怎么啦?” 袁芃芃有些心不在焉:“没事。” 晋粒鼓起腮帮子:“宿主,我发现你最近对我的态度很不好哦,一直很敷衍!你再这样,我就离家出走啦!” 袁芃芃默默地打量了一下它,说出了一句颇为扎心的话:“你连实体化的身体都没有,怎么离家出走?” 晋粒:呜呜呜,你欺负人! “好啦好啦,对不起对不起。”袁芃芃连忙安抚道,“我刚刚是在想事情,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晋粒抽咽着说:“那、那你以后再这样……怎么、怎么办呢?” “一次给你一个经验,当你的老婆本,怎么样?” 晋粒心里其实是很惊喜的,但还是有点哭哭啼啼:“我、我不娶老婆……我、我攒嫁妆……” 袁芃芃:行吧,你开心就好。 她从仓库里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那张被她写满了计划的纸。 袁芃芃找了一只铅笔头,把第一条和第五条划去了。 第五条是一个一次性的任务,她早就完成“去徐向军家拜访”这一个任务了;而第一条,既然袁振富因为耍流氓进局子了,那短期内是不用管了,所以这一条也划去。 袁芃芃想了想,把“赚钱”、“提高武力值”和“学习”给加了上去。 为什么那些人敢于觊觎她的东西,不就是觉得她好欺负吗? 要是她能一手捏断一棵大树,谁敢惹她就问你,谁敢惹 在这个知识不值钱的时代,拳头就是硬道理! 至于“赚钱”,她仓库里那么多东西,总不能老是藏着用吧而且,她也想贴补一下陈家,再拉一把刘家父子。 最后一个,“学习”,现在是七三年的腊月,翻过年去就是七四年。七六年动荡的十年就结束了,七八年就该改革开放了。 七七年,恢复高考的第一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这个名号太诱人了。 虽然上辈子,她是因为高考死了的,这件事她到现在也没有释怀,但如果因为过去的事,主观地影响未来的发展,未免太蠢了。 而且,尽管六零七零后的人,有很多小学没毕业,就白手起家,下海经商成了千万富翁。但是,君不见,那些富翁大部分都很后悔自己的学历太低,宁愿砸钱给大学,也要一个学历。 她好歹带病作战的时候,分数还上了一本线的,脑子还是有的。从现在开始学,可比其他人有优势多了。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的政策是怎么样的,如果非要高三应届生和已经取得高中学历的人才有资格考……那她七六年的时候,就只能去读高中了。 至于怎么进高中,这个袁芃芃倒是不太担心,到时候她一定就是一个小富婆了,咱用钱砸! 这个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还不用想这么多。 35.赚钱 现在当务之急是, 赚钱。 袁芃芃在“赚钱”两个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现在, 以计划经济为主的现在,能怎么赚钱呢? 袁芃芃又找出一张纸来,陆陆续续地写下几个词来:粮食、毛皮、肉、药材…… 最后,袁芃芃在“药材”下面画了一条横线。 虽然在商城买粮食极其便宜,但不好解释出处,这个东西太敏感了, 她还是不要动比较好。 毛皮和肉,说到底都是从动物身上出。春寒料峭的时候, 饿了一冬天的小动物都出来觅食,肯定很好捉。但现在是隆冬时节啊, 就是再厉害的人, 也不可能在动物都不出来的情况下打到猎物啊。 这三样, 她可以偷偷地拿来换钱。但如果想为自己的钱弄一个来路的话,还是得靠药材。 首先, 小袁庄靠山靠水,药材的来源好解释;其次,有些药材的价钱,实在是不低。而商城里的药材也是一应俱全, 啥都有, 还很便宜,倒卖这种东西, 估计会很赚钱。 第二天, 袁芃芃就背了个小背篓, 上山了。 她得去山上采集一些土质,让系统分析一下,这里到底可以生长什么药材,然后再比较一下它们的成本。 最后,还要去一趟县城的药房,看看各种药材的价格到底如何。 万事俱全了之后,她才能开始赚钱。 这边的气候应该是温带季风气候,但因为是在比较内陆的地方,所以稍稍有些干燥,土质还是比较肥沃的,不是那种沙质土。 晋粒收了袁芃芃两个经验后,给出了一份很详细的“本地适合生长的药材清单”。 金银花、黄芪、丹参、桔梗、白芍、白芷、山楂、枸杞、北沙参、柴胡、白术…… 袁芃芃看着这单子上的好几行药材,惊呆了:“这、这些都适合在这里生长” “这么多!” “对啊,因为你说的是‘可能’会生长在这里的药材,我就把当世所有可能生长在这里的药材都列出来啦!”晋粒骄傲地挺了挺小身板,脸上写满了“快夸我你快夸我”。 袁芃芃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把这些药材的收益比都算出来,得花多长时间呐! 再废时间也得干啊! 袁芃芃认命地先从商城的药材价钱查起,一项一项地对应记录下来。 其实商城里的药材,除了人参、鹿茸、灵芝这些培养条件极其苛刻的,大部分药材的价格都差不太多。这又和现实生活中,药材会受到地域、气候、种植情况的限制,大不一样了。 袁芃芃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整理这些资料,中午就拿着清单,进城去了。 她现在对进城这件事,已经驾轻就熟了。因为步行速度的原因,原本两个小时的路程,如果袁芃芃一个人走,那一个小时多一点就能到达目的地。 她先去了药房,假借买一些决明子的名义,问了大部分清单上的药材的价格。但有一些药材,如北沙参、徐长卿这些药材,药房居然没有,负责抓药的人也不甚清楚。 然后,她又去了一趟医院,发现医院里还是以卖西药为主,对中药这一块儿极其不重视,就打消了把药材卖到医院里来的想法。 医院如果不重视中药的话,哪怕她的药再好,医院也不会出钱买的。 最后,她去的是一家隐秘的中医大夫家,借口自己口腔溃疡,跟大夫要了一些清热解毒的菊花茶,顺便打听一下现在药材市场的情况。 可惜,这个中医大夫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没有被□□、清算,医术高超是一部分原因,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谨言慎行。 虽然在中医大夫那里获得的有用信息并不多,但对袁芃芃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回去之后,她把手里的资料一整理,就能得出倒腾什么药材最赚钱了。 现在已日薄西山,还是赶紧回去比较好。 回到家,袁芃芃仔仔细细地分析了一下,虽然有倒卖价值的药材不少,但能在冬天出现的,就只有丹参、白术、桔梗、白芍、柴胡等药材了。 袁芃芃又细细筛选了一遍,决定拿白术、丹参、白芍、柴胡试一试,也不用多,每个都来一两斤就够了。 她还可以顺道卖一点名贵药材,像黄精、杜仲什么的,不用多,一两个就可以了。 商城的药材分炮制好的和没炮制好的。其实炮制好的药材才能被称为药材,没炮制好的,那充其量就是种植物。 这里面的价格差距也大了去了,没炮制的这些还要便宜,有的三四枚金币就能买一斤。 但黄精、杜仲这些,就得是要炮制好的了,因为这些名贵药材,在这大山上找找,还真找不着。 次日一大早,袁芃芃就仍旧是背了一个小背篓,往县城里去了。 陈明礼抱了一个报纸包起来的东西,来找袁芃芃,却发现她家是铁将军把门,以为她是出去玩了。他也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半大小伙子,让他老老实实地在这里等袁芃芃回来,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陈明礼想了想,把东西放下,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给袁芃芃留了张纸条,就高枕无忧地走了。 这厢,袁芃芃却是刚到药房。 她昨天来的时候,把谁是主事的,早已打听清楚了。刚一进门,就直奔着那个打算盘的山羊胡子去了。 袁芃芃是做了伪装的,她穿了一身大红大绿的花棉袄;脚上是一双配色极为诡异的绣鞋,加了好几层增高鞋垫,不正常的地方用裤腿一盖,谁也看不出来哪里不对头来;脸上像是涂多了劣质腮红,通红通红的,像是猴子的红屁股。 就这打扮,在农村,甚至是县城,都算是洋气的打扮,或者说,是家境好的象征。 主事的人看她这一身“贵气逼人”的打扮,态度也是淡淡的:“您,抓药” 袁芃芃把背上的背篓往桌子上一放,故意把嗓子提的又细又尖:“您瞅瞅,这些药材要不要” 山羊胡子不太感兴趣,但冬天嘛,药材总是缺的,他也就来者不拒了。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打开盖在上面的那一块布,一边说:“那得看看是什么药材——” “都是山里的药材。”袁芃芃表现得也很是气定神闲。 山羊胡子一看到东西,就来了兴致:“呦!你这种类还挺多的。” 他算盘打的“啪啪”响:“白术七毛一斤,柴胡八毛,白芍五毛,桔梗六毛……” 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颤抖着把一块丹参给单独拿了出来,迟疑着问:“你、你这是丹参” 袁芃芃不明所以:“昂,对啊。” 山羊胡子深吸了一口气,说:“丹参两块一斤。” 袁芃芃也深吸了一口气:这、这么多 她之前打听过这些药材的价格,虽然药房卖的价格远远要比他收的价格高,但炮制、售卖什么的,都是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的,山羊胡子给的价格已经很高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丹参居然能给到这么高的价格! 山羊胡子就要跟她结账:“我给您称称您的这些药材——” 袁芃芃却拦住了他:“哎哎哎,不急,不急。” 山羊胡子满脸疑惑,突然就警惕了起来:“您不会是不卖了吧?” “没有没有,”袁芃芃连忙护住自己的背篓,说,“我上山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个好东西,想跟您换个地方,谈一谈。” 其实,袁芃芃原本的打算是,如果药房给的价钱不实诚,她不仅不卖这些普通药材了,她还不把珍惜药材拿出来了。 但人家给的价格这么实诚,她也就能放心地把这东西拿出来了。 山羊胡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还是说:“那,您里面请。” 袁芃芃坐定后,山羊胡子还给她倒了杯水。 袁芃芃道了声谢,并不动杯子。 山羊胡子也坐了下来:“您,想给我看什么?” 袁芃芃从贴身的腰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纸包来,放在桌子上:“您看看。” 山羊胡子看她那样子,自己的动作也不由得郑重起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纸包。 这是两株品相良好的、保存完整的何首乌。 山羊胡子判断,这何首乌距挖出来的时间还不长,大概也就半年到一年的时间。这炮制地也很完美,是极品的何首乌。 “您想要什么价呢?” 袁芃芃仍旧是扯着嗓子说话:“您能给我什么价呢?” 山羊胡子谨慎地伸出了一个“五”:“一把手,不能再多了。” 袁芃芃松了一口气:五十,这可真算是不少了。 她点点头:“那你其它东西也给我一个实价。” 山羊胡子也松了一口气:何首乌虽然名贵,但平时用到它的病也不多,需求量小。只是他的药店里恰巧没有这一味药,他给的价格才稍稍高了一点。 “行,我每一样都再给您加五分钱。” 最后,袁芃芃背着一个空荡荡的背篓,拿着手里的五百零七块八毛六,晕晕乎乎地出了药店。 山羊胡子在后面高高兴兴地喊:“您有空再来啊!” 袁芃芃冲他摆了摆手,脑子仍旧是晕乎的:不不不、不是五十 ,是五百啊! 她伸出自己的手来,认真地看了又看:一开始那些药材一斤只能卖个几毛钱,突然伸出一只手来,谁都会以为是五十的好不好?她没当成是五块就不错了! 36.商店 “宿主, 后面有人跟着你。”晋粒急促的声音传来, 袁芃芃才如梦初醒。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晋粒又气又急,放开嗓门大喊:“后面有人跟着你啊!” 袁芃芃感觉自己快要脑震荡了,奈何她实在理亏,也顾不上计较这个,立马就严肃了起来:“几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两个人,穿得吊儿郎当的。嗯, 从你出房门的时候就盯着你了。”晋粒详细地跟她汇报。 “给我开全面视角,咱绕不死他们。” 晋粒一想起来这个就气, 抗议道:“你那个时候明明是唬我,哪有两个经验就提供一辈子服务的道理!” “这个问题咱先不提, 先不提。”袁芃芃打着哈哈道, “咱俩先合伙把这俩人给甩掉。” 袁芃芃熟练地从腰间小包里掏出卸妆水和化妆棉, 一边开着全面视角观察着后面的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其实鬼鬼祟祟是袁芃芃自己想象出来的,后面那两个跟着她的人分明是昂首挺胸、正大光明地跟在她后面的。 袁芃芃不知道他们是来自药房的人, 还是临时起意的无关人士,但这是无关紧要的事,反正他们不可能在她身上讨到一丁点儿便宜。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身后的人紧紧跟着。突然, 眼前的人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两个人连对视一眼的动作都没有,颇为默契地追了上去, 没有一丝犹豫。 很快, 巷子里就响起了肢体碰撞的声音和哭爹喊娘的求饶声。 袁芃芃揍完了人, 神清气爽地从巷子里出来,看也没看地上宛如两摊烂泥的两个人。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哼! 袁芃芃一边得意地想,一边扯掉脚上的特制高跟鞋,换上平底鞋;然后飞速地套上一个藏蓝色的大褂子,把编的整整齐齐的两条大辫子放下来,变装完成! 原本惨不忍睹的脸卸了妆之后,变得清秀可爱起来;头发散着,但也是服服帖帖的;藏蓝色的大褂子盖到了腿窝,把绿色的棉袄全都盖住,红色的棉裤也只留了半截;换了一双鞋之后,她的身高瞬间就被打回了原型。 现在,恐怕谁都无法将她和之前的那个人联系起来了。 两个被打的鼻青脸肿、全身酸痛的人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连咒骂都顾不上,相互扶将着、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巷子。 袁芃芃从旁边的巷子里闪出来,跟了上去。 这倒霉的哥俩的目的地却不是药房,而是这一片的一个民居。 这一片的卫生十分不堪,满地垃圾不说,还弥漫着一股特别的酸臭和腐臭混在一起的臭味,简直是人间炼狱。 袁芃芃拼命忍住自己想要呕吐的欲望,看着他们俩进了民居,才迫不及待地往回走。 只要确定了这俩人不是药房派来的,她这生意就能继续做下去。 袁芃芃小跑着出了这一个居民区,停下来认真地辨别着方向。 一抬头,却发现了前面是县城最大的国营商店。 她想也没想,抬脚就走了进去:她还没逛过这个时代的商店呢,那代销店不算!反正她现在手里有票有钱,怕啥! 可能是临近过年,商店里居然不是她想象中的冷清模样,还是很热闹、很有人气儿的。 袁芃芃先到买纺织品的柜台上看,大部分都是布,较小的一部分摆着针、线什么的东西,还有一个显眼的地方摆着花花绿绿的头绳。 她不由得摸了摸手腕,那里有两根她刚从头上撸下来的红头绳:这是为了配她这一身花花绿绿的衣服,专门挑的。商城里像她手上的这种老式的、橡皮筋上缠线的头绳,一个金币一板,一板六根。 纺织品柜台人比较多,但售货员却并不忙碌,碰到有人问一句,她才懒洋洋地抬起头答一句。 袁芃芃旁边的是一对男女,可能是正在热恋中的小情侣,也可能是刚结婚不久的小夫妻,眼中的甜蜜都快要漾出来了。 那女的是个活泼性子,一会儿问:“那块青色的布多少钱一尺” 不等售货员回答,她又相中了更好的:“哎呀,那块碎花的的确良更好看!那个多少钱呢?” 说着,还不忘征求男伴的意见:“用这块布裁一套衣裳,我穿肯定好看,是吧?” 在后世,这种情况实在是太普遍了。女为悦己者容,女生都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打扮地漂漂亮亮的,连撒个娇,都是甜甜的味道。 每到这时,商场的售货员总会特别捧场:“您穿这一件一定很好看!” 但这里的售货员只是不耐烦地抬了抬眼皮子,冷冷地说:“你们到底买不买?不买别占地方!” 那女孩猝不及防得了她的冷脸,有些不知所措,尴尬万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男的见此情况,也不还嘴,拉着女伴就走了。 在一边目睹了全程的袁芃芃:大哥,你作为男子汉的尊严呢?这都怼不回去,你居然还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袁芃芃正感叹着,却不防今天售货员的火气有点大,刚好够烧到袁芃芃身上:“哎,这谁家孩子这么跑到这里来捣乱来了?大人呢?快把这孩子领走!” 什么都没干就被莫名其妙地扣上了一顶大帽子的袁芃芃:…… “我是来买针线的,”虽然在商城买肯定要比在这里买来得合算,但为了不被人赶走,她也只能买一点东西了,“黑色的线和白色的线一样钱吗?” 售货员瞥了她一眼,觉得可能是替家里的大人来买的,也就不冷不热地回答了:“一样的。” 袁芃芃知道现在的售货员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眼长在头顶上,也不计较这些:“我要一个白色的,一个黑色的,再要一盒针。” “一共七分钱。”售货员懒洋洋地把东西拿给了她。 袁芃芃在腰包里翻找,尽力不让自己的“十元大钞”露出来,售货员却被她手腕上的头绳吸引住了目光。 “呦,小孩儿,你这头绳挺好看的,不是在咱们这边买的吧?” 袁芃芃终于找到了一个五分的钢镚儿和一个两分的钢镚儿,一边把钱递给她,一边回答:“是啊,不是在这边买的。” 售货员稀奇地多看了两眼:“怪好看的。” 袁芃芃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头绳:小的时候用没用过不知道,反正自从她能自己掌握头绳的自主权之后,她一直用的是黑色头绳。 她笑了笑:“是吗?我觉得还行吧,姐姐你要是想要,我送你一个吧。” 说着,她就从手腕上褪了一个下来。 售货员笑得合不拢嘴,边说“这怎么好意思!”,边收下了。 “姐姐也不白要你的,姐姐送你几根红头绳。”她从货架上拿了三四根红头绳,不由分说,塞到了袁芃芃手里。 袁芃芃也没拒绝,而是趁热打铁道:“姐姐,你知道这里卖雪花膏的在哪里吗?” “哦,就在卖日用品的那里。”售货员很爽快地就回答了她这个与购物无关的问题,又有些好奇,“你这么小,就要在脸上擦雪花膏了呀。” “啊,不是。” 售货员以为她接下来要说“是给妈妈买的啊”之类的话,却不防袁芃芃来了句:“雪花膏是用来擦手的啊,面霜才是擦脸的。” 说着,她还问了句:“这里的日用品柜台有卖孔凤春和谢馥春的吗?” 售货员:那是什么? 她脸上的笑容僵硬起来:“我也不知道,你去看看吧。” 袁芃芃一脸的旁若无人:“那好吧,我还是自己去看看好了。” 在纺织品柜台炫了一把富,袁芃芃心满意足的去了日用品柜台。只留下售货员在原地啧啧赞叹:“哎呦喂,你看这小孩子!小小年纪,比大人还能造呢!” 日用品柜台的人比纺织品柜台的人还要多。袁芃芃个子小,但力气大,一下子就冲过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成功挤进去了。 袁芃芃的个头只比柜台高那么一点点,刚够她把眼露出来。她的目光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上扫来扫去、扫来扫去…… “小朋友,你要买什么?”日用品柜台的售货员倒不像纺织品柜台的售货员那样趾高气扬,在百忙之中还抽出了空来问她。 袁芃芃踮起脚尖,努力让自己的嘴露出来:“我还没看好呢。” 她后面是一个彪形大汉,他不耐烦了,就要把袁芃芃拨开:“哪家的小孩儿,在这里瞎捣乱。” 袁芃芃“啪”地一下子就打掉了他的手,瞪着他说:“你管我你要你的就好了,我这么矮又妨碍不了你看东西!” 那大汉是用了些力气的,这要是个普通的孩子,让他这么一拨,肯定得摔倒。后面的看不到前面的事,见一个位子空出来了,指定会往前挤,到时候免不了被踩几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大汉却并不是袁芃芃想象中的恶人,他原是急了些,没想到这么多。手被袁芃芃打了,却没有冲袁芃芃动手,只一昧叫嚷:“嘿,这孩子!还挺硬气!” 他说话的时候,也免不了被后面的人催促。于是再也顾不上袁芃芃了,只冲着售货员大喊:“给我来一盒雪花膏,两个蛤蜊油!” 售货员麻利地给他递过去,说:“六毛一。” 那大汉干脆地掏钱,干脆地挤了出去。 37.意外的财路 售货员又把目光对向了袁芃芃:“你到底要什么?” 袁芃芃顺着货架看过去:肥皂、蛤蜊油、雪花膏、百雀羚冷霜、头油、中华牙膏、蜂花檀香皂、春娟黄芪霜…… 嗯黄芪霜是什么东西? “我要那个!”袁芃芃指着黄芪霜说, “那个黄芪霜!” 虽然不知道这是啥东西, 但她之前整理药材资料的时候,刚刚查了黄芪的效用,反正是增强肌体免疫能力、抗衰老的,买了应该没错。 买完黄芪霜,袁芃芃又去看了这时候的“奢侈品”柜台。 上海牌手表、红灯牌收音机、永久牌自行车、回力牌运动鞋、北京牌电视、北极星牌挂钟…… 每一种的个数都不多,电视机更是只有区区两台。 袁芃芃仔仔细细地把这些东西打量了一遍, 重点是把那个上海牌的手表给打量了一遍。感觉,跟系统商城里卖的手表, 外形差不多? 袁芃芃打开了商城,一搜手表, 顿时出来了各种样式的手表, 袁芃芃选了外形最接近的一种, 价格,嗯……32金币。 再看柜台上的手表价格, 120,元! 12张大团结! 袁芃芃不禁吃了一大惊,这种价格,这种利益, 简直是在□□裸地诱惑她! 只是, 货源她有不假,但她没有可靠的销路啊!这东西又不能光明正大地卖给商店, 不然一个投机倒把罪打下来, 她保准吃不了兜着走, 这咋办? 这个柜台的售货员又和前两个不一样了,袁芃芃站在这里看了这么久,她不仅没有撵人的意思,连搭理的意思都没有。 这是因为,大部分人都买不起这里的东西,只看不买的人太多了,她要是一个一个地撵,那得累死。 袁芃芃暗暗把这事儿记在心里,心想,现在她干不成,以后等改革开放了,她总是可以干的。 她最后去的是食品柜台,买了一罐麦乳精,这个东西在系统商城居然没有卖的! 这里还有手工制作的牛轧糖、奶糖什么的,袁芃芃通通都来了一点,好不容易到了商店一次,总得多买点儿东西回去啊! 还有各式各样的糕点,袁芃芃前世大多没见过,什么桃酥、芙蓉果、蜜三刀、羊角蜜、长寿糕、牛舌酥、云片糕、江米条……袁芃芃通通没见过,唯一认识的,是绿豆酥。 还有一种她听陈家表哥提起过,叫糖稀。这不算是糕点了,只是一种零食。袁芃芃只买了一根,没给陈家人带,没办法,这个是软的、黏的、会粘的,没法拿。 这么多东西,基本上是把袁芃芃背上的背篓给装满了。 她购物购嗨了,买了这么多还是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但感受到背后沉甸甸的分量,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等以后,她能独自走遍大江南北了,一定要去“购物天堂”香港等大城市,买个够! 袁芃芃颇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商店,却不想在门口被一对兄妹拦住了。 哥哥年纪大一点,个头比袁芃芃还要高半头,穿着一身小军装,神气极了;妹妹梳着两个羊角辫,怯生生的,只到袁芃芃的腰间,满脸渴望地盯着袁芃芃的手腕看。 哥哥脸涨得通红,但还是磕磕绊绊地开了口:“那个,我、我们跟你换你手腕上的红头绳。” 说着,他就摊开了手,露出手心里的两颗大白兔奶糖。 道理我都懂,但你这搭讪手段稍稍有点次啊! 小姑娘见她不说话,着急地拉了拉哥哥的衣角。 本来害羞地不得了的男孩咬了咬牙,又从兜里掏出来两块糖,委委屈屈地说:“我、我只有这些了……” 袁芃芃:怎么好像我欺负你一样? 小姑娘想了想,把自己头上的头花摘了下来,放在了哥哥手上,眼巴巴地看着她。 袁芃芃把手腕上的皮筋儿摘下来,放在男孩摊开的手里:“好吧,我跟你们换。” 小姑娘眉开眼笑,第一时间就把新得的皮筋儿举到哥哥面前:“扎!” 男孩手忙脚乱地把手里东西往袁芃芃怀里一堆,然后就开始苦大仇深地对付妹妹的头发。 小姑娘的头发还是挺好的,又多又黑,还是那种很顺滑的,从头发的品质就能看出家境不错。 袁芃芃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发梢:头发稀疏就不说了,枯燥如杂草她又不说了,可这焦黄焦黄的颜色没法忍啊! 虽然现在跟这小姑娘的头发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现在这种情况,其实比她刚穿来的时候要好多了。 那个时候,这么小的孩子,头发也不算特别长,居然有分叉!要知道,她上一辈子的时候,即使到了十八岁、头发长到了半腰,可是都没一点儿分叉的。 可惜,小姑娘的头发再好,也拯救不了她哥哥的手残。 男孩笨手笨脚地把小姑娘的头发拢到了一起,却不小心在前面造出了好几个“鸡窝”;好不容易把手腕上的皮筋儿取下来,却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掉了下来…… 小姑娘很坚强,即使自己的头发遭受了如此“惨无人道”的糟蹋,爱美的心却依旧压倒了一切,依旧乖乖地任由自己哥哥折腾。 只是偶尔,头发被扯疼的时候,小姑娘会忍不住露出要哭了的表情。 委屈巴巴…… 袁芃芃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拉开男孩,把东西粗鲁的往他怀里一塞:“放着我来!” 袁芃芃留出了前面的刘海,从腰包里掏出梳子和另一根红色的皮筋儿,利落地给小姑娘梳了两个小羊角辫,中间的那道杠儿她还别出心裁地分成了闪电的形状。 她麻利地给小姑娘弄好,又从包里掏出一面从废品回收站淘来的、精致的小镜子,举到她面前: “你瞅瞅,好看不” 小姑娘显然很满意,抱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还给了她:“谢谢姐姐。” 虽然声音轻轻的,但比之前亲近了不少。 袁芃芃:我对可爱的事物没有抵抗力…… 她忍不住轻轻地在小姑娘头上拍了拍:“不谢不谢。” 男孩这才如梦初醒,不迭地道谢:“谢谢谢谢……” 话匣子一打开,就有收不住的趋势。男孩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原本是带她去买新的头花的,但是她见了你手腕上的那个发圈,就不要别的了……” “没事没事。”袁芃芃不在意地摆摆手。 男孩坚持把糖塞到袁芃芃的手里,还拿出了一张一毛钱的毛票,羞涩地问:“你这个发圈,是在哪里买的啊?” “外地买的。” 男孩恍然大悟状:“哪个外地啊?” 袁芃芃:她总不能说是晋江买的吧…… “是别人捎给我的,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哪里买的。”袁芃芃有些别扭地扯了个谎。 “哦哦。”男孩点头如捣蒜,“那你还有多余的吗?我按一毛钱一个,跟你多买一点行不行?” 袁芃芃有些意外:“这个皮筋儿很结实的,只要你不去刻意地扯它,它不会轻易地坏的,能用很长时间的。” “不是,我不是给我妹妹买,”男孩习惯性地又去挠头,“我是觉得我妈可能也喜欢这种发圈。” 袁芃芃:这么孝顺的孩子,真心不多见啊! 之前看他对妹妹那么好,袁芃芃对他就很有好感了,现在发现这孩子居然还这么想着他妈,对他的印象就更好了。 袁芃芃果断地从包里又掏出两根皮筋儿来,问:“你要多少?” 男孩很高兴:“够了够了,有这两根就够了!” 他把手伸进裤子兜儿里,掏了半天,却只掏出来几个一分的钢镚儿。 他尴尬地收了手:“我……我今天好像换衣服了,这个裤子兜儿里,没啥钱。” 袁芃芃刚想说那送给你吧,就听他接着说:“你能跟我回家拿钱吗?” 袁芃芃晕晕乎乎地牵着小姑娘,站在这栋家属楼下,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种很像拐子的操作,她是怎么轻易地就相信了的 但男孩确实不是拐子,他从自己的存钱罐里掏出一张两毛的票子来,想了想,又从他家柜子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来,蹦蹦跳跳地下了楼。 人家对他这么好,他也得回人家点什么啊。这个小女孩一看就是家里条件特好的(大雾),一般的东西送不出手,只有送这种从国外来的稀罕玩意儿,才不算失礼。 袁芃芃很是惊讶地接过了他额外的礼物,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家好像很有钱的样子啊。” 男孩不明所以:“没有啊,我们家跟邻居们没什么两样。” 袁芃芃打量了一下这栋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是很不错的居民楼。若有所思:看来不止是一家有钱,这里所有的人家,应该都挺有钱的。 “你们这里的其他女孩子,也会喜欢这样的皮筋儿吗?” 男孩听到这种话,有些疑惑:“我也不知道。” “当然喜欢了!”这却是一直乖乖的小姑娘鼓起勇气来说话了,“这么好看的头绳,她们肯定都很喜欢!” 袁芃芃想了想,觉得她好像找到了一个可以挣钱的路子。 兄妹俩眼见得袁芃芃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精美的、上面坠着三个红色的小球球的头绳,把它举到妹妹面前,蹲下来问:“那要是这种呢?你们会不会喜欢?会不会,花更多的钱来买呢、用更多的奶糖来换呢?” 38.奶狗 天色已晚, 但袁芃芃有系统加持, 即使是在没有一丝亮色的傍晚走乡间小路,也依然走得稳稳当当的。 她今天碰上的那对兄妹姓赵,男孩今年12岁了,叫赵存周;女孩今年才6岁,叫赵熙媛。 这是两个与小袁庄的孩子们,完全不同的名字。 这兄妹俩的生活, 与小袁庄的孩子,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赵家兄妹的父母, 都在政府部门上班,用后世的话说, 都是高级别的公务员。 他们那栋家属楼里, 住的也都是跟赵家差不多的人家, 平时袁芃芃想进,那是进不去的。 这一次是因为有赵家兄妹带着, 她才能被放行。 这些人家,有票有钱不说,还舍得花票花钱,而且, 跟他们大规模地往来, 只不过是用头花换点东西,应该没人会说什么, 也应该没人敢说什么。 如果是单独和一家的女孩子来往, 那难保这家有什么政敌啊、对手啊之类的, 但如果是广撒网、多捞鱼,谁会傻到和所有人为敌呢? 袁芃芃觉得自己应该是找到现阶段的生财之道了,今天她以五毛钱不要票的价格,卖给了赵熙媛小姑娘一根带着红色小球球的发圈,还额外赠了她一根亮亮的金色小卡子。 小姑娘爱不释手,当即就别在头上了。 袁芃芃见状,笑得更欢了:这不是给她免费打广告嘛! 她动力满满,连回家的脚步也轻快了不少。这一天虽然累了点,但是大大满足了她憋了好久的购物欲,还找到一个生财之道,还是很值的! 袁芃芃的眼睛即使是在夜里,那也是很利的。越靠近家,她越觉得大门底下好像有个东西在微微蠕动? 好像还有轻轻呜咽的声音? 袁芃芃三步并做两步,快步来到那一包报纸前,轻轻揭开一点:是一只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奶狗。 那么,接下来是这种发展? 袁芃芃惊喜地一把抱住了小奶狗?还是爱怜地把它揽到了怀里? 不,你想多了。 袁芃芃虽然还是很喜欢这种萌兮兮的小奶狗,但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应该先查清楚吧? 袁芃芃瞅见了旁边的小纸条,拿起来一看:这歪歪扭扭的狗爬字是什么! 她努力辨认着上面的字,终于明白了。原来这是陈老娘担心她的安全,特地等这一片远近闻名的凶狗下了崽,给她抱了个头最大的那一个。 这纸条是陈明礼写的,还表达了他个人对袁芃芃的羡慕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坚信这只巴掌大的小奶狗长大了,可以成为一只威风凛凛、人见人怕的大狼狗。 袁芃芃打开门,抱着这一堆报纸进了门。 她从商城买了一个光溜溜的小纸箱,用她从废品回收站扒拉回来的旧报纸铺了一层,然后又用便宜的旧棉花铺了一层,最后翻出堆积在仓库的灰布,铺了两层,做成了小奶狗的家。 进了屋,这小东西没这么瑟瑟发抖了,待在一堆旧报纸里,乖乖地看着新主人。 这只奶狗无疑是一只中华田园犬,还是本地的,但皮相意外地还不错。浑身雪白,小巧玲珑的,就是很是有些瘦。 袁芃芃尽心尽力从仓库里提了一壶早就烧好了的热水,把浑身冰凉的奶狗放进盆里。趁它还无力反抗,痛痛快快地给它洗了一次澡。 中间这小东西缓过劲来了,数次想挣扎,都被她用武力给镇压了。 洗澡的时候又发现这小东西肚皮瘪瘪的,袁芃芃又把她晚上的饭给拿出来,让小家伙好好地饱餐了一顿。 这小家伙不仅长得很乖巧,性格也很乖巧,在外面冻了那么久,也不哭不闹的,她这么折腾它,它也只是小幅度地象征性挣扎一下,乖得很。 洗完澡之后,身上的毛都塌了下来,显得更小了。 袁芃芃左看看右看看,产生了一个深深的怀疑:这家伙,真能看家护院? “我得给你起个名字啊,”袁芃芃折腾了大半天,这才想起来这个重要问题,“叫你什么呢?你这么白,叫六哥吧。” “我以前就认识一个可白的人,习得一手好跆拳道,她就叫六哥,你就叫六哥好了。” 袁芃芃任劳任怨地把奶狗给伺候好了,又往它的被窝里塞了一个小小的热水袋。 第二天,这只中华田园犬已经完全恢复了精力,颠颠地跟在袁芃芃身后,跑前跑后,粘人得很。 袁芃芃有的时候嫌烦,但是训斥的话都到了嘴边,就看到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这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袁芃芃把昨天买的糕点往陈家送了一半,陈老娘不高兴,埋怨她说:“你这傻孩子!这钱不能这么花。” “没事儿,姥娘,我还能挣呢!”袁芃芃故作神秘地凑近了陈老娘的耳朵,“您猜,我昨天挣了多少钱?” 陈老娘压根儿不信她:“你小孩儿家家的,能挣着什么钱?” 袁芃芃不乐意了:“您之前也说过这话,但我那次就弄了一只兔子来!” 陈老娘一副应付小孩子的口气:“好好好,那你说,你挣着什么钱啦?” 袁芃芃一脸傲娇地从腰包里抽出那七块八毛六:“看,这是我用药材换的!” 陈老娘惊的不得了:“傻孩子,你咋随身带着这么多钱呢!” 当她听完袁芃芃赚钱的过程,整个人都傻掉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说的是真的?就那些草,也不是人参,能换这么多钱?” “当然是真的!”袁芃芃挺起骄傲的小胸膛,面不改色地糊弄陈老娘,“我上山采了好久的药呢!您不是还嫌我老是不着家么?我就是弄那些药材去了!” 陈老娘连连惊叹,一个劲儿地说着“没想到”,高兴地今天中午又摸了两个鸡蛋加餐,却始终不提让陈家人也跟着袁芃芃去采药材的事。 袁芃芃心里有些复杂,她其实也不想提这事儿,因为这药材根本不是在山上采的,是在系统商城里买的。要是真的勤勤恳恳地山上找药材,普通人的话,想找那些药材,那得多长时间? 如果运气不好,一天过去,双手空空如也,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只找到药材还不行,挖药材的时候,也得小心翼翼,万一弄坏了,那肯定就卖不上好价钱了。 所以,如果陈老娘提了,她就打算放任他们干两天,等他们知道这钱不是那么好挣的,她再拿着一大堆药材出来,通通都推到运气好上面去。 这样,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但是,陈老娘怎么也不提这事儿,显然是不想占她便宜,她就有些纠结了。 可有些事情,终究是不能显于人前的,袁芃芃很快就放开了:无解的事情,就不要想那么多。 袁芃芃把六哥安置好,才上桌吃饭。 陈老娘吃着吃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快过年了,咱家里的东西也该置办起来了,后天就是集了,等那个时候,把东西都买全了吧。” 胡氏和钱氏都应了句:“哎。” 陈老娘又以一种慈祥到诡异的眼神盯住了陈明志,用一种很欣慰的声音说:“等过了年,咱明志也十七了,你三爷爷家的石头跟他一般大,今年都生了个小子了。我看着,也该给明志置办起来了。咱屋后头还有一块地,还能再盖一间房,年后早点把房子起出来,咱明志也能早点娶媳妇。” 陈明志通红着脸,讷讷地不说话。 长辈们都用一种诡异的亮闪闪的眼神看着他,陈明义直接就嘲笑自家哥哥起来:“你瞅你那熊样,一说娶媳妇,就乐的跟啥起来。” 陈明志的脸更红了,梗着脖子,努力拿出做大哥的样子来:“你、你懂啥?小屁孩儿一个,你看你以后娶媳妇的时候,我咋说你……” 袁芃芃完全被吓傻了:陈明志今年虚岁才16好不好?他的法定年龄是15周岁好不好?婚姻法规定男性法定结婚年龄是22周岁好不好?这岂止是早了一点点啊! 这个时候《婚姻法》都已经实行二十多年了吧?难不成,□□,《婚姻法》不管用? 袁芃芃憋了许多话在心里,最后只憋出来一句:“那,那怎么领证呢?” 陈老爹原本也言笑晏晏,听到这话,大感意外地看了袁芃芃一眼,笑了:“哟,咱们芃芃还知道领结婚证呢?不妨事的,等他们生上两三个娃,再去领也行。” “那,那报户口呢?”袁芃芃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还是只问了一个她比较关心的问题。 “嗨,这都不是事儿,跟大队长打一声招呼就行了,到时候分口粮,不会少了孩子的。”陈老爹不在意地说。 袁芃芃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1953年人口普查的5.8亿和1964年人口普查的6.9亿,是假的吧?加上那些没报户口的人,感觉这个时候,咱们人口就能上10亿了。 陈老娘出来结束了这个话题:“你们都扯到哪里去了?这媳妇还没影儿呢,就想要小娃娃了?” “我看呀,先一步一步来吧,把房子起出来,媳妇自然就有了。” 袁芃芃最后是带着一地的被震碎的三观走的,她简直无法想象,自己如果十六七岁就结婚,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 她紧了紧手里的小奶狗,坚定了自己一定要考上大学的念头,这样,好歹还能再拖四年! 39.赶集 离1973年的除夕越来越近, 小袁庄也越来越有年味儿了。 腊八的时候, 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腌腊八蒜、做腊八粥了。袁芃芃家里虽然只有她一个人,但也弄了一锅稠稠的、黏黏的、甜甜的粥,她给六哥一碗,剩下的自己“呼噜呼噜”喝的也不剩多少了。 不剩多少,也还是剩了。袁芃芃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皮,看着锅里剩的锅底, 犯难了:这些东西该怎么办呢? 浪费粮食,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最终, 袁芃芃又往里面加了两碗水,加了一些些普通的大米, 让这一碗奢侈无比的腊八粥看上去普通一点, 又熬了一次。 等差不多了, 她把这些全都倒在了一个盆子里,盖上篦子, 端着朝刘靖宇住的地方走去。 小袁庄今天家家户户都洋溢着喜气。虽然这时候的大部分人家都凑不够八种粮食,但你给我一把,我给你一捧,大家换着种类, 也就不嫌少了。 但是这不关他们这些“坏分子”的事儿, 他们自家没有多样的粮食,也不能去和村民换, 也没有人会换给他们。 刘靖宇清楚地记得, 去年这个时候, 他和爸爸妈妈围着桌子坐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分食着一大锅熬的暖乎乎的腊八粥,幸福极了。 今年,只有他和父亲两个,对着万年不变的干饼子,弄了两个熟土豆,就算加餐了。 刘靖宇以为自己早就适应了失去母亲的日子,但看着桌子的另一个角落空空如也,还是觉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扣扣扣。” 刘靖宇顿时警惕起来,就要站起来:“谁呀?” 刘峰摁住了儿子,来到门前开门:“谁?” “我,袁芃芃。” 刘靖宇快步走到门口,把她拽进来:“你怎么来了?” 袁芃芃不理他,先乖巧地给刘峰打了个招呼:“叔叔好。” 刘峰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保持着他作为大人的威严:“你好。” 刘靖宇警惕地看着她:“你还没说呢,你来干嘛来了?” “来给你送东西,”袁芃芃干脆地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放,“我走啦,不用送。” 说完,她就仗着个子小,从刘峰身边溜了。 刘靖宇忙去端那个盆子,端稳了之后急急忙忙地追:“喂,你把东西拿走!” 袁芃芃早就跑没影了。 刘靖宇端着东西就要追出去,却被刘峰喝止了:“行了!你这么追出去,整个村子都知道腊八这天有人给咱们送东西了。人家是好意,别再带累了人家。” 刘靖宇一时手足无措:“那这东西咋办?” “你先拿回屋里去。” 刘家父子把篦子打开,一股独属于粮食的浓浓香气就飘散开了,父子俩看着这一盆堪称奢侈的腊八粥,面面相觑。 这一股香味儿太浓郁了,即使是刘峰眼疾手快,马上盖上了篦子,但仍然有那么一瞬间,让它跑了出去。 就是那么一瞬间,隔壁的人闻到了这一股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香味。 袁芃芃没把这事儿放心上,第二天一大早,就精神抖擞地装扮好了自己,抱着六哥和陈家人一起去赶集。 她从没去过这种集市,买东西都是去商场买,但也听人讲过,赶集的时候,是一等一地热闹。 但她实在没想到,能有这么热闹! 这附近几个村子的男女老少几乎都出来了,把一整条街道堵的死死的;乡间小路窄小,但细长,卖东西的摊位把这一条路的两边都占满了;乡下人几乎都有一副大嗓门,各式各样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袁芃芃眼睛都不够用了:她看卖篦子的也新奇,看卖笤帚的也新奇,看卖竹筐的也新奇…… 这些都是村里人空闲时候做了,趁赶集的时候拿出来换东西。一般卖不着什么钱,给俩土豆能换,一颗大白菜也能换。他们不指着这个过活,能换到好东西更好,换不到就把东西收起来,送人也好,自家用也好,留到下一次卖也好,都无所谓。 但有一种挑着一个两头担子的人,是冲着养家糊口来的。 他们的担子是由一层层木格箱构成的,里面放着针头线脑,放着纽扣发卡,放着袜子棉鞋,放着帽子、搪瓷缸、木梳、毛巾、手帕、橡皮筋、小圆镜、蛤蜊油…… 都是一些小东西,因为这个时候去一趟县城不容易,大部分农村人都会在赶集的时候,在这些货郎的摊子上买点东西。 陈老娘熟门熟路地带着袁芃芃和儿媳妇挤了进去,拿起一卷针线来,问:“老黄,你这个怎么卖的?” 被称为老黄的货郎穿着一双破了皮的棉布鞋,热情地招呼着陈老娘:“那个五分钱,您要是拿多一点,给您按四分。” 陈老娘心动了:“那给我多拿两个吧。” 老黄麻利地把东西递给陈老娘,在她找钱的时候,还有人在跟老黄讨价还价:“你都给她便宜了,也得给我便宜一点。” 老黄苦笑着说:“这个真不挣您的钱,没法儿便宜……” 袁芃芃去摊子上看,倒还真有看中的。她指着一种玻璃珠子问:“请问,这个怎么卖?” 本来想叫大爷,但这老黄看着跟陈老娘是同龄人一样……所幸她就直接略过称呼了。 老黄忙得热火朝天,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准确地报出了价格:“那个?那个一分一个。” 袁芃芃直接掏出一毛钱来:“我要十……” 陈老娘压下了她付钱的手:“十二个,一毛钱行不行?” 老黄陪笑着说:“陈大娘,您也是老主顾了,也知道,我这不挣什么钱,给您十一个行不行?” 两人讨价还价了一阵子,最终还是一毛钱十一个,但老黄又给添了一个小珠子。 等出了那个小摊子,袁芃芃才疑惑地问:“姥娘,咱不是不让卖东西吗?” 陈老娘头也不抬地检查着刚刚买的针线,说:“就是不让卖东西,他们这些个体户,都是在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袁芃芃不解:“那还……” “所以这些个体户没法儿去城里卖东西,只能在农村卖。去县城来回一趟,一天都不用干活儿了。他们来农村讨生活,咱也方便。” “那没人举报吗?” “举报?”陈老娘不屑地说,“谁这么缺心眼子去举报?要是真有人这么干,也别想在村里待着了。而且这些货郎不是咱们这里的,还不定期,你往哪儿去举报?” “那他们干这个挣钱吗?” “挣钱?挣啥钱?”陈老娘紧紧拉住袁芃芃的手,不让人流挤散了她们,“那个老黄,讨的媳妇是咱们这边的,随着他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来咱们这里一趟,得两个多钟头。生了六个孩子,一家人全指着他挣钱。别的货郎挣没挣着钱我不知道,但今年夏天的时候,他们家女人还回娘家借粮呢。” 袁芃芃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一双布鞋,虽然黑色的鞋面上破了一块,露出里面脏白脏白的里衬,但还没有完完全全破掉,也不算是最坏的情况吧。 也许。 她看着自己手里的珠子,紧了紧。再次从老黄那里经过的时候,袁芃芃抿紧了嘴唇,瞅准了一个空档,把手往那个方向一扬。 再摊开手心时,只剩下了十颗珠子,静静地躺在她的手上。 陈老娘有心带着袁芃芃看些新鲜的东西,买好了家里需要的东西之后,就急急地往小河边赶。 平时的河边,是孩子的天下,一群小孩子、半大孩子,嘻嘻哈哈地在这里玩闹,却莫名有一种静谧感。 如今的河边,却是热闹起来了。一群和这些在地里刨食的农民,完全不同的人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台子,拉起了一块幕布。 小袁庄和陈屯的大队长都跟着忙上忙下的,看起来很热闹。 台子前面已经站满了两排的人,陈老娘忙带着一大家子往前挤去。 袁芃芃没弄明白这是在干什么,她个头小,挤在人群里,啥也看不见。 庄家汉子嘛,身上总有一种泥土和体味儿混合的味道,她被熏得晕头转向的,被陈老娘拉着走,也不知道东西南北,反正就是跟着走就是了。 陈明义是个有心的,这三个男孩子因为家中的成年男子没来,主动担起了作为男人的责任。 陈明义用两条胳膊护着袁芃芃,问:“囡囡,你在这里看得见东西不?要不哥带你去对面看?那里虽然看的不如这里清楚,但你这个子,在这里啥也看不见。” 陈老娘带着袁芃芃挤进来了,才发现外孙女这么矮,啥东西都看不见。她正懊恼着,听陈明义这么一说,忙不迭地点头:“对,你们带你妹儿去对面看吧。” 说着,还往陈明义手里塞了两毛钱:“我看那边有卖瓜子的,你们哥儿仨买点,给你妹儿吃。” 袁芃芃在三位表哥的保护下,好不容易清醒了一点,听到这话,一股绝望涌上心头:所以,我还要从这里,从这带着气味儿的人山人海中,挤出去? 虽然台子上没有人,但台子下的人却是越来越多,这使得他们的路,走得分外艰难。 好不容易挤了出来,袁芃芃觉得,她真的是要吐了…… 刘靖宇在院子里劈着柴,听着不远处的喧闹声,有些出神。 他以前在城里的时候,最喜欢看电影了。也不知道这乡下唱的戏,能不能比电影里演的好。 40.唱戏 闹哄哄地乱了一阵, 等扮白毛女的演员一登场, 一开口,场面顿时就被震了下来。 那演员的声音可好,音色清脆,富有变化,且身段也极好,扭起来婀娜多姿的。 她自身条件好, 但她演的其实不算好。袁芃芃再孤陋寡闻,也知道这《白毛女》是样板戏, 她一直以为这个就是电影,再想不到还能在台子上看到的。 这演员的基本功极扎实, 但她怎么看, 怎么都有豫剧的影子。 “划不尽我的千重冤、万重恨~” 就这一个“恨”字, 便是九曲十八弯,却带了点“我五十三岁又管三军呐~哎~”的样式。 袁芃芃觉得这偏向豫剧, 不太像样板戏,底下的村民却觉得这已是极好的样板戏。 他们以前也看过电影《白毛女》,里面的演员走的步子太别扭,扭得不对, 跟以前看的戏都不一样, 哪像这个戏台子上的演员,台步走的好着咧! 袁芃芃旁边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 他特意要在一群年轻人中显摆自己的能耐, 这样点评道。 袁芃芃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白毛女》是芭蕾舞剧,芭蕾舞剧好不好!你拿你以前看的那种戏剧的标准去要求芭蕾舞剧,那当然不对劲了。 小袁庄和陈屯的两个大队长站在不远处,看着这种锣鼓喧天的景象,还有很多不属于两个大队的生面孔,很是满意,都觉得这一次的事儿,办的不错。 他们前两年,都是看电影的。但看电影的设备贼贵,公社轻易不给的。 而且他们也不懂这些东西,有的时候出了问题,管这个的师傅又去吃酒了,几个大队的人就只呆坐在下面,苦苦等着它自己好起来。 这一等,电影也就看不成了。 过年了,公社那边也指着这一套电影设备乐呵乐呵,他们总不能和公社抢吧? 所幸他们还有另外一种省钱省力还省事的选择:让真人来唱样板戏。 《白毛女》剧组之前是唱豫剧的,什么《谁说女子不如男》啊、《穆桂英挂帅》啊、《朝阳沟》啊,都是他们的拿手绝活。 十年动乱以前,他们就在这一片唱戏,可受欢迎啦,要价也贵,当时全村人凑吧凑吧,才能看两天的戏,还得看这些唱戏的接不接活。 这回可不一样了,上面不让他们再瞎胡唱啦,他们只能唱样板戏。但是现在样板戏有电影,他们想唱,我们还觉得没电影上唱的好呢! 这价格也没那么高了,今年收成不错,大家手里还都有些闲钱,一毛五分的,也还负担得起。 更别说这是小袁庄和陈屯合包的,摊在每个人身上,那花的钱就更少了。 而且,请这一回啊,那是连唱三天的戏啊! 快过年了,好好让大伙松泛松泛,听点儿样板戏,也买些东西好过年,他们呀,就对那些货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以前,袁芃芃什么大片没看过? 动画片那都是看的3d的! 但自从来到这个年代,委实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也就前几天去了趟县城的“百货商店”见识了见识。 宋朝还有瓦舍啥的娱乐场所,到了这时候,你一提娱乐就是资本主义思想荼毒,谁敢玩儿啊! 也因此,袁芃芃跟着看的也很乐呵,连陈明礼多吃了她的瓜子都没在意。 反正她能买到更好的!五香的,焦糖的,奶油的,鸡汤的,随便吃! 才不稀罕这种原味的瓜子呢! 陈明礼边看戏,边嗑瓜子,不一会儿就又把属于袁芃芃的那一小堆瓜子给嗑完了。 这时候正好演到八路军解放了村子,带着我们光荣的劳动人民斗倒了黑心肝的地主黄世仁,又从深山里救出了白毛女。 演白毛女的演员撕心裂肺的哭着,还夹杂着一些豫剧唱腔。嘛,反正袁芃芃也已经习惯了,听久了,还觉得蛮有一番风味的…… 但是,就像看电视剧想吃薯片,看电影想吃爆米花,袁芃芃看着看着这戏,突然很想嗑瓜子…… “表哥,我去买瓜子!” 陈明义和陈明礼看戏看得乐乐呵呵的,没顾得上搭理她,只有老实人陈明志对这戏的兴趣还小一点。 他拉住了说完就要跑的袁芃芃,严肃地说:“你可不能一个人跑,这附近有拍花子的,再给你拐走喽。走,我带着你去。” 两个人朝最近的一个卖瓜子的走去,那人转过身来,袁芃芃一看:是那个叫老黄的货郎! 这老黄的头脑还挺灵活的,看着这里人多,还把摊子摆到这里来了。买瓜子的基本都是一些小年轻,或者是孩子,都不打价。 前者是在异性面前不好意思,后者,是真不会打价。 老黄的四周围了一圈人,他挣得钵满盆满,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抬脚就要往那边去,却见一个精瘦精瘦的小个子凶神恶煞地拨开围着老黄的人,粗暴地打翻了他的瓜子,一把揪住了老黄:“你敢在这里复辟资本主义!老东西,剥削阶级的走狗!”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买东西的人见老黄惹上了麻烦,都一窝蜂地散了,其中不乏拿了东西没给钱的。 袁芃芃他们离得远,陈明志见状,拉起袁芃芃就要往回走。袁芃芃忍不住往回看了一眼,那个小个子正从老黄的布袋里掏东西,往自己衣袋里装。 老黄被他用一个极其不舒服的姿势揪着,可怜巴巴的,却不敢反抗。 “喂,你把东西还回来!” 这时,却响起了一个不怎么合时宜的女声。 大家都往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脸圆圆的,头发乌黑乌黑的,还微微有些卷的小姑娘抓住了一个男的,不让他走。那小姑娘背对着小个子和老黄,刚才应该是要走的。 “你怎么白拿人家东西!” 那小姑娘衣袖上戴着红袖章,个头大概勉强有一米六吧,却一点都不怂地死死抓住那个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男人。 那男人见大家都看过来,恼羞成怒,大声地喊:“他是资本主义,我拿他一点瓜子怎么啦!” 那小姑娘比他更大声地喊回去:“我呸!一个大男人真不要脸!白拿人家东西,还不经过人家同意,那是偷!你个小偷还敢在这里嚷嚷?走,跟我去警局!” 被她拉着的男人气笑了,稍一用力就摆脱了她:“哪里来的臭娘们,脑子坏的吧你……” 还没等他把更难听的话说出来,那个小个子就迫不及待地揪住了小姑娘的衣领:“你这是包庇投机倒把,是资本主义的走狗!” 一般来说,这顶帽子在这个年代算是很大的了,就算不怕,肯定也是要忌惮几分、收敛几分的。 偏偏那小姑娘不买账,恶狠狠地挣脱开那小个子:“放你娘的屁!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我是红卫兵!” 不同于袁芃芃的绝佳视力,大部分的人都是听她这么一说,才看到她左臂上的红袖章的。 大家顿时恍然大悟,是红卫兵啊!怪不得这么有底气! 连陈明志也连连赞叹:“红卫兵啊,这么小就是红卫兵了。” 人群中也有认识这小姑娘的,就给旁边的人科普起来。袁芃芃竖起耳朵,认真地偷听。 “这闺女,我知道!她是秦楼的,秦木匠家的小闺女。她爹疼她,让她上到了小学毕业。她也是真争气,毕了业就去她们那里的小学教书了,教书还没两年,就被选为红卫兵了,可是她们那里的厉害人物。” 这人说的还挺清楚,一看就知道这是真知道这小姑娘什么来历。 那个拿了瓜子不给钱的男人有些怯,把瓜子往老黄布袋里一扔,就要跑:“给你的瓜子。” 那小个子却是一个不好惹的,他双眼通红,有些癫狂,使的力气大极了,几乎要把小姑娘的衣服扯坏:“哈!什么红卫兵,敢包庇资本主义,我打的你爹都不认识你!” 小姑娘一点不怯,也不跟他废话,一脚就踢向了他的子孙根:“混蛋!你耍流氓!” 小个子下意识地夹住了腿,但这小姑娘平时可能是不怎么和人起冲突,踢歪了。 “你个小娘皮,我……”小个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直接就把小姑娘的衣服扯破了,还不罢休,一脚踹开了扑上来的老黄,还要打。 这一着没落到实处,却是陈明志挡下了小个子的拳头。 “无缘无故地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袁芃芃忙把外套脱了给这个女红卫兵盖上。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这却是两位大队长听到了动静,来维持秩序来了。 那小个子被陈明志拦了一下,理智有些回笼,却还是有理得很:“行!你们等着!三大队的,四大队的,你们在这里搭戏台子,还允许投机倒把,你们背叛社会主义!我要去公社告你们!” “呸!”袁芃芃实在忍不住了,就他刚才撕人家小姑娘衣服那熊样儿,还装正人君子?欺负大家伙眼神不好是不?她刚才明明看见他把老黄的东西往自己兜儿里塞,分明是趁火打劫! “你还有脸告我们?我们演的是《白毛女》,是样板戏!是,响应党的号召,向社会主义看齐,多苦多累也要努力学习党的方针,提高思想觉悟!你个撕人家姑娘衣服的流氓,还告我们?” 袁芃芃极其迅速地抓住了重点,闭口不提老黄的事,只说戏台的事。 41.真正的红卫兵 可惜她人微言轻, 根本没人听她说的话。但两位大队长也不是吃素的, 之前或多或少也想过有人凭着这个来找茬儿,也早想好了应对方法。 他们把小个子夹在中间,一人拉住一边,一唱一和地挤兑他。 “大兄弟,别说我们拦着你,去公社的路你知道吗?不知道我们送你去?” “公社的领导是谁你知道吗?不知道我指给你看?” “你尽管去告, 你去告,可千万别走到半路又回来了……” 小个子被他们有恃无恐的样子气的牙疼, 但看这样子,估计是不可能告成功的。 事实上也如此, 两位大队长早就在公社大会上假装“大方”地放弃了借电影播放设备的机会, 但为了提高大队里的思想觉悟, 他们决定自掏腰包,请人来为他们讲述党的故事。 公社领导很开心啊, 觉得这是为他分担工作,还口头表扬他们这种行为。 而老黄的事儿,虽然他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如果真闹起来, 所有责任往老黄身上一推, 根本怪不到他们身上。 而且,他们这一片的风气不像别的地方那样。 有□□吗?有。 有游街吗?有。 但太少了, 还都是以“妨碍社会治安”的名义被惩罚的。 乡下人过日子, 粗粗糙糙, 大大咧咧,要是兴起贴大字报、到处□□的风气来,所有人都逃不了。 到时候,地谁种?猪谁喂?怎么给国家交粮食? 所以,别人村的“臭老九”、“坏分子”住的是牛棚,是猪窝,他们几个大队的“劳改犯”,至少还有一间房子。 几个大队都是这样,也就没人敢提出不同的意见了。 趁着几个人在扯皮,老黄把地上的东西收拾收拾,偷偷摸摸地就想走。 反正他家离得远,不归这个公社管。只要回到了家,他们也奈何不了他。 秦楼的小姑娘却是盯着他呢,老黄一动,她便发现了:“哎!你还不准走!” 老黄一脸惊愕,完全没想到叫住他的,会是他以为的帮手。 小姑娘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老黄面前:“他们拿你东西是不对,但你在这里卖瓜子,更不对!” “我们的领导人说了,我们是要走共产主义的,卖东西,可以。但只能国家来,你这样私底下卖东西,是很严重的错误!” 不说老黄,所有人都被她弄懵了,这是哪出戏? 倒是袁芃芃,旁边的陈明志若有所悟。 那小个子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啐”了一口,破口大骂:“嘿,你是不是有病?你说他不对,那你刚才还拦着我?” “闭嘴!你这个臭流氓!你不问自取,那就是偷!偷东西可是危害社会治安的,更违反了党教给我们的东西,还有脸说!” 她扭过头,又对老黄说:“我们红卫兵的职责是建设社会主义,让党的政策落实!你的做法不对,我会看着这里的,以后不许你来这里卖东西。要是你再来一次,我就带你去公社,让公社领导惩罚你!” 她说完,又提起嗓门喊道:“新中国是我们大家的,我们每个人都有义务维护新中国、建设新中国。任何危害新中国是行为,我们都应该制止,任何人,都不能做对我们的社会造成不良影响的事!” 该说不愧是红卫兵吗?这思想觉悟,这身体力行,搁在后世,不是个小领导,那都是委屈了人才! 再看周围的人,大部分人都不由自主地点头赞同,有一些人还惭愧地低下了头,袁芃芃猜,他们肯定是趁着刚才混乱的时候偷偷占了老黄的便宜。 红卫兵有转过头来,很感兴趣地问袁芃芃:“小姑娘,你叫什么?是少先队员吗?我看你很有思想觉悟啊!” 袁芃芃有些没想到,但还是迅速调整好了自己,得体地回答道:“我叫袁芃芃,还不是少先队员。但我觉得,无论是什么身份,我们对党的心,是一样的。” 她显然很满意,但随后就顾不上袁芃芃了,因为那小个子要跑。 两个大队长不想惹麻烦,这人跑了就跑了,事后要是往公社告状,也没什么用;他要是识相,把这事儿抛之脑后,他们也省心。 但这红卫兵却是个较真性子:“喂!你别跑!你刚才耍流氓,跟我去公社!” 这一天闹闹哄哄的,但到底是谁也没罚。但袁芃芃估计,得有不少人记住了这个秦楼的女红卫兵。 快过年了,大队里开始杀猪了。小袁庄一共养了三头猪,养的都不错,身上全是膘。两只稍肥交给国家,剩下那一头,由整个大队按人头分。 分猪肉这事儿,是挺热闹的。虽然袁芃芃是城镇户口,分不到了,但她还是兴冲冲地去看了。 分猪肉的时候,是继看戏那天之后,最热闹的活动了。几乎所有人都拿了一个有豁口的碗,里三层外三层地伸长脖子去看杀猪是怎么杀的。 袁芃芃凭借着小巧的身躯和实实在在的力气,挤到了第一排,把整个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那杀猪的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虎背熊腰、五大三粗还挺着一个大肚子,而是正常庄稼汉子的体格,只挽起袖子来,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肌肉发达的胳膊。 灶上早就烧了一大锅“咕咚咕咚”的开水,是用来褪猪毛的,但这个杀猪的还有一个讲究,就是要把杀猪刀放在开水里过一遍。 用他的话说,这样“杀得顺手”。 杀猪不是一个个人英雄展示,而是一个群体活动,去掉杀猪的,总还得有三五个汉子才能把猪抓住。 那猪的前后蹄被猪蹄扣扣住,四蹄朝天,轻易动弹不得。几个人用扁担把猪抬起来,过一下称,再把它往饭桌上一扔,就开始杀猪了。 猪在饭桌上是侧卧着的,几个人把猪死死按住,尖刀对准咽喉,猛地刺入,一直到了心脏。 那猪“哼哼”两下,就不再挣扎了,这时候,一个半大小伙子连忙端着一个放了一碗盐水的瓦盆过来了。 他手里还拿了一个细长的东西,往猪的伤口上捅,那血就“哗哗”地流到盆里,猪血流了大概半盆吧,渐渐地,血流就细了,然后“滴答滴答”,就再没有了。 这时候,猪才是真正死透了。 接下来,就是褪毛。这褪毛也不是一个容易活儿,但这杀猪的显然经验丰富,就凭着一根猪通条和一大锅热水,不一会儿,就把猪毛褪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把猪头砍一半,顺着口子把内脏啥的掏出来,还会有几碗量的腔血,然后再把这基本上只剩肉和骨头的猪称一下。 这还不能分猪肉,还得把猪下水给处理了,才能分。 这个时候,没人不守规矩,都是老老实实地排队,来的早的排前面,来的晚的,就只能站后面。 袁大队长站在杀猪的旁边,跟着一起分猪肉。 这分猪肉,也是有讲究的,哪一块稍肥,哪一块稍瘦,哪一块骨头多…… 这些都掌握在分猪肉的人手里。 袁芃芃早在他们排队的时候,就自觉站出去了,她是城镇户口,过年的时候凭借粮本,也能有不少“好东西”。 有的人平时为人不错,或者是资历比较老,德高望重,这样,分的猪肉就会好一点。 袁家老宅过去都是袁老娘来领,可今年,袁老娘自从去住院后,钱没少花,药也没少吃,吃食也没少喂,就是不见好。 医生也没辙,看他们老农民不容易,就建议保守治疗,先别住院了。 眼看这钱跟流水一样花出去,袁家的弟兄两个顾不得那点嫌隙了,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拍即合:行,那就在家里养着吧!别花这冤枉钱了。 就这样,袁老娘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地被抬了回去。 因为被袁老娘藏起来的粮食和钱都没找到,他们还因为给袁老娘治病,花掉了很多钱,所以最近,袁家老宅的伙食水平直线下滑。 前几天,袁振富又因为被葛爸控告为流氓而进了局子,但因为葛二妮求情,这个被判为庭外和解。 即使如此,袁振富也得在局子里待上一段不短的时间。 胡氏因为这事儿,茶饭不思,更别提做饭干活了。现在袁家老宅的伙食,都是张氏在负责,而今天分猪肉,也是张氏捧着碗来的。 杀猪的看了一眼她,不声不语地把按住猪肉的手移了移,割下了一块肉。 张氏低头一看,有大骨头不说,还基本上都是瘦肉,回家放锅里,油都炸不出来。 她张口就想问,但袁大队长已经在叫下一个人了。 她猛然想起来,以前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嫌分到的肉不好,结果大家都怼他: “那照你这么说,这不好的东西就合该给人家呗?” “这种思想就不对,怎么能在物质上斤斤计较呢?” 他最后,差点连手里的那一块“不好”的肉都没保住。 张氏忍气吞声,拿着肉回到了家。 肉都差不多分完了,袁芃芃看得很新奇,有些意犹未尽地就要扭头回家。 “芃芃呀,你等等。” 袁芃芃回头,却是袁大队长叫住了她。 袁芃芃不由自主地进入了戒备状态,她之前在袁青的事上那么怼他,之后也没见动静,她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现在是干嘛? 秋后算账? 42.过年 还没等袁芃芃思考完, 袁大队长就已经来到了她面前:“今天分猪肉没你的份儿。” 袁芃芃眨巴眨巴眼:嗯, 我知道啊。 “分剩下的还有一点大骨头,你拿回去,让你姥娘给你熬汤喝。你看看你,过了年就十二了,才这么一点个儿,趁着过年, 好好补补。” 袁大队长伸出来一只手,上面吊着一个敞开着的小篮子, 里面除了一些大骨头,还有一小块肉。 袁芃芃看着他伸出来的手, 有点反应不过来:不、不是要秋后算账? 袁大队长见她呆呆傻傻的, 而现在杀猪的这里人还没走完, 有点急了:“你这孩子,快拿着, 放兜里!” 袁芃芃晕晕乎乎地收下了这个篮子,有点迟疑地问:“那个,之前,袁青她……” 袁大队长板起了脸:“你还说!就是从你非要把袁青送公安局开始, 咱队里的人都有学有样, 葛家的也非要送公安局,弄得咱队里名声都不好了!” “他本来就该送公安局!”袁芃芃忍不住提高嗓门道, “他之前差点把我打死!” “你舅后来不是打回来了嘛, 还让他们家给你赔了医药费。”他不以为然地说道。 袁大队长之前两只手里各提了一个篮子, 他把左手上稍小的篮子给袁芃芃之后,就只剩下一个篮子了。 他挂念着把这一个篮子送回去,也没心思再搭理袁芃芃:“行了行了,快家去吧,记得让你姥娘给你把东西炖了,也分他们一点,别让人家看不起。” 袁芃芃一个人留在原地,有些纠结,又有些领悟:其实,袁大队长这个人,虽然太过固执,一些思想太过陈旧,三观和她太过不合。但是,他在大队长这个位子上,其实,是比较称职的吧。 他尽量维护整个大队的名誉,也尽力照顾大队里的弱势群体,还尽力地为整个大队争取福利,对被下放的那些人,也算不上特别坏…… 只是,他从小生长的环境和她不一样,想法也不一样,她用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道德标准来要求他,其实是不公平的。 但!袁芃芃默默地把手中的小篮子紧了紧,她不会改变她的想法的,像袁青那种人,就是要用法律来惩罚她。 而袁振富,虽然逮捕他的罪名不对,但她没办法用法律武器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也只能出此下策,利用这个时代的特色,变相地让袁振富得到报应了。 其实,在二十一世纪,一对小情侣偷偷摸摸谈恋爱得不到家长的同意,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这根本就达不到“耍流氓”的程度,更别提以“流氓罪”的名义被逮捕了。 袁大队长脚步匆匆,来到了队里的“臭老九”们住的地方。 刘靖宇正在院子里干活,他们的活,好像永远都干不完。 他认得小袁庄的大队长,也知道这位大队长掌握着给他们记工分的权利,是他们口粮的保证。 他忙迎上去,又搬凳子又倒水的:“大队长,您今天怎么有空来?” 袁大队长喝了口水,把手里的篮子放在桌子上,先不着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慢斯条理地打开篮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包来。 “今天队里分猪肉,你知道吧?” 刘靖宇点点头:“嗯,知道。” “咋没跟着去看呢?” 刘靖宇抿了抿嘴唇,言不由衷地说:“我得干活呢。” 袁大队长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点点头,道:“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得吃点好的。按理说,分猪肉是按工分来的,有工分的,那都能分到猪肉。但你们这个情况,和人家贫下中农一起分猪肉,有点不太可能。我就给你们一人包了一点猪头肉,别嫌少。” 刘靖宇有些沉默,他以前就知道,来小袁庄,知道比去其它地方好,但现在才知道,那是好太多了。 袁大队长能在分猪肉的时候想起来他们,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刘靖宇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袁大队长,把属于他们爷俩的猪头肉小心的藏好。 腊月三十这天,再吝啬的人家,也准备了一件新衣服;再贫穷的人家,也用各种面包了两三只饺子。 虽然大家都没钱,但鞭炮声还是不绝于耳——基本上,每一家都买了这个。 袁芃芃的年夜饭是在自己家吃的,但午饭是在陈家吃的。 陈家人三个表哥弄到了一条鱼,肉质十分鲜美,鱼汤熬了又熬,熬的又浓又白,撒了一点点盐,喝一口,简直要好喝掉了舌头。 陈老娘在杀鱼的时候,就把鱼腮那里的一片硬硬的、扇子一样的东西扣了下来,反复地把它洗干净之后,用一根红绳给穿上,戴在了袁芃芃的手上,满意地说: “好,老天爷爷保佑我们囡囡平平安安!” 袁芃芃不知道这个东西叫什么,问陈老娘,她只说是“保平安”用的,大吉大利,却也说不清楚这个到底是个什么讲究。 但一根鲜红鲜红的绳子拴着它,系在手上,还真是有说不出来的好看。 这一片的农村都有守岁的传统,袁芃芃强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着,幸好还有晋粒在一旁叽叽喳喳,才让她勉勉强强睁着眼睛到了天明。 这个时候也不能去休息,因为很快,就有别人来家里拜年了。 袁芃芃虽然家里只有她一个“小孩”,但还是跟其他家里一样,准备了一个盘子,里面放满了炒好的瓜子,只有零星的两三块糖。 有的人家里,不仅没有糖,就连瓜子,都是抓一小把,就没了。 按理说,小孩子是应该跟着大人去别人家里拜年,要点压岁钱的,但袁芃芃因为要守着家门,没有出去,而是选择在家里等着,等人家上门。 第一个来的,是隔壁大娘的大儿媳妇,虽然这个妇人和已故的陈立花差不多一般岁数,但奈何辈儿小,她婆婆的辈分才跟袁芃芃平级,她只能算是袁芃芃的“小辈”。 她一进来,就喊袁芃芃“小姑姑”,一边喊,手里还掏出一个红包来。没办法,袁芃芃还没结婚,辈分再高,也是要给红包的。 袁芃芃也给她带来的几个“同龄人”准备了红包。她这种情况,没有先例,准备不准备,都是可以的,但她又不是真的穷,每个红包塞上一分,就能被夸上一句“会办事儿”,何乐而不为? 人一拨一拨地来,大部分成年人都给袁芃芃准备了红包,遇到这种情况,不管对方带了多少孩子来,袁芃芃都是一人一个;若是有人只嗑瓜子,绝口不提红包的事,袁芃芃就不再把红包拿出来了。 她是想得一句“会办事儿”的夸赞,但也不是什么人的夸赞,都能让她满足的。 昨天大年三十的时候,袁芃芃在陈家学了好长一会儿的包饺子。当然,这边不叫饺子,叫“扁食”。小姑娘家家的,包扁食的手艺必须得拿得出门去。 这是陈老娘的原话,事实上,她的扁食包的就很漂亮,又快又好,皮薄馅大,捏的边儿,像花儿一样。 袁芃芃一开始包的扁食,那就很不成样子了,差到一度引起了陈老娘的怀疑:“我记得,你妈说你去年的时候,就会包扁食了啊。” 袁芃芃紧张地放多了陷,猛地一捏,皮又破了。 她捧着这个惨不忍睹的扁食,跟紧张了。 幸好陈老娘没有深究,她的注意力反而被转移了:“哎呀,你这孩子,扁食不是这么包的……” 她在陈家学了这么一项新技能,回到家手就痒了。心想:反正东西放在仓库,时间是停止流逝的,她就算包多了,放在仓库里,留着以后吃不就好了? 她笨手笨脚,却又英勇无比地揽下了和面、擀皮、调馅和包的全部过程。 等扁食煮熟了,出锅后,她一看:这上面飘的一片,都是扁食馅。 袁芃芃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觉得她以后也不会违背原则,吃这种东西的。 于是,她端着一个大盆子,又来到了刘靖宇家外。 王智正在外面打水,他看袁芃芃站在门外,不喊也不叫,只腼腆(大雾)地笑着,就主动过来给袁芃芃开了门:“闺女,你来找谁?” 袁芃芃端着个盆子,装得无比淑女:王爷爷,我找刘靖宇。” 刘靖宇的这个年,过得无比冷清,没有人来拜年,他们也没有厚脸皮去人家家,讨人嫌。就连只住在对门的廖老先生和王老先生,都也只有一句“新年快乐”。 也正因为如此,刘靖宇才能把袁大队长送来的东西,放在瓮里,多撒点盐,把它好好的腌上了。 此时,他正把瓮拿出来,忍不住馋想偷偷吃一口。反正大年初一,他也该吃点好的。 他把这两个人放进来的时候,屋里还飘散着一股渗透进盐里的肉味儿。 43.明志 袁芃芃鼻子灵, 一下子就闻出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腌制品的味道, 味道很冲,但是不怎么香,应该是盐放够了,油却没舍得放多少。 王智的鼻翼动了动,几乎是一下子就闻出了这是什么味道。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下放这么多年,对肉味儿已经敏感到了一种变态的地步;还因为, 他和廖海生之前得到肉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把它腌制起来。 但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肉了。 按理说他们这些被打成“造反派”、“臭老九”、“资本家”的人, 待遇都是一样的,怎么这父子俩现在还能弄到肉来腌呢? 王智的目光下意识地放在了旁边的袁芃芃身上:难不成, 是这个跟奶奶家都撕破了脸的孤女? 王智又仔仔细细地把袁芃芃打量了一番。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 袁芃芃决心对自己好一点, 于是大手笔地买了一大块军绿色的布,请陈老娘给她裁成了军装的样式, 把棉衣棉裤、保暖内衣都套在里面,居然并不显得臃肿。 这时候家里做衣服,总有一个习惯,就是把一身明明可以做的正合身的衣服, 给硬生生地改大两个尺寸。 袁芃芃的这一套假“军装”也没能幸免于难, 不仅裤子可以耷拉到地,连上身都是肥肥大大, 竟然可以盖住屁股。 幸好她聪明, 把裤子挽了一个好看的边儿, 露出里面稍微浅一个色的布料,也挺好看;上衣就更好弄了,直接弄一条粗粗的腰带,往腰上一扎,又精神又好看。 她头上配了一顶条龙布料的贝雷帽,这种布料是一条一条的形状,又叫灯芯绒,是现在除了的确良之外,最洋气的布料了。的确良因为太贵,不是农村的主要布料,反而平价又结实耐用的条龙布料更普遍一些。 脚上的鞋子,是一双顶顶舒服的小牛皮靴,这个是她大妗子郝氏的手艺。郝氏于做鞋一道上颇有天赋,不仅大伙平时穿的布鞋、草鞋做的好,就连这种难得一见的皮靴,她都能做的有版有样、板板正正的。 这一身放在七十年代的任何地方,都能被称的上一句“真精神”,更何况这种小村庄? 王智收回了目光,心里越想越不对劲,按理说袁芃芃不过是一个连自己父亲的抚恤金都拿不到的孤女,就算每个月都能领一份属于城镇居民的福利,如何能准备这么一身堪称奢侈的行头? 如果说小袁庄的人是因为没有当过城里人,把城里人想的过于厉害了,那作为一个曾经在大城市里生活过的“前城里人”,他很清楚,袁芃芃父亲的那位战友,是绝不可能为袁芃芃弄来这么一身的。 不是说这一身的料子怎么怎么样,主要是,在这种犄角旮旯里,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有这么厉害的审美意识! 王智看似想了很多,其实不过是一瞬间。就算这样,袁芃芃也有些急了,她是偷偷摸摸来给“救命恩人”送饺子的,这种稀罕东西,是不能让人家看见的。 所以,这位老爷爷,到底什么时候走? 王智能被分到相对比较“宽松”的小袁庄来,而不是云南、青海什么的地方,虽然有一定运气的成分在,但也不可否认,人家的人缘、性格也是很重要的部分,他还不至于连这点眼色都没有。 “我还有的活儿没干完,就不在这里坐了。”他委婉地表示出了去意。 作为主人,刘靖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袁芃芃,见她一脸地“今天天气不错啊”,在心里冷哼一声,才和王智寒暄起来:“您再坐坐,喝点热水再走吧。” “不了不了,”王智连连摆手,“我真的还有活儿还没干完呢。” 他边说边往外走。 刘靖宇站起来送他出去,袁芃芃也下意识地跟着站了起来。 “啪!” 可能是她的腰包没弄好拉链,从里面掉了个东西出来。 王智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接着就再也挪不开眼睛了:“这……” “这是清代的琉璃镀银镜?” 他颤抖着从地上捧起了摔出来的镜子。 袁芃芃一脸懵逼:我就是看它长得好看,拿来撑场面用的…… 王智一脸的痛心疾首:“你,你怎么能把它给摔了呢!” 按理说,袁芃芃应该默默地在心里回他一句“这是我的东西,你好像管不着吧?”,然后一脸假笑地从他手里收回镜子。 但这次,她莫名其妙地有一点心虚,如果……她知道这面镜子是清朝年间制作的话,她一定不会这样随随便便带在身上的。 “那,为什么不能摔呢?它,是不是有什么来历?”袁芃芃的声音中带了一点小心翼翼。 “这可是一面保存完好的清朝琉璃镜子!”王智细细端详着,不时还发出“啧啧”的惊叹声,“明朝的时候琉璃才传入中国,清朝的时候,琉璃镜子还只能在王公贵族的手上流传。经过战乱之后,许多原本的满清贵族逃的逃、死的死,大部分的东西,不是毁了,就是在外国人的手里,像这一面,保存地如此完好的镜子,已经不多了。” 