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那天》 序章 昨日今日 「兄长,我反对!」 直接对流的提议表示反对立场的人,正是妹妹茅乃。铁青着一张脸的茅乃单膝跪地挺起了上半身,乌黑的长发也自纯白的巫女装束倾泻而下。 「冷静一点,茅乃。」 对面而坐的流试图化解茅乃的激动,却落得徒劳无功的下场。只见她乌黑的秀发左右摇动,以高八度的音调开口回答: 「这教人要怎么冷静?要我将兄长与那个家伙一起封印,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那个家伙以及封印,就是两兄妹争论的焦点,原因正是这阵子在附近危害乡里的一只『恶鬼』。 恶鬼的身高大约是普通人的两倍,身强体壮不说,潜藏体内的灵力更是不容小觑。恶鬼可以制造许多分身,每一个分身都具备实体攻击的能力,包括武士以及村民在内,迄今已经造成二十多人的丧生了,受伤的人数更是在数倍之谱。 流与茅乃虽然是来自渊远流长的除灵世家,却也从未遭遇过如此棘手的敌人。跟这只恶鬼比较起来,先前的妖狐之长根本不算什么。 「流大人,在下也不同意。没道理让流大人做出如此重大的牺牲。」 多年来共同参与除灵行动的侍大将也支持茅乃的说法。流与茅乃施术的时候,己身是处于毫无防备的情况,武士集团的任务,就是负责保护水际神社的神职人员。 流一声不吭地在两人面前拿出一把刀。朴实的刀鞘、未经矫饰的刀柄,唯一的装饰就是缠绕在刀鞘之上的薄绢。这是水际神社所供奉的神剑-白来光芳。 「只有我才能使用这把神剑。对付那个恶鬼,这把神剑是唯一的方法。」 「可是,这对兄长太不公平了,」 沉着老练的茅乃居然也变了脸色,厉声劝阻,流不禁对自己的亲妹妹感到有些歉疚。 「抱歉,茅乃。」 「请兄长打消这个念头。」 「……不行。那只恶鬼已经害死了许多村民,而且眼看着就要秋收了,再拖下去的话,今年冬天要村民以何维生?」 时值德川盛世,骨肉相残的战乱不再,天下百姓终得休养生息。如今恶鬼的出现,却为难得的和平带来了威胁。 「一、一定还有其它方法!」 「还有什么方法?」 流直视着茅乃双瞳,为之语塞的茅乃不禁转开了视线。没有其它的方法了,茅乃自己也很清楚。 他们所面对的敌人太过强大,许多法术都派不上用场,实体的武器更是难以伤害对方。即使采用人海战术。人力以及武器也十分有限。唯一的方法就是以神剑发动攻击,可是神剑只有一柄,无法收到致命的效果。 因此流他才主张解放神剑的力量,以暂时剥夺恶鬼的行动力,再施展法术将恶鬼给封印起来。一般的法术虽然对恶鬼无效,不过透过神剑来使用法术的话,应该能够收到某种程度的效果。 只是这个方法有个相当大的难题,那就是会将神剑的主人,也就是流本人卷入法术之中。将神剑刺入恶鬼的体内、解放神剑的力量、趁恶鬼暂时失去行动力的空档施术,在这一连串的行动下确实找不到逃脱的时机。 「可、可是兄长!我真的下不了手!」 茅乃显得十分挣扎。水际神社最强的术者当然非茅乃莫属,因此封印的动作也是由她负责执行。茅乃知道这么做也是为了全体村民着想,能够阻止事态的继续恶化,可是她依然无法按捺阻止流的念头。两人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流却是茅乃十分尊敬的兄长。 「封印只是暂时性的,等到完成作战的准备之后,再解除封印即可。到时集结所有优秀的武士以及术者,调集长枪以及大炮,就不信还打不过那个家伙。茅乃,等到妳跟我现在一样大的时候,应该可以完成准备了吧。」 此时流十八岁,茅乃十五岁,两人相差三岁。流似乎打算以封印争取时间,让族人得以完成作战的准备。 「流大人……」 侍大将不禁红了眼眶,搁在大腿上的双手也紧紧握住。流感受得出他的心情,也衷心感谢他的成全。 「吉冈大人,失去神剑之后,这块土地就有赖你的保护了。一想到你往后的重责大任,相较之下即将沉睡数年的在下可真是相当地轻松。」 流向耿直的侍大将吉冈又卫门露出微笑,脸上的笑容彷佛也是在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用不着紧张。 「……您大可放心,在下将以一己之生命,捍卫这块土地。」 「吉冈大人!」 茅乃悲怆的吶喊在狭小的屋子里面回响不已。只见她铁青着一张脸,似乎对支持流的吉冈极为不满。 「茅乃,不要为难吉冈大人。」 「可是……!」 无视于茅乃的欲言又止,流从座位上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无声无息地拉开纸门之后,耀眼的红光映入微暗的室内。 早秋的夕阳、映入眼帘的村落。站在门口往外看去,尽是忙碌的村民以及生气蓬勃的景象。 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或许现在是在准备晚餐吧。草屋的后面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稻穗。收获的季节已经到了,饱满的稻穗无不弯下了腰,随着晚风轻拂前后摇曳,形成一幅壮丽的画画。 『我能体会流大人想捍卫这一切的心情。』 眺望夕照的流突然忆起了一名女子,耳边也响起了欣赏同样美景的当天,那名女子在耳边的轻声呢喃,以及脸上的神情。在流的心中,那名女子占了相当的地位。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流向茅乃露齿微笑,他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茅乃避开了流的视线,无意识地紧咬下唇。 ——当然没有别的选择。生于斯、长于斯,我有捍卫这个村子的义务。 这就是隐藏在流笑容之下的决心。 「……」 ——况且对那个人而言,少了我这个大麻烦,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在内心叹了口气之后,流使劲握住刀鞘。 锵。 刀身传出金属撞击声,缠绕在刀鞘之上的丝绢不停地飘动。丝绢看似相当名贵的女性饰品,缠绕在朴实的刀鞘之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呈现半透明状的薄丝绢,迎着微风缓缓飘笺。 「流大人,等到万事具备之后,还请您立刻起身,如今情况紧急,不能让流大人好好地睡上一觉,还请多多见谅。」 「好说。那就拜托你了,吉冈大人。」 「……」 茅乃依旧低头不语,似乎还是不愿亲手封印兄长。 「茅乃。」 流俯视着茅乃,伸手轻抚她的头顶。 「……兄长。」 「别哭丧着一张脸。不过几年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 短则数年。即使出了什么意外,也不会超过十年,这是在场之人的共识。 「唯一的遗憾,就是明年夏天看不到妳跳奉纳舞了。」 ——夕凪大人,也要与您暂时离别了。 流再度朝着门外的风景看了最后一眼,彷佛自己最亲近的人就站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然而封印的解除,却足足花了四百年的岁月。 「兄长,我反对!」 直接对流的提议表示反对立场的人,正是妹妹茅乃。铁青着一张脸的茅乃单膝跪地挺起了上半身,乌黑的长发也自纯白的巫女装束倾泻而下。 「冷静一点,茅乃。」 对面而坐的流试图化解茅乃的激动,却落得徒劳无功的下场。只见她乌黑的秀发左右摇动,以高八度的音调开口回答: 「这教人要怎么冷静?要我将兄长与那个家伙一起封印,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那个家伙以及封印,就是两兄妹争论的焦点,原因正是这阵子在附近危害乡里的一只『恶鬼』。 恶鬼的身高大约是普通人的两倍,身强体壮不说,潜藏体内的灵力更是不容小觑。恶鬼可以制造许多分身,每一个分身都具备实体攻击的能力,包括武士以及村民在内,迄今已经造成二十多人的丧生了,受伤的人数更是在数倍之谱。 流与茅乃虽然是来自渊远流长的除灵世家,却也从未遭遇过如此棘手的敌人。跟这只恶鬼比较起来,先前的妖狐之长根本不算什么。 「流大人,在下也不同意。没道理让流大人做出如此重大的牺牲。」 多年来共同参与除灵行动的侍大将也支持茅乃的说法。流与茅乃施术的时候,己身是处于毫无防备的情况,武士集团的任务,就是负责保护水际神社的神职人员。 流一声不吭地在两人面前拿出一把刀。朴实的刀鞘、未经矫饰的刀柄,唯一的装饰就是缠绕在刀鞘之上的薄绢。这是水际神社所供奉的神剑-白来光芳。 「只有我才能使用这把神剑。对付那个恶鬼,这把神剑是唯一的方法。」 「可是,这对兄长太不公平了,」 沉着老练的茅乃居然也变了脸色,厉声劝阻,流不禁对自己的亲妹妹感到有些歉疚。 「抱歉,茅乃。」 「请兄长打消这个念头。」 「……不行。那只恶鬼已经害死了许多村民,而且眼看着就要秋收了,再拖下去的话,今年冬天要村民以何维生?」 时值德川盛世,骨肉相残的战乱不再,天下百姓终得休养生息。如今恶鬼的出现,却为难得的和平带来了威胁。 「一、一定还有其它方法!」 「还有什么方法?」 流直视着茅乃双瞳,为之语塞的茅乃不禁转开了视线。没有其它的方法了,茅乃自己也很清楚。 他们所面对的敌人太过强大,许多法术都派不上用场,实体的武器更是难以伤害对方。即使采用人海战术。人力以及武器也十分有限。唯一的方法就是以神剑发动攻击,可是神剑只有一柄,无法收到致命的效果。 因此流他才主张解放神剑的力量,以暂时剥夺恶鬼的行动力,再施展法术将恶鬼给封印起来。一般的法术虽然对恶鬼无效,不过透过神剑来使用法术的话,应该能够收到某种程度的效果。 只是这个方法有个相当大的难题,那就是会将神剑的主人,也就是流本人卷入法术之中。将神剑刺入恶鬼的体内、解放神剑的力量、趁恶鬼暂时失去行动力的空档施术,在这一连串的行动下确实找不到逃脱的时机。 「可、可是兄长!我真的下不了手!」 茅乃显得十分挣扎。水际神社最强的术者当然非茅乃莫属,因此封印的动作也是由她负责执行。茅乃知道这么做也是为了全体村民着想,能够阻止事态的继续恶化,可是她依然无法按捺阻止流的念头。两人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流却是茅乃十分尊敬的兄长。 「封印只是暂时性的,等到完成作战的准备之后,再解除封印即可。到时集结所有优秀的武士以及术者,调集长枪以及大炮,就不信还打不过那个家伙。茅乃,等到妳跟我现在一样大的时候,应该可以完成准备了吧。」 此时流十八岁,茅乃十五岁,两人相差三岁。流似乎打算以封印争取时间,让族人得以完成作战的准备。 「流大人……」 侍大将不禁红了眼眶,搁在大腿上的双手也紧紧握住。流感受得出他的心情,也衷心感谢他的成全。 「吉冈大人,失去神剑之后,这块土地就有赖你的保护了。一想到你往后的重责大任,相较之下即将沉睡数年的在下可真是相当地轻松。」 流向耿直的侍大将吉冈又卫门露出微笑,脸上的笑容彷佛也是在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用不着紧张。 「……您大可放心,在下将以一己之生命,捍卫这块土地。」 「吉冈大人!」 茅乃悲怆的吶喊在狭小的屋子里面回响不已。只见她铁青着一张脸,似乎对支持流的吉冈极为不满。 「茅乃,不要为难吉冈大人。」 「可是……!」 无视于茅乃的欲言又止,流从座位上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无声无息地拉开纸门之后,耀眼的红光映入微暗的室内。 早秋的夕阳、映入眼帘的村落。站在门口往外看去,尽是忙碌的村民以及生气蓬勃的景象。 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或许现在是在准备晚餐吧。草屋的后面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稻穗。收获的季节已经到了,饱满的稻穗无不弯下了腰,随着晚风轻拂前后摇曳,形成一幅壮丽的画画。 『我能体会流大人想捍卫这一切的心情。』 眺望夕照的流突然忆起了一名女子,耳边也响起了欣赏同样美景的当天,那名女子在耳边的轻声呢喃,以及脸上的神情。在流的心中,那名女子占了相当的地位。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流向茅乃露齿微笑,他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茅乃避开了流的视线,无意识地紧咬下唇。 ——当然没有别的选择。生于斯、长于斯,我有捍卫这个村子的义务。 这就是隐藏在流笑容之下的决心。 「……」 ——况且对那个人而言,少了我这个大麻烦,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在内心叹了口气之后,流使劲握住刀鞘。 锵。 刀身传出金属撞击声,缠绕在刀鞘之上的丝绢不停地飘动。丝绢看似相当名贵的女性饰品,缠绕在朴实的刀鞘之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呈现半透明状的薄丝绢,迎着微风缓缓飘笺。 「流大人,等到万事具备之后,还请您立刻起身,如今情况紧急,不能让流大人好好地睡上一觉,还请多多见谅。」 「好说。那就拜托你了,吉冈大人。」 「……」 茅乃依旧低头不语,似乎还是不愿亲手封印兄长。 「茅乃。」 流俯视着茅乃,伸手轻抚她的头顶。 「……兄长。」 「别哭丧着一张脸。不过几年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 短则数年。即使出了什么意外,也不会超过十年,这是在场之人的共识。 「唯一的遗憾,就是明年夏天看不到妳跳奉纳舞了。」 ——夕凪大人,也要与您暂时离别了。 流再度朝着门外的风景看了最后一眼,彷佛自己最亲近的人就站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然而封印的解除,却足足花了四百年的岁月。 「兄长,我反对!」 直接对流的提议表示反对立场的人,正是妹妹茅乃。铁青着一张脸的茅乃单膝跪地挺起了上半身,乌黑的长发也自纯白的巫女装束倾泻而下。 「冷静一点,茅乃。」 对面而坐的流试图化解茅乃的激动,却落得徒劳无功的下场。只见她乌黑的秀发左右摇动,以高八度的音调开口回答: 「这教人要怎么冷静?要我将兄长与那个家伙一起封印,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那个家伙以及封印,就是两兄妹争论的焦点,原因正是这阵子在附近危害乡里的一只『恶鬼』。 恶鬼的身高大约是普通人的两倍,身强体壮不说,潜藏体内的灵力更是不容小觑。恶鬼可以制造许多分身,每一个分身都具备实体攻击的能力,包括武士以及村民在内,迄今已经造成二十多人的丧生了,受伤的人数更是在数倍之谱。 流与茅乃虽然是来自渊远流长的除灵世家,却也从未遭遇过如此棘手的敌人。跟这只恶鬼比较起来,先前的妖狐之长根本不算什么。 「流大人,在下也不同意。没道理让流大人做出如此重大的牺牲。」 多年来共同参与除灵行动的侍大将也支持茅乃的说法。流与茅乃施术的时候,己身是处于毫无防备的情况,武士集团的任务,就是负责保护水际神社的神职人员。 流一声不吭地在两人面前拿出一把刀。朴实的刀鞘、未经矫饰的刀柄,唯一的装饰就是缠绕在刀鞘之上的薄绢。这是水际神社所供奉的神剑-白来光芳。 「只有我才能使用这把神剑。对付那个恶鬼,这把神剑是唯一的方法。」 「可是,这对兄长太不公平了,」 沉着老练的茅乃居然也变了脸色,厉声劝阻,流不禁对自己的亲妹妹感到有些歉疚。 「抱歉,茅乃。」 「请兄长打消这个念头。」 「……不行。那只恶鬼已经害死了许多村民,而且眼看着就要秋收了,再拖下去的话,今年冬天要村民以何维生?」 时值德川盛世,骨肉相残的战乱不再,天下百姓终得休养生息。如今恶鬼的出现,却为难得的和平带来了威胁。 「一、一定还有其它方法!」 「还有什么方法?」 流直视着茅乃双瞳,为之语塞的茅乃不禁转开了视线。没有其它的方法了,茅乃自己也很清楚。 他们所面对的敌人太过强大,许多法术都派不上用场,实体的武器更是难以伤害对方。即使采用人海战术。人力以及武器也十分有限。唯一的方法就是以神剑发动攻击,可是神剑只有一柄,无法收到致命的效果。 因此流他才主张解放神剑的力量,以暂时剥夺恶鬼的行动力,再施展法术将恶鬼给封印起来。一般的法术虽然对恶鬼无效,不过透过神剑来使用法术的话,应该能够收到某种程度的效果。 只是这个方法有个相当大的难题,那就是会将神剑的主人,也就是流本人卷入法术之中。将神剑刺入恶鬼的体内、解放神剑的力量、趁恶鬼暂时失去行动力的空档施术,在这一连串的行动下确实找不到逃脱的时机。 「可、可是兄长!我真的下不了手!」 茅乃显得十分挣扎。水际神社最强的术者当然非茅乃莫属,因此封印的动作也是由她负责执行。茅乃知道这么做也是为了全体村民着想,能够阻止事态的继续恶化,可是她依然无法按捺阻止流的念头。两人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流却是茅乃十分尊敬的兄长。 「封印只是暂时性的,等到完成作战的准备之后,再解除封印即可。到时集结所有优秀的武士以及术者,调集长枪以及大炮,就不信还打不过那个家伙。茅乃,等到妳跟我现在一样大的时候,应该可以完成准备了吧。」 此时流十八岁,茅乃十五岁,两人相差三岁。流似乎打算以封印争取时间,让族人得以完成作战的准备。 「流大人……」 侍大将不禁红了眼眶,搁在大腿上的双手也紧紧握住。流感受得出他的心情,也衷心感谢他的成全。 「吉冈大人,失去神剑之后,这块土地就有赖你的保护了。一想到你往后的重责大任,相较之下即将沉睡数年的在下可真是相当地轻松。」 流向耿直的侍大将吉冈又卫门露出微笑,脸上的笑容彷佛也是在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用不着紧张。 「……您大可放心,在下将以一己之生命,捍卫这块土地。」 「吉冈大人!」 茅乃悲怆的吶喊在狭小的屋子里面回响不已。只见她铁青着一张脸,似乎对支持流的吉冈极为不满。 「茅乃,不要为难吉冈大人。」 「可是……!」 无视于茅乃的欲言又止,流从座位上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无声无息地拉开纸门之后,耀眼的红光映入微暗的室内。 早秋的夕阳、映入眼帘的村落。站在门口往外看去,尽是忙碌的村民以及生气蓬勃的景象。 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或许现在是在准备晚餐吧。草屋的后面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稻穗。收获的季节已经到了,饱满的稻穗无不弯下了腰,随着晚风轻拂前后摇曳,形成一幅壮丽的画画。 『我能体会流大人想捍卫这一切的心情。』 眺望夕照的流突然忆起了一名女子,耳边也响起了欣赏同样美景的当天,那名女子在耳边的轻声呢喃,以及脸上的神情。在流的心中,那名女子占了相当的地位。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流向茅乃露齿微笑,他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茅乃避开了流的视线,无意识地紧咬下唇。 ——当然没有别的选择。生于斯、长于斯,我有捍卫这个村子的义务。 这就是隐藏在流笑容之下的决心。 「……」 ——况且对那个人而言,少了我这个大麻烦,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在内心叹了口气之后,流使劲握住刀鞘。 锵。 刀身传出金属撞击声,缠绕在刀鞘之上的丝绢不停地飘动。丝绢看似相当名贵的女性饰品,缠绕在朴实的刀鞘之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呈现半透明状的薄丝绢,迎着微风缓缓飘笺。 「流大人,等到万事具备之后,还请您立刻起身,如今情况紧急,不能让流大人好好地睡上一觉,还请多多见谅。」 「好说。那就拜托你了,吉冈大人。」 「……」 茅乃依旧低头不语,似乎还是不愿亲手封印兄长。 「茅乃。」 流俯视着茅乃,伸手轻抚她的头顶。 「……兄长。」 「别哭丧着一张脸。不过几年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 短则数年。即使出了什么意外,也不会超过十年,这是在场之人的共识。 「唯一的遗憾,就是明年夏天看不到妳跳奉纳舞了。」 ——夕凪大人,也要与您暂时离别了。 流再度朝着门外的风景看了最后一眼,彷佛自己最亲近的人就站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然而封印的解除,却足足花了四百年的岁月。 「兄长,我反对!」 直接对流的提议表示反对立场的人,正是妹妹茅乃。铁青着一张脸的茅乃单膝跪地挺起了上半身,乌黑的长发也自纯白的巫女装束倾泻而下。 「冷静一点,茅乃。」 对面而坐的流试图化解茅乃的激动,却落得徒劳无功的下场。只见她乌黑的秀发左右摇动,以高八度的音调开口回答: 「这教人要怎么冷静?要我将兄长与那个家伙一起封印,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那个家伙以及封印,就是两兄妹争论的焦点,原因正是这阵子在附近危害乡里的一只『恶鬼』。 恶鬼的身高大约是普通人的两倍,身强体壮不说,潜藏体内的灵力更是不容小觑。恶鬼可以制造许多分身,每一个分身都具备实体攻击的能力,包括武士以及村民在内,迄今已经造成二十多人的丧生了,受伤的人数更是在数倍之谱。 流与茅乃虽然是来自渊远流长的除灵世家,却也从未遭遇过如此棘手的敌人。跟这只恶鬼比较起来,先前的妖狐之长根本不算什么。 「流大人,在下也不同意。没道理让流大人做出如此重大的牺牲。」 多年来共同参与除灵行动的侍大将也支持茅乃的说法。流与茅乃施术的时候,己身是处于毫无防备的情况,武士集团的任务,就是负责保护水际神社的神职人员。 流一声不吭地在两人面前拿出一把刀。朴实的刀鞘、未经矫饰的刀柄,唯一的装饰就是缠绕在刀鞘之上的薄绢。这是水际神社所供奉的神剑-白来光芳。 「只有我才能使用这把神剑。对付那个恶鬼,这把神剑是唯一的方法。」 「可是,这对兄长太不公平了,」 沉着老练的茅乃居然也变了脸色,厉声劝阻,流不禁对自己的亲妹妹感到有些歉疚。 「抱歉,茅乃。」 「请兄长打消这个念头。」 「……不行。那只恶鬼已经害死了许多村民,而且眼看着就要秋收了,再拖下去的话,今年冬天要村民以何维生?」 时值德川盛世,骨肉相残的战乱不再,天下百姓终得休养生息。如今恶鬼的出现,却为难得的和平带来了威胁。 「一、一定还有其它方法!」 「还有什么方法?」 流直视着茅乃双瞳,为之语塞的茅乃不禁转开了视线。没有其它的方法了,茅乃自己也很清楚。 他们所面对的敌人太过强大,许多法术都派不上用场,实体的武器更是难以伤害对方。即使采用人海战术。人力以及武器也十分有限。唯一的方法就是以神剑发动攻击,可是神剑只有一柄,无法收到致命的效果。 因此流他才主张解放神剑的力量,以暂时剥夺恶鬼的行动力,再施展法术将恶鬼给封印起来。一般的法术虽然对恶鬼无效,不过透过神剑来使用法术的话,应该能够收到某种程度的效果。 只是这个方法有个相当大的难题,那就是会将神剑的主人,也就是流本人卷入法术之中。将神剑刺入恶鬼的体内、解放神剑的力量、趁恶鬼暂时失去行动力的空档施术,在这一连串的行动下确实找不到逃脱的时机。 「可、可是兄长!我真的下不了手!」 茅乃显得十分挣扎。水际神社最强的术者当然非茅乃莫属,因此封印的动作也是由她负责执行。茅乃知道这么做也是为了全体村民着想,能够阻止事态的继续恶化,可是她依然无法按捺阻止流的念头。两人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流却是茅乃十分尊敬的兄长。 「封印只是暂时性的,等到完成作战的准备之后,再解除封印即可。到时集结所有优秀的武士以及术者,调集长枪以及大炮,就不信还打不过那个家伙。茅乃,等到妳跟我现在一样大的时候,应该可以完成准备了吧。」 此时流十八岁,茅乃十五岁,两人相差三岁。流似乎打算以封印争取时间,让族人得以完成作战的准备。 「流大人……」 侍大将不禁红了眼眶,搁在大腿上的双手也紧紧握住。流感受得出他的心情,也衷心感谢他的成全。 「吉冈大人,失去神剑之后,这块土地就有赖你的保护了。一想到你往后的重责大任,相较之下即将沉睡数年的在下可真是相当地轻松。」 流向耿直的侍大将吉冈又卫门露出微笑,脸上的笑容彷佛也是在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用不着紧张。 「……您大可放心,在下将以一己之生命,捍卫这块土地。」 「吉冈大人!」 茅乃悲怆的吶喊在狭小的屋子里面回响不已。只见她铁青着一张脸,似乎对支持流的吉冈极为不满。 「茅乃,不要为难吉冈大人。」 「可是……!」 无视于茅乃的欲言又止,流从座位上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无声无息地拉开纸门之后,耀眼的红光映入微暗的室内。 早秋的夕阳、映入眼帘的村落。站在门口往外看去,尽是忙碌的村民以及生气蓬勃的景象。 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或许现在是在准备晚餐吧。草屋的后面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稻穗。收获的季节已经到了,饱满的稻穗无不弯下了腰,随着晚风轻拂前后摇曳,形成一幅壮丽的画画。 『我能体会流大人想捍卫这一切的心情。』 眺望夕照的流突然忆起了一名女子,耳边也响起了欣赏同样美景的当天,那名女子在耳边的轻声呢喃,以及脸上的神情。在流的心中,那名女子占了相当的地位。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流向茅乃露齿微笑,他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茅乃避开了流的视线,无意识地紧咬下唇。 ——当然没有别的选择。生于斯、长于斯,我有捍卫这个村子的义务。 这就是隐藏在流笑容之下的决心。 「……」 ——况且对那个人而言,少了我这个大麻烦,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在内心叹了口气之后,流使劲握住刀鞘。 锵。 刀身传出金属撞击声,缠绕在刀鞘之上的丝绢不停地飘动。丝绢看似相当名贵的女性饰品,缠绕在朴实的刀鞘之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呈现半透明状的薄丝绢,迎着微风缓缓飘笺。 「流大人,等到万事具备之后,还请您立刻起身,如今情况紧急,不能让流大人好好地睡上一觉,还请多多见谅。」 「好说。那就拜托你了,吉冈大人。」 「……」 茅乃依旧低头不语,似乎还是不愿亲手封印兄长。 「茅乃。」 流俯视着茅乃,伸手轻抚她的头顶。 「……兄长。」 「别哭丧着一张脸。不过几年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 短则数年。即使出了什么意外,也不会超过十年,这是在场之人的共识。 「唯一的遗憾,就是明年夏天看不到妳跳奉纳舞了。」 ——夕凪大人,也要与您暂时离别了。 流再度朝着门外的风景看了最后一眼,彷佛自己最亲近的人就站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然而封印的解除,却足足花了四百年的岁月。 「兄长,我反对!」 直接对流的提议表示反对立场的人,正是妹妹茅乃。铁青着一张脸的茅乃单膝跪地挺起了上半身,乌黑的长发也自纯白的巫女装束倾泻而下。 「冷静一点,茅乃。」 对面而坐的流试图化解茅乃的激动,却落得徒劳无功的下场。只见她乌黑的秀发左右摇动,以高八度的音调开口回答: 「这教人要怎么冷静?要我将兄长与那个家伙一起封印,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那个家伙以及封印,就是两兄妹争论的焦点,原因正是这阵子在附近危害乡里的一只『恶鬼』。 恶鬼的身高大约是普通人的两倍,身强体壮不说,潜藏体内的灵力更是不容小觑。恶鬼可以制造许多分身,每一个分身都具备实体攻击的能力,包括武士以及村民在内,迄今已经造成二十多人的丧生了,受伤的人数更是在数倍之谱。 流与茅乃虽然是来自渊远流长的除灵世家,却也从未遭遇过如此棘手的敌人。跟这只恶鬼比较起来,先前的妖狐之长根本不算什么。 「流大人,在下也不同意。没道理让流大人做出如此重大的牺牲。」 多年来共同参与除灵行动的侍大将也支持茅乃的说法。流与茅乃施术的时候,己身是处于毫无防备的情况,武士集团的任务,就是负责保护水际神社的神职人员。 流一声不吭地在两人面前拿出一把刀。朴实的刀鞘、未经矫饰的刀柄,唯一的装饰就是缠绕在刀鞘之上的薄绢。这是水际神社所供奉的神剑-白来光芳。 「只有我才能使用这把神剑。对付那个恶鬼,这把神剑是唯一的方法。」 「可是,这对兄长太不公平了,」 沉着老练的茅乃居然也变了脸色,厉声劝阻,流不禁对自己的亲妹妹感到有些歉疚。 「抱歉,茅乃。」 「请兄长打消这个念头。」 「……不行。那只恶鬼已经害死了许多村民,而且眼看着就要秋收了,再拖下去的话,今年冬天要村民以何维生?」 时值德川盛世,骨肉相残的战乱不再,天下百姓终得休养生息。如今恶鬼的出现,却为难得的和平带来了威胁。 「一、一定还有其它方法!」 「还有什么方法?」 流直视着茅乃双瞳,为之语塞的茅乃不禁转开了视线。没有其它的方法了,茅乃自己也很清楚。 他们所面对的敌人太过强大,许多法术都派不上用场,实体的武器更是难以伤害对方。即使采用人海战术。人力以及武器也十分有限。唯一的方法就是以神剑发动攻击,可是神剑只有一柄,无法收到致命的效果。 因此流他才主张解放神剑的力量,以暂时剥夺恶鬼的行动力,再施展法术将恶鬼给封印起来。一般的法术虽然对恶鬼无效,不过透过神剑来使用法术的话,应该能够收到某种程度的效果。 只是这个方法有个相当大的难题,那就是会将神剑的主人,也就是流本人卷入法术之中。将神剑刺入恶鬼的体内、解放神剑的力量、趁恶鬼暂时失去行动力的空档施术,在这一连串的行动下确实找不到逃脱的时机。 「可、可是兄长!我真的下不了手!」 茅乃显得十分挣扎。水际神社最强的术者当然非茅乃莫属,因此封印的动作也是由她负责执行。茅乃知道这么做也是为了全体村民着想,能够阻止事态的继续恶化,可是她依然无法按捺阻止流的念头。两人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流却是茅乃十分尊敬的兄长。 「封印只是暂时性的,等到完成作战的准备之后,再解除封印即可。到时集结所有优秀的武士以及术者,调集长枪以及大炮,就不信还打不过那个家伙。茅乃,等到妳跟我现在一样大的时候,应该可以完成准备了吧。」 此时流十八岁,茅乃十五岁,两人相差三岁。流似乎打算以封印争取时间,让族人得以完成作战的准备。 「流大人……」 侍大将不禁红了眼眶,搁在大腿上的双手也紧紧握住。流感受得出他的心情,也衷心感谢他的成全。 「吉冈大人,失去神剑之后,这块土地就有赖你的保护了。一想到你往后的重责大任,相较之下即将沉睡数年的在下可真是相当地轻松。」 流向耿直的侍大将吉冈又卫门露出微笑,脸上的笑容彷佛也是在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用不着紧张。 「……您大可放心,在下将以一己之生命,捍卫这块土地。」 「吉冈大人!」 茅乃悲怆的吶喊在狭小的屋子里面回响不已。只见她铁青着一张脸,似乎对支持流的吉冈极为不满。 「茅乃,不要为难吉冈大人。」 「可是……!」 无视于茅乃的欲言又止,流从座位上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无声无息地拉开纸门之后,耀眼的红光映入微暗的室内。 早秋的夕阳、映入眼帘的村落。站在门口往外看去,尽是忙碌的村民以及生气蓬勃的景象。 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或许现在是在准备晚餐吧。草屋的后面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稻穗。收获的季节已经到了,饱满的稻穗无不弯下了腰,随着晚风轻拂前后摇曳,形成一幅壮丽的画画。 『我能体会流大人想捍卫这一切的心情。』 眺望夕照的流突然忆起了一名女子,耳边也响起了欣赏同样美景的当天,那名女子在耳边的轻声呢喃,以及脸上的神情。在流的心中,那名女子占了相当的地位。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流向茅乃露齿微笑,他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茅乃避开了流的视线,无意识地紧咬下唇。 ——当然没有别的选择。生于斯、长于斯,我有捍卫这个村子的义务。 这就是隐藏在流笑容之下的决心。 「……」 ——况且对那个人而言,少了我这个大麻烦,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在内心叹了口气之后,流使劲握住刀鞘。 锵。 刀身传出金属撞击声,缠绕在刀鞘之上的丝绢不停地飘动。丝绢看似相当名贵的女性饰品,缠绕在朴实的刀鞘之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呈现半透明状的薄丝绢,迎着微风缓缓飘笺。 「流大人,等到万事具备之后,还请您立刻起身,如今情况紧急,不能让流大人好好地睡上一觉,还请多多见谅。」 「好说。那就拜托你了,吉冈大人。」 「……」 茅乃依旧低头不语,似乎还是不愿亲手封印兄长。 「茅乃。」 流俯视着茅乃,伸手轻抚她的头顶。 「……兄长。」 「别哭丧着一张脸。不过几年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 短则数年。即使出了什么意外,也不会超过十年,这是在场之人的共识。 「唯一的遗憾,就是明年夏天看不到妳跳奉纳舞了。」 ——夕凪大人,也要与您暂时离别了。 流再度朝着门外的风景看了最后一眼,彷佛自己最亲近的人就站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然而封印的解除,却足足花了四百年的岁月。 「兄长,我反对!」 直接对流的提议表示反对立场的人,正是妹妹茅乃。铁青着一张脸的茅乃单膝跪地挺起了上半身,乌黑的长发也自纯白的巫女装束倾泻而下。 「冷静一点,茅乃。」 对面而坐的流试图化解茅乃的激动,却落得徒劳无功的下场。只见她乌黑的秀发左右摇动,以高八度的音调开口回答: 「这教人要怎么冷静?要我将兄长与那个家伙一起封印,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那个家伙以及封印,就是两兄妹争论的焦点,原因正是这阵子在附近危害乡里的一只『恶鬼』。 恶鬼的身高大约是普通人的两倍,身强体壮不说,潜藏体内的灵力更是不容小觑。