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律事务所》 一卷全 tents 第一章七彩的魔音 幕间1某名使者的喃喃自语 第二章五岭灵异记 幕间2某名使者的喃喃自语 第三章郎次郎次厨房 火向洋一(洋一) 喜好女色的魔法律三年级学生,似乎有沦为吊车尾的迹象!? 六冰透(六冰) 被大家认定跟洋一为同类,不管做什么都一同行动。 我孙子优(孙子) 洋一、六冰的同班同学,在魔具方面有长才。 圆宙继(圆宙) 个性一本正经,在班上也是资优生。 班治·克劳斯 mls的著名教官。 ★ 五岭陀罗尼丸(五岭) 五岭集团的首领,同时也是「执行人」。 惠比寿花夫(惠比寿) 服侍五岭的「法官」。 ★ 草野次郎(郎次) 六冰的助手。虽然脾气温和,不过作为魔法律家实力还不够成熟。 第一章七彩的魔音 在长野县安昙野的深处—— 这座城镇就孤零零地坐落于一处远离尘嚣的偏僻深山中。 小型的路上电车穿梭在街屋密集、栉比鳞次般串连在一起的街景中,行驶而去。 培养魔法律家的专门机关——魔法律学校(mls)就位于这座甚至不会把地图上的正确位置透漏给外人知道、可爱中又带有国籍不明氛围的城镇东区。 ◆ 教室的窗户一扇接着一扇陆续拉上黑色的窗帘遮掩住,滴水不漏地将午后的阳光封锁在外头。 「准备完毕了——」 班长确认窗帘是否有确实关上之后,向讲台通知了一声。 「很好。大家各自用手心包住分发下去的鬼灯笼草,开始炼注入的训练!」 教官低沉粗犷的嗓音、还有学生们答「是——」的回应声全都被笼罩在黑暗中。 「窗帘未免关得有点太早了吧!」 洋一,也就是火向洋一,他一边在先前随意打开的课本上头摸索,一边小声埋怨道。 由于在教室变成暗室之前,他太过于沉浸在课堂中私底下偷折纸片,导致完全找不到分配到自己桌上的鬼灯笼草放在哪里。 这堂课是炼留力学——乃是一门为了积蓄、强化魔法律家召唤使者和使用魔具时所必要的力量——炼的课,目前正上到了一半。 鬼灯笼草的种子具有会对炼产生反应,然后散发淡淡光芒的特性。和效力强弱落差极大的各类魔具不同,因为使用上没有任何特别的危险,所以常常被拿来用在mls低年级还有针对初学者的炼的相关课业上。由于基本上现在并非是种子生长的旺季,因此在课堂上频繁使用的鬼灯笼草和其他多数的药草一样,是由校内的温室所栽培出来的。 「啊,完蛋了。」 指尖仅仅触碰到一瞬间的种子就这么从桌子上滚落,轻声地消失在黑暗的某处。洋一慌忙地蹲往种子消失而去的那个方向,把手伸向地板。 「哎呀呀……」 「呀啊!」 漫不经心不知抓到谁——而且还无巧不巧地错抓女孩子纤细脚踝的洋一令对方吓得发出了尖叫。 「啊,歹势歹势,不小心就碰到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啦,对不起喔——」 「火向!」 教官的怒吼不偏不倚地朝洋一直击了过来,让人不禁怀疑为何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照样可以看得到人。原以为只是骂个一声就没事了,不料沉重的脚步声却朝着忍不住缩起脖子的洋一接近。 在这人为的黑暗里,即使自知只是自讨没趣,洋一依旧露出了谄媚的微笑搔了搔头。 「报、报告教官,我不小心弄掉了鬼灯笼草的种子……」 「又是你这小子啊。」 因为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而被称呼为『上校』的魔鬼教官,将巨大的脸孔往前探出。 就洋一的立场而言,他也很想认真上课,可是每当上魔法律相关的课程时——坦白说,上一般的课程的时候也是半斤八两——说什么就是会莫名其妙地无法好好专心。 「每次总是你这个笨蛋有状况。能不能稍微认真点啊,还不快去走廊罚站!」 「是——」 乖乖地回应了一声之后,一面和桌子以及实验中的同学——不知为何又是女生——发生擦撞并且道歉,洋一一面钻过了窗帘来到了走廊。 「圆宙的好厉害喔……」 隐约听见背后有人发出赞叹,回过身子的洋一从遮光的窗帘底下偷窥黑漆漆的教室。 在黑暗中,同学们所实验的鬼灯笼草每一株充其量都只是泛着和萤火虫不相上下的磷光而已,但唯有一株正十分显而易见地聚集着苍白色的光芒,甚至朦朦胧胧地照亮了拿着它的手。 结果如洋一当初所料,那只手的主人正是班上的顶尖资优生——圆宙继。唯有他——圆宙手上的鬼灯笼草在黑漆漆的教室里头绽放着任谁都会为之看得出神的动人光辉。 洋一凝视着那道光好一段时间后,发出一声叹息,回到了走廊。 由于阳光从外头射进鸦雀无声的走廊上显得实在太过和煦晴朗,使得洋一心中所感受到的不愉快跟着更加地强烈。 「……我果然不适合走这一行吗……」 正当他忍不住又长叹的时候,「啵」的一声,从背对的教室里面传出了让人为之傻眼的声音。 「咦?」 洋一情不自禁地竖起了耳朵。若是使用药品之类的魔具学科目,会出现这一类的声音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实际上,上个礼拜才发生了一件让人笑不出来的爆炸事故——不过究竟会是谁在理当最为无害的炼注入时,发出这种像是在放屁的声音呢? 同学们依稀的吵杂声隔着黑色的窗帘流泄到了外头,隔了一会儿,响起了类似「啵噗」的破裂声。紧接着让人哑口无言地又发出了一声。 在倾耳聆听交头接耳声四起的教室气氛中,洋一没来由地有种可以预测出接下来发展的感觉。 上校的咆啸隔着教室的门贯穿到了走廊。 「又——————是你吗,六冰透!!」 ◆ 被粗鲁打开的门,把意料之中的人物吐到了走廊上。 久候多时的洋一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表情,用手肘顶了顶损友。 「你果然也被赶出来啦,六冰。」 「吵死了。」 六冰老大不爽地闭上嘴巴,露出一脸嫌麻烦的模样排在洋一的旁边。 六冰跟洋一是同届的三年级学生,尽管他靠着万年直立的翘发或多或少地灌了一些水,不过还是矮到会让人误以为是一年级的新生。而他以非常懒散的姿势敷衍站着的模样,看起来就像长着逗趣外型的装饰品。 「刚刚那个啵噗啵噗响的声音是什么啊?」 「我哪知道,是鬼灯笼草这鸟东西自己连续破掉三个的,就因为这样还骂我不认真,最后就被撵出来了,嘻嘻。」 午后的校园安静到了极点,每一间教室传出来的都是教官的声音。 当然听不到一丝闲聊、还是打呼声。 看来今天摸鱼的一样还是只有这两个人而已。 「什么嘛,原来不是在偷看jumpi的时候被教官抓包啊,那还真难得耶。亏我还猜想说在那么暗的教室你到底要怎么看的说。」 「还敢讲我,你自己刚刚才是在那边不知鬼鬼祟祟的在干嘛吧?」 「你这问题问得真是好啊。」 搓了搓鼻子的洋一打开了从口袋掏出的东西。 「就是这个啦、这个!」 ┏━━━━━━━━━━┓ ┃·魔阶梯的鬼故事┃ ┃·隐身的波比┃ ┃·招手的第四间厕所┃ ┃·疾风的第六任校长┃ ┃·七号通路的影遁┃ ┃·无脸老师┃ ┃·?┃ ┗━━━━━━━━━━┛ 六冰用一副觉得很烦的模样,瞥了被高举到自己面前的纸片一眼。 然后用漠不关心的声音嘟嚷: 「怎么会有这么丑的字啊。」 「哎唷,重点不是那个啦!」 洋一压低音量,在六冰面前挥舞着那张小抄。 「这是我费尽千辛万苦四处打听,好不容易才收集而来、传说中的『mls七大不可思议』的所有名单耶,你该不会一点兴趣也没有吧?」 「没有。」 「喂喂,干嘛这么冷淡咧。认真听我讲啦,六冰。听说只要解决这个mls七大不可思议的话——」 「你们在七嘴八舌聊什么!」 教室的门猛然打了开来,怒吼抢在本人前面率先冲出。上校探出大脸,目不转睛地由上往下瞪着走廊上吓得直打哆嗦的洋一两人。 