袁芃芃似懂非懂:“琉璃,就是咱们现在说的玻璃,对吧?只是因为当时制造工艺达不到,才会让现在比较普遍的玻璃变得珍贵无比,对吧?” 王智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你这小姑娘,懂的还不少啊。” 袁芃芃呵呵一笑:“这东西怎么可能是什么琉璃,还镀银,这就是从废品回收站找出来的,要是真有银,不早就让人家给捡走了?哪能让我捡这么大的一个漏?而且,银子我虽然没见过,但也知道那是亮闪闪的,好看地很,哪像这个,灰不溜秋的,除了一个形状比较好看,就再没别的了。”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已差不多信了大半了。 这面镜子灰不溜秋的,她当初把它当成一般的镜子用之前,也是洗过的,但银的氧化显然不能随便洗洗,就掉了。回去她用专门的东西洗一洗,应该就会换一个样子了。 虽然这么说,挺对不起这一面镜子的,但如果要是让人知道,她有一面镀银的镜子,可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麻烦,因为没什么人会举报她这个烈士遗孤,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她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 袁芃芃的话敲响了王智,他猛然想起来这是个什么样的时代,慢慢放下手中的镜子,有些怔忪,喃喃地道:“是啊,现在的人,哪还认得什么银不银的。” “您之前,是干什么的啊?”袁芃芃带着七分好奇三分不经意地问。 “跟现在看守废品回收站的人,干差不多的工作,”王智努力挤出一个可以调侃自己的表情,“就是把能用的东西扒拉出来,把不能用的东西也好好地记录好,唯一比他多的工作,就是还得教一些人,关于这些破烂的知识。” 袁芃芃要是真是个小孩子,听到这些话,肯定就没什么兴趣了:不就是看守废品回收站嘛,有什么好玩的。 但她好歹是个会思考的“成年人”了,差不多可以猜到,王智以前应该是一个考古学的教授。 “您在哪里教他们呀?教的什么东西啊?是刚才您说的那些吗?能不能也教教我?” 王智苦笑着摆摆手:“现在学这个,你就只能被送去劳动改造了。这个,叫封建迷信。” 袁芃芃好说歹说,才让王智多讲了一些东西。他本来就是极其热爱考古学、热爱古代文化的人,自下放以来,他一身的知识不知道和谁交流,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愿意听的人,还是没什么威胁的小孩子,他管不住嘴,还是多说了几句。 袁芃芃之前以为自己自学地还挺好的,什么朝代盛产什么,什么是哪个朝代才开始有的,什么东西在不同的朝代各有什么特色…… 名人名家们的生活经历、环境背景、性格特点各是什么,为什么他的画是写实的、惟妙惟肖的?为什么他的字是这样的感觉? 她把从废品回收站扒拉的东西都看了个七七八八,自觉已经满肚子的墨水了。 谁知,她始终是一知半解。 这一天,她东西没送出去,只听了一耳朵的考古和历史知识,晕晕乎乎地抱着原封不动的盆回到了家。 她好像,有点喜欢弄这个啊…… 到现在为止,她还是保持着勤去废品回收站的习惯。只有这一件事,她不其厌烦的去做,像是之前拓宽财路的是儿,比如卖头花,不过一两天,她就失去了兴趣。 认真分别这些古老的东西分属于哪个朝代,它的特点是什么,如果分类的话,它又该是哪一波的…… 这样子,虽然有点累,有的时候不确定,还有些烦躁。但确实是,难得的、令人难忘的,让她兴致盎然的。 44.相看 说实话, 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以前的时候, 被家长送去学跳舞学钢琴学古筝,一开始,她练的很辛苦,也挺有成效,但不过一两个月,就再也不想去了。 不想去的理由有很多, 什么作业多啊,不想早点起床啊, 想去和朋友玩儿啊…… 其实,还是不喜欢吧。 前一段时间, 她也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 她可有可无地放任自己, 觉得可能玩一玩,玩够了, 也就够了。 直到今天,她才被惊醒:她,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 袁芃芃开始频繁地往“坏分子”的家跑, 不是去找刘靖宇, 而是去看王智,之前他能一眼看出那面镜子是镀银的清朝镜, 肯定是有实力的。 但这个话题太过敏感, 袁芃芃为了引他多说些关于这个的话, 每次都是以“我们的领导人说了”为开头,然而,效果甚微。 她也不泄气,反正套话套话,能套一点是一点嘛。 这样一点一点积累,她很快,就能把仓库里的那些东西都认出来的! 过了年,很快就开春了。河解冻了,老柳树也抽出了小小的芽,各家吃饭的时间又往后推了一咪咪。 这个时候,天气暖和了,半大小伙子们的心都有些蠢蠢欲动,悄咪咪地找对象的,不在少数。 队里的知青,已经有两个在村里找到归宿了。 关于陈明志的相看事宜,在陈家也正式提上了日程。也不需特意去找什么媒人,陈老娘只在跟小伙伴们一起纳鞋底的时候提了一嘴,各种邀约便纷至沓来了。 一般这种事,都是大人们先筛一遍,再让两个小辈自己相看,但如果都到了这种地步,那这事儿,差不多就已经是定下来的了。 大人需要思考的东西很多,男方要思考女方家里的状况,兄弟是多还是少?女孩子本身的性格怎么样?女孩子在活计上怎么样?长得周正不周正?会不会过日子? 女方家里要思考的也差不离,只是会对男方家里的条件看得重一点,这其中,房子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所以,陈老娘忙着打听这附近人家的女孩儿情况,陈大舅和郝氏就忙着起房子。 陈明志显然是有些着急的,他于干活上,明显积极了起来,原来是你让他干,他才会干;如今,不用你喊,便跟在屁股后面颠颠地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陈明义取笑他:“你是早就想媳妇了吧!” 袁芃芃有些意外,她还以为,以陈明志的性子,必然会像个大姑娘似的害羞,谁知道,他居然这么坦然! 陈明义揽着她的膀子说:“这算啥?我们以后也是要娶媳妇的,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所以是这么小就开始想媳妇了吗? 房子盖着,陈老娘筛筛捡捡,最终确定了一家,相看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这一天,陈家全家都起了一个大早。把堂屋和院子打扫地干干净净的,还细心地洒了点水,养的老母鸡也严严实实地关在了鸡窝里。 袁芃芃也破天荒地没有赖床,早早地就赶到了看热闹的前线。 陈明志今天收拾得很正式,用陈明义打趣她的一句话就是“还挺人模人样的”。 这个时候,什么都没军装洋气精神。陈大舅有一件军大衣,洗了洗,熨了熨,给陈明志穿上,还是很合身的。 他里面套的也是很正式的一身,是深蓝色的工人装,配了一双不知道从哪里借的皮鞋。 头发上还抹了发油,梳成中分,这是这个时候城里人才会讲究的事情。 其实这样配着他小麦色的皮肤,挺滑稽的,油头还是配稍白一点的肤色比较好,这样一配,很是不伦不类。 但陈明志很有自信,他还怂恿陈明义向郝氏要了一点雪花膏,仔细地擦在脸上,香香的,白白的,感觉整个人都有品格了起来。 他只擦了脸,白也只白了脸,脖子依然是小麦色,两个颜色泾渭分明。他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连平时有点驼背的毛病都改了过来,腰杆子挺得直直的,说话声音都高了两个调儿。 不仅他自己满意,整个陈家都很满意,觉得自家孩子终于看顺眼了一回。 袁芃芃:我现在急需一个相机,给陈明志拍一张照片,二十年后再拿出来……会被打死的吧? 事实上,陈明志这一身装扮,确实是可以算得上是体面了,说句不心虚的话,拿到县城里去,也就是这种水平了。 女方家来人的时候,是女方的母亲在前面打头,两个哥哥一左一右夹着女孩,父亲压后。女方的母亲看到精心装扮的陈明志,很是满意。 女方显然也很重视这次相看,穿了一身簇新的蓝底白花的衣服,头发编成了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用红头绳扎起来,脚上是一双新的黑色布鞋,又好看又精神。 巧合的是,这一位,他们之前见过。 正是之前戴红袖章的那位女红卫兵。 袁芃芃有些惊讶,这一位的条件那可真是顶顶好的了。 之前她听陈老娘提过一嘴,女方名叫秦瑶,家在稍远一点的秦楼,是家里的老小,上面还有两个兄弟,大哥去当兵了,二哥是大队里的会计,一家子都是远近闻名的“文化人”。 他们一家都是识文断字的,这种情况在乡下,算是很罕见的了。更不用说,秦瑶是在上初中的时候被选为红卫兵的,一直是同龄人的佼佼者。 这样的条件,配个城里人都绰绰有余了,居然还能看上陈家的条件? 两家家长寒暄了一会儿,就把场地留给了两个小年轻。 袁芃芃不想走,陈明礼也扒着门框,偷偷摸摸地想往里看。 陈明义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儿,揪着两个人的领子,就把人提溜了出去。 袁芃芃还想挣扎一下:“我不捣乱,我就看一眼!真就一眼!” 陈明义停下了脚步:“真就一眼?” 袁芃芃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陈明礼的眼睛里也闪出了希冀的光芒。 陈明志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行。” 袁芃芃被他拉到了西屋,内心里很是为堂屋里的两个人操心:那天,大表哥可是见过那位秦瑶姑娘霸气侧漏的样子的,万一他更喜欢温柔似水的女孩子怎么办?万一他不喜欢人家,让人家看出来了怎么办?那位姑娘会不会直接摔门而去? 可能真的是自家孩子就是最好的,尽管她嫌弃陈明志打扮得挺别扭的,却从没想过人家姑娘会看不上她大表哥。 一开始,袁芃芃焦躁不安,陈明义还不想管她。后来都过了一个半点儿了,她还在那里踱来踱去,走去走来。 陈明义终于忍不住教训她了:“你瞎操心什么?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他们还没出来,那说明两个人拉得还挺好,还挺说得上话的。” 袁芃芃转过头来,仍然是一脸的担忧:“万一两个人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就是不说话呢?万一他们就默默无言地坐在那里,等着我们去叫他们呢?” “你这……”陈明义对她已经哭笑不得了,“算了算了,随你怎么想吧。” 陈明礼还是小孩儿心性,不让他留在屋里就不让吧,他一会儿就把这事儿给抛开了,转身在墙上写写画画。 “老三,你写什么呢?” 陈明义凑近了去看。 1974年1月,小志,娶媳妇给盖大房子,穿新衣服,擦雪花膏。 饶是陈明义颇有几分小聪明,也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记啥?” 陈明礼很大方地给他讲解:“咱铁牛叔说的,让我把老大娶媳妇的时候,家里都给他准备了什么都记下来,等我娶媳妇的时候,也得按这个来,一点都不能少。” 陈明义真的是被这一群不省心的弟弟妹妹给气得没脾气了:“行吧行吧,你们爱咋地咋地。” 中午的时候,这两位主角才从堂屋里出来。陈明志显得有些羞涩,跟他早上那股壮志踌躇、像是要去打仗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反倒是秦瑶,一直都是大大方方的。 陈家的女人早已做好了一大桌子菜,弄了一个蒜苗炒鸡蛋不说,还弄了一碗炖肉,汤配的是正正经经的米汤,一点别的不掺的那种。 这样富贵的一桌菜,显然让女方更满意了。 吃饭的时候,袁芃芃按规矩是不能上桌的,不仅她,二舅家的一家人都不能陪着,他们几个又在西屋又弄了一桌。 这边的菜,自然是不能和堂屋的菜相比,但菜色也是相当丰富的了。 袁芃芃趁着能看见这两位主角的机会,多瞅了他们几眼,发现并没有什么异色。 这是,还算不错? 下午的时候,两个年轻男女又出去转了转,袁芃芃被陈明义死死拉着,没能在后面悄咪咪地跟着。 她这次倒不是担心两个人会处不来,而是出于纯粹的好奇。也不知道,这个年代的人相亲,会说什么? 他们等到太阳快下山了,才回来。他们聊着的时候,两家的父母也没闲着,不停地互相“吹捧”,希望着能从对方的嘴里掏出一些更深的情况来。 女方走的时候,陈大舅和郝氏跟着送出老远,一直送到村口。 这也是一种态度,显出对女方的重视来。 45.事成 “怎么样怎么样?”陈明志一走进屋里, 袁芃芃就迫不及待地问他。 “你快告诉她吧, 她一整天啥也没干,就记挂着你相看的事了。”陈明义嘲笑她,“这就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她生怕你没人要。” 陈明志整个人就像升华了一样,脸涨得通红,兴奋到不能自已:“那姑娘真好看!浓眉大眼, 辫子还漆黑漆黑的,我们俩在外面逛的时候, 我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可香可香呢!” 袁芃芃:槽太多我不知道该从那里开始吐…… “头发, 你用‘漆黑’来形容?” “哎呀, 你别管这个。”陈明志还在兴头上, 根本不理这些细枝末节,“我之前见那姑娘的时候, 就觉得是个爽利性子。跟她一聊,嘿!还真是个爽利性子!而且还是红卫兵,听说还是咱们这里‘保皇派’的一个小队长呢。” 这个袁芃芃理解起来就有些吃力了:“保皇派,是什么?” 这个陈家兄弟也不太明白, 事实上, 红卫兵在这个年代,也是挺神秘的一个群体。大家都知道红卫兵可以管很多东西, 但不知道他们到底管什么, 隶属于哪个部门…… 陈明义知道的还稍稍多一点:“红卫兵好像是分两派的, 一派是保皇派,一派是造反派,这两个好像不太一样。” “没事儿,等你嫂子进门了,问你嫂子就行。”陈明志大手一挥,表示这都不是事儿。 陈明义今天忍了蠢弟弟妹妹太久了,实在是不想再忍蠢哥哥了:“我咋觉得你今天这么嘚瑟呢?这还没娶媳妇呢,你就已经乐疯了,那要是真娶了,你是不是得更傻呀?人家女方看见你这个样子,再嫌弃你,不嫁了,看你往哪儿哭去!” 陈明志被他怼得体无完肤也只当没听见,只“嘿嘿”地笑,笑完就接着讲自己对女方是如何如何满意。 袁芃芃对即将到来的大表嫂也充满了好奇,虽然她的处事原则在上次那件事上就能窥见一斑,但每个人相处起来,应该都会有另一面的吧? 一个“保皇派”的红卫兵,也不知道做了人家的媳妇,会是什么样的。 陈家渐渐忙了起来,袁芃芃也不老是在陈家吃饭了。她慢慢学会了怎么烧锅、添柴、拉风箱,虽然只有她一个人吃饭,烧锅很浪费,但有的时候,边看火边逗狗,也挺有意思的。 她也陆陆续续去了好几次县城,找赵家兄妹去玩,其实主要是卖给那些小孩子一些小玩意儿。 像是女孩子,就是头绳、发卡、发箍,或者是布娃娃、小布包、闪闪的珠串,这些一枚金币就能买两个的廉价小玩意儿,在爱美的小女孩那里,可是稀罕玩意儿。 男孩子,那就更好打发了,玻璃珠是最好卖的,再有,便是小木枪、小弓箭、小弹弓这些稍显奢侈的玩意儿。 别看这些东西三毛两毛,最多八毛的,每次卖上一批,收益也是很可观的。而且这些东西目标小,也不容易被大人发现,也不会特意去问。 袁芃芃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也不与这些小孩子约定时间、地点,就是在他们常玩的地方等着,如果风紧,她就在县城里转一圈,在商店里买点爆米花回去。 反正她也不缺钱、不缺东西,只不过,钱这个东西,谁都不嫌少不是? 药材她也在卖,这个是比较安全的门路,托卖药材的福,她现在把一些常见药材的习性、药性都能背得差不多了,以后如果考不上好大学,她就跟药店的掌柜求求情,在药房当活计得了。 这天,袁芃芃照例和六哥作伴进城。 六哥长了这么短的时间,身体却已经是刚来的两倍了。它的毛长得长了许多,还是那种蓬蓬的感觉,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中华田园犬。 袁芃芃也见过六哥的母亲,那是一条威风凛凛的半人高的大狗,跟毛茸茸、软乎乎的六哥一点也不一样,可能六哥随父亲? 六哥刚来的时候,还不太习惯,总是随地大小便,这一点让袁芃芃尤其厌恶。她每次都是屏住呼吸、捏着鼻子去清扫的。 还好,六哥聪明,受了袁芃芃几次白眼之后,就记住自己应该在哪里解决生理需求了。 她先去废品回收站转一圈,今天她扮的是一个戴帽子的瘦小子,在人中那里贴了一点点的胡茬,又用粉底把自己露出来的皮肤给涂成了黄色。 每次来这里都得好好“装扮”一番,也是心累。 她这是头一次带六哥进城,原以为它会不怎么适应,还怕它到了县城会“人来疯”,却不想六哥乖得很,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半点不闹腾。 到了这废品回收站,六哥还屁颠屁颠地帮她衔小人书,特别乖。 她照例淘了一些东西,放在仓库。她现在也是有眼力的人了,有的东西看到一些比较标志性的花纹就能认出是什么哪朝哪代的。现在也不存在文物作假什么的事,所以基本上她一拿一个准儿。 从废品回收站出来,她没急着往机关大院走,而是在街上不紧不慢地晃悠。再过几年,国家就能放开房产买卖了,她得好好在县城里挑挑,做一个有房有产的包租婆。 她在街上晃晃悠悠,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条小巷子里。 这个小巷子里人还不少,见她过来,都警惕地把手里的袋子紧了紧,牢牢地盯住了她。 袁芃芃被这种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原本轻快的脚步也不由得稳重了起来。 没有人放松警惕,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戴着帽子,是那种帽檐很大的宽檐帽,三三两两,各自为政。 这里的气氛太压抑了,袁芃芃忍不住加快了脚步,三步并做两步离开了这里。 甫一离开,她便听到了后面倒腾东西的声音,好像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把东西往自己袋子里装。紧接着,便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袁芃芃没忍住,又悄悄折回了巷口,扒着墙,偷偷往里看。 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被风吹起来的小袋子,孤零零地飘荡在空中。 她不明觉厉,摸了摸六哥的狗头,走了。 袁芃芃先带着六哥去了中心公园,在一处小土坡那里,找到了玩过家家的一群女孩子。 她不着急出现,把伪装都卸了之后,才慢悠悠地晃到了小姑娘们的面前。 “芃芃姐!”赵熙媛第一个蹦上来迎接她,“你今天又带了什么?” 袁芃芃早有准备,她从腰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布袋来:“在这里面。” 几个小女孩瞬间就扔掉了手上的“锅碗瓢盆”,“刷刷刷”地围了上来:“什么什么?” 袁芃芃打开小布包,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是一个个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小香包。 霎时间,女孩子们的眼睛都聚焦到了这些小巧玲珑的香包上。 袁芃芃挑了一个藏蓝色的打开,从里面拈出一张精致的香纸来。 “这个东西,叫香纸。”袁芃芃扫了一圈,把她们的眼色尽数收在眼里。 香纸在这个时候,还是有的,这些小孩子的家境在这个小县城,算是顶顶好的了,也难怪有的孩子会露出失望,或者是不屑的表情来。 只有赵熙媛一如既往地捧场:“哇!香纸呀!” “这个,跟你们之前见过的香纸都不一样,”说着,袁芃芃便把原本背对着她们的香纸翻了个身,露出正面来,“你们之前见过的香纸,拆开来,顶多香两三天,因为做这个的技术水平达不到;但这个的香味,可以持续一两个月。” 人群瞬间就炸开了:“一两个月!” 赵熙媛的关注点却与众不同:“这个香纸上的图案好漂亮啊!” “这也是这一批香纸的独特所在,每一张上面,都画着一个惟妙惟肖的古典美人。她们都是花仙子,散发着桂花香的香纸上是桂花仙子;丁香花的香纸上是丁香仙子……” 女孩子们都听的津津有味,着迷地看着香纸上印的美人儿们,还有的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等整个香味儿充满了胸腔,再舒服地喟叹着呼出一口长气。 这样精致的香纸,还送一个同色系的香包,一共才要五毛钱,被仙子冲昏了头脑的小女孩们纷纷掏出自己的荷包,争相购买。 袁芃芃把钱卷了卷,放进自己的腰包里,满足地看见那里鼓了一大块。 实际上,这些香纸在成本上,要比同样卖五毛的小木枪要低得多。 但在这个年代,低档的香纸香膏什么的也不便宜,她也不能和市价差太多,卖这种东西,看的不是成本,应该是市价。 袁芃芃不想接着去赚男孩儿们的钱了,却不想刚出来中心公园,便遇到了来接妹妹的赵存周。 他热情地跟袁芃芃打招呼:“你今天又来玩啊?” 袁芃芃微笑着点头。 赵存周其实对这个穿着奇奇怪怪、却又十分好看的小孩儿充满了好奇,她还能弄到那么多“稀罕玩意儿”,只是她从来不提,他也不好问人家的家里究竟是做什么的。 “对了,小媛后天生日,我爸我妈都忙工作,让我带着她去外面吃,你也来吧?”赵存周突然就想起了这么一个事儿。 袁芃芃当然笑着婉拒,又想起了那小姑娘高兴地看着她的时候,想了想,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我就不去了,这个,你帮我送给小媛吧。” 46.迎娶(捉虫) 二月二十四, 吉, 宜嫁娶。 陈明志从前好几天开始,就整天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有的时候走着走着,就会突然笑出声来;让他拿个东西,他得站在原地“嘿嘿”傻笑两声,你拍他一下,才如梦初醒。 到了娶亲的这一天, 所有人都早早地起来了。 现在结亲,城里讲究的是“三转一响”, 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乡下讲究的是“三担谷, 两头猪, 一头牛”。 一般姑娘找对象, 比较青睐的是“四个轮子一把刀,革命红旗两边飘”, 这说的是司机、厨师和革命军人。 但是哪里有那么多的好对象等着姑娘们挑?真正结亲的时候,能有实打实的三担谷,那就是大方的人家了。 陈家是比大方人家还要舍得的人家,他们给秦瑶准备的, 是三担谷加上一台缝纫机。 接亲用的是一架“永久”牌的自行车, 这自然是借的。但能借来,这本身就是一种本事。 陈明志理了个干净清爽的发型, 还用清水抹了, 再擦一点发油。穿的是一身新衣服, 工工整整的一身黑色中山装,配上一双黑色的皮鞋,这一身穿出来,倒有那么几分挺拔高大的样子。 女方也不逊色,虽然这个时候结婚差不多都是素颜,但秦家毕竟算是条件好的人家,不仅借来了口脂,还弄来了一点点的粉。 新娘穿的衣服也是很漂亮的了,上身是一件织锦嵌金线盘扣小袄,下身是一条大红色的纯棉阔腿裤。 头发也请了老手艺人给稍稍盘了起来,秦家还给女儿陪嫁了一对纯银的牡丹富贵耳坠,吊在新娘的两边,风一吹,一晃一晃的,特别好看。 要说这乡下地方,还是疼儿子的人家多。但秦家却又有所不同,他们家很疼女儿。 虽然家里条件不错,但新娘子的嫁妆还是吓了大家一跳:锅碗瓢盆就不说了,实木打的大柜子也不说了,重点是人家给陪嫁了一块手表! 上海牌手表! 缝纫机大家还见过,自行车虽然不多见,但也见那好现的骑过,这样子全身闪闪发亮、“啪嗒啪嗒”走得极其精准的“高档货”,大部分人只在商店见过,还有很大一部分人,就没去过县城里的商店。 总之,这场婚礼,风光无限,用后世的话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来吃喜酒的也颇有来头,基本上,附近大队的大队长都来了,方圆几里的红卫兵也到了许多。 喜酒的席面整得也很是体面,基本上,一桌能合一个肉菜,尽管骨头多肉少、基本上还全是菜,玉米饽饽一人能合一个半,菜汤是管够的。 这样的大手笔,实在是很有脸面。 袁芃芃自己能偷偷开小灶,不急着吃东西,悄悄绕到了新房里,去看新娘子。 这新房是真真正正的新房,用窑子里新烧的砖盖的,屋顶上的木头梁子用的也都是好料子,就连房顶上铺的茅草,也是选了又选的。 这样用料十足的新房子,冬天不会太冷,夏天不会太热,费的钱,也是很对的起它的实用性的。 这房子刚起出来的时候,袁芃芃还好奇地往里面看过:又脏灰尘又大,空荡荡的,没啥好看的,墙皮都是裸露的。 如今,这房子可是大变样了:裸露的、丑丑的墙皮用报纸糊上了,又好看又显得整洁;原本空荡荡、只有一个炕的房间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炕上铺上了新褥子、正中间放了桌子、墙角还放了各种生活用品的温馨小窝。 到处都是用红纸剪出来的“囍”字,不仅贴在墙上、大件的家具上,连暖壶上都被贴了一个。 红纸不仅仅可以用来剪“囍”字,在心灵手巧的老奶奶手里,它们可以变成任何你想让它变成的东西。 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抱着一条大鲤鱼的形象,还有一左一右作揖的童子形象,更多的,是两个小人甜甜蜜蜜牵着手的形象。 新娘子陪嫁的东西都是要放在新房的,袁芃芃略带惊叹的看着这两床大红绣龙凤牡丹的新被子,还有带着一个清清楚楚的大镜子的梳妆台,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说她大表哥娶了一个金娃娃了。 真的,以农村的水平来说,过上十年,这样的陪嫁都可以算得上是过得去的了。 新娘子没有安安分分地坐在炕上,而是很爱惜地摸着被当做聘礼抬进来的缝纫机,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袁芃芃见了,有些安慰,陈家的人她还是知道的,总不会让这位金娃娃受了不明不白的委屈。 秦瑶还是很敏锐的,见有人过来,忙回到炕上端端正正地坐好。 袁芃芃有些想发笑:毕竟是不怎么成熟的少女啊,就算是嫁人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成熟起来。 秦瑶比陈明志还大一岁,又是上半年的生日,按虚两岁的算法,已经是十九岁的老姑娘了。 实际上,不过是个还没过十七岁生日的小姑娘。 她一见只是一个小丫头,不禁松了一口气,最怕那些爱看热闹的老大娘。她对袁芃芃还有些印象,有些亲昵地说:“呀,是你呀!” “你上次借给我外套,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没想到,这么快,咱就成一家人了!” 事实上,她这次这么快地就嫁了,也跟上次那个小个子对她“耍流氓”有关系,虽然没让他占什么便宜,也不是很多人真的,大部分人还都忘了。但这件事却让秦老爹放在心上了,原本还不舍得嫁女儿的他,怕人家闲话女儿,就细细挑了挑附近的小伙子,选了一个比较老实的给女儿相看。 却不想自己女儿却是真相中了这么个傻大个。 袁芃芃也很意外她居然还记得这件小事,她笑了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所幸只叫人:“嫂子好。” 秦瑶笑眯眯地应道:“嗳。来,嫂子请你吃糖。” 她摊开手,手心里放了一块橘子味的奶糖。 袁芃芃也不推辞,笑嘻嘻地接了:“谢谢嫂子。” 秦妈掀起帘子进来,看见屋里多了个人,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挂上了笑容:“呀,这是芃芃吧?长得可真精神!” 袁芃芃乖巧地站着,甜甜地叫人:“大娘。” “嗳,”秦妈笑得更灿烂了,从兜里摸了摸,抓出一小把瓜子来,“来,吃瓜子!” 袁芃芃忙不迭接了,她觉得自己来的时机不太对,忙告辞了,把空间留给这一对母女。 “这家人挺好的,席面上舍得花钱,还去给你接了自行车,懂的给你做脸。你婆婆看着不太好相处,实际上人挺讲道理的;你太婆婆是个脾气好的,你可得好好过日子……” 袁芃芃耳力好,后面断断续续传来的谈话,她听的清清楚楚的,一字一句,殷殷切切,都是做母亲的一片心啊。 这一次的婚礼,不过是给大家提供了一个茶余饭后的小小谈资,日子还是一样过。 只是对袁芃芃来说,她离红卫兵这个特殊群体更近了些,因为红卫兵中有很多人都跟她的表嫂秦瑶关系不错,偶尔也会来陈家玩。 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会带来一些关于县城里的信息,什么“今天保皇派和革命派又闹了啊”“谁谁谁家又被抄了啊”等等诸如此类。 奇怪的是,城里闹腾地愈加欢快,农村便愈加平静。 农村也不是没有保皇派和革命派的划分,但他们一般谁都不搭理谁,遇上了最多也就是吵吵架,很少直接动手。 她也曾就这个问题问过秦瑶,秦瑶当时一边缝衣服一边说:“都是乡里乡亲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怎么斗?” “不是还有连自己的父亲都要告的事情吗?” “那是你从别的地方听说的吧?咱公社不兴这一套,公社的领导对这样的行为也不支持。”秦瑶头也不抬地说。 袁芃芃好像有些明白好像又有些不明白。 秦瑶瞥了她一眼,说:“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活法,咱们这儿,算是顶顶好的了,保皇派比较多,大家都赞同用嘴解决比用手解决好,革命派就那么点人,不敢闹什么风浪的。” “那城里……” “谁知道他们天天闹什么?”秦瑶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整天价正事不干,天天在这种事上掰扯,还掰扯不明白!老领导都说了,到农村去,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咱们好好侍弄土地,为建设社会主义添砖加瓦才是实在的。” 袁芃芃重重点头:“嗯嗯!” 秦瑶是上了初中的,只是没毕业,初一没上一年呢,就成了小红卫兵,跟着闹革命了。 袁芃芃是知道以后的形势的,她挺喜欢这位小表嫂的,多次旁敲侧击地鼓励她自学,把初中的内容都捡起来。 这种行为,她之前也对陈家的三位表哥做过,只可惜,他们似乎都于读书一门上不太开窍,就是脑袋瓜子最好用的陈明义,也啃起书本来也是昏昏欲睡的。 久而久之,袁芃芃也就放弃了:算了,顺其自然吧,七十年代的时候,中国的文盲还少吗?但大家不是照样活的挺好的吗? 强按牛头不喝水,这种事,得之吾幸,失之吾命,强求不来的。 秦瑶却不像陈家的三兄弟,她是挺喜欢念书的,虽然这个时候大家都觉得念书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但在秦瑶的心里,念书实在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情。 47.曙光 春去秋来, 充满悲伤的日子综合一点一点过去, 后面的,便满是希望。 转眼间,袁芃芃已来到这个世界三年了,她现在是十三周岁,跟三年前那个小豆丁截然不同了。 她的身量已经初见少女的端倪,原本平平的胸前鼓起了两个小笼包, 只竖向生长的身体也横向生长起来,大腿和肩头都变得圆润起来。 袁芃芃今天好好打扮了一下仔仔细细地用洗面奶洗了脸, 不仅拍了水和乳,还用了一点点的粉底液。头发扎成两个辫子, 还用了两个亮闪闪的发卡。 初夏的天气还不太炎热, 穿一条小裙子有些夸张了。 她面对着炕上已经搭配好的一条亚麻布料的纯天蓝色纽扣过膝裙和一件淡巧克力色的针织小外套, 陷入了沉思。 哎呀,不管了!这文革都快要结束了, 她穿条露小腿的小裙子怎么了! 今天,她是要去县城里的一中求学的。人靠衣服马靠鞍,有些时候,有些场合, 就是得好好打扮一下, 才能不让人们小觑,才能敲开一中校长的大门。 1975年1月, 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在北京举行, 全面整顿拉开序幕。 尽管总理大人尽力扭转国内局势, 但没能摆脱“左”倾错误思想。 1975年的国民经济发展7较好,这一点,连平头百姓都有所感,因为供销社有更多的东西可以买了。 1975年11月下旬,后世称为“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反击右倾翻案风”发起,国内局势再次一片混乱。 1976年1月8日,总理逝世。 这一位连联合国都要敬仰、愿意以降半旗来表示对他的逝世的无限哀思的人物,终究如一颗辉煌璀璨的明星,猝不及防地从夜空中降下,只留给人们无限遐想。 人民总是长情的、挂恩的,自新中国成立后,总理为我们的国家在国际上挣了多少面子! 尽管伤痛的十年,我们国家的经济发展停滞不前,甚至出现了倒退,但我们的外交却是无比成功的。 从中日建交到“乒乓外交”,哪一件事不是总理的汗马功劳? 新生的国家如此沉重,如此稚嫩,看起来如此鲜嫩多汁,为何没有人从它的大腿上撕下小块肉来啃啃呢? 因为他们撕不下来,也不敢撕啊! 这不仅仅是我们的原子弹和氢弹的功劳,更有我们国家领导人的威慑在。 但“四人帮”不仅发出种种禁令压制悼念活动,而且加紧展开了对邓老的“大批判”。 民众的力量,自古以来就是不可小觑的。自3月下旬起,南京、杭州、郑州、西安等城市的群众冲破“四人帮”的阻力,自发举行悼念活动。 大厦将颓,倾覆只在一瞬之间。 4月份,天安门事件发生,邓老被撤职。 1976年7月6日,朱老逝世。 作为十大元帅之中,毋庸置疑的领头羊,朱老为新国家的建立,立下了谁都磨灭不了的功劳,只可惜廉颇老矣,尚不能饭;再加上,马上的将军,不一定就是马下的英雄,朱老对这种混乱的局势,一筹莫展啊。 1976年7月28日,唐山大地震,数以千计的人流离失所,痛失家园。 9月9日,老领导逝世,恰好是在秋收起义爆发的这一天,老领导从这一天在辉煌的历史上初留足迹,在这一天,走向生命的终结。 举国哀痛! 东方最红的太阳,落下了! 大街小巷里,全是不能自已的哭声,上至八十岁的拄杖老人,下至三岁的奶娃娃,都用最原始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悲痛。 小袁庄甚至一天都没开火,以此来纪念这位老人。 “四人帮”加紧夺权的脚步,在中央倒行逆施,其作为,全是为了一己私欲, 人性本贪! 正因如此,那些不顾自己、力挽狂澜的人,才更值得我们敬佩。 10月6日,花老和叶老毅然粉碎四人帮,为国家带来了一个晨光熹微的明天。 接下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仍然在继续。 但归根结底,这些事情,和他们下层劳动人民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袁芃芃这两年一直在学习课本上的内容,她没有直接从高中开始自学,而是从小学课本开始看。 虽然是经历了九年义务教育的人,但中间历经四十年的跨度,有些东西还是存在的。 虽然大部分东西都是勾三股四弦五,但也有一些东西,是比冥王星被除名变化更大的存在。 袁芃该背的背,该记的记,就算之前背的是“远上寒山石径斜(xie)”,但这个时候“远上寒山石径斜(xia)”才是对的,她也得硬生生地给拗过来。 她信心满满地去了一中,确实也因为身份和衣装得到了比较周到的款待。一中校长虽然觉得她的要求有些荒谬,有些可笑,但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给她拿了一套试卷做。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袁芃芃以接近满分的成绩成功得到了一中的青睐,达成了考大学的第一步:进高中。 一中校长笑得合不拢嘴:“芃芃啊,你下一学期直接跟着高三的上课就行了你来报道的那一天,直接来找我就行了,我亲自带你去见你们班老师!” 袁芃芃从腰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出来,已有一米五五高的她已经达到这个年代成年女性的平均身高了,再加上她的行事风格、穿衣打扮,活脱脱是个大姑娘了! “校长,这是我对学校建设的一点心意。您也知道,我作为烈士的家人,受到了国家的颇多照顾,如今,我也想为我们国家的学校建设,奉上一点小小的心意。” 校长不收:“你这是做什么!一中能收你,那是你自己思想觉悟高、自身优秀!” 袁芃芃心里略微宽慰了些,但更坚定的要把这钱给出去了:“给学校,学校也是把它花在我们身上,那最后不也是花在了我的身上了吗?您拿着,给老师们加一顿餐,给学生们多加一块肉,也是好的。” 这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校长接过信封,满脸感慨:“你这孩子,真的不像是才满十三周岁的孩子!” 袁芃芃露齿一笑:“按咱们自己的算法,我这都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 大姑娘自己办成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回去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她刚从校长室出来,便在走廊上遇到了一个熟人:“嗯?赵存周?” 抱着作业本,想去老师办公室的赵存周也是满脸惊讶:“芃芃?” “你怎么在这里?”两个人异口同声。 赵存周微微一笑:“我今年十七岁了,刚好在这里上高一。你还不到上高中的岁数吧?是来找什么人的吗?” 袁芃芃斜着眼睨他:“忘了重新介绍,从今年的下半学年起,我就是一名一中的高三学生了,你那个时候应该升高二了吧?高二的小弟弟,你好呀。” 赵存周的表情一秒变换,他直接惊叫了起来:“你?怎么可能!” 袁芃芃高抬头,斜眼看过去:“怎么就不可能了?你要是不信,咱们9月见。” 赵存周抱着作业,站在原地,呆呆地目送着她远去。 袁芃芃回到陈家,第一时间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大家都很高兴,只是高兴的点不太一样。 “高中啊!那里的老师一定很有学问!” 这是抱着儿子的前红卫兵秦瑶的反应。 “好好好!” 陈老娘笑得合不拢嘴,“等以后啊,可得给咱们囡囡找个好对象,至少,也得是一个上过高中的!” “上完高中,是不是就能去厂子里工作呀?”钱氏懂的少,悄悄地捅了捅旁边的陈二舅,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的声音盖过了所有人,疯狂地拍起大腿来,“咱们囡囡真厉害!” 袁芃芃笑得像个二傻子,虽然大家没有跟她的思维产生共鸣,但大家都为她高兴,这就够了。 等这场家庭会议结束了,秦瑶抱着孩子叫住了袁芃芃:“囡囡,帮我把外面晾的戒子拿过来!” 袁芃芃忙应道:“听见啦!” 秦瑶在这两年里,也渐渐融入了陈家,还在去年冬天生了一个孩子,是个头发像妈妈一样乌黑的女孩子。 这孩子是陈家第四辈的第一个孩子,自然很受宠爱,她的大名是太爷爷起的,叫“陈轩”<br/>,从的是这一辈的“车”字。 小名呢,则是在孩子她妈的坚持下,由她小表姑起的。 袁芃芃悄咪咪地回去翻了好几遍《新华字典》、《诗经》和《百草纲目》。 她本来是想取“落英缤纷”中的“英”,但“落英”,终究是寓意不好,便取了玉字旁的“瑛”。 玉有瑛华,古籍上,“瑛”字也是多作“英”的,“瑛瑛”的小名,叫起来朗朗上口,玉字旁还添了几分英气。 重要的是,“咱们瑛瑛就像是上好的美玉呀……”袁芃芃看着自家小侄女黑溜溜的豆豆眼,爱的不行。 这两年陈家终究是没添新人,本来去年就想给陈明义说亲的,奈何他缠了陈老娘一天。 “奶奶,我还小呢……” 对!这个臭不要脸的,他居然撒娇啊! 陈老娘磨不过他:“好好好,那明年一定得给你说媳妇了!” 陈明义眉开眼笑:“谢谢奶奶!” 陈明礼在一边不高兴地嘟囔:“你快娶媳妇吧,你不娶,我也不能娶,好端端的耽误我干嘛呀!” 48.心动 秦瑶拉着袁芃芃坐下, 有些急切地问:“你这样之前连初中都没上过的, 一中也能要你?” 袁芃芃黑脸:“嫂子,什么叫我这样的?我多优秀啊。” 秦瑶哭笑不得:“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以前没上过高中,初中也没上完的,只要学识够了,人家学校也能要?哎呀, 我们囡囡自然是很厉害的。嫂子说错了,说错了, 啊。” 袁芃芃听出些意思来了:她这表嫂,是想去上学 袁芃芃觉得有目标是好事, 她也看出来了, 她这表嫂啊, 是个虎的。以前就跟着红卫兵们一起去搞活动,“破四旧”什么的, 还是保皇派的一个小头头。 进来做了人家媳妇,做了孩子她妈,倒是收敛了许多,也不再跟着红卫兵出去活动了。 但本性在那里摆着呢, 她就是不安分的主儿。这不, 一听可以上学,心动了吧? 说真的, 袁芃芃特别欣赏这种比较事业型的女孩子, 凭什么女的就只能在家里带孩子? 当然, 这话她在这个时代,是不怎么敢说、也不愿意说的,因为没人理解,而且革命尚未成功,这个时候形势暂时还不明朗。 虽然她很欣赏这种主动充实自己、提高自己的行为,但还是有些残忍、真心实意地劝到:“嫂子,你想接着去上学?那,瑛瑛怎么办呢?” 秦瑶的表情一开始有些蠢蠢欲动,听到后面那一句就泄了气,却还是带着点希望问:“给她奶奶照顾,怎么样?” 袁芃芃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坐在炕上玩耍的小姑娘,瑛瑛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对着她露出了“咯咯”的笑容。 袁芃芃也不由得笑了起来,转向秦瑶说:“那你试试吧,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你这两年一直在自学初中的内容,基本上也掌握地很熟了。不如今年直接就参加升高中的考试,看看能不能行。” 得到了支持,秦瑶反而纠结起来,迟疑地说:“要不,还是算了吧?人家有老师教,还不一定能考上高中呢,我这自己杂七杂八学了一点,肯定不行的。要是到时候考不上……” “没有这回事的,你的水平已经够高了。”袁芃芃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都是自家人,没谁会笑话你的。你之前当红卫兵的劲头哪儿去了?这么在意人家的想法干嘛?” 秦瑶把孩子抱起来,瑛瑛睁着她那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可爱地看着自己的妈妈。 “唉,有了孩子,做什么都是瞻前顾后的,做什么都要以孩子为先。就算是我去上学了,肯定也还是挂着她。” 袁芃芃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是母亲的天性,轻易改不了的。 “但是家里就这么几亩地,只能你大表哥去打点零工赚点钱。以后瑛瑛长大了,多的是地方要花钱。我要是能高中毕业,进厂子里当个工人,家里也能宽泛点儿,我们瑛瑛也能吃点好的、穿点好的。” 秦瑶温柔地把孩子立起来,轻轻地晃动着她的小胳膊逗她。小姑娘被她逗得眉开眼笑,两只眼睛挤在了一块,开心地笑着,小短腿也不住地扑腾着。 这一幕看得袁芃芃心都要化了,她伸出手来,迫不及待地说:“嫂子,给我抱抱呗。” 秦瑶带着些得意看了她一眼:“咱们瑛瑛长得真好看,对不?” 袁芃芃把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都没听清秦瑶的话就胡乱点头:“嗯嗯。” 意犹未尽地撸完小宝宝,袁芃芃带着已经长成大狗的六哥回家了,小宝宝要睡觉,闲杂人等还是不要围观的好。 六哥如今已经是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了,它直起身子来,比袁芃芃的膝盖还要高一点,险险就能到袁芃芃的大腿了。 袁芃芃之前从任务奖励那里得了一支宠物优化冲剂,思量过后还是给六哥喝了。 一支冲剂下肚,六哥的外表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非要说的话,顶多就是原本耷拉下来的耳朵现在可以竖起来了。 可塌可立的那种。 但六哥的身体内部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的六哥,是个连兔子都撵不上的废材,现在的六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撵只兔子跟玩儿似的,分分钟就能逮住一只毛色跟周围的草丛浑然一体的胖兔子。 不夸张的说,六哥这本事放在打猎上,比一个打猎的老手都要有用。 袁芃芃在前面走,六哥在后面跟,老老实实,乖乖巧巧。 “呦,这不是芃芃吗?你这是上哪儿去了?” 袁芃芃抬头一看,是大队长家的袁笑笑。她比袁芃芃大上三岁,去年的时候嫁给了一个来小袁庄插队的知青,估计要不了多久,也能当妈了。 她们两个关系还不错,袁笑笑出嫁的时候,为了撑场面,还托袁芃芃买了两盒雪花膏,几盒蛤蜊油、头油什么的小东西。 因为袁芃芃给她的价格比商场便宜得多,她还特地给袁芃芃做了一件灯芯绒的外套,也是舍了不少本钱。 袁芃芃挺愿意跟这样的人来往,有来有往,这才叫来往不是? “笑笑姐,”她先叫了一声人,然后才回答她的问题,“我去我姥娘家了,这就准备回去了。” 袁笑笑从她挎着的篮子里拿出一把水灵灵的小葱来,硬是塞到了袁芃芃的手里:“行,那我就不耽误你了,你快回家吧。” 袁芃芃没推,而是从腰包里掏出一把瓜子来,塞到了袁笑笑手里:“这是刚炒的瓜子,挺香的,你尝尝。” 袁笑笑磕了一个,说:“你这瓜子又是去供销社买的吧?这种东西,咱自己也能炒,你下次想吃了,看谁家种了葵花,要上一把,自己回家炒多好,不比这香多了?这还得费钱。” 袁芃芃笑着调侃:“这要是以前,你可不会这么说。这真是嫁了人了唷,都知道柴米油盐贵了,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袁笑笑要上来拧她的嘴:“我打你个小促狭鬼!你等着,以后你嫁了人,也得是我这样。” 袁芃芃冲着她扮了个鬼脸:“我才不嫁人呢。” 袁笑笑只当她小孩心性,笑骂道:“行啊,你不嫁人,我看你一个人怎么过?” 两人又拌了几句嘴,才嘻嘻哈哈地分开。 回到家,袁芃芃搬了个小凳子在院子里坐着,撸着六哥的毛,自言自语:“其实呀,才不是她结婚了就变得计较起钱来了,是她结婚没钱了才计较起钱来了。” 晋粒从她的腰包里飞出来,说:“对,所以我们应该努力挣经验!” 袁芃芃斜着眼瞥它:“我现在这么穷,只有可怜巴巴不到1000的经验,是谁害得?” 晋粒把头缩了缩,讨好地看着她:“你看,我有了实体之后不是很有用吗?而且,我都给你免费开增益buff了……” 一年前,袁芃芃做随机任务的时候抽到了一张商城指定商品五折卡,可用的范围恰好包括了“晋粒的身体”,袁芃芃就使劲攒经验,终于在去年秋天攒够了5000经验,用五折卡给晋粒买了个实体的身体。 晋粒感动地一塌糊涂,它把自己的小金库也都贡献了出来,所以袁芃芃才没落到经验变成个位数的可怜地步,这段时间袁芃芃的运气更加离谱了,连每日任务都能抽出只有用经验才能买到的商品不说,连奖励中的经验都是翻了两番的。 袁芃芃的小日子过得可爽了,她最近用的东西都是太阳能啊风能啊的,做饭的时候都不烧锅了,直接用太阳能锅做,又环保又省劲。 系统商城里还有卖家务机器人的,就是那种只要冲一次太阳能就能用好久好久,可以扫地会收拾东西能洗衣服的机器人! 这么能干的机器人,价格也很美好,要好几百的经验,袁芃芃的经验还想着留着再给仓库升一次级,就没舍得花,暗搓搓地在机器人简介那一页蹲了好久。 袁芃芃熟练地从现在已经有整整300立方的仓库里掏东西,靠垫、饮料,还有……逗狗棒。 她一边逗着六哥玩,一边吸着吸管喝饮料,耳朵还听着外面的动静,要是有人来了,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东西收起来。 怎么总有一种养老的感觉呢? 袁芃芃歇了一会儿,就起身打算去看她实际上的老师了。 她是不久之前才知道,王智原来是京城大学考古学的副教授,出身书香世家,家里代代都是研究这些东西的,对这些知识,根本就是信手拈来。 她熟门熟路地进到院子里,惊讶地发现王智和一个年轻人站在院子里,拿着一个瓷碗在讨论着什么。 那个年轻人她也认识,正是袁笑笑嫁的那个知青。这个知青来小袁庄的时间还比较短,好像是前年才来的,来了没多久就跟袁笑笑好上了。 他结婚以后,跑的最勤的,除了岳丈家,就是王智这里了。王智跟袁芃芃提过好几嘴,但他一般都是傍晚或者晚上来,像今天这样,大白天地来这里,还是袁芃芃知道的头一次。 王智偶然抬头,看见了袁芃芃,兴致颇高地把袁芃芃叫过来:“芃芃,来!给你看看这个!” 袁芃芃听话地围过去,仔细地打量这一个瓷碗。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缠枝花蝙蝠纹的青花瓷。 49.青梅竹马 不等袁芃芃说话, 王智就兴致勃勃地讲了起来:“这上面的花, 是莲花。雍正、乾隆年间,最喜欢用缠莲枝的图案,象征的是‘清正’、‘廉洁’。到了嘉庆、道光年间,这种缠莲枝的图案就被简化了。原本枝条蔓蔓的缠莲枝化成如同勾子一样的花,简称‘勾子莲‘。” 知青点点头,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 这是清朝的东西?” “对,这个瓷, 胎骨有些粗松,釉面有‘细桔皮釉‘的现象, 青花也有些晕散。应该是清朝嘉庆或者道光前期的东西。” “没有款识?”袁芃芃歪头往底下看。 “有款识, 但是是‘草记款’, 难认得很。但应该是嘉庆时候的东西,应该是半边字。”王老爷子接道, “这个跟你那个不一样,你那个是官窑,‘大清嘉庆年制’这六个字清楚得很。而且你那个是御制珐琅彩,年代更清楚。” 知青来了兴趣:“这一位, 也有这种东西吗?” 袁芃芃摆摆手:“在山上捡的, 磕了两个缺口呢,用它喝水我都怕剌我嘴。” 王老爷子反应过来, 笑着附和:“盛盐刚好。” “唉, 哪有那么多盐啊, 我给邻居家鸡了,让它们有个喝水的东西。” 知青笑而不语,面上让人看不出来什 么,也不知道是信没信。 等他拿着自己的碗走了之后,袁芃芃偷偷拉拉王老爷子的衣角,嗔怪道:“您跟他讲这么多干什么?” 王老爷子不好意思地掩嘴:“咳,你考得怎么样,是不是过了?” “那当然,我下个学期就能直接去上高三了。”袁芃芃抱胸,小小地得意了一下。 王老爷子眉开眼笑:“好!” “好啊,读书好啊……”说着说着,他的眼神逐渐变得缥缈起来。 袁芃芃没打扰他,偷偷地先去西屋找刘靖宇。 他正在修桌子。 刘靖宇比袁芃芃大四岁,如今的周岁都十七了,放在乡下,跟他同龄的小伙子,孩子都会爬了。他却依然是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没办法,没有女孩子愿意跟他这种“臭老九”来往。 当然,他也不怎么在乎就是了。 如今刘靖宇跟以前那个黑瘦黑瘦的傻小子已经不一样了,他现在已经有一米八高了,跟他爸刘峰站在一起,高他爸半个头,因为干活的原因,身上看着瘦,实际上覆了一层不怎么薄的肌肉。 袁芃芃有一次拿在商城买的体重计给他称,足足七十公斤呢,她还以为这人只有六十公斤。 刘靖宇不知道这是什么,袁芃芃也不告诉他,他也不是纠结的人,嗤笑一声,就放过了。 这个桌子的问题也不算大,不过是长期有一个腿磨损,导致了高低不平。把其它三个腿都锯掉一点就好了。 刘靖宇却在那里敲敲打打了半天,袁芃芃本来是想着让他来发现自己的,看他那个认真的架势,估计她在这里站到天荒地老,他也不一定能发现。 袁芃芃无法,只好自己搬了个马扎坐下。 刘靖宇头也不抬:“来啦?给我倒杯水。” 袁芃芃气笑了:“哎,我是客人,客人哎!我来了你不招呼我就算了,还支使我干活?” “暖壶里的水可能有点热,你再去隔壁借点儿凉的。” 袁芃芃:我想打人…… 手高高抬起,最后又恨恨地放下:“行,你等着,我发挥人道主义精神,等你喝完水再来收拾你。” 说着,认命地去给他弄水了。 刘靖宇抬抬头,擦了擦额间的汗,看着女孩出门的背影,笑了。 袁芃芃气鼓鼓地弄好了水,放在桌子上,向他努努嘴:“哝,水,喝吧。” 刘靖宇慢斯条理地放下手头上的工具,去洗了洗手,然后才端起杯子来,向袁芃芃道了一声谢:“谢谢。” 袁芃芃:“呵呵。” 刘靖宇闪开身子来,袁芃芃才看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捣鼓的:他是想用一个小木块把短的那一截给接上去! 袁芃芃看向他的眼光顿时不同了:人才啊,这种费时费力还不一定效果好的办法,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刘靖宇仿佛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喝了口水淡定地说:“这样不会浪费,如果把另外三条腿都磨掉一点,那磨下来的那些木头就都浪费了。这样加一点,挪动桌子的时候也不怕掉下来,也不会浪费木头。” 袁芃芃叹为观止:“你真的是,抠到没边儿了。” 刘靖宇冷笑:“我这是发扬吃苦耐劳精神,你有什么问题吗?” “你把磨下来的木屑用来烧锅,照样是发扬吃苦耐劳精神。”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专门来和我斗嘴的?” “谁跟你斗嘴了?”袁芃芃轻哼一声,“我和六哥上山逮兔子去,你去不去?” 刘靖宇放下杯子:“去,怎么不去?你等等,我去拿弹弓。” “弹弓挡什么用啊?那种东西只能逮逮家雀儿。”袁芃芃嗤之以鼻。 刘靖宇把大手放在她的头上,轻轻地胡乱揉,本来有型有样的头发一下子就被弄乱了。 “啊啊啊!”袁芃芃气急了,猛踩刘靖宇的脚,狞笑道,“小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刘靖宇吃痛:“嘶——你放手!你劲儿太大了!” 袁芃芃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力气不同常人,忙把脚收回来,却拉不下脸来道歉:“谁!谁让你惹我的……” 声音在刘靖宇的眼神压迫下越来越小:“好吧,我错了,请你吃糖。” 刘靖宇还是一副不辨喜怒的样子看着她。 袁芃芃从腰包里掏呀掏,掏出一块苹果味的奶糖来,摊在手心里:“喏,糖。” 刘靖宇接过糖,说:“张嘴。” 袁芃芃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乖乖照做:“啊……” 嘴里突然被塞了个甜甜的东西,还没等她合上嘴,好好品尝一下,头上就被赏了一个脑瓜崩儿:“下次再这样,就没有糖吃。” 袁芃芃捂住自己的额头,小声嘟囔:“那本来就是我自己的糖……” 两个人吵吵闹闹,刘靖宇把门锁了,就带着后面的一人一狗上山了。 正是初夏,阳光好的很,袁芃芃机灵地戴了一个宽檐帽,还得意地在刘靖宇的眼前晃呀晃。 本身就是黑土地颜色的刘靖宇表示:黑了这么多年,没在怕的。 大山就是一座无穷无尽的宝藏,这个时候,野生的常春藤、金银花、栀子花什么的都开花了;龙葵、苘麻、刺蓟、虎尾草、牛筋草、狗尾巴草等等,正是旺盛的时候。 还有一些袁芃芃认不出来的小花,大片大片地开着白色、黄色的花,星星点点地散落在草丛里,煞是好看。 袁芃芃不是第一次看这种景色了,但可能是因为这一次身边有人,莫名觉得这样的景色又一次感动了她。 六哥在看见山的时候就撒欢儿地跑出去了,袁芃芃曾一度怀疑它有哈士奇的血统,活脱脱一撒手没啊! 她不着急逮它,自己在后面慢慢辨认着一些可以入药的植物。 刺蓟是可以用来镇痛止血的;虎尾草的用处就多了,药用可以祛风去湿、解毒杀虫、感冒头痛、疝气、脚气等等;牛筋草相传在古时可以拿来防疫、抗瘟…… 说真的,《本草纲目》是一本旷世奇作不假,但如果袁芃芃不是看的晋粒走后门给她弄得电子版、带图画的,她肯定认不出来这些东西到底什么是什么。 有的真的长得太像了。 袁芃芃走得不快,但她还不是最慢的,刘靖宇慢吞吞地跟在最后。 感觉到身后很久没有动静了,袁芃芃不耐烦地回头:“你干什么呢!怎么这么……” 话音未落,一个圆圆的东西落到了她的帽子上,刘靖宇伸出手来调了调角度,满意地说:“嗯,这样就好了。” “……慢。”袁芃芃呆呆地看着他,把最后一个字说完了。 刘靖宇挑了挑眉:“你说什么?” “没什么。”袁芃芃迅速反应过来,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的镜子来,看了看自己的头上。 是一个用鳢(li)肠草编的花环。 鳢肠草的花是一种花心泛黄,花瓣却是白色的小花,编成花环很好看,只是这种草不太好拔,容易勒手。 “手呢?”袁芃芃认出这是什么来了,没好气地对他说,“让我看看。” 刘靖宇充耳不闻,绕过她往前走。 袁芃芃三步并做两步追上他,直接用武力掰开了他的手:红彤彤的一片。 袁芃芃拽住他的衣角:“你跟着我,不许再自己一个人行动了。” 刘靖宇摸了摸鼻子:“不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但会开花的草多了,你换一种摘啊。” “这一片没有别的小花啊。”刘靖宇回答地理直气壮,“上次你不是看到有个小姑娘头上戴花环,很想要吗?” “那个只是一种感叹,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要,这种东西还招虫子……” “不想要的话,那还给我吧。”说着,刘靖宇就要去摘那个花环。 “哎哎,”袁芃芃连忙护住,“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刘靖宇的表情还是不太好看。 “嗳,你的手还真的是很巧啊,这花环编的真匀称。”袁芃芃把花环拿下来,哄他说。 “谢谢啊,这个挺好看的,真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刘靖宇把花环依旧放在她帽子上,“等我有钱了,给你买个好的,不会坏的那种。” 袁芃芃心里挺高兴的:“你那手得抹点雪花膏……” 50.山上 六哥无比神勇地逮了只肥兔子回来, 爪子上的血都没弄干净, 就跳跃着向袁芃芃邀功来了:“汪!汪汪!” 它的主人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围着它检查了一圈:很好,没受伤。 袁芃芃把死兔子从六哥嘴里拿下来,仔细地端详了一下。 这只血肉模糊的兔子大概死得极其安详,因为只有脖颈处的一条伤口,血倒是流了不少,大概死得比较干脆。 袁芃芃拍了拍六哥的头以示奖励:“六哥儿, 干得好!” 然后眼神又瞥向了一边的刘靖宇:“刚才谁说的来着?还拿弹弓?” 刘靖宇轻轻按了一下她的头:“在这里等着。” 说着,就一个人往植物茂盛的地方钻过去了。 袁芃芃有点担心, 把兔子往身后的背篓里一扔,就急匆匆赶上:“哎, 你等等, 别往太深的地方去啊!” 刘靖宇把手伸到身后, 冲她摆摆手,表示没事。 “你带着六哥去别的地方转转吧, 等一下咱们在这里汇合。”刘靖宇曾多次领教袁芃芃的“厉害”,完全不担心她会有什么危险。再不济,就凭她那比兔子还快的速度,打不过还可以跑。 袁芃芃也不担心自己, 但她对刘靖宇那小身板实在是不放心:“喂, 你一个人能行吗?” “没事的,我不跑远。” “好吧, ”袁芃芃看了看脚边的六哥, “那咱走吧, 今天争取干一票大的!” 六哥欢快地冲袁芃芃摇尾巴。 “回去给你加餐,加一个鸡腿!” 正是槐花开的时候,这山上有不少的槐花树,都长得高高大大、枝繁叶茂的,相应地,一串串白白的槐花也不少。 袁芃芃靠着作弊一样的听力和风一般的速度,几乎是把这一片的兔子给一网打尽了。 但她好歹还懂得“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的道理,没有竭泽而渔,怀着孕的母兔子不逮,还没长成的小兔子也得放了,最后还放了几只公兔子。 剩下的,还活着的,她都用绳子绑了,放到背篓里;断气了的,都扔进仓库里。 因为兔子那可怕的繁殖能力,这林子里最多的就是这种长着两只长耳朵的红眼病;但其实野鸡什么的也不少,但因为袁芃芃对鸡有一种迷之敬而远之,就没有废力气去逮。 她听话地回到原地等人,还用仓库里的一个舀子舀了一瓢子水,把自己脏兮兮的两只手洗干净了,又掏出镜子来,好好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易容,等着刘靖宇回来。 奈何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袁芃芃坐在一棵槐花树下,风一吹,槐花就落了满身,她捏起一瓣槐花就往嘴里放,还嚼了嚼。 甜甜的。 等刘靖宇提着一只浑身都是血洞的兔子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个穿着裙子的小姑娘,跟个猴子似的吊着槐花树上。 袁芃芃把裙子边绑了起来,把容易勾出线条来的针织小毛衣也放在了下面,露出白生生的两条胳膊来,努力地伸长了,去够沉甸甸的槐花枝条。 刘靖宇把兔子放下,抬起头朝树上的袁芃芃喊:“你下来吧!再摔着你!” 袁芃芃实际上脚也有点软,她招猫逗狗的事儿没少干,但爬树确实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在低处还不觉得有什么,一爬到高处来,就觉得脚下有点空空的,踩着树跟没踩似的。 她探头往下看了看,不行不行! 眼晕! 但即使是一瞬间,她也看见了点儿东西:她在下面放着的那个背篓,好像满了? 那满了的话,她就没必要再弄了。 袁芃芃小心翼翼地伸出左脚,往下挪动了一点点。 刘靖宇还在下面喊:“你下来吧!我上去给你摘!” 袁芃芃生气地探头往下,大喊:“我下来呢!你叫什么!” 话音未落,她脚下一滑,一个踉跄,就要从树上摔下来。 刘靖宇吓得心脏都要停了,急忙张开双臂往树下冲。 袁芃芃的心“扑通扑通”跳着,两只手本能地在空中摇摆,试图抓住些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袁芃芃的左胳膊碰到了一个树叉子,她连忙抱紧,两脚悬空在了两米多高的地方。 她下意识地往下看了看,随即就不由自主地闭眼了:“哇——吓死我了!” 刘靖宇的心一松,脚一软,差点摔倒。听到这话,他没好气地说:“你还好意思说,被你吓死的是我好不好!” 袁芃芃双脚悬空,两只胳膊被树叉子勒破了皮,她不敢往下看,抽噎着说:“我、我怎么下去……啊?” 妈妈,我要回家! “你等等啊,我上去接你。”刘靖宇看着这棵槐树,也没爬过几次树的他心里也发怵。 “你别啊!”袁芃芃大叫,“你上来了,树就会晃,把我晃下去了怎么办啊!” 刘靖宇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摇摇欲坠的袁芃芃,陷入了沉思:也对,如果真的起了连锁反应就不好了。 袁芃芃依然在哭唧唧:“你想个办法啊……” “我给你在下面当垫背的,你往下跳就行。”刘靖宇心急如焚,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万一把你给……啊!”袁芃芃本想说“万一伤到你就不好了”,话还没说完,她扒住的那根树叉子“吱呀吱呀”地晃着,就断、断了! 袁芃芃感受着耳边“呼呼”作响的风声,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到了,身体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动作来,只是本能地闭紧了双眼。 “扑——通!” 刘靖宇背后生疼,费力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身上的人:“喂,你快起来,沉死我了。” 袁芃芃半天不做声,只紧紧地抱住他。 刘靖宇觉得胸膛上湿湿的,脸上一下子就变了:“快起来!让我看看,是不是受伤了?” 袁芃芃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泪痕,委屈巴巴地说:“我、嗝!吓死、嗝!了!” 她边哭边打嗝,脸上脏脏的,被泪水一冲,只余两道细细的白痕。 刘靖宇哭笑不得:“好好好,我知道了,看出来是真吓着了。” 袁芃芃没力气怼他了,半死不活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六哥也被吓得不轻,第一时间跑过来蹭了蹭她的裤腿。 袁芃芃蹲下,伸出手来抱住它,脸贴住六哥柔软的皮毛,感觉有了点安全感。 刘靖宇疼得龇牙咧嘴,费劲地想从地上爬起来。 袁芃芃忙丢开六哥,上来扶着他,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愧疚:“没事吧?要不我背着你下山吧?” 刘靖宇在她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胳膊腿儿都用不了的他还是想逞强一下:“不用。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太沉了,一下子压住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袁芃芃:忍住!忍住!人家是为了救你才沦落到这个样子的! 刘靖宇没察觉到她的脸色,还在喋喋不休:“你真的是挺沉的,怪不得那树叉子一下就断了……” 袁芃芃利索地放开了他:“你自己走吧,我去背背篓。” 感觉四肢都背叛了自己的刘靖宇:…… “你不背我,但是得扶着我啊!” 袁芃芃回头,嫣然一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最后还是袁芃芃把人给背下去了,她力气大,前面倒挂了一个背篓,后面背了个一米八高的大活人,也不觉得有多累。 他们上山的时候,本来就不算早,这么一折腾,下山的时候太阳都要落了,道上实在是没什么人。 饶是如此,袁芃芃也是侧耳倾听,绕着人走的。而刘靖宇,他自从爬上了袁芃芃的背,就没把头抬起来过。 袁芃芃没送他回家,而是先回了自己家:“我先给你上点治跌打损伤的药,再送你回去。” 刘靖宇直勾勾地盯着她裸露在外面的、青青紫紫的胳膊:“先给你自己上了,再来管我。” 袁芃芃坚持:“不行,你伤的重,先给你上。” “你是女孩子,先给你上。” 袁芃芃不听他在那里拖拖拉拉,直接就上手,强行把他上衣扒了,露出背上渗出血来的伤口。 刘靖宇猝不及防:“喂,你干什么!” 虽然是从小看到大的妹妹,但光着膀子还是很别扭的好不好! 袁芃芃也有些不自在了:因为之前认识刘靖宇的时候,他还是个小毛孩,她一个不留意,小毛孩都长这么大了,她扒衣服的时候,都忘了他现在是一个大小伙子了。 而且这家伙身材真的蛮好的,肌理分明,不仅有腹肌,胳膊上也有很低调的肌肉,又因为常年吃得不算好,身上根本没有多余的能量来长赘肉。 但衣服是自己扒的,她不能怂不是? 袁芃芃装作十分镇定沉着的样子:“你伤的挺重的,我得先去拿碘酒给你消消毒。” 刘靖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大步走了出去。 他欲言又止: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袁芃芃从商城买了品质比较好的药,这种药效果好,但不至于让伤口好的太快,以至于引人瞩目。 她刚刚的脑子一直处于比较紧张的状态,都没感觉到自己的伤怎么样。现在一放松,疼痛就随之而来了。 其实今天这个事儿,完全就是她自己的锅。她实在是太不小心了,就算是自己的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强很多,也不应该这么胡来,第一次爬树就爬那么高的槐树。 还带累人家受伤。 51.离别 袁芃芃心里这么想着, 手上的速度却一点不慢, 无比迅速地从商城买了药,还细心地把封口打开,伪装成已经用过一次的样子。 刘靖宇背上主要是一些青青紫紫的淤痕,因为隔着衣服,被石子划破出血的情况还是比较少的。 他两侧肩胛骨伤的最重,袁芃芃看着上面的一片紫色, 都不太敢下手。 仿佛感觉到了她的迟疑,原本一直沉默的刘靖宇突然来了一句:“你就抹就行, 我忍得住。” 袁芃芃没回他,全神贯注地给他上药, 动作比平时轻柔多了, 饶是如此, 刘靖宇还是感觉背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 “嘶……”他忍不住叫出声来,但又想起后面上药的那个人本来就够紧张了, 他一叫不是更紧张? 他硬生生把痛呼的后半截给咽了下去,只默默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两只手团得紧紧的。 袁芃芃反而冷静下来了,不仅手上的动作娴熟了许多, 还腾出一只手来递给刘靖宇一个东西:“把它咬在嘴里, 别咬你的下嘴唇。” 刘靖宇艰难地张嘴咬住。 是一块没什么味道的布。 袁芃芃仔细地消毒、上药,等大功告成的时候, 自己也出了一身汗。 “好了, 你还有哪里疼?” 刘靖宇也不矫情, 说一些推拒的话了:“我右边的膝盖疼,往下倒的时候,可能是压到了一块大石头,硌着了。” 袁芃芃二话不说,挽起他的右腿裤角就往上撸。 “啊啊啊,疼!” 还没等她撸到膝盖,刘靖宇就忍不住叫了起来:她撸的时候,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伤势颇重的右膝盖。 “那怎么办?要不你把裤子脱了?”袁芃芃挠挠头,出馊主意。 刘靖宇慌得急忙护住自己的裤腰带:“不行!” 袁芃芃被他那一副活脱脱良家妇女的样子给逗笑了:“好好好,不脱不脱,看你吓得那样儿。” “那就只能把这条裤子剪一个洞了,大不了以后再缝回去。” 刘靖宇内心是极其不舍的。这要是他以前,一条裤子嘛,可惜是可惜,但这不是没办法吗? 到了现在,他好好儿的裤子压根儿就没几条了,大部分都有补丁,把他这一条好好儿的裤子给剪了,他是真的舍不得。 袁芃芃对他的“抠门”心知肚明,故意说道:“那咱还是把裤子脱了吧。” 刘靖宇反应激烈:“不行!” 最后还是把裤子给剪了,露出右膝盖来。 这里的伤口是真的挺严重的,破了好大的一个口子,血也流了不少,腿窝那一块儿的布糊到了伤口上,袁芃芃都不敢下手撕下来。 等都处理地差不多了,袁芃芃又偷偷让晋粒给他检查了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内伤。 令人庆幸的是,虽然他外伤又多又吓人,但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皮外伤。 最近住在刘家父子隔壁的两位先生频繁收到来自京城的信。 王老爷子走路都是带风的,心里的愉悦溢于言表。 徐向军也往乡下跑得勤快起来,各处地为刘家父子活动。 袁芃芃明白,这是要开始平反了。 本来他们就没有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纯粹是被安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就给下放到这里来了。 这些“造反派”、“臭老九”的罪名根本经不起推敲,一旦上面转了风向,下面的人好操作得很。 廖老爷子是难得的技术人员,最先被救走,要去钢厂帮忙炼钢。 走的时候,两位老爷子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激动得不能自已。 “老哥!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王老爷子老泪纵横,哭的涕泗横流。 廖老爷子则是一副快要仰过去的样子:“老弟,你等着,等不远了!” 又转向刘家父子:“我们两个老骨头,多亏了你们照料啊!” 刘峰连连摆手:“瞧老爷子说的话,我们父子俩也没少受你们照顾不是?咱们是互相照料。” 廖老爷子感慨万千:“别的话也不多说了,大家,各自珍重!” 廖老爷子跟刘靖宇关系最近,给他留了不少东西,还有一封信,一向话少的他殷切嘱咐:“你以后要是有机会来京城,就拿着这封信来钢厂找廖爷爷,有什么难处,爷爷能办的,定给你办妥了。” 刘靖宇眼眶发酸:“您不用挂念我,只要您一切都好,就够了。” 又过了两天,小袁庄又来了一辆小汽车,接走了王老爷子。 王老爷子心态豁达,拍了拍袁芃芃的肩:“丫头,好好学习,争取弄一张推荐表,来京城大学,我还能继续教你!” 袁芃芃有考大学的把握,但没有考京城大学的把握,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絮絮叨叨嘱咐了一大堆:“您回去了,一定记得祸从口出,少说话,多做事……” 王老爷子慈爱地看着她:“知道知道,你也是,要好好对自己啊。” 王老爷子坐上了小汽车,绝尘而去。 袁芃芃的眼角有些湿润。 刘靖宇默默地拍了拍她的肩。 袁芃芃转向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其实我就是有点多愁善感,大家都好好的,不就行了吗?” “你也快走了吧?” 刘靖宇有些不忍,但还是诚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小声地说:“嗯,徐叔已经给我们活动好了,我爸本来就是局里的老资历,一些大案都是我爸破的,局长巴不得我爸回去呢。” 袁芃芃扯了扯他的脸:“好啦,这是好事啊,我以后去县城里上高中,也可以经常去看你啊。不要一副沮丧的样子啊。” 刘靖宇定定地看着她,轻声道:“嗯。” 这间房子的人都走完之后,袁芃芃更是成了不折不扣的“家里蹲”了。除了隔三差五地往陈家跑,如非必要,她连门都不出的。 其实这也跟她刚得到的一个东西有关。 自从上次她从树上掉下来之后,她就一直在有意识地锻炼身体的应激反应,争取让身体在大脑之前对危险的事情做出有效的反应。 为此,她在系统商城又败了几百经验,专门买了一个可以模拟训练的教程,无限期使用,其实还是挺划算的。 就是教的招数有点损,专攻人家的下三路,可能是因为不管男女,下三路都比较脆弱的原因? 袁芃芃从县城花了几块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房子,是一个单间,她没要灶房,对房东说是在学校吃饭,节假日则是回小袁庄住。 高中的生活,不管是什么时候的高中,都很充实紧张。而且她本来以为自己都会的东西,经高中的老师一讲,她还会有许多收获。 和药房那边的交易已经停了,也不太赚小女孩们的钱了,她就只专攻学习,偶尔有空闲,她也是去废品回收站淘旧书,坐在桌前,一看就是一下午。 秦瑶在陈家提出去上学的要求的时候,大家都被吓了一跳,也十分不理解。 陈老娘和郝氏都是不赞同的,但一直以来,她们的婆媳关系都比较融洽,秦瑶也家里家外一把抓,什么事情都干得井井有条,对这么个儿媳妇,她们是满意的,这个时候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最先表态的是陈明志:“想去就去吧,家里的活儿我替你干着点,但是瑛瑛得咱妈帮着带。” “我可不帮你们带,你这么能耐,自己带多好。”郝氏白了自己的傻儿子,没好气地说。 说白了,女人就是在家带孩子洗衣服做饭的,连这些都不管了,就想飞,你这么能,咋不上天呢? 秦瑶被怼得有些难受,她自然是能听懂这些话不是针对陈明志,是针对她的,她也明白,自己的这个要求是多么无理…… 但是,她真的很想上学,就算把孩子扔给婆婆带,她也想上学。 “我放了学就干活,早上早点儿起,把早饭做好了再去上学……” “那就去吧,”开口的是陈老爹,“既然那么想上,那就去吧。他们哥儿仨,没一个是读书的料,志哥儿家的想去,那就去吧,说不定能学好呢。” 陈老娘没拦住他,给了他一个眼神:你咋这么多嘴呢?回屋再收拾你! 陈老爹默默地磕了磕烟枪,不说话了。 秦瑶本来其实是不抱什么希望的,但那次袁芃芃对她说“去试试呗,试试又不会少块肉”,她可耻地动心了。 诚然,正经人家谁会让媳妇出来上学?但万一呢?反正试试又不会少一块肉,大不了,就是一顿骂呗。她的公爹和婆婆都是好人,也不会磋磨她。 所以,当陈老爹一锤定音的时候,她被这个惊喜砸晕了:“真……真的?” 郝氏不好反驳自己的公爹,没好气地说:“不管,反正家里不会出钱。” 陈家一般是女人当家,但如果男的开口了,她们也一定不会反驳。谁家女人不听男人的话?那也太不像样了。 袁芃芃没在场,陈家的其他人都不怎么提这一件事,因为大部分的女人都不太高兴,秦瑶得偿所愿,也不会特意去戳自家婆婆的肺管子。 她知道这件事情还是陈明礼跟她吐槽:“你说大嫂是怎么想的?上学这种事,竟然还要抢着上?” 袁芃芃已经放弃拯救他了,但对他透露出的讯息十分在意:“什么什么?咱嫂子提去上学的事了?” “对啊,”他一副找到了组织的样子,“还是掏自己的私房钱去上学,公中都不给出的。” 52.动荡 袁芃芃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还真的成了?说实话, 她当时给建议的时候, 是没抱什么希望的。 “志哥儿家的,过来烧火!”陈老娘在灶间喊到。 秦瑶抱着瑛瑛,赶紧应了一声:“哎!来了!” 郝氏正在院子里喂鸡,见她慌慌张张就往灶间跑的样子,嫌弃地说:“那么着急干什么?柴它自己又不会跑了,万一颠着瑛瑛怎么办?行了行了, 把孩子给我,你快去烧火吧。” 秦瑶小心地把孩子交给郝氏, 讨好地笑了笑:“谢谢妈。” 郝氏虎着个脸:“你快去烧火吧。” “快”字加重了语气,但秦瑶反而笑了, 她知道郝氏这是刀子嘴豆腐心, 实际上已经不怎么在乎这件事了。 她脆生生地应了:“哎!” 袁芃芃把这些都看着眼里, 感觉她这个大表嫂,是真的好运气, 放眼整个陈屯,像这样的婆婆,那真是难找。 秦瑶是从初三开始上的,她当时罢课闹革命的时候就是初三。 当时她在班上学习是数一数二的, 后来闹革命的时候, 也是进了红卫兵里的保皇派,没□□过什么人, 所以复学的时候, 交够了学费, 其它的事情还办得挺顺利的。 1977年十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撼动了整个中华大地。 高考恢复了! 袁芃芃早在六月份的时候就拿到高中毕业证了。此刻听到这个消息,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来了。 整个农村都沸腾了,能高考了?知青能返城了?要变天了? 冬天就要进行高考了,以前门可罗雀的书店一下子涌进了一大批人。