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风》 1.Chapter 1 chapter 1 乔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头微微低垂着，肩背却是绷得笔直。 乔父是严肃刻板的军人，对女儿的身姿仪态要求严格。从小到大，只要在乔父的视线范围内，她便肩不能塌背不能弯。 如今乔父人不在了，他的习惯却在女儿的身上奇异地保留了下来。 旁边突然蹿过来一个身影。 是明菀。 明菀今年十四岁，比乔皙小一岁，正在念初三。 她对家里新来的这个姐姐很好奇，围着她问东问西：“小乔姐姐，阿姨说以后你就要住在我们家啦！” 虽然生性活泼，可乍然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乔皙还是不免有些畏手畏脚。 面对这孩子气的问话，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显然十分无措。 可女孩子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她没有道理沉默。 想了半天，乔皙只得扁着嘴，闷闷答道：“我也不知道。” 乔皙说的是实话。 她是真的不知道。 从那个被周围人都称为“首长”的明伯伯将她从叔叔家接到这里来后，她便对自己未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从西京到首都，一路上有专人接待，专车专机接送……对于短短时间内接触到的这一切，乔皙都是陌生而茫然的。 明菀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她，“刘姨还说，你是从西京来的，你爸爸和我爸爸以前真的是战友吗？” 乔皙想了想，只能答道：“应该是吧。” 那个明伯伯说他从前和爸爸是战友，还说当初爸爸为他挡过一次子弹。 应该是的吧…… 不然这样一个同她非亲非故、却又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怎么还会专门带她去商场里买娃娃哄她开心呢？ “那我就放心啦！”明菀终于长松了一口气，笑得十分灿烂，“只要你不是我姐姐，我们就可以当好朋友！” 话一说完，不顾满头黑线的乔皙，明菀又“咚咚咚”跑出去，将外面草地上的一只萨摩耶抱进来。 她挥着萨摩耶的爪子跟乔皙打招呼：“斑比，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乔姐姐。” 乔皙从小便喜欢小动物，这会儿乍然见了这么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一颗心都软得快要融化了。 她伸手握住萨摩耶的小肉爪，笑得眉眼弯弯，一颗虎牙露出来，“斑比，你好呀。” 将斑比介绍给了乔皙之后，明菀又拉着她在整栋房子里上上下下转了一圈。 明家住的是一栋三层的小洋楼，一楼住的是家里的保姆刘姨，二楼住的则是明家的兄妹俩，明骏夫妇则住在三楼。 明菀拉着乔皙到了自己房间门口，又指了指走廊的另一头，“哥哥的卧室和书房在那边。” 说着她吐了吐舌头，有点委屈：“他可讨厌啦，说我吵，都不和我住一边。” 乔皙咬住下唇，不知为何，心情突然变得有些忐忑。 明菀奇怪道：“你怎么了？” 乔皙垂下了脑袋，声音有些犹豫：“没什么啦……” 明菀却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啦？” 到底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心里想到什么，乔皙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你哥哥他……听起来好凶哦。” 原本自己吐槽得正欢，可一听别人说自己哥哥，明菀立刻又不乐意了。 当即她便大声反驳道：“才不是！他只是不怎么爱说话，对外人有点凶，但其实对我还是很好的。” 那这不还是一个意思么？ 乔皙自己就是个外人，那……她觉得菀莞的哥哥听起来凶巴巴的，似乎也没错嘛！ 不过这会儿眼前的小姑娘气成了只圆滚滚的河豚，似乎一戳就要炸，因此乔皙还是手忙脚乱的安抚她：“喔喔，我说错了，对不起嘛。” *** 与此同时，三楼卧室里。 祝心音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丈夫一言不发。 明骏站在她身后，愁得眉头都皱起来。 妻子向来大方端庄、温柔贤淑，一向将这个家操持得极好，绝非动辄闹脾气耍性子的人。 正因为此，明骏此刻才更加觉得棘手。 他硬着头皮解释道：“我看这孩子挺老实听话的，不会给你惹什么幺蛾子的。” “这不是她听不听话的问题。”祝心音说起话来掷地有声，“你平白就要带个大活人回家来，为什么事先不和我商量一声？你到底还当不当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 明骏揉着眉心，无奈道：“你是太太，家里多一个人也累不着你，你平时照看着她点儿就行了，菀菀也是女孩，带两个女孩和带一个女孩不是差不多么？” “明骏，你这个人还真是——”祝心音被他气得厉害，眼圈不知不觉红了，“你拼事业，我就帮你看顾好大后方。这么些年我帮你把这一儿一女带到这么大，原来你半点不记得我的好，只以为我当太太呢？行行行，既然你觉得不费心，那以后儿子女儿都你来管，对，还有你带来的这个战友女儿，你也一起管了！” “哎哎，是我说错了。”眼见祝心音真的动了怒，明骏赶紧按住她的肩膀哄着，“你带大这两个孩子，是不容易。” 祝心音不吭声了。 想了想，明骏只得将她整个身子转到自己面前来。 他叹口气，“当初要不是皙皙她爸爸帮我挡了那一子弹，我哪儿还有机会回来看你和儿子啊？” 听他说起当年的那一桩旧事，祝心音的眼圈再次泛红了。 那时她同明骏刚结婚没几年，儿子才刚一岁，明骏被部队派去执行一项危险任务，临走时还是好好的人，可等到部队里突然来人接她去西北的医院时，她再见到的，却是一个伤痕累累的丈夫。 所以说，在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明骏全身上下伤得不成了样子了，可到底是年纪轻底子好，经过三四个月的休养，整个人竟然恢复如初。 而当初帮他挡了那一子弹的乔立国，因为子弹正中他的右腿膝盖，膝盖骨几乎被震得粉碎。 从此以后，乔立国的右腿算是废了，将养了几个月，然后便匆匆转业退伍了。 其实当年在陆战部队时，明骏与乔立国是整个集团军中旗鼓相当的全能兵王，可后来两人的境遇造化却大大不同。 明骏本人出色，后又借着岳家的声势步步高升，本人不到五十便被提拔到了大区副的位置上，前途不可限量。 反观乔立国，当年退伍转业后，便被安排进了一家地方事业单位，尽管报酬优渥工作清闲，可于这么一个曾经名震整个集团军的兵王而言，到底还是屈就了。 这些年来，对于这个生死与共的兄弟，明骏一直是心怀愧疚的。 起初他同乔立国之间还有联系，可到后来，他越升越高，大概是不想被人说是攀附，乔立国便开始有意避着他，直到后来，两人连最后一点联系都断了。 上个月他们战友聚会，明骏身居高位之后，本不大参加这种场合，但那次他特意去了，为的就是问一问乔立国的下落。 这十几年来，当年的战友散落在天南海北，后来还是一个已经转业进了地方的老战友告诉他，前年他偶然在外面遇见过乔立国一次，那会儿他早已从原单位辞职，下海开了一家外贸公司。 明骏立刻循迹找去，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来乔立国在去年就已经因为车祸离世，只留下了乔皙这么一个女儿。 乔皙的母亲早在乔立国负伤退伍那会儿就同他离了婚，留下这么个不满周岁的女儿。 这么些年都是这对父女相依为命，等到乔立国去世后，乔皙便没着没落的被寄养在了几个叔伯家里。 明骏叹口气，语气是满满的无奈：“我到的时候，小姑娘跟个乞丐似的，今天在这个伯伯家住两个月，明天在那个叔叔家住三个月……你说这叫什么事？我能就这样把她扔在那里？” 祝心音并不是狠心肠的人，先前闹脾气也不过是因为生气丈夫没将这事提前知会她而已。 眼下听明骏这么一说，她的眼圈立时便红了。 她也是有女儿的人，菀莞要是受这样的委屈，光是想想，她便要心疼死了。 见妻子的态度终于软化下来，明骏也终于松了口气，安慰她道：“皙皙很听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小姑娘看着是挺听话的。”祝心音忧心忡忡的模样，“可就是、可就是……” 想起自己刚才在楼下的那一瞥，小姑娘身姿挺拔，眉目秀丽，白净脸蛋上的五官姣好，一看便知是个美人胚子。 小姑娘千好万好，可就是长得太漂亮了点。 家里可不只是有菀菀。 除了菀菀，家里还有个十六岁的半大小子。 满怀心思、青春萌动的少男少女共处一个屋檐下，会发生点什么，谁都说不准。 她这个当母亲的，又怎么能放心？ 明骏看出来妻子的担忧，当下便拍着她的手掌宽慰道：“你放心，你那个儿子你自己还不知道？平时除了那些数学公式，他还对其他什么东西上心过？老沈家的闺女天天追到家里来，他不也没正眼看过人家吗？” 丈夫这样说，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想起自家那个长到十五六岁，却似乎还没开窍的木头儿子，祝心音总算是放心了不少。 想了想，她又问：“那小姑娘现在来了，上学的问题你给解决了没？” “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办了。”明骏拍拍妻子的手背，“就在附中念。” 将乔皙接过来时他便让人连带着将她的户籍和学籍一并转了过来，虽然事情还在办，但能预料到并无太大障碍，等到九月应该能顺利入学。 说起这个，明骏又想起一件事来，“我去接她的时候，中考成绩刚出来。” 他说这话时，脸上神情还带着一股自豪，于是祝心音更加迷糊了，“所以？” “小姑娘成绩好，”明骏的语气里颇有几分洋洋得意，仿佛比自己的儿子拿了金牌还要高兴，“这次她中考呀，全市第三，全区第一！” 祝心音一听，惊讶是有一些，但也没太吃惊。 毕竟自家儿子从小优秀，她对这些名头早已经免疫了。 不过全市第三、全区第一的成绩，进a大附中也不算是走后门了。 长辈们都喜欢聪明懂事的孩子，祝心音也不意外。 这会儿她看楼下那个乖巧文静的小姑娘又更加顺眼了几分。 念及此，她拉着丈夫起身，往房门的方向走，“先下去吧，把她扔在下面那么久，再不下去，她该以为我对她有意见了。” 夫妻两人一路走到楼梯口，站在这里正好可以看见楼下客厅，年纪相仿的两个女孩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围着家里的斑比，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明骏忍不住笑，然后又回头对妻子道：“还有她呢。” 祝心音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明骏看了一眼楼下像只猴子似的蹿来蹿去的女儿，解释道：“她哥有什么风吹草动，哪一次不是她先回来打小报告的？有你女儿帮你盯着，你就放心吧。” 2.Chapter 2 chapter 2 到了饭点，祝心音将楼上两个女孩叫下了楼来吃饭。 饭菜已经被摆上桌，四人入座，祝心音温温柔柔地开口道：“皙皙，别拘束，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明骏也一边提起筷子，一边对乔皙道：“皙皙，你多吃点，还在长身体，哪能这么瘦？” 说着又挤了挤眉毛，示意她去看一旁正在埋头啃排骨的小女儿，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笑意：“看见没？她那么能吃，你多学学她！” 乔皙原本有些紧张，手脚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这会儿被明骏一逗，当下便“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明菀后知后觉，等到啃完了那块排骨，才反应过来刚才说的是自己，当下便恼羞成怒道：“爸爸！” 明骏忍着笑轻咳一声，突然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语气微微沉了下来：“你哥呢？这臭小子，怎么成天的不着家往外跑？” “瞎说什么？”一旁的祝心音瞪了他一眼，“儿子的事情你半点不上心，我不是告诉过你？他这周去苏黎世参加比赛了！” 经妻子这么一提醒，明骏才反应过来。 错怪了儿子，明骏颇有些不好意思，“我给记成下个月了……就让他一个人去？没人陪着他？” 明莞在旁边叽叽喳喳的插嘴：“国家队一共六个人参赛，哥哥这次去瑞士是江教授带队的！” 说着她又转头朝乔皙道：“小乔姐姐，我很你说，我哥哥他好厉害的！他这次是去参加imo，imo你知道吗？就是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哥哥这么聪明，这次肯定能轻轻松松拿个金牌回来的！” 乔皙被吓得咽了一大口口水。 好、好厉害啊……这是被惊呆了的乔皙脑中冒出来的唯一想法。 她当然是知道imo这个比赛的。 从前还在家乡时，西京一中也是整个西北地区最好的高中，可过去十年，西京一中统共也不过就出了一个imo银牌。 这位“银牌”师兄后来保送去了p大数学系，毕业后又去了国外名校深造，多年来一直为老师们所津津乐道，直到现在也是西京一中的一个传奇。 只是祝心音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她瞪了一眼明莞，提醒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悦：“菀菀。” 明莞吐吐舌头，心虚的低下了头，“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不毒奶了。” “不是说你这个。”祝心音的语气更严厉了几分，“和哥哥一起参加比赛的都是很厉害的对手，没有谁能随便拿金牌。你这样说，不光是不尊重哥哥的对手，也是不尊重他的努力。” 一旁的明骏见状，赶紧拍了拍女儿的脑袋，从旁打圆场：“你还吃！妈妈说的听见了没？” 明莞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显而易见，明莞并不同意祝心音的说法，而是固执地认为自家哥哥很厉害。 至于乔皙，她和明莞的意见完全一致。 在她看来，除却那么几个数学特别强的国家，剩余大多数国家派来参加imo的国家队六人，至多是从几十万中学生里选出来的佼佼者。 可中国派去参加imo的国家队六人，却是从几千万中学生里选出来的天才。 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乔皙实在想象不出，这个未曾谋面的同龄男生，会是怎样的人。 *** 等到饭后水果端上来，祝心音挑了一片蜜瓜递到乔皙面前，语气和蔼：“皙皙以前在家的时候，暑假都是怎么过的？” 暑假…… 以前爸爸还在的时候，每个暑假都会给她报上几门培训班，等到他有空了，便再抽出一两周的时间带她去旅行。 只是爸爸走了之后，这几年的暑假乔皙都是在大伯家的店里帮忙照看店里的生意。 乔皙迟疑了几秒，然后道：“就是……在家看看书。” “这样啊。”祝心音想了想，然后便雷厉风行的给她安排好了去处，“你明伯伯和你说了没？等开学了你就和菀莞他们一样在附中上学……附中有新生夏令营，你也去参加一下，正好和同学们提前熟悉。” 盘腿坐在一旁沙发上的明菀刚结束了一局游戏，听见他们俩的对话，她放下手机，将脑袋凑过来—— “妈妈，那小乔姐姐以后怎么住呀？” 说起这个，祝心音便忍不住埋怨起了丈夫来。 明骏事先没和她商量半句，不声不响就将小姑娘接了过来，像是生怕她反对似的。 可该张罗的事情还是一件不落的摊在了她的头上。 这会儿她半点准备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故意要怠慢人呢。 还没等祝心音开口，明菀便又抢先道：“妈妈，让小乔姐姐住我隔壁好不好？” 祝心音看女儿一眼，语气嗔怪：“住你隔壁就要被你烦死了。” 明菀信誓旦旦：“我保证不会去烦小乔姐姐的！” 祝心音想了想，然后又转头看向乔皙，耐心的同她解释道：“家里其他的房间都还没收拾出来，今晚你先住菀莞隔壁那间房，等明天你再挑一间你喜欢的当卧室，好吗？” 祝阿姨这样问，乔皙受宠若惊之余，更多的还是觉得惶恐，当下便赶紧道：“不用再挑了，我住菀莞隔壁就很好！” 吃过水果，祝心音便带着乔皙去了楼上的房间。 房间很大，不过其中陈设简单，装修风格十分简约，入目尽是黑白灰三色，近落地窗的一面墙边摆着巨大的立式书柜，里面挤着满满当当的书册。 祝心音同她解释道：“这个房间以前是菀莞她哥住的，后来嫌她吵，就搬到另一头去住了。他的东西还没搬干净，这些书都是他的。你先这样住几天，等到下周我再找人来把书柜搬走。” 乔皙咬了咬唇。 她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爸爸去世之后，她便一直辗转流离在几个叔伯的家之间。 在三叔家，她还能睡在堂妹房间的榻榻米上，可若是轮到去大伯家住，那她便只能在堂姐房间打地铺了。 眼下明伯伯一家能够给她一个安稳的容身之所，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更何况，乔皙知道，自己贸然住进明家已经是对祝阿姨最大的打扰了，这会儿怎么还好意思再麻烦她费心？ 念及此，她连忙开口道：“祝阿姨，房间很大，书柜放在这里也没关系，不用管我的。” “傻孩子。”祝心音看着她，嗔怪的叹了口气，虽然还是和蔼的语气，可看乔皙的眼神却已经变了。 顿了好几秒，祝心音又开口了，这回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书柜搬了这里空出来一片，不好看。房间里家具也都是男孩子用的，该换一换了……周末让小张开车带你出去挑些喜欢的新家具。” 说完祝心音便出了房门，留下乔皙一个人在房间里。 乔皙茫然地站在原地，有几分不知所措。 她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才惹得祝阿姨生了气。 其实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乔皙抱着膝盖坐在床尾，突然就有些难过。 爸爸还在的时候，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旁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背后都可能蕴藏着深沉丰富的含义。 到了后来，寄人篱下的日子终于让她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领。 可就像刚才，她还是不知道祝阿姨为什么生气。 从前她住在几个叔伯家时，那几个伯母、阿姨每每生气，她是清楚明白地知道对方为什么生气的。 总归是有个由头的。 或许是因为学校里发新的辅导书了，需要交钱，或许是因为她又长个子了，旧的衣服不再合身，需要买新的。 又或许是因为…… 乔皙咬住下唇：她知道了。 没有其他原因，祝阿姨只是不想让她同自己的儿子有过多的接触，所以才要将这房间里剩下的东西全都搬走。 其实……乔皙从前不是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对待。 只是这一次，格外的令她难过而已。 乔皙吸了吸鼻子，极力将眼眶中的那几分湿意压下去。 对于祝阿姨而言，她不过就是个陌生人。 对陌生人有防备之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小乔姐姐！”乔皙还在发着呆，门口突然探出来一个脑袋。 是菀菀。 明莞盛情邀请她来自己房间一起看动漫，迎着那么明媚的笑脸，乔皙实在说不出自己并不喜欢看动漫这样的话。 只是没过一会儿，乔皙便明了了菀莞的用意。 晚上八点整，明菀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两声，一条消息进来了。 是一张图片。 发件人：明屹。 明菀抱着乔皙的胳膊，就差哭天喊地了—— “哥哥临走前给我布置的习题我都是抄答案的！他现在要小测我肯定不会！小乔姐姐你不是状元吗？这题目对你肯定很简单的你救救我吧！” 乔皙呆了半晌，然后才愣愣道：“他、他不是在比赛吗？怎么有时间……” “有的有的！”明菀泪流满面地打断她，“他就是变态！哪怕两场考试中间只有半个小时休息他也抓着我背书！” 好、好凶啊。 乔皙也再一次被吓到了。 “可是……”乔皙的声音十分没有底气，“我要是帮你做了……” 这不就是作弊吗？ “你救救我！”明菀晃着她的胳膊，“就这一次！” 两人之间还在僵持着，明菀的手机再次低低震动一声。 新的消息进来—— “十分钟。” “啊啊啊啊！”明菀吓得又是抱着乔皙猛晃了一阵，“还剩九分半了！小乔姐姐你快看题目啊！” 乔皙被她摇得一阵头晕，就这样赶鸭子上架的，接过手机，点开了那张图片。 “怎么样怎么样？”明菀在旁边十分紧张，“十分钟能做出来吗？” 乔皙有些迟疑：“我好像不会……” 图片上的是一道几何证明题。 乔皙的数学成绩惯来不错，但她知道，这还是因为初中数学难度并不高的缘故，只要练习够多，绝大多数的题目都能一眼想出解法。 只是……眼前的这道题目，乍一眼看上去，她实在是没有半点头绪。 明菀在一旁哇哇大叫：“小乔姐姐你不是中考状元吗？怎么会做不出来？我完蛋了我完蛋了！” “因为教材不同吧……我没做过这类题。”乔皙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你别说话，让我想想。” 说着她便拿起一旁的笔，开始试着在草稿纸上演算。 十分钟…… 二十分钟…… 直到半小时过去，乔皙才将面前的手机推开，在密密麻麻的草稿纸上圈出了一小块。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是证明过程。” 明菀如获至宝，赶紧将证明过程誊抄下来，又赶紧拍了张照片，发回给了自家哥哥。 想了想，她又打了一段字过去—— “虽然花的时间久了点，但都是我自己独立思考的结果！” 乔皙觉得这样骗人实在不好，更何况…… 菀莞那个凶巴巴的哥哥，听起来实在叫她心生畏惧。 “万一……” 还没等乔皙将后面半句“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说出口，明菀的手机屏幕中间便弹出来一个语音请求。 上面的名字赫然正是明屹。 这会儿做完了题，明菀毫无心理负担的将语音接起来，语气还颇得意—— “你看！我说了我有好好看书的！你还不相信！” “发错了。”手机里传来略微低沉的男声，声音有点冷，“我发给你的是我们的训练题。” 明菀：…… 乔皙：………… “所以……”手机那头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感情，但此刻听起来却如同大魔王一般恐怖，“是谁帮你做的题目？” 3.Chapter 3（大修） chapter 3 ？？？ 短暂的怔愣过后，明菀被气得吱哇乱叫：“好哇！你怎么可以钓鱼执法？！！！”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十分冷静地反问：“钓你需要这种题？” 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哦…… 明菀突然很想哭。 “你真的很过分！”事到如今，明菀自然打算抵赖到底打死不认了，“你早说是竞赛题我也不用浪费半个小时做了！” 见菀菀居然没将自己供出来，乔皙又是羞愧又是感激，一张白净的脸蛋胀得通红。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淡淡：“真是你自己做的？” 明菀理不直气也壮：“……我说了是我自己做的！” “行。”到了这会儿，电话那头的大魔王声音里终于带上了几分笑意，可却更叫一旁的乔皙无端端地觉得心惊胆战。 明菀声音也有些发虚：“行……行什么？” “下周一。”大魔王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来国家队试训。” 说完便将语音挂了。 明菀：？？？ 乔皙：？？？ 两人面面相觑，房间里一片死寂。 五分钟后，明菀轻咳一声，“小乔姐姐，奥数国家队了解一下？” 乔皙吓得赶紧摆手，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连声音都在发颤：“我、我不行的……” “喂！他们内部的训练题你都做出来了！”明菀简直不知道小乔姐姐的心虚从何而来。 如果她这么有本事她恨不得昭告天下好吗？！ 乔皙咬了咬嘴唇，声音低低的：“说来说去还是怪我。” 她比菀菀大，本来就该管着她的。 结果倒好，菀菀不懂事，她不但没纠正，反而跟着她一起胡闹。 乔皙真的懊恼极了。 如果她能坚守原则，那她们两个也不会当场就被抓包，更不会闹成现在这样。 ？？？ 明菀沉默两秒：“……怪你太聪明。” 乔皙不语。 “我哥哥是很凶啦。” “但我跟你保证……”乔皙的推脱在明菀看来简直不可理解，“他真的不会吃人。” 乔皙也不知道该如何向菀菀解释自己的种种顾虑。 在发现了祝阿姨并不愿意她同自己儿子之间有过多往来之后，乔皙原本已经打定了主意，若非必要，她是坚决不会同对方有任何接触的。 现在要她去奥数国家队试训……乔皙简直不敢想象，要是让祝阿姨知道了，她会怎么想自己？ “好啦好啦……” 见小乔姐姐沉默着半天也不说一句话，明菀没来由的就生出了几分心虚。 事情说到底还是因自己而起。 明菀扁了扁嘴：“算啦，你要真不愿意去的话，等哥哥回来，我跟他承认错误去……我就说是我们班同学帮忙做的。” 乔皙咬了咬下唇：“菀菀……” “不过，小乔姐姐，”明菀慢吞吞地开口，“我真的觉得你很聪明啊。” “奥数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当然是很难啦。可是……你这么聪明，虽然没有学过，但你真要是学起来的话，肯定很快就能赶上他们的！” 见乔皙不说话，明菀又忙不迭的补充道：“你别不信！我说的是真的！你看我哥哥，他在集训队里是最晚接触奥数的那一个，但他的成绩比谁都好啊！” 乔皙：“……” 突然觉得好扎心啊。 “菀菀。”乔皙搂着抱枕，弱弱的喊了她一句。 “哎？”明菀眼睛一亮，“你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是不是？” 乔皙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更加虚弱了，“其实……我就是你刚才说的那种背景板。” 学得比人家久、成绩还没人家好的那种背景板。 *** 周末的时候，明家来了客人拜访。 正在房间里的两个女孩听见动静，偷偷跑出来，一同趴在楼上的楼梯扶手上往下看。 望着楼下那对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漂亮母女，明菀凑在乔皙耳边小声道：“好像是江教授他们家的人。” 乔皙疑惑：“江教授？” 明菀耐心地同她解释道：“是p大数学系的教授……他之前在mit教书，今年才回的国。哥哥好像对他的研究方向很感兴趣，反正两个人经常会在一起探讨问题啦……江教授以前还来我们家吃过好几次饭呢。” “他太太和女儿一直在美国，但之前听他说最近也要跟着回国了。”说着明菀又伸长了脖子往楼下看，“虽然没见过，不过我觉得她们应该就是。” 话音未落，楼梯上已经传来的祝心音的脚步声，以及她微微提高的声线—— “菀菀，皙皙，出来见客人了。” 在外人面前，祝心音并未言明乔皙的身份——她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大多是要面子的，恐怕不愿叫太多人知道自己孤女的身世，况且她也不愿旁人怠慢了小姑娘。 所以祝心音笑着对江家母女介绍道：“这是皙皙，我的侄女。现在就寄住在我们家。” 说完又伸手揽过乔皙的肩膀，帮她拨了拨头发，然后给她介绍道：“这是邵阿姨，这是若桐……我没记错的话若桐今年十六吧？我们家皙皙该叫若桐姐姐。” 江若桐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落落大方的模样，“叫我若桐就好了。” 祝心音笑着看向身边的女孩子们，道：“若桐刚从国外回来，等开学了也在附中念书。你们俩都是高一，到时说不定还是一个班呢。” 顿了顿，她又笑着对一旁的江夫人道：“真羡慕你，有若桐这么优秀的女儿。不过我们家皙皙也不差，她可是中考状元呢……你们两个小姑娘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可以多交流交流。” 两位太太在楼下的小花园坐着喝茶说话，明菀则带着两个姐姐去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出于愧疚和补偿心理，刚才乔皙正抓着菀菀在房间里恶补数学——补的正是明屹离开之前给她布置下的习题册。 这会儿来了客人，明菀如蒙大赦，赶紧开口提议道：“我们一起看动画片吧！你们想看什么？我这里都有！” 乔皙道：“我都行。” 江若桐也笑着道：“你选吧，我们陪你看。” 大家这样说，反倒让明菀觉得很不好意思。 她在架子上翻了半天，最终选出一部她认为的“大众口味”—— “那就看《哈利波特》吧。” 没等她将影碟取出来，江若桐已经走到了书桌旁边，看了一眼上面堆着的习题册，“原来你们刚才在学习啊……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有没有！”明菀吓得赶紧否认，“我们正好要休息！” 于明菀而言，小乔姐姐给自己开的小灶，实在是苦不堪言。 往常哥哥给她补习，她若是想要拒绝，撒娇耍赖多少还有点用处。 况且大多数时候，哥哥给她讲上几道题便没了耐心，到最后还是扔给她一摞习题册让她自己去做。 可小乔姐姐就不一样了。 乔皙温柔又有耐心，她不明白的题目就一道道的掰开揉碎了给她讲，搞得明菀连发脾气都不好意思发。 可她又实在厌烦透了数学，实在忍不住撒泼打滚了，小乔姐姐也不生气，只是等她那股劲儿过去之后，又将书拿过来，温温柔柔的开口：“不气啦，我们继续吧。” 就这样，明菀被迫看了一个上午的数学题。 现在她觉得自己再看一眼就能吐出来。 “咦？”江若桐看见了放在书桌一角的那张被写得密密麻麻的演算纸，她伸手拿起来，研究了一会儿上面的几何图形，“国内的初中数学已经这么难了吗？” 明菀看清楚对方手上的那张纸，正是之前乔皙解那道几何证明题的草稿纸。 她赶紧解释道：“不是啦，这个是奥数题。” 江若桐很感兴趣的模样：“我可以看一眼题目吗？” 除了自家哥哥，短短时间内碰到这么多对数学兴趣盎然的变态…… 明菀开始反思，她的体质可能有问题。 她找到手机里和哥哥的聊天记录，递给江若桐，“就是这个啦。” 江若桐看了一眼聊天界面上的名字，“原来是你哥哥发给你的呀。” “对呀。”看《哈利波特》的美好愿景被打破，明菀兴致缺缺，“是他们的训练题。” 江若桐看了一眼题目，又拿起先前乔皙写的那张演算纸，来回对照着看了几眼后，笑着道—— “这种方法有些繁琐……用西姆松定理的话会简便很多。” 说着她又看向一旁的乔皙，“这题是你做出来的吗？” 没等乔皙回答，明菀便抢着回答：“对呀！小乔姐姐她以前没学过奥数的！厉不厉害？！” 这话令江若桐更惊讶了几分，再看向乔皙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赞叹，“那你真的很聪明。” 说着又自嘲般的摇了摇头，“这道题如果不用西姆松定理的话，我想不到这个解法的。” 对方这样一说，明菀更加来了劲：“很厉害是不是？我哥哥还叫她去国家队试训呢！” 一旁的乔皙满面通红，就差捂住她的嘴：“你还好意思说……” 见她们这副模样，江若桐微微睁大了眼睛，语气里带了几分好奇：“这里面还有故事呀？” 乔皙都不好意思说。 明菀挠了挠后脑勺，红着脸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她了。 听完之后，江若桐有些惊讶的看向乔皙，“你……你没发现那是奥数题么？” 乔皙垂着脑袋：“……我以为附中的教材和我们那里不一样。” 闻言江若桐忍俊不禁，笑完她又略带羡慕的看向乔皙，“你运气真好。” 哎？ 乔皙吃惊的望向她，这怎么说？ 江若桐笑笑，神色难得流露出了几分落寞。 原来是因为家学渊源，江若桐从小便对数学十分感兴趣。 前一年，她还在美国念书的时候，已经在amc12（全美数学竞赛，针对高一到高三的学生）里拿到了很靠前的名次，已经受邀参加mosp（美国数学奥林匹克夏令营）。 mosp类似于国内的奥数国家集训队，筛选出的最后六人将代表美国加imo。 在所有受邀参加mosp的中学生里，江若桐是年纪最小的，也是唯一的九年级生。 她原本是冲击imo美国国家队的有力人选，但却因为突如其来的骨折，导致无法参加夏令营，自然也就无缘imo了。 换言之，如果没有骨折的话，那江若桐现在很可能和明屹一样，正在苏黎世参加这一届imo！ 乔皙见识少，再次很没见过世面的“哇”了一声。 “好厉害。”这几天她已经不知将这个词重复了多少遍。 江若桐无奈的笑笑：“在国外，我的数学可以算是强项吧……但国内就不行了，我担心我连国家集训队都进不了。” 每年奥数国家集训队也不过才三十个名额，这三十人都是从省队、冬令营里层层筛选上来的，最后集训队里成绩最好的六个人，才有资格代表中国出征imo。 “国内有数学天赋的人实在太多了，”江若桐看向乔皙，微微笑起来，“就比如你。” “啊？”乔皙一愣，然后大为紧张的摆起手来，“我没有啦！那道题真的是我运气好才……” 乔皙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想进国家集训队？”乔皙有点心虚，于是连声音也不自觉的小了下去，“如果你不介意……” 如果江若桐不介意被认作是帮菀菀做题的那个人的话，那乔皙觉得……她完全可以代替自己去国家队试训。 她这么厉害，国家队的老师肯定能慧眼识珠吧！ 直到江家母女离开，明菀还是有些没回过味来。 “你就、就这样把机会让给她了？” 迎视着菀菀带几分质问的目光，乔皙莫名有些心虚：“……她去，不是比我去更合适吗？” “……” 明菀终于忍无可忍的翻了个白眼。 “小乔姐姐，我觉得你肯定会后悔的！” ……才不会。 乔皙在心里小小声的回答道。 *** 吃晚饭的时候，趁着祝心音去客厅里接电话，明菀动作迅猛的将自己面前的茄子全部夹进了乔皙的碗里。 乔皙愁眉苦脸道：“……我也吃不下啦。” 明菀狗腿的笑：“小乔姐姐，你再努力努力嘛……我没有用筷子碰！上面没沾我的口水，都是干净的！” 乔皙不挑食，并不像菀菀一样讨厌茄子的味道。 她叹口气，轻轻揉揉肚子，然后埋头继续努力吃了起来。 “你比哥哥好多啦，他从来都不——”明菀话说到一半猛地收住。 原来是接完了电话的祝心音从客厅里回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 明菀脑海中电光火石，一个猜测已经在脑海里成形：“哥哥他们的比赛……出结果啦？” “真被你说中了。”祝心音刮刮女儿的鼻头，“金牌，满分金牌。” 说完又赶紧拿起桌上的手机，上楼去给明骏报信了。 短暂的怔愣过后，明菀欣喜若狂地跳起来：“哥哥真的拿金牌了！啊啊啊啊啊！我哥哥最厉害啦！！！” 连乔皙也被她的喜悦所感染，在这一刻只觉得她口中的哥哥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疼爱妹妹的好哥哥，而非之前的那个大魔王。 “嗯。”乔皙跟着点头，“真的很厉害！” 在原地蹦了三分钟之后，带着余喜，明菀开始上网搜索相关新闻。 果然，好几个门户网站上已经有了报道，她将手机递给一旁的乔皙，“你快看你快看！” 乔皙的手里被塞进了一部手机。 首先引入她眼底的便是一张合影照片。 照片最左侧是一个穿着西服的中年男人，剩余六个年轻男生在他的左手边一字排开。 她第一眼便看见了明屹。 其实她从未见过明屹，但却在这一刻无比笃定，站在最末尾那个个头高高、神色冷漠倨傲的男生，便是菀菀的哥哥。 他的轮廓深邃、眉眼狭长、嘴唇细薄。 正是一副寡情脸孔。 冷漠的神情，配上一副过分好看的五官，居然出奇的和谐。 4.Chapter 4（大修） chapter 4 周一的时候，乔皙便在祝心音的安排下去了附中的夏令营。 因为夏令营需要住宿，所以前一天晚上祝心音和明菀都到了她房间帮她收拾行李。 祝心音一句话没说，反倒是明菀先哇哇大叫起来：“小乔姐姐，你这都是什么衣服啊。” 这直白且不加掩饰的话语叫乔皙微微红了脸，也引得祝心音狠狠瞪了小女儿一眼。 青春期的女孩子长得快，乔皙的个头每年都要蹿上一截，从前爸爸给她买的那些衣服早就穿不下了，现在她身上穿的都是堂姐们淘汰下来的旧衣服。 明菀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当下便懊恼得不行。 她偷偷觑一眼乔皙的脸色，见她脸色如常，一时也拿不准她有没有生气，于是只能开始拙劣地转移话题—— “咦……小乔姐姐，这是什么呀？”她随手拿起乔皙床头柜上的一本书，“the wind among the …… 这个单词怎么读呀？” “reeds，芦苇的意思。”乔皙解释道，“是叶芝的诗集，中文名可以翻译成《苇间风》。” “哦。”明菀悻悻的将那本英文诗集放回去，觉得自己这个话题转移得并不算妙。 趁着两个小姑娘说着话，祝心音回了自己的卧室。 一进卧室，见躺在床上看书的丈夫，祝心音终于忍不住轻声埋怨起来：“你说你这办的是什么事？” 明骏颇有些莫名其妙：“我又怎么了？” 祝心音强压着火气给他解释：“你去接人，就光顾着把人接回来，其他什么也不管？” “你也不看看小姑娘穿的都是什么衣服，”祝心音越说越生气，觉得天底下的男人简直都是猪脑子，“你那个战友老乔，自己开公司，也就这么一个女儿，出了事难道就什么都没给女儿留下？” 明骏本来就是军人出身，粗枝大叶惯了，后来又久居高位，做事向来抓大放小，哪里会考虑这些细节？ 这会儿经妻子这么一提醒，他自己也回过味来，当下便讪讪道：“我当时看到小姑娘那样，光顾着生气了，哪还惦记这些东西？” 乔父去世的时候，乔皙还在念初中，不过才十三四岁的孩子，要是她的那些叔伯有意瞒着，恐怕她连家里有哪些财产都一无所知。 如今时过境迁，已是说什么都晚了。 这样一想祝心音又生起气来：“你说说那个老乔，只教女儿读书，其他什么也不教她。这么个傻乎乎的性子，以后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乔皙聪明乖巧，自然是有她的优点。 可在祝心音看来，若是将乔皙同自家女儿比，那还是大大不如。 菀菀调皮贪玩，成绩中游偏下，难免令家长觉得头疼。 可菀菀好也好在，小小年纪，看人看事已经足够精准，性子也足够厉害，是个轻易不会吃亏的性格。 乔皙同她一比，性子就太软了。 只是明骏对此并不以为意，当下便笑了笑：“这不就是有你么？皙皙年纪还小，你好好教她就是了。” 知道同他说了也是白说，祝心音翻了个白眼，也不再搭理他，自顾自的进了衣帽间。 明天是夏令营第一天，营服什么也还没发，只能穿自己的衣服去报道。 祝心音是知道附中里那群小姑娘的，乔皙要穿成现在这样去学校，到时候非被她们给挤兑死不可。 也是她考虑不周，先前只觉得小姑娘穿得朴素，也并未往深处想，现在要出去买肯定是来不及了。 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正是蹿个子的年纪，乔皙比菀菀大一岁，但个头已经高了一大截，菀菀的衣服她必定是穿不下的。 在自己的衣橱里挑了半天，祝心音终于挑出来一件自己很少穿的素色连衣裙，拿出来给明骏看，“这件给她穿，你看怎么样？” 明骏自然是没有异议的，他合上手里的杂志，笑道：“看，你可比我关心她。” 听了这话，祝心音知道他是在拿话试探自己，当即便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 *** 在明菀的强烈要求下，乔皙终于还是扭扭捏捏地换上了那条素色连衣裙。 裙子是米白色的无袖样式，长度刚到膝盖，下摆上绣了大朵的山茶花暗纹，看上去精致繁复。 镜子里的少女高挑纤细、身姿窈窕，连衣裙的剪裁版型俱佳，更是将十五岁的少女衬得亭亭玉立。 明菀在旁边迅速为她下了决定，“明天就穿这件去学校！” 乔皙摩挲着裙子上的花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上学穿成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明菀瞪大了眼睛：“哪里不合适啦？” 学校规定上课要穿校服，于是附中的女生们便挖空了心思在配饰和鞋子上攀比。 要是赶上不用穿校服的场合，附中的那群富家女们都恨不得穿高定礼服出来搔首弄姿。 “小乔姐姐，你放一万个心。”明菀在床上翻了个身，“明天你去，绝对是最朴素的一个。” *** 夏令营的第一天是简单的开营仪式。 今年附中招了不到三百名高一新生，其中一大半是从附中初中部升上来的，剩下的要不是各区的中考尖子生，要不是在全国性赛事中拿过奖项的大神。 这些尖子生之间大多早已脸熟。 因此像乔皙这样的生面孔就格外惹人注意。 不过这会儿并没有人注意到乔皙，大家的关注全都聚焦在了江若桐身上。 一个女生围在她身边问：“若桐，你都拿到了史岱文森的offer，干嘛还来我们这里念书啊？” 此言一出，四周立刻安静下来。 几秒之后，教室里的气氛瞬间热烈起来，大家纷纷七嘴八舌道—— “史岱文森？是我知道的那个史岱文森嘛？！” “大神啊！为什么要来这里虐我们？” “放着那么好的学校不去上，干嘛回国体验hell模式啊？” “不要这样说。”江若桐的声音温柔，但却是语气认真的反驳大家之前的那些话，“我没有觉得附中有哪里比不上史岱文森。” 顿了顿，江若桐又笑道：“没有去史岱文森，是因为爸爸收到了p大的offer，所以我和妈妈都跟着他一起回国了。” 乔皙在旁边听了半天，也没听懂他们口中的“史岱文森”到底是个什么。 但能让附中的同学们都这样惊叹的，想必是个很好的学校吧。 等到入营仪式结束，江若桐费了老大的劲儿，终于甩开那几个围着她问东问西的女生，走到正在收拾书包的乔皙身边，笑道：“你怎么坐在角落里？我找了你好久呢。” 没想到江若桐会特意来找自己，乔皙颇有些受宠若惊。 她笑了笑，解释道：“我来晚了，只剩这里有座位。” 江若桐很亲热的挽住她的手臂，“你中午在哪里吃饭？陪我去食堂吃好不好？” 乔皙愣了愣：“可是……还没发饭卡哎。” “我借到啦！”江若桐笑眯眯的将一张紫色卡面的校园卡在她眼前一扬，“我请你！” 原来是刚才那几个围着江若桐说话的女生之前都是附中初中部的学生，江若桐的饭卡是从她们那里借来的。 因为是暑假，所以偌大的校园里只开放了教工食堂。 想起菀菀之前向自己盛情推荐过教工食堂的海南鸡饭，于是乔皙便提议她们可以一起去吃这个。 江若桐并没有异议，她笑着道：“我现在觉得国内的什么都很好吃。” 两人取了餐，找了个安静角落坐下。 没过几分钟，又有一群学生模样的人端着餐盘在旁边的位置坐下。 乔皙觉得脸熟，应该也是夏令营的营员的。 其中一个女生突然开口道：“你们知道吗？今天t大的老师过来抢人了。” 另一个男生愣了愣，“这都什么时候了？通知书早发完了吧？宋伊人和林翰都是去的港大，其他人不是早就定了么？” 宋伊人和林翰这两个名字乔皙是有印象的。 早上她来的时候，一进附中的大门口，便看见了这两个高挂在光荣榜上的名字。 这两个师兄师姐分别是今年高考的市文理科状元。 乔皙当然深有体会，每逢招生季，各大高校都卯足了劲、无所不用其极的争夺高分考生，状元的待遇就更不用提了。 “不是呀。”之前起头的女生摇了摇头，“我是过去老师办公室领课表的时候听见的。” “是明屹。”女生轻言细语的，“t大的老师想要的是明屹。” 此言一出，旁边的人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这还没升高二呢，怎么就有学校来抢啦？” “金牌啊，这届imo唯一一个满分金牌，t大数学系当然赶着来抢他回去当门面啊。” 经过菀菀孜孜不倦的科普，乔皙已经很懂得imo满分金牌的意义。 imo的比赛时间一共两天，考试题目也不过就六道题，满分四十二分。 每届imo的金牌数量都是取参赛总人数的一定比例，并没有固定的分数，一般来说，拿到三十分以上，就可以确定是金牌了。 拿到金牌固然厉害，可只要有人参赛，就总会有人拿到金牌。 但满分可遇不可求。 换言之，金牌常有，满分却不常有。 显然江若桐也听见隔壁桌的议论，她笑了笑，“明师兄真的很厉害。” “嗯！”乔皙赶紧点点头，但马上又想起江若桐因为骨折错过比赛资格的事，当即便悄悄看了看她的脸色。 ……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乔皙安慰她道：“你也很厉害啊！明年的这个时候，t大来抢的人肯定就是你了！” 江若桐无奈笑笑：“你就别打趣我了。” 顿了顿，她又问：“明师兄回国了吗？” 乔皙默默摇了摇头。 至少她今天早上从明家出来的时候，明屹还是没有回家的。 江若桐看起来没什么胃口，她兴致缺缺的拨了拨盘子里的米饭，又开口道：“我很好奇，明师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呀……你不是他表妹么？跟我说说吧。” 乔皙：“……” 一个、一个听声音就让人觉得很恐怖的大魔王。 “其实我和他也不太熟。”乔皙轻声嘟囔着，“你可以去问菀菀啦。” 也许江若桐不过是随口一问，但却已经足够叫乔皙发愁了。 乔皙知道，祝阿姨说自己是她的侄女，只是想要护着她。 可乔皙也有自知之明，她的家世背景，无论是和明家还是祝家相比，都太过悬殊，三言两语便会被人戳穿。 刚才吃饭的时候，还好江若桐并没有深究下去，不然她是一定要露馅的。 祝阿姨并不在家，玩玩的家庭教师到了，正在二楼给她上器乐课。 乔皙在楼下不安地转了两圈，决定出去遛斑比。 在明家这么几天下来，乔皙早和斑比早就混熟了，前两天都是她出去遛的斑比。 这会儿正是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没有先前那样热了，又因为还没到下班时间，大院里还静悄悄的，十分安静，正是遛狗的好时间。 