「你们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理由被罚站的吗?还不晓得该闭嘴乖乖反省!笨蛋!」 「对不起。」 洋一嘻皮笑脸地道了声歉,顶了顶六冰,两人一同重新摆出直立不动的姿势。 魔法律,乃是为了防范幽灵所引发的犯罪,或是制裁其罪行——而这所魔法律学校,就是为了培养魔法律精英的魔法律家为目的,所设立的独一无二的专门机关。 不过严格的选拔考试也不是空有形式而已,mls的日课表在早上安排了国语和数学等一般科目;下午则是被mls独特的科目——像是灵媒力学、炼强化学、炼留力学、魔法律战略学……等诸如此类的专门课给填补得密密麻麻的。 即使张望着列满一整排教室的长廊左右两边,被人赶出来罚站的笨蛋除了洋一与六冰以外,想当然不会有其他人。 对于升上三年级开始,是时候差不多要正式扛下吊车尾名号的洋一而言,六冰可说是十分贵重的哥儿们。 确认上校已经缩回教室里后,洋一偷偷摸摸地把刚刚藏起来的名单打了开来。六冰从旁瞧了一眼,颤抖着肩膀发笑。 「嘻嘻,『※魔阶梯的鬼故事』不会是哪位仁兄自己想出来的冷笑话吧。」(译注:日文里,阶梯与鬼故事同音。) 「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不是什么冷笑话啦。在这栋宽阔的mls校舍的某处,有一条通向墙壁的谜之阶梯喔。据说,如果站在放置于那个楼梯拐弯处的大镜子前,原本不存在于那里的不知名影子就会一闪而过。然后,那个影子会轻飘飘地把手朝着人——」 六冰毫无兴趣地将洋一带着恐怖语气努力进行的解说当作耳边风,眼光转移到了其他的项目。 「啊啊,不过我倒是有听过『隐身的波比』和『第四间厕所』这两则芭乐传闻。还有这个不知道该怎么念的『什么碗糕的第六任校长』是怎样?连校长都被当成怪物啦,嘻嘻。」 「喔,那个念作『ㄐ1ˊㄈㄥ』啦、『ㄐ1ˊㄈㄥ』。其实我本来也不会念就是了。mls的历任校长胸像不是一整排地摆放在魔法律图书馆的二楼展览馆吗?从里头数来的第六尊……也就是第六任校长的胸像,会在礼拜五的凌晨两点消失。你一定猜不到那个校长跑哪去了,听说那个校长竟然只用上半身在mls的校园里全力奔跑呢!」 察觉到看着自己的六冰眼睛里浮现了轻蔑的神色后,洋一慌忙地摇了摇手。 「喂喂,你不相信我是不是?是真的啦,千真万确,根据传言,当场平定那个胸像的人就是今井学姐耶,你应该知道她吧?就是不死鸟传说的那个。」 「你指的是离家出走,然后在洞穴幸存了七天时间的那个吗?」 「对对,就是那个。要是学姐能在十年后完美地——」 洋一用双手比画着曲线说:「发育得该凹则凹、该凸则凸的话……那无疑地她就是我的菜了说。这件事先放着不提,总之,传说那个学姐逮住了附身在胸像上为非作歹的恶灵,然后扎扎实实地封印起来了呢,所以说,关于校长的这一项已经解决了。」 拿出奇异笔的洋一嘴里叼着笔盖,在那个项目上划线消掉。 「六冰,根据传闻,如果可以完美解决mls七大不可思议的任何一项,成绩就会以特别的规定加分计算喔,而且别说加分了,视表现内容,就连跳级也不是梦想呢,你不觉得超酷的吗?」 「前提是这一切都是真的吧。」 鼻子发出闷哼、淡淡地跳过话题的六冰喃喃地迸出了一句话:「……明明是叫七大不可思议,却少了最后一项是怎样。」 「咦?你不知道吗?知道七大不可思议第七项的人,好像都没办法活着回来耶?」 「你们两个到现在还在讲话啊!」 站直身子的洋一两人以及走廊的窗户,都被跟打雷有得比的上校怒号声震得喀哒喀哒直作响。 不弯下身体的话,甚至连门框都穿不过的巨汉上校,用幽灵看了也会忍不住拔腿逃走的魄力交互瞪着洋一与六冰。 「……我要发回前几天在课外教学所提出的课题了,你们快给我进到教室去。」 此时窗帘早已被拉开,教室又回到了午后阳光的怀抱。 推着六冰的背部回到了教室的洋一,加入同学们排在上校前面的队伍,朝向体型比讲台还显眼的上校面前走去。他们随着痛苦不堪的沉默所分发下来的素描画一看,便看到一个用红笔所画、让人感觉心情郁卒的三角形记号。 这是上个礼拜在课外教学所画的素描画。 上课内容是实际参观魔法律家制裁地缚灵的现场状况,虽然洋一很想画得很写实,可是描写能力似乎略嫌不足。 「呃,本来在我的眼里看起来也是像这一类的风格。」 洋一用拇指指着被贴在黑板上的画,搔着头皮露出敷衍的微笑回应。 「只不过我的绘画能力有点……」 「以魔法律家为目标的人居然这么离谱是成何体统,没办法捕捉那个姿态,怎么有能力以魔法律家之姿防范幽灵引发的犯罪,甚至是制裁呢?你也是一样,六冰!」 洋一一边回到座位,一边偷看下一张同样画有三角形记号、被上校退回来的六冰的素描画。 「……还真是惨不忍睹的画面哪。不过,就算六冰在正常状态下画猫,看起来也跟狗没两样就是了。」 「你自己的咧,你是在画纳豆喔,嘻嘻。」 「你很吵耶!」 就在他们开始一边讲悄悄话一边互相顶来顶去时,感情很好的两人各吃了上校的一记拳头。 「所有的人注意!!」 上校以棒球手套般的巨大手掌拍打黑板,原本在互相比较彼此素描并窃窃私语的所有学生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被张贴在黑板上的素描画,以那种会让人觉得「竟然能把那种妖怪画得那么整齐干净」的笔触,据实描绘出了实习时所看到的地缚灵。好几张乌黑的脸从大地冒出来的模样,老实说还真的挺恐怖的。 圆宙正以一脸羞涩的表情站在讲台前,那张素描是出自谁之手可说是一目了然。 「唔,确实观察得又正确又仔细,希望所有同学都能好好效法圆宙!」 上校一面认真地看着素描,一面严肃地点了点头。 「如何捕捉灵魂的姿态,正确掌握属性、性质,做为魔法律家的战略就从了解敌人开始!!各位同学务必让灵视力更上一层楼!!」 此时,救命之神的下课钟声终于响起。 交互敬礼后,等到收拾好教材的上校离开教室,学生们的声音总算有如打开了盖子一样在教室里倾泄而出。 就在洋一垂下肩膀松了一口气的瞬间,上校那凶神恶煞的脸又从门口探进来。 「火向、六冰,你们俩在明天以前,从魔法律历史年表练习第八十七页开始,交出十页给我!」 「咦咦咦咦——!?」 「笨蛋,连默背都背不好的就只剩你们两个了!下个礼拜要考试!」 「呜哇,死定了!」 洋一慌忙翻开课本。不用说也知道,每一页都跟新的一样干净漂亮。 「喂、六冰,你背了多少?」 「连个屁也没记。」 「干嘛回答得那么自信满满啊,这下没救了。呃……『※伊予关白』那年搬迁,即一四八九年魔法律协会迁移。在『※不是人啦』,也就是一七四八年……可恶,这是什么来着?」(译注:此为利用日文谐音或相似音的俏皮话来帮助默背年代的方式。伊予关白即一四八九,不是人啦即一七四八。) 「你的写好了记得借我抄啊。嘻嘻。」 「去旁边做梦吧你!」 原本偷偷看着失魂落魄的洋一窃笑个不停的女孩们忽然发出了尖叫,压着后面的裙摆落荒而逃。直到逃了十几步远之后才回过身来。 「洋一你这个笨蛋,大色狼!」 女生们齐声破口大骂,然后往走廊跑去。 「掀裙子永远都是男人的浪漫哪,嗯!」 洋一露出满脸的笑容振臂握拳。 「你真的是不折不扣的笨蛋耶!」 「你在胡扯什么,难道你不了解对男人而言什么才是人生最重要的吗?唉,算了,魔法律历史的问题就跟圆宙借笔记想办法蒙混过去好了,话说回来,其实我诚心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啊?」 皱起眉头的六冰一脸不甘愿地望了洋一所展示出来的那张七大不可思议的名单一眼。指着画在『七号通路的影遁』上头的圆圈。 「这啥?」 