恶鬼可以制造许多分身,每一个分身都具备实体攻击的能力,包括武士以及村民在内,迄今已经造成二十多人的丧生了,受伤的人数更是在数倍之谱。 流与茅乃虽然是来自渊远流长的除灵世家,却也从未遭遇过如此棘手的敌人。跟这只恶鬼比较起来,先前的妖狐之长根本不算什么。 「流大人,在下也不同意。没道理让流大人做出如此重大的牺牲。」 多年来共同参与除灵行动的侍大将也支持茅乃的说法。流与茅乃施术的时候,己身是处于毫无防备的情况,武士集团的任务,就是负责保护水际神社的神职人员。 流一声不吭地在两人面前拿出一把刀。朴实的刀鞘、未经矫饰的刀柄,唯一的装饰就是缠绕在刀鞘之上的薄绢。这是水际神社所供奉的神剑-白来光芳。 「只有我才能使用这把神剑。对付那个恶鬼,这把神剑是唯一的方法。」 「可是,这对兄长太不公平了,」 沉着老练的茅乃居然也变了脸色,厉声劝阻,流不禁对自己的亲妹妹感到有些歉疚。 「抱歉,茅乃。」 「请兄长打消这个念头。」 「……不行。那只恶鬼已经害死了许多村民,而且眼看着就要秋收了,再拖下去的话,今年冬天要村民以何维生?」 时值德川盛世,骨肉相残的战乱不再,天下百姓终得休养生息。如今恶鬼的出现,却为难得的和平带来了威胁。 「一、一定还有其它方法!」 「还有什么方法?」 流直视着茅乃双瞳,为之语塞的茅乃不禁转开了视线。没有其它的方法了,茅乃自己也很清楚。 他们所面对的敌人太过强大,许多法术都派不上用场,实体的武器更是难以伤害对方。即使采用人海战术。人力以及武器也十分有限。唯一的方法就是以神剑发动攻击,可是神剑只有一柄,无法收到致命的效果。 因此流他才主张解放神剑的力量,以暂时剥夺恶鬼的行动力,再施展法术将恶鬼给封印起来。一般的法术虽然对恶鬼无效,不过透过神剑来使用法术的话,应该能够收到某种程度的效果。 只是这个方法有个相当大的难题,那就是会将神剑的主人,也就是流本人卷入法术之中。将神剑刺入恶鬼的体内、解放神剑的力量、趁恶鬼暂时失去行动力的空档施术,在这一连串的行动下确实找不到逃脱的时机。 「可、可是兄长!我真的下不了手!」 茅乃显得十分挣扎。水际神社最强的术者当然非茅乃莫属,因此封印的动作也是由她负责执行。茅乃知道这么做也是为了全体村民着想,能够阻止事态的继续恶化,可是她依然无法按捺阻止流的念头。两人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流却是茅乃十分尊敬的兄长。 「封印只是暂时性的,等到完成作战的准备之后,再解除封印即可。到时集结所有优秀的武士以及术者,调集长枪以及大炮,就不信还打不过那个家伙。茅乃,等到妳跟我现在一样大的时候,应该可以完成准备了吧。」 此时流十八岁,茅乃十五岁,两人相差三岁。流似乎打算以封印争取时间,让族人得以完成作战的准备。 「流大人……」 侍大将不禁红了眼眶,搁在大腿上的双手也紧紧握住。流感受得出他的心情,也衷心感谢他的成全。 「吉冈大人,失去神剑之后,这块土地就有赖你的保护了。一想到你往后的重责大任,相较之下即将沉睡数年的在下可真是相当地轻松。」 流向耿直的侍大将吉冈又卫门露出微笑,脸上的笑容彷佛也是在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用不着紧张。 「……您大可放心,在下将以一己之生命,捍卫这块土地。」 「吉冈大人!」 茅乃悲怆的吶喊在狭小的屋子里面回响不已。只见她铁青着一张脸,似乎对支持流的吉冈极为不满。 「茅乃,不要为难吉冈大人。」 「可是……!」 无视于茅乃的欲言又止,流从座位上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无声无息地拉开纸门之后,耀眼的红光映入微暗的室内。 早秋的夕阳、映入眼帘的村落。站在门口往外看去,尽是忙碌的村民以及生气蓬勃的景象。 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或许现在是在准备晚餐吧。草屋的后面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稻穗。收获的季节已经到了,饱满的稻穗无不弯下了腰,随着晚风轻拂前后摇曳,形成一幅壮丽的画画。 『我能体会流大人想捍卫这一切的心情。』 眺望夕照的流突然忆起了一名女子,耳边也响起了欣赏同样美景的当天,那名女子在耳边的轻声呢喃,以及脸上的神情。在流的心中,那名女子占了相当的地位。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流向茅乃露齿微笑,他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茅乃避开了流的视线,无意识地紧咬下唇。 ——当然没有别的选择。生于斯、长于斯,我有捍卫这个村子的义务。 这就是隐藏在流笑容之下的决心。 「……」 ——况且对那个人而言,少了我这个大麻烦,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在内心叹了口气之后,流使劲握住刀鞘。 锵。 刀身传出金属撞击声,缠绕在刀鞘之上的丝绢不停地飘动。丝绢看似相当名贵的女性饰品,缠绕在朴实的刀鞘之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呈现半透明状的薄丝绢,迎着微风缓缓飘笺。 「流大人,等到万事具备之后,还请您立刻起身,如今情况紧急,不能让流大人好好地睡上一觉,还请多多见谅。」 「好说。那就拜托你了,吉冈大人。」 「……」 茅乃依旧低头不语,似乎还是不愿亲手封印兄长。 「茅乃。」 流俯视着茅乃,伸手轻抚她的头顶。 「……兄长。」 「别哭丧着一张脸。不过几年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 短则数年。即使出了什么意外,也不会超过十年,这是在场之人的共识。 「唯一的遗憾,就是明年夏天看不到妳跳奉纳舞了。」 ——夕凪大人,也要与您暂时离别了。 流再度朝着门外的风景看了最后一眼,彷佛自己最亲近的人就站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然而封印的解除,却足足花了四百年的岁月。 「兄长,我反对!」 直接对流的提议表示反对立场的人,正是妹妹茅乃。铁青着一张脸的茅乃单膝跪地挺起了上半身,乌黑的长发也自纯白的巫女装束倾泻而下。 「冷静一点,茅乃。」 对面而坐的流试图化解茅乃的激动,却落得徒劳无功的下场。只见她乌黑的秀发左右摇动,以高八度的音调开口回答: 「这教人要怎么冷静?要我将兄长与那个家伙一起封印,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那个家伙以及封印,就是两兄妹争论的焦点,原因正是这阵子在附近危害乡里的一只『恶鬼』。 恶鬼的身高大约是普通人的两倍,身强体壮不说,潜藏体内的灵力更是不容小觑。恶鬼可以制造许多分身,每一个分身都具备实体攻击的能力,包括武士以及村民在内,迄今已经造成二十多人的丧生了,受伤的人数更是在数倍之谱。 流与茅乃虽然是来自渊远流长的除灵世家,却也从未遭遇过如此棘手的敌人。跟这只恶鬼比较起来,先前的妖狐之长根本不算什么。 「流大人,在下也不同意。没道理让流大人做出如此重大的牺牲。」 多年来共同参与除灵行动的侍大将也支持茅乃的说法。流与茅乃施术的时候,己身是处于毫无防备的情况,武士集团的任务,就是负责保护水际神社的神职人员。 流一声不吭地在两人面前拿出一把刀。朴实的刀鞘、未经矫饰的刀柄,唯一的装饰就是缠绕在刀鞘之上的薄绢。这是水际神社所供奉的神剑-白来光芳。 「只有我才能使用这把神剑。对付那个恶鬼,这把神剑是唯一的方法。」 「可是,这对兄长太不公平了,」 沉着老练的茅乃居然也变了脸色,厉声劝阻,流不禁对自己的亲妹妹感到有些歉疚。 「抱歉,茅乃。」 「请兄长打消这个念头。」 「……不行。那只恶鬼已经害死了许多村民,而且眼看着就要秋收了,再拖下去的话,今年冬天要村民以何维生?」 时值德川盛世,骨肉相残的战乱不再,天下百姓终得休养生息。如今恶鬼的出现,却为难得的和平带来了威胁。 「一、一定还有其它方法!」 「还有什么方法?」 流直视着茅乃双瞳,为之语塞的茅乃不禁转开了视线。没有其它的方法了,茅乃自己也很清楚。 他们所面对的敌人太过强大,许多法术都派不上用场,实体的武器更是难以伤害对方。即使采用人海战术。人力以及武器也十分有限。唯一的方法就是以神剑发动攻击,可是神剑只有一柄,无法收到致命的效果。 因此流他才主张解放神剑的力量,以暂时剥夺恶鬼的行动力,再施展法术将恶鬼给封印起来。一般的法术虽然对恶鬼无效,不过透过神剑来使用法术的话,应该能够收到某种程度的效果。 只是这个方法有个相当大的难题,那就是会将神剑的主人,也就是流本人卷入法术之中。将神剑刺入恶鬼的体内、解放神剑的力量、趁恶鬼暂时失去行动力的空档施术,在这一连串的行动下确实找不到逃脱的时机。 「可、可是兄长!我真的下不了手!」 茅乃显得十分挣扎。水际神社最强的术者当然非茅乃莫属,因此封印的动作也是由她负责执行。茅乃知道这么做也是为了全体村民着想,能够阻止事态的继续恶化,可是她依然无法按捺阻止流的念头。两人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流却是茅乃十分尊敬的兄长。 「封印只是暂时性的,等到完成作战的准备之后,再解除封印即可。到时集结所有优秀的武士以及术者,调集长枪以及大炮,就不信还打不过那个家伙。茅乃,等到妳跟我现在一样大的时候,应该可以完成准备了吧。」 此时流十八岁,茅乃十五岁,两人相差三岁。流似乎打算以封印争取时间,让族人得以完成作战的准备。 「流大人……」 侍大将不禁红了眼眶,搁在大腿上的双手也紧紧握住。流感受得出他的心情,也衷心感谢他的成全。 「吉冈大人,失去神剑之后,这块土地就有赖你的保护了。一想到你往后的重责大任,相较之下即将沉睡数年的在下可真是相当地轻松。」 流向耿直的侍大将吉冈又卫门露出微笑,脸上的笑容彷佛也是在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用不着紧张。 「……您大可放心,在下将以一己之生命,捍卫这块土地。」 「吉冈大人!」 茅乃悲怆的吶喊在狭小的屋子里面回响不已。只见她铁青着一张脸,似乎对支持流的吉冈极为不满。 「茅乃,不要为难吉冈大人。」 「可是……!」 无视于茅乃的欲言又止,流从座位上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无声无息地拉开纸门之后,耀眼的红光映入微暗的室内。 早秋的夕阳、映入眼帘的村落。站在门口往外看去,尽是忙碌的村民以及生气蓬勃的景象。 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或许现在是在准备晚餐吧。草屋的后面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稻穗。收获的季节已经到了,饱满的稻穗无不弯下了腰,随着晚风轻拂前后摇曳,形成一幅壮丽的画画。 『我能体会流大人想捍卫这一切的心情。』 眺望夕照的流突然忆起了一名女子,耳边也响起了欣赏同样美景的当天,那名女子在耳边的轻声呢喃,以及脸上的神情。在流的心中,那名女子占了相当的地位。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流向茅乃露齿微笑,他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茅乃避开了流的视线,无意识地紧咬下唇。 ——当然没有别的选择。生于斯、长于斯,我有捍卫这个村子的义务。 这就是隐藏在流笑容之下的决心。 「……」 ——况且对那个人而言,少了我这个大麻烦,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在内心叹了口气之后,流使劲握住刀鞘。 锵。 刀身传出金属撞击声,缠绕在刀鞘之上的丝绢不停地飘动。丝绢看似相当名贵的女性饰品,缠绕在朴实的刀鞘之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呈现半透明状的薄丝绢,迎着微风缓缓飘笺。 「流大人,等到万事具备之后,还请您立刻起身,如今情况紧急,不能让流大人好好地睡上一觉,还请多多见谅。」 「好说。那就拜托你了,吉冈大人。」 「……」 茅乃依旧低头不语,似乎还是不愿亲手封印兄长。 「茅乃。」 流俯视着茅乃,伸手轻抚她的头顶。 「……兄长。」 「别哭丧着一张脸。不过几年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 短则数年。即使出了什么意外,也不会超过十年,这是在场之人的共识。 「唯一的遗憾,就是明年夏天看不到妳跳奉纳舞了。」 ——夕凪大人,也要与您暂时离别了。 流再度朝着门外的风景看了最后一眼,彷佛自己最亲近的人就站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然而封印的解除,却足足花了四百年的岁月。 「兄长,我反对!」 直接对流的提议表示反对立场的人,正是妹妹茅乃。铁青着一张脸的茅乃单膝跪地挺起了上半身,乌黑的长发也自纯白的巫女装束倾泻而下。 「冷静一点,茅乃。」 对面而坐的流试图化解茅乃的激动,却落得徒劳无功的下场。只见她乌黑的秀发左右摇动,以高八度的音调开口回答: 「这教人要怎么冷静?要我将兄长与那个家伙一起封印,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那个家伙以及封印,就是两兄妹争论的焦点,原因正是这阵子在附近危害乡里的一只『恶鬼』。 恶鬼的身高大约是普通人的两倍,身强体壮不说,潜藏体内的灵力更是不容小觑。恶鬼可以制造许多分身,每一个分身都具备实体攻击的能力,包括武士以及村民在内,迄今已经造成二十多人的丧生了,受伤的人数更是在数倍之谱。 流与茅乃虽然是来自渊远流长的除灵世家,却也从未遭遇过如此棘手的敌人。跟这只恶鬼比较起来,先前的妖狐之长根本不算什么。 「流大人,在下也不同意。没道理让流大人做出如此重大的牺牲。」 多年来共同参与除灵行动的侍大将也支持茅乃的说法。流与茅乃施术的时候,己身是处于毫无防备的情况,武士集团的任务,就是负责保护水际神社的神职人员。 流一声不吭地在两人面前拿出一把刀。朴实的刀鞘、未经矫饰的刀柄,唯一的装饰就是缠绕在刀鞘之上的薄绢。这是水际神社所供奉的神剑-白来光芳。 「只有我才能使用这把神剑。对付那个恶鬼,这把神剑是唯一的方法。」 「可是,这对兄长太不公平了,」 沉着老练的茅乃居然也变了脸色,厉声劝阻,流不禁对自己的亲妹妹感到有些歉疚。 「抱歉,茅乃。」 「请兄长打消这个念头。」 「……不行。那只恶鬼已经害死了许多村民,而且眼看着就要秋收了,再拖下去的话,今年冬天要村民以何维生?」 时值德川盛世,骨肉相残的战乱不再,天下百姓终得休养生息。如今恶鬼的出现,却为难得的和平带来了威胁。 「一、一定还有其它方法!」 「还有什么方法?」 流直视着茅乃双瞳,为之语塞的茅乃不禁转开了视线。没有其它的方法了,茅乃自己也很清楚。 他们所面对的敌人太过强大,许多法术都派不上用场,实体的武器更是难以伤害对方。即使采用人海战术。人力以及武器也十分有限。唯一的方法就是以神剑发动攻击,可是神剑只有一柄,无法收到致命的效果。 因此流他才主张解放神剑的力量,以暂时剥夺恶鬼的行动力,再施展法术将恶鬼给封印起来。一般的法术虽然对恶鬼无效,不过透过神剑来使用法术的话,应该能够收到某种程度的效果。 只是这个方法有个相当大的难题,那就是会将神剑的主人,也就是流本人卷入法术之中。将神剑刺入恶鬼的体内、解放神剑的力量、趁恶鬼暂时失去行动力的空档施术,在这一连串的行动下确实找不到逃脱的时机。 「可、可是兄长!我真的下不了手!」 茅乃显得十分挣扎。水际神社最强的术者当然非茅乃莫属,因此封印的动作也是由她负责执行。茅乃知道这么做也是为了全体村民着想,能够阻止事态的继续恶化,可是她依然无法按捺阻止流的念头。两人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流却是茅乃十分尊敬的兄长。 「封印只是暂时性的,等到完成作战的准备之后,再解除封印即可。到时集结所有优秀的武士以及术者,调集长枪以及大炮,就不信还打不过那个家伙。茅乃,等到妳跟我现在一样大的时候,应该可以完成准备了吧。」 此时流十八岁,茅乃十五岁,两人相差三岁。流似乎打算以封印争取时间,让族人得以完成作战的准备。 「流大人……」 侍大将不禁红了眼眶,搁在大腿上的双手也紧紧握住。流感受得出他的心情,也衷心感谢他的成全。 「吉冈大人,失去神剑之后,这块土地就有赖你的保护了。一想到你往后的重责大任,相较之下即将沉睡数年的在下可真是相当地轻松。」 流向耿直的侍大将吉冈又卫门露出微笑,脸上的笑容彷佛也是在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用不着紧张。 「……您大可放心,在下将以一己之生命,捍卫这块土地。」 「吉冈大人!」 茅乃悲怆的吶喊在狭小的屋子里面回响不已。只见她铁青着一张脸,似乎对支持流的吉冈极为不满。 「茅乃,不要为难吉冈大人。」 「可是……!」 无视于茅乃的欲言又止,流从座位上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无声无息地拉开纸门之后,耀眼的红光映入微暗的室内。 早秋的夕阳、映入眼帘的村落。站在门口往外看去,尽是忙碌的村民以及生气蓬勃的景象。 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或许现在是在准备晚餐吧。草屋的后面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稻穗。收获的季节已经到了,饱满的稻穗无不弯下了腰,随着晚风轻拂前后摇曳,形成一幅壮丽的画画。 『我能体会流大人想捍卫这一切的心情。』 眺望夕照的流突然忆起了一名女子,耳边也响起了欣赏同样美景的当天,那名女子在耳边的轻声呢喃,以及脸上的神情。在流的心中,那名女子占了相当的地位。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流向茅乃露齿微笑,他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茅乃避开了流的视线,无意识地紧咬下唇。 ——当然没有别的选择。生于斯、长于斯,我有捍卫这个村子的义务。 这就是隐藏在流笑容之下的决心。 「……」 ——况且对那个人而言,少了我这个大麻烦,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在内心叹了口气之后,流使劲握住刀鞘。 锵。 刀身传出金属撞击声,缠绕在刀鞘之上的丝绢不停地飘动。丝绢看似相当名贵的女性饰品,缠绕在朴实的刀鞘之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呈现半透明状的薄丝绢,迎着微风缓缓飘笺。 「流大人,等到万事具备之后,还请您立刻起身,如今情况紧急,不能让流大人好好地睡上一觉,还请多多见谅。」 「好说。那就拜托你了,吉冈大人。」 「……」 茅乃依旧低头不语,似乎还是不愿亲手封印兄长。 「茅乃。」 流俯视着茅乃,伸手轻抚她的头顶。 「……兄长。」 「别哭丧着一张脸。不过几年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 短则数年。即使出了什么意外,也不会超过十年,这是在场之人的共识。 「唯一的遗憾,就是明年夏天看不到妳跳奉纳舞了。」 ——夕凪大人,也要与您暂时离别了。 流再度朝着门外的风景看了最后一眼,彷佛自己最亲近的人就站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然而封印的解除,却足足花了四百年的岁月。 「兄长,我反对!」 直接对流的提议表示反对立场的人,正是妹妹茅乃。铁青着一张脸的茅乃单膝跪地挺起了上半身,乌黑的长发也自纯白的巫女装束倾泻而下。 「冷静一点,茅乃。」 对面而坐的流试图化解茅乃的激动,却落得徒劳无功的下场。只见她乌黑的秀发左右摇动,以高八度的音调开口回答: 「这教人要怎么冷静?要我将兄长与那个家伙一起封印,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那个家伙以及封印,就是两兄妹争论的焦点,原因正是这阵子在附近危害乡里的一只『恶鬼』。 恶鬼的身高大约是普通人的两倍,身强体壮不说,潜藏体内的灵力更是不容小觑。恶鬼可以制造许多分身,每一个分身都具备实体攻击的能力,包括武士以及村民在内,迄今已经造成二十多人的丧生了,受伤的人数更是在数倍之谱。 流与茅乃虽然是来自渊远流长的除灵世家,却也从未遭遇过如此棘手的敌人。跟这只恶鬼比较起来,先前的妖狐之长根本不算什么。 「流大人,在下也不同意。没道理让流大人做出如此重大的牺牲。」 多年来共同参与除灵行动的侍大将也支持茅乃的说法。流与茅乃施术的时候,己身是处于毫无防备的情况,武士集团的任务,就是负责保护水际神社的神职人员。 流一声不吭地在两人面前拿出一把刀。朴实的刀鞘、未经矫饰的刀柄,唯一的装饰就是缠绕在刀鞘之上的薄绢。这是水际神社所供奉的神剑-白来光芳。 「只有我才能使用这把神剑。对付那个恶鬼,这把神剑是唯一的方法。」 「可是,这对兄长太不公平了,」 沉着老练的茅乃居然也变了脸色,厉声劝阻,流不禁对自己的亲妹妹感到有些歉疚。 「抱歉,茅乃。」 「请兄长打消这个念头。」 「……不行。那只恶鬼已经害死了许多村民,而且眼看着就要秋收了,再拖下去的话,今年冬天要村民以何维生?」 时值德川盛世,骨肉相残的战乱不再,天下百姓终得休养生息。如今恶鬼的出现,却为难得的和平带来了威胁。 「一、一定还有其它方法!」 「还有什么方法?」 流直视着茅乃双瞳,为之语塞的茅乃不禁转开了视线。没有其它的方法了,茅乃自己也很清楚。 他们所面对的敌人太过强大,许多法术都派不上用场,实体的武器更是难以伤害对方。即使采用人海战术。人力以及武器也十分有限。唯一的方法就是以神剑发动攻击,可是神剑只有一柄,无法收到致命的效果。 因此流他才主张解放神剑的力量,以暂时剥夺恶鬼的行动力,再施展法术将恶鬼给封印起来。一般的法术虽然对恶鬼无效,不过透过神剑来使用法术的话,应该能够收到某种程度的效果。 只是这个方法有个相当大的难题,那就是会将神剑的主人,也就是流本人卷入法术之中。将神剑刺入恶鬼的体内、解放神剑的力量、趁恶鬼暂时失去行动力的空档施术,在这一连串的行动下确实找不到逃脱的时机。 「可、可是兄长!我真的下不了手!」 茅乃显得十分挣扎。水际神社最强的术者当然非茅乃莫属,因此封印的动作也是由她负责执行。茅乃知道这么做也是为了全体村民着想,能够阻止事态的继续恶化,可是她依然无法按捺阻止流的念头。两人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流却是茅乃十分尊敬的兄长。 「封印只是暂时性的,等到完成作战的准备之后,再解除封印即可。到时集结所有优秀的武士以及术者,调集长枪以及大炮,就不信还打不过那个家伙。茅乃,等到妳跟我现在一样大的时候,应该可以完成准备了吧。」 此时流十八岁,茅乃十五岁,两人相差三岁。流似乎打算以封印争取时间,让族人得以完成作战的准备。 「流大人……」 侍大将不禁红了眼眶,搁在大腿上的双手也紧紧握住。流感受得出他的心情,也衷心感谢他的成全。 「吉冈大人,失去神剑之后,这块土地就有赖你的保护了。一想到你往后的重责大任,相较之下即将沉睡数年的在下可真是相当地轻松。」 流向耿直的侍大将吉冈又卫门露出微笑,脸上的笑容彷佛也是在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用不着紧张。 「……您大可放心,在下将以一己之生命,捍卫这块土地。」 「吉冈大人!」 茅乃悲怆的吶喊在狭小的屋子里面回响不已。只见她铁青着一张脸,似乎对支持流的吉冈极为不满。 「茅乃,不要为难吉冈大人。」 「可是……!」 无视于茅乃的欲言又止,流从座位上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无声无息地拉开纸门之后,耀眼的红光映入微暗的室内。 早秋的夕阳、映入眼帘的村落。站在门口往外看去,尽是忙碌的村民以及生气蓬勃的景象。 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或许现在是在准备晚餐吧。草屋的后面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稻穗。收获的季节已经到了,饱满的稻穗无不弯下了腰,随着晚风轻拂前后摇曳,形成一幅壮丽的画画。 『我能体会流大人想捍卫这一切的心情。』 眺望夕照的流突然忆起了一名女子,耳边也响起了欣赏同样美景的当天,那名女子在耳边的轻声呢喃,以及脸上的神情。在流的心中,那名女子占了相当的地位。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流向茅乃露齿微笑,他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茅乃避开了流的视线,无意识地紧咬下唇。 ——当然没有别的选择。生于斯、长于斯,我有捍卫这个村子的义务。 这就是隐藏在流笑容之下的决心。 「……」 ——况且对那个人而言,少了我这个大麻烦,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在内心叹了口气之后,流使劲握住刀鞘。 锵。 刀身传出金属撞击声,缠绕在刀鞘之上的丝绢不停地飘动。丝绢看似相当名贵的女性饰品,缠绕在朴实的刀鞘之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呈现半透明状的薄丝绢,迎着微风缓缓飘笺。 「流大人,等到万事具备之后,还请您立刻起身,如今情况紧急,不能让流大人好好地睡上一觉,还请多多见谅。」 「好说。那就拜托你了,吉冈大人。」 「……」 茅乃依旧低头不语,似乎还是不愿亲手封印兄长。 「茅乃。」 流俯视着茅乃,伸手轻抚她的头顶。 「……兄长。」 「别哭丧着一张脸。不过几年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 短则数年。即使出了什么意外,也不会超过十年,这是在场之人的共识。 「唯一的遗憾,就是明年夏天看不到妳跳奉纳舞了。」 ——夕凪大人,也要与您暂时离别了。 流再度朝着门外的风景看了最后一眼,彷佛自己最亲近的人就站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然而封印的解除,却足足花了四百年的岁月。 第一章 穿越时空 「……如果我也能像你那么强的话……」 穿着制服的少年抬头仰望比自己还要高出许多的两块岩石。比较大的那一块差不多是成年人的两倍高,上面还插着一根棒状物体;比较小的那一块则是撑着棒状物体的另一端,乍看之下似乎是比较小块的岩石将棒状物体刺入比较大块的岩石。 少年正站在山丘之上林木围绕的小小广场。樱花已经凋谢了,不过还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草木无不吐出鲜绿的嫩芽,将小山丘点缀得绿意盎然。 「可恶,又是亚军。」 咚。 少年朝着比较小块的岩石挥拳,颓然地叹了口气。 亚军是指前几天举行的剑道大会。少年从小就立志成为剑道家,过去从未尝过败绩的他,这阵子却陷入了低潮期,每次比赛总是跟冠军擦肩而过。年轻气盛沉不住气,或许是与冠军无缘的主因,然而对一个少年来说,看似简单的道理却显得深奥了许多。 「唉……」 少年叹了口气之后,倚着小块的岩石坐了下来,然后抬头看着天空。占据视野的蔚蓝天际,飘浮着几朵白云。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跟你一样百战百胜?」 就在看着天空的少年喃喃自语的时候。 「圭介,你怎么又跑到这来了!」 中气十足、却又略带点稚嫩的女声。 「春乃……妳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跑到这来的时候一定会关手机,我一猜就猜到了。这里很危险,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 名为春乃的少女,出现在抬头看着天空的少年——也就是河野圭介的视线之中。 少女叫作水际春乃,是圭介的儿时玩伴,两人都是十五岁。春乃今年春天才考上高中,身上的水手服显得有些不合身。 「我知道啦,又是封印对吧?」 「既然知道,那你还跑到这来干嘛!」 春乃的两颊胀得鼓鼓的,气呼呼地瞪着圭介。 「因为我也知道妳对『勇者大人』一往情深。」 圭介开了春乃一个玩笑之后,伸手敲敲身后的岩石。 「你……!」 春乃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你有病啊!」 「没什么好害羞的,他可是牺牲自己保护大家的勇者大人呢。」 「他、他才不是那样呢!」 「而且我也想跟这个人一样地厉害。」 说完之后,圭介又敲敲身后的岩石。 勇者大人、这个人。 从两人的用词看来,这块岩石就好像是个活人似的。 「……就凭你这个万年亚军是不可能的。人家可是百战百胜的名剑士喔!」 ——如果跟他一样厉害,或许可以改变我跟春乃之间的关系。 春乃的消遣不禁让圭介有感而发。儿时玩伴向来不将圭介放在眼里,每次都拿『勇者大人』对他冷嘲热讽。 「我知道,他是本地民间故事里面家喻户晓的大英雄嘛。」 不过圭介也不得不认输。毕竟那个人打退水际村恶鬼的传说,就是让圭介立志成为剑道家的动机。 「那才不是民间故事。」 「妳当然不希望自己爱上的对象只是民间故事里面的人物啰。」 说完之后,圭介还不怀好意地笑了几声。春乃倾心于过去被封印在此地的剑士,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她总是试着描绘剑士的外貌,陷入患得患失的恋爱情结,这也加深了圭介不为人知的烦恼。 「要、要你管啊!」 「对了,什么时候啊?已经决定了吗?」 圭介轻浮的语气虽然让春乃有些不悦,不过这确实是个改变话题的好材料,于是她老实地点点头,回答圭介的问题: 「下个月,预定在黄金周期间解除封印。」 「这么赶啊?」 「我也觉得有点赶,不过也没办法。之前请人检测的结果,发现神剑的力量大幅衰退,即使不采取因应措施,大概也会在年底自动解除封印。」 「原来如此。与其等待时间不确定的觉醒,还不如选择直接把他叫起来啰?」 「就是这么回事。」 春乃点点头。 「而且你不想安心地迎接夏季庆典吗?」 「这倒是。」 夏季庆典是地方上历史悠久的传统活动,也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如果让封印在夏季庆典的时候解除,势必会影响到庆典的进行,造成全体居民的不安。 「看来还是在庆典之前,把暑假作业做完好了。」 「你每次都拖到暑假的最后一天,才在那边临时抱佛脚。」 春乃终于笑了出来,圭介也跟着露齿傻笑。 「要妳管啊,真是的。不过……这下子总算能见到他了。」 圭介有感而发地凝视身前的岩石,目光依旧落在比较小的岩块。或许是感受到圭介的肃然起敬吧,春乃也收起了笑容。 「见到祖先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向他学习剑术啰,妳也知道我正处于低潮期嘛。」 「……说的也是。」 春乃也站在圭介的身边,仰望眼前的岩石。 「水际传说中的名剑士,打倒的魔物不计其数,深得村民的爱戴,封印之后也成为大家信仰的对象……说不定还蛮适合当你的剑术老师呢。」 「或许吧。对了,叫什么来着?」 「嗯?」 「这个人的名字。」 圭介朝着比较小的岩石戳了两下。 「流先生。」 「流……」 「水际流,神社中最有名的祖先。」 春乃露出自豪的微笑。 ◇ 大约十五年前,水际神社发现封印的力量出现衰退的情况。春乃也刚好是在那一年出生的。 以结合雷射测定仪以及反灵力震动子所组成的灵力感知器,清楚地测量出封印术以及神剑的灵力明显地呈现衰退。两者衰弱的比例虽然不高,然而以这种速度继续减少下去,封印大概在二十年之内就会失去作用。 水际神社的封印已经有四百年的历史了。 根据神社的记录,封印的存在是为了对抗危害乡里的强大魔物。 以龙或是麒麟为代表的超常生物如今已十分少见,不过四百年前的日本是超常生物充斥的年代,其中与人类敌对的生物又被称之为魔物、恶鬼或是恶魔。 过去的宗教团体担负起捍卫人类不受魔物侵犯的工作。在恶魔或是魔物确实存在的情况下,必须有人负责击退这些威胁,保障全体居民的安全才行,因此所谓的法术、神术之类的神迹,就是守护人类的必要手段。 水际神社正是长久以来捍卫地方和平的象征;然而在四百年前的某一天降临人间的魔物,却拥有让神社一筹莫展的强大魔力。 传说中被称为黑海山荒野之鬼的一只恶鬼。 这种可怕的恶鬼居住于人迹罕至的黑海山,向来与人类毫无瓜葛。人类也不会主动接近黑海山,两者之间维持着互不干涉的关系。 有一天恶鬼突然下山,袭击人类的村落。恶鬼下山的原因不明,只知道他的下山替安详的村落带来前所未有的空前危机。 水际神社当然立刻采取行动,却奈何不了这只可怕的恶鬼。巨大的身躯所产生的怪力、刀枪不入的皮肤、灵敏迅捷的行动力,甚至还具备轻易消解人类方术的灵力。再加上拥有大量制造分身的能力,毁灭整个村子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眼见死伤者陆续增加,恶鬼却丝毫没有 就范的迹象,水际神社的神职人员决定施展最后的杀招。 那就是以先民的遗物封印恶鬼。 遗物,就是暗藏灵力的一种物体。 通常暗藏灵力的物体共分为三种,分别是魔法道具、工艺品以及先民的遗物。相较于前两种的魔法物品,无论是属性或是特质,后者都显得十分特殊。 先民的遗物不是人为的成品,而是在代代相传的过程中,累积该地域多人的意念而形成的天然物品。 举例而言。 假设有一把平凡无奇的日本刀好了。当这把日本刀经过历代名剑客的传承之后,周围的人自然会产生以下的想法: 「这是历代剑客所使用的武器,一定是一把神剑。」 于是众人的意念逐渐蓄积,最后这把平凡无奇的日本刀,自然就拥有超凡绝俗的力量。先前是刀因人而贵,如今顺序倒反,变成人因刀而贵。 『既然使用这把神剑,表示那个人一定是个名剑客。』 在意念的运作之下,日本刀将己身的能量回流剑客,于是剑客的剑技逐渐提升。最后成为名剑客。 类似的过程不断重复之后,传说于焉而生,这就是遗物的本质。 也因为如此,大部分的遗物本身都拥有强大的力量。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魔法道具,愈是强力的道具。就愈容易创造传说。 不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遗物的优点有时也会成为缺点。 首先遗物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而且需要长时间地培育,才能拥有强大的力量。期间若失去人类的支持,遗物就会跟着失去力量。拥有者一旦做出有违传说的行为,甚至还会让遗物遭到长期冷冻,逐渐被人们所淡忘。就以先前的日本刀为例,一旦剑客放弃战斗、甚至是败北的话,日本刀也会跟着失去力量。