乔皙还在纠结着“表哥表妹”的问题，因此并未注意到今天的斑比格外兴奋。 她还在出着神，斑比却一个劲儿的往前冲，遛得乔皙跟在后面跌跌撞撞的追。 转了个弯，一人一狗走到了树荫树，斑比兴奋地“汪汪”两声，然后撒丫子冲向了一旁停着的一辆跑车。 乔皙从满脑子的“表哥表妹”里回过神来，立刻反应过来它要干什么了，她吓得连连拽绳子，连声音都变形了：“不行！斑比，不能在这里！” 虽然她认不出这跑车的颜色，可这么骚包的明黄色，一看就很贵的样子！ 只是还没等乔皙弯腰将斑比抱起来，事态已经变得不可阻止。 斑比抬起一条后腿，冲着跑车的轮胎，撒了一大泡、热腾腾的尿。 乔皙：“……” 三秒过后，跑车的车窗慢慢降下来，露出一张戴着墨镜的年轻男人的脸。 “妹妹。”年轻男人将墨镜滑下来一点，露出半张英俊的脸庞，他的语气似笑非笑的，“你家狗怎么回事啊？” 他的目光从乔皙的脸庞掠过，又一路往下滑，将她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 足足过了好几秒，他才收回目光，将墨镜摘下来，手肘撑在车窗沿儿上，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语气却陡然暧昧了许多：“妹妹，你预备拿什么赔我啊？” 乔皙何曾遭遇过这样的调戏，当下一张脸便胀得通红，半句话都憋不出来：“我、我……” 突然，她脚边的斑比大声“汪汪汪”的叫了起来，猛地向前奔去，竟将抓着绳子的乔皙也拉得往前迈了一大步。 她定一定神，再抬起头，发现那个被斑比绕着打圈、亲热地蹭着裤腿的人，和大魔王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可在这一刻，大魔王对于乔皙而言也变成了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大脑还来不及思考，她便听见自己带着哭腔，委委屈屈的喊了一句：“表哥！” 半米之外的明屹皱了皱眉，然后一言不发的朝她伸出了手。 乔皙眼眶里还含着泪，这会儿见对方这样，虽然心里对他还是很畏惧，但犹豫了三秒，她还是将自己的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手掌上。 少女的手掌洁白柔软，冰凉的手指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掌……明屹居然有一秒钟的出神。 等再反应过来，明屹微微皱着眉挣开了面前少女的手掌，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他的语气冷冰冰的—— “狗绳给我。” 5.Chapter 5 chapter 5 乔皙长到这样大，还从未有过这样丢脸的时刻。 明明两人才第一次见面，她认得明屹，明屹却根本不知道有她这个人。 乔皙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怎么了，居然对着他就不经大脑的喊出“表哥”这个称呼……再联想到自己刚才那样自作多情的举动，她简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看见明屹，原本坐在跑车里的容砺也推开车门下来了。 一看见他，乔皙瞬间又紧张起来，下意识便往明屹身后躲。 “表妹，别怕呀。”一见小姑娘这副反应，容砺心里直乐，面上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他斜倚在跑车上，看了一眼旁边的明屹，然后又直勾勾的盯着乔皙，语气无比的熟稔自然：“你管他叫表哥，那也该管我叫表哥啊。” 乔皙抬头看了一眼明屹，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年轻男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两人原来是认识的。 明屹没吭声，也没搭理容砺，只是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满脸通红的少女，然后一言不发的从她手里拿过那条狗绳。 乔皙反应过来，赶紧松手，但明屹的手指还是不可避免地擦到了她的掌心。 明屹并没有什么异样反应，可乔皙还是悄悄地将手缩到了身后。 她的掌心还残留着些许温热的触感……可联想到他刚才挣开自己的手，乔皙猜他肯定不喜欢外人的触碰。 ……他一定很讨厌自己吧。 乔皙默默的想。 短短这么一会儿功夫，一旁的容砺早已将乔皙上下来回打量了好几遍。 见小姑娘还在愣着神，不得已，他轻咳一声，然后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容砺。” 说着，他又将视线投向了明屹，声音里带了几分戏谑，“明屹，也不给我介绍下表妹？” 明屹下意识地往旁边站了站，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对方肆意打量的目光。 他低声对着身侧的小姑娘开口：“你先走。” 只是声音里依旧没有多余的情绪。 等到目送着乔皙的身影走远，容砺才再次开口，语气比之前的还要更不正经上百倍，他极力忍着笑：“……表哥？表妹？你们年轻人现在都玩这么刺激的？” 明屹微微皱起眉，语气比之先前，是更加不加掩饰的恶劣：“无不无聊？” 显然两人关系十分亲近，容砺不以为意，只是微微正了色，语气里带了几分认真：“哎，说真的。” “当我不知道，你哪来这么漂亮的表妹？”容砺靠在跑车上，语气懒洋洋的，“是菀菀的同学？发育得挺好呀……” *** 乔皙回到明家，明菀的器乐老师刚离开，见她独自一人回来，明菀被吓了一大跳，登时便从沙发上坐起来了：“斑比呢？丢啦？？？” “没有没有。”乔皙赶紧解释道，“它好好的。” 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菀菀复述刚才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乔皙只是简单解释道—— “刚才我在外面碰见了……你哥哥，斑比看见他很高兴，所以我就把斑比给他了。” “他刚从机场回来的吗……欸？你怎么认识他？” “……上次你给我看过照片的。” “哦哦。”明菀想起这茬，过了一会儿自己又先乐起来了，“可他不认识你呀……他没把你当偷狗的坏蛋抓起来吗？” 在明屹心里，她的形象，和偷狗的坏蛋也差不了多少吧。 乔皙沮丧的想。 “对了，菀菀。”想到刚才那个人，犹豫了好一会儿，乔皙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容砺的人？” “容砺？”明菀一副了然的样子，“你刚刚在外面碰见他了？” 乔皙点点头。 原来容砺真的是明家兄妹的表哥。 他是明菀大姨的儿子，也住在这个大院里，现在在念大学。 “他是不是找你搭讪啦？”显然明菀对于这个表哥颇为了解，“你别怕啦，他见到漂亮女孩子就是这样，但他人不坏啦，就是嘴上不正经。” 等到明屹到家，乔皙自然早早便躲到楼上房间去了的。 明菀原本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游戏，一见自家哥哥，她惊喜的尖叫一声，然后便扔下手机，蹦跶几步，整个人都扑了上去，“哥哥你回来了！” 明屹没动弹，由着明菀像只树袋熊似的在自己身上挂了五秒后，他开口道：“你可以下来了。” 明菀充耳不闻，搂着他的脖子一阵晃：“我的礼物呢礼物呢礼物呢？” 明屹又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下来。” 哇哦…… 明菀瞬间清醒过来，赶紧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国家队在苏黎世的日程很紧，但比赛结束后全队在当地多待了一天，所以除了明菀指定要他给自己买的项链，他给家里其他人也都带了伴手礼。 当然，除了……乔皙。 原本在兴致勃勃拆礼物的明菀突然停下了动作，她戳了戳哥哥的胳膊：“喂。” 明屹“嗯”了一声。 “你知道吗？家里来了个小乔姐姐，爸爸和她爸爸以前是战友——” 明屹打断她，淡淡反问道：“小乔？” “她叫乔皙啦，‘皙’就是——” 明菀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向自家哥哥描述这个“皙”字，当场卡了壳。 “好了，我知道了。”明屹很敷衍的点点头，脸上分明写着“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不用这么当真”。 被这样敷衍，明菀自然很愤怒。 她十分执拗地扳过自家哥哥的肩膀，一副一定要让他知道“乔皙”的“皙”到底是哪一个“皙”的架势。 想着明菀便将手机拿起来，找出乔皙的微信给他看，“你看，就是这个‘皙’啦……哎，我给你看她的照片！她很好看的！” 说着明菀便点开了乔皙的朋友圈。 手机被举到自己面前，明屹不得已，终于还是抬头看了一眼。 “不错。”他点点头，简单点评道，“毛色光亮。” ？？？ 明菀将手机收回来，这才发现乔皙的朋友圈里一张自拍都没有，仅有的几张照片上的主角还是那只她用来当头像的狗狗。 明菀从朋友圈界面退出来，有些失望的小声嘟囔起来：“她怎么都不放自拍的呀。” “见过了。”明屹淡淡道。 “对哦！”明菀这才想起刚才两人已经在外面见过一面了，当下便又凑过去，“你觉得她好看吗？” “你的话很多。”明屹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不是第一次被这样嫌弃了，明菀气哼哼的“唔”了一声，然后继续去拆先前没拆完的礼物。 “就小乔姐姐一个人没有礼物哎……”拆到一半，明菀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难免有些发愁。 她担心乔皙会觉得难过尴尬，“要不别告诉她了？礼物我躲起来拆。” 这事也怪不上明屹，并非他区别对待，只是他还是在下了飞机、在回家的路上才知道了这么个“表妹”的存在。 当然，祝心音的原话是这样的—— “有个小姑娘暂时借住在我们家，就住在你以前的房间。男女有别，你要什么东西让菀菀去拿，别进人家小姑娘的房间，记住了没？” 明屹没想那么多，给菀菀的项链是她自己要求，给父母的伴手礼是他在机场顺手买的。 这礼物不值什么钱，更没包含什么心意，但是…… 明屹突然想起刚才小姑娘慌慌张张的模样，眼前浮现起那双泪光盈然的眸子，这令他的心情不免有些烦躁。 要是她发现自己没有礼物的话……会哭吗？ 明屹思考了五秒，觉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这个认知令他更加烦躁上了几分。 又思索了三秒，明屹将自己脖子上的那个玉坠取下来，递给妹妹。 “帮我给她吧，”他将那个白白胖胖的小花生玉坠放在了明菀的掌心，“见面礼。” 6.Chapter 6（修） chapter 6 明菀只觉得自己吃下了一个惊天大瓜！！！ 她蓦地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满脸惊诧的看向自家哥哥。 只是明屹似乎对妹妹为何如此震惊无知无觉。 看着明菀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明屹皱了皱眉：“你还有事？” 语气里的不耐烦已经很明显了，弦外之音分明是—— 礼物也都准备好了，还有什么问题么？ 明菀咽下一大口口水，然后猛地摇头，“没、没事。” ……没事才怪。 明菀将那个白白胖胖的小花生塞进口袋，等目送着明屹上楼后，火速拿出手机打算告状。 他和小乔姐姐什么关系啊就要送人家小花生？ 这个小花生玉坠子还是爸爸结婚那年爷爷给妈妈的，配套的还有一个小辣椒。 明菀生得晚，等她生下来时，小花生早就给了明屹，留给她的就只剩下小辣椒。 小花生白白胖胖的，比她的小辣椒要可爱上一百倍，明菀从小就闹着想拿小辣椒换哥哥的小花生，可惜一直都没能成功。 现在……小花生他说送就送了？ 她！不！允！许！ 电话接通，手机那头传来祝心音的声音：“菀菀，怎么了？” “妈妈！”明菀气呼呼地告状，“哥哥他——” 她的话才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引得祝心音在电话那头追问：“哥哥怎么了？” 明菀沉默了三秒，“哥哥他……回家了。”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我知道他回来了。”祝心音的语气嗔怪，“你今天的大提琴课好好上了没？” 明菀猛地咽下一口口水，“上了上了。” 说完便忙不迭的挂了电话。 明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一次的情况和从前好像有些不同。 以前她向妈妈打小报告，好像全部都是因为有女孩子要她帮忙递情书送礼物给哥哥。 哥哥原本就不胜其扰，所以对她的这种行为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这回是他自己要把小花生送给小乔姐姐的！ 虽然还不确定他把小花生送给小乔姐姐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但明菀十分肯定，要是她敢告状，哥哥绝对饶不了她。 思索了五分钟，明菀揣着小花生敲开了乔皙的房门。 夏令营那边需要住宿，晚上七点就要查寝，所以乔皙往书包里装了几本书，正要去学校。 “咦？”明菀抓起她正要塞进书包里那本诗集，没话找话道，“你去学校还带这本书呀？” 明菀这样一问，乔皙颇有些不好意思。 看着菀菀手里的那本《苇间风》，她解释道：“是我刚念初中时爸爸送给我的……其实我也看不太懂啦，就是随便翻着玩玩。” 明菀将诗集翻开，找到目录那一页，“那你最喜欢里面的哪一首诗呀？” 乔皙想了想，然后笑起来：“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 明菀将书还给她，觉得自己的话题找得还是不高明。 她将口袋里的小花生拿出来，塞进乔皙手里，“哥哥给你的……” “见面礼。”她补充道。 看着被塞进自己手心里的那只白白胖胖的小花生，乔皙在原地愣了三秒，然后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这个、这个我不能要……”她手足无措地想要将小花生塞还给菀菀。 她知道菀菀脖子上也戴了一只同系列的小辣椒，这东西一看就是他们兄妹俩从小戴到大的，她怎么能要？ “小乔姐姐，你也觉得很奇怪吧？”明菀突然凑近她，压低了声音，语气神神叨叨的，“你说哥哥他为什么要送你这个呢？” 乔皙只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她又想哭了：“我、我不知道啊。” 明菀做了一个很大胆的推断：“他……不会是对你一见钟情吧？” “不可能不可能！”乔皙也被吓到了，一颗脑袋几乎要摇成拨浪鼓以证清白，“你哥哥他绝对不会喜欢我的！” “哦？”明菀敏感地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为了让菀菀相信，乔皙语无伦次地同她讲自己先前同明屹见面时的经过，“我以为他的意思是……结果他就直接把我的手挣开了。菀菀，他真的不可能喜欢我的！” 明菀轻轻的“啊”了一声，然后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 乔皙很紧张的盯着她看，“这下你相信了吧？” “小乔姐姐，你知道吗？”明菀再次凑近她，神秘兮兮的开口，“如果换成别的女生，哥哥他就不是‘挣’，而是直接‘甩’了。” *** 附中夏令营的第二天，便是选课。 同国内的那些游学夏令营不一样，附中的夏令营还是以上课为主，但优势在于，附中的课程设置要比国内的一般高中丰富有趣得多，光是语言课就有六七种可选。 又因为夏令营实行的是小班教学制，每门课的容量只有二十人，连选课都参照了大学里填志愿抽签抢课的形式，所以大家都在发愁该将志愿如何分配。 身边的江若桐凑过来，轻声问她：“乔皙，你要选什么语言呢？我们选一样的吧。” 看着面前的课表，乔皙想了想，然后道：“我还没想好……我想选自己喜欢的，你也选自己喜欢的吧。” 乔皙性子有些软，可从小到大，却很少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喜欢的事情。 你喜欢德语，我喜欢法语，那就各自去学喜欢的语言好了。 她不愿因为迁就别人而去学一门自己不喜欢的语言，也不想别人来迁就她。 不过这大概也是她从小到大朋友很少的原因吧。 在这里，乔皙还没有交到除了江若桐之外的新朋友。 她和江若桐每天上课时坐一起，吃饭也一起，班上很多同学以为她们俩一早就认识，甚至以为乔皙也是从国外回来念书的。 直到班级里自我介绍时，乔皙告诉大家，她来自西京一中。 四周“嗡”的一下小小炸开，大概是惊讶，大家都低声议论了起来。 乔皙的脸微微红了。 却不是因为难堪，只是她向来不习惯被大家关注议论……现在只是有些尴尬而已。 好在同学们并没有议论太久，不过四五秒，教室里的声音便平息了。 正当乔皙准备走下讲台时，第一排一个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女生突然抬起头来，又大又圆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脆生生道：“哇，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从西京来的！” 乔皙愣了好几秒，才听出来这话的弦外之音。 旁边同学的脸色也都微微变了。 其实……乔皙自己其实没太大感觉。 大概是因为年龄和阅历所限，大家对于来自遥远陌生地域的同伴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奇怪的误解吧。 就像是乔皙初二那年，班上转来了一个内蒙古的同学，那时大家也以为他家就住在蒙古包里，每天都要放成群的牛羊呢。 见周围的气氛异样，刚才说话的那个女孩子突地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动，大概是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只是，还没等女孩开口，一旁的江若桐已经站了起来。 她的面色微沉，声音里十分的认真和严肃：“沈桑桑，道歉。” 江若桐的音量不高，但语气却十分严肃，这一声成功地让偌大的教室都安静了下来。 不过这样的安静只是一瞬间。 教室里其他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同学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谁和谁吵架了么？” “沈桑桑，”见对方没有反应，江若桐又提高了些许音量，重复了一遍，“向乔皙道歉。” 乔皙知道江若桐是出于好意，可站在讲台上的她，此刻还是尴尬极了。 她看着坐在下面的沈桑桑，想告诉她自己并没有生气，不需要道歉。 可她嘴唇动了动，一时间竟什么都没说出来。 没等她再次开口，沈桑桑便已经红着眼睛，瓮声瓮气的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便一把推开椅子，跑出了教室。 坐在沈桑桑座位旁边的一个女生看起来似乎和她交好，见她跑出去了，自己也赶紧追出去了。 对方追出去之前，还对着乔皙赔不是：“她就是这狗脾气，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啊。” 乔皙赶紧摇摇头，“我没有生气。” 等她回到座位上，江若桐叹了口气，道：“你的性子怎么这么软……她刚才说那种话你都不生气？” 乔皙咬了咬唇，然后轻声道：“她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生气。” 顿了顿，她又开口道：“若桐，我知道你是好意，不过以后不要了……真生气的话，我自己会说的。” ***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两人去食堂吃过午饭后，江若桐挽住她的胳膊，“乔皙，你陪我去找一下明师兄好不好？我想问问他国家队试训的事。” 乔皙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因为她想起了放在自己书包夹层里、被她用纸巾层层包裹起来的那颗小花生。 原本乔皙是想让明菀帮自己把东西还了的，可明菀那么精刮的人，说什么也不答应，只让她自己去还。 昨天傍晚她出门来学校前曾经去敲过明屹的房门，但她一靠近便听见房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他……大概是在洗澡。 这个认知令乔皙当场便吓得跑走了。 这个小花生她也不敢留在家里，因为她生怕祝阿姨帮自己收拾房间的时候会发现。 这会儿听江若桐这么一说，乔皙也想起了还藏在自己书包里的小花生，打算将它尽快还回去，否则她连睡觉都不能安心。 附中一直以来都是整个华北地区的奥数强校，现在正值暑假，奥数国家队的几位教练在附中开了奥数夏令营，几乎汇集了华北地区的所有奥数尖子生。 毫不夸张地说，下一届代表中国参加imo的国家队六人，超过一半会在这群人里诞生。 当然，因为是主办学校，夏令营对附中的在校生同样开放，只要感兴趣，就可以去旁听。 江若桐说：“我问过了，他们中午一点就开始集训了。明师兄是助教，应该也在的。” 虽然人数并不多，但附中还是专门开放了一栋教学楼给奥数夏令营，和乔皙他们上课的那栋楼正好在校园的两头。 两人顶着烈日走了快二十分钟，终于走到那栋教学楼外，奥数夏令营在二楼上课。 只是到了楼下，乔皙又怂巴巴的打起了退堂鼓。 ……现在把小花生还给他吗？ 那她该怎么解释呢？难道要她去告祝阿姨的状吗？ 乔皙的心里很忐忑。 “乔皙？”江若桐停下步子，疑惑地回头看停在原地的乔皙。 乔皙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怯意，“……我在下面等你。” “好吧。”江若桐伸手拉了她一把，“别站太阳底下，你在走廊里等我一下吧。” 乔皙点点头，“你加油哦！” 等目送着江若桐上了楼后，乔皙便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因为在教学楼的侧面有一片茂密的竹林，看起来很凉快的样子。 “明师兄——”前面一间教室里突然传来一声甜美娇俏的女声，“这道题我不会，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乔皙被吓了一跳，当即便停住了脚步，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教室里传来书本窸窣的声音，是明屹接过了那本练习册。 三秒过后，明屹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传来：“你叫什么名字？学号多少？” “我、我叫童微。”女生的声音娇俏可爱，语气里的兴奋和激动按捺不住，“我是来旁听的，我的学号是2017——” 没等她说完，明屹便出声打断了她：“你明天不用来了。” 下一秒，他将那本练习册扔回桌面，“这种题不会做，再来也是浪费时间。” 7.Chapter 7（修） chapter 7 女孩低低的啜泣声在教室门口响起。 与之前稍显造作的声线不同，女孩现在的伤心真情实感得简直不掺半点水分。 她哭得实在伤心，又大概因为对她所遭受到的尴尬太过感同身受，所以哪怕事不关己，可此刻站在教室外的乔皙也忍不住想要安慰一下她。 只是乔皙向来知道自己笨嘴拙舌，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安慰的话。 再一想到造成女孩哭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她便立刻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乔皙低着头默默在书包里找纸巾。 还没等她找到纸巾，教室里又传来那个冷冰冰的男声—— “楼上在上课。” 女孩停住了啜泣声，但气息里还带着几分抽泣。 乔皙在书包夹层里找到纸巾，但手却停在那里，一时间也不敢有动作。 略嫌冷淡的男声再一次传来，“别在这哭。” ……好凶啊。 乔皙吓得手一抖，纸巾重新跌进了书包里。 短暂的怔愣过后，将将才止住哭泣的女孩子，“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乔皙哆哆嗦嗦地重新从书包里翻出纸巾来，正撞上从教室里奔出来的女孩。 对上泪眼朦胧的女孩子，乔皙愣了愣，极力挤出了几分笑容以让自己看起来友善一些，然后将手里的纸巾递给了对方。 大概是没想到这么丢人的事情居然还有人听壁角,女孩再次悲从中来，“哇”的一下便哭着跑走了。 乔皙有些尴尬地收回自己举在半空中的手。 下一秒，又一阵脚步声从教室里传来，是明屹出来了。 看见教室外面还站了人，明屹大概也有几分意外。 不过很快，他发现站在门外的，似乎正是自己的“表妹”。 乔皙咽了一大口口水，就那样干巴巴的站在那里和他对视着。 小姑娘眼里的谴责意味明显得令明屹无法忽略，以至于他不得不发问：“觉得我很过分？” 被大魔王直指内心深处，乔皙先是吓了一大跳，然后便迅猛地摇了一阵头，“……我没有！” 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像只猫似的。 明屹突然不着边际的这样想。 只是……看着小姑娘慌里慌张的模样，以及微微发红的鼻头，明屹立刻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哪里像猫？ 胆子比猫还小。 突然意识到她大概很害怕自己的这个事实，鬼使神差的，明屹难得开口多解释了一句—— “这种程度的基础题都不会做，去哭一下清醒清醒也好。” 他讨厌的只是愚蠢又懒惰的人。 乔皙一时语塞：“……” 他好像还没弄明白……刚才那个女孩子不是因为不会做题才哭的。 ……有哪个女孩子会因为不会做奥数题哭啊？ “明师兄。”身后突然传来江若桐的声音。 她在楼上没有找到明屹，问了夏令营的其他同学，才知道他是被旁听的女生叫了出来。 她笑一笑，模样姿态大方得体，“我是vanessa，爸爸和我提过你很多次。” vanessa，正是江教授独生女儿的名字。 明屹同江教授之间关系密切，几乎算是他的半个学生，但对于江若桐，两人先前并无任何交集。 他对于江若桐的全部印象，大概都来自于江教授作为一个自豪父亲夸赞自家女儿的时刻。 明屹脸上并无讶色，只是点点头，“听说你回国了。” 江若桐笑笑：“之前菀菀的事情，对不起。” 明屹只是听着，并没有吭声。 于是江若桐继续说下去，语气里带几分抱歉：“我也学过几年奥数，之前看菀菀着急，所以就帮她做了……不是要故意骗你的。” 听完江若桐的话后，明屹淡淡的“嗯”了一声。 江若桐等了片刻，并未等到他的下文。 于是她再次略带抱歉的开口了：“明师兄，你……是不是生气了？对不起，我不该帮菀菀做题。” “你的解法是错的。”明屹淡淡开口了。 原本他以为那道几何证明题是菀菀的同学帮她做的。 因为只有没学过奥数的人，在做那道题的时候才会舍弃最简便的西姆松定理不用，而是选择用最基本的初中几何知识来证明这道题。 可明屹知道，江教授的女儿从小学就开始学奥数。 那她选择用这种基础解法，只不过是为了炫技。 可惜的是，她用来炫技的解法，是错的。 题目是几何证明题，但她的解法里却未经证明就默认了一个等式成立。 其实这个等式的证明过程非常简单，忽略掉它也不过是个小错误。 可江若桐是学过好几年奥数的人，会解这道题本来就不稀奇，现在又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在明屹这里，已经等同于不及格，他也更没有必要向国家集训队推荐她。 江若桐愣了愣，但到底是聪明人，不消明屹提醒，她已经自行回忆起了那天在演算纸上看到的解法，明白过来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江若桐虽然有些懊恼，可到底是教养良好的女孩，哪怕再想进国际集训队，但也姿态好看，并不会纠缠不休。 她笑了笑，“那……我只能努力进cmo冬令营咯！” 全国高中数学联赛每年都会选拔出一批省队队员，也正是这批队员才有资格参加cmo冬令营（全国中学生数学冬令营）。 最后从参加冬令营里的这两百人取分数最高的三十人出线，入围当年参加imo的国家集训队。 国家集训队的这三十人已经是优中取优，可最后能够代表中国参加imo的，也就只有其中最优秀的六个人。 明菀之前给乔皙科普过这个选拔流程。 当然，明菀自然是为了吹嘘自家哥哥有多厉害，而乔皙也不负所望的听呆了。 当时乔皙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几天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过程类似养蛊。 最后选出来的国家队六个人就像蛊王。 至于明屹…… 乔皙努力将脑海中的“满分蛊王”这几个字摒除出去，生怕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 明屹先看了眼面前的江若桐，随后又看向乔皙。 他的话一贯少，这是为数不多的长句：“感兴趣的话，可以来听课。” 乔皙赶紧点头，见两人应该是说完了，于是悄悄拽了拽江若桐的袖子，示意她离开。 谁知满分蛊……不是，谁知明屹又对着她道：“你留下。” 乔皙惴惴不安的留在原地。 走廊里还能听到楼上教室里传来的老师讲课声，乔皙不安的往左顾右盼了好几眼。 明屹察觉到，于是领着她往教学楼侧面的那一片小竹林走去。 两人在小竹林的入口处站定，明屹才语气淡淡的开口：“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么？” 嗯？ 没料到他问这个，乔皙愣了愣，然后赶紧摇头。 两人都是锯嘴葫芦的性子，这样的一问一答后也就彻底沉默了下来。 明屹的视线从少女的脸庞上往下移，落在了少女清秀纤瘦的锁骨上。 不过才看了一眼，他便移开了目光。 “给你的东西，怎么不戴？” 乔皙如梦初醒，赶紧从书包里将那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小花生掏出来。 她举起小花生，犹犹豫豫的不知是不是该直接塞还给他。 明屹看了她手上的小花生一眼，反问道：“不喜欢？” “不是！”乔皙赶紧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我喜欢的，可这是……” 他打断她：“喜欢就戴着。” 乔皙哪里敢戴？ 她急得冒汗，一张脸胀得通红，“可这是你家里人给你的，菀菀说你从小就戴着……” “我不喜欢。”明屹语气淡淡，“正好你喜欢，所以给你，有什么问题？” 乔皙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像蚊子哼哼：“骗人……” 如果他不喜欢这个小花生的话，怎么会菀菀问了他那么多次他都不给？ 小姑娘的眼睛水汪汪的，鼻头有些泛红，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活像只受了欺负的猫。 明屹朝她伸出了手，“拿来。” 乔皙愣愣的将小花生交给他。 小花生从前一直是明屹戴着的，他不喜欢被人看见自己戴这小孩玩意儿，所以绳子一直留得长，好将小花生藏在衣领下面。 只是如今这红绳对乔皙来说，实在有些太长了。 明屹估摸着将挂着小花生的红绳收了三分之一，这样她戴上去正好合适。 将绳子收好，他重新将小花生递还给乔皙，“可以了。” 乔皙的掌心里捏着那颗白白胖胖的小花生，还是有些犹豫，不知如何是好。 见她迟迟不戴上，明屹的面上终于露出了几分不耐的神色来。 他微微皱起眉来，“你到底喜不喜欢？” 这个问题有这么复杂？ 喜欢就戴上，不喜欢就还给他，他再挑一样东西给她当见面礼就是了。 乔皙被他这么一凶，心里很有些害怕，还有点想哭。 她不敢再纠结，直接将那颗小花生戴在了脖子上。 乔皙伸手摸了摸脖子上那颗白白胖胖的小花生，然后小声道：“喜欢……我要回去上课了。” 明屹点点头，“去吧。” 明屹站在原地，看着少女的身影一点点、慢慢地消失在连绵的树荫下。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置顶的那个微信群。 菀菀已经将她拉进群了，昵称就是简简单单的“乔皙”两个字，头像是一只狗。 明屹点开她的头像，盯着那只狗看了几秒。 然后他突然就笑了起来， “哭气包。” 8.Chapter 8 chapter 8 乔皙回到教室时，已经是两点过五分。 她顶着整个教室的注视，猫着腰快速走到了自己的座位边。 “明师兄找你说什么了，怎么这么久？”江若桐压低了声音悄悄问她，“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 因为是顶着太阳一路跑回来的，乔皙脸上红扑扑的，浑身上下都冒着热气。 她吐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是差点走错方向了。” “咦？”江若桐突然指了指她的脖子，“这个你也有？” 乔皙下意识便反手摸了摸脖子，然后摸到了那颗白白胖胖的小花生。 虽然小花生已经在她手里待了好几天，但现在还是乔皙第一次认真打量这颗小花生。 小花生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的，触手温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小花生外壳上的纹路精致逼真，雕工炉火纯青，花生壳上开了一条小缝，露出里面三颗饱满圆润的花生，看上去的确可爱极了。 “好可爱呀。”江若桐伸手摸了摸那颗小花生，随即放开，“你们家的女孩子都有吗？我看菀菀也有一个小辣椒。” 听到“你们家”这三个字，乔皙没来由的便是一阵心虚。 她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我就是借来戴着玩玩。” 好在江若桐并未再深究下去，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对了，选课结果出来了，你快看看自己的课选上没？” 附中的夏令营不过短短一个月，但实行的也是学分制，每门课的学分在两到三分之间，积满十二分才能拿到结营证书。 闻言乔皙赶紧登录上了自己的选课账号，发现自己选的五门课中了四门，唯一掉的那门课是《高中化学实验》。 乔皙有些惊讶：“大家都对化学这么感兴趣呀？” 她以为不会有多少人选这门课的，所以将它放在了志愿的最后。 “当然不是。”江若桐笑起来，“这门课有三个学分，但学时和两个学分的课一样长，而且听说老师给分也松。” 乔皙恍然大悟。 她看了一眼自己选上的那四门课，一共九个学分。 她还差三个学分，选三学分的课刚好，如果选两学分的课，那就意味着要选两门。 虽然很想多选一些课，但乔皙知道，自己的基础相较其他同学而言薄弱，尤其是这种兴趣课程。 贪多嚼不烂，五门课是她给自己定的上限，再多的话她恐怕自己应付不来。 她翻了翻选课系统，发现三学分的课大多都已经满了课容。 乔皙的眼睛突然亮了：还剩下一门课，课容量二十，而选课的只有三个人！ 等她再定睛一看，才发现课程名字叫《基础代数》。 听起来很基础的样子……为什么没人选呢？ 乔皙又点进课程页面看了一眼，发现原来是因为，这门课的学时比其他课多出了快一半，难怪报名的人寥寥。 不过，对乔皙来说，多上一半的课也好过上两门课。 因此，她顺利地成为了《基础代数》这门课的第四名学生。 *** 夏令营的课程安排得十分紧密，但因为都是兴趣课程，所以大家的压力并不算大。 ……除了乔皙。 在夏令营里上了一周的课，她才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同这群新同学之间的差距。 法语课上，尽管她在语言学习上向来有天赋，可同班的同学大多早在小学时便已经学完了全部的初级课程。 编程课上，乔皙刚学会打出第一个“hello world”时，大部分同学都已经掌握了好几种编程语言，甚至有人初中时就已经在全国编程大赛里拿过金牌。 认识到了目前的自己注定会在很多方面都比不过别人、甚至连中游水平都达不到这个事实后，从来都是尖子生的乔皙，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她从前浪费的时间，好像太多了。 而唯一令乔皙觉得庆幸的是，她在此时此刻发现这个致命的问题。 世上绝大多数问题，只有越早发现，才能越早开始改变。 呼……乔皙轻轻呼出一口气，推开面前已经看了一整晚的法语课本。 虽然还是有些吃力，但她今天给自己定下的学习任务好歹算是完成了。 因为还是假期，除了奥数夏令营在上课的那层楼，其他教学楼都是八点关门，而图书馆是十点闭馆，所以学生们大多选择了来图书馆自习。 人一多，便容易觉得心浮气躁。 乔皙出去打了次水，回到座位后发现自己还是没心思背单词，于是索性收拾书包出了自习室。 图书馆的五路是校史馆，人少清静。 乔皙之前来过一次，发现电梯背后有一个很隐蔽的小露台，她在这里背过好几次单词，从没遇见过其他人，清静又自在。 天气好的傍晚，站在这里甚至可以遥遥望见西山。 不过……才享受了几分钟惬意的晚风，乔皙放在书包的手机便低低的震动起来。 是盛子瑜，乔皙的新室友。 电话一接起来，便听见盛子瑜在那头哇哇大叫：“皙皙！快回宿舍！打麻将三缺一！就差你了！” 乔皙：“……” 她的这位新舍友，千好万好，唯一的缺点就是……精力太充沛了。 见她不说话，电话那头又撒泼耍赖起来：“你不回来的话，我们三个人就坐在你床上等到你回来！” 乔皙：“……” 她看一眼手表，已经快九点了，反正她也看不进去书了，不如早点回去。 于是她答应道：“好。” “我们等你！”电话那头少女的声音元气满满，“噢对了，你回来的路上顺便帮我买一盒雪糕！摸摸大！” 乔皙笑得温柔又无奈，“好啦，给你买。” 只是，等回到宿舍，乔皙才发现宿舍里只有两个人，盛子瑜和隔壁宿舍的一个女生，林冉冉。 一见她，盛子瑜先发制人，气鼓鼓的开口道：“你看！你回来得这么晚，麻将搭子都跑了！” 好在乔皙已经习惯这位新舍友的行事风格，当下也不生气，只是将雪糕递给对方，然后一边给她顺着毛：“那对不起嘛。” “没关系。”盛子瑜嘿嘿笑了两声，然后从身后变出了一副扑克牌来，“三个人正好斗地主。” 乔皙扶住额头，欲哭无泪，“你……真的不怕老师来查寝吗？” “咦？”盛子瑜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你这个人好奇怪啊，麻将都敢打，还不敢斗地主吗？” 乔皙很无力的辩解：“我没有打麻将……” “好啦！”盛子瑜动作迅猛地洗了一遍扑克牌，然后往乔皙手里塞了一张，“快拿牌，别磨叽！” 虽然向来很少玩牌，但没想到乔皙今天一上手就连赢了好几把，手热得不得了。 只是没过一会儿，盛子瑜就先不干了！ 连输七把，感觉自己受到了幸运女神的制裁，盛子瑜满腔委屈的将手里的纸牌一扔，“什么手气！我不要玩啦！” 盛子瑜是真的生气，整个人都已经气成了一只气鼓鼓的河豚。 乔皙忍住笑，一本正经道：“我说了不玩，是你逼我的。” 盛子瑜愣了两秒，然后反应过来：“哇！你怎么也和那个明屹一样算牌！数学好了不起是不是！” 明屹…… 听到这个名字，乔皙愣了愣。 一见盛子瑜吃瘪，林冉冉也伸手捏了她的腮帮子，“可以了啊你，明师兄制裁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有这么多牢骚。” 说着林冉冉便兴致勃勃地同乔皙科普起来—— 原来他们几家的大人间熟识，还是前几年过年的时候几家聚会，盛子瑜他们拉人打牌，结果烦到明屹头上去了。 明屹被他们吵得不行，答应了一起玩，但却是要玩带赌注的。 结果就一个下午，明屹将盛子瑜他们几个刚到手的压岁钱全都赢走了。 打那以后，他们这个小圈子里，就再没人敢叫明屹来打牌了。 听到这里，乔皙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真凶残。 *** 同一时刻，八百米外的明屹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 手边的咖啡.因为他刚才的动作被碰倒，半杯咖啡泼出来，全数洒到了旁边放着的那本书上。 明屹赶紧将那本书提起来，抖落了几下，却是于事无补。 封面已经被染上了大片的棕褐色，里面的书页也未能幸免，被浸得半湿，空气里都弥漫着咖啡的苦味。 刚才明屹来的时候书就在这儿了，大概是上一个人落在这个露台的。 书被咖啡泡成这样，自然是废了。 明屹再次将书提起来看了一眼，大大的“苇间风”三个字印在封面上。 他上网搜了搜，发现这本书还是八年前出版的，各大网站早就断货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明屹回过头，发现来人正是江若桐。 这里很少会有人来，而这会儿图书馆马上就要闭馆了。 明屹反应过来，“是你的？” 江若桐愣了愣，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明屹将那本诗集举起来，在她面前晃了晃，“抱歉，被我弄脏了。” 书是已经断货了，没等明屹想出合适的赔偿方案，站在他对面的江若桐突然开口了—— “明师兄，你也喜欢叶芝？这里面你最喜欢哪一首？” 9.Chapter 9 哪怕是曾令整个华北地区闻风丧胆、瑟瑟发抖的奥数大魔王、哪怕是一度在国家集训队内占据了长达半年时间统治地位的满分蛊王——肉眼可见这一统治地位还将持续下去…… 但明屹还是如同他这个年龄段的绝大多数男生一样，在诗歌文学上的审美修养近乎于零。 他对叶芝的全部了解，也就仅限于，爱尔兰诗人的名字，要比俄国诗人的名字好记一点。 因此，当下他便毫无心理负担的答道：“不喜欢。” 听他这样说，江若桐也只是笑笑，并未感觉到被冒犯。 女生的声音清脆，“明师兄，我最喜欢的一首是《under ben bulden》。” 这首诗的中文名大多被翻译成《班磅礴山麓下》，作成于叶芝的晚年。 叶芝死后，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成为他的墓志铭。 江若桐轻声开口，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cast a cold eye, on life, on death, horseman, pass by!” 对生、对死。 掷以冷眼。 骑士，向前！ 明屹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又将手里那本已经不成样子的诗集拿起来看了一眼。 他将书递还给江若桐，声音里带了几分歉意：“我赔你一本。” 江若桐将那本诗集接过来，轻轻摸了摸封面，模样很是心疼。 过了好几秒，她才抬起头来，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不用啦……是很早以前出版的书了，应该买不到了。” 没等明屹回答，江若桐又抢先开口了：“明师兄，要不这样吧……” 她指了指明屹放在一边的那本《泛函分析》，笑盈盈的开口：“你把这本书借给我看一个月，可以吗？” 闻言，明屹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江若桐说的这本《泛函分析》是切斯科洛夫的那一版，国内没有引进翻译，国外也早已绝版。 明屹手里的这本，还是专门托了他那个在国外大学教书的小舅舅从图书馆里弄来的影印版。 “拿去看吧。”明屹直接将那本书拿起来递给对方，语气很随意，“不用还了。” 反正他也已经看完了。 *** 乔皙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已经是十点多了。 宿舍里盛子瑜正躺在床上看动画片，而乔皙的书桌前正坐着江若桐。 一见乔皙出来，江若桐便道：“我刚才去图书馆五楼看了，没有。你是不是忘在自习室了？” 刚才乔皙回来后收拾书包，发现那本爸爸送自己的诗集不见了。 思来想去，她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她将那本诗集落在了那个小露台上。 图书馆马上闭馆，她再赶过去肯定来不及。 她想到自己离开的时候江若桐还在图书馆里自习，所以才打了电话让她帮自己上五楼去看一眼。 乔皙轻轻的“啊”了一声，显然是十分懊恼。 她小声嘟囔道：“我记得我放进书包了的呀。” 江若桐也是满脸无奈的耸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 “……好吧。”乔皙的语气很失落。 那本诗集还是爸爸送给她的礼物呢。 家里的房子卖掉时，她的那些课外书、旧课本都被伯伯当废纸卖掉了，是她把这本《苇间风》一直藏在书包里，所以它才能陪她这么久。 旁边看动画片看得正在兴头上的盛子瑜也抽空探出了个脑袋来安慰她—— “哪有人会捡书啊？脑子坏了吧！你放心吧，肯定是你忘在哪里了，没人会拿的！” 乔皙想想，觉得盛子瑜说得也有道理。 虽然她保护的很好，但那也是本旧书了，应该没人会拿的。 “对了，”一旁的江若桐突然开口，“明天我有事，不能和你一起自习了。” 夏令营周末是不上课的，本来两人是约好了要一起在图书馆上自习的。 一听她这样说，乔皙赶紧道：“我也正准备跟你说呢，明天我要回去一趟，所以也不能和你一起了。” 刚才她接到了祝阿姨的电话，说是让她明天吃饭。 “对了，乔皙。”江若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你经常去图书馆五楼么？” “去过好几次。”乔皙愣了愣，“怎么了？” “以后没事还是别去了吧。”江若桐将上衣的袖子挽起来给她看，雪白的小臂上赫然显现出了几道伤口，看着可怖极了。 江若桐无奈道：“被那里的野猫抓的。” 乔皙被吓了一跳，赶紧抓住她的手臂细看起来。 