「还问我啥,我刚刚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吗?我说的就是这个啊。当洋一帅哥我解决了七大不可思议之际,不只成绩大跃进,肯定还会成了学校的英雄而大受女生欢迎。所以呢,只有我一个人当英雄感觉还挺过意不去的,毕竟机会难得嘛,想说那不如就找你这个死党一同分享好了。」 洋一硬是搂住肩膀,向六冰咬耳朵。 「——怎么样,六冰。要不要和我携手合作,扫荡幽灵看看?」 ◆ 那个单纯只是中庭的树木摇曳所发出来的枝叶声。 在屋檐上头一直叫个不停的大概是猫头鹰。 处在黑暗的地方,每当一有声音响起,就会忍不住一一产生反应。因为对幽灵有一知半解的认识,所以更容易搞得自己神经质起来,洋一忧郁地如此心想。 就连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枝叶沙沙声和猫头鹰的叫声,只要不小心起了一次疑心,最后所有的声音听起来都会像是人的呻吟。 洋一一面拚命地把无谓的联想赶出脑海,一面继续故作镇定。 洋一和六冰俩所藏身的地方乃是mls中庭角落的一处,只要蹲下身子,高度就差不多在树丛的后面。在仿佛伸手不见五指般的新月深夜里,中庭就像被掏空而深邃的洞口内部似的。至于比夜空还要更为幽黑并且围绕着中庭的校舍影子,则很难不去把它们当成一群正在偷看着躲起来的两人的巨人们。 在这个时间,就连校舍的窗户也几乎是黑压压的一片,唯有微微点亮在各处的长夜灯,在黑暗中朦胧地描绘出窗户的外型。 叹息差点就要从口中泄漏出来,洋一稍微改变了一下蹲姿。 显得格外悠哉的打呼声与拖得长长的猫头鹰叫声交杂在一起,从身旁传了过来。 洋一伸手戳了戳隔壁的身影。 「明明每天早上都赖床那么久,现在还会想睡喔?拜托你稍微提起一点劲行不行啊,六冰。」 「你吵死了。」 六冰心情不爽地睁开一只眼睛回应。「我都说没兴趣了,硬是要把我拖来的人可是你耶。」 「我也没有办法啊!」 洋一在内心抱怨:「因为找不到其他人了嘛。」 就算对扫荡幽灵再怎么有兴趣,洋一还是没有独自一人在夜间外出的勇气。也因为这样,虽然曾经想过约约看那些平时有来往的人一起行动,不过他们都在绝妙的时间点立即变成了感冒患者啦、受伤的病患啦、要不然就是光是快步从走廊上闪过,也会煞有其事地烦恼一堆事情的顽固保守人士等等。用消去法之后剩下来的人选,也只有旁边这个睡了又睡的家伙而已,所以找他也是没办法的事。 「拜托你有精神一点啦。要是解决了七大不可思议,我们就会跟那个不死鸟传说的学姐齐名,一样变成学校的英雄了耶,不仅有机会得到跳级或是成绩加分的奖励,还可以从吊车尾一举反败为胜,有双重好处不是很爽吗?」 从藏身的位置可以隐约看见悬挂在校舍走廊上的时钟。目前时刻已经接近深夜十二点。 「因为在校舍里找寻不可思议现象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夜间巡逻的老师发现,所以我觉得我们不如在外面锁定『七号通路的影遁』。」 「有够无聊,每一个人都那么简单就被传言钓上。」 对洋一的想法嗤之以鼻、貌似无聊地瞥了中庭一眼的六冰,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了起来。 他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直盯着黑暗中的一点不放。 洋一眉头深锁,心惊胆颤地探听六冰所注视的地方。 「……喂……你在看什么啊?」 六冰露出一丝丝的微笑。 「嘻嘻。我劝你还是别问的好。」 「喂喂,拜托你别闹——」 中庭的树木在晚风中摇曳,使得树枝大声地沙沙作响,洋一把话又吞了回去。 有某个东西在树木的正下方动了。 那个影子避开月光,迅速地穿过了中庭。虽然有一瞬间曾想过那会不会是巡逻的老师,但不管怎么看那都不是大人的身高。更何况若是老师的话,根本就没有躲在暗处偷偷摸摸行动的必要。 乍看之下见到的那个身形显得特别矮小,以人类来说未免有些尖锐,在黑暗中显现出三角形的轮廓。 洋一按着怦怦跳的心脏,轻轻顶了顶六冰,打了个暗号。 看见六冰不知何故浅浅一笑,洋一抱着讶异的念头监视着影子的行动。 影子之所以看起来会像是三角形,似乎是因为戴在头上的尖顶帽的关系。 可疑的影子似乎没察觉躲在树丛里的洋一两人,轻快地沿着阴影移动,慢慢靠了过来。 「喂。」 六冰没头没脑地从树丛伸出一只手,冷不防抓住那个影子的肩膀。 洋一连忙塞住对方就快大叫出声的嘴巴,对方同时也捂住了洋一的嘴。 双方蹲下身子,拚命在对方的嘴唇前面竖起食指示意。接着才定睛确认对方身分。 戴得低低的尖顶帽以及宽松的长袍。唯有一双大眼睛勉强从帽缘与毛绒绒的围巾隙缝间露出。 「搞什么,原来是孙子啊……!」 洋一虚脱无力地喃喃说道。用不着再看第二次—— 她正是洋一他们的同学,我孙子优。既不是怪物,也不是老师。 「你打算瞒着我,自己抢头功是不是?」 孙子重新背好掉下去的大袋子咕哝道。 她本来就是个面无表情的人,因此蕴藏在声音里沉静的愤怒听起来更是格外恐怖。 「不是啦,那个……因为我想说找你来的话好像有点不妥,所以我个人本来是基于体谅的打算才……」 在软弱的洋一旁边,龇牙咧嘴的六冰答腔了: 「孙子,你有资格呛人吗?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一个人偷偷摸摸跑来。」 「六冰,你说过你对七大不可思议没兴趣的。既然没兴趣就快滚回去吧!」 「好啊,那我滚回去了。」 「快滚。」 鼻子互相顶在一起的孙子与六冰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一触即发。 「好了啦好了啦,你们两个都别那么呛了可以吗?」 洋一怀着像是在为猫劝架的心情拚命安抚两人。声响在中庭产生回音,感觉变得特别清楚大声,不过他因为一直担心被老师发现而冷静不下来。「哎、哎唷,我本来也是想找你一起来的。反正既然你都来了,那和我们一起寻找不就好了嘛,总比自己一个人要安心多了吧,你说是不是?」 「一个人会觉得害怕的话,那洋一你也滚回去好了。」 「我觉得害怕?怎么可能会害怕呢,只不过是一、两件七大不可思议而——」 这时传出了鞋子走动的声音。 所有人同时躲进树丛的后面。 声音是从校舍里头传出来的。人影穿过了稀疏地落在中庭石板上的窗户的灯光。 「来了。」 「那个吗?难道是那个吗?」 「嘻嘻。」 三人不发出声音地互相耳语着。由于光源随着走廊上的脚步声一起移动,因此可以肯定是正在巡视深夜校内的值班老师。不过问题是在于这个时刻—— 从背袋里翻出怀表的孙子用手指头比出『零点』『二分』。 在黑暗中回荡着鞋子的脚步声,声音的主人走了过去。三个人都屏声息气。 「mls七大不可思议的其中之一。」 孙子压低声音说道。「在巡视夜晚校园的老师里头,在凌晨零点整的时候,混有一个无脸老师。要是不小心看到那个老师的脸的话……」 洋一等人攀在窗框上往校舍里面瞧,偷偷窥视着渐行渐远的背影。 「刚刚走过去的老师有脸吗?」 「没有。」 「谁说的,有吧?那是普通的老师啦!」 「没有。」 「刚那个是班治老师吧?不管怎么看都是。」 「不是。」 「才怪,那个绝对是班治老师啦!」 「不对。是妖怪。」 无视暗中讲悄悄话的洋一与孙子,六冰打了一个仿佛整个中庭都可以听见的大呵欠。 「那么,反正我们也有幸见识到了那个『无脸老师』什么鬼的,今天就此解散吧。我要回去睡大头觉了。」 洋一一把抓住试图掉头就走的六冰的衣摆,连忙将他泣了回来。 「慢着慢着慢着慢着,我叫你慢着啦!只是见识到有啥屁用,得解决才行啊!况且我们连是不是『无脸老师』都还不知道!」 