高三的一套课本也炒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价格,但几乎没有人拿出来卖。 袁芃芃来到陈家吃饭,陈老娘终究是没忍住,问道:“囡囡,那个高考,你能参加不?” “能啊,”袁芃芃回答地理所当然,“我是高中的应届毕业生啊,怎么不能参加?” “好啊!”这么咋咋呼呼的,非钱氏莫属了,“还是咱们囡囡运气好,这刚去读了一年书,就能考大学了。” 虽然这话听着不是那么中听,但袁芃芃知道,钱氏这人就这样,她是真心为她高兴,于是也大大方方地回道:“对啊,我也觉得我运道蛮好。” 陈老娘简直不能更赞同:“当初让你去工厂上个班,你说太累了,歇两年再去。你那个大伯娘还特意在咱家门口说一些酸话,让你二妗子拿大笤帚赶了出去。现在看看?咱们可是要考大学的!” 袁芃芃有点不好意思:“我这去考大学,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秦瑶紧张地拉着她的手:“怎么?你这么聪明还没把握啊?” 陈明礼一下就戳穿了她,大叫道:“嫂子,你还不知道她呀?她就是那么一说,考试总考前几名的人,她没把握谁有把握?你没看她在这里偷笑呢么?” 袁芃芃:真的,我能换个表哥不? 走在回家的路上,袁芃芃的心绪有些凌乱:虽然这个小村庄不算富庶,村民也不是一水儿的淳朴善良,但莫名对这个地方,还是有一种很深的依恋。 她还算是比较随遇而安的人,但刚来的时候,别说没电视没手机没电脑了,这里连电灯都是稀罕物,水都得自己去挑,吃的东西都得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弄。 要不是有个系统,她估计真的活不下来。 “芃芃!”一声女人的大喊把思绪纷飞的袁芃芃拉回了现实。 她回头一看,是袁笑笑。 她可能是隔了老远跑过来的,脸颊还有些红,气都喘不匀了:“在这里……遇上你,真……真巧!我、我就不用去你家了!” “咋啦?你慢慢说,我又不会跑。” “那个,”她无意识地搓了搓手,“那个,你现在这么小,今年打算考大学不?” 袁芃芃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她是什么事,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小?但我是应届生啊,今年考是最好的时候,刚好什么都还记得,课本什么的也都找的到,也好复习。” “这、这样啊,”袁笑笑放下了手,“我本来是打算看看你用不用课本……你要是不用的话,就想向你借一借,我家那口子也想考大学,但这不是没有课本么……” “你不是还在坐月子么?是他想考大学,怎么不让他自己来借?”袁芃芃本来以为袁笑笑的男人不会这么早去考大学的,毕竟袁笑笑上个月刚生了个大胖小子,要考大学,怎么也得等孩子周岁之后吧? “嗨,”袁笑笑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呀?我少坐两天月子又不会怎么样。只要他好,我干什么都行。” 袁芃芃看这夫妻俩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不好说什么。 但终究还是念着之前一起玩儿的情分,而且袁笑笑是个蛮好的女孩子,她忍不住还是提了几句:“你跟你家那口子有国家发的结婚证没?这都有孩子了,也得把结婚证办下来了吧?不然孩子不好上户口啊。” “这个啊,”袁笑笑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他说我太小了,还不到能领结婚证的年龄呢,等我年龄一到,他马上就跟我扯证去。到时候,再给我买一块表,在村里再办一桌酒席,当初我们结婚的时候,委屈我了……” 她神采奕奕地看着袁芃芃:“其实我一点都不委屈!” 袁芃芃:行吧,开心就好。 话说回来,这个时候的法定结婚年龄,是多少来着? 本来她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打开门就发现袁笑笑和她对象站在她家门口。 袁笑笑看起来很疲惫,但看见她出来,还是强撑着露出了一个笑容:“芃芃,你醒啦?” 袁芃芃被这阵势吓了一跳,愣愣地点头:“嗯,可能还得再醒醒。” “怎么,你是要出去办事吗?”袁笑笑看了看一身居家打扮的袁芃芃,“你以前,不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出去的吗?” “啊——”袁芃芃的大脑极速运转,“你先说,我现在还不急。” 袁笑笑欲言又止:“那个……” 站在她身边的男人拿手臂捣了她一下。 “是这样的,就是……我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如果你学习的话,能不能带上我对象?” 袁芃芃的心里警铃大作:“啊,啊……这个啊……” “对了!”袁芃芃打了个响指,“昨天忘了跟你说了,我们老师好像是要给我们开小灶来着……” 她一脸抱歉地看着这对小夫妻:“真是对不起,让你们白跑一趟。我这段时间可能都得呆在县城了。” 男人脸上带出了一点隐忍,袁笑笑却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为自家男人担心。 “这……这样啊,那、那好吧。”袁笑笑还是冲袁芃芃笑了笑。 袁芃芃反身把门锁上,冲他们点了点头:“真的很不好意思,那,我就先走了?” 她都走出老远了,后面那对小夫妻的声音还能随风入耳。 “你不是说跟她是好朋友吗?这点忙都不肯帮,算什么好朋友!”这是男人愤怒的声音。 之后是女人无力的声音,她仿佛想极力解释些什么:“人家也是要学习的,她是要考大学的……” “我也是要考大学的!又不会耽误她学习!也不是你弄不到高三的复习资料,谁愿意搭理她呀!”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大。 “你小声点儿……会被人听见的……”女人的声音越来越无可奈何。 男人的声音小了许多,显然也是怕让人听见:“不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吗?什么烈士遗孤,明明就是个没教养的臭丫头!” 袁芃芃猛地回头:什么?没教养的臭丫头? 身后依稀传来女人苍白的劝阻:“展鹏,你别这样……” 袁芃芃大踏步地往后走去,远远地看见这对小夫妻,就大声说道:“啊!你看我这脑子,东西忘拿了都不知道!” 男人瞬间就闭嘴了。 “啊,对了,”袁芃芃两只手拿着门锁,仿佛不经意间转向了男人,“姐夫,您叫什么来着?是哪里的人啊?” 男人瞬间就警惕了起来。 袁笑笑毫无察觉:“哦,他呀,叫李展鹏,是河北省的。” “那,平时和家里人通信,用的是什么地址呢?” “啊?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笑笑姐,不是我说你,你当人媳妇的,咋能这样呢?你这好几年都见不着公爹婆婆一面,得勤写信啊。逢年过节的,也给老人寄点特产什么的。”袁芃芃一脸假笑,“这样,老人跟人家提起你的时候,也能显摆显摆,他们儿媳妇多孝顺。” 袁笑笑不好意思地扭头看了身边的爱人一眼,脸红了:“你……你说的也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了……” 袁芃芃看着李展鹏越来越青的脸,又貌似不经意地添了一句:“哦,对了,大锤叔是大队长,应该有知青们的底吧?” “你也真是!直接问大锤叔要不就完了吗?还是自己不想着!”袁芃芃装作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次姐夫要是能考上大学,你带上娃娃,一起跟姐夫回个家多好。老人肯定也惦记着孙子呢。” 李展鹏的脸已经不能再青了,他努力对一脸期盼地看着他的袁笑笑挤出一个笑容来:“这还不一定怎么着呢,这事儿,咱回家再商量。” 袁芃芃很得体地笑着:“怎么会呢?姐夫你这么努力,一定能考上大学的。” “承你吉言。”这四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53.高考 自从那次怼了李展鹏一次, 袁芃芃就在县城另租了一个房子, 专心准备高考。 原来租的房子也不能去,因为街坊四邻也都知道她是要高考的,她如今找的这个房子,附近没有人认识她,也没有人来找她要资料、要求一起复习之类的。 虽然大部分人都没有那么厚脸皮,明明人家也要高考, 还一副“借给我用用又没什么”的样子,非要借书。但是, 只要遇上了那么一小撮人,就够恶心人的了。 陈老娘非常支持她的做法, 还提出要跟她一起去, 好给她做饭。 “哎呦, 你做这么费脑子的活儿,不吃的好的可怎么行呦。”陈老娘一脸心疼。 袁芃芃赶紧说:“不用不用, 姥娘,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家里还有活儿呢,您到了那里也没小姐妹啥的跟您玩。到时候,您该无聊了。” “我都这把年纪了, 他们还能让我干啥活?傻囡囡, 姥娘怕你吃苦呦。” “我什么性子您还不了解吗?我会让自己吃苦?” 好说歹说才让陈老娘放了心,但还是给她带上了满满一缸子的腌黄瓜。 “你拿这个就着饼子吃。”她这样说。 陈老娘腌黄瓜的手艺很好, 脆脆的, 咸咸的, 给她腌的这缸还舍得放了一点点糖,特别好吃。 她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不知道李展鹏和袁笑笑这两口子发生了什么事。 袁笑笑被袁芃芃说得很是心动,她坐在炕上,解开衣服给儿子喂奶,试探着问男人道:“你说,我这还没跟公爹婆婆打过招呼呢,二老好不好对我有什么意见啊?” 李展鹏越发讨厌那个袁芃芃了,面上还是安慰她道:“哪里呀,我每次写信回家,都向他们解释了的,而且每次都会夸你。你替我们老李家生了个儿子,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对你有什么意见?” 袁笑笑听了这话,心里美滋滋的,她现在最骄傲的事就是结婚不到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那,咱啥时候去办结婚证啊?我觉得芃芃说的对,咱得赶紧给儿子上户口啊。” 李展鹏努力压住眼里的不耐烦,勉强自己笑了笑:“你这不是不够年龄吗?放心,我比你急,你一到年龄,咱就去领证。我要第一时间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媳妇。” 袁笑笑被他哄得红了脸,埋头假装专心喂奶,半天才似蚊子似的说了一句:“你这人,真是,说的什么话呀。” 李展鹏动作温柔地把她揽到怀里,亲了亲她:“……傻瓜。” 紧锣筹备之后,终于迎来了1977年的冬天,高考的日子。 之前一直胡思乱想,如今到了这个时候,袁芃芃反而没有那么多杂念了:她已经比普通人多了太多时间,如果真的还是不行,大不了赶个下海潮,当个商人呗。 坐在教室里,袁芃芃真的感觉手心一阵湿濡:高考这件事,真的不是经历过了,就可以完全不紧张的。 试卷一发下来,袁芃芃就感觉填上自己的名字,细细地检查卷子有没有什么纰漏,出没出现只印了一面的情况。 确定无虞之后,她才旋开钢笔盖,开始答题。 袁芃芃选的文科,考了语数政史地,一共五科。 说实话,有的题目真的挺简单的,她常年坚持不懈地在废品回收站淘旧报纸,对时局还算了解,各种思想和理论也背了不少,作文则是把“一心跟党走”当做了隐形线来写。 一些比较需要真材实料的试题呢,她也尽量写的言之有物,考数学的时候,她也是小心再小心,解题方法全是按之前弄到的那套《数理化自学丛书》上的方法来的。 总之,她尽力了。 高考过后,袁芃芃好好放松了一下。她把大门一锁,找大队长把介绍信一开,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等陈老娘气急败坏地赶到袁芃芃家时,只在门上看到了一张纸条: 我去玩一玩了,勿念。 陈老娘不识字,把这字条拿回来让孙媳妇念的。 等秦瑶一板一眼地念完,陈老娘不敢相信地问:“这、这就完了?” 秦瑶点点头。 “这丫头!”陈老娘简直是要气死了,“她一个小丫头,去哪儿玩?万一遇上拍花子的怎么办?” 袁芃芃有钱,拿介绍信买了一张卧铺票,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盘算着到了上海,该怎么花钱。 对,她这次旅行的目的地是上海。高考完了嘛,不去旅行老是觉得心里不得劲,她扯了徐向军的大旗,向袁大队长要了一张介绍信,正式开始了她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的旅行。 本来,她是想往香港、澳门去看看的,但这些地方,对她这种平民百姓来说,实在是太难到达了。还不如等几年,等《中英联合声明》签署了,政策放开了,再去香港好好儿玩玩。 现在姥娘姥爷应该看到那张纸条了吧?他们肯定很惊讶,因为在他们看来,这种旅行费钱还花时间,实在是很不划算。 但是等他们从大队长那里打听到是去上海,肯定又会很羡慕。上海,大城市啊。 其实,不说陈家人了,就是袁大队长都很羡慕,心里还隐隐有些自豪:瞧,这张去上海的介绍信,是他开的呢! “大锤子,我外孙女去了哪里,你总得给我们说吧?” “这个行,但我真的不能说芃芃是跟谁去的。”袁大队长牢记袁芃芃的嘱托,毕竟收了人家一碗鸡肉呢,总得给人家把这事办的漂漂亮亮的,“我给芃芃开的是去上海的介绍信。”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陈老娘这个时候也忘了生气了:“上海?” 火车上的卧铺少,买的人更少。连续好几个小时,这个卧铺包厢里就只有袁芃芃一个人。 “盒饭,盒饭,盒饭嗳。”走廊里传来阵阵吆喝,让袁芃芃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以前坐火车的时候,列车员也是这么吆喝的。 “要一盒盒饭。”等卖盒饭的从门口探出一个头来,袁芃芃才回过神来,连忙道。 这种盒饭是典型的盖浇饭,装在铝制饭盒里,里面可能是猪肉白菜粉条,也可能是土豆猪肉茄子,3毛钱一份,一人限买一份。 因为不要票,有肉,还不贵,这么一个餐车,走不完一个车厢就能全卖完。几乎每个坐火车的人都会买一份。 袁芃芃打开盒饭,唔,猜错了,是芹菜萝卜猪肉。 味道还不错,配着袁芃芃放在仓库里的腌黄瓜吃,更好。 对于现如今的列车速度来说,上海已经是很远的地方了。袁芃芃足足坐了两天一夜的车,才到目的地。 她从火车上下来,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吃列车上的盒饭了,顿顿都是芹菜萝卜猪肉,就不能换个花样吗? 踏上上海的土地,袁芃芃就感受到了一股和她的家乡截然不同的味道。 县城里的火车站很破旧,连个台子都没有,但上海的火车站,很是气派,又大又宽敞,还有小贩在偷偷摸摸地卖烤红薯。 说是偷偷摸摸,但可比之前她在县城里撞见的那次“地下交易”可光明正大多了。 “姑娘,要个烤红薯不?刚烤的,热乎着呢。”一个矮袁芃芃半头的大妈挤过来,举着一个红薯问到。 袁芃芃摆摆手,硬是从茫茫人海中,凭借着一把子力气挤了出去。 晋粒偷偷从她的衣领里探出一个头来,惊叹道:“芃芃,这就是大城市啊……” “得了吧,”袁芃芃嗤笑道,“你之前不还是说,自己去过数以百计的‘大城市’吗?这算什么?” “我这不是陪着你在乡下地方住太久了嘛。而且,有实体和没实体,看东西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好不好。” 袁芃芃不再理它,而是近乎贪婪地打量着这座城市起来。 火车站里汇聚了太多来自天南海北的人,根本看不出来上海的特色来。一出火车站,就感觉到它的不同来了。 上海的姑娘们有钱啊,个个穿的,都是碎花的棉衣棉裤,跟小袁庄的灰色调,完全不同。 她们的头上都是好看的头绳,而不是随随便便找了根线,团吧团吧就把头发绑了起来。 零星地,还能看见有提着公文包、蹬着皮鞋,急匆匆地抬起手来看一眼手表的男人,很是体面。 虽然七八年才开始改革开放,但此时的上海,已经开始展现它的活力了。 袁芃芃带着介绍信,去了招待所,一口气交了一星期的房费:等她回去了,成绩是不是也该下来了? 袁芃芃虽然只有十四周岁,但将近一米六的身高已经完全是成年人的水平了,打扮上再往二十多岁上靠一点,装个十七八岁的、只是打扮上稍稍成熟一点的少女,完全没有问题。 她也不需要休息,直接就先去了最近的百货商店。 这样的百货商店才叫商店! 袁芃芃的眼睛都快不够使了,卖布料的柜台上放着诸多布料:红的蓝的绿的黄的,灯芯绒棉布的确良的,甚至还有蓝色的牛仔布! 卖手表的独自一个柜台:上海牌、宝石花牌、钻石牌……的手表,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这里,居然还有卖包包的柜台! 都是些皮包,而且是男士的公文包款较多。但就是这些,也足以让袁芃芃惊喜了:她可是准备了不少全国通用的票子呢! 54.私下交易 最后, 袁芃芃的票子也没花出去。没办法, 这年头,光有大团结的票子还不够,你得有供应票;光有供应票还不够,出来旅游,你得有全国通用的供应票。 袁芃芃不差钱,但现在的状况是有钱也买不着东西。 她在偌大的百货商店里逛了一圈, 两手空空的出来了:快点改革开放啊,混蛋! 不能买东西, 她一下子失去了逛街的动力,蔫蔫地准备回招待所休息。 这时候, 一个包裹得非常之严实的大妈过来拉了拉她, 压低了嗓门说道:“姑娘, 要布料不?不要票。” 袁芃芃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仿佛地下党接头的场面,一时之间有些迷惘。 那大妈看这里人多, 想拉着她来旁边一点,不要引人注意。 拉一下……拉不动? 大妈看向袁芃芃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这小姑娘,看着娇娇弱弱的, 还挺有劲儿啊? 袁芃芃回过神来, 忙问道:“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反应过来。您说买布?您有布卖?” 大妈神秘一笑:“不止是布, 你想要什么, 就有什么。” 袁芃芃随着大妈出了商店门, 七扭八拐来到了一个角落里。那大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了,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她一直挎着的篮子。 “你瞅瞅,有喜欢的没?这布跟商场里卖的是一模一样的,不要票,就是每尺多上那么一毛五。” 袁芃芃知道,这个价钱是极高的了,毕竟,一尺普通的棉布才合五毛五,这多那么一毛五,都多四分之一还多一点了。 但是,谁让这布不要票呢? 袁芃芃细细地挑了挑,这么大的篮子,其实总共也没多少花样。她挑了一个纯天青色的,打算扯上一点,做两条方巾。 卖布的大妈收了钱,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你要是还缺东西,再来找大妈啊,大妈给你算便宜一点。” “那我咋找你?” 大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就在前面的那个巷子里,我整天都在那里,不卖完东西不走的。” 袁芃芃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没去上海西郊公园玩,没去看老城隍庙。而是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把露在外面的皮肤用粉底液涂黑,挎着一个篮子,穿过一条条弄堂,到了昨天那大妈指给她的地方。 晨光熹微,稍稍还有些暗,再飘来一片云,把本就不强势的太阳一挡,看东西就更是困难了。又是寒冬腊月的,北风一吹,凉气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脖子里,透心的凉。 但在这么一条小小的弄堂里,三三两两的人们却一点儿也不受影响,该卖的卖,该买的买。 买卖双方都捂得很严实,装备也差不多,不是挎着篮子就是拎着麻袋,区别只在于是满是空。 袁芃芃挎着一个盖得风都不透的篮子,静静地在原地观望着。 一个瘦瘦矮矮的女人凑了过来:“大姐,你卖的啥?” 袁芃芃看着她露在外面的脸,蜡黄蜡黄的,眼睛下面满是深深的纹路,眼角的鱼尾纹更是明显,估计得三十多四十了。 虽然她把皮肤涂黑了不假,身上也换了一身灰不溜秋的棉袄,但您叫一个脸上一点褶子都没有的人为“大姐”,心不虚吗? 这女人还真不心虚,用胳膊肘捣了捣她:“大姐,有布没?” 袁芃芃顿了顿,还是回答道:“没布,有雪花膏和蛤蜊油,要不?” 那女人本来听到“没布”这俩字都转身要走了,一听“雪花膏”眼睛都亮了:“啥牌的?” “没牌子,直接从工厂弄的,友谊的和百雀羚的雪花膏,没包装。”袁芃芃把篮子一掀,露出里面的小盒子来。 “蛤蜊油八分钱,雪花膏五毛五,赚个零头。” 蛤蜊油装在蛤蜊壳里,雪花膏则是装在透明的小袋子里,旁边则是一些花花绿绿的小盒子。 袁芃芃给她指了指雪花膏和蛤蜊油,那女人的眼光却被旁边的盒子吸引了过去,她努努嘴:“那是什么?” “那是香膏和口脂,都是大牌子的,贵得很。” 那女人没被这句话吓退:“多少钱?” “香膏七毛,口脂一块一。” 她着实被吓了一跳:“这么贵?!” 袁芃芃把布往篮子上一盖:“没办法,再便宜就亏了。这玩意能弄到就很不容易了,我总共也没几盒。” 这女人不过是工厂的工人,哪里见过什么口脂?而且她是学徒工,调资后一个月不过24块钱,哪里舍得花将近一块多买这么个东西? “给我两盒蛤蜊油吧。”她下了下狠心,买了两盒蛤蜊油,孩子最近脸上起死皮,买盒蛤蜊油给他抹抹,她自己也涂一涂。 送走了这一位客人,袁芃芃转悠了半天,才瞅见一个潜在的客户。 这个男人外面套了一件老农民的外褂,但挡不住里面的立领风衣,脚下是一双布棉鞋,裤子却是西服面料。 他带了一条麻袋,却是习惯性地把它夹在腋下,就像夹公文包那样。 袁芃芃凑过去,悄悄地问:“同志,你要什么?” 男人的脸被帽檐遮了一半,被风衣的立领挡了一半,袁芃芃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看见他的嘴蠕动了几下:“我要粮食,你有吗?” 袁芃芃把篮子掀开,将上面的东西往一边一推,露出一个袋子来:“只有十斤大米,您要不?” 看不见男人的表情,但他的手却是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想要拿。袁芃芃把篮子往怀里一揽,说:“承蒙惠顾,一斤一毛六,不要票。” 男人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我能看看不?” “当然可以,”袁芃芃爽快地把袋子打开一个小口,露出里面白花花的大米来,“我这可都是精细米。” 男人眼都直了:“这十斤,都是这样的米?” “当然。” 他二话不说就开始掏钱:“我都要了。” 袁芃芃笑眯眯地接了钱:“哎,您拿好。我多嘴再问一句,您要手表不?” 男人停住了原本要走的脚步,吃惊地压低了声音:“你还有手表?” “那是,男士的表,女士的表,我都有。”袁芃芃继续笑眯眯,“要不,给您看看?” 男人看着她的手在篮子里摸索了几下,不动了。 “您往我这边来一点,这东西太贵了,让人家看见了不好。” 男人依言凑近去看,只见那篮子里,整整齐齐地躺着三块机械表。两块个头略大,是男士表;剩下的那块表个头较小,是一款女士表。 “你这三块表,一共多少钱?” “男表一块二百二,女表一块二百四,一共六百八。哈,这可是个吉利数。”袁芃芃早就想好了价钱。 “这么贵?!”男人吃了一惊。 “这个可是不要票的啊,上海牌的表要票的还要一百八呢,它那个表有一分钟的误差,这个表是一点儿误差都没有的。这个价钱可不贵了。”袁芃芃看男人还是一脸的犹豫,再接再厉地劝道,“而且,你看这个表上镶的东西,可都是水晶啊。” 男人还是一脸为难。 袁芃芃把布一盖,摆出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来:“你要不要?不要我就走了。” “哎哎哎,”男人忙拦住她,“要要要!你别走啊,我要。” “只是,我现在手里没那么多钱,你能不能给我留着,我回去拿了钱,再来买?” 袁芃芃一脸的不情愿:“那可不行,你要是一直不回来,我还得一直等着你?你能买多少就买几只吧,我反正就在这里卖东西,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要是还没卖出去,你再买不就好了?” 那男人见她态度坚决,只得先买了两块表,然后就撒丫子赶回家去拿钱了。 袁芃芃又卖了好几盒雪花膏,才又逮着一个大户,卖了一块表。 这种水钻表,商城卖三十金币一块,便宜得很,但质量也是杠杠的。按这个时代的制表水平来看,二百多块绝对是无比划算的。 回家拿钱的那个男人回来得很快,一分不少地把钱付了,袁芃芃才又卖给他一块表。 “你那里还有东西吗?” “哦,我还有几十斤的面粉,都是精细粮食,要不你,都要了?” “不是粮食,那个表,你还有吗?” “哎呦,你以为这表是什么东西呀?就这么三块,再没有的了。” 男人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望:“好吧。” “你这是运气好……”袁芃芃絮絮叨叨地走远了。 回到招待所,袁芃芃小心地锁上门,迫不及待地把口袋里的钱都倒出来,一张一张地数了起来。 “……九百,九百零五,九百零六,九百零七……九百一十六块四。”袁芃芃看着眼前堆成小山似的钱,啧啧感叹道,“这倒卖东西,简直暴利啊!” 要知道,这个时候平均工资才二十几块钱,大部分人还达不到这个水平呢,这么一天挣的钱,几乎是普通人好几年挣的了。 而她付出的,不过是二三百的金币。 晋粒从她的衣服兜儿里飞了出来:“那当然,只要你利用得好,咱们可不止能挣这些钱。” “等改革开放了吧,咱就去香港逛逛,”袁芃芃憧憬着,“到时候,看看那些电子产品的款式,再从商城里找差不多的,自己开一家店,专门卖这些暴利产品。” “等赚够了钱,咱们就买房置产,我就专门在家里当包租婆,一个月收它个万儿八千的,愿意怎么浪就怎么浪。” 第二天,袁芃芃没再去弄堂,而是去了上海有名的南京路。这里也有一些人在做私下交易,而且这里交易的东西更贵。 有些人没票没钱,又想要一辆自行车。这个时候,聪明又消息灵通的人就会来南京路买自行车零件,自己组装或者找人组装,划算得很。 也因为这里的交易规模更大,袁芃芃卖出去的东西更多,赚得也更多。 她每天都换一个打扮,卖东西的时候也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回招待所的时候,怕人跟踪,总是走得很快,而且在老上海的弄堂里七扭八拐。 反正她有晋粒友情提供的地图,不怕迷路。 她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一直这么过了五天。到第六天的时候,她已经赚了七千多块钱了。 第六天和第七天,她没有接着做生意,而是摸去了大上海的废品回收站。 虽然随着□□的结束,这个地方的东西被识货的人弄走了不少,但总是有一些漏网之鱼的。 就这么淘了两天的宝,她明面上是买了不少旧书旧报纸,顶多加上个瓷碗。私下里,她的仓库又多了不少古老的物件。 临走的时候,袁芃芃从地下的交易网络用尽量公道的价格给家里的亲戚朋友买了不少礼物。 虽然她现在是妥妥的有钱人,甚至都快成了万元户了,但能不多花的钱绝不多花,这是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的特性。 袁芃芃坐在北上的火车上,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关于高考的事:也不知道,这么久了,成绩下来没有? 高考的志愿她是仔细筛选过的,因为她经历过一次高考,而后世的老师也耳提面命地嘱咐过他们关于填报志愿的事,她对志愿的把握还是比较大的。 第一志愿她填的是京城大学文学系,其实报这个志愿,她心里是忐忑的。毕竟全国那么多人,能上京城大学的又有几个? 虽然她比别人多了许多复习的时间,但知道高考考点的时间一点都不比其他人多,以前都是自己在漫无目的地学。 但志愿书都已经交上去了,再想也没用了,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 她对过大学录取线这个事儿还是挺有信心的,而且体检也过了,论家庭成分,她可是烈士遗孤,往上数三代都是贫农,肯定是能过审查。 反正是能上大学,大不了就被调剂呗。 她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 回到县城,袁芃芃首先去了徐向军家,给他们家送去了一些东西。 这几年她跟徐家的走动还算频繁,大家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送礼这件事也是有来有往,而不是让其中一方一昧地付出。 也因为如此,徐家受到她千里迢迢带来的礼物的时候,也没有太过推辞。 从徐家出来,袁芃芃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一层楼,敲响了刘家的大门。 55.回来 来开门的是刘峰, 他看见是一直都在帮衬他们父子俩的袁芃芃, 露出了一个笑容:“是芃芃啊,快进来。” “刘叔,我就不进去了,”袁芃芃推辞道,“我这次去了一趟外地,给你们带了点特产。” 说着, 就把手上的盒子递了过去。 “哎呦,这个可不敢收, ”刘峰连连推辞,“以前啊, 我们就一直受你照顾, 这东西可不能再收了。” 袁芃芃把东西放下, 拔腿就跑。 刘峰刚要追,便看到自家儿子从屋里冲出来, 追了出去。 “这小子,”刘峰脸上带着笑,却愣是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来摇摇头,“还挺懂事。” 余光一扫, 却看到了放在地下的东西, 他脸色一变,急急地冲着外面喊:“臭小子, 你没带东西啊!” 刘靖宇不管后面老父亲的叫声, 只顾闷头追袁芃芃, 这么个小女孩,居然越跑越快,眼看就要看不见了,刘靖宇大喊:“芃芃!” “嗯?”袁芃芃停了下来,迟疑地回头,“刘靖宇?” 虽然刘靖宇比她大,但她几乎不叫他哥哥,私底下都是直呼其名的。 刘靖宇跑得气喘吁吁:“你、你怎么……” 袁芃芃忍不住把手放到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儿:“你慢慢说,急啥?” 刘靖宇喘匀了气儿,直起腰来,说:“都过了这么多天了,你怎么一次都没来看过我?你这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也不见见我就走了?” 袁芃芃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之前和他分开的时候,还天天想着呢。去摘个野菜也能拐到已经人去楼空的地方。 但她就是不想来看他,犹豫了好几次都还是没有来。可能……是她快走了,想提前适应这种分开的日子吧。 刘靖宇见她沉默不语,只好自己找话题说:“听说你参加高考了?考的怎么样?那些题都会吗?” “你呢?”袁芃芃抬起头,“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刘靖宇抿了抿嘴,“我还能怎么办?缺了这么多年的课,我现在连个初中文凭都没有,能怎么办?” “你不是很擅长组装模型的吗?廖爷爷不是还教过你很多东西吗?你可以去工厂当个技术工人啊。” 刘靖宇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小家伙,你以为工人是那么好当的?那些职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怎么会有空位?” 袁芃芃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你……等以后,政策要是变了,你当个个体户也挺好的。” “想什么呢,”刘靖宇嗤笑一声,“这好好的政策,怎么会说变就变呢?” 袁芃芃没法儿跟他解释,七七年虽然中央已经尝试着采取了一些小的措施,但他们所在的地方只不过是个小县城,消息远没有那么灵通,也做不出及时的反应。 偏偏中央现在也比较混乱,不说朝令夕改吧,改革的措施也根本实行不了几天,还没等当地的政府做出反应呢,中央就已经又换政策了。 “反正你记住就是了。”袁芃芃不想跟他讲道理了,“我可能要去很远的地方去上大学,但我会给你写信的。” 刘靖宇的表情有些怪异,心里的感觉也有些怪异,就好像,自己一直看着的小苗苗突然就长成参天大树了,突然就去考大学了。 要知道,以前他可一直是拿袁芃芃当小妹妹来对待的啊。 “我也没什么好嘱咐你的,你有的时候做事比我都靠谱。”刘靖宇又想起了之前被她拒绝的那次,“就是你一定要稳重一点,不要再去做爬树什么的事了,你本身又不会爬树……” “跟同学相处得好一点,也别让人欺负,该还手的得还手,交不到好朋友就当泛泛之交来往就好了,也别那么独……” 袁芃芃张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捂住红了的眼眶说:“你这个人,真是……干嘛现在说这个啊……我又不是马上就走……” “我之前也以为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相处,结果你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对不起啦!”袁芃芃有些恼羞成怒,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明很想来看他,徘徊之后还是没有敲响那扇大门。 但被刘靖宇这么一说,她总觉得很是心虚。 刘靖宇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两只手突然搭在了袁芃芃的肩上:“芃芃啊,你一定要过得好啊。像你这么善良的姑娘,一定能过得好好儿的。” “我才不善良呢!”袁芃芃凶巴巴地反驳道,“我最恶毒了!之前都没让你们住进来!我还没借给笑笑姐她对象书!我还把袁青送进公安局!我还套过袁振富麻袋!” 刘靖宇的嘴角一直噙着笑意,包容地听她把话说完。 “既然这样,我也能稍稍放下那么一点心了。”刘靖宇认真地看着她,“芃芃,我不怕你在别人伤害你的时候狠狠地反击,就怕你连反击都不知道。” 袁芃芃觉得眼里的泪水快要不听话地下来了,连忙抬起头,让泪水流回去:“我才不是那种傻乎乎的人呢。” 刘靖宇比袁芃芃高了一头不止,他稍稍低头,换个角度就能与她对视。 本来,袁芃芃的注意力一直在止住眼泪上,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她原本快要掉下来的眼泪一下子就止住了。 刘靖宇的样貌和初见时有了很大的不同。那个时候,他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是一个黑小子”。 现在,一眼看上去,你会觉得,“这是一个长得很板正的黑小子”。 四年前的刘靖宇是标准的单眼皮,长着长着,就成了很内敛的双眼皮;原本脸颊的线条是圆润的,如今却变得有棱有角,轮廓分明;嘴唇倒没怎么变,仍旧是薄薄的两片。 他的眼睛好像是有魔力,或者是她自己坐了这么长时间的火车,身体有些不舒服的缘故。不然,为什么当他专注地看着她的时候,她会觉得脸上的温度一点一点地升高了呢? “你、你离我这么近干什么?”袁芃芃大力推开了他,“热死了,都。” 刘靖宇:现在套两个棉袄都感觉不到一点儿热乎气儿,你跟我说热死了? 跟刘靖宇分别后,袁芃芃的兴致减了不少,她努力使自己开心起来,蹦蹦跳跳地去了陈家。 陈明义在外面喂鸡,他现在尽可能多的减少在家里女人面前晃悠的机会,不然她们只要一看到他,就会念叨让他找媳妇的事。 现在队里允许多养几只鸡了,家家户户都按最大允许的标准多养家禽,陈家也不例外。 多养几只鸡,隔几天就可以多捡几个鸡蛋,逢年过节的时候宰一只老母鸡,似乎也没那么心疼了。 但是多养几只鸡,照料起来的难度也加大了许多,陈明义好不容易把所有的鸡都赶进鸡窝,累得扶了扶腰。 他就一抬头的工夫,便看到小表妹以一种极其诡异的频率和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蹦进了家门。 “二表哥,你好哇!”袁芃芃热情地冲他挥挥手。 “你好……”陈明义下意识地也举起了手,“不对!你是从哪儿来的?” 袁芃芃依旧是很不正常的音调:“我?我从县里回来的呀!” “不是,哎呀!你从上海回来啦!” 陈老娘听到了自家二孙子的大嗓门,猛地一掀帘子:“啥?义哥儿你说啥?你妹回来了?” “奶,我妹回来了!” 接下来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陈老娘把袁芃芃好一顿埋怨:“你这孩子!胆子咋那么大呢!不声不响地就跟人出去了,你是要吓死你姥娘哦!” 袁芃芃讨好地晃着她的胳膊:“姥娘——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我还给你们带礼物了呢!从上海买的东西!” 一听这话,大家都凑了过来。钱氏更是迫不及待了:“啥?啥东西?快拿出来瞅瞅啊!” 袁芃芃把她背后背的那个大包给卸了下来,装模作样地喊道:“哎哎哎,不要挤,不要吵,每个人都有,哎,每个人都有……” 陈明礼兴奋地跳了起来,让袁芃芃能看到他:“我也有吗?” “当然,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啊……” 袁芃芃给陈老娘带的是一顶毛线帽,是上海正时兴的款式,给陈老爹带的也是一顶帽子,只不过是一顶解放帽;给两位妗子的都是一条颜色鲜亮的丝巾,给两位舅舅的则是一包中华烟;三个表哥是一瓶酒。 秦瑶抱着孩子在后面站着,看着那个包越来越瘪,说不失望那是假的,但她还是理解的,孩子还小,她也只是一个嫂子,哪儿能让还没参加工作的小姑子买礼物呢? 袁芃芃却从包里掏出一罐麦乳精来:“给咱们瑛瑛的,是最好的!人家上海的孩子都喝这个,说是有营养,孩子能长得聪明。” 秦瑶家里条件不错,倒是听说过这个,结结实实吃了一惊,第一反应就是推辞:“不行!这东西太贵了……” 袁芃芃假装撂下脸:“咋不行?这是我给我侄女买的。” 两个人推来推去,还是郝氏发话了:“行了,志哥儿家的,收下吧。” 秦瑶感激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现在觉得拿着这个都烫手。 “最后,才是给你的,”袁芃芃又从已经完全干瘪的包里掏出一盒口脂来,“这个你也不许推辞。这可是我选了又选的礼物。” 56.结果 录取通知书陆陆续续地下来了, 袁芃芃待过的高三班只有极少数的人考上了, 还不如她知道的知青考上的比例大。 袁芃芃猜测着,可能是因为之前一直闹革命停课,学生也不好好儿学,老师也不好好儿教,反而不如之前老三届的人的基础扎实。 她的录取通知书算是下来的比较晚的,如愿以偿, 京城大学文学系。 基本上,录取通知书在一个月内都下来了, 再没有的,就是没考上的。实际上, 这一届高考录取人数少得吓人, 570万人报考, 仅有27万多人被录取。 录取率为4.7%多上那么一点,勉勉强强可以算成4.8%。这, 才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过了,不说前途辉煌,也是一片坦途;没过, 对年轻一点的学生来说, 大不了再读一年,对现在的知青来说, 是希望破灭。 因为现在他们只有通过高考才能回城, 才能离开贫瘠辛苦的农村。 有很多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就这两天,袁芃芃已经听过好几起知青发疯的消息了。 哭也哭了,闹也闹了,等来劝的人都散尽,还是要自己默默捡起锄头,继续下地干活。 知青考上大学,对有些人来说,也不一定是好事。 资历老的知青都是自愿上山下乡,怀着满腔热血投入到社会建设中去的。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人都已经在当地结婚生子了。 去上大学,当然是好事。但家里的爱人和孩子怎么办? 带着去?别想了,城里花销那么大,拖家带口地去上大学,整天就为生计发愁吧,怎么可能会专心学习? 不带?自家儿子机灵可爱,女儿聪明漂亮,还会“爸爸”“妈妈”地喊。男知青也就算了,男人可能会更重事业一点,对这些儿女情长在乎地少一点。要是女知青,离开自己的亲生骨肉,真的是从心口生生地剜下了一块肉啊。 最终如何选择,还是要看每个人的性格和心里的倾向。 落榜的知青更多一点,李展鹏也是其中一个。 熬夜苦读那么多天,只得到这么一个结果,心理上一时接受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袁笑笑真的理解丈夫的悲痛,也是真的心疼她“有才”的丈夫怀才不遇。 “没事的,啊,”袁笑笑抱住了状若疯癫的李展鹏,“今年考不上,咱还有明年呢!不怕,啊,我陪着你考,咱接着考!” 被愤怒冲晕了头脑的李展鹏猛地推开她,大吼道:“你懂什么!我怎么可能会考不上!” 他的脚步虚浮,踉跄了几步,喃喃道:“我这么有才华,一定会考上的……怎么会收不到通知书呢……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他们弄错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缓缓地抬起头,死死地盯住了袁笑笑。 袁笑笑被他盯得心里发怵:“展、展鹏?” “是不是你?”他的两只手死死地钳住了袁笑笑,“是不是你,啊!是不是你不想让我走,让你爹把我的录取通知书给截住了,啊!你说啊!” 袁笑笑疼得眼泪都下来了,她又惊又怕,极力辩解道:“展鹏……你、你先放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不是?”李展鹏露出了一个温柔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容,他轻轻抚上了袁笑笑的头发,拈起一缕发丝,放在鼻子下面陶醉地嗅了嗅。 手上的力道猛地加大,李展鹏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狰狞起来:“不是,嗯?” “怎么可能不是你?”他死死地揪住袁笑笑的头发,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她的头皮拽下来,“你一定是不想让我走,所以才想出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是不是?” 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以一种表面上看起来很镇静的情绪推理着:“我就知道,袁芃芃那个□□一定跟你说了什么,所以你相信她了对不对?你不相信我,相信她了对不对?” 他一下子就把袁笑笑的脸拉到了自己面前,不管她在这个过程中碰到了什么,也不管她的痛呼。 他仿佛捧起了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珍惜地捧起了妻子的脸:“笑笑,你应该相信我的,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 “我这么爱你,不计较你是乡下佬出身,没有同意其他知青的求爱,不就是因为我爱你吗?我现在对你说这种话,不正是因为我爱你吗?” “看在我这么爱你的份上,笑笑,把通知书给我吧。”李展鹏在她的头上印下轻轻一吻,“啊,听话。” 袁笑笑的头在拉扯中重重地磕到了桌子上,左边额头上一大块淤青,眼角也有一处红肿,极度的疼痛让她连说话都变得吃力起来:“展、展鹏,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笑笑,”李展鹏依旧笑得很灿烂,但袁笑笑却从那笑容中闻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你怎么能不听话呢?嗯?”李展鹏慢慢收紧了双手,“你知道我等这一个机会等了多久了吗?笑笑,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吗?嗯?在这个连电都没有的地方,吃着糠噎菜,喝着黑乎乎的汤水,还娶了一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女人!” “你看看你的样子,”李展鹏突然放开了她,一脸嫌恶,“头发打结了都不洗,衣服脏了还得再穿两天,肚子上的赘肉多的人家还以为你怀孕八个月呢,还有你那脸,又黑又黄,还有细纹。你这个样子出去,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妈呢。” 袁笑笑越听越不可置信,她突然就有了力气,撕心裂肺地大喊:“李展鹏!” “我这都是为了谁啊?你想考大学,好,我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我还得给孩子喂奶、洗戒子、把尿……人家谁不是有婆婆帮衬着,我呢?我一个人要伺候你们爷两个,我也想打扮,也想漂漂亮亮的。我在嫁给你之前,一天抹两次雪花膏我也舍得。” “可现在呢?”袁笑笑尝到了泪水的味道,是心碎的滋味,“现在呢!你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挣不到工分,还天天一根小烟,顿顿一杯小酒,衣服破了做新的,大夏天的也得抹雪花膏,不会挣钱,只会花钱!” “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拒绝你?我把你捧在手心里,知道你是城里人,你跟我一个乡下丫头委屈了,你有什么要求我都满足你。家里粮食不够了,我自己拼死拼活挣钱,甚至是回娘家打秋风;你参加高考需要补身子,我专挑饭点拿着空碗走一趟娘家。你知道我那些嫂子是怎么看我的吗?” “你不知道啊……!” “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说我……”袁笑笑瘫倒在地,扯住了李展鹏的裤脚,“展鹏,我、我……” 李展鹏轻柔地把她扶了起来:“笑笑,你知道,我是气急了,我说错话了。来,起来,快起来。你会原谅我的吧?” 看着眼前这个挺拔白皙的男人,袁笑笑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一丝脏污也无的白衬衫,打理地精致无比的头发,温和的浅笑。 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心,紧紧地。 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一点都没有变,还是记忆中,最开始的模样。 她怎么可能会不原谅他呢?她从来没有怪过他呀,她怎么可能会怪他? 他这样的人,看上了粗鄙的她,她只有深深的感激啊。 袁笑笑以为这就是结束,却没有看到他,掩藏在眼底的深不可测。 袁芃芃接到了录取通知书,第一时间就珍而重之地放进了一个小盒子里,紧紧锁上,然后轻轻地放在了仓库里。 陈老娘嘴上不说,眼里深深的期待却掩也掩不住:“拿到通知书了吗?放好了吗?” 袁芃芃尴尬地笑笑:“我放家里锁起来了,等明儿再拿给您看。” “给我看做什么!”陈老娘虎了脸,“这拿来拿去的,你再丢了!” 袁芃芃只是笑,心里却在埋怨自己不该犯这样的错误,好歹让姥娘看过了再锁起来啊! 真的是高兴过了头了! 陈老娘又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你可得多带点东西,到时候让你舅去送你,给你安置好了再来……钱够不够?不够姥娘有……” “姥娘,”袁芃芃哭笑不得,“我得夏天才能去上学呢,还早着呢!” “早什么,”陈老娘不赞同地看着她,“现在就该准备起来了。我给你多腌点咸菜,你到那里的时候想吃也买不着……” 袁芃芃仔细地听着,专注地看着她。陈老娘见她这个样子,反而不自在了:“咋啦又……” “姥娘,你真好。”袁芃芃突然伸出手抱住她,依恋地靠在了老人并不宽阔的肩膀上。 陈老娘轻轻拍了拍她,笑了:“傻囡囡,现在比姥娘都高了……” 秦瑶现在看袁芃芃的神情都是充满敬畏的,而且一直把瑛瑛往她怀里塞。 “让她沾点你的聪明气儿。”她是这么说的。 袁芃芃哭笑不得:“我这考上大学了就是聪明……那以前也是一样的啊!你不是不放心我抱小孩的技术么……” 瑛瑛乖巧地躺在袁芃芃的怀里,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边笑边蹬腿,力道大得袁芃芃几乎都要抱不住了。 她赶紧把小孩儿放在炕上,让她自己爬。她的两条小短腿可有劲儿了,一蹬一蹬的,一眨眼就能爬老远。 57.反咬 ~  袁芃芃被她小猪似的一拱一拱的姿势给逗笑了, 瑛瑛抬起头来, 傻乎乎地看着她笑。 因为是维持着向前爬的姿势,她的上半身是悬空的,只靠两只胳膊撑在炕上,很快就撑不住了,“扑通”一下趴在了被子里。 她一脸茫然,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又把两条小短腿蹬出去, 还想着往前爬呢。 袁芃芃本来还担心她会不会摔疼了,刚要上去扶她, 就见到小孩儿呆乎乎的傻样,立马不厚道地大笑了起来。 瑛瑛也有一岁左右了, 只是好学的时候, 她又是性格活泼的孩子。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笑, 但见大人笑得这么开心,她也灿烂地笑了起来, 几颗还没长成的牙大喇喇地暴露在空气里。 袁笑笑和李展鹏很是如胶似漆地过了几天,甚至比刚结婚的那会儿还要腻乎。 虽然她对李展鹏说是不在意那些话,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在乎起自己的形象起来。 雪花膏买了一盒新的,衣服也扯了布做了身新的, 孩子让他姥娘帮着带带, 省的他吃喝拉撒都在她身上,把新衣服都给弄脏了。 可就算是这样, 她还是感觉自己的肤色暗黄, 眼下有重重的黑青色, 原本比小伙伴们都要好看的手已经变得粗糙。 她不由自主地抚上了镜中人的脸:这样的人,配不上展鹏了怎么办? 袁笑笑用很厚的被子裹住孩子,习惯性地去娘家蹭饭。这两天虽然展鹏对她很好,但总是来去匆匆的。 她有心想问,可又怕招来他的嫌弃,本来他高考落榜就够难过的了,她不仅帮不上什么忙,还拿这些小事烦他实在是没有必要。 袁笑笑到娘家的时候,她母亲王氏正在做饭。 王氏在灶间忙活,一抬头看见了她,和她怀里因为被抱得不舒服而委屈巴巴的孩子。 王氏忙扔了抹布,上来小心地把孩子接过,埋怨她:“你真是!这么大的人了连个孩子都不会照料!你没看孩子不舒服吗?你刚刚那个抱法,都勒住他了。” 袁笑笑当听不见,凑到锅面前去看:“妈,你今天做的什么?” 王氏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天天来娘家蹭饭,像什么样子!” 因为怕儿媳妇听见,她后面的话压低了声音:“就不该把你嫁给那个杀千刀的,你看看,结婚之后你成了什么鬼样子!” 袁笑笑不乐意了:“妈,你说谁都行,说我脸皮厚,孩子不听话,我没意见。但你不能说他!” 她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把原本在屋里歇着的大队长都给惊出来了,她还是毫无察觉、自顾自地说着话:“我知道,您一直对他就有偏见,但我们家展鹏已经够倒霉、够伤心了,您作为他的丈母娘,就不能积点口德吗……” “我看该积口德的是你!”袁大队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人也跟着走了过来,“那是你妈!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哦,他李展鹏办的这熊事这么恶心人,还不能说他了?哪个男的会让自己媳妇和儿子天天来娘家蹭饭的……” “说白了,”袁笑笑满脸委屈地打断了他,“您不就是嫌我吃家里粮食了吗?” 王氏本来在死命地拽袁大队长的衣袖,示意他少说一点。却不想拦住了这个拦不住那个,她一听袁笑笑说的这话,就知道要遭,急得她直跺脚:“闺女!” 袁大队长几乎要被她气得昏厥过去,指着她的手都要发抖:“你、你……你怎么变得这么不懂事呢!” “行了,”出声的是最疼袁笑笑的爷爷,也是袁大队长的爹,“闺女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老说她做什么。” 袁笑笑委屈地凑了上去:“爷爷……” 她爷爷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闺女,爷爷瞅着,你这两天气色好了很多呀,不行的话,以后一直回家来吃饭吧。” 大队长简直要被这一大一小气死:“爹!” “爹!”这一声却不是他叫的,大队长也愣在了原地。 只见他在公社当会计的儿子飞奔进来,急切地说:“爹!你让人给告了,你快去看看吧!” “告了?”袁大队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告我什么?是实名举报还是匿名举报?” “告你利用职务之便,贪队上的东西。哦,还告你是什么主义,虐待当时被下放下来的知识分子……”他也说不太清楚,但对举报人的名字却记得清楚,“是李展鹏那个白眼狼告的!” 所有人都被这个名字给震懵了,只有袁笑笑惊叫起来:“不可能!你胡说!我们家展鹏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 来报信的她哥抬眼一看是她,火彻底压不住了:“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非要嫁那么个人渣,咱爹也不会临了还被人往脑壳上扣屎盆子!” “行了!”袁大队长发火了,他怒气冲冲地看了袁笑笑一眼,对儿子说,“走!带我去看看!” “我也去!”袁笑笑急急跟上,“我相信展鹏他不会做这种事的!爹,你相信他!” 她哥讥笑了一下:“把你当宝似的养到了这么大,现在反而要帮着男人搞娘家,我算是开了眼了……” “都不许说话!”袁大队长气极了,“都没听见我说话吗!不许再吵了!” 他转头朝向儿子说:“磨叽啥,快带路!” 袁笑笑忙跟上。 三人火急火燎地走了,留下了满心焦急的一干人空站在院子里。 公社里,李展鹏满脸的大义凛然,直挺挺地站着,仿佛是一个一心为党、满心为国的知识青年楷模。 公社书记神色严肃地坐着,手里的纸上记录了一段又一段话。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否实名举报三队的大队长袁某涉嫌渎职、利用职务之便为自己谋私利,还对以前的老知识分子有不符合上级指令的虐待行为?”书记定定地盯着他,“请你诚实回答。” 李展鹏丝毫不觉心虚:“是的。我实名举报袁某。我作为袁某的女婿,对他的种种行为深感愧疚。我觉得我如果不作为,是辜负了党,辜负了国家,所以我假意与袁某的女儿周旋,私底下仔细调查。查出的具体的相关资料我已经上交给了公社,请党严厉打击像袁某这样的国家蛀虫!” “你要知道,我们公社也是有规定的,不可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就断定袁某有罪。”书记把笔纸收了,说,“好了,我已经了解情况了,你可以走了。” 李展鹏完美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走?我搜集的证据都是铁板钉钉的,凭这些也不能判定他的罪吗?” “据我所知,”书记有些不耐烦了,“你的证据确实有不实的地方。比如这里。” 他指着一处给李展鹏看:“据你举报,袁某曾利用职务之便,将属于国家的财产免费给一个仍有亲眷在世的小女孩使用,这是渎职。” “但据我了解,这个小女孩是烈士遗孤,而且她的亲眷并不能承担起抚养她的责任。对于烈士遗孤,我们应该精心照料,更不用提,她的父亲曾经还立过一次二等功,是党和人民的好儿子,对于他的遗孤,给予一点的方便,这是我们的义务。” “而且,这个决定并不是袁某一人作出的,而是由县里妇联和公安局的领导一同决定的。所以,你举报袁某利用职务之便为自己谋私利,并不成立。” 李展鹏有些难以置信,这可是他费劲心思才从袁笑笑那个女人嘴里套出来的,居然没用? “那这个呢?之前政策还没变的时候,袁某组织队里的人听戏,还放任卖货郎自由进出大队,搞投机倒把!” “当时是条件不够,队员们又十分向往样板戏,在这种条件下,袁某积极为队员拥护党的政策的积极性提供条件,这是难能可贵的。” “至于投机倒把,那是一个妄图调戏红卫兵的流氓胡编乱造的,根本就没有这种事。如果有的话,你认为红卫兵可能会置之不理吗?” 书记一条一条地把他的理由都反驳了,最后总结了一句:“年轻的同志有一颗向党的心是好的,但这样粗糙地调查,不了解真相就来举报一个一心为人民办实事的老领导,实在是太冒失了。” 李展鹏已经陷入了癫狂,喃喃地道:“不可能,这不是真的,是他欺骗了党组织!” 他突然出手抓住了书记的领子:“他还利用职权,拦截了我的录取通知书!就为了不让我去上大学,他拦截了我的录取通知书!” 书记以前也是老农民出身,是干过活的,力气岂是李展鹏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知识分子能比? 书记一下子就挣脱了他,皱着眉头呵斥:“胡说八道!咱们公社谁考上了大学我都是有数的,你们三大队只有一个知青考上了,根本就没有你李展鹏!前面那几个还只是你了解不深所致,这个理由,实在是荒谬至极!” 李展鹏已然疯了,不管不顾地大喊:“不可能!我考上了大学的!是他,是她女儿不想让我走,才藏起了我的录取通知书的!你们去他家里搜,肯定能搜到的!啊?” 书记面对着这么一双充满希冀的眼神,觉得他又可笑又可怜:“我们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去搜一个好同志的家的。” 李展鹏又扑上来,瞪大了双眼:“我知道了!你们官官相护,对不对?” 58.举报 书记简直要被气笑了:“哪里来的傻子, 敢到公社来撒泼了!” 公社里也不是只有书记一个人, 听到动静,当即就有两个人冲进来:“谁?谁敢在公社捣乱!” 他们态度强硬地把李展鹏给扭了出去,他仍然高声叫道:“你们包庇他!他利用职权,毁了我的通知书,不让我上大学!他是国家的蛀虫,蛀虫!” 李展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公社门口的袁笑笑一家子。 袁笑笑一字不落地听完了全程,一开始是不可置信的, 几次三番想要冲进去,却被她爹死死地拉住了:“站住!你现在冲进去是想干什么?这是公社!不是你们夫妻俩撒泼的地方!” 听到后来, 她已经麻木了, 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一丝反应也无。 她哥听得牙根儿痒痒,早就想冲进去揍这个名义上的妹夫一顿了, 这会子见他被人扭了出来,挥着拳头就上去了。 袁大队长下意识地看向女儿,发现她很安静,没有丝毫要阻止的举动, 这才发现她的状态不太对劲。 “笑笑, 笑笑?”袁大队长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没反应, 慌了, “笑笑你别吓你爹呀, 笑笑,笑笑?” 却说袁笑笑他哥的第一拳,狠狠地打在了李展鹏的脸上,瞬间他的两边脸就不一样了,左脸一下子就肿了老高。 他出现的太突然了,公社的工作人员都没反应过来,他一拳就狠狠地揍上去了。 李展鹏疼得哭爹喊娘,“嗷”地一声就叫了出来,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滚。 公社的人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在他们面前“行凶”,都放开了李展鹏,改为上来拉这个揍了一拳还不知足,还想再补一脚的人。 “哎,你这人干什么呢!打架都打到公社门口来了!” 她哥充耳不闻,愣是对着躺在地上打滚的李展鹏来了狠狠一脚,隔着厚厚的衣服布料,直接跺在了膝盖上。 李展鹏清楚地听到自己右腿的膝盖发出“嘎巴”一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钻心的剧痛。 “啊——”李展鹏仰躺着,右腿不由自主地抽搐着,惊恐地发现右膝盖往下,全都没有知觉了。 他艰难地去够自己的膝盖,比刚才更神经质地念叨:“我的腿,我的腿,我的腿……” “啊——”他不小心碰到了伤处,顿时疼痛就顺着神经上来了,身体较大脑更加迅速地做出了反应,全身青筋暴起,条条血管清晰可见,疼得他死去活来,叫的跟生孩子的产妇有一拼。 公社的人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追究责任了,连忙把人往医院送:开玩笑!这人可是来公社举报的时候被打的,要是被人误会什么,对他们公社的影响可就大了! “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看看你妹妹!” 袁大队长也顾不上被儿子打了个半残的女婿了,他正在死命地掐女儿的人中。刚才他各种方法都用尽了,袁笑笑还是像一个木头人似的,一丝反应也无,实在是把他吓坏了。 掐人中是对付昏迷的土法子,但他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找准了地方,就死命地摁着,都快掐出血来了。 幸好,袁笑笑有了反应。 她先是难受地皱起了眉头,身体因疼痛做出了反应,下意识地就想挣脱。 “嗯……” 袁大队长松了一口气,把微微发麻的胳膊拿下来,悄悄地抹了把脸上急出的泪,又变成了以往的严父模样。 “你看看你选的好对象!就这么个熊样子,还考大学?他能考上大学那才是奇了怪了!”他紧皱眉头,伸手去拉袁笑笑,“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我回家去,平白在这里让人家看笑话!” 袁笑笑却躲开了他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爹,展鹏呢?” 袁大队长对这个女儿真的是失望地不能再失望了,暴怒:“你还惦记着他?啊!他都要把你老爹弄到监狱去了,你还惦记着他!” 她哥哥在一旁嘲讽道:“我看就是爹真被他给弄到监狱里去了,你也只会问你那好对象有事没事吧?” “我就是想,”袁笑笑不理她哥的阴阳怪气,只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爹,“亲口问他一些东西。” 袁大队长真的对这个女儿不抱任何希望了,也不想再为她再费心了:“随你吧。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吧。” 袁芃芃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去哪里都有人追捧着夸,那些话还不带重样的,感觉她连排泄物都是香的。 一开始,她还是挺享受的。谁不想被人夸嘛。但是一天还好,两天也行,到了第三天她就觉得有些受不了了,太羞耻了! 反正她是怕了那些大娘奶奶老奶奶了,那么冷的天气都无法给她们的热情降温。 她干脆就窝在家里不出去了,反正她本来就有猫冬的习惯,只不过前两天为了那点虚荣心,她咬着牙也是想出去的。 今天她照常给自己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燕麦奶茶,摆了一盘小点心在旁边,脚下还抵着一个热水袋,慢慢地整理之前从上海废品回收站扒拉出来的东西。 上海可比她所在的这个小县城要繁华地多,有底蕴的人家也多,相应的,被清算的人家也多。 但废品回收站的“好东西”却很少。主要原因是她去的时机不对,这都七七年了,文革都结束一年了,就算真的有什么稀罕东西,也都被人捡回去了。 但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东西的。 袁芃芃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手里的这个深紫色的瓷碗,神情凝重地下了一个结论:这的确应该是雍正年间,官窑的瓷碗。 虽然它的花纹简单,颜色单一,但实际价值一点也不比乾隆年间那些花里胡哨、花团锦簇的官窑瓷碗要低。 按袁芃芃的审美,她其实是更喜欢雍正这种低调大气的风格的。乾隆的风格也不能说不好,就是有些过于追求华丽了,什么富贵荣华吉祥如意的花纹都往一件器物上堆,这样显得很乱,过犹不及了。 她正对着个款识使劲呢,便听见外面“梆梆”的敲门声。 她不慌不忙,手上动作去贼快,一眨眼的工夫,就把东西都收进仓库了。这都小意思,她都练出来了…… “谁呀?”袁芃芃打开门栓,问。 “是我。”陈明义侧身进来。 “二表哥?”袁芃芃有些意外,“你咋来了?家里有什么事儿吗?” “家里没事,”他的表情有些不爽,“是你们村有人看你不顺眼,想搞事呢。” 袁芃芃搬了个小板凳做好,乖乖听着。 “你不是转成城镇户口了吗?按理说,这房子就不该给你了,但之前你徐叔不是帮你要了二十年的居住权吗?” 袁芃芃点头。 “问题就出在这儿了,”陈明义敲桌子,“袁笑笑嫁的那个知青,把他老丈人给举报了,实名举报,说的就是你这个事儿。说袁大锤子滥用职权,为自己谋私利。现在正在公社闹着呢,你小心着点。要是他们把这房子给要回去,你就干脆点,直接给了,回家来住。我那准备给新媳妇用的房子也盖好了,不差你那点地方。” 袁芃芃本来还神情凝重地听着,听到他后面几句话,实在是哭笑不得:“净说胡话!你都说了那是给你娶媳妇用的,我哪儿能住啊!” “没事儿,收回去就收回去呗,反正我过不了多久就得去上大学了,在城里租个房子住也行。” “哎,家里有地方,怎么能让你租房子住呢?”陈明义不赞同道。 “你还不知道我啊,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起,这要是在家,姥娘不得天天催着我起床啊?我才不回家住呢。” “行,”陈明义白了她一眼,“你就不该叫袁芃芃,你应该姓常,叫有理,常有理,多贴切啊。” “呦,”袁芃芃毫不示弱,“这时候嘴皮子利索啦?姥娘催你结婚的时候咋不说话呢?” 两人又拌了好一会子嘴,陈明义才起身告辞,袁芃芃跟着他出门:“我去笑笑姐家问问情况。” 袁芃芃来到袁笑笑家外,见她家虚掩着门,便尝试着推了推,一推就开了。 “笑笑姐?”袁芃芃试探着探进了一个头,“你在家吗?” 没人应声,袁芃芃轻轻把门打开得大一点,轻手轻脚地钻了进来:“笑笑姐?” 却说袁笑笑拼命跑着赶上了把李展鹏送往医院的大部队,但人已然昏迷,根本叫不醒。 她还有孩子要照顾,而且她自己心里也很乱,看着李展鹏那张被揍得左右不对称的脸,有些不知所措。 她爹对她回来的事没做什么评价,只她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但终究也没说什么。 王氏还是心疼她的,见她抱着孩子要走,急忙喊住她,偷偷往她怀里塞了一小罐麦乳精:“你是大人没关系,可别饿着孩子。” 袁笑笑无意识地抚着这小小的铁皮罐,想起了以前,每得到一罐麦乳精,她妈都会用几个小铁皮罐子分着装。先给爷爷奶奶一人一个,再就到了他们兄妹几个,一人一个小铁皮罐,谁也不许抢谁的。 看似公平,但实际上,她的罐子里,总是最多的。有的时候,爷爷奶奶心疼她,总会从自己的那一份里分出来一部分,偷偷给她加上。 59.一拍两散 她是老来女, 比前面的哥哥姐姐都要受宠, 从小她有什么要求,家里人都依着她,却不曾想,把她惯成了现在这种不知好歹的样子。 自从结婚后,她也曾斗志昂扬,幻想着两个人一同努力, 是生活变得越来越好。她认真地经营自己的小家,不肯占娘家一点便宜。 但展鹏身子骨弱, 挣的工分少,就算父亲偷偷把自己的那一份给他分一点, 每次分的那些粮食还是不够展鹏一个人吃的, 更别提养家了。 她又是个干活不利索的, 赚的工分也不多,偏偏他们很快就添了孩子, 多了一张娇弱的嘴吃饭,家里越发困难了。迫不得已,她只能硬着头皮,偷摸着回娘家吃饭, 把自己家里的粮食都省下来, 给展鹏吃。 嫂子们对她的态度,也是很正常的, 甚至都很心疼她, 有什么好吃的, 也会给她留一份。 那个时候,即使是这种小心翼翼的善意,她也觉得自己脸红得很。 可是渐渐地,她一点也不心虚了,不仅可以光明正大地带着孩子在娘家吃饭,在吃饭之前还会把展鹏的那一份拿出来,等回去的时候带给他。 嫂子们看她的眼光,也越来越不对劲了。有时候,她们闲聊的时候也会夹枪带棒的。 她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她也知道,像她这样,结婚了还在娘家赖着不走,连吃带拿,是要被人吐吐沫星子的。 她们只是言语上不客气了点,已经很不错了。 原来哥哥们是不管这些闲事的,对她这个最小的妹妹,没什么特别的,但也很是有哥哥样儿。 但自从展鹏顶撞过爹,言语中多是对爹没给他分配一个更轻松的活计的埋怨,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帮着展鹏说话了。 哥哥们对她的态度也不怎么客气了。 也不是不知道展鹏的某些行为是不太对劲,但就是没办法苛责于他,她舍不得让他受到一丁点委屈。 所以,她如今落到如此地步,也是自作自受吧。 “笑笑姐?”屋子里暗得很,但袁芃芃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笑笑姐你在啊?怎么不出声呢?” 袁笑笑不着痕迹地抹了把脸上的泪,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哦,是芃芃来了啊。” 袁芃芃看破不说破,本来想开门见山地问的,但见她这个样子,直白地说可能会不太妥当。 想来自己的枕边人把自己老爹举报了,最难受的肯定是夹在中间的她。 “……笑笑姐,你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呀,”袁芃芃左瞧右瞧,突然眼前一亮,看见了躺在襁褓里的孩子,“长得真精神!” 袁笑笑不说话。 袁芃芃:好像有点尴尬? 她正琢磨着说点什么补救一下,袁笑笑却开口的了:“芃芃,你是因为举报那事儿来的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看来她心里都是有数的。 既然来意都被猜出来了,袁芃芃也就大大方方地直接问了:“今天,是怎么回事?大队长没事吧?” 袁笑笑惨淡一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成了这个样子了。我爹倒没事,书记判定我爹是无辜的。” 袁芃芃又想起之前李展鹏撺掇袁笑笑,还拿话挤兑她自己的样子,觉得那么个人,干出这种事来,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那,你对象呢?” “被我哥打进医院了。” “哦……”袁芃芃点了头才发现不对劲,“他住院了,你……” 你居然没跟着伺候? 这下袁芃芃是真的惊讶了,她以为以袁笑笑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就算出了这种事,也会在医院里跟着跑前跑后地伺候着的。 袁笑笑突然就有了一种倾诉的欲望,她强忍着眼泪说:“其实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 袁芃芃听完全程,简直叹为观止:“就这,你居然忍了下来?!” 袁笑笑说完才觉得有些后悔,本来她和袁芃芃也不算特别亲密,现在却让她看到了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 “他这种人,根子上就是坏的,真的。按你这种说法,我觉得他今天能办出这种空口白牙污蔑自己老丈人的事,一点也不稀奇了。” 袁笑笑有些不自在地捋了捋头发:“其实之前,他不是这样的……” “虽然人家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但我觉得,你这种情况,还是趁早分了。”袁芃芃虽然觉得这些话由她来说,不太合适,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他不可能只疯这一次两次的,你如果还跟他继续过下去,他到时候再发一次疯,你怎么办?” 袁笑笑其实心中早有动摇,不然也不会不去医院看李展鹏了。但之前心里暗暗决定“我就问他一句话,问完我就离开他”的勇气,持续的时间实在太短。 “你们领结婚证了没?”袁芃芃突然问了一个很突兀的问题。 “啊?”袁笑笑搞不清楚她的想法,但还是如实回答,“没有。展鹏……他说我不到法定结婚的年龄,没法办结婚证。” 袁芃芃冷笑一声,狠狠地拍在炕上:“哼!渣男!” 袁笑笑被她吓了一跳,而原本在炕上睡得香甜的小宝宝也被惊醒了。 他眼都没完全睁开,就两腿一蹬,扯开嗓子哭了起来:“哇……啊……” 袁芃芃吓得手足无措,瞬间就老实了,乖乖地站在一边不敢再乱动。 袁笑笑忙把孩子抱起来,一下一下地抚着孩子的背,轻声哄了起来:“哦哦……乖乖不哭……” 好不容易把孩子给哄睡了,袁芃芃大气也不敢出,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生怕自己一个动作就发出声音来,再把这小祖宗给吵醒了。 袁笑笑抿嘴一笑,对着她做口型:“咱们,去外面。” 袁芃芃连连点头。 关上屋门,袁芃芃才敢松口气:“哎呦,吓死我了。” “你之前想说什么?” “哦,对,”袁芃芃还是不敢放开了嗓子说话,“我之前不是也问过那个人这个问题吗?那个时候我对法律这一块不太熟悉,后来我特意去找了有关这些法律的资料,发现现在女性的法定结婚年龄是十八岁。”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笑笑姐你是今年二月的生日,今年刚好十八岁,完全够登记年龄。” 袁笑笑的脸瞬间变得煞白,这意味着…… 袁芃芃看见了她的脸色,但还是残忍地把话给说透了:“他既然能拿这个当借口来搪塞你,说明他之前肯定是查过这方面的资料的,他不可能不知道你其实是够年龄的。” “他为什么要拿这个当借口,拖着不肯和你成为法律上的夫妻呢?” “这只有一种可能,法律上的夫妻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他不想让这段关系,受到法律的保护。” “换句话说,他可能打心底里就不想承认你们的这段关系。” 袁笑笑站都站不住了,满脑子里都是这句“不想承认你们的这段关系”:“我的婚姻,就只是一段关系吗?” 袁芃芃实在是不忍,忙上前扶住了她,心里在想:我这样做,是不是错了?或许,可以采取更加委婉的方式…… “只是一段关系……一段关系……”袁笑笑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语,全身都止不住地发抖。 “其实……” “芃芃,”袁芃芃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她打断了,“你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会把他的想法付诸于行动,如他所愿地结束这段关系。”袁芃芃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 “我知道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一个孩子在农村几乎是没有的事。但如果让这段关系继续下去,女人在体力上本来就不如男人,而且你也不是什么力气大的人,以后起了争执,肯定是要吃亏的。到时候,你自己的安全保障不了暂先不提,孩子也可能会在这种环境下受到永久性的创伤。” 袁笑笑一脸迷茫:“永久性创伤?” “就是会伴随着一个人一辈子的伤害,简单点说,再这样下去,我害怕你们娘俩会被指不定什么时候发疯的他失手打死。” “比起承受那些流言蜚语和沉重的生活负担,我觉得更可怕的是连命也没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袁笑笑显然是被她的话给镇住了:“这不行……不行……” 袁芃芃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具体要怎么做,还是要看你自己。毕竟这是你自己的生活,别人不可能代替的。” “而且寡妇门前是非多,想独自一人把孩子拉扯大,不顾亲人和朋友的闲言闲语,还要一个人负担起整个家庭的经济支出,谈何容易?” “每个人的性格不同,承受能力也不一样,我的想法,并不一定是适合你的。” “但是,笑笑姐,我希望你可以考虑到每种选择的后果,最差的那种后果。而且,不管哪一种选择,要想过得好,你得自己立起来。” “不擅长干农活没关系,你给人家裁衣服、纳鞋底,辛苦些也能养活自己。自己在院子里多种些东西,去废品回收站捡点东西回来,自己修修补补,也还能用。咱们国家现在远比之前好了,咱这里也不是那种穷乡僻壤,你向妇联什么的组织反应反应,国家会帮你度过难关的。” 两天后,李展鹏仍然昏迷着,袁笑笑却已经在队里宣布自己离婚的消息了。 60.上学(不是伪更) 袁笑笑最后做了这么一个决绝的决定, 说实话, 连一开始怂恿她的袁芃芃都没想到。 “就像你说的,芃芃,要想过得好,还得自己立起来。”袁笑笑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坚定。 “我以前被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迷了眼,就算他有种种不对劲, 我也只当没看见,或者一昧地安慰自己, 至少他心里是有我的。 “但如果真的有我,为什么不和我去领结婚证?如果真的想和我过一辈子, 为什么拦着我, 不让我给他家里人联系?”袁笑笑一口气把心里埋藏已久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以前是我魔怔了, 连这么明显的东西都看不明白。” “是,我是稀罕他,稀罕到可以没脸没皮,稀罕到为他过从没过过的苦日子。