她自责极了：“都怪我让你去那里……我们先去医务室看看吧！” 江若桐将衣袖放下来，遮挡住手臂上的伤口，“我们宿舍有药箱，我回去包扎一下就好了。” 顿了顿，她又笑着道：“我没事啦，和你说这个就是想让你小心点……难怪那个地方没什么人去，你以后也别去了。” *** 周六的时候，明骏难得得空待在家里。 只是等到了吃午饭的时候，看着饭桌上的妻子和小女儿，他颇为纳闷：“还有人呢？” 明菀一边啃着鸡翅膀一边道：“小乔姐姐说她晚上回来，哥哥的话，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明骏皱了皱眉，然后和小女儿凑在一起说儿子的坏话：“又去学校看书了？这小子，你说我和你妈妈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儿子呢？” 明骏不止一次同小女儿提过，说是儿子一生下来便是如今这副死样子，家里人甚至一度怀疑他是脑瘫，白白令明骏损失了许多做父亲的乐趣。 直到明菀作为一个正常的婴儿来到这个家庭，明屹的内心才稍稍受到抚慰。 只是……今天他再一次提起，明菀难得听出了点弦外之音来—— “所以，你和妈妈决定生我……是因为怀疑哥哥是脑瘫？” 明骏：“？？？” 明菀伤心极了：“原来我根本就不是你们爱情的结晶！” 逗小女儿逗出了事，明骏手忙脚乱的哄了好一阵后，又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哎，你哥哥最近有什么情况没？” 果然，一说到这个，明菀立刻来了精神！ 她吸了吸鼻子，大声道：“昨天若桐姐还找我问他的电话！” 明骏疑惑道：“若桐姐？” 先前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这父女俩上蹿下跳的祝心音，这会儿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找哥哥有什么事？” “她说是有问题想请教哥哥。”明菀又拿了一个鸡翅膀开始啃起来，“可能哥哥今天就是和她约好了才出去的吧。” 祝心音没再吭声，但脸色却是微微变了。 *** 明屹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其实还不到五点，但因为正下着瓢泼大雨，外面天已经是一片漆黑。 明伯伯和祝阿姨吃过午饭后便出去了，菀菀吃过饭就去午睡了，现在应该还没起。 外面雨下得太大，乔皙把斑比也抱进了房子里，这会儿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和它一起玩。 陡然看见这么个湿淋淋的人进了家门，乔皙吓得猛地站起身来。 等看清是明屹后，她更是吓了一跳。 少年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水浸得湿透了，头发也在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 明屹将书包往旁边一扔，伸手抹了一把脸，贴在额上的几缕头发被拨开，明屹那张向来冷若冰霜的脸，终于因为这动作显现出了几分少年气。 乔皙的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 好在失神只不过是一瞬间，等她反应过来，赶忙结巴巴道：“你怎么弄成这样了……我、我去帮你找毛巾。” 说着便要往楼上走。 “回来。”明屹手一伸，便拽住了乔皙衣服上的帽子，“转过来。” 乔皙十分忐忑的转过身来，不安地迎接着大魔王的检阅。 明屹居高临下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等看见少女白皙的脖颈上露出来的那一圈红线后，他满意地松开了手，“去吧。” 乔皙：“……” 有一种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 不过这些乔皙自然是不敢说的，当下她便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小声嘟囔道：“我、我去拿毛巾，你让刘姨给你煮姜汤喝吧……不然会着凉的。” “回来。”明屹再次伸手拽住了乔皙的帽子，将她整个人都拉回了原地。 他像提溜只小鸡仔一般，将乔皙重新提溜回了斑比面前，“别说话，玩你的狗去。” 说完便冲上了楼梯。 乔皙：“……” 斑比一脸茫然的在原地打着转。 乔皙心里还是很不安。 既然他人都在外面了，那等雨势小一点再回来不好吗……家里有金子吗，干嘛要急着回来啊？ 想起刚才明屹被淋得全身湿透的模样，乔皙还是放心不下。 乔皙将斑比放回窝里，自己一个人静悄悄的上了楼。 等她走到明屹房门口时，听见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洗澡声。 原来他在洗澡啊…… 这会儿乔皙自然不敢进去贸然打扰，想了想，她又“蹬蹬蹬”的跑下楼去敲刘姨的房门。 敲了半天都没人应，乔皙试探性的推了推房门，发现是上锁的。 原来刘姨也不在家。 乔皙叹了口气，又“蹬蹬蹬”跑到厨房，在冰箱里翻找了好一阵。 *** 痛痛快快洗完了个热水澡，明屹换了身t恤长裤，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浴室里出来了。 他打开音响，正打算放音乐时，门口突然传来轻轻一声响。 家里就这么几个人，菀菀是从来不敲门的，会这样敲门的也就剩下一个。 他甚至已经可以想象一只猫踮着脚在外面用爪子挠门的景象了。 明屹走过去“唰”的一下将房门拉开，果然，门外站着的不是乔皙又是谁。 见她手上还端着个杯子，明屹将她放进来，自己坐回了书桌前。 乔皙像只小尾巴一样拖在他身后，举着还冒着热气的杯子，声音有些忐忑，“……你喝吧。” 明屹瞥了一眼，“什么东西？” 乔皙将杯子举到他面前，“板蓝根。” 不用闻味道，光是这三个字已经成功地令明屹厌恶地皱起了眉。 “不喝，拿走。” 被拒绝了…… 乔皙小声劝道：“……要喝的。” 明屹拒绝得干脆利落：“不喝！” 乔皙有些发愁，语气像哄小孩子一样，“一点都不苦的，你喝一口就知道了。” 板蓝根的味道已经冲到了他的鼻腔里，明屹厌恶地偏过头，“说了不喝！拿走！” “哐！” 站在他面前的乔皙突然将杯子往桌面上重重一顿，大概是因为太用力的关系，里面深棕色的药汁还溅出来了几滴。 “不行！”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十分贝，与之前的小小声截然不同，“必须喝！” 明屹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这一眼迅速令乔皙清醒过来。 她……居然在凶大魔王？？？ “我、我的意思是……”刚不过三秒的乔皙光速变回小怂包，语无伦次的解释道，“你、你喝了，我就给你糖。” 10.Chapter 10 chapter 10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在偌大的房间里迅速蔓延着。 迎视着大魔王冷冰冰的目光，乔皙的脑海里一时间涌现出了无数想法。 ——药是一定要喝的，想不喝是不可能的！ ——就像菀菀今晚要做完二十页数学题一样天经地义，就像斑比今晚一定要洗一次全身澡一样理所当然，这碗药他一定要喝！必须得喝！ ——可、可是，他看起来真的好凶啊……算、算了吧……实在不想喝那也没关系，反、反正就算真的感冒了，一周也就该好了吧…… ——不行不行！感冒很容易会转成肺炎的！真到那个时候可就糟糕了！ 只是，还没等乔皙将这无比有力的理由说出来，一旁的明屹就已经伸出手，拿过桌上那杯板蓝根，一声不吭的全数灌下了肚。 “哇。”乔皙笑起来，下意识就拿出了平时夸奖菀菀的口吻，“真——” 刚说出了一个字，乔皙立即反应过来，当下便将后面那个“乖”字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明屹一脸平静的抬头看向她，似乎在等待着她的下文。 “真……”乔皙憋得一张脸通红，“真是条好汉。” 明屹轻咳了一声，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难得有了一丝极其微弱、不易察觉的笑意。 乔皙突然发现，大魔王……可能只是一只纸老虎。 当然，此刻的大魔王是绝料不到眼前这个哭气包居然有这么大胆的想法。 尽管之前菀菀在他耳边念叨了无数遍小乔姐姐的聪明温柔，但仍不妨碍明屹觉得—— 这个哭气包，有点蠢乎乎的。 明屹朝她伸出了手，“糖呢？” 乔皙：“？？？” 刚才她不过脑子说出来的哄小孩的话，他还真的要啊？ 怎么好意思…… 见面前的哭气包一副蠢蠢欲动想要溜走的模样，明屹已经抢先一步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攥着少女的手腕，轻轻往前一拉，便将她拉得离自己近了些。 明屹眯起眼睛来打量着她，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语气懒洋洋的：“骗我喝完了药，就不给糖了是不是？” 被明屹握住手腕的瞬间，乔皙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身子猛地一颤。 本应该结结巴巴的哭气包突然超大声的吼了一句：“你干嘛啊！” 下一秒，在明屹略带几分错愕的目光中，乔皙甩开了他的手，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 被独自留在房间里的明屹颇有几分莫名。 这是……生气了？ 就因为他说她骗人？ 看着是个哭气包，没想到脾气还挺大的。 明屹这样想道。 *** 明菀推门进来的时候，乔皙还维持着身子趴在床上，整张脸埋在枕头里的姿势。 明菀一看就吓了一大跳：“小乔姐姐，你不舒服吗？” “……我没有。”乔皙从床上爬起来，脸上还残存着几分可疑的红晕。 “最后一盒香草味啦。”明菀递给她一盒雪糕，笑眯眯地开口，“给你吃。” “谢谢。”乔皙将雪糕接过来，拆开包装，挖了小小一勺放进嘴里，终于感觉全身的温度有所下降。 “小乔姐姐——”明菀拉长了声调，语气里竟有几分闷闷不乐，“我说过了，你肯定会后悔的。” 乔皙手上动作一顿，疑惑道：“怎么了？” “上次有那么好的机会可以去国家队试训，结果你把机会让给别人了。”明菀鼓着脸颊，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乔皙愣了愣，然后安慰她：“只是一个试训的机会啦，又没说一定能进的。” 就算她真的去了，恐怕连第一关都过不了吧。 毕竟像江若桐这样学了那么多年奥数的大神，都在明屹那里铩羽而归了呢。 一听她这样说，明菀更加生气了：“数学这东西是要看天赋的好不好？天赋不行多学十年又怎样？！” 乔皙敏锐地察觉到菀菀话中有话，当即便道：“……这不是你不做数学练习册的理由！” 隐藏的小小意图被戳破，明菀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管头管脚！乔皙皙你好烦！” 乔皙重新打起精神来：“你做了多少？拿给我检查。” “我说真的啦，”明菀气鼓鼓的模样，“谁说人家进不了国家集训队？我看她马上就要进了！” 看乔皙没说话，明菀又迅速补充道：“昨天很晚她还问我要哥哥的电话呢，说是哥哥借给她一本书，她有几个地方看不懂要找哥哥问！” “今天哥哥一大早就出去了，谁知道是不是和她一起去上自习了呀！” “她这样天天拉着哥哥给她辅导，进国家队是迟早的事！你就不学学人家！嗨呀我好气呀！” 听完菀菀这一番话，乔皙愣了愣。 ……难怪昨晚江若桐说不和她一起上自习，原来是因为她已经和明屹约好了。 原来……今天一整天，他们俩都在一起上自习啊。 难怪……外面那么大的雨他都要出去。 *** 周一上午有两节《基础代数》的课，看着空荡荡教室里的其他三人，盛子瑜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好困哦。” 盛子瑜环顾了一圈，发现除了站在讲台上的戴老师，教室里的四个人，分别是—— 学霸一号，乔皙。 学霸二号，韩书言。 学渣一号，沈桑桑。 学……美少女一号，盛子瑜。 戴老师站在讲台上唾沫横飞：“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很难，但是不要灰心，代数学不好是正常，学好了才是变态。学代数，最重要的是开心。老师我向来都是是倡导快乐代数的——” 乔皙一边默默地记着笔记，也一边打量着周围的同学。 坐在她旁边的男生叫韩书言，戴一副细框眼镜，模样白净斯文。 听说他在附中初中部的时候成绩便常年保持在前三，数理化实力非常强，因为正在准备九月份的奥数省级联赛，所以他选了这门课。 至于其他两人…… 盛子瑜理直气壮：“反正都是睡觉，在哪里睡不是一样？” 而沈桑桑，那个上次同乔皙起了小小冲突的女生，在课上的绝大多数时间，她都是满脸春心荡漾的托着腮望向门外。 盛子瑜悄悄和乔皙咬耳朵：“她在等助教。” 连戴老师都语重心长道：“沈桑桑同学，别看窗外了，看一眼戴老师吧。” 顿一顿，戴老师又叹口气：“是我让他别来的……大家体谅一下老师，他坐在教室里我紧张，压力太大，讲不好。” 虽然大家都没说那个助教是谁，但……乔皙突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五分钟后，她这预感迅速得到了证实。 教室的后门被轻轻推开，讲台上的戴老师嘴里磕绊了一下，乔皙转过头，看见明屹坐在了自己旁边的座位上。 坐在前方的沈桑桑从五秒一回头的状态变成了将脑袋固定成斜四十五度，深情注视着后方。 戴老师也明显开始语无伦次起来，短短三分钟内重复了二十八次“不对不对等我想想”。 乔皙闷不吭声的低头做着笔记。 一旁的明屹十分好心的提醒道：“刚刚过去的五分钟里，他什么知识点都没讲。” 乔皙咬住下唇，没有理他，依旧闷不吭声的低头涂涂写写。 “瞎写什么？”一旁的明屹终于忍不住将乔皙压在手肘下、别停涂写着的笔记本扯过来。 果然，笔记本最新一页上面除了一堆无意义的字符，半点东西都没有。 明屹没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乔皙咬住唇，一言不发的将笔记本从他手里抢回来，“唰”的一下撕掉全是鬼画符的那一页，然后将纸团成一团，丢进桌肚里。 到了这会儿，明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的哭气包有点不对劲。 是被人欺负了？ 明屹扫视了一圈教室里的其他三个人，最后目光停留在讲台上正在“快乐代数”的戴老师身上。 两人目光一相接，戴老师瞬间紧张起来，以为自己又讲错了：“不对不对，等我想想……” 艰难地捱完了这节课，下课铃声一响起，戴老师大大松了一口气，“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对了，刚才我说的那本书你们抓紧时间去买一下，要不你们选个人去一起买了吧，下堂课要用的。” 乔皙默默地举起手，“老师，我去。” 一旁的韩书言也赶紧道：“乔皙你一个人拿不动，我和你一起去吧。” 明屹：？？？ 今天的哭气包太奇怪，板着一张脸，几乎要变成丧气包了。 难道真的被人欺负了？ 明屹终于开始正视刚才自己的那个随意猜想。 明屹跟着这两人一起去了新华书店。 大魔王的名声在外，尽管非常崇拜，但韩书言轻易不敢跟他说话，一路上只是在和乔皙讨论着刚才课上的知识点。 刚才教室里的四个人已经没了三个，可哭气包还是一副闷不吭声的丧气包样。 根据控制变量法……明屹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站在前面扶梯上、此刻正回过身同乔皙说话的韩书言。 就是他了。 扶梯缓缓升上去，韩书言先一步迈出扶梯，然后又转过身，朝着乔皙伸出了手，“小心脚下，你扶着我。” 还没等乔皙开口拒绝，下一秒，韩书言便看见站在她后面扶梯上的明屹伸出双手，抄在乔皙的肋下，将她整个人提溜起来，然后随着扶梯的升势，将她放在了一边的平地上。 下一秒，明屹也迈出了扶梯，将乔皙挡在自己身后，面无表情的看向了韩书言。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你欺负她？” 11.Chapter 11 chapter 11 刚被放下地的乔皙吓了一跳，当下便赶紧冲上去挡在韩书言面前，“他没有欺负我！” 闻言，明屹脸色变了。 当下他便将乔皙一把扯回了自己身后，然后面无表情的看向旁边一脸懵逼的韩书言，声音冷冰冰的：“你看她做什么？” 紧接着，他又侧头看了身后的少女一眼，极力令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可怕：“我在这里，你不用怕他。” 怎么有人这么…… 乔皙气得顿了顿脚，向来脾气软乎乎慢吞吞的她，这会儿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气恼：“我说了他没有欺负我！” 一旁的韩书言也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试探着开口道：“明师兄，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明屹冷哼一声，“我觉得没有。” 乔皙只觉得尴尬极了，也不知是因为觉得明屹丢脸还是觉得自己丢脸。 她将挡在自己身前的明屹推开，又对着韩书言十分抱歉的开口了：“韩同学，要不你先进去买书吧……真的对不起。” 到了这会儿，明屹也终于开始有几分动摇自己刚才的判断。 难道……欺负她的，不是眼前这个书呆子？ 明屹皱着眉头思索了三秒，然后拽着乔皙的衣领，将她整个人转过来。 “所以……”他目光炯炯的看着乔皙，“欺负你的，是盛子瑜，还是沈桑桑？” 明屹是知道的，女生之间的事情很复杂，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只是这回，还没等乔皙开口，一旁的韩书言就先说话了：“明师兄，乔皙同学人聪明，成绩好，性格也好，爱帮助同学，班上的同学都很喜欢她，我也是。” 明屹没搭理他，只是盯住了面前的哭气包，“那你今天为什么不高兴？一起上课的就他们三个人。” 一旁的韩书言适时的出言提醒：“明师兄，一起上课的，还有你。” 明屹当然知道还有自己，所以呢？ 难道哭气包变成丧气包还是因为他么？ 明屹转头看向韩书言，冷冷的重复了一遍对方先前的话：“‘你也是’？” 韩书言愣了愣，一时间没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 看着面前这个明显对哭气包有不轨意图的书呆子，明屹声音冷冰冰的，可语气却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她十八岁前不准谈恋爱。” 一旁的乔皙脸涨得通红，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只觉得自己此生的脸都要丢尽了，乔皙强忍着尴尬，对韩书言道：“韩同学，你先走吧。” 只是，看起来斯文秀气的韩同学，似乎并不是太惧怕面前这个大魔王。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不疾不徐的反问道：“明师兄，你有什么权利干涉乔皙同学的恋爱自由？” 乔皙：“……”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突然就自己的恋爱问题这么认真地聊了起来，但乔皙还是认为，明屹应该不会理会这种无聊的质问。 但是…… 明屹冷哼一声，“我为什么没有权利？” 乔皙的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 下一刻，她便听见明屹继续道：“我是她的表哥，我当然有权利。我们家的规矩，十八岁前不准谈恋爱。” 乔皙：“……” 谁知一听明屹这样说，韩书言之前带了几分隐隐敌意的态度突然变了，瞬间毕恭毕敬起来：“表、不不，明师兄，抱歉，我不知道你和乔皙同学是——” 明屹突然出声打断他：“你一个人拿不动四本书吗？” 韩书言不假思索地否认：“当然拿得动！” “很好。”明屹满意的点了点头，“那辛苦你一个人去买书，我带她回家吃饭。” 就这样，被套路了的韩同学被独自留在原地，一脸懵逼。 回去的时候，明屹再一次问她：“真没不高兴？” 乔皙默默摇头。 当她知道明屹已经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时，她便为自己先前的失态感到羞耻。 他和江若桐出去自习，给她讲题……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没有资格对着明屹生气，也没有理由对着他生气。 沉默了许久，她才抬头对一旁的明屹开口道：“我没有对谁生气，我只是……” 走在她身侧的高大少年停下了脚步，一脸认真的等待着她的下文。 乔皙不愿令他察觉到自己生气的真实缘由，“我只是……生气自己太笨了。” “因为代数课？”明屹觉得这理由实在颇为匪夷所思，可转瞬便想到，刚才韩书言同她探讨那些知识点时，她的确是一直一言不发的。 还真的是只哭气包……明屹默默这样想道。 像菀菀那样的，也就只有小学五年级前，才会因为成绩不好才哭鼻子。 明屹双手插在裤兜里，将视线从身侧少女沉静的脸庞上收回来，漫不经心的开口了：“不会的，我教你。” 乔皙默默摇了摇头。 可还没等她将那句“我不想学了”说出来，身侧的明屹便再次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身子拽过来面对着自己。 他盯住了乔皙，语气严肃认真：“我刚才说的是真的。” 乔皙有点错愕：“什么？” “我们家的女孩子，十八岁前不准谈恋爱。” 刚才那个书呆子眼珠子就差要黏在她的身上了，司马昭之心简直昭然若揭。 见乔皙不说话，明屹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听见了没？” 乔皙回过神来。 他皱着眉，语气中重新带上了几分不耐：“有不懂的来问我，别去问其他人，他们都没安什么好心的，听见了没？” 明屹总有一种感觉，要是自己不干预一下，等不到开学，这个哭气包就要被高一那群臭小子给骗走了。 先前一直没说话的乔皙突然开口问：“……那你呢？” 明屹有几分莫名：“我什么？” 乔皙默默道：“十八岁前不谈恋爱……你也是这样吗？” “我？”大概是这问题实在有些荒唐滑稽，以至于明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十八岁后，我也没有时间谈恋爱。” 乔皙：“……” 明屹扬了扬手，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他将乔皙塞进出租车里，“我中午不回家吃饭了。” 乔皙的手指巴在车窗玻璃上，眼巴巴的瞅着他，“那……你要去哪里呀？” 看着如同一只被遗弃的小动物一样的哭气包，明屹发现自己竟然在进行他所并不擅长的解释：“江——” 顿住几秒，明屹发现自己并不能准确记起江教授女儿的名字。 于是他索性放弃，只是道：“就上次和你一起的那个女生，叫vanessa的那个，她中午找我有事。” *** 下午的时候，乔皙在法语课上再次遇见了韩书言。 韩书言和她旁边座位的女生换了座位，然后一坐下便轻声道：“乔皙，中午的事情对不起。我不知道明师兄是你表哥，我以为他……” 说到这里，韩书言似乎有几分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他想追你，所以对他的态度才不太友善。” 乔皙：“……” 沉默了足足半分钟，她才默默开口道：“你怎么会这样想……他怎么可能喜欢我？” “如果不知道你们是表兄妹的话……”韩书言尴尬的解释起来，颇有些语无伦次，“我的意思是，你成绩这么好，人也聪明，连性格都这么好，他喜欢你，也没有什么不正常。” “是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乔皙指了指面前摊开的法语课本，苦笑着开口了，“第一节课，老师叫我起来读人名，我连法语里的‘h’不发音都不知道……和你们比，我差得真的太多了。” “法语里的‘h’不发音，你现在已经知道了。”韩书言看着她，语气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乔皙，你难道真的觉得，现在这些你不会的东西，以后真的会是你的障碍吗？” 乔皙愣了愣，没有说话。 “我爸爸是外交官，他大学和研究生的专业都是德语，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德语了。如果要比德语，你一定比不过我。” “可是，”韩书言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模样十分严肃，“我们现在坐在一间教室里学法语，我除了比你多知道几个单词，多知道几条语法规则，你觉得，我还有任何比你强的地方吗？” 乔皙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韩书言抬起头，环视教室一圈，然后开口道：“如果仅仅因为他们比你多知道几件事情，多认得几样东西，你就觉得这是差距的话，那你想错了。” “你以为他们跑得快，其实他们只是比你跑得早。” “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所有你以为的差距，在真正的实力面前，都会被一点点被抹平。” “比起家世出身带来的差距，刻在基因里的差距可能才是最不可弥补、也最不可逾越的。” “乔皙，你应该自信一点。”韩书言紧紧盯着她，语气严肃认真，“我觉得，二十年之后，你会是现在这间教室里，最有成就的人。” 乔皙沉默着没有说话。 二十年后吗…… 她还从没想过那么遥远的事情。 *** 两节法语课的中间，江若桐过来找乔皙。 上午的时候她给乔皙发过信息，说是自己中午有事，所以拜托乔皙去图书馆帮自己借两本和泛函分析有关的书。 韩书言出去打水了，所以江若桐便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她像是刚从外面跑过来，白净姣好的脸蛋上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江若桐用手轻轻的扇着风，语气里带一点抱怨的小声嘟囔着：“都怪我爸爸啦，好好的非让我中午去外面吃饭，弄得我中午都没休息好。” 乔皙愣了愣，然后轻声道：“你今天中午……是和你家里人一起吃的午饭么？” 江若桐点点头，“是和一个远房姑妈啦，其实我都没见过她。” 说着，她又看向乔皙，“对了！我说的那两本书你借到了吗？我在网上查了一下，这两本书市图书馆都没有，我们学校的图书馆也就只有一本。” 乔皙下意识地捏紧了书包带子，那两本她中午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的书包里。 大概是因为少有人问津，两本书都还是崭新的模样。 这两本书，对江若桐来说，应该是重要的吧。 下一刻，乔皙松开手里攥着的书包带子，然后她听见自己答—— “没有，书已经被别人借走了。” 12.Chapter 12 chapter 12 大概是这结果出乎意料，江若桐愣了愣，然后问：“你认真找过了么？这么冷门的书，按道理，应该不会有人借呀……” 正在此时，上课铃声响起。 乔皙出言提醒她：“上课了。” 到底是聪明人，不过三言两语间，江若桐就已经察觉到了今日乔皙对自己的态度较往常有异。 想了想，她轻声道：“乔皙，你是生气了吗？对不起，但我中午是真的没有时间，所以才找你帮忙的……” 乔皙摇摇头，同样轻声道：“我没有生气。” 顿一顿，她又道：“但你该回去上课了。” 被占了座位的韩书言也已经在过道上站了很久。 等到江若桐离开，乔皙低头打开书包，将里面的那两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拿出来，递给身侧的韩书言，“给你看吧。” 刚才她到教室的时候，韩书言看见了她借的这两本书，当即便兴致勃勃地同她讨论起来：“你也在自学这部分内容吗？我之前看过高教版的，但听说这两本写得更系统一些。” 当时乔皙只是摇头，默默道：“我是帮别人借的。” 她看出来韩书言对这两本书很感兴趣，所以才会在拒绝江若桐之后，第一时间就将书给了他。 方才两个女生之间的对话，韩书言是都听见了的。 但他向来是个很有分寸的人，所以刚才听乔皙说自己没借到书时，他没有多说一句，现在见乔皙又将这两本没借到的书拿了出来，他也没有多问一句。 韩书言默默将那两本书收下，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道：“乔皙，我们一起参加全国联赛吧。” *** 夏令营下午放得早，四点出头下午的课程就全部结束了。 按照往常，乔皙都会先留在教室里自习两个小时，等到六点，食堂的人不再那么多了再去吃饭。 只是今天，一下课乔皙便和韩书言去了奥数夏令营所在的那栋教学楼。 和兴趣性质的新生夏令营不同，奥数夏令营的课程安排得十分密集，一点都不划水，晚上都要集训到九点，更不提大家回去后的时间。 “我也是来这里旁听。”韩书言同她轻声解释道，“里面的正式营员都是要升高三的学长学姐，所以都很拼命。” 乔皙愣了愣，“都是高三的？我还以为……” 她还以为，像明屹和江若桐这样，在高一年级便开始崭露头角的，才是常态。 韩书言一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摇了摇头，笑道：“明师兄是特例，附中十年也出不来一个的。” 顿了顿，韩书言又解释道：“他现在就是坐镇国家队的大神，明年如果如果没有好苗子的话，恐怕还要他再上一届。” 老师正在讲台上讲题，他们两个悄悄从阶梯教室后门进去，在最后一排坐下了。 虽然两人都轻手轻脚，但仍不免发出了声响，只不过前排的人全神贯注，头都没回一下。 韩书言轻声解释道：“现在参加夏令营的，基本都是奔着保送去的。” 前几年环境宽松，在五大学科竞赛里拿到省一（省级一等奖）便获得不错大学的保送资格。 最近几年政策渐渐收紧，只有国集（国家集训队）队员才有保送资格，剩余的国一国二（国家一、二等奖）能拿到的也只有降分录取。 韩书言从书包里将自己整理好的资料递给乔皙，压低了声音：“这是全国高中数学联赛的考试大纲，你可以先看看。” 乔皙接过那一叠资料看了一眼，才发现这绝不是韩书言所说的大纲这么简单。 大纲的每个知识点后面都有对应的的详细解释和典型例题，连乔皙这样从没接触过奥数的人都能看得有五六分明白。 她没想到韩书言竟然这样周到，当下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谢谢，这太麻烦你了……” 韩书言笑了笑，说：“没什么麻烦的，我也正好当巩固知识点了。” 在教室后排坐了一个半小时，听了完整的两堂课后，乔皙发现，奥数……好像的确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 至少……她觉得，台上老师讲的内容，她能听懂一半。 恰在此时，一旁的韩书言突然凑近了些。 大概是怕她听不懂信心受挫，韩书言好心的解释道：“初赛的考试内容都在高中课本范围内，听不懂也别怕，回去翻翻书很快就能掌握了。” 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泼下，乔皙心情复杂的“哦”了一声。 原来是课本内容…… 就在前一秒，她还误以为自己真的蛮有天赋…… 没过半分钟，乔皙的一颗心再次透心凉。 讲台上的老师放出来一页幻灯片，上面是一个函数公式，题目要求算它在某一点的积分。 题目刚亮出来，底下便是一片怪叫—— “老师这个是实变函数吧？” “竞赛不考这个的啊——” “对呀对呀，老师这个超纲了吧！” “超什么纲？”老师敲了敲教鞭，气势很足，“你们看我什么时候是照着大纲来讲课的？” 下一秒，老师又笑眯眯的开口：“我现在要找两位同学上来做一下。” 说着他便开始环视整个教室，“让我看看，是哪两个小朋友这么幸运呢？” 底下一片哀嚎声，紧接着又马上安静下来，大家纷纷低下头，生怕自己成为那个幸运的小朋友。 乔皙当好学生当惯了，因此尽管并不会做，但碰上这种场合，她还是十分缺乏在这种时刻要低下头避免同老师对视的意识。 因此，当她还愣愣地研究着幻灯片上的那道题时，两道来自厚底眼镜片后的犀利目光盯住了她。 乔皙：“……” 她这会儿再转开视线已经是来不及，老师笑眯眯地开口：“最后一排的那个女同学……别低头，我说的就是你，上来做一下这道题。” 其实乔皙根本连题目看不懂……riemann积分是什么？lebesgue积分又是什么？ 救命啊…… 她在黑板前站定，老师再次轻轻敲着教鞭，笑眯眯地开口：“还要再抓一个小朋友……让我看看，是哪一个——” 他的话音未落，前排已经有人主动举手了。 是江若桐。 她看了站在黑板前的乔皙一眼，然后开口道：“老师，我想试试。” 见有人自告奋勇，老师立刻大喜过望，当下便朝她招招手，“小江同学，你来你来。” 同傻站着的乔皙不同，江若桐显然是已经有了完整的思路，一站上来，便胸有成竹的开始解题。 在课堂上，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被老师叫到黑板前解你并不会解的题目。 而比这还尴尬的事情就是，你的旁边还有一个思路清晰下笔如飞的同学作对比…… 乔皙惯来学习好，从来都是各科老师的宝贝命根子，哪里经受过这样的公开处刑？ 她盯着幻灯片上的题目，面红耳赤，一张脸都感觉要烧起来了。 耳边是江若桐在白板上写字“笃笃”声，乔皙勉强定下心神，强行将注意力重新聚焦在幻灯片上的题目上。 riemann积分……乔皙紧盯着那个单词。 riemann……riemann翻译成中文不就是黎曼么？ 黎曼积分就是大学高数里最常用的微积分……因为感兴趣，乔皙以前自学过一点。 虽然她学得只是皮毛，但是……按照黎曼积分的定义来说的话，函数在这个点上，应该是既不连续也不可积的。 所以，第一小问，题目要求算函数的黎曼积分，应该只是个陷阱，因为函数在这个点上根本就是不可积的。 至于第二小问的lebesgue积分，乔皙这回是彻彻底底的一头雾水了。 可想起老师刚才提问时的态度和语气，还有教室里的其他人也说题目超纲了…… 乔皙大着胆子猜测了一下，第二小问的答案……应该也是不可积的。 教室的前门突然被推开。 是明屹。 他手里捏着一罐冰可乐，金属罐的外壁沁着水珠，罐里发出一阵碳酸气体碰撞的轻微声音。 教室进门左手的第一排一直都是他这个助教的专属座位，这会儿他也没坐回座位，而是将手里的可乐罐“砰”的一声轻轻放下，然后站在靠墙的地方看了起来。 尽管并没有长后眼，可一想到此刻教室里的某人可能正在注视着自己，乔皙的后脑勺还是忍不住开始紧张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将“此处不可积”五个字写在了黑板上作为答案，然后便低着头溜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靠着墙抱肩站在那里的明屹回头看了乔皙一眼，然后又重新将目光集中在了黑板上。 不一会儿，江若桐也写完了自己的答案。回到了座位上。 看着黑板上两个人的答案，教室里的同学都低声的讨论了起来。 当然，大家都是在讨论江若桐的解题过程，毕竟——她的答案只有五个字，并没有什么可讨论的。 第一小问，riemann积分。 江若桐的答案和乔皙一样，都是函数在此处不可积。 第二小问，lebesgue积分。 看到江若桐的答案洋洋洒洒写了一小片黑板，乔皙就知道，自己肯定做错了。 一旁的韩书言也压低了声音同她解释：“lebesgue积分就是勒贝格积分，比黎曼积分更‘高级’，很多在黎曼积分里不可积的函数，都可以用勒贝格积分来解。” 讲台上的老师盯着两人的答案，然后笑眯眯地开口：“两位同学都很有想法嘛。” 说着，他便拿起讲桌上的红色记号笔，在江若桐的答案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下一秒，他走到乔皙的答案前面，在下面打了个勾。 13.Chapter 13 chapter 13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纷纷看向老师，等待着他的下文。 原本靠墙站着的明屹，也重新坐回了座位，没再看黑板，而是低着头不知在捣鼓什么。 老师笑眯眯地看向前排的江若桐，语气里带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得意，“小江同学，上当了吧？没发现这道题就是错的吗？” 江若桐人聪明天分也高，平日里也刻苦努力，上课时爱与老师互动，老师一早便对这位新同学印象深刻，当下也并不特意照拂她的面子，只是笑道：“知道你聪明，但还是太粗心了，太想当然了。” 他在幻灯片上将题目里的函数右半部分圈出来，“上节课我怎么说的？函数可测，勒贝格才可积……你看看，函数在这个点上可测吗？” 江若桐恍然大悟，一时间颇有些懊恼。 说着老师又笑眯眯地看向乔皙，“这位同学，上节课我没见你来呀，你是自己回家偷偷学习了吗？” 教室里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声，大家纷纷转过头来看乔皙。 迎着大家的注视，乔皙有些脸红，声音不大但却十分清晰：“因为是超纲内容，我觉得老师您应该不是想要难倒我们，而是想考察我们对定义的掌握，所以就着重考虑了定义……” 老师愣了愣，然后笑道：“大家多向这位同学学习一下，很会揣摩出题人的意图，以后就算不学数学了，学心理学也会很有出息嘛！” 教室里再次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说着，老师又敲敲黑板，再一次强调道：“考试虽然不会这样考，但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坏毛病，拿到题目也不看清，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做，做到后面才发现是无用功！” 前排的江若桐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翻开一页摊在面前，没有吭声。 第一排的明屹靠在座位上，没有回头，只是拿起面前的可乐罐，仰头喝了一口。 扯淡。 明明就是瞎猜的。 *** 课程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九点了，外面才刚下过了一场暴雨，这会儿教室里的空调关了，前后几排大窗全部打开，带着几分凉意的夜风呼啦啦的涌了进来。 乔皙正在收拾书包，一旁的韩书言已经将书包收拾好了，站在一旁等她。 韩书言的妈妈是a大的教授，a大教职工家属区和附中离得很近，走不到五百米就是了。 新生夏令营的查寝制度不算严格，他每次从奥数班回去后都已经过了查寝时间，于是便索性回家住。 “有点晚了，我先送你回宿舍吧。”韩书言说。 虽然这个时间点走在学校里面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感谢韩书言的好意，又因为其实两人还算顺路，所以乔皙并没有拒绝。 将东西全部收进书包里，乔皙拉紧书包拉链，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教室前方的明屹。 因为教室的后门已经锁了，所以坐在后排的乔皙和韩书言想要出去，就必须经过明屹的座位。 老师已经走了，是以这会儿很多人都围在了他的座位前面问问题。 菀菀说得一点不错，哪怕是在奥数夏令营这种地方，明屹依旧是碾压式的存在。 正如菀菀所言，现在所困扰他的，大概早已经不是奥数这样已有确切答案的问题了。 他的思路清晰，思维敏捷，大多数人困惑的问题，他只需要看一眼，便能找出解题的关键步骤。 不过寥寥几句话，围在明屹身边的人就已经减了半。 等韩书言和乔皙走过他的座位时，就只剩江若桐一个人站在他的座位前面。 江若桐的声音清脆悦耳：“明师兄，关于实变函数我还有些地方想请教你……可以在回去的路上和你一起说吗？” 明屹语气不咸不淡的，“走吧。” 教室的前门大开着，一阵凉风涌进来。 江若桐抱了抱肩，嘟囔道：“好冷呀……” 说着她又指了指明屹搭在一旁椅子上的校服外套，“明师兄，你的外套可以借我披一下吗？我有点冷……” 闻言，注意力集中在别处的明屹收回视线。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叫住刚从他面前经过的韩书言：“等一下。” 韩书言一脸懵逼的回过头。 明屹言简意赅：“你的衣服给她。” 韩书言：“？？？” 明屹指了指江若桐，再次重复：“她。” 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韩书言向来十分照顾女生。 当下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递给一旁的江若桐。 江若桐笑得有些勉强，但仍对着韩书言道了声谢，然后便将衣服披在了身上。 明屹也就带了一本书和一支钢笔，他将钢笔往校服衬衫胸前的口袋里一插，左手卷起那本书，右手拎着手边的校服外套，便迈出了座位。 只是……在经过教室门口的时候，明屹将手中拎着的那件校服外套罩在了乔皙身上。 冷不丁被一件外套裹住，乔皙吓了一大跳。 他的身形高大，乔皙穿着他的外套就像小孩穿大人衣服一样，下摆都遮到了她的大腿处。 乔皙愣了愣，等她轻声嘟囔出“我不冷呀”这几个字的时候，明屹早已经大步走远了。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乔皙一路罩着明屹的外套回到了宿舍。 她一进宿舍，趴在床上看动画片的盛子瑜便探了个脑袋出来，语气里带了几分轻微的撒娇意味：“你怎么才回来呀，我还留了半个西瓜给你呢！” 乔皙一转头，这才看见自己桌前放着的半个西瓜，当下便抱歉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等我，我去奥数班旁听了。” “奥数班？”盛子瑜有些惊讶，然后便啧啧有声，“你是魔鬼吗？” 她搂着正在放动画片的平板，在床上惬意的翻了个身，然后再次开口：“是西瓜不好吃？是床上不舒服？还是动画片不好看？大好的人生为什么要浪费在奥数班上呢？” 经过这么几天的相处，乔皙对盛子瑜的家世已经有了粗浅的了解。 在课堂上因为无聊，将几千块一瓶的墨水玩得洒了一桌，弄脏一万多的笔袋和好几万块的衣服，这是盛子瑜能做出来的事情。 而她对此的反应也不过就是皱皱眉头而已。 从前还在西京时，乔皙便知道人人有别。 来到首都，来到附中，她更是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来面对可能的新同学。 如果非要说羡慕，那她羡慕的应该是盛子瑜的天真单纯和无忧无虑吧。 想了想，乔皙笑着开口道：“小鱼，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哇好哇！”一听她这样说，盛子瑜立刻一咕噜从床爬了下来。 “从前有一天，一个砍柴的人和一个放羊的人在山上相遇了，两个人一见如故，聊得十分投机，不知不觉就聊了一整天。” “等到太阳落山，两个人都要回家了，砍柴的人才发现，就趁着他们聊天的功夫，放羊人的羊已经吃饱了草，而他自己的背篓里却空空如也。” 盛子瑜听得一愣，下一秒便哈哈笑起来：“这个砍柴的人好笨哦！” 乔皙眨眨眼睛。 见她没有下文，盛子瑜又疑惑地开口了：“然后呢？没了？砍柴的人没去打放羊的那个人吗？” 乔皙：“……” 乔皙试图终结这个话题，“我们聊点别的吧。” “哎？”盛子瑜突然想起来，“你怎么不吃我给你留的西瓜？日本进口的！很贵的！” 乔皙愣了愣，然后道：“对不起啊，我肚子不舒服，不能吃凉——” 说到这里，乔皙突然醒转过来。 她拖下披在自己肩上的宽大校服外套，一溜烟的跑进浴室。 房间里的盛子瑜拿起那件被她扔下的校服外套，找到校服胸前绣着的姓氏，八卦兮兮的开口：“ming？哇，这是哪个野男人的啊？” 与此同时，浴室里。 乔皙对着镜子一照，这才发现自己的校服裤子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点淡淡的血迹。 浴室里明亮的灯光倾斜而下，那一点淡淡的血迹照得一览无余。看在乔皙的眼中更是格外刺目。 “腾”的一下，乔皙一张原本白净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14.Chapter 14 chapter 14 乔皙将自己锁在浴室里，洗手池水龙头里“哗啦啦”的往外流着水，一时间充斥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她刚洗完澡，这会儿头发也没来得及吹，正穿着睡裙、顶着一头湿发，站在洗手台前一遍一遍的搓洗着明屹的那件校服外套。 其实外套根本就不脏……可一想到明屹那样一个有洁癖的人，乔皙心中就忍不住微微懊恼了起来。 明屹他将校服借给她自己挡，是教养使然。 可他的心里……一定是很嫌弃的吧。 念及此，乔皙不由得咬紧了下唇，对着那件校服外套，更加卖力的搓洗了起来。 盛子瑜在外面“哐哐哐”的敲着门，“我尿急！” 乔皙如梦初醒，反应过来后，赶紧将东西收拾好，然后打开了浴室的门。 门一打开，盛子瑜就“腾”的一下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手里举着一个东西，笑眯眯地看着乔皙：“原来是这个ming啊！” 乔皙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盛子瑜的手里拿着的正是一张校园卡。 而那张校园卡，正是她刚刚在明屹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找到的。 她反应过来，劈手就将那张校园卡夺了下来。 盛子瑜拍着小胸脯，一副被吓到的模样，“皙皙好凶！” 乔皙闷不吭声地将那张校园卡塞进了自己的书桌抽屉里。 本该尿急的盛子瑜这会儿却十分悠哉的围在乔皙身后，“明屹不是你表哥么？