人类毕竟是现实的动物,向来吝于对失败者给予鼓励与支持。 当然,拥有负面传说的遗物也不在少数,狂战士的盔甲,或是只要发出声响就会引来不幸的钟,遗物的能力未必都是正面的、良善的。 传说一样也是好坏参半,这就是遗物的特色。 水际神社所供奉的日本刀,也是遗物的其中之一。 自从刀铭为白来光芳的这把神剑入祀神社之后,代代都由剑技最强的神职人员拥有。多年来与神职人员共同捍卫这块土地的日本刀受到村民的信任与期待,蓄积了许多强大的力量。 遗物的力量比较接近形于外的精神力,即使是刀枪不入、法术不侵的黑海山恶鬼,遇上了遗物也是要忌惮三分。只是想要打倒恶鬼,光靠一把神剑还是力有未逮。 于是束手无策的神职人员想出了最后的杀招,那就是透过唯一能突破恶鬼防御的白来光芳,施展封印之术。 插入恶鬼体内的神剑提供施术的管道,然后释放神剑的力量,束缚恶鬼的行动,再趁隙施展封印之术。这就是他们最后的作战计划。 如果是以打倒恶鬼为目的,封印之术当然不是最好的选择,然而这个计划会让发动攻击的剑客深陷其中,两相权衡之下,只好选择封印之术。 水际神社的封印之术可以让对方的时间完全停止,遭到封印的对象会陷入永无止境的长眠。他们打算以封印之术争取时间,等到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之后,再解开封印打倒恶鬼。 然而他们的希望却没有实现。 封印虽然成功了。来年的饥荒以及魔物的侵扰却让他们疲于应付,根本无暇进行解印前的准备。 几年之后,动乱逐渐平息,村民以及领主却也失去了先前的热忱。 好不容易才得以喘口气,又何必自讨麻烦去解除封印呢?碍于村民的心声,水际神社的神职人员只好将解救同志的计划暂时搁置。 这一搁置,就是四百年的岁月。 如今神剑的力量逐渐衰退,封印的解除才重新获得大家的重视。 ◇ 「高杉兄,这会不会太夸张啦?」 水际神社统筹一切的现任宫司水际孝治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武器,不禁摇头叹息。狙击枪、机关枪、甚至连手榴弹和火箭炮都有。 孝治是春乃的父亲,今年四十二岁。妻子过世之后,一手将春乃带大。他虽然不具备神术的才华,稳重务实的个性却深得其它神职人员的敬爱,飘逸洒脱的外表也博得众人的好感。 「哈哈哈,我也有同感。」 满脸胡渣的高杉卷起工作服的衣袖,爽朗地仰天大笑。 「当初担心我们的标准装备以及狩猎公会的猎枪恐怕对付不了传说中的恶鬼,所以才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提出申请,想不到上级单位居然如数拨下,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高杉幸一是*厚生劳动省病害兽防治课的职员,不过负责的并不是一般的传染病或是野生动物。他的正式职称是特别病害兽防治专员,所谓的特别病害兽防治,简而言之就是所谓的魔物。(编注:日本厚生省等同台湾卫生署。) 超常生物不属于一般生物,而是自外于进化论、拥有特殊能力的存在。有些超常生物拥有高度智商,其中当然不乏智能低下的种类,外表更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目前还不知道超常生物是怎么产生的,只能确定超常生物的产生是全面性的现象,可能是生物系统树任何一个环节所产生的突变体。 过去超常生物也在这块土地成长繁衍,人类目击超常生物的记录也多见于史籍;然而明治年间至昭和初期历经人类与魔物的长期抗争之后,超常生物的目击记录大幅锐减,移居深山或是海外的超常生物也不在少数。目前日本仅存的超常生物众集地并不多,也很少与人类社会展开交流,不过这些仅存的部落大多性好和平,日本人也都将他们视为沉默寡言的好邻居。 所谓的魔物,就是超常生物中的坏份子。大部分的超常生物都热爱和平,不过其中还是有少数的异端份子。这些异端份子屡屡威胁人间的和平,原因更是五花八门。有些只是为了猎取食物的捕杀行动,有些则是栖息地被过度开发的人类文明所夺的报复行动。其中当然也不乏为了杀戮而杀戮的嗜血行动。 这些破坏行动的防治与对应,也是厚生劳动省的业务之一。 一般病害兽防治专员的工作就是猎捕危害人类的野生大熊,特别病害兽防治专员的工作内容也差不多,只是猎捕对象从大熊变成魔物罢了,甚至连组织结构都跟一般病害兽防治课差不多,配备猎捕的工具,有时也会向民间的狩猎公会寻求协助。 唯一的不同,就是特别病害兽防治课可使用威力强大的武器。平常配备的武器跟狩猎公会差不多,不过只要提出申请,有时还能获得军用的武器补给。也因为如此,特别病害兽防治课的日常训练是出了名地严格。 除此之外,寻求神社或是佛寺的协助,也是特别病害兽防治课的特色之一。 借用春乃的说法,特别病害兽防治课都是一群『了不起的卫生所叔叔』。 「说真的,我们已经好久没投入实战了,手边的武器愈多,心里面也就愈踏实。」 超常生物的减少,直接影响到魔物的数量。 进入平成年代之后,经过通报的魔物目击事件仅十四例,其中只有四件造成直接的损失,一件造成人员的死伤,比每年通报的黑熊伤害事件还要少得多。高杉接任已经五年了,这段期间只有一次与魔物正面交锋,而且还只是小型冲突罢了。最近的行动多半锁定在超常生物的搜索,例如将离开保护区的灵牛带回保护区,难度并不高,派上用场的工具也只有麻醉枪和抛绳枪而已,还真的跟卫生所的工作没什么两样。 「……高杉兄,我也有同感。」 站 在堆积如山的现代武器之前,孝治又叹了口气。 水际神社也缺乏实战经验,代代相传的神术也不过就是用在驱邪或是除灵之上,神社中的神职人员个个都没有与魔物正面交手的经验。 「如果不解除封印就能解决问题,那不知道该有多好。」 孝治凝视着远处一大一小的岩石,再度叹了口气。 ◇ 四月即将结束的时候,战斗的准备正式揭开序幕。 根据水际神社过去的文献记载,后山山顶比较大块的岩石是恶鬼,小块的则是水际的神职人员,因此神社与厚生劳动省的战斗准备,都是针对比较大块的岩石。 首先以事前的测量以及过去的记录推断恶鬼的攻击范围,然后在适当的地点设置路障展开布阵。不过以现代武器的有效射程而言,恶鬼的攻击范围实在相当有限。 路障的另一端多半安置多挺猎枪,只有在面对棘手的敌人时,才会设置轻机关炮。即使是专门对付魔物的单位,大火力武器的使用还是得经过厚生劳动大臣的批准,不过这次的情况特殊,因此特别允许使用大火力武器。一方面是记录以及测定结果显示目标是前所未有的强敌,另一方面则是周围没有民房,因此只要目标没有逃离后山,都可以任意使用军事武器。水际孝治所谓的『夸张』,指的就是这个。 除此之外,行动当天也进行封山的措施,任何人都不得进出指定区域。到时会动员全村的警力,严禁村民靠近禁区。 准备已经就绪,现在就等水际神社的神职人员登场。 ◇ 「老实说我一点都不希望这玩意儿会派上用场。」 高杉摸摸手边的机关炮,脸上露出苦笑。先前已经做过多次的演练,更凸显出使用这种武器的严重性。 孝治也苦笑以对。 ——实在不忍心看到列祖列宗代代相传的土地,沦为硝烟四起的战场。 身为水际神社的当家主人,孝治的想法也是理所当然的。 「父亲大人——!」 春乃的声音响彻云霄。 「春乃。」 孝治微笑转身。两名分别身穿工作服与神官服的青年拉着板车缓步而行,春乃抢在两人的前面,朝着孝治奔驰而来。 「东西终于送到了。」 「孝治兄,真不好意思,还要请令嫒亲自出马。」 高杉向孝治低头致歉。 「哪里,这不算什么。」 春乃虽然是水际神社的嫡长女,才刚升上高中的少女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要不是春乃拥有过人的神术才华,孝治也不会将宝贝女儿推上最前线。 春乃是水际神社近几十年当中最具天分的神职人员,天生就拥有高度的神术素养,加上勤奋不懈的个性使然,年纪轻轻就拥有相当程度的灵力。也因为如此,这次她将代替平庸的父亲,执行解除封印的工作。 「辛苦了,春乃。」 春乃以微笑响应高杉的慰问。跑到两名中年人的面前之后,身穿巫女装束的春乃低头问好: 「高杉叔叔,你好。」 「春乃,没问题吧?」 「没问题。仪式已经结束,需要的物品也都齐全了。勉强说有的话,大概是圭介也吵着要一起来吧。」 说完之后,春乃不禁皱起了眉头。 「圭介啊……」 打量着女儿的孝治露出愉快的神情。了解圭介的人并不多,孝治刚好是其中之一。 「一点都不好笑。反正我已经跟他解释过了,不行就是不行。」 「嗯,那就没问题了。」 「圭介是那个好胜的男生吗?」 高杉也露出会心的微笑。基本上他并不讨厌一心向上的圭介。 「怎么连叔叔都在称赞他?这样子只会间接鼓励他涉入险地。」 「说得也是,抱歉。」 眼前的三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即将决一死战的勇士。同样都是即将与恶鬼展开殊死战的神职人员,相较于四百年前的悲壮,四百年后的子孙显得悠然自得了许多。 「那就不多说了,开始吧。」 「春乃,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我已经是高中生了,不必替我担心。」 「孝治兄。真羡慕你有个这么杰出的女儿。」 除了春乃三人之外,在场的人无不露出欣慰的微笑。 ◇ 「真了不起。」 欣赏在火堆前舞姿曼妙的春乃,高杉不禁喃喃自语。水际的方术与神舞同为一体,舞姿愈是曼妙,方术也就愈是强大。 「她比较像妈妈,母女俩都是一丝不苟的人。」 听见别人称赞自己的女儿,孝治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为了缅怀亡母的身影,春乃努力不懈地练舞,火堆前的她真的跟死去的母亲一样地美丽。 二oo七年五月五日下午五点,春乃与其它术者正式展开了解除封印的仪式。距离封印成立的时刻,已经过了四百年的岁月。 ◇ 对于流以及恶鬼这两个当事者而言,这四百年的岁月就像是一滩死水,完全没有时光飞逝的感觉。 封印启动以及封印解除的闪光,对他们而言应该是没什么不同。说不定恶鬼迄今仍未发现自己被封印起来了呢。手臂被流的神剑刺中的那一瞬间,眼前出现一道闪光,不久之后闪光逐渐消退,就只是这么单纯而已。 「封印被解除了?」 流立刻察觉到事情不对。 状况依然没变。 一样是夕阳西下的时刻、一样是传说中的黑海山荒野恶鬼,两倍高的庞大身躯、一身的怪力、覆盖全身的浓密灵力依然健在,其中也包括了剌入恶鬼手臂的那把神剑。 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那就是逐渐失去光彩的神剑。为了封印恶鬼,神剑释放出所有的灵力,如今耀眼的光辉逐渐褪去,只剩下黯淡的微光。衰弱的光芒象征着束缚恶鬼的力量也逐渐减弱,眼看着恶鬼就要挣脱神剑的拘束,继续危害人间了。 除此之外,四周的气氛也大为不同,空气里面更是充斥着陌生的气息。虽然森林的气味还是存在,却混杂着矿山特有的油污味。流将这种油污味视为某种准备,完全没想到那只是车辆排放出来的废气。毕竟对一个四百年前的人来说,空气污染绝对是相当陌生的名词。 周遭的变化还不仅如此,流甚至感受到自然界的灵力大幅衰退。 最明显的变化,还是战友充斥战场的怒号突然停止了。流独自面对恶鬼的本体,至于恶鬼所制造出来的分身,则与吉冈率领的武士集团展开殊死战。可是响彻云霄的嘶吼。却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流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就像是刚从梦境中清醒的突兀。为了将全副精神集中在恶鬼身上,流只能试着将这种诡异感抛到脑后。 看来封印如期发动,也按照原定计划解除,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现在该怎么做? 神剑的力量大幅衰退,恶鬼即将挣脱束缚,握住剑柄的双手逐渐感受到明显的震动。眼看着恶鬼就要重获自由,吉冈和茅乃已经把武器准备好了吗? 千头万绪瞬间在流的脑海闪过。 最后迫使他做出决定的,是一名少女的声音。 「流先生,请先退后!」 ——茅乃? 流立刻遵照指示,毫不犹豫地将神剑抽离恶鬼的手臂,同时面向着恶鬼朝着声音的方向退去。刚开始恶鬼还受制于神剑的束缚,动也不动地呆立原地,不过很快地就出现了复苏的征兆。恶鬼有多顽强,流比任 何人都更清楚。 「茅乃!吉冈大人!立刻发动攻击!」 久战不利,必须速战速决。否则恶鬼一旦制造分身,事情可就麻烦了。 因此流无暇细想,立刻催促应该站在身边的两人采取行动。看来他已经认定出声的少女就是茅乃了。即使声音略显高亢、称谓也不一样,然而在这种紧要关头之下,也难以察觉这种细微的变化。基本上流相信茅乃和吉冈一定会替自己解除封印。 「流先生,请到这里来!马上就要发动攻击了,」 ——流先生? 直到这个时候,流才感到些微的异样。 「开启第一道高压电流!」 陌生的男性声音传人耳中,一连串前所未见的攻击行动展现在流的面前。 高杉的攻击计划始于高压电流。 根据多年来研究的结果,即使是对地水火风四大元素均具备高度耐力,电力依然是大多数超常生物的共同罩门。 不惧电力的超常生物只有两种,一种是不具实体的幽灵。另一种是体内没有血液的石巨人。以电力攻击这两种超常生物,无疑是白费力气。 除此之外,也有少数的超常生物对于电力具备某种程度的耐力。几乎可说是刀枪不入的龙族是其一,传说级的恶鬼是其二。 过去的时代所能制造出来的电力十分有限,方术是唯一的办法,而且以现代的数字换算,最大电压不超过十万伏特,无法突破龙族或是恶鬼的耐力极限。 可是到了二十一世纪,事情就不一样了。 现代科学不但能轻易地制造出强大的电压,还可以进行升压。辅以方术的施展,更可以在一瞬间制造出超过一亿伏特以上的强大电压。 在这种超高电压的面前,恶鬼也只有乖乖就范的份。 啪滋。 一亿伏特的电压藉由封印解除之前就固定在恶鬼身上的电极导人体内。电流虽然不大,却足以剥夺恶鬼的行动力,如果是人类受到这种电击,铁定是当场一命呜呼。 发电机以及电容并不大,电流停留在恶鬼体内的时间非常短暂;不过强大的电击非但出乎恶鬼的意料之外,也构成了致命的一击。 恶鬼冒出刺鼻的黑烟,身上的肌肉更被强大的电击烤成焦炭。紧接着恶鬼的身体痉挛不已,瞬间通过身体的电流显然让神经系统产生错乱。耐不住强大的电压,表皮之下的微血管纷纷爆裂,恶鬼的双眼和鼻子渗出黝黑的血液。皮肤也寸寸溃烂,一样滴下黑色的血泡。受到如此重创依然屹立不摇,传说中的恶鬼果然名不虚传。 「开启第二道电流!」 啪滋啪滋。 两段式电流攻击才是高杉的如意算盘。 第一段攻击以先发制人为目的,第二段攻击的用意,则是在剥夺恶鬼的行动力。 第二道电流的电压比第一道电流略低。第一道电流之后,恶鬼已经遭受重创,即使第二道电流的破坏力略逊于先前的攻击,也足以让恶鬼吃尽苦头。更何况降低电压也有肋于延长放电的时间,即使不足以制住恶鬼,对己方也没什么损失,这就是高杉内心的盘算。 遭到第二道电流的攻击之后,恶鬼忍不住张大了嘴巴仰天怒吼,可是在全身痉挛的情况下,喉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高杉的计划成功了,恶鬼果然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所末见的景象展现眼前,流看得是目瞪口呆,甚至不明白恶鬼为什么会受到那么重的创伤。未受科学洗礼的他,只知道眼前的恶鬼全身上下剧烈痉挛,似乎正承受着相当大的痛苦,看起来就像是有人对他施展强大的方术。 「全体人员以标准装备展开攻击!」 高杉的第三道命令…… 直接宣判了恶鬼的死刑。 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流,总算是看懂了眼前的攻击行动。 大家的手中拿着一把枪,正在展开射击。 咚、咚。 流具备入门等级的枪炮知识,虽然他对于枪炮的认知仅止于四百年前的火绳铣或是大筒,不过基本原理还是一样的。简而言之,就是引燃火药射出铅块的新式武器。 不过眼前的枪击战,却又让流感到一阵迷惘。 从形状看来,众人手中的武器确实是枪枝没错,然而流却找不到火绳,也嗅不到火绳燃烧时的特殊气味。除此之外,发射的时间也相当短,还具备连续发射的性能,更没有装填弹药的动作。现场开枪射击的人数只有十几人,漫天的弹幕却像是数百人的铁炮队同时发射的情景。 而且破坏力之高,更令人瞠目结舌。子弹轻易地穿透恶鬼的表皮。深入肌肉组织。过去吉冈所使用的火绳枪顶多也只能擦破恶鬼的皮肤而已。 然而最令流感到突兀的,就是现场看不到半个武士。 ——吉冈大人呢? 熟悉的人物不在身边,更增添了流内心的混乱。 持枪的人并不是武士,而是身穿奇装异服的怪人。事实上这些人都是厚生劳动省的职员以及狩猎公会的猎人,不过流当然不可能知道他们的身分。以流既有的知识而言,眼前的怪人就眼来自西洋的洋人没什么两样。 奇装异服的日本人拿着前所未见的奇特武器,将恶鬼玩弄于股掌之间,眼前的景象着实超出流所能想象的范围之外。 「这样子还解决不了?这个怪物真是耐打……没办法,只好使出最后的手段了!」 指挥官下达最后的命令。 接下来。 咚咚咚咚, 一连串的爆音从流的身旁响起。 安置在金属台座之上的铁块——也就是轻机关炮发出轰然巨响的同时,无数的铁块也以惊人的速度朝着恶鬼飞去。 ——这也是火枪吗? 流打量着扫下扳机的男子,在内心做出如此结论。这时在大型铁块的肆虐之下,恶鬼的身体顿时被轰成了蜂窝。 「这……」 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威力等同于大筒的子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进射而出,一呼一吸之间,已经有十数发的子弹离开了枪管。这些威力惊人的子弹有如破城锤一般,瞬间将恶鬼的肉体轰成碎片。不只是贯穿而已,而是名副其实地轰成碎片。 黑海山荒野的恶鬼、传说中的强大恶鬼。多次袭击村民、造成无数的死伤、好不容易才被封印起来的恶鬼。 如今这个难缠的敌人还来不及踏出苏醒之后的第一步,就被轻易地摆平了。 流什么都不必做。不必施展方术、也不必挥剑,只能呆呆地站在一旁目睹一切。 ◇ 枪击结束、广场再度恢复宁静的时候,恶鬼已经动也不动地倒在地上了。强大的火力摧毁了牠壮硕的身躯,全身大量出血的恶鬼早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这……」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如果这就是之前交代下去的战斗准备,那也未免准备得太充分了一点。不须仰赖方术的力量、纯粹以武器压制恶鬼,这是流压根儿也想象不到的梦境。 「对、对了,茅乃,吉冈大人呢?」 从梦中惊醒的流开口呼唤熟悉的人名。茅乃封印了流与恶鬼,解除封印的人当然也是茅乃。除此之外,攻击小队的指挥者应该也是吉冈才对。 可是。 「流先生!」 好熟悉的声音,流不禁转过身来。 「茅乃?」 巫女装束、黝黑的长发、清澈的大眼。站在眼前的少女,不禁让流想起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 初次见面,您好。」 「啊……」 这句话点醒了流,眼前的少女并不是茅乃。跟茅乃比较起来,少女显得稚嫩了许多。或许几年之后,少女也会跟茅乃一样长成亭亭玉立的美人,不过流很肯定眼前的她绝对不是茅乃。 「我叫作水际春乃。」 少女低头行礼。 「水际……春乃……?」 春乃点点头,为迷惑的流展开进一步的说明。 「是的,我是茅乃大人之后第十五代的继承人。」 「十、十五代?妳是第十五代的继承人?」 流不禁抓着春乃的肩膀前后摇晃。 「是、是的。」 「不要骗我,这怎么可能,」 ——这不是真的,绝对不可能,当初不是说几年之后就能解除封印吗? 突如其来的事实,让流的内心陷入一片混乱。 「请冷静一点,流先生。」 流的举动虽然让春乃受到惊吓,不过她能体会流的感受。照理说流应该是几年之后就该苏醒的人,眼前的事实一定对他造成相当大的冲击。 因此春乃握住流的手,试着以温柔平静的语气缓缓开口。 「现在是公元二oo七年。您的年代是庆长十二年,换算成公元是一六o七年,所以刚好是四百年之后。」 这句话听在流的内心,无疑是死刑的宣判。 断章一 四百年前的今天,夏季庆典的准备工作依然与四百年后没什么改变。流站在水际神社的山顶俯视全村,穿梭会场的村民以及村民为庆典所立起的牌楼清晰可见。 「流大人!」 「大哥哥!」 小孩子的声音。 流将视线投向声音的方向,好几名年幼的少男少女正沿着山麓的小径朝着这里前进。他们常常结伴爬上神社,在神社前的空地尽情嬉戏。 「小心脚边,别摔倒了。」 『知道——!』 流的提醒获得了纯真的回应。或许是庆典将近的关系吧,今天的他们显得格外地兴奋。 流再度遥望山麓的村子,凝视着民家的屋脊、以及忙进忙出的村民。 村子的另一边,绿色的地毯朝着地平线的彼端无限延伸。那是村民一年来的努力结晶,更是整个村子的经济命脉。 ——又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一天。 每天站在山顶俯视全村,是流的一大乐趣。 玩耍嬉戏的孩子、勤奋工作的村民、以及绿油油的稻田。一想到自己为这块土地尽了一份心力,流不禁感到与有荣焉。 身为这块土地的守护者,每个人都仰赖自己的存在。这种被需要的充实感,总是让流感到无比地幸福。 「流大人,原来你在这里。」 声音来自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 每当流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声音的主人也会跟着现身。这也是流喜欢到这里报到的原因之一,不过无论是流本人、抑或是声音的主人,都对这一点毫无自觉。 「夕凪大人,好久不见。」 流自地上起身,向声音的主人行礼。 「何必称我为夕凪大人呢?流大人可真顽固得紧。」 面露愠色的人,正是一名身形瘦弱容貌秀丽的少女,看起来还比流小了几岁。只见她不急不徐地缓步而行,模样甚是优雅。 「在下是水际家的人,怎可直呼土地神名讳?」 少女闻言,不禁面露苦笑。 「呵呵,也罢。好久不见了,流大人。」 「夕凪大人也别来无恙。」 两人面对面之后,再度向对方行礼。 夕凪头顶的一双大耳微微摆动。那并不是人类的耳朵,三角形的大耳反而类似狗的耳朵。耳朵的位置也不在头部的两侧,而是在头顶。 夕凪是居住此地的土地神,套句现代的说法,就是当地的超常生物。人类习惯将带有敌意的超常生物称之为魔物或是妖怪。至于对人类友好的超常生物,则以土地神的称谓表达敬意。 她是妖狐族的人,多年来妖狐族一直与此地的人类保持友好的关系。人类常常与妖狐族交换农作物,需要施展人类所无法驾驭的方术,也会寻求妖狐族的协助。妖狐族的人数并不多,需要人手的时候,人类也乐于提供援助。借着互通有无以及彼此援助,妖狐族与人类多年来建立起互助互信的友好关系。 「你也变了,不再是那个称呼我为有尾巴的大姊姊的小鬼头了。」 夕凪的脸上出现促狭的微笑,深邃的双眸却浮现出一丝怀念与倜怅。 「言重了。夕凪大人不也称呼我为流大人了吗?」 流难掩内心的困惑。夕凪嫣然一笑,长长的尾巴优雅地左右摆动。 有尾巴的大姊姊。 这是未谙世事的流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替夕凪取的绰号。如今流看起来虽然年长了几岁,事实上年纪比较大的人反而是夕凪。妖狐族比人类还要长寿,相较之下,生长也比人类来得迟缓。 「……嗯?等一下,流。」 流,重拾往日称呼的夕凪眉头轻皱,在流的身边蹲了下来。 「饰带怎么歪了?」 夕凪朝着流腰际的刀鞘伸手。刀鞘上面的饰带歪了,看起来不怎么体面。 「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在上位者必须特别注意自己的仪容才行。」 于是她解开饰带,重新绑了一次。不过脸上却带着一丝笑意,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 「真是不好意思。」 「这点还真是跟以前一样没变,为什么称呼却偏偏改变了呢?」 「夕凪大人……」 流显得有些困惑。或许是对流的反应感到十分满意吧,只见夕凪摇摇耳朵,笑着岔开了话题。 「——村子没什么异状吧?」 说话的同时,夕凪的表情恢复了身为土地神之女所应有的严肃。 「……是,托您的福。总算是度过了缺水的危机。」 今年春天才刚播种完毕的时候,山里面发生大规模的山崩,导致灌溉用水大幅减少。村民清理土石打通水路的期间,就是仰赖妖狐族操控天候,才获得了足够的灌溉用水。 「今年的庆典请您务必大驾光临,村民想亲自向您致谢。」 话才刚说完,小孩子的声音就传入耳中。 『流大人,有尾巴的大姊姊!』 「呵呵,流大人,这个称呼不是可爱多了吗?」 朝着孩童挥手的少女瞇起了双眼。 「……或许吧。」 流的嘴角也漾起了微笑。 村子里的孩子个个都在幸福中长大。虽然偶有争执,却是成长过程当中难能可贵的经验。等到他们长大成人之后,一定会成为村子的新血,替他们的父执辈肩负起保护大家的重责大任。 一想到这里,流再度眺望全村。村子里的成年人依然为了即将到来的庆典忙进忙出。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夕凪也瞇着双眼,远眺半山腰的村子。 「也难怪流大人愿意为了这个村子鞠躬尽瘁。」 「夕凪大人,这是我应尽的责任。」 流自幼孤苦无依,村子就像是他第二个家。对他而言,保护全村所代表的意义十分重大。 「人类的战争已经平息,我们也应该寻求与人类互相提携的共生之道。有机会的话,我会向父亲大人提出建言的。」 夕凪嫣然一笑,神情愉悦地打量着忙碌的村民。 第二章 时间的夹缝 「对了,下一次的大赛是什么时候啊?」 春乃向走在旁边的圭介提问。 初夏的周六午后。两人已经换上了夏季制服,街上的空气也逐渐蒙上了夏季特有的湿溽。 放学回家的路上,两人一如往常地肩并着肩走在田间的小径。圭介的家就在通往水际神社的石阶入口的正对面,所以放学之后,两人总是一起走路回家。在这个人心不古的时代,孝治特别交代圭介要好好地照顾宝贝女儿,不过圭介向来对春乃抱持着某种程度的好感,即使孝治没特别交代,他也会义不容辞地充当春乃的贴身保镖。 星期六下午本来就不必上课,不过两人还有社团活动。圭介是剑道社,春乃则是乐器社。时序进入炎炎夏日的现在,社团活动多半都会挑在比较凉爽的午后。 「下一场是八月,夏季庆典是什么时候啊?」 「十五日,刚好是中元节的连续假日。」 「那比赛就是前两天,也就是十三日。」 圭介屈指数来。 「那不就只剩一个月而已吗?」 进入七月之后,夏季庆典的准备活动也跟着揭开序幕。正式的准备工作虽然还没开始,街头巷尾的宣传海报却提前让村民感受到庆典的欢乐气氛。 「差点忘了一件事。」 圭介将快要滑落的剑道用具重新背起之后,朝着春乃走近了一步。 「你、你干嘛?」 突然逼近的圭介让春乃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无视于春乃的戒备,圭介毫不在乎地开口: 「那个『老祖宗』之后怎样了?安顿下来了吗?」 老祖宗,圭介称呼流的字眼。封印于五月初解除,如今已经是七月,两个月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 「嗯,差不多了。」 春乃眉尖一皱,神情不悦地点点头。她不怎么喜欢『老祖宗』这个字眼。封印解除之前,春乃也曾经用过同样的称呼方式,然而封印解除之后,就已经更改为『流先生』了。根据神社的文献记载,春乃与流并没有血缘关系,然而『老祖宗』的称谓却等于直指春乃是流的直系子孙,偏偏春乃又对流抱持着某种特殊的情感,自然不会喜欢这种称呼方式。 可是即使纠正了好几次,圭介依然我行我素,最后春乃也只好放弃了,这阵子甚至懒得碰触这个问题。 「只不过最近好像有点闷闷不乐。」 「怎么说?」 「一开始还以为是无法适应四百年之后的生活,那阵子不是有很多记者跑来访问他吗?」 说到这里,春乃脸色顿时一沉。老实说她对那些记者真的没什么好感。 「不过等到一切归于平静,也逐渐习惯现代的生活之后,现在反而有点怀念起四百年前的生活。」 「原来如此,这可不像现代浦岛太郎那么单纯。」 圭介搔搔脑袋,叹了口气。 「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不是时候?」 圭介的喃喃自语让春乃感到有些疑惑。 「剑道大赛就快到了,我想请『老祖宗』指导一下剑术。」 「指导剑术?」 「对啊,『老祖宗』不是名剑客吗?而且还是个实战高手呢。」 春乃闻言,不禁点点头。 「也对,之前你也有类似的提议。」 「总不能一直处于低潮期嘛。」 圭介相当认真。他对任何事总是抱持着得过且过的态度,剑道是唯一能让他认真的事情。 「……万年亚军确实不怎么光彩。」 「春乃,妳好毒喔。」 圭介再度搔搔脑袋,露出无奈的苦笑。 「妳觉得怎样?」 「嗯……我也不知道。不过指导剑术的话,就必须把流先生带出来,这点我倒是十分赞成。」 这阵子流总是窝在屋子里面不肯出来,春乃的担心自是不难想象。 就技术上而言,流今年已经四百一十八岁了,封印期间对国家的贡献刚好抵免老人年金部分负担的缴纳,因此就算是足不出户,每个月提拨的老人年金也足够生活。不过一直窝在家里总是对身体不好,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好,决定了!」 春乃的回答让圭介喜上眉梢。 「我这就找个时间去拜托『老祖宗』。」 「真的吗?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他迟早会闷出病来呢。」 「而且传说中的剑客一直窝在家里,传出去也不怎么光彩嘛。」 两人相视而笑,却难以掩饰隐藏在笑容之下的一抹不安。 ◇ 「四百年……」 流坐在房间的外廊,眺望远处的风景。初夏的微风虽然吹不走阳光晒在脸上的灼热,流却对艳阳带来的不适丝毫不以为意,只是茫然地坐在外廊发呆。 水际神社有一栋办公室兼住宅的建筑物,流所居住的房间,就在这栋建筑物之中。神社的访客众多,为了招待这些访客,水际家准备了好几问客房,流被分配到的房间,就是这些客房的其中之一。 从封印中苏醒之后,水际神社就收留了穿越时空来到现代的流。即使只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子,也算是水际家的一份子,因此春乃和孝治理所当然地收留了他。即使有了落脚之处,眼前的种种还是让流陷入了空前的混乱。 打从封印解除之后,触目所见净是一连串的惊奇。 现代的新式武器也就罢了,举凡平坦的柏油路、在路上奔驰的车辆、飞机、高楼大厦,甚至是看到电视时的反应,都不是『惊讶』两字足以形容的。 即使从旁人的口中得知人类的活动范围已经扩展到星辰的世界,也要等到亲眼看见人造卫星横越天际之后,才肯相信这个既成的事实。不过白天的时候也能看到大气层之外的人造卫星,这种超人般的视力也着实让旁人感到诧异。 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的混乱也逐渐平息。流的工作毕竟是以神术对抗魔物,严格说来也是个拥有划时代技术的先驱者,比较容易接受未知的事物。 例如看到电视的时候,只要以长距离传递的千里眼之术来解释,很快的就能让他接受这个概念。就这点而言,幸好超越时空的人不是别人。若换成是一般的农民。恐怕还得花上好一番工夫,才能让他接受这些现代的新事物。 「……我在这里……能做什么……」 眺望远方的街景,流不禁又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克服了文明的落差,自己该如何在崭新的时代自处,想着却又浮上了心头。 「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流的烦恼只有一个,那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意义是什么。 四百年的漫长岁月,夺走了他所守护的村子、夺走了他热爱的自然、夺走了他的亲朋好友、更夺走了他的一切。 春乃和孝治表示这里就是他诞生成长的村子,可是对流而言,这里只是一块陌生的土地、陌生的世界,就连水际神社的建筑,也看不到熟悉的光影。 除此之外,自幼修练的剑术,也在这里派不上用场。这个时代的人不需要修练剑术,只要身上有一把枪,就可以行遍天下。过去让流伤透脑筋的恶鬼,如今只要一挺附带基座的大型枪械就可以搞定,真不知道剑术在这个时代还有什么意义。 流很清楚地了解到,自己过往累积修行所获得的能力远远不及一把手枪。 「流,你在这里啊?」 声音从背后传来。回头一看,原来是穿着西装的高杉。 「……高杉大人。」 「脸色不太好,怎么啦?」 「没什么,提不起劲而已。」 「既然如此,我就长话短说了。今天我是来还东西的。」 话才刚说完,高杉就拿出一柄包裹在高级绒布之内的棒状物体,长度约在一公尺上下。 「昨天才从研究所送回来的。」 高杉掀开绒布,里面正是流的爱刀——白来光芳。 这把刀之所以会在高杉手上,其实有两个原因。其一是白来光芳属于未登记的刀械,必须完成登记的手续。第二个原因。当然就是为了研究。 日本现存的遗物并不多,包括天皇家代代相传的三种神器在内,数量大概在数十种之谱。跟流的时代比较起来,遗物的数量可说是大幅减少。 文明的高度发展,是造成遗物大幅减少的原因之一。在文明未开的时代,许多工作都必须仰赖遗物的力量才得以完成,例如打倒强大的敌人,或是在天空飞翔等等。 可是随着文明的发展,遗物的重要性自然大不如前。流的神剑就是最好的例子,即使是神剑难以消灭的敌人,也可以藉由现代化的武器轻而易举地摆平。 当文明的力量超越遗物的时候,人类对遗物的仰赖逐渐薄弱,也不再重视遗物的存在。于是被人们淡忘的遗物逐渐失去力量,成为普通的物品。 再加上人类的科技日新月异,新技术不断地被开发出来,无形中也降低了新生遗物出现的机会。人类还来不及对待定的物品产生足够的信赖,这个特定的物品就被其它的新物品所取代了。 进入二十世纪之后,遗物的数量就出现了减少的征兆,二次大战结束之后更进入了高峰期。随着日本的经济起飞、大量消费的经济型态成形,遗物更是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人类正式迈入了不需要传说的时代。 硕果仅存的遗物成为研究素材,送进了各地的研究机构,这就是流的白来光芳为什么会在高杉手中的原因。 「他们似乎在这把刀身上找不到什么新发现,所以很快就送回来了,真是不好意思。」 高杉将刀递给了流。 「不客气,反正这把刀也是可有可无。」 这不是谦虚,也不是客套,只要有了现代化的武器,有没有这把刀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锵。 流拔刀出鞘,仔细地检查刀身。过去白来光芳的刀身布满了浓密的灵气,即使是缺乏方术素养的普通人,也能轻易地辨识出来。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即使是训练有素的流,也看不出刀身上的光芒。 「这把刀好像失去了力量。」 因此才会被研究所退了回来。丧失力量的遗物鲜少出现自我强化的案例,顶多只能增加武器的锋利程度罢了,并不具备让研究人员感兴趣的特殊机能。 「四百年来全靠它封印恶鬼,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而且在这个时代,应该已经没有人知道这把刀了。」 锵。 流说完之后,收刀入鞘。 无可奈何。话虽如此,流却难掩内心的落寞。失去力量的刀身,代表了水际神社以及这块土地的人们不再需要流,他已经成为无用的存在了。 这把剑是属于那个时代的唯一证明,更是与流相依为命的战友。