但这不代表我可以赔上我的一辈子, 赔上我和孩子的两条命。” 袁芃芃真的是挺佩服她的:“你能这样想, 再好不过了。”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和一个小盒子来,说:“我这里还有一些钱, 你先拿着, 孩子还这么小, 正是用钱的时候。我上大学有补贴,基本上用不到什么钱。” 袁笑笑不收:“不行,怎么能收你的钱呢?你是要去大城市上学的,得多买一点漂亮衣服,才能不被人看轻了。我自己能赚钱的。” 袁芃芃不由分说,硬是把手里的两样东西塞给了她,攥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弹:“你听我说,你下这个决定,或多或少跟我也有点关系,我得对你负责。而且,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孩子的,大人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一定不能让孩子吃苦。” “这个,是我去上海的时候买的雪花膏,跟咱们这里卖的雪花膏不太一样,比咱们这里卖的好用多了。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用雪花膏,这一盒你拿着用吧,也能给孩子抹。冬天天气这么干燥,正是用这个的时候。” 袁笑笑还想推辞,但袁芃芃态度很是强硬:“都不是给你的,你推辞什么?人孩子想要着呢,是不是?” 小宝宝被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子裹着,只露出了一双大大的眼睛。见袁芃芃逗弄他,眼睛霎时间就眯成了一条缝,开心的笑了起来。 袁笑笑无法,而且这种时候,她也需要这笔钱。她只得郑重地接了过来,说:“这钱,我一定会尽早还你的。” “这就对了,”袁芃芃真的觉得袁笑笑是个很值得帮的人,“笑笑姐,被人帮忙没什么的,谁能保证自己一生都顺风顺水?” 袁笑笑摩挲着手里的信封,轻轻地点头:“嗯。” 乡下的风言风语从来就没有停歇的时候,袁笑笑这种女方提出结束婚姻的做法实在太罕见,走到哪里都有人议论。 但李展鹏之前实名举报袁大队长的事情也传开了,要是他举报成功了,那没什么好说的。 问题是经公社核实,他这是诬告。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也有一部分人觉得袁笑笑很可怜。 “连自己老丈人都害,笑妮儿平时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袁芃芃把这件事事无巨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刘靖宇,只是隐去了主人公的名字。 “你说,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呢?明明是自己能力不够,考不上大学,居然还无凭无据地怀疑人家把他的录取通知书给藏了起来。明明就是看上了那个女孩家里能给他带来的好处,又不想负起应有的责任来。” 刘靖宇耐心地听她“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所以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去上学,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明白吗?” 袁芃芃躲开他的手:“知道啦,你怎么整天跟个老妈子似的?不停地叨叨。” “小没良心的,”刘靖宇赏了她一个脑瓜崩儿,“我这么叨叨是为了谁?”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行了吧?”看他大有再来一下的趋势,袁芃芃忙护住头求饶。 “这还差不多。” 一九七八年,冲破禁区,拨乱反正。大部分□□时期被打为“资本家”什么的人,都得到了平反。 取消“大锅饭”制度,安徽凤阳小岗村首次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点燃星星之火。 同时,轰轰烈烈的知青返乡也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无条件无门槛,只要是知青,就能回城。不知道那个一心返城的李展鹏是什么滋味。 红卫兵组织也解散了,“革命派”红卫兵中,有个别激进分子受到了批判,“保皇派”红卫兵则是作为胜利者,几乎是毫发无损地得以继续生活。 九月,是大学的开学季。袁芃芃在八月底就挥别了这里的老老小小,踏上了开往京城的火车。 这一次她不再是独自旅行了,她们学校也有两个人是去京城上大学的,当然考上顶级学府的就她一个。 不过这个时候,能考上大学的,那都是人才,而且大学和大学之间的差距没有那么大,在坊间的名气也都差不多,普通人根本没听说过京城大学的名字。 所以,只要一提去京城上大学,大家就会觉得很厉害,也不管考上的是什么学校。 同行的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生叫王拥军,跟袁芃芃是一个班的同学,但基本没说过话;女生叫张丽,是隔壁班的。 两人都是工人家庭的子女,家里的经济状况还可以,所以当袁芃芃买卧铺票的时候,两人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买了卧铺票。 袁芃芃不是没看见两人欲言又止的样子,但现在的火车,条件不比后世,坐票车厢里什么味道都有。 烟味、汗味、臭脚丫子味……,还有人背了咸鱼干,哎呦喂,那味道,冲着呢。 因为火车上坐满了来自于全国各地的人,大家带什么的都有,要是碰巧遇上一个带了臭豆腐的,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而且,从这里到京城,也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在火车上的时间也挺长的。要是一直坐着,对颈椎和腰椎都不好,还特别累。 重点是,她又不差钱,为什么不选择更好的服务呢? 可能卧铺票对他们来说是比较昂贵奢侈的存在,但有多大的能力就办多大的事,如果没钱,仅仅是因为不想丢脸,就打肿脸充胖子,那她也无话可说。 而且,她也不认为没钱买卧铺票是一种很没面子的行为。日子是过给自己的,管人家做什么呢? 他们三个人买的票是连着的,在一间包厢里,刚好可以一起过去。 上火车的时候,有几节台阶,张丽大包小包地提着,女生的力气始终是要小一些的,她试了两次都没上去。 “我帮你拿……”王拥军话音未落,便见身上背了两个大包,两只手上都提着一个大包的袁芃芃,把张丽的行李接了过来,轻轻松松地上了火车。 “你们快上来呀!”袁芃芃回头一看,这俩人都处于木愣愣的状态,连连催促道。 张丽被吓得不轻:“啊?哦……” 袁芃芃一身万夫莫当的气势在前面开路,剩下的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在后面跟着。 到地方了,袁芃芃看了看票,她是下铺…… 其实她比较喜欢上铺,虽然有顶,空间有一种窒息感,但没人在你头上扔垃圾…… 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袁芃芃认命地把东西往铺底下塞。 这时候,剩下的两人也来到了。张丽是上铺,王拥军是中铺,他们三个居然刚好在一面。 张丽看着窄窄的梯子,有些犯难:“芃芃呀,你是哪张铺?” “我是你这边的下铺。” “哎呀!”她惊喜地叫出来,“那咱俩换换吧!我在上铺害怕。” 虽然觉得她的话有哪里不对,但这样正和袁芃芃的心意,她欣然接受:“好啊!我正想睡上铺呢!” 张丽勤快地把袁芃芃放在床上,还没来得及往底下塞的大包拿给她,欢快地说:“哎呦,那这样正和你的意了。” 袁芃芃接住她递过来的包:“……嗯。” 因为下铺和中铺的人也得放行李,袁芃芃不好把底下的空间都给占了,就自己带着两个包,准备吭哧吭哧爬上去。 张丽愉快地把自己的行李都塞到了袁芃芃留下的大部分空间里,只留下了一点点的小空间。 王拥军没注意这些细节,他看着身子小小背包大大的袁芃芃往上爬,有些胆战心惊:“要不你先把包给我,我从下面递给你吧。” 袁芃芃正是吃力的时候,忙从梯子上下来,把背上的包卸给王拥军,感激地说:“真是太谢谢了!” 顺利解决了行李的问题,袁芃芃就铺上了自己的床单,拿出一本书来,准备看书了。 王拥军乐于助人,自己心里也美滋滋的,毕竟袁芃芃虽然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但已经初具少女风姿了,一米六的个头在已经成年的姑娘里也不算矮了。 用陈老娘的一句感慨,那就是“我们芃芃都是大姑娘了”。 总之,帮助别人是值得高兴的,帮助长得不错的女孩子,那就更高兴了。 他也大包小包带了不少行李,正想往铺下塞呢,突然定睛一看:铺下没空了呀! 其中有两个包占了大约三分之一不到的空间,他认得,那是袁芃芃的;剩下的占了总空间的三分之二,他再瞥一眼铺上空空的张丽,很好,那就是她的了。 61.京城大学(捉虫) 王拥军看着张丽一无所觉的样子, 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对待女同志, 肯定是要客气一点的:“那个,张丽啊,你行李都放好了哈。” 张丽整个人都上到了铺上,兴致勃勃地趴在窗边看外面的景致。 听到王拥军的话,她不以为意地说:“是啊,都放在下面了。” 王拥军:我当然知道你都放在铺下了, 你要是没都放在下面,我也不至于一点行李都塞不进去啊。 “那个, 你能不能拿出来一点?”王拥军指了指自己的行李,说, “我的东西太多了, 铺上放不下。” 张丽不动:“你放在门口那里不也是一样的吗?还得动我的行李, 多麻烦呀。而且,你咋不说动袁芃芃的行李呢?” 王拥军气笑了, 但他还记得这是位女同志,也没说过分的话,耐着性子跟她讲道理:“人家的行李只占了三分之一,你的行李把剩下的空儿都占了。这铺下的空儿是我们三个人的, 我们仨一人三分之一才公平。你那是占了我的空儿。” 张丽不情不愿地下来收拾行李, 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反正就是欺负女同志呗!我要是个男的,你敢这么说?” 王拥军没搭理她:你要是个男的, 我早就上去揍了好不好?! 好不容易解决了放行李的问题, 一时间包厢里的气氛有些僵。 袁芃芃拆了一包瓜子, 在上面大嗑特嗑,嗑完的瓜子皮都放在了一张纸上,准备一会儿拿下去。 她抓了一把瓜子,从上铺探出一个头来,对着中铺的王拥军说:“嘿!来点瓜子不?” 王拥军受宠若惊,连连推辞道:“不了不了,谢谢谢谢!” 袁芃芃热情地坚持要给他:“来点儿呗,我这里还有很多呢!” 他实在推辞不过,也就收着了:“哎呦,谢谢啊!真是不好意思。”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袁芃芃爽快地一摆手,“没事!” 张丽也听见了,满心以为袁芃芃下一个会给自己,略有些矜持地做好了嗑瓜子的准备。 谁知左等不来,右等还不来,她终于坐不住了,抬头往上问:“我的呢?” 袁芃芃把刚才的那一幕坐收眼底,打心里不想跟这种人打交道,虽然出门在外应该以和为贵,能忍就忍,但是…… 她就是不想给这种人分吃的,怎么地吧? 袁芃芃揣着明白装糊涂:“啊?什么啊?” 王拥军偷笑,他知道这是袁芃芃作为局外人,对张丽不满的一种表现。 张丽还真的理直气壮:“瓜子啊,你给他了怎么不给我呢?” 因为我不想给你呗…… 袁芃芃实在不想给她,就找借口说:“我这里没了……” 张丽无法,只得气咻咻地作罢了。 袁芃芃连忙把瓜子收起来,不收不行啊,要是被她发现还有,她保不齐还会再要…… 一路上袁芃芃和王拥军相处地还算融洽,只张丽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没人理。 下车的时候,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挺可怜,袁芃芃还是主动提出帮她了:“把包给我吧,我给你拿下去。” 张丽斜着眼瞧她。 正当袁芃芃因为她会说“不用”的时候,她矜持地来了一句:“那好吧,既然你坚持的话。” 袁芃芃实在是哭笑不得,对她真的是无奈了,但莫名没有之前那么讨厌她了。 站在熙熙攘攘的京城大学门口,袁芃芃感慨万千。 在二十一世纪生活过的孩子呀,小的时候可能都会认真思考过一个问题,并对此感到十分苦恼。 等我长大了,是上京城大学呢,还是五道口大学呢? 事实上,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你哪个大学都考不上。 袁芃芃就是这样,小的时候,她是真的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的,最后她妈告诉她:“去京城大学吧,京城大学里出来的都是有钱人,五道口大学里出来的都是搞科研的。” 袁芃芃很轻易地就被说服了:好!那我就去京城大学吧! 结果…… 现在能在一九七八年来上大学,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她深呼了一口气,拎着大包小包就去了报道的地方。 报道处吵吵闹闹的,有的人在大呼小叫,有的人则抓紧行李拼命往前挪动,还有一些应该是工作人员,在一旁拼命地维持秩序。 其实秩序还是比较好维持的,至少大家都规规矩矩地排着队,老老实实地等着。 只是基本上每个学生都是由至少一位家长陪同着来的,袁芃芃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里面,有些尴尬。 其实可能没什么注意到她,但她就是觉得有点难过。 本来陈老娘是打算让她两个舅舅来送她的,但奈何前一阵子天气变化无常,陈家一下子就病倒了三个人,陈大舅、钱氏和小瑛瑛。 公历的八月底,按农历来算差不多就是七月份的中旬,这时候农活还不少,袁芃芃实在不好意思让本来就忙得不可开交的家里,因为她平添混乱。 她坚决地拒绝了陈二舅要陪着来的提议,独身一人就来报道了。 当时对着满脸不放心的陈老娘,她信誓旦旦:“哎呀,姥娘您就放心吧!我肯定行的!您别忘了,我之前还跟着人一起去过上海呢!上海可比京城远多了,我还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陈老娘拗不过她,而且她和陈老爹年纪也大了,家里很多事情都得有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在才好,就怀着满满的担心送袁芃芃上了火车。 好不容易排到了她,坐在桌子前的女生头也不抬:“姓名?” “袁芃芃。” 她在名单上顺着找了找,确定了:“嗯,是我们中文系的学生。六三年生人,你就是那个十五岁的同学?” 她吃惊地抬起头来,带着惊叹把袁芃芃好好打量了一番:“听说,你这次在中文系排名第三呢。” 排在袁芃芃后面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才十五呢!” 袁芃芃略带矜持地笑了笑:“运气吧。” 这个女生看热闹归看热闹,也没忘了正事,她递给袁芃芃一张表:“你拿着这个,去右边缴费,然后会有人带你去你的宿舍。” “谢谢。” 带袁芃芃去宿舍的是一个脸上长了一点青春美丽痘的男生,很是热情:“来,把东西给我,我帮你背!” 袁芃芃微笑:“好啊,那谢谢了。” 男生:呃,一般,不都是先客气客气的么? 袁芃芃把最轻的那个包递给了他:“你帮我背这个吧,剩下的我来就可以了。” “不不不,你再给我两个,我不能让女同志背的比我还多啊。” 袁芃芃笑着把最重的那个包给他:“你背不动的。” 这男生是个很活泼的性子:“你看,小瞧我了不是?” 这包刚一上手。 “哦……喔!” 他不得已先把包放了下来,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再看袁芃芃的时候,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你这,劲挺大啊。” “我真的不用人家帮忙的,我一个人就可以的。” “那也不行,”他拿起了比较轻的那个包,“既然是我来带你去宿舍,我总得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不是?” 袁芃芃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给他:“来,既然是我麻烦你去女生宿舍,请你吃点瓜子。” 他倒是大大方方地接了:“谢谢啊。” 袁芃芃倒是很喜欢这种大方的性格,一路上陪着他侃大山,从古侃到今,从琴棋书画侃到柴米油盐,两个人聊得还挺愉快。 谢过领路的男生,袁芃芃对这所大学充满了好感,而且感觉一下子真实了许多。之前顺顺利利地准备高考,顺顺利利地来的了京城大学,心里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但跟京城大学的真实的面孔相处之后,突然就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啊,我是真的来了啊。 他一直帮她搬到宿舍,袁芃芃不住地感谢。 “嗨,多大点事儿啊!”他潇洒地挥挥手,“以后有事叫我就行,我叫林子健,是七七级中文二班的。” “一定一定,真的谢谢了,辛苦了。”袁芃芃笑眯眯地说。 把他送走之后,袁芃芃才有闲心打量她的宿舍。 这是一个六人间,一人一床一桌一橱,放到后世,只是中下水准的大学宿舍,但在现在,已经是很好的住宿条件了。大部分的大学宿舍,都是八人间、十人间,甚至十二人间,也不是没有。 宿舍很宽敞,因为是在二楼向阳的房间,估计也不会太潮,还有独卫。总的来说,袁芃芃是挺满意的。 舍友们都还没来,袁芃芃占了一个靠桌子近的下铺,在宿舍里,还是下铺比较方便。 她趁着没人来,赶紧插上门,把之前在系统商城买的家务迷你机器人放出来让它打扫卫生。 她自己则是把凳子擦了擦,包上一层花皮纸,坐在上面美滋滋地,磕瓜子。 对,就是这么懒! 因为是小机器人干活,袁芃芃顺手把整个宿舍都给打扫了一边,把卫生间也打扫了,然后才是收拾自己的床铺。 小机器人铺完褥子,正要铺床单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动静:“噫?这个门从里面锁了,有人在吗?” 袁芃芃忙把小机器人的电源开了,板板正正地放在了仓库。 “来了来了!”袁芃芃一跃而起,打开了门,“真是对不起,我刚刚在打扫,没听见。” 62.开始 进来的应该是一家三口, 爸爸, 妈妈,和孩子。 妈妈是一个长得很温婉的女子,爸爸则是一个剑眉星目、孔武有力的汉子,一看就是那种衣服底下藏了八块腹肌的健美身材。 妈妈怀里的孩子是一个长得白白嫩嫩,头发被梳成一股一股、然后在后面编成小辫儿,穿着粉粉嫩嫩的小裙子的宝宝。 小女孩的眼睛眨呀眨的, 眼睫毛忽闪忽闪,看上去很是乖巧。 袁芃芃努力抑制住自己想上去捏捏脸蛋儿的冲动, 冲这位特殊的舍友露出一个笑容:“你好,我是中文系的袁芃芃, 以后请多多关照。” 女子抱着孩子腾不出手来, 也很有礼貌地跟她打招呼:“你好, 我是物理系的林双双,这位是我的爱人, 这是我的孩子。” 看上去很凶、不苟言笑的男人在听到爱人的话后,很给面子地扯了扯嘴角:“你好。” 袁芃芃也淡淡的:“你好。” 对人家的对象,还是不要有过多的表示为好。 林双双轻声问怀里的孩子:“娇娇,你下来好不好?妈妈要开始干活儿了。” 男人已经开始利索地收拾了:“对, 娇娇, 你从妈妈怀里下来,别累着妈妈了。干活不用你, 你就在那里坐着就行。” 林双双嗔怪道:“那哪儿行啊。” 站在旁边被强硬地塞了一嘴狗粮的袁芃芃:可恶!我也想要男朋友…… 林双双看这宿舍干净得很, 惊讶地问:“芃芃, 这都是你打扫的?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没事,都是一些小事。”袁芃芃慢慢挪动到了小女孩的身边,跟她对视。 名叫娇娇的小女孩一点都不怕她,可爱地睁大眼睛跟她对视。 袁芃芃:怎么办……心都要被萌化了。 林双双注意到了两个人之间的互动,连忙对女儿说:“娇娇,快叫阿姨!” 袁芃芃:…… 娇娇是真的很乖很听话,当即就奶声奶气地喊人:“阿姨。” 袁芃芃幽幽地看了林双双一眼:“我是六三年的……” 我现在只有十五岁啊摔! 林双双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啊?你这么小啊?”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连道歉,“我看你完全就是一个大姑娘的样儿,还以为你……”十七八了呢。 “没事没事,”袁芃芃从兜儿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来,递给娇娇,“这不是第一次,我觉得应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陆陆续续,宿舍里的姑娘都来齐了。 袁芃芃把今后要相处一阵子的几位舍友都很隐晦地打量了一番。 年龄最大的就是林双双了,她是五零年生人,今年周岁二十八了,孩子都四岁了,是老三届的学生;老二是楚晴,今年二十一;老三老四老五差的不多,都是十九岁的姑娘。 年龄最小的就是袁芃芃,她一个六零后,混在一堆五零后里,居然也没有太不协调。 可能是这个年代,小孩子得到的营养都不够,袁芃芃一个刚刚发育的,胸前的小馒头都比她们几个大。 虽说是小馒头,但在袁芃芃一天半个木瓜一杯牛奶的照料下,还是不容忽视的,反观这些基本已经发育完了的小姐姐们,胸前都是一不小心就“失踪”的小笼包。 但林双双的身材又另当别论了。她身上有一种典型的熟女风情,虽说是贤妻良母、温温柔柔的类型,但人家要什么有什么。 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也绝对不会少。 因为是刚见面,大家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就算是认识了,之后就是各干各的事。 有一个女孩子,性格比较腼腆,袁芃芃怎么热情地捧场,让她来个自我介绍,她都是支支吾吾,半天都只是说了一个名字。 袁芃芃觉得可能是性格不同,之后还偷偷给她道歉。人家明明不喜欢这样,你非得起哄让人家做自我介绍,这就不叫热情了,叫为难人。 戴荣红着脸,冲袁芃芃连连摆手,小声地说:没、没关系的。” 袁芃芃不太擅长和这样娇花一般的女孩子打交道仍旧掏了一袋瓜子出来,和几个舍友分了,多给戴荣抓了一把。 她安置好自己的东西之后,就挑了一件浅蓝色体恤,配着一件深蓝色的牛仔裤和一双黑底白条的运动鞋,又从自己的橱子里找了一顶白色的鸭舌帽戴上,涂上厚厚一层防晒霜,就打算清清爽爽地出门了。 这一身打扮在后世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但在牛仔裤还没有大量引进的如今,实在是很新潮的存在。 同宿舍的女孩子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不过进了一趟洗手间,就换了一身这么洋气的打扮,都觉得叹为观止。 林双双是京城本地人,家里是住在军区大院的,自从邓老把控全局后,她们家这种一直支持邓老的,也都跟着水涨船高了。 就说她爷爷今年收到的上好的茶叶吧,足足比去年翻了十倍!他们兄弟姐妹也被人塞了不少礼,她也收到过一天牛仔裤,听说是外国人流行的玩意儿,但可没这个漂亮。 不过林双双能凭实力考上京城大学的,还是对学习和物理实验什么的更感兴趣,她不过惊讶了一下,便把这件事丢开了。 袁芃芃打扮得这么“新潮”,一是现在大环境松泛了,这么穿顶多会被人频频行注目礼,不会拉着你去□□,说你“伤风败俗”;二是跟她要去办的事情有关,穿成这样,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家境优渥的女孩子。 这年头,还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房产中介,因为大部分都是单位给分配房子,商品房很少很少。 而那些私底下的路子,袁芃芃初来乍到,也不懂,贸贸然去找,找不找得到另说,重点是容易被人坑。 袁芃芃的计划是先大街小巷地逛,或者是问那些在树底下纳凉下棋的老大爷。没办法,这种方法虽然笨了点,但胜在安全。 如今北京的房价还没有后世那么高,她手头上的现金应该是够了。如果不够,她就偷偷卖两根金条,或者是再干几次私底下买卖手表的活儿。 之前她去上海,满大街小巷地逛,也是存了在那里买房子的想法。但现在买房子是比较麻烦的,有户籍所在地的限制什么的,她就只是实地考察了一下,打算等一等,只要赶在房价上涨之前置办房产就可以了。 住在同一屋檐下,总有许多不便。袁芃芃不仅要控制住自己不使用仓库,还得注意自己一些具有超前意识的衣物什么不被发现,实在是心累。 林双双在京城有家,她只是第一天来了一趟宿舍,认了一下舍友,熟悉熟悉环境,就包袱款款地回家住了,连书都带走了。 袁芃芃看得羡慕:她也想啊! 她的生活作息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她们平时在家,都是要干不少活儿的,中午基本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也没有那个时间。 现在来了大学,虽然不用干那么多活儿了,但中午时间是用来看书或者收拾东西的,有的时候不免会弄出一点声响来。 袁芃芃就不一样了,她是无论如何,一天要睡足十个小时的,而且中午一定要睡午觉,不然一整个下午都没精神。 而且她自从在商城里买了家务机器人,就再也没自己动手做过家务,现在要自己手洗衣服,实在是不习惯。 还有晋粒,它已经很久没有出来透过气了,虽然也不是没有她们两个人独处的机会,但是袁芃芃总担心会从哪里冒出一个人来,就一直不放它出来放风。 综上所述,找个房子,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袁芃芃在近期的计划书上,郑重地写下了一行字,并用了加粗的符号。 她只要一下课,就往学校外面跑,终于在第三天,找到了两所比较中意的房子。 这两所都是四合院,只不过一个是整个四合院,离京城大学较远;一个是半个四合院,离京城大学极近。 离京城大学近的房子的房主,报的价格极其实在。他家老爷子之前是被□□的,房子自然也被收回去了,现在房子被还回来了,却只还了一半。 没办法,原来被收公的房子里早被分配给了一大堆人,能还一半,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就这一半房子,也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原本正房的门上悬着一块木雕的牌匾,上面的花草树木、传奇人物都栩栩如生,十分传神,现在这块牌匾早已不知去向了。 而屋里的家具什么的,更是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西厢房原本放着一张拔步床,用的是上好的榉木,四角及床沿以十根立柱坐落在方形须弥式台座上。上部四圈各镶三块楣板,上面是浮雕折枝花卉纹,楣板下是夔纹倒挂牙子。床围及床牙上是浮雕卷云纹,床前门围子则是浮雕折枝花卉纹。 现在? 台座塌了一个角,两块楣板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缺,上面的浮雕都磨灭了不少,云纹和花卉纹都没有什么分别了。 就连台柱,都有一根的中间被撞了一个小坑。 袁芃芃看到这些的时候,真的能体会到之前王老爷子那种痛心疾首:好好儿的东西,传了百年的东西,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房主也是个心疼物件的人,他都不忍再看那拔步床了:“这屋子就是你看到的样子了。就是还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说,这屋子漏雨。而且,那边住的人,很不讲道理。” 他就是因为跟那些住户不和,才要贱卖了这房子的。 “我看你是京城大学的学生,对这些东西也懂,不是个糟践物件的人,所以才想着卖给你。但是这里真实的情况,我还是要跟你说清楚的。”房主如是说到。 “您是个实在人。” 这四合院,是个二进院,被硬生生地分成了两部分,前面归原房主所有,后面则是那群住户。 也就是说,他们要回家,就必须经过前院,而他们从前院过的时候,谁也保证不了他们会做一些什么。或者摘一朵花园中的牡丹,或者顺走一块放在院子里的香皂。 而且,这样也保证不了袁芃芃的隐私。 斟酌再三,袁芃芃还是觉得买下来了。她准备把除了西厢房的房间,都给封掉,只留一条通往后院的路。 西厢房相对来说,离后院较远,比较清静。 到了交易的时候,袁芃芃没有拿出他要的3000块钱来,而是拿出两条大黄鱼来。 房主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这太多了!” 这种民国时期的大黄鱼约重312、313克,而现在的国际金价为大约220美元一盎司,而现在美元与人民币的汇率大概为1:2,一盎司为28.35克。 两条大黄鱼,这是四千多块了。 但袁芃芃觉得,就冲着西厢房的那拔步床,和东厢房那一整套楠木家具,这两条大黄鱼给得就不亏。 但房主死活不答应,最后又找给了袁芃芃一千二百块钱。 另外那一套“口”字型的四合院她也买下来了,那房子里倒没有什么比较珍贵的物件什么的。 但她也没想过出租,一个是她现在并不缺钱,再一个就是,就算是普普通通的一套四合院,她也不舍得让租户糟践房子。 房子的事情解决了,袁芃芃就迅速搬离了宿舍,这房子里京城大学的门口也就两千米的距离,以她的速度,跑着只需要六七分钟。 搬家的那天,她不仅请了同宿舍的另外五个人,还请了王老爷子和廖老爷子。 王老爷子平反后,没有再去教书,而是主动请缨去管图书馆了,所以她们宿舍的几个人并不知道这位是京城大学的教授。 袁芃芃弄了十二道菜,就摆在院子里,酱肘子、烤鸭、东坡肉、烧鸡、烤猪蹄…… 几乎全是硬菜,偶尔有些青菜,也是像京酱肉丝中的小葱这种分量。 因为宿舍里的楚晴和蒋美云都是南方人,所以她做了两手准备,给大部分人准备的是白面馒头,给她们俩准备的则是一锅晶晶莹莹的米饭。 大家都没有空手来,王老爷子给袁芃芃的是一套北京老字号做的笔墨纸砚;廖老爷子则给她带了一块极符合袁芃芃审美的天青色布料。 63.考试 同宿舍的五个人则是凑钱给她买了一点水果, 然后回宿舍自己包好的。 用了一点彩纸和红绳, 倒是红红火火的,很是喜庆。 从袁芃芃平时的吃穿打扮上,几个人很容易就看出来这是一个出身比较优渥的姑娘,几个人就捡比较贵、比较稀罕的水果买的。 像是樱桃,贵的要死,都快赶上肉了, 但她们咬咬牙还是买了两斤。 不管之前觉得自己拿的礼如何给面,五个人一看到这桌菜, 就知道,这礼还是给薄了。 王老爷子也是啧啧赞叹:“呦, 囡囡, 这么一大桌子菜, 都是你做的?你这厨艺见长啊。” 袁芃芃厚着脸皮接受了这夸奖:“也算是我自己弄的吧,我准备了一整个下午呢!光买食材, 我就弄了整整三个小时。” 王老爷子不愧是文科类的教授出身,很敏感地就发现了她语言中的漏洞:“什么叫‘也算是’,难不成还真的有人帮你?” “当然没有人帮我,”袁芃芃一口否决, “就是这烤鸭是在便宜坊买的, 这猪蹄是在前面那一条街刚开的那一家店买的,酱肘子是在学校食堂买的……” “停停停, ”王老爷子哭笑不得, “合着你这一大桌子菜, 都是买的现成的?” “那——”袁芃芃眼珠子一转,笑了,“怎么可能呢。只能说有一部分是买的,还是有一部分是我亲自下厨的。” 一向沉默寡言的廖老爷子插了句嘴:“好像,最近多了不少个体户啊。” 一提到这事,大家都好像被打开了话匣子。 “我前几天还去一个老裁缝那里,请她给我孩子裁衣服,那手艺是真的好。”林双双感叹道,“跟我自己给她做的衣服,压根儿没法比。” “我之前也见到过个体户,卖的是手绢和头绳,”性格比较活泼的宋兰玉也说道,“都是些小东西,但真的挺好看的。” “我之前认识一个在代销店当售货员的,”马梅梅压低了声音说,“她对这些干个体户的,很有意见。” “有意见保留,”袁芃芃接茬道,“我觉得对咱们老百姓的生活非常又益处,小部分人的利益,那不叫共产主义,得大部分人都得到实惠,让大部分人的生活越过越好,那才是共产主义的真正意义。” “你这话说得好啊,”王老爷子在中央也有几个老交情,虽然只是些小人物,但消息也算是灵通的了,“无论怎样,让全国人民都能过得好,社会公平,那就是共产主义了。” “老王,你看着吧,”廖老爷子拍了拍他的肩,“咱们中国,一定会成为像苏联那样的世界强国的。” 袁芃芃在心里偷偷吐槽:苏联那样?都把自己作成“前”了,咱们还是坚持中央的政策就好。 “快吃菜吧,这烤鸭就是得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袁芃芃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危险,现在可还不是能够言论自由的时候,连忙招呼大家吃饭。 “行,咱不谈这个,不谈这个。”王老爷子拿起了筷子,冲袁芃芃示意,“囡囡啊,你是主人,这第一筷,得你来。” “好,”袁芃芃早就瞄准了一块东坡肉,“我先来一块这个,这个酱汁儿啊,是我自己浇上去的,可好吃了。” 这一顿饭大家都吃得肚皮浑圆,实在是太好吃了! 王老爷子躺在躺椅上直哼哼:“我说囡囡啊,你这些东西都是在哪里买的?那个京酱肉丝啊,手艺可真好!” 廖老爷子也忍不住说:“还有那个回锅肉,哎呦,真够劲!” “那是我请卖肉的师傅帮我处理好,我自己做的,也没啥诀窍,就是多放酱油,舍得放糖,舍得放油。”袁芃芃看着这一大桌子空空的盘子,也是十分惊讶,这么多菜,他们八个人,还都是老人和小姑娘,能吃完实在是不容易。 “哎呦,我可吃出来哪些菜是你做的了。油多味重,通常还放辣椒,那就是你做的。”王老爷子悠闲地说。 “您甭说这个,就问您一句,您好不好吃吧?” “好吃。”王老爷子回答得毫不犹豫。 “能听到您这一句话,也不枉我忙活这么一下午,得嘞,你们都歇着,我去收拾收拾东西。”袁芃芃吃得也多,或许是有人跟她抢着吃饭,比较香。 王老爷子真的是老顽童一个,刚才数他吃得最欢,他不仅吃,还带点评的。 比如烤鸭,袁芃芃买的是焖炉烤鸭。 他就说:“这种焖炉烤鸭,没有果木明火烤制的那种清香,但外皮油亮酥脆,肉质细滑白嫩,口味鲜美,配上这个酱吃啊,真是绝了。” 就他说的工夫,烤鸭早被人吃了一小半了,他又去和廖老爷子抢:“哎哎哎,这我的,我的!” 廖老爷子只能无奈地给他:“好好好,我给你,给你,你别闹……” 袁芃芃端着盘子去院子里洗,把这一摞放下,发现旁边随着又落下一摞,抬头一看,是最腼腆的戴荣。小姑娘羞红了一张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们帮你干点活儿,她、们在屋里收拾,我,我帮你洗、洗碗。” “这怎么能行呢?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一向内向的戴荣却出乎意料地固执:“行、行的。” 袁芃芃干家务活儿实在不是好手,刷一个盘子的时间,戴荣都把那一摞刷的干干净净的了。 以前没人比着,她还一直以为自己干活儿挺利索的呢…… 客人执意要帮忙,而且这大部分的活儿都是客人做的,袁芃芃实在过意不去,就又回屋子里包了几个礼盒,一人分了一个。 两位老爷子倒是欣然接受了:以后大不了多给小辈带点东西,常来看看她。 只是同宿舍的几个姑娘觉得很是不好意思:“我们是来给你暖房的,这样又吃又拿的,不好。” “你们也说了这是来庆祝我搬新家的,这些礼物你们不收,兆头不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拿就实在过不去了。 经过这么多件事,袁芃芃家庭条件好的事情算是坐实了。 这是京城大学中文系第一次统考,说是统考,其实只是小考,是不计入总成绩的。 但袁芃芃却很在意这一次的考试,原因无它,她考得太差了。 全系平均分大概在七十五分左右,她只考了七十七分,连八十都没上。 是,这个成绩在平均分之上,也不算少,但要知道,她可是以全系第三的成绩考进来的呀! 连辅导员都来关心她,问她是不是年龄太小了,有想家什么的情绪,或者是搬出去一个人住,有什么照顾不好自己的地方。 更不幸的消息是,听辅导员话里话外要把原因归咎到她出去找房子住上,大有要把她劝回来住的意思。 天地良心,她现在衣食住行都有家务机器人照顾,饭来张口,衣来张手,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花一百经验额外买一个芯片,这家务机器人还会按照袁芃芃的口味来做饭,可方便了。 她再三向辅导员保证,这种状况只是一时的,她肯定可以尽快适应大学里的生活的。 辅导员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她:“那好吧,要是生活上有什么问题,你一定第一时间来找老师,老师一定会帮你解决问题的。” “嗯嗯,”袁芃芃点头如捣蒜,“一定一定,谢谢老师。” 背着装了考卷的书包,袁芃芃心情沮丧地往家赶。 快到家门的时候,突然从里面冲出来一个跑得飞快的小孩子,狠狠撞在袁芃芃身上,多亏她灵活,才稳住了身体。 “你这混小子,给我站住!”紧接着冲出来一个身形肥硕的大妈,举着一把菜刀,毫不客气地撞在了袁芃芃的肩膀上,手肘重重地顶到了袁芃芃的肚子。 这一会袁芃芃没那么幸运了,直接被撞到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啊——嘶……”袁芃芃自己慢慢地爬起来,举起刚刚摁在地上的手,看了看。左手红彤彤的一片,右手手心偏下靠近手腕处则是慢慢渗出了血珠。 袁芃芃用左手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生疼的肚子,捡起了被弄脏的书包,气咻咻地回了屋。 跑得还挺快,她一抬头就看不见了! 这对母子她认识,就是住在后院的一家。这家的父亲是一个老工人,手艺不错,工资也不少,但他酗酒。 这家的母亲呢,脾气不好,天天打孩子。你打就打吧,这家的小男孩确实皮得很,也是该揍。 一般人家打孩子,不说关起门来揍吧,也是在自家的地盘上揍,但他们家揍孩子,一向是在街坊邻居的门前揍。 街坊邻居这时候少不了出来劝几句:“孩子还小呢,慢慢教啊,别动不动就打……” 孩子他妈不乐意了:“我管我自己的孩子,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的!街坊被气着了:“你爱打不打。” 这还不算完,孩子他妈得边打边数落:“我叫你不学好!不就是借给人家东西吗?非得叫人家还,人家没用完呢你就叫人家还……” 第一句还比较正常,后面就很奇怪了。 邻居越听越不对劲:我是不是刚借给她一把扫帚来着?之后她老是不还,我还去催来着…… 这么几遍之后,大家都知道了:她这哪是教训孩子呀?这是指桑骂槐,趁机怼大家呢! 64.解决 几次过后, 街坊邻居也就都知道了:孩子真正调皮的时候不打, 却总挑和别人发生冲突后,去人家家门上打,这是在挤兑人呢! 袁芃芃回屋,才发现背包被划了一个小口子,虽然小,但是在背包中间, 特别难看。 不用说,这是摔在地上的时候弄的。 “哇——” 后院突然又传来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不堪入耳的打骂声。 “你个死妮子, 你把你弟弟怎么了?” 女孩被打疼了, 哭哭啼啼地说:“我、我没招他……” 于是又是好一阵的鸡飞狗跳。 袁芃芃看着在面前摊了半天, 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的卷子,更别提改正错误了, 心中一阵烦躁。 她之前也跟住在后院的那些人协商过,看能不能把他们住的这房子买下来。 后院一共住了四家人,住在西厢房和后罩房的两家人还算好说话,袁芃芃用市价就把这两间房子给买下来了。 现在只剩住在东厢房和正房的两家人。之所以跟他们谈崩, 完全是因为人的贪欲。 这两家人或许是瞧出了袁芃芃想买下整个院子的急切性, 坐地起价,把价格提高了百分之三十。 袁芃芃又不傻, 她虽然不缺钱, 但也不是这么花的好不好。 两方僵持不下, 这个问题就被暂时搁置了。 自那以后,后院的人一天要从前院过十几二十次,每次都把大门弄得“咣当咣当”响。关键他们不是一共过这么多次,而是每个人每天都要过这么多次。 原本袁芃芃在前院花园里种的一点点小花苗,也被后院的熊孩子都给拔了。 那可是她花高价从系统商城买的可以有效吸收紫外线、净化空气的极品花苗啊! 但这是小孩干的,他皮,不懂事,你有什么办法? 这一次,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事,袁芃芃信了。 但后来接二连三的出现类似的事,她就有些怀疑了。 真正确定,是她有一次不小心听到了后院两家的谈话。 “你说这样能行吗?咱继续这样干,真能让她答应之前的那个价格?”这个声音有些犹疑不确定。 “当然!”这个就显得有信心多了,“她是京城大学的学生,学业那么重,又有那么些个奇奇怪怪的习惯,肯定受不了这种混居的苦的。” “咱们这么干,万一哪一天她发现了,让咱赔东西怎么办?” “赔什么赔?”袁芃芃都能想象出她那不以为然的样子来,“那么个小姑娘,家里能给她买个这么大的房子,人家还能在乎你那点小钱?” 接下来又是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袁芃芃越听越窝火,那些她以为是小孩儿不懂事或者是意外的事,都是这些大人支使的! 她真的是出离愤怒了,直接在下一次出现状况的时候,毫不客气地抓住那小孩儿,扭到了他妈那里。 “他今天打碎的玻璃是我从商店里买的,一块玻璃一块钱,加上安装费,一共一块五。”她直接不客气地就报价了。 “哎呦,都是街坊邻居,这些都是小事……”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妇女打着哈哈就揭过这事。 “你确定不赔,是吧?”袁芃芃放开了这小男孩的衣领,又问了一句。 她还是顾左右而言他:“这小孩子……” “砰!” 袁芃芃没再跟她废话,直接从后面掏出一根铁棍来,直接把桌子敲了个稀巴烂。 碎屑崩飞,袁芃芃抬起头来,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好意思啊,街坊邻居的,没关系吧?” 一屋子的人都被她给震懵了,接着那女人就疯了一般地扑上来:“你敢!” 袁芃芃一把就拦住了她,反剪着她的手,强迫她跪在地上:“跟我玩儿无赖的这一套?行啊,咱看看到底谁更流氓,嗯?” 说着,她眼都不眨地把右手往后方狠狠一甩,打在了一个凳子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以为那凳子立马就会像桌子一样粉身碎骨,下意识地就要闭眼。 但那凳子还是好好地立在那里,袁芃芃也觉得纳闷,都顾不上耍帅了,就要上前去查看一番。 “吱呀……” 随着一声不堪重负的声响,凳子终于散架了,而且是“轰”地一声就碎个稀巴烂的那种。 袁芃芃内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这要是没碎,也太没面子了。 她继续拿出之前的气势来:“怎么,你们也想试试?” 别看这满脸横肉的女人打起孩子来毫不手软,菜刀案板什么都敢抄,但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市井泼妇,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一棍下去直接把那么大张桌子都给砸个稀巴烂的狠人。 看这小姑娘柔柔弱弱,娇娇滴滴的,没想到还是个练家子。 正是这种平时给人一种乖乖女很好惹的人,一旦发起狂来,比身形壮硕、五大三粗的人更令人忌惮。 从那以后,表面上看起来,大家彼此相安无事了。但谁都没有再提起过买卖房子的事情。 这一天,她本来拿了低分就够不高兴的了,好不容易想回到家好好研究研究,结果在门前被那对母子狠狠地撞了两次,后院还老是叮叮当当的响…… 这要是平时,袁芃芃可能会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到最大,跟后院比着,看到底是人的嗓门大还是机器的质量好。 但是现在,她改主意了。她要让后院那两家不要脸的主动搬出去。 她给前院的每间房都安上了从系统商城买的特殊的钢化玻璃,在里面贴上了暗色的半透明贴纸,务必让外面的人能看得见里面,却看不清里面。 她还买了小体型大功率的鼓风机,安在房檐上,几步就一台,务必要有“阴风时不时就从四面八方吹来”的效果。 最麻烦的是一些木偶戏的东西,虽然这时候也有,但实在不好找,她无奈之下只能从商城买了材料,请心灵手巧的戴荣帮她做。 最后,她给自己准备了一对隔音效果超级好的耳塞。虽然,她平时真的是不喜欢用这玩意,之前之所以选择打开收音机,一部分是不想对后面那两家退步,大部分是她不喜欢带耳塞。 但一想到马上就能摆脱这两家人了,袁芃芃就觉得,什么委屈她都能受了,都可以,真的。 因为房子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晋粒的活动范围一直被限制在西厢房内。不能去外面逛的它早就盼着袁芃芃能把后院的住户赶走了。 因此,它一听这个计划还需要它的帮助,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还破天荒地没提报酬的事儿。 袁芃芃觉得有点意外,要知道,虽然它每次都在她这里占不到便宜,但它是从不放弃索要报酬的,百战百败,乐此不疲。 晋粒能帮忙的话,她就能省下一笔买航模和变声器的钱了。 行嘞,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二天一早,后院的两个女人结伴去买菜,现在买菜的个体户还不太多,得早去,不然就抢不上了。 路过前院的时候,身形肥硕的那个女人无意中看了一眼玻璃,捣了捣身边人的胳膊:“哎,你发现没有?那小丫头又换玻璃了。” 身材瘦小的女人原本低头走着,听到这话,抬起头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唔,好像是哎。她原来那玻璃换了没几天吧?” 胖女人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哼”来,撇嘴道:“谁知道呢,反正有钱。” 她到底还是被袁芃芃上次那凶悍的模样给吓着了,压低了声音趴在瘦女人耳边和她咬耳朵:“这么有钱,说不定之前家里是地主……” 话题一下子就偏到南墙去了,两人谁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到了晚上,袁芃芃把晋粒放出来,让它守着连接前后院的唯一通道——走廊,好给她望风。 她快速地穿梭在院子里,用结实的鱼线布下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网。 又把白床单挂在东西厢房的房檐下,用线吊着一块足够大的黑布,好好盖着。 最后是检查工作,她认真地检查了一边正房的皮影戏机关、房檐上的鼓风机、鱼线控制系统,都没问题了,她才把灯灭了,给家务机器人套上了她的衣服,又在后面给它罩上了一个特别大的背包,扮成了她自己的样子。 晋粒一直望着后院的动静,看到胖女人出来上厕所,连忙直接跟袁芃芃用脑电波交流:“出来了出来了!快准备!” 袁芃芃连忙控制着家务机器人去开大门,装作一副要外出的样子。 因为大门是老式,所以开关的时候,声音都特别大,袁芃芃为了效果,还控制着机器人缓缓打开大门,让那个沉闷的声响持续得长一点。 胖女人出来,发现前院已经闭灯了,而那小丫头片子打开了大门,背着个大包,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她冷哼一声,没管:天都黑了还出去,谁知道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解决完再回来,发现前院黑咕隆咚一片,连门前的灯笼都灭了,没有一丝光亮。 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老宅子,莫名的有些瘆人,她不敢再多想,匆匆回了屋。 凌晨两点,正是人们睡得香甜的时候。 “来呀,来呀!嘻嘻,来和我玩呀!”一个突兀的孩子的声音响起,声音清脆,还开心地笑着。 65.闹鬼 胖女人是最先被吵醒的, 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四周一片寂静,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勉强能看出来身边什么都没有。 她有些怀疑刚刚是在做梦,但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拍了拍身边男人的脸:“哎,你刚刚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男人皱了皱眉,连眼皮都没抬, 直接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她又凝神细听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听见。 她暗笑自己太过大惊小怪, 慢慢躺下,准备继续睡觉。 “嘻嘻!来和我玩呀!”小孩子“咯咯”的笑声又突兀地响了起来, “来呀来呀, 我们来玩捉迷藏啊……” 胖女人惊的直接坐了起来, 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男人的胳膊,颤颤巍巍地问:“谁……谁?” 窗户上突然一片大亮, 一张孩童的脸清晰地出现在了玻璃上,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嘻嘻,来和我玩呀!” 胖女人被吓得瞳孔暴起, 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恐惧了:“啊!鬼啊!” 她男人被她吓了一跳, 暴怒道:“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被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不不不……不是,有有有、有脏东西啊!” “什么脏……” “吱呀……” 两口子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突然打开的房门, 身上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你睡之前锁门没?”男人皱着眉头问。 胖女人哆哆嗦嗦地回答道:“我我我, 我……锁锁锁、锁了。” 男人的目光又回到了大开的房门上:“那为什么……” “来和我玩呀!”孩童的声音越发清楚, 还伴随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紧接着,门前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在月光的照耀下,夫妻俩很容易地就看见,那个白影,没有脚。 “啊啊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夫妻俩完全被吓破了胆。 “当、当家的,你你你……你去把门关上啊!”胖女人的表情已经扭曲了,脸上的横肉被瞪大的双眼都给挤到了一边。 “臭婆娘!”男人破口大骂,“就知道使唤你老子!你咋不去!” 晋粒披着一身白色的皮飞到了高空中,在脑海中跟袁芃芃抱怨:“累死我了!” “加油!”袁芃芃使劲给它加油鼓劲,“粒粒,你得把他们引到前院来啊,不然咱不是白布置了?” 袁芃芃实在没想到前面那么顺利,顺利到……这对夫妻连关门都不敢。 “我出来啦!” 这时,另一扇门打开了,一个小孩子蹦蹦跳跳、兴高采烈地出来了,东张西望地找寻着刚刚的声音:“你在哪里呀?” 女人尖利的声音响起:“我的儿子!” 袁芃芃忙吩咐晋粒道:“注意,注意!有新情况,见机行事。” 瘦女人鞋都没穿,赤着脚就跑了出来,一把把孩子揽在了怀里,刚要转身,只听后面一个天真的声音传来: “好呀好呀,来和我玩呀……” 她冒出了一身冷汗,死活不敢转身去看后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怀里的孩子还小,又是在特殊时期长大的,根本不懂这些事,当即就高兴地答应了:“妈妈,你放我下去啊,我去玩一会儿……唔!” 瘦女人紧紧捂住了孩子的嘴,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绝望地对着怀里的孩子做着口型:“别说,别说……” 胖女人趁机关上了房门,然后飞一般地回到床上,和她男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而另一扇门,自从瘦女人踏出的那一刹那,就已经紧紧地关上了。 天空中突然飘飘洒洒下了一些液体,瘦女人战战兢兢地用手指沾了一点,凑到眼前看。 这一看,差点没被吓晕过去:鲜红鲜红的,下的这是血雨啊! 四周突然变得一片寂静,刚刚的孩童声音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瘦女人被吓飞的几魂回来一点点,抱着孩子才往房门的方向走了一半,便听到一个虚无缥缈的女声响起: “回来呀,回来呀,我的孩子,你回来……” 她头皮紧的都能弹棉花了,顿时不管不顾地就往屋里冲。 冲到一半她突然脚下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嘭!” 突然间前院的正房亮了起来,光亮之强,让屋子里的人都能感觉得到。 瘦女人下意识地去看,却见玻璃上映出了两个人影。 是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 瘦女人吓得毛骨悚然,想控制着自己转头,身体却怎么都不听话。 “啊!” 屋子里的女人突然把孩子狠狠地往地下一摔! 那孩子就只来得及发出了一声细微如猫叫的声音:“娘……” 随着一声闷响,玻璃上顿时被溅上了大把大把的血,一点一滴,顺着玻璃流下来。 猝不及防,那原本应该在屋子中央的女人窜到了玻璃前,身形被放大了许多,一张脸紧贴着玻璃。 那玻璃不太透,瘦女人只能依稀看见看见她那血盆大口,还有……没有眼珠子的两只眼眶! “吱呀……” 突然间,正房的门开了,随之而来的,是阴风阵阵。 屋里没有出来任何人,但连接前后院的走廊尽头,突然冒出来了一个长发凌乱的白色影子。 “我的孩子……孩子……” “咯咯咯,娘亲!” 瘦女人再也坚持不住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孩子不懂鬼是什么,但害怕血,早就趴在自己妈妈的怀里,抽抽噎噎地,再也不敢探头出来看了。 天大亮了。 “吱呀……” 两家人试探着打开门,仔细查看着后院。 他们所有人都是一夜未眠,每个人的眼泪都布满了红血丝,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略显杂乱的后院里,却没有昨晚的一丝痕迹,就连之前下的那场血雨,也没有在人世间留下它的任何足迹。 “轰——” 大门突然开了,所有人都往前院看去:是袁芃芃。 胖女人昨天晚上看见袁芃芃出去了,她急切地跑过去,问道:“你昨天晚上回没回来?” 被问的人一脸莫名其妙:“回来干什么?我没回来啊。” 胖女人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毕竟大门开关的声音那么大,如果人回来了,她肯定能听见的。 “对了,正屋,正屋!”昨天晚上勉勉强强透过门缝看见了一点的她,还记得那个女人是在正屋的,“正屋你是不是没锁?” “问的这都什么呀?”袁芃芃一脸嫌弃地把扒着她的袖子的胖女人往下扯,“正屋我一直都是锁着的呀。” “可、可昨天……”胖女人说到一半,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恐惧,“正屋,开了。” “怎么可能!”袁芃芃嗤笑道,“我用的可是最结实的锁!” “可是……”胖女人还要再说,却被她家男人拉住了。 “没事,没事,我家这疯婆子又发疯了,给你添麻烦了。”男人赔着笑道。 袁芃芃越过他们俩,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女人,和她怀里的孩子:“这是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不用了,”还是胖女人家的顶梁柱,“你学习那么忙,忙你的就行,没啥大事。” 袁芃芃半疑半信,但平时和他们的关系也不算好,也就作罢回屋了。 “你干什么!”瘦女人的男人还想让袁芃芃把人帮忙送到医院里,帮着掏一笔钱呢,这下子,都泡汤了! “你们傻不傻?”胖女人家的男人姓李,平时人家都叫他李癞子,此时的李癞子脸上满是算计,“怎么能告诉她这个事儿呢?” “咋不能说?这是从她的正屋里传出来的事,得让她负责啊!”拆他台的是他自家的婆娘。 “说你傻你还真的把脑子当摆设!”李癞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咱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是赶紧搬走!摆脱这个鬼地方!你们说,哪里有比前院那小丫头更合适的下家呢?” 胖女人恍然大悟:“对对对,咱得赶紧搬走,可别住在这里了!” “为了不让她压价,咱们绝对不能让这事传出去,要是有人问起来,你们就说是在教训孩子。”李癞子想的很仔细,“这事要是传出去了,这房子也就卖不上价了。” 剩下的两人纷纷点头。 此时的袁芃芃心情又舒爽又有些担心:说实话,昨天看到那些无赖吓得都要尿裤子了,的确挺爽的! 晋粒飞到她面前:“挺爽的不就好了?咱们很快就能拥有整个的房子啦!” “我是觉得,咱们用的办法不太对。你拿土匪的方法去对付土匪,你不也就和土匪没啥两样了嘛!”袁芃芃的两道眉毛都快纠结在一起了,“而且,那个孩子跑出来,他妈也不管不顾地跑出来护着他的时候,我挺感动的。” “那是天性,”晋粒不以为然,“不过你要是换了她女儿看看?我保准那女人会和她男人一样,把门关得死死的。” “而且话不能像你刚才那么说,土匪是土匪,他们主动抢人家东西,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但你可从来都没有主动招惹过他们,就算是那买卖没谈成,咱也没干什么事儿不是?” “你看,反而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损害你作为一个公民的正当个人利益。你这只是正当防卫,跟他们的性质可不一样。难不成只许他们打你,你就在那里傻站着,任凭他们打?” “哎呀,我就纠结一下嘛。只是看了那瘦瘦的女人的行为,有感而发罢了,我又没说要后悔。他们干了那么恶心我的事,我才不会这么容易就原谅他们呢!” 66.出事 这两家人的胆子, 实在是不大, 袁芃芃本来打算,先吓一个星期再说的。甚至晋粒作为装神弄鬼的主力,都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了。 结果这才不过一天,她准备的“天罗地网”都没用上,还没有好好地绊一下他们,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按照她的剧本走了。 虽然之前话放得狠, 但等这两家的男人偷偷找上来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太过趁火打劫。 她先装出一副诧异的样子:“怎么?你们怎么突然就要卖房了?我最近没有那么多钱啊。” “你看, 这不是觉得你人还不错,我们才舍得将这么好的房子卖给你么?卖给你, 也不算让这房子受委屈了。”李癞子还算会说话, 这么一说, 倒显得他们是好人了。 袁芃芃在心里撇了撇嘴,就你们糟蹋房子的那个狠劲, 还有脸挑人家? “呀,但是我觉得后院搭的什么窝棚啊,又丑又占地方。我觉得只有前院也挺好的,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住, 要那么大地方干嘛?” 李癞子把一口银牙咬碎, 狠狠心,说:“你看, 这是小事不是?我们帮着你把这窝棚拆了, 不就完了?” 袁芃芃装模作样地思考了半天, 表示:“能不能让阿姨来和我谈?我想知道,之前阿姨那么强烈地反对,现在又是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就要卖房子了呢?” 又跟他们扯皮了好久,两家人都以为她肯定是要压价了。 李癞子破罐破摔,反正压价他也必须把这房子出手,太吓人了!这要是哪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那女人和小孩在他头上来那么一下,命都没了。 “你说吧?要多少你才肯买?” “五百块吧。” 这个价格对于四合院来说低了,但这种一整个房子拆分着卖的卖法,本来也卖不上价。 五百块,是他们三四年的工资了,买个小房子,全家人挤吧挤吧住,还是可以的。就算是卖给其他人,这个价格也很是说得过去了。 袁芃芃很快就办好了过户,看着她不过花了几千块钱,就买的精致宽敞的四合院,不由得再次感叹了一下现在房价之低。 最近街角那个卖炒瓜子的小摊被取缔了,不,应该说,全国的个体户都被取缔了。 具体是怎么回事,袁芃芃只敢在心里猜测。 无非是一些利益之争罢了。 但对刚起步的个体户来说,这完全就是飞来横祸、灭顶之灾。 国家不是允许干个体户了吗?怎么又反悔了? 这年头,干个体户的,不是脑子极其灵活的机灵人,就是日子过不下去、家里都揭不开锅的穷人。 不然,端着铁饭碗,拿着稳定的工资,谁会冒着别人鄙夷的眼光干这个? 幸而只是抓了几个赚钱赚得狠的,大部分的人,只是被没收了家伙什儿,没有牢狱之灾。 袁芃芃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的是吃了一大惊:她原本以为,到了一九七八年就没事了,就可以想干啥就干啥了,感情不是这么回事?! 说来也是,一九七八年就改革开放了,但开始进入市场经济,还得等到八十年代。 看来,这两年并不是只在农业上改革,商业上肯定也出台过诸多政策,但因为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商业上的改革并不是那么如人意。 想通这一点后,她惊出一身冷汗来:幸亏她来考了大学,而不是直接等第十一届三中全会过后,直接去做生意! 不然以她的性格,肯定是什么最赚钱就做什么,到时候枪打出头鸟,她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她是完全收敛了,整天除了学习就没干过别的事儿,连想都不敢想了:她还是等八十年代的时候,时局稳了再想做生意的事吧。 就算如此,在第二次考试中,她也只是往前进步了一点点,还是没能回到之前高考时的水平。 虽然心里知道那个时候是托了复习时间长的福,但发现自己这么努力之后,还是得不到回报,真的非常沮丧。 她明明上课的时候都能听懂,课下也认真预习复习,怎么成绩就是不见起色呢? 卷子发下来了,大家领了之后就三三两两地走了,只剩她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 “嘿!” 突然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袁芃芃扭头一看,是班上的班长。 她班上的班长一点都不像个文科的男生,一点文弱的气质都没有,反而身材挺拔,个性开朗,笑起来右边嘴角还有小酒窝。 平时对人也是很好脾气的,基本上谁找他帮忙,他能帮的,一定会帮。 但袁芃芃平时在班里没什么存在感(她自己以为),有什么集体活动,她就随大流参加,但绝对是扔到人群里,连朵水花都溅不起来的那种表现。 所以被拍了肩膀,她还挺纳闷。 秦奋也挺紧张的,这个袁芃芃吧,是他们班最神秘的一个。 平时独来独往,但有什么集体活动也都随大流参加,虽然唱歌跳舞什么的都不出彩,但也绝对不会拖后腿,重点是从来都不会拖后腿。 这就很难得了。 而且她平时穿衣打扮,吃用什么的,都是特别新潮好看的。 据说,袁芃芃平时都不用雪花膏,那个人家是用来擦手的,用来擦脸的,是叫面霜什么的东西。而且,一有太阳,她就会戴帽子,或者打伞,擦一种香香的、擦了会变白的东西。 那种一看就很贵的东西,人家眼也不眨地往胳膊上抹。 但她这么讲究,班里也没人说闲话,一个是她年纪太小,大家有什么,也不好意思讲她的坏话;一个就是,人家也从来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而且没人跟她熟,也没有什么料可以曝。 “那个,是这样的,我们班委想组织一次活动,大家一起去爬长城,想问问你要不要参加。”他下意识地攥着双手,说道。 “好。”袁芃芃还没从分数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勉强打起精神来说道。 “哦哦哦,”秦奋连连点头,又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们可能需要收一下钱,因为要给大家准备吃的……你放心,花了多少钱,我们都会一笔一笔地拿给大家看的。” 看到他这么认真负责,袁芃芃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露出了一个微笑:“没关系的,要多少呢?” 袁芃芃很爽快地就把钱给了秦奋,他立马就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本本来,当着袁芃芃的面把她的名字写了上去。 “谢谢你啊,”任务完成了,秦奋顿时就变得轻松了不少,露出了一个充满了阳□□味的笑容,“到时候,温差可能会比较大,要记得多带一件衣服。” “谢谢,我会的。”袁芃芃礼貌地说。 “啊,对了,我刚刚就看你在思考这道题,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两个人一直在教室待到很晚,把这张卷子讲完了,袁芃芃又问了他许多问题,发现他真的是很厉害,每一道题都能讲的很透彻。 “怪不得你一直是第一!”袁芃芃由衷地夸赞道。 秦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哪里哪里,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今天麻烦你了,我请你去吃饭吧!”占用了人家这么长时间,袁芃芃实在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啊?”秦奋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通红,从耳根一直爬到两颊上,“不用不用!” “你这样让我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啊。就当帮帮忙吧,我只是请你去食堂吃个饭……” 最后,他还是被袁芃芃生拉硬扯地拽去了食堂。 袁芃芃还是只打肉菜,什么四喜丸子、五香酱肘花、肉沫炒雪菜…… 一口气打了六道菜,把不大的桌子摆的满满当当,袁芃芃才坐下来,满脸自然地对已经惊得瞠目结舌的秦奋说:“来,吃菜,别客气!” 学习真的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而且当你身边的人都在飞速进步的时候,你只是缓慢地进步,那就是退步了。 袁芃芃虽然也算聪明,但脑子还没好使到可以考上京城大学的程度,能在一九七七刚恢复高考就考上全国第一学府的人,那脑子,都是非常好使的。 袁芃芃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一没事了,就去图书馆找王老爷子给她开小灶。 一老一少就在图书馆的外面,一个讲的吐沫横飞,一个拿着小本本在那里笔走龙蛇。 她在图书馆总是能遇到秦奋,他看书看得快,效率高,质量也不差,真的是认真读了。 两人经过之前那件事,渐渐地也算熟络了,越相处,越发现,这小伙子真的挺不错。 做人谦逊有礼,脑子灵活却也勤奋努力,而且好读书而不是死读书,平时他也打打篮球什么的,真的是很完美的一个人。 而且他们两个的年龄差还不太大,秦奋虽然也是五零后,但他是个尾巴,是五九年生人,只比袁芃芃大了四岁。 “秦奋秦奋,这道题怎么做?” 班里的女生拿着一个本子,叽叽喳喳地问秦奋。 “是这样的……”秦奋好脾气地给她解释起来。 袁芃芃不爽地别过了眼,郁闷地趴在了桌子上:但是她能看出来秦奋不错,适合当朋友,别人又不瞎,自然也能看出来秦奋是个好人。 而秦奋呢,的确也是个好人,什么人找他帮忙,他都会尽自己所能,帮人家解决问题。 67.上京 这天, 刘靖宇接到了来自京城的两封信。 一封厚厚的, 一封薄薄的。 他先拆了薄的那封,是廖老爷子寄过来的,大意是他在京城这边过的还不错,问他要不要过来玩一下,长长见识。 刘靖宇不置可否,从抽屉里拿出信纸, 婉拒了老爷子的邀请。 他又不是有钱闲的,去京城玩什么? 去京城玩一趟, 至少要好几十块钱,都能抵得上他两个月的工资了。 他现在在一家工厂当学徒, 赶上了提高工资待遇的好时候, 挣得钱满够花的, 还能攒下不少来,给袁芃芃买了一个小小的银胸针。 没办法, 小女孩嘛,就喜欢这种闪闪亮亮、华而不实的东西。 他又拆开厚的信封,不出所料是袁芃芃寄过来的。 随信封寄来的,还有几张照片, 是袁芃芃穿着一件棉麻纯色泡泡袖的淡粉色裙子, 戴着一顶浅咖色的编织草帽,手上还挂着一串粉色的珍珠手链, 再配上一双白色的坡跟凉鞋, 俨然是个大姑娘了。 她身后的背景有很多, □□广场、故宫大门甚至京城大学的大门,还有一张是她穿着牛仔裤坐到一个石狮子上拍的,后面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字:我搬新家啦! 袁芃芃事无巨细,一股脑地都写在了信里,从报道写起,一直写到最近的一次测验。 提到她是全专业最小的人的时候,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骄傲,仿佛在期待地对他说:夸我夸我快夸我! 刘靖宇想象着那画面,笑出了声。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袁芃芃前几页还挺正常的,后几页却频繁地提到了一个男生,对他大加赞赏。 什么长得帅气啦,成绩好啦,性格开朗啦,乐于助人啦,打篮球的时候很有魅力啦…… 等等,有魅力?这是你一个小姑娘该说的话吗? 最后,她愉快地表示,他们班有一次远游活动,她一定要争夺到那个男生的自行车后座,然后和他聊一路的天。 你不是会骑自行车吗?为什么还要别人载你? 之前那个为了显摆自己可以单手骑车死活不让他载的人是谁啊! 他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踱去踱来,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秦奋充满了恶感和敌意。 那小丫头才十五岁十五岁啊,这都能下得去手?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他越想越觉得不放心,他了解那丫头的作风,她是那种不会让自己受一定委屈的人,会不会是露富了?这才让人给盯上的? 她不过是个孤女,有那么多钱,还不是靠自己,辛辛苦苦去山上打打野物、采点药材,才能勉强度日。 万一那人发现芃芃不是什么家境富裕的孩子,会不会像电视上的负心汉那样,跟芃芃分开? 哎呀!万一她要是想不开了怎么办? 刘靖宇一阵胡思乱想,虽然他也知道自己想的不靠谱,但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怂恿他:去京城看看,不就行了? 他下定了决心,干脆利落地把之前写好的给廖老爷子的回信扔到了垃圾桶,重新摊开一张信纸,工工整整地写了起来。 刘靖宇这次决定去京城,十分匆忙,工厂的师傅对他突然的请假十分不满,但因为平时他会做人,只是给扣了一半的工资。 刘峰那里,就更好办了,他向来是支持“好男儿志在四方”的。一听他要去京城找廖老爷子,开开眼界,见见世面,二话不说,塞给了他两张大团结。 “爸爸知道,让你受委屈了。小小年纪,就跟着我做那么重的农活。那时候爸爸沉浸在你妈走了的阴影里,走不出来,也是苦了你了。”刘峰感慨道,“幸好你也磕磕绊绊地长大了,安然无恙地长大了。” 刘靖宇有点不适应刘峰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红了的眼眶:“爸……” 刘峰鼓励式地拍了拍他的肩:“你现在是大小伙子了,想到什么,就去做!爸爸支持你!爸爸之前看到,你买了一个女式的胸针,是有了对象了吗?” 刘靖宇被他爸的脑洞给惊到了,哭笑不得地辩解:“没影儿的事……” 刘峰一脸“我什么都知道,你不用说了的表情”,包容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有自己的思想。不想告诉爸爸啊,也正常!” 刘靖宇还想继续辩解:“不是……” 刘峰依然是一脸慈祥:“好,你不说就不说,爸爸理解。” 刘靖宇内心是崩溃的:您到底理解了什么呀! 他爸可能真的是年纪见长,跟年轻的时候简直是判若两人。年轻的时候,他风风火火,充满魄力;如今,越来越爱念叨,越来越喜欢过悠闲的生活了。 刘靖宇看着他鬓边斑白的头发,觉得有些心酸:“嗯,您还是那么厉害,我什么都瞒不过您。” 刘峰露出了一个开心地像孩子的笑容:“好好好!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姑娘,尽早把人领回家来。你爸我,也到了该抱孙子的年纪啦!” 刘靖宇看着笑呵呵的父亲,轻轻地“嗯”了一声。 自从后院没有了人,袁芃芃在家里就完全放飞自我了。如今已有丝丝凉意了,她就在家穿各种各样的居家服,甚至自己扮过贵妇:里面一件真丝睡裙,外面罩一件羊毛大衣。 至于晋粒,那就更不必说了,自从袁芃芃不在限制它的人身自由后,它简直把这大宅子当成了它的探险基地,专往犄角旮旯里跑。 这天,她穿了一件浅卡其色宽松的刺绣猫咪蓬蓬裙,里面配了一件白色衬衫,下面是厚厚的白色打底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的森女系搭扣平底圆头娃娃鞋。 后院的西厢房里安了一台电视,是十二寸的黑白电视,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台,像素也不高,有的时候,人都是糊的,下雨天的时候,信号还常常时有时无。但也可以拿来解闷。 前院的西厢房是走的中国古风,后院的西厢房走的则是民国风。她从商城花金币买了一台美式复古实木台灯、 一组欧式的真皮沙发、一架以金色为主的公主床…… 还有各种各样的配饰,比如壁灯什么的,发电都是用系统奖励的太阳能发电机。 她给自己榨了一杯果汁,躺在弹簧椅上,别提多舒坦了。 “扣扣扣。” 袁芃芃没急着去开门,而是提高了嗓门问道:“谁呀?” “我!” 刘靖宇下了火车之后,几经周折辗转,才从七扭八拐的京城找到了这个地址。 看着这么气派的大门,他稍稍有些惊讶,但也放心不少:大门这么好,房子肯定也差不了,看来她没委屈了自己。 袁芃芃听清楚这个声音之后,吓得差点把果汁洒了:莫不是这几天过得太逍遥了,出现幻觉了?为什么,她听到了刘靖宇的声音?! “芃芃,开门,是我。”见里面没反应,刘靖宇又敲了敲门,不得已提高嗓门喊。 袁芃芃手忙脚乱地东西收拾好,把后院锁好,提着小裙子去开门:“来啦来啦!” 虽然之前没有具体地想过袁芃芃现在的样子,但,总不该是这样的吧? 门一打开,刘靖宇就被她的打扮惊到了,好半天才把自己脱臼的下巴给正过来:“你这是,在干什么?” 袁芃芃这才想起来她没来得及换衣服:“哎呀,你快进来!” 她一边把刘靖宇拉进屋,一边喋喋不休:“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了?你来干什么?你住哪里?” 刘靖宇无奈地看向被她拉着的手:“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背上的这个可沉了,你让我先把行李放下来。” 袁芃芃乖乖松手,也不管自己的小裙子,帮着他卸下了大包裹。 刘靖宇坐下,毫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开始一个一个地回答她的问题:“我给你写信了,但估计还在路上呢。是廖老爷子邀我来的,我现在还没找到住的地方。虽然老爷子请我去他家住,但廖家人口也不少,我去那里住,估计会让人家感觉不方便。” “那你在这里住吧,我给你把东厢房收拾出来,那屋还有一张床,铺上褥子就能住人。”袁芃芃想也不想地说。 刘靖宇怀疑地打量了一下她:“我记得,某人跟我说,是在校外租房子住的。怎么?你这么有钱,自己住一间不够,还另租个一间,让它,空着?” 袁芃芃暗道不好,她有钱这件事,是一直瞒着刘靖宇的。搬出宿舍这件事,也只是告诉他,自己在校外租了房子住。 果然,假话说多了,总会有穿帮的一天的! 袁芃芃心虚地瞄了他一眼,看见他那充满怀疑的眼神,没来由地就觉得一阵气闷:“怎么?你查户口啊?还质问我?那你就去廖爷爷家去住呗,来找我做什么!” 刘靖宇一脸懵:“不是,我就是以一个正常人的角度,对这个事儿感到好奇。你不说就不说呗,我又没说你什么。” “好奇心害死猫你不知道啊。”袁芃芃依然嘴硬道。 “好好好,我错了行不?”刘靖宇举手投降。 “不行,”袁芃芃蹬鼻子上脸,“你瞧你那语气,哪里是知道错了?” 刘靖宇无奈:“我不跟你扯,厨房在哪里?我好久没吃东西了,我去做点吃的。” 袁芃芃拿抱枕把头一闷,伸出一只手给他指了个方向。 不一会儿,厨房又传来了刘靖宇的声音:“我煎蛋呢,你吃不吃?” “多煎一会儿,我要老的!” 68.