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乔皙死鸭子嘴硬：“我才、才没有、没有害羞！” “说真的。”盛子瑜突然凑近她，八卦兮兮的开口，“你真的是明屹的表妹吗？可我觉得不像哎！” 乔皙向来不擅长说谎。 之前同学以为她是明屹表妹，光是默认这件事，就已经让乔皙受足了心理压力。 这会儿盛子瑜又将这件事单拎出来来问她，乔皙是无论如何也撒不出谎来的。 更何况，乔皙也不想骗这个自己新交到的好朋友。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他的表妹，我爸爸和他爸爸是战友……” “这就对嘛！”盛子瑜“嗷”的一下，很兴奋地拍了拍手，“我就说，你要真是明屹的表妹，那性子不得和他一样，傲到天上去啊。” 哎？ 乔皙愣了愣，可……菀菀也不傲啊。 盛子瑜一眼就看出来她心中所想，当下便撇了撇嘴，“明菀她和我……不不，和沈桑桑一样都是学渣，有什么好傲的！” 乔皙：“……” 顿了顿，盛子瑜又拍拍乔皙的肩膀，语气意味深长：“我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的……明屹可是我们附中的排面，你要把握好机会哦！” 说完，盛子瑜便抱起那剩下的半个西瓜，跑到隔壁宿舍去串门了。 等到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乔皙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拉开了自己书桌的抽屉。 卡面上的照片被磨得有些虚化了，但仍能清晰地看分辨出照片上人的轮廓。 年轻男孩的下巴微微昂着，嘴角紧紧抿着，表情冷漠，正如同乔皙大多数时候见到他时别无二致。 子瑜说得没错，这个人的确是…… 傲到天上去了。 *** 时隔半个月，明屹终于收到了那个在天津和保定之间来回辗转了一个月的包裹。 他甚少购物，网购更是不曾有过，因此明菀看见后颇为惊奇，当下便一把攥住那个包裹，满脸兴奋道：“哥哥你买什么宝贝了？快给我看看！” 明屹伸出手掌，覆在妹妹脸上，将她脑袋扭了个方向，“回你自己房间去。” “到底是什么嘛！”明菀像只小尾巴一样好奇的跟在他的身后，“还有！你之前借我的网银账号买的又是什么？！” 被追着这样穷追猛打的问，明屹向来如冰山般不变的脸上终于涌现出了几分恼羞成怒，“不关你的事！” 说完便“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坐回了书桌前，明屹轻咳一声。 他买的东西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可这事说起来，又的确是有些丢人。 将江若桐的那本诗集弄脏后，当晚回来明屹便在网上找了一圈，想买一本赔给她。 毕竟，他惯来不愿欠人东西，更不愿因此和旁人扯上太多关系。 只是这本书一早便断货了，网上还在售的零星几家网站卖的都是二手书。 不过，看着介绍里写的“九成九新”……明屹估算了一下，觉得还是要比那本被他弄脏前要新不少。 只是……等他花了标价的十倍在网上将那本诗集拍下，却久久没有收到货物。 等他想再登录网站察看货物状态时，却发现自己的账户已经被封禁。 明屹觉得这事蹊跷，于是在吃饭的时候状似无意的问起菀菀，某某家网站的口碑如何。 菀菀一愣，当即便心直口快道：“没听说过，别是骗子吧！” 换而言之，他遭遇到了电商诈骗。 还是最低端最弱智、只能骗骗不上网的老年人的那种。 今天收到的这个包裹是明屹下的第三单。 他没抱任何期待的将包裹拆开，却意外地得到了一本真正意义上九成九新的《苇间风》。 明屹随手将书翻了一通，发现书上除了一些翻动过的轻微痕迹和少数几页上的笔迹，书的品相很好。 “哥哥！”房门突然被推开，是菀菀气喘吁吁的声音。 明屹将那本诗集收起来，转头看向推门而入的妹妹，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悦，“敲门。” 明菀吐吐舌头，强词夺理道：“谁让你自己不锁的？” 说着她又举起手里的那件校服外套，“小乔姐姐让我给你的！” “哦。”明屹面无表情的接过，随手挂在了一边。 明菀想了想，又开口道：“她还让我跟你说，她洗了很多遍……干嘛说这个啦？你的衣服被她弄脏了吗？” 明屹看了一眼挂在一旁的校服外套，同样有些莫名，“没有。” 哪里脏了？ *** 第二天正是周末。 乔皙将那件洗干净后的校服外套套上了干净的袋子，藏在书包里，鼓鼓囊囊的。 一回到明家，她便赶紧躲回房间，将校服外套拿了出来，又偷偷摸摸的交给菀菀，生怕被发现。 将这些事情做完后，乔皙总算是松了口气，觉得心口压着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皙皙在吗？”门外响起祝心音温温柔柔的声音。 伴随着她的声音，门外还传来几声“嗷呜”的狗叫，是斑比。 乔皙赶紧放下正在看的法语课本，起身去开门。 祝心音全身上下穿戴整齐，她脚边套了狗绳的斑比这会儿也戴上了嘴套，一人一狗都是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一见到乔皙，斑比先扑上来抱着她的腿不住的“嗷呜嗷呜”的蹭着。 一旁的祝心音也笑起来：“知道你回来了，我要遛它它还不愿意，一路就拉着我上来了。” 乔皙愣了愣，然后笑起来：“是哦，我都好久没遛斑比了，那我这就带它出去吧。” “好孩子，”祝心音微笑着摸摸乔皙的头，“别总躲在房间里看书，去外面逛逛，也休息休息眼睛。” 乔皙点点头，模样乖巧，“那您等我一下，我去换双鞋。” 既然有了乔皙去溜斑比，祝心音也回房间换回了家居服，然后下了楼和刘姨一起在厨房里做蛋糕。 目送着乔皙牵着斑比远去的身影，祝心音低声道：“你觉得这小姑娘怎么样？” 刘姨笑了笑，“皙皙挺乖的，看着也老实本分……应该不会和先前那个一样。” 不一会儿，江若桐也到了明家。 先前刘姨就和祝心音提过：“菀菀说有今晚有朋友来家里吃饭，就是上次来过的那个江教授的女儿。” 祝心音心里存了几分疑窦，但面上并不显，只是道：“好，那你晚上多做点孩子们爱吃的菜。” 刘姨笑：“本来就是要做的，今天皙皙不是回来了么？” 江家和明家离得不算远，江若桐打扮得也很随意，来的时候带了一盒小蛋糕，就像是邻居来串门一样。 祝心音语气嗔怪：“你人过来就行了，还带什么东西？” 江若桐笑眯眯的：“我以后还想多来蹭几顿饭呢，这不是要给阿姨您留个好印象吗？” 顿了顿，江若桐又道：“阿姨，明师兄也在家吧？我有个……” 说到一半，江若桐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祝心音脸上一闪而过的一丝不悦。 只是祝心音很快便恢复过来，她笑着道：“他就在楼上呢……我还以为你是来找菀菀的。” 江若桐愣了愣，然后也笑起来：“我当然是来找菀菀的。只是……” 思索几秒，江若桐继续道：“只是昨天我看明师兄把自己的外套借给乔皙穿了，昨晚温度很低，我担心他着凉，所以……” 祝心音明显一愣：“……乔皙？” “哦，是这样的。”江若桐赶紧解释道，“昨晚不是下雨降温了么，乔皙说她冷，所以明师兄就把外套借给她了。” 祝心音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她笑笑，道：“我看他没什么事，应该没着凉。好了，你上去找他们玩吧。” ***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明屹正躺在床上看书。 听见声音，他也没动弹，只是扬声叫了句“进来”。 只是，等江若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他有些意外。 明屹放下手中的书，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想起才刚拿到手的那本《苇间风》，当即便走到了书桌前，拉开抽屉，将那本书拿出来。 “找到一本半新的，正好给你。” 目光触碰到诗集的书口，明屹愣了愣。 这本书的品相很好，书口处洁白如新，只有中间细细一道，颜色略深，代表着这几页被之前的主人时常翻阅。 明屹想起来，那一晚，在图书馆的露台上，被他失手弄脏的那本书，在大约书口三分之一的地方，也有这样颜色略深的痕迹。 明屹低头将书翻开，这本诗集三分之一的地方，并不是江若桐所说的那首她最喜欢的《under ben bulden》。 是另一首诗。 《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 中文名是《经柳园而下》。 明屹将书合上，语气淡淡的发问：“你上次说，这里面，你最喜欢的，是哪一首？”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江若桐愣了愣，然后笑着开口了：“《under ben bulden》。” 明屹看了一眼书的目录。 《under ben bulden》，是这本诗集里收录的最后一首诗。 而被他弄脏的那本书，最后几页根本没有翻阅过的痕迹。 明屹将书收起来，重新放进了书桌抽屉里。 下一秒，他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面无表情的开口了：“那本书不是你的。” 15.Chapter 15 chapter 15 短短几秒间, 江若桐脑中思绪已经转过了好几个来回。 明屹刚才的那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他甚至都没有给她辩驳的机会。 江若桐没想明白明屹到底是怎么发现那本书不是她的……难道是乔皙告诉他的？ 只是下一秒，明屹的话便让她否认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书到底是谁的？” 江若桐咬了咬嘴唇，目光低垂，“……我也不知道。” 她抬头看了明屹一眼, 表情里带了几分局促：“是我说谎了，对不起。” 明屹没有吭声，他逆着光站在那里, 江若桐看不清他的表情。 于是她继续说下去：“那天你误以为那本书是我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否认……” 女孩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极轻微的哽咽, 很难不让人动容：“因为他们都说你很难接近，我以为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是我自作聪明了。” 明屹低着头, 一时间没吭声。 江若桐抬头看他，声音很低：“明师兄……你生我的气了吗？” “没有。”明屹的语气淡淡, 似乎的确并未动怒。 事实也正是如此，他并没有将本就不多的情绪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的习惯。 顿了顿，他又开口道：“书记得还给我, 你出去吧。” *** 明菀下楼的时候，家里早已不见了江若桐的踪影。 她奇道：“咦？妈妈, 若桐姐呢？不是说她来了？” 只是此刻祝心音心事重重，并未留神到女儿在说什么。 还是一旁的刘姨答道：“说是临时有事, 走了。” 明菀“哦”了一声, 忍不住嘟囔道：“怎么一阵一阵的？” 一旁的祝心音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对着刘姨道：“上次给皙皙买的衣服，你洗好熨好了没？” 刘姨赶紧应道：“早就熨好挂起来了，还没来得及给她呢。” 祝心音点点头，“没事，我帮她拿上去吧。” 说着她便往楼上走。 挑这些衣服倒是没费祝心音太多心思，毕竟小姑娘盘靓条顺，活脱脱一个衣裳架子，什么衣服穿在她身上也不会难看。 小姑娘很乖觉，哪怕如今这里已经是她的卧室，但也并没有上锁，祝心音轻轻一拧门把手，便将房门给打开了。 教养使然，祝心音自然不会去翻乔皙的东西，但还是忍不住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因为工程浩大，因此房间里原本那个占据了一整面墙的立式书柜还在原地，但祝心音已经叫人将里面的书都搬得七七八八差不多了。 还剩下的少数一些，都是明屹不会再用到的书。 将洗净熨烫好的新衣服挂进衣柜里后，祝心音又伸手扶了扶歪倒在一旁矮柜上的书包。 只是乔皙书包的拉链没拉，这一扶，里面的几本书也“哗啦”一声全掉了出来。 祝心音弯腰俯身，将滑落到地上的两本书捡起来。 只是……一个小小的东西从书页里掉了出来。 祝心音将那张卡捡起来，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明屹的校园卡……怎么会在她的书包里？ 祝心音对乔皙的印象一贯都很好，聪明懂事的小姑娘，安安静静的不爱出风头，也不像从前那一个，喜欢往人跟前扎。 之前江若桐的那一番话，初初听来，祝心音的确有些不悦，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话里有些蹊跷，难保没有添油加醋。 可现在这张从乔皙书包里掉出来的校园卡……在祝心音看来，几乎可以算是“人赃并获”了。 其实小孩子间的正常来往祝心音并不介怀，可先前这两人在她面前，分明是一副完全不熟的样子。 明屹也就算了，祝心音知道他从来都懒得在这种事上掩饰什么，学校里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他，他虽不耐烦，但也没在父母面前刻意遮掩过。 如果刻意遮掩的人是乔皙……祝心音简直不敢想，只怕是家里又要养出一只白眼狼来！ *** 祝心音轻轻敲了敲明屹的房门，“出来吃饭了。” 明屹应了一声，将手里的书放在一旁，还没起身，祝心音又推门进来了。 她走近明屹，将手里的那张卡往他面前一放，语气嗔怪，“丢三落四，要不是我看见了，你上哪找这东西去？” 明屹愣了愣，然后道：“忘了。” “我不是跟你说了？”祝心音的语气里带了轻微的责备，“没事别再往那间房去，现在皙皙住在那儿，男女有别，你进进出出像什么样？” 顿了顿，祝心音又自动自发的给他找了个解释：“这卡是你进去找书的时候落在那儿的？” 明屹愣了愣。 祝心音进来的第一秒钟，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会儿她这一番话连珠炮似的问下来，明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开口道：“不是。” 明屹对自己这个妈实在太过了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这会儿是在套话。 他顿了顿，然后简单解释道：“我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显然是思索了几秒，然后才继续道：“送若桐回家的时候正好碰到，她裤子脏了，所以把衣服给她挡一挡……卡忘在口袋里了。” 他并没把话挑得太明，但好在祝心音听明白了。 难怪刚才她叫乔皙吃水果她说肚子不舒服…… 不过……此刻祝心音的重点并不在这里。 她看向自家儿子，颇有几分忧心忡忡，但她面上不显，只是道：“也是，昨天你那么晚才回来，的确不能让一个女孩子单独回家去。” “也没有太晚。”明屹的神色淡淡，语气漫不经心，“昨天九点就送她到家了，只是留下多讨论了一会儿问题。” 祝心音一听，脸色彻底变了。 昨晚儿子十一点半才回家来，要按他说的，九点就将人送到了家，那他岂不是又在江家待了两个多小时？ 看了一眼祝心音的脸色，明屹没吭声，径直出了房间。 昨晚和江教授聊了两个多小时的事情……似乎也没有必要让他妈知道。 *** 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明骏回到了家里。 见这一大家子人没等自己便率先开了饭，他心里颇有几分不爽快。 明骏看了一眼，发现明屹碗里最干净，已经是快要吃完的样子了，于是当即便照着脑瘫儿子的后脑勺敲了一下，“都不知道等等我！” 大概是早已习惯明骏的没事找事，无端端挨了一下打，明屹也没太大反应，仿佛挨打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他将筷子放下，站起身来，“我吃饱了。” “等等。”明骏突然发现了异样，出声叫住了他，“你的花生呢？” 乔皙手上一抖，筷子一滑，刚夹起的那个丸子便“咕噜噜”的滚了老远。 一时间大家都转过头来看她，明屹也借着这个机会，不动声色的横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明菀。 明菀一口汤呛在嗓子里，一时间呛得泪眼汪汪，咳得惊天动地。 祝心音赶紧帮她拍拍背，无奈极了，“谁跟你抢了？慢点喝行不行？” 明屹假模假式的伸手在裤兜里掏了掏，发现一无所获后，淡淡开口：“忘了，我回去找找。” 明骏又是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脑瘫儿子的后脖子上，“让你放好别乱丢！你爷爷给你的，以后是要给你媳妇的！” 先前被打了一下也没什么反应的明屹，这会儿被打了第二下，似乎突然就生了反骨，当下便暴躁的顶回去：“丢了就丢了！有什么大不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 等到周一的时候，乔皙照例和韩书言一起去奥数班旁听。 课间的时候，明屹从一堆围着他的人当中挤出来，径直走到教室最后排，看了一眼坐在外面的韩书言，语气居然颇和蔼，“你去上个厕所。” 韩书言愣了愣，硬生生憋出三个字来：“我不想……” 明屹转而看向乔皙，“那你出来一下。” 一听他这样说，韩书言还是乖乖起身，将外面的座位让给他，“……还是去一下吧。” 经过前一晚的小变故后，明屹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只是送出去的东西又怎么好要回来？ 他斟酌了好一会儿的说辞，最后还是干巴巴的一句—— “花生还给我吧。” 话刚说完，他又敏锐地感觉到哭气包大搞是要哭的，于是紧接着在后面又加了一句解释： “不是因为要留给未来的……万一被我妈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身侧的哭气包，没有看到他预料中的沮丧，而是意外地看见了一双饱含喜悦的眼睛。 他的话还没说完，乔皙便已经举着双手将小花生递到了他面前，脸上写满了“如释重负”四个大字。 她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把小花生还给明屹的，本来想等到放学后，没想到他就先来找她了。 明屹猛地收了声，突然意识到自己难得的体贴实在有些多余。 他一言不发的从乔皙手里接过那颗小花生，然后沉着一张脸起身离开了。 走出两步，明屹又回过头来，语气不善：“今晚留下来补课。” 乔皙吓了一跳：“啊？” “啊什么啊？”明屹皱着眉，“勒贝格积分都不会你还好意思啊？” *** 今天的课程结束的早，八点就放了，等到教室里只剩下乔皙和明屹两人，还不到八点半。 明屹将自己的东西搬到了最后一排，他自己坐在了先前韩书言的座位上。 两人面前摊着一张白纸，明屹瞥她一眼，“黎曼积分知道吗？” 乔皙犹犹豫豫的“嗯”了一声。 因为……明屹的口气让她觉得，知道黎曼积分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只是明屹并未察觉到她语气中的犹豫，径自开始讲了—— “黎曼积分的原理是将定义域拆分成无数个狭小的部分，进而求对应的值域。但如果在这个狭小范围内值域上下波动剧烈，此时黎曼积分就失效了，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不可积’。” “勒贝格积分不对定义域区分，而是对值域进行划分，这就很好地解决了黎曼积分的局限性……” 明屹的声音平缓，逻辑通顺，从积分的定义一路讲到积分的应用，一边说一边给她在纸上演算，面前的白纸被他写满了大半。 乔皙能听懂他的每一句话，可连在一起之后……她就觉得自己像个智障。 大概是注意到她的沉默，每讲完一小段，明屹都会问一句：“听懂了没？” 直到他把一小段重复了三遍，乔皙终于不好意思再摇头了。 她咬了咬嘴唇，硬着头皮开口，声音有些发虚：“……听懂了。” 明屹停下手中的笔，侧头看了她一眼。 就这么一眼，乔皙知道他看穿了自己的不懂装懂。 乔皙有些难堪，一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 此刻她既羞耻于自己的愚笨，更羞耻于自己的虚荣。 “我、我……”乔皙的声音里带了轻微的泪意，听起来就更觉得局促，“我太笨了，我真的听不懂……你走吧，别浪费你的时间了。” 她几乎是豁出去一般说出这么一大通话，只为尽早结束这羞耻的折磨。 她这话说完，连头也不敢抬，只怕撞上明屹的目光。 两人之间静默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明屹放下手中的钢笔，一言不发的从座位上起身离开，径直走出了教室大门。 目送着他大步离开的身影，乔皙先是松了一口气，可是很快，心中却被满满的失落淹没。 乔皙又将面前白纸上的演算步骤看了一遍，发现自己还是一点都看不懂。 她还是一点都不适合学奥数吧，她根本就没有这个天赋的。 不但她自己发现了这个事实，现在……连他也知道了她的愚笨。 她笨得都把他气走了…… 乔皙趴在桌上，鼻头渐渐发酸。 她努力忍过那一阵泪意，没有让自己哭出来。 不过是蒙对了一道题，她怎么就有信心觉得自己能学好奥数这么难的东西呢？ 教室前面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门被推开。 乔皙泪眼朦胧的抬头看去，正看见明屹朝她走来。 他将手里那瓶刚从自动贩卖机里买来的奶茶放到了乔皙面前，语气淡淡的开口—— “继续吧。” 16.Chapter 16 chapter 16 那天晚上, 将乔皙送到宿舍门口后，离开前明屹突然开口道：“记得报名。” 乔皙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全国高中数学联赛。 韩书言之前就和她说过，全国联赛初赛考的都是高中数学的内容，但经过初赛选拔后, 复赛的考试范围却是和imo一模一样的。 但经过了刚才一整晚的折磨……乔皙觉得，自己可以考虑放弃数学竞赛这一条路了。 见她不吭声，明屹又语气淡淡的开口道：“奥数考的不是超前学习能力, 而是数学思维。” 有些学生会为了准备奥数考试而提前学习大学里的高等数学知识，但其实是本末倒置。 不说imo, 就是国内举办的cmo，在出题时也会尽量避免那些可以由高等数学知识暴力求解的题型, 而是选择可以用初等数学知识巧妙解开的题型。 只是乔皙仍不免有些畏首畏尾，“九月就要比赛了……” 她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准备比赛, 要怎么赢过那些准备了一两年的竞争者呢？ “不用准备什么。”明屹看向她，语气颇有几分轻描淡写，“你上次做出来的那道几何题, 只用初中数学知识不也做出来了么？” 很有道理的样子…… 毫无疑问，大魔王的话立刻给乔皙打了一针强心剂。 只不过……乔皙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明屹看她一眼, 又重复了一遍：“记得报名。”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目送着明屹渐渐走远的背影，乔皙猛地反应过来—— 他知道上次那道奥数题是她做的了！！！ *** 当然, 明屹没有逼问、更没有拷打, 那天他只是突然想起这件事, 察觉出了几分蹊跷。 当下他便将明菀叫到跟前来，才说了五个字：“之前那道题——” 不等他说完，明菀就已经哇哇大哭的承认了：“你要怪就怪我一个人！不关小乔姐姐的事！” 想到自家这个蠢货妹妹，明屹的心情就有些复杂。 这会儿他一到家，刚回到房间，明菀便推门冲了进来，大呼小叫道：“哥哥！哥哥！” 明屹“嗯”了一声。 “这个周末就是小乔姐姐的生日了哦，我在给她挑生日礼物，要不要算你一起？” “生日？“明屹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对呀，她是狮子座的嘛，这不就快了么？”说着明菀又拿出手机来给哥哥看，“她上次说她去年过生日是和球球一起过的，我就翻了一下她那条朋友圈是哪天发的，所以就知道她的生日咯。” 将这一大通话一气儿说完，明菀又抬头看向自家哥哥，一脸美滋滋求表扬的神情，“我是不是推理大师明侦探？” 明屹十分敷衍的点点头。 过了两秒，他又问：“……球球是谁？” “就是她拿来当头像的那条狗啊！”明菀气鼓鼓的模样，“好像是她以前在西京时养的，她可宝贝啦！上次我说球球丑，她还跟我生气了呢！” 说着她还特意将乔皙的头像图片点开，递给明屹看，“你看你看，是不是很丑？” 明屹看了一眼，“不丑。” “？？？”明菀一脸懵逼，“你不是连斑比都觉得丑吗？？？” 明屹语气平静的反问：“斑比不丑吗？” “斑比哪里丑啦？”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那条狗，明菀越想越生气，“我们斑比比这个什么球球好看多啦！” 明屹轻笑一声，然后也拿开一旁的手机，找到家里的那个微信群，点开乔皙的头像，发了个好友申请过去。 明菀小声嘟囔完，又想起正事，于是又问了一遍：“那我给她买礼物就算你的那一份了哦？” 过了好一会儿，明屹才不咸不淡的说了声“随便”。 当然，得益于明菀的功劳，祝心音第二天也知道了乔皙的生日在即。 小姑娘到自己家来了快一个月，没给自己添过任何麻烦，祝心音私底下找学校老师问过，老师也对着小姑娘赞不绝口。 除了给几个钱，帮小姑娘挑了几身衣服，祝心音几乎半点心思都费，这也着实叫她有些不安。 所以晚上乔皙回来吃饭的时候，祝心音便给了她一张卡，说：“生日那天多请些要好的同学一起吃饭，吃完饭好好玩玩放松一下。” 顿了顿，祝心音又笑道：“十五岁我们家的规矩是不大办的，等明年你满了十六岁，我们再好好办一场，好不好？” 陡然见了那张银行卡，乔皙简直吓了一跳。 不说大办，她连小办都不想…… 她吃明家的，用明家的，上学的学费、夏令营的报名费，全都是明家给的。 如今她生日，祝阿姨还单独给她钱让她请同学……她实在是没有这个脸。 乔皙小心翼翼的将那张银行卡推回了祝心音面前，“我买一个小蛋糕，请要好的几个同学吃就可以啦。” 她身上有一些钱，是这几年奶奶给她的压岁钱。 虽然不多，但还是可以买一个生日蛋糕的。 “胡说。”一听乔皙这样说，祝心音立刻板起了脸，“生日怎么能这样随随便便过？” 乔皙默默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见乔皙这副模样，祝心音又发觉自己刚才的语气大概太过严厉，吓着了她。 祝心音叹一口气，语气缓和不少，语重心长道—— “皙皙，我和你明伯伯让你在附中上学，不只是因为附中的教学质量好，更是因为你在附中认识的那些同学……不出意外，将来你的同学们都会进很好的大学，找到很好的工作。” “阿姨不是想教你带着功利心去交友，也不是想要你利用别人。但校园时代的友谊是最牢固的，将来如果你能和你的朋友们互相帮助互相扶持，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 “你不要着急和所有同学撇清干系，你过生日请他一起玩，他过生日也请你……关系不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么？” 顿了顿，祝心音又笑道：“你要是不好意思拿这钱，那就算是阿姨借你的……等你以后拿了奖学金、有了工作，再给阿姨买礼物，行不行？” “对呀对呀！”明菀也赶紧在一旁帮腔，拿过那张银行卡塞给乔皙，“我们过生日妈妈都会给我们钱的！以前小夏姐姐在的时候也——” 祝心音横过来一眼，明菀硬生生地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好在乔皙并未注意到这一点细节，当下只是默默接过那张银行卡，对着祝心音低低道了声谢。 *** 周五上法语课的时候，乔皙才刚将生日的事情告诉盛子瑜，到下课的时候，全班就都已经知道了这个周末是乔皙的生日。 一见老师出了教室，盛子瑜便立刻跳上了讲台，用教尺“哐哐哐”的敲着桌子，“大家安静一下！皙皙大宝贝周末过生日，今晚她请客吃饭！你们都要来啊，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 虽然和绝大多数同学都不算太熟，但因为学习成绩好、长得也漂亮，是以乔皙在班上同学、尤其是男同学中间的路人缘很是不错。 大家都知道她平时总是和韩书言一起自习上课，尽管不知道两人之间是真有情况，还是仅仅只是学霸之间的惺惺相惜，但这会儿男生们都忍不住开起他们俩的玩笑起来—— “我倒是想去啊，但就是不知道韩书言会不会生气！” “对呀对呀，要不咱们还是问问韩同学的意见？” “喔喔？”站在讲台上的盛子瑜也跟着起哄，“韩书言你什么意思？想要独占皙皙？经过我允许了吗？” 教室里顿时哄堂大笑。 虽然知道大家并没有恶意，这只不过是玩笑，可坐在座位上的乔皙还是忍不住因为尴尬而红了脸。 坐在第一排的韩书言倒是岿然不动如山，等那阵哄笑声小下去后，他回过头看了一眼乔皙，却发现她低着头一副局促模样。 韩书言站起身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声音温和：“大家要开我的玩笑，怎么说都没关系，但别开女孩子的玩笑了，这样不太好。” “就是嘛！”讲台上的盛子瑜也反应过来，赶紧圆场，“都没经过我同意，你想和我们皙皙传绯闻？想得美！” 最后法语课和编程课的同学加起来，一共有二十多个同学要来参加乔皙的生日会。 盛子瑜一拍桌子，选好了地方：“那我们就去马克西姆吧！” 乔皙起先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等在网上搜了一下人均，才吓了一大跳。 这家西餐厅比菀菀推荐的那几家贵了好几倍！ 乔皙当场否决盛子瑜的这个提议：“换一家……便宜点的吧。” “哎？”盛子瑜愣了愣，赶紧安慰她，“别怕啊，我请客啦。” “那也不要啦！”人均五百的西餐厅，乔皙长这么大自己都没吃过，更别说是请别人了。 她拽拽盛子瑜的衣袖，“你爸爸妈妈赚钱也很辛苦的，不要浪费啦。” “他赚钱才不辛苦呢！”盛子瑜拉下了脸，“不行！我就是要请！就是要请！” 乔皙：“……” “我也不是没条件的啊。”盛子瑜抠着指甲，“我请客，但你不能请那个江若桐一起去……我不喜欢她，感觉她每次看我都像看大傻子一样。” 乔皙愣了愣，然后慢吞吞道：“我没有说要请她呀。” “是吗？”盛子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和她不是挺要好的吗？” 乔皙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她之前的确觉得江若桐人挺好，温柔大方，又善解人意。 可是那一次，中午午休的时候，江若桐明明是和明屹在一起，但却骗她是和家人吃饭……乔皙性子软，不愿和人发生争执，但并不代表她喜欢被人当成傻子。 那次之后，乔皙便不太愿意再和她来往。 而江若桐，大概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也没有再来找她玩了。 *** 五点钟的时候，菀菀便到了学校，要和他们一行人一起去吃饭的地方。 明菀有些小小的不安，“要不要叫哥哥一起去呀？” 乔皙就在前几天刚被大魔王抓包帮菀菀做题，因此她也有些小小的不安：“叫了他也不会来吧……” 明菀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你说得对。” 哥哥连礼物都没有准备，虽然他是肯定不会来的，但万一真来了，那他岂不是很尴尬？ 乔皙很认真的点点头，“……你说得也对。” 既然晚饭是子瑜请客，那她再叫人，似乎也不太合适吧？ 找了种种理由、成功说服自己不应该叫明屹来的两人皆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明菀觉得，没有哥哥，今晚自己肯定能玩得尽兴。 至于乔皙，她的愿望就简单多了，没有大魔王，她今晚应该能吃个好饭。 因此，晚上八点的时候，在ktv里接到哥哥的电话时，明菀还是吓了一大跳的。 明屹问：“你在哪儿？” 明菀犹犹豫豫道：“我……刚和小乔姐姐她们同学吃完饭，现在在唱歌。” 从下午五点一直等到此刻、却连一通叫他吃饭的电话都没有等到——甚至连微信好友通过的消息都没有收到的明屹，此刻早已是怒火中烧。 他面无表情道：“我过来接你。” 明菀敏锐地察觉到了哥哥的情绪不太对劲，似乎……在生闷气？ 难道是在生气她们没叫他？ 明菀吓得赶紧不就道：“那、那你快过来吧……我们还没切蛋糕呢！” 明屹的确是带了一肚子闷气来的。 只是，等他走到ktv包房的门口，看见里面的乔皙正被大家起着哄要唱歌。 向来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这会儿一头柔顺黑发披在肩头。 小姑娘眸子亮晶晶的，笑起来时唇边有若隐若现的梨涡—— “我会唱的歌不多，这首歌的曲子是爱尔兰民谣，歌词是我很喜欢的一首诗，叶芝的《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 《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 这么短短一瞬，明屹的脑海中也只得四个字—— 他完蛋了。 17.Chapter 17 chapter 17 包房里的灯光昏暗, 越发衬得小姑娘的眸子晶亮，或许是因为热，她的两颊泛着淡淡的红，较之往常显得灵动生气了几分。 明屹此人有一个优点，那便是无论心里有多慌，但面上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稳如泰山的模样。 当他一脸淡定的在乔皙身旁的那个空位坐下后, 旁边人起哄道—— “哎？乔皙这首歌往后面切！韩书言还没回来呢，不能让他错过了！等他回来再唱！” 今天一晚上下来，这群人已经不知道打趣她和韩书言多少回了。 起先韩书言还一直出言制止, 到后来却是乔皙自己放开了，她觉得自己要是太过拘束, 反而像是开不起玩笑，于是索性由着他们说也不脸红了。 只是, 大家这样说，那……刚刚在她旁边坐下来的, 难道不是去买饮料回来的韩书言？ 乔皙疑惑地侧过头，然后正撞上一双沉静若寒潭的眸子。 “大——”乔皙脱口而出，紧接着又硬生生将后面两个字咽了下去。 明屹看着她, 语气平静，“大什么？” 乔皙慌得差点咬了舌头, “……大表哥！” 明屹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看向包房里的其他人, 沉声开口—— “我帮她澄清一下。” 包房里“唰”的一下安静下来, 连在唱歌的人都停了, 纷纷看向一边的明屹。 明屹继续道：“她十八岁前不谈恋爱。” “所以，”他的目光环视一圈，语气里带了几分警告，“都不要乱说话。” 角落里的明菀拉着盛子瑜小声的说着悄悄话：“他怎么没帮我澄清过？” 盛子瑜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会儿，试图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可能是因为……你看起来武力值比较高？” 明菀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哦”了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而另一边，心里发虚的乔皙也在绞尽脑汁的搜寻着话题：“大表哥，你……你吃好过来的呀？” 明屹语气平静：“没吃。” 乔皙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是因为……看书看得忘记了吗？” 明屹语气依旧很平静：“因为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因为脑子里一直记挂着那本诗集的事情，更是为了掩饰心里的慌乱，是以明屹这会儿的话较之往常要多上许多，也一点都没有平日里不出三句就要终结话题的自觉。 可此刻的乔皙根本注意不到他的这点异常。 ……乔皙快被他这么云淡风轻的语气给吓哭了！ 完了完了！她和菀菀就这样心存侥幸的把大魔王撂下，没想到他真的在等她们！ 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饿肚子到了现在！ 乔皙又是愧疚又是害怕。 她一边慌乱地四处张望着寻找盟友菀菀，一边颤抖着声音道：“那、那我们现在就切蛋糕吧……你别饿坏肚子了。” 明屹看她一眼，然后开口打断道：“不用。” 完了完了！肚子这么饿都不吃蛋糕，肯定是真生气了！ 乔皙不安的左顾右盼，拼命对着不远处的菀菀眨眼睛，可惜后者眼神躲闪，对她的信号视而不见，显然是已经下了决心要卖她。 乔皙哭丧着一张脸，转向一边的明屹，“大、大表哥，吃一口吧。” 看着身侧坐立不安的小怂包，明屹开口道：“先把歌唱完，唱完了吃。” 乔皙：“？？？” 明屹继续道：“快。” 趁书呆子还没回来。 只是，明屹并没能如愿。 还没等上一首歌唱完，出去买饮料的韩书言便拎着一塑料袋的饮料回来了。 看着霸占了自己座位的明屹，韩书言不卑不亢的开口：“明师兄，这是——” “这是给我的？”明屹很自然地接过对方手里拿着的那瓶果汁，拧开喝了一口。 末了他还颇为礼貌的开口道：“谢谢了。” 韩书言震惊了，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一旁的乔皙同样震惊了，只是她这会儿心里有愧，对着明屹连目光上的谴责也不敢。 她从旁边同学的手里接过话筒，又不安的看了明屹一眼，声音很小：“那，我唱完就吃蛋糕……吗？” 明屹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被人哄的感觉……怎么说呢？ 还挺好的。 一曲终了，角落里的盛子瑜摇着汽水罐儿，像个大傻子似的兴高采烈：“wuli皙皙人美歌甜！” 一旁的明菀跟在后面，像个二傻子似的重复道：“喔喔！人美歌甜！” 乔皙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了头，默默地吸着果汁。 明屹对着角落里的明菀招了招手，把她叫出了包间。 明菀蹦跶着出去，一开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哥哥！你从家里吃好饭过来的嘛？” 明屹都懒得搭理这个蠢货妹妹了，只是问：“我之前在学校捡到了一本书，你看看是不是你同学的？” “咦？”明菀愣了愣，“什么书呀？我帮你问问。” “名字叫……”明屹拿出手机，在网上搜了一张书的照片，“《苇间风》。” “喔喔！”明菀很激动，“这是小乔姐姐的书啊！你怎么捡到的？” 明屹不动声色的反问道：“乔皙的？” “对呀！”明菀兴高采烈的点头，“这本书是她爸爸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之前不见她还伤心了好久呢！” ……是她爸爸送给她的。 ……之前不见还伤心了很久。 好了，他知道了。 ……不要再说了。 他真的完蛋了。 明屹将手机从妹妹手里收回来，淡淡道：“进去吧。” “哎？”明菀扭过头来看他，“书呢？你记得把书还给她哦！” 明屹突然就很火大：“知道了！” 两兄妹进去时，被拆开的蛋糕已经摆在桌上插好蜡烛了。 一见他们俩进来，已经有男生掏出打火机将蜡烛点燃，门口的人也关上了灯。 乔皙被簇拥在人群里，暖融融的烛光映着少女的脸庞，表情是少有的幸福和满足。 她轻轻在心底开口：“我不贪心……许一个愿望就好。” 许好了心愿，乔皙弯下腰，“呼”的一下吹灭了两根蜡烛。 她拿起一旁的塑料刀，笑眯眯地开口：“我要切蛋糕啦！” 明菀在一旁探头探脑，“有大草莓的这块给我！” “你自己拿哦。”乔皙先将蛋糕切出了几小份出来，然后便挑了一份放在纸碟里，递给身侧的明屹。 对自己害他饿了肚子这件事，乔皙觉得抱歉极了：“……你快吃一点垫垫肚子吧。” 虽然向来不喜甜食，但明屹还是将那块蛋糕接了过来。 明屹本打算待会儿趁她不注意塞给明菀解决的，但却没想到乔皙仍眼巴巴的望着他，仿佛是要亲眼见他吃下才能放心一般。 迎着小姑娘那样殷切的目光，明屹犹豫了几秒，然后皱眉道：“……就一口。” 乔皙瞪圆了眼睛，“不——” 她一个“不”字才刚说出口，几乎是在同时，明屹猛地走近一步，一只手伸过来将她的脑袋一按，按在了自己胸膛上。 就这么短短一瞬，乔皙的心跳骤停，脸上瞬间烧得滚烫。 鼻端充盈着年轻男孩干净好闻的味道，乔皙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耳边也是一阵“嗡嗡”声，再听不见其他。 直到按在她脑袋上的那只手轻轻松开，原本挡在她身前的人也往后退了一步。 乔皙回过神来，愣愣的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明屹。 乔皙终于反应过来，明屹刚才不是突然伸手……抱她。 他只是帮她挡了一下蛋糕攻击。 这会儿他的右肩膀处糊了大一片奶油，甚至连侧脸上也沾上了几点白色的奶油。 而一旁本想拿蛋糕来拍乔皙的盛子瑜，这会儿手里还剩个空纸碟，正捶胸顿足：“哇！你也太护着你们家皙皙了吧！” 明屹看了乔皙一眼，然后点点头，肯定了盛子瑜的说法：“没错。” *** 三人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将近十点。 看着明屹身上那件被糟蹋了的校服衬衫，乔皙心里惴惴不安。 好在是家里只有刘姨在，原来是明骏夫妇今晚也出去应酬了，刚刚还打了电话回来，说是让孩子们早点睡觉。 乔皙偷偷松了一口气，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到了家里，明菀又记挂起那本书的事情，当下便嚷嚷起来：“哦对了！小乔姐姐，你之前不是找那本诗集找了很久吗？原来是哥哥他捡到了！” 说着明菀又火急火燎的推着明屹的胳膊，“你快拿给她啊！” 一旁的乔皙瞪圆了眼睛。 书都已经丢了半个多月，她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的。 原来……是被他捡到了吗？ 明屹瞪了妹妹一眼，脸上极快地闪现过一丝不自然。 他轻咳一声：“去我房间，我拿给你。” 当然，明屹并没有把那本被自己弄脏的《苇间风》给她，而是拿出了后来买的那本九成新的。 只不过…… 乔皙接过那本书看了一眼，便立即还给了他，“我的没这么新……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明屹将书拿回来，装模作样的翻了翻，“没别人认领，你拿走吧，反正你的也丢了。” 只是向来性子软乎乎、似乎万事都可商量的乔皙，这会儿倒是有些执拗。 她低着头，声音里带了点闷气：“别人的是别人的，我的是我的。” 明屹一时间没吭声，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给她看那本已经一塌糊涂的诗集。 见他不说话，乔皙有些回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点冲。 想到他今晚因为自己饿肚子，又因为自己被蛋糕砸了一身……乔皙有些不好意思，语气又软了下来：“我的那本，上面有个小乌龟，是我爸爸给我画的。” 明屹愣了愣。 乔皙轻声道：“第一百九十三页，《快乐的牧羊人之歌》的那一节。” 明屹默默拿过一旁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了那本下午江若桐刚还给他的《苇间风》。 “这本……”他很不自然的轻咳两声，“这本也是我捡到的。” 说完，明屹又盯紧了面前的哭气包，生怕她下一秒就放声大哭。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乔皙并没有哭。 她摸了摸书的封皮，很心疼的样子，下一秒，她抬起头看向明屹，平静的声音里酝酿着风暴：“你捡到它的时候……它就是这样吗？” 明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那就是……此刻的哭气包，看起来更像个炸.药包。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 明屹突然转过脸去，重重地咳嗽了好几声。 乔皙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咳咳！”明屹又装模作样的重重咳了好几下，然后才转过头来，“可能是因为那天淋雨了。” 乔皙满脸的问号，这几天没下雨呀。 难道……他说的是她让他喝板蓝根那一次的暴雨？ 明屹又不轻不重地咳了两下，然后继续道，“那天我冒雨跑了几十家书店都没找到。” 乔皙愣了愣。 所以，那天下那么大的雨他还出去，原来……是为了帮她找新的诗集，而不是因为要和江若桐一起自习呀。 见她没有说话，明屹轻轻揉了揉嗓子，很不适的模样，“那天淋了雨，嗓子现在还疼。” 他一边说着，一边紧盯着乔皙的表情。 18.Chapter 18 chapter 18 果然, 一听他这样说，原本还隐隐有几分要兴师问罪意思的乔皙，立刻就蔫了下来。 她看向明屹，声音里难得带了几分抱怨，但语气仍旧是又怂又软：“这本书早就绝版了，你要去哪里找呀……要找的话也要等雨停呀。” 小姑娘低下头, 扁了扁嘴，小声嘟囔道：“那么着急干什么……你是不是傻呀？” 生平头一次被人说傻，可此刻的明屹却无知无觉, 只是盯紧了面前的哭气包。 他往前走了一步，离乔皙更近了几分, 声音低沉，“弄脏了书, 我怕书的主人怪我……当然要急。” 见他走过来，乔皙下意识往后一连退了好几步, 后背轻轻抵在了门板上。 迎着对方的目光，乔皙有些不自在的低下了头。 她捏紧了手里的那本诗集，口是心非道：“我不会怪你的。” 只是, 对于这么勉强的原谅，明屹似乎不是那么满意。 