如今战友失去力量,这个残酷的事实着实让流大受打击,更让他产生身处异邦的孤独感。 「那我就先告辞了,你多保重。」 「……是。」 高杉微笑致意之后,转身离去。 双手紧握剑鞘的流很快地就对高杉的背影失去兴趣,再度坐在外廊欣赏外头的风景。 ◇ 「流先生,真不好意思,还要你陪我买东西。」 「无妨,反正我也闲着无事。」 从学校回来的春乃直接来到流的住处,请流跟她一起去採买晚餐的材料。採买当然只是个借口,真正的用意是要让总是窝在屋子里面的流出来透透气。 两人离开神社,并肩朝着山下的商店街走去。商店街距离神社大约十分钟的路程,位于桥的另一端。 「唔……」 正准备过桥的时候,流突然停下脚步。 「流先生?」 流的异常举动不禁让春乃有些担心。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种衣服和鞋子特别好走而已。」 流身上穿的并不是神官服,而是春乃替他准备的西装与皮鞋。只见流伸脚在柏油路上踏了几次,脸上泛起了愉快的微笑。 「流先生,你穿起来特别好看呢。」 或许是流的笑容让春乃松了口气,只见春乃也露出灿烂的微笑。 「喂——!春乃——!」 就在两人开始过桥的时候,桥下突然传来呼唤春乃的声音。于是春乃双手撑着栏杆,朝着桥下四处张望。 「啊,叔叔,你好!」 流也跟着俯视桥下,发现溪畔有个广场,几名男子正在广场上从事某种作业。 其中一名男子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看着桥上的春乃。流觉得这名男子有些面善,好像在哪见过。 「春乃,我们家的那个傻蛋没惹妳生气吧?」 「哈哈哈,这句话被圭介听到的话,他一定会向叔叔抗议的!」 男子叫作河野圭太郎,是河野圭介的父亲。圭介的个头并不高,圭太郎却是个体格魁梧的壮汉,穿超工作服格外地好看。 「咦,流兄也来啦?你好,」 「你好,河野兄。抱歉,站在桥上跟你打招呼。」 流低头致歉,显得十分不好意思。圭太郎见状,不禁堆满了笑容。 「年纪轻轻就这么懂礼数,我们家的圭介应该学着点才是。」 「流先生可是水际家最杰出的祖先呢。」 「哈哈哈,没错。」 春乃的语气充满了自豪与骄傲,圭太郎被逗得哈哈大笑。 「叔叔,你们在做什么啊?」 「夏季庆典的准备。今年我也是执行委员。」 「所以这阵子才会常常往我们家跑?」 「没错,今天要将高台的支柱立起来。」 咚咚。 圭太郎轻踢躺在脚边的几根铁管。 中元节的高台向来是由执行委员于每年夏季庆典的时候以铁管组合起来的。由于高台竖立之后还得进行细部的装饰。因此总是会提早组合。 「那妳呢?要去哪里?」 「我要去买晚餐的材料。」 「那我可不能耽误妳了,快去吧。」 「嗯,那我走啰。」 春乃挥挥手,流也朝着桥下点头示意。 「夏季庆典……」 再度迈开脚步之后。流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听说是从流先生的时代流传至今的呢。」 「……嗯。」 「流先生的时代,也是像这样准备的吗?」 春乃若无其事的提问。 「嗯……不,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高台不是铁制的,也没那么大,基本上只是供巫女跳奉纳舞的舞台而已。」 奉纳舞。 流说出这三个字的瞬间,春乃的嘴角漾起了笑意。 「我负责在庆典中跳奉纳舞呢,不过不是在高台上就是了。」 「真的吗?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春乃大人是正统的继承人是吧?」 「嗯!」 春乃高兴地点点头。 水际家的直系女子必须继承两样东西。一种是对抗魔物的方术,这种方术比水际的神职人员所使用的方术更加先进,茅乃所使用的封印术就 是其中之一。另一种就是奉纳舞,就是祈求风调雨顺的传统舞蹈。方术与奉纳舞互为表里同时存在,基本上奉纳舞的舞步,就是施展方术的肢体动作。 「流大人,到时再跳给你看。」 「嗯。」 总算是听见自己熟悉的词汇了,流不禁松了口气。过去常常陪伴茅乃练习,因此奉纳舞对流而言并不陌生,事实上他自己也会跳奉纳舞。 四百年的时间并不算短,周遭环境的巨幅变化让流为之胆寒。 对他而言,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异世界。尤其是刚刚踏上桥面的那一瞬间,更让他强烈地感受到现实与记忆之间的落差。 ——以前小溪不在这里。 流不禁冷汗直流。就距离而言,小溪应该在更前面才对,大概差了几百公尺之远。事实上几十年前进行都市更新的时候,为了取得更大的腹地,有关单位以人工开凿的方式让小溪改道,造就了今天的局面。流当然不知道这段往事,因此小溪的位置才会跟他的记忆有所出入。 看不到熟悉的人、看不到熟悉的风景,甚至连熟悉的小溪都变了样,除了陌生之外,还是阵丝。 可是大家却说这里是流的故乡。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真的来到四百年后的世界吗?还是误入了另一个陌生的空间? 直到现在,流还是无法接受这就是四百年后的世界。 ◇ 「那就请你在这里等一下啰。」 抛下这句话之后,春乃的身影就消失在眼前的大型建筑物之中。这里是超级市场,春乃解释为大型商店。 「……商店……」 五颜六色的招牌、汹涌的人潮。看在流的眼里,就像是京城大受欢迎的戏班子。 流站在门口仰望眼前的超级市场,之后就在商店街的路边挑了张长椅坐了下来,漫无目的的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除了超市之外,周围还有许多店面。药房、肉铺、钓具店这类的商店对流而言并不陌生,至于像游乐场这一类的店面,就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了。 这些店面的规模都比流想象中要来得气派、体面、明亮、整齐,而且商品的种类之多,更是超乎流的想象之外。即使将记忆中的商品数量加总起来,恐怕也无法填满眼前的一间药局。 「……嗯?」 这时一栋特殊的建筑物引起了流的注意。 建筑物位于商店街的一隅,虽然也是以令流感到不可思议的建材——也就是水泥所建成的,却显得朴实了许多,看起来就像是囤积物品的仓库。 「町立历史资料馆……」 建筑物的正面挂着木制招牌。资料馆不是流所熟悉的词汇,不过就汉字的字面解释,还是依稀捕捉得到其中的含意。 「……去看看吧。」 于是流从长椅起身,朝着数据馆前进。 ◇ 庆长八年,德川家康开创江户幕府,历史资料馆收藏了这块土地自幕府开创以来一直到现代的历史资料。其中包括了流所知道的历史,以及更多流所不知道的过去。 可是流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自从庆长十二年的长眠以来,这块土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原本预定于数年之后觉醒的计划,为什么一直没有付诸执行。 「……找到了。」 日本历史的展示柜之后,陈列着这块土地的乡野传奇,其中也包括了水际神社与魔物之间的恩恩怨怨。 大型展一不台陈列着文章以及照片。玻璃展示柜里面则是当年的历史文物。其中也包括了白来光芳的复制品,不过流并未发现。 人类与超常生物爆发战争的原因,起源自人类大规模战事的终结,这是目前最有力的说法。 当人类之间的战争告一段落之后,血腥的视线自然转移到大自然以及超常生物的身上。绝大多数的人类对超常生物抱持着崇高的敬意,不过其中也有少数人将超常生物视为一种威胁。 当时这块土地的领主就是少数人之一,他刻意与附近的超常生物制造争端,藉以挑起人类与超常生物之间的对立,借着消灭集人类尊敬于一身的超常生物,以巩固自己的领导地位。这并不是毫无根据的臆测,而是已经获得证实的历史。 最后妖狐族率先反抗,开始攻击附近的居民。 攻击行动的起因虽然源于领主的不当处置,受到攻击的人们却不会因此而同情妖狐,更不可能坐以待毙。群情激愤之中,水际神社被迫站上反击的火线。 神社与武士团奋勇作战,终于成功地击退了妖狐族,水际神社实质的领导人水际流更砍下了妖狐族长的首级,迫使妖狐族退出战事。 战争结束之后,人民只获得短暂的喘息,紧接着又出现了新的敌人。 传说中的魔物——黑海山荒野的恶鬼。 在恶鬼的面前,打倒妖狐族长的水际神社显得十分地无力。即使全面开战,也没有半点胜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恶鬼四处为虐。 扭转颓势的人,依然是水际流。他以神剑的力量,成功地将自己与恶鬼同时封印起来。根据文献的记录,封印原本应该于数年之后解除,至少这是继任领袖水际茅乃以及武士团的领导人吉冈又卫门的既定计划。 可是接踵而来的饥荒以及家园的重建却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以及人力,无法按照原定计划解除封印。而且领主也不倾向解除封印,在他的认知里面,好不容易才将恶鬼封印起来,又何必冒着让局势失控的风险解除封印? 于是封印就这样被维持了下来。 水际茅乃原本应该与流成亲,延续水际家的血脉,可是封印迟迟未解除,为了顾及家族的存续,只好在无奈之余另行招赘。对象正是吉冈又卫门的次男又吉。婚后的茅乃对流依然是旧情难忘,几度在封印的巨岩之前嗟叹不已。长女诞生之后不久,就因心力交瘁英年早逝。 茅乃去世之后不久,吉冈又卫门也跟着离开了人世。一说是得知领主挑拨人类与超常生物之间的阴谋,因此遭到领主的暗杀;另一说则是在狩猎当中意外死亡。不过对照吉冈家之后遭到满门抄斩的历史,后人推断死因应该是前者。吉冈家的血脉之后仅由入赘水际家的次男又吉延续下来,嫡系从此断绝。 之后超常生物不再出现于这块土地,直到明治时代之后,牠们才重新登上历史的舞台。 ◇ 「……茅乃……吉冈大人……」 文物的说明混杂着汉字以及不熟悉的假名,费了一番工夫之后,流才终于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领主的阴谋、以及之后的饥荒,流对这些过去都一无所知。英年早逝的茅乃、家系断绝的吉冈,这就是封印迟未解除的原因。化作岩石的流被遗弃在深山之中,一晃眼就是四百年之久。 「可恶!原来是这么回事……」 啪。 流朝着展示台重重一拍,又痛又麻的掌心清楚地感受到尽不台生硬冰冷的触感。 之前的流总是难以认同这是四百年之后的世界,可是透过数据馆得知茅乃以及吉冈的命运之后,内心突然涌现出截然不同的感觉。 茅乃。 吉冈大人。 过去流总是避免碰触这个问题,如今却不由得他不承认。 「这里真的是四百年之后的世界。」 泪水夺眶而出,久久不能止息。 ◇ 就在流感伤于四百年岁月的同时,夕阳西下、夜幕低垂。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也出现了异常的变化。 这里原本是某个种族的部落。但这个种族已经在数百年前消失,如今只剩下几间倾倒颓圮的民房。 无人造访的遗迹,是个被遗忘的角落。 如今却有人正准备从数百年的沉睡当中苏醒。 废墟中间一颗发光的岩石,正是苏醒的前兆。 以往这颗岩石被围上注连绳,鲜花蔬果更是源源不断,如今却什么也没留下。肃穆的装饰以及丰盛的供品,全都消失在时空的彼端。 如今这颗岩石突然出现了光芒。白色的光芒愈来愈强烈,甚至在夜空画出一道清晰的轨迹。 四百年来,这颗岩石并未出现任何的变化,如今平凡无奇的岩石却一夕丕变,白色的光芒伴随着夜风四处流窜,撼动寂静的废墟。 强风吹得废墟东倒西歪,最后伴随着轰然巨响倒塌在地,扬起的沙尘令人睁不开双眼。漫天沙幕之中,白色的强光映射而出,远远看来就像是令人屏息的雷云。 不久之后,白光和强风平息,四周归于宁静,扬起的沙尘也被最后一阵强风吹得烟消云散。 一名少女站在原地。 她所站立的位置,原本有一颗大石头,如今大石头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则是这名陌生的少女。 她年纪大约十五岁左右,穿着古色古香的十二单衣。秀丽的五官、乌黑的长发、细长的双眼,活脱是个聪明伶俐的美少女。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少女头顶的一对大耳,以及左右摆动的尾巴。耳朵和尾巴当然是不属于人类的器官,长在狗或是狼的身上或许还比较自然。 「……你终于醒来了,水际流……」 少女双唇一动,缓缓地说出这句话。她的声音有如银铃般悦耳,却带着难以形容的强烈恨意。 「总算等到你了,水际流。我要亲手将你大卸八块。」 少女恨恨地吐出这句话之后,身形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 座落在森林中的广场虽然嗅得到夏天的气息,不过现在还不到蝉鸣的时节。四周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就连远处的电车行进声都清晰可闻。 小小的广场竖立着两个大石碑,一个是水际家的祖坟,也是水际家的列祖列宗长眠之处。另一个则是慰灵碑,供奉着所有在对抗魔物的战争中失去生命的勇士。 「……好久不见了,茅乃、吉冈大人。」 流无力地露出微笑,将鲜花分别放在墓碑以及慰灵碑之前。茅乃安葬于祖坟之中,慰灵碑则是吉冈的长眠之处。照理说吉冈应该安葬在吉冈家的祖坟才对,可是吉冈家满门抄斩之后,他的遗体却下落不明,因此流只好将献给吉冈的鲜花放在慰灵碑之前。 「应该要唤醒我的两人,居然不约而同地长眠于此……」 流站在同时让墓碑和慰灵碑映入眼帘的位置,脸上浮现出疲惫的神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沉默片刻之后,流笑了出来。 除了笑之外,他别无选择。承认自己来到四百年后的他,只能以笑声聊表慰藉。 「四百年、四百年呢,吉冈大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流坐倒在地,颓然垂首的他兀自发笑。 「这里没有我认识的人,也没有我熟悉的景色,大家都消失了。多年来我所捍卫的人、捍卫的村子,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流朝着地面挥出一拳。 「请告诉我,吉冈大人,我赢了吗?我真的赢了吗?赢得胜利的我却失去了一切?抑或我根本没赢?」 眼泪沿着脸颊滴落地面。 恶鬼死了,流也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村子、失去了原先的生活。 而且流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这个时代没有袭击人类的魔物,人们不再需要战士。即使魔物真的出现了,只要祭出这个时代的火枪,就算是毫无经验的外行人也比流来得管用。过去所修练的技术、所累积的经验,在这个时代完全派不上用场。 恶鬼被打倒了,自己却也在这个时代失去了存在意义。流钻进了时代落差的死胡同之中,转也转不出来。 「流先生……」 春乃远远地凝视着流的背影。 一起出去购物的第二天,春乃带流前来这里。流表示想参拜茅乃以及吉冈的坟墓,未经细想的春乃虽然一口答应,如今看到流的模样,却不禁感到有些后悔。 缩成一团的背影、刻意压抑的啜泣、以及滴落地面的泪珠。即使相隔一段距离,春乃还是感受得到他内心的绝望。 ——与亲人朋友生离死别,独自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不过让他这么难过的原因绝对不只如此,应该还有其它的原因才对…… 春乃的第六感十分敏锐,不过也因为如此,反而让春乃犹豫该不该出言安慰。流的遭遇令人同情,却也让春乃感到十分悲哀。 因为春乃对流而言一点价值也没有。 如果流真的把春乃这些现代人当成朋友,应该会主动要求协助,至少也应该跟大家分享内心的痛苦。 可是流却没这么做。 这就代表了春乃对他而言没有半点价值。 「……流先生……」 因此春乃只能噙着泪水,远远凝视着流的背影。 从坟前回来之后,流显得更加忧郁,即使是圭介请求他指导剑术,也不改他的消沉。 「叔叔好。那个老祖宗……不,流先生在吗?」 「在是在啦,你找他有事?」 春乃的父亲,也就是水际孝治一脸讶异地看着来访的圭介。这里是办公室兼自宅的玄关,圭介一改先前的轻浮,神色肃穆地站在门前。 「我想请他指导剑术。」 「原来是这件事。」 孝治闻言,不禁用力地点点头。他知道圭介正值低潮期,也从圭介的父亲以及春乃的口中得知圭介想向流讨教剑术。 「流先生在房间里面,不过他这阵子没什么精神,不知道会不会答应你就是了。」 孝治脸色一沉,不过这早在圭介的预料之中。透过春乃的描述,圭介对流的现况十分清楚。 「没关系,还是试试看好了。」 剑道比赛的时间是在夏季庆典前夕,已经没有犹豫的余地了,因此圭介今天才会硬着头皮登门造访。 圭介进入房间的时候,流正坐在外廊,倚着柱子眺望初夏的青空。 ——他真的是传说中的剑客吗? 这就是圭介对流的第一印象。在他的想象当中,流的背影应该更加的剽悍,而且找不到一丝的破绽;可是眼前的水际流不但了无生气,全身上下更是破绽百出。 如果现在动手的话,搞不好真的能把他打倒在地。 「你、你就是流先生吧?」 圭介怯生生从背后开口,眼前的人物缓缓转过身子,看了圭介一眼。 无神的瞳孔、绝望的神情,简直就跟人生的失败者没什么两样。 「……你是谁?」 「我、我是春乃的朋友,叫作圭介。我练了几年剑道,如今却处于低潮期……就是很不顺的意思,所以才想请你这位传说中的名剑客指导剑术……」 圭介把心一横,直接向流表达来意。比赛成绩不如预期,圭介的内心十分焦虑。 「不成。」 简明扼要的回答。流再度仰望青空,无视于圭介的存在。 「为什么?」 圭介不禁提高了音量。 「因为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 「是的。」 背对着圭介的流头也不回,冷冷地回答。 「你叫作圭介是吧?为什么想学剑?」 「因为我想变得更强。」 现在的圭介只关心自己的强弱。 「舍剑就枪吧。火枪比剑术来得容易,而且威力更加强大。」 「不行,我一定要靠剑术让自己变得更强。」 圭介所谓的变强,是指剑道方面。 「剑术变强了又能怎样?」 「就可以在比赛中赢得胜利!」 「……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流的问题很简单,圭介却不知如何回答。 「不知道自己变强是为了什么,这就叫作没有意义。看看我吧,我是剑术的高手,如果以剑会战,我的实力是你的好几倍。可是那又如何?我的剑连一把枪也比不过。没错,剑术让我变得更强,可是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剑客了,我的剑术再强,也派不上用场。既然有时间学习剑术,还不如将这份心力投住在其它方面,对这个世界做出更大的贡献。」 仰望天空喃喃自语的流比平常更加多话。或许他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诉说内心的孤独、 悲伤以及无力吧。 流否定了自己的存在价值,更拒绝担任圭介的剑术老师。 ——活在现代的人不需要学习剑术,这是个不需要剑客的时代。 这就是流拒绝圭介的理由。 他并不讨厌圭介,也不觉得圭介碍眼。他只是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罢了,所以才拒绝了将自己当成宝的圭介。 「可是!」 「你走吧,回去寻找属于你的道路。不要追求没有意义的武力,更不要成为第二个我。」 流就此闭口,不再说话。即使圭介不死心地苦苦哀求,他也只是无言地仰望无云的蓝天。 ◇ 悠扬的神乐从神社的正殿传来。现代的神乐当然不是雅乐团的现场演奏,而是直接播放录音带。 「天风化雷鸣、流水化波涛!」 正殿中穿着巫女装束的春乃以口诀确认每一个动作,神色恭谨地翩翩起舞。时而跳跃、时而屈膝,舞姿曼妙的春乃就像是美丽的蝴蝶,穿梭在宽广的正殿。 春乃的口诀是水际神社特有的产物,与水际的方术共通,每一个词汇都象征着自然界的现象。 片刻之后,春乃将手中的玉串高举向天,停止了舞动。录音机播放的神乐也在同一时刻停吐。 锵。 最后的动作,就是摇动手中的玉串。 ——好,这样就没问题了。 对自己的表现大为满意的春乃关闭录音机的电源,偌大的正殿立刻恢复先前的寂静。 ——先休息一下,待会儿再练过一次。 夏季庆典就快开始了,春乃加紧了脚步练习奉纳舞。 喀嚓、咻噜噜噜。 按下录音机的按钮之后,录音带开始倒转。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使用录音机了,不过这台录音机是春乃过世的母亲留下来的遗物,即使神乐的录音带早已转换成计算机档案,春乃依旧喜欢使用母亲所留下来的录音机。 叽。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地板的声响。回头一看,意想不到的人物就站在身后。 「流先生?」 流站在正殿的入口,凝视着春乃。 「讨厌。流先生都看见了吗?」 春乃顿时羞红了双颊。不管作了多少练习,被男性这样猛盯着看还是会令人感到害羞。更何况对方还是憧憬许久的对象,春乃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躲起来。 「……嗯。」 流点点头,脸色却显得有些不悦。 「我、我跳得不好吗?」 春乃不禁担心了起来。她以为流的不悦,是因为自己的奉纳舞跳得不够出色。 「不,很好。」 流摇摇头,不悦的神色却末消失。忐忑不安的春乃立刻跑到了他的身边。 「流先生的脸色说明了一切,请直说吧。」 「……真的跳得很好,问题并不是出在春乃大人身上。」 「呃?」 「春乃大人的舞姿非常美丽。」 这是流的真心话。春乃的舞技相当高明,虽然略逊于茅乃,不过以她的年纪而言,已经具备相当的水平了。流之所以面露不悦,并不是针对春乃的舞技。 「既然如此,流先生为什么面露不悦之色?请告诉我吧,我想知道。」 禁不住春乃的苦苦追问。流只好面露难色地开口: 「……进入第二段的时候。天风之后为什么是接雷鸣?」 「为什么?」 春乃不明白流的意思,只好反问回去。不为什么,因为母亲就是这样教导她的。 「我也不知道,这是母亲传授我的。」 「……我想也是,扇子。」 流点点头,朝着春乃伸出右手,看来是想亲自示范一次。 「好、好的。」 春乃连忙将腰间的扇子递了出去。接过扇子之后,流张开了扇面。将扇子台尚举起,然后从背后用力一扇,最后再拉回胸前,这就是所谓的天风。 接下来是雷鸣,首先双脚轮流跺地—— 「咦?」 可是流并未进入雷鸣,反倒是反转扇面往旁边一挥,同时双脚跺地。这个动作春乃就没见过了。 「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啪睫。 流收起扇子,递给春乃。 「天风变化为雾云与雷鸣。以诠释雷云的意思。」 「雾云……?」 春乃对这个动作一无所知。 「或许是茅乃之后的十五代传承当中,遗漏了雾云吧。因此我先前才会表示这不能怪春乃大人。」 水际的奉纳舞向来是一脉相传,而且没有所谓的秘传书,只能依靠口传或是实际观摩来进行传承。因此时间一久。传承当中会出现谬误也是很正常的。 「原本以为可以欣赏到熟悉的舞蹈,可惜未能如愿。就只是如此而已,请春乃大人不必自责。」 说完之后,流报以微笑。可是在春乃的眼中,流的笑容却显得十分孤寂。 「流先生……」 向春乃点头致意之后,流在大殿的入口处拣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隐藏在鸟居之后的夕照恰好映入眼帘。 「春乃大人,四百年的时间真的十分漫长……」 四百年。 居民、村子、甚至是奉纳舞都改变了原先的面貌。 「真的是太久了……茅乃、吉冈大人……」 四百年来从未改变的事物,大概只有眼前的鸟居以及夕阳吧。除此之外,触目所及尽是陌生的事物,独自来到现代的流显得格外地孤单。 「流先生……」 春乃不知该如何安慰流孤寂的背影。自幼失去母亲的春乃能够体会流的痛苦,因此到现在依然使用母亲所遗留下来的录音机。 母亲过世时的失落、在熟悉的地方看不到熟悉的人的残酷现实。失去一人就已经令人难以承受了,如果失去了一切,那种痛苦绝不是外人所能想象的。 ◇ 漆黑的天空上繁星点点,这是个一如往常的夜晚。 「……这里的星星真的不多。」 坐在外廊的流独自仰望夜空,嘴角浮现出一抹苦笑。 即使是入夜之后,四百年后的世界依然亮如白昼。四百年前的庆典虽然也是灯火通明,但这个世界却像是天天把酒狂欢般,白昼与黑夜几乎没一个分别。 电力。 春乃首先说明雷电形成的原理。再将电力解释为人工制造的雷电。源源不绝的电力,照亮了这个世界。 神社的照明设备形成光 害,流所能辨识的星星比四百年前少了许多,就好像有人把天上的星星摘了下来似的。偶而还会有些不知名的物体横跨天际,可能是飞机,也有可能是人造卫星。 「难怪这个世界会如此祥和。」 不但没有魔物的侵扰,连犯罪事件都减少许多。对于将趁夜打劫一类事件视为家常便饭的流而言,夜不闭户的现代生活着实超乎他的想象,同时也将治安的大幅改善归功于媲美白昼的照明。 「……」 四百年前与四百年后的时代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天上的太阳。除此之外,无论是人、村子甚至是日常生活,都与四百年前相距甚远。 流已经失去了寻寻觅觅的动力。在四百年后的今天寻找四百年前的蛛丝马迹,无疑是缘木求鱼。 失去自我,是这个时代的流行语。 然而流的情况却更为严重,不但失去了自我,也失去了熟悉的世界。他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做什么,更不认为这里有他应该扮演的角色,除了充当记者争相报导的话题人物之外。 曾经有一段时间,流认为自己是在做梦,可是这场恶梦却永远也没有结束的时候。 「月亮……」 隐身云层之后的月亮露出脸来,银白色的光辉并不比地面的灯火逊色。 ——听说人类已经飞向月亮了…… 「水际流,你果然躲在这里。」 啪。 声音传人耳中的同时,流也感到脸颊一痛。皮肤裂开一条伤口,点点血丝缓缓渗出。 「啊……?」 事出突然,毫无防备的流一屁股坐倒在地。 「瞧瞧你那狼狈样。」 声音十分熟悉。流却怎么也想不起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 「这就是我的杀父仇人吗?」 愤慨的语调、相当尖锐的声音。笼罩在月光之下的黑影,是流万万也想不到的人物。 「夕、夕凪大人!」 坐倒在地的流十分惊讶。 大大的尾巴、尖尖的耳朵、以及乌黑的长发。再加上秀致灵动的五官,来者正是妖狐族的少女夕凪。 「这、这怎么可能,夕凪大人,真的是妳吗?」 流以为眼前的人物只是幻觉,或是长相相似的他人。总而言之,绝对不会是夕凪本人。 「自从父亲大人死于非命之后。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称呼我为夕凪!」 然而脸颊的疼痛,以及对方眼神之中所散发出来的恨意,证明了这并不是幻觉。 「为、为什么?妳怎么会在这里?」 即使如此,眼前的景象还是令人难以置信。妖狐族虽然比人类长寿,却也不到四百年的寿命,顶多一百五十年就很了不起了。 可是眼前的夕凪却保有二八少女的容貌,而且正以前所未有的憎恨瞪视着流。 「你以为穿越时空之后,就能躲过我的复仇吗?流,你太天真了,我不可能轻易饶恕杀害父亲大人的仇人!」 细长清澈的双眸所流露出来的强大恨意,让流感到难以招架。 「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刻了,我一定要亲手将你大卸八块!」 在月光的照射之下,夕凪修长的利爪闪闪发光,更散发出恨不得立刻将流撕成碎片的气息。随着憎恨的逐渐加温,全身上下的灵力也朝着指尖集中。 「夕凪大人……」 坐倒在地的狼狈模样、放在屋内的神剑以及短剑,眼前的情况对他十分不利。赤手空拳是不可能与妖狐抗衡的,或许只要一眨眼的时间,流就会死于非命。 「错不了,真的是夕凪大人……」 然而流并未察觉自身所处的险境。 「为什么流泪?难道你以为掉个几滴眼泪,我就会饶了你吗?」 他哭了。严格说来,应该是边哭边笑。 「不,夕凪大人,我没有这个意思。」 夕凪感到莫名其妙。她不明白流的泪水,更不明白流的笑容。 「既然如此,你又是什么意思?」 「置身异邦的我,万万也没想到居然会遇到过去的熟人罢了。」 流来到二十一世纪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今天还是第一次遇到属于过去的人物。 「一派胡言,站起来,我要将你大卸八块!」 夕凪伸出锐利的爪子。 「请恕我无礼,夕凪大人。」 流拭去泪水,准备从地上起身。 就在这个时候,流突然有种奇特的感觉。眼看着就要没命了,身体却格外地轻盈,消逝许久的活力,再度涨满了全身。 ——赤手空拳对抗妖狐,确实不是明智之举。不过…… 手无寸铁的流没有丝毫的胜算。即使会使用神术,种类也十分有限,效果更是差强人意。毕竟剑术才是流的强项,神术只是辅助功能罢了,因此现在的流可说是坐以待毙,一点胜算也没有。 然而流非但并未绝望,反而信心在握。 「……流,你的刀呢?」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敌人,所以没把武器带在身边。」 流的回答让夕凪解除了防御,同时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情何以堪,你这算什么剑客?武士刀不是你的灵魂吗?」 「我不想替自己辩解。」 夕凪说的很有道理。直到再度见到夕凪之前,流一直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哼,没意思。撕裂没有战意的敌人,有违我的原则。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劝你还是好好重振精神,别再让我看到你这种没出息的模样。」 「夕凪大人?」 夕凪说完之后,立刻转过身去。 「我期待亲手撕裂杀害父亲的剑客,现在的你却只是脏器与肉块的集合体,望你能早日寻回往日的剑术与气魄。」 「夕凪大人,请留步!」 无视于流的呼唤,夕凪头也不回地离去。只见她轻松越过数公尺高的围墙,消失在黑暗之中。 流茫然地凝视着夕凪消失的背影,一阵子之后,才笨拙地挪动自己的身体。 「……夕凪大人教训得是,我确实失去了往日的灵巧。」 这几个月来疏于锻炼,再加上缺乏实战的磨练,动作着实笨拙了许多。 「夕凪大人……」 可是现在身体却感到十分轻盈,全身上下的倦怠感一扫而空;心态也积极了许多,逐渐寻回了往日的气魄。 「……我必须开始自我锻炼,这也是她的期望。」 流对自身的反应感到不可思议。敌人再度现身、生命也受到威胁,流却因此而逐渐寻回了自我。 断章二 妖狐族少女夕凪与水际剑客流的第一次邂逅,是在妖狐族与水际家族的会议之中。 当时流的母亲罹患重病。又在对抗魔物的战斗中失去了父亲,才刚被水际家收养不久而已。命运多舛的流难以忘怀丧父之痛,初入水际家的他又处于人生地不熟的尴尬期。内心着实孤寂。这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正是年纪比他梢长的少女夕凪。 夕凪是个温柔多情的少女。得知流的遭遇之后,她打从心底悲叹流的命运,更对流投注无限的关怀。在夕凪的努力之下,流逐渐打开了心防,夕凪也对正直诚实的流抱持着相当程度的好感,两人很快地就成为跨越种族藩篱的挚友。 夕凪与流的友情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或许是两人一生当中最幸福的时刻。 有一天,两人的友谊出现了变量,当时正是流刚满十八岁的时候…… 随着江户幕府的开创,人类的战争就此告一 个段落,暌违许久的和平再度降临。然而也因为如此,集众多人民的崇敬于一身的超常生物,自然成为许多领主的眼中钉,这块土地的领主当然也不例外。 领主集结了反对人类与超常生物和平共存的势力。企图排除倡导共存的妖狐族长,也就是夕凪的父亲。 在各种谋略的运作之下,族长袭击了人类的村落。站在第一线对抗族长的人,当然就是流。 流对领主的诡计一无所知。却又不能对妖狐的攻击行动坐视不理,只得忍痛拔出神剑。身为水际家最优秀的剑客,这是流的使命,也是他的责任。 失去父亲的夕凪勃然大怒,得知凶手竟然是跟自己的亲弟弟没两样的流,更加地让夕凪怒不可遏。从那时开始,夕凪就一心一意想要替父亲报仇。 流遭到了几次的袭击,然而在神剑的庇护之下,从未尝过败绩。然而流也不忍心痛下杀手,毕竟对他而言,夕凪就像是自己的亲生姊姊一样。 不久之后,流就与恶鬼一起被封印起来,永远消失在夕凪的面前。 「夕凪大人,请您冷静一点!」 「住口,父亲大人死于非命,你要我怎么冷静得下来,」 驳斥男性族人的劝戒,夕凪义无反顾地进行施术的准备。夕凪准备施展的是封印之术,她打算将自己封印起来,绝不让流逍遥法外。 「至少再观察一段时间吧!」 「我已经等了五年,对方却丝毫没有解除封印的意思!」 夕凪露出憎恨的神情,紧紧地抓住和服的衣领。 「人类还没从连年饥荒当中恢复元气,短时间之内当然不可能解除封印,看在大家的份上,请您再忍耐一阵子吧!」 男子苦苦哀求,试图让夕凪回心转意。 失去族长的这五年来,他全心全意地辅佐夕凪,领导全体族人度过难关。然而夕凪的心中却只有替父亲报仇的念头。族长的后继人选尚未产生。在这个存亡危急之秋,需要族长的遗族来凝聚族人的向心力,因此男子说什么都要阻止夕凪。 「我能了解夕凪大人内心的痛苦,就别再阻止夕凪大人了吧。」 「唐松大人,您来得正是时候!」 出乎意料之外的支援,让夕凪铁青的脸孔绽放出一丝微笑。名唤唐松的中年男子朝着两人缓缓走来。 「唐松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认为既然夕凪大人说什么也要替族长报仇,身为族中的长老,理应替夕凪大人分忧解劳,免除夕凪大人的后顾之忧才是。」 「说得好!」 夕凪的双眸浮现出赤红的火光。父亲的遇害让她悲痛不已,流的背叛让她怒气难消,等待数年依旧无法手刃仇人,更让她沉不住气。 「恕在下毛遂自荐,夕凪大人不如将全族的大事小事都交由我唐松来打理吧。」 「好,就这么办。」 「唐松大人、夕凪大人!」 辅佐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唐松摆明了就是赞成夕凪将自己封印起来。 「您好歹也是个男子汉,难道就不能体会夕凪大人内心的悲痛吗?」 「可、可是……事关全族的未来……」 辅佐者当然能体会夕凪的愤怒,他也恨不得亲自将流碎尸万段,替老族长报仇。可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失去夕凪这个领导中心,更有可能对全体族人的未来造成不良的影响。 「在你我的打理之下,妖狐族的未来不足为虑。」 「唐松大人,万事拜托了。」 「夕凪大人!」 坚持进行封印的夕凪,以及拼死劝阻的男子。冷眼旁观两人的拉锯,唐松不禁露出诡异的笑容。 ——想不到事情居然这么顺利,跟那只老狐狸连手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封印不会在短时间之内解除,流也不会在短时间之内苏醒,这点唐松十分清楚。原因无他,与领主连手陷害族长的人,就是唐松。 领主的目的在于铲除超常生物,唐松则是觊觎族长的宝座,同时反对妖狐族与人类的共生关系。基于共同的目标以及利益,两人订下了密约。 逼退族长、利用恶鬼的力量削减水际的权力、再唆使亟欲替族长报仇的夕凪将自己封印起来。