「有够无聊。」六冰的回答感觉十分冷淡。「我超困的啦。」 「不如你们两个都回去好了。」 孙子重新背好袋子。「由我自己一个人查清楚七大不可思议之谜。」 她语气一顿,突然停下来动也不动。 洋一眉头一皱。 「孙子,怎么了?」 「那个。」 孙子伸出了手指。 中庭的正对面。有某个白色的物体在黑暗里飘啊飘地移动着。夹在两栋校舍之间的狭小缝隙,是月光也照射不到的墨色山谷,有人的背影被吸进了那里。微白色的影子就在数步远的前方飘到了空中,洋一打从心底发出冷颤。 「……孙子、六冰……刚、刚刚的……你们有看到吗?」 「看到了。」 孙子重新调整好尖顶帽、并背稳装有物品的袋子。 「呃,mls七大不可思议之一。在晚上的零点,从mls正面的玄关——」 洋一拚命地回想mls七大不可思议。 「在逆时钟数来第七条的通路有异变发生。一、二、三……那里好死不死就是第七条嘛!」 「嘻嘻。传言那条通路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听说只要走在那里,不知不觉问就会多出一组从后方追来的脚步声。脚步声会悄悄跟上前,然后走在最后面的人会被从头一口——等一下,你要去喔?」 「那当然。」 孙子站起身,朝着七号通路开始快步穿越中庭。 六冰则露出了要笑不笑的表情。 「看来这下似乎会很有趣哪。」 ◆ 在开始增强的风势下,摇摇晃晃群树的影子宛如生物一般,只要一脱离同伴,不安便立即涌上心头。 仿佛受到猫头鹰的叫声催促似的,洋一紧追孙子的后头而去。 穿越了中庭的孙子虽然率先抵达七号通路的入口,不过看起来并不像是刻意等待紧跟而来的洋一俩。 回过头来的孙子,面无表情地指着前方的通路,向洋一与六冰示意。 「路被挡住了。」 「咦?」 刚才白色人影消失的地方,是个要称作通路也稍嫌有些狭隘,仅是夹在校舍建筑与建筑之间的小空间,并且宽度只够两个小孩子勉强并肩通过。想当然尔,要在没有光线的照射下走进去,未免太过昏暗。 七号通路的入口就在距离数步之远的地方,被堆叠着的木板和沙包草率地堵起来了。 「刚刚那个家伙确实是进去了这里……对吧?」 话才说到一半,洋一便想到刚才那个影子的行动方式。那个白色的影子并非像幽灵一样在空中飘浮漫步——而是很普通地用自己的脚爬过这座沙包山。 「要前进,还是打道回府?怎么办?」 洋一环视伙伴并回望背后,用眼睛重新计算将中庭环绕成圆形校舍的通路。没有错,从正门逆时钟看过来的这里,刚好就是传闻的第七条。 和七大不可思议条件一致的这个地点,原因不明地像这样临时被封锁,为传闻的内容一口气增添了几分真实性。 孙子面无表情地调整了尖顶帽,开始缓缓地攀爬沙袋。眼看身体就要因为背在她瘦小背部的沉重袋子而惊险地整个往后方翻身摔落。 「你慢一点啦,很危险耶!」 洋一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后面撑住孙子那实际上此外观看起来还要装得更满的袋子。可以看见某个白色的东西从挥舞着双手试图保持平衡的孙子袖口露了出来。 「孙子,你伤还没好吧!没问题吗?」 被洋一这么一问,卷起袖子的孙子飞快地藏起手臂。尽管如此,包在右手臂上的绷带仍在夜里的眼光中留下白色的残影。 「我没事。」 爬过沙袋山的同时,孙子爱理不理地回答。 「在这里走动的话,不知不觉间就会多出一组从后方追来的脚步声吗?嘻嘻。」 抬头仰望的六冰轻声笑了出来。「如果是这个白痴洋一也就算了,该不会连你都对这种芭乐传闻深信不疑吧,孙子?」 「我并没有相信啊。」 孙子的回答冷冷地从上头飘了下来。「在亲眼确认之前,我 才不会相信。」 「我想也是。」 洋一稍微垮下肩膀叹了一口气,也跟在后头爬上了沙包。孙子的顽固并不是今天才开始发作的。她手臂所受的伤要说是顽固所惹的祸也没有错。 先行追过被背后的袋子拖累的孙子,洋一抢先轻快地往另一侧的黑暗纵身跳下。 在落地的瞬间,冷不防差点一头撞上白色的影子。 「呜哇!出、出现了!」 「我就在想声音听起来很耳熟,果然没错。」 带有困扰语气的那个声音,就连情不自禁地双腿发软、跌坐在地的洋一也曾经听过。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黑暗中,确认对方的脸。 「圆宙!?」 站在通路暗处躲起来的人,乃是同班同学圆宙。 也难怪远远看来会当成白色的影子。不管是平时看惯的近银色头发、还是晶莹剔透般的肌肤、抑或是爱用的斗篷,在这片黑暗中看起来就跟个朦胧地散发光芒的团块一样。 「你、你在这种地方干啥?」 洋一从没想过会在这个时间、这种地方碰上圆宙。 「洋一你们才是又在干嘛呢?」 一如他那极为怕生的个性,想当然地,要从圆宙遮住眼睛的浏海下掌握他的表情是很难的,只能感觉得出来他现在正感到万般困惑。「洋一你们果然是来采访七大不可思议的?大家一起?……所以这就表示只有我没被邀约而已。」 「不是不是不是。」 洋一紧张地挥舞双手。「是我硬拉六冰来的,我邀的只有六冰而已。孙子是我们刚刚在那边偶然遇见的而已啦,应该说,我们这几个也就算了……你不仅是资优生又个性正经,所以我想说要是找你来铁定会被阻止的呀……」 愈是努力解释,听起来就愈像是自己也觉得很夸张的借口,这让洋一更加不知如何是好。 姑且不提在魔具方面实力非常坚强的孙子,洋一和六冰是在mls差不多就快被定位成吊车尾的一群。和这样的两人对照起来,苦读程度令人为之讶异的圆宙则是很快地成了就连老师们也感到敬佩不已的对象。 想都没有想过,平时只是光在走廊上奔跑而已,就会以一脸困扰的表情制止洋一等人的圆宙,竟然会对这个违反校规的探险有兴趣。 「没关系啦,反正最后我还是自己一个人来了。」 圆宙微微地一笑。他开始悠悠地走在幽暗的通路上,唯有他那仿佛沉浸在梦想一般的声音被留了下来。「就算是我,也是会有兴趣的呀!因为我听说如果能完美解决mls七大不可思议的任何一项,便能以特殊规定加分来计算成绩。依表现内容,似乎连跳级也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呢!大家今晚都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吧?」 洋一有些面红耳赤地陷入了沉默。虽然知道六冰偷偷瞄了自己一眼,可是却不晓得该怎么辩解才好。就洋一的立场,比起跳级等利益,靠解决七大不可思议成为学校的英雄然后大受欢迎的考量还比较重要。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完全面无表情的孙子,她沙沙作响地摸来摸去,掏出了怀表。 她向大家秀出时间。 「注意时间,我们走吧!」 迫于无奈,四人不由得地在幽暗的小路中移动。 「唉~唉~早知道会这么暗,就事先从温室偷几个鬼灯笼草出来就好了。」 洋一喃喃自语道:「话说圆宙你不只是拥有那么多的炼,成绩也是遥遥领先第二名独居鳘头,用不着选择一步登天这条危险的路也可以轻松过关吧?更何况,靠解决七大不可思议来提升成绩或者跳级之类的说法,只不过是传言而已吧?坦白说,我们也是以此为目标没错,但也不表示目前为止真的有人因为这样就成功得以跳——」 「如果不是真的我就伤脑筋了!」 由于圆宙插嘴的口吻出乎意料地认真,洋一忍不住把话咽了回去。正因为对方是个平时很少大呼小叫的同班同学,所以四人之间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 一行人默默地走在狭小的路上。 尽管眼睛应该已经相当习惯黑暗了才对,但又细又长的红砖路实在是太暗了。 