他侧过头, 手捏成拳抵在嘴边，又低低咳嗽了两声。 一见明屹这样, 乔皙再次被提醒起他为了帮自己找书而生病这件事, 当下便再次愧疚起来, 这回开口是真心实意：“虽然这本书是我爸爸留给我的，可是书怎么也不会比人重要呀，我真的不怪你……你以后别再这样啦。” 明屹表面上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心里却是挺满意。 在她心里，他比书重要。 可以。 乔皙转身拉开房门，语气有些无奈：“我刚才看到家里有梨子……我去帮你炖梨子吧。” “回来。”明屹拉住乔皙背后的衣服帽子，将她整个人拽了回来。 他伸手拿过她捏在手里的那本诗集，声音很低：“……乌龟在哪里？” 书被明屹拿在手里，一旁的乔皙只得往他身边探了探脑袋，一边伸手将书页翻开，“嗯，我找找……喏，在这里。” 少女修长细白的手指在书页上滑过，明屹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在了面前的书页上。 书页右侧的空白处果然画了一只歪着头的小乌龟，乌龟壳圆圆鼓鼓的，模样憨态可掬，可爱极了。 回忆起爸爸，乔皙的眼神也不自觉地柔软起来，她轻声开口—— “小时候爸爸带我去菜市场，正好碰到有卖乌龟的，我闹着要买，但爸爸说我养不活，不给我买。” “回到家我一个人偷偷哭了好久，后来爸爸发现了，最后还是带着我出门去买了。” “不过再去的时候，卖乌龟的人已经不在了，爸爸怕我再哭，就给我画了这只乌龟。” 明屹突然开口道：“养不活乌龟，倒养得活狗？” 乔皙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口中说的是球球。 “……也不能算是我养的啦。”说起球球，哭气包的脸上难得有了笑容，“是大伯家里看店的狗，我要是在大伯家住，就会每天都喂它。” 明屹一时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嗯”了一声，语气意味不明。 乔皙伸手从他手里接过那本《苇间风》，看着满是咖啡渍的封面，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心里其实已经释然了不少。 “我真的不怪你啦，反正书也找到了……还能看就行。” *** 到了一楼厨房，乔皙从冰箱里拿出两个梨子，洗净削皮，又将里面的果核挖了出来，然后放进一旁装满水的炖锅里。 水刚煮沸，四处找零食的明菀就下来了。 “咦？”明菀吸吸鼻子，“你在做什么？好香呀！” 生怕菀菀将已经睡下的刘姨吵醒，乔皙赶紧冲她“嘘”了一声，然后又压低了声音道：“刚好你来了，这个马上就好，待会儿你帮我拿去给你哥哥吧。” 这么晚了，她也不好再去敲明屹的房门。 “哦？”明菀探头往炖锅里看了一眼，当即便皱起眉来，“炖梨子？他凭什么喝？” “可能是因为上次淋雨吧，他刚才咳得很厉害。” 乔皙都不好意思告诉菀菀，明屹淋雨还是因为她。 “什么时候下雨了？”明菀满脸疑惑，“难道……你说的是半个月前的那场雨？” 乔皙一愣，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明菀越发的狐疑，“他身体好得跟牲口似的，大冬天洗冷水澡都没事……咳嗽？你确定？” “……”乔皙彻底沉默了。 明菀一头雾水，也闹不明白这中间有什么官司。 她踮脚往锅里又看了一眼，伸手指了指正在咕噜噜冒泡的炖锅，“哎呀这个是不是好了？要我端上去给哥哥吗？” “不用了。”乔皙挡开明菀伸过来的手，“你别烫着。” 她将火关了，然后手脚十分利索的将炖锅端起来，放在了一旁的餐桌上，又给自己拿了个碗，闷声道：“我一个人喝。” 明菀：“？？？” 那要不……她也从柜子里拿了碗勺，“也给我一碗。” 等明屹洗好澡、换下了被糟蹋得一塌糊涂的衣服后，再下楼时，乔皙已经将碗碟都收拾好，刚放进了洗碗机。 而他的蠢货妹妹，这会儿正瘫躺在一旁的椅子，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 听见有人下楼的脚步声，乔皙也没回头，只是默不作声地按下洗碗机的开关。 明屹伸手握拳，虚虚挡在唇边，不轻不重的咳嗽了两声。 乔皙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仍盯着面前“嗡嗡”作响的洗碗机。 看着那个噪音大作的机器，明屹反应过来，原来她刚刚是没听见。 这样一想，明屹心里好受了许多，紧接着又提高了音量，重重地咳嗽了好几声。 乔皙依旧一声不吭，反倒是一旁的明菀被他的声音打扰到，当即便皱着眉开口了：“你干嘛要假咳嗽啦？你在影射什么？暗示什么？是想要引起我的注意吗？” 明屹：“……” 想打人。 想敲爆蠢货妹妹的头。 一旁的乔皙已经洗完手擦干了，这会儿依旧没说话，只是默默越过这兄妹两人，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 *** 周末整整两天，对着明屹，乔皙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明屹发现，哭气包生起气来，倒是一副很坚决的样子，好像真的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一般。 当然，明屹从小被众星捧月惯了，从来只有他让人碰一鼻子灰的时候，还从没有谁能让他碰一鼻子灰的。 他本来话就少，哪怕有心找话题也是尬聊，到最后两人对话多半都变成了这样—— “你看，你那个球球长得比斑比好看多了……萨摩耶果然还是比不过德牧。” “它不是德牧。” “我看错了，黑背和德牧是容易搞混。” “不是黑背。” “那是京巴？博美？还是吉娃娃？” “你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吧。” “……球球的毛长得真好，你以前买什么牌子的狗粮喂它的？我让斑比也试试。” “剩饭。” “明天奥数班有小测，你一定要参加，不要赌气，因为这是你了解竞争对手的最——” “那当然，我不会因为讨厌你就不去的。” 明屹感觉自己重新认识了哭气包。 原来哭气包并不只会哭唧唧，哭气包怼起人来也是很利索的。 当然，乔皙暴涨的胆量也仅限于在明屹面前。 可她是真的生气，她讨厌被当成傻子。 发现他装病骗自己……这种感受，比上次发现江若桐骗自己时，还要更令乔皙生气和愤怒。 她对他的担心，对他的的愧疚都是真的。 可他却在骗人。 *** 周一一早，乔皙刚到学校，就发现教室里的大家都围在一起，热闹异常。 “哎？”盛子瑜一眼望见她，立马兴奋的朝她招手，“皙皙快过来！” 原来是老师们那边终于确定了结营仪式的日期，是在月底的最后一个周五。 结营仪式过后，还有一个小型的晚会，要求大家出十到十五个节目。 旁边的乔皙一听，就默默地缩了下去。 她生性内向，从小到大最害怕的就是当众表演节目这一项。 更何况，虽然以前爸爸送她去上过不少兴趣班，可她一样都没学精，到了最后发现只有念书才最适合她。 不过还好，在附中并不比乔皙在西京时，每个班凑两个节目都费劲。 新同学们大都多才多艺，大家这会儿都在积极争夺表现的机会。 乔皙缩在座位上默默听了五分钟，发现教室里的同学们为了争夺独唱独奏独舞的机会，就差要大打出手了。 坐在她后面的韩书言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乔皙，你有想表演的节目吗？” 乔皙赶紧摇头，“我没有什么才艺的！” “怎么会呢？”韩书言推了推眼镜，很温柔的笑了起来，“那天在ktv，你唱歌那么好听，可以考虑出歌唱节目。” 顿了顿，他又道：“大家想报的节目都太多了，最后肯定要砍的。如果我们一起组节目，你唱歌，我钢琴伴奏，节目通过的几率会大一点。” “哇！”一旁的盛子瑜瞪大了眼睛，“你真的喜欢我们家皙皙！” 陡然被这么直白地点破，韩书言白净的脸上沾染上了几分红晕，他推了推眼镜，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盛同学，不要乱说。” “哦？我哪里乱说啦？”盛子瑜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全校都知道你的钢琴是业余赛全国冠军哎！你都要来伴奏，还敢说不是对wuli皙皙有——” 乔皙赶紧伸手捂住盛子瑜的嘴，“小鱼你别说啦！” 等盛子瑜安静下来，乔皙又对着韩书言很抱歉的开口了：“人一多我就会紧张，万一唱不好就要糟蹋你的演奏了……韩书言，你的钢琴这么厉害，就算是报独奏老师也肯定会让你通过的！” 韩书言笑了笑：“我是觉得……两人一个节目，可以多给其他同学机会。” 这回，还没等乔皙想出婉拒的话，坐在一旁、隔了他们一个过道、原本一直在看书的江若桐突然开口了：“韩书言。” 韩书言疑惑地转过头。 江若桐笑了笑，然后开口道：“我想报独舞，正好缺伴奏。你能来给我伴奏吗？……你说的对，这样通过的几率大一点。” 19.Chapter 19（已补全） chapter 19 一旁的盛子瑜目瞪口呆, 还有这么骚的操作？？？ 就连向来表现得成熟稳重的韩书言，这会儿脸上表情也显现出了几分尴尬。 刚才他提出要钢琴伴奏，也不过是因为想和乔皙一起搭档。 而江若桐的提议，则是完全出乎他意料外。 他下意识的往乔皙的方向看去。 只是还没等乔皙说话，盛子瑜就先阴阳怪气的开口了：“矮油，可我看韩同学好像不是很想给你伴奏哎。” 乔皙轻轻推了推盛子瑜的胳膊, 示意她闭嘴。 被抢白了一通，江若桐倒也不恼，依旧保持着笑吟吟的模样。 她看向韩书言, “你……不想和我搭档吗？” “当然不是……”韩书言性格成熟，向来都懂得照顾旁人感受, 尤其是女生，因此这会儿他自然不能顺着盛子瑜的话说, 来下江若桐的面子。 他思索了几秒，然后解释道：“我们准备节目的时间很短……我和乔皙比较熟, 磨合得会快一些。但如果是我们俩……出不来效果的话，说不定会连累你的节目被砍。” 平心而论，韩书言的这番话有理有据, 既表达了拒绝的意思，也很好地照顾到了对方的面子。 可一旁的盛子瑜很不满意。 见他居然没有直接拒绝江若桐, 反而是拖泥带水的磨磨唧唧了这么久，盛子瑜当下便直截了当地在心里将韩书言划入了渣男的行列—— “韩书言你还是不是男人？！” 韩书言：“？？？” 盛子瑜一拍桌子, 气势汹汹：“磨合什么磨合？你没看到皙皙根本就不想和你搭档嘛！” 这门亲事她不同意了！ “你别瞎说……”乔皙这会儿再伸手去捂她的嘴已经是来不及了。 韩书言和盛子瑜当了三年初中同学, 自然是知道这位闻名全校的三里河小恶霸的性子。 当下他便朝着乔皙笑了笑, 表示自己并没有将盛子瑜的话放在心上。 只是，下一秒…… 盛子瑜就再次气鼓鼓的开口：“也对嘛！钢琴本来就不适合给独唱伴奏嘛！皙皙不需要你，你去给人家独舞伴奏好咯，多合适！反正有的是人想给我们皙皙伴奏！” 乔皙：“？？？” 现在这个场面……怎么搞得她好像在和江若桐争风吃醋一样？ 一旁的盛子瑜脑子转得飞快。 这个江若桐一看就不安好心，她家皙皙人美歌甜，怎么能被这个人比了下去？ 只是韩书言成绩好、家境不错、长得也清秀斯文，几乎可以算是年级的半个排面。 一时之间要盛子瑜找出一个碾压他的人，她还真是找不出来。 当然，对此一无所知的韩书言，这会儿还在认真地反驳盛子瑜刚才的话：“流行歌曲也可以用钢琴伴奏的，你不要——” 话音未落，教室后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站在门口的，不是明屹又是谁？ 盛子瑜猛地站起身来。 真头牌来了！ 明屹两只手插在裤兜，一边胳膊下夹了本书。 他看向那个离自己最近的男生，“帮我叫一下乔皙。” 乔皙当然是不想理这种大骗子的，可班上有些不知道他们表兄妹关系的同学已经好奇地看过来了，探究的视线里写满了八卦的意味。 众人的目光令乔皙如芒在背，她并不愿意被围观，于是迅速的小跑出了教室。 盛子瑜也跟在她后面“吭哧吭哧”的追了出来，还抢在了她前面开口：“大表哥，你要不要给皙皙小表妹伴奏呀？” 明屹转头看了一眼乔皙，有几分感兴趣的模样：“哦？” 一看有戏，盛子瑜立即开始无所不用其极的添油加醋—— “渣男韩书言！说好要给我们皙皙的独唱伴奏！结果别的小婊砸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拐跑啦！皙皙的排面不能丢，你一定要来给我们皙皙撑场子！” 乔皙本来根本就不想搭理眼前的明屹，这会儿一听盛子瑜又开始胡说八道，又吓得赶紧捂她的嘴，“你别听她乱——” “好。” 一旁从听到“韩书言”这三个字就已经开始黑脸的明屹，突然出声打断她。 “？？？”没想到明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盛子瑜惊喜之余，又决定立即将这件事敲定。 知道教室里的人肯定都在留心着他们这儿的动静，是以盛子瑜刻意提高了音量，巴不得当场气死里面的几个人—— “大表哥你用什么乐器啊？二胡？古筝？吉他？还是萨克斯？” 明屹想了两秒，然后道：“都行。” 这回轮到一旁的乔皙暗暗惊讶了。 他居然会这么多乐器啊……菀菀都没和她说过。 一想到这里，乔皙又忽然有些灰心沮丧。 韩书言说的果然是对的，像明屹这种天才，普通人和他之间的差距，根本不是因为家世背景带来的。 这是刻在基因里的差距，最无力、也是最不可逾越的那一种。 看着眼前的乔皙终于从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包子变回了带着几分热气的哭气包，甚至还看了自己一眼，明屹的心情不由得有些愉悦。 只是这会儿两人目光相接，还没等明屹作出任何友好的表示，哭气包又“嗖”的一下收回目光，并不搭理他，重新变回了那个冷包子。 一旁的盛子瑜自然是没注意到这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 她也震惊于明屹居然会这么多乐器，当下便掰着手指同他确认—— “二胡，古筝，吉他，萨克斯……这几样可以随便选吗？” “随便选。”明屹很淡定的点点头，很胸有成竹的模样。 顿了几秒，他又补充道：“反正我都不会。” 在场的两个女孩皆是愣了愣。 下一秒，盛子瑜被气得哇哇大叫：“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乔皙也反应过来，他分明是在故意耍她们！ 当即她便气咻咻的瞪了明屹一眼，然后扭头便要往教室里走。 “好了。”明屹人高手长，一伸手便拉住了已经迈出两步的乔皙的帽子，将她整个人拽了回来，终于开始好好说话，“就小提琴吧。” 三人在这儿站着，后面突然传来一声—— “你们几个在这儿干什么呢？” 说话的正是乔皙她们夏令营班的临时班主任，杜老师。 杜老师自然是认得明屹的，再加上她年纪轻轻，也爱同这些学生们开玩笑，当下便笑道：“贵客临门啊，明神来我们这儿干什么？” 盛子瑜抢先道：“商量出节目的事儿。” 顿了顿，她又问：“老师，咱们晚会的节目可以请外援吧？” “当然可以。”杜老师将三个学生打量了一圈，“你们几个出一台节目？” 乔皙动作迅猛地拧了一下盛子瑜的胳膊，然后趁着她还在嘶嘶抽气的功夫，乔皙抢先开口道：“老师，听说晚会还差一个主持人。” 杜老师有些惊喜：“你想来？” 先前她也物色过一圈主持的人选，乔皙形象好，自然是被放她在了首要考虑的范围内。 但后来班上有同学和她说乔皙性格内向，不会来当主持人的，于是她也暂时将这事搁置下了。 但此刻，素来内向的乔皙语气却很坚定：“杜老师，我想试一下。” *** 老师一离开，乔皙就头也不回的进教室了，将盛子瑜和明屹两人留在原地。 盛子瑜看一眼明屹，开始嘀嘀咕咕—— “我看小表妹不是不想唱歌，是不想和大表哥一起唱歌吧。” 对此，明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所以，”盛子瑜满脸狐疑地看向了他，“你和皙皙吵架了？” “不不不！！！” 盛子瑜马上摇头晃脑地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想。 就皙皙那个怂包样，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最多就是明屹单方面羞辱吧。 谁知下一秒，站在一旁的明屹淡淡开口：“对。” 没等盛子瑜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明屹又继续道：“我得罪她了。” 紧接着，明屹将胳膊底下一直夹着的那本书递给盛子瑜。 “帮我给她。” “什么呀。”盛子瑜嘟嘟囔囔着将书拿起来一看，“《奥林匹克数学经典题解》？” 再抬头一看，明屹已经走远了。 等她回到教室，要将书给乔皙时，谁知道乔皙却异常强硬的拒绝了。 “我不要他的东西。” “？？？”盛子瑜很莫名其妙，“你这不光是在抗拒大表哥，还是在抗拒知识啊……你不要装，我已经看到你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对知识的渴望啦！” 乔皙头也不抬，只是闷不吭声道：“反正、反正……书是你拿的，所以你负责还回去。” 盛子瑜终于开始正视起坐在自己身旁的乔皙了。 “以前的皙皙是不敢对着我这样说话的。”盛子瑜探了个脑袋过来看她，“你真的和大表哥吵架了？” 乔皙趴在桌上，声音很低，“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更讨厌骗了她还不道歉的那种。 看她着急自责焦虑、消费她的同情心……他好像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乔皙不想和这种人说话，也不想和这种人有半点联系。 “皙皙，你看！”盛子瑜突然猛晃了一阵乔皙的胳膊。 乔皙回过神来。 盛子瑜将自己刚翻开的那本《奥林匹克数学经典题解》拿到乔皙面前，愤愤不平道：“好哇！他居然骂你是乌龟！” 乔皙愣了愣。 然后她定睛一看，发现书扉页的空白处画了一只歪着头的小乌龟。 小乌龟的龟壳圆圆鼓鼓，模样憨态可掬。 ……和爸爸画给她的那只一模一样。 乔皙将盛子瑜手里的那本书抢过来，一把塞进桌肚里。 “哎？”盛子瑜嘟囔道，“你不讲道理哟！不是说好不要的吗？” 乔皙假装没有听见，牢牢护着自己的桌肚。 直到自习课下课铃响，盛子瑜出去上厕所了，她才再次把那本书从桌肚里拿出来。 乔皙将书翻开，果然，里面还夹了一张纸条。 明明什么坏事也没做，可此刻乔皙的心却怦怦直跳。 她往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她，这才慢慢将那张纸条展开。 乔皙见过他的字，明明是龙飞凤舞的，可这会儿纸条上的字却是端端正正、整整齐齐—— “对不起，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20.Chapter 20 chapter 20 再见到明屹, 已经是乔皙晚上去奥数班上课的时候了。 同乔皙这种半路来旁听的不同，奥数夏令营里的学生都是来自华北地区各大高中的竞赛尖子生，本来就有一定基础，再加上夏令营全天候的密集训练，算到今天他们已经集训了整整一个半月。 因此尽管这次小测的范围才不到五十人，但大家都异常重视, 毕竟这几乎等同于全国联赛的提前练兵了。 至于乔皙，她知道自己基础就和别人比不了，再加上她白天有自己的课业, 只是每天晚上来旁听一下，因此哪怕每天课后都自学两三个小时, 但这次的考试成绩恐怕也不会太理想。 韩书言安慰她：“别紧张，这次考试的成绩算不了什么, 九月才是正赛呢。” 乔皙点点头：“我知道，这次就当练练手啦。” 话虽这样说, 可乔皙还是忍不住紧张。 这种感觉……该怎么说呢？ 就是那种考前明明没有看书，但还是希望考试时全部都能蒙中的侥幸心理吧。 明屹进来的时候，离考试开始还有二十分钟。 他刚在座位上坐下来, 不远处的江若桐便走过来，捧着一叠讲义到他跟前, 小声道：“明师兄，上周发的讲义上的内容, 我觉得好像有些问题。” 明屹将目光从教室后排收回来, 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讲义上, “你说。” 江若桐指给他看，“你看这一步，其实是不满足卡尔松不等式取等条件的……” 明屹一看就反应过来，当即便点点头，“讲义错了。” 明屹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身，走上了讲台。 他敲了敲黑板，成功地让教室内安静了下来，“上周发的讲义拿出来。” 座位上的乔皙正出着神。 刚才她看到江若桐走到明屹身边，弯腰同他说了几句话。 两人靠的很近，几乎要脑袋挨着脑袋了，明屹虽未说话，但却一直在认真听着。 ……有点烦。 乔皙无意识的捏着手里的橡皮。 一旁的韩书言轻声喊了乔皙几声，见她没反应，又推了一下她的胳膊。 乔皙回过神来。 韩书言指了指自己面前：“讲义。” 看着不知何时已经站上讲台的明屹，她回过神来，低头去翻书包。 只是因为今晚要小测，所以乔皙只带了自己的笔记本，预备小测前再复习一下已经掌握的知识点，并没有带上周发的讲义。 一旁的韩书言将自己的讲义推到两人中间，温言道：“看我的吧。” “倒数第二页的第一题——”明屹抬头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教室最后排，脑袋几乎要凑到一起的那两个人身上。 他突然就改变了主意，音量稍稍提高：“乔皙，你上来做一下。” 乔皙：“？？？” 说完明屹就走下讲台了，并没有留给乔皙任何反应的机会。 之前老师上课的时候，也很少点他们这些旁听生，这会儿乔皙毫无防备地被叫到，大脑懵了几秒钟。 乔皙在这里上课上得并不完整，很多缺课的内容都需要她课后自学。 而明屹提到的这一部分，恰好是她还没复习到的。 韩书言将自己的讲义递给她，示意她带上去。 讲义上有答案，带上去不大好……乔皙摇了摇头，又在座位上磨蹭了五六秒，将解题过程看了一遍，心里这才稍微有了点底。 好在因为已经看过了解题步骤，因此虽然还没学到这里，但乔皙还算是比较顺畅地将题目解了出来，没让自己在讲台上尴尬太久。 写完最后一行，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将记号笔放下。 “错了。” 她刚转过身，站在一旁的明屹便淡淡开口了。 他从讲台上拿了根红色的马克笔，从乔皙写的解题步骤的中段开始，一直划到了最末尾。 “从这里开始，全错。” 乔皙的脸“腾”的一下，像是被烧着了，脑袋里“嗡嗡”的响着。 更可怕的是，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写错了。 明屹继续道：“讲义上的答案是错的，这里不能取等……除了江若桐，没一个人发现，你们全都是照抄答案的吗？” 乔皙咬紧了唇，没有说话。 讲台下的江若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脸平静地看着讲台上的乔皙。 她的目光里没有得意，没有嘲讽……没有任何情绪，但却已经足够叫乔皙难堪。 尽管乔皙自认从未有过要和江若桐在奥数上一较高下的心思，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此刻的自己，实在是糟糕透了。 江若桐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可她光是坐在那里，就已经是在告诉乔皙—— 之前那一次，只不过是因为你耍了小聪明，要论起真本事来，你是比不过我的。 乔皙站在那里，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大家一时都忙着低头做笔记，一时间教室里响起一阵笔尖摩擦在纸面上的“沙沙”声。 明屹看了一旁站着的乔皙一眼，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感情：“回去吧。” 乔皙默默走回到座位上，坐下后就一直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感觉到气氛的凝滞，韩书言没话找话道：“你看一眼就能记住解题步骤啊……这道题我都还没看懂。” 乔皙依旧保持着先前那个垂着头的姿势，闷不吭声。 韩书言又没话找话的尬聊了几句，见她实在不想说话，便也安静了下来。 *** 小测很快开始。 奥数班上的学生都是各大高中的数竞尖子生，绝大多数人的目标都不是全国联赛，而是能够通过全国联赛名次拿到的冬训营名额。 因此小测的难度自然是远高于全国联赛的。 小测六点开始，九点结束，一共三个小时，试卷上六道大题，每题七分，满分四十二分。 八点半的时候，乔皙就起身交卷了。 一旁还在奋力演算的韩书言略带惊讶的看了她一眼，而这一眼，更是叫乔皙羞愧难当。 六道大题里，她只会一道几何题和一道代数题的第一小问，至于其他的……她连半点头绪都没有。 同一时间，和乔皙一起交卷的还有江若桐。 只是，和她不同的是，江若桐的答题纸是写得满满当当，显然是在不到三小时的时间里，就将这六道大题全部解出来了。 不用江若桐开口，她手中的答卷就已经是无声的嘲讽。 乔皙收回目光，不再看她一眼，沉默着回到座位开始收拾书包。 *** 江若桐在走廊尽头找到了明屹，此刻他正懒洋洋的趴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一本硬皮笔记本，涂涂画画的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江若桐知道他性子向来冷淡，天生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很多时候老师还在上课时他也会偷偷溜出去。 不过好在所有老师都将他当做了宝贝疙瘩，对他的率性之举并不会过多苛责。 “明师兄。” 明屹合上手中的笔记本，转过身来，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女生，神色淡淡。 江若桐笑了笑，开口道：“今天的题目有些难……最后一道想了好久才做出来。” 明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然后淡淡道：“还不错。” 他很少夸人，是以这三个字可以算是夸奖了。 这次小测老师选的题目难度虽然不及正赛，但三小时做六道大题，时间太紧，能在规定时间里做完已是不易，更何况江若桐还提前了半小时。 果然，因为他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江若桐的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欣喜。 顿了顿，她又道：“下星期是我的生日，我们就在家办生日趴，你能来吗？” 明屹直接摇头，“不了。” 没想到他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绝，江若桐一愣，又补充道：“是我十六岁的生日……我很希望你能来。” 明屹看向她，向来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带上了几分嘲讽，“所以？” 江若桐看向他，咬着嘴唇，眼睛里已经氤氲起了湿气：“明师兄，你为什么……对我是这种态度，你还在因为那本书——” “你希望我是什么态度？”明屹面无表情的看向她，“要我喜欢你吗？” 向来伶牙俐齿的少女，却在这一刻哑口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再次艰难开口道：“对不起，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明屹突然打断她：“为什么去那个露台？” 江若桐愣了几秒，然后道：“我是看见你进电梯了，所以才跟了上去……” 到现在还在撒谎。 明屹笑了一声，没有再理会站在原地的江若桐，径直离开了。 ……结果就在楼梯口抓到了乔皙，她正背着书包要往楼下走。 明屹皱着眉出声叫住了她：“你去哪儿？” 听见他的声音，乔皙连头都没回，“蹭蹭蹭”的就往楼下跑。 她这举动自然是出乎了明屹的预料，他在原地愣了好几秒后，才想起要去追。 最后明屹是在二楼转角处将人追到的，他揪住少女的书包带子，将人往墙上一摁。 明屹皱眉看向面前的乔皙，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提前交卷？试卷上的题目你都会做是不是？” 他知道今晚小测的难度，也知道乔皙的水平。 明屹心里清楚，她提前交卷绝不可能是因为提前做完了所有的题。 “我什么都不会，干嘛还要在里面傻坐着？”性子向来软绵绵的小姑娘，此刻却半点不示弱，大声吼了回去，“我这么笨还学什么奥数啊！我以后都不会来了！” “对。”明屹被她气坏了，怒极反笑，“又笨又不努力。” 一听到这句话，乔皙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一把站在自己面前的明屹推开，大声吼道：“既然知道我笨，干嘛还叫我上黑板去做题目？！你就是想看我出丑是不是？！” 明屹向来对万事不经心，这会儿也是难得被气得这么厉害。 他冷笑道：“那种题目都能做错你还有道理了？看一眼就能发现的问题……我看你是根本连书都没看，心思都放到谈恋爱上去了吧？” 话一出口，明屹又有几分自悔失言。 他说的是气话，其实他清楚，他家小姑娘乖得很，并不是会早恋的人。 谁知这么一句话，听在乔皙耳里，却像是炸开了锅。 当即她便再次狠狠推了一把明屹，冲着他重重捶了一拳，声音里已经带了轻微的哽咽，“……你难道不是吗？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刚才他和江若桐两个人在走廊里说了那么久的话…… 普通同学之间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啊？他们难道不是在谈恋爱吗？！ 明屹又被她推了一把，这回没防备，手中的笔记本掉在了地上。 正当他还在思考乔皙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时，小姑娘已经抹着眼泪一溜烟的跑走了。 “哥……哥。”无辜围观目睹了整场表演的明菀拎着装了甜品的袋子，呆呆的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明菀刚才晚上和盛子瑜一起去逛街，两个人又买了甜品回来，她本来打算来这里等哥哥一起回家的，没想到就目睹了这么一幕。 明屹也还是一副正在气头上的样子，一时间并没有同明菀说话。 “好好的干嘛吵架啦……”明菀小心翼翼的弯下腰，去捡那本掉在地上的笔记本，“就因为她没好好学习吗？” 她看向哥哥，轻声嘟囔道：“……可以前也没见你盯着小夏姐姐读书啊。” 明菀随手翻开刚捡起来的那本笔记本，一打开却有些惊讶。 原来从第一页开始，上面就乱七八糟的画了好几个图案。 这画的东西实在四不像，明菀起先没看出来画的是个什么，还是翻到了笔记本的后面，大概是主人练习许久，画得越来越好、越来越逼真，这才叫她看出来了，之前的四不像，原来是只歪着头的小乌龟。 明菀愣愣的将笔记本还给自家哥哥，“你……画那么多乌龟干嘛啊？” 21.Chapter 21 chapter 21 明菀愣愣的将笔记本还给自家哥哥, “你……画那么多乌龟干嘛啊？” 明屹伸手接过那本笔记本，没吭声，心情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好。 想了想，明菀伸手推了自家哥哥一把，忍不住道：“你干嘛凶小乔姐姐啊？你不知道她的性格是怎样吗……” 祝心音以往常说，自家这一儿一女, 妹妹的智商都给了哥哥，哥哥的情商也都给了妹妹。 菀菀在学习上难免令家长头疼，可为人处世方面, 祝心音却是从未担心过。 想来想去明菀还是觉得哥哥刚才太过分了，当下便忍不住嘟囔道—— “你平时说我也就算了, 哪怕你骂我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小乔姐姐，她本来就不太自信, 你还说她笨，她肯定要难过死了！你难道觉得没你聪明就是笨啊？” 明屹皱了皱眉, 纠正她：“不光是笨，是又笨又不努力。” 明菀觉得自己几乎要被气死了：“那你知道她笨还叫她上去在线丢人？” 明屹觉得，这些女人, 简直一个比一个莫名其妙。 他叫乔皙到黑板上去做题，自然是想看看她有没有发现讲义上的错误。 结果倒好, 她不动脑子照抄答案还有理了？ 在线丢人？ 明屹微微冷笑道：“知耻而后勇。” ？？？ 明菀简直服了，像看神经病似的看了自家哥哥一眼, “恕我直言, 我觉得你可能有病。” 说完便拿着原本要给他的甜品袋子, “蹭蹭蹭”的跑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明屹思索了两秒—— 他有病吗？ 抱歉，不觉得。 *** 与此同时，学生宿舍里，盛子瑜正在十分敷衍地安慰着乔皙—— “没关系，下次考好就行啦。” 不过讲道理，盛子瑜还是很不懂这些学霸们的所思所想。 考不好就要哭的话……那她岂不是永远都做不了一个快快乐乐的小公主了吗？ 一旁的林冉冉实在是听不下去，忍不住开口道：“你是你，乔皙是乔皙，不要拿你和她比好吗？” “那倒是。”盛子瑜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我考得最差也就是32分，还没考过9分的嘞。” “不不不，”盛子瑜很严谨地纠正自己刚才话里的错误，“皙皙只是做了九分的题目，没说做的题全对啊……所以说不定还没九分呢！” 此言一出，原本还是趴在桌上低低啜泣着的乔皙，瞬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林冉冉只觉得头皮都炸了，当下便瞪了一眼盛子瑜，“你闭嘴！” 盛子瑜很不服气的嘟嘟囔囔：“……我哪里说错了嘛。” 不过看到皙皙哭得那么伤心，盛子瑜还是忍不住走过去摸摸她的脑袋，“别难过啦，这个双皮奶给你好啦……我本来是要留着自己吃的。” 乔皙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我以后不去奥数班了。” “咦？”盛子瑜吓了一跳，“皙皙你不要因为一次的打击就失去了信心嘛……你看我经受了这么多的打击也在茁壮成长啊！” 乔皙轻轻摇了摇头，“我是认真的。” 之前还在西京念书时，她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要走竞赛这条路。 可如果这条路走不通的话呢？ 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并不是一个有天赋的人。 如果在竞赛里拿不到足够靠前的名次、不能进入国家集训队，那她就没有保送的机会。 没有保送，高考也被荒废，她考不上理想的大学，家里更没有财力支持她出国念书。 于乔皙而言，一旦选择了竞赛，就意味着失败以后，她是没有退路的。 乔皙心里很清楚，爸爸去世后，她就失去了很多任性的权利。 她不敢冒这个险。 见她态度这么坚决，林冉冉也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去就不去，先放松几天也好呀。反正我们才高一，以后你想再捡起来也是来得及的。” *** 第二天中午，下课之后，乔皙去了艺术团面试主持人。 盛子瑜也拉着林冉冉跟着她一起去了。 到了地方盛子瑜也不进去，就鬼头鬼脑的守在门外，“我就在这里等着那个江若桐来！” 林冉冉不明所以，疑惑道：“江若桐说她也要过来吗？” “没说，我猜的。”盛子瑜一边探头探脑，一边鬼精鬼精的开口，“她总是会飞速出现在皙皙周围十米内试图抢风头并且总是失败。” 乔皙：“……” 林冉冉：“……” 不过，这次盛子瑜却是失算了。 因为最终等到乔皙面试完主持人，江若桐也没有出现。 平心而论，乔皙之前从没有过任何主持经验，平时话少人也内向，艺术团的老师对她并不是那么满意。 不过乔皙的形象又的确好，一台晚会一个半小时，一共四个主持人，其他三个都是口齿伶俐的，剩下一个哪怕花瓶些也没关系。 等乔皙一出来，盛子瑜就拉着她和林冉冉火急火燎的往食堂跑—— “我们快点去！再晚一点江同学就碰不到我们啦！” 只是，等这一行三人到食堂之后，盛子瑜伸长脖子在食堂里环视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江同学，当即便很失望的长长“啊”了一声。 乔皙拉了拉盛子瑜的袖子：“我们快点吃吧，吃完回教室还能休息一会儿。” 正说着，乔皙旁边突然传来“哐”的一声，一个餐盘放在了桌面上。 她抬头一看，发现是明屹。 乔皙还记挂着昨天的事，心里也还讨厌这个人。 因此当即她也没吭声，就当没看见似的，转过头继续默默地吃饭。 乔皙知道他一贯吃饭就是这么晚的。 暑假里附中就只开放了这么一间食堂，可乔皙却从没在食堂里碰见过他。 后来还是有一次和菀菀聊天时，菀菀无意间说起来—— “哥哥他最讨厌人多，所以每次都等食堂快关门了才去吃的。” 当时乔皙就很惊讶，毕竟食堂的饭菜滋味本来就不怎样……等到快关门时，被人挑剩下的残羹冷炙，那滋味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菀菀一眼就看出她心中所想，当下便吐槽道—— “他不挑的，吃饱就行，跟牲口似的。” 念及此，乔皙又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旁边那人的餐盘，发现里面果然是堆了大份的肉、大份的菜和大份的米饭。 ……果然跟那什么似的。 一边的盛子瑜倒是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大表哥，现在才吃饭啊。” 明屹很严谨地纠正她：“别叫我表哥。” 他又看了一眼身旁正在数米粒的乔皙，“这里只有一个是我表妹。” 听见这话，乔皙也依旧没搭理他，只是停下筷子，不轻不重的“呵”了一声。 这“呵”的一声，听在明屹耳中却是十分刺耳。 他转头看了身旁的哭气包一眼。 阴阳怪气，也不知道是谁给惯的。 当然，没想到明屹居然这么不给自己面子，一旁的盛子瑜眉头一皱，也是有些不高兴。 本来盛子瑜都打算假装没看见的，但这会儿决定开始曝光明屹的所作所为—— “大表哥，你不是吃过了吗？我刚刚都看到你去放盘子了，怎么又吃一次啊？” 明屹一愣，当场脸上便浮现出了几分尴尬之色。 他平日里吃饭吃得晚，今天是特意为了来堵哭气包，所以才早来了。 只是他左等右等也没见着哭气包，于是只能自己先吃了。 刚才他好不容易看见她们几个，已经过了半天的时间，他想看看哭气包有没有知错，所以才又打了一份饭菜坐下来。 当然，目前来看，哭气包似乎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明屹看向对面的盛子瑜，语气很从容：“刚才没吃饱。” “哦哦。”盛子瑜强忍着笑，“那你慢慢吃。” 四个人默不作声地吃了一会儿饭，一旁的林冉冉看着乔皙盘子里被挑出来的胡萝卜，好奇道：“皙皙，你都不吃胡萝卜的吗？” 乔皙愣了愣，然后解释道：“因为小时候爸爸老是逼我吃这个，所以很讨厌啦。” 没等林冉冉回答，一旁的明屹突然开口道：“因为。” 不知他为何突然开口，在座的其他两人都好奇地看向他。 只有乔皙，一听见他出声，当即便重新低下了头默默数面前的饭粒，一点也不想搭理他，连目光都不想给。 顿了几秒，明屹解释道：“没有后鼻音。” 乔皙猛地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她的普通话不标准！ 一时间乔皙只觉得又羞又臊，当即便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不要你管！” 明屹觉得哭气包的态度很不端正，当即便不满的皱了皱眉，“你既然要当主持人，那普通话就是基本功，怎么能随随便便应付？” 乔皙气呼呼的看向他，脱口而出道：“你怎么那么烦人啊？” “烦人，”明屹再一次皱着眉纠正了她，“也没有后鼻音。” 本来乔皙就差点要被气哭了，这会儿心态直接崩了，当下便“啪”的一声将筷子一拍，端起餐盘直接走人，留下盛子瑜和林冉冉两个人面面相觑。 “……” “……” 盛子瑜放下嘴边啃到一半的鸡腿，开始谴责他：“大表哥，虽然你说得一套一套好像很有道理，但我也觉得你好烦人哦。” 向来脾气好、软乎乎的林冉冉，这会儿也很不赞同的看了明屹一眼，“明师兄，不能这样说女孩子的。” 明屹很费解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人，“我告诉了她，她下次才不会犯。” 林冉冉摇了摇头，“可皙皙的普通话已经很好了啊，你说的那些，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的。” “就是嘛。”一旁的盛子瑜附和道，“你以为你没有口音吗？如果四川话才是普通话，你也会有口音的！” 明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端起餐盘起身就要走。 这么多人说他不对？ 那他就假装一下错了吧。 他查了一下课表，知道乔皙下午第一节是法语课，一路找过去，果然在多媒体教室找到了乔皙。 他家小姑娘还是很乖的，大中午的，教室里没有其他人，她便一个人搬了张椅躲子角落里默默背单词。 不过，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事到临头，明屹发现自己还是不想道歉。 毕竟他根本就没有错，连假装都做不到。 检查他家小姑娘的学业、纠正她的普通话……到底有什么错？ 如果这也能算错的话，那他只能一错再错下去。 不过，刚才吃了两顿饭的明屹这会儿终于觉得撑得有些难受。 他一边将手按在胃上，一边开始没话找话：“姓韩的书呆子今天没缠着你？” 乔皙忍不住反唇相讥：“江同学今天也没找你讨论题目。” 听到“江同学”这三个字，明屹不免皱了皱眉，“关她什么事。” 当然，这话听在乔皙耳朵里，自然是全变了味。 见他这样护着江若桐，自己连提一句都不行，一时间乔皙咬紧了嘴唇，没有再说话。 见她不说话，明屹又开始没话找话道：“……你们家那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乔皙盯紧了面前的法语书，没好气道：“穷乡僻壤，什么都没有。” 明屹：“……” 之前他觉得哭气包的胆子好像越来越大，现在看来，并不是错觉。 而一旁的乔皙，虽然嘴上很刚，但心里总还是残留着几分大魔王很恐怖的潜意识，因此当下便又偷偷看了他一眼。 不过才看了这么一眼，乔皙便发现他的一只手按在胃上，眉头微微拧着，不太舒服的样子。 想起刚才他吃的那两大碗饭，乔皙一下子反应过来，当下便很紧张的开口：“你吃撑了是不是？” 明屹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些，当下他便冷冰冰道：“你再说一遍？” 哭气包现在还敢嘲讽他了？ 孩子阴阳怪气，多半是惯的，打一顿就好了。 乔皙气得推了他一把，“去医院呀！” 明屹总算是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误解了哭气包的意思。 一时间他又觉得脸上挂不住，少不得嘴上要逞强：“撑什么撑？那个饭量刚刚好……” “你继续编！”乔皙蓦地站起来，语气里带了几分气急败坏，“牲口也没有那样吃的！” 当然，附中的校医院并不收智障，更不会一收收一对。 校医院老师一看便将这两人给打发了：—— “药房里没货了，你们去外边药店买一盒健胃消食片。” 乔皙：“……” 明屹：“……” 当然，明屹觉得，自己这第二顿饭，吃得实在有些亏。 不仅没能让哭气包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自己反倒留了把柄在她手上。 乔皙简直不知道这人是聪明还是傻，当场便气得跺了跺脚，“你吃不下干嘛还硬塞啊？！” 一旁的明屹没说话，面无表情，不知在思索什么。 好在学校东门外就有一家小药房，两人走了五分钟便到了。 一男一女一对高中生，在中午没人的时候结伴来到药房…… 药房的阿姨一时间浮想联翩，也难得没有上前去推销。 乔皙刚要开口问：“阿姨，请问健——” 后面的“胃消食片”四个字还没说完，一旁的明屹已经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我自己找。” 说完便拖着乔皙往里面走。 走出了好几步，乔皙才挣开了他的手，她愤愤道：“别拽我啦。” 不过她生气也就是一瞬间，说完乔皙又开始认真地找：“那个药在哪里呀？” 而后知后觉了一整天的明屹，刚才那一刻，突然福至心灵，终于反应过来了：“我和她说话，你不高兴了？” 乔皙：“……” 明屹想了想，觉得他家小姑娘生气的点简直莫名其妙，不过…… 也行吧。 “以后和奥数无关的话，我就不和她说话了。” 反正他本来也不喜欢和江若桐说话。 乔皙：“……” 见他家小姑娘一直没吭声，明屹侧头看了她一眼。 就这一眼，明屹看见—— 此刻的乔皙，正和班主任杜老师，站在摆满了“妈富隆”、“毓婷”的货架前面，面面相觑。 22.Chapter 22 chapter 22 寂静。 药房里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明屹起先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只是本能的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吃撑以至于要来买健胃消食片这件蠢事。 当下他便抢先开口道：“老师好，我们就是随便逛逛。” 说完便一把拉住乔皙，转身就要走。 杜老师脸色变了，“给我站住！” 乔皙赶紧甩开明屹的手，一张脸已经涨红成了个大番茄。 她简直欲哭无泪，当下便结结巴巴的开口解释道：“老师, 是他吃——”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乔皙将后面那个“撑”字说出口，明屹就伸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明屹面上倒还是十分镇定, 依旧是往日那副冷淡模样：“说了是随便逛逛。” 说完便再次拉住乔皙要往外走。 杜老师这回彻底冒火了，当下便怒喝一声“你给我放手”, 然后便将乔皙整个人从明屹手中抢了下来。 她指了指明屹，大为光火：“你给我站这别动！” 