对于领主以及唐松而言,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完美的结局了。 「请放心地交给我吧,夕凪大人。」 ——安心地长眠吧,夕凪大人。 「嗯。这么一来,我就了无牵挂了。万事拜托了,唐松大人。」 「是。」 唐松若无其事地低头行礼,却在内心窃笑不已。现在的他,正处于人生的顶点。 夕凪长眠之后的数年,妖狐族的部落遭到尔虞我诈的领主毁灭性的打击,这也是在场的三人始料未及的结果。 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唐松在内。 第三章 远方的落日 「原来如此……」 夕凪独自伫立在黑暗之中。这里曾经是她的故乡。如今却掩没在荒草之中。 『置身异邦的我,万万也没想到居然会遇到过去的熟人罢了。』 流的肺腑之言让她选择了回到这里。 峻岭重山之中的小小谷地,也是她长眠数百年之久的地点。她也跟流一样,以方术冻结了自己的时间,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从封印中苏醒之后,强大的憎恨让她无暇细想自己所处的环境。 她的故乡,已经化作一片废墟了。 简朴却温暖的家、一望无际的田野,这些过去熟悉的景象已不复见。一起长大的族人、以及谆谆教诲的长者,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夕凪无法想象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只知道她的故乡已经毁灭了。四百年的漫长岁月非但夺走了流的一切,也并未对她手下留情。 「可是我的穿越时空,并不是漫无目的的。」 遥遥无期的封印解除让夕凪失去了耐性,为了确保复仇的可能性,夕凪决定以封印之术将自己封印起来。当时夕凪并不知道流何时才会苏醒,因此她早已做好了沉睡数百年之久的心理准备。 夕凪与流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个时代对她而言仍有意义。相较于流的无所适从,来到现代的夕凪有个明确的目标,那就是为父报仇。也正因为如此,夕凪所受到的震撼并不如流来得强大。 「……不过实际目睹眼前的景象,还真是令人不胜晞嘘。」 夕凪漫步在无人的废墟之中,过去的片段回忆浮现脑海,旋即消失。 挨家挨户串门子的日子、跟着大人一起下田的日子、代替父亲领导族人的日子。 对于夕凪而言,这些都只是几天前的记忆罢了。眼前的废墟以及荒废的田地着实令她难以接受。 「……不要想那么多了!我现在的任务就是亲手了结流的生命,替父亲大人报仇,」 夕凪替自己打气。 ——为了为父亲大人报仇,我抛弃了一切,等到亲手了结流的生命之后,再来思考往后将何去何从吧。这不就是我穿越时空的目的吗?为了不让我的牺牲付诸东流,我一定要亲手将流大卸八块,这才是现在的当务之急! 「……」 夕凪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却还是难掩内心的不安。 ——杀了流之后,我还剩下什么? ◇ 清晨睁开双眼之后,流立刻从被窝钻了出来。意识十分清醒,身体也相当轻盈。 ——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伸个懒腰之后,流拎着神剑与短刀走出门外。 基本上流还是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代人,早起向来是他的好习惯。这几个月的混乱虽然扰乱了他的生理时钟。但如今的他终于恢复了往日的作息。 早上的训练一直是从舒活筋骨开始。流是实战派的剑客,即使是在伸展四肢的时候,也不忘将武器插在腰间,基本上这也是让身体习惯刀剑重量的训练课程之一。 做完现代人所谓的伸展运动之后,流绕过大殿,来到神社的后院,然后直接穿过后院进入后山,进行接下来的路跑训练,跑步向来是所有武术的基础。 「好久没有长跑了。」 奔驰于山中小径的流喃喃自语。 他的速度相当快。四百年前没什么交通工具,到哪里都得靠自己的双脚,时人的腿力自然不是现代人所能相比的。而且流经过特殊的锻炼,腿力更比同时代的人高出许多,即使每天跑上五十公里的路程,也是脸不红气不喘。 「不妙。开始喘气了,体能真是大不如前。」 流的速度虽然比一开始慢了少许,还是有相当程度的水平。不过他似乎对自己的表现大为不满。 ——夕凪大人说的没错,现在的我的确没资格当她的对手。 日复一日的自我锻炼已经荒废了好几个月。其实流现在的体能还是大幅领先现代人,不过跟以往的水平比较起来,确实是差了许多。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夕凪大人失望。 一定要尽快恢复原先的水平,与夕凪展开一场了无憾恨的决斗。流伸手按住刀鞘上的饰带,再度加快了步伐。 夕凪大人。 即使早已成为敌人,流依然维持过去的称呼,就好像把夕凪当成多年好友似的。 不管是敌是友,夕凪依旧是流心中的『夕凪大人』。 纵横山野一个小时之后,再度回到神社的流远远看见正在扫地的春乃。 「早啊,春乃大人。」 「……流先生?」 眼前的流让春乃大吃一惊。流身穿短衣、脚踏草鞋,腰间还插着两把武士刀,模样甚是怪异。不过这并不是让春乃大吃一惊的原因。 「今天起得真早,流先生。」 六点不到就起床的流,才是让春乃瞪大了双眼的原因。 过去流总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身,而且刚睡醒的他总是带着疲惫不堪的神情;可是现在的流跟过去完全不同,双眸绽放出坚强的意志以及充沛的活力。 「嗯,今天起得比较早。最近手脚有些迟钝,所以到外面跑了一圈才回来。」 「原、原来如此……」 面对精神抖擞的流,春乃反而害臊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春乃大人,待会儿我想练剑,如果有人接近的话,请提醒我一声。」 练剑需要宽广的空间,流担心会误伤旁人。 「好、好的!」 在流的感染之下,春乃也不禁提高了音量。 「……你在做什么?」 春乃停下手边的工作,打量着流的背影。 先前流表示要练剑,却只见到他从地上拾起一根细长的木棒,长度约一米五左右。刻意与春乃保持一段距离之后,流将木棒竖立在石板之上。或许是刚好抓到平衡点吧,没有任何支撑的木棒就这样直直地立在地上。 「好。」 流点点头,似乎相当满意。接着看到他往后退了几步,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地上的木棒。 「……来吧。」 在春乃的注视之下,流缓缓地握住腰间的刀柄。 流与木棒的距离大约为五公尺,即使是不谙剑术的春乃,也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居合斩。流打算从相距五公尺之遥的地点,将木棒砍成两段。 「这……不太可能吧?」 春乃明白其中的困难度,这跟砍断固定在地面的草人大不相同。木棒比草人来得细,而且没有任何支撑,碰到刀刃的瞬间就会失去平衡,非但不会被砍成两段,反而还会被弹得老远。 可是流聚精会神的模样,却让春乃感到他有化不可能为可能的能力。 「春乃姊姊,那个人在做什么啊?」 一名少年突然出现。少年剃个大光头,脖子上挂着一张晨间早操的名牌,年纪大约五、六岁左右。 通常小学在暑假期间,都会借用水际神社的大院让学生做早操。每逢晨间早操的日子,这名少年总是第一个报到,久而久之就跟负责打扫的春乃混熟了。 「我也——」 锵—— 「——不太清楚。」 春乃一句话还没说完,流就展开了行动。严格说来,是「应该」展开了行动才对,可是春乃却完全看不到他的动作。 春乃只看见流朝着木棒走了几步,以及收刀的动作而已。整个过程就像是少了几张画片的影片,从拔刀到出手的动作整个都被抽掉了。 叽叽叽,沙。 接着只见流若无其 事地收刀入鞘。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竖立在流面前的木棒被吹得摇摇晃晃。 喀啦,喀啦啦。 「咦……!」 凝视着木棒的春乃惊呼一声,频频擦拭双眼。可是她并末眼花,跌落石板之上的木棒整整齐齐地被砍成了四段。 「好、好厉害,大哥哥,再表演一次好吗?」 少年发出一声欢呼,惊喜莫名地跑到流的身旁。 春乃惊讶得合不拢嘴。肉眼无法辨识的速度、砍断木棒的威力以及技术、再加上瞬间挥出三刀的功力,在在都令人瞠目结舌。 ——真不愧是传说中的英雄…… 先前的流总给人落落寡欢的感觉。直到现在,春乃才亲眼目睹他真正的一面。 「大哥哥,这次砍树干好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请你先退开一点。」 「嗯,没问题!」 兴高采烈的少年让流感到有些困惑。不过嘴角泛起笑意的他遗是轻抚少年的头顶。 春乃记忆中的流,是个阴沉灰暗的人,总是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不与外界接触。可是眼前的流却截然不同,活脱便是她暗恋许久的『英雄』。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大哥哥是武士吗?」 「没错。」 「每个武士都跟大哥哥一样厉害吗?」 「武士并不以斩人为目的,不过每个武士都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厉害。」 以笑容回答问题的流,让春乃在自己的心中打了一个大问号。 ◇ 自从流走出阴霾之后,每天拎着武士刀爬上神社的后山就成为他固定的训练课程。爬上山顶之后,俯视山脚的街景,一如四百年前的习惯。 历经四百年的洗礼之后,山顶当然不再是熟悉的山顶,山脚的街景也不复昔日的风貌。植被大幅改变,放眼望去尽是现代化之后的街景。 不过现在的流并未将丕变的风景放在心上。看在知情者的眼中,流的改变着实令人讶异,毕竟几天前的他还对物换星移的景色产生沧海桑田的感慨。 「今天还是碰不到她……」 夕阳即将沉入对面的山头,金黄色的彩霞铺洒在流的身上。 ——也罢。毕竟重拾武器之日尚浅,现在也还没有恢复昔日的功力。 于是流拾起神剑和短刀,从地上起身。 周围已经被夕阳染成一片血红,吹过树梢的晚风,更加深了几分肃杀的气息。 血红的世界之中,出现了一名熟悉的少女。准备下山的流转过身来,刚好与少女打个照面。 「……夕凪大人。」 夕凪的大耳与尾巴被晚风吹得微微晃动,静静地站在数十步之遥的地方。 「既然来了,怎么不出声?」 「水际流,你退步了。过去的你应该早就察觉我的存在。」 「……见笑了。」 流擅长察觉敌人的气息,尤其是杀气。可是缺乏实战的刺激之后,敏锐的第六感显然迟钝了许多。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强的杀气,我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 流突然察觉不对。几天前再度重逢的时候,她的杀气十分凌厉,如今却衰退了不少。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流才会对她的出现一无所知吧。 「也罢,我只是来看看你的情况而已。功力尚未恢复的你不值得我亲自动手。唯有亲手杀死准备万全的你,才叫作真正的复仇。」 夕凪将右手伸至前胸,锐利的爪子在夕阳的映照之下一片火红,杀气也在瞬间急速攀升。目睹夕凪的变化之后,流停止思考杀气为何衰退的原因。 「希望我的表现不会让妳失望。」 锵。 流也握住腰间的刀柄,展开防御态势,静待夕凪发动攻击。超常生物的腿力和跳跃能力不是人类昕能相比的。 「这才象话。」 夕凪嫣然一笑,战斗就此展开。 夕凪的笑容还残留在流的眼帘,她的气息却已经从左方逼近。 ——哼! 来不及拔刀的流,只好以左手提起刀鞘。 啪。 刀鞘与夕凪的利爪猛烈撞击,发出巨大的声响。流立刻以右手拔出短刀,朝着夕凪所在的空间猛力挥去。 「哦,真吓人。」 流才刚转头,夕凪就已经退得老远了。短刀捕捉不到夕凪的身影,甚至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夕凪大人,这也是我的感言。」 流的上衣反而出现了一道淡淡的抓痕。刀鞘虽然挡住了第一波攻势,却挡不住第二波的杀招,要不是流及时拔出短刀,现在恐怕早已倒卧在血泊之中。 「……不要叫我夕凪。」 浮现嘴角的笑容消失,夕凪瞇起了双眼。 「有资格称呼我为夕凪的男子,已经跟父亲大人同时死去了。」 夕凪的父亲,是人称「旋风白狐」的妖狐族族长。旋风白狐死于流之手,即使是误中好计,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夕凪大人依然是我的夕凪大人。」 对流而言,夕凪就是夕凪,仍旧是他从小仰慕的姊姊。现在虽然刀剑相向,却难以改变流对夕凪的情感。 「你以为动之以情,我就会心软吗?」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就算夕凪手下留情,流也不认为自己能侥幸获胜。 如果是在四百年前,流确实有十足的胜算,因为神剑的力量正处于巅峰。众人对神剑的强大信仰,帮助他多次击退了夕凪的袭击。 「你应该在封印之前杀了我才对。」 夕凪当然也感受到神剑已大不如前。过去神剑所产生的力量强化了流的战力,更轻易地化解了夕凪的攻击;不过现在的神剑,却只剩下防御的力量。 这不是训练不足造成的结果。神剑的力量大幅衰落,即使流再怎么自我锻炼,也无法超越夕凪。无论是反射神经、臂力、身体的灵巧度,都随着神剑的衰落不复以往。 「不,我很高兴妳还活着。」 「一派胡言!」 这是流的直心话,夕凪却不相信,只觉得流是在戏弄自己。神剑的力量大不如前,毫无胜算的流在无奈之余,只好展开温情攻势。这就是夕凪对那句话的解读。 流的真心话激怒了夕凪,强大的气流逐渐朝着她的双臂集结。旋风,父亲的别名。身为父亲的女儿,夕凪也拥有同样的能力。这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有别于人类的方术,不需要咏唱、不需要结印。逐渐增强的旋风,象征着激昂的情感所产生的破坏力。 「接招吧!」 夕凪的双臂猛力一挥,强大的旋风直扑向前。脱离夕凪的双臂之后,旋风的威力愈发增强,宛如一把锐利的镰刀,触脸生疼。 「放马过来!」 流立刻竖起了神剑,采取防御态势,内心却对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感到不可思议。 ——我居然有战胜夕凪大人的念头? 可是现实的状况不允许流继续反问自己。旋风已经逼近眼前,万一被卷入暴风圈之内,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喔喔喔喔!」 手中的神剑在一瞬间进射出耀眼的光芒。感受到流的战意之后,神剑也提升了力量。 于是流挥动手中的神剑,企图以神剑将旋风砍成两半。 随着刺耳的呼啸,神剑与旋风展开接触,光芒怱明怱暗,随时都可能熄灭。 「呜喔喔喔喔!」 耗尽力量之前,神剑终于将旋风一分为二。然而现 在不是喘息的时候,流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迎接夕凪的第二波攻势。 然而夕凪却解除了攻击态势,像个木头人似的呆呆站在原地。神色自若的她,完全看不出先前的激昂。 「夕凪大人……?」 流重新举起神剑,一脸狐疑地凝视着眼前的少女。 ——为什么不发动第二波攻势? 也难怪流感到大惑不解。夕凪的旋风攻势完全不需要前置动作,连续攻击向来是夕凪的惯用战术。 「我不是说过了吗?今天只是来侦查敌情而已。」 说话的同时,夕凪也摇摇头顶的耳朵。 「夕凪大人……」 眼见夕凪的嘴角漾起笑意,流也解除了警戒,放下手中的神剑。夕凪的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的杀气,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 「到底要我提醒多少次,你才肯改掉这个称呼……也罢,你就好好地找回原先的感觉吧。我从最后的斩击嗅出你过去的味道,这次的敌情侦查总算是有所收获。」 夕凪摇摇尾巴,笑着转过身去。 「后会有期,水际的剑客。下次见面,就是生死相搏的时刻。」 「夕凪大人,请留步!」 流连忙开口呼唤夕凪的名字,试图阻止逐渐渺小的背影,然而她却没有止步的意思。 沙。 夕凪的背影随着西沉的夕阳消失无踪,仿佛融入了赤色的光芒之中。 ——夕凪大人到底要去何方…… 根据春乃以及孝治的说法,这一带并没有超常生物的踪迹,夕凪也是异乡天空之下的孤独客。 流突然十分同情夕凪的处境。 即使对方是欲致自己于死地的敌人。 ◇ 离开山顶之后,夕凪奔驰于深山之中。除了她之外,四周看不到其它的人影。 日已西沉,周围笼罩在阴暗的夜色之中,然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却无损于她的视力。拔足狂奔的她从未被脚边的树根绊倒,遇到障碍物也是轻松闪过。夕凪的各项能力远超乎人类,区区夜色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流居然退化到这种程度……」 喃喃自语的夕凪不禁紧咬下唇。 流失去了过去的力量,疏于锻炼的结果。连身手也不见往日的敏捷。 「看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夕凪急于手刃的杀父仇人,不应该是那么脆弱的生物。 她脸色一沉,继续狂奔。 「流……」 或许在夕凪的心中,也为流的退化感到悲伤吧。 拔足狂奔的夕凪突然停下脚步。 沙。 「嗯……?」 头顶的一双大耳微微颤动,夕凪慢慢地环视四周。 「怪了……」 夕凪的大耳捕捉到某种气息。 「相当孰一悉的感觉……是我想太多了吗?」 夕凪侧头思索,她总觉得这股气息十分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会是什么呢……」 气息十分微弱。不管是什么。八成只是小动物之类的东西。 ——大概是野兽吧。 归纳出这个结论之后,夕凪顿时对微弱的气息失去兴趣,再度奔驰于黑暗之中。故乡的废墟就在眼前。 ◇ 神秘的物体在黑暗之中蠢动。『它』是不到二十公分的肉块。 夕凪强大的灵力让『它』产生了戒心,等到夕凪离去之后,隐身洞穴的『它』才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散发着浓浓尸臭的『它』在黑暗的森林中匍匐爬行,凄凄惶惶地寻找食物。 『它』的第一个食物,是死亡已久的松鼠,现在的『它』还没有捕食活体的能力。接触松鼠的尸体之后,『它』将食物变成身体的一部分。 松鼠的尸体让『它』获得某种程度的力量,体积比原先胀大了许多,行动力也增强了不少。爬上树梢的『它』袭击啄木鸟的巢穴,只要以身体挡住洞口,啄木鸟自然无处可逃。于是『它』便好整以暇地享用了一顿啄木鸟大餐。 第二次的进食又让『它』的身体膨胀了少许,不过依然是个不起眼的肉块。无妨,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对『它』而言,现在正是累积力量的时期。 肉块在啄木鸟的巢穴中微微颤抖之后,就此平静下来。 进食之后的睡眠是放诸所有生物皆准的成长以及复原的法则。 ◇ 一日清晨,春乃一如往常地在打扫石阶,却有一个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的人沿着石阶跑了上来。 「哈啰,春乃!」 「早啊,圭介,难得在这种时间看到你。」 「嗯,早。听说师父开始练剑,所以我想重新拜托他指导剑术,不知道可不可以?」 师父,这就是圭介这阵子对流的称呼。即使吃了闭门羹,依然不能改变圭介拜师学艺的决心。 「……」 春乃凝视着站上同一阶的圭介,陷入了沉思。圭介抓住春乃的扫把,忧心仲忡地探出上半身。 「师、师父的心情不好吗?」 「倒也不是。」 春乃摇摇头。 「……圭介,说不定可行喔。」 「啊?」 圭介眨眨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在那里。」 「嗯。」 在春乃的带领之下,圭介走进神社的大院。宽阔的广场、办公室以及正殿顿时映入眼帘,不过这些都不是圭介的目标。 『大哥哥真是了不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骑竹马的技术比我更好的大人呢!』 『事在人为,努力就会进步。』 『流哥哥,也敦敦我嘛,我要比权太更厉害!』 『我也要!』 『好好好。』 院子里面多了好几个小孩,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着晨间早操的名牌。早操结束之后,舍不得回家的他们留在神社嬉戏。 众多孩童之中,出现了一个意外的人物。 水际流。 他在一群孩子里面骑着竹马,这幅画面着实出乎圭介的意料之外。 「师、师父!」 双眼圆睁的圭介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只见他张大了嘴巴,向身旁的春乃寻求解释。 「……这阵子他就是那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他有时会趁着休息的空档跟小孩子玩在一起。」 「看不出来他是个喜欢小孩的人。」 圭介的惊讶溢于言表。多次被拒绝的不愉快经验,让圭介将流视为一个不好相处的人,可是跟小孩子打成一片的他却没有那种感觉,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笑容满面脾气温和的大男生。 「流哥哥,掰掰——!」 「下次还要跟我们一起玩喔!」 「嗯,没问题。」 『掰掰』就是小孩子的『再会』,这是流从那群孩子身上学到的新词汇。流模仿孩子的动作挥挥手,目送着他们跑下石阶的背影。 「阶梯很陡,小心脚步!」 『好——!』 流出言提醒,孩子们也对流的好意作出回应,旋即穿过鸟居消失在石阶之下。 「流先生!」 就在这个时候,春乃带着一名面善的少年出现在眼前。 ——记得他好像叫作圭介,好几次前来请我指导剑术。 「早安,呃……流先生。」 「早。」 圭介恭敬地低头行礼。 「多、多次打扰,实在很不好意思,不知道能不能请您指导剑术? 」 或许是对眼前的场面不太习惯,圭介显得有些慌乱。流看在眼里,嘴角漾起了笑意。眼前的圭介不禁让流想起过去的自己。 ——原来他也是个腼腆的少年。 流之前总是刻意忽略圭介,如今总算是正视他的存在了。 圭介长得比春乃高,体格却欠缺磨练,还有进步的空间。头发不长,发型与细长的脸型十分相配,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坚定的双眸。圭介虽然年轻,看起来却相当有主见。 「哪里,三番两次表示拒绝的我才应该道歉。不过我只有休息时间的时候有空,如果圭介大人不介意的话……」 流还没说完,圭介立刻喜上眉梢。 「意、意思是说……?」 「嗯,我也需要一个练剑的对手。」 一个人的练剑成效有限。即使是姿势的练习,多一个人在旁边纠正,也比独自练剑要好得多。 「万岁——!」 圭介高兴得跳了起来。先前多次的请求都遭到拒绝,如今的喜悦更是笔墨难以形容。 「太好了,圭介……」 相较于圭介的雀跃,春乃却只是露出暧昧的微笑。流见状之后,不禁开口询问。 「春乃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这、这个……」 欲言又止的春乃似乎十分挣扎。 「其、其实我也有个请求……」 话还没说完,春乃就涨红了脸颊,羞得低下头去。 ——这点倒是跟茅乃有几分神似。 眼前的春乃不禁让流想起了故人。这时春乃抬起了头,表情十分认真。 「请、请你敦我奉纳舞好吗?」 「奉纳舞?」 流有些讶异。身为男性的流当然不是奉纳舞的正统继承人,他只是在茅乃练习奉纳舞的时候,从旁学了几手而已。 「是、是的,我希望学会完整的奉纳舞!」 ——原来如此…… 春乃的这番话,让流想起残缺不全的现代版奉纳舞,也难怪春乃想要向流学习完整的舞步。历经数十代的传承之后,流所知道的奉纳舞虽然也有残缺的部分,至少比现代版的奉纳舞要来得完整。 「好,我答应妳……你们两人没有别的要求了吧?」 「嗯,感激不尽!」 「没、没有别的要求了,流先生!」 笑逐颜开的春乃转头看着圭介,两人相视而笑。 「太好了,春乃。」 「圭介,也恭喜你了。」 两人的模样让流想起过去的自己与茅乃,暌违许久的满足感顿时浮现心头。 ◇ 傍晚时分,几个孩子都回去之后,流将足球收进仓库。来自四百年前的流当然没踢过足球,不过运动细胞过人的他很快地就掌握足球的诀窍,跟孩子们踢得不亦乐乎。 「流先生,孩子们又来啦?」 走出仓库的时候,刚开完夏季庆典筹备会的孝治正好走过。开会地点就是镇上的民众活动中心,距离商店街不远。孝治的双手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似乎趁着开会的空档跑去採买一番。 「孝治大人,我帮你提吧。」 「不必不必,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哪里。我身为府上的食客。多少也让我帮点忙。」 流径自从再三推辞的孝治手中接过提袋,朝着办公室兼住家的大门走去。 「……流先生,你好像很喜欢小孩子。」 并肩而行的孝治打量着身旁的流,冷不防地冒出这句话。流的身形十分高大,孝治整整比他矮了半个头。 「孩子是未来的主人翁,这应该是放诸四海皆准的吧?」 ——即使这里不是自己的时代、就算那些孩子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应该轻怱怠慢。 「说的也是……不过怎么会突然改变这么多呢?」 这才是孝治内心最大的疑惑。这几个月来,自我封闭的流总是不与外界接触,最近不但经常外出,甚至还跟不认识的孩子打成一片,着实让孝治摸不着头绪。 「……」 流突然停下脚步,凝视着即将沉入西山的夕阳。火红的余晖中,依稀浮现那名少女的脸。 沙。 他左手下意识地碰触着刀鞘的饰带。 「……因为我找到了目标。」 「目标?」 「是的。」 从四百年前来到现代之后,流失去了一切,熟悉的亲友、熟悉的村子、甚至是熟悉的地貌都不复显,只剩下神剑陪伴左右。然而神剑失去了力量,流也找不到神剑的对手,长年锻炼出来的剑术与战斗技巧,在这个时代更派不上用场。流的心灵找不到支柱,只能任凭自己迷失在时间的洪流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夕凪出现在流的面前。 为了替父亲报仇,夕凪也穿越四百年的时间来到了现代。即使夕凪的目的是杀死水际的剑客,仍代表了流的存在还是有意义的。至少在夕凪的复仇行动当中,流是被需要的。 对于流而言,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时代尝到被人需要的感觉。 为了与夕凪战斗,他必须保持剑客的身分。这是流的角色,也是他的心愿。失去一切的他,总算是重新找到活下去的尊严与意义。 ——夕凪大人…… 流从未将夕凪当成单纯的敌人,毕竟夕凪是自幼一起长大、犹如长姊的人物。即使现在成为敌人,也不改流对夕凪的感情,她更是让流感到四百年前的世界并不遥远的唯一存在。 现在,夕凪是流的一切。 寻觅过去的世界、维持剑客的身分。两者只要缺少其一,流就难以重新振作起来;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夕凪,却兼具这两大要素。 因此流毫不犹豫地接下夕凪的战帖。即使神剑的威力大不如前、即使自己没有太多的胜算,流还是义无反顾地对抗魔物、保障村民的安全。这是流所扮演的角色,也是他的使命。 ——嗯? 若有似无的神乐乘着微风传人耳中。仔细一听,声音来自位于正殿对面的大殿。 「春乃好像开始练习了。夏季庆典迫在眉睫,那孩子可练得真勤。」 孝治也转过身来竖耳倾听。 「……差点忘了先前的承诺。孝治大人,我要去看春乃练舞。」 流将提袋放在门前之后,再度转身而出。 「听说春乃和圭介拜你为师啊?」 「是的。」 「也是因为你找到了目标吗?」 「……正是如此。」 流笑了一笑之后,朝着大殿走去。 ◇ 喀嚓。 神乐结束之后,流按下录音机的开关。接触现代文明已经好几个月了,他逐渐熟悉机械操纵的简单原理。 「流、流先生,你觉得怎样?」 春乃忐忑不安地靠了过来,就像是等着老师评分的学生。 「放心吧,春乃。妳的舞姿十分完美。」 春乃。自从流答应指导奉纳舞之后,原本的『春乃大人』就消失了。这是出自春乃的主动要求,毕竟她是寻求指导的身分,让一个老师称呼自己为『大人』,也实在说不过去。 「真的吗?」 「嗯。令堂天上有知,一定也会很欣慰。」 春乃的舞姿确实无从挑剔。一方面是母亲指导有方,二方面也是春乃的天赋异禀使然,十五岁的年纪就有如此表现,着实令人赞赏。现在虽然还稍嫌稚嫩,等到春乃具备成熟女性稳重的魅力之后,势必会更上 层楼。 「不过还是有些错误以及出入。」 「对不起,流先生。」 师父的指正让春乃十分泄气,不过他却摇摇头,露出微笑。 「这不是妳或是令堂的错。十五代的传承之中,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出入。妳的舞姿十分完美,想必令堂也是个奉纳舞的个中高手。春乃,妳继承了水际的血统,要对自己有信心才是。」 舞步的残缺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春乃以及她的母亲当然不须负起任何的责任。 「嗯!」 流的这番激励总算让春乃笑逐颜开。她感谢流对母亲的肯定,更感谢流对自己的赞美。 「春乃,刚刚的舞步共有六个错误、四个顺序颠倒的地方、以及两个错误的变化。这些谬误绝不是一、两个世代就会产生的。」 「这、这么多错误?」 春乃大吃一惊。看来奉纳舞的残缺程度,远超于春乃的想象。 「嗯,包括了一些小地方。」 严重的错误虽然不多,不过春乃期望的是完整的传承,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小错误,也不能轻易放过。 「是、是哦……」 春乃似乎低估了四百年的岁月所可能造成的改变。 「怎么,退缩啦?」 眼见春乃面露难色,流不禁笑了出来。 「不。」 春乃摇摇头,神色十分坚定。 ——她真的跟茅乃很像。 一本正经的春乃,不禁让流想起了茅乃。茅乃也是个好胜的女孩子,经不起激。每当流语带戏谵地消遣面露难色的茅乃时,反而会让她义无反顾地向困难展开挑战。 「流先生,夏季庆典就快到了,还请你指导一二。」 春乃拾起练习用的纸扇以及玉串,恭敬地站在流的面前。她双手一摆,玉串发出清新悦耳的音色。 「好,就从我教过妳的地方开始。」 「天风吗?」 这是流首次见到春乃练舞的时候,第一个发现的谬误之处。 「是的。天风同时变化为雾云以及雷鸣,也就是雷云之型。」 「好的。」 春乃点点头。将纸扇高高举起。这只是第一步而已,春乃所选择的道路相当地坎坷难行。 ◇ 时序进入八月之后,傍晚时分溽暑依然。位于山中的神社也不例外,在夕阳的映照之下,流频频拭去前额的汗水。 不过这份燥热很快就要结束了。等到日落西山之后,群木围绕的神社自然会凉爽了起来。 流端坐在神社的后山,等待那名女子的出现。 「……流。」 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火红的夕阳几乎隐没在对面的山头时,熟悉的声音才传入耳中。 「夕凪大人,在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突然其来的声音并未对流造成惊吓,他只是静静地眺望远方的落日。当然,流知道声音的主人欲取自己的性命,不过流相信对方的人品,知道她不会从背后偷袭。 「……准备好了吗?」 「或许吧。」 简短的回答之后,流轻扣神剑的剑鞘。剑鞘之上的饰带缓缓飘动,夕凪不禁瞇起了双眼,流却未察觉夕凪内心的情绪变化。 其实流的锻炼尚未完成,再给他一点时间,说不定可以恢复过去的实力。但是神剑的力量逐日技退,即使流再怎么努力,也难以达到以往的水平。 「夕凪大人。」 「怎么?」 藉着夕照的残光,流朝着伫立身旁的夕凪微笑。夕凪已经不再对『夕凪大人』的称谓感到不悦了。 「感谢夕凪大人也来到这个时代,否则我一定会像个游魂似的,在这里孤独终老。」 当夕阳完全隐没之后,流这才站了起来。若不是夕凪的及时出现,流也无法自房间的外廊趄身,势必嗟叹终日,过着毫无意义醉生梦死的每一天。 「流,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夕凪静静地开口。 「夕凪大人?」 ——怪了,一点霸气也感受不到。 夕凪的异样让流心中一凛,上次从她身上感受到的软弱,更是比之前更加鲜明了不少。 低迷的杀气、疲惫的神情,以及瞳孔深处的忧伤。硬将眼前的女子视为敌人,也未免太牵强了点。 「没什么。开始吧,水际流。」 夕凪甩甩头,凄厉的神情重现,然而流还是无法从她脸上的表情感受到一丝的敌意。 ——怪了…… 即使是刀剑相向之后,流依然感受不到夕凪的杀气,跟上次的短暂交手相去甚远。 穿越时空之前,夕凪的攻击行动从不间断,流总是从她身上感受到强大的恨意以及杀气,可是眼前的夕凪却少了几分魄力。即使如此,她依然伸出利爪,在夜风的吹拂之下展开对峙。 没有杀气,就难以判断对方的攻势,严格说来,眼前的局势比上次还要险恶。 「流……」 「何事?」 夕凪静静地发问,流也理所当然地回应。眼看着一场血腥的决斗就要展开了,流却一点都不像即将面对殊死战的战士。 「如果我将你……」 夕凪并没有把话说完。只见她黯然低头,再度抬头的时候,已经披上了肃杀的神情。 「……抱歉。贻笑大方,把它忘了吧。」 接着夕凪露出微笑,她凄然的微笑,几乎让流忘了一场腥风血雨的决斗正等在后头。 ——不成。千万别忘了自己的角色,以及夕凪大人的悲愿。 在内心鼓舞自己之后,流握住神剑的剑柄。眼前的女子期望与流决斗,她要的是扮演好剑客角色的流,而不是三心二意的凡夫俗子。 「来吧,水际的剑客。今天一定要替父亲大人报仇!」 夕凪试着激励自己之后,朝着流伸出了利爪。 ◇ 明月乍现的夜色中,流率先采取了行动。 上次的交手让流深刻地体认到两者的实力差距。在神剑的威力大不如前、自己的肉体能力又远逊于对方的情况下,先发制人才是唯一的致胜之道。除此之外,短期决战也是左右战况的要素,一旦进入长期战,对流势必大为不利。 流举起手中的长剑,朝着敌人全力奔驰。面对流的攻势。夕凪采取以静制动的战术。只是抬起右手张开手掌,以锐利的爪子展开迎战。 「呜喔喔喔喔喔!」 铿! 奋力挥下的神剑与夕凪右手的利爪在半空中交会,进发出剌耳的声响。相较于青筋暴露的流,夕凪显得好整以暇,两者的实力差距清晰可见。 「水际的剑客,这就是你的实力吗?」 夕凪轻轻地推开神剑。随手在半空中捏起空气块,朝着流丢掷而去。流虽然料到对方的攻势,却依然无法闪避,更难以做出过去理所当然的动作。力量大幅衰退的神剑已经无法赋予流闪过对方攻势的能力了。 咚。 在强大的冲击之下,流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往后飞去。不过说也奇怪,夕凪的攻击似乎只想将流逼退而已,倒是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如果辅以杀伤力极为强大的真空刀,流早就死于非命了。 「这就是多次将我击退的剑客吗?站起来,拿出你真正的实力,就像当初杀死父亲大人一样的杀死我吧!」 