长城 两个人吵吵闹闹, 时间过得也很快。袁芃芃自己亲自上阵, 给他找出来褥子和被子,让他自己收拾。 也许是因为主人的不上心,东厢房和西厢房虽然格局、空间都一样,但堆了许多旧物,显得杂乱无章。 但刘靖宇还是挺满意的:“就这样就行,我又住不了几天, 你不用忙活了。” 袁芃芃不理他,吭哧吭哧地把一个大立柜搬到外面去晒:“今天你就好好休息, 明天我再带着你在京城里好好转转。你有想去的地方没?” “嗯……我觉得你那些照片上的地方就挺好的。”刘靖宇想了想,说。 “那是, 我都是捡著名景点拍照的。”袁芃芃稳稳地把柜子放到院子里, 说, “那你今天早点睡,明天早点起, 我带你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 刘靖宇却出了神,袁芃芃叫他好几声才反应过来:“我每次看你那小细胳膊搬那么重的东西,都觉得心惊胆战。” 袁芃芃不置可否:“我多做几次,你就习惯了。” 自从刘靖宇来了, 就算没有家务机器人, 袁芃芃过得也相当惬意。做饭?他包。扫地?他包。收拾旧物?他包。 袁芃芃不由得感叹道:“你这么能干,一定是投错胎了!你要是个女孩子, 想娶你的人都能排到咱县城去!” 刘靖宇赏她一个爆栗:“瞎说什么呢?去端碗!” 转眼间, 就快到了全班去远游的日子, 但刘靖宇还是悠哉悠哉地住在这里,半点想走的痕迹都没有。 这两天,他们两个一向是形影不离的,要是她自己去玩,把他扔在家里,有些不太好啊。 袁芃芃试探着问他:“那个,你出来这么久了,工资怎么办啊?” 刘靖宇隐隐有所察觉,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工资扣一半。” 袁芃芃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那怎么能行啊?那你岂不是每在京城待一天,就会每天损失很多钱?” 刘靖宇把她凑过来的头给摁了回去:“没关系,你哥我心里有数。” “你能有什么数啊!现在工资你都不要了,”袁芃芃重新把头凑到了他面前,“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刘靖宇突然就变严肃起来,眉毛往上一挑:“赶我走,嗯?” 他是标准的剑眉,双眉偏浓同时眉形直线上扬,眉毛也顺势而上,挑起眉来很有气势。 袁芃芃乖了:“没有没有,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嘛。” 刘靖宇慵懒地躺在了扶手椅上,说:“你不是在信里说,要去和同班同学一起去长城玩吗?怎么,可以带家属么?” “家属?” “对啊,毕竟我家,妹妹太小,做哥哥的肯定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玩啊。”刘靖宇有理有据。 “你是……”袁芃芃的声音在他的目光下变得越来越小,但是嘟囔着把话说完了,“哪门子的哥哥啊。” 刘靖宇不管她,自己愉快地下了决定:“好,那你明天不许睡懒觉了,我会早点叫你的。” 袁芃芃撇撇嘴,不想理他。 “对了,晚上是吃尖椒炒肉呢,还是吃凉拌黄瓜呢?” “当然是尖椒炒肉!素菜有什么好吃的!”袁芃芃反应迅速地从屋里探出一个头来,凶道。 刘靖宇掩住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哦,那就炒土豆丝吧。” “不行,”袁芃芃从屋里冲出来,对上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满身的气势顿时就弱了下去,“咱中午,不就吃的土豆么?老吃一样菜,容易营养不均衡。” 她瞅着刘靖宇好像还是不太高兴,心一横:管他呢!管饭的是大爷! 她使劲眨巴眼:“行,行不?” 刘靖宇实在是忍不了她的怪模怪样了,笑出声来:“好好好,尖椒炒肉,再给你包肉莽吃,好不好?” 第二天一大早,秦奋在约定的地点清点人数:“一,二……十一,十二。还差一个,谁还没来?” 大家左看右看,还是有个机灵的男生说:“报告班长,袁芃芃还没来。” 秦奋又看了一眼表,心里有些着急了:“这都过点了,这么还不来?” 这时,一个眼尖的男生喊到:“那儿!袁芃芃来了!” 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不,那个坐在自行车横杠上的,可不是袁芃芃? 袁芃芃今天早上赖床,刘靖宇是把她从床上给拉下来的,急匆匆地洗脸刷牙,连早饭都是在路上解决的。尽管如此,还是无法避免地晚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袁芃芃身手敏捷地从自行车前杠上跳下来,不迭地给大家道歉。 秦奋摆摆手:“来了就好了,你也没晚多少。那既然人都齐了,咱们就出发吧。” “等等等等,”袁芃芃拉住了秦奋的衣袖,“那个,我哥不放心我,也要跟咱们一起去。” 秦奋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满脸不高兴杵在一旁的刘靖宇。 “这个……” “你放心,路上需要的吃的什么的,我们自己带了,不会影响到大家的。” 秦奋笑了:“没关系啊,又不是什么大事,人多热闹啊。” 刘靖宇默默在心里对这个男生横挑鼻子竖挑眼:身高不行,还打篮球呢,都没他高;长相不行,太白了,娘气;眼神不行,怎么看怎么猥琐…… 袁芃芃班上男女生差不多半数半数,大家凑的自行车也差不多是人数的一半,但都是男生载男生,女生载女生。 只有三个人是例外,刘靖宇载着袁芃芃,秦奋单独骑一辆自行车。 秋风送爽,小股小股的凉风吹着,袁芃芃惬意地很,连坐在自行车的单杠上,都不觉得咯屁股了。 她还伸出手,模仿泰坦尼克号的感觉,眯着眼,陶醉地感受着。 她感觉美了,但刘靖宇就比较难受了,袁芃芃是长发,还是那种风一吹,就能糊他一脸的长发。 又有阵阵秋风吹过,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精准无比地糊到了他脸上,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能不能老实点!” 他们是逆风骑行,刘靖宇的话都被风给吹走了,袁芃芃隐隐约约听见他说话了,却没听清:“啊?你说什么?” 他不耐烦地往前一凑,贴在袁芃芃的耳边大喊道:“我说,你能不能老实点!” 一股温热的气流霎时间喷在袁芃芃的耳朵上,嫩白小巧的耳朵慢慢地红了,她乖乖地收回手:“哦。” 刘靖宇也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秦奋突然兴奋的一句话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思路:“我们到了!” 一群年轻人激动地仿佛亲自见了一座巨龙缓慢地蜿蜒在了山脉上,放声高呼起来:“喔!我们到长城了!” 说是到了,其实只是看到了而已,众人又兴致高昂地骑了好一会子,才到了长城脚下。 袁芃芃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在电视上看过长城的航拍,绿色的大山上卧着一条灰白色的龙,真的特别壮观。 她在五一的时候,也跟着旅游团去过长城玩,但是那个时候,和现在的感觉真的完全不一样。 五一小长假,来长城的人乌泱乌泱的,穿得也是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有的时候,你跟着人流走,这个人都是懵的,各种汗液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让人晕头转向。 但是这一次来,也许是时间挑的好,蜿蜒曲折的长城上,只有零零碎碎、三三两两的游客。 这个时代的长城外的青绿色的山上,也没有那么多垃圾,空气也更加新鲜。吸一口,很是惬意。 大家伙都很惬意,连刘靖宇都没工夫去注意那个叫秦奋的小子了。 袁芃芃带了相机来,是一台东方牌的相机,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国产货。她是挺想买徕卡、哈苏什么的,但还是那句话,太招摇了。 而且,这款东方牌的国产相机,质量还是相当不错的,各方面的配置也都可以,除了洗出来的相片是黑白的以外,袁芃芃没什么不满意的。 早在前一天晚上,袁芃芃就教会刘靖宇怎么用相机了,这会子,她迫不及待地把相机塞到了他怀里:“来来来,你给我在这里拍一张,留个纪念。” 袁芃芃今天穿了一件复古的深蓝色高腰修身牛仔背带裤,里面搭了一件白色纯棉短袖,外面套了一件徽章贴布的做旧破洞宽松军绿色短夹克,脚下是一双黑色的回力鞋,头上是一顶深咖色的贝雷帽,整个人显得帅气又俏皮。 她换了好几个姿势,有整个人跳起来抓拍的,有稍稍偏头比v的,还有走高冷范漠然回头的…… 拍完了,两个人就凑在一起看。 “哎呀,这张不错!” “这张你拍糊了!”袁芃芃生气地偏着头看他。 刘靖宇没注意,不经意地抬头:“哎呀,哪里拍糊了?明明就拍得很好啊……”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掌之遥,彼此之间呼吸可闻。 有一种很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刘靖宇先一步反应过来,低下了头:“你再去摆好姿势,我再给你拍一张。” 袁芃芃也反应过来了,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算了,还是你去摆一个姿势吧,我给你拍。保管把你拍得又帅又有气质!” 刘靖宇没说什么,默默地走到了之前袁芃芃站的位置,严肃地站定。 69.礼物(蹭玄学) 袁芃芃的拍照技术是真的挺不错的, 镜头下的刘靖宇身姿挺拔, 站得跟棵小白杨似的。 本来他今天是想穿那种蓝白细道道的海魂衫的,袁芃芃没让,给他挑了一套运动服。 他表情严肃,本来该是偏运动休闲风的衣服,愣是让他给穿出一种领导开大会的感觉来。 不过,还是挺帅的。 当然, 这都是她手艺好。 “芃芃,你们快来吧!”秦奋站在台阶上, 向下喊到。 “班长,要不要我们全班在这里留一张照片啊?”袁芃芃扬了扬挂在脖子上的相机, “我带相机来了。” 其实大家早就看见他们两个在那里拍照了, 但这年头相机精贵, 胶卷也是价值不菲的,故而没人上前去问他们借相机。 如今袁芃芃肯主动提出拍照的事情, 大家自然是喜出望外的。 “那真是太好了!”秦奋开心地笑着,“等回去了,我们用班费出胶卷的钱。” 袁芃芃真的觉得秦奋是那种很合她胃口的类型,就是那种他笑起来, 你会觉得全世界都没有阴霾了的样子。 跟这种人待在一起, 你会觉得自己的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大家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袁芃芃站在刘靖宇旁边指挥着大家摆姿势。 这个时候, 大家才突然发现, 原本以为不好相处、交谈甚少的袁芃芃, 居然,可以准确无误地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一个都没遗漏。 袁芃芃瞧着没有问题了,才急吼吼地跑到了队伍边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好,来,看镜头……”刘靖宇认真地找好角度,“咔嚓”一声,完成了拍照。 “好了,等我回去,我把这张照片洗十四份,咱们一人一张。”袁芃芃对大家伙说,“班费留着让班长给大家买冰棍吃吧,这个当是我送给大家的礼物好了。一直以来,我这么受大家的照顾,实在是添麻烦了。” 听到她这么说,大家纷纷表示她太,客气了:“没有没有,我们没做什么……” “都是小事啊,没关系的……” 刘靖宇在后面默默地看着袁芃芃得体大方地跟班上的同学说着一些很客套的话,突然就觉得,她是真的长大了。 小时候的那个袁芃芃,还会因为自己的一些小脾气对袁大队长发火,而且非常任性地把同村的人送进监狱,导致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村子里的老大娘看她的眼神都是很忌讳的。 如果他是一直在县城里住,而不是中途去农村待了两年,他可能也不会懂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在农村,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彼此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谁跟谁或多或少都有亲戚关系。 而袁芃芃和那个袁青都姓袁,在大部分人的眼里,姓袁的和姓袁的之间发生的是,都是家事。法律?离大家太遥远了。 家事没有让家里德高望重的长辈来解决,而是交给了外人,老大娘们都不太赞成,觉得这是“早晚是要泼出去的水”,不跟家里亲。 可能如果这件事让现在的袁芃芃来解决,她会处理得跟完满,不会那么落人话柄。 “哥,跟上来啊!”袁芃芃跟大家说说笑笑地上了几层台阶,往旁边一看,是空的,忙回头叫他。 刘靖宇下意识地应道:“哦,来了。” 晚上回到家,就算是袁芃芃吃过系统出品的众多好东西,也感觉身体超负荷了。 “哎呦,”她一头栽到了床上,“感觉身体被掏空~” 刘靖宇也挺累的,但还是强撑着来叫她:“行了,快起来,我给你烧洗澡水了,先去洗个澡再休息。” 袁芃芃把头抬起了一个小小的幅度,瞄到了手边的一个抱枕,拿起来盖在了自己头上,彻底没动静了。 刘靖宇对她这副德性已经是司空见惯了,熟门熟路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快点去洗澡,我蒸了鸡蛋羹,你洗完澡就能吃了,快点。” 袁芃芃一直都是闭着眼的,直到被推进洗澡房才睁眼。只见她专门买的按摩浴桶里,已经兑好了洗澡水,架子上还贴心地放了毛巾和香皂。 真的,她上辈子是个独生子女,实在太遗憾了。像刘靖宇这样的哥哥,多来多少都不多啊! 第二天,袁芃芃逃了一节和其它系同上的大课,送刘靖宇到火车站。 京城的火车站很是热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到处都是背着条纹编织袋的旅人。 刘靖宇站定,去接袁芃芃身上的背包:“行了,把东西给我吧,在把你压不长个了。” 袁芃芃背着一个硕大的、与她体型极其不符的袋子,灵巧地躲过了他的手:“没事儿,这点重量,小意思。” 刘靖宇看着眼前笑得莫名有些傻气的女孩,终于下定了决心,从兜儿里摸出一个纸袋来。 “哝,这是给你带的礼物,之前一直没想起来,你收着吧。” “你带的那些吃的不是礼物啊?”袁芃芃接过那个包装痕迹很严重的纸袋,好奇地就要打开。 “哎……”刘靖宇眼疾手快,一下抓住了她的手腕,“这里这么多人,多不方便 ,回头再给碰掉了。你回去再打开吧。” “哦,”袁芃芃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极力压下自己的好奇心,把纸袋塞进了自己的内兜儿里,“说的也对。” “你一个人在这里啊,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轻易给陌生人开门……”刘靖宇啰啰嗦嗦地叮嘱道。 “要不然,你再抱只狗?但一定要抱那种能养的熟的,还要能看家护院的……” 袁芃芃坚决不要:“之前六哥送给你照顾的时候,我就够难过了。现在你让我抛弃他,再去找别的狗?六哥要是能听懂人话,怕不是要咬死你。” “说起六哥,真是条好狗……” “火车来了!” 人群一拥而上,袁芃芃迅速把身上的包卸下来,使劲推着刘靖宇上了火车,再把手里的包交给他,全程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一路顺风啊!” 刘靖宇提着比昨晚收拾的时候,重了不止一星半点的包,声音被风吹散在了空中:“你往里面加了什么!” 袁芃芃听不清,只以为他是在跟她打招呼,连忙蹦起来朝他挥手:“喂——” 刘靖宇无奈,只好拖着这个死沉死沉的袋子找到了自己的位子,坐下了。 火车票是袁芃芃自告奋勇,要给他买的,所以当他发现是卧铺车厢的时候,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这傻子,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 但票都买了,车都上了,他也只能接受这份好意了。 他坐好后,把袋子口打开,露出里面的全貌来。 只见他的衣物上面,叠放着三个方方正正的深色盒子。 取下第一个盖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双崭新的男士皮鞋。44码,是他的鞋码。 但是,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鞋子底下是一张纸条,袁芃芃龙飞凤舞地写着:礼物。(注:盖子上有惊喜哦) 他把放在旁边的盖子翻过来:上面贴着一块精致的手表。 第二个盒子里,是一套挺括的、电视上的人穿的那种黑色西装,就是有点眼熟。取出来,底下也有一张纸条:我觉得,你穿这个比他们穿更好看。 后面紧跟着的,是一个笑脸。 刘靖宇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套衣服了!怪不得这么眼熟! 当时是他们两个一起去买菜,在路上碰到的一个穿着一套黑色西装的男人,胳膊底下夹了个黑色的牛皮的公文包,脚上也不是什么运动鞋,而是一双锃亮的皮鞋,步履匆匆。 他还是头一次在电视以外的地方见到人家穿这种衣服,没忍住好奇,就多看了几眼。没想到,当时一直催着他快点走的芃芃,居然把这件事给记到了心里。 他连忙拆开第三个盒子,果然!是一个跟那个人一模一样的公文包! 他估计,芃芃根本就不知道他当时是在打量那个男人身上的那个部位。于是,就把那男人身上的一套装扮,都给他了。 这真的是……别出心裁的送礼物的方式啊。 他抱着西装,无声地笑了。 他之前一直以为,芃芃的生活比当时村里大部分的孩子好,一部分是她有城里人可以领的补贴,一部分是以为她有父母留下来的积蓄和她姥爷家的照顾,再一部分,是她自己采药材、打猎赚的。 但事到如今,他再怎么愚笨,也猜到了,芃芃应该是有秘密的赚钱方式。 本来,她一个人租两间房子就够奇怪的了。他跟她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天,也没见过那个四合院的其他租户,或许,她是租了整个四合院? 而且,芃芃有一辆没买多久的永久自行车,家里用的东西都是商店里卖的“高档货”,还顿顿吃肉,一天换一身衣服…… 再到今天,她送给他的这么些价值不菲的东西。他有理由笃定,芃芃有钱,还不是一般地有钱。 但是知道这件事的人,肯定不多,她之前表现出来的,并不是特别有钱的样子。她把这件事毫不避讳、坦诚地在他面前摊开来,肯定是特别信任他。 又或者,她是在来京城之后,才开始有钱的? 刘靖宇在最初的被信任的感动之后,又不免担心起来:万一她不小心露了财,遇上坏人怎么办? 而且,这丫头送他这么多东西,他可怎么还? 70.初试 袁芃芃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出了火车站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纸袋。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梅花形的纯银胸针, 款式大方简洁,虽然素了点,但是真的很好看。 重点是,纯银制品,这个时候没有门路是搞不到的,除非愿意出的钱多一点, 或者是家里本来就有。 他们家当时被红卫兵抄了一遍,还有余货的话……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除非他们家把东西藏在砖头里。 所以…… 袁芃芃渐渐停下了脚步:这是,他用自己的工资自己买的, 自己挑的? “真是的, 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嘴上虽然这么说, 但她的嘴角却不知不觉扬了起来,“还怪好看的。” 刘靖宇满身是汗地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了家, 刘峰和徐向军正在下象棋。 徐向军这两年在局里步步高升,他为人实诚,做事仔细,能力也强, 倒是让人心服口服。 “爸, 徐叔。”刘靖宇都没来得及把东西放下,就先叫了人。 他的老父亲头都不带抬的, 倒是徐向军看了他一眼:“哟, 小宇回来啦。强子在你房里等着你呢, 说是有事找你,神神秘秘的。” 刘靖宇脚步不停,身体却转向了徐向军,以示尊敬:“哦,我去看看。” 打开房门,徐强果真在他屋里。 徐强小他一岁,但已经结婚了,跟小时候皮肤白白胖胖样子不一样,他现在变得黑黑壮壮,比一米八几的刘靖宇矮了半个头。 “哎呦,你可回来了。”徐强快步迎向他,“我从你走的第二天就盼着你回来,可算是等到了。” 刘靖宇不动声色地把装礼物的那个包放进衣柜的最底层:“你等我干什么?你又干什么好事了?弟妹又捶你了?” “你怎么就不盼我点好呢?”徐强佯装捶了他一下,“我最近可靠谱了,忙着挣钱呢,没空干别的。” “哦?”刘靖宇整理衣柜的手顿了顿,“挣钱?挣什么钱?” 徐强神神秘秘的,把嘴凑近了他的耳边:“大钱。” 刘靖宇嫌弃地把他的头拨到了一边:“去去去,别在这里碍事。” 徐强不敢绕圈子了:“哎哎哎,我是说真的。” “我找到一条门道,就是弄一批自行车零件,咱们自己组装,然后再卖。”徐强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这里面,咱至少能赚四成,整个自行车的四成。” “你可拉倒吧,前几天我去北京,还听芃芃说起过呢,说这些事,现在最好不要沾,政策还没稳定呢,等过两年再弄也不迟……” “哎呀!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徐强不以为然,“这么大的利润,能没风险吗?过两年?等过两年,大家都有门路了,你就可劲儿哭吧!” 刘靖宇只闷头整理行李,不说话。 徐强见他这样,不由得灰心了:“也对,你光棍司令一个,又不和我一样,有一家老小要养。你不愿意冒险,也正常。但是哥们儿,我说真的,你在那厂子里干,就那么点死工资,就你那手艺,真的亏了。” “你要是愿意跟我干,咱俩四六开都行,你六,我四。” 他抬脚就走。 刘靖宇抚摸着刚刚从背包内兜掏出来的手表,那是袁芃芃送给他的手表,叫住了他:“你等等。” 徐强猛然回头,脸上是毫不参假的狂喜。 “谁跟你说,我不干的?” “好好好!”徐强三步并作两步,紧挨着刘靖宇坐下,“你也不用辞职,就你那手艺、那速度,真的!咱们肯定能赚钱!” 刘靖宇笑了笑,没说话。 他确实有手艺,当初在小袁庄的时候,袁芃芃最爱往王老爷子身边靠;他呢?就愿意看廖老爷子鼓捣那些机器零件。 那时候大家条件都不好,没什么零件可以鼓捣,还是袁芃芃去废品回收站淘一点旧报纸的时候,会顺手给他们带一点。 也不是什么贵重精密的零件,但他真的学到了很多,如果不是廖老爷子教给他的这些东西,他也不可能凭着初中没毕业的学历,还能进工厂当技术工人。 崭新的手表静静躺在他的手上,刘靖宇爱惜地擦了擦。 1979年7月,党中央、国务院根据广东、福建两省靠近港澳,侨胞众多,资源丰富,便于吸引外资,决定在这两省设经济特区。 对外开放新格局,初步形成。 一艘美国开往中国的船上,一个一身唐装、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感慨万千地看着这一片无尽的海洋,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老爷子。”助手递上了一方刺绣手帕。 “大明啊,”曹炳坤老爷子指着面前的这茫茫大海,感慨地说,“我上一次见这片海,还是三十多年前啊。” “那个时候,我父亲觉得,国内实在是没有我们曹家发展的空间,求爷爷告奶奶,搭了不知隔了多少层的关系,送出去不知多少好东西,才把我送出来。” “我一直记得,那时候,大哥是最有天赋的,干什么什么赚钱,还是大赚。人家都说,你家的老大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我当时不服气啊,当时年纪小,觉得我大哥肯定是运气,换了我,不比他差。我争着要出国,我觉得我要是能在我们曹家毫无根基的国外打下一片天来,肯定他们夸的就是我了。” “我大哥疼我,说你想去就去吧,但人手你得带够了。就这样,把他花了老大心血培养出来的一批人,全给了我。” “我父亲觉得我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本来是要带家里三分之二的流动资金走的,但父亲不给,只肯给十分之一。” “大哥跟他争,最后父亲不情不愿地给了我三分之一,还让我立下字据,说以后赚了,给本家二分之一;赔了,自负盈亏。” “大哥不同意,说不管怎样,小弟跟我是一家人,咱们共同承担。但我第一次赔钱,大哥二话不说,把他的私房钱都给了我,老爷子才没把我召回来。” “没过多久,我大哥就在战乱中死去了。我总觉得,他是替我死的。要不是我抢了出国的名额,他不用死的……” “老爷子当时也劝,说他自己大把年纪了,就是死,也要死在这一片土地上。但大哥不一样,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万一……万一真折了咋办?” “大哥说,我得守着这里,守着咱家的根。守着这里,小弟万一不成,还能有个家。” “当时年轻气盛,只觉得他们都不看好我,我偏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让他们看看!” “如今,我已经快六十岁了,还是孑然一身,该把东西还给我大哥的后人了……” 曹老先生作为“膀大腰圆”的华侨,受到了最隆重的接待。 “听说以前老先生家是晋地的?哎呦,我也是晋地出来的!”跟这些华侨,第一是要让他们看到咱们有投资的前景,第二……就是打乡情牌。 所以,负责接待曹老先生的这些人,不是京城的,就是晋地的。 “真的?”曹老先生果然有兴趣,“我家以前啊,是晋商里数得着的。不知现在,可还有我曹家的店?” “呃,这个……”主要负责人有些迟疑。 他当然知道这位曹老先生是什么底细、什么来历,曹家确实一直对党很有好感,战争期间,给了我们很多帮助。 但是,十年动乱,也不知道曹家得罪了哪里的小人,本来嫡支就只剩下一个腿瘸了的男丁,和一个早就嫁出去了的女儿,还非要把男丁弄到农场去。这出嫁了的女儿也病死了,可怎么跟人家说? 没办法,这个是必须如实相告的事情,负责人一脸痛惜,略带忐忑地讲了这个事情。 曹老先生眼里的光渐渐湮灭,笑容也渐渐凝固:“人……人都没了?” 负责人低下了头:“唉。” “这怎么可能?我走的时候,大哥可是有三个子嗣的啊!我大侄儿,已经会跑会跳了啊!”曹老先生一下子没从打击中回过神来,“我不相信,不相信……” “世事无常,还请您节哀。” 这时,一个陪同人员开口说道:“其实……令兄的小女儿有一个儿子,但是应该已经不算是您家的人了。” 曹老先生的眼里却一下子迸发出了光芒:“人在哪里?” 刘靖宇接私活已经接了一年了,一开始确实赚钱,但后来,从港市那边涌出一大批物美价廉的自行车,对他们的生意有些影响。 其实这个只是小事,重点是,大批便宜的零件开始泛滥,组装自行车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没有太多的优势。 刘靖宇脑子活,又自掏腰包去学了开车。他们有的开大车的,从港市拉东西回来,高价卖给内地的。 但有的开大车的,他们不会拉到他们这边来。于是,刘靖宇就包车拉这一段路,再把东西卖给当地人。 其实每一件的利润不多,因为他们这些开大车的也都互相认识,彼此之间也有一个心里价,没人为了多卖货而降低价格。不然,坏了规矩,他肯定就混不下去了。 这样导致了两个后果,一个是市面上的东西价格还比较稳定,一个是,刘靖宇赚的钱其实也很有限。 但这样总是比拿死工资好多了,至少,每年给芃芃的礼物,他能送的起一些,更高档的了。 71.馅饼 “靖宇, 一会儿去喝酒啊?”徐强这一年来也往自己的小家里添了不是存款, 在媳妇面前也能抬起头来了。时不时地,就要去喝点小酒、吃点小菜。 “不了,我回家吃。”刘靖宇日常拒绝他。 “哎呦,”徐强扒着他的肩,真心感叹,“你这活的, 跟个七八十的老头子一样。酒也不喝,烟也不抽, 唯一放在心上的,只有赚钱。你赚那么多钱干什么呀。” 刘靖宇拿眼觑着他:“当初是谁拉我一起赚钱的?你还好意思说我?要不是你, 我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兄弟, 得了吧!”徐强一脸“我算看透你了”的表情, “你变得这么守财奴,跟我可没半点关系。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天天研究怎么挣钱,都是为了买那些女人用的东西?” 他说着说着就蹙起了眉头:“说来也怪,你咋对女人的东西这么感兴趣?也没见你身边有哪个女人啊?该不会,那些东西都是你用的吧?” 刘靖宇抬手就是一下, 直接捶在了他肚子上:“你刚刚说什么?嗯?” “哎呦哎呦, 疼!”徐强止不住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放手啊……” 两个人正闹着, 外面传来一阵吆喝:“刘靖宇, 刘靖宇?刘靖宇在吗?” 两个人顿时正经起来,颇为警惕地互相看了一眼。 有一段时间,形势时好时坏,不时就有人因为做生意被罚。但他们好歹也是干部家的孩子,总是能听到一些风声的。他们也不顶风作案,该收就收,损失一些钱也比折了好。 但是最近,没听说有事儿啊? 刘靖宇摁住徐强:“是找我的,我去看看。” 打开门,是一个穿着制服颇为精干的男人。 刘靖宇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还是镇定自若的:“我就是刘靖宇,你有什么事?” “所以,是我母亲的叔父来找我吗?”刘靖宇重复了一遍他的来意。 “是的。曹老先生在国外非常挂念他的亲人,一听说可以来内地了,马上就坐船回来了。而老先生回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亲。”穿着制服的男人显得很正式,也很尊敬。 “那、那……”刘靖宇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曹家在抗日战争的时候,就已经人丁凋零了,您的母亲死后,您是曹老先生唯一的家人了。所以,我们希望,您能去京城一趟,满足一下老先生的愿望。” 刘靖宇抬起头来,说:“好。” “这是……我大哥,唯一的外孙?”一个苍老的声音颤抖着问,像是激动,像是喜悦,又像是悲怆。 曹老先生本人与刘靖宇想象中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据那天来找他的人说,老先生是三十多年前就远离故土,去海外打拼,算算岁数,也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但本人依然精神矍铄,老当益壮。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袖口的银色袖口熠熠发光,拄着一根手柄光滑的拐杖,就像是电视上的,那些老绅士一样。 “这鼻子,像我大哥一样,都是又高又挺,精神!”曹老先生细细地端详刘靖宇后,咧开嘴笑了。 刘靖宇心里也很是激动,见到了这位老先生,就好像,母亲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用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给他讲着晋商曹家的种种事迹。 “我们曹家啊,当年在晋地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商人……” 双方都落座后,曹老先生依然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我走的时候,你母亲还是一个只会吃奶的小娃娃。虽然人小,但是机灵地很,就只你外公抱,她给面子,笑一笑;要是我抱,她嘴一撇,马上就哭出来了……”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刘靖宇陪着曹老先生,回忆着他在家的那段时光,聊着曾经,属于晋商曹家的辉煌。 “我们曹家那个时候,在晋地,没有不知道的……”老先生眼神幽远,“你外公那个时候,还被人夸,说他是‘陶朱公’的后人。大哥他谦虚……” 刘靖宇静静的听着,母亲跟他讲过她记忆里的家,但对于外公的记忆很少,大部分都是关于外婆和两位舅舅的记忆。看的出来,这位叔姥爷对外公的感情很深。 “当时国内的情况不太好,你太姥爷本来是打算让你外公去国外,给我们曹家留一条后路的。但因为当时情况特殊,我们曹家是有名的抗日的家族,如果外界知道,连我们曹家,都要留一条后路,损失的不但是我们曹家这百年来积攒下的名声,还有晋地的百姓对战争胜利的信心。” 曹老先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所以那个时候,我们家是秘密进行的这个计划,就连对家族里宣布,也是说出去一两年,去外面开拓一下市场。” “当然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信了。我那个时候,一心想要证明自己,就提出由我负责这个计划。” “最后,如你所见,”曹老先生摊了摊手,“我在国外活下来了,而我的大哥,永远留在那场战争里。” “这种事,是没办法的。”刘靖宇忍不住安慰道。 “行了,说出来,我心里好多了,”曹老先生把眼光转向了刘靖宇,“咱们来说说你吧,小伙子,现在做什么工作?” “让您见笑了,”刘靖宇不卑不亢地答道,“我现在是一名技术工人,但私底下,也会干一点小生意。” 曹老先生拍了拍他的肩:“做生意?做生意好啊。” 从房间里出来,刘靖宇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京城的大街上,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曹老先生的那番话。 “其实,我这次回来,不仅仅是为了在家乡投资,为家乡的发展贡献一份力量,还有一个目的,是我的主要目的。” “我想把在家乡的所有产业,都转让给我大哥的后人。也就是你。” “当年,我抢走的,是原本属于大哥的机会,活下来的机会,我现在所有的这些东西,应该物归原主。” “你不用有任何压力,如果你不擅长经营,我可以在国外给你找一个专业的经理人,帮你打理这些我赠予你的东西。” “但你既然能在这个时候,做些小生意,或许,你想自己来打理这些,东西?” 曹老先生要赠予他的东西很多,在美国的三处房产,在中国的几处原本属于曹家的房产,政府还给曹家的一些字画文物,还有……一大笔美金和一大批先进的设备。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请您让我考虑考虑。” 按理说,这样一笔毫无负担的赠予,他应该兴高采烈地接受,但他作为一个外姓人,接受了原本属于曹家后人的东西,他心里始终有所芥蒂。 “那么,你是要拒绝我吗?”听了他的理由后,曹老先生这样问。 如果拒绝…… 不久之前,芃芃终于主动的跟他说起了她租这么大个房子的原因。 “哥,我不是租的,我是买的。” 他抬起头来看着曹老先生,说:“不,我只是需要时间考虑。” 不知在大街上晃了多久,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哥,你这么在这儿?” 刘靖宇循声望去,是芃芃。 但是芃芃的身边还跟了一个臭小子。 “哦,我来京城认亲。”刘靖宇面色如常地回答道,“你呢?这个点你居然没有睡午觉吗?” “我出来玩,当然不能睡午觉了。”袁芃芃不自觉地凑到了刘靖宇身边,“你认什么亲戚?我怎么不知道?” “是我母亲那边的一个亲戚,你当然不知道了,我也是最近他来找我,我才知道的。” 赵存周牵着妹妹的手,等他们都讲完了,才颇有风度地问:“芃芃,不替我引荐一下吗?” “哦,这是我哥,刘靖宇,是我发小;哥,这是我学弟赵存周,这是他妹妹,赵熙媛。”袁芃芃为他们介绍完之后,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说‘介绍一下’不行么?还非要用引荐,读书都快读傻了……” “还要请学姐多多指教啊。”赵存周也不生气,反而还配合她插科打诨。 刘靖宇冷眼旁观,看着他们有来有往地聊天。他不屑地把头往下撇,却对上了一双小孩子的眼睛。 赵熙媛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哥哥,不知为什么,心里警报大作。 果不其然,袁芃芃和赵存周说够了,下一句就是:“我今天可能不能陪你们去玩了,下次吧,下次我请客,请你们去吃蛋糕。” 赵存周心里虽然失望,但还是表示了理解:“那好吧……” 就在这时,赵熙媛突然抢过了话头:“好呀,芃芃姐姐,你去忙就行,反正你和我哥有的是时间聚。” 袁芃芃隐隐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而且今天是她理亏,也就没有细思这句话:“没问题,下次我一定随叫随到。” 这段对话落在刘靖宇耳里却又是另一回事了:有的是时间?那不是经常碰面? 袁芃芃对刘靖宇的心思一无所知,她习惯性地拉着他走:“走吧,我请你吃饭。你不知道,最近京城的大街小巷开了好多饭馆,有一家啊,又实惠又好吃……” 72.决定(捉虫) 袁芃芃带着刘靖宇熟门熟路地在京城的各个巷子里穿行, 她颇为骄傲地回过头来对他说:“这一片啊, 我都摸得透透的了,哪家的面好吃,哪家的面汤好喝,哪家的味道重,哪家的味道轻,我的心里门儿清。” 刘靖宇笑她:“这种事, 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的理一套一套的:“这你都不理解?民以食为天,我能把这一片的天研究得这么透彻, 你说我该不该得意?” “好好,你最厉害。”刘靖宇乐意被她牵着鼻子走, 笑完了又假装不经意地问, “刚才那两个人, 怎么没提你说过啊?” “噢,他们两个啊, ”袁芃芃自然不能说和赵家兄妹早有交情,只能避重就轻,“那个赵存周啊,是我高中的时候的学弟, 比我小一级。结果上了大学, 他还是我学弟。” “只是学弟?”刘靖宇不信,“那怎么还和他妹妹有, 交集呢?” “‘老乡见老乡, 两眼泪汪汪’, 你不知道?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遇到个老乡,当然觉得亲切啊。”袁芃芃仿若无事地点菜,把菜单往他那边推了推,“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袁芃芃越是一脸无事,他越是怀疑。虽然她的解释天衣无缝,但他还是觉得,她隐瞒了他什么。 但是她不想说,逼也逼不出来,刘靖宇就,暂且放下了心里的怀疑,顺着她点起菜来。 “这家店的老板是南方人,他们家菜便宜且份量小,你多点一点,省的不够吃。”袁芃芃看他只加了两个菜,叮嘱到。 “差不多够了,你点了那么多呢。”刘靖宇其实没什么胃口,今天一天,他先是从曹老先生那里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接着就发现袁芃芃身边出现了一个可疑的人物,他哪儿能有什么心情吃饭。 菜陆陆续续地都上来了,和袁芃芃描述的基本一致,每道菜都很小份,但很精致,装盘很漂亮,味道也很好。咸淡适宜,很合袁芃芃的胃口。 袁芃芃吃的很香,她最喜欢吃肉,但为了营养均衡长高高,还是会强迫自己吃一些青菜。 事实证明,营养够了会长高不是谣传,前世她到十八岁了,都只有勉勉强强的一米六五,还是穿着坡跟鞋。 但现在,她骨龄不过十六,已经长到了一米六八了,在这个年代,是货真价实的“大高个儿”。 刘靖宇看她吃的香,留了一句“我去一下”,就偷偷跑到柜台处结账去了。 “一共二十四块八毛七。”老板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中的算盘。 “多、多少?”刘靖宇以为自己听错了,二十多块,这年头很多人一个月的工资都没这么多。 老板眼皮都不抬:“二十四块八毛七,承蒙惠顾。” 刘靖宇恍恍惚惚地结了帐,再回到座位上看到袁芃芃一脸满足的吃相时,满心复杂。 以前来看她时,她也爱带他去外面吃饭。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想吃什么吃什么,而且每次结账都是她抢着结,他都不知道具体花了多少钱。 但他自然是不会只让她花钱,接下来的花销就是他包了的。他们两个一直都是这种相处模式。 他真的是头一次知道,原来这些看起来不错的菜,价格也这么美好。 他对袁芃芃的消费能力有了一个新的认知:一顿饭就要花掉这么多钱,那一个月九百顿饭,到底要花掉多少钱呢? “老板,结账。”袁芃芃吃的心满意足,来到柜台准备结账。 老板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你们已经结了,你身边的小伙子结的。” 袁芃芃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你结账了?这么多钱你都给了?” 刘靖宇默认。 袁芃芃叨叨了一路:“你怎么突然就去结账了呢?你身上的钱还够吗?要不我先借给你点?” 她还是懂点人情世故的,没说“给”,而是用了比较委婉的“借”。 刘靖宇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关系的,我够花了。” “那好吧。如果不够你一定得跟我说,你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 ,没钱可怎么办?”袁芃芃依然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刘靖宇沉默不语。 袁芃芃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低沉,她自己本来也有些心虚:二十几块一顿饭确实有些夸张了,他要是问起她的钱是怎么来的,她该怎么说?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气氛有些尴尬。 “芃芃啊,”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刘靖宇突然作声,“我突然想起来有事要做,今天就先不去你家里玩了。” 袁芃芃意外的同时又有些不安:“啊?那你去哪里啊?” “你不用等我了,我今天晚上去亲戚家住,你要早点睡觉。”刘靖宇认真地看着她。 她被他盯得有些走神:“……哦。” 稀里糊涂回到家,她东想西想,还是觉得很不对劲:这一年多来,只要刘靖宇来京城,就一定会住在她家。他也说了,是刚刚才认的亲戚,那肯定还不熟。以他的个性,怎么会去麻烦人家呢? 却说这边,刘靖宇又回到了曹老先生下榻的酒店。 “你下定决心了?”曹老先生坐在一把扶手椅上,不见了上午的慈祥亲切,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威势。 刘靖宇面对他锐利的目光,不躲不避:“是的,我决定了。” “好!”曹老先生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这才是,我曹家的好儿郎!” 刘靖宇纠正道:“我姓刘。” 曹老先生不在意:“咳,你肯定更像我们曹家人,有想法,敢拼,敢闯!” “那我就把原来就打算给你的东西给你,人手、金钱、人脉、消息,你缺什么,就跟你叔姥爷要。我会在国内好好儿待上一段时间,回晋地看看,回曹家看看。” 刘靖宇望着这个可能会改变他命运的老人,喉咙动了动:“谢谢您。” 曹老先生微笑着看着他。 袁芃芃还不知道她印象里连二十块钱都可能付不起的刘靖宇,继承了一笔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 这其中,最珍贵的,不是那些整整装了一辆红旗牌轿车的美金,而是那些国外的先进技术和人才。 刘靖宇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在京城开始他的事业。 现在京城的地皮还不能用钱买,得靠国家拨,刘靖宇这边靠着曹老先生这个归国华侨,手里握着大笔的美金,倒是很方便行事。 但他不着急要地,他对于想开个什么厂子,心里已经有了谱。但在哪里建厂最有优势,他得好好考虑。 袁芃芃最近有些焦虑,自从那天和刘靖宇吃完饭后,他就一点信儿都没有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招惹了他,突然不来住了不说,还一去不复返,好像把她这个人忘了一样。 她偷偷用积分在系统商城里买了一个“天涯海角找到你”,利用系统的黑科技找到了刘靖宇的具体位置,居然是在一个有名的酒店里。 那里是专门接待外宾的地方,难进得很,袁芃芃不太敢去触碰国家的权威,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只能盼望着刘靖宇主动出来找她。 “袁芃芃,你那小学弟又来找你了!”班上的女生笑嘻嘻地来传话。 “哦,就来。”袁芃芃忙应了。 来到门口一看,果真是赵存周。 这孩子可能在异地不太适应,之前几天有家人陪着还好,这两天他的家人都回去之后,他是越发黏她了。 赵存周性格有些腼腆,之前在刘靖宇面前装出那么一副绅士样子,袁芃芃其实是吓了一跳的:没想到这小子在生人面前居然这么大胆! 赵存周穿了一件白衬衫,搭了一条黑色的裤子,正式得好像要去相亲:“芃芃,我想找你去图书馆。” 袁芃芃正好要去借书:“你等等啊,我去收拾书包。” “好。”赵存周的眼里亮闪闪的,好像袁芃芃答应了他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似的,“我等你。” 袁芃芃快步回到座位上收拾东西,正巧碰到秦奋:“班长好啊。” “芃芃好啊,”秦奋也笑着向她打了招呼,却没有继续往外走,而是站到了袁芃芃的身边,“芃芃啊,那个外面的小学弟……” “嗯?”袁芃芃听他提起赵存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小学弟怎么了?” “是这样的……”秦奋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咱们班上有一些流言蜚语,要不,你们注意点儿?” 袁芃芃了然:“流言蜚语?我们俩不是搞对象的关系。” 秦奋没想到袁芃芃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闹了个大红脸:“我也不知道,是她们说……” 他们文学系之前刚合了班,现在一个班上有四十多个人。三个女人一台戏,女生嘛,天生就爱八卦,凑在一起总会搞出些事情来。 现在的班上,有那么几个女同学,总是爱八卦别人的私生活,这其中,袁芃芃的私生活尤其受她们的欢迎。 “没事,你不用听她们瞎叨叨。反正她们也只敢在背后说说,不敢当着我的面讲,碍不着我什么事儿。” “其实,按理说,你是个大学生了,处个对象也没什么。但是芃芃,你还小,一团孩子气,想这个事儿吧,有点早了。”秦奋拿出大哥哥的架势来,语重心长地教育她。 73.发展 袁芃芃被他逗乐了:“行行行, 我知道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操心, 果真,这人啊,一旦有了对象,对这种事总是这么敏感,连我们的大班长都不例外啊。” “芃芃。”赵存周从门后探出一个头来,催促她道。 “我不跟你说了, 人家还等着我呢。”袁芃芃急匆匆地提起书包就往外冲。 秦奋被她逗得闹了个大红脸,还没来得及反驳, 人就没影了。 他最近确实谈了个对象,长发飘飘, 爱穿一件白裙子, 气质温婉, 和袁芃芃完全是不同类型的女孩子。 大一的时候,袁芃芃很神秘, 仿佛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但她又是很注意分寸的女孩子,你说她哪里出格了,也说不上来。 他们两个人越来越熟悉,隐隐约约中, 好似有了一些特殊的感觉。但在秦奋看到她那个“哥哥”的时候, 他就知道,或许之前都是他的错觉。 那个男人毫不掩饰地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打量他, 不, 或许他自己以为是审视, 但实际上,还有敌意。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相处的时候,别人总有一种插不进去的感觉,就好像,两个人之间自成了一个世界。 袁芃芃平时在班上虽然不是难以接近,但也不是平易近人,而是那种让人很有距离感却不会觉得难相处的类型。但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时候,袁芃芃,给人的感觉,居然变得有亲和力起来了! 或许袁芃芃自己没有发现,但秦奋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她望向她“哥哥”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依赖。 袁芃芃可不知道自己被这么深入地分析了。她现在和赵存周走在去往图书馆的路上,又不知不觉地想起刘靖宇来。 所以他现在到底为什么不来找她了呢? 赵存周其实是个内向的人,但跟袁芃芃走在一起,他还是想努力找一些话题的:“媛媛回去的时候,还说下次一定还来找你玩呢。” “哦,是吗?”袁芃芃如梦初醒,笑了,“好哇,我随时欢迎。” 赵存周见她没有继续话题的欲望,只好绞尽脑汁地找话题聊:“你以后是要做什么呢?” “嗯?做什么?”袁芃芃没有理解。 “就是,你以后是想做什么工作呢?”赵存周想了想,继续说,“是做编辑之类的吗?” “不,”袁芃芃干脆利落地给出了一个在他意料之外的答案,“如果可以,我想从事继续研究历史的工作。” “啊——”赵存周点点头,“那你为什么不报历史系呢?” 袁芃芃尴尬地笑了笑,其实当时是因为王老爷子对京城大学的了解有点误差,才让她以为没有历史系,退而求其次选了现在的专业。 这也是她消息不灵通的缘故。 “这个,不重要啦。”她笑着就把话题岔了过去。 赵存周抬起头来,也腼腆地笑了:“嗯。” 十米之外,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的刘靖宇,定定地站在那里,面上一片冷漠。 从他现在的这个角度,他轻而易举地就能看到袁芃芃脸上的笑容,和那小子腻歪的眼神。袁芃芃今天穿的平底鞋,跟勉勉强强一米八的赵存周站在一起,居然显得异常和谐。 怪不得之前他感觉芃芃好像有事瞒着他,所以,是这件事吗? 就像之前那些村里的小姑娘一样,喜欢上了知青,但心里明白家里不同意,所以只能私底下偷偷的和知青来往。自以为隐藏地很好,但实际上到处都是破绽。 老实说,刘靖宇对赵存周这样的人并没有什么偏见,但此刻打量起来,却觉得无比讨厌。 他上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还是一年之前,芃芃在信里提到那个秦奋的时候。 袁芃芃没有在图书馆待很久,她有点想啃巷子口的鸡爪子了,就顺道买了一斤。 转过最后一个路口,袁芃芃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她家门口。 这是一个全身都散发着荷尔蒙的男人,黑色的西服无比合身,脚下的皮鞋锃亮、一尘不染,身高估计应该快一米九了,一双大长腿笔直笔直的。 太有魅力了。如果他的正脸对得起他的身材的话。 男人转过身来,剑眉星目,曾经被袁芃芃嘲笑为“非洲人”的皮肤已经不像小的时候那么黑了,但也不白,是标准的小麦色。 “回来了。” 袁芃芃简直要不认识眼前的人了:“你……” 刘靖宇打断了她:“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 袁芃芃一向对别人的情绪不太敏感,但或许是太过熟悉他了,她居然一下子就意识到了他现在不高兴。 这太荒谬了,这么多天一点信儿都没有,好不容易回来了,第一件事居然就是向她发脾气? 原本看到人而产生的雀跃的情绪,被她自己强压了下去,不咸不淡地说:“哦,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刘靖宇不语。 袁芃芃也不去搭理他,径直打开了大门,跨了进去。 刘靖宇紧跟着就想进来,袁芃芃却把大门合上,只留了一条缝:“怎么?这么多天连个信儿都没有,现在就想这么轻而易举地揭过吗?” 刘靖宇不知道该怎么说,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前,准确地说,是在他能做出一番事业、而不是只靠别人的赠予之前,他不想和袁芃芃分享他的行踪。 袁芃芃可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本来没想为难他,只不过是心里气不过,想为难一下他。 但随着沉默的蔓延,她觉得,这纯粹是在为难她自己。 “砰!” 眼睁睁地看着大门在他面前被重重的关上,刘靖宇下意识地想要叫她:“芃……” “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才不管你呢!”袁芃芃大声叫道。 刘靖宇急忙贴近门缝:“不是,芃芃,我这两天忙得晕头转向的,实在是没时间来找你。我一有时间我就去找你了!” 但是看见你跟一个臭小子在一起。 好说歹说,刘靖宇才把人哄好,不情不愿地给他开了门:“先说好啊,以后你再这样,我绝对不会给你开门了。” “好好好,我以后遇到什么事,一定提前向你报备,行不行?”刘靖宇也不敢再提别的,毕竟这事确实是他心虚。他自从接受了曹老先生的那些赠予后,政府的人就找了上来。 一部分是为了他手里的钱,一部分是为了曹老先生赠予他的那些先进设备。 他也有意地在推进自己的计划,就一直和他们磨着,各自试探着各自的底线。 他真的是忙得晕头转向了,才会忘记回来和袁芃芃说一声。 “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因为那天发生的那件事,袁芃芃一直都有些不安,虽然她自己心里觉得,她花的是自己的钱,花多少都是理直气壮的。但如果刘靖宇因为这个对她“刮目相看”,她还是觉得挺难受的。 “嗯?以为什么?”这两天事情太多,刘靖宇早就忘记之前是什么事促使他接受那笔庞大的赠予了,自然也就不会想到,袁芃芃是因为什么变得这么别扭。 “你是不是觉得,我花钱花的太多了?而且很纳闷,我怎么会有这么多钱。”袁芃芃最终还是把话问了出来。 “嗯……”刘靖宇好像真的在仔细想,“花的多就花的多呗,反正以后,你哥也是能养的起你的人了。至于钱的来历,你要是不方便说,那就不说。” 袁芃芃没想到他这么豁达,心里像在放烟花,但面上却是一副“我也不在乎你怎么想”的样子:“我自己花自己的钱,你也管不着。” 刘靖宇又在东厢房住了下来,但这次不像上次一样了。他总是早出晚归的,而且每次的打扮都十分正式,有的时候,连和袁芃芃吃个晚饭的时间都没有。 其实袁芃芃心里好奇地不得了,但之前刘靖宇表示了对她的隐私的尊重,不问她关于钱的事,她也不好意思主动去问他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等着他主动交代吧。 虽然每天能见的时间不多,但两个人依然相处得很和谐。袁芃芃有的时候起的早,就会去巷子口买豆浆油条带给刘靖宇,让他当早饭吃。 有的时候,刘靖宇会回来得晚一点,过了晚饭的点儿,但正好是袁芃芃吃夜宵的点儿。这个时候,他总会带点好吃的回来,有的时候是鸭脖什么的卤味,有的时候是西式的一些小点心。 刘靖宇的厂子已经初具规模了。他建的,是汽车生产厂。 虽然国内有“解放牌”这样的大牌子,但汽车市场依然是大片大片的空白。解放牌的汽车质量好不假,但款式单一,用途也很单一。 刘靖宇手里握着一条很完整并且先进的生产线,他不需要去和庞然大物去抗衡,占领空白的市场,也是不错的选择。 国外的汽车早就有居家型的了,如今国内虽然消费水平还比较低。但他可是在京城啊,如果这里的人都没有能力消费,那基本上全国就没有能消费得起的地方了。 刘靖宇经过精密严谨的计算和市场测评,又谨慎地考虑了收入较丰厚的人的消费能力,最后还是选择了先生产一款车型较小但造价较低的居家型汽车。 74.分离 这天, 袁芃芃正在图书馆上自习。王老爷子过来坐在了她的身边。 袁芃芃合上书, 问:“怎么了?您找我有事?” 王老爷子指了指外面,示意她出去说。 两个人找了个长凳坐下,王老爷子开口了:“我没记错的话,囡囡你是想往中国历史这一方向深造的吧?” 袁芃芃点点头:“对,是有这个打算来着。” “最近啊,咱们学校历史系有几个教授跟着去考古, 地点就在咱们那个小县城,离小袁庄不远。我想着, 你是本地人,就问了一个跟我关系好的教授, 看看能不能带上你。人家倒是答应了, 我想着, 还得问问你的意见。” 袁芃芃感觉,就好像天上一块大馅饼砸了下来, 砸的她晕晕乎乎的:“考古?带我去?” 其实王老爷子是笃定了她一定会抓住这一次的机会的,所以才敢直接去向老朋友要一个名额。 “这次的机会很难得,因为这次发现的可能是一个有史可查的墓,而且好像没有盗墓贼的痕迹, 研究价值很大。”王老爷子其实一直对他误导袁芃芃这件事怀有愧疚, 如果不是他,可能袁芃芃早就去了历史系, 而不是在现在的这个专业。 “太好了!”袁芃芃激动地简直要跳起来了, “我居然能去看这种大场面!” 王老爷子也很高兴, 但还是严肃地警告她:“这下地的研究可不轻松,又脏又累不说,一不小心可能还会受伤。而且你只是去给其中的一个教授打杂的,有些东西不会让你近距离地接触。” “没关系,”袁芃芃依然出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只要能有这样的机会,我就很满足了。实在是太谢谢您了!” “如果真的想谢我,那就好好干。要知道,你占了一个名额,人家历史系就少一个名额,如果不是那老小子欠我一个情,我还真要不到这个名额。” “您放心吧,我一定会的!”袁芃芃拍着胸脯保证道。 “咱们老百姓啊,真啊真高兴啊~”袁芃芃几乎是全程蹦哒着回到了家,还不小心哼出了上一辈子听过的歌。 今天提前下班的刘靖宇就见袁芃芃像一个快乐的小皮猴子,跳来跳去,穿梭在西厢房和院子里,也不见她办什么事儿。 “哥,你看见后院的钥匙了吗?”后院的钥匙一向是她一个人保管的,刘靖宇见都没见过。 刘靖宇刚要说他没看见,就见蹦哒过来的袁芃芃又蹦哒了回去:“哦,对。你不可能看见的。” 一室寂静。 袁芃芃在极度亢奋的状态下,去后院挑了几件笔墨纸砚,和几件小巧的物件,可以放在手上把玩的那种。 她还在商城花重金买了几两极品茶叶,仔仔细细地分成了两份,包装了起来。 这件事是她收益,可不能让王老爷子蒙受损失。 刘靖宇见袁芃芃终于从屋里出来了,忙招呼她道:“快来快来,我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 等她坐下,刘靖宇正要跟她坦诚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就听袁芃芃开口了,话里是掩不住的喜悦:“我可以去跟着考古了!” 刘靖宇没听懂:“什么?” “王老爷子给我争取了一个机会,咱们那里最近刚刚被发现了一个墓,老爷子利用我是本地人的身份,给我争取了一个名额……”袁芃芃细细地给他解释道,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喜悦,“这可是下墓啊!而且有很多泰斗在,我一定能获益匪浅的!” 看她这么高兴,刘靖宇也不好扫了她的兴,只好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扯出一抹笑来附和道:“那真是太好了。” 袁芃芃专心致志地对付碗里的红烧肉,没察觉到异常。过了一会儿,刘靖宇又想起了一个问题:“等等,如果是我们那里的话,你岂不是要回去了?” “对啊,”一说到这个话题,袁芃芃才有些蔫蔫的,“我不是历史系的学生,旷这么久的课,老师那里肯定不会轻易答应我的。” “啊,对了,你也快回去了吧?说不定,咱们能订一班火车呢!”袁芃芃对他最近在忙的事一无所知,才有此一问。 刘靖宇低下了头,掩去了眼里的失望:“那个,我可能还得在京城待一段时间,我还有事情没忙完呢。” “哦,这样啊。”袁芃芃也有点失望,“那我给你留下钥匙吧,你就住在这里好了。” 刘靖宇送袁芃芃上了火车,就立刻回公司参加了剪彩仪式。 因为国内的汽车产业链还不成熟,根本就没有什么经验让他借鉴,所以他做的每一项决定都十分谨慎。就算是已经决定全力开发家用车了,他也依然有所保留,在开发汽车市场的同时,还捡起了老本行,做自行车。 今天正是厂子的产品投入市场的日子。刘靖宇穿了一身银灰色的西装,显得贵气逼人,他手腕上戴着的,正是袁芃芃送他的第一个手表。 “我宣布,宇鹏汽车厂,第一款家用型汽车,正式投入市场!” 没错,刘靖宇的汽车厂的名字,正是用了刘靖宇的“宇”和袁芃芃的“芃”的谐音,取名为宇鹏,也有不被束缚,如大鹏一般翱翔于寰宇之间的意思。 随着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刘靖宇使劲拉下盖在汽车上的红布,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展现在大家面前。 这是与红旗牌轿车完全不同的风格,相比起红旗牌的霸气十足,这款车的线条相对流畅,整辆车给人一种内敛的感觉,但又十分贵气,是一种低调的奢华。 这次的仪式有曹老先生的支持,很多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政商两届的人士都有。只是,虽然大家都对这款车赞不绝口,并纷纷围着导购问一些细节上的问题,但大部分的人都没有能力买这辆车。 刘靖宇本来就没把主意打到这群人头上,他真正在意的,是那些家里有些老本或者是这一两年来赚得钵满盆满的人。 终于,第一个客户出现了。他是京城有名的百货大王,名下的百货商城日进斗金。 他对这款车赞不绝口,这在刘靖宇的预料之中:要知道,这款车最贵的地方就在它完美的外形,其实论起性能,这辆车比红旗牌的车要差上一些。 究其原因,一是这种体型较小的家用型汽车,本身马力就不如那种可以用来运货的大车;二是,如果既追求外形,又要求性能,这成本就上去了,本来就没多少人能买得起,如果再提高价格,这些车可能一辈子都要待在仓库了。 第一份合同谈成,接下来就好多了。人都是从众的,看有人已经要了,原本有些犹豫的人也决定要了。 刘靖宇还想了一个噱头,号称这一款车只有五十辆,且为了纪念宇鹏汽车厂成立,这款车以后不会再生产了。这是真真正正的“仅此五十辆”。 说起来,刘靖宇会想到这么个点子,还多亏了袁芃芃。 有一次,他和芃芃去一家新开的卤味店。这家店因为是刚开,且不远处有一家已经开了有一段时间的卤味店,吸引走了大量客源,生意不是很好,来买卤味的人寥寥无几。 回去的路上,芃芃就跟他叨叨这个事:“其实打开市场靠的是脑子和运气,维持市场才得靠质量。这家店味道不错,就是老板的脑子不太灵活。” 芃芃跟他讲了很多,什么“要了解客人的心理”,要搞“饥饿营销”,要让客人“感觉自己占了便宜”…… 这一招搞限量,用的正是芃芃说的“饥饿营销”。 “老板,这一位先生也想订一辆……” 员工的声音把刘靖宇拉回了现实,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袁芃芃,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来。 今天的汽车展销会大获成功,不仅卖出了近一半的汽车,而且打着“新型自行车”旗号的自行车,也卖出了不少。 将昂贵的商品和相对便宜的商品放到一起卖,这也是芃芃教给他的一招。 “每个人都有虚荣心,他们买不起昂贵的东西,但只要是一个厂子、一个牌子的东西,他们买了这家的其他便宜的东西,也会得到一种满足。这就要把店铺营造成一种很高端的样子,形成一种品牌效应,捆绑营销的效果才会好……” 其实芃芃当时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说的太过详细,但当刘靖宇把这个想法告诉曹老先生留给他的人手的时候,这个想法得到了完善,并被付诸实施。而且,从现在的效果来看,可以说是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刘靖宇还联系了王老爷子,请他老人家牵线找到了一家知名报纸的记者,免费送给他了一张展销会的入场券。 第二天,宇鹏汽车厂的名字就出现在了这家知名报纸的头版头条。 的确,参加这场展销会的,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展销会的场面宏大又正式,汽车这个领域又是大多数人不了解的“奢侈品”领域。 作为一名专业素养满分的记者,他几乎是边参加展销会,边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素材。等他回到报社,一篇优秀的新闻稿就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到了主编的桌子上。 几乎是一夜之间,宇鹏汽车厂的名字,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75.准备 此时, 袁芃芃正和一批考古的研究人员, 坐在火车上讨论历史。 她的身份是京城大学的周教授的助手,这位周教授就是王老爷子的莫逆之交,不然也不会答应带上袁芃芃。 跟着周教授来的,除了袁芃芃,还有一个男青年,他跟袁芃芃这种半路出家的人不同, 人家就是京城大学历史系的学生,是周教授的得意门生。 虽然袁芃芃是受老友所托, 他才勉强带上的,但周教授对袁芃芃的感观还不错。 一是之前袁芃芃去拜访他的时候, 他考校过她, 底子还不错, 一些东西比历史系的学生还要熟悉;二是袁芃芃送给他的东西,实在是送到了他心坎里去了, 那块大概是在清朝的“精鉴墨”,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精品。 他们这一行人都是在临近的几个卧铺车厢,一共三个教授,四个助手。只有周教授因为资历老、名气大, 又是家学渊源, 带了两个助手,其他的两位教授都是带了一个助手。 此时, 七个人都在一个包厢里, 讨论问题。 说是七个人讨论问题, 实际上只有三个教授在说,四个助手只是在一边认真地听。 周教授展开一副地图,说:“这是山县的地图,你们看,红点都是山县的历史名人的曾经的居所,但现在应该早已被盖上民居了。而绿点,则是我们这次的目的地,被发现的墓的所在地。” 另一位褚教授也拿了一个笔记本出来:“这是有关山县的历史故事,有真有假,但大部分都是有借鉴价值的。” 剩下的一位谷教授也拿出了自己准备的东西:“这是之前发现墓的小队对于这个墓的一些分析,初步推算,应该是元末明初的墓。” 袁芃芃利用自己超出常人的视力和记忆力,快速地在心里记着这三份资料,却不妨突然被周教授点名了:“芃芃,你是本地人,你听说过什么发生在元末明初的故事吗?” “啊?这个……”袁芃芃努力地回想,她这几年来一直忙着自己的事,其实跟村里人的接触不多,“我只记得,我们那里的人都说,秦楼的城隍庙很灵。建国后也一直有人去许愿参拜,但我小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队里不太让去,去的人就很少了。” “我后来一直就出来上学了,这两年的事都不怎么知道,不清楚最近城隍庙的香火怎么样。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秦楼的城隍庙就是元末的时候,才开始有的。”袁芃芃看了看其他人的脸色,又加了一句,“我也不知道这个有没有用……” 看起来最不好说话的谷教授打断了她:“你怎么就能确定这个城隍庙就是元末的呢?是你们那里传唱的故事中,有明确的时间吗?” “这个倒不是,城隍庙虽然是元末建的,但关于它的故事中,并没有明确提到年代。”袁芃芃顿了顿,继续说,“但是,城隍庙后立了一个功德碑,上面有明确的年代记载,就是元末没错。” 周教授眉头紧锁地研究着地图,问道:“芃芃,那个秦楼的具体位置,是在哪里?” 袁芃芃凑了过去,仔细地辨认了一会儿,肯定地指了一处地方:“这儿!秦楼在我们小袁庄的西边,应该就是这里,没错,就是这儿!” 大家都凑过来看,褚教授若有所思:“这个绿点就是墓的话……那城隍庙离墓不远啊……” 周教授比较谨慎:“现在我们还,没看见墓,不能妄下定论,但我们可以把这个秦楼的城隍庙当做重点对象来考察。” 谷教授赞同地点了点头,又转向了袁芃芃:“那个小同志,你还知道关于这个城隍庙的其他事情吗?” 袁芃芃面露难色:“我小的时候,大家已经很少去城隍庙了,至少面上是这样。而且其实我生活的小袁庄离秦楼还有一段距离……” 周教授安慰道:“没事,你已经提供了一个很有用的信息了。咱们现在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来,还是回去继续研究自己手头上的资料吧。” 袁芃芃刚要跟着大部队鱼贯而出,周教授却叫住了她和另一位男学生:“小杨,芃芃,你俩留下来,帮我整理资料。” 两个人听话地留了下来,周教授年纪打了,受不了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一会儿就撑不住了:“小杨啊,你带着芃芃整理吧,我先去睡一会儿。她不是历史系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你教教她。” 被唤为小杨的男生忙答道:“好的,教授,您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两个就可以了。” 袁芃芃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跟在小杨身后,有学有样。 小杨是个挺负责的人,周教授说让他教,他就真的尽心尽力、仔细认真地教。袁芃芃也认真地听,的确学到了不少整理资料的正确方法。 两人把东西整理好了,周教授仍然在睡。小杨不敢惊扰周教授,依然压低了声音对袁芃芃说:“我们两个先出去坐坐吧,不要打扰了教授休息。” 袁芃芃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出去了。 出了包厢门,小杨不再压着嗓子了,用正常的声音问她:“你是家学渊源吗?莫非家里原来就是从事与考古有关的工作的?” 袁芃芃觉得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与考古有关的工作,不就是盗墓吗?哪有人直接问别人家里是不是盗墓的? 看着小杨认真的神情,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呃……我家里是三代贫农,只有我父亲是军人出身。” 小杨若有所思:“那令尊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军人。” 这话更莫名其妙了,袁芃芃答道:“我父亲当然是个了不起的军人。” 小杨若有所思,就在袁芃芃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又开口了:“令尊和周教授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我父亲跟周教授毫无关系。”袁芃芃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什么。 小杨笑了:“那你身为一个文学系的学生,是怎么来到这一支都是专业人士的考古小队的?” 尽管她就是关系户,但这个人的态度实在是令人火大。袁芃芃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可能是周教授觉得,我天资聪颖,即使是个业余的,也比你们这些专业的要有用吧。” 小杨被她怼得一脸的错愕:“你……” “说起来,你们也算不上专业。历史系 学和考古学,本来就是两回事,你们这些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到了地底下,可怎么办呢?”袁芃芃撑着窗沿,一个轻盈的跳跃,就从座位里面跳到了外面,落地无声。 小杨这下是真的被吓到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任凭袁芃芃在他面前大摇大摆地走了。 袁芃芃像猫一样地回到包厢,轻手轻脚地到了上铺。话说回来,原本她是中铺来着,但她来的时候看小杨去上铺的时候一脸费劲,就主动和他换了。 那个时候,小杨也没说什么,连一句淡淡的“谢谢”都没有,她还以为这个人本身性格就是这种不咸不淡的,闹了半天,这是只对她有意见啊! 有意见就有意见吧,自己本来就是“走后门”的,这是事实。所以她更要好好学,学到一些真东西,也不枉费她走这一番“后门”。 刘靖宇坐在办公室里,看着这几天的销售报表。说实话,国内的市场就像一片上面漂满了冰山的海,看着表面一片冰凉无望,实际上下面,是丰富巨大的资源。 宇鹏最重要赚钱的项目,还是他们推出的改良自行车。刘靖宇没想到,仅仅是在京城,他们就卖出了难以想象的一个数字。 当然,因为引用国外的技术,改良自行车不仅外观有了很大的改变,成本上也降低了不少,这种情况反映到顾客那里,就成了物美价廉。 当然,在推进市场的过程中,宇鹏也受到了来自各位同行的阻力。 但是,因为国内特殊的情况,各大工厂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行动;又因为曹老先生华裔身份,政府方面也给了他很大的便利。 真正接触到商界,刘靖宇才认识到,国内的环境外资企业来说,简直就是天堂。毕竟现在政策上对外资企业有倾斜不说,国内的厂子大多都是国有资产,一些企划实施起来,都不太方便,没有外资企业的机动灵活。 这才多少天?宇鹏牌的自行车,就已经遍布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与传统自行车与众不同的外形,让宇鹏成为了一种新的时尚。 “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拉回了刘靖宇的思绪:“请进。” 门被推开,是曹老先生留给他的助理,小丁。 “刘先生,咱们的工人好像有些不够用了,最近又接了两笔比较大的单子,是不是要考虑一下招募工人的事?” 刘靖宇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报表,看着上面的503人沉默不语。这可是五百多号人啊!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是一个家庭最主要的生活来源。而现在,他们生活的希望,都在他的肩上。 他承载着几百个家庭,他要对几百个家庭负责。所以,他做的每项决定,都要谨慎再谨慎。 “我会考虑这件事的。但是,我要看到具体的风险评估,以及咱们现在的流动资金到底能接受扩招多少人。” 76.勘探 下了火车, 袁芃芃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勘探现场, 毫不客气地说,几位教授都是心急如焚,连喝口水的工夫都不想耽误。 当地的有关人员给他们配了专车和司机,就在车站等着,接到了人就往现场赶。那架势,正应和了三位教授急切的心情。 袁芃芃有些晕车, 这车的车速又快,还不防震, 这更加剧了她的情况。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嗓子眼儿里全是软绵绵的液体。 她实在忍不住, 刚要开口, 便听到另一位名唤小陆的学生惊慌失措地大叫:“快停车!谷教授吐了!” 原来, 不只是袁芃芃晕车。平日里,大家坐车的机会都不多, 没机会□□晕车这个小妖精,结果就是,甫一打开车门,至少有四五个人立马冲了出去。 袁芃芃蹲在道路边大吐特吐, 一副不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不罢休的架势。 等她终于觉得好受些了, 她装作不经意地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大家都在关注晕车的教授, 没人看她, 连忙从系统商城买了晕车药, 和着凉水一饮而尽。 然后,她又把晕车药放进水杯里,递给了都吐虚了的教授:“教授,你漱漱口,喝点水吧。” 周教授倒是平安无事,但他依然眉头紧锁:虽然他是历史系的教授,但其实他接触的最多的,便是考古方面的知识。有的时候,考古是一门玄而又玄的学问。如今还没开始,便遇上了这样的情况…… 系统出品的晕车药真的是药到病除,等袁芃芃再回到车里时,已经好多了。但是剩下的人可能是吃的剂量不够,还是有些有气无力的。 古墓是在农村,他们这一路上走的路基本都不是柏油大路,而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尽管汽车开足了马力,但依然行进缓慢。 虽然袁芃芃不晕车了,但这一晃荡一晃荡的,也实在难受。 尽管只是两个小时的车程,大家却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不需人说,一行人都十分自觉地下了车。 古墓已经被封起来了,由公安局的人轮流倒班看守。而且这些公安都是全副武装的,防的就是那些挖人家祖坟的。 徐向军也在这里,他看见袁芃芃,很是错愕:“芃、芃芃?” “徐叔叔。”袁芃芃被颠得胃都要出来了,有气无力地跟徐向军打了声招呼。 负责把人送过来的政府人员给双方介绍道:“这位,是公安局的徐副局,主要负责这个古墓的安保工作。徐副局,这些,是来自京城的研究人员,负责此次的古墓勘探工作,你们一定要尽力满足他们的需要。” 