可以看见的也只有圆宙走在稍前的模糊白色身影、以及从两侧快要合并在一起的屋檐隙缝间隐约露出脸庞的夜空。 细数着回荡在寂静夜晚中一行人脚步声的洋一,忽然发现自己在无意之间开始咬起了指甲,便急忙从嘴巴抽手。 即使是细致的月光也照不进这段狭谷间的——他们原先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后来却猛然发现,混浊的暗色阴影只包围在默默前进的洋一等人的周围。 原本照射在通路前方的些微月光在洋一等人接近的同时变得微弱,最后融入在黑暗之中。再更前方也是一样。 每前进一步,前方的微光便随之消失不见。 洋一拚命竖起耳朵聆听大家的脚步声。 他将已经听到耳熟的、自己与朋友的脚步声一一区别出来计算。有另一组不同的声音在不知不觉间和所有人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悄悄地夹杂了进来。 走在旁边的六冰依旧面朝前方,仅仅向洋一使了个眼色。 「喂。」六冰用低沉的嗓音喃喃地说:「你感觉到了吧!」 「惨了惨了惨了惨了真的惨了这下真的要完蛋了~」 洋一握紧拳头,从刚刚开始,他便一直无声而飞快地碎碎念个不停。他故意装成平常心,但愈是去胡思乱想,愈是感觉两脚就快要抽筋。洋一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管是停下脚步还是回头张望都很令他害怕,因为——某个巨大的不明物体正从四人的后头跟了上来。 走在稍微前面的圆宙正僵硬着瘦弱的背,头也不回地望着前方。在洋一视线的余光里,可以看见稍稍落后在后头的孙子紧紧抓住帽子的帽缘。 所有的人都已经察觉到紧逼在后的某个东西了。 ◆ 某个柔软的物体轻快地踩踏红砖的声音,混杂在四人的脚步声之中。 此外还有巨大生物所发出低沉又模糊的呼吸。 某个具有压迫性质量的东西就位在正后方。 「装作没发现的样子继续走路喔!」 六冰嗫声说道。 「什么地方都好,我们从附近的门逃进建筑物里面吧。」 圆宙的答腔声音在颤抖着。 在洋一的脑袋里,自己不久前所说的七大不可思议的内容正在不停打转。 「在深夜零点,从mls正面玄关逆时钟算来第七条的通路上有异变发生。只要走在那里的话,在不知不觉间多冒出来的一组脚步声会悄悄跟上,然后将走在最后面的那个人从头一口……」 「如果我们全力冲刺,或许有机会可以安全逃离呢。各位,我数到三一起——」 孙子无情地打断了洋一赌命般的呢喃。 「甩不开的。那根本是天方夜谭。」 「别这样说不可能啦,很可怕耶!」 「不然你自己看。」 孙子指了指自己的左肩部位给洋一看。 既粗又多节的钩爪正在戳着她那窄小的肩膀。 洋一、圆宙、六冰三人,不约而同地沿着钩爪与前脚一路转头回望,然后胆颤心惊地抬头一看。 巨大的不明物体慢吞吞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披覆着鳞片的身体如同一座小山似的挤满了整条通路,由于体型实在太过巨大,以至于无法看清全貌。发光的眼睛成串地排列在突出于高空位置的瘤状部位,显示出那里似乎就是这个生物的头部。 它一颗颗的眼珠在黑 暗中绽放着诡异的光芒,总共有七个。 怪物微微转动身躯,俯视着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的四人,巨大的头部忽然分裂成上下两块,锐利的牙齿狰狞地露了出来。 「晚~上~跑~出~来~夜~游~的~坏小孩~~!」 阴沉又令人发毛的低吼声一口气朝黑暗喷发而出。 「要从头~一口吃进肚子~里去喔~~~~!!」 「说、说话了!」 怪物扫视了神情呆滞地抬头向上看的四人,缓缓地用钩爪的前端勾起了孙子的衣领。孙子娇小的身子不一会儿工夫就被拎了起来,转眼间便远高于慌忙伸长手臂的洋一等人头顶的位置。虽然孙子双脚踢来踢去使劲挣扎,但不论是钩爪还是浑身鳞片怪物的身体,只踢得到空气的鞋子全然摸不着边。 「臭、臭臭臭臭臭怪物,放开孙子!」 尽管试着呛声,但洋一的声音和双腿全都很丢脸地在打颤着。面对实在过于巨大的对手,他完全束手无策。 或许拔腿逃走去找某个大人来的话,还能设法化解危机也说不定。 「六六六六六六冰,你去找老老老老老老师来、找老师!」 「没那种时间了,孙子都要被吃掉了啦!」 圆宙拚命摸索口袋翻出了数张符咒。「用符咒!总之得先用魔缚之术封锁它的行动才行!」 话虽如此,然而不管符咒也好,封魔之笔也好,刚升上三年级的洋一等人才在课堂上接触实习用的真品没多久。想当然连咒文的书写方法也还不知道。 在一脸狼狈的洋一面前,圆宙以拚上老命的模样振笔疾书,开始在符咒上画下结印。笔尖所描绘的轨迹随着一阵如风般的声音泛出磷光,在黑暗中逐渐增添光辉。 「真的假的啊,圆宙,你已经会写符咒了吗?」 「因为我有在自修……不过我不敢保证有没有效。」 「我不客气开动啰~」 将孙子高高举起的怪物露出牙齿用舌头舔了舔。 「呜哇!孙子要被吃了、要被怪物吃掉了!」 拚命东张西望的洋一捡起掉在地上的木板。但是,面对体型巨大的敌人,靠这种程度的武器似乎无法造成丝毫伤害。 「拜托一定要有效啊!『魔缚之术』!」 随着近似悲鸣的呐喊,圆宙使出浑身之力甩出手臂。散发着淡淡光泽的符咒,以迟缓到让人为之感到丢脸的速度在空中飘呀飘地飞舞。眼看就要掉在地上的前一刻,符咒勉强轻飘飘地贴上了怪物的下侧腹。 「啥?」 怪物像感到不可思议似的微微歪着脑袋,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搞不好有希望……」紧张到手心冒汗的洋一心生的短暂期待最后化作泡影。符咒只留下了一道令人错愕的碎裂声,干脆俐落地散裂成不计其数的碎片了。 「没有办法了……」 跪倒在地上,圆宙悲痛地发出惋惜。 「好痒喔。」 怪物一边将孙子吊在半空中悠哉地喃喃自语,一边像是觉得很痒一般用空下来的钩爪在贴上符咒的地方用力抓着。 「拖了这么久。我要吃了啰~~」 怪物重新张开血盆大口。面临一整排锐利的牙齿,被拎起来的孙子一语不发,在袋子里头摸索。然后将随性掏出的黑色药丸轻轻抛入怪物的口中。 「好苦!苦死人了!你你你你做什么啊~!」 发出大叫的怪物捂住了脸。就在这个时刻孙子被抛了出去,连忙赶来的圆宙与洋一扑到接近落下地点的位置。两人赶在最后一刻勉强接住孙子,然后就这么顺势把一直呆呆站着的六冰也一起铲倒,四个人天旋地转地在通路上摔倒成一团。 「不要摸奇怪的地方啦!」 「现在是说这种鬼话的时候吗!」 成了孙子底下肉垫的洋一发出了呻吟。所幸被孙子拿来坐在屁股下面的所有人都没有受到明显的伤害。 怪物依旧捂着脸,一边「呸呸」地吐口水一边挣扎。 「话说回来,你到底喂它吃了什么啊,孙子?是毒吗?」 「才不是毒,是我自己试做的胃药。对身体很好的。」 「真的苦死人了啦~~!」 手足无措大叫的怪物从全身喷出奇妙的烟雾,尽管撞上两侧的墙壁,仍旧感到折腾与痛苦。每翻动一次身形便为之扭曲,渐渐变小的身体最后缩到洋一等人腰部的高度。 卷成一圈的尾巴还有尖尖的双耳,乍看之下就像随处都有的杂种狗。不过,普通的狗不会有六只脚。 而且还有七个又小又圆的眼睛。 只有这些特征和先前还是巨大怪物时的姿态一模一样。而在疑似脸部的位置上排列成完美半圆形的七个眼睛,全都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貌似狗的生物重新面对洋一等人,用鼻子发出鸣叫猛然地提出抗议: 「你们几个好过分喔,我明明是好心救你们,你们态度却这么恶劣~!」 「……这只狗在开口说话耶……」 「奇怪的狗。」 「以狗来说,这张脸也长得够蠢了。嘻嘻。」 「大家小心一点。」 