说完便将乔皙拉到一边去了。 被这么一吼, 明屹也愣了好几秒。 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一阵一阵的……明屹烦躁的转身打算跟出去看个究竟。 而正是这一转身, 一旁货架上贴着的“紧急避孕”四个大字蓦地印入了明屹的眼底。 *** 杜老师积极调动着面部肌肉，极力使自己看起来温柔可亲—— “乔皙，你别怕, 你告诉老师，是不是他逼你的？你放心,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尽管说！” 乔皙简直欲哭无泪：“老师, 不是这样的……” 杜老师愣了愣, “你是自愿的？” 话一说完, 她自己也发觉这个猜测有道理。 两个小年轻站在一起看着倒是十分登对十分养眼，不不不…… 杜老师极力摈弃脑中这种可耻的念头，这是犯罪！ 转瞬杜老师的语气重新变得严肃起来：“哪怕你是自愿的也不行！你们现在这个年龄，一点分辨能力都没有，有些男孩子说两句甜言蜜语你们就傻乎乎上当了，你跟老师说，是不是——” 杜老师的话音戛然而止，乔皙感觉到自己身后的书包被一股力道扯住了。 她回头一看，站在她身后的正是明屹。 明屹将小姑娘往自己身边扯了扯，然后又掏出钱包来递给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便利店，“去帮我买瓶水。” 啊？ 乔皙看看他，又看看面前的杜老师，呆呆道：“可是——” “我口渴了。”明屹打断她，语气催促，“快去。” “哦……”乔皙讷讷的应一声，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了。 等看到乔皙走远了，明屹才对着杜老师开口解释道：“老师，乔皙是我表妹。” 此言一出，杜老师瞪大了双眼，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满脸的不可置信，“那你还……” 明屹一只手挡在额前，然后转过脸，连连深呼吸了好几下，“……我有点中暑，所以让她来陪我买药。” “中暑？”杜老师一脸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明屹，“我看你活蹦乱跳的不像啊，你诓老师我的吧？” 明屹耸耸肩，“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杜老师：“……” 她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刚才乔皙要说话你还不让？要真是买中暑药你心虚什么？” 明屹：“我没有。” 杜老师冷笑：“你都捂她嘴了，不是心虚是什么？” 明屹转过脸，神情语气很不耐烦，“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你不说实话是吧？”杜老师审他审出了一肚子的火，当即便满脸嫌弃道，“行，那等我问过乔皙再来收拾你！” 明屹皱了皱眉，伸出手臂拦住了转身要去找乔皙的杜老师，模样看起来不太高兴，语气更是不太好—— “她知道些什么？别问她。” 他家小姑娘才多大？ 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拿这种事去问她，这老师怎么想的？心里有数没数？ 杜老师愣了愣，下一秒便冲着明屹的脑门敲了一下，“怎么跟老师说话的？” 缓了几秒，杜老师极力使自己心平气和下来：“你跟老师说实话，你们俩到底来药店干什么了？” 明屹：“……” 杜老师：“说话！” 明屹很不耐烦的侧过脸，憋了老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道—— “吃撑了，来买消食片……刚从校医院出来的，不信你去问。” “真的假的？”杜老师还是有些不信，可她盯着明屹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他的模样不似作伪，“真吃撑了早说啊，你偶像包袱还挺重的是不是？” *** 便利店里的人有些多，乔皙从冰柜里拿了瓶水，跟在结账的队伍后面排队。 等了两分钟，前面的人结账离开，乔皙将手中的矿泉水往柜台上一放，“一瓶水。”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一瓶酸奶从天而降，放在了那瓶矿泉水旁边，明屹的声音响起：“酸奶一起结。” 看见他，乔皙有些意外，“啊……老师呢？” 明屹指了指收银台，提醒她：“付钱。” “喔喔。”乔皙反应过来，赶紧掏钱包。 看着那瓶外包装过于可爱的酸奶，乔皙心里忍不住嘀咕起来—— 这么大的人，还爱喝儿童酸奶啊。 将找好的零钱收好，乔皙转过身，将钱包和矿泉水一同递给明屹。 一旁的明屹已经将刚买的那瓶酸奶拧开了，然后递给她。 乔皙：“？？？” 见她迟迟不接过去，明屹直接将酸奶举到了她的嘴边，“喝。” “……我自己会喝。”乔皙默默地将酸奶接过来。 出了便利店，乔皙左看右看也没看见杜老师，心里难免有些不安。 她偷偷看一眼明屹，见他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先开口道：“刚才……你和杜老师……说什么了呀？” 刚才药店货架上“紧急避孕”的那四个大字……光是回想一下，乔皙都觉得要窒息了。 念及此，乔皙心里有些着急，不由得又问了一遍：“你们都说什么了呀？”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解释清楚。 明屹皱了皱眉，“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 今天这事就这样揭过去，难不成还要他来给小姑娘解释紧急避孕是什么意思？ 不过也不能算是完全揭过。 杜老师还是放心不下，看明屹仍有些怀疑，怀疑他会是个戕害表妹的禽兽，是以让他明天叫家长来学校里和自己见一面。 当然，明屹觉得这种小事完全没有告知乔皙的必要。 虽然这还是明屹生平头一次被请家长，但他异常镇定的答应了老师的要求，然后第二天便不慌不乱地将自家爷爷请到了学校里来。 明爷爷退休前是军医大的教授，前几年退休后也没返聘，而是成天在家侍弄花草，三不五时约几个老朋友钓鱼大牌，日子十分惬意。 明爷爷最是了解自家这个大孙子，知道以他这种性子，要是有喜欢的姑娘，不被打死已经是姑娘温柔，更别说是早恋了。 要他来说，明屹他妈成天防这个防那个的，其实全无必要。 以自家大孙子这种性格，三十岁前能牵上姑娘的手，已经可以算是早恋了。 明爷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再加上知道大孙子干不出这等荒唐事来，因此三言两语便将老师这边的疑窦全打消了—— “那真是他表妹，从小一起长大的。” 等到出了办公室，明爷爷依旧兴致勃勃：“之前就听你爸妈说姓乔的小丫头来了，还都没来得及去见见。我小时候还抱过她呢，也不知道长大成什么样了，你带我看看她去。” 明屹偏过脸，轻咳一声，语气里难得有几分不自然：“就那样吧……有什么好看的。” 明爷爷原本一马当先走在前头，听见这话，转过头来看了大孙子一眼。 “你小时候还亲过人家……就她爸刚出事那会儿，我和你妈带着你去医院看病人，结果你倒好，扒着人家婴儿车就亲上去了，你妈拽你你都不肯放……都给忘了？” 明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胡说八道！” “你不承认啊？”看着自家大孙子恼羞成怒的模样，明爷爷笑眯眯的，“行啊，那我待会儿就问问乔丫头去，看她还记不记得。” “爷爷！”明屹这回是真有几分急了，当下便挡在了自家爷爷面前，“……您别在她面前瞎说啊。” *** 下午的时候，乔皙翘了一节法语听力课去彩排。 从前她念书时只知道课要一节不落的上，课上要认真听讲，只是到了附中以后，选择陡然多了起来，自然也就学会了取舍。 法语听力她可以在课后补上，下午的彩排是晚会的四个主持人第一次碰头，其他三人彼此间可能早已熟悉，因此这次见面对乔皙也是格外地重要，她没有任何理由缺席。 不过等乔皙到了之后，才发现情况并非全如她想象那样，其他三个主持人里，有两个都是其他区重点初中考过来的，只有一个是附中的本校生。 好在大家彼此之间都不算太熟悉，乔皙夹在中间，也不会显得格外的突兀。 本校的那个女生叫季融融，一见到乔皙便很热情地同她搭起话来：“我听她们说你是明师兄的表妹哎，那你肯定和颜夏不一样咯。” 乔皙愣了愣：“颜……夏？” 她住在明家这么久，还从没听到过这个名字。 “你不知道她吗？”季融融颇有几分惊讶，“她之前一直都住在明家的呀。” 见她不说话，季融融又解释道：“她爸爸本来是明师兄爸爸的司机，后来出车祸去世了，明师兄他们家就收养了她。” “……哦。”乔皙讷讷的应了一声，“我不太清楚她哎。” “他们都没和你提过吗？”季融融有些奇怪，“明师兄他们家人对她都很好的，去年还送她去英国念书了呢。” 不知为何，接下来半个下午的时间里，乔皙都被季融融口中的这个“颜夏”弄得有几分心神不宁，串词的时候念错了好几次。 好在大家都对她十分关照，纷纷道—— “没关系，回去多熟悉一下就好了。” “是呀，我第一次的时候还没你熟练呢。” 可无论大家怎么安慰，都是自己拖了大家的后腿，乔皙心里愧疚不安。 收拾好东西，书包里的手机低低震动了一声。 拜明屹所赐，上次漏掉他的好友申请后，乔皙就养成了定时查看各种社交软件上的信息的习惯。 乔皙的微信里，多出了一个好友申请。 她点开那个用户的资料，对方头像是一个卡通人物，所在地是英国约克，昵称是été。 这个法语单词，乔皙前不久才刚学过。 été，是夏天的意思。 乔皙没有多犹豫，便直接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 23.Chapter 23 chapter 23 对方在线, 乔皙这边刚通过好友申请，对方便迅速发过来一条消息—— “小乔你好[笑脸][笑脸][笑脸]” 乔皙愣了愣，然后在键盘上敲下“你是谁”三个字，就当她还在考虑将这三个字发出去是否礼貌时，很快，对面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我叫颜夏, 之前受干爹干妈的照顾，也在明家住过一段时间。我听阿屹说家里新来了个小妹妹，所以就厚着脸皮加你的微信了。” 果然, 这个été夏天，正是季融融刚才提到的颜夏。 看着对方发过来的“干爹干妈”几个字, 乔皙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干爹干妈”, 应该是明叔叔和祝阿姨。 乔皙想了想，只是简答地回了个“你好”过去。 同乔皙相比, 对方性格开朗，十分健谈，一时间乔皙手中的手机震动连连—— “阿屹是不是没和你提起过我？他这个人就是这样, 对上外人一向没什么话。” “不过他倒是和我说起过你，说你唱歌很好听, 你不知道他那个性格多难得夸人。” “阿屹他就是看起来不好接触，其实时间长了, 他也会把你当妹妹看的。” 乔皙原本就是不善交际的性子, 这会儿对方连珠炮似的一串话发过来, 她握着手机，一时间沉默。 他也会把你当妹妹看……这个“也”字，颜夏的意思是，她之前也是被明屹当成妹妹对待过么？ 可是，乔皙在心里默默想，颜夏对她说的这一番话，又有哪一句是站在妹妹的立场上能说出来的呢？ 见她好一会儿没回复，对方大概也意识到不妥。 下一刻，颜夏发过来一个吐着舌头的小猫表情包，“我的话是不是太多了……” 乔皙回过神，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回复对方道—— “没有。不过我要回家了，下次有空我们再聊天吧。” 将这条消息发出去后，乔皙便将手机收进了书包。 今天是周四，按理说乔皙本应该待在学校，但下午的时候祝阿姨打了电话过来，说是明屹的爷爷今天特意来了家里，为的就是看一眼乔皙，所以叮嘱她晚上记得早点回来吃饭。 让长辈等自然是极不礼貌的，因此乔皙收拾好了书包，决定回一趟宿舍放完东西便回家去。 她回宿舍的时候正撞上了盛子瑜，对方换好了衣服正要出门。 “皙皙回来啦？”一见到她，盛子瑜直接伸手拖着她往外走，“走走走，我们看校队打篮球去！” “小鱼，我今天不能陪你啦。”乔皙赶紧挣开盛子瑜的手，解释道，“我要回家吃饭，大家都在等我呢。” “哎？”盛子瑜眉头一皱，“可大表哥也在篮球场啊，你们家开饭难道不等他呀？” 乔皙愣了愣，然后小声嘀咕道：“……他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先走吧！反正你出校门也要经过篮球场的！你待会儿和大表哥一起回去不是更方便吗？” 盛子瑜看上去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公主，但其实力气出奇的大，她伸出两只胳膊来拽乔皙，乔皙没有任何反抗余地地被她给一路拖走了。 乔皙一路被拽得跌跌撞撞的，小跑着才能跟上盛子瑜风一样的步子。 盛子瑜整个人显得兴致勃勃，一路上都蹦蹦跳跳的：“下个月全市高中篮球联赛，今天校队和体校附中约了训练赛的！” 乔皙愣了愣，全市高中篮球联赛……在附中这里这么受重视么？ 她记得自己在西京念书时，那会儿市里也有高中篮球联赛，但西京一中经常连人都凑不齐，三年里有两年都是弃权的。 一路拉着乔皙到了篮球场，盛子瑜捏紧了拳头，雄心勃勃道—— “我们今年的目标就是要把体校附中斩于马下，杀入四强！问鼎冠军！” 体校附中说的其实是t大附中。 因为t大作为一所正经的工科名校，却对体育有着异乎寻常的重视，再加上t大的学生三不五时便喊响了“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的口号，是以有了个“五道口体校”的诨名。 是以这会儿盛子瑜也自动给t大附中起了个体校附中的诨名。 盛子瑜这边刚说完，旁边就传来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想得美。” 两人转过头一看，是明屹，他身上换上了黑色的校队队服，这会儿正在台下观赛。 明屹说的其实是实话，本校的篮球校队和其他体育强校之间存在着肉眼可见的差距，除非其他学校校队的主力一夜之间全部摔断腿，否则本校根本没有任何夺冠的可能。 事实上，大家定的目标本来也就是八强而已。 不过盛子瑜才不考虑这些，当下便眉头一皱，“噢？大表哥，你不要因为自己是替补就这么酸溜溜的好吗？” 替补？ 乔皙愣了愣。 她还以为……明屹是那种做什么都能做到极致的人呢。 她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明屹。 就在同一刻，明屹也望过来，嘴唇动了动，但却没有说话。 乔皙抢先开口了：“我要回家了。” 明屹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等会儿跟我一起回去。” 干嘛要跟你一起回去…… 乔皙挣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往旁边挪了两步，“让长辈等着不好，我真的要回去了。” 明屹也跟着往她的方向挪了一步，然后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淡淡道：“下午我妈陪爷爷出去钓鱼了，他们从怀柔回来要六点半后。这边六点结束，从这里回家只要十五分钟。” 一旁的盛子瑜插嘴道：“大表哥，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你一口气说这么长的句子。” 明屹不吭声了。 那好吧……乔皙放下书包，在一旁的看台上坐了下来。 今天来看训练赛的人不少，还是暑假期间，但看台也稀稀拉拉的坐满了一半。 乔皙对球类运动大多一窍不通，盛子瑜发现她看得一脸懵逼，当下很是同情，便给她讲解了起来。 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她的画风都是这样的—— “哇这罚球罚的，两罚不中，我上我也行啊！” “怎么不传球给9号？嗨呀好气呀！” “裁判！裁判呢？！你没看到对面11号犯规啊！” 乔皙想了想，还是默默捂住了盛子瑜的嘴，“我好像能看懂了……小鱼你别说了。” 上半场的哨声结束，明屹被换了上去。 他将背包和手上的毛巾矿泉水都递给乔皙，然后又将脖子上的小花生也摘了下来，一并交给了乔皙。 乔皙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东西接过，一样一样的理好放起来。 上场前，明屹又转过身看向乔皙，他往旁边指了指，话语很简洁：“坐那儿去。” 说完便转身上场了。 “咦？”盛子瑜疑惑的探头探脑，“大表哥是怕你坐这里被砸到吗？” 可这里是第三排，要砸也是先砸前面的人。 “哎呀。”盛子瑜突然捂着脸嘟囔了一声，“好晒呀。” 这会儿五点多钟，可太阳依旧很猛。 乔皙看了一眼刚才明屹的位置。 难怪她和盛子瑜刚才都没感觉到晒……原来是明屹一直站在旁边，帮她们挡着太阳。 乔皙又回头看了一眼明屹指的位置，才发现那是看台上仅剩的一片阴凉地方。 她推了推盛子瑜的胳膊，“我们坐后面去吧。” 坐在后排虽然影响观赛体验，但好歹是不晒了。 乔皙依旧是看不太懂比赛，但欢呼声她却是能听懂的。 明屹上场之后，欢呼声的频率比之前高上了不少。 看场上的形势，校队看起来好像也不再像之前一样被对手压着打了…… 乔皙觉得剧本好像不太对，于是转头小声的问身边的盛子瑜—— “他……不是替补吗？” “哦。”盛子瑜给她解释道，“大表哥他不是因为技术不行才替补的呀。” 盛子瑜指着场上，“你看，大表哥打得很好的。但人的精力也就那么多嘛，校队主力每天中午晚上都要集训的，他肯定不想篮球分掉太多学数学的时间。” 话一说完，连盛子瑜也忍不住感叹：“不打篮球都要学数学……大表哥是魔鬼吗？” *** 回家的路上，明老爷子又开始日常的苦口婆心—— “你说你，天天防着明屹早恋干什么？他那么不开窍，能有姑娘喜欢他才怪了。” “爸您说得对、”祝心音从善如流的附和道，“那您想想，您的大孙子都这么不开窍了，那要是还有姑娘往上凑，您说这姑娘图的是什么呀？图的是他这个人，还是别的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你儿子还是招小姑娘喜欢的。”明老爷子反驳道，“那你看老沈家的孙女，人家家世摆在那，也不图我们家什么，不也天天追着明屹么？” 祝心音笑道：“桑桑还是小孩子，三岁起就追在明屹屁股后头，越不搭理越来劲，要真搭理她她反而没意思了。” 顿一顿，祝心音又叹口气，道：“现在这些小姑娘心眼真的太多了，防都防不过来……您就说之前的那个，我看她爸妈走得早，一个小姑娘多可怜。我掏心掏肺的对她，又怕小姑娘寄人篱下心里不舒服，对她比对菀菀还好。” “结果怎么着？人家把我当傻子。在我的家里，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能干出把自己内衣往男孩衣柜里塞的事情，末了还不承认，非说是阿姨收衣服的时候收错了，哪来这么多的心眼啊？” “爸，您就说说，现在小姑娘尽是这样的，我能不防么？还真娶进家门来啦？” 说起先前那个，一时间连明老爷子也沉默了下来，显然也是不太愉快。 沉默了好一会儿，明老爷子才重新开口道：“从前那个是不太行。不过……”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身边的儿媳，“现在这个，乔家的丫头，你可得好好对人家。” “我知道。”祝心音连连应道，说起乔皙来脸上倒也都是笑容，“这小丫头又乖又懂事，学习也好，不知道多省心。” “那挺好。”明老爷子点点头，“小姑娘家家的，心思细，有些话你不说她都知道，所以我跟你说，你要疑神疑鬼，也不准疑心到她身上去……人家爸爸是咱们家的大恩人，你要让她在咱们家过日子还要看脸色，那像什么话！” 两人说着，车子已经开到了明家门口。 刚推开车门下车，进到院子里，祝心音便听见了屋子里传来菀菀的嬉笑声。 她转头对明老爷子笑道：“孩子们都在家呢。” 一进家门，乔皙和明菀都在一楼客厅里陪着斑比玩。 只是显而易见，斑比的天平重重地偏向了乔皙，惹得明菀气呼呼道—— “好哇！平时就在我这里骗吃骗喝，小乔姐姐一回来你就不要我了是不是？！” 明老爷子笑道：“谁敢在我孙女这儿骗吃骗喝了？” 明菀惊喜地一跃而起：“爷爷！” 乔皙也跟着站起来，礼貌地叫了一声：“爷爷好。” 明老爷子摸了摸乔皙的脑袋，“就长这么高这么大了，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不点儿呢。” 说完又转头看向祝心音：“明骏他几点回来？咱们不等他了，先开饭吧。” 说着又问菀菀：“你哥哥呢？还没回家？” “回啦，他刚打篮球回来，上去洗澡了。” 明老爷子拍拍乔皙的肩膀，示意她先去餐厅，“不管他们，我们先吃。” 明老爷子对乔皙倒真的是十分喜欢，问了小姑娘一会儿话，觉得从前家里教得的确很好。 明菀在一旁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吸溜着果汁。 祝心音则在一旁指挥着阿姨上菜：“汤先不着急，这两个菜先端上来。” “汪汪！”一旁受了冷落的斑比突然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嘴里还咬着乔皙的书包，一路拖了过来。 祝心音指挥女儿，“要吃饭了，把狗抱出去。” “噢。”明菀起身要去抱斑比，谁知斑比又拖着那个书包绕着桌腿和她玩了几圈捉迷藏。 书包的拉链没拉紧，被狗狗咬了一路，里面的一样东西掉了出来。 “哐。” 小花生玉坠和大理石地砖在碰撞间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祝心音转过头来，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24.Chapter 24 chapter 24 明屹洗完澡, 刚从房间里出来，便在楼梯上目睹了狗东西闯祸的全过程。 结果狗东西闯了祸也没半点自觉，还是不安分得很。 明菀要去捉它，结果它还“嗷呜嗷呜”着直往乔皙怀里蹿。 一旁的乔皙脸上一闪而逝几分慌乱，好在她很快便镇定下来，当下便站起身, 看向祝心音，试图开口解释道：“祝阿姨，这个是——” 她的话音未落, 明屹便已经走下了楼梯，走到众人身边, 开口打断她：“花生是我——” 只是这回，同样还没等明屹说完, 一旁的明老爷子已经弯腰将地上那颗白白胖胖圆滚滚的小花生捡了起来，然后递给站在那里的乔皙, 笑眯眯地开口道：“我上午才说让明屹把花生给你，他动作倒还挺快。” 一旁的明屹本想再度开口，不过一看老爷子这样, 他心里顿时就有了数。 当下他也不再吭声，只是默默地在餐桌另一头坐下, 低着头玩手机。 乔皙脑子一时间根本就没转过来，这会儿还傻愣在那里, 嘴唇动了动, 没有说话。 见小姑娘这样, 明老爷子又笑道：“怎么？爷爷给你的东西你瞧不上眼是不是？” 说完将手里那颗白白胖胖的小花生往乔皙面前递了递。 乔皙可怜的小脑袋瓜这会儿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当下赶紧双手将那颗小花生接了过来，又低声道：“没有，我很喜欢的……” 明老爷子是何等精明的人，知道这会儿自家儿媳早已起了疑心，是以眼风都没往她那边扫过，只是依旧看着乔皙，笑眯眯道—— “我跟你说，你这小花生和菀菀的小辣椒打出来时就是一对，那会儿我还和你爸爸开玩笑，说是要给你和明屹订娃娃亲，这小花生就是聘礼。” 乔皙低下了头，脸孔微微发烫。 明老爷子笑得更加开心了：“你不知道，他小时候笑都不会笑，刚生下来那会儿我们还都以为他是脑瘫……结果没想到，一见到你，他就——” 餐桌另一头的明屹“哐”的一声将手机放在了桌上，语气很不耐烦，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说完了没？还吃不吃饭了？” 站在一旁的祝心音伸手就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怎么跟爷爷说话的？没礼貌。” 明屹有些恼火，当下便“嗖”的一下站起身，暴躁道：“不吃我上去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 见明屹这样大的反应，原本一直低垂着头的乔皙忍不住咬紧了嘴唇。 他看起来……好像的确是一点都不想和她扯上关系。 与此同时，盯着自家哥哥的背影的明菀抱紧了怀里的斑比，同样若有所思。 哥哥平时没有这么暴躁的呀。 而且，她刚才看见，哥哥的耳朵尖……好像红了。 “你看看，这狗脾气。”看着大孙子上楼去的背影，明老爷子语气嫌弃，“还是你爸爸当初有先见之明，瞧不上这狗脾气，死活都没收那花生。” 明菀一听，便在一旁开心得笑出了声：“原来哥哥小时候那么讨人嫌啊！” 明老爷子看她一眼，“那可不。” 自己也才刚学会走路，结果就扒着人家一个还在喝奶的小奶娃亲得不肯放，人家爸爸可嫌弃死他了。 “不过啊，”明老爷子又笑眯眯地转向了一边的乔皙，“这臭小子不肯带，给他也是糟蹋好东西了。那这一个花生一个辣椒，正好你们两个小姑娘一人戴一个。” 一听这话，明菀立刻伸出一只手过来，搭在乔皙的手背上，笑眯眯地开口：“我和小乔姐姐……锁了锁了！” 一旁的祝心音拍了拍小女儿的脑袋，无奈道：“一天天的，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说完她又看向乔皙，温柔笑道：“爷爷都发话了，还不快戴上？” 乔皙慢吞吞的“哦”了一声，然后将小花生挂上了脖子，“……谢谢爷爷。” 没过一会儿，明骏也回了家，菀菀跑上楼去叫明屹下来吃饭。 明屹下来的时候，乔皙正在帮刘姨盛米饭。 等乔皙再回到餐桌边上时，发现明屹已经已经坐在了她旁边的座位上。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接，乔皙愣了愣，然后将目光转开了。 明屹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也再次低下头，若无其事的继续玩着手机。 菀菀刚才又忍不住去摸了斑比，这会儿被祝心音一脸嫌弃的捉去洗手了。 乔皙没坐下，只是借着帮忙摆碗筷的功夫，等到菀菀洗好了手过来。 她不动声色地拽了拽菀菀，示意她去坐明屹身边的那个空位。 只是还没等菀菀有所回应，坐在上首的明老爷子便朝乔皙招了招手，指了指自己和明屹中间的那个空位，“乔丫头坐我这边来。” 菀菀悄悄在乔皙的腰上推了一把。 乔皙并不想和那个人坐一起。 只是，还没等她磨磨蹭蹭的挪过去，原本坐在那里玩着手机的明屹突然就“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看也没看乔皙一眼，直接就坐到了餐桌对面去，离得她远远的。 大人们自然没工夫关注孩子之间的细枝末节，都还在如常说笑着。 只是菀菀，因为刚才就和乔皙黏在一起，这会儿她注意到自家哥哥这么大反应，也是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人……干嘛呀？ 搞得好像小乔姐姐身上有病毒一样。 乔皙咬紧了嘴唇，在明老爷子身边默默坐下。 虽然……她心里也嫌弃明屹、不想和他坐一起，可明屹刚才的举动，还是令她脸上十分挂不住。 等到饭菜上桌，明骏笑着同乔皙说话道：“我今天才打过电话问你们学校老师，都夸你又聪明又努力。” 乔皙有点不好意思，只得讷讷道：“同学们都很厉害，不努力的话就会被甩下。” 明骏瞪了一眼旁边的正在吸溜溜啃猪筒骨的女儿，恨铁不成钢道：“你听见了没？” “噢？”明菀很惊讶，“我又不是用耳朵吃饭，当然听见了！” 明骏被宝贝小女儿这么一顶撞，也没什么脾气。 过了一会儿，明骏又道：“老师还说你去申请了你们结业晚会的主持人，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不跟我们说？” 一旁的祝心音听了，也来了兴致：“这个还真是好事情，你性格内向，就该多锻炼锻炼，这对以后很有好处的。” 明骏一拍桌子，帮所有人做好了主：“晚会是哪天？我们全家都去看！” 听见爸爸这样说，一旁的菀菀手舞足蹈的很开心：“喔喔！小乔姐姐人美歌甜！” 大家正是说笑间，一旁的明屹已经风卷残云般的吃完了，他将手中的空碗往桌上一放，“我吃好了。” 明骏提醒他：“你也记得去。” 明屹脚步顿了顿，然后冷淡道：“没空。”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 噢？ 明菀觉得自家哥哥今天真的很奇怪，于是啃完手上这根筒骨后，又匆匆扒了几口饭，然后也迅猛地跟着上楼了。 一进哥哥的房间，明菀难得见他没有在看书，而是躺在床上玩switch。 明菀也一屁股坐在他的床上，满脸探究地问：“矮油，你今天的脾气好像很大哟。” 明屹耳朵里塞着耳机，假装没有听见她的话。 明菀有些生气，当即便将他的耳机扯下来，继续道：“你刚才对小乔姐姐的态度真的很恶劣哎！” 明菀想了想，更加觉得他过分了：“又不和人家坐一起，人家主持的晚会也不去看……你干嘛对她那么坏啊？！” 这下明屹也不能再装听不见了。 他翻了个身，将后背留给自家妹妹，语气冷淡、语速飞快地开口道：“我又不娶她，干嘛对她好？” 明菀一脸懵逼：“……我没说让你娶她呀。” 在原地呆呆想了半分钟，明菀颇有几分不可思议：“爷爷说的娃娃亲……你还当真了？” 背对着她的明屹重新暴躁起来：“别烦我，出去！” “噢噢！”看着眼前这个喜怒不形于色、可全部心思却被一点泛红的耳朵尖所暴露的自家哥哥，明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真的当真了！” 喔——不但当真了！还不好意思了！ 难怪既不和人家坐一起！也不去看人家的晚会！ “哥哥。”明菀探了个脑袋过去研究他的神情，“你不会真的……看上小乔姐姐了吧？” 明屹忍耐道：“出去。” 明菀光是想一想自家哥哥谈恋爱的画面，就忍不住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我替小乔姐姐求求你，你放过人家吧。” “你烦不烦？”明屹终于忍无可忍，“我！不！喜！欢！她！” “还要我说几遍？” “‘我又不娶她，干嘛对她好？’”明菀捏着嗓子开始学他刚才讲话，“喔喔，那你之前对人家那么好，那就是想娶人家咯！” “你还不承认！”明菀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小花生都给了！看人家没好好学习还发脾气！还和人家吵架！你以前还和谁吵过架你倒是说啊？” 明屹不说话，只是重新戴上了耳机，一言不发的继续开始玩游戏。 见他这副死不承认的样子，明菀迅速退出房间，一边往外走一边还故意大声说着反话：“我知道的！你对小乔姐姐一丁丁点的想法都没有！” 她冲自家哥哥抱了抱拳，“对不起！打扰了打扰了！” *** 吃过了晚饭，又陪着明老爷子聊了一会儿的天，乔皙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 手机上多出来好几条未读消息，已经是两个小时前了。 乔皙点开一看，这几条消息皆是来自于那个叫颜夏的女生。 当然，对方什么都没有发，只是给她发了几个表情包和几个微博段子的截图，末了又在最后说—— “看到这个觉得很好笑，所以想分享给你。” 乔皙想了想，也回给她一个笑脸的表情。 对方似乎一直在线，不过两秒，便有一条消息回复了过来：“你去忙什么了？怎么一直不理我？” 女生的直觉大多十分敏锐，哪怕两人仅仅只是通过聊天软件接触，可乔皙依然能感觉到，对方对她的窥视欲。 乔皙也前所未有的确信，她的这种第六感，并非错觉。 可能是因为……对方不放心吧。 乔皙这样想。 如果她也像颜夏一样，有这样的一个男朋友，大概也会患得患失吧。 没等乔皙想好要回复什么，对方又飞速地发过来一条—— “国内已经晚上了吧？我现在还在上课，好无聊呀~” 乔皙立刻回复道：“你好好上课吧，我不和你聊天分你的心了。” 说完便将手机塞回了抽屉里。 只是，虽然和颜夏聊天并没有占据她太长的时间，但不可避免地，乔皙第二天的精神状态还是因此受到了影响。 而更加糟糕的是，就因为昨晚胡思乱想，她连今天的上课内容都没有预习。 乔皙在语言上很有天赋，天生语感一流，因此哪怕似的基础较旁人要薄弱了许多，但还是凭借着过人的天赋，成为了法语老师的宠儿。 可今天上课时，法语老师叫乔皙起来用新学的复杂句式造句时，却造得颠三倒四、不知所云。 老师倒还是很宽容的，知道自己这门课不过是学生们的兴趣课程，能学好已经是惊喜。 像乔皙这么认真努力的学生，偶尔一次失常，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真正陷入了深深自责中的人，是乔皙。 不止是法语，乔皙还发现，自己这一个多星期来，编程课也只是按部就班的上，之前她一直打算自学的一门编程语言的进度也一直搁置了。 乔皙知道，自己这样是因为什么。 她……应该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对她好一点，她便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患得患失。 可从别人的口中，乔皙才知道，他善待的，并不仅仅是她一个人。 更确切地说，他对她好，和她是谁其实并没有半点关系。 换成是任何其他人住在他家，他也会是一样的态度。 更何况……想起昨晚的种种，乔皙忍不住咬紧了嘴唇。 更何况，他也已经开始讨厌她了。 乔皙又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曾讲给盛子瑜听的那个故事。 樵夫怎么能把自己当做牧羊人呢？ 这个学校里的其他同学，谁都有资格为朦胧的好感、无望的单恋而患得患失，可她不行，她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 中午的时候，乔皙去校门口的文具店买了一本很小的、只有手掌大的笔记本。 乔皙回到教室的时候，里面并没有几个人。 她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在第一行上写了个“100”。 紧接着，她思索了几秒，然后开始依次在下面开始写字—— “说我又笨又不努力，-5.” “说我的普通话不标准，-5.” 想了想，乔皙在第二行的“-5”后面乘了个2. 他说了两次。 “吃饭的时候不和我坐一起，-5.” “有空也不来看我主持的晚会，-5.” 乔皙看了一眼，只剩下75分了。 这个人对她一点儿也不好，她不要再喜欢他了，更不要再因为和他有关的事情费心费力了。 她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学习。 盛子瑜发现了她的异样，很奇怪：“皙皙你要断情绝爱登基当女皇了吗？” 乔皙很认真地点点头，头一次没有反驳盛子瑜这种奇奇怪怪的说法，“断情绝爱才能考第一。” 当然，颜夏还是一直在找她聊天。 乔皙其实本是不太擅长拒绝人的性子，可面对上颜夏时，她自觉已经足够冷淡，仅仅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客套，在一天结束的时候会回复她一到两条消息，可对方对于找她聊天这件事，依旧是乐此不疲。 乔皙极力想将这人摒除出自己的脑海之外，最好了连带着另外一个人。 那天奥数班上课时发了上次小测的试卷，乔皙原本不想去，可想到那张自己只做出来了九分的试卷，哪怕极不情愿，她还是去了。 结果那一天，发试卷的时候，明屹是按成绩来发的。 眼看着教室里的其他同学都陆陆续续拿到了小测试卷，乔皙的面前还一直空空如也。 不知过了多久，乔皙终于听到自己的名字。 她是倒数第三个被叫上去的……她只做了九分的题目，也只做对了九分的题目。 她的成绩是全班倒数第三。 乔皙都不知道自己那天的课到底是怎么听下来的。 事实上，老师讲了一个半小时的课，她连半句都没有听进去。 放学的时候，明屹一如既往地找到坐在教室后排的她，语气淡淡：“待会儿留一下。” 试卷上一共六道大题，老师讲了一个半小时也只讲完两道大题，剩下的四道大题，乔皙只做对了一道。 当然，明屹心里清楚，一对一辅导会比老师讲大班课快上许多，再加上乔皙聪明，很多地方只要点到为止即可，不需要再深入，多留一个半小时应该能将试卷上剩下的四道大题都给她讲完。 乔皙默默地收拾着书包，声音闷闷的：“不用给我讲……我以后不会来了。” 一旁的明屹忍不住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乔皙轻轻咬了咬唇，“我不是这块料，以后不浪费自己的时间了。” 其实乔皙之前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在奥数方面，她没有显露出太多的天赋。 她并不是不愁后路的人，比起竞赛，自然还是高考要更稳妥一些。 明屹看着她，声音低沉：“……就因为刚才按排名发试卷？” 乔皙想了想，没有辩解，坦诚地点了点头。 比起那些理性的考量，这种直白而不加掩饰的方式，更加能冲毁一个人的自尊吧。 明屹看着她，语气是难得的严厉：“你希望我……不光是我，还希望未来所有人，都顾忌你那脆弱的脸面，可怜的自尊心？” 乔皙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很低：“所以……你是没有更委婉的方法了吗？” “委婉？”明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摇了摇头，“那不是给你准备的。” 乔皙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明屹看向面前的女孩，声音里有一丝难掩的失望—— “乔皙，我告诉你，只有在面对弱者时，我才会考虑对方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心……在我眼里，你不是。” 她不是需要别人来维护自尊心的可怜弱者。 她是有数学天赋而不自知的人。 这个结论不需要过多证据来佐证，明屹辅导过她，因此他很清楚。 许多常规的奥数题，她之前从未接触过，但却能给出十分惊艳的解法。 明屹心里无比清楚，这个姑娘需要的只是时间。 给她足够的时间，她的目标不是全国联赛、不是cmo，甚至也不是imo金牌。 只要她付出足够的时间和努力，整个数学王国的大门都会为她敞开。 可惜此时的乔皙对这些都一无所知，她的所有认知都被眼前这张九分的试卷所蒙蔽了。 最后那一天，她也没等到明屹说出更多的话，就将那张九分的试卷一撕撕成两半，扔在了他的面前，然后哭着跑走了。 如果第二天她继续来奥数班上课的话，那么她就能听见老师会花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来讲解乔皙同学对第三大题给出的全新解法。 甚至，将目光放得更长远一些。 这天深夜，为了这一张九分试卷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整夜的姑娘，也绝想不到，在二十年以后，大家再回想起这个夏天在a大附中举办的华北奥数集训营，她和这个教室里的其他几位同学…… 会被所有人誉为，中国数学的黄金一代。 *** 周末的时候，盛子瑜神秘兮兮地给乔皙打电话，说是现在有一大票高二高三的学长想要认识她。 乔皙是大晚上从图书馆回来后才瞧见她的这条信息的，看见后她只以为是盛子瑜逗自己玩，当下便笑道：“好啦，你别耍我了。” 怕她不信，盛子瑜信誓旦旦：“是真的！我骗你是小狗！” 顿了顿，盛子瑜又解释道：“你过生日那天不是唱了首英文歌吗，当时挺多人都录了下来的，这几天不知怎么传到高年级那里去了，所以我才说很多学长都想认识你嘛！” 乔皙愣了愣，然后赶紧道：“还是不要了，看见真人他们会幻灭的！” 盛子瑜在电话那头笑嘻嘻道：“我就喜欢wuli皙皙美而不自知的样子！” 这样就不会有人和她争夺校花宝座啦！ 只是……挂掉电话后，电光石火之间，乔皙脑海里闪过了一丝东西。 乔皙想了想，又将手机拿出来，去翻菀菀的朋友圈。 她一路往前翻，果然在自己生日的那天，发现菀菀发了一条朋友圈视频，视频正是自己当时唱歌的内容。 “不过他倒是和我说起过你，说你唱歌很好听，你不知道他那个性格多难得夸人。” 她的脑海中蓦地浮现起颜夏那天对自己说过的话。 恰在此时，她的手机低低震动了一声，正是颜夏发来的消息。 对方很喜欢玩一些k歌软件，刚才就是给乔皙分享了一首她自己录制的歌。 乔皙看了一眼对方发过来的歌名，想了想，然后回复道—— “我不怎么会唱华语歌的。” 难得见她如此迅速地回复消息，颜夏立刻回了过来—— “那你一般唱什么歌？欧美还是日韩？” 乔皙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动了几下—— “明屹不是都和你说我唱歌好听了么？难道他没告诉你我只会唱藤田惠美的歌么。” 那天她在ktv，在菀菀的朋友圈视频里，唱的便是藤田惠美的那首《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 对方有短暂的沉默，但很快消息便又发了过来—— “他提过，但我记性不好嘛！他还说你生日时还当众唱了那首《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呢。” 她从来没有听过藤田惠美的其他歌。 她喜欢《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是因为叶芝，而不是藤田惠美。 乔皙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手指停在屏幕上方良久，然后发过去两个字—— “骗子。” 颜夏在她面前所营造出来的一切，不过就是以那一条朋友圈视频为圆点，漫天散发出的幻想。 下一秒，乔皙便干脆利落地将对方拉黑了。 25.Chapter 25 此为防盗章 其实外套根本就不脏……可一想到明屹那样一个有洁癖的人，乔皙心中就忍不住微微懊恼了起来。 明屹他将校服借给她自己挡, 是教养使然。 可他的心里……一定是很嫌弃的吧。 念及此, 乔皙不由得咬紧了下唇，对着那件校服外套，更加卖力的搓洗了起来。 盛子瑜在外面“哐哐哐”的敲着门, “我尿急！” 乔皙如梦初醒, 反应过来后, 赶紧将东西收拾好，然后打开了浴室的门。 门一打开, 盛子瑜就“腾”的一下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 手里举着一个东西，笑眯眯地看着乔皙：“原来是这个ming啊！” 乔皙定睛一看, 这才发现盛子瑜的手里拿着的正是一张校园卡。 而那张校园卡, 正是她刚刚在明屹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找到的。 她反应过来，劈手就将那张校园卡夺了下来。 盛子瑜拍着小胸脯，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皙皙好凶！” 乔皙闷不吭声地将那张校园卡塞进了自己的书桌抽屉里。 本该尿急的盛子瑜这会儿却十分悠哉的围在乔皙身后, “明屹不是你表哥么？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乔皙死鸭子嘴硬：“我才、才没有、没有害羞！” “说真的。”盛子瑜突然凑近她, 八卦兮兮的开口，“你真的是明屹的表妹吗？可我觉得不像哎！” 乔皙向来不擅长说谎。 之前同学以为她是明屹表妹，光是默认这件事，就已经让乔皙受足了心理压力。 这会儿盛子瑜又将这件事单拎出来来问她, 乔皙是无论如何也撒不出谎来的。 更何况, 乔皙也不想骗这个自己新交到的好朋友。 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他的表妹，我爸爸和他爸爸是战友……” “这就对嘛！”盛子瑜“嗷”的一下，很兴奋地拍了拍手，“我就说，你要真是明屹的表妹，那性子不得和他一样，傲到天上去啊。” 哎？ 乔皙愣了愣，可……菀菀也不傲啊。 盛子瑜一眼就看出来她心中所想，当下便撇了撇嘴，“明菀她和我……不不，和沈桑桑一样都是学渣，有什么好傲的！” 乔皙：“……” 顿了顿，盛子瑜又拍拍乔皙的肩膀，语气意味深长：“我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的……明屹可是我们附中的排面，你要把握好机会哦！” 说完，盛子瑜便抱起那剩下的半个西瓜，跑到隔壁宿舍去串门了。 等到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乔皙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拉开了自己书桌的抽屉。 卡面上的照片被磨得有些虚化了，但仍能清晰地看分辨出照片上人的轮廓。 年轻男孩的下巴微微昂着，嘴角紧紧抿着，表情冷漠，正如同乔皙大多数时候见到他时别无二致。 子瑜说得没错，这个人的确是…… 傲到天上去了。 *** 时隔半个月，明屹终于收到了那个在天津和保定之间来回辗转了一个月的包裹。 他甚少购物，网购更是不曾有过，因此明菀看见后颇为惊奇，当下便一把攥住那个包裹，满脸兴奋道：“哥哥你买什么宝贝了？快给我看看！” 明屹伸出手掌，覆在妹妹脸上，将她脑袋扭了个方向，“回你自己房间去。” “到底是什么嘛！”明菀像只小尾巴一样好奇的跟在他的身后，“还有！你之前借我的网银账号买的又是什么？！” 被追着这样穷追猛打的问，明屹向来如冰山般不变的脸上终于涌现出了几分恼羞成怒，“不关你的事！” 说完便“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坐回了书桌前，明屹轻咳一声。 他买的东西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可这事说起来，又的确是有些丢人。 将江若桐的那本诗集弄脏后，当晚回来明屹便在网上找了一圈，想买一本赔给她。 毕竟，他惯来不愿欠人东西，更不愿因此和旁人扯上太多关系。 只是这本书一早便断货了，网上还在售的零星几家网站卖的都是二手书。 不过，看着介绍里写的“九成九新”……明屹估算了一下，觉得还是要比那本被他弄脏前要新不少。 