徐向军顾不上袁芃芃了,忙和几位教授握手:“您好您好您好。” “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几位教授,如果有什么需要,请随时联系我。”政府人员说道。 周教授矜持地跟他道别:“好的。” 等政府人员走了,褚教授忍不住问:“小袁,这位你认识?” “哦,徐叔叔是我父亲的战友。”袁芃芃解释道。 “咱们不要耽误时间了,先去看看墓吧。”谷教授是个急性子,虽然身体没有完全恢复,但这根本挡不住他要看古墓的心。 袁芃芃只好随着众人进去,给了徐向军一个抱歉的眼神。饶是徐向军满肚子的疑问,此时也只能理解地冲她笑笑。 这个古墓是村民在盖房子的时候发现的,原本这里根本就是一片荒地。正因为是荒地,所以这人来这里盖房子,村里基本上没人反对,差不多就是白拿的。 这家的主人还很高兴,认为自己是占了公家的便宜。 后来打地基的时候,不小心触动了古墓里的机关,施工队的两个人直接就中了招,直接就被送医院了。 而他们的医药费,只能是由主人家承担了。后来发现这里极有可能是个古墓,村长就找到了政府,而主人家的房子,是彻底盖不成了。 好在地没了,政府却承担了施工队的医药费。主人家几天之间,就经历了这么多大起大落,已经身心俱疲,不想再折腾了。 因为施工队是随机选点,所以出土的那部分,并不是古墓的入口,而是中间的一个甬道。 三位教授经验丰富,经过现有的资料反复推算,最终确定了古墓的入口。 周教授沉吟片刻,说:“我们兵分两路吧,一路带着公安,去探查入口;一路留在这里,去看看已经被开发出来的地方。” 剩下的两位教授都点头同意,褚教授提议道:“老周你在这方面是权威,不如我们俩去入口;老谷对收藏鉴定颇有心得,最好是留下去查看已经打开的部分。” 商定好后,袁芃芃就跟着周、褚两位教授进林子了。 两位教授年纪都不小了,而剩下的两位助手都是长期在学校一心学习的,这体能,还真不咋地。 周教授气喘吁吁,把地图递给了唯一一个脸不红心不跳的袁芃芃:“芃芃、芃芃呀,你去前面、探……探路吧。” 袁芃芃接过地图,走在了最前面。 褚教授看着她丝毫不乱的步伐,感叹道:“年轻,真好啊!” 虽然年轻但并没有觉得好的剩下两位:…… 他们这一行人走走停停,花了不少时间才到达目的地。 袁芃芃虽然是这里面唯一的女性,但她身上背的东西是最沉的,同时,她的状态也是最好的。 周教授就只剩下指挥的劲儿了:“对,就是这里,家伙什儿都拿起来,开始挖吧。” 五个人齐心协力,没力气也在努力干活,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大坑。 袁芃芃一铲子下去,“哗啦啦”漏下许多土,她眼前一亮:“教授,下面是空的!” 两位教授十分高兴:“太好了,看来找对地方了!” 这下子,大家都重新有了干劲儿,很快就把入口挖了出来。 周教授开始进行人员分工了:“芃芃,你跑得快,你回去告诉他们一声,咱们找到入口了。小金你在上面等着,咱们三个下去。” 袁芃芃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她知道自己资历尚浅,还是个“走后门的”,探墓这种技术活,肯定是轮不到她的。把心态摆正,她打包票道:“好,我一定快去快回!” “那个,小袁,你记得路吧?”褚教授担心道,“你别最后再找不回来。” “放心吧,教授。都在脑子里呢。”袁芃芃信心满满,她可是有晋粒的人。这一路上,她早就让晋粒把路记下来了,存进它的脑子里了。 这边,谷教授的研究倒是有进展。这下面是个甬道,没什么东西,但墙上却有一些保存得比较完好的壁画。根据壁画的风格、内容,倒是能对古墓的年代推测一二。 谷教授有心考校学生,故意问小陆:“小陆啊,你能看出来,这壁画是什么时候的吗?” 小陆并不怯场,认真地分析起来:“这壁画的风格粗犷、刻画的人物又是游牧民族,应该是元代的东西。看细节的话……应该至少是元朝后期的东西吧?” 谷教授赞赏地点了点头,却十分吝啬表扬:“要是连这个也看不出来,你以后不要说是我的学生。” 小陆早就习惯了谷教授的刀子嘴豆腐心,只是笑笑,不说话。 谷教授沉思不语:其实这个准确的说,是元后期或者元末的东西。而那个城隍庙,是元末明初的东西;壁画上,除了游牧民族打猎的场景,还有一些关于祭祀的画面…… “唉,如果这些壁画是完整的,就好了!”谷教授扼腕叹息。 因为这里是盖房子打地基的时候被发现的,难免有些损伤。虽然这些壁画保存得比较完好,但因为彻底损毁了一部分,根本连不起来,无从推断。 就在这时,袁芃芃回来了:“谷教授,周教授让我回来告诉你一声,我们找到入口了。周教授带着人已经下去了,褚教授留在上面等我们。” 谷教授眼前一亮:“走走走,我们去看看!” 这时,原本怕影响他们工作,在旁边当透明人的徐向军开口了:“您带几个公安走吧!刚刚那两位教授走的时候,我就想说,但是他们走的太快了……” 谷教授不太愿意:“带着他们去做什么?笨手笨脚的,万一弄坏什么东西怎么办?” 袁芃芃对这位教授的脾气也是服气的:人家的意思明明是想派几个人保护你们……看你们那细胳膊细腿的,想给你们找几个能干活的…… 小陆却是个能干的,他看着脸色逐渐变得铁青的徐向军,赔笑道:“老师的意思是,真是辛苦各位公安了!这么麻烦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谷教授不高兴,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胆大包天的袁芃芃给拉住了。在火车,她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位谷教授,就是位纸老虎,看着挺唬人的,但实际上特别好哄。 “徐叔底下的人,那肯定是一顶一得好,真是谢谢徐叔了!” 谷教授被两位助手一人一个胳膊架着,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徐向军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一顶一不敢当,但我们一定会保护好各位的!” 于是,袁芃芃来的时候是一个人,回去的时候,却带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77.遇挫 留守在上面的小金一脸的焦急, 看袁芃芃终于带人过来了, 急切地大声说道:“来来来,你们快来!下面出事了!” 所有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徐向军顾不上别的,大步上前:“什么?两位教授怎么了?” “他们好像遇到机关了,老周好像受伤了!”小金一直在上面等着,也不太清楚下面的情况, 只是听见了一声周教授的惨叫,接着下面就没声了。 “我拼命地叫他们, 但是没人回应我……”小金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我不敢贸贸然下去, 一直在等着你们来……” 徐向军神情凝重:“你不下去是慎重的选择, 如果连你都下去了, 我们可能连情况都了解不到。请放心吧,我这就带着人下去看看情况。” 谷教授嚷嚷道:“我要下去!你们什么都不懂……” 徐向军强势地做出了安排:“顺子大虎, 你们俩和我下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他人在上面等着。” 小陆劝住谷教授:“老谷,咱们这老胳膊老腿的,下去也是添乱, 你就别闹了。” “我跟着下去吧。”一直当背景板的袁芃芃开口了, “虽然我不是专业的考古人员,但来之前我也做了不少功课。多多少少还是懂一点的, 而且我的体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我不会拖后腿的, 让我跟着下去摸摸情况吧。” 徐向军板起脸来训她:“胡闹!你……” “没时间了,我们越拖,下面的情况有可能就越糟糕。我经常往山里跑,机灵地很,让我去吧。”袁芃芃第一次很不礼貌地打断了长辈的话。 谷教授来劲了,他在火车上的时候,对袁芃芃的水平也有所了解,知道她肚子里还是有点料的:“让她跟着下去!要不就让我下去!” 几番争执,徐向军勉强同意让袁芃芃跟在后面。 他们顺着绳子下到下面,只见前方是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估计每次仅能供一个人通过。 徐向军打着手电领头,四个人鱼贯而入。进来后,照样是黑黢黢的一片。 突然,一束强光从众人后面射过来,饶是这些身经百战的公安,也吓了一大跳。 袁芃芃的脸从后面露出来:“是我,我怕不够用的,就自己准备了一个手电。”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继续往前摸索。 袁芃芃押后,反而更有机会打量这个古墓:从洞里出来,这是一个挺大的空间,四周空荡荡的,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其实元代的王公贵族,死后的丧葬习俗都不是建陵墓。比如元代的皇帝,他们死后,会用一块中间刨空的圆木装着尸体,外面用金条裹紧,然后用马车拉着这个独特的“棺木”在草原上狂奔。 什么时候“棺木”掉下来了,这埋骨之地也就定下来了。他们会把棺木简单深埋,万马踏平。 等到第二年春天,这里重新长出青草,再带一头母骆驼及其子,将小骆驼杀死在埋骨之地,以后需要祭祀死去的皇帝时,带着这头母骆驼,什么时候母骆驼停下来哀嚎不走,什么地方就是埋骨之处。等到母骆驼死后,皇帝的埋骨之地就再也找不到了。 这是普遍的说法,因为元代的帝陵,至今也没有被发掘出来。 按照蒙古族的习俗,这只是合理的猜测。所以,当袁芃芃听褚教授判断这是元后期或者元末的墓的时候,她心里比较倾向于这是元代汉人的墓。 但是,之前发现的那个地方,壁画上又有极其夸张的打猎、祭祀的情景,着实有些诡异。 “哎呦……哎呦……” 什么声音?! 袁芃芃吓了一大跳,一激灵,手中手电摔了出去。 走在前面的三个人也被她弄出的动静给吓到了,徐向军严厉地问:“怎么回事?” 袁芃芃快步捡起手电:“别说话,有声音!” 听见这话,三个人连忙仔细侧耳倾听。 “有没有人啊!” 袁芃芃集中精神,终于听清楚了一句:“这边!” “没有声音啊……”三个公安什么都没听到。 袁芃芃仔仔细细地检查声音大的那面墙:“我是袁芃芃!你们听得到吗?” “有没有人啊……” 袁芃芃心急如焚,她听力过人,但墙那边的人是正常人的听力,根本听不见她说话。 “芃芃,你别耽误时间……”徐向军眉头紧皱。 “徐叔,你信我,就是这个方向!”袁芃芃边说边在墙上摸索,试图打开这堵墙。 徐向军显然不信她:“你别在那里瞎折腾,我看他们就是走的这条路……” “有路?”袁芃芃诧异回头,顺着徐向军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不知道他们碰到了哪里,刚刚还是墙的地方,居然出现了一条路。 袁芃芃只是看过一些资料,对古墓勘探这一方面还是不太了解,拿不准这古墓到底是有几条路,总不能,一开始就有分岔路? “有人受伤了,有没有人救救我们啊……” 这次袁芃芃离得近,清晰地听出了这声音里的绝望。 “就是这里!我真的听到了!”袁芃芃坚定地说。她不再犹豫,仔细地在墙体上找了起来:肯定有能打开的机关,在哪里呢? 墙面上坑坑洼洼的,但是没有线条什么的东西,根本找不到机关在哪里。 徐向军有些犹豫,其实他们三个公安什么都不懂,刚才也不知道碰到了哪里,才摸索出这么一条道儿来,难不成这真的不对? 袁芃芃一心二用,劝说起他们来:“周教授是考古界赫赫有名的人物,能让他和地面失联的古墓,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墓!说不定,一开始,墓的通道就不止一条,如果我们顺着错误的路走,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到时候,周教授他们早就窒息死了!” “芃芃,”自从接手了这个墓的安保工作,徐向军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过,“你确定周教授走的是这一条路?” “肯定是这边!”袁芃芃斩钉截铁地说。 “那好吧,我们这些门外汉,就只能听你的了。来,顺子大虎,咱们帮着找路。”徐向军不再犹豫,马上下了决定。 四个人合力在这片墙上摸索起来,袁芃芃听着那边越来越微弱的呼救声,心急如焚。 “啪嗒——” 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袁芃芃用手电往地下一照,是一块铁锈色的块状物体。 等等……这墙是土墙吧?哪里来的铁锈色的东西? 还没等她想明白,突然整个空间都晃动起来,面前的墙体突然下沉起来。 袁芃芃有些心慌:这到底都是什么情况?! 关键时刻还是徐向军沉得住气:“别怕,都稳住!” 眼前的墙终于停止了下沉,露出一条不知通向何方的路来,还带起了阵阵尘土。 被称为顺子的公安胆子最大,他刚要踏出第一步—— “等一下!”袁芃芃大喊,所有人都向她投出了不解的眼神。 “我感觉得到,声音清晰多了。周教授他们肯定就是走的这条路,”袁芃芃顿了顿,“但是,我总觉得,这条已经被走过一遍的路上,还有东西。” “那你说怎么办?”自从这条路露出来之后,徐向军对袁芃芃就多了几分信任。 “你们等等啊,”袁芃芃咬咬牙,还是从背包里掏出两样东西来,“让它先进去试试。” 三人定睛一看,是一个玩具车和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 袁芃芃把遥控小车放在地上,嘴上叼着手电,双手操纵着遥控器,让小车往甬道深处驶去。 小车走的不是直线,而是七扭八拐,尽可能地多覆盖一下地面。 “啪嗒”一声,袁芃芃把遥控车的车灯打开了,这样他们能更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况。 前一段是没有问题的,就算如此,袁芃芃也依旧保持着龟速,让小车走的地方多一点。 “咻咻咻!” 猝不及防,从甬道两边射出一阵箭雨,泛着冷光的箭头深深地嵌入了对面的墙体上。 遥控车倒是毫发无损,因为它太矮了,估计之前设计这个古墓的人没有想过,几百年后,能有这种“黑科技”吧。 到了这个时候,三位公安看向袁芃芃的眼光,就只剩佩服了。 袁芃芃等小车到达了甬道尽头,才放下心来:“好了,咱们走吧。” 四个人大踏步地走到甬道尽头,袁芃芃把小车捡起来,仔细地收好。 “等等,我好像听到有人再说话了!”大虎激动地叫了起来。 徐向军和顺子也忙侧耳倾听,果真,有动静! “芃芃,你这耳朵还真不是一般地灵啊!”徐向军是彻底地服了。 袁芃芃装傻充愣:“啊?还好……” 接下来的路程,就比较顺利了,四个人顺着声音,成功地从几个岔路口中辨认出来一条路,直奔尽头而去。 “周教授!谷教授!” 四个人拐过最后一个弯,震惊地看着几个人瘫倒在路的尽头,血流不止。 两位年轻的公安连忙给受伤的周教授和小杨包扎止血,徐向军问这里唯一的一个全乎人:“谷教授,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了?” “唉,你们自己看吧……” 袁芃芃顺着谷教授的目光看去,整个人都被震到了:窄小的走廊里,横七竖八地插着好多长矛! 这其中,还有两个分别插在两位伤员身上! 78.重振 顺子和大虎一人一个, 把周教授和小杨扛起来就走, 徐向军搀着脱力腿软的谷教授,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原路返回。 这个年代还没有什么移动的通讯工具,下面的人又因为走得太远、古墓太深,根本听不到上面的声音。 褚教授是个急性子,喊了两声,下面没反应之后, 就着急忙慌地撸袖子要下墓。 依然是小陆劝住了他:“行了行了,您就别添乱了, 咱们把手头上的资料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袁芃芃这次走在了最前面, 她的手电可比徐向军手里的那个管用多了, 亮的跟个小太阳似的, 而且三位公安或多或少都有累赘,左右原路返回应该是没什么危险了, 大家也就默认她在前面开路了。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上面的争执声,好像是……褚教授? “这次你们谁都别想拦着我!”褚教授强硬地说,“老周和老谷都在下面呢,我不能在上面干看着!” 小陆死死地抱着他的腰, 表情无奈极了:“好好好, 行行行,我知道知道……哎呀, 爸!” 褚教授蓦地停了下来, 声音有些颤抖:“小、小陆……你终于肯叫爸爸了?” 袁芃芃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她专心致志地听着墙角:怪不得之前小陆那次对褚教授的语气有些怪,居然是父子关系啊…… 而上面的小金已经被吓傻了,他不自觉地把自己团成个球,缩在一边,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褚教授搂着小陆抱头痛哭:“我对不起你啊……” 徐向军察觉到了袁芃芃的异样:“怎么了,芃芃?怎么慢下来了?” 袁芃芃这才回神:“喔,没什么,走吧。” 褚教授一直都在痛哭,所幸小陆还有些理智,三眼两语就把自己的老父亲哄好了:“行了,你就坐在这里,耐心地等着,研究研究之前拓印的壁画,啊。” 褚教授接过他递过来的拓印纸,乖乖地坐在一边,不闹了。 “哎哎哎!他们出来了,出来了!”缩在角落的小金一直盯着入口,此时看到有动静,整个人激动地无以复加。 袁芃芃的脚步慢了下来:“先把伤员救上去吧,救治他们耽误不得。” 剩下的人都没什么异议,袁芃芃顺理成章地掉到了队伍末尾。 最先上来的是两位年轻的公安,他们来来回回倒腾了两趟,才把两位伤员都弄上去。 “芃芃,”徐向军看她不知道在那里干什么,连连催促,“你干什么呢?走哇!” “哎哎,你们先上去,然后再把我拽上去。”袁芃芃握紧了手里的东西,说。 “那行吧,那我和谷教授先上去。”徐向军没有和她争,先搀着谷教授上去了。 袁芃芃紧随其后,手猛地张开,把一件东西留在了古墓里。 昏迷不醒的周教授和小杨被紧急送往了县医院,只剩下褚教授和谷教授带着三个学生讨论古墓的情形。 “老周的能力那是没得说,前面也有一些机关,但老周都带着我们避开了。我们差一点就能找到墓室所在了,有一次都进去了一个耳室。但是……”谷教授欲言又止。 褚教授听得正认真,看到他这个样子急了:“但是什么?你倒是说呀你!” “按道理说,那里不该有机关的啊……谁会在自己的逃生通道中设机关啊……”谷教授虽然在考古一方面不如周教授精通,但他也是国内历史学方面的大拿,对这些东西,也是颇有研究的。 袁芃芃仔细地分辨着:感觉上,好像周教授他们走的和她走的,不是一条路? 徐向军显然也听出来了:“谷教授,进去入口,不是有一个空旷的大厅吗?那里有两条通道,你们走的是哪一条路?” 谷教授惊讶地看着他:“你们找到两条路啦?我还以为你们能找到我们,是纯属运气,我们命不该绝……” 徐向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说他们是门外汉,但是全靠运气,也不至于:“芃芃她功劳不小。在那里,她就隐隐约约听到你们的声音了,我们是直接去救的你们。” 谷教授若有所思:“老周说那是个岔路口,我们是走的往南的那条路。因为只有那条路上是安全的……事实证明,那条路确实是安全的,只是它的尽头只是一个耳室,想去真正的主墓,应该还是得找另外一条路。” “往南?”袁芃芃懵了,当时她就是纯粹靠着声音找过去的,根本不知道东西南北,她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是往左,还是往右?” 谷教授被她逗乐了:“那里面可真的不止你们发现的两条路,如果只靠左右的话,我们早就迷路了,更别提摸到耳室了。” “这个墓主人也够奇怪的……”褚教授若有所思,“唯一一条安全的道路,通向的居然不是主墓室,而只是一间耳室……” “你们走的不是安全的那条路吗?一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没受什么伤吧?”谷教授担心地问。 袁芃芃连连摆手:“没受伤没受伤,我们虽然遇到了机关,但是没人受伤。” “那你们是怎么过的?老周说其它几条路上的机关,连他都没把握躲过的。” 谷教授好奇地问。 顺子和大虎两位公安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袁芃芃的背包,徐向军倒是镇定自若。 袁芃芃坦然地说:“啊,那个,应该是我的原因。我带了一辆遥控车,让车先探探路,把所有的机关都弄出来,我们再走。” “什么车……” 袁芃芃都准备把东西拿出来了,褚教授却粗暴地打断了谷教授的话:“行了!管它什么车!你们进去一趟,不会就只带了两个伤员回来吧?不是进去耳室了吗?你没带点东西回来?” 饶是谷教授脾气再好,被人打断了话头,也很生气。他瞪了褚教授一眼:“急什么急!就你知道是不是?” 褚教授理亏,没敢说话。 谷教授把他胸前的包卸了下来:“时间紧迫,又有伤员,我只背了一些我能承受得住的,其它的东西,留在那里面了。” 褚教授迫不及待地打开背包,把细心包裹的黑布扯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是几尊小型的神像。 这几尊神袁芃芃倒也认识,小一点的三个分别是道教的“著名”神仙: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丰都北阴大帝。 还有两尊稍大一点,一尊威严庄肃,另一尊……好像有点熟悉? 褚教授也琢磨开了:“这三位,虽然都是道教的神仙,但彼此之间没什么关联啊……而且,这是一个元后期或者元末的墓,他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墓里陪葬神像呢?” “哎呀!”大虎本来在忙前忙后地处理两位伤员的事,碰巧路过他们商讨适宜的地方,当即大叫起来,“这不是城隍爷吗!” 袁芃芃的脑海中豁然开朗:怪不得她觉得有一尊稍大一点的神像如此熟悉! 当初知道秦楼有城隍庙的时候,被好奇心驱使,她还去看过。虽然那里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是因为年久失修的“吱呀吱呀”声,但是城隍庙里的神像却是完整无缺的,而且他面前的桌案上,还摆放着一些野果子。 大殿中央的神像,虽然个别地方的颜色剥落了,但分明就是这座神像! 真的,在经历了战乱和十年的特殊时期,秦楼的城隍庙能保存得让她能认出来,实在是很厉害了。 两位教授听到大虎的话,也是吓了一大跳:“你说什么?这尊神像和你们城隍庙里的神像一样?” 大虎是个老实人,被两位教授的架势给吓到了,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对对对、对啊,但但但、但是,城隍老爷的像不是金的。” 可不是嘛,这墓的主人手笔也算大了,这几尊神像外面镀的一层金还是挺实诚的,虽然因为氧化颜色稍稍有些变了,但还是能看出来财大气粗的。 “城隍庙就是元末明初的,这里还有这么多道教的神像,不会那里面埋着的,是城隍爷他自己吧?”袁芃芃百思不得其解,“这也太百无禁忌了吧!” 其他人都略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褚教授更是大声斥责:“你能不能带点脑子?哪有在自己墓里陪葬自己的像的?” 袁芃芃也知道自己的这个猜测不靠谱,默默地退到了一边,不说话了。 “对了,儿子,”褚教授现在毫不掩饰自己和小陆的关系,“咱们拓印的那个壁画呢?” “在这里。”小陆连忙拿出来。 这是几张简单的图,人物身上的线条都不是很流畅,但身上的服饰和脸上的神情什么的,都十分清楚。 其中一副是一群人在草原上打猎的情景,领头的那个人高鼻深目,应该是蒙古族的人;第二张是一群人围着篝火,在载歌载舞,还有一个架子上,架了一个人…… “按顺序来,这个应该是第二张。”褚教授把最下面的那一张拿了上来,“等等啊,我把顺序排好。” 袁芃芃趁着这个机会,大致把所有的拓印图都扫了一遍,心里已经大致有了个数:生活在草原上的一群人,靠打猎为生;有一天,突然从东方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来之后,他们打的猎物变多了;这个人需要他们祭祀…… “没,没了?” 79.曲折 看到这里的谷教授说出了袁芃芃的心声:“就这些?” “其实应该还有……”褚教授认真地研究那几尊神像, 小陆代为回答, “但是之前那户人家在施工的时候,破坏了一部分壁画。我们已经拜托公安帮我们去找了,但是找回来的可能性不大,毕竟都这么多天了。” “行了,天色也不早了。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这些东西拿回去也够我们研究的了。”谷教授想了想, 说,“明天咱们再来, 先去研究那个壁画,然后再下去看看, 最后去城隍庙找找, 看看有什么关联。” 所以的东西都由两位教授分开保管, 目前可以进墓的两个地方都被相关部门控制了起来。如果不是有关人员,基本上是进不去的。 而且褚、谷两位教授推算出来了这个古墓的大致范围, 公安机关在这个范围的基础上又往外扩了一点,方圆几里之内,全都戒严了。 给研究人员住的地方,是县里的招待所。这基本上, 是县城里最好的建筑了。袁芃芃之前, 只在这里吃过饭,因为没有介绍信, 是不能在招待所住的。 “那个, 我就先不回去了。我去医院看看周教授和小杨哥怎么样了。”袁芃芃其实根本不打算回招待所住, “我也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挺想家里人的。我去完医院,就直接回家了,顺便问问我嫂子,看看关于城隍庙的还有什么故事。” 谷教授表示理解:“好,那你去吧。等一会儿吃完饭,我也去看看老周。” 徐向军开车送袁芃芃,一路上嘴片刻不得闲:“芃芃啊,你这是学下斗去了?” 袁芃芃一脸懵:“没有啊,我是学的文学,只是跟着来长长见识的;再说了,徐叔,这不叫下斗,这是考古。我们是为国家做事,不是为了个人的利益干脏活累活的,这跟下斗有本质区别。” 徐向军忙给她道歉:“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国家,但是咱们这里不都管这个事儿叫下斗吗,我一时改不过来……” “没关系,”袁芃芃笑了笑,“其实我们除了目的不一样,其他的地方都差不多。说不定,我们还没那些人干得好呢。” 徐向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那个,芃芃啊,你那遥控车,是京城那边才有的稀罕玩意吗?” “啊,那个,”袁芃芃的大脑飞速转动,“那是人家送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京城才有。” 从县医院出来,袁芃芃直奔古墓入口处。她在脑海里喊晋粒:“喂喂,你在不在?” 袁芃芃之前故意留到最后一个上到地面上去,其实就是为了寻找机会把晋粒留在古墓里。 晋粒的身体不是有生物活性的,而是一种特殊的分子制品,质量那是杠杠滴。不说刀枪不入吧,但至少也得达到后世的击剑服的那个强度。 所以,把晋粒留在古墓里,让它去把古墓逛一圈,凭借着它的记忆系统,就能得到一副古墓的地图了。而且,晋粒还能拍下一些照片,看看这古墓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晋粒拎着一盏小灯,荧荧的绿光闪烁在幽黑的地下暗道里,饶是晋粒知道自己的身体不是凡胎,等闲的东西伤不到它,心里还是怕得打怵。 “芃芃芃、芃芃啊,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晋粒很快就回应了袁芃芃,哭腔都出来了,“我有点怕……” “不怕不怕啊,我在我在呢,”袁芃芃没想到晋粒作为一个类似于人工智能的东西,居然也会害怕这种古墓,忙哄它道,“那你自己看着办吧,咱也不一定就非要古墓的地图,我这就去接你。” 晋粒小小的身影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我感觉我走了好久,发现了两个耳室。但是始终没发现主墓室,按照你说的,主墓室应该在耳室的附近,但是我找了,没有。” “这里面有很多机关,但有的管用,有的因为年代久远,已经不灵敏了,一些铁质的东西都已经生锈了。”晋粒顿了顿,接着向袁芃芃报告里面的情况,“我现在又发现了一扇新的大门,我进去看看,你可得快点来啊。” “没问题,”袁芃芃直接去买了一辆二八大杠,骑上就跑,“我马上到。” 晋粒努力不去脑补那些跟着袁芃芃看的鬼故事,一手提着小灯,一手在雕花大门上摸索起来。 这扇门和整个古墓的风格极其不同,古墓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很精致华丽的,不管是栩栩如生、生动传神的壁画,还是色彩斑斓、金光闪闪的神像,这些都能看出古墓主人可能是个追求物质,至少是个不愿意“委屈”自己的人。 但这扇门却简朴地很,光滑冰凉,只有门缝清晰可见。晋粒仔细地在门上摸索—— “轰隆——”突如其来的巨响把晋粒的小心脏都要吓出来了,它惊得连忙飞到了空中,贴在了顶上。 袁芃芃和晋粒之间的通讯一直没有切断,她敏感地感受到了那边似乎发生了一些情况:“怎么了?粒粒你还好吗?” 晋粒长大嘴巴看着下面缓缓推进的木牛流马,说话结结巴巴:“可可可,可能……还好……” 袁芃芃脚下蹬得飞快,二八大杠愣是让她骑出了哈雷的感觉。渐渐地,她靠近了警戒线。 之前,在公安局部署封锁计划的时候,她站得老远,但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所以,这会子她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潜入了封锁区。而那辆崭新的二八大杠,则被她收进了空间。 “粒粒,粒粒?”袁芃芃不断地呼叫晋粒,“你还好吗?我现在快到入口了,你快往入口来。” 晋粒看着下面的那些高大的机械的家伙漫无目的地攻击,大多数时候它们的攻击都是落在了彼此的身上。尽管如此,下面刀光剑影的场面还是让它怕怕的。 它又往上拱了拱,努力地让自己的小身板贴着天花板:“芃芃啊,这边有些问题……我好像放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出来了。” “什么?”袁芃芃差点惊叫出声,“那是什么东西?” 晋粒提着小灯,探头探脑地往下看了一眼:“不知道啊,这都过了多长时间了,这些简易的机械居然还能使用……” “那些东西是只能在那个空间里活动是吗?它们能随意走动吗?” 晋粒看了一眼它来的方向,那里空荡荡的。 “不能随意走动,它们好像只能在这个大厅里动,我刚刚来的那条路上一个大家伙都没有。” “那就不管……唉呀!”袁芃芃话都说出来了,终究还是改口了,“不管不行啊,万一有一个失控了,在古墓里乱窜怎么办?那不是把文物都毁了?” “粒粒,你找找看有什么能把它们关回去的机关没。实在不行的话,你就把它们的腿弄断,它们就跑不了了。”袁芃芃想了想,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也别把它们弄得太惨,这些东西肯定是有研究价值的。” “我我我,我试试……吧。”晋粒怂怂地往下看了一眼,随即就闭上了眼,“妈呀!我觉得它们自己就能把自己消灭了!” 古墓的这个大厅里一片狼藉,下面那些高大的木头疙瘩真的快要成“疙瘩”了。可能是墓主人在机关设计上有问题,也可能是因为没找到入侵古墓的人,让它们有些混乱,反正这些东西不停地攻击彼此,每一下都踢到了实处。 晋粒贴着天花板移动,最后终于吸附在了大开的大门上,把左手上的小灯叼在了嘴里,手忙脚乱地找机关。 它还记得当时门打开时它摸到的大概位置,所以这一次几乎是一下就找到了那一块小凸起,小手使劲按了下去。 “咯吱咯吱……” 这次却是机关转动的地方,那些上一秒还打得无比凶恶的大家伙,转瞬间就有序退入了里面的神秘空间里,大门缓缓关上。速度之快,使晋粒只来得及拍了一张照片。 袁芃芃躲在入口的不远处,看着那两个值班的公安,悄悄地联系晋粒:“粒粒,你那边怎么样了?你什么时候出来?” 晋粒看到了前面的光亮,拼命地加快了速度:“我就快到了!马上!” “好,那我开始行动了,在之前商量好的地方等你!” 袁芃芃说完这话,不再犹豫,把手里的活青蛙对着远处的草丛一投,重获自由的小家伙在空中划过了一道美丽的抛物线,随即消失在草丛里。 “谁?”负责值班的公安被惊动了,他们迅速赶过来查看。 袁芃芃早就拔腿跑了,她跑的比青蛙还快,只留下一丛随风摇动的杂草。 而里面的晋粒也瞅准了机会,奋力地从入口处飞出,一眨眼的工夫就飞到了半空中。 它嘴里还叼着一盏发着绿荧荧光的小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好像一只萤火虫,晃晃悠悠地飞走了。 两位负责看守入口的公安在草丛里检查了半天,其中一个皱着眉说道:“奇了怪了,我明明看到这里有个东西的!” “可能是这林子里的东西吧,这里什么都没有啊。”另一个在草丛里拨拉了半天,放弃了,“要是真的有人,那么大个东西,咱们不可能看不见的。而且,刚刚那动静,也不像。” “走吧走吧,咱回去吧。” 夜空中,一点荧荧绿光最后望了他们一眼,不见了。 80.突破(玄学) 袁芃芃坐在照片堆里, 眉头紧锁。这些照片都是刚刚洗出来的, 热乎得很。 这次她给晋粒配备的不是市面上的那种普通货色,而是来自于系统商城、得用积分兑换的高档货。不仅存储量大,而且像素高,洗照片也快。重点是,它是真的小,配晋粒刚刚好。 “嗯……这个是我们白天走的那条路吧?这个是我们发现周教授他们的地方?”这些照片杂乱无章, 袁芃芃只好先从自己认识的地方入手。 晋粒躺在袁芃芃特意给它铺的“软垫子”床上,惬意地吹着小电风扇, 听到这话,它纡尊降贵地从鼻孔里逼出一个音节:“嗯?” 袁芃芃一巴掌拍到了它的小床上:“你还挺享受?快点过来干活。” 晋粒被震得掉了下来, 不高兴地撅着嘴说:“哎呀, 你自己看着排呗, 我也不记得哪儿是哪儿了。” 袁芃芃拿它没办法,只好自力更生。 “这些, 应该是离入口不远的那些岔路……” 之前他们只找到了一条路,但晋粒经过详细地摸索,找出来四条路,这还不一定是全部。这四条路只有一条是安安全全的, 剩下的三条里都有机关。 一条路里的机关是铁钉, 但是今天已经被他们破坏掉了;另一条路是陷阱,走到特定的位置就会掉下去, 而接着你的, 则会是一排又尖又利的长刺;还有一条路, 是一个巨大的铁球,这条路是稍稍有些弧度的,那铁球一旦在人的身上轧过去,那绝对能把人给轧扁了。 但是那个铁球的机关不好使了,上面有一个地方锈住了,把铁球死死地卡在原地,动不了了。 这仅仅是个开始,古墓里有很多条幽黑的小道儿,也有很多机关,大致都是些铁钉、长矛之类的,而这其中,也不乏锈住的机关。 说实话,这个古墓里的机关实在多到难以想象:“虽然应该是为了防盗墓贼,但这些也有点太夸张了……” 袁芃芃喃喃自语。 这些照片中,还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甬道中的壁画。 跟之前袁芃芃看到的那些仅仅是拓印的图不同,虽然晋粒提的那盏小灯是荧光绿的,但这并不妨碍它的照明效果,所有的壁画图片都是清清楚楚的。 这些壁画没有一副是重复的,一个穿着道家服饰的男人是里面的绝对主角。他一开始什么都没有,但是草原上有一棵大树被雷劈了,于是他有了一把威力巨大的桃木剑。 后来他离开了草原,来到中原地区,斩杀了一头长着五条腿的黑色马头怪物,这怪物的脑袋上长了三个眼睛。于是,他有了一根威力巨大的鞭子和三个法力无边的珠子。 后来,这个人的道服变得越来越华丽,身上的东西越来越多。他不在四处奔波,而是留在了一个有隐隐约约的龙形的地方,杀了一些满脸横肉、一看就很凶残的彪形大汉,被一些穿着粗布麻衣的人簇拥进了一所闪闪发光的大房子。 这些壁画,对这个穿着道袍的家伙极其尊崇,不仅他的每一样“法器”都庞大无比,而且他那么多东西,每一次的出场居然都给他带的整整齐齐、没一个落下的。 这其中,最让袁芃芃在意的有两个东西。一个,是这个道袍人用来退击“恶人”的“无敌”军团:一些看起来异常高大,蒙着铁面的四脚动物。 这些动物的身上都带着一些尖锐的东西,一旦冲着人体刺下去,就会血流如注;而攻击它们的话,就算是掉了一直耳朵或者是瘸了一条腿,它们也不会停下,哪怕是一秒。 “这样的东西,根本就不是活物了吧……”袁芃芃看着这些壁画,内心极度震惊。 只要是活物,体内流着鲜血的活物,都会有感觉,怎么可能腿都断了一只还不知疲倦地攻击? 袁芃芃努力地想看清楚这些大家伙到底是什么动物,但可能是连画壁画的工匠本身也不知道这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所以对它们的刻画很模糊,只是一昧地高大,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动物。 还有一件东西,是一直跟着道袍人的一个大箱子,和道袍人张扬的风格一样,上面不仅全是一些繁复的花纹,而且还镶嵌了一圈的宝石。 这个箱子可不是普通的箱子,道袍人所有的宝贝都是从这个箱子里出来的,连那些千军万马的奇异动物都是从这个箱子里跑出来的。 袁芃芃认真地在笔记上记下了这一个点。一个普通的箱子,怎么会装的下这么多东西? 这个古墓的主人,肯定是这个道袍人的忠实信众,而这个道袍人,袁芃芃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敢肯定就是城隍庙里供奉的那位神。 剩下的照片里,基本都是耳室里的陪葬品了。大部分都是金饰,什么螭首金杯、雕花金盘、如意美人金托盏,虽然金子的成色因为氧化而变暗了,但这么多金子堆在一起,还是很壮观的。 银制品和玉制品也有,但是少得很,可怜巴巴地被摆在一个小角落里,完全不能和那些金饰相比较。 袁芃芃暗暗咋舌:“这古墓主人到底是什么人啊……这也太有钱了吧?帝陵也没几个敢这样搞的吧?” 要知道,中国古代的穷皇帝不少哇! “哎?这个是?”袁芃芃拿起晋粒最后拍的那些照片,“神秘的动物军团?” 这些四条腿的东西,很显然是木做的,一个个都高大沉重,一脚踹在人的心窝子,那基本是要废了。 这些木头“疙瘩”,都是用的黑色原木,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不知名的动物;如果像壁画上那样,把头蒙上铁面,谁会知道这些不过是一把火就能烧净的木头疙瘩? 而且,看过这些东西真面目的人,恐怕都在双方的争战中死了吧?所以,那些远远看了一眼或者是听说过的人,才会将这些东西神化,壁画上的那些穿着粗布麻衣的普通百姓才会对道袍人如此敬畏。 毕竟,那些未知的、人们所不能理解的神秘事物,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看完晋粒搜集的这些东西,袁芃芃好像解开了一个又一个的谜团,但好像还是没有触碰到古墓中心。 为什么道袍人一开始出现在草原?他在草原混的好好的,为什么又到了中原地区?神秘军团的谜底解开了,可那个箱子是怎么回事?那些“木头疙瘩”,是不是古籍上记载的木牛流马?它们的活动原理又是什么?今天谷教授带出来的那五个神像中,最后一个不明身份的,到底是谁? 古墓主人的身份,又是什么? 这一切,和建于元末明初的城隍庙,又有什么密切的关系? 袁芃芃躺在床上,依然辗转反侧,难以安眠。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古墓中的那些东西,彻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她草草啃了个面包,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就去参加研究工作了。 京城。 刘靖宇开着自家工厂产的汽车,停在了一家酒店的门口。 这家酒店,是京城最新开的大酒店,比他的工厂都年轻。但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家店的老板是家里的老幺,受宠得很,大把的人脉和金钱往里砸,硬生生给砸出了个“第一大酒店”来。 现在的京城,来这里吃一顿饭,已经成了身份的象征了。 “刘老板,里面请。”率先到来的合作商热情地到门口迎接他。 “沈老板请。”刘靖宇条件反射似的回了一个标准的微笑。 “来一瓮竹叶青。”中年秃顶的沈老板对酒那是相当执着,“再来一瓶你们的招牌,千里醉。” 刘靖宇面上微笑,心里却暗暗叫苦:这可都是白酒啊! 酒过三巡,菜没怎么动,但该谈的事情基本已经敲定下来了。 沈老板喝得摇摇晃晃的,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刘老板,来!干了这杯,咱再签合同!” 刘靖宇看上去比他清醒多了,有条不紊地对沈老板的司机说:“请把沈老板安全地送回家。” “来……喝!刘老板,咱们……咱们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刘靖宇对着他来了个无可挑剔的笑容:“沈老板,咱们有时间再聚。” 在旁边等候多时的助手给他递上东西:“老板,这是您的车钥匙,您要打包的东西已经放在后座上了。” “你吃饱了吗?没吃饱的话你再去吃,回来我给你报销。”刘靖宇关心地问,他这助手给他挡了不少酒,今天晚上可谓是劳苦功高。 助手连连摆手:“饱了饱了,谢谢您的好意。” “那你自己回家小心一点。” “那个……”刘靖宇回头,男助手的脸上担忧之色明显,“您真的能自己回家吗?要不要我送您?” 刘靖宇打开车门,坐在了驾驶座上:“不用了,明天见。” “好……吧。”助手眼睁睁地看着汽车绝尘而去,摇了摇头:他这个老板啊,哪里都好,就是不喜欢让人家知道他住在哪里。对家里的情况啊,看得紧呐。 刘靖宇很快就开到了袁芃芃的四合院前,他下车,步履稳健地走到了大门前,一本正经地敲起门来:“芃芃,开门啊芃芃,我回来了。” “嗯?”敲了半天,门都没开,他自己找了个合理的理由,“可能是在洗澡,芃芃最喜欢洗热水澡了……” 81.心意(玄学) 他迷迷糊糊地掏出钥匙来开了门, 直奔西厢房去了:“芃芃!我给你带了酱肘子, 他们家的酱肘子特别好吃……” 推开门,一室寂静。 “哦……对,芃芃走了啊,”刘靖宇像个孩子似的,失落地坐在凳子上,“芃芃怎么走了呢?我得看着她啊, 万一又有臭小子怎么办?” 因为今天有约,所以他穿得很正式。只是现在, 原本挺括有型的西装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衬衫最上面的两个扣子被他使劲扯开, 露出锁骨来。 “啊~舒服了。” 刘靖宇踉踉跄跄地走到袁芃芃的床上, 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她的枕头里:“是芃芃回来了吗?我怎么闻到了芃芃的味道……” 月亮被一朵云遮住了面庞, 整片大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刘靖宇昨夜睡得不是很安稳,他梦到了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子, 在一座高宅深院中游荡。 她有着雪白的皮肤,和一双玲珑小脚,踩在木制的地板上,摇摇晃晃。 “过来呀……来呀……” 女子时而娇笑, 时而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音节, 诱惑着他向她走去。 女子身上的睡衣裹得并不严实,稍稍有些动作, 就露出了小半个后背, 整个圆润的香肩都暴露在空气中, 他还清楚地看到了她美丽的蝴蝶骨。 突然,女子回过头来,冲他嫣然一笑。 他的脑子顿时就“轰”地炸开了,一时间什么都是乱糟糟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冲着那女子扑了过去…… 天大亮了。 刘靖宇看着一片狼藉的拔步床,整个人都是呆滞的:发生了什么? 拔步床上全是些女儿家用的东西,尽管袁芃芃已经走了些日子了,帏幔之间,还是有一种特别的、独属于袁芃芃的女儿香。 白色的浊液污了西装,还溅了一点在暖黄色的床单,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些麝香,和被子上的香气混在一起,总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 刘靖宇烦的直抓头发:他,这是……怎么了? 果真是年纪到了,该娶妻生子了吗?可为什么,那女人是芃芃的脸…… 他把沾满了证据的衣物通通塞进垃圾桶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袁芃芃的床收拾好,把床单被罩洗了一遍又一遍。 做完这些事,他长舒了一口气:很好,这只是个意外,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只是个梦…… 其实,那究竟是梦,还是他心底最真实的反映,他也不清楚。 袁芃芃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赶到了招待所,不吭不响地站到了队伍的最后一排。 周教授和小金昨天就醒了,但是身体的状况实在不允许他们再下墓了。光凭这里的这一点人手,想要勘探这么大个墓,是一件很耗时间的事。 “……所以,我向上面申请了援助,希望能再派一些专业的人士来帮我们。”谷教授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周教授在古墓里受伤这件事,我也如实地说了,所以现在圈子里,应该都知道这个古墓不是善茬了,会受伤还是会发生更严重的事,大家都不知道。” “所以,如果有人来帮忙更好,如果没人来的话,你们也一定要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听见了吗?”褚教授板着一张脸,教训他们道。 “听见了。”袁芃芃跟着大家答道。 “嗯,”褚教授满意地点了点头,“昨天我和谷教授商量了一下,在上面的通知下来之前,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古墓入口暂时封两天,我们这两天主要的精力,就放在那些壁画和秦楼的城隍庙上。” 从壁画处出来,谷教授紧锁的眉头变得更纠结了:“老褚,这样不行啊。只凭这么一点壁画,咱们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我猜,这个古墓肯定不止这么一处壁画,咱得把这些壁画都弄出来,才好看出门道来啊。” 褚教授也是一筹莫展:“偏偏最擅长的老周现在躺在医院里,身上插满了管子。唉,不好弄啊!” “不好弄也得弄!”谷教授坚定地说,“走,咱们去城隍庙看看。” 秦楼和小袁庄不一样,虽然小袁庄也靠山,但好歹村子里都是平地。但秦楼这整个村子都是有坡度的,城隍庙还建在半山腰上。 这一路上杂草丛生,树木的分叉也多的很,稍不注意,就可能会被树枝划到。 “哎呦!”褚教授一脚踩空,差点摔倒。 在他身后的袁芃芃眼疾手快,稳稳地扶住了人。 小陆连忙赶过来扶着:“你没事吧?扭到哪里没?要不要歇一歇?” “没事儿!”褚教授大手一挥,颇为赞赏地看着袁芃芃,“哎呦喂,小袁你这身手可以啊。好!是干这行的料!” 袁芃芃不好意思地说:“我小的时候山路走多了,不算什么的。” “喔对,”谷教授也插了一嘴,“听说上次也是小袁你带着公安来救我们的,你们四个人,都是听你指挥才毫发无伤的。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啊,那个,”袁芃芃挠了挠头,“侥幸而已,我从小直觉就比较灵。” “不管怎么说,你做的都不错。我一开始还以为老周带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片子,心里一直很不舒服。现在我是刮目相看了,老周的眼光,那真是没得说。”褚教授毫不掩饰自己对袁芃芃的赞赏。 “行了,”谷教授笑眯眯地等他说完,轻拍了一下褚教授的肩,“时间也不早了,大家继续赶路吧。” 远远地望见城隍庙,第一反应不是别的,就是肃然起敬,哪怕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庙里供奉的城隍的故事,也会不自觉地带上敬畏之情。 因为时代原因,城隍庙的香火到近两年才变多,门前原本满是杂草,现在已经被清出了一条可供两三个人同时通过的小路来。 城隍庙的屋檐也有所修缮,那些破损严重的瓦都被瓦匠自发补上了,前厅的四根斑驳了颜色的柱子也被重新刷了一遍漆,虽然上面坑坑洼洼的痕迹去除不掉,但看起来已经好多了。 “城隍庙分前殿、后殿和偏殿,前殿供奉的是城隍爷,后殿供的是王天师,偏殿是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丰都大帝。”为了更好地了解城隍庙,考古队特地找了本地的向导,是秦楼当地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对城隍庙,那是了如指掌。 “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丰都大帝……这些神,听着有些熟悉啊。”小金不小心琢磨出了声。 “那个,”袁芃芃极小幅度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不就是之前谷教授拿出来的那五座神像之中的三个吗?” “这么说来,”小陆也加入了他们的讨论,“丰都大帝就是丰都北阴大帝,那个不具名的神像,是这位王天师。” 谷教授沉吟片刻,开口道:“请带我们去后殿看一下吧。” “好。” 去后殿需要穿过前殿,前殿的城隍像几经风雨,身上已经是一块一块的了。因为是镀金的,外面的金粉稍有斑驳,露出里面的铜像来,就会显得很难看。 但这折损不了神像的风采,做这座城隍像的,一定是一位大家。这座像不仅很好地把神的那种不可侵犯表达了出来,微微向上的嘴角还显出一丝仁慈来,很符合人们对神的那种幻想。 虽然高高在上,却又怜悯众生。 从前殿穿过一个长长的走廊,再过一个院子,就是后殿了。 “唉,以前啊,这走廊的两头都挂着一盏特别漂亮的灯,又大又亮。”领路的老人叹了口气,“后来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把灯给拎走了,这里就变得光秃秃的了。看着吧,城隍爷总会罚他的!” 袁芃芃一心二用,一边记着这里的格局,一边仔细听老人讲话。 “我小的时候,这里还有道士,很是有些拳脚功夫。后来打起来了,这道士就参军去了,临走前把这城隍庙托给了我们秦楼的老人,让我们好好照顾。”老人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后来世道变了,我们想照顾,也没法照顾了。这庙啊,就破败下来了。” “那道士后来怎么样了?”小金关心地问。 “不知道,应该是死在战场上了吧。毕竟,他从来没回来过。”老人带他们跨过高高的门坎,“到了,这里就是后殿了。上面那位,就是王天师。” 众人打量起这座像来,这位天师的穿着没有城隍爷华丽,东西也没城隍爷多,而且比城隍爷要“凶”很多。 袁芃芃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位“王天师”是谁,神像上也没什么特别的标志。 褚教授的情况和袁芃芃是一样的:“您知道这位王天师,究竟是什么来历吗?” “王天师就是王天师啊,”老人也说不清楚,“听说王天师是城隍爷的祖师爷,精通各种法术,教出的弟子个个都有搅动风云之能,厉害地很。” “而且啊,城隍爷的那神秘军团,也是从王天师那里继承来的。” 等等!神秘军团?那不就是机关术吗?机关术中,虽然最有名的当属鲁班等人,但还有一位神秘高人,其机关术也是神秘莫测的。 “莫非,王天师是王诩?”袁芃芃试探着问。 老人仍旧是不知道:“大家都叫王天师,不敢直呼王天师的名讳的。” 82.明晰 “那么, 您对城隍爷了解多少呢?咱们这里有什么关于城隍爷的传说没?”小金追问道。 “那当然有了, ”一说起城隍爷,老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我们这儿的城隍爷,在这方圆百里,都是很有名气的。” “传说城隍爷是武曲星转世,法力无边呐!城隍爷为了提高自己的修为, 在人间四处游历,斩杀妖邪。听说, 以前有一个多足怪,凶恶得很, 每条腿粗的都跟十几年的老树一样, 吃了很多人。官府派兵去杀, 反而折了不少人进去。后来,城隍爷知道了这个事, 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那多足怪给杀了。” “后来,咱们这里闹匪。哎呦,那叫一个凶残啊,他们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三岁的孩子听了他们的名字都要瑟瑟发抖。”老人说得兴起, “后来,城隍爷来了, 他座下有十万神兽军团, 不死不灭, 连血都不会流,眨个眼就把这群土匪灭了。” 小金偷偷靠近了袁芃芃:“这是从哪里找的老爷爷?还挺有文化,说话还文绉绉、绘声绘色的,跟他亲眼见过似的。” 语气里,摆明了是不太相信这些鬼神之说的。 袁芃芃基本上能把这些传说跟之前照片上的那些壁画对应起来,“神兽军团”的秘密她也知道,再听当地人讲一遍还挺稀奇。 “民间传说本来就是这样,”她也小声地对小金说,“你在山上遇见了一条稍大稍粗一点的蛇,有心渲染的话,下山就能传成是你打跑了一条黑龙。” 老人似乎察觉到了小辈的不以为然:“这都是真的!我们城隍爷是王天师的弟子,是有几百年道行的人物!这桩桩件件,都在庙志上写着呢!” 谷教授迅速抓到了重点:“有庙志?在哪里?能不能给我们看看?” 老人一脸为难:“我小的时候就供奉在前殿里,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麻烦您为我们找找吧。”谷教授言辞诚恳。 等老人一走,谷教授直接就训斥起了他们两个:“乱说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回去再说,非得在这里说?你们这是不尊重人家,知道吗?” 小金和袁芃芃被谷教授难得的严肃给吓了一跳,喏喏应声:“是,我们错了。” 见他们知错就改,谷教授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但语气仍旧是难得一见的严厉:“你们是考古工作者,你们应该明白,不管这传说是真是假,在信仰它的老百姓心里,这就是真的。我们应该尊重这种信仰,有些东西,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那你们的想法是想法,人家的观点就不是观点了?” “无论如何,我希望你们能够尊重别人的想法,而不是一昧否定。当然,你们有自己的想法,去和别的人进行学术争论,我是不反对的。但这次,显然不是这种正当的学术性的争论。”谷教授语重心长,“我们出门在外,免不了遇上刚才那种情况。孰是孰非,到底应该怎么做,我希望你们心里有数。” 这次连小陆也跟着他们点头:“是,我们知道了。” 可能真的是年代久远,找了半天,也没找庙志。但他们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因为老人找到了一块介绍王天师的石碑。 “王天师,其弟子武安君……”褚教授艰难地辨认着石碑上的字,“什么什么承之什么什么术……” “武安君?”谷教授眉头紧锁,“这王天师是战国时期的?但那个时候只有道家学说,道术、天师这些东西,还没出现啊……” 小陆却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袁芃芃:“这一位,应该就是王诩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苏秦的封号,应该就是武安君。” “没错!”褚教授激动起来,“这样看来,王天师就是鬼谷先生!” “可这没道理啊,”谷教授更疑惑了,“这城隍爷,为什么供奉鬼谷子呢?还叫他王天师……” 袁芃芃基本上明白这个城隍爷的想法,但她不好明说,只能隐晦地提醒:“是不是,和鬼谷子本人的本事有关?” 众人仍旧不解其意。 小金喃喃地背书:“王诩,世人尊称‘王禅老祖’,是老学五派之一……或许,这城隍爷只是推崇他,没有别的意思?” 说到最后,他已经放弃思考了。 “可能真的是这样吧,”谷教授也想不出什么来,“像他在偏殿供奉的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丰都北阴大帝,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深意,可能就是纯粹的崇拜吧。” 袁芃芃拎着那个字迹模糊的石碑,问道:“既然王天师有介绍的石碑,没道理这城隍庙的主人——城隍爷没有吧?” “之前是有的,但……” 不等老人说完,考古小队就直接在庙中找了起来。 不找不知道,一找吓一跳! 这庙里还真有不少东西,片刻后,他们一共找到了四块大半字迹都是模糊的石碑,两块功德碑,还有一个上了锁的木箱,以及两面刻了字的墙。 这些东西经过岁月洗礼,上面的东西都已经模糊不清了,但凭这些只言片语,也能推算出什么来。 太阳西下,几个人的研究工作也接近了尾声。现在能知道的是,这位城隍爷自称为鬼谷子的传人,不仅懂得斩妖除魔,还能凭空变成一支神秘军团,自封为“震武大帝”,而且给他师父鬼谷子也封了个“北方真灵天君”的封号。 城隍庙在明清时期的香火都十分繁盛,有的时候连当地的父母官也会来拜。因为民间盛传这位城隍爷还能呼风唤雨,所以一些祭祀也是城隍庙的活儿。 城隍庙的历届主人称“观主”,这里就能看出来它道家的身份了。两位教授推测,这古墓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这城隍庙的第一位观主。 眼看着天色渐晚,夕阳都变成了橘红色,这天气也凉了起来,谷教授把东西收了收,说道:“走吧,咱们今天收获也不算小了。” 一行人中,袁芃芃打头,小心翼翼地互相搀扶着下了山。 到了招待所,他们刚走到大厅,便见徐向军满脸凝重地迎了上来:“两位教授,古墓,被盗了。” “什么?!” 所有人都结结实实吃了一惊,急脾气的褚教授直接上手抓住了徐向军的衣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谷教授忙阻止他:“老褚,你冷静一点!别冲动!等徐副局长把话说完。” “是我失职了,”徐向军低下了头,“昨天晚上,我们派了局里的人手轮流守夜。但是还是防不胜防,入口那里,我们发现了脚印。本来只是今天下午负责看守的人好奇往里看了一眼,却没想到看到了一块手表。而我们出来的时候,入口处还是干净的。” 这下子,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褚教授直接就开骂了:“这盗墓贼……” “这盗墓贼,消息也太灵通了吧?”小陆喃喃自语。 袁芃芃也是这么想的,这盗墓贼的消息很灵通啊。他们昨天才刚发现了入口,今天盗墓贼就摸到地方了?要知道,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公安局的警戒范围可是很广的啊。 除非,那个人和她昨天一样,就是奔着地方去的? 显然这么想的不止她一个,徐向军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昨天,大家都在房间里待着吗?” 这话成功地把褚教授激怒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们考古队里有内贼?” “老褚,你别激动,”谷教授看他一副想要上拳头的样子,连忙死死地抱住他,“徐副局长也是为了考古工作……” “屁工作!”褚教授怒目而视,“我们这三个人,老周都进医院了!我们两个老骨头还上山走一天路,他还怀疑我们!” 徐向军连忙解释:“不是怀疑两位教授……” “那你就是怀疑我们的学生!”褚教授直接打断了他,“我们带的这几个学生,都是根正苗红,一心为国,品行兼优的学生!” 谷教授无奈地拉住他,对徐向军说:“这样吧,徐副局长,我们先吃饭,吃完饭你再一个一个找我们谈这个事儿。” 不知道为什么,袁芃芃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话说,昨天晚上,不在招待所睡觉的,好像只有她一个啊…… 而且,她昨天也没有去陈屯的姥爷家,而是直接去了古墓,然后就回小袁庄了。 这个年代,因为农村刚通电,电费还比较贵,所以大部分人家都是不怎么开电灯的。她回小袁庄的时候,好像没什么人看见啊…… 袁芃芃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现在她又不能出去找人对口供,不然就是做贼心虚。 袁芃芃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盗墓贼不是别人,肯定就是他们这支考古小队中的人。 这时间点卡的太好了,而且还能找人背锅,就她一个人不住招待所,而且还是走了周教授的后门才进来考古小队的,不是她是谁? 而且最要命的是,她昨天还真的撒谎了。这更是给人家怀疑她的理由了。 别急,别急,她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顺气:不是你做的,怕什么?你昨天晚上可是连入口都没靠近。而且昨天晋粒去的时候,没遇到人。说明跟那个人错开了,时间对不上。 83.威胁(玄学) 吃完饭, 谷教授率先进了那个临时的调查审讯室。 袁芃芃故作镇定, 不紧不慢地拿出了瓜子开始嗑。 大厅里的气氛十分凝重,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得到“咔啪咔啪”嗑瓜子的声音。 小陆突然开口对袁芃芃说:“小袁,你之前带几位公安下墓,选了有机关的一条路,那到底是怎么做到毫发无伤的?很厉害啊!”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 好像只是问了一句“今天你吃饭了吗”那样平常。 袁芃芃瞳孔一缩,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啊, 你说那个啊。我有必胜法宝啊,用遥控车就可以先引出有危险的机关, 然后再过, 就安全无虞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全当小陆是在夸奖她:“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一些小聪明啦。” 褚教授没感觉出什么, 还大力赞赏她:“你有这种小聪明也很厉害了!” 小陆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温和地说:“是啊。” 袁芃芃在心里把他骂了个狗喷血头:这个时候提这种事,什么居心?怀疑就直说,还非得用这种恶心人的手段! “吱呀”一声, 门打开, 谷教授出来了。 袁芃芃自告奋勇:“第二个我来吧。” 打开门,里面是一个标准的单间, 唯一的一张桌子被横了过来, 放在了两把凳子的中间, 徐向军见是她,招呼道:“芃芃啊,来,坐。” 等袁芃芃落座后,徐向军一秒钟变严肃:“你能告诉我昨天晚上我们分开之后,你去哪里了吗?” “我昨天晚上和你分开之后,在医院待了一会儿,大概半个多小时。这一点医院的医护人员可以帮我作证。然后我就想回小袁庄去住,但是您也知道,从县城到小袁庄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凭两条腿走回去的话,我觉得太累了。” 见徐向军点头,袁芃芃继续说:“所以我找了家店,买了一辆新的自行车。本来我也没有自行车,趁这个机会买了,放在家里,以后也好用。然后我应该是去兜了一圈风,天黑透了才回的小袁庄。本来我是想去陈屯找我表嫂了解一下情况的,但是考虑到天色已晚,我外甥应该睡觉了,不好打扰小孩子,就没去。” 徐向军停下笔,问道:“就这些?” 袁芃芃点点头:“就这些。” “那么,你买车,回家这两件事,有人可以证明你的时间线吗?” 袁芃芃迟疑了一下:“我记得我买车的那家店,但不确定那家店的老板记不记得我;回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村里没什么人,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见我。” “那你认识这块手表吗?”徐向军从衣兜儿里掏出一块手表来,问她。 袁芃芃定睛一看,这是一块上海牌的细链手表,价格不菲,她……好像有一块? 袁芃芃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手腕:没、没了?! 徐向军也看到了她的动作:“怎么?芃芃你知道?” 袁芃芃自然地把手伸进衣兜儿里,从里面掏出来一块一模一样的:“我有一块这个样式的,之前一直戴在手腕上了。但之前怕工作的时候划到,就放在了兜儿里。这种表咱们这里应该没有卖的,我是在京城逛商场的时候买的。那里卖东西的人说,只有她们家有卖。” “好,我知道了,”徐向军看她有些担忧,冲她安慰地笑了笑,“别担心,我们会把那个人揪出来的。” 袁芃芃手心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装作毫无烦恼地笑了笑:“嗯,我不担心。” 所有人都问完了,徐向军拿着一沓厚厚的纸出来,对他们说:“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一定会全面排查,务必给你们一个交代!” 小陆看到了袁芃芃手腕上重新出现的表,眼色暗了暗:“小袁,你这手表真好看。” 袁芃芃给了他一个单纯灿烂的笑容:“是呀,我也觉得。” 小陆也笑了笑,不再说话。 袁芃芃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拳头:幸亏她有收藏东西的癖好,平时都是戴一个,放在仓库里一个。不然,这次她真的是死定了。 那个小陆一定有问题!亏她之前看他一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样子,想不到心肠这么狠毒!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让她的手表丢失的,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干这种事。但是,他洗白自己不说,还要害死她,真当她好欺负不成! 袁芃芃下定了决心,快跑两步追上了小陆,假装不经意地跟他闲聊:“昨天大家是不是都在招待所吃的饭啊?” 小陆看了她一眼,还是回答了她:“是啊。” 袁芃芃看他略有防备的样子,又在心里狠狠地臭骂了小陆一顿。她假装不解、毫无心机地困惑地说:“说来也怪,今天徐叔问我那块手表是谁的,那个手表居然和我一模一样啊!” 小陆的脚步顿住了,但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来:“是吗?和你的一模一样啊!那还真巧。” “对啊,而且昨天晚上只有我是出去住的啊。感觉我好像盗墓贼哎。”袁芃芃拼命做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声音嗲得她自己都难受。 小陆依然不为所动。 袁芃芃又添了一把火:“不过真正的盗墓贼应该不会这么笨,留下这么多线索吧?” 小金恍然大悟:“你说的对啊。” 袁芃芃还来不及庆幸,就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过也说不定,或许她就是临时起意,本来就没什么计划呢。” 袁芃芃的笑容逐渐消失,她冷哼了一声:“那还真说不定。或许这个盗墓贼狡猾地很,还知道栽赃嫁祸。” 小陆笑了笑,继续往前走:“是啊,咱们又不是盗墓贼,谁能知道盗墓贼是怎么想的呢。” “陆天。”袁芃芃站在原地,突然叫了他的全名。 陆天停住了脚步,回头:“啊?” “咔嚓!” 袁芃芃轻轻松松地就把桌子上的一个角掰断了,看了一眼赶过来的工作人员,轻描淡写地说:“我好像做错了一点事,能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吗?” 陆天的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微笑着说:“当然可以,你回去休息吧。” 袁芃芃面无表情地说了一个“谢谢”,稳稳地往前走。 路过他的时候,她挑了挑眉:“对了,我力气大,没分寸,而且很记仇。如果有门板什么的得罪了我,我可能会忍不住把它踹烂。以后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今天就先在这里给你道个歉。” 陆天一点不怂:“没关系,得罪不得罪的,都说不准。” 回到房间,袁芃芃仔细地在纸上写出关于陆天的信息来。 一、基本确定是盗墓贼,不确定盗墓贼是否只有他一个。 二、和看起来最没心机的褚教授是父子关系,不确定褚教授是否参与了这件事。 三、此人心思缜密,胆大包天。 晋粒在空中飞来飞去:“你管那么多呢,先把他揍一顿,揍进医院就没没那么多事儿了。” 虽然觉得这种办法很暴力,但是莫名很心动哎…… 袁芃芃在剩余的白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打”字,抬起头来问晋粒:“晋江商城有卖监视器和监听设备的吗?” 这一天晚上,有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有人却因为想到了什么,而睡得香甜。 第二天早上,袁芃芃神采奕奕地起了个大早,还有空给自己敷了个面膜,换了身衣服,全是耐脏的牛仔服,显得很是帅气。 尽管她已经起得很早了,但吃完饭去大厅集合的时候,仍然有人比她早到了,正双腿并拢、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坐在那里。 是陆天。 袁芃芃无比自然地坐在了他的旁边,突然擒住了他的右胳膊,使劲地往后掰着。 陆天毫无防备,被她弄了个正着,身体上突然的疼痛使他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嘶——” 袁芃芃轻松地镇压了他的反抗,将他的两只胳膊都拧到一种扭曲的地步,贴着他的耳朵状似亲密地说:“小陆哥哥你说我这一手,怎么样?” 陆天疼得发抖:“你疯了吗?!” 袁芃芃拧得更紧了:“我本来就不正常啊,陆天,你才发现吗?” 陆天疼得生理眼泪都出来了,说话也连不成句:“我没、没招惹你吧……你、你先放手!” 袁芃芃把一只手伸进了他的头发里,狠狠地拽住:“你还好意思说没惹我?我告诉你,你最好马上打消你的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不然,不管公安机关有没有查到你,我都会先弄死你!” 袁芃芃确认了一下窃听器的位置,慢悠悠地松开了手,对着他笑得一脸灿烂:“跟小陆哥在一起说话,真是令我受益匪浅啊!那今天咱们就先聊到这里,下次有空再聊?” 不等陆天做出反应,她就自顾自地走了。 陆天活动了一下自己被大力反剪的手臂,疼得直咧嘴,最后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疯女人!” 他现在都有些后悔招惹这个煞星了,早知道挑别的倒霉蛋当替罪羊了,谁知道这么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竟然是个疯婆子! 他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改变一下计划,不然如果最后公安真的怀疑就是她,她指不定会拉着他一起死! 但是那块表,明明是从她那里偷来的啊,怎么她还会有一块呢? 84.抓住(玄学) 陆天兀自思考着, 这边袁芃芃来到了他的房间门口。 陆天的房间和小金的房间是紧挨着的, 清洁人员正从小金的房间里干活。 “阿姨,这屋里您是不是每天都要打扫一遍啊?”袁芃芃靠着墙角,跟正在打扫的阿姨搭话。 那阿姨抬起头来,说:“对啊,每天都得打扫。” 阿姨说完就接着去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了,然后就开了陆天的房门, 进去打扫。 袁芃芃帮着阿姨换屋里的东西:“您可真辛苦!这个我来帮您拿吧。” 保洁阿姨被她弄得不知所措,不好意思让她帮忙吧, 手里又拿着扫把,等她腾出手来, 袁芃芃已经做好了。 “哎呦, 这真是……”保洁阿姨叠声谢她, “小同志,这真是谢谢你了!” 袁芃芃腼腆地扶着床头柜, 把微型摄像头牢牢地粘在边沿下,拍了拍:“这有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帮着阿姨打扫完整个房间,才回到大厅。 这次她在陆天房间里装的摄像头,不仅可以拍摄影像, 而且还可以收声。这种摄像头, 就算是到了二十一世纪,袁芃芃都没有听说过, 这让她的三十经验花的心甘情愿。 这一天主要是在研究前一天他们在城隍庙的收获。谷教授和褚教授不亏是京城大学的历史学教授, 袁芃芃侍立在一旁, 听他们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地争论,受益匪浅。 下午的时候,周教授的伤势稍好了一点,他不顾自己有伤在身,非要参与研究。大家拗不过他,只能把病房改成了临时的讨论地点。 “芃芃,听说你跟着下去救我们了?”研究过半,周教授突然发问。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思考片刻,说:“你把之前走的那个路线画一下,还有一路上你们走的机关、走廊,它们的特点也写一下。让你印象深刻的东西也不要露了。” 袁芃芃不会速写,准确地说,她对画画什么的,是一窍不通。 但她还是很会抓重点的,至少周教授看了她画的图后,频频点头。 “之前我们也在这个墓里走了一段时间,加上芃芃画的这条路,我初步推测,这个古墓的部分空间应该是这样的……” 三笔两笔,周教授就在纸上添了好几个空间,而且还把连接的通道都给标了出来。 袁芃芃看着这张初步形成的地图,呆若木鸡:这、这跟晋粒拍的那些图一分不差啊! 这张图虽然只是标出了古墓一部分的空间,但正确率真的吓人。 谷教授和褚教授两个马上就接了过来,着手研究了。 陆天满脸崇拜:“周教授,您真是太厉害了。” 袁芃芃警觉:这个人可是有盗墓嫌疑的,考古小队把关于古墓的秘密破译得越多,这盗墓贼掌握得不就越多? 得快点把他解决掉啊……就算不能让他暴露,也得先让他不能参加研究。 袁芃芃想到了隔壁病房仍然病病歪歪下不了床的小杨,眼珠子一转,有了办法。 在周教授的帮助下,考古小队的研究进度突飞猛进,不仅有了一张古墓的初步地图,而且还推测出了许多细节的东西。 “叩叩叩。” 正当大家沉浸于思考的时候,病房外传来了敲门声。 谷教授头也不抬,拿着一块从城隍庙得来的石碑分析,顺嘴说道:“请进。” 是徐向军。 “哦,是徐副局长啊,”谷教授这才勉强抬起头来,“怎么,盗墓贼的事情有眉目了?” 徐向军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转瞬即逝:“哦,那个还在调查。我这次来主要是来给你们送个东西。” 他打开手里提着的那个条纹袋子,说:“幸好他们那里的人扔垃圾都习惯扔到村口的一个大坑里,我们顺着去找了找,找到了一些东西。” 褚教授“嚯”地一下起身,迫不及待地接过袋子:“是被砸碎的那些壁画吗?” 一听这话,除了在床上靠着,不能走动的周教授外,大家都围了过来。 就算是现在身上带伤的周教授,也是伸长了脖子,使劲地往前够。 袋子打开,确实是那些碎片。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碎片拼凑成型,虽然差了一些细节,但基本已经可以看出原貌了。 这是道袍人,或者说城隍爷在搞一个仪式的画面。 这个仪式很正式,很像是在祭祀,供着牛羊什么的东西,看起来规格非常高。 令人惊讶的是,神案上供着的,不是什么神仙,也不是他承认的“师父”鬼谷子,甚至连个活物都不是。 那是一个镶满了珠宝、刻满了繁复花纹的箱子。 正是袁芃芃之前在晋粒拍的照片里看到那个箱子。 这下连周教授也弄不懂了:“他为什么要供一个箱子?” 众人面面相觑:本来以为这缺的一块是关键,没想到找到了这缺的一块,反而更难以理解了。 陆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锁好了房门,从包里拿出纸来,开始复刻之前周教授画出的那张简易地图。 画完后,他把纸卷了又卷,塞在衣袖里,开门出去。 袁芃芃早就在监视器里看到他的动作了,见此情况,连忙打开房门也出去了。 陆天的警惕性很强,一下子就发现了异常。而且他明明不是本地人,却对招待所附近的小巷子很熟,三下两下就把跟踪业务还不太熟练的袁芃芃给甩掉了。 袁芃芃从一条小巷拐进另一条小巷,看到的却是空无一人的街道。 生气自然是生气的,但袁芃芃还有一种得意:她在陆天身上放的那个监听器有定位系统。 根据这种远超时代的黑科技,袁芃芃很快就又找到了陆天。 这次她做了万全的准备,拿出了之前卖药材的时候锻炼出来的变装技能,把自己给打扮成了一个“洋气”的少妇。 她不仅换上了一双稍有高度的高跟鞋,而且拿东西垫了胸,跟之前的身材完全不一样了。 这次饶是狡猾如狐的陆天,也没能认出就站在离他不远处的袁芃芃。 他按约定在一家路边的小馄饨摊上留下了被卷成一个小卷卷的简易地图,手里却多了一个箱子。 回招待所的路上,天色渐渐暗了,袁芃芃踩着高跟鞋,走路速度一点不慢。 突然,前面的人影一闪,不见了。 袁芃芃不由得快走两步…… 一只手突然伸出来,要去捂袁芃芃的嘴! “啊!啊!啊!” 袁芃芃三两下就把出手的人给制服了,高跟鞋的跟虚踩在身下人的命根子上方,袁芃芃掰住他的手,恶狠狠地问:“服了没?” 身下人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沉默不语,一个挺身就要反抗…… “咵擦!” “啊——” 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过后,男人彻底仰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袁芃芃借此机会看见了他的脸:是陆天。 