圆宙用紧张的声音制止窃窃私语的三人。 「我们不是才在课堂上学过吗?讲话愈是饶舌且伶牙俐齿的幽灵,愈是丧失理性,非常危险。」 「你们这群小鬼头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这么无礼啊!」 毛发直立的狗继续接着抱怨。不论是恶灵也好,动物灵也罢,虽然四人都曾在实习课上亲眼目睹过相当的数量,不过还是第一次看见像它这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怪物。 圆宙忽然嘀咕了一声: 「奇怪……可是这只狗好像曾经在哪里看过……?」 「用狗来称呼我实在太失礼了。别看我这副模样,我好歹也是出色地以地狱使者的身分为各位尽心尽力的专家。如果把我当作是乳臭未干的小鬼头,或是可以没事就乱踢一脚的生物,那我可就困扰了!」 狗摆出正经八百的表情,伸出六只脚的其中一只指着洋一等人。「追根究底,世上所有的乖小孩到了晚上都会乖乖听话睡觉。在这种地方鬼混游荡的笨蛋就算从头被一口吃掉,再被吐出来也没资格抱怨啦,那边那个全身乌漆抹黑的有没有听到?」 「吵什么啊,笨狗。」 「慢着,你刚说什么?」 「好怪的脸。」 「就算是那边的小姑娘我也不会简单放过你的喔。话说回来,刚刚喂我吃毒的人就是小姑娘对吧?」 「那是可以健胃整肠的药,付我一千五百日元。」 「还、还还还还想跟我伸手要钱?这真的把我惹火了唷!」 伸出手掌心的孙子和毛发直立的狗互不相让地顶住鼻子大眼瞪小眼。 此时忽然有人在正上方开口说话: 「你————们在做什么呢?」 四个人与一只狗同时转头回望。 在身后的黑暗中,因为泛红的光源从下方照射而朦胧地浮现而出的那张脸,充满了恶鬼般的魄力,洋一等人不禁发出惨叫并且一哄而散。 「慢着慢着、别跑,我啦!是我、班治啦,你们的反应很过分耶,干嘛逃走呢?等一下啦!」 声音的主人拄着拐杖,向前迈出了一步。由于他在狭窄的通路里有如一座灯塔般高高举着油灯,使得他那纵使是大人也得抬头仰望的高大体格,在洋一等人的眼里看来就形同巨人。 他极具个性的下巴上有着长长的胡须,而藏在圆眼镜底下的则是沉着稳健的双眼。 「什 么啊,原来是班治老师吗?」 孙子手里抓着满满一把从袋子所抓出的驱邪盐,低声嘀咕道。 或许圆宙逃跑了几步就腿软了吧,他正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至于一路拖着颤抖的肩膀大笑不止的六冰,以及逃得比谁都还要远的洋一,也在过了一会儿后战战兢兢地折返回来了。他疑心甚重地确认了好几次圆眼镜底下是否长有七个眼睛,或是藏在斗篷里的纤细长脚是不是有三条以上。 mls的知名教官——班治·克劳斯眨了眨眼睛高高举起油灯。 「因为晚风中夹杂着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想说不可能这么晚还有人在外面,便走过来瞧瞧,没想到居然会是你们这几个。到底是怎么啦?如果说是睡昏头搞错厕所的方向,那你们这个迷路的方式还真是有够豪爽的呢!」 「现、现在不是关心这个问题的时候啦!」 回过神来的洋一冲向班治。「现、现在那里有一只会说话的奇怪的狗!」 在洋一所指的红砖墙上,只有油灯的火光摇摇晃晃地所投射出的洋一等人的影子。除了附着在墙上的霉菌与青苔、以及从红砖墙的隙缝间冒出来的杂草以外,就连半个人也没有。 「怪了……?」 被建筑物包夹的通路前后伸展。左手边是洋一一行人,右手边则是班治老师前来的方向,两侧则是高耸的校舍高墙。自然没有可以藏身的地点,若硬要找一个可以逃走的地方,顶多也只有头上那道隐约可以窥见夜空的缝隙。 虽然已经尽其所能地睁大眼睛在黑暗中搜寻,可是不管怎么找,现在待在这里的果然只有洋一等四人与班治而已。 「咦,先前有什么东西在吗?」 班治仿佛打从心底感到讶异地将眼镜向上顶,定睛环视四周。 「不久前还在那里的,一只狗,不对,那不是普通的狗,它不仅变身成了怪物,而且还变得有这~么大一只!」 「老师,洋一说的是真的。那只狗的七颗眼珠子全都在闪闪发光,而且还会变身,就连讲话也完全难不倒它!」 「说到这个,它好像啰哩叭唆地讲了一堆听起来很拽的话嘛~嘻嘻。」 「我的医药费被它欠了就跑。」 「喂喂。」 班治笑了出来,用拐杖撑住身子。稍微耽搁了点时间地弯下膝盖,蹲到与洋一等人的视线同高说道: 「能先请你们先冷静下来吗?我想你们应该也知道,mls的设施从以前就完美地设有对灵防壁喔,毕竟这里号称是培育魔法律家的专门机关,如果真的发生放任什么妖怪狗之类的东西随心所欲地在校内散步这种事情,就我们的立场而言也很难挂得住面子呢!」 「可是……我亲眼看到了。真的有一只脸长得很奇怪的狗——」 「啪沙啪沙」的拍翅声突如其来地从屋檐的某处响起。起飞的黑影是随处可见的普通蝙蝠,霎时为之惊动而摆出架式到一半的洋一等人才放下心中一块大石。穿越四人头上的黑影,不知何故巧妙地低空飞到洋一的位置落下粪便离去。 「唔唔。」 摸了摸下巴上胡子的班治在斗篷内侧翻找,掏出了爱用的烟斗。 「你们听我解释吧,听说最近在学生之间似乎很流行什么『mls七大不可思议』的话题,不过所谓的鬼故事呢,就是每一所历史悠久的学校必定都会有所流传的、类似锦上添花的东西。由学长姐努力加油添醋地流传给学弟妹,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算是传统吧。换句话说,那不是可以全部都随便信以为真的东——」 「那只狗,搞不好是七大不可思议的第七个。」 孙子的喃喃自语令六冰以外的两人吓得缩成一团。 「第七个那个,明明被列入七大不可思议之一,却没有半个人知道内容……」 「绝对是第七个没错啦,这下完蛋了。长那么多条腿的狗本来就很诡异了。而且有十条左右耶!」 「没那么多吧。」 「有就是有。我记得大概长了二十几条。」 「我说你们几个啊,有在听我说的话吗?」 虽然班治打了个岔,不过那四个人当然完全把话当作耳边风。 「说不定我们很有一套耶,不是吗?换个角度想,别说是偶然碰上七大不可思议的第七个了,我们还赶跑了那个怪物对吧?」 「嘻嘻,只不过全力逃跑的人,是我们就是了。」 「我认为那么会讲人话的魔物可是很稀奇的,相当贵重的喔。总之,光是大家都没有受伤就已经是万幸了。」 「我的医药费被欠了就跑。」 「……你们这群小鬼到底以为现在是几点啊……」 听见背后随着啧啧声一起从口中吐出的低语,洋一整个人冻结住了。 他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后,在短短一瞬间表情便和缓下来的班治搔了搔头。尽管班治满脸挂着温和的微笑,隔着眼镜的那双眼睛却完全没有笑意。「咦?我刚刚有说什么吗?嘿嘿嘿。」 洋一激动地左右摇了摇头。 「在夜空下散步,确实最适合吟诗作赋没错。」 班治张开双手,笑咪咪地将僵硬住的洋一等人赶往宿舍的方向。 「夜晚私自外出是情节重大的违反校规行为,我想大家应该都心知肚明吧?好了,所有人都快点回房间去!」 ◆ 感觉鼻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碰着了,因而皱起眉头的洋一微微抬起身子。 由窗户透入的午后阳光暖暖的,老师在黑板前滔滔不绝说明的声音既缓慢又呆板无趣,安静的教室是绝佳的打瞌睡圣地。 低头看着在惺忪睡眼里看来更显得格外刺眼的全白笔记本,洋一忍住了一个呵欠,偷偷地在差点滑下来的椅子上重新坐好。 虽然这节课是平时不管再怎么昏昏欲睡或提不起劲,也会打起精神专心听讲的魔具讲习时间,不过现在站在讲台上的人,很可惜的是代课的老太婆教师,因此洋一听课的意愿也降到了最低点。 