只是……等他花了标价的十倍在网上将那本诗集拍下，却久久没有收到货物。 等他想再登录网站察看货物状态时，却发现自己的账户已经被封禁。 明屹觉得这事蹊跷，于是在吃饭的时候状似无意的问起菀菀，某某家网站的口碑如何。 菀菀一愣，当即便心直口快道：“没听说过，别是骗子吧！” 换而言之，他遭遇到了电商诈骗。 还是最低端最弱智、只能骗骗不上网的老年人的那种。 今天收到的这个包裹是明屹下的第三单。 他没抱任何期待的将包裹拆开，却意外地得到了一本真正意义上九成九新的《苇间风》。 明屹随手将书翻了一通，发现书上除了一些翻动过的轻微痕迹和少数几页上的笔迹，书的品相很好。 “哥哥！”房门突然被推开，是菀菀气喘吁吁的声音。 明屹将那本诗集收起来，转头看向推门而入的妹妹，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悦，“敲门。” 明菀吐吐舌头，强词夺理道：“谁让你自己不锁的？” 说着她又举起手里的那件校服外套，“小乔姐姐让我给你的！” “哦。”明屹面无表情的接过，随手挂在了一边。 明菀想了想，又开口道：“她还让我跟你说，她洗了很多遍……干嘛说这个啦？你的衣服被她弄脏了吗？” 明屹看了一眼挂在一旁的校服外套，同样有些莫名，“没有。” 哪里脏了？ *** 第二天正是周末。 乔皙将那件洗干净后的校服外套套上了干净的袋子，藏在书包里，鼓鼓囊囊的。 一回到明家，她便赶紧躲回房间，将校服外套拿了出来，又偷偷摸摸的交给菀菀，生怕被发现。 将这些事情做完后，乔皙总算是松了口气，觉得心口压着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皙皙在吗？”门外响起祝心音温温柔柔的声音。 伴随着她的声音，门外还传来几声“嗷呜”的狗叫，是斑比。 乔皙赶紧放下正在看的法语课本，起身去开门。 祝心音全身上下穿戴整齐，她脚边套了狗绳的斑比这会儿也戴上了嘴套，一人一狗都是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一见到乔皙，斑比先扑上来抱着她的腿不住的“嗷呜嗷呜”的蹭着。 一旁的祝心音也笑起来：“知道你回来了，我要遛它它还不愿意，一路就拉着我上来了。” 乔皙愣了愣，然后笑起来：“是哦，我都好久没遛斑比了，那我这就带它出去吧。” “好孩子，”祝心音微笑着摸摸乔皙的头，“别总躲在房间里看书，去外面逛逛，也休息休息眼睛。” 乔皙点点头，模样乖巧，“那您等我一下，我去换双鞋。” 既然有了乔皙去溜斑比，祝心音也回房间换回了家居服，然后下了楼和刘姨一起在厨房里做蛋糕。 目送着乔皙牵着斑比远去的身影，祝心音低声道：“你觉得这小姑娘怎么样？” 刘姨笑了笑，“皙皙挺乖的，看着也老实本分……应该不会和先前那个一样。” 不一会儿，江若桐也到了明家。 先前刘姨就和祝心音提过：“菀菀说有今晚有朋友来家里吃饭，就是上次来过的那个江教授的女儿。” 祝心音心里存了几分疑窦，但面上并不显，只是道：“好，那你晚上多做点孩子们爱吃的菜。” 刘姨笑：“本来就是要做的，今天皙皙不是回来了么？” 江家和明家离得不算远，江若桐打扮得也很随意，来的时候带了一盒小蛋糕，就像是邻居来串门一样。 祝心音语气嗔怪：“你人过来就行了，还带什么东西？” 江若桐笑眯眯的：“我以后还想多来蹭几顿饭呢，这不是要给阿姨您留个好印象吗？” 顿了顿，江若桐又道：“阿姨，明师兄也在家吧？我有个……” 说到一半，江若桐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祝心音脸上一闪而过的一丝不悦。 只是祝心音很快便恢复过来，她笑着道：“他就在楼上呢……我还以为你是来找菀菀的。” 江若桐愣了愣，然后也笑起来：“我当然是来找菀菀的。只是……” 思索几秒，江若桐继续道：“只是昨天我看明师兄把自己的外套借给乔皙穿了，昨晚温度很低，我担心他着凉，所以……” 祝心音明显一愣：“……乔皙？” “哦，是这样的。”江若桐赶紧解释道，“昨晚不是下雨降温了么，乔皙说她冷，所以明师兄就把外套借给她了。” 祝心音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她笑笑，道：“我看他没什么事，应该没着凉。好了，你上去找他们玩吧。” ***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明屹正躺在床上看书。 听见声音，他也没动弹，只是扬声叫了句“进来”。 只是，等江若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他有些意外。 明屹放下手中的书，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想起才刚拿到手的那本《苇间风》，当即便走到了书桌前，拉开抽屉，将那本书拿出来。 “找到一本半新的，正好给你。” 目光触碰到诗集的书口，明屹愣了愣。 这本书的品相很好，书口处洁白如新，只有中间细细一道，颜色略深，代表着这几页被之前的主人时常翻阅。 明屹想起来，那一晚，在图书馆的露台上，被他失手弄脏的那本书，在大约书口三分之一的地方，也有这样颜色略深的痕迹。 明屹低头将书翻开，这本诗集三分之一的地方，并不是江若桐所说的那首她最喜欢的《under ben bulden》。 是另一首诗。 《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 中文名是《经柳园而下》。 明屹将书合上，语气淡淡的发问：“你上次说，这里面，你最喜欢的，是哪一首？”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江若桐愣了愣，然后笑着开口了：“《under ben bulden》。” 明屹看了一眼书的目录。 《under ben bulden》，是这本诗集里收录的最后一首诗。 而被他弄脏的那本书，最后几页根本没有翻阅过的痕迹。 明屹将书收起来，重新放进了书桌抽屉里。 下一秒，他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面无表情的开口了：“那本书不是你的。” 老师笑眯眯地看向前排的江若桐，语气里带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得意，“小江同学，上当了吧？没发现这道题就是错的吗？” 江若桐人聪明天分也高，平日里也刻苦努力，上课时爱与老师互动，老师一早便对这位新同学印象深刻，当下也并不特意照拂她的面子，只是笑道：“知道你聪明，但还是太粗心了，太想当然了。” 他在幻灯片上将题目里的函数右半部分圈出来，“上节课我怎么说的？函数可测，勒贝格才可积……你看看，函数在这个点上可测吗？” 江若桐恍然大悟，一时间颇有些懊恼。 说着老师又笑眯眯地看向乔皙，“这位同学，上节课我没见你来呀，你是自己回家偷偷学习了吗？” 教室里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声，大家纷纷转过头来看乔皙。 迎着大家的注视，乔皙有些脸红，声音不大但却十分清晰：“因为是超纲内容，我觉得老师您应该不是想要难倒我们，而是想考察我们对定义的掌握，所以就着重考虑了定义……” 老师愣了愣，然后笑道：“大家多向这位同学学习一下，很会揣摩出题人的意图，以后就算不学数学了，学心理学也会很有出息嘛！” 教室里再次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说着，老师又敲敲黑板，再一次强调道：“考试虽然不会这样考，但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坏毛病，拿到题目也不看清，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做，做到后面才发现是无用功！” 前排的江若桐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翻开一页摊在面前，没有吭声。 第一排的明屹靠在座位上，没有回头，只是拿起面前的可乐罐，仰头喝了一口。 扯淡。 明明就是瞎猜的。 *** 课程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九点了，外面才刚下过了一场暴雨，这会儿教室里的空调关了，前后几排大窗全部打开，带着几分凉意的夜风呼啦啦的涌了进来。 乔皙正在收拾书包，一旁的韩书言已经将书包收拾好了，站在一旁等她。 韩书言的妈妈是a大的教授，a大教职工家属区和附中离得很近，走不到五百米就是了。 新生夏令营的查寝制度不算严格，他每次从奥数班回去后都已经过了查寝时间，于是便索性回家住。 “有点晚了，我先送你回宿舍吧。”韩书言说。 虽然这个时间点走在学校里面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感谢韩书言的好意，又因为其实两人还算顺路，所以乔皙并没有拒绝。 将东西全部收进书包里，乔皙拉紧书包拉链，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教室前方的明屹。 因为教室的后门已经锁了，所以坐在后排的乔皙和韩书言想要出去，就必须经过明屹的座位。 老师已经走了，是以这会儿很多人都围在了他的座位前面问问题。 菀菀说得一点不错，哪怕是在奥数夏令营这种地方，明屹依旧是碾压式的存在。 正如菀菀所言，现在所困扰他的，大概早已经不是奥数这样已有确切答案的问题了。 他的思路清晰，思维敏捷，大多数人困惑的问题，他只需要看一眼，便能找出解题的关键步骤。 不过寥寥几句话，围在明屹身边的人就已经减了半。 等韩书言和乔皙走过他的座位时，就只剩江若桐一个人站在他的座位前面。 江若桐的声音清脆悦耳：“明师兄，关于实变函数我还有些地方想请教你……可以在回去的路上和你一起说吗？” 明屹语气不咸不淡的，“走吧。” 教室的前门大开着，一阵凉风涌进来。 江若桐抱了抱肩，嘟囔道：“好冷呀……” 26.Chapter 26 此为防盗章　　可他的心里……一定是很嫌弃的吧。 念及此, 乔皙不由得咬紧了下唇，对着那件校服外套, 更加卖力的搓洗了起来。 盛子瑜在外面“哐哐哐”的敲着门，“我尿急！” 乔皙如梦初醒, 反应过来后, 赶紧将东西收拾好，然后打开了浴室的门。 门一打开，盛子瑜就“腾”的一下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 手里举着一个东西，笑眯眯地看着乔皙：“原来是这个ming啊！” 乔皙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盛子瑜的手里拿着的正是一张校园卡。 而那张校园卡, 正是她刚刚在明屹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找到的。 她反应过来, 劈手就将那张校园卡夺了下来。 盛子瑜拍着小胸脯，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皙皙好凶！” 乔皙闷不吭声地将那张校园卡塞进了自己的书桌抽屉里。 本该尿急的盛子瑜这会儿却十分悠哉的围在乔皙身后，“明屹不是你表哥么？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乔皙死鸭子嘴硬：“我才、才没有、没有害羞！” “说真的。”盛子瑜突然凑近她，八卦兮兮的开口, “你真的是明屹的表妹吗？可我觉得不像哎！” 乔皙向来不擅长说谎。 之前同学以为她是明屹表妹，光是默认这件事，就已经让乔皙受足了心理压力。 这会儿盛子瑜又将这件事单拎出来来问她，乔皙是无论如何也撒不出谎来的。 更何况，乔皙也不想骗这个自己新交到的好朋友。 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是他的表妹, 我爸爸和他爸爸是战友……” “这就对嘛！”盛子瑜“嗷”的一下，很兴奋地拍了拍手，“我就说，你要真是明屹的表妹，那性子不得和他一样，傲到天上去啊。” 哎？ 乔皙愣了愣，可……菀菀也不傲啊。 盛子瑜一眼就看出来她心中所想，当下便撇了撇嘴，“明菀她和我……不不，和沈桑桑一样都是学渣，有什么好傲的！” 乔皙：“……” 顿了顿，盛子瑜又拍拍乔皙的肩膀，语气意味深长：“我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的……明屹可是我们附中的排面，你要把握好机会哦！” 说完，盛子瑜便抱起那剩下的半个西瓜，跑到隔壁宿舍去串门了。 等到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乔皙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拉开了自己书桌的抽屉。 卡面上的照片被磨得有些虚化了，但仍能清晰地看分辨出照片上人的轮廓。 年轻男孩的下巴微微昂着，嘴角紧紧抿着，表情冷漠，正如同乔皙大多数时候见到他时别无二致。 子瑜说得没错，这个人的确是…… 傲到天上去了。 *** 时隔半个月，明屹终于收到了那个在天津和保定之间来回辗转了一个月的包裹。 他甚少购物，网购更是不曾有过，因此明菀看见后颇为惊奇，当下便一把攥住那个包裹，满脸兴奋道：“哥哥你买什么宝贝了？快给我看看！” 明屹伸出手掌，覆在妹妹脸上，将她脑袋扭了个方向，“回你自己房间去。” “到底是什么嘛！”明菀像只小尾巴一样好奇的跟在他的身后，“还有！你之前借我的网银账号买的又是什么？！” 被追着这样穷追猛打的问，明屹向来如冰山般不变的脸上终于涌现出了几分恼羞成怒，“不关你的事！” 说完便“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坐回了书桌前，明屹轻咳一声。 他买的东西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可这事说起来，又的确是有些丢人。 将江若桐的那本诗集弄脏后，当晚回来明屹便在网上找了一圈，想买一本赔给她。 毕竟，他惯来不愿欠人东西，更不愿因此和旁人扯上太多关系。 只是这本书一早便断货了，网上还在售的零星几家网站卖的都是二手书。 不过，看着介绍里写的“九成九新”……明屹估算了一下，觉得还是要比那本被他弄脏前要新不少。 只是……等他花了标价的十倍在网上将那本诗集拍下，却久久没有收到货物。 等他想再登录网站察看货物状态时，却发现自己的账户已经被封禁。 明屹觉得这事蹊跷，于是在吃饭的时候状似无意的问起菀菀，某某家网站的口碑如何。 菀菀一愣，当即便心直口快道：“没听说过，别是骗子吧！” 换而言之，他遭遇到了电商诈骗。 还是最低端最弱智、只能骗骗不上网的老年人的那种。 今天收到的这个包裹是明屹下的第三单。 他没抱任何期待的将包裹拆开，却意外地得到了一本真正意义上九成九新的《苇间风》。 明屹随手将书翻了一通，发现书上除了一些翻动过的轻微痕迹和少数几页上的笔迹，书的品相很好。 “哥哥！”房门突然被推开，是菀菀气喘吁吁的声音。 明屹将那本诗集收起来，转头看向推门而入的妹妹，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悦，“敲门。” 明菀吐吐舌头，强词夺理道：“谁让你自己不锁的？” 说着她又举起手里的那件校服外套，“小乔姐姐让我给你的！” “哦。”明屹面无表情的接过，随手挂在了一边。 明菀想了想，又开口道：“她还让我跟你说，她洗了很多遍……干嘛说这个啦？你的衣服被她弄脏了吗？” 明屹看了一眼挂在一旁的校服外套，同样有些莫名，“没有。” 哪里脏了？ *** 第二天正是周末。 乔皙将那件洗干净后的校服外套套上了干净的袋子，藏在书包里，鼓鼓囊囊的。 一回到明家，她便赶紧躲回房间，将校服外套拿了出来，又偷偷摸摸的交给菀菀，生怕被发现。 将这些事情做完后，乔皙总算是松了口气，觉得心口压着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皙皙在吗？”门外响起祝心音温温柔柔的声音。 伴随着她的声音，门外还传来几声“嗷呜”的狗叫，是斑比。 乔皙赶紧放下正在看的法语课本，起身去开门。 祝心音全身上下穿戴整齐，她脚边套了狗绳的斑比这会儿也戴上了嘴套，一人一狗都是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一见到乔皙，斑比先扑上来抱着她的腿不住的“嗷呜嗷呜”的蹭着。 一旁的祝心音也笑起来：“知道你回来了，我要遛它它还不愿意，一路就拉着我上来了。” 乔皙愣了愣，然后笑起来：“是哦，我都好久没遛斑比了，那我这就带它出去吧。” “好孩子，”祝心音微笑着摸摸乔皙的头，“别总躲在房间里看书，去外面逛逛，也休息休息眼睛。” 乔皙点点头，模样乖巧，“那您等我一下，我去换双鞋。” 既然有了乔皙去溜斑比，祝心音也回房间换回了家居服，然后下了楼和刘姨一起在厨房里做蛋糕。 目送着乔皙牵着斑比远去的身影，祝心音低声道：“你觉得这小姑娘怎么样？” 刘姨笑了笑，“皙皙挺乖的，看着也老实本分……应该不会和先前那个一样。” 不一会儿，江若桐也到了明家。 先前刘姨就和祝心音提过：“菀菀说有今晚有朋友来家里吃饭，就是上次来过的那个江教授的女儿。” 祝心音心里存了几分疑窦，但面上并不显，只是道：“好，那你晚上多做点孩子们爱吃的菜。” 刘姨笑：“本来就是要做的，今天皙皙不是回来了么？” 江家和明家离得不算远，江若桐打扮得也很随意，来的时候带了一盒小蛋糕，就像是邻居来串门一样。 祝心音语气嗔怪：“你人过来就行了，还带什么东西？” 江若桐笑眯眯的：“我以后还想多来蹭几顿饭呢，这不是要给阿姨您留个好印象吗？” 顿了顿，江若桐又道：“阿姨，明师兄也在家吧？我有个……” 说到一半，江若桐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祝心音脸上一闪而过的一丝不悦。 只是祝心音很快便恢复过来，她笑着道：“他就在楼上呢……我还以为你是来找菀菀的。” 江若桐愣了愣，然后也笑起来：“我当然是来找菀菀的。只是……” 思索几秒，江若桐继续道：“只是昨天我看明师兄把自己的外套借给乔皙穿了，昨晚温度很低，我担心他着凉，所以……” 祝心音明显一愣：“……乔皙？” “哦，是这样的。”江若桐赶紧解释道，“昨晚不是下雨降温了么，乔皙说她冷，所以明师兄就把外套借给她了。” 祝心音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她笑笑，道：“我看他没什么事，应该没着凉。好了，你上去找他们玩吧。” ***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明屹正躺在床上看书。 听见声音，他也没动弹，只是扬声叫了句“进来”。 只是，等江若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他有些意外。 明屹放下手中的书，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想起才刚拿到手的那本《苇间风》，当即便走到了书桌前，拉开抽屉，将那本书拿出来。 “找到一本半新的，正好给你。” 目光触碰到诗集的书口，明屹愣了愣。 这本书的品相很好，书口处洁白如新，只有中间细细一道，颜色略深，代表着这几页被之前的主人时常翻阅。 明屹想起来，那一晚，在图书馆的露台上，被他失手弄脏的那本书，在大约书口三分之一的地方，也有这样颜色略深的痕迹。 明屹低头将书翻开，这本诗集三分之一的地方，并不是江若桐所说的那首她最喜欢的《under ben bulden》。 是另一首诗。 《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 中文名是《经柳园而下》。 明屹将书合上，语气淡淡的发问：“你上次说，这里面，你最喜欢的，是哪一首？”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江若桐愣了愣，然后笑着开口了：“《under ben bulden》。” 明屹看了一眼书的目录。 《under ben bulden》，是这本诗集里收录的最后一首诗。 而被他弄脏的那本书，最后几页根本没有翻阅过的痕迹。 明屹将书收起来，重新放进了书桌抽屉里。 下一秒，他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面无表情的开口了：“那本书不是你的。” 饭菜已经被摆上桌，四人入座，祝心音温温柔柔地开口道：“皙皙，别拘束，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明骏也一边提起筷子，一边对乔皙道：“皙皙，你多吃点，还在长身体，哪能这么瘦？” 说着又挤了挤眉毛，示意她去看一旁正在埋头啃排骨的小女儿，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笑意：“看见没？她那么能吃，你多学学她！” 乔皙原本有些紧张，手脚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这会儿被明骏一逗，当下便“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明菀后知后觉，等到啃完了那块排骨，才反应过来刚才说的是自己，当下便恼羞成怒道：“爸爸！” 明骏忍着笑轻咳一声，突然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语气微微沉了下来：“你哥呢？这臭小子，怎么成天的不着家往外跑？” “瞎说什么？”一旁的祝心音瞪了他一眼，“儿子的事情你半点不上心，我不是告诉过你？他这周去苏黎世参加比赛了！” 经妻子这么一提醒，明骏才反应过来。 错怪了儿子，明骏颇有些不好意思，“我给记成下个月了……就让他一个人去？没人陪着他？” 明莞在旁边叽叽喳喳的插嘴：“国家队一共六个人参赛，哥哥这次去瑞士是江教授带队的！” 说着她又转头朝乔皙道：“小乔姐姐，我很你说，我哥哥他好厉害的！他这次是去参加imo，imo你知道吗？就是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哥哥这么聪明，这次肯定能轻轻松松拿个金牌回来的！” 乔皙被吓得咽了一大口口水。 好、好厉害啊……这是被惊呆了的乔皙脑中冒出来的唯一想法。 她当然是知道imo这个比赛的。 从前还在家乡时，西京一中也是整个西北地区最好的高中，可过去十年，西京一中统共也不过就出了一个imo银牌。 这位“银牌”师兄后来保送去了p大数学系，毕业后又去了国外名校深造，多年来一直为老师们所津津乐道，直到现在也是西京一中的一个传奇。 只是祝心音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她瞪了一眼明莞，提醒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悦：“菀菀。” 明莞吐吐舌头，心虚的低下了头，“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不毒奶了。” “不是说你这个。”祝心音的语气更严厉了几分，“和哥哥一起参加比赛的都是很厉害的对手，没有谁能随便拿金牌。你这样说，不光是不尊重哥哥的对手，也是不尊重他的努力。” 一旁的明骏见状，赶紧拍了拍女儿的脑袋，从旁打圆场：“你还吃！妈妈说的听见了没？” 明莞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显而易见，明莞并不同意祝心音的说法，而是固执地认为自家哥哥很厉害。 至于乔皙，她和明莞的意见完全一致。 在她看来，除却那么几个数学特别强的国家，剩余大多数国家派来参加imo的国家队六人，至多是从几十万中学生里选出来的佼佼者。 可中国派去参加imo的国家队六人，却是从几千万中学生里选出来的天才。 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乔皙实在想象不出，这个未曾谋面的同龄男生，会是怎样的人。 *** 等到饭后水果端上来，祝心音挑了一片蜜瓜递到乔皙面前，语气和蔼：“皙皙以前在家的时候，暑假都是怎么过的？” 暑假…… 以前爸爸还在的时候，每个暑假都会给她报上几门培训班，等到他有空了，便再抽出一两周的时间带她去旅行。 只是爸爸走了之后，这几年的暑假乔皙都是在大伯家的店里帮忙照看店里的生意。 乔皙迟疑了几秒，然后道：“就是……在家看看书。” “这样啊。”祝心音想了想，然后便雷厉风行的给她安排好了去处，“你明伯伯和你说了没？等开学了你就和菀莞他们一样在附中上学……附中有新生夏令营，你也去参加一下，正好和同学们提前熟悉。” 盘腿坐在一旁沙发上的明菀刚结束了一局游戏，听见他们俩的对话，她放下手机，将脑袋凑过来—— 27.Chapter 27 chapter 27 大概还是很怕生, 陡然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球球刚从背包里冒出了个脑袋，很快又缩了回去。 短暂的错愕过后，乔皙心中的喜悦无以复加。 真的是球球！ 她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到这一人一狗面前, 却因为脚上的鞋跟太高，走路姿势尚不算熟练, 因此在下台阶的最后一级，脚下失了平衡, 整个人失了重心，身体猛地往前一倾。 原本正蹲在地上试图将狗东西从背包里拎出来的明屹，此刻猛地站起身来, 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小姑娘的腰，另一只手扶住了小姑娘的手肘。 少女的肌肤触手绵软滑腻，在他的掌心几乎软成一滩牛奶……明屹有一瞬间的失神。 乔皙身体的前倾之势被缓解，只是脑袋仍免不了往前重重一倾。 “咚”的一声响起，两人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一起。 这一撞可真疼呀, 乔皙只觉得眼冒金星, 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变成了个货真价实的哭气包。 显然这一撞也将明屹脑中莫名而来的绮思撞了个一干二净。 他紧皱着眉, 低低哼了声。 下一秒, 他伸手用力地帮乔皙揉了揉额头，没好气的问：“痛不痛？” 乔皙自然是死鸭子嘴硬：“……不痛。” 明屹又帮她揉了几下, 揉完大概是自己也还疼着, 于是又收回手, 同样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恼火地开口道：“头真硬……瞎跑什么！” ……被骂了。 乔皙吐了吐舌头，又偷偷瞄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脾气不太好的小和尚瞪她一眼，“看什么看！” 就在两人大眼瞪着小眼之际，脚边再次传来“嗷嗷”两声。 是球球。 在背包里缩了许久，这会儿小家伙试探着从里面拱出来了个圆脑袋。 大概是因为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又大概是因为闻见了熟悉的味道，球球从地上的背包里蹿出来，爬到乔皙身边，又犹犹豫豫的摇着尾巴，在她脚边轻轻蹭了蹭。 察觉到了球球的动静，乔皙的注意力立刻便转移到了小家伙身上。 她甩开明屹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弯腰将脚边的球球抱了起来，声音里沾染了由内而外的欣喜：“球球，是我呀！” 而动物的感情永远来得要比人类更加直接且纯粹。 确定了眼前的果然是旧主人，球球“嗷”的一声，激动得“汪汪”大叫了好几声，然后又低下头，不住地去舔乔皙的手。 乔皙被它舔得有些痒，当即便忍不住笑着躲开了：“你别舔我了，好痒啊哈哈……” 她摸摸球球的脑袋，刚想将它放下地，却在不经意间看见小家伙如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 如果说宠物也有情绪的话，那此刻球球黑漆漆的眼睛里，盛满着的便是委屈和不安。 它依旧“嗷呜嗷呜”的叫着，身子在乔皙的怀里不安地窜动着。 就这么短短一个瞬间，乔皙只觉得自己要被自责淹没了。 她摸着球球毛茸茸的脑袋，声音里有很轻微的哽咽：“对不起啊。” 其实，最难捱的时候，一直都是球球陪着她过的。 她刚住进大伯家的时候，晚上下了自习回来，隔得了老远，便能听见大伯和大伯母吵架的声音。 更确切地描述，其实她只听见大伯母一个人在说话—— “还给她报什么钢琴班？真以为自己还是公主啊？” “我说错什么了？当初她家条件好的时候帮衬过咱们家了么？灏灏结婚这种大事，你弟弟都不舍得出钱资助一下他这个侄子的，我现在愿意帮他养这个拖油瓶女儿，已经是够意思了！” “话说回来，她也没有常年住在我们家里的道理，你那么多兄弟呢，各家轮着来！” 乔皙已经知道了，这种时候自己是不适合上去的。 她在院子里的长凳坐下，默默打开书包，决定将刚才晚自习时没听完的英语听力继续听完。 脚边有一团软乎乎的东西拱动着，乔皙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狗。 那会儿球球还不叫球球，它才刚出生，是楼下邻居家刚出生的六只小狗里的一只。 一窝串串自然是不值钱的。 邻居家将这窝小奶狗四处送人，送了一个多月，结果就只剩下最瘦最小的球球没人要。 有那么多个夏日夜晚，习习凉风中，乔皙都是抱着球球，听完了一篇又一篇的英文课文。 其实……她也憋了好多的话想说呢。 家里的房子都卖了、爸爸的公司转手了、还有肇事司机的赔偿金……怎么会没有钱呢？ 她真的很想继续上钢琴班啊。 可惜的是，她的钢琴也被一起卖了。 乔皙不是没有问过的，可她每每反问，便被叔叔伯伯们以一句“先帮你保管，等你上大学后会给你的”顶了回来。 后来，奶奶也因为这件事和叔叔伯伯们理论，他们又换了说辞—— “你孙女读书上学、吃饭穿衣的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以后上大学工作嫁人哪一样不用花钱？你还真以为他爸留了多少钱下来？保不齐我们还要倒贴钱养这个赔钱货呢！” 奶奶被气得进了医院。 病床前，老人家默默地流着眼泪，“都是奶奶不好……奶奶老了，管不住他们了。” 再后来，乔皙便再也不在人前提这些了，人也变得越发沉默。 很多话，她都只能憋在心里、烂在心里，实在受不住的时候，便和球球说一说。 什么都听不懂，这就是球球最大的好处。 哪怕对着它多说了几句话，乔皙也不用担心会将自己的不快乐传染给它。 乔皙每天都将自己的牛奶分一半给球球，很快球球便越长越好，毛发水亮光滑，再不似从前那般干瘪瘦小。 球球长得好了，便又有人看上，想要讨回家去。 谁知小东西咬着乔皙的裤腿不肯放，大伯母看见，便喜笑颜开道：“这只串串给我们家吧，正好拿去看店。” 明骏找到乔皙的时候，她正轮到住在小叔叔的家里。 本来她每个周末都是要去看球球的，可那一次，她甚至连告别都没有就走了，球球大概等了她很久吧。 看着面前因为重逢过度激动，以至于双双热泪盈眶的一人一狗主仆俩，明屹忍不住开口—— “有那么喜欢么？” 真这么喜欢这条狗的话，为什么不早点和他说？ 早点告诉他的话，也不至于现在才把它带回来。 明屹的话令乔皙迅速回过神来。 她抱着球球，连连深呼吸了好几下，等到确定自己模样没什么异常，这才抬头看向一旁的明屹，眼神感激，声音里却带了几分疑惑—— “你……是怎么把它带过来的？” 他要先找到球球，然后说服大伯家把球球给他，最后再带着球球从西京回到北京……乔皙实在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 明屹轻咳一声，刚想开口：“我——” “汪汪汪！汪汪汪！” 一旁乔皙怀里的球球突然冲着明屹爆发出一阵凶猛的叫声，成功地将他的话打断。 “你给我闭——” “汪汪汪！汪汪汪！” 乔皙赶紧按住球球的脑袋，“嘘——球球乖。” 她这么一开口，球球不叫了，但还紧盯着明屹，“吭哧吭哧”的大喘着气，像是随时能上去咬他一口。 两人手忙脚乱地将愤怒的球球重新拴好绳子、重新塞回了背包。 乔皙很怀疑地看向明屹：“你……骂它还是打它了？” “这狗成精了是不是？”明屹没好气的开口道，“我和你大伯说要买它回家炖狗肉吃它也听得懂？” 乔皙愣了愣，然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脾气糟糕的小和尚再次瞪了她一眼，语气不善：“还笑！” 明屹越想越气。 她家都一群什么亲戚？ 这么一只破狗居然好意思管他要两千块？！ 祝心音给孩子们的吃穿用度向来都是最好的，但也仅限于此。 明屹明菀兄妹俩的零花钱一直都少得可怜。 就这两千块钱，还是明屹攒了一个学期才攒下来的零花钱，本打算steam秋季大促时血拼的。 ……结果都用来买这么只破狗了！ 明屹越想越生气。 这串串还真是成精了，自己带它回来的一路上它连高声叫一句都不敢，现在见到主人，有人撑腰就原形毕露，还敢凶他了？ 乔皙再次弯腰将背包的拉链拉开，露出球球毛茸茸的圆脑袋。 “球球。”少女的声音软软糯糯，“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大表哥，他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汪汪汪！汪汪汪！” 球球冲着他呲牙咧嘴，凶相毕露。 “喔喔。”乔皙赶紧手忙脚乱地将球球的脑袋按回背包里。 重新拉上拉链，她看向明屹：“……它可能还要再花点时间接受你。” 还在为刚才那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而沉思着的明屹回过神来，冷哼了一声，“不稀罕。” “走吧。”明屹提起地上的背包，“刚看到他们都去聚餐了，你不去？” “去的去的！”乔皙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将聚餐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想了想，她又看向明屹：“你也没吃好吧？一起去吧。” 明屹淡淡道：“我先找个地方放狗。” 乔皙愣了愣，“哎？” 这只狗东西自然是不能养在家里的。 乔皙的微信头像就是它，祝心音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明屹就是再蠢，也不可能送上门去告诉他妈，他在西京逗留了几天就是为了帮乔皙找狗。 乔皙想明白后，偷偷地红了脸。 明屹看了她一眼，然后轻咳一声，皱眉道：“你在想什么……我是、我是怕她找我麻烦！” “哦。”乔皙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明屹背上背包，嘟囔道：“先放宁绎那儿吧。” 然后又转过头来看乔皙：“在哪儿聚餐？我送你过去。” 聚餐的地方离学校很近，于是两人一路步行了过去。 乔皙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是怎么找到球球的呀？” 明屹不冷不热的开口：“假装你小学同学，从学校老师那问到了你亲戚家的地址。” 乔皙愣了愣，然后唇角悄悄的弯起来。 她才没有一个坏脾气的小和尚同学！ 想了想，她又问：“那……你怎么今天才回来啊？” 怎么今天才回来？ 明屹一想都要气笑了。 航空公司倒是可以托运宠物，可凡事就怕万一。 万一这狗东西出了什么事，那她不是要和自己拼命？ 所以，他就带着这么个狗东西，换了四趟大巴，坐了两天两夜的车，才终于回到了北京。 念及此，明屹当即便看了一眼离得自己很近、眼巴巴瞅着自己的乔皙，语气很不好—— “我现在很臭很邋遢，离我远点！” 乔皙愣了愣，然后看向身侧的年轻男孩。 她呆呆的想，明明……明明一点都不臭，也不邋遢啊。 没来由的，她的脑海里突然回荡起盛子瑜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恋爱致盲。 所以，原来恋爱不光致盲，还……致鼻塞吗？ 一旁的明屹皱着眉打量她，“你在想什么？” “没有！”仿佛是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撞破，乔皙吓得一激灵，当下便赶紧大声否认着。 紧接着，还没等明屹再次开口，她便像只兔子般一溜烟的跑进了前面不远处的饭店。 *** 乔皙到大家约好的饭店时，众人早已经开吃了。 她找到季融融的那一桌，对方果然给她留了个座位，远远看见她，便很热情的招手道：“在这里！” 乔皙小跑着过去，脸上还带着因为奔跑而产生的红晕。 她小声的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同桌有几个男生起哄：“没关系，自罚三杯就行！” 还没等乔皙开口，季融融就已经一眼瞪了过去：“有你这样的么？一上来就劝酒。” 乔皙赶紧按住季融融，不希望她因为自己和别人起冲突。 想了想，她开口道：“酒我还是不喝了……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吧。” 为表歉意，乔皙当真讲了个干巴巴的冷笑话。 大概是因为这笑话实在不好笑，季融融连捧场都捧场得很勉强，“哈哈”干笑了两声之后就继续低头玩手机了。 不过这样也是有好处的。 乔皙知道，一般别人发现她木讷又无趣后，就都不会再来招惹她了。 只是今天，情况似乎有些不同。 江若桐和一个女生正在满大厅的一桌一桌敬酒。 当然，更确切地说，其实只有江若桐身边的那个女生在敬酒。 季融融同她解释道：“从西京转来的新同学，听说开学就直接和我们一起上课……家里应该很有背景吧。” 直到她们走到乔皙这一桌来。 季融融不咸不淡的开口：“刚才不是敬过了么？怎么又来啊？” 江若桐看着乔皙，笑眼盈盈：“乔皙，你迟到了，要先罚酒一杯哦……卓娅本来刚才敬过这一桌了，但漏了个你，所以就又来了。” 一旁叫卓娅的女生笑得意味深长—— “没想到能在新地方见到老同学，真是惊喜。” 老同学。 知晓她所有不愿示人的秘密的老同学。 两人对视数秒，最终是乔皙先将目光移开。 乔皙咬了咬唇，没有吭声。 她从旁边拿了个空杯子，满上啤酒，然后端起来，一声不吭的全数灌了下去。 见她喝得如此爽快，卓娅愣了愣，然后也笑了，同样将自己手中的杯子满上，一口气灌下去整杯。 卓娅笑笑：“你刚才那杯是自罚迟到，我这杯是敬你……按道理，你还要喝一杯。” 乔皙扶着额头站了一会儿，缓过来几分后，她重新将面前的杯子满上。 季融融在旁边着急地小声道：“你能喝酒吗？” “我没事。”乔皙轻轻摇了摇头。 ……待会儿会有人来接她的。 有他在，哪怕喝醉了……也是没关系的吧。 只是，还没等乔皙再次端起面前的酒杯，身后便有一个冷冰冰的男声传来—— “哪几个人要跟她喝？先和我喝吧。” 28.Chapter 28 此为防盗章　　她哭得实在伤心, 又大概因为对她所遭受到的尴尬太过感同身受, 所以哪怕事不关己，可此刻站在教室外的乔皙也忍不住想要安慰一下她。 只是乔皙向来知道自己笨嘴拙舌, 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安慰的话。 再一想到造成女孩哭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她便立刻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乔皙低着头默默在书包里找纸巾。 还没等她找到纸巾, 教室里又传来那个冷冰冰的男声—— “楼上在上课。” 女孩停住了啜泣声, 但气息里还带着几分抽泣。 乔皙在书包夹层里找到纸巾, 但手却停在那里，一时间也不敢有动作。 略嫌冷淡的男声再一次传来，“别在这哭。” ……好凶啊。 乔皙吓得手一抖，纸巾重新跌进了书包里。 短暂的怔愣过后, 将将才止住哭泣的女孩子, “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乔皙哆哆嗦嗦地重新从书包里翻出纸巾来, 正撞上从教室里奔出来的女孩。 对上泪眼朦胧的女孩子, 乔皙愣了愣, 极力挤出了几分笑容以让自己看起来友善一些, 然后将手里的纸巾递给了对方。 大概是没想到这么丢人的事情居然还有人听壁角, 女孩再次悲从中来，“哇”的一下便哭着跑走了。 乔皙有些尴尬地收回自己举在半空中的手。 下一秒，又一阵脚步声从教室里传来, 是明屹出来了。 看见教室外面还站了人, 明屹大概也有几分意外。 不过很快, 他发现站在门外的, 似乎正是自己的“表妹”。 乔皙咽了一大口口水, 就那样干巴巴的站在那里和他对视着。 小姑娘眼里的谴责意味明显得令明屹无法忽略，以至于他不得不发问：“觉得我很过分？” 被大魔王直指内心深处，乔皙先是吓了一大跳，然后便迅猛地摇了一阵头，“……我没有！” 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像只猫似的。 明屹突然不着边际的这样想。 只是……看着小姑娘慌里慌张的模样，以及微微发红的鼻头，明屹立刻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哪里像猫？ 胆子比猫还小。 突然意识到她大概很害怕自己的这个事实，鬼使神差的，明屹难得开口多解释了一句—— “这种程度的基础题都不会做，去哭一下清醒清醒也好。” 他讨厌的只是愚蠢又懒惰的人。 乔皙一时语塞：“……” 他好像还没弄明白……刚才那个女孩子不是因为不会做题才哭的。 ……有哪个女孩子会因为不会做奥数题哭啊？ “明师兄。”身后突然传来江若桐的声音。 她在楼上没有找到明屹，问了夏令营的其他同学，才知道他是被旁听的女生叫了出来。 她笑一笑，模样姿态大方得体，“我是vanessa，爸爸和我提过你很多次。” vanessa，正是江教授独生女儿的名字。 明屹同江教授之间关系密切，几乎算是他的半个学生，但对于江若桐，两人先前并无任何交集。 他对于江若桐的全部印象，大概都来自于江教授作为一个自豪父亲夸赞自家女儿的时刻。 明屹脸上并无讶色，只是点点头，“听说你回国了。” 江若桐笑笑：“之前菀菀的事情，对不起。” 明屹只是听着，并没有吭声。 于是江若桐继续说下去，语气里带几分抱歉：“我也学过几年奥数，之前看菀菀着急，所以就帮她做了……不是要故意骗你的。” 听完江若桐的话后，明屹淡淡的“嗯”了一声。 江若桐等了片刻，并未等到他的下文。 于是她再次略带抱歉的开口了：“明师兄，你……是不是生气了？对不起，我不该帮菀菀做题。” “你的解法是错的。”明屹淡淡开口了。 原本他以为那道几何证明题是菀菀的同学帮她做的。 因为只有没学过奥数的人，在做那道题的时候才会舍弃最简便的西姆松定理不用，而是选择用最基本的初中几何知识来证明这道题。 可明屹知道，江教授的女儿从小学就开始学奥数。 那她选择用这种基础解法，只不过是为了炫技。 可惜的是，她用来炫技的解法，是错的。 题目是几何证明题，但她的解法里却未经证明就默认了一个等式成立。 其实这个等式的证明过程非常简单，忽略掉它也不过是个小错误。 可江若桐是学过好几年奥数的人，会解这道题本来就不稀奇，现在又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在明屹这里，已经等同于不及格，他也更没有必要向国家集训队推荐她。 江若桐愣了愣，但到底是聪明人，不消明屹提醒，她已经自行回忆起了那天在演算纸上看到的解法，明白过来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江若桐虽然有些懊恼，可到底是教养良好的女孩，哪怕再想进国际集训队，但也姿态好看，并不会纠缠不休。 她笑了笑，“那……我只能努力进cmo冬令营咯！” 全国高中数学联赛每年都会选拔出一批省队队员，也正是这批队员才有资格参加cmo冬令营（全国中学生数学冬令营）。 最后从参加冬令营里的这两百人取分数最高的三十人出线，入围当年参加imo的国家集训队。 国家集训队的这三十人已经是优中取优，可最后能够代表中国参加imo的，也就只有其中最优秀的六个人。 明菀之前给乔皙科普过这个选拔流程。 当然，明菀自然是为了吹嘘自家哥哥有多厉害，而乔皙也不负所望的听呆了。 当时乔皙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几天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过程类似养蛊。 最后选出来的国家队六个人就像蛊王。 至于明屹…… 乔皙努力将脑海中的“满分蛊王”这几个字摒除出去，生怕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 明屹先看了眼面前的江若桐，随后又看向乔皙。 他的话一贯少，这是为数不多的长句：“感兴趣的话，可以来听课。” 乔皙赶紧点头，见两人应该是说完了，于是悄悄拽了拽江若桐的袖子，示意她离开。 谁知满分蛊……不是，谁知明屹又对着她道：“你留下。” 乔皙惴惴不安的留在原地。 走廊里还能听到楼上教室里传来的老师讲课声，乔皙不安的往左顾右盼了好几眼。 明屹察觉到，于是领着她往教学楼侧面的那一片小竹林走去。 两人在小竹林的入口处站定，明屹才语气淡淡的开口：“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么？” 嗯？ 没料到他问这个，乔皙愣了愣，然后赶紧摇头。 两人都是锯嘴葫芦的性子，这样的一问一答后也就彻底沉默了下来。 明屹的视线从少女的脸庞上往下移，落在了少女清秀纤瘦的锁骨上。 不过才看了一眼，他便移开了目光。 “给你的东西，怎么不戴？” 乔皙如梦初醒，赶紧从书包里将那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小花生掏出来。 她举起小花生，犹犹豫豫的不知是不是该直接塞还给他。 明屹看了她手上的小花生一眼，反问道：“不喜欢？” “不是！”乔皙赶紧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我喜欢的，可这是……” 他打断她：“喜欢就戴着。” 乔皙哪里敢戴？ 