袁芃芃任由他在那里痛的打滚,毫不客气地又补了两脚。然后就开始扒起他的衣服来。 把他扒得只剩一个裤头,却没发现什么别的有用的东西。 袁芃芃丧气地把衣服往他头上一扔,鞋跟抵在他的肚子上:“你刚刚去跟什么人交涉了?说!” 陆天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心里恨得要命,死死得咬住下嘴唇,一言不发。 袁芃芃直接把他下颌卸了,有往他身上补了两脚,扬长而去。 陆天疼得差点昏死过去,正当他挣扎着想要起来的时候,从阴影里走出来了一个男人,手里提着他之前藏好的那个箱子。 是公安顺子。 陆天一夜未归,褚教授沉溺于研究,根本没发现这事儿。还是住在他隔壁的小金觉得不对劲,大家才发现这个人一夜未归。 这么大个人,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一夜未归,实在是很不像陆天的风格。 除了袁芃芃心知肚明,在哪里装模作样地跟着大家瞎担心以外,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往最坏的一方面去想了。 毕竟,之前刚发现了有胆大包天的盗墓贼,万一他们无法直接从墓上下手,说不定会绑架研究人员来获取古墓的信息啊。 褚教授当即就急了,外套都不拿就想往外冲:“不行,我得去找我儿子!” 仍然是谷教授死命拦住他:“你人生地不熟的,出门右拐买个包子就摸不回来了,还找个什么人啊!” “你听话,别添乱!” “老谷你放开我!我必须得去找我儿子!”褚教授劲儿大,使劲挣脱了谷教授。 “小金小袁你们俩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忙拦住褚教授!”谷教授急了,忙喊已经完全愣住了的两个人。 “哦哦!” 两个小辈连忙上前帮忙,一个抱腰,一个抱腿,死死地困住了谷教授。 徐向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混乱的场面。 大家看见他,都是眼前一亮:“徐副局长!” 褚教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儿,把三个人全都挣脱了,快步跑到徐向军的面前,紧紧地握住了徐向军的手:“徐副局长,你可得救救我儿子啊!” 徐向军一脸严肃,重重地回握了褚教授的手:“那是当然。” “不过,您儿子应该在京城吧?” “不是,”褚教授越急越说不清,“我儿子不在京城……” “褚教授的儿子就是我们考古小队的陆天,”谷教授走上前来,帮褚教授说清楚,“他昨天彻夜未归。” 85.结束(再蹭玄学) “啊, ”徐向军把手里的文件拿到胸前看了一眼, 又递了出去,“恐怕他不会回到这里了。” 褚教授的身体摇摇欲坠:“你、你说什么?” 徐向军见他不接,便换个方向,交到了谷教授的手上。 “他涉嫌偷盗国家文物,目前已被公安局拘留,根据我们查到的线索, 至少,还有两个盗墓贼在逃。” 褚教授崩溃:“这不可能!我儿子不会做这种事的!” 除了袁芃芃外的所有人都觉得非常吃惊, 连谷教授也迟疑着说:“我不是质疑你们公安,但是小陆这孩子吧……” “我们昨天对你们进行了全方位的监控, ”徐向军说起这话来毫不脸红, “最终确定了陆天的身份, 从他带回来的箱子里发现了他与同伙犯罪的证据。” “昨天晚上,我们对他进行了紧急审讯。他承认是因为母亲的原因对党怀有敌意, 才会做出这种损害人民利益的事。” 褚教授老泪纵横,嘴里的话喃喃不清。身体一晃,直接就晕了过去。 “褚教授!” “老褚!” 众人大惊失色,连忙七手八脚地接住他:“送医院呐!” 一阵慌乱过后, 袁芃芃有担心, 也松了一口气:真正的盗墓贼抓到,她的嫌疑就洗清了。 “芃芃, ”徐向军定定地看着她, “你跟我来一趟。” “好。” 袁芃芃觉得, 他可能是发现了什么。毕竟如果昨天晚上监视所有人的话,她的怪异之处应该也被发现了。 果然,徐向军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芃芃,昨天你为什么会跟踪陆天?而且在跟踪丢了之后,你居然那么迅速地找到了人?” 果然,来了! “我觉得他很可疑,”她清了清嗓子,镇定自若地回答,“之前他故意提起过我的手表,而且多次在盗墓贼这个话题上有意无意地把嫌疑往我的身上引。” “昨天白天,因为周教授,我们的研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我怕他把会把这种进展付诸于行动,就跟踪他。本来是想把他打一顿,打进医院来着。因为我觉得上次只有我没在招待所睡觉,我嫌疑最大,无论我说什么都像是在狡辩,我就谁也没商量,自己就去干了。” 袁芃芃无意识地绞着手指头:“之后,我跟丢了一次。但是我变装之后,想去大街上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碰到他。结果阴差阳错,还真的让我看见了。” 她偷偷抬起头瞄了徐向军一眼:“之后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没有人说话,狭小的空间里是长久的沉默。 袁芃芃的呼吸逐渐加重,渐渐有些坐立难安了。但她不敢贸然开口说话:她是说了九成真,一成假,不知道能不能混过去? 徐向军终于开口了,他不说信,也不说不信:“那你这么娴熟的变装技术,是跟谁学的?这种事,应该不常见吧?” “其实我很早的时候就会一点简单的变装,这应该是一种天赋吧。”袁芃芃绞尽脑汁地组织着语言,“也没有跟谁学,就是自然而然地会了。毕竟,女孩子在打扮这一方面,都很敏感。” “我以前在山上打猎,因为我父亲去世前,会教给我一些格斗技巧,也是生活所迫吧,我在打猎这一方面很有天赋。因为我的身体素质也不错,运气也很好,所以总会有所收获。” “但我奶奶家比较不讲理,我不能让人家知道我陆陆续续可以弄到这么多的猎物。”袁芃芃绞尽脑汁地编着说辞,“所以我就初步尝试,用母亲的衣服做伪装,一些草药的根捣烂,捣出汁水来抹在脸上,也能做伪装。” 她说完了,规规矩矩地坐着,等徐向军的反应。 徐向军把双手护在下巴上,良久。 “徐叔叔,你也是看着我长大的。”袁芃芃下定了决心,开始打感情牌,“我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你最清楚。” 最终,徐向军放弃了问话:“是啊,你父亲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芃芃啊,从你要去上高中,并且考上了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一样。” “希望这种不一样,能一直是好事。” 袁芃芃笑了:“您放心吧,这本来就是好事,我保证。” 有周教授在,还有袁芃芃暗中相助,考古小队的研究工作渐入佳境。 最终,他们找到了主墓室,也发现了那些“动物军团”。一开始,众人都被吓了一大跳。因为它们有的还绑了金属片,所以谷教授和小金还被伤了。 但是这些东西在上次晋粒来的时候互相残杀,现在的杀伤力大大减弱,他们躲避起来还是比较轻松的。 而且周教授之前预料到了主墓室可能会有伤害,让他们提前做了准备,每个人都穿了简单的防弹服。 褚教授在经历了陆天的那件事后,悲伤归悲伤,心痛归心痛。在工作上,是一点马虎都没有。 而且,在和陆天的一次谈话后,他反而更加有斗志了,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有斗志。 上面最终还是没有派其他的人来,只是给他们提供了更多物资,和权限。 随着主墓室的发现,研究工作渐渐进入尾声,他们也能一点一点地拼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来了。 元末,有一个人叫张惠言,他本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道观里的一个平平凡凡的小道士。 直到有一天,机缘巧合之下,他发现了一本残篇,上面封面上只有两个字隐约可见:天机。 这残篇的作者叫王诩,一开始张惠言不知道这个王诩是何许人也,但他翻了两页,就知道了,这个王诩,是个天才。 他在残篇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机关术。 张惠言离开了道观,去了草原。他用三寸不烂之舌和一些小技俩,轻而易举地获得了牧民们的信任,把他当做了“真神”下凡。 后来,因为朱元璋推翻了元朝,创立了明朝,张惠言不得已离开了草原,回到了中原。 这个时候,张惠言的机关术已经相当成熟了。他四处收集材料,造出了一支战无不胜的“神秘军团”。 因为看到这支神秘军队的人都已经死了,就算有人远远地看了一眼,也认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动物,没有人能想到那根本就不是活物。 所以,他凭借着这只军团,和亦真亦假的各种传说,在民间混得风生水起。 后来,他选了一个对他最为信服、信众最多的地方,安顿了下来。 岁月无情,逐渐衰老的身体让他感受到了危机。他开始渴望长生。 但是他视如哦珍宝的残篇没有关于长生的只言片语,他开始四处搜集关于长生的消息。 最终,张惠言不知从什么渠道得知了一个长生不老的办法,他觉得为他自己建造一个绝对安全的暂时安眠之地,在里面静静等着重生的那一刻的到来。 张惠言信众庞大,其中不乏一些死忠。就是这些死忠,为他建造了这座华丽的“居所”。并且按照他的指示,把王诩的残篇封入那个张惠言平时用来装神弄鬼的箱子里,埋入城隍庙的后院,等待着它的主人的归来。 众人看着整个主墓室,说是金碧辉煌也不夸张,银碗银勺银筷子,金椅金凳金桌子,还有各式各样的玉器、宝石。 连张惠言的临时居所,都是一个金子做的长台,上面镶满了斗大的珍珠。 褚教授啧啧赞叹:“好家伙,这得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啊!这人根本就是这里的土皇帝!不,皇帝还不一定有他有钱。” 尽管张惠言生前曾呼风唤雨,好不得意;尽管他四处奔走,费心寻找;尽管他劳心劳力,机关算尽。 他最终还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长生,而是化做了金台上的一副白骨。 他身上穿得,是一件“金线银衣”,薄薄的银片用粗壮的银线穿成,按还原的张惠言的体型来看,它很有可能是紧紧地箍在身上的。 就算张惠言现在只剩一副白骨,但为了不伤害文物,把这件特殊的衣服从他身上褪下来,也废了很大的劲。 袁芃芃是负责这个工作的人之一,因为整个考古团队,现在还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就只有她和褚教授了,这个事他们俩自然是当仁不让的。 干完这个事儿,袁芃芃连续三天都梦到了一个驴脸的道袍人。 最后,让大家费解的只有那个箱子了。 考古小队和公安局的人齐心协力,把城隍庙的后院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那个藏了残篇的华丽大箱子。 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的世事变迁,箱子不在,也是很正常的。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免不了失望。 毕竟,那是可以让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小道士变成机关术大师的残篇啊! 而且,如果找到了那个残篇,也会对研究鬼谷子有很大帮助。 张惠言古墓的考古工作可以说是完美落幕,一件又一件的精美文物被运往博物馆,由荷枪实弹的专业人员护送。 因为这次古墓的考古收获太过庞大,连国家也十分重视,他们这些考古小队的人也得到了许多表彰。原本就很有名望的三位教授的声望更上一层楼;而袁芃芃等三人,也开始在考古界崭露头角。 86.回程 火车站。 一行挎着大包小包的男人下了火车, 在一旁恭候多时的考古小队连忙迎上去, 客套寒暄。 在医院待了半个多月的周教授亲自来接这批研究人员,和他们一一握手:“感谢感谢,欢迎欢迎。” 袁芃芃跟在三位教授身后,在小杨和小金之前,跟这些以前只能仰望的“大佬”一一握手。 张惠言墓是近几年勘探并成功出土的最大古墓,虽然他本人不是在历史上很有名气的人物, 但他的墓中满是对研究元明两朝很有价值的金银玉器。 而且,他得到的那个王诩“天机”残篇, 也吸引了很多大拿的兴趣。 袁芃芃所在的小队的任务是负责勘探,但后续的出土和开发工作, 是交给专人来做的。 今天他们来火车站接的, 就是负责之后的工作的人。 把交接的人送到张惠言墓, 他们的任务才算是真正完成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周教授心情复杂, 问褚教授道:“你决定了?真的不回去了?” 褚教授这些天平和了不少,不再是之前一点就炸的性子了。 他抬头望了望天,坚定地说:“决定啦,之前我一直忙着研究工作, 对陆天的教育, 是一点心都没上。是我的错误,才导致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我从来都不知道, 他会因为他母亲的原因, 对这个世界有这么大的仇恨。”褚教授顿了顿, 自嘲地说,“我留在这里陪他,也算是赎罪了。” 对陆天的事,周教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儿女都是债,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爆炭性子的褚教授这个样子,好像老了十岁似的。 他张了张嘴,抬起手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落在了褚教授的肩上,掷地有声:“保重。”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到了这把年纪,还能参与到这么大个古墓的研究工作里,也算是光荣退休了,没什么好遗憾的。”褚教授故作轻松地说。 “那好吧。”周教授告慰完了老伙计,又转向了几个小辈,“那你们呢?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我想在家里待一段时间再回去,”袁芃芃第一个开口,“自从我上学以后,好久都没在家里待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我想多陪陪家里人。” 周教授点点头:“陪家人,多陪陪家人好啊。” 小杨和小金都是京城大学的历史系学生,以后准备在这个圈子里混的,都打算趁着这次的东风,更上一层楼。 送走了周教授他们,也不用起早贪黑去做研究工作,袁芃芃一下子闲了下来。 她不着急回小袁庄,而是故地重游,去了一趟以前常去的县城废品回收站。 现在的废品回收站可是大变样了,和以前比,有很大的不同。 不提比以前足足大了一倍的场地,就说这废品的种类。以前啊,因为造反派闹得欢,这里有的时候会堆满了“抄家”抄出来的东西。 其中不乏一下很有研究价值的东西,而这里面,又有很大一部分是被袁芃芃给淘走了。 现在呢,那是真正的破铜烂铁什么都有,而那些铜钱什么的,很少见了。 袁芃芃穿了一件盖过小腿的牛仔裙,戴着一顶复古的贝雷帽,挎着一个小牛皮包,一看就不像是会来废品回收站“淘宝”的人。 管理废品回收站的人也换了,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老人家了,现在是一个头顶地中海的中年男人。 自从袁芃芃进来,这中年男人的眼光就没离开过她。 这么焦灼而露骨的目光,使袁芃芃怀念起之前的那个老人家来。 虽然她没少靠着这个废品回收站赚钱,但人家至少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逮谁盯谁,盯得那些想偷偷藏东西的人都没胆子了。 晋粒不能出来,却也不甘寂寞地在袁芃芃的脑海里唠唠叨叨:“这里,对,就是这里!你带着从我那里坑的技能,带走了那个大箱子……” “我那不是坑好不好,咱们是合理的等价交换。”袁芃芃不服。 晋粒一提这个就来气:“你还好意思说……” “好好好,咱们不谈这个,”袁芃芃心虚地转移话题,“好像,之前在这里得到的那个箱子里,还有金条银锭什么的吧?” 袁芃芃兴之所至,直接就用意念在仓库里翻了起来:“我想想啊,我放在哪儿了呢?” 晋粒对着她那乱成一锅粥的仓库表示极度嫌弃:“都乱死了,你也不挑个时间收拾收拾。” 袁芃芃被那中年男人盯得也不舒服,失掉了故地重游的兴趣,临时改变了主意:“那行吧,今天就回家整理仓库,然后晚上再去姥爷家吃饭,我记得仓库里还有我囤的烤鸭烧鸡什么的呢。” 临走的时候,袁芃芃路过门口中年男人做的摇椅,看了他一眼。 中年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突然展颜一笑,顿时把中年男人乐得找不着北了。 袁芃芃左手对准摇椅的左前腿,快、准、狠地射出了一个小石子。 “啪,”中年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便听到一声更大的“啪!” 摇椅猛地往下一诓,把他给吓了个半死。这下他可没什么心情看美女了,连忙弯下腰来检查摇椅。 检查来检查去,只发现了左前腿断了一截,和在断腿附近的一块小石子。 等他回过神来,猛地抬头,哪里还有刚才那女人的影子? 袁芃芃早就哼着小调骑着自行车到了回家的路上,这在仓库里装小石子的习惯还是之前爱上山的时候养成的。 有的时候她其它的打猎工具会因为她的失误,过早地消耗完,这个时候,再遇上兔子什么的,她就会在仓库里拿石子用,一般的兔子只要三枚石子就够了。 一枚给左后腿,一枚给右后腿,最后一枚送进它的脑子。 “粒粒,你看到那个男的最后的那个表情没有?”四处无人,袁芃芃把晋粒放了出来,边把车子蹬得飞快,边和晋粒聊天。 “看见啦看见啦,你看路!”晋粒小小的一只,却总觉得自己有操不完的心。 袁芃芃还是嘻嘻哈哈的:“刚刚都快笑死我了……” 回到家,袁芃芃首先取出了那个大箱子,打开。 金灿灿的一片,不管是什么时候、看了几次,袁芃芃看到这一水儿的金条还是觉得很有冲击力。 取出金条,下面是白花花的银锭,袁芃芃满怀着一种对金钱的景仰之情,小心翼翼地把所有的银锭也给取了出来。 袁芃芃轻车熟路地打开隔板,把她自己放进去的字画给拿了出来。 在仓库里,没有时间流逝,它们看着还和几年之前一个样。 以袁芃芃现在的眼力,自然是能看出来这些她曾经怀疑过真实性的字画都是真迹。 也不知道之前它们被保存在了哪里,居然可以这么完美地被保存下来。 欣赏完了,袁芃芃把这些东西按原样放回。 手指接触到箱子底板的那一刹那,好像有哪里不对? 袁芃芃整个人都趴在了箱子里,试探着敲了敲:空的? 难不成,这下面还有一个夹层?! 看着从夹层中的夹层中取出来的东西,袁芃芃的脑子“嗡嗡”作响:天、天机,残卷?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这、这是被张惠言藏起来的天机残卷? 等等等等,捋捋,捋捋,好好捋捋。 张惠言满怀信心地躺进了陵墓,等待着复活的那一刻的到来。然后,他的信众把他的宝贝都封进了那个神奇的大箱子,埋到了城隍庙的后院…… 难不成,这个就是那个箱子?! 那个镶满了宝石珍珠、金银玉饰的富贵箱? 这样推算起来,这个箱子上的花纹的雕刻手法,确实应该是明代初期的东西啊…… 这巧合得,让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晋粒支愣着翅膀,飞到袁芃芃的耳边,问她:“宿主,这个残卷,你要怎么处理啊?” “怎么处理?还能怎么处理?”袁芃芃一脸的理所当然,“自然是交给国家啊,这么重要的东西,多有研究价值啊。有了它,说不定关于张惠言墓最后的一些谜底,就都能解开了。” 晋粒一秒变脸:“你怎么那么爱国呢?这么爱国,咋不把你自己交给国家啊?” 袁芃芃直接拽住它的翅膀,在它的脑壳上来了个爆栗:“我打死你啊,没大没小。” 且说远在京城的周教授收到了袁芃芃的包裹,是多么惊喜,差点连她是怎么得到的都给忘了问了。 也不说袁芃芃是怎么九成真一成假地解释这本残卷的来历,这都是后话了。 袁芃芃整理了仓库,不止发现了这么一个惊喜,她还在仓库里发现了很多之前想找却一直没找着的东西。 不值钱,但每一个,都承载着一份沉甸甸的回忆。 袁芃芃左手和右手都挎了一个大大的竹篮,里面装的全是好吃的;她背上还背了一个大包,里面是给陈家人带的礼物。 现在她很少采取把东西放在仓库,自己只背一个空包是讨巧措施了。如果真的被人发现,很难办;而且她也吃了不少系统出品的好东西,这么点重量,还真的不算什么。 “堂姐。”正当她心情颇为不错地往陈屯赶的时候,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成功使她停下了脚步。 87.麻烦(玄学 ) 袁芃芃听到这称呼, 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自从她考上京城的大学后, 在村里所有人的眼里,那都是山鸡窝里飞出了个金凤凰,很了不得了。 羡慕有之,与有荣焉有之,但更多的是想看看能不能跟着沾点光。 有这种想法,也是人之常情。袁芃芃倒是没什么膈应的心理, 她要是真有一个正大光明、可以袒露于人前的赚钱途径,她就给村里修路建小学了。 但是, 愿意给众多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乡里乡亲做些举手之劳的事,袁芃芃却不愿意再接触她奶奶那边的人。 老太太心眼偏的没边儿, 大房愚蠢好面儿而又不自知, 二房为虎作伥还觉得自己很善良, 就是小辈,都有袁振富那种被宠坏了的心狠手辣之辈。 一家子都对她不怀好意, 她搭理他们干嘛? 袁艺转到袁芃芃的面前,又怯怯地喊了一声:“堂姐。” 袁芃芃双手抱胸,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堂妹的防备之心。她不着痕迹地把这个长得瘦瘦小小、干干瘪瘪的堂妹给打量了又打量:应该在袁家老宅没过上什么好日子,穿的衣服处处是深褐色或浅灰色的补丁, 脚下的鞋子也破了一个洞, 露出脏兮兮的大脚趾来。 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可比袁芃芃小时候提高很多了,至少乡下的孩子虽然会穿旧衣服, 但有补丁的已经很少了。 而她这个堂妹居然还穿成这个样子, 不是在家里无甚疼爱, 就是袁家老宅的经济状况堪忧。 年代久远,她这几年也不曾关注老宅的人,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这是大房的孩子还是二房的孩子:“你是……” “我是小艺,堂姐。”这个孩子也猜到了袁芃芃不会记得她,主动发怯生生地介绍自己。 “啊,你是大伯家的老小,对吧?”袁芃芃努力在记忆里搜寻关于这个“小艺”的信息。 这个女孩的性格是那种柔顺地不能再柔顺的,之前一直和原主无甚往来,又因为比原主小好几岁,欺负更是无从说起。所以袁芃芃才能勉强和她说上两句话。 “是的。”袁艺十分乖巧地回答。 “你有什么事吗?我有些事,挺赶的,要不咱回头再聊?” 袁芃芃说着,脚下不停地往陈屯方向走去。 “堂姐!”刚才柔柔弱弱、跟个小白兔似的女孩子一下子就要上来抱住了她的大腿,“你救救我哥啊!” 袁芃芃轻而易举地躲开,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有话好好说,咱俩也不熟,不要整的跟我欺负了你似的。” 袁艺没抱上大腿,索性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抽一抽地重复着一句话:“你救救我哥,救救我哥……” “呵,真好笑,”袁芃芃冷冷地看着她,“虽然你之前因为年纪小还是什么,没欺负过我,所以我现在还能好声好气地在这里听你哭哭啼啼,耽误时间。” “但你哥那可是真枪实弹想杀了我啊,你还求我救他?”袁芃芃声音更冷,“我不落井下石是把你们给忘了,你现在还往我面前凑?” “你们难不成,是在找死吗?”袁芃芃最后这两句话,是定定地看着身后不远处的一个草垛说的。 草垛后的人被她盯得心虚,不一会儿就自己乖乖地出来了。 这次袁芃芃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是二房家的袁芳。 她对袁芳的记忆还停留在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她乖乖地等着张氏回来,给她留了一碗饭,是个孝顺的。 袁芳有些局促,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芃、芃芃。” 袁芃芃一挑眉:“这丫头估计都不记得我是谁了,今天这一出是你指使的?” 袁芳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们本来打算一起来请你的……嗯,后来我觉得,我好像不露面比较好。” 袁芃芃觉得手里的烧鸡都要凉了:“你又有什么事?如果目的和她一样,就不用说了。当年她年纪小,可能不记事,但你应该很清楚,袁振富他开始差点把我打死的。” “不是不是,我不是来和你说这件事的,”袁芳连忙否认,“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回去吃顿团圆饭。” “团圆饭?”袁芃芃嗤笑一声,“你是来搞笑的吧?我跟你们,吃哪门子的团圆饭?” “奶奶她病的很重,可能随时都会……”袁芳努力地解释,却一下子被袁芃芃打断了。 “所以是还想让我为她披麻戴孝吗?说实话,当年她都那个样子了,还能撑这么长时间,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啊。”袁芃芃的言辞之间毫无敬意。 真的,就袁老娘之前干的那事儿,说她这,都是轻的。 袁芃芃还不是之前的那个怯懦的小姑娘,对她小时候受到的很多虐待都无法感同身受,但仅仅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上,袁芃芃都不希望袁老娘能够安度晚年。 是,重男轻女在乡下是一种很普遍的情况,但是重男轻女到不把人命放在眼里,这是道德品质问题好吧? 袁芳虽然也上完了小学,但像“老而不死是为贼”这么高级的词汇,她显然是不懂的。但这并不影响她听出来这不是一个好词。 袁芳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愤怒:“你怎么能这么没礼貌!那是你奶奶啊!” “哎呦喂,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啊。”袁芃芃向前走了两步,以一种戏谑的目光看着她。 “我可真没什么奶奶,我父亲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不知道?” “那种把自己亲儿子的抚恤金都要吞的人,算什么?” 袁芃芃气势逼人,把袁芳给吓着了,不敢再说什么。 她慢条斯理地把篮子放下,好好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又重新提起篮子。 “今天在这里跟你们耗费这么长时间,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要不是看你们之前都是孩子,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跟你们多说。以后大家就各自安好吧,不,是我安好,你们随意。” 说完这句,袁芃芃不再耽误时间,踩着稍稍有点跟的坡跟鞋,“咔吧咔吧”地走远了。 她不知道和袁家老宅的恩怨是否真的落下了帷幕,但她还真的没在怕的。现在她和那些人,根本就是不一样的,他们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快到陈家的时候,袁芃芃老远就看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蹲在门口,玩泥巴。 这孩子长得很漂亮,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乌黑的辫子,自己玩得高兴了还会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她身上的穿着也不像农村的孩子,一身天蓝色的灯芯绒短袖短裤,脚下是红色的小运动鞋。 明明该是俗气的配色,却又各位融洽,而且把小姑娘衬得越发可爱了。 袁芃芃笑了,喊到:“陈轩!” 小姑娘茫然地抬起头,下意识地四下寻找,待看到袁芃芃时,眼前一亮,像个小炮仗似的就冲了过来:“小姑姑!” 小姑娘的热情她是受用的,但小姑娘可是刚玩完泥巴啊!那手上可真是……一眼难尽。 陈轩没注意到她小姑姑抽搐的眼角,高兴地扑进了袁芃芃的怀里,两只脏兮兮的小爪子还试图在袁芃芃的身上乱摸:“小姑姑,你又带什么好东西给我啦?” 袁芃芃辛苦地躲避着那两只“咸猪手”,哭笑不得:“有有有!咱进去,进去再给你!” 小姑娘欢快地用自己脏兮兮的小手牵起了她小姑姑干干净净的大手,蹦蹦跳跳地回家,嘴里也不得闲:“爸妈爷奶,我小姑姑回来啦!” 屋里陆陆续续出来了好多人,陈老娘更是一出来就挤走了自己的亲孙女,挽着袁芃芃的手说:“回来啦?这次还走不?” “姥娘,我还在上学呢,这次是请假回来的。” “哎呦,”陈老娘只觉得请假是很严重的事,“你咋能请假回家呢?人家老师愿意不?是不是你们学的太累了?” “别是学的不好被人家老师赶回来了吧?” 袁芃芃顺着声音找过去,是一脸欠揍表情的陈明礼。 还不等袁芃芃有所动作,他脑瓜上已经挨了自己亲爹的狠狠的一巴掌:“叫你再乱说!” “哎呀,不是什么大事。我这次是跟着我们学校的老师来的,是做一个研究工作,是好事,已经成功完成了。所以,我们老师才允许我回家休息两天。” 小孩子才不懂他们大人说的什么,陈轩只一心记挂着刚才袁芃芃承诺她的话。 “小姑姑,礼物呢?”她好奇地踮起脚尖往袁芃芃挎的篮子里看。 袁芃芃怕她把篮子扒翻了,连忙拦住她:“哎哎哎,别别别,那里面是吃的。” 把篮子卸下来放在桌子上,袁芃芃又把背包拿下来:“这里面才是给你们的礼物。” 陈明礼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听礼物瞬间围了上来,跟自己的侄女争抢起来:“让我先看!” 陈轩一直都是家里的小公主,哪里怕这个小叔叔? 两人互不相让,一个被自家母亲给打了屁股,一个被自己的老爹打了后脑勺,顿时安生了。 正当这边其乐融融地话着家常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一阵喧哗。 “芃芃,芃芃!” 袁芃芃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果然,以袁家老宅那群人不要脸的脾性,怎么会只让两个孩子来找她? 88.故人(故人) 不知道那家人在外面做了什么, 嘈杂声越来越大了, 好像有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了。 陈老娘心疼自己的外孙女,随手抄了一把笤帚就要出去:“你在屋里好好待着,让姥娘去看看他们究竟又搞什么鬼!” “不不不,”袁芃芃拦下陈老娘,轻轻松松地就把笤帚拿来过来,对着气愤不已的陈老娘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颗牙的笑容, “您好好歇着,我自己来。” 说完, 袁芃芃就撩开门出去了。 在外面闹的是袁振富的亲娘胡氏。 胡氏年纪也不小了,在乡下也是能当奶奶的人了, 近几年又因为唯一的儿子出了事儿, 人越发苍老憔悴了。 她带着自己的三个女儿, 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哐哐哐”地磕着头, 额头上很快就渗出了血,斑白的头发和着鲜血,黏在头上,甚是吓人。 袁芃芃其实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原本是大踏步的脚步迟疑了一下。 胡氏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再起来时,感到一阵阵晕眩。连带着眼前的人影都看不太清了, 等她定了神, 看见眼前的人是袁芃芃的时候, 霎时间就有精神了。 “芃芃,芃芃!你救救你哥,救救你哥吧!”胡氏跪着往前爬了几步,扑倒在袁芃芃面前,“你哥在那里面,净让人欺负啊……” “小艺,小艺,你过来,你过来求求你姐……” 袁芃芃耳朵里听着她对自己儿子的一片慈母心肠,看着她身后瘦瘦小小、额头都磕破了的三个女孩,心里觉得讽刺无比。 尽管她也在农村待了不短的时间,对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儿子养老送终,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的思想也可以理解,但看到这种为了儿子可以逼着自己女儿磕破头的行为,真的是…… 胡氏强摁着自己的三个女儿磕头,女孩子们原本就破了的额头此时更是鲜血直流。 “不用了,”袁芃芃淡淡地说,“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可以去帮一个该坐牢做到死的人。” “而且,就算我能帮,我也不会帮的。”袁芃芃蹲下来,和胡氏平视,“你凭什么以为,袁振富打死我的事可以一笔勾销?” “你带着女儿磕再多的头都没用的,之前那个任他们欺负、怯怯弱弱、内心善良懂事的女孩子早就被你儿子打死了,现在的我,不会原谅他,也根本就没有资格替她原谅他。” 只有袁芃芃懂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原身虽然性格怯懦了点,但勤劳善良,聪明孝顺。 如果没有这些心已经黑了的人,说不定她可以顺顺利利地长大,然后遇到一个和她一样善良、脚踏实地的人,一起把日子过下去,平平淡淡、幸幸福福地走完这一生。 但这都是如果。 不管袁振富本人现在有多么惨,不管他之前在特殊时期被判流氓罪有多冤枉,这都不是可以原谅之前那个罪大恶极、断送了一个孩子性命的袁振富的理由。 她没有能力让袁振富得到他因为杀了人而应该得到的惩罚,只能投机取巧,利用特殊时期的敏感问题,让他在牢里待着。 胡氏不明白她的话,但她能看懂袁芃芃坚决的表情,事情既然无法如愿,她的儿子既然在牢里受苦,其他人也别想好过! 胡氏“腾”地站起来,向四周围了一圈的人大喊:“看看,你们都看看!这就是大学生,连自己的亲堂哥都不帮,什么大学生!” “之前她爹她娘死的时候,大家可没少帮她吧?现在呢?她飞黄腾达了,有说要拉我们大家伙一把吗?这种没良心的人,当初生下来就该被捂死!” 胡氏面色狰狞,是真的后悔没把当初那个瘦的跟个小猴子似的孩子给弄死。她脖子上青筋暴起,面色上带着一种陷入癫狂的潮红,把她面前的三个女儿都吓得不知所措了。 袁芃芃嗤笑一声:“你也就会这点把戏了,但是,我的大伯娘。你以为我怕这个?” 袁芃芃步步逼近,一米七出头的身高足足高了胡氏快一头,胡氏再想撒泼,也被她的气势给吓到了,色厉内荏地说:“你、你想干什么?!” 袁芃芃蹲了下来,和她平视。 “你知不知道,我这个人,怕的东西很少,”袁芃芃猛地抓住了她的衣领,“恰巧,你今天干的这些事,都不在我怕的范围之内呢。” “你,最好趁着我还能好好说话的时候,滚。”袁芃芃轻轻吐出最后一个字,手摸到了胡氏的胳膊上,重重一击,胡氏的胳膊顿时就麻了。 胡氏双眼喷火,恨不得上去挠她的脸。 袁芃芃转向胡氏稍大的两个女儿,说:“你们母亲都病疯了,怎么还让她出来丢人现眼呢?” 这话说的刻薄极了,胡氏的两个女儿性子也泼辣,直接就受不了上前来要跟她撕打。 还真别说,这两个人额头带血,穷凶极恶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样子还真的挺吓人的。 袁芃芃拿着笤帚,灵巧地躲开两个人,手中的笤帚翻了个个儿,重重地打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身上。 袁芃芃一对四,却毫发无伤,这彪悍的样子把所有人都给震了震,就连陈家的女人也被惊得忘了上去帮忙。 只有小陈轩一个人欢欢喜喜地拍着手,嘴里还在鼓掌叫好:“好,小姑姑好厉害!小姑姑,打她!” 胡氏带着三个女儿,不说气势汹汹,也是很有底气地来了,最后却是身心俱疲、灰溜溜地回去了。 没办法,你来嘴上的,那死丫头根本不在乎村里人怎么说;来手上的,那死丫头一打四都轻松搞定,你说怎么办! 不知道看热闹的人是不是被袁芃芃今天的表现给镇住了,居然没什么人碎嘴。 袁芃芃若无其事地牵起兴奋得蹦蹦跳跳的小陈轩,进了屋。 从陈家出来,袁芃芃又去她一直惦念着的一个人的家。 “叩叩叩。” “门没锁,进来吧。”在院子里晾被子的袁笑笑见是她,说道。 袁芃芃推开门进来,下意识地笑了笑:“你不是在县城里做生意吗?怎么还在这里住?” “我不是很长时间没看乐乐了吗?想他了,回来看看,一会儿还要走的。”袁笑笑不和她见外,“我还有一些衣服要洗,乐乐你帮你芃芃姨倒杯水。” 袁芃芃的目光移到了在一边乖乖待着的小男孩身上,情不自禁地笑了:“哟,这孩子,长得真好!” 袁笑笑骄傲地说:“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他妈是谁。” 看着这样阳光明媚、神采飞扬,偶尔还有一些小俏皮的袁笑笑,她真的,真的很高兴。 袁笑笑看着曾经的小姐妹,眼里闪着了泪花,不禁放下了手里的活儿。 “这是咋了?”袁笑笑替她拭去了脸上的泪,“是不是在京城受什么委屈了?” “没有,”袁芃芃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我就是觉得,你特别漂亮,漂亮得让我难过。” “傻孩子,”袁笑笑摸了摸她的头,“这有什么好哭的?你等着,我进去给你拿块糖,吃块糖就不哭了,啊?” 看着袁笑笑略显臃肿的身影一闪,进了屋,袁芃芃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的情绪再次翻涌。 曾经那个爱娇爱美,就是不爱吃苦的小女孩,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要负担两个人的生活开销不说,还要照顾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还有村上那些流言蜚语…… 她听陈老娘说过一点袁笑笑的事,她在县城里摆摊卖瓜子、烤地瓜什么的,做些小生意,平时不回来,孩子给她娘家人带,但是每个月会给一笔不小的生活费,堵她嫂子的嘴。 一个人,做这些小生意,有多难? 袁芃芃不知道。 但是看袁笑笑脸上显而易见的风霜,皲裂的双手,臃肿难看的身材,灰扑扑的打扮,她或许,可以猜测一二。 突然,一张嫩嫩的小脸蛋凑到了她的面前。一双黑溜溜、圆滚滚的大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她。 “你怎么啦?”稚嫩的声音响起,令袁芃芃有些恍惚。 “没事,”回过神来,袁芃芃对着小朋友露出了一个笑容,“你的妈妈太好了,好到姨姨都心疼了。” “你是叫乐乐是吗?” 小男孩点点头。 “乐乐……这名字真好,一听就知道是你妈妈的孩子。”袁芃芃摸了摸乐乐的头,“乐乐啊,你妈妈希望你一直都平安快乐啊。” “哟,你这够厉害的,就这么一会儿,就跟我儿子聊上啦?”袁笑笑打趣她道。 袁芃芃站了起来,目光停在她的手上:那里除了两颗糖块,还有一个信封,一个颇为眼熟的信封。 袁笑笑把这两样东西都塞到袁芃芃的手里:“我想给你这东西已经好久了,可是你老不回来。这信封还是你那时候给我的那一个呢。” “不是,”袁芃芃轻轻一捻,就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你干嘛呀?我现在又不缺钱用。孩子还小,以后有的是花钱的地方,你现在这么着急干什么?” 袁笑笑把信封紧紧地握在了袁芃芃的手里:“芃芃,你听我说。最艰难的日子,我都已经挺过来了,有没有这些东西,其实对我来说都一样了。把这个还了,我安心。” “我真不要……” 89.重逢 从袁笑笑家里出来, 紧紧捏着手里的信封。袁芃芃的脑海不断回响着她的话。 “虽然很忙很累, 但我过得很充实。而且这样的日子,让我能控制自己不去想他,也让我更加理智。” 说这些话的时候,袁笑笑的脸上带着一种很轻松的微笑。 “人生有时候很神奇,曾经你以为非要不可的东西,回过头来看, 其实多了少了,一样过。” “我虽然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 还要维持家里的生计,有的时候会很累。但说实话, 我还有娘家帮忙, 还有你帮忙, 倒也不算孤立无援。” “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我之前被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蒙蔽了双眼, 稀里糊涂地把日子过成了以前那个鬼样子。现如今,有这样充实平淡的生活,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那那个人……”袁芃芃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 “他回老家了。是我亲自给他父母写的信, 隐瞒了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拜托我爹把他们送上了火车。” 袁笑笑自嘲地笑了笑:“他的父母果真不知道我和乐乐的存在。” 袁芃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你以后要是遇到合适的, 也能再……”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乐乐被他虐待?”袁笑笑打断了她的话, “或者, 那人还不坏。但是,我如果再有一个孩子,那我的乐乐怎么办呢?” “人的心是很小的,也是有限的,到时候如果我的两个孩子因为我的不公正的对待,受了委屈,又该怎么办?” “芃芃啊,我现在就想过简单的生活,不想再过那种麻烦头疼的生活了。” 袁笑笑到底放下了没有,她不得而知,以后她的生活会怎么样,她也猜不透方向。 但是,希望一切都能好起来吧。 回京城的事,袁芃芃没告诉任何人。 她一下车,就冲着她最喜欢的一家卤菜馆飞奔而去:因为预估错误,她没能在仓库里囤够他们家的卤味。这么多天,实在是想死了…… 卤菜馆门前停着两三辆自行车,其中有一辆长得和其它的不太一样? 袁芃芃走进了观察这辆自行车:好像线条更流畅了,虽然前面还是有横杠,但低了很多,变得很方便,看起来也没旁边的那一辆那么笨重。 从卤菜馆里走出一个挎着黑包的油头男子,他看见袁芃芃围着这辆自行车,得意地上前跟她搭话:“以前没见过这样的车?你不是本地人吧?” 袁芃芃老实地点头。 “这是新出的一款自行车,现在只有我们京城有。骑上这种自行车,可比那些永久什么的轻省多了。” 袁芃芃直到走进卤菜馆里,还是一头雾水:她怎么不记得中国历史上出现过这样的自行车啊?还是说,这种自行车只出现过一阵子,就湮灭在飞速发展的市场经济中了? 回到家,果不其然是铁将军把门。袁芃芃打开紧闭着的西厢房的门,敏锐地感觉到了空气中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虽然一切都和她离开时没有什么不同,但就是感觉多了些什么。这房间不像是一个多月都没人使用的样子啊,一切都是一尘不染的。 难不成是刘靖宇来打扫房间了? 袁芃芃的心里有些温暖:果真啊,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就是不一样。 晚上,刘靖宇开着车回来。他习惯性地从衣兜儿里掏出钥匙,手上的动作却在看清楚大门上的状况的那一瞬间,停住了。 那上面的铁将军不翼而飞了! 刘靖宇的心“砰砰”地跳,这是遭小偷了还是—— 芃芃回来了? 打开门,一丝温暖的黄色,光晕散开来,刘靖宇顺着,灯光来到了西厢房的门口,看着正在台灯下看书的袁芃芃。有些出神。 就在这时,袁芃芃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她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口杵着的高大身影。 “回来啦?我今天买了挺多卤味的,一会儿一起吃点?”袁芃芃放下书,招呼他道。 刘靖宇笑了,他一抬腿跨过门槛,进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去那么久,连封信也不写?你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去接你啊。” “哎呀,这不是忙嘛。一天天地下去上来,累都累死了,哪里还记得给你写信?而且回来的时间是不久前才定的,那时候写信也不能在我回来之前送到啊。”袁芃芃跟他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撒娇的语气。 “但是,你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天都没回去,到底是在忙什么啊?”袁芃芃这才注意到他的西装革履,心里奇怪极了,“你是在京城找到什么工作了吗?不仅这么晚回来,还穿成这样?” 刘靖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刚谈完生意回来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这个,等一下吃完再和你细说。” “所以就是,你有个听都没听说过的亲戚,给了你一个厂子?”如果人的人体极限能做到,袁芃芃的下巴一定是可以掉到地上去的。 “不是给了我一个厂子,”刘靖宇解释道,“是给了我一笔钱,一些技术和资源,我拿这些东西开了个厂子。” 袁芃芃沉浸在这件事带给她的惊讶中:“这怎么跟小说似的……千里寻亲,无偿赠产……” “那你究竟开了个什么厂子?”袁芃芃凑到他跟前问,“带我去看看呗?” 刘靖宇微微偏头,躲过了突然放大的脸庞,有些不自然地应声:“好啊,明天就带你去看。”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袁芃芃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去睡觉了。 刘靖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耳垂,不自觉地回味刚才她突然凑过来的那一瞬间。 “对了,”袁芃芃的一只脚刚跨进门里,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我的房间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哥你进去过了吧?” 刘靖宇的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他用紧张到沙哑的声音说:“啊……嗯。是,我进去过了。有……有哪里,不一样了吗?” “我就说嘛,一个多月不住人肯定会有灰尘啊。”袁芃芃对他的异常毫无察觉,“我还得谢谢哥,替我打扫房间呢。” “啊,这个啊,”刘靖宇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没事啊,不是什么大事。” “总而言之,谢谢啊。” 袁芃芃终于两只脚都跨了进去,关上了门。 刘靖宇心情复杂,有的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像是鸦片一样令人上瘾。 自从他上次因为醉酒宿在了袁芃芃的西厢房,一切就想是开了闸的洪水,怎么收也收不住了。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去西厢房歇息…… 明知那是不对的,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做。明知这种事有多恶心卑鄙,他还是像着了魔一样,去汲取床上面残留的余香。 如果……她知道了自己在她的房间睡觉,一定会很讨厌他的。到时候,别说自己的计划了,估计连现在的关系也维持不了。 袁芃芃进了屋,躺在床上,本能地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粒粒。” 袁芃芃把在梳妆台前臭美的晋粒喊了回来。 “我怎么感觉这床上不太对劲呢?” 晋粒不满袁芃芃打断了它,敷衍地说:“哪有不对劲,你自己疑神疑鬼罢了。” “哟呵,我发现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啊,”袁芃芃抓住晋粒的翅膀,“你找是不找?” “哎呀,你放开人家啦!”晋粒气咻咻地用不知是哪里学来的语气怪叫道。 袁芃芃连忙捂了它的嘴:“你小声点啊!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晋粒也知道自己刚才错了,怏怏地开始帮她找东西。 “这是,什么?”袁芃芃捏起一根黑色的短发,“头发?” “人家不是来帮你打扫卫生么?”晋粒理所当然地说,“肯定是打扫卫生的时候掉的啊。” “是吗?”袁芃芃半疑半信。 “哎呀,肯定是啊。你也太小题大做了。”晋粒嫌弃脸。 “就算是这样说,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袁芃芃实在想不出什么头绪来,不得已抛开了这个问题。 第二天,袁芃芃起了个大早。 她睡眼惺忪,穿着短袖短裤睡衣就去外面晃荡。 正在厨房做饭的刘靖宇看到这一幕,强制性地把人又塞回了屋里:“你收拾好了再出来!” 袁芃芃换上衣服再出来的时候,刘靖宇不仅做好了一桌菜,而且还换好了衣服,一副随时准备出发的样子。 和昨天的一声黑色西服不同,今天的刘靖宇是一身银灰色的西服。和黑色相比,银灰色更显贵气。 刘靖宇随手把身上的围裙解掉,给袁芃芃摆好餐具:“给,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肉和京酱肉丝。” 袁芃芃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他,直到把他盯得不自在,才发出了一声很长的喟叹:“现在才发现,你是真的有一米八六啊。” 刘靖宇内心有些小窃喜,故意直了直身体,装作云淡风轻地说:“我最近又测了一次,好像长到一米八八了。” “切,我也长了啊,”袁芃芃不屑地小幅度撅了撅嘴,又发自内心地感叹道,“不过,以前就挺人家说银灰色骚气。现在看来,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90.朦胧(玄学) 刘靖宇瞪大了眼睛,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说什么?骚、骚气?” 袁芃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嘴快了, 这个年代的人对“骚气”的接受程度显然不如后世的接受程度高。“骚气”应该还是一个纯粹贬义的、罪大恶极的形容词? 她连忙描补:“没有没有,我是说很好看,特别好看,帅!” 刘靖宇被她毫不掩饰的赞美和举着大拇指的真挚表情取悦到了,心里有些害羞,可更多的是雀跃。 他努力压抑住自己快要翘起来的嘴角, 说:“走吧,我开车载你去。” 袁芃芃今天穿的也很正式, 一身黑色无袖连衣裙,外面是一件同色系的大衣, 一下子就成熟了许多。 她脚下踩着一双七八厘米高的高跟鞋, 配上她原本就因为营养跟得上而蹿上一米七的个头, 气势十足。 刘靖宇忍不住赞叹:“这么看你,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毕竟是要去工厂啊, 什么样的场合穿什么样的衣服。”袁芃芃勉强使自己的身体保持平衡,努力地走好每一步。 突然,细长的鞋跟踩在了一颗细小的石子上,往外崴了一下。袁芃芃本就不常穿高跟鞋, 遇到这种状况一下就慌了, 身体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就要往一边倒去。 刘靖宇本能地伸手去扶, 袁芃芃也下意识地抓住身边的东西。最后的结果是两个人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抱着滚作了一团。 刘靖宇知道袁芃芃的劲大, 但不知道她居然这么有劲,都能把他也一同拉下来! 袁芃芃有点摔懵了,她能感觉到刘靖宇的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臂,一只手则只来得及护住了她的后脑勺。两个人的身体毫无间隙地贴在一起,她都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体上传来的热度。 “来,起来。”刘靖宇率先从地上毫无形象地爬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来要拉她起来。 袁芃芃身上的热度一退去,她就恢复了些许神志了。 本来,如果是往常的话,她会从善如流地拉着对方的手不紧不慢地起来;但或许是今天感受到的热度太烫人,她没有去拉他的手,而是自力更生,费劲地用手撑着地。 工厂里。 “姜助理,”一个车间主任走过来和在老板办公室外面守着的姜助理打招呼,“有件事需要老板决定一下。” 姜助理一脸为难:“齐主任,老板今天还没来上班呢,有什么事,请等一下再来吧。” 大腹便便的齐主任一脸惊讶:“老板不是一直都比我们来得早的吗?怎么今天这么晚了还没来?” 姜助理更为难了:他作为老板的助理,按理说是应该掌握老板的所有动态的。但他们老板此人,实在是生活作息太良好了,平时根本就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而且他是老板,以身作则每天都按部就班地提前上班,那是老板敬业负责;如果他次次迟到甚至不来,他们这些员工也不能说什么呀! 他只得对齐主任说:“要不您先回去?等老板来了,我再去通知您一声,您再回来?” 齐主任遗憾地说:“那也只能这样了,谢谢姜助理。” “应该的应该的,当不得谢字。” 姜助理送走了齐主任,自己内心也变得焦灼起来,就在他纠结要不要去老板家看看的时候,他家老板的车来了。 袁芃芃和刘靖宇出了那样的事故,连家门都没出就都又回去换了套衣服 。刘靖宇更是三令五申,不许袁芃芃再穿高跟鞋。 两人再出来时,已是过了刘靖宇平时上班的那个点儿了。 “汽车!”一跨出家门,袁芃芃的嘴就惊得合不拢了,“哥,这是你的?!” 刘靖宇很满意她的反应,面上却仍旧是一副不咸不淡:“哦,是我的。” 刘靖宇护着雀跃的袁芃芃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自己也坐在了驾驶位上。 袁芃芃不怎么懂车,但这个年代,有车就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管它什么国产非国产、哪个牌子呢。 而且,刘靖宇这款车真的相当漂亮,座位也挺舒服的。又因为是这个年代的汽车,很多地方都和她上一世坐过的汽车不一样。 她新奇的把前面几乎摸了一遍,就连玻璃也要摸摸是什么样的。 “哇,我现在对你的厂子越来越有兴趣了,这么短的时间,你都能买得起汽车了,看来很赚钱啊。”袁芃芃转过头,对他说,“所以你的工厂到底是生产什么的,真的不能提前告诉我吗?反正等一下就到了,你现在告诉我也没关系啊。” 袁芃芃又不自觉地用了一点娇娇的声音,刘靖宇的尾椎骨传来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他对这样的袁芃芃基本是没有抵抗力的。 但他双手紧握方向盘,努力抑制住了自己想要满足她的一切要求的冲动只一昧地重复道:“你到了就知道了。” “切,”袁芃芃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没过多长时间,她才后知后觉地问,“对了,你开车技术没问题吧?” 刘靖宇一梗:“我这都开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觉得有问题吗?” 袁芃芃却丝毫不觉得自己问的问题有问题:“我看不出来啊,你要是有问题了,那我再问不就晚了吗?” 刘靖宇不知从哪里摸出两块糖来,抛给了她:“有问题你也得坐这车坐到底。吃糖吧,哪儿来这么多问题。” 姜助理看到自家老板的车缓缓驶来,心里居然出现了一种类似感动的情绪:他就说吧,他家老板是最敬业的! 姜助理几乎是小跑着,打算去给他家老板开门。但老板好像不需要他帮忙,自己开了门就自顾自地下来了。 姜助理殷勤地想去接他家老板的公文包,却见老板看都不看他,径直去了副驾驶的座位,迎出来了一位个子高挑的女士。 姜助理瞠目结舌:这、这是哪里来的小妖精!竟然让老板亲自开门!难不成,老板迟到,也是为了她?! 刘靖宇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下属心里都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把袁芃芃接下来,抬头一看,才看见杵在那里不动的助理。 “姜助理。”刘靖宇面无表情的时候,剑眉星目自带一种不容人侵犯的威严。 “在。”姜助理迅速回神。 刘靖宇把车钥匙抛给他:“请帮我把车停好。” “是。”姜助理毕竟训练有素,马上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走吧,我带你去里面看看。”刘靖宇转过头,才发现袁芃芃以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怎么了?” 袁芃芃仿佛今天才认识他似的:“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充满男性魅力的一面,一个眼神这么有杀伤力,跟平时一点也不一样。” 刘靖宇记不清这是今天的第几次窃喜了,他觉得,可能不需要他再费心费力地去布置了,或许顺其自然,他想要的也能顺利得到。 “我在这里,是老板,当然要有威信了。我如果不凶一点,怎么镇的住下面的人?” 袁芃芃点头赞同:“也是。” 等进了工厂内部,看了那一条条的生产线,袁芃芃才发现这居然是一个汽车工厂!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汽车工厂呢……”袁芃芃东张西望,什么都感到好奇,什么都想摸一摸。 刘靖宇在后面护着她,以免她蹦蹦跳跳地太过兴奋,再不小心把自己磕到哪里、碰到哪里。 姜助理跟在自家老板身边,内心的小剧场都能写个十万字的长篇小说。但刘靖宇平时虽然对下属客客气气的,说话确实说一不二,非常强硬,在一众下属面前十分有威严,他不敢轻易开口问。 庞大的生产线,宽阔的车间,统一的工作服,繁杂却不凌乱的工作台……一切都彰示这这个工厂能赚钱,绝不是运气而已。 打从进了这里,袁芃芃的嘴巴就没合上过。等进了成品展示库,她更是兴奋地不得了:“原来我之前在路上看到的新式自行车,是你的工厂生产的啊!” 刘靖宇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宠溺,好脾气地陪着她说话:“对,是我的。” 把工厂逛了个遍,其实还是有些累的。刘靖宇嘱咐姜助理去买饭,他们的午饭应该是要在他的办公室解决了。 袁芃芃坐在刘靖宇的椅子上,闭目小憩,脸上还挂着没有消退的笑容。 看着高兴得像个孩子的袁芃芃,刘靖宇的脸上是溺死人的温柔。 从刚认识她的时候起,她给外界的一种形象就是“懂事”、“早熟”,像个小大人一样,即使是去徐叔家串门这种人情往来,她也能做的井井有条、让所有人都很满意。 后来她拒绝了他们父子俩,本来他是不解、迁怒的,但随着这两年袁芃芃在他面前越来越不加掩饰,他好像可以猜出是什么原因了。 他的女孩,是个很神秘、有秘密的女孩子。 既然是秘密,还是避着点陌生人好。 后来,两人渐渐相熟,他觉得她是个很复杂的女孩儿。 她可以在不相熟的人面前彬彬有礼,面面俱到;也可以在他的面前撒娇耍赖,不讲道理。 她有的时候很闹腾,上山下河,无一不精;她也可以很安静,拿起一本书,就可以一动不动一个下午。 她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着迷的女孩。 91.表白(玄学) 袁芃芃是被一阵食物的香味给弄醒的, 一抬头, 却发现刘靖宇正专注地看着她,眼里是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一时间有些怔愣,再看时,刘靖宇已经把头扭向一边了,眼里的情绪也掩藏了下来。 “来吃饭吧,这是这附近刚开的新玩意, 叫西餐。”刘靖宇走到沙发边上坐了下来,“你不是喜欢吃肉吗?我要的全都是肉。” 姜助理见老板坐下, 十分殷勤地帮刘靖宇摆好吃饭的工具,都不消人说, 刘靖宇一个动作他就能知道他想要什么。 刘靖宇把手稍微往右边伸一下, 姜助理就准确地把右边三个盒子中的其中一个洗到了他的手上;刘靖宇稍微抬起头看他一眼, 姜助理就能知道他是在要水;刘靖宇要脱西装外套,仅仅是做了一个左手往右边探去的动作, 姜助理就动作麻利地帮他把外套脱了。 袁芃芃从座椅上起来,看着这两人无比默契的动作,眼神突然不太一样了:这也太和谐了吧?感觉是外出工作的丈夫回来和贤惠的妻子的既视感? 她常常听刘叔叔抱怨,说刘靖宇迟迟不结婚, 连个对象也不肯谈, 好像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样子。 对女人没有兴趣,那就是对男人感兴趣? 袁芃芃心中陡然变得不太舒服了, 她没有深究这到底是什么情绪, 或许, 是对刘靖宇没有向她坦诚的失落和生气? 明明以为是最好的朋友,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结果你连搞基这种大事也要瞒着我? 明明她对同性恋没有歧视的说…… “芃芃,你杵在那里做什么?来吃饭啊。”刘靖宇再次招呼她,又对在一旁的助理说,“姜助理,你也来一起吃吧,坐下就可以了。” 这下子,袁芃芃更加笃信刚才心中那个荒唐却又合情合理的解释了。她默默地挑了一个离刘靖宇最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刘靖宇见她坐在那里,有些怔愣,不知道她闹得什么脾气,但看她的表情好像有些奇怪,没有轻易地去捋虎须。 姜助理在自家老板的左手边落座,这个位置既不妨碍老板进餐,又可以随时给老板提供贴心的服务。 刘靖宇看着袁芃芃说:“芃芃啊,他们家这个牛肉挺好吃的,你尝尝。” 姜助理马上把自家老板指的那个牛肉端到了袁芃芃的面前,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颗牙微笑:“袁小姐请。” 这边刘靖宇又说:“这个鱼也不错,就是份量有点少,早知道我就让姜助理多买几份了。” 姜助理手脚麻利地躬身询问:“老板,我现在也能去买的。” “不用了不用了,你好好吃饭吧,也跟着我们累了这么一上午了。”刘靖宇连忙拦住他。 一旁冷眼旁观的袁芃芃:不是,这就是事业有成彬彬有礼攻x夫比天高贤惠柔顺受啊! 虽然她不怎么吃这一口,但这种狂洒狗粮、遮都遮不住的甜蜜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当个无比明亮的大电灯泡呢? 她冷淡地放下刀叉:“我吃饱了,你们继续。” 刘靖宇愣了:明明平时是可以吃完一整只烤鸭的人啊,而且今天的饭确实是按照她的口味来点的啊。 他不由自主地也跟着起身:“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袁芃芃回头,看见了刘靖宇担忧的眼神,同时也看见了姜助理“夫唱妇随”地也跟着站了起来:“要不要我去买药?” “不用了,我就是有点累了。”袁芃芃听见自己这样说,姜助理的身高不足一米八,和穿上高跟鞋的她差不多高,和高了他快半头的刘靖宇站在一起,异常和谐。 “下午可能没什么力气再参观工厂了,我就先回去了。”她拎起自己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靖宇被茶几绊着,都没能赶得及去追,只来得及叫了一声:“芃芃!” 袁芃芃和来找刘靖宇有事要谈的齐主任擦肩而过,正当刘靖宇绕出来的时候,刚好在门口遇见齐主任:“喔,老板,我找了你一上午,你一直不在,咱们这个项目啊……” 刘靖宇不得已,只好先处理工作上的事。 再说袁芃芃,她固执地认为自己作为一只单身狗,看到身边的小伙伴这么公然地秀恩爱,幼小的心灵实在是受到了伤害。 她一边在心里叨叨,一边偷偷往后探头看:她一气之下一走了之,只要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她这是生气了吧? 但是刘靖宇说不定正和自己的小助理卿卿我我、恩恩爱爱呢…… 一直到家门口,她也没见着刘靖宇追上来。 于是她更生气了…… 但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气个什么。如果仅仅是因为朋友谈了个恋爱,不信任她没跟她说,是刘靖宇这种特殊情况的话,似乎也能理解? 毕竟在这个年代,大众的眼光还比较保守,男男搞基什么的,虽然是出于生理或者心理上的不可抗力,让这个年代的人理解还是有点困难啊。 袁芃芃努力地回想着那个姜助理长得什么模样来:他长什么样来着? 好像是一身黑色的西装,脚上配的也是一双黑色的皮鞋,一丝不苟的样子,对工作很认真负责,也很熟悉自己的老板,是个称职的助理。 但是他长得太秀气了,不是那种大气的长相,而且太瘦了,髋骨都凸出来了,用老一辈的人话说,就是没有福相。 等刘靖宇火速处理完公司的事情,提前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就见袁芃芃托着腮坐在院子里,好像是……没事了? 刘靖宇把公文包放在桌子上,在她的旁边坐下:“怎么突然就走了,是哪里地方不舒服吗?” 袁芃芃转过头,迷迷瞪瞪地问了他一句话:“哥啊,你们以后结婚、找代孕妈妈什么的,得去国外吧?” “啊?”刘靖宇没听懂,“结婚,谁结婚?是我也认识的人吗?要随份子钱吗?” “不是,”袁芃芃严肃地看着他,“是你啊。你找了个男对象,刘叔能同意吗?” 刘靖宇感到荒谬至极,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错了:“你说什么?谁找了个男对象?” 袁芃芃一脸“我对你很失望”的表情:“你那个男助理,不是哥你找的男对象吗?” “不是,”刘靖宇差点气出笑声来,“你脑子都装的是什么呀?你是不是去跟了个项目,把脑子落在那里,忘了拿回来了?谁告诉你我和姜助理谈对象了?而且,我们俩都是男人啊,怎么谈对象?” “但是……”袁芃芃想要辩驳,却被盛怒中的刘靖宇打断了话。 “瞎想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我喜欢的是谁你……”还不知道吗? 看着面前一脸怀疑的袁芃芃,刘靖宇硬生生地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这个可恨的女孩,的确是不知道啊。 袁芃芃将信将疑:“你们真的不是在搞对象吗?你说出来我又不会笑话你,我对这种事情没有偏见的。” 刘靖宇已经无力辩驳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随便你。” “明明两个人刚才很默契的来着……” “哎呀!”刘靖宇突然发火,“我喜欢你啊!怎么会和别人默契啊!” 袁芃芃被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往后躲:“不是就不是呗,怎么还和我开这种玩笑。我相信你!相信你不就完了嘛……” “没有开玩笑,”刘靖宇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决心和盘托出,“我喜欢的就是你,之前一直迟迟不结婚、不找对象,就是在等我的女孩长大啊。” 袁芃芃有些不敢看他突然变得深情的眼睛,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刘靖宇心知现在并不是告白的好时机:这个小傻瓜对男女之事还不是特别了解,情窍也是半开不开;他现在事业也是刚起步;他也没能把自己放进面前的女孩心里…… 但是,真的忍不住了,太辛苦了啊。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如果此时袁芃芃转过头来看他,会发现刘靖宇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以前那个瘦瘦小小却机灵胆大的小女孩儿,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居然喜欢上了那个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小女孩儿。”刘靖宇专注地看着她,“就是这个时候我发现,她好像有很多秘密。” 袁芃芃惊讶地抬头。 “怎么,很惊讶吗?”刘靖宇宠溺地笑着,“不是你自己懒,不想在我面前遮遮掩掩了吗?” “我哪有……”袁芃芃语塞,但还是努力辩解,“只是觉得你也不会问,也不会出卖我,没什么好瞒着你的。而且瞒着身边亲密的人很累啊……” 刘靖宇像以前那样揉了揉她的头发:“本来我也以为,我是你最亲密的人。可是,等你上了大学,我发现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变远了,有距离了。” 袁芃芃惊诧莫名:“没有啊!” “可能是你自己没有发现吧,”刘靖宇没有提以前的疑似“情敌”的秦奋,“就是这个时候,我有了危机感。” “后来,我就来了京城。来看看你自己孤身一人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么说来,”袁芃芃不知不觉把头转了回来,“你当时突然来京城是为了我,不是廖老爷子请你来的?” “怪不得你一直跟我住,不去廖老爷子家……”袁芃芃看向他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 92.试一试 刘靖宇哭笑不得, 又狠狠地揉了一次她的头发:“喂, 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啊你!真是,现在是仗着我喜欢你,什么话都敢说了是吧?” 袁芃芃的脸霎时间红透了,声音细若蚊蝇:“瞎说什么呢你……” 刘靖宇顺着杆子往上爬,凑到她脸边小声道:“原来以为是我一厢情愿,现在看来可能不是这样啊……” 他是真的高兴, 如果他喜欢的女孩也喜欢他…… 袁芃芃恼羞成怒:“我才没有呢!就是你一厢情愿!我回屋了。” 说着起身就走。 这个时候,刘靖宇无师自通了厚脸皮技能, 伸出手来拉住了她:“哎哎,怎么说着说着就要走呢?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回来吧, 好歹听我说完啊, 不然我多可怜?” 两个人在院子里聊天聊到天黑, 袁芃芃的五脏庙首先发出了抗议:“咕——” 本来以两个人熟识的程度,她不该感到不好意思的, 但把话说开了之后,袁芃芃居然罕见地为自己的肚子叫而红了脸。 这么大的动静,刘靖宇显然也听到了,他笑而不语地望着她。 袁芃芃涨红着脸, 不自然地把头扭向一边, 试图岔开话题:“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接受财产赠予也是为了我吗?” “晚上吃什么?”刘靖宇故意使坏不接她的话茬儿,反而无比自然地接着问, “是我给你做涮羊肉还是去外面买?” “当然是吃涮羊肉啊!”袁芃芃立马转了过来, 抓着他说。 刘靖宇的嘴角噙着笑意, 温柔地反握住她的手说:“好。” 袁芃芃喏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一直到她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她的脑海里还是回荡着这一天发生的事,那一声“好”始终徘徊在她的心里,久久不散。 晋粒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绕着她飞了一圈,停在了她的枕边,一脸猥琐地感叹:“唉,真不容易啊!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追你啦!” 袁芃芃一巴掌拍在它的头上,一骨碌从床上扑腾了起来,狞笑道:“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现在都敢开我的玩笑了,啊?” 晋粒马上屈服在她的淫威下:“哎哎哎,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等等,等等——” “怎么,准备管好你的嘴了?”袁芃芃停了下来,好整以暇地抱胸等着它求饶。 “我真的很严肃的!”晋粒对她吊儿郎当的态度表示极度的不满,“不管你是搞对象也好,还是结婚生子也好,你都不能把晋江系统的秘密告诉第二个人,知道吗?” “知道,”袁芃芃停下了手,正色道,“不管我是为人妻,还是为人母,我都会保守秘密的。不管我最初的想法是什么,我现在在这个世界过得很好,不会主动去破坏这种生活的。” “那就好,”晋粒还是一脸严肃,“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有除你之外的人知道,那我们就一起归于尘埃吧。” 袁芃芃本来是配合它正襟危坐着,听到最后一句话终于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这都是在哪里看的伤感小说啊?还归于尘埃?这么蹩脚的吗?” 晋粒恼羞成怒,气的一下子升到了半空中:“哼!反正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管啦!” 半夜三更,正是该沉溺于梦乡的时候,袁芃芃却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十万火急地往厕所跑:她晚上吃的涮羊肉太多了,加上还吃了很多辣椒,半夜里不消化,闹肚子。 她一路疾驰,没注意到东厢房还亮着灯,等她一瘸一拐地从厕所出来,才发现漆黑的夜里,只有东厢房是灯火通明。 她受好奇心的驱使,不自觉地来到了刘靖宇的房门外。 窗户是大开着的,袁芃芃走到窗户边上的桂花树下,树枝正好能挡住她的半边脸。 往里探去,只见刘靖宇点灯伏案,面前堆着一小沓密密麻麻的文件,还在努力地工作。 她从怀里掏出怀表来:已是凌晨两点了。 “叩叩叩。” 刘靖宇听到窗户上的声响,惊愕地抬起头来。 只见袁芃芃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眼睛因为睡眠不足而变成了明显的单眼皮,又因为刚才熟睡中起来,两边的面庞还是微醺的桃粉色,嘴唇也是娇艳欲滴,水润得很。站在绿色的枝丫里,显得十分漂亮。 刘靖宇一时间看呆了:他知道他的女孩漂亮,却不知道她可以如此美丽。 袁芃芃自然不知道她睡觉之前用的睡眠面膜和唇膜如此好用,效果简直堪比心机裸妆,可以让刘靖宇看呆。 “咳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板着脸训他,“都几点了,怎么还不睡觉?你这么熬夜,白天还要正常工作,身体能吃得消吗?” 板起脸来的女孩,又有一种别样的娇俏。 刘靖宇不想在她面前出丑,低下头,遮住了快要熟透的脸:“知道了,马上睡觉,你也快回去吧,夜里风凉。” 袁芃芃对他总有种不信任感,坚持道:“我先看着你把灯灭了,再回去睡……阿嚏!” 刘靖宇慌了手脚,匆忙之间拿了一件外套就往外冲。 袁芃芃刚从刚才的喷嚏中醒过神来,却发现眨眼之间,人已经从屋里到了眼前:“你怎么……” “这么大个人了,冷热都不知道!这天多冷啊,你还敢穿着睡衣在院子里瞎晃荡……”刘靖宇一边给她披外套,一边絮絮叨叨,“来,抬手……错了,抬左手。” “……出来了?”袁芃芃还没反应过来,等她把话问完,身上已经多了一件宽大的外套了。 “好了,”刘靖宇扶着她的肩膀把她往房间那边推,“我马上睡觉,你也乖乖的,去睡觉。” 等袁芃芃醒过神来,马上趴到窗边去看:灯果然熄了。 只有肩上还带着身体余温的外套提醒着她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醒醒,醒醒!”袁芃芃晃着自己的脑袋,“不就是被告个白吗?怎么现在……越来越往两情相悦的方向发展了呢?” 这一觉,刘靖宇睡得十分香甜。可能是因为人回来了的原因? 但良好的生物钟还是让他准点起床了。只是等他像往常一样做好饭,去袁芃芃的房间叫她起床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走了。 袁芃芃去系主任那里销了假,听了大半个小时的语重心长的教导:“也快考试了,收收心吧……” 袁芃芃恭恭敬敬地把这些老生常谈却十分实在的话照单全收,才换来对方满意的一句:“行了,别的没什么事儿,你去吧。” 等袁芃芃出了这个门,办公室的其他老师好奇地围过来的问的时候,系主任又换了一副模样。 “对,这就是那个跟考古系的教授去研究张惠言墓的那个学生。对,她表现得比考古系的学生还好,周教授都夸她呢!” 再回到课堂上,袁芃芃却又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虽然只是去勘探了一个古墓而已,但真的是有一种穿梭了千年的感觉啊。 