夕砠站在原地不动,静候流从地上起身。 流也无法逃脱四百年漫长岁月的影响,眼前的事实让夕凪感到十分悲哀。熟悉的故乡、熟悉的山川不再,亲朋好友也不复见,流是唯一 能够证明四百年前的夕凪曾经存在的人。然而他现在却失去了往昔的能力,再也无法与夕凪展开势均力敌的对战。对于夕凪而言,再也没有比孱弱的流更让她难以承受了。 「咳!」 流猛咳一声之后,重新站了起来。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流自己也大为吃惊。先前勉强还能与夕凪对峙,如今两人的实力竟然相差这么多。失去灵力的神剑,真的只剩下普通武器的功能了。 「……夕凪大人,请宽心吧,妳的敌人不会如此不济。」 下定决心的流收剑入鞘,闭上双眼准备施术。随着注意力的大幅集中,流的口中也念出施展方术的祝词。 流准备施展的方术称为天风神威,属于水际流的方术之一。水际家的正统继承人所使用的方术之中,有一种称之为天风,天风神威则是天风的简化版。 这种方术的功效,在于提升人类的各项能力。施展在流的身上,就会让流的肉体能力大幅暴增,举凡肌耐力、反射能力、甚至连思考的速度都会增加数倍。天风神威的效力十分强大,因此才被冠上『神威』之名。 然而看似所向无敌的方术,也不是毫无弱点。天风神威不是无中生有的方术,只能将现有的东西进行更有效率的应用。随着肉体能力的大幅增加,体力的消耗也会跟着加乘,长时间施展下来,势必会落得体力耗尽的下场,肉体更会累积惊人的疲劳。 也就是因为如此,天风神威的有效时间极为短暂,而且只能施展一次。基本上这算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方术。 「……夕凪大人,接招吧!」 随着注意力的大幅集中,流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了速度。方术的发动总是会造成生理循环的加速。清澈的瞳孔清楚地捕捉到夜色之中随风摇曳的一草一木,看起来就像是慢动作回放似的。流也感受不到腰间神剑的重量,对于一个肌肉强化的人而言,数公斤之重的神剑根本算不了什么。 「很好,这才象话。让我见识你的力量吧!」 夕凪露出信心十足的笑容,双手凝聚了巨大的真空漩涡。 趁流集中精神施展方术的时候发动攻击,一定能轻而易举地将他击倒在地。然而夕凪并不想趁人之危,她静待流的施术完毕。 夕凪感到十分欣慰,因为流正在设法满足她的期望。 「……久等了。」 方术终于完成。流睁开双眼,左手拿起剑鞘、右手握住刀柄。紧接着躬背沉腰,朝着夕凪踏出一步。 夕凪十分满意。即使是从未受过训练的外行人,也看得出现在的流是个可怕的强敌。 咻。 ——流,你真要这么做吗? 摆开战斗姿势的流吐了口气,在内心反问自己。夕凪期待与流一较高下,流也不希望辜负夕凪的期望。 ——可是…… 流觉得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放马过来吧,流!」 夕凪的挑衅打断了流的思绪。对方可是妖狐族的夕凪,一心二用的下场,只会让自己死于非命。 「得罪了!」 大喝一声的同时,流往前全力冲剌。肉体能力急速扩张的结果,连冲剌的速度都比平常快上好几倍,一眨眼就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呜喔喔喔喔喔!」 剑光一闪、神剑出鞘,剑锋朝着夕凪的胸前横扫而去。 「唔!」 流的速度让夕凪吃了一惊,简直就跟神剑威力犹存的时候一样地迅捷。这代表了现在的流比夕凪更强,方术的效果虽然是暂时的,却能让流的力量超越了夕凪。 锵。 夕凪以利爪接住剑锋,在干钧一发之际往后急退。流的神剑只斩断了夕凪的几根发丝而已,不过若在接触的瞬间判断错误,被斩断的极有可能是夕凪的身体。莫名的恐惧感袭上心头的同时,夕凪突然狂笑不已。 「很好,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人为兴奋的夕凪提升了真空漩涡的转速。轰然作响的强风笼罩全身,吹得她头顶的大耳以及腰际的尾巴不断摆动。眼前的漩涡不比过去的小儿科,一日一被强风扫到,硬如铸铁也会断成两截,破坏力不容小觑。 局势演变至今,输赢着实难以定论。如果是在四百年前的时空,流毫无疑问地会获得胜利,夕凪所制造出来的强风,势必会被正处于巅峰期的神剑以及肉体能力大幅亢进的流轻易化解。然而神剑的威力大不如前,难以化解强风,即使神剑挡住了利爪的攻势,强风也会毫不留情地撕裂流的身体。 论破坏力、论防御力,夕凪在流之上;论速度、论技巧,流在夕凪之上。即使是两名当事人,也不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呜喔喔喔喔喔!」 时间不多了。流以右手持剑,左手拔出了腰间的短刀,以二刀流的态势展开一轮猛攻。 「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到头来,还是得仰赖血亲的力量? 夕凪凝视着流的短刀,嘴角漾起笑意。 咻。 利爪掠过流的鼻尖,手臂的真空漩涡同时也划破了流的脸颊,鲜红的液体自伤口渗出。流虽然避开了利爪,却还是避不掉强风的袭击。 强忍脸颊的疼痛,举起左手的短刀往上一挥。然而比神剑短了一截的短刀捕捉不到夕凪的身躯,只斩断了一缕乌黑的秀发。 两人你来我往地展开激烈的攻防,却都无法给予对方致命性的打击,只好再度拉开距离。 流与夕凪都站在原地喘气,其中又以流的呼吸特别急促。在方术的影响之下,流所消耗的体力可说是夕凪的好几倍之多。 ——差不多快到极限了…… 流在内心喃喃自语,第三度的接触将是最后的攻击,笼罩全身的疲劳、以及逐渐流失的活力,在在证明流所剩的时间并不多了。 沙。 然而流还是往前踏出一步,现在的他丝毫没有退缩的念头。 ——绝不能认输,更不能退缩,战斗是我的生存意义,为了我、为了夕凪大人,说什么都要战到最后一刻, 咬紧牙关的流又往前踏出一步,同时试着忽视内心的迷惘。 「夕凪大人,这是最后一击了。」 夕凪闻言,嘴角的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犹如梦醒之后的失落感。 「……我不会因此手下留情的。流,拿出你的真本事吧!」 夕凪立刻恢复了先前杀气腾腾的表情,笼罩全身的强风也卷起了一阵砂尘。 「接招吧,夕凪大人!」 「放马过来吧,流!」 最后的对决于焉开始。 抢先出招的人是夕凪。善加利用强风的力量,夕凪的直线冲刺能力更在流之上。只见她以惊人的速度迅速逼近。 不过流也毫不示弱。面对夕凪的直线冲刺,左右摆动身体的流以假动作混淆对方的视线,藉以展开还击。结果夕凪果然被流牵着鼻子走。 「尽玩些小伎俩,」 夕凪扩大漩涡的影响范围。以对抗流的游击战术。结果锐利的风压果然在流的身上划出一道道伤口。伤口虽然不深,数量却相当可观,每当流挥动手臂,鲜红的液体就四处飞溅,甚至染红了流身上的衣物。 夕凪虽然毫发无伤,却不代表她占了上风。强风虽然对流造成了伤害,左右开弓的双刀却也阻断了夕凪的退路。 「可恶,再加把劲!」 流鞭策着逐渐沉重的双腿,拼命地往前逼近。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一旦停下了脚步,身体势必会累得无法动弹。 夕凪似乎也发现了这点,她没有后退的意思,继续与流展开缠斗。其实只要利用强风的力量,脱离险境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那并不是夕凪期望的决斗。她要堂堂正正地将流击倒,这也是父亲遇害之后,支持她一路走来的信念。 ——时间不多了。 拿定主意后,流将短刀抛向夕凪。 「什么?」 夕凪以利爪弹开短刀,流的这记险招却也让她的上半身露出破绽。 ——居然舍弃父亲的遗物: 夕凪依稀知晓短刀的来历,也因为如此,流的奇袭才能奏效。只见夕凪拼命想要扭转颓势,双手握住神剑的流却已经欺了上来。 ——完了…… 逼近眼前的白刃让夕凪放弃了希望。神剑将从肩头划过侧腹,强风的防御也难以让她逃过一死。于是夕凪暗自叹了口气,解除了围绕身旁的强风。 「夕凪大人!」 就在这个时候。 「流先生——!你在哪里啊——!吃晚饭啰——!」 ——春乃? 正常状况之下,流应该听不见这个声音。声音的主人距离尚远,一段时间之后才会找到这来,然而天风之术所强化的听力,却还是让流听见了不该听见的声音。就在声音传入耳中的那一瞬间,流的注意力从眼前的夕凪飘到春乃的身上。 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应该受到保护的生命。万千思绪在脑海中来回穿梭,让流的动作产生了窒碍。小小的应战瑕疵,却成为大大的致命伤。 应该命中对手的神剑顿时挥空,夕凪的手臂却结结实实地刺入流的身体。 咚。 「咕!」 腹部被夕凪命中的同时,流的体力也到达了极限。失去方术的庇护之后,身体再也无法动弹,手中的神剑也颓然掉落在地。虚脱的双膝再也承受不住流的重量,他的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 生死相搏的两人,就这样狼狈地滚落在地。 「……妳赢了,夕凪大人。」 两人停止滚动的时候,流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了。 「流……」 被流压倒在地上的夕凪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尽是惊疑不定的神情。 「妳赢了,夕凪大人。」 流再度强调一次。 全身上下的体力已经在先前的战斗当中消耗殆尽,流就像是断了线的人偶,连动根指头都很困难。而且累积的伤害也十分严重,恐怕要好几个小时之后才能恢复动弹。 「……!」 夕凪闻言,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跨坐在流的身上,然后举起了双手。 ——到头来,我还是输了。 内心喃喃自语的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从不认为自己有打赢的可能,妖狐族的公主更不是区区人类所能对抗的敌人。有了累积众人力量的神剑,人类才能勉强与妖狐战成平手,如今神剑的力量大幅衰退,流的败北也是意料中的事。 即使没有胜算,流依然站上了火线,只因为这是他的使命,也代表了他是被需要的存在。既然迎战夕凪是唯一证明自己确实存在的手段。流焉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谢谢妳,夕凪大人。」 说出这句话之后,流闭上了双眼。自从与夕凪重逢的那一天开始,他早已作好了觉悟。因此现在的他十分安详。 陪伴着自己一路定来的夕凪,自幼就像是亲生姊姊似的对自己百般呵护,最后却在命运的捉弄之下成为敌人。夕凪太了解流了,如今堪称知己的夕凪,就要结束流的生命。一想到这里,流不禁感到莫名地幸福。 可是夕凪的内心却一片混乱。 『谢谢妳,夕凪大人。』 流的语气十分平和,夕凪反而下不了手。 ——还在等什么?这不就是我来到这个时代的目的吗?他背叛了我、杀了父亲大人,如今我终于等到了这个报仇雪恨的机会,为什么反而下不了手? 夕凪的心跳逐渐加速。只要挥动利爪,一切就结束了。脆弱的颈子将喷出大量的鲜血,替夕凪的复仇划下完美的句点。 「呜!」 然而夕凪的内心却感到一阵抽痛。这是一种警告,暗示夕凪不该这么做。夕凪以左手按住胸口,试图平抚莫名的疼痛。 「……夕凪大人?」 夕凪迟迟未下杀手,大感意外的流终于睁开了双眼。只见夕凪强忍着泪水,全身不停的颤抖,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 「为、为什么下不了手……」 勉强吐露这句肝肠寸断的真心话之后,夕凪放下高高举的右手。 ——为什么?为什么?这不就是我的目的吗?我是来杀死流、替父亲大人报仇的! 夕凪的脑中浮现一个大问号。矛盾的思绪澎湃汹涌。夕凪的双手不禁微微颤抖。 「夕凪大人……?」 再度呼唤夕凪的名字之后,流终于看见了。 小小的水珠,沿着夕凪的脸颊滑落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杀不了他? 无声的吶喊化成晶莹的泪珠,从眼角倾泻而下。 「流先生——!」 春乃的声音再度传来。方术失去了效力,流的听力也恢复正常,这表示春乃已经来到附近了。 「……流,再来一次!」 「啊?」 夕凪紧紧抓住流的胸口。 「再来一次,这不是所我期待的决斗。要不是那个小姑娘突然出现,我早就死于非命了。」——原来她也发现了…… 夕凪知道流的最后一击为什么失败的原因,才会要求与流再度展开决斗。这是流一厢情愿的想法,所以他并未发现夕砠隐藏在那句话之下的挣扎与矛盾。 「可是……」 「不必多言,再来一次!」 夕凪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流的双眼,泛着泪光的瞳孔显得格外地柔弱,与她霸道的语气大相径庭,握着流的双手更增加了几分力道。 「再来一次,流!」 感受到夕凪热切的期望之后,流也在内心作出了决定。 「……好吧。」 夕凪不禁松了口气,同时流露出迷路的小狗找到主人时的那种欣喜。 ——夕凪大人……? 流不明白夕凪的表情代表什么,更不知道夕凪真正的想法。 感受到春乃的气息之后,夕凪站了起来,然后背对着流朝着森林的深处走去。 可是在进入森林之前,她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俯视着躺在地上的流。 「……流,我们注定要当敌人吗?」 说完之后,还拭去眼角的泪珠。 「这……」 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即使时光倒流,身为剑客的流还是得斩除夕凪的父亲。 流的沉默并末让夕凪感到失望,或许她也知道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吧。 「下次再一决胜负吧,流……」 夕凪再度迈开脚步。 「除此之外,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了。」 随着淡淡的月光消失在森林彼端之前,夕凪的脸上带着哀愁的笑容。 ◇ 费了一番唇舌之后,流才让春乃相信身上的伤痕是练剑不慎的产物。与夕凪的二度决战结束,流的生活依然没有太大的改变,每天自我训练、指导春乃奉纳舞、指导圭介剑术,偶尔也陪镇上的小孩子嬉戏。 夕凪还是想跟流一决死战,这代表流依然得维持剑客的身分,因此他也没有改变生活方式的必要。 不过夕凪离去时的神情。让流感到百思不解,一点 点哀愁、一点点无奈、一点点缅怀的笑容,更牵动着流的心。每当想起夕凪当时的神情,就不禁怀疑第三次决斗的承诺到底是对是错。 「师父,你之前都是怎么获胜的啊?」 把流的思绪拉回现实的声音,来自在一旁挥剑的圭介。两人正在无人打扰的神社后院练习剑术。 「这个嘛……圭介,你挥剑的目的是什么?」 「啊……?」 「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吗?」 「……嗯……」 圭介放下手中的木刀,双手交叉在胸前思索,一脸为难的他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答案。 「我换个问法好了。你为什么想学剑道?当初让你作出决定的原因又是什么?」 流也放下木刀,坐在附近的石头上,视线刚好跟个头较小的圭介在同一条直线上。 「原因……?这个……小时候看到师父被封印之后的那块岩石……啊……」 「怎么啦?」 满脸通红的圭介突然住口,似乎想起了什么。 「这个……呃……」 「难言之隐吗?」 「算、算是吧。」 圭介连忙点点头。从他的狼狈样看来,似乎是相当私密的原因。 「说说看吧,搞不好能帮你找到答案。」 于是圭介吸了口气,神色凝重的直视流的双眼。 「不、不可以说出去喔!」 「当然。」 「那、那我就说了……」 圭介知道流是个正直的人,说一不二,所以准备坦承一切。可是下定决心之后,圭介却依然沉默不语,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流知道圭介内心的挣扎,所以也不勉强,在一旁耐心地等待他自己开口。 「我、我……」 大约过了一分钟之后,圭介这才打破了沉默。从他用字遣词的谨慎看来,这件事对他真的非常重要。 「我、我从以前……呃……就很喜欢春、春乃。那时她总是抬头望着师父的封印之石,眼神之中透露着憧憬以及爱慕,因此我才想变得跟师父一样厉害,长大之后保护春乃……」 一口气说到这里之后,圭介顿时羞得低下头来。 「圭介,不需害臊。」 「可是……」 「我的理由也跟你差不多,都是为了保护最重要的人。」 「……」 圭介闻言,不禁拾起头来。脸上的红晕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惊讶的神色。 「吉冈大人也是为了他的家人而拼命,与我并肩作战的战友个个都是如此,无一例外。圭介。这个时代虽然没什么敌人,你的动机却是正确的,不需要感到羞耻。」 「嗯……」 圭介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过这个心愿,却与你的另一个心愿互相冲突。」 「啊?」 圭介不明白流的意思。 「之前你不是说过想要赢得比赛吗?」 「啊……」 圭介这才想起自己对胜利的执着。正处于低潮期的他总是无法在比赛中取得好成绩,因此才会兴起请流指导剑术的念头。 「看看我吧,圭介。我保护了应该保护的人,却无法战胜那个恶鬼,最后甚至还失去了一切。」 「师父……」 为了战友、也为了全村着想,流将胜利摆到第二顺位。最后虽然保护了全村的安全,却也让他失去了一切,来到四百年之后跟他毫无瓜葛的世界。对于胜利者而言,这种遭遇太过悲惨,然而流也算不上是个失败者。 「圭介,你要拿定主意,到底是以胜利为重、还是以捍卫为优先?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男子汉大丈夫一定得作个取舍。」 「我……」 所谓的胜利,代表获得新的荣耀。 所谓的捍卫,却是固守既有的事物。 不同的选择,决定了一个人临上战场前的心态。 「圭介。如果我舍弃封印,选择继续与恶鬼周旋,或许会产生截然不同的结果,不过势必也会造成更大的牺牲。」 选择继续与恶鬼周旋,就会失去流所捍卫的对象,以及他们的未来,这绝对不是流所乐见的。可是选择封印,却会失去流的未来。 当时的流,还没有能力同时满足两种选项。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所以……?」 「没错。不要盲目地战斗,应该——」 盲目地战斗。 这句话点醒了流。自己现在不就正打算再度展开盲目的战斗吗? 「——应该要仔细思考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再修正自己的修行方针。」 圭介想要赢得比赛,希望藉此让春乃肯定自己的实力。 借着持之以恒的训练,在一对一的比赛当中赢得胜利并不困难;可是在训练期间,万一春乃遇到了危险呢?针对比赛的训练,真的能保护春乃吗?反之亦然,针对保护春乃的训练,是否能帮助圭介在比赛中赢得胜利? 「……我明白了。」 ——对,应该要想清楚。我的目的到底是决斗,还是为了自己、为了夕凪大人的未来着想? 「师父,我会想清楚的,谢谢师父的敦诲。」 笑逐颜开的圭介朝着流低头行礼。 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看着豁然开朗的圭介。流不禁在内心反问自己。 ◇ 「哇——!大哥哥,快点啦!」 「小心看路,不要摔倒了。」 「不会啦!又不是第一次来,闭着眼睛也能走呢!」 几个孩子卯起来冲上山,完全不把流的提醒当一回事。 这阵子练剑结束后,镇上的孩子总会跑来找流。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就是流的爬山时间。 今天的孩子共有六人。刚开始只有晨间早操的那名少年,如今人数逐渐增加,有时甚至多达十几人。他们都很喜欢与时下的年轻人截然不同的流,总是围绕在流的身边。 在这个犯罪率大幅上升的时代,孩子的父母也很放心地将自己的心肝宝贝托付给流。毕竟流本来就是水际神社的神职人员,而且又精通武术,再也没有比他更适合的褓父了。 抵达山顶之后,几个孩子开始在小小的广场上玩了起来。广场的中央站着一名孩子,其它人不约而同地作鸟兽散,看来似乎是在玩捉迷藏。 流挑了个将广场尽收眼底的地方坐了下来,看着孩子在广场上跑来跑去。 『好—了—没—』 『还—没—』 ——每个时代的孩子都是一样地纯真…… 耳中听着孩子们尽情嬉戏的声音,流不禁有感而发。即使游戏不同,四百年前的孩子跟四百年后的行为模式都差不了多少,这种体认也让流的内心格外地平静。 ——看来夕凪大人不会出现了…… 这里是流等待夕凪的地方。不过现在多了几个孩子,不喜欢被他人撞见的夕凪应该不会现身才对。 因此当她无声无息的出现时,着实让流吃了一惊。 「怎么啦?瞧你那副见鬼似的模样。」 「……我没想到妳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面带微笑的夕凪定了过来,坐在流的身旁。流不明白夕凪的用意,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放心吧,我现在没有动手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提不起劲。」 于是夕瓜眺望着正在玩捉迷藏的孩子,神情十分地温柔。孩子的每一个动作都逗得她露出微笑,一双大耳也不时抽动,看起来十分愉快。 流不清楚夕凪的来意,不 过感觉得出她并没有恶意,于是便吁了口气,跟夕凪一起看着跑来跑去的孩子。 「……四百年……此情此景,还真让人感受不出这是四百年后的世界。」 眺望着奔跑嬉戏的孩子,夕凪突然有感而发。同样的话语、同样的神情,流仿佛回到了四百年前的过去。 「嗯……的确……」 这一瞬间确实跟四百年前没什么不同。四百年前的那一天、人类与妖狐的冲突尚未浮上台面的时候,两人也跟现在一样看着村于里的孩子嬉戏奔跑。 「流,告诉我。」 「请说。」 流点点头,他压根儿就没有拒绝夕凪的念头。 「在这个时代苏醒的时候,你心里想些什么?」 「……」 夕凪的问题让流陷入了沉思。这不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能回答的问题,流需要时间慢慢思考。 「这个嘛……刚开始有些惊慌失措。毕竟这个世界跟四百年前完全不一样,放眼望去尽是陌生的事物。平坦的道路、来往的车辆、满载乘客的电车、还有飞机以及高楼大厦。对我来说,这是个充满惊奇的世界。」 一想到当时的狼狈,流不禁摇头苦笑。身旁的夕凪趁着流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瞄了他一眼。 『找到大辅了!』 『糟糕!』 孩子们正玩得起劲,当鬼的孩子恰好抓到了第三个人。 「不过那个时候还比现在好多了。」 「好多了?怎么说?」 夕凪转头看着流。山风吹乱了她乌黑的长发。 「每天都活在惊奇之中,反而无暇细想自身的处境。」 「……我也有类似的感觉。」 夕凪凝视着流,又接着说下去。 「刚苏醒的时候,我一心一意只想找你报仇,完全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时代将何去何从。」 说完之后,夕凪摇头苦笑,仿佛认为当时的自己真的很傻。 刚苏醒的夕凪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处境,内心充满了对流的憎恨。现代文明让流惊慌失措,却反而对夕凪一点都不造成影响。 「可是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嗯……」 习惯现代文明之后,流感到强烈的失落。不再被这个世界需要的流,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夕凪的情形也差不多,熟悉的故乡、熟悉的族人全都离她而去,她也跟流一样失去了一切。而且这一带的妖狐只剩下夕凪一人,夕凪的孤独感想必又在流之上。不过夕凪并不是一无所有,她还有为父报仇的目标,因此并未停下脚步。一旦停了下来,想要再度出发就不容易了,所以夕凪别无选择,只能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我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身旁没有认识的人,也找不到我能做的工作,这里简直就像是个空虚的世界。」 一个让剑客的角色无从发挥的空虚世界。神剑的力量大不如前,失去了斩妖除魔的能力,最惨的是居然还找不到敌人。 「所以妳出现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 「……我还是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夕凪眉头紧皱,露出疑惑的神情,看起来就像是年幼的少女。 「因为只有妳需要我的存在,需要我这个剑客。而且最重要的是,妳让我感受到已经消失的故乡,更让我忆起每一个令人怀念的日子……」 夕凪的出现,让流感到自己确实存在;夕凪的报仇行动,更让他保有水际剑客的身分。 「……或许我也是如此吧。夕凪的存在建构在你的存在之上,不管是以何种形式建构,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说完之后,夕凪缓缓地往流的肩膀靠去。泪水也自眼眶汩汩流出,滴落流的手背,溅起点点水花。泪水的触感让流发现夕凪正在啜泣,她的反应虽然出乎意料之外。流也没有将她推开的念头。 「流,下次决斗的时候,我不会手下留情,到时真的会杀了你。所以你一定要打赢我,然后杀了我。因为杀了你之后,我将失去一切……」 夕凪紧紧地抱住流的臂膀。 挟着强大的恨意来到现代的夕凪。一旦复仇成功之后,她将失去存在的目标。因此夕凪希望流在她展开复仇的过程中,亲手了结她的生命。 她希望在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依然保有夕凪的身分。 「……夕凪大人……」 流突然发现夕凪变得前所未有地渺小。 过去的夕凪就像是流的姊姊,总是站在前面保护流不受他人的欺负。即使是反目成仇之后,夕凪依然是个可怕的敌人,少了神剑的庇护,流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对流而言,夕凪是个处处强过自己的少女。如今这个从不示弱的少女却倚着自己的臂膀轻声啜泣,纤细的肩头微微颤抖。眼前的景象为流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以及难以言喻的哀伤。 「流……?」 突然之间,流紧紧地将夕凪抱在怀中。讶异不已的夕凪噙着泪水,抬头凝视着流。 「对不起,夕凪大人……可是……我……」 流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杀了她之后,我还剩下什么?而且,我真的下得了手吗? 思及至此,流察觉到内心潜在的某个愿望。 ——原来如此…… 流与夕凪是同病相怜的两人。对流而言,夕凪是唯一的救赎,杀了夕凪之后,流将回到毫无意义的生活。也就是因为如此,明知没有胜算,流还是勇敢地向夕凪挑战,甚至还暗自庆幸神剑的力量大不如前。即使卯足全力,也不是夕凪的对手,不过这么做至少能让流保有水际剑客的身分。而且打不赢夕凪,也就代表不必面对杀与不杀之间的挣扎。 ——我下不了手,我不能伤害她…… 「夕凪大人,我办不到。」 这就是历经波折的两人最后得到的答案。 ◇ 在黑暗中匍匐数日的『它』,终于面临了全新的阶段。 历经了多次的休眠,『它』发现自己的身体长出了四只小小的脚。一开始『它』还不知道该怎么使用新长出来的脚,尝试了一段时间之后,现在『它』已经可以利用这四只脚到处行走。 有了这四只脚之后,『它』的移动速度自然也跟着加快了不少。行动力大幅提升的『它』,开始在森林中寻求更多的猎物。 或许是之前的松鼠十分美味,『它』的下一个猎物也是活的松鼠。跟着外出觅食的松鼠回到巢穴之后,『它』毫不留情地大开杀戒。巢穴里面共有五只大大小小的松鼠,每一只都成为『它』的盘中飧。 五只松鼠下肚,『它』获得了暂时的满足,不过还是不足以达成目的。于是身形胀大一倍的『它』为了寻找更多的猎物,扩大了行动范围。 现在的『它』还没有攻击大型野兽的力量,也不是野狗群的对手;不过『它』正慢慢地成长茁壮,力量也愈来愈强大。 目前『它』的行动范围尚未与人类的世界产生交集,只限于荒山野岭的森林。可是『它』与人类的世界展开接触,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到时候将以什么为食,老实说连『它』自己也不知道。 断章三 锵啷、锵啷…… 随着玉串的清脆声响,茅乃翩翩起舞。水际玉串的造型源自岩户神话,上面镶有多件装饰。每当这些装饰互相碰撞的时候,就会发出宛如风钤一般的声音。 春天暖烘烘的朝阳映照在台地之上 第四章 真心 上午的的神社大院空无一人。却传来阵阵陌生的声响。 波扣、波扣、波扣。 那是圭介以木刀击落软式棒球的声音。流负责投球,他们正在进行全新的训练。 两人练习了一阵子之后,接连而来的白色棒球间却突然冒出一颗黄色的网球。 「啊!」 圭介想以左手接住这颗网球。 咚。 这时白色的棒球却不偏不倚地打中他的前额。 「好痛!」 圭介丢下木刀,按住自己的前额。 「圭介,你分心了。」 「呜呜呜,痛死我了。」 「你应该扩大自己的视野,不要被特别突兀的东西所吸引。」 「我知道,可是……」 摸着自己的前额,圭介露出苦笑。 圭介正在进行判断力与手眼协调的训练。看到白色的球,就将球击落;看到黄色的球,就以手接住。刚开始的速度不快,黄球也不多,等到圭介习惯之后,球速逐渐加快,黄球的数量也随之增多。最后甚至连球的颜色都不仅止于黄白两色,圭介所采取的对应行动也多元了起来。 圭介必须判断球的位置以及颜色,决定因应的处理顺序。养成这种即席思考的能力,对于日后的比赛当然是大有帮助,尤其是在进行一对多的对打训练,更能派上用场。 「不要紧张,慢慢来就好。」 「嗯。」 流打算稍微降低投球的速度。先让圭介取得自信之后,再从中得到经验以及窍门。就长远的眼光来看。这也不失为一种训练方式。 ——好。就这么决定。 「圭介,要开始啰。」 「请多指教。」 就在两人准备开始练习的时候。 「嗯?」 拿起球的流,发现孝治从办公室飞奔而出。 「孝治大人……?」 离开办公室的孝治,朝着流的方向一路跑来。 「流先生——!」 孝治大大地摆动手脚。铁青着一张脸,看来十分紧张。流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孝治大人,怎么啦?」 「流、流先生,不好了!」 「叔叔?」 孝治一手压着胸口,喘了好几口气之后,才开口说话。 「有、有人在河边发现好几具尸体!」 在这个和平安详的时代,孝治脱口而出的描述确实十分突兀。 商店街附近的河边所发现的尸体十分凄惨,严格说来不算是完整的尸体,只能称之为尸块。每一具尸体都被分成好几个部分,切口呈现锐利的断面,除了从腹部、腰部延伸到右腿的尸块之外,其它的部分全都不翼而飞。 这个时代的超常生物十分罕见,缺乏熟悉魔物的人才,因此村民才请流到现场参与鉴定。一看到尸体的惨状,流几乎可以确信这是魔物干的好事。事发现场在商店街旁边,位于人来人往的闹区,不太可能是野兽的杰作。若凶手不是野兽,唯有魔物或是拥有遗物的人类才有将尸体四分五裂的能力。可是这个时代应该没有能力如此强大的遗物,即使是流的神剑。也难以将尸块切割得如此整齐。 据说有人在现场目击一名身穿和服的女子。目击者是一名老人,他亲眼看到昨晚有一名穿着和服的年轻女子在现场徘徊。 ——无论是利爪或是强风,她确实有这种能力。 脑中才刚浮现出这种想法,流马上加以否定。 ——不可能,她除了我之外,从未伤害过其它人, 可是附近并没有其它的超常生物,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根据孝治的说法,除了跟流一起被封印起来的恶鬼之外,近几年镇上的人都没有见过超常生物在附近出没。因此流只能在内心祈求凶手并不是她,但却无法将她剔除在嫌犯名单之外。 最后,流依然选择了沉默,并未让其它村民知道夕凪的存在。 ◇ 从河边回来之后,流爬上了后山。腰间还挂着神剑与短刀,以备不时之需。 「夕凪大人……」 流紧紧地握住剑鞘上的饰带,神情十分沉重,内心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如果凶手是她,流只好义无反顾地为民除害,如同当初杀死她的父亲一样。之前并未痛下杀手的原因,在于她不会攻击流之外的其它人,严格说来,这也算是她与流之间的恩怨。即使意图对流不利,夕凪依然是夕凪;可是若她开始伤害其它人,出现魔物的攻击行为,流也没有其它的选择。 即使如此,流却十分挣扎。 ——我下得了手吗?就算她成了魔物,我真的下得了手吗? 这不是战力差距的问题。虽然流的胜算并不大,战力却不是重点。流的困扰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是否能痛下杀手而已。 带着犹疑不定的心来到山顶,流沐浴在火红的夕照与凉爽的山风之中,此情此景宛如她的名字。被染红的世界,吹起了阵阵沁人的微风。 站在被山风吹得沙沙作响的大树底下,山脚的街景彷佛成了不真实的幻觉。水银泻地般的长发、被夕照染红的和服、晚风吹拂之下微微摆动的耳朵与尾巴,流不禁叹了口气。 「你来了,流……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背对若流的她并未回头,语气十分平静,就像是徐徐吹来的晚风。 「夕凪大人!」 流朝着夕凪迈开脚步。两人的距离缩短至十数步之后,冶艳亮丽的长发一扫,她转过身来。 「流,你在慌什么?」 转过身来的她露出微笑,右手紧抓着胸口。脸上看不出过去的哀愁,双眸清澈明亮,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与你一同眺望远处的街景,让我有种重回四百年前的错觉。」 夕凪再度回头看着山脚的景色,脸上的笑容依旧。 「与你相遇、共同度过的每一天。」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夕瓜的感触,不就是流的切身之痛吗?在这个一切都变了样的世界,她是唯一不变的存在,更是照亮这个孤独地狱的灯火。即使她的目的是取自己的性命,流依然无法抗拒想要亲近她的冲动。 「那个时候真的很幸福……你的眼中只有我,我的眼中也只有你,痛苦一起承担、悲伤共同分享。有你在身边,快乐也跟着加倍。如果你不是人类的话,不知道该有多好……」 人类与土地神之间存在着看不见的藩篱,这段感情是没有结果的。即使是提倡与人类共存的妖狐族也不例外,更何况夕凪还是族长的女儿。 「可是你杀了父亲大人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夕凪的瞳孔蒙上一层阴影。她咬牙低头,不。会儿又抬起头来,脸上堆满了笑容。 「……四百年并未对我造成什么影响。那天之后,我就已经失去一切了。」 一无所有的夕凪,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我封印。