在执行魔法律时,会用上封魔之笔、符咒,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魔具。 精心制造那些魔具的专家——魔具师过去则是被称为炼金术师,身怀众多制法秘密的他们本来就极少会在公众面前现身的。在这所几乎所有老师都把一切秘密藏在宽松的斗篷底下,不只是体型、甚至连性别和年龄也同样是一团谜的mls里,理绪老师是个受到欢迎也不奇怪的少数份子。 她不仅美丽动人,拥有无忧无虑的笑容,又有描绘出动感线条的身材曲线。此外,由于她会以不吝于将这股魅力从斗篷底下释放出来的大胆打扮站上讲台,除了让思想古板的老教官们颇有微词以外,还把正经八百的圆宙搞得面红耳赤,并三不五时饱受口无遮拦的六冰所批评。不过,若是站在洋一的角度看来,理绪老师那有如盛开花朵般的美貌可是欢迎都来不及了。至少远比现在以垂老乌鸦般的姿势,低声不停念着讲义的代课老师要好太多了。 但是就在几天前,理绪老师在炼颜料合成课的一场意外受了伤,因此很遗憾地必须休养几个礼拜。 教室的窗户上至今仍旧残留着当时所造成的裂痕。 从这里往外头眺望也能微微看见中庭的大榆树。舒爽地随风摆动的绿叶是如此艳丽动人,让人觉得昨晚抬头仰望时那种毛骨悚然的气氛仿佛只是种错觉。 一如五百年以上的悠久历史,建造得错综复杂的mls校舍群本身就形同一座小城镇。即使来到这里已经第三年了,洋一至今未曾去过的场所仍多如繁星。 一片不知从哪飘来的小纸屑发出干硬的声音,落在了洋一的笔记本 上。 洋一低头重新看着自己的桌子,已经有三团揉成一团的纸屑掉在上头了。刚刚之所以会觉得被人戳弄,似乎就是其中的一团纸屑打中自己的样子。 洋一轻轻转动脖子,追寻纸屑飞过来的轨迹。隔了两个座位的六冰丝毫不犹豫地正在爆睡中。今天早上不论怎么对他拳打脚踢硬是不肯从床上起来,光是把他拖来教室就已经引起一番大骚动,尽管如此,他似乎还是睡得不够饱的样子。 「好痛。」 又有小纸屑飞过来了。 知道丢纸屑的人不是六冰后,洋一再次观察教室的视线和坐在斜前方的孙子对上了。 在教室里面照样戴着尖顶帽的孙子,以一贯高深莫测的表情注视着洋一。 稍微挑起眉头的洋一若无其事地用指头摊开了纸团。从笔记本撕下的纸片上,圆滚滚的潦草字体正在跃动着。 「圆宙说他还要去。」 「……」 「去·哪·里?」眉头深锁的洋一仅用嘴型试着向孙子询问。稍微将毛绒绒的围巾向下拉的孙子同样仅用嘴型回答:「七·大·不·可·思·议。」 「真的假的啊!?」 一不小心喃喃地念出声来,附近有几个同学偷偷瞧了洋一一眼。 露出嘻皮笑脸打哈哈的洋一装出认真抄写笔记本的样子,他咬着指甲陷入沉思。 尽管昨晚得以平安无事地逃离魔掌,然而万一又撞见那只奇怪的妖怪狗的话,这次可能真的会被吃掉也说不定。虽然不晓得那是否真为七大不可思议的第七项,但洋一并不认为第二次也能顺利地全身而退。 在四周默默地动笔书写的所有同学无不态度认真,连只是躲在课本后面打呵欠也会没来由地感到很丢脸。 洋一心想:在魔具方面才能正逐渐开花结果的孙子姑且不提;不管是隔了两个座位爆睡中的六冰还是自己,傻呼呼地一头栽进这间精英学校mls或许根本是个错误也说不定。 不过,常常混在一起的玩伴里头唯有一人,唯有圆宙和大家不一样。 管它是理绪老师的课也好,抑或无聊得要死的课也罢,他全都一视同仁地认真听讲。不分哪一门课全都专心一意地抄写黑板、翻阅课本认真思考。 挺直了脊梁的姿势,以及用上全副精力吸收知识的认真态度,都在在显示圆宙是一个总是扮演完美的模范生并聚集所有人的尊敬于一身的存在。想当然,和付出的执念与努力成呼应,他的成绩也是出类拔萃,完全是洋一等人无法相提并论的。 洋一偷偷看了六冰隔壁一排的座位一眼。 空无一人的座位上只有窗外洒落的明亮阳光,并没有圆宙的身影。 圆宙因为紧急状况打从一大早便暂时回故乡一趟。 尽管未能向匆忙申办外出手续的他询问事由,但洋一还是猜得出一个大概。 其中包括昨晚的圆宙之所以会对解决七大不可思议与跳级措施的传言那么坚持的理由。 ◆ 班治老师愿意仅以扫除惩罚,来私下解决洋一等人昨天晚上的深夜擅自外出一事,可以说是温情判决了。 深夜擅自外出并且入侵禁止进入的区域。原本不但得通知监护人到校,还免不了被关禁闭;如果当初抓包的是管教更为严格的老师,最糟的情况甚至可能被处以停学处分,可说是「死路一条」的全套重罚。 「那家伙真的还想再去喔?」 洋一靠在染上夕阳颜色的窗边,压低声音询问着。 洋一与六冰、孙子三人站在班治老师的教官室前等候圆宙的归来。教官室位在长长走廊上的东侧,在有可能被人听见的范围里并没有其他的人影。 「他是这么打算的,我想应该是。」 孙子一如以往地扳着一张跟香菇没两样的空白表情呢喃地答腔。 「随便他高兴怎么做吧!」 依旧满脸睡意的六冰打了个呵欠,眨了两、三回眼睛。 从口袋掏出自己备忘小抄的洋一摊开变得皱巴巴的纸来看。 「七大不可思议基本上不管哪一个都像是夜间限定的事件。」 选择之前七号通路的怪物重新挑战也好,改为挑战其他的七大不可思议也罢,反正不管怎么选,都避免不了违反深夜擅自外出这条校规。 「洋一你不去吗?」 被孙子单刀直入地这么一问,洋一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实在很难开口坦承:「现在很后悔抱着半好玩的心态去尝试。」 洋一烦恼着到底该怎么解释才能圆满收场。虽然就算嘴巴裂开也不愿说出「其实我怕得要死」这种话,不过只是坐视圆宙自己一个人去冒险,感觉也很惭愧。 「……话说回来,那家伙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距离晚餐的时间只剩不到两个小时左右。 就连洒进走廊的阳光也已西斜了。 「我可不想拖太晚最后赶不上吃晚餐。不如这样吧,我看就由我们三个先开始惩罚的扫除工作好了。」 洋一手上拿着班治老师笑咪咪托付的钥匙,打开教官室的房门走了进去。 深夜擅自外出的代价——扫除惩罚。 「窗边有一张最适合作诗写词的桌子,在那张桌子的上头和旁边,堆积了一些从魔法律图书馆借来的书。不好意思,能请你们整理好帮我拿去送还吗?如果愿意帮忙的话,深夜外出这件事我就当作自己从来没有看过吧。」 「这哪算『一些些』啊……」 洋一边反刍班治的话,一边茫然地自言自语。 弥漫着烟斗味道的教官室,简简单单便反映出超越五百年的mls历史,即使年代老旧,每个墙角仍整理得一尘不染。 占据一整面墙壁的书柜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魔法律相关的书籍。到底要精通多少的知识,才有办法独立成为一名执行人?坦白说,现在的洋一根本无法想像。 在会让人误以为有人站在一旁的高大大衣用衣架上,垂挂着心爱的拐杖和斗篷,清楚道出这房间主人的身分。 「对了,他说靠窗的桌上有借来的图书馆的书,可是到头来那张桌子到底在哪啦?」 即使环视了整个房间,也到处找不到班治所提到的「靠窗的桌子」。 若说到放在窗边的东西,就只有堆积成山地叠在一起的书而已。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仔细一瞧的话,那座书堆形成的小山叠成了桌子的外型。 就在一一拨开左右间毫无隙缝地堆叠在一起的大量书本的途中,桌子的表面终于重见天日。 「班治老师该不会指的是这些全部吧?」 孙子指着数量庞大的书本。 「我想应该是……全部吧。」 洋一垂下肩膀叹了一口气,试着捡起手边的一本书。包括手上这本还有其他书籍,堆积成山的这堆书并非魔法律相关用书,清一色都是班治喜欢的诗集,而且每一本都厚得很没有意义。 