因为这段时间她的外国文学史落下了不少,而且因为昨天发生了那种事,她觉得自己需要镇定一下,就收拾收拾又回学校宿舍住了。 虽然和舍友在生活习惯上有些地方合不太来,但袁芃芃本身也不是那种娇气包,能配合的就尽量配合,不能配合的,她也会直接说出来。 所幸宿舍里的其他人也没有那种特别能相处的,她又忙着泡图书馆,倒是一直相安无事。 就这么过了一个星期,刘靖宇除了头三天还借着给她送吃的的借口来看她,后面的几天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袁芃芃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怒火越堆越高,到第八天的时候已经堆成一个炮堆了,只要刘靖宇一出现,那准能炸。 因为之前请假的时间太长,落下了很多作业,虽然大部分老师都表示理解,允许她慢慢补。但总有那么一两个比较严厉的老师的作业,是要赶着做的。 时间紧迫,袁芃芃也不搞那些麻烦的事了,反正学校食堂的饭菜倒也能入口,于是她每餐都在食堂吃了。 她把餐盒打开,左手用勺子舀着米饭往嘴里送,右手还在拿着一本书翻。 感觉到对面有人落座,她也没当回事,接着吃她自己的。 但是紧接着,她就知道自己不管不行了:这个人居然把他的勺子伸到她的饭盒里来了! “喂,我说……”袁芃芃合上课本,气势汹汹地抬头质问,所有的话却在看清那个人的脸的一瞬间梗住了,“刘靖宇!” 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男人,可不是消失了整整四天的刘靖宇! 男人在她的逼视下,从容不迫地把两个外表上一模一样的饭盒掉了个个儿:“你吃这些怎么行呢?吃我给你带的东西吧。” 说完,他就率先把勺子伸向了自己面前的餐盒,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喂!”袁芃芃恼了,在底下踢了他一脚,“那个是我吃过的!” “我知道啊,”刘靖宇居然泰然自若地回答道,“我不嫌弃你。” 袁芃芃差点被气笑:“不是,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厚颜无耻、没有下限呢?” 刘靖宇也不生气,把脸凑了过来:“这就叫厚颜无耻、没有下限啦?” 93.成功 温热的呼吸声喷到袁芃芃的耳廓, 挠得人直发痒, 好像要一直痒到心里似的。 袁芃芃不自在地躲闪,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你干什么?!” 刘靖宇的嘴角仍然噙着笑,好整以暇:“我都被说是厚颜无耻了,怎么也不能白背这罪名啊。” 袁芃芃警惕地跟他拉开距离,下意识地把书挡在胸前:“所以你要干嘛?” 刘靖宇抱着一种逗弄她的心态,慢慢靠近, 慢慢…… “砰!” “啊——!”刘靖宇痛苦地抱着肚子,弯下腰, “芃芃!你干什么!” 两个人的动静太大,引得现在在食堂吃饭的人频频往这边望。 袁芃芃上去捂了他的嘴, 只顾拿了书, 连两个饭盒都没顾上, 拖了人就走,嘴里还不忘威胁:“现在人家都看着呢, 你不嫌丢脸我还没这么厚脸皮呢,咱们出去说。” 刘靖宇这次来找她特意穿了运动服,不像定制西装那么娇贵,所以就算是被人打了, 衣服上也没有褶皱的痕迹。 但身体上的疼痛是不会骗人的, 刘靖宇一直到被拖出食堂,肚子上也还是有隐隐的疼痛感传来。 袁芃芃也知道自己做错了, 乖乖地坐在一边陪着他, 小幅度地拉了拉他的衣角:“对不起啊, 我是本能反应,不是故意的。” 刘靖宇揉着肚子苦笑:“你这不是故意的,都这么大劲儿;要真是故意的,那这一拳下去,那人估计不死也得半残啊。” 袁芃芃以为他还在计较刚才的事,她刚刚一时头脑发热,只想着把人推开,实在没想的会变成这个样子。 但这种既成事实实在没什么好辩驳的,被说两句就被说两句吧! 她也不敢分辨,只低眉顺眼地道歉:“对不起。” 刘靖宇看着这样难得乖巧的小姑娘,却是笑了。他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了小姑娘的发顶,温柔地说:“不要紧的。” “嗯?”袁芃芃惊诧抬头。 “打是亲骂是爱嘛,我懂。” 袁芃芃瞪圆了眼,刚刚被压下去的脾气又有上来的趋势:“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刘靖宇连忙摆手,“我说着玩的。” 袁芃芃还是警惕地看着他。 “不过,说真的,”刘靖宇看着眼前敏锐地像一只小豹子的袁芃芃,收起了嬉皮笑脸,“你这样也好。有什么危险的事,自己就能应付,我也就不用担心你了。” 袁芃芃:虽然这话从逻辑上来讲没问题,但还是觉得不舒服…… “喂!你这是什么逻辑啊!再厉害也是女孩子啊,你说不担心就不担心了?这是对方武力值高就可以控制自己不担心的事吗?” 闹够了,袁芃芃正色问道:“你说吧,这次是为什么会来?还来我们学校的图书馆。你不是从四天之前就不来了吗?” 刘靖宇夸张地叫道:“哟,你这都记得?看来想我了?” “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我真的是!就是因为你最近都是这种熊样,我才来学校住的!” 刘靖宇一秒变正经:“我来找你们学校经济学的教授取经。虽然叔姥爷给我找了国外的专业分析人员,但华国的市场有它自己独特的特点,现在的华国经济又是处于一个独特的时期,我还是找中国本土的经济学家,听听他们的看法比较好。” 袁芃芃一开始还不太适应他这种突然的风格转变,但听到后面,颇为赞同:“确实是,你多听一些别人的意见,虽然不见得对,但总有一种参考价值的。” 刘靖宇专注地看着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发问道:“芃芃,你说,现在的国内市场,做汽车这一块儿的话,应该采用什么样的方针,去往哪一个方向呢?” 太阳西沉,天边的晚霞变成了一条一条的缎带,橙黄、橙红、鲜红、大红、深红、血红,渐变的颜色使这些堆在一起的丝带变得异常好看。 晚风习习,已经是能感受到冷意的季节了,吹起垂柳枝条片片,柔软、畅意。 袁芃芃原本是打算在天黑之前回宿舍的,就没带外套出来,这时候就只穿了一件嫩黄色的纱质连衣长裙,尽管她身体素质要比一般人好,还是无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刘靖宇眼尖,见她下意识地搓着胳膊,二话不说,马上把自己外面的灰色运动服外套脱了下来,给她披在了肩上。 袁芃芃看着眼前这个只穿着白色短袖的男人,突然笑了:“我怎么觉得,最近老是穿你的衣服呢?” 刘靖宇见她笑,嘴角也不自觉地挂上了微笑,嗔怪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因为总有人不懂得怎么照顾自己啊。” “戚~”袁芃芃不服气,“我可是独自在偌大的京城生活了两年的人啊!” “所以啊,就算独自生活了两年,也依然不会照顾自己,你是有多笨啊?” 袁芃芃不语,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没有自理能力。而是,因为身边有了可以依靠的人,所以不自觉地放纵,因为…… 总有那么一个人,会在你肚子饿的时候给你熬一碗热乎乎的银耳莲子羹;会在冷冷的夜晚给你准备一件温暖的外套;会在灯火阑珊处,等你回头。 她停住了脚步。 身边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她的刘靖宇也立马停下了,关心地问:“嗯?怎么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搞对象吧。” 刘靖宇的大脑“嗡嗡”作响:“你说,什么?” “哎呀,咱们回家随便吃点不就行了?干嘛非得出来吃?”袁芃芃被他领着,实在是走得不耐烦了。 “怎么能回家吃呢?这么重要的日子!”刘靖宇右手拉着自己刚出炉、热乎乎的女朋友,左手紧握成拳,因为太过高兴,太过激动,手臂上绷起了条条青筋。 尽管是这样高兴的时刻,他也记得顾着自己的女孩,握紧了左手,而不是牵着袁芃芃的右手。 “真是,”袁芃芃看着前面已经高兴疯了的对象,嘴角却悄悄溢出了一丝笑容,但说出的话又是另外一回事,“拿你没办法。” “但是,你是真的车坏了才不能开车的吗?怎么这车坏的这么巧?不会是为了跟我待的时间长一点,所以故意骗我的吧?”袁芃芃怀疑地看着他。 刚刚两个人确认了关系,刘靖宇都高兴疯了,他实在没想到,就这样,成了? 明明他还有众多计划没有实施…… 袁芃芃任他爆笑成一个疯子,蹦蹦跳跳成一个傻子,等他终于平静下来,才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但是,如果咱们两个成搞对象的关系了,那就不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不然我怕你天天吊在我身上不起来。”袁芃芃郑重地说,“不结婚之前,绝对不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如果你没有地方去,我给你我另一套房子的钥匙。” 刘靖宇还是恍恍惚惚的。 袁芃芃不耐烦了,轻轻踢了他一脚:“听到没有?” 刘靖宇一副才反应过来的样子,脱口而出:“芃芃,原来你想得那么长远,都想到结婚了?” 袁芃芃气结,狞笑着抓住了他的一只胳膊:“怎么,原来你压根儿没想着结婚啊?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搞对象都是耍流氓你知不知道?” 之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等到两个人决定去吃饭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袁芃芃认命地闭上了眼:看来以后注定是欢喜冤家了,明明以前不是这个画风的啊? 刘靖宇在随后的二十分钟之内,把女主角带到了吃饭的地方,力证自己不是为了和对象多待一会儿才撒这么无聊的谎的。 “你看,这下你信了吧?” 袁芃芃不理他,而是对着前台的服务人员礼貌地笑着说道:“请给我们一间包间,谢谢。” 前台的服务人员也是很甜美的笑容,说出的话却不是很客气:“对不起,我们不接受没有预约的客人。” 袁芃芃还来不及尴尬,就见她身后的刘靖宇递了一个什么东西过去:“请帮我们安排一个安静点的包间,谢谢。” 这次服务人员的态度明显恭敬了不少:“好的,请稍等。” 刘靖宇装没事人,心里对袁芃芃投过来的“原来你这么厉害”的眼神却很是受用。 这家餐厅是袁芃芃之前从没来过的,不仅前台的服务人员接待客人很挑剔,连里面的陈设都很是挑剔客人。 袁芃芃好歹也是立志要成为历史学家,还跟着考古研究队下过古墓的人,眼力还是有的。 正是因为有眼力,对这里的东西才更是咋舌,她悄悄拉了拉刘靖宇的袖子:“这里的东西,都是真的?” 刘靖宇看了一眼前面领路的服务人员,伏在袁芃芃的耳朵上说:“如果是假的,这里的老板不会摆出来丢人的。而且,你就是研究这个玩意儿的,你心里不清楚?” 袁芃芃喃喃自语:“我清楚是清楚,就是觉得不敢相信啊。这里的东西,可都是能放在博物馆里展览的级别啊!” 刘靖宇有些得意:“怎么样?没白来吧?之前跑了那么多路,是不是都是值的?” 袁芃芃见不得他翘尾巴,轻轻拍了一下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他偃旗息鼓了:“吃完饭回去,你马上搬出去。” 94.吻(再玄学 ) 虽然说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搞对象的关系了, 但刘靖宇却觉得, 自己和袁芃芃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好像少了。 袁芃芃现在白天基本都是在学校,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图书馆查资料写作业。而他白天也有工作,根本不能去看她。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各忙各的也就算了,以前还能一起度过一个温馨的夜晚,现在呢? 他都从那里搬出来了, 温馨的夜晚自然也是没有的了。 袁芃芃这几天一直忙着学习上的事,根本没察觉到刘靖宇那点儿小心思。 直到这天, 刘靖宇按惯例起了个大早,给她带了小笼包和紫菜蛋花汤。他在一旁看着袁芃芃火速消灭掉一个一个的小笼包, 用闲话家常的语气问她:“咱们是不是很长时间没去看两位老爷子了?” 袁芃芃头也不抬, 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听不太清楚的字:“……对啊。” “我们抽个时间去看一看两位老爷子吧?我这次来京城, 一直忙着厂子里的事儿,也没去看过两位。” 袁芃芃艰难地把嘴里的小笼包咽下去, 喝了一大口蛋花汤,终于能清楚地说话了:“好啊,什么时候去?” 当天傍晚,刘靖宇就开着车在京城大学的门口等着她了。袁芃芃一出校门, 就看见了那辆异常显眼的车。 刘靖宇的这辆车是黑色的, 不是现在的那种土黑色,而是后世的那种亮黑色, 很上档次的那种。 因为自家就是生产汽车的, 老板的座驾自然不能马虎。不然人家一看, 汽车厂老板的座驾也就那么回事儿,怎么会往你家来买汽车呢? 而且现在汽车是很稀奇的一个东西,更不用提这么拉风的汽车了。 袁芃芃耳力好,旁边的窃窃私语她都听得清清楚楚。虽然觉得这样很高调,但袁芃芃内心里隐隐有一丝骄傲:哼!这么优秀的男人,是她的!她的! 她不紧不慢地走到驾驶座的旁边,敲了敲车窗。 刘靖宇马上下车,绅士地帮她开了副驾驶的座位才重新上车。 袁芃芃知道枪打出头鸟,太高调了容易招惹非议,但她本来就不是怕事的人,反正她是凭实力谈的对象,炫耀一下怎么啦? 刘靖宇对自家对象的内心戏一无所知,但是他能感受到袁芃芃的心情不错,忍不住问道:“怎么,今天有什么好事吗?这么高兴?” 袁芃芃只一昧笑。刘靖宇开着车,不好往旁边看,便以为她没反应,又问了一遍:“怎么,不能和我分享吗?到底是什……” “啵唧!” 刘靖宇彻底傻了,他不由得摸上了自己被亲的右半边脸,惊愕地看着袁芃芃,讷讷不言。 “噗嗤!”袁芃芃被他的傻样逗笑了,伸出两只手来把他的头扳正了,“好好开车,别想别的!” 刘靖宇对最先作怪的那个人毫无办法,一个亲吻就让他脑子里放烟花,彻底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看望王老爷子的时候,老爷子不仅热情地招待了他们,而且还多次提到了关于张惠言墓的事。 “你真的干得太漂亮了!”王老爷子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张惠言墓里出土的东西可是有很多都是国宝级的东西啊!” 袁芃芃很想落落大方地接受这些赞美,但还是免不了谦虚几句:“这都是几位教授的功劳,我们只是打杂的。” “哎,对了,”王老爷子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你知道张惠言的那个箱子吗?” 袁芃芃对这个盒子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但还是配合地问道:“什么箱子?” “就是藏了鬼谷子的天机残篇的那个箱子!” 果然,应该是那个包裹到了。 “那个箱子?不是没找到吗?”袁芃芃装作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难不成他们又找到了?” “箱子是没找到,但是有人把天机残篇寄给周教授了!” 刘靖宇看着那边的一老一少相谈甚欢,有些无所事事。 但他还记得他今天来的目的,打定主意后,他就开始行动了。 袁芃芃正认真地听着王老爷子高谈阔论呢,突然从旁边递过来一个削好的苹果。 因为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刘靖宇也经常削好了水果递给她,所以她对这种稍显暧昧的行为没感觉到任何不对劲,很自然地就拿了过来。 王老爷子平时有些迟钝,这次也理所当然地把这种举动当做兄妹朋友之间的互动。 他佯装生气:“只知道给妹妹削苹果,怎么不知道也给你王爷爷削一个?” 王老爷子本是在开玩笑,袁芃芃也知道。她配合地把刚要往嘴里送的苹果递给王老爷子,笑着说:“您吃,您吃。” 刘靖宇也笑了:“我这好不容易谈个对象,自然要紧着对象来了。” 这话一出,剩下的两个人都是一愣。袁芃芃是实在没想到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了,王老爷子则是被这个事儿吓了一跳。 “你、你说什么?”老人家诧异地问,“对象?你有对象了?” 刘靖宇不顾袁芃芃的眼色,对王老爷子说:“对啊,这不是刚有对象,就带来让您掌掌眼吗?” 从王老爷子家里出来,袁芃芃自己一个人闷头在前面走,一点都不想搭理后面那个人。 刘靖宇快跑两步,拉住了她的手臂,觑着她的脸色,试探着问:“你,生气了?” 袁芃芃闷声说:“没有。” 看着这样的袁芃芃,刘靖宇忍不住往坏的一方面想。 刘靖宇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异常:“芃芃,你是不是不想公开我们的关系?” 你是不是,随时都有后悔的可能? 袁芃芃还是察觉到了他与平时的不同,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靖宇勉强地笑了笑,努力不让自己变得难看:“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好像不太想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感觉你还是太小了,在这种事上,好像容易想的不清楚……” “唔……嗯!” 剩下的话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给逼了回去。 刘靖宇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朝思暮想的脸。 嘴唇上传来的柔软触觉提醒着他,这不是梦。 袁芃芃也是第一次接吻,虽然也看过一些影视资料上的那些桥段,知道还有什么法式舌吻。但真的真刀真枪地干起来,她也只会在对方的唇瓣上反复碾磨。 其实,不过是两瓣嘴唇罢了,有什么好吃的呢?这个不是谁都有的吗?而且,她本人的嘴唇比这个男人的嘴唇更柔软、更水润好不好…… 这两瓣唇有些干干的,而且大大的…… 但是,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啊?好像,有点热,要被融化了…… “嗯……” 袁芃芃不由得□□了一声,有点……难受…… 刘靖宇一开始确实是被吓着了,但反应过来之后,马上就被唇上的美好触觉吸引了,他本能地开始吸吮紧紧贴在自己唇上的两瓣水润。 两个新手司机上路,连换气都不会,不一会儿就都面红耳赤、呼吸困难了。 “哎呦呦,这光天化日的,怎么做这种事啊!” 正当袁芃芃感觉自己要被溺死的时候,旁边路过的一个大妈的大嗓门唤回了她丢到九霄云外的理智。 “唔!” 袁芃芃稍稍用力,就把对方推开了。 这个时候,她早已忘记了是她自己主动吻上去的。 因为男人没经验,只是凭着本能用力,力道没有掌握好,太过用力,就好像要把她吸进肚子里去似的。 袁芃芃下意识地舔了舔疼得火辣辣的嘴唇,狠狠地瞪了一眼对面的“登徒子”,转身就跑了。 刘靖宇摸了摸自己被吸吮地红艳艳的嘴唇,咧着嘴笑了。 他笑得太过开心,太过傻气,引得路过的人都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 刘靖宇才不关心别的人怎么看他呢。他现在满脑子只有刚才的那个吻,至于之前两个人的一点小争执,早就被他抛到不知道那个犄角旮旯了。 今天芃芃也受累了,明天得给芃芃买点好吃的啊。 刘靖宇摸着自己的唇,这样想着。 袁芃芃跑出了一段路,稍稍冷静了一下,可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当时、当时,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怎么就……上去了呢! 她轻轻地碰了碰自己微微发肿的嘴唇:“嘶……疼!” 真是的,这个刘靖宇!就不能轻点吗?这是嘴唇啊嘴唇!又不是大猪蹄子,干嘛一副要吃掉的架势啊! 不过,这种事,好像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无聊? 她不由得回忆起了刚刚的感觉:有点酥酥的,有点麻麻的,有点热热的,有点甜甜的…… 怪不得,情侣之间,是要接吻的啊…… 是肾上腺素分泌过多的缘故吗? 总感觉,她现在,有点怀念刚刚的感觉了呢…… 袁芃芃晕晕乎乎地回到了家,畅快淋漓地洗了个澡,才从那种特殊的感觉中醒过神来。 刘靖宇则是在大街上狠狠地发了一阵疯,又是疯笑,又是狂叫,差点把公安招过来。 月儿弯弯,照西桥;桥儿长长,连心窍。 这一夜,总会有人心情澎湃,难入眠;这一夜,总会有人相思成魔,盼天明。 95.回家(玄学) 一九八二年的腊月二十九号, 陈家人早早地就打扫好了庭院, 架起了一口大锅,把火烧的旺旺的。 扎着两个小羊角辫的陈轩把自己的小马扎搬到了门口,稳稳地坐在上面,朝村口的方向张望。 一个穿着厚厚的军大衣的男人一手提着一个布袋,大踏步地往这边来。 陈明志看见自家的乖女儿,嘴瞬间就咧开了:“英子啊!你咋坐这儿呢?走, 回屋,看看爸爸给你带了什么?” 陈轩小同学灵巧地避开了她爸爸的手, 托着腮气鼓鼓地说:“不要叫英子啊!上次小姑姑说这个名字很土,不好听!” 改革开放以来, 中国的变化不可谓不大。以前的小孩子每天最渴望的事情就是吃饱穿暖, 哪里有条件去想其它的事? 但是现在, 就算是像陈轩这样的小孩子,她也知道“土”, 并不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陈明志疼自己的闺女,好脾气地哄她道:“好好好,不叫不叫。那爸爸抱你进去?” 陈轩再一次躲过了她爸的“咸猪手”,继续在小板凳上严阵以待:“我不进去, 奶奶说今天小姑姑回来, 我要等小姑姑回来。” 陈明志脸上的笑淡了点:“哦,合着你在这里不是在等爸爸啊?” 他的亲亲女儿不理他, 陈明志不死心, 举起了右手上的袋子:“爸爸买了……” “小姑姑!”小姑娘眼前一亮。 下一秒, 陈明志就见自家女儿跟个小炮弹似的弹了出去。 袁芃芃稳稳地接住了小姑娘,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举了起来:“宝贝儿,有没有想姑姑呀?” 小姑娘兴奋极了,“咯咯”地笑着说:“想!” 这一声“想”又干脆又响亮。 袁芃芃挺高兴,改举为抱,“啵唧”在小姑娘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夸赞道:“哎呦,真乖!” 小姑娘稍稍有些不好意思,紧紧地搂着袁芃芃的脖子,把头埋了下去。 亲爸爸陈明志:这孩子是不是抱错了…… 虽然有些吃味,但疼了这么久的小表妹来,陈明志心里也是高兴的。他顾不上自己手里还有东西,就去接袁芃芃手上的包:“什么时候下的火车?累不累?把孩子放下来,先进来歇会儿!” 袁芃芃从善如流,把包给了他,却没有把孩子放下来:“不用,咱们家宝贝儿又不沉。” 这时,家里新添的两个小萝卜头也跌跌撞撞地从屋里出来了,一个一个裹得像个球似的,颠颠儿地跑起来煞是喜人。 小一点的萝卜头现在才不到两岁,对袁芃芃的记忆很模糊,基本上不怎么记得她这个姑姑,只是一昧地跟在大的身后跑。 大一点的小萝卜头是陈明义的独子,三岁多一点,也不大,难为他还记得她这个小表姑。 陈昕“蹭蹭蹭”地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稳稳坐在姑姑怀里的姐姐,不敢惹她,只敢小声问袁芃芃:“姑姑姑姑,昕昕的礼物呢?” 袁芃芃哑然失笑:“合着都是惦记我的礼物啊?跟你姐姐小时候简直一个样儿!” 话锋一转,她佯装可怜地说:“亏姑姑还以为你们都是稀罕姑姑的呢,原来都是为了礼物,不是姑姑啊?” 陈昕不好意思,只是腼腆地笑。 陈轩却是大了点:“才不是呢!我喜欢姑姑,昕昕喜欢礼物。” 陈昕不敢得罪姐姐,委屈巴巴地撇着嘴,一副想哭的表情。 袁芃芃不敢再逗他:“好好好,姑姑知道你们都喜欢姑姑,咱不哭,不哭啊。” 这时,一直跟着袁芃芃后面当透明人的刘靖宇笑了,戏谑地说她:“多大的人了,还逗人家小孩子?” 袁芃芃一阵凌厉的眼风过去:“都快奔三的人了,还好意思说我?” 刘靖宇挑了挑眉,他比袁芃芃大了好几岁,私底下还被袁芃芃叫过“老男人”,心底里对自己的年纪还是有些介意的。 刘靖宇不理她,转向了她怀里的小姑娘:“让叔叔抱你好不好?你小姑姑一会儿该累了。” 陈明志作为娘家人都不太好意思了:袁芃芃刚刚那样怼人家,人家还是挂念着她累不累。 小姑娘倒是挺喜欢刘靖宇,羞涩而又顺从地到了刘靖宇的怀里。 陈明志悄悄地把袁芃芃拉到旁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的头:“再怎么样,你也不能那样说人家啊。” 不等袁芃芃反应,陈明志就语重心长地接着说了下去:“男人嘛,你得给他点面子。再说了,人家靖宇哪里就快三十了?人家还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好不好。” 说来也怪,可能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自从上上次过年的时候,袁芃芃把刘靖宇作为对象带回家,正式介绍给陈家人认识之后,陈家人对他是越来越满意,催婚也成了每次回家必提的一件事。 袁芃芃挨了一通批,奇怪地看着陈明志。 陈明志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真奇怪,”袁芃芃皱起了眉头,“刚刚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是二表哥呢。大表哥你结婚之前,可不是这么唠叨的人啊。果真,婚姻是人的另一座坟墓……哎呀!” 头上猛然被打了一下,袁芃芃恼怒回头:真是刚刚被她念叨的陈明义。 陈明义是陈家三兄弟中最高的一个,比勉强一米九的刘靖宇还要高那么一点点。 现在他就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袁芃芃:“瞎说什么呢?口无遮拦。坟墓也是能随随便便说的?还有,你说谁唠叨婆妈?” 袁芃芃挺怵她这个二表哥的,他嘴上的功夫可不是闹着玩的。 被两个表哥连着怼了的袁芃芃委委屈屈地回到了自家男人的身边。 刘靖宇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或许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袁芃芃怎么样他都觉得是可爱美好的。 “怎么,被大舅子怼了?”刘靖宇忍不住想逗她。 袁某人垂头丧气:“嗯,他们说我刚刚不能怼你,得给你面子。” 刘靖宇倒不是在乎这个问题,毕竟袁芃芃心里也是有数的,在外面从来没有驳过他的面子,只不过在家里才随意了点。 而且,怼了他又如何?他的女人,他想怎么宠就怎么宠。 刘靖宇伏在她的耳边,悄悄地间接给他两个大舅子派活:“咱车上那么多东西,你一个女孩子就别搬了,让两个大舅子去搬吧。” 袁芃芃的眼睛亮闪闪的,笑了:“我回去再奖励你。” 两个随着袁芃芃出了家门的表哥完全没想到这对小情侣的“险恶用心”,陈明志还好奇地问:“这次靖宇开的车还是之前的那辆吗?” “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袁芃芃没有正面回答。 陈家门前的这条小路又窄又颠簸,不好开不说,把车停在这里还堵路,刘靖宇现在也算是摸清楚路了,就没有开过来,而是另找了个开阔的地方停车。 走了也没几步路,就找到了地方。只是这个地方现在一点也不开阔了,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乌压压的一群人。 “让一让,让一让。”陈家两兄弟好不容易拨开人群,挤到里圈里,就被眼前的这辆车给吓了一跳。 这辆车是刘靖宇的汽车厂刚出的一批车的限量款,一款五辆,一辆一个颜色,其实每辆都是独一无二的。 这辆车的颜色是张扬的大红色,配上它霸气的外形,实在是很拉风。 这个大红色自然不是刘靖宇选的,而是袁芃芃选的。其实她比较喜欢宝蓝色来着,可惜看来看去,她还是觉得这车霸气的外形唯有红色才不会辜负。 自从袁芃芃和刘靖宇前年开车来之后,几乎每次逢年过节,都有男的来问:“你们家芃芃这次回来不回来啊?” 或许,男人爱车,是天性? 袁芃芃还在这些围观的人中看到小袁庄的人。 便是做好了未来妹夫可能会一年换一次车的心理准备的陈家两兄弟,看到这辆车,也不由自主的上手摸。 “啧啧啧,芃芃,靖宇这车可以啊!”陈明志忍不住啧啧赞叹。 一见陈明志上手摸了,和袁芃芃也算熟识的一个毛头小伙子也忍不住舔着脸问:“芃芃,这车,能不能也让我摸摸?” 这话一出,仿佛开了闸似的,各种认识的都来叽叽喳喳地问她:“芃芃芃芃,能不能也让我们摸摸?” 袁芃芃礼貌地笑:“这是我对象的,我也做不了他的主,你们还得问他。” 这话一出,问的人就寥寥无几了。 当初刘靖宇随父亲被下放到小袁庄,虽然不是陈屯,跟这里大部分的人打的交道不多,但毕竟是邻村,陈屯认识他的人也不少。 但之前他那种身份,谁敢接近他? 大部分人都是漠视,少部分还会鄙夷、羞辱他。 一听要问刘靖宇,哪里会有人有脸问? 袁芃芃四两拨千斤把这事解决了,就指挥着两个表哥搬车上的东西。 米面粮油、肉鱼蛋奶、果脯坚果,各式各样的年货把后备箱和后排座位的空间给塞了个满满当当。 袁芃芃还给陈家的男人们买了五条烟、几瓶茅台酒,还有给陈家女人们买的衣服、护肤品什么的,以及给陈家小孩子的玩具…… 这阔绰程度,让还未散去的围观人员暗暗咋舌。 96.洞房花烛(第三次玄学) 刘峰这几年可是为儿子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一开始, 儿子连个朋友也不愿意谈;好不容易谈了个朋友, 结果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 姑娘小就小吧,虽然儿子干的这事儿确实不像话,但好歹是给他带了个对象回来。 谈了两三年,好不容易这姑娘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可以结婚领证了,结果新的《婚姻法》又下来了。 女人十八周岁不能结婚了, 得到二十周岁才能结婚。 他能说什么呢? 本来就是他那个儿子混账,拐骗了那么小的女孩子, 现在自食恶果,他又能说什么呢? 好在现在那孩子的年龄终于够了, 可以结婚了, 过不了多久, 他可能就要抱孙子了。 想到这里,刘峰又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要真是能抱上孙子, 等了这么多年,也不算白等! 刘靖宇和袁芃芃这对未婚夫妇可不知道刘峰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们现在正在为结婚用的婚纱吵架。 在袁芃芃满了二十周岁的那天,刘靖宇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她去领了结婚证。 一直到大红色的结婚证到了她的手里,袁芃芃才有了点真实的感觉:她这是, 结婚了? 从此以后, 她就是已婚妇女了? 但是她还来不及好好儿消化这个现实,就得紧锣密鼓地筹备自己的婚礼了。 他们两个人都是没了母亲的孩子, 虽然刘靖宇还有父亲, 袁芃芃也还有姥爷家这门亲戚。但是他们都是老一辈的思想, 审美什么的也和他们这俩小年轻不太一样。 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尽管预想到了筹备婚礼会很累,但袁芃芃还是毅然决然地扛下了这个重担。 当然,仅凭她一人,那肯定是要累死了。刘靖宇也尽可能地放下了手头上的一些工作,来参与自己的人生大事。 因为什么东西都是两个人在一起选,难免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在婚纱的选择上,两个人的意见分歧最大。 袁芃芃是想准备两套婚服,一套西式的,一套中式的。这个,刘靖宇自然是依着她。 中式的婚服是大红色的,交给有几十年手艺的老裁缝做,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配婚服的首饰什么的,袁芃芃也拿了金银珠宝出来,托了人重新翻做。 但是在西式婚服的款式上,两个人却各有意见。 袁芃芃是想要那种露背的鱼尾礼服,她现在的个头稳超一米七,再踩上高跟鞋,又优雅又有气场。 刘靖宇则是倾向于让她穿保守一点、中规中矩的西式礼服。 原因无它:他自己的媳妇,凭什么要让人看啊! “我不管,反正这一套我是一定要穿的。你要是相中那一套了,那你就自己穿吧,我没意见。”袁芃芃强势地说,“好了,继续下一个,我们还有那么多东西没选呢,哪儿还有时间在这里耗?” 刘靖宇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袁芃芃打断了。 “要是这次的婚礼不合我意,我还结婚干嘛?干脆那证也别要了,婚礼也别办了。” 刘靖宇偃旗息鼓,不再捋虎须。 但是最后袁芃芃还是考虑到了他的心情,在露背礼服外面披了一条同为白色的窄披肩。 刘靖宇相中的那条婚服她也要了,准备轮换着穿。 一切都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一个月之后,终于到了婚礼的这一天。 一列浩浩荡荡的车队缓缓地在街上行驶,清一色的黑色轿车,车前全是大红色的花,两侧则是五颜六色的大气球,后面的车窗上贴着的是百年好合的窗花,喜气洋洋、气派极了。 而领头的黑色汽车仿佛又有些不一样,车身更长,车前的装饰更加丰富,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被扎成花束,贴在前面,彩色的丝带垂在两边。车身上贴着的,全是红色的双喜。 因为在去迎亲之前,准备了一场花瓣雨,现在的每辆车上,多多少少都有些红色的玫瑰花瓣。 几乎所有路过的人都为这列不同寻常、难得一遇的迎亲车队驻足,有的人则是不由自主地数了起来:“一,二,三……十七,十八!” 惊呼声此起彼伏:“哎呦,足足十八辆汽车呢!” 普通家庭的人们无不为这惊人的汽车数量而感到惊讶,毕竟,现在大家接亲,比较普遍的还是自行车。 实际上,刘靖宇一开始设想的接亲车队,是九十九辆汽车。反正他是开汽车厂的,这么多也不是拿不出来。 还是袁芃芃阻止了他这个荒唐的想法:“你九十九辆车开过去,别的人还要不要过了?万一造成交通堵塞什么的,不是给我们的婚礼添麻烦吗?” 虽然结婚是件好事,大部分的人都愿意为接亲的车队让路,自己也能沾沾喜气,但如果接亲车队把路给堵的死死的,那又是另当别论了。 刘靖宇最终还是同意了袁芃芃的建议:“行,那就十八辆,二九十八,咱也是长长久久。” 虽然汽车不能弄这么多,但刘靖宇又想了个招:摩托车车队。 于是,当人们用惊叹的眼光看着这浩浩荡荡的十八辆汽车过去,以为终于完了,结果又看见了整齐划一、一身红皮的摩托车车队。 这摩托车车队可是正正经经的九十九辆一排三个,一共三十三排。 每一辆摩托车的尾巴上都绑了粉粉嫩嫩的粉色气球和红红火火的红色气球,配上大吨量、外表十分彪悍的摩托车,居然谜之和谐? 这样高调的迎亲车队忍不住让人好奇:什么样的新娘子如此幸福,能有这么风光的婚礼? 因为车队行驶得也不快,所以一些有心人很轻松地就跟上了他们的步伐,来到了新娘子的家。 陈家人是作为新娘子的娘家人上京的,帮着袁芃芃操持婚礼。 陈明礼还没结婚,但也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虽然跳脱的性子没怎么改,但也懂事了不少。 今天是他背着袁芃芃,把她送上婚车。 袁芃芃穿着大红色的对襟龙凤纹的中式婚服,长发被盘了起来,正中央戴着的是新打的凤冠,头上的其它地方也插满了钗子和步摇。 她的胸前戴的是金镶红宝石的璎珞,左手上是一个满绿的玉镯子,右手上是一串珊瑚手串。 这些东西林林总总加起来,可是真的不轻松,得有个小二十斤吧。 多亏袁芃芃本身的力气大,才能保持着昂首挺胸的动作,美美地完成婚礼。 婚宴的场地,他们定的是一片露天的草丛,环境很好,是刘靖宇定下来的。 这边的婚礼布置又是偏西方的了,袁芃芃也换了那套保守的婚纱。 婚礼进行曲响起的时候,天上洋洋洒洒下起了玫瑰色的花瓣雨,唯美动人。 还有两队小花童,男孩子是统一的小西装,女孩子则是款式稍不一样的小公主裙,每个人都挎着一个小花篮,里面是白色的马蹄莲花瓣。 白色马蹄莲的花语是:忠贞不二的爱情。 等到去各桌敬酒的时候,袁芃芃又换上了那套鱼尾婚纱。这套婚纱能把她曼妙的曲线更好地突显出来,而且加上了一条小的窄窄的披肩之后,更有一种奢华高贵之气。 婚礼的现场来了不少人,大多是袁芃芃的同学和现在的同事,以及刘靖宇生意上的伙伴。 都是精英,但这么别出心裁、盛大辉煌的婚礼,还是把他们震撼到了。 放到后世,这样的婚礼就算没有百八十万,那也是不少的,但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华国,这真的是开天辟地的头一份。 等婚礼结束,饶是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好的袁芃芃,也累得够呛:不仅身体上累,跟人寒暄打交道也弄得心累。 新郎也没好到哪里去,刘靖宇今天迎亲的时候可是被捉弄地够呛,后来一路敬酒什么的,饶是他这几年不少应酬,酒量大有长进,可也还是喝多了、喝醉了。 陈老娘经过的事儿多,早就预想到了这样的情况,早早地就在屋里准备了醒酒汤,再三叮嘱了袁芃芃,让她一定要给姑爷喝。 但袁芃芃实在是懒得动弹,躺在床上就不想起来了,哪里还能伺候着刘靖宇把醒酒汤喝了? 袁芃芃瞥了一眼手边的男人,可能真的是因为喝多了不舒服,男人扯开了自己的衬衫领子,西装外套也被他脱了,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饶是如此,他也嫌不够,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手也不安分地在自己的身上摸来摸去。 “喂,那里有醒酒汤,你快去喝了。”袁芃芃促狭地往他脸上拍了拍,见他没反应,又催了催,“你听到没有?快去喝了,喝了就不难受了。” 男人被她烦的不行,嘟嘟囔囔地睁开了眼:眼神还算,清明? 袁芃芃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就身子一歪,倒在了她的身上。 她以为他是醉的不轻,手刚摸上他的脸,还没拍打呢,就被人猛地抓住,压在了身下。 袁芃芃彻底懵了,再去看身上的男人:还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啊。 疑似喝醉的人却一点儿也不老实,两只大手胡乱地在她的身上摸索,灵巧地解着她的婚纱。 袁芃芃闻着他嘴里的酒味儿,觉得脑子晕晕的。 刘靖宇干脆利落、三下五除二就把两个人都脱地赤条条的,然后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往被子里一钻…… 一室琴瑟和鸣、歌舞升平。 97.番外1(玄学) 袁青站在监狱外面, 看着这宽阔无垠的蓝天, 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来。 十五年了,终于……离开那里了。 她步履蹒跚、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这里,不曾回头,将沾满铁锈的监狱大门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袁芃芃已从京城大学毕业,用了五年时间,拿的是文学和历史学的双学位。 王老爷子和周教授建议她去国家部门工作, 但她深思熟虑之后,还是选择了一家与国家有密切合作关系的研究所。 虽然为国家工作, 得到的资源更多,研究机会也会更多, 但她身怀不可告人的秘密, 留在国家部门, 受到的关注可能也会更多,不太安全。 毕竟, 虽然自从她结婚后,就有意识并且努力地控制自己少使用晋江系统,但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而且,刘靖宇其实隐隐约约知道一点什么, 不过是相信她, 不问不说罢了。 两位老者都对她的选择有些不解,但也尊重她的选择。 至于那家研究所的负责人, 京城大学历史系的另一位教授——张教授, 就更高兴了。 他老人家是知道袁芃芃的本事的, 可以说,是年轻一辈里,历史学的佼佼者了,至于考古这一方面,完全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了。 说实话,他都没想到袁芃芃会放弃进国家单位的机会,来他这个成立了也没多少年的研究所。 因为上述的种种原因吧,张教授给袁芃芃开出的条件是研究所的最高待遇。 所以,袁芃芃的工作也是相当不错的,事业顺遂,婚姻幸福,她现在也是别人眼中的“成功人士”了,妥妥的。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最好的待遇也就那么几位,一个萝卜一个坑。她这么年轻,却已经是拿着和五六十岁的老专家一样的工资了,自然有人不服。 其中一个,是一位仅次于研究所三位大拿的一位老专家,也是四五十的人了,对袁芃芃比他多拿二十块钱的工资十分不满。 但大家都是文化人,他自然不会明面上对袁芃芃怎么样,甚至明面上,他还是一副爱护小辈的样子。 只不过,可能真的是不爽吧,袁芃芃总觉得,他每次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的时候,说的话里总有一种倚老卖老、拿她的年龄来说事儿的感觉。 知道这位辛教授的真面目,还得是多亏了他自己。 或许是忍不住了,有一次袁芃芃前脚走,辛教授后脚就“呸”了一声:“什么玩意儿!” 他可能以为在前面拐了个角的袁芃芃决定听不到,奈何这位的听力实在是超出人类范畴…… 总之,现在袁芃芃和辛教授碰面的话,两个人表面上是和和气气、礼礼貌貌,但实际上都在心里憋着坏骂对方呢。 袁青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减刑五年,提前释放。可能真的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她现在分外喜欢这种平淡的日子。 她在狱中待了十五年,出来后和社会完全脱节了,而且她也三十岁了,却苍老得像个四五十的中年妇女。 就算是她把自己坐过监狱的事儿给瞒了下来,在偌大的县城里,她也只能去干那些体力活,一点体面也不讲的活。 袁青怎么甘心? 她可是为了一顶兔皮帽就敢害人的,现在让她过这种生活,住又脏又臭的臭水沟,辛苦赚钱买的粮食还会被老鼠偷吃,她如何甘心? 但她也不敢回小袁庄,回到那个谁都知道她的底细的村子,大家看她的眼神必然比现在的生活还要难以忍受。 一切都毁了,她的人生全毁了! 袁青坐在去京城的火车上,抱着她几乎空无一物的行囊,心里其实茫然得很。 这段时间,她想尽办法打听袁芃芃的消息。 她还真的是出息了,袁青不过是随便打听打听,还真的有很多人知道她的消息。县城一中更是把她放在了优秀校友榜的前排。 袁青握紧了拳头,青筋爆起:袁芃芃把她害成这个样子,就算出狱后,也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不见天日。自己却青云直上,变成了什么成功人士。哈! 她也不知道自己去京城能去干什么,但她就是不甘心、不死心。 凭什么?凭什么她袁芃芃把人毁了之后还能这么心安理得? 凭什么她袁青就得活得猪狗不如! 袁青的手悄悄伸进了衣袖里,摩挲着那边带着刀鞘的水果刀,心里安心了不少。 等着吧!她一定会让袁芃芃付出代价的! 张教授看着桌子上这一叠厚厚的资料,冷静地翻了起来。 把这上面的内容都粗略地看过一遍,张教授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喃喃自语:“原来,她还把凭借着自己烈士遗孤的身份,把人家送到监狱过啊。” 翻开的资料上,一行没有加粗加黑也没有画横线的字却十分醒目:袁青,因在狱中表现良好,减刑五年,已于一个月前出狱。 这天,袁芃芃像往常一样,准备开车去上班。 “妈妈!” 一个清脆的孩童声音响起。 刚要打开驾驶座的门的袁芃芃条件反射,转过了头,把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抱进怀里,温柔地问:“欢欢,怎么了?” 短腿的小男孩踮了踮脚尖,才顺利地被自己的母亲给抱起来。 欢欢依恋地把头埋进了她的怀里,闷闷地说:“不想去上学……” 其实他小声哼哼唧唧说的话,袁芃芃一字不落地都听到了,但是她还是装作没听到,故意大声地问:“嗯?你说什么?” 果然,自己生的自己清楚,欢欢同学根本没有勇气让自己的母亲听到那一句话,所以才小声哼哼的。 现在袁芃芃说自己没听清楚,小家伙反而松了口气。 欢欢依恋地在袁芃芃的脸上“吧唧”了一口,眼巴巴地看着她:“你今天来接我好不好?不想让爸爸接……” 袁芃芃看着实力嫌弃他爸的儿子,心里感到好笑,面上却郑重其事地明知故问:“为什么啊?爸爸怎么得罪你了?” 因为欢欢是个儿子,刘靖宇秉持着他们老刘家的家风,对儿子颇为苛刻。虽然一转头,就总是得意地向袁芃芃夸耀:“欢欢这么聪明,不愧是我儿子!” 但是面对面地与欢欢相处,他总是板着一张臭脸,再配上他那一米九高的大个子,五头身的小豆丁欢欢会怕他,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欢欢人小鬼大,为防他爸秋后算账,即使是他本人不在场,也不会说他爸的坏话的。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左看看右看看,反正就是不肯看袁芃芃:“我想和妈妈在一起。” 你瞧!我这是喜欢妈妈,并不是讨厌爸爸。 袁芃芃的一片心都要被自己的儿子给萌化了,她轻轻地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小机灵鬼。” 欢欢抓着她的手不松,开始撒娇:“妈妈,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好好好,”袁芃芃举白旗投降,“你乖乖的,妈妈今天去接你。” 到了研究所,袁芃芃敏锐地发现今天的气氛好像不太一样。 在前台负责接待的小丽满脸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是鄙夷又是带了点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一副“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样子。 “袁专家,所长让你去一趟会客室。” 所长来了?袁芃芃心中诧异,所长一般都不会这么早来的啊。 但是她看小丽的样子,也懒待问。既然是叫她会客室,那所长早来肯定是和她有关系,去了就知道了。 会客室和前台离得有点远,小丽也慢腾腾地,不时还回头看她一眼,一脸的戒备。 袁芃芃心里不怎么舒服:她这还没犯事呢,就把她当犯人看了? 虽然她知道,人云亦云,是很多人的天性,但当自己成为这种天性的受害者的时候,真的难以释怀。 推开会客室的门,袁芃芃一眼就看到了一脸严肃的所长。 张所长向她点了点头:“袁专家,你来了。” 袁芃芃向他打过招呼之后,才有空去看屋里的另外两个人。 一个老神在在、努力压住心里的得意之色的是辛教授;一个是个衣着寒酸的中年妇女,眉眼之间有些熟悉的感觉。 见她进来,那妇女的双眸顿时就燃了起来,激动地站了起来,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脸上的五官都扭曲了,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 袁芃芃打心底里觉得奇怪,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脑子里飞速搜寻这个人,但还是想不起来自己跟这个人有什么过节。 张所长请袁芃芃坐下后,严肃地说:“袁专家,是这样的,这位女士从昨天开始,一直在我们研究所外,控诉你耍手段陷害无辜的人,让她在监狱里度过了最好的十五年。” 电光火石间,袁芃芃就想起了那个能毫不犹豫地把她推进坑里的女孩子。 袁芃芃转过头来,挑了挑眉:“袁青?” 袁青一脸癫狂:“对,是我!” “袁芃芃,你没想到吧?当年你那么害我……” “放屁!”袁青歇斯底里,袁芃芃的声音却比她更大,“你是不是坐牢把脑子坐坏了?还我害你?你丧心病狂,为了一顶帽子就要害死我,好意思来我这里喊冤?” 98.番外2(玄学) 有的时候, 袁芃芃实在搞不懂这些人的脑回路。自己三观不正也就罢了, 还非得以为人家也和她一样,是个傻子不成? 袁青的眼睛淬了毒,死死地盯着她:“你胡说!谁害你了?明明是你看我不顺眼,利用你烈士遗孤的身份诬陷我!” 她恨声道:“可狠大队长和那些警察!只听你一个人的,根本不管我的冤屈。” “我总算知道你这么多年在狱中干什么了,你是不是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到最后,你编的谎话没人相信, 只骗了你自己?”袁芃芃对着这么个人,一丝怜悯之心都生不起来, “我就纳了闷了, 当时案件的卷宗什么的都在, 我还有人证物证,你凭什么以为你空口白牙就能随便污蔑我?” 袁芃芃别有深意地往辛教授的方向看了一眼:“到底, 是谁给你的胆子?谁给你出的主意?” “就你之前那个蠢样,害人的时候连抹去自己的踪迹都不懂得,如何能准确地找到我工作的单位上来?”袁芃芃话是对袁青说的,眼神却一直钉在辛教授身上。 袁青怕了, 但她怕的, 不是自己的谎言被拆穿会有什么下场。换言之,在监狱中生活了十五年, 她现在一无所有, 根本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只担心,最后鱼死网不破,她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不能给袁芃芃造成哪怕一丁点儿的伤害。 袁青的心脏“怦怦”地跳,她悄悄地握了藏在袖中的水果刀,汗如雨下。 事到临头,她的脑子却十分冷静,或许是已然决定的缘故,尽管她控制不了自己的生理反应,但脑子里其实已经想的十分清楚了。 张所长本来就对这个不明身份的女人半疑半信,现在看袁芃芃这么有理有据切毫不心虚地辩驳她,心中更是偏向了袁芃芃。 就是一直想着搞事的辛教授,见到这种几乎是一边倒的情况,也不由得暗暗可惜:这次估计是搞不到姓袁的了。 而且,那袁姓女人实在太过敏锐,刚才她看他的那一眼,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屋里的人各有各的考虑,一时间,屋里除了袁芃芃冷静的分析声,竟无人开口说话。 就在这时,袁青猛地站了起来,袁芃芃不知道她的目的,但脑子里却本能地敲响了警钟。 张所长和辛教授尚且没反应过来,便见那个原本已经被袁芃芃逼得无话可说的女人从袖中掏出了一把水果刀,迅速地拔掉刀鞘,决绝地向袁芃芃刺去。 袁芃芃的身体反应快过大脑,利落地一个错身,躲过了这一刀。 但袁青是铁了心要鱼死网破,也不收刀,紧接着就朝袁芃芃的心口刺去。 旁观的两个男人大气也不敢出,或者说,他们还没能从这种突发的危险事件中反应过来。 眼见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一刀不成,还未松口气,便见第二刀朝着仿佛毫无缚鸡之力的袁芃芃直直劈来。 “砰!——铛!” 袁芃芃反手抓住袁青拿刀的手腕,稍一使劲,她便疼得反射性地放弃了水果刀。 金属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个“柔柔弱弱”的大男人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喊道:“来人啊,来人!谋杀啊!” 一阵兵荒马乱,袁青刚从监狱出来,便又进了派出所。 虽然是证据确凿,人证物证皆在,但是因为袁青没有造成任何伤亡,袁芃芃估计她在公安局待的时间应该不长。 她的眼眸暗了暗:等她出来再说吧,如果她还想做今天这种事的话,她会“好心”送她去她该去的地方的。 虽说她是不怕这种三脚猫似的攻击,但她还有孩子,还有丈夫,还有许许多多在乎的人,如果这些人真的因为她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就晚了。 她翻开一本通讯录,用座机打给了其中的一个号码:“喂,请问是光明精神病院吗……” 张所长年纪不小了,经此一吓,勉强宽慰了一下袁芃芃,说了些委屈她了什么的云云,就承受不住,回家休息了。 袁芃芃倒不觉得有什么,张所长能够不迁怒,还能反过头来安抚她,她已经挺知足的了。 等张所长一走,宽敞的会客室就只剩下她和辛教授,还有一个等着他们去做笔录的公安。 袁芃芃直勾勾地盯着辛教授,直到他顶不住这种眼神压力,迫不得已抬起头来,勉强冲着她笑了笑。 她也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从公安局出来,她有些疲惫:虽然搞事的不是她,但公安步步紧逼,回答那些问题也够累的。 袁芃芃有些怀念后世那无所不在的摄像头了,这要是会客室有一个,公安也不至于听了袁青的证词后来怀疑她了。 习惯性地看了看表,袁芃芃连烦躁的心情都没有了:糟了!欢欢放学了! 袁芃芃驱车,紧赶慢赶,才在一个小时之内赶到了欢欢的学校。 学校门口只有欢欢被老师拉着,委屈巴巴地翘首以盼,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袁芃芃都要心疼死了,连忙上去领了他,诚恳地感谢了老师,才抱着欢欢上了车。 欢欢本来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哭,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掉眼泪。但这个时候见她来了,反而抑制不住自己的委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边哭边控诉她:“我都等了好久……你还不来……” 袁芃芃心疼啊,连忙哄道:“妈妈的错,妈妈的错,妈妈让欢欢受委屈了……欢欢不哭,不哭了啊,放假的时候妈妈带你去植物园好不好……” 还好孩子还算听话,袁芃芃好说歹说,许以“重利”,总算是哄好了他。 虽然孩子听话不哭了,但哭了这么久,后遗症也出来了,老是一抽一抽地,还打嗝。 这是哭得狠了。 袁芃芃越心疼孩子,心中的怒火就更甚。而这怒火,多数是冲着被拘留了的袁青去的,可还有一个人,袁芃芃也是生他的气的。 “欢欢,这么长时间了,你爸爸也没来接你?你让老师打给他公司没有?” 现在还没什么传呼机啊,大哥大什么的。但在京城,座机的普及率还是挺高的。所以,为了防止和应对意外,袁芃芃让儿子把她和刘靖宇办公室的座机号以及家里的座机号码都背得滚瓜烂熟的。 袁芃芃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这事儿,小孩儿更委屈了:“我打给你们了,还往家里打了,都没人接……” 他不知不觉地把嘴一撇,又想哭了。 袁芃芃不敢再招惹他,只好把满肚子的火憋在心里,等回了家,再一并发出来。 回了家,袁芃芃便见刘靖宇正舒服地倚在沙发里,惬意地喝着茶看报表。 袁芃芃压抑许久的怒火“腾”地就上来了。 她勉强打发了欢欢自己去洗手间洗手。深呼了一口气,袁芃芃努力控制自己不把他手上的报表抢过来,撕吧撕吧扔在地上。 刘靖宇没察觉到她的异常,看着报纸头也不抬地说:“回来啦?我买了卤味,咱今天吃……”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善来,刘靖宇诧异地抬头,看着她铁青的脸,下意识地回答:“大概十二点多吧……” 袁芃芃打断他:“现在都一点多了,欢欢吃完饭,马上就该去上学了。” “怎么会!” “欢欢往家里打电话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到家的?” “我不到十二点就到家了,然后就看报表……”他仿佛想起来了什么,“呀!我可能是没……” “没听见?”袁芃芃帮他把话说完了。 刘靖宇有些心虚:“应该是没听见……不过,怎么今天这么晚?” 袁芃芃知道这事儿主要的错在自己,只不过最近刘靖宇把重心都放在了工作上,就连回到家,也是一直在工作。她对此有些不满罢了。 “你还记得那个袁青吗?……” “那个疯婆子!”听到袁青从袖中掏出刀来,刘靖宇怒不可遏地跳起来,急急地要检查她,“你受伤了没?” “没有,只是被带去公安局做了个证,所以才来晚了……” “对不起……”刘靖宇心疼地抱着她,“我没能第一时间保护你……” “我今天想跟你说的不是这个事儿,这点小事,我自己还是能处理的。”袁芃芃挣脱了他的怀抱,“但是,你最近是不是太忽视家里了?像今天,你连欢欢的电话都没听见。这次是小事,但如果是其它的,你因为看报表错过了怎么办?” “而且这是一个小时,孩子晚到家了一个小时,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刘靖宇向她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种事,这件事情才算揭过了。 只是,家中揭过了这件事,却不代表别的人会轻轻揭过这件事。 第二天,袁芃芃一家人像往常一样吃着丰盛的早餐:包子,煎饺,油条,豆浆,胡辣汤,牛奶,卤鸭脖,凉拌西红柿…… 客厅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 袁芃芃正好要去拿纸巾,便按住了想要起身的刘靖宇:“我去吧。” “喂?”袁芃芃一只手打电话,一只手拽着纸巾。 那边是王老爷子急切的声音:“你快看看今天的报纸,出大事了!” 99.番外3(玄学) 挂了电话, 袁芃芃顾不上别的, 急匆匆地取了今天的报纸来看。 上面的头版是关于政府召开的会议的,再往下拉,却是一个醒目的标题:著名专家德行有亏,构陷他人入狱! 袁芃芃大略地看了一下,果然是昨天发生的事被人拿来大做文章了。 除了袁青的事情,或许是为了佐证她这个人确实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里面还有其它的“当事人”讲的一些事情。 她接着往下读,“据知情人李某透露, 袁姓专家凭借着她烈士遗孤的身份,在乡里频频欺负村民, 甚至连她的奶奶都不放过……” “李某更是受害人之一, 记者采访到, 李某本来是知青,甚至还考上了知名大学, 但是录取通知书却被袁姓专家残忍撕毁……” “王姓知情人透露,袁姓专家性格高傲,‘在火车上,她还欺负另一个女生’, 王某这样说……” “据悉, 袁姓专家现在是知名企业家刘某的妻子,还是著名研究所的挂牌专家, 生活幸福美满, 与被人诬陷入狱的袁某天差地别……” 袁芃芃强忍着怒气把这些都读完, 嗤笑道:“我居然能看完,看来这东西写的还是不够煽动人心啊。不然……” 不然她现在一准去报社揍人了。 李某?是李展鹏?袁芃芃思索着,好像也只有那个疯子才会死抓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不放。 但是王某又是谁呢?火车上……她坐火车的时候,一向是独来独往的啊…… 袁芃芃兀自思索着,没发现刘靖宇拿起了她面前的报纸,一目十行地读了个大概。 刘靖宇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直到看到最后一段话,才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他艰难地开口:“芃芃。” 袁芃芃从自己的思绪中回到现世:“啊?” “你这次,可能是被我连累了。” 原来,刘靖宇最近和一个一家中外合资企业有生意上的争斗。两家同时看好了一块地,刘靖宇抢先把它拿了下来,那家的老总想在原价的基础上加两个点,从刘靖宇的手上再拿回来。 “他以为打发叫花子呢?”刘靖宇想起来就来气,“别说两个点了,这块地能给我带来的收益,二十个点都不止!” “你怎么确定一定是这个老板呢?”袁芃芃听他分析,倒是有理有据,但也只是推测。 “确实不能肯定。” 袁芃芃见他不高兴,反过头来安慰他道:“不管是不是他,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这些小技俩,我还是能应付的。” 刘靖宇不同意:“怎么能让你受这种委屈?” “我不委屈啊,”袁芃芃认真地看着他,“这些人招惹了我,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谣言甚嚣尘上、愈演愈烈,袁芃芃暂停了研究所的工作,悠闲地在家里看动画片。 “哝,”晋粒把它搜集到的资料放在袁芃芃的面前,“这是资料。” “那家中外合资的公司也够恶心人的,”晋粒在搜集这些资料的时候,多多少少自己也看了点儿,“他们不仅准备了你的黑料,还准备了你男人的黑料,准备诬告他偷税漏税什么的……” “所以,”袁芃芃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可以确定是这家公司捣鬼?” “嗯……”晋粒想了想,说,“也不单单是他们,还有一些人在推泼助澜,但你应该跟他们没什么关系才对。” “你再去搜集资料,把那些推泼助澜的人都查一查,还有报纸上提到的李某和王某,我要他们的详细资料。”袁芃芃看着晋粒小小的身体,眼神柔和下来,“辛苦粒粒了。” 晋粒被她突然的真情流露给弄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地说:“也、也没有辛苦……” “一直以来,真的谢谢你。” 突然被宿主表白怎么办?在线等,急! 晋粒晕晕乎乎地继续去办事,看那样子,确实是吓着了。 袁芃芃失笑,也整理起手上的资料来。 恒丰集团的老总志得意满、红光满面,虽然死对头家现在没什么损失,但是听说那个宇鹏公司的老总刘靖宇,是个妻管严。 现在他媳妇儿出了这种事,他就不相信,他能不慌、不生气? 他只要一慌、一生气,那就难免做出一点不理智的事儿来,到时候,抓住他的把柄还难吗? 他没想到的是,宇鹏公司的坏消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三天之后,他却等来了工商局的人。 “恒丰集团涉嫌偷税漏税、产品以次充好,还有洗钱的嫌疑,请你配合我们调查。”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铁面无私。 恒丰集团老总慌了:这、这……这不是他给刘靖宇准备的罪名吗?怎么到了他自己的手上了? 他能想出给宇鹏安上偷税漏税的罪名,自然不是凭空想象的,这都是因为他们公司平时会有这种偷税漏税的行为,他才会以己度人,认为宇鹏公司肯定经不起工商局的查验。 至于他的公司,那肯定是更经不起查验了。 一夜之间,恒丰元气大伤,外国人一看形势不好,吵吵着要撤资,恒丰的老板腹背受敌,焦头烂额。 正当他分身乏术的时候,他家的保险柜被盗了! 那可是他几乎全部的流动资金啊! 恒丰的老板受不了打击,直接气的住院了。 这厢,袁芃芃看着满满的一小箱金条,思索片刻后说:“匿名捐给红十字会吧。” 她是真没想到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不把钱放在银行,而是存在自己的保险柜里的。而且,这还不是连号的钞票啥的,而是可以重新融了再出手的金条。 天予不取,也太不像话了。 那个恒丰的老总也没少偷税漏税,把这些通过非法渠道获取的钱财回馈社会,也算是给他积德了。 刘靖宇不知道袁芃芃是通过什么手段得知这幕后主使确实是恒丰的毕竟他请了私家侦探也没能查出来。 但是他无条件信任自己的妻子,一知道这个消息,就对摇摇欲坠的恒丰展开了报复行动。 如果恒丰是冲着他来,不论多么肮脏龌龊的手段他都能扛得住,但他们是冲着他媳妇儿来,这就不能忍了。 让他想想,恒丰最近新出的一款汽车是什么来着?它家的发动机虽然马力大,但寿命好像是挺短的吧? 袁芃芃这边刚刚把那一箱子的金子给处理好,就被刘靖宇告知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你说什么?笑笑姐她……”袁芃芃“嚯”地站了起来,惊讶地问,“她来京城了?” 刘靖宇平静地肯定她:“对,她来京城了。” “她怎么突然就来京城了?”袁芃芃狐疑地看向了他,“不会,是你?” 刘靖宇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对,是我。我觉得只有袁笑笑,才是最合适揭穿李展鹏的真面目的那个人。” 袁芃芃有些生气:“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和我商量?这是我们的事情,和她又没有关系。人家没有义务帮咱们。而且,笑笑姐的生活好不容易走上了正轨……” “芃芃,”刘靖宇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她,“我知道你担心她,但袁笑笑或许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你看,这几年她一手带孩子,一手创业,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津津有味,哪里是个需要你处处照顾的玻璃花瓶?而且,当年是李展鹏混蛋,该心虚、该回避的,不是袁笑笑。” 袁芃芃对他的这些话很是惊讶。 “芃芃,或许袁笑笑也想要这么一个机会,一个亲手报复回去的机会。”刘靖宇用近乎蛊惑的语调说。 “那也不应该是我们主动叫人家啊!”袁芃芃在有些事上的态度十分坚决,“明明这件事我们自己也可以解决的。为什么还要给人家添麻烦?” “好吧,我承认我是有私心。”刘靖宇举白旗投降,“我向你投降。” “这样吧,为了惩罚我,你就不要再在这件事上费心了好不好?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怎么样?” 袁芃芃怀疑地看着他:“你不会,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刘靖宇笑而不语。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最近不太平。 先是圈子里公认的最年轻有为的袁专家被怀疑诬陷人坐了牢,紧接着,又一个被爆出掉包国宝级的古董,上交给国家的那个是假的,他自己把真的给留下了。 然后又有一位大拿被爆出b挪用研究资金,包了个小三。 还有一位是论文被指抄袭……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给人一种风雨欲来山满楼的感觉。 谷教授看着这几天堆积如山的报纸,叹了口气:或许……这些事情都和即将到来的铭心奖有关? □□之后,各项事业百废待兴,历史学界更是损失惨重,真正的人才寥寥无几。 当时的历史学巨擘看到这种情况,心里急啊,于是就由一位德高望重的九十多岁的老爷子牵头,创办了铭心奖,意在奖励那些对历史学有重大贡献的人。 这个奖,可以是一条通天之途,也可能只是一个锦上添花的物件,但不可否认的是,它的权威,对圈子里的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据他所知,铭心奖四年一次,今年,恰好是举办的年份。 而近几年声名鹊起的袁芃芃,也是铭心奖有力的角逐者。 100.番外4(完结之后蹭玄学) 谷教授习惯性地拿起今天的报纸, 紧接着, 他就瞪大了眼睛:事情又反转了! “李某前妻称,李某实际上根本没考上大学,因此受了刺激,误以为是别人撕毁了他的录取通知书……” “李某实际上是一个对家庭极其不负责任的人,‘他根本就不想跟我结婚,只想靠我的娘家让他轻松一点, 自始至终,他都没和我领证。’李某前妻这样说。” “又一知情人张某称, 王某所说的都是胡编乱造,是对袁姓专家的污蔑。‘当时是我做错了事, 她(袁姓专家)给他(王某)打抱不平, 我也不知道他(王某)为什么要这样说。’张某看起来很气愤。” “记者再次走访了上次为我们提供线索的李某和王某, 发现他们闪烁其辞,对上次他们提供给记者的说法好像有些疑问。” “经专家鉴定, 自称被害入狱的袁某其实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她总是幻想自己被人迫害。” “慈善家刘先生表示他可以提供医药费,送袁某去顶尖的精神病院治疗。” “随后,记者又采访了遭受了无妄之灾的袁姓专家。袁专家专心其研究, 称外界的这些风风雨雨, 她毫不知情……” 谷教授放下手中的报纸,摘掉了架在脸上的眼镜, 感叹道:“这还真是……出人意料的反转啊!” 铭心奖颁奖典礼的现场。 袁芃芃的位置被安排到了前排, 而能够出席这次颁奖典礼的人, 无不是各个领域的风云人物。 王老爷子就坐在她的左手边。 当时关于她的新闻一爆出来,可是把他老人家气的够呛。 “无耻之徒!”王老爷子怒不可遏,“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得奖?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袁芃芃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他老人家放下心来:“您就放心吧,我肯定能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件事的。” 如此,才安抚了王老爷子。 铭心奖是学术奖,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铺垫,基本上大家也都提前就明了这得奖的人是谁。 所以,当铭心奖花落最小的入围者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感到惊讶。 从她被人算计的时候,袁芃芃就隐隐觉得这里面有事儿,所以当她被暗示她可能是这一届铭心奖得主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 不过,不论之前有多少心理准备,拿着这一本薄薄的证书,袁芃芃才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 毕竟,这可是历史学界,最高的荣誉了。 尽管有很多东西是这一本小小的证书无法代表的,但毋庸置疑的是,这是外界对她最好的证明。 回到家,刘靖宇早已接了孩子,做好了饭等着她了。 “回来啦,”刘靖宇冲着她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快来看看,我给你准备的庆功宴。” “庆功宴”这个词还是袁芃芃安利给他的。 那个时候,刘靖宇的事业发展遇到了瓶颈。做生意,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遇到瓶颈并不是说保持现在的规模,而且销量减少、产业缩水。 刘靖宇毕竟年轻,之前天时地利人和都占据了,才走得这么顺风顺水。而且这次的商业危机来势汹汹,他一下子就慌神了。 尽管在家里,他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袁芃芃还是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发现了这个问题。 后来,袁芃芃请了曹老先生出山,才帮着宇鹏度过了难关。 经此一役,刘靖宇在生意上愈加稳重,手段更加纯熟。 解决问题的当晚,袁芃芃亲自下厨做了一顿大餐,美名其曰“庆功宴”。 后来,每次两人的事业上有所突破的时候,总免不了一顿“庆功宴”。 欢欢同学怯怯地看了刘靖宇一眼,可怜巴巴地问袁芃芃:“妈妈,可以吃了吗?” 袁芃芃一看就知道,这肯定是刘靖宇对孩子说“你妈妈不来,你不能动筷子”之类想话了。 “当然了,”袁芃芃坐下,心疼给他夹了块肉,“欢欢多吃点,才能长高高。” 吃饱喝足之后,欢欢也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袁芃芃把人哄睡,轻手轻脚地从孩子屋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等在客厅里的刘靖宇。 “孩子睡了?”刘靖宇自然地上前来,把她拥在怀里,问道。 “睡了。”袁芃芃放低了声音。 “那咱们也快睡吧,时候也不早了。”刘靖宇搂着人往主卧走。 “芃芃啊。” “啊?” “你有没有想过,给欢欢添一个小妹妹?” “什么?” “刘某人,你出去。”袁芃芃累得动都不想动,就算是只动嘴,她也觉得累的慌。 刘某人还支使那东西动啊动啊的,袁芃芃恼得不能再恼了:“你出不出去?” 死皮赖脸缠在她身边的刘某人的脸皮厚的很,才不怕她色厉内荏的威胁呢。 “好囡囡,你就行行好,再让我一次,好不好?” 说完,不等她反应,就兀自动了起来。 袁芃芃只能紧紧地抓住身下的床单,抵抗着他一轮又一轮的进攻。 天色渐渐大亮了,袁芃芃昨天累得狠了,到了平时该起床的时候,今天依然睡得香甜。 “芃芃!” 枕边人惊恐的叫声把她吓醒了:“怎么了怎么了?” 从噩梦中醒来的刘靖宇狠狠地抱住她,力道大的好似要把她嵌入怀里似的:“你在,你在……太好了……” 袁芃芃这下子彻底醒了,她反手抱住他,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我在,我在,不怕不怕……” 等他的情绪稳定一点,袁芃芃才放开了他,担心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看着眼前这个鲜活的妻子,刘靖宇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没事。被我吓坏了吧?早餐想吃什么?” 袁芃芃目送着他出了房门,心里有些担心。 刘靖宇来到洗手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掬起一大捧水,狠狠地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确实是做噩梦了。 梦里的刘靖宇,同样也是年少丧母,和自己的父亲相依为命。 不同的是,那个刘靖宇,没有遇到袁芃芃。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少年被全村的人排斥,性格越来越阴沉孤僻。而他的父亲整日都忙着干活,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变化。 而他们的生活,也十分艰难。 在过度的劳作和沉重的经济负担之下,刘峰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而那个刘靖宇,因为每天都吃不饱,十七八岁了,仅仅勉强到了一米七。 后来,□□结束,上面有心恢复刘峰的职位。 可他再也跑不动了,只能在后勤部门做一些整理档案的工作。 而那个刘靖宇,他因为性格变得内向敏感,连仅有一墙之隔的廖老爷子也没说过几句话。 就是重新回到了县城里,他敏感的性格也已经定型了,再也不复以前的开朗。 他随便找了一个学徒工的工作,一干就是两三年。 这个时候,曹老先生找了上来。 一样的说辞,一样的条件。 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拿到这么一大笔钱之后,他先是挥霍了一些。但紧接着,他意识到,不能坐吃山空。 正值改革开放的号角吹响,他随大流,做了点小生意。 接着,根本没有接触过做生意的他,做什么赔什么。 这么反复几次,他不再瞎折腾了,就守着还剩下不少的钱财老老实实地坐吃山空。 八几年,房产开放交易了,他买了几处房产,靠出租房屋过活。 他没遇上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就由着老父亲给他介绍了一个看起来条件不错的姑娘。 相处了几次,他觉得也还好,这姑娘工作体面,长得也还可以,就和她结了婚。 结婚之后才发现,虽然这姑娘在某些时候能拿的出手,但她实在败家。 这时候又是商业腾飞的阶段,各种服饰包包,日新月异。他媳妇的装扮也是一天一个样。 而且,自从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有一大笔钱财之后,她就不再工作了,而是在家当起了全职太太。 于是,这夫妻俩一个赛一个地游手好闲,全指着老本过活。 后来他们有了第一个女儿。 紧接着,是第二个孩子,这是个儿子。 孩子一个接一个地生,家里的花销也越来越大。而且媳妇买东西还只买贵的,不买对的。 突然有一天,他发现那么庞大的一笔钱,居然花完了? 他不得不出来找工作,而他的妻儿们也不得不“节衣缩食”,指着他那一点微薄的工资过活。 没过多久,妻子就受不了这种生活,和他离婚了。 他留了一手,把之前置办的那些房产都放在了父亲的名下。 妻子带着为数不多的现金,愤愤地离开了,把孩子全都留给了他。 然后? 然后他像每一个单身父亲一样,又当爹又当妈,靠着那几处房产的租金,把几个孩子拉扯大。 当他老得走不动了,他的孩子们为了他的那几处房产大打出手,误伤了他。 这一倒下去,他就再也没起来。 那个刘靖宇的生活里,没有袁芃芃。 刘靖宇最后抹了把脸,回到主卧,把脸埋在了刚要起床的妻子怀里。 袁芃芃一愣,随即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不怕,我在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