当时的她一心一意只想复仇,完全不把其他事情放在心上,却不知这正是带领她前往孤独深渊的原因。 「复仇成为我的全部,你是我存在的唯一希望,可是你的实力却大不如前,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你知道当时我多失望吗?」 夕凪的笑容转变成苦笑。 「再加上我发现自己下不了手的绝望……」 夕凪突然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两人的距离逐渐缩短,只剩下不到十步的距离而已,流清楚地辨识出夕凪的神情。 「我感到恐惧。杀了你会让我失去一切,甚至忘了什么叫作憎恨……」 眼眶的水珠、沿着脸颊缓缓 流下的光影。夕凪落泪了。 夕凪比流更加孤独。流至少还跟其它人类住在一起,失去族人的夕凪,倍尝孤独的滋味杀了流固然能达到复仇的目的,却也等于失去了一切,到时就像是一只被野放的狐狸,天下虽大,却没有容身之处。 「而你也杀不了我。我们虽然彼此求战,却都没有杀了对方的意思,反而是以求战的名义,等待对方了结自己的生命。」 夕凪的语气十分沉稳,就像是世故的姊姊在开导懵懂无知的弟弟。 「可是这样还不够。为了让你了结我的生命,你需要额外的刺激。」 「所以就因此而杀人吗?」 「是的。」 「我不相信!」 夕凪爽快地承认,流却大声地否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期盼与人类共存共荣的夕凪大人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 「这是事实,不由得你不信。」 夕凪凝视着流,右手再度抓紧衣领。 ——为什么…… 承认杀人的夕凪让流大受打击。对于打从心底仰慕夕凪的他来说,这是一个无法接受的残酷事实。 「这不是真的!夕凪大人,这不是真的!」 「即使你不肯承认,人也总有一死。现在你不杀了我,往后将会有更多人死于非命。或许我最终将死于人类的武器之下,不过一起陪葬的牺牲者,想必也不在少数。」 现在只有流才能阻止夕凪,保护人类的安全。 「你意下如何?下一个牺牲者是你可爱的徒弟、水际的舞姬、抑或是三天两头来找你的那几个孩子?」 「夕凪大人,不要再说了!」 「作个决定吧,流。看你是要当场杀了我、还是抛弃你剑客的角色。你只能二选一,不可能同时选择两个选项!」 流的脸色十分苍白,他不知道应该立刻杀了夕凪,抑或是抛弃剑客的身分、眼睁睁看着夕凪残害其它人。难以两全的选择,让流陷入天人交战。 到底应该克尽职责、抑或选择自己心仪的对象?无论作出哪一种选择,都将对流的未来产生重大的影响。 ——杀了夕凪大人之后,我又将何去何从?可是舍弃自己的角色之后,往后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 「夕凪大人,我、我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杀了我的父亲?」 ——因为我虽然知道一切,却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生命自眼前消逝。 夕凪的父亲、也就是旋风白狐是个棘手的敌人。坐视不管的话,将会有好几座村子被夷为平地、无数的村民死于非命。身为水际的守护者,流当然要采取行动。 流十分明白旋风白狐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几次的交谈之后,更是折服于旋风白狐的温文儒雅。他之所以袭击村子,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即使如此,流却不能坐视无辜的村民受到牵连,因此只好挥动神剑,为民除害。 「因为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先前之所以没对夕凪痛下杀手,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毕竟对流而言,夕凪也是他想要保护的人。将流当成唯一目标的夕凪,总是义无反顾地与流展开一次又一次的交战,所以流虽然遭遇了好几次的袭击,却不肯痛下杀手。原因无他,夕凪永远都是夕凪。 可是现在的夕凪,却伤害了流之外的人。 锵。 流伸出左手握住腰刀的刀鞘,神情十分痛苦。 ——这么做真的对吗? 「对,就是这样。现在不杀了我,当初杀害父亲大人的行为岂不是毫无意义?」 锵。 右手拉出刀身。 消灭魔物是流的工作,也是父亲生前所扮演的角色。流并不想伤害夕凪,可是不这么做的话,将会有更多人丧失宝贵的生命。 ——既然生命的消逝是无法避免的。 「……夕凪大人。」 「何事……?」 「如果我死在妳的手上,到时候……」 夕凪双手贴在胸前。脸上露出过去看着村子里的孩子打闹嬉戏时的温柔神情。 「放心吧。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说完之后,夕凪露齿而笑。 「不过你不会输的。我对你太了解了,你在守护他人的时候,才能发挥最强的实力。」 认识夕凪的这些年来,眼前的她笑得最是美丽。 流拔出神剑,剑身散发出冷冽的青光。这并不是神剑本来的面貌,原本的剑芒应该是白色的。 「施术了吗?看来为了与我一决胜负,你倒是下了一番工夫。」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有胜算。」 流紧皱双眉,夕凰却缓缓地摇摇头。 「不。你的牺牲博得了百姓的爱戴,因此封印才能维持四百年之久。要不是你的这份坚持,或许我们早就解脱了也说不定。基本上这也是你的强项之一。」 夕凪说完之后,露出满足的微笑。她知道流这次是认真的。 流事先准备的方术共有三种。让剑身散发出青色剑芒的强化术也是其中之一,只要拔剑出鞘,方术就会启动。 虽然能够利用其它的方术将神剑的威力大幅提升,不过在神剑的力量逐渐衰退的现在,效果也是非常有限。为了弥补方术的不足,流以水际的神术让精灵附着于神剑之上,增加神剑的威力。这次的精灵是雷精,散发出青色剑芒的神剑不时传来哔哔啵啵的放电声。 「来吧,流。」 「请。」 流点点头,举起手中的神剑。在这种肃杀的状况下。投机的伎俩起不了什么作用。夕凪是认真的。她虽然恨不得杀了流,替父亲报仇,却又衷心盼望流能够赢得这场决斗。心态虽然矛盾,却无法改变夕凪将全力应战的事实。 ——来吧! 流率先展开攻势,他所准备的第二种神术也随之启动。 第二种神术的功用,在于强化肉体的感官能力。夕凪的速度相当快,在神剑无法发挥的状况下,唯有强化感官能力,才能捕捉夕凪的行动。 在第二种神术的加持之下,流才得以抢先发动攻势。十步之遥的距离并不远,流很快地就迫近夕凪的面前,手中的神剑也以石破天惊之势一挥而下。 「太慢了!」 夕凪往后退了一步,避开流的攻击,然后身体往后一翻。射出空气的漩涡。真空漩涡夹带着强大的灵力呼啸而至,一旦被卷入其中,势必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夕凪算准了真空漩涡会被流轻易躲过,于是往前踏出了一步,想不到流居然不躲不闪,朝着夕凪直扑过来。 「呜喔喔喔喔!」 「什么!」 磅! 真空漩涡被流弹了开来,流却毫发无伤。抵消真空漩涡的力量,正是来自流所准备的第三种神术。 第三种神术的功效在于抵消风的力量,流在事前施展于自己的衣服之上。效果虽然有其上限,却可以完全阻隔风系与空气系的攻击。夕凪与生俱来的能力就是属于风系,流早就算准了她会以风系的手段发动攻击。 抵消真空漩涡之后,流一头撞上了夕凪。由于才刚刚拔剑,因此流是以肩膀撞上对方。完成后空翻的夕凪才刚着地,身形不稳,也来不及反应,结果胸口结结实实地被撞个正着。 啪。 「咕!」 夕凪的肋骨发出哀号。 ——太浅了! 虽然直接命中,手感却不如流想象中的扎实,原因就是出在夕凪的风力。夕凪在撞击的前一秒 钟,以风力减弱了撞击的力道。 咻。 手中神剑往上一挥,却捕捉不到乘着风势往后飞去的夕凪,剑尖只掠过长长的尾巴而已。 发现夕凪已经脱离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后,流再度举起了神剑。 「……咳、咳……真有你的……」 夕凪飘然落地,距离流二十步之遥。只见她伸手抚胸,神情十分痛苦。 ——肋骨似乎裂了几根。 强忍着胸口的痛楚,夕凪暗自懊恼。先声夺人的流占尽了上风,肋骨碎裂的痛苦让夕凪难以随心所欲地移动身体,行动力大受影响。 ——想不到他居然会主动冲过来…… 神剑依然强盛的时候,流绝对不会选择这种蛮干的战术;可是在神剑的威力大不如前的现在,流别无选择,只能这么做。事实证明流的奇袭战术获得了可观的成果。 「你倒是下了一番工夫。」 「……夕凪大人明察。」 夕凪猜对了。流对自己的实力相当清楚,知道自己不是夕凪的对手,因此事先拟定了好几个作战计划,再从中挑选出胜算最高的一个。 事实上流并不是专业的术者,即使施展的神术能够挡住夕凪的强风,次数也十分有限。面对风属性的对手,这更不是聪明的选择。神术构成的防线迟早会被攻破,不过拿来当成奇袭战术,效果倒是不错。 ——可惜没命中要害…… 流的战术虽然成功,却没造成致命伤。夕凪的肋骨受创,可是她并未倒地,脸上还浮现出一抹浅笑。 「可是你的神术无法一再阻挡我的强风。流,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夕凪依然是游刀有余,全然不受影响。 ——真不愧是夕凪大人。 对方不是省油的灯。流深吸了一口气,准备采取下一波的行动。 「流,接下来你还有什么把戏?」 沙。 夕凪往前踏出一步,流则是举起神剑,摆出突刺的姿势。 「突剌?今天倒是第一次见到。」 「……是吗?」 距离第一波的交手,已经过了将近三十分钟。两人几乎是体无完肤,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全身,行动也逐渐迟缓了下来,眼看着就要不支倒地了。 长期对战对流大为不利,毕竟夕凪的体力远在流之上;不过刚开始的冲撞似乎收到了效果,夕凪虽然略占上风,却始终奈何不了流。 「不使用那种神术吗?印象中叫作神威是吧。」 天风神威的存在,也是让夕凪忌惮的原因之一。万一肋骨碎裂的夕凪遇上神威加持的流,老实说夕凪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赢。 「只怕夕凪大人的状况,经不起天风神威的摧残。」 事实上流也是力有末逮。天风神威属于较高阶的天风系神术,需要长时间的准备。先前夕凪之所以愿意等候流施展神威,是因为流的表现令她失望的缘故,如今在战况陷入胶着的情形之下,夕凪不太可能冒着战败的风险任凭流施展神术。 「你不使用神术,我就赢定了。」 夕凪的嘴角微扬,表情十分得意。事实上她说的没错,抵消强风的神术已经失效,附着于神剑之上的紫电也逐渐衰弱,只剩下强化感官能力的神术依然健在。然而过度疲劳的身躯也降低了流的集中力,若不设法打破僵局,情况势必会对流大为不利。 「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 「……果然是你的回答。」 面带微笑的夕凪伸出利爪,上半身微向前倾。身受重伤的她难掩疲态,眼神却依然锐利,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当然,流也一样。 「不管胜算如何,都要克尽守护的职责……流,你发现了吗?」 夕凪的眼神突然柔和了许多。 「啊?」 「你已经属于这个世界了。」 流还没弄清楚话中含意的时候,夕凪已经采取了行动。碎裂的肋骨拖累了夕凪的爆发力,可是她却立刻御风而行,朝着流直冲而来。 「火焰之柱,乘着灼热的光辉降临吧!」 夕凪在半空中念出咒语,这是以火球攻击敌人的方术。 除了与生俱来的风系方术之外,妖狐族的人无法在移动的状况下施展需要咏唱以及动作的方术。不过对夕凪而言,御风而行早已成为家常便饭,也只有她才能在移动的状况下施展其它约方嗬。 「夕凪大人!」 流立刻察觉夕凪打算一决胜负的企图。原本流也准备以方术对抗,可是自己毕竟不是专业的术者。方术的修练远不及夕凪。现在施展神威也来不及了,夕凪所咏唱的方术,是她所拥有的攻击术当中速度最快的一种。 无奈之余,流只好持剑静待夕凪的方术攻势,尽可能地击落蜂拥而至的火球。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接招了,流!」 轰。 火球在夕凪的手中熊熊燃烧。只见她奋力抛出火球,躲在火焰的背后往前冲去。 ——好家伙! 火球立刻被她所制造出来的漩涡吸收,将她的身体变成一颗大火球。与强风合而为一的火焰并不会伤及夕凪,却会将所到之处的一切物体燃烧殆尽。 这是夕凪的最后一张王牌。眼看着如流星之势直扑而来的夕凪。流知道自己输定了。 风之术与火之术互相结合,而且隐藏在火球之下的夕凪正虎视眈眈地伸出利爪。攻击、防御、速度,三方面搭配得天衣无缝,停下脚步准备迎击的流已经来不及闪避了。 「……或许这样也好……」 流刺出神剑准备迎击,内心却感到莫名的满足。 他满足了夕凪的期望,也让夕凪报了杀父之仇。更重要的是,夕凪只要杀了流,就不会继续伤害他人。 ——啊…… 突然之间,流明白了一切,也明白死到临头的自己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原来如此……我对夕凪大人…… 就在这个时候,流与火球另一端的夕凪四目相对,才发现她也露出了欣喜、怀念、满足的笑容,就好像是对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展颜欢笑似的。 夕凪的笑容深印心底的时候,流突然有个想法。 在这个时代与夕凪重逢,真好。 可是流却没注意到。纯白的剑芒依然存在于神剑之中。 「……你那是什么表情?」 夕凪无力地平伏在流的眼前,呼吸急促、鲜血直流。虽然伤不致死,却也让她失去了战斗能力。 「怀疑自己的胜利吗?」 「……为、为什么……」 流被搞胡涂了。他不明白夕凪为什么倒在自己的面前,更不明白神剑为什么会发出白色的剑芒。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已经是这个时代的一份子了,这个时代需要你。」 「这、这怎么可能……我已经……」 失去了朋友、失去了故乡、失去了一切。除了眼前的夕凪之外,流一无所有,所以他才会进行战斗的准备,出现在决斗的地点。 「这就是我看不惯的地方。」 眼见流还是搞不清楚状况,夕凪不禁露出苦笑。 「你在这个时代没有接触其它人吗?你的徒弟呢?水际的舞姬呢?那些把你当成英雄的孩子呢?你以为他们对你毫无感情吗?」 「可、可是……」 「他们需要你,希望再次见到你,这份意念在一瞬间让你的神剑展露锋芒,破解了我的方术。」 剑芒乍现的神剑抵消了夕凪的方术,让流获得了胜利。原本以为神剑再也不会发光的流,反而被 神剑救了一命。 「微弱、渺小、却十分美丽的剑芒……」 夕凪伸手轻抚光芒逐渐消退的神剑,手臂无力地垂下,再也抬不起来。 「你赢了,流……呵呵,到头来,我还是输了……」 夕凪的脸上洋溢着满足。希望成真的满足感。让她保持着幸福的微笑。 流跪在夕凪的身旁。两人的距离顿时缩短了许多,彼此都看得见对方的表情。 「我已经了无遗憾了。动手吧,流。」 流将神剑插入士中,握住短刀的刀柄,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短刀依然留在刀鞘之中,流似乎没有拔刀的意思。 「……还在犹豫什么?今天放了我一条生路,等于是让那些救了你一命的人身陷险境。」 躺在地上的夕凪缓缓开口。双眸清澈异常。流露出乎静的气息。 「哈、哈哈哈!」 流的双眸浮现泪光。现在的夕凪让流想起过去的种种,其中也包括了两人一同度过的每一天。 ——难道我要再度失去这一切吗……?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流的身体突然僵硬了起来,完全无法动弹。 「流,你不在乎那名少年、那名少女、那些孩子、以及镇上的其它人吗?到时他们可是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我的利爪开肠剖肚。你真的不在乎吗?」 流的指尖微微一颤。 圭介、春乃将化作冰冷的尸骸。 『师父为什么立志成为剑客?』 『流哥哥还小的时候,奉纳舞是怎么跳的?』 两人的笑颜、两人的未来都将消失在黑色的血海之中。 「小孩子的肉体特别柔软,说不定轻轻一划就断成两截了。」 还有那些孩子。跟在流的身后爬上后山、跑在前面微笑挥手的那些孩子。他们的未来以及许许多多的幸福,将会像气球炸裂一样化作碎片。 ——不行…… 流的右手终于开始了动作,将短刀从刀鞘拔出。 「对,这才象话。亲手杀死敌视人类的魔物。守护你最重要的人吧。」 两手握紧短刀之后,流的上半身朝着夕凪的胸前缓缓靠近。现在只要握着短刀往下一刺,就可以刺入夕凪的胸腔、贯穿夕凪的心脏、了结夕凪的生命。 「……与你相处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回忆。直一希望那段日子能够持续到永远……」 于是夕凪闭上了双眼,静待最后一刻的来临。 ——夕凪大人…… 相较于夕凪的平静,流的内心可说是波涛汹涌。 孩子们的笑容、春乃和圭介的身影,这些都是流亟欲保护的生命。既然夕凪对这些生命造成威胁。当然要义不容辞地杀了她,如同杀了她的父亲一样。 可是夕凪是个特别的人。小时候两人情同姐弟,长大之后虽然不常见面,却不影响两人的感情。种族的不同、居住环境的不同并未构成两人的障凝。 「……呜!」 紧握短刀的双手微微颤抖,流却知道他别无选择,只能挥动短刀。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不能凌驾于保护生命之上。 孩子、抑或是夕凪?两者无法兼得,必须作个取舍。选择应该受到保护的生命,还是自己最重视的人? 「我……我……」 即使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流依然下不了决定。 ——父亲大人……我……! 犹豫不决的流紧握短刀,也就是父亲的遗物。父亲为了捍卫生命而死,更凸显出这把短刀的特殊意义。 ——捍卫是什么?胜利又代表了什么?父亲大人,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或许我来到这个时代的意义,就是死在你的手上吧。」 夕凪喃喃自语的同时,流从她胸前的衣领发现一个熟悉的物体。那是流送给她的礼物。严格说来,应该是流的回礼。是的,就是流的母亲所遗留下来的首饰。 流的剑鞘之上,依然系着那条饰带。 ——我, 动机于焉产生。 「不行!」 喀嚓。 应该贯穿夕凪的短刀,却插在一旁的地上。流松开刀柄之后,一把抱起躺在地上的夕凪,将她纤细的身躯紧紧地拥入怀中。 「我下不了手,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夕凪逐渐冰冷的纤细身躯,几乎快要被流折断。 「妳也是让神剑产生剑芒的人啊!」 夕凪一方面亟欲取流的生命,另一方面却又打从心底期盼流的胜利,因此纯白的剑芒当中,也包括了夕凪的意念。 「我怎么可能杀了妳!」 流的眼泪夺眶而出,沿着脸颊缓缓滑落,滴在夕凪的脸上。 「……现在不杀了我,你所重视的人将会失去生命。」 夕凪伸出右手,温柔地拭去流的泪珠。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可是我!」 流终于将埋在内心深处的真心话说了出来: 「可是我需要妳!不要离我而去,永远待在我的身边吧!」 流的真情吶喊,却只换来平静的回应: 「……为什么四百年前不说?」 「……夕……夕凪大人……?」 夕凪的眼眶也泛着泪光,豆大的泪珠潸然而下。一双大耳朵无力地垂下,彷佛被遗弃的幼犬。 「我恨你,流。父亲大人的死,远不及你让我白白等了四百年的怨恨。」 流着眼泪的夕凪伸手抚摸沉默不语的流。 「为什么不找我帮忙?为什么不找我一起阻止父亲大人?就算到最后还是得痛下杀手,至少还有我可以跟你一起分担那份痛苦、那份罪恶。」 夕凪紧紧地抱着流。即使胸口一阵抽痛,双手依然缠绕在流的身上。 「挑战恶鬼的时候也是,不找我帮忙也就算了。居然瞒着我将自己封印起来!」 「夕凪大人……」 「为什么不找我?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为什么一点都不在乎?嫌我碍手碍脚、觉得没必要让我知道是吗?回答我,流!」 夕凪生气了。 父亲死于流之手,这也就罢了,夕凪知道流是出于无奈、迫不得已的。流就是这种耿直的正人君子,这也是夕瓜欣赏他的地方。父亲的死是个悲剧,夕凪却不怪流;然而被流摒除在外的事实。却令夕凪难以忍受。 与夕凪的父亲。旋风白狐交战的时候。 保护全村、对抗黑海山恶鬼的时候。 最后决定与恶鬼一起封印的时候。 流一句话也没说,更没有跟夕凪见面。当时夕凪一直在山顶等待流的出现,却只等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最后流跟恶鬼共同消失在时间的彼端,得知这项消息之后,夕凪的愤慨是可想而知的。夕凪深爱着流,更无条件地相信流,结果他却背叛了夕凪。 「我不愿连累妳,更不愿意失去妳。毕竟对我而言,妳是无可取代的……」 战死沙场的父亲促使流作出这个决定,他不愿意让自己重视的人身处险境。夕凪的战斗力十分强大,也因为如此,总是让流联想起为了保护自己而死的父亲。 「当时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为什么不让我舍弃哀痛以及怨恨。带着一颗平静的心,等待你四百年后的觉醒?」 夕凪是孤单的,她不被流需要,也感受不到流的爱。 「可是……我杀了妳的父亲……」 流无颜面对夕凪。自己的父亲也是死于战场,流没有勇气面对失去父亲的夕凪。 「你这个胆小鬼……真不知道你的 勇气到底是哪来的。何必这么见外呢?」 苦笑不已的夕凪再度伸手抚摸流的脸颊。 「这么一来,我也没必要跟你刀刀相向,也不必一心一意只想死在你手里。我只求能跟你一起活着,只要被你所需要,到哪边我都能活下去,更不需要编织那种谎言。」 噙着泪水的夕凪涨红了脸,嘴角漾起一丝笑意。 「……谎言?」 流心中一凛,连忙开口反问。 「抱歉,流。我并没有杀人。那只是我捏造出来的谎言。」 夕凪双眉紧皱,神情十分歉疚。 「我只是利用它吃剩的残渣罢了。摆出那些尸块,你一定不会轻易地饶过我,所以……」 「原、原来如此……」 夕凪的坦白让流大吃一惊的同时,也让他松了口气。 「我不是没有想过伤害人类,可是人类毕竟是你苦思许久之后,不惜杀害父亲大人以尽捍卫之责的生命,所以我最后还是忍住了。」 ——真是服了她…… 全身脱力的流抱着夕凪瘫坐在地。 「……不生我的气吗?」 「生气,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想不到在四百年之后的异乡,夕凪大人的怨恨丝毫未减…… 简单说来,她并没有为了杀害流而滥杀无辜,事实上却刚好相反。察觉到这一点之后,流的内心同时涌起愤怒、无力、以及满满的笑意。 「……抱歉。」 「妳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喜欢找我的麻烦?呵呵……呵呵呵……」 流不禁笑了出来。打量着流的夕凪,也跟着忍俊不住。 「呵呵呵。」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生气了。」 「抱歉,不过谁教你抛下我一个人?」 夕凪嘟着嘴唇的神情,逗得流开怀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呵呵。」 可是下一秒钟,夕凪的笑容却僵硬了起来。 「难道是……!」 一双大耳微微摆动,搜寻四周的动静。 「夕凪大人?」 「太快了,居然现在就开始行动!」 夕凪严肃的表情,让流心中一凛。从她的神情看来,事情似乎并不单纯。 「夕凪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不过流并不明白夕凪的话中含意。 「牠开始行动了,不应该这么快……」 面色凝重的夕凪坐了起来,流连忙撑住她的身子。 「牠?」 「黑海山。我不是说过了吗?那具尸体就是牠吃剩的残渣。」 昨天晚上,夕凪找到了那股气息的主人。当她来到杀人现场的时候,清楚地看见恶鬼转身离去的背影,也为恶鬼居然还活着的事实感到惊讶不已。恶鬼似乎也发现了夕凪的气息,一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当时的恶鬼比过去瘦弱不少,看来还需要一段复原的时间,夕凪认为这应该就是恶鬼选择离开、而不是选择正面冲突的原因。 站在夕凪的立场,她当然不希望看见恶鬼复活,否则这件事一旦被流知道,后果绝对是不堪设想。不过恶鬼虽然元气大伤,好歹也是传说中的魔物,夕凪当然不是对手。所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恶鬼离去,无法采取任何行动。 之后,夕凪发现了残缺不全的尸体。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流也十分清楚。 「黑海山的恶鬼?牠不是已经死了吗?」 「只能说牠的生命力真是令人惊奇。」 恶鬼的行动力之快,出乎夕凪的意料之外。她以为恶鬼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彻底地恢复原貌,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有所行动才对。等到出现了牺牲者之后,人类自然会展开搜索。再说人类手中也有足以打倒恶鬼的武器,完全复原之后的恶鬼理应不会造成太大的威胁。 然而恶鬼恢复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人类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 「牠似乎往镇上前进。」 夕凪的这句话让流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同时握住插在地面的神剑与短刀。 「……要去吗?」 「嗯。」 「因为这是你的工作?」 夕凪的表情十分认真。她早就知道流绝对不会坐视不管,毕竟这就是流的作风。不过她还是想要知道流的出发点到底是什么。 「……不,我也希望圭介、春乃以及那些孩子平安无事。」 收刀入鞘的流面向夕凪露出微笑。 「嗯……」 夕凪也点点头。 「我先走一步,妳待在这里休息片刻吧。」 「不,我也一起去。」 强忍胸口的痛楚,夕凪也站了起来。身体虽然摇摇晃晃的,眼神却十分坚定。 「可是妳的伤势……」 「以方术来治疗即可。」 「可是……」 无视于流的劝阻,夕凪坚定地摇摇头。 「流,我希望你平安无事。」 「夕凪大人……」 「更希望你重视的人安然无恙。」 看到夕凪脸上没得商量的神情之后,流知道再怎么说都没用了。 第五章光芒的所在 「课长,过桥的c小队失去联系!」 「又来了,到底有多少敌人?」 厚生劳动省特别病害兽防治课的课长高杉幸一双手用力一拍,对着汽车的方向盘出气。他们正位于离市中心还有一段路程的小学门口,镇上的居民三三两两地通过他们停在路肩的小汽车。那些居民都是前往小学避难的人潮,这间小学已经被指定为临时避难中心。 突然出现的大批魔物让镇上陷入一片混乱。魔物出现的地点主要集中在商店街的附近,其中也包括了今天早上发现人类下半身尸块的地点。 魔物的体型不大,就像是被水际神社封印起来的恶鬼的缩小版,光是高杉亲眼目睹的魔物,就高达十数个之多。牠们闯入附近的民房搜刮食物,已经有多处民房遭到破坏,也传出了不少死伤。一个小鬼不难对付,集体行动的小鬼就成了不容忽视的威胁,再加上牠们行动的范围局限在车水马龙的闹区。不能随便开枪,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牠们大肆破坏。 「可恶,根本来不及反应!」 高杉再度呼叫失去联系的小队,同时也在内心叫苦连天。 ◇ 整个事件的起点,是在深山里面被发现的动物尸体。 第一个被发现的是野狗的死尸,或许死尸并不是最恰当的称呼。野狗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只剩下一堆干干净净的白骨,没有黑褐色的血迹,也没有附着其上的肉块。从白骨略带光泽这点看来,死亡时间并不长,排除了肌肉组织腐败脱落的可能。这堆白骨透露着不寻常的讯息,无论是发现者、警察、甚至是卫生所的人都摸不着头绪。 几天之后,又有人发现被支解的鹿。横切面干净利落,不输屠夫的专业手法。部分尸块也跟先前的野狗一样,只剩下一堆白骨,因此警方分析应该是同一人所为。 之后又发生了数起类似的事件。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当时大举搜山。或许可以避免之后发生的惨剧。不过那时还没有镇民受害,而且手边的物证也无法构成刑事案件。最重要的是,相关资料根本没送至特别病害兽防治课。 今天早上,紧临商店街的桥下发现人类的死尸。令人不忍卒睹的死状终于引起了各单位的疑心,于是将资料汇整之后,呈报特别病害兽防治课。 早上接获了报告,中午高杉就率领部下来到现场, 取代地方警力继续展开调查。 验尸报告出来之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那就是黑海山荒野的恶鬼依然健在。验尸官从尸体所附着的分泌物当中,筛检出恶鬼的细胞组织。 这份报告送交高杉手中的时候,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无数的神秘生物突然出现,开始在镇上大肆破坏,数量大约在十数只以上。汇整镇民的目击数据之后,显示神秘生物的总数应该高达三十几只以上。 根据过去的文献记载,高杉判断这些神秘生物应该就是恶鬼所制造出来的分身,却不知道该采取什么对策,只能向全镇居民发布紧急避难的命令,同时召回执行侦查任务的各小队。避难完成之前,不能下达攻击的命令。 不幸中的大幸,大概就是小鬼目前的目标在于搜刮食物,只要不激怒小鬼,就不会遭到攻击,因此死伤人数并不算多。可是搜刮食物的行动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毕竟食物的数量有限,而且文献记载中的黑海山荒野恶鬼是会吃人的魔物,到时死伤人数绝对会大幅攀升,类似野狗、鹿以及今早发现的人类尸块势必会随处可见。 ◇ 「一定要尽快完成避难的工作……」 高杉咬紧了牙。 他耐着性子凝视着表面的指针,避难人潮却陆续不断地涌入,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 打倒小鬼的武器不是没有,可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却不能擅自使用。在人来人往的闹区使用自动武器无疑是自爆的行为,虽然可以消灭魔物,却也会造成惨重的人员伤亡。 也难怪高杉以及他的部下如此焦急,这也算是太平盛世的致命伤。现在的日本人缺乏对抗魔物的实战洗礼,甚至连高杉的实战经验也不算完备,毕竟他只参与过对着毫无抵抗能力的魔物扣下扳机的优势歼灭战而已。 不过恶鬼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牠依然沿用四百年前的战术。完全不知道现代人与超常生物之间的实力差距,更不明白向人类挑战是极为不智的愚行。刚开始或许攻得人类措手不及,可是就长远的眼光看来,最后吃亏的一定是魔物。过去牠所挑起的战争都是以胜利收场,完全没有失败的经验,因此牠还是采取过去的手法。 简直是浦岛太郎与逆-浦岛太郎的相遇,彼此都缺乏实战的经验。 说来容易,不过对一味挨打的逆。浦岛太郎而言,摆在眼前的可是糟到不行的局面。 「课长,现在该怎么办?」 「留下一半的人,与当地警力驻守此地,协助居民完成避难,同时请水际的术者尽快赶来此地。」 「可是那些小鬼……」 特别病害兽防治课的职员目前无法使用枪械,水际的术者可说是唯一的护身符。 「难道你要我对这些镇民见死不救?」 「……该怎么向其它弟兄解释?」 「抱歉,我也不知道。」 高杉叹了口气。 「叫弟兄们把捕捉猛兽的器材带在身上,总是聊胜于无。」 铁叉、警棒、捕兽网,这些装备十分充足。 「……好吧,我试着去跟其它弟兄沟通。」 「感恩,麻烦你了。」 朝着开门下车的股长点头示意之后,高杉拿起车用无线电的对讲机。 ——如果能以自卫的名义,取得市区的开枪许可…… 当初订定法律的时候并没有涵盖现在的情况,病害兽防治课的枪械使用规定比警察来得严格许多,只有在符合狩猎以及警察规制的情况下,才能使用枪械。若取得首相、法务大臣或是厚生劳动大臣的许可,则不在此限。 「我是高杉,替我接大臣。」 市街上的枪战可能会造成居民的伤亡,可是高杉也不能坐视没有武装的部下前去送死。因此他致电大臣,希望允许弟兄在迫不得已的状况下使用枪械。 「不在?你知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快把他找出来!」 不幸的是,浦岛太郎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咕哇啊啊!」 瘦小的怪物随手一挥,身穿工作服的男子不禁厉声惨叫。大为满足的怪物——也就是小鬼见状,踏着夸张的步伐离开男子,彷佛在嘲笑男子的无力。 「叔叔!」 「退、退下,你对付不了那个怪物,快带着孩子离开这里!」 坐倒在地的男子举起鲜血淋漓的左手,使劲将圭介往后一推。圭介凝视着自己血迹斑斑的衣服,这才发现男子的伤势相当严重。 三个小鬼站在前面,挡住圭介的去路。小鬼的个头不大,跟圭介的肩头一般高,躬起了背,长长的手臂直拖地面,头顶还长了一只角,模样甚是丑陋。双手的利爪,正是抓伤男子的凶器。小鬼的个头虽然不大,力量却不容小觑。利爪更是具备将人类撕成碎片的能耐。 不过小鬼似乎没有杀害圭介的意思,牠们只是伸出利爪,虎视眈眈地瞪着圭介。或许是想折磨一番之后,再痛下杀手吧。 「呜哇!救命啊!」 「圭介,振作一点,你好歹也是个男人吧!」 「可、可是!」 圭介回头一看,六个孩子的身影映入眼帘。这些孩子到神社游玩,结果还来不及回家,就碰上了魔物的攻击行动。如今前往神社练剑的圭介,正打算带着这些孩子前往小学避难。 「我也会害怕啊!」 「放心吧,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安慰六名孩子的人,正是春乃。 「可是春乃姊姊,叔叔身上都是血耶!」 「呜……叔、叔叔没事。」 为了证明自己并无大凝,中年男子挺起了上半身。 男子是厚生劳动省的职员。他跟其它四名同事从商店街过桥之后,来到神社附近,结果遭遇小鬼的袭击,一人死亡、一人逃了出去。另一人也想跟着逃走,却死于小鬼的利爪。幸存的两人躲进神社,其中一人身受重伤动弹不得。为了那六名孩子、也为了身受重伤的职员,圭介说什么都要尽快赶到小学。 伤口滴滴答答地淌着血。 无视于伤口的惨状,男子站了起来。 「咕……」 ——啊…… 眼见男子的鲜血滴滴落下,春乃作了一个决定。 「……我也要跟牠们拼了。」 「春乃?」 圭介惊讶地回过头来。跟孩子站在一起的春乃,往前踏出了一步。 「再、再怎么说我也是水际家的人,也、也接受过战斗的训练。」 