一想到要靠三个人的手,即使圆宙在半途赶回来也只有四个人的手,把这些书全部塞回有一段距离的魔法律图书馆的原位,得来回跑在漫长的走廊上不知几百遍才行,洋一就忍不住暗地诅咒被胡子教官抓包的不幸。 到底有多少本书根本不是重点,总之不动手就没有结束的时候。在粗略地重新排列手边书本的洋一背后,六冰钻进原先挂在大衣用衣架的黑色斗篷里,用颇有架式的角度打开诗集,拄起了拐杖。 「根据魔法律第九九九条,违反还书义务,处以满脸胡子之刑。嘻嘻。」 「你别在那边耍蠢, 快点一起帮忙啊,白痴。」 洋一把六冰从斗篷里拖出来,一口气把堆高的诗集整理好交给他。 然而洋一却制止了同样打算抱起书本的孙子。 「孙子你的伤口还在疼痛吧,你拿轻一点的就好。」 「我不痛。」 「别骗人了,别为这种奇怪的事逞强啦!」 「我不痛。」 「我说,如果觉得痛那就老实承认比较好吧!」 「我不痛。」 「受不了,你真的不是普通的顽固耶!」 「哪有,我很普通。」 最后,大家分头抱着堆得差不多高的书本,一边拚命保持平衡,一边步履蹒跚地走在漫长的走廊上。就连最高的洋一都只能勉强看到前面,至于六冰,则只能看到他那睡翘的发尖露出来而已。 「话说回来。那满满整面墙壁的魔法律相关书籍你们有看到吗?果然很了不起呢。」 「数量姑且是有比诗集还要多……」 「要当上魔法律家,看来得把那些书全部读过,并且理解全部的内容才行呢。光只是想像而已脑袋就要痛死了说。圆宙根本不成问题,可是凭我和六冰的脑袋瓜,看来只有靠解决七大不可思议抄近路这一步可走了哪。」 「如果出处是经过证实的那就好了。嘻嘻。」 「出处?」 洋一一面慌忙地用下巴压住剧烈摇晃的书堆顶部一面问道:「七大不可思议没经过证实的感觉是很可疑没错啦,不过毕竟已经在学生之间流传几十个年头了,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不是吗?而且班治老师也是这么讲的啊。」 「我总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啦!」 六冰低声笑了出来。由于他拥有争夺全年级个子最矮第一、二名的身高,从第三者的角度看来,感觉就像一座书山冒出脚来摇摇摆摆地走着。「洋一,这个传闻我是先听你提起的。那你又是听谁说的?」 这么说来,会加算到成绩上、还有可以跳级之类的传闻究竟是谁从谁的口中听来的呢? 「我?我是听班上的同学说有五年级生在厕所流传的,那孙子你呢?」 「隔壁班的人在扫地的时候,把负责宿舍晚餐的人所说的内容告诉了大家——然后我在路过时无意间听到的。」 「可是流言散播的方式本来就是这样吧,要去找最初的始作俑者实在太……啊,不过若拿那个『爆走校长』为例的话,将恶灵驱除走的不就是今井学姐吗?」 「不是爆走,是『疾风』。」 「管他是疾风还是爆风啦,哎唷,反正我的意思就是有实际的例子存在——」 左右摇头的六冰制止洋一继续说下去。 「我怀疑的不是七大不可思议是不是芭乐这件事上。而是附带的额外好处。」 「额外好处?七大不可思议有追加那种东西吗?」 「你自己应该心里有数吧?还有孙子也是。」 「咦?」 频频眨眼的洋一低头望向走在一旁的尖顶帽少女。 可以看到陷入沉默的孙子抱住书本的手正笼罩着一股力量。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孙子总算喃喃地开口说道: 「因为我让她受伤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充满了愤怒,又像是在强忍着快哭出来的冲动。 「原来你是在说理绪老师的事吗?」 虽然认为女性就是要性感才好,这样单纯思考派的洋一并无法理解这是为什么,不过他也知道理绪老师时常被其他教职员以及协会关系者背后批评为出卖自己美貌的事。 而孙子也跟那些人一样,非常明显地讨厌理绪老师——直到那个事故发生为止。 ◆ 那是在上个礼拜的炼颜料调配课,理绪老师指名孙子上来做实验时所发生的事。 「实验我一个人做就好。」 劈头就如此宣称的孙子开始动手选择药品。 理绪老师美丽的眉间笼罩上了一道阴影。 「你那样的调配是错的。」 孙子完全无视理绪老师的警告,继续调配。 比起见习孙子的实验,洋一当时更留心于一脸愁容的理绪老师。 所以他在那个瞬间看到的只有发出爆裂的闪光而已。 视野变得一片白茫茫,甚至搞不清楚发生什么状况的洋一整个人从椅子上头摔飞了出去。 爆炸所引发的热风一口气席卷了教室内部,将学生们连同椅子一起吹飞到地板上。教室的门被吹走,玻璃窗户震碎了一地,惨叫声此起彼落。 洋一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之下,顺着跌倒的姿势抱头蹲在地上。 在空气因爆炸的余威而为之震荡的当时,他提心吊胆地张望四周的状况。 虽然教室内陷入混乱的情形,不过发生的爆炸只是小规模,所幸待在教室里的学生们,无人遭受到爆风与碎片的直击。 除了身在爆风中心的人物以外。 拨开动摇的同班同学之后,洋一抱着有如游泳般的心情,穿过来自天花板的碎片与尘埃所弥漫飘散而成的茫茫白雾之中。 「孙子……理绪老师!?」 原本洋一是想这么大喊的,可是因为爆炸声响的缘故,暂时处于震耳欲聋的状态,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爆炸的中心仍旧烟雾弥漫,薰得人十分难受。 「理绪老师,你没事吧……!?」 洋一永远忘不了当时在焦味与尘烟之中所看到的理绪老师背部。 衣服破掉烧焦,暴露出来的白皙肩膀上则惨不忍睹地插着玻璃片。身子缩成一团的理绪老师迅速地转身背向爆炸的药品——紧紧地将某人保护在她的怀里。 从伤口流下来的鲜血垂落到被抱在理绪老师怀里、浑身不停打颤的孙子衣服上。 那还是洋一第一次看到孙子落泪。 鲜血源源不绝地从理绪老师的伤口冒出。明明应该痛不欲生的理绪老师却依然满脸微笑,继续搂着哭得泣不成声的孙子不放。 洋一也听见了她当时的呢喃。 「如果是为了让你成为伟大的魔具师……那么这点代价一点也不算什么。」 ◆ 包住当时受伤右手的绷带,从孙子长袍的袖口隐约露了出来。被理绪老师用全身当肉盾保护下,孙子仅受到这点伤害而已。 理绪老师用自己的身体承受住袭向孙子的碎片,因为从肩膀到背部一带割伤与烧伤的伤势,至今仍在家中持续疗养中。 「老师那个时候也说过顽固是我的优点。」 头垂得低低的孙子,有点粗鲁地用包覆着长袍的肩膀擦了擦眼睛的附近。「可是她为了告诫我光只有顽固是不行的,自己却——」 理绪老师不是以口头告诫的方式,而是用自己的身体告诉了孙子。 告诉她魔具师这个职业是多么需要谨慎与精确——告诉她只要搞错一步,即使是一点点不起眼的过失也会招致多么恐怖的结果。 由于看到有人从连结两栋建筑的廊道上走来,洋一三人便靠向路旁让路。听说是某地大少爷的高年级学生受到礼让后,别说用眼睛回礼了,简直把洋一等人的存在当作路边的石头一样完全无视,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学生们一边嘻笑一边在窗下的校园奔跑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我得跟老师道歉才行。不过与其道歉,我想尽我自己的能力会更让老师感到开心。」 「……所以你才会想要解决七大不可思议给老师看吗?」 「如果能完美地解决任何一个七大不可思议的话,便会照特别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