她急得冒汗，一张脸胀得通红，“可这是你家里人给你的，菀菀说你从小就戴着……” “我不喜欢。”明屹语气淡淡，“正好你喜欢，所以给你，有什么问题？” 乔皙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像蚊子哼哼：“骗人……” 如果他不喜欢这个小花生的话，怎么会菀菀问了他那么多次他都不给？ 小姑娘的眼睛水汪汪的，鼻头有些泛红，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活像只受了欺负的猫。 明屹朝她伸出了手，“拿来。” 乔皙愣愣的将小花生交给他。 小花生从前一直是明屹戴着的，他不喜欢被人看见自己戴这小孩玩意儿，所以绳子一直留得长，好将小花生藏在衣领下面。 只是如今这红绳对乔皙来说，实在有些太长了。 明屹估摸着将挂着小花生的红绳收了三分之一，这样她戴上去正好合适。 将绳子收好，他重新将小花生递还给乔皙，“可以了。” 乔皙的掌心里捏着那颗白白胖胖的小花生，还是有些犹豫，不知如何是好。 见她迟迟不戴上，明屹的面上终于露出了几分不耐的神色来。 他微微皱起眉来，“你到底喜不喜欢？” 这个问题有这么复杂？ 喜欢就戴上，不喜欢就还给他，他再挑一样东西给她当见面礼就是了。 乔皙被他这么一凶，心里很有些害怕，还有点想哭。 她不敢再纠结，直接将那颗小花生戴在了脖子上。 乔皙伸手摸了摸脖子上那颗白白胖胖的小花生，然后小声道：“喜欢……我要回去上课了。” 明屹点点头，“去吧。” 明屹站在原地，看着少女的身影一点点、慢慢地消失在连绵的树荫下。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置顶的那个微信群。 菀菀已经将她拉进群了，昵称就是简简单单的“乔皙”两个字，头像是一只狗。 明屹点开她的头像，盯着那只狗看了几秒。 然后他突然就笑了起来， “哭气包。” 老师笑眯眯地看向前排的江若桐，语气里带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得意，“小江同学，上当了吧？没发现这道题就是错的吗？” 江若桐人聪明天分也高，平日里也刻苦努力，上课时爱与老师互动，老师一早便对这位新同学印象深刻，当下也并不特意照拂她的面子，只是笑道：“知道你聪明，但还是太粗心了，太想当然了。” 他在幻灯片上将题目里的函数右半部分圈出来，“上节课我怎么说的？函数可测，勒贝格才可积……你看看，函数在这个点上可测吗？” 江若桐恍然大悟，一时间颇有些懊恼。 说着老师又笑眯眯地看向乔皙，“这位同学，上节课我没见你来呀，你是自己回家偷偷学习了吗？” 教室里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声，大家纷纷转过头来看乔皙。 迎着大家的注视，乔皙有些脸红，声音不大但却十分清晰：“因为是超纲内容，我觉得老师您应该不是想要难倒我们，而是想考察我们对定义的掌握，所以就着重考虑了定义……” 老师愣了愣，然后笑道：“大家多向这位同学学习一下，很会揣摩出题人的意图，以后就算不学数学了，学心理学也会很有出息嘛！” 教室里再次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说着，老师又敲敲黑板，再一次强调道：“考试虽然不会这样考，但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坏毛病，拿到题目也不看清，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做，做到后面才发现是无用功！” 前排的江若桐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翻开一页摊在面前，没有吭声。 第一排的明屹靠在座位上，没有回头，只是拿起面前的可乐罐，仰头喝了一口。 扯淡。 明明就是瞎猜的。 *** 课程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九点了，外面才刚下过了一场暴雨，这会儿教室里的空调关了，前后几排大窗全部打开，带着几分凉意的夜风呼啦啦的涌了进来。 乔皙正在收拾书包，一旁的韩书言已经将书包收拾好了，站在一旁等她。 韩书言的妈妈是a大的教授，a大教职工家属区和附中离得很近，走不到五百米就是了。 新生夏令营的查寝制度不算严格，他每次从奥数班回去后都已经过了查寝时间，于是便索性回家住。 “有点晚了，我先送你回宿舍吧。”韩书言说。 虽然这个时间点走在学校里面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感谢韩书言的好意，又因为其实两人还算顺路，所以乔皙并没有拒绝。 将东西全部收进书包里，乔皙拉紧书包拉链，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教室前方的明屹。 29.Chapter 29 此为防盗章 旁边突然蹿过来一个身影。 是明菀。 明菀今年十四岁, 比乔皙小一岁, 正在念初三。 她对家里新来的这个姐姐很好奇, 围着她问东问西：“小乔姐姐，阿姨说以后你就要住在我们家啦！” 虽然生性活泼，可乍然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 乔皙还是不免有些畏手畏脚。 面对这孩子气的问话，她答也不是, 不答也不是, 显然十分无措。 可女孩子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她没有道理沉默。 想了半天, 乔皙只得扁着嘴，闷闷答道：“我也不知道。” 乔皙说的是实话。 她是真的不知道。 从那个被周围人都称为“首长”的明伯伯将她从叔叔家接到这里来后, 她便对自己未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从西京到首都，一路上有专人接待，专车专机接送……对于短短时间内接触到的这一切, 乔皙都是陌生而茫然的。 明菀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她，“刘姨还说, 你是从西京来的，你爸爸和我爸爸以前真的是战友吗？” 乔皙想了想, 只能答道：“应该是吧。” 那个明伯伯说他从前和爸爸是战友, 还说当初爸爸为他挡过一次子弹。 应该是的吧…… 不然这样一个同她非亲非故、却又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怎么还会专门带她去商场里买娃娃哄她开心呢？ “那我就放心啦！”明菀终于长松了一口气, 笑得十分灿烂, “只要你不是我姐姐, 我们就可以当好朋友！” 话一说完，不顾满头黑线的乔皙，明菀又“咚咚咚”跑出去，将外面草地上的一只萨摩耶抱进来。 她挥着萨摩耶的爪子跟乔皙打招呼：“斑比，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乔姐姐。” 乔皙从小便喜欢小动物，这会儿乍然见了这么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一颗心都软得快要融化了。 她伸手握住萨摩耶的小肉爪，笑得眉眼弯弯，一颗虎牙露出来，“斑比，你好呀。” 将斑比介绍给了乔皙之后，明菀又拉着她在整栋房子里上上下下转了一圈。 明家住的是一栋三层的小洋楼，一楼住的是家里的保姆刘姨，二楼住的则是明家的兄妹俩，明骏夫妇则住在三楼。 明菀拉着乔皙到了自己房间门口，又指了指走廊的另一头，“哥哥的卧室和书房在那边。” 说着她吐了吐舌头，有点委屈：“他可讨厌啦，说我吵，都不和我住一边。” 乔皙咬住下唇，不知为何，心情突然变得有些忐忑。 明菀奇怪道：“你怎么了？” 乔皙垂下了脑袋，声音有些犹豫：“没什么啦……” 明菀却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啦？” 到底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心里想到什么，乔皙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你哥哥他……听起来好凶哦。” 原本自己吐槽得正欢，可一听别人说自己哥哥，明菀立刻又不乐意了。 当即她便大声反驳道：“才不是！他只是不怎么爱说话，对外人有点凶，但其实对我还是很好的。” 那这不还是一个意思么？ 乔皙自己就是个外人，那……她觉得菀莞的哥哥听起来凶巴巴的，似乎也没错嘛！ 不过这会儿眼前的小姑娘气成了只圆滚滚的河豚，似乎一戳就要炸，因此乔皙还是手忙脚乱的安抚她：“喔喔，我说错了，对不起嘛。” *** 与此同时，三楼卧室里。 祝心音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丈夫一言不发。 明骏站在她身后，愁得眉头都皱起来。 妻子向来大方端庄、温柔贤淑，一向将这个家操持得极好，绝非动辄闹脾气耍性子的人。 正因为此，明骏此刻才更加觉得棘手。 他硬着头皮解释道：“我看这孩子挺老实听话的，不会给你惹什么幺蛾子的。” “这不是她听不听话的问题。”祝心音说起话来掷地有声，“你平白就要带个大活人回家来，为什么事先不和我商量一声？你到底还当不当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 明骏揉着眉心，无奈道：“你是太太，家里多一个人也累不着你，你平时照看着她点儿就行了，菀菀也是女孩，带两个女孩和带一个女孩不是差不多么？” “明骏，你这个人还真是——”祝心音被他气得厉害，眼圈不知不觉红了，“你拼事业，我就帮你看顾好大后方。这么些年我帮你把这一儿一女带到这么大，原来你半点不记得我的好，只以为我当太太呢？行行行，既然你觉得不费心，那以后儿子女儿都你来管，对，还有你带来的这个战友女儿，你也一起管了！” “哎哎，是我说错了。”眼见祝心音真的动了怒，明骏赶紧按住她的肩膀哄着，“你带大这两个孩子，是不容易。” 祝心音不吭声了。 想了想，明骏只得将她整个身子转到自己面前来。 他叹口气，“当初要不是皙皙她爸爸帮我挡了那一子弹，我哪儿还有机会回来看你和儿子啊？” 30.Chapter 30 此为防盗章 到了饭点, 祝心音将楼上两个女孩叫下了楼来吃饭。 饭菜已经被摆上桌, 四人入座，祝心音温温柔柔地开口道：“皙皙，别拘束, 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明骏也一边提起筷子，一边对乔皙道：“皙皙, 你多吃点, 还在长身体, 哪能这么瘦？” 说着又挤了挤眉毛, 示意她去看一旁正在埋头啃排骨的小女儿, 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笑意：“看见没？她那么能吃，你多学学她！” 乔皙原本有些紧张，手脚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 这会儿被明骏一逗, 当下便“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明菀后知后觉, 等到啃完了那块排骨, 才反应过来刚才说的是自己, 当下便恼羞成怒道：“爸爸！” 明骏忍着笑轻咳一声, 突然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语气微微沉了下来：“你哥呢？这臭小子, 怎么成天的不着家往外跑？” “瞎说什么？”一旁的祝心音瞪了他一眼, “儿子的事情你半点不上心, 我不是告诉过你？他这周去苏黎世参加比赛了！” 经妻子这么一提醒, 明骏才反应过来。 错怪了儿子, 明骏颇有些不好意思，“我给记成下个月了……就让他一个人去？没人陪着他？” 明莞在旁边叽叽喳喳的插嘴：“国家队一共六个人参赛，哥哥这次去瑞士是江教授带队的！” 说着她又转头朝乔皙道：“小乔姐姐，我很你说，我哥哥他好厉害的！他这次是去参加imo，imo你知道吗？就是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哥哥这么聪明，这次肯定能轻轻松松拿个金牌回来的！” 乔皙被吓得咽了一大口口水。 好、好厉害啊……这是被惊呆了的乔皙脑中冒出来的唯一想法。 她当然是知道imo这个比赛的。 从前还在家乡时，西京一中也是整个西北地区最好的高中，可过去十年，西京一中统共也不过就出了一个imo银牌。 这位“银牌”师兄后来保送去了p大数学系，毕业后又去了国外名校深造，多年来一直为老师们所津津乐道，直到现在也是西京一中的一个传奇。 只是祝心音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她瞪了一眼明莞，提醒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悦：“菀菀。” 明莞吐吐舌头，心虚的低下了头，“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不毒奶了。” “不是说你这个。”祝心音的语气更严厉了几分，“和哥哥一起参加比赛的都是很厉害的对手，没有谁能随便拿金牌。你这样说，不光是不尊重哥哥的对手，也是不尊重他的努力。” 一旁的明骏见状，赶紧拍了拍女儿的脑袋，从旁打圆场：“你还吃！妈妈说的听见了没？” 明莞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显而易见，明莞并不同意祝心音的说法，而是固执地认为自家哥哥很厉害。 至于乔皙，她和明莞的意见完全一致。 在她看来，除却那么几个数学特别强的国家，剩余大多数国家派来参加imo的国家队六人，至多是从几十万中学生里选出来的佼佼者。 可中国派去参加imo的国家队六人，却是从几千万中学生里选出来的天才。 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乔皙实在想象不出，这个未曾谋面的同龄男生，会是怎样的人。 *** 等到饭后水果端上来，祝心音挑了一片蜜瓜递到乔皙面前，语气和蔼：“皙皙以前在家的时候，暑假都是怎么过的？” 暑假…… 以前爸爸还在的时候，每个暑假都会给她报上几门培训班，等到他有空了，便再抽出一两周的时间带她去旅行。 只是爸爸走了之后，这几年的暑假乔皙都是在大伯家的店里帮忙照看店里的生意。 乔皙迟疑了几秒，然后道：“就是……在家看看书。” “这样啊。”祝心音想了想，然后便雷厉风行的给她安排好了去处，“你明伯伯和你说了没？等开学了你就和菀莞他们一样在附中上学……附中有新生夏令营，你也去参加一下，正好和同学们提前熟悉。” 盘腿坐在一旁沙发上的明菀刚结束了一局游戏，听见他们俩的对话，她放下手机，将脑袋凑过来—— “妈妈，那小乔姐姐以后怎么住呀？” 说起这个，祝心音便忍不住埋怨起了丈夫来。 明骏事先没和她商量半句，不声不响就将小姑娘接了过来，像是生怕她反对似的。 可该张罗的事情还是一件不落的摊在了她的头上。 这会儿她半点准备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故意要怠慢人呢。 还没等祝心音开口，明菀便又抢先道：“妈妈，让小乔姐姐住我隔壁好不好？” 祝心音看女儿一眼，语气嗔怪：“住你隔壁就要被你烦死了。” 明菀信誓旦旦：“我保证不会去烦小乔姐姐的！” 祝心音想了想，然后又转头看向乔皙，耐心的同她解释道：“家里其他的房间都还没收拾出来，今晚你先住菀莞隔壁那间房，等明天你再挑一间你喜欢的当卧室，好吗？” 祝阿姨这样问，乔皙受宠若惊之余，更多的还是觉得惶恐，当下便赶紧道：“不用再挑了，我住菀莞隔壁就很好！” 吃过水果，祝心音便带着乔皙去了楼上的房间。 房间很大，不过其中陈设简单，装修风格十分简约，入目尽是黑白灰三色，近落地窗的一面墙边摆着巨大的立式书柜，里面挤着满满当当的书册。 祝心音同她解释道：“这个房间以前是菀莞她哥住的，后来嫌她吵，就搬到另一头去住了。他的东西还没搬干净，这些书都是他的。你先这样住几天，等到下周我再找人来把书柜搬走。” 乔皙咬了咬唇。 她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爸爸去世之后，她便一直辗转流离在几个叔伯的家之间。 在三叔家，她还能睡在堂妹房间的榻榻米上，可若是轮到去大伯家住，那她便只能在堂姐房间打地铺了。 眼下明伯伯一家能够给她一个安稳的容身之所，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更何况，乔皙知道，自己贸然住进明家已经是对祝阿姨最大的打扰了，这会儿怎么还好意思再麻烦她费心？ 念及此，她连忙开口道：“祝阿姨，房间很大，书柜放在这里也没关系，不用管我的。” “傻孩子。”祝心音看着她，嗔怪的叹了口气，虽然还是和蔼的语气，可看乔皙的眼神却已经变了。 顿了好几秒，祝心音又开口了，这回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书柜搬了这里空出来一片，不好看。房间里家具也都是男孩子用的，该换一换了……周末让小张开车带你出去挑些喜欢的新家具。” 说完祝心音便出了房门，留下乔皙一个人在房间里。 乔皙茫然地站在原地，有几分不知所措。 她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才惹得祝阿姨生了气。 其实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乔皙抱着膝盖坐在床尾，突然就有些难过。 爸爸还在的时候，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旁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背后都可能蕴藏着深沉丰富的含义。 到了后来，寄人篱下的日子终于让她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领。 可就像刚才，她还是不知道祝阿姨为什么生气。 从前她住在几个叔伯家时，那几个伯母、阿姨每每生气，她是清楚明白地知道对方为什么生气的。 总归是有个由头的。 或许是因为学校里发新的辅导书了，需要交钱，或许是因为她又长个子了，旧的衣服不再合身，需要买新的。 又或许是因为…… 乔皙咬住下唇：她知道了。 没有其他原因，祝阿姨只是不想让她同自己的儿子有过多的接触，所以才要将这房间里剩下的东西全都搬走。 其实……乔皙从前不是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对待。 只是这一次，格外的令她难过而已。 乔皙吸了吸鼻子，极力将眼眶中的那几分湿意压下去。 对于祝阿姨而言，她不过就是个陌生人。 对陌生人有防备之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小乔姐姐！”乔皙还在发着呆，门口突然探出来一个脑袋。 是菀菀。 明莞盛情邀请她来自己房间一起看动漫，迎着那么明媚的笑脸，乔皙实在说不出自己并不喜欢看动漫这样的话。 只是没过一会儿，乔皙便明了了菀莞的用意。 晚上八点整，明菀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两声，一条消息进来了。 是一张图片。 发件人：明屹。 明菀抱着乔皙的胳膊，就差哭天喊地了—— “哥哥临走前给我布置的习题我都是抄答案的！他现在要小测我肯定不会！小乔姐姐你不是状元吗？这题目对你肯定很简单的你救救我吧！” 乔皙呆了半晌，然后才愣愣道：“他、他不是在比赛吗？怎么有时间……” “有的有的！”明菀泪流满面地打断她，“他就是变态！哪怕两场考试中间只有半个小时休息他也抓着我背书！” 好、好凶啊。 乔皙也再一次被吓到了。 “可是……”乔皙的声音十分没有底气，“我要是帮你做了……” 这不就是作弊吗？ “你救救我！”明菀晃着她的胳膊，“就这一次！” 两人之间还在僵持着，明菀的手机再次低低震动一声。 新的消息进来—— “十分钟。” “啊啊啊啊！”明菀吓得又是抱着乔皙猛晃了一阵，“还剩九分半了！小乔姐姐你快看题目啊！” 乔皙被她摇得一阵头晕，就这样赶鸭子上架的，接过手机，点开了那张图片。 “怎么样怎么样？”明菀在旁边十分紧张，“十分钟能做出来吗？” 乔皙有些迟疑：“我好像不会……” 图片上的是一道几何证明题。 乔皙的数学成绩惯来不错，但她知道，这还是因为初中数学难度并不高的缘故，只要练习够多，绝大多数的题目都能一眼想出解法。 只是……眼前的这道题目，乍一眼看上去，她实在是没有半点头绪。 明菀在一旁哇哇大叫：“小乔姐姐你不是中考状元吗？怎么会做不出来？我完蛋了我完蛋了！” “因为教材不同吧……我没做过这类题。”乔皙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你别说话，让我想想。” 说着她便拿起一旁的笔，开始试着在草稿纸上演算。 十分钟…… 二十分钟…… 直到半小时过去，乔皙才将面前的手机推开，在密密麻麻的草稿纸上圈出了一小块。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是证明过程。” 明菀如获至宝，赶紧将证明过程誊抄下来，又赶紧拍了张照片，发回给了自家哥哥。 想了想，她又打了一段字过去—— “虽然花的时间久了点，但都是我自己独立思考的结果！” 乔皙觉得这样骗人实在不好，更何况…… 菀莞那个凶巴巴的哥哥，听起来实在叫她心生畏惧。 “万一……” 还没等乔皙将后面半句“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说出口，明菀的手机屏幕中间便弹出来一个语音请求。 上面的名字赫然正是明屹。 这会儿做完了题，明菀毫无心理负担的将语音接起来，语气还颇得意—— “你看！我说了我有好好看书的！你还不相信！” “发错了。”手机里传来略微低沉的男声，声音有点冷，“我发给你的是我们的训练题。” 明菀：…… 乔皙：………… “所以……”手机那头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感情，但此刻听起来却如同大魔王一般恐怖，“是谁帮你做的题目？” 迎视着大魔王冷冰冰的目光，乔皙的脑海里一时间涌现出了无数想法。 ——药是一定要喝的，想不喝是不可能的！ ——就像菀菀今晚要做完二十页数学题一样天经地义，就像斑比今晚一定要洗一次全身澡一样理所当然，这碗药他一定要喝！必须得喝！ ——可、可是，他看起来真的好凶啊……算、算了吧……实在不想喝那也没关系，反、反正就算真的感冒了，一周也就该好了吧…… ——不行不行！感冒很容易会转成肺炎的！真到那个时候可就糟糕了！ 只是，还没等乔皙将这无比有力的理由说出来，一旁的明屹就已经伸出手，拿过桌上那杯板蓝根，一声不吭的全数灌下了肚。 “哇。”乔皙笑起来，下意识就拿出了平时夸奖菀菀的口吻，“真——” 刚说出了一个字，乔皙立即反应过来，当下便将后面那个“乖”字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明屹一脸平静的抬头看向她，似乎在等待着她的下文。 “真……”乔皙憋得一张脸通红，“真是条好汉。” 明屹轻咳了一声，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难得有了一丝极其微弱、不易察觉的笑意。 乔皙突然发现，大魔王……可能只是一只纸老虎。 当然，此刻的大魔王是绝料不到眼前这个哭气包居然有这么大胆的想法。 尽管之前菀菀在他耳边念叨了无数遍小乔姐姐的聪明温柔，但仍不妨碍明屹觉得—— 这个哭气包，有点蠢乎乎的。 明屹朝她伸出了手，“糖呢？” 乔皙：“？？？” 刚才她不过脑子说出来的哄小孩的话，他还真的要啊？ 怎么好意思…… 见面前的哭气包一副蠢蠢欲动想要溜走的模样，明屹已经抢先一步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攥着少女的手腕，轻轻往前一拉，便将她拉得离自己近了些。 明屹眯起眼睛来打量着她，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语气懒洋洋的：“骗我喝完了药，就不给糖了是不是？” 被明屹握住手腕的瞬间，乔皙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身子猛地一颤。 本应该结结巴巴的哭气包突然超大声的吼了一句：“你干嘛啊！” 下一秒，在明屹略带几分错愕的目光中，乔皙甩开了他的手，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 被独自留在房间里的明屹颇有几分莫名。 这是……生气了？ 就因为他说她骗人？ 看着是个哭气包，没想到脾气还挺大的。 明屹这样想道。 *** 明菀推门进来的时候，乔皙还维持着身子趴在床上，整张脸埋在枕头里的姿势。 明菀一看就吓了一大跳：“小乔姐姐，你不舒服吗？” “……我没有。”乔皙从床上爬起来，脸上还残存着几分可疑的红晕。 “最后一盒香草味啦。”明菀递给她一盒雪糕，笑眯眯地开口，“给你吃。” “谢谢。”乔皙将雪糕接过来，拆开包装，挖了小小一勺放进嘴里，终于感觉全身的温度有所下降。 “小乔姐姐——”明菀拉长了声调，语气里竟有几分闷闷不乐，“我说过了，你肯定会后悔的。” 乔皙手上动作一顿，疑惑道：“怎么了？” “上次有那么好的机会可以去国家队试训，结果你把机会让给别人了。”明菀鼓着脸颊，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乔皙愣了愣，然后安慰她：“只是一个试训的机会啦，又没说一定能进的。” 就算她真的去了，恐怕连第一关都过不了吧。 毕竟像江若桐这样学了那么多年奥数的大神，都在明屹那里铩羽而归了呢。 一听她这样说，明菀更加生气了：“数学这东西是要看天赋的好不好？天赋不行多学十年又怎样？！” 乔皙敏锐地察觉到菀菀话中有话，当即便道：“……这不是你不做数学练习册的理由！” 隐藏的小小意图被戳破，明菀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管头管脚！乔皙皙你好烦！” 乔皙重新打起精神来：“你做了多少？拿给我检查。” “我说真的啦，”明菀气鼓鼓的模样，“谁说人家进不了国家集训队？我看她马上就要进了！” 看乔皙没说话，明菀又迅速补充道：“昨天很晚她还问我要哥哥的电话呢，说是哥哥借给她一本书，她有几个地方看不懂要找哥哥问！” “今天哥哥一大早就出去了，谁知道是不是和她一起去上自习了呀！” “她这样天天拉着哥哥给她辅导，进国家队是迟早的事！你就不学学人家！嗨呀我好气呀！” 听完菀菀这一番话，乔皙愣了愣。 ……难怪昨晚江若桐说不和她一起上自习，原来是因为她已经和明屹约好了。 原来……今天一整天，他们俩都在一起上自习啊。 难怪……外面那么大的雨他都要出去。 *** 周一上午有两节《基础代数》的课，看着空荡荡教室里的其他三人，盛子瑜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好困哦。” 盛子瑜环顾了一圈，发现除了站在讲台上的戴老师，教室里的四个人，分别是—— 学霸一号，乔皙。 学霸二号，韩书言。 学渣一号，沈桑桑。 学……美少女一号，盛子瑜。 戴老师站在讲台上唾沫横飞：“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很难，但是不要灰心，代数学不好是正常，学好了才是变态。学代数，最重要的是开心。老师我向来都是是倡导快乐代数的——” 乔皙一边默默地记着笔记，也一边打量着周围的同学。 坐在她旁边的男生叫韩书言，戴一副细框眼镜，模样白净斯文。 听说他在附中初中部的时候成绩便常年保持在前三，数理化实力非常强，因为正在准备九月份的奥数省级联赛，所以他选了这门课。 至于其他两人…… 盛子瑜理直气壮：“反正都是睡觉，在哪里睡不是一样？” 而沈桑桑，那个上次同乔皙起了小小冲突的女生，在课上的绝大多数时间，她都是满脸春心荡漾的托着腮望向门外。 盛子瑜悄悄和乔皙咬耳朵：“她在等助教。” 连戴老师都语重心长道：“沈桑桑同学，别看窗外了，看一眼戴老师吧。” 顿一顿，戴老师又叹口气：“是我让他别来的……大家体谅一下老师，他坐在教室里我紧张，压力太大，讲不好。” 虽然大家都没说那个助教是谁，但……乔皙突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31.Chapter 31 此为防盗章　　乔皙长到这样大, 还从未有过这样丢脸的时刻。 明明两人才第一次见面, 她认得明屹，明屹却根本不知道有她这个人。 乔皙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怎么了, 居然对着他就不经大脑的喊出“表哥”这个称呼……再联想到自己刚才那样自作多情的举动，她简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看见明屹, 原本坐在跑车里的容砺也推开车门下来了。 一看见他, 乔皙瞬间又紧张起来，下意识便往明屹身后躲。 “表妹, 别怕呀。”一见小姑娘这副反应，容砺心里直乐, 面上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他斜倚在跑车上, 看了一眼旁边的明屹，然后又直勾勾的盯着乔皙, 语气无比的熟稔自然：“你管他叫表哥，那也该管我叫表哥啊。” 乔皙抬头看了一眼明屹，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年轻男人, 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这两人原来是认识的。 明屹没吭声，也没搭理容砺，只是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满脸通红的少女，然后一言不发的从她手里拿过那条狗绳。 乔皙反应过来, 赶紧松手, 但明屹的手指还是不可避免地擦到了她的掌心。 明屹并没有什么异样反应, 可乔皙还是悄悄地将手缩到了身后。 她的掌心还残留着些许温热的触感……可联想到他刚才挣开自己的手, 乔皙猜他肯定不喜欢外人的触碰。 ……他一定很讨厌自己吧。 乔皙默默的想。 短短这么一会儿功夫，一旁的容砺早已将乔皙上下来回打量了好几遍。 见小姑娘还在愣着神，不得已，他轻咳一声，然后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容砺。” 说着，他又将视线投向了明屹，声音里带了几分戏谑，“明屹，也不给我介绍下表妹？” 明屹下意识地往旁边站了站，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对方肆意打量的目光。 他低声对着身侧的小姑娘开口：“你先走。” 只是声音里依旧没有多余的情绪。 等到目送着乔皙的身影走远，容砺才再次开口，语气比之前的还要更不正经上百倍，他极力忍着笑：“……表哥？表妹？你们年轻人现在都玩这么刺激的？” 明屹微微皱起眉，语气比之先前，是更加不加掩饰的恶劣：“无不无聊？” 显然两人关系十分亲近，容砺不以为意，只是微微正了色，语气里带了几分认真：“哎，说真的。” “当我不知道，你哪来这么漂亮的表妹？”容砺靠在跑车上，语气懒洋洋的，“是菀菀的同学？发育得挺好呀……” *** 乔皙回到明家，明菀的器乐老师刚离开，见她独自一人回来，明菀被吓了一大跳，登时便从沙发上坐起来了：“斑比呢？丢啦？？？” “没有没有。”乔皙赶紧解释道，“它好好的。” 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菀菀复述刚才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乔皙只是简单解释道—— “刚才我在外面碰见了……你哥哥，斑比看见他很高兴，所以我就把斑比给他了。” “他刚从机场回来的吗……欸？你怎么认识他？” “……上次你给我看过照片的。” “哦哦。”明菀想起这茬，过了一会儿自己又先乐起来了，“可他不认识你呀……他没把你当偷狗的坏蛋抓起来吗？” 在明屹心里，她的形象，和偷狗的坏蛋也差不了多少吧。 乔皙沮丧的想。 “对了，菀菀。”想到刚才那个人，犹豫了好一会儿，乔皙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容砺的人？” “容砺？”明菀一副了然的样子，“你刚刚在外面碰见他了？” 乔皙点点头。 原来容砺真的是明家兄妹的表哥。 他是明菀大姨的儿子，也住在这个大院里，现在在念大学。 “他是不是找你搭讪啦？”显然明菀对于这个表哥颇为了解，“你别怕啦，他见到漂亮女孩子就是这样，但他人不坏啦，就是嘴上不正经。” 等到明屹到家，乔皙自然早早便躲到楼上房间去了的。 明菀原本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游戏，一见自家哥哥，她惊喜的尖叫一声，然后便扔下手机，蹦跶几步，整个人都扑了上去，“哥哥你回来了！” 明屹没动弹，由着明菀像只树袋熊似的在自己身上挂了五秒后，他开口道：“你可以下来了。” 明菀充耳不闻，搂着他的脖子一阵晃：“我的礼物呢礼物呢礼物呢？” 明屹又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下来。” 哇哦…… 明菀瞬间清醒过来，赶紧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国家队在苏黎世的日程很紧，但比赛结束后全队在当地多待了一天，所以除了明菀指定要他给自己买的项链，他给家里其他人也都带了伴手礼。 当然，除了……乔皙。 原本在兴致勃勃拆礼物的明菀突然停下了动作，她戳了戳哥哥的胳膊：“喂。” 明屹“嗯”了一声。 “你知道吗？家里来了个小乔姐姐，爸爸和她爸爸以前是战友——” 明屹打断她，淡淡反问道：“小乔？” “她叫乔皙啦，‘皙’就是——” 明菀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向自家哥哥描述这个“皙”字，当场卡了壳。 “好了，我知道了。”明屹很敷衍的点点头，脸上分明写着“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不用这么当真”。 被这样敷衍，明菀自然很愤怒。 她十分执拗地扳过自家哥哥的肩膀，一副一定要让他知道“乔皙”的“皙”到底是哪一个“皙”的架势。 想着明菀便将手机拿起来，找出乔皙的微信给他看，“你看，就是这个‘皙’啦……哎，我给你看她的照片！她很好看的！” 说着明菀便点开了乔皙的朋友圈。 手机被举到自己面前，明屹不得已，终于还是抬头看了一眼。 “不错。”他点点头，简单点评道，“毛色光亮。” ？？？ 明菀将手机收回来，这才发现乔皙的朋友圈里一张自拍都没有，仅有的几张照片上的主角还是那只她用来当头像的狗狗。 明菀从朋友圈界面退出来，有些失望的小声嘟囔起来：“她怎么都不放自拍的呀。” “见过了。”明屹淡淡道。 “对哦！”明菀这才想起刚才两人已经在外面见过一面了，当下便又凑过去，“你觉得她好看吗？” “你的话很多。”明屹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不是第一次被这样嫌弃了，明菀气哼哼的“唔”了一声，然后继续去拆先前没拆完的礼物。 “就小乔姐姐一个人没有礼物哎……”拆到一半，明菀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难免有些发愁。 她担心乔皙会觉得难过尴尬，“要不别告诉她了？礼物我躲起来拆。” 这事也怪不上明屹，并非他区别对待，只是他还是在下了飞机、在回家的路上才知道了这么个“表妹”的存在。 当然，祝心音的原话是这样的—— “有个小姑娘暂时借住在我们家，就住在你以前的房间。男女有别，你要什么东西让菀菀去拿，别进人家小姑娘的房间，记住了没？” 明屹没想那么多，给菀菀的项链是她自己要求，给父母的伴手礼是他在机场顺手买的。 这礼物不值什么钱，更没包含什么心意，但是…… 明屹突然想起刚才小姑娘慌慌张张的模样，眼前浮现起那双泪光盈然的眸子，这令他的心情不免有些烦躁。 要是她发现自己没有礼物的话……会哭吗？ 明屹思考了五秒，觉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这个认知令他更加烦躁上了几分。 又思索了三秒，明屹将自己脖子上的那个玉坠取下来，递给妹妹。 “帮我给她吧，”他将那个白白胖胖的小花生玉坠放在了明菀的掌心，“见面礼。” 礼物也都准备好了，还有什么问题么？ 明菀咽下一大口口水，然后猛地摇头，“没、没事。” ……没事才怪。 明菀将那个白白胖胖的小花生塞进口袋，等目送着明屹上楼后，火速拿出手机打算告状。 他和小乔姐姐什么关系啊就要送人家小花生？ 这个小花生玉坠子还是爸爸结婚那年爷爷给妈妈的，配套的还有一个小辣椒。 明菀生得晚，等她生下来时，小花生早就给了明屹，留给她的就只剩下小辣椒。 小花生白白胖胖的，比她的小辣椒要可爱上一百倍，明菀从小就闹着想拿小辣椒换哥哥的小花生，可惜一直都没能成功。 现在……小花生他说送就送了？ 她！不！允！许！ 电话接通，手机那头传来祝心音的声音：“菀菀，怎么了？” “妈妈！”明菀气呼呼地告状，“哥哥他——” 她的话才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引得祝心音在电话那头追问：“哥哥怎么了？” 明菀沉默了三秒，“哥哥他……回家了。”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我知道他回来了。”祝心音的语气嗔怪，“你今天的大提琴课好好上了没？” 明菀猛地咽下一口口水，“上了上了。” 说完便忙不迭的挂了电话。 明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一次的情况和从前好像有些不同。 以前她向妈妈打小报告，好像全部都是因为有女孩子要她帮忙递情书送礼物给哥哥。 哥哥原本就不胜其扰，所以对她的这种行为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这回是他自己要把小花生送给小乔姐姐的！ 虽然还不确定他把小花生送给小乔姐姐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但明菀十分肯定，要是她敢告状，哥哥绝对饶不了她。 思索了五分钟，明菀揣着小花生敲开了乔皙的房门。 夏令营那边需要住宿，晚上七点就要查寝，所以乔皙往书包里装了几本书，正要去学校。 “咦？”明菀抓起她正要塞进书包里那本诗集，没话找话道，“你去学校还带这本书呀？” 明菀这样一问，乔皙颇有些不好意思。 看着菀菀手里的那本《苇间风》，她解释道：“是我刚念初中时爸爸送给我的……其实我也看不太懂啦，就是随便翻着玩玩。” 明菀将诗集翻开，找到目录那一页，“那你最喜欢里面的哪一首诗呀？” 乔皙想了想，然后笑起来：“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 明菀将书还给她，觉得自己的话题找得还是不高明。 她将口袋里的小花生拿出来，塞进乔皙手里，“哥哥给你的……” “见面礼。”她补充道。 看着被塞进自己手心里的那只白白胖胖的小花生，乔皙在原地愣了三秒，然后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这个、这个我不能要……”她手足无措地想要将小花生塞还给菀菀。 她知道菀菀脖子上也戴了一只同系列的小辣椒，这东西一看就是他们兄妹俩从小戴到大的，她怎么能要？ “小乔姐姐，你也觉得很奇怪吧？”明菀突然凑近她，压低了声音，语气神神叨叨的，“你说哥哥他为什么要送你这个呢？” 乔皙只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她又想哭了：“我、我不知道啊。” 明菀做了一个很大胆的推断：“他……不会是对你一见钟情吧？” “不可能不可能！”乔皙也被吓到了，一颗脑袋几乎要摇成拨浪鼓以证清白，“你哥哥他绝对不会喜欢我的！” “哦？”明菀敏感地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为了让菀菀相信，乔皙语无伦次地同她讲自己先前同明屹见面时的经过，“我以为他的意思是……结果他就直接把我的手挣开了。菀菀，他真的不可能喜欢我的！” 明菀轻轻的“啊”了一声，然后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 乔皙很紧张的盯着她看，“这下你相信了吧？” “小乔姐姐，你知道吗？”明菀再次凑近她，神秘兮兮的开口，“如果换成别的女生，哥哥他就不是‘挣’，而是直接‘甩’了。” *** 附中夏令营的第二天，便是选课。 同国内的那些游学夏令营不一样，附中的夏令营还是以上课为主，但优势在于，附中的课程设置要比国内的一般高中丰富有趣得多，光是语言课就有六七种可选。 又因为夏令营实行的是小班教学制，每门课的容量只有二十人，连选课都参照了大学里填志愿抽签抢课的形式，所以大家都在发愁该将志愿如何分配。 身边的江若桐凑过来，轻声问她：“乔皙，你要选什么语言呢？我们选一样的吧。” 看着面前的课表，乔皙想了想，然后道：“我还没想好……我想选自己喜欢的，你也选自己喜欢的吧。” 乔皙性子有些软，可从小到大，却很少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喜欢的事情。 你喜欢德语，我喜欢法语，那就各自去学喜欢的语言好了。 她不愿因为迁就别人而去学一门自己不喜欢的语言，也不想别人来迁就她。 不过这大概也是她从小到大朋友很少的原因吧。 在这里，乔皙还没有交到除了江若桐之外的新朋友。 她和江若桐每天上课时坐一起，吃饭也一起，班上很多同学以为她们俩一早就认识，甚至以为乔皙也是从国外回来念书的。 直到班级里自我介绍时，乔皙告诉大家，她来自西京一中。 四周“嗡”的一下小小炸开，大概是惊讶，大家都低声议论了起来。 乔皙的脸微微红了。 却不是因为难堪，只是她向来不习惯被大家关注议论……现在只是有些尴尬而已。 好在同学们并没有议论太久，不过四五秒，教室里的声音便平息了。 正当乔皙准备走下讲台时，第一排一个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女生突然抬起头来，又大又圆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脆生生道：“哇，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从西京来的！” 乔皙愣了好几秒，才听出来这话的弦外之音。 旁边同学的脸色也都微微变了。 其实……乔皙自己其实没太大感觉。 大概是因为年龄和阅历所限，大家对于来自遥远陌生地域的同伴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奇怪的误解吧。 就像是乔皙初二那年，班上转来了一个内蒙古的同学，那时大家也以为他家就住在蒙古包里，每天都要放成群的牛羊呢。 见周围的气氛异样，刚才说话的那个女孩子突地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动，大概是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只是，还没等女孩开口，一旁的江若桐已经站了起来。 她的面色微沉，声音里十分的认真和严肃：“沈桑桑，道歉。” 江若桐的音量不高，但语气却十分严肃，这一声成功地让偌大的教室都安静了下来。 不过这样的安静只是一瞬间。 教室里其他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同学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谁和谁吵架了么？” “沈桑桑，”见对方没有反应，江若桐又提高了些许音量，重复了一遍，“向乔皙道歉。” 乔皙知道江若桐是出于好意，可站在讲台上的她，此刻还是尴尬极了。 她看着坐在下面的沈桑桑，想告诉她自己并没有生气，不需要道歉。 可她嘴唇动了动，一时间竟什么都没说出来。 没等她再次开口，沈桑桑便已经红着眼睛，瓮声瓮气的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便一把推开椅子，跑出了教室。 坐在沈桑桑座位旁边的一个女生看起来似乎和她交好，见她跑出去了，自己也赶紧追出去了。 对方追出去之前，还对着乔皙赔不是：“她就是这狗脾气，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啊。” 乔皙赶紧摇摇头，“我没有生气。” 等她回到座位上，江若桐叹了口气，道：“你的性子怎么这么软……她刚才说那种话你都不生气？” 乔皙咬了咬唇，然后轻声道：“她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生气。” 顿了顿，她又开口道：“若桐，我知道你是好意，不过以后不要了……真生气的话，我自己会说的。” ***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两人去食堂吃过午饭后，江若桐挽住她的胳膊，“乔皙，你陪我去找一下明师兄好不好？我想问问他国家队试训的事。” 乔皙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因为她想起了放在自己书包夹层里、被她用纸巾层层包裹起来的那颗小花生。 原本乔皙是想让明菀帮自己把东西还了的，可明菀那么精刮的人，说什么也不答应，只让她自己去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