说话的同时,春乃的双腿微微颤抖。她虽然是懂得神术的水际巫女,骨子里却也是个十五岁的稚嫩少女。 「水、水际家的小姐,万万不可。如果有个什么万一……」 「无妨。我是水际家的女儿,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 春乃朝着男子一笑,勇敢地定向前去。 「等一下,呜……!」 男子伸出右手,试图阻止春乃,失血过多的他却一个踉舱跌坐在地。圭介连忙将他扶起,才发现他已经不省人事了。 这时春乃从怀中拿出纸扇用力一挥。 「风成雨、水成冰!」 话声甫落,握在左手的符咒进射出耀眼的光芒。春乃将符咒抛向最前面的小鬼,同时挥动右手的纸扇,跳起奉纳舞的其中一个小节。 「风之柱、水之柱,伴我共舞!」 水际的神术与奉纳舞互为表里,只要少了其中一个舞步,神术便无法发动,这也是春乃之所以亟欲习得失落的舞步,让奉纳舞更为完整的原因。失落的奉纳舞,意味着失落的神术。 纸扇则是集中精神力 的辅助器材,意义等同于童话故事中女巫的魔杖。符咒上面的文字有助于神术的实体化,同时在神术的发动过程中扮演媒介角色。 舞步、咏唱、纸扇、符咒,四者合而为一的时候,水际神术才得以完成。春乃掷出的符咒在毫无戒备的小鬼面前爆炸,化作无数的冰砾。 「嘎啊啊啊啊!」 刺耳的惨叫声传来,一只小鬼痛得在地上打滚。春乃的冰砾虽然不足以杀死小鬼,却也造成了相当程度的伤害,只见小鬼的身上出现数道伤口,溢出绿中带紫的浓稠体液。 「咕噜噜噜……」 春乃成功地解决一名敌人,却反而让自己陷入了险境。之前小鬼不将春乃当回事。暂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如今看到同伴吃了亏,剩下两名小鬼的脸上立刻浮现浓浓的杀意,试图致春乃于死。 「呜!」 表情丕变的小鬼让春乃感到一股寒意。有别于先前的轻佻,小鬼的眼神变得锐利无比,伸出利爪打量着眼前的春乃,同时一步一步地逐渐逼近,丝毫不敢大意。 ——快、快点施术…… 春乃打算施展新的神术,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的杀气却让她慌了手脚。 「咕咕咕咕。」 ——牠们在笑我。 春乃看见小鬼嘴角一歪,露出十分丑陋的表情。小鬼十分清楚。眼前的人类陷入了恐慌。 ——救、救命!谁来救我…… 动弹不得的身体、不停颤抖的咽喉,无言的恐惧在春乃的体内不断地回荡。 ——我、我的身体不能动了……谁、谁来救我……? 就在小鬼的手快要接触春乃的时候,一条人影突然闪进春乃与小鬼之间。 「不要伯,春乃。」 ——圭、圭介? 及时出现的救星,正是双手紧握木刀的圭介。 「我来保护大家。」 ——圭介…… 春乃总是把圭介当成长不大的孩子,可是眼前瘦小的背影,看在春乃的眼中却是无比地庞大。 ——可是眼前的局势依然相当不妙。 圭介强忍着内心的惧意,紧紧地握住木刀。其实他自己也很清楚,眼前的敌人不是他奈何得了的。 ——四百年前的师父,也是这种心情吗? 圭介回瞪打量着自己的小鬼,想起了不在现场的流。 求胜、抑或守护?人类的力量有限,两者无法兼得。若将自己摆在第一顺位,丢下孩子以及昏倒的男子独自逃跑应该是最佳的选项。不过圭介没有逃走的意思,因为他的选择不是求胜。而是守护。 「……想不到我居然还站得住。」 圭介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巴不得立刻逃命,可是身后的六名孩子、重伤昏迷的男子却让他鼓起了勇气面对敌人。最重要的是,春乃也在这里。除此之外,先前流所提出的问题也让圭介下定了决心。圭介要的到底是什么,现在就是找出答案的时刻。 「圭、圭介……」 春乃完全被恐惧所击败。浑身发抖的春乃看来不太可能跟六个孩子一起扛着受伤的男子离开此地。 连大人都对付不了的小鬼还剩两只,圭介可说是一点胜算也没有,在场的所有人势必难逃魂断九泉的命运。可是圭介并未逃避,就算只能替大家争取少数的时间,他也要死守此地,决不退缩。 「春乃,妳带着孩子先离开。」 「那、那你呢?」 「我留在这里拖延时间。大家一起走的话,迟早会被逮回来的。再说我总不能把那个叔叔丢在这里。自己先逃走吧?」 昏迷不醒的男子也是拼了命地保护大家。为了报答他的恩情,也为了替春乃和几个孩子争取逃走的时间,圭介没有其它的选择。 「可、可是!」 「别可是了,快走吧!我是万年亚军,撑不了多久的!」 「可是!」 春乃话声甫落,一只小鬼往前踏出一步,朝着圭介直扑而来。 『扩大你的视野,不要专注于眼前的目标。』 举起木刀的同时,圭介想起流的教诲。 ——敌人共有两个,一个站在原地,另一个正迅速逼近。攻击的手段应该是利爪以及獠牙。白色的球,与黄色的球。 『沉着以对。不须惊慌。』 ——是! 圭介拿定主意之后,往前踏出一步。 木刀挡住了小鬼右手的利爪。圭介并未就此罢休,以全身的力量压在木刀之上,结果体重较轻的小鬼承受不住,脚步略显狼狈,左手的第二波攻势也因此落空。 ——好强的力量! 与小鬼的利爪接触之后,圭介右手顿时传来一阵酸麻,几乎快要失去知觉。小鬼的体型虽然远不如圭介,力量却是非比寻常。 「圭介!」 春乃惊呼一声的同时,另一只小鬼也展开了行动。只见牠露出白森森的獠牙,意图咬断圭介的咽喉。不过圭介早就料到了对方的行动,举起木刀朝着小鬼的脸部疾刺而出。 噗。 圭介的木刀正中小鬼的眉心,手感十分扎实。 ——成功了, 圭介的喜悦并未持续多久,眉心受创的小鬼就握住圭介的木刀往前一送。 严格说来,这不能算是圭介的失算,至少完全遵照剑术的指导原则行事。只是圭介的力量有限,魔物又天生顽强,即使击中了要害,也难以克制敌人。 「呜哇!」 「嘿嘿嘿嘿。」 失去平衡的圭介躺平在地。小鬼眼看机不可失,立刻骑在圭介的身上。 「呼呼呼呼。」 小鬼从喉头深处发出愉悦的笑声,上下排牙齿互相碰撞,仿佛在宣告牠的胜利。圭介奋力抵住木刀,试图推开压在身上的小鬼,却落得徒劳无功的下场。小鬼的两条腿紧紧地夹住圭介的身体,任凭圭介再怎么挣扎,也是纹风不动。 「可恶!」 ——情况不妙! 小鬼再度露出丑陋的微笑。一只手高高举起,锐利的爪子在夜色之中闪闪发光。 ——春乃他们呢? 圭介试着寻找春乃的身影,发现背对着自己的春乃和几个孩子,已经逃离了一段距离。圭介不由得松了口气。即使自己难逃一死,也替他们争取了逃走的时间。 可是。 咔。 小鬼并没有伤害圭介的打算,只是伸手将圭介的头按在地上。 「呜!你、你干什么!」 春乃和几个孩子的身影仍在圭介的视野可及之处。 此时…… 「叽叽叽叽!」 另一只小鬼追了上去。 「春乃!」 「咭咭咭咭、咭咭咭!」 王介试图起身,却被小鬼压了下去。另一只小鬼跟在春乃的身后,眼看着就要追上了。 「可、可恶!」 圭介的心中充满了懊悔以及绝望。小鬼似乎打算让圭介亲眼目睹春乃和几个孩子死于非命的画面。 「春乃!春乃!」 小鬼在春乃身旁跳来跳去,伸手拉住春乃的衣摆,迫使春乃停下了脚步。紧接着小鬼用力一扯,试图将春乃拉回圭介的身边。 「圭介!」 春乃尖叫一声。虽然隔了一段距离,圭介却看到豆大的泪珠自春乃的眼眶流下。 「咭咭咭、咭咭!」 「春乃!」 抓住春乃的小鬼张开大口,接近春乃的颈子。白皙细致的肌肤,恐怕经不起小鬼的一咬。 「圭介,对不起!」 「住 手——!」 小鬼当然不可能乖乖听话,圭介的吶喊化作绝望的空虚,消失在夜空的彼端。 ——谁来救救春乃,救救她吧! 就在圭介祈求奇迹出现的时候…… 沙。 「咦?」 春乃身旁的小鬼无声无息地被砍下脑袋,朝着地面缓缓跌落。目睹一切的春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鬼的脑袋在掉落地面之前裂成无数的碎片,抓住春乃的身体也在同一时刻化为尘土消失不见。 圭介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压住自己的小鬼也产生了变化。 咚。 「嘎啊!」 小鬼突然离开圭介的身体,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看起来就像是被人踢了一脚似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脸茫然的圭介坐了起来,眼前横着一把散发出白色光芒的长剑。圭介对这把长剑并不陌生。 「圭介,你还好吧?」 圭介对这个声音也不陌生。 抬头一看,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 「师、师父!」 「看来你似乎平安无事。」 圭介的瞳孔,映着他最敬爱的师父,也就是水际流的身影。 「流,这名男子身受重伤,不过还有呼吸。」 「夕凪大人,那名男子和几个孩子就麻烦妳了。」 「好的。」 流朝着夕凪点头示意之后,跨过圭介往前走去。视线的另一端,正是刚刚被踢得七荤八素的小鬼。小鬼眼看情况不对,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圭介。」 睥睨着小鬼的流挡在圭介的身前,开口呼唤圭介的名字。 「啊、是。」 惊魂甫定的圭介似乎余悸犹存,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十分尖锐。 「干得好,大家都平安无事。」 「啊……」 直到这个时候,圭介才注意到自己跟其它人都安然无恙。流已经赶来了,圭介成功地争取时问,保护了大家的安全。 ——太好了…… 「是,谢谢师父!」 圭介向站在面前的巨大背影大声致谢。 「流,又有新的敌人。」 「我知道。」 ——两只……不,三只? 除了面前的小鬼之外,流发现另外三只小鬼正朝着这里前进。 「这些小鬼还是一样狡猾。」 不过流一点都不在意,一派轻松地接近小鬼。 「咭咭咭……」 从地上爬起来的小鬼面露惧色,一步步往后退。试图与流保持距离。退后的同时,还不忘回头观察身后,似乎正在等待援军的到来。 「等待援军是个相当明智的抉择,可惜还是改变不了什么!」 沙沙。 流突然拉近与小鬼之间的距离。小鬼的身躯在同一时刻被砍成碎片,化作尘土消失在空气之中。 「夕凪大人,无法一击毙命,请加强威力。」 「真是的,你可真会挑时间!」 夕凪只好暂时停止替男子疗伤,轻轻摆动耳朵与尾巴,操纵周围的强风。 咻。 神剑的剑芒顿时增强了不少。夕凪让强风附着在神剑之上。 「这总行了吧?」 「感激不尽。」 「没人性的家伙。今天幸好是你,如果是其它人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我一定当场翻脸!」 说完之后,夕凪继续替男子疗伤。 「出现了……」 巷子的另一方,出现了三只小鬼。 「我去去就回。这里交给妳了,夕凪大人。」 流一派轻松地扛起神剑,慢条斯理地朝着三只小鬼走去。 「……好厉害……」 坐倒在地的圭介大为赞叹。 战斗在一瞬间就结束了。 流完全没有摆出战斗姿势,只是在接近小鬼的时候挥动神剑而已。第一剑让一只小鬼化成尘土,反手一剑又消灭了第二只。最后一只小鬼趁流来不及收势的时候发动攻击,利爪还没碰到流的衣袖,就被一脚踢上了半空中,并且在落地之前遭神剑斩为尘土。 短短的几秒钟之内,让圭介陷入苦战的小鬼就被轻松打倒了。 收剑入鞘之后,流环视四周。即使战胜对手,流也丝毫不敢轻怱,依然搜寻敌人的气息。 「圭介!」 「圭介哥哥!」 小鬼被歼灭之后,春乃与孩子们立刻跑到圭介身边,庆幸彼此的平安无事。 「你们部没事吧?」 「嗯,谢谢你,圭介!」 「圭介哥哥虽然输了,可是好帅!」 「圭介,幸好你平安无事!」 春乃突然扑向坐在地上的圭介。 「春、春乃?」 抱着春乃的圭介十分不解,这实在不像春乃平日的作风。 「你又没特别厉害,下次别再逞强了。」 「……嗯。春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春乃拾起头来,看着频频点头的圭介。泪痕犹挂的她,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谢谢你,圭介。」 说完之后,春乃再度抱紧了圭介。 「……」 依附在圭介身上的春乃发现圭介正望着流出神之后,不禁松开了双手。 「怎么啦,圭介?」 「……春乃。」 「嗯?」 「我不想参加比赛了。优胜对我来说,并没有意义。」 「你、你还好吧?是不是吃错药了?」 儿时玩伴的语出惊人,让春乃为之一愣。优胜的奖牌是圭介多年来的梦想,为了夺得冠军,他不知道接受了多少严格的训练。 「春乃,我也想象他一样保护大家,就算赢不了比赛也没关系。」 圭介所凝视的巨大背影成为他的目标,深深地刻画脑海。这个伟大的目标,比赢得比赛更加重要。 噗通、噗通、噗通。 「——咦……?」 圭介坚毅的脸庞,不禁让春乃脸红心跳了起来。 ◇ 「牠们该不会正在等待人类聚集起来吧……」 端着双管猎枪的高杉喃喃自语,脸色十分难看。 刚开始小鬼之所以并未攻击人类,高杉认为牠们的目标是在搜刮食物,不过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小鬼似乎打算以威吓居民的方式。将人类驱赶到某个地方之后,再大举展开杀戮。这么做确实比见一个杀一个来得有效率多了。 小学已经涌进了超过两百人的难民,虽然还不到居民总数的一半,却足以吸引小鬼的注意。自从前来避难的人数超过百人之后,好几只小鬼就在附近晃来晃去。 一开始的小鬼只是斥候,远远地站在猎枪的射程之外观察学校的状况,没有采取行动的迹象。可是当避难人数接近两百大关之后,小鬼的数量逐渐增加,转眼之间就形成一个大集团。 高杉当然也不会束手待毙,他命令部下在校门口架设路障,阻挡小鬼可能发动的攻势。同时也不断地向厚生劳动大臣进行交涉,最后终于获得了使用枪械的许可,不过只限于自卫的用途。只是小鬼聚集的地点就在闹区的前方,因此高杉并未获得重武器的使用许可。 双方隔着路障展开对峙。当小鬼的数量超过五十只的时候,牠终于出现了。黑海山荒野的恶鬼,庞大的身躯自黑暗中现身,两百名难民同时发出凄厉的惨叫。丑恶、巨大、邪气横流,简直就是恶魔的化身,即使是曾经与牠交过手 的高杉,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而且目前的局势对高杉大为不利,不但没有万全的准备,对方也好整以暇地打算大开杀戒。高杉的手边没有象样的武器,也来不及布置陷阱;相反地恶鬼却多出了无数的小鬼助阵,而且根据部下的回报,每一只小鬼的破坏力都相当惊人。 也就是说,高杉完全处于挨打的局面。就算现在请求自卫队或是特警小组支持,等到他们赶到的时候,这里恐怕早已成为一片废墟。 「真的是走投无路了,现在只能期盼全体镇民尽快完成避难……」 高杉将手中的猎枪搁在路障上面,点燃叼在嘴上的香烟。 等到镇民完成避难之后,高杉打算以重武器来迎战。即使尚未得到上面的许可,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毕竟高杉得为现场每一个人的生命安全负责。如果自己的惩处能换得大家的全身而退,这点牺牲也是值得的。 不过前来避难的人数并不多,大多数的居民还是留在镇上。在这种情况下,高杉也不敢冒然动用重武器。 「高杉兄,也分我一根吧。」 高杉闻言,将整包香烟递给了身旁的水际孝治。女儿春乃不准孝治吸烟,可是在这种危急存亡之秋,孝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呼,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深深体会到现代人真是没用。」 孝治朝着半空中吐出一个烟圈,有感而发了起来。不过他也刻意压低了音量,深怕被高杉之外的其它人听见。 「就长远的眼光来看,人类最终还是会获得胜利的。」 高杉摇头苦笑,到时大不了展开炮轰就得了。恶鬼再怎么厉害,也不是现代武器的对手。 「那也要我们能活到那个时候才行……咳咳、咳咳,」 「孝治兄,还好吧?」 「好几年没抽了,刺激太大……」 ——比相隔四百年之后现身的恶鬼还要刺激。 孝治联想到这个冷笑话,不过还是忍着没说出口。 「课长,敌人出现奇持的举动!」 「什么举动?」 「雾!」 「雾?」 一名部下递出望远镜。高杉拿起望远镜一看,不禁冷汗直流。 「牠们打算废了我们的猎枪……」 恶鬼的身边起了一阵浓雾,这应该是方术的效果。浓雾遮蔽的视野,空有长枪在手,也无法瞄准。等到浓雾扩散开来,那些小鬼大概就会发动攻击了吧。 ——糟了,早知道就不要抽烟。 慌乱之中,孝治还以为恶鬼身旁的浓雾是自己吐出的烟圈所造成的。 双方开战之后,高杉这一边完全处于挨打的局面。隐身浓雾之后的小鬼无惧于猎枪的射击,大家只能以警棍和铁叉逼退来犯的小鬼。经过一番混战之后,只打倒了一只小鬼,而且还是先以铁叉压制之后,再补上一枪的成果。相反地,防治课的损伤十分惨烈,虽然无人阵亡。却有两成以上的队员身受重伤。 在这个大为不利的情况下,若非水际的神职人员挺身而出,小鬼恐怕早已入侵校园了。越过路障以及围墙闯入校园的小鬼全都被他们施展的方术击倒,数量超过了十只以上。可是方术的效果也很有限,越过围墙的小鬼却愈来愈多,神职人员的体力逐渐不济,符咒也即将用罄。 「孝治兄,能不能先驱散这片浓雾?」 碰、碰。 高杉朝着面前的小鬼开枪,转头向孝治发话。不过子弹却没击中小鬼,消失在浓雾之中。以浓雾为掩护的小鬼简直就是神出鬼没,相当不容易击中。 「不行!浓雾的制造者拥有非常强大的灵力,」 以铁叉抵挡小鬼的孝治也大声回答。可是小鬼的力量十分强大,孝治几乎快要抵挡不住。 碰、碰。 发现不对的防治课职员,立刻朝着小鬼开枪。结果小鬼离开孝治,再度钻进浓雾。 这就是小鬼的战术。哪边有空档,就往哪边钻;逮到机会就下手,没机会的话,就再度回到浓雾之中。无论是数量、体力以及时间,小鬼都占了绝对的优势,根本没有发动总攻击的必要。光是这种游击战术,就大幅削弱了防治课的战力。或许这只是小鬼的游戏,说不定牠们根本就是以玩弄人类为乐。 「我已经试了好几次。可是对方的灵力太过强大,无法驱散这片浓雾,如果要以仪式解咒,就必须搭起结界才行,可是目前的情况根本不允许我这么做!」 孝治扶着路障从地上起身,恨恨地凝视着眼前的浓雾。 黑海山恶鬼所制造出来的浓雾,乍看之下跟自然界的浓雾没什么区别。不过严格说来并不是雾,而是以雾的形象复制出来的产物,跟小鬼是差不多的东西。 这一类的方术有个共通的弱点。只要进行解咒,雾就会自动分解。 如果是制造出真正的雾的方术,解咒并不能发挥效用,因为真正的雾是无法解咒的,只能等它们自动消散。不过只要大型风扇一吹,就可以吹散真正的雾,反倒是复制出来的雾不会被大型风扇吹散,两者各有优缺点。 基本上拥有强大灵力的施术者都会选择前者。虽然必须冒着被解咒的风险,不过只要灵力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倒不必担心会被对方破解。除此之外,这种方法还可以制造出影响敌人视线的特殊浓雾。 简而言之,黑海山恶鬼知道自己的实力远在防治课之上。 「不妙,再这样下去——」 嘶。 高杉还没说完,脸颊就被小鬼划开了一道口子。 「呜哇!」 鲜红的血液自伤口喷出。 「高杉兄!」 伤口相当大。孝治以为高杉遭遇不测,神情十分紧张,不过高杉向他摇摇手,自行擦拭脸颊的鲜血。 「还好吧?」 碰、碰! 高杉朝着躲进浓雾中的小鬼连开两枪。伤口虽然大,却不算深。 「——呼。」 确定高杉平安无事之后。孝治这才放下心来。 『不妙,再这样下去——』 这时孝治想起了高杉没说完的那句话,他很清楚高杉想要说些什么。 ——防线迟早会被突破。 这也是在场所有人心中共同的不安。 「妈妈,那个东西是什么?」 「不要害怕,外面的叔叔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忐忑不安的孩子、出言劝慰的母亲。相信母亲的心中也是充满了不安,只见她双手微颤、嘴唇发白。多次目击翻过围墙闯入校园的小鬼之后,也难怪那位母亲的脸色如此苍白。除了那对母子之外,其它居民无不瑟缩着身子靠在一起。 「可恶、可恶、可恶!。」 碰、碰、碰。 一名防治课的职员朝着浓雾拼命开枪,猎人公会的老者连忙伸手制止。 「不要浪费子弹。」 「你已经活够本了,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碰、碰、碰, 那名职员也知道这么做只会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可是现在不开枪壮胆,自己势必会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我当初干嘛要做这份工作!」 男子的吶喊不禁让身边的职员以及猎人面色一暗。猎人反而成为猎物,眼前的局势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当初更意识不到自己的生命竟然会受到威胁。对于防治课以及猎人公会的人来说,他们是剥夺生命的那一方,从来不是生命的提供者,眼前逆转的局势不禁让每个人为之胆寒、为之畏惧、为之绝望。 「振作一点!你们想死吗?」 高杉扯开了喉咙,训 终章 穿越时空的人 傍晚时分,结束修行的流从后山回到神社,偌大的广场已经笼罩在庆典的气氛之中。再过不久,春乃就会在大殿献上奉纳舞,替为期两天的庆典揭开序幕。村民在白天的时候扛着神轿绕境,晚上举行烟火大会,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热闹非凡的活动。 「这不是流老弟吗?例行训练结束啦?」 从后门走进神社的流,与协助搬运祭品的町内会成员碰个正着。他们无不停下手边的工作,笑着跟流打招呼。 「嗯,今天要举行庆典,所以提前下山。」 「流老弟,明晚的烟火大会结束之后,到我家来喝两杯吧。」 酒店的老板拍拍流的肩膀。 「是可以啦,不过……」 流不明白为什么要到酒店老板的家喝两杯,不过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这时另一名男子开口: 「庆典的执行委员要举办一场庆功宴,不嫌弃的话,希望流老弟与夕凪小姐都能赏光。」 执行委员,流对这四个字并不是很熟悉,不过还是感受得到大家的善意。 「谢谢,那就叨扰了。」 「太好了,我们家的媳妇是你跟夕凪小姐的忠实粉丝,两位联袂出席,她一定很高兴。」 酒店老板拍拍流的背心,难掩满脸的喜色。 话别町内会的人之后,流走到神社的大院。五花八门的摊位一字排开,镇上的居民都忙着打理自己的摊位,准备迎接热闹非凡的庙会。 设摊的人几乎都是镇上的居民。这些人虽然也会到其它地方的庙会设摊,不过每年一到这个时候,一定都会回到家乡参与盛事。 「流兄,辛苦了。」 「流老弟,尝一口吧。这可是我新开发的口味喔!」 「待会儿记得跟春乃一起来喔!对了,还有夕凪小姐喔!」 「感谢,到时一定前来叨扰。」 「一定要来喔,带夕凪小姐一起来的话,算我请客啦!」 「好的。」 走在神社的大院,前后左右的摊贩几乎都会跟流打招呼。有些人卖鲷鱼烧、有些人卖棉花糖,有些人摆起了捞金鱼的摊位,看得流是眼花撩乱。眼前的大院,简直就像是缩小版的商店街。 「流先生,你回来啦。」 「孝治大人。」 正准备穿过一字排开的摊位,孝治刚好迎面而来。他的腋下夹着一本数据,似乎正忙着工作。 「孝治大人在忙什么?」 「替春乃的奉纳舞作准备。」 回答的同时,孝治朝着流的身后一指。转身一看,后面有个临时搭建的舞台,刚好位于正殿之前,装饰着红色和白色的布条。 「……庆典就要开始了。」 仰望着不远处的舞台,流的语气充满了感慨。 「可不是嘛。」 摇头苦笑的孝治想起了这几天的奔走。消灭恶鬼之后,善后的工作让所有人忙翻了天。人员的伤亡虽然还算轻微,受损的房屋和店面却不在少数,连带影响到夏季庆典的如期举行。最后是在孝治以及执行委员日以继夜的努力奔走之下,才勉强赶上进度。 「这都是流先生的功劳。」 孝治瞇起双眼凝视着流,嘴角浮现微笑。 「不,这是大家的功劳。」 流比任何人都清楚,神剑不是因为自己而发光的。 「你太谦虚了,真不愧是水际的至宝、勇者的楷模,茅乃先主的评价果然是名副其实,一点都不夸张。」 「茅乃……?」 怀念的名字。 「是的,这是先主对流先生的评价。」 「茅乃,妳可真会说话……」 流仰望天际。夏日的夕照,被染成红色的云朵。妹妹的脸庞突然浮现,嫣然一笑之后,旋即消逝。 『兄长!』 茅乃的声音,彷佛在耳边响起。 ——四百年…… 「流先生,我先去忙了。」 「不好意思,还耽误你的时间。」 「哪里哪里。」 孝治点头示意之后,朝着正殿的方向走去。目送孝治离去,流也朝着办公室迈开脚步。 ◇ 来到办公室前面之后,二楼的屋顶出现一个意料之外的访客。 「夕凪大人?」 「回来啦。」 朝着流瞥了一眼之后,夕凪的视线再度投向热闹非凡的大院,表情看来十分愉悦,嘴角微微上扬。受到夕凪的感染,流也决定爬上屋顶。 庭院的庭石、松树的树枝、水泥围墙、屋顶,流连跳了四次,才来到夕凪的身旁。 爬上屋顶之后,视野顿时开展。屋顶高过围墙,神社之外的风景、甚至是正殿以及大殿的对面部清晰可见。 后山、沐浴在夕照之下的小镇、婉蜒的小溪。不知不觉中,流已经习惯了眼前的景色,宜人的夜风,从山里面带来了沁凉的空气。 『哇啊啊啊!』 几个孩子的欢呼声,从办公室的正面传来。 「春乃姊姊好厉害!」 「好漂亮喔!」 流看不见下面的景象,猜想应该是春乃换上和服走了出来。待会儿春乃就要献上奉纳舞,得先前往正殿做准备才行。 「喂,不要拉!」 「对不起啦,春乃姊姊实在太美了嘛。」 「你这个笨蛋,爸爸不是说不可以乱碰舞姬吗?」 「是没错啦……」 在孩子们的簇拥之下,春乃终于现身大院。她身上穿着奉纳舞专用的礼服,金色和银色的装饰遍布全身,手上还拿着闪闪发光的扇子与玉串,看来应该是庆典专用的神器。 「……当年茅乃大概就是穿得像这样跳舞吧。」 「令妹……?你没见过吗?」 「我只有在她练习的时候看过。之后,还来不及等到庆典的举行,就发生了那两场战争……」 旋风白狐,以及黑海山荒野的恶鬼。 「嗯……」 夕凪温柔地凝视着身旁的流,之后却嘴角一扁,露出促狭的神情。 「我跟她谁比较美丽?不必顾忌,老实说吧。」 「……不要闹了。」 「哼,谁敦你当着我的面讲起别的女人。」 夕凪立刻恢复原先的笑容,俯视大院的情景。走向舞台的春乃与孩子们的背影逐渐远去,最后隐没在摊位的阴影之下。 「师父——!」 「圭介?」 流四下张望,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这才发现圭介在鸟居的附近。他向流挥挥手之后,朝着办公室走了过来。 「连徒弟也来凑一脚,你可真忙啊。」 话虽如此,夕凪还是面带微笑地看着逐渐靠近的圭介,就像是一个慈爱的母亲。 「师父!」 为了让屋顶上的流看得更清楚,圭介将手中的东西高高举起。一只金光闪闪的奖杯。 「我赢得冠军了,赢得莫名其妙就是了!」 其实面对小鬼的时候,圭介的体内已经起了重大的变化,只是他一直没发现而已。这个变化激发了圭介的潜力。替他拿下了冠军的殊荣。 简而言之,经过小鬼的洗礼之后,一般的对手根本算不了什么。 「恭喜你了,圭介,相当不容易呢。」 圭介兴奋得又叫又跳,流也肯定了他的成就。圭介保护了春乃,又拿下了剑道冠军,确实值得好好鼓励。 「谢谢师父!」 王介放下奖杯,深深地一鞠躬。 「这下子你后继有人,水际家也能常保 平安了。」 「嗯。」 夕凪与流都感到十分欣慰。 「圭介,春乃已经往舞台去了,你过去帮忙吧。」 自从那天之后,春乃与圭介的关系起了微妙的变化。过去总是圭介采取主动的关系,如今却有反客为主的趋势。这阵子圭介专心练剑,冷落了春乃,结果似乎让春乃大为不满。动不动就跑去偷看圭介练剑,神情还带着一丝哀怨。 「师父,那你呢?」 「等一下再过去。」 「好,待会儿见!」 圭介再度一鞠躬,将奖杯放进办公室之后,转身跑向舞台。 可瑟吉欧。 跑没几步路,圭介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流和夕凪。 「师父!」 接着又朝着流大叫。 「师父,你保护了大家!」 然后右手握拳,高举向天。 「可是这次跟四百年前不一样,你赢了!」 圭介就像是举起一把看不见的长刀,模仿古代的武士发出胜利的欢呼。 「……圭介……」 「就这样,我先过去啰!」 于是圭介的身影消失在忙碌的人群之中。 「你的徒弟倒是挺精明的。」 锵。 面带微笑的夕凪朝着流挂在腰际的剑鞘伸手一弹。水际的神剑。白来光芳上,消逝许久的剑芒,再度回到了剑身。 ◇ 两人坐在屋顶,眺望着来来去去的人潮。 日已西沉,人潮逐渐涌现,大家纷纷往正殿的方向靠拢。一年一度的奉纳舞就要开始了。 「我还是第一次参与人类的庆典,感觉还真不错。」 「……无论是在哪个时代,庆典都是欢乐的。」 流还记得这种感觉,从小到大不知道体验多少次的气氛。即使是四百年后的现在,这种气氛依然没变。 「过去四百年来,你一直捍卫着这一刻。如今,你将与大家共享这一刻的气氛。」 来到四百年后的世界,流总是以为这里没有自己熟悉的人事物,不过庆典的气氛十分熟悉,来往人潮的神情也不陌生。 这就是庆典,这就是幸福的生活。 流所捍卫的目标、所共享的果实,就是这种没有形体的感觉。 ——我并不是一无所有。茅乃、吉冈大人,你们说是吧? 光辉重现的神剑,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流哥哥!有尾巴的姊姊!一起去看春乃姊姊吧!」 每天早上都跑来做早操的孩子站在办公室前面大声叫唤。 「有尾巴的姊姊……」 夕凪瞇起双眼站了起来,轻轻地摇动尾巴。 「我就说这种称谓比较亲切嘛。」 「……也是。」 流点点头,也跟着起身。 「这就下去了,等我们一下。」 「好——!」 夕凪的回答让孩子乐得合不拢嘴,一边挥动双手,一边频频点头。他真的很喜欢流和夕凪。 「哇——!好热闹喔!」 与两人会合之后,那名孩子精神抖擞地穿梭在人群之中。 「快点、快点啦!」 孩子回过身来,大大的挥手。 「流,我们走吧,你不是要充当我的向导吗?」 四百年前的承诺,直到四百年后才得以兑现。 「……我对四百年后的庆典不是很熟悉。」 「不管,你答应我了。」 夕凪漾起了微笑,宛如四百年前的笑容。 「说到这里,大家都想跟夕凪大人打招呼呢。」 ——我的笑容,是否也跟四百年前一样呢? 「那就走吧,先去看奉纳舞。」 夕凪胸前的首饰发出翠绿色的光芒。 「好的。」 流剑鞘上的饰带随风飘逸。 神社的大院笼罩在丝竹乐声以及众人的喧闹下,大家都伸长着脖子等待奉纳舞的开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幸福的微笑,享受活在当下的喜悦。 ——这也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时代…… 有感而发的流牵着夕凪的手,跟随那名孩子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一年一度的庆典。 抑或是相隔四百年之久的狂欢之夜。 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健速。这还是我第一次以这种形式与本书的读者见面。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不得不迁就页数的残酷(笑)。所以只能长话短说了。不嫌弃的话。请继续看下去。 这部小说是我的处女作。先前参与过电玩的剧情设定,不过这次是第一次写小说,内心格外地紧张。毕竟两者是截然不同的工作,技术上以及表现上的手法都不一样,写来分外艰辛。不过创作的过程还是快乐的,情况允许的话,往后希望还能继续从事小说的写作。 创作本书的过程受到许多人的照顾,在这里感谢容忍我这个大外行频频出错的编辑部,感谢提供美丽插画的双兄,也感谢充当顾问团的亲朋好友。没有大家的协助,也就没有本书的问世。 最后也要感谢购买本书的读者,希望能让大家满意,往后也请继续给予支持与鼓励,让我得以再度于后记与大家见面。 离别的时候到了。谢谢各位的支持,期待与各位的再度重逢。 我是健速。 二oo七年七月 健速 初次见面,我是健速。这还是我第一次以这种形式与本书的读者见面。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不得不迁就页数的残酷(笑)。所以只能长话短说了。不嫌弃的话。请继续看下去。 这部小说是我的处女作。先前参与过电玩的剧情设定,不过这次是第一次写小说,内心格外地紧张。毕竟两者是截然不同的工作,技术上以及表现上的手法都不一样,写来分外艰辛。不过创作的过程还是快乐的,情况允许的话,往后希望还能继续从事小说的写作。 创作本书的过程受到许多人的照顾,在这里感谢容忍我这个大外行频频出错的编辑部,感谢提供美丽插画的双兄,也感谢充当顾问团的亲朋好友。没有大家的协助,也就没有本书的问世。 最后也要感谢购买本书的读者,希望能让大家满意,往后也请继续给予支持与鼓励,让我得以再度于后记与大家见面。 离别的时候到了。谢谢各位的支持,期待与各位的再度重逢。 我是健速。 二oo七年七月 健速 初次见面,我是健速。这还是我第一次以这种形式与本书的读者见面。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不得不迁就页数的残酷(笑)。所以只能长话短说了。不嫌弃的话。请继续看下去。 这部小说是我的处女作。先前参与过电玩的剧情设定,不过这次是第一次写小说,内心格外地紧张。毕竟两者是截然不同的工作,技术上以及表现上的手法都不一样,写来分外艰辛。不过创作的过程还是快乐的,情况允许的话,往后希望还能继续从事小说的写作。 创作本书的过程受到许多人的照顾,在这里感谢容忍我这个大外行频频出错的编辑部,感谢提供美丽插画的双兄,也感谢充当顾问团的亲朋好友。没有大家的协助,也就没有本书的问世。 最后也要感谢购买本书的读者,希望能让大家满意,往后也请继续给予支持与鼓励,让我得以再度于后记与大家见面。 离别的时候到了。谢谢各位的支持,期待与各位的再度重逢。 我是健速。 二oo七年七月 健速 初次见面,我是健速。这还是我第一次以这种形式与本书的读者见面。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不得不迁就页数的残酷(笑)。所以只能长话短说了。不嫌弃的话。请继续看下去。 这部小说是我的处女作。先前参与过电玩的剧情设定,不过这次是第一次写小说,内心格外地紧张。毕竟两者是截然不同的工作,技术上以及表现上的手法都不一样,写来分外艰辛。不过创作的过程还是快乐的,情况允许的话,往后希望还能继续从事小说的写作。 创作本书的过程受到许多人的照顾,在这里感谢容忍我这个大外行频频出错的编辑部,感谢提供美丽插画的双兄,也感谢充当顾问团的亲朋好友。没有大家的协助,也就没有本书的问世。 最后也要感谢购买本书的读者,希望能让大家满意,往后也请继续给予支持与鼓励,让我得以再度于后记与大家见面。 离别的时候到了。谢谢各位的支持,期待与各位的再度重逢。 我是健速。 二oo七年七月 健速 初次见面,我是健速。这还是我第一次以这种形式与本书的读者见面。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不得不迁就页数的残酷(笑)。所以只能长话短说了。不嫌弃的话。请继续看下去。 这部小说是我的处女作。先前参与过电玩的剧情设定,不过这次是第一次写小说,内心格外地紧张。毕竟两者是截然不同的工作,技术上以及表现上的手法都不一样,写来分外艰辛。不过创作的过程还是快乐的,情况允许的话,往后希望还能继续从事小说的写作。 创作本书的过程受到许多人的照顾,在这里感谢容忍我这个大外行频频出错的编辑部,感谢提供美丽插画的双兄,也感谢充当顾问团的亲朋好友。没有大家的协助,也就没有本书的问世。 最后也要感谢购买本书的读者,希望能让大家满意,往后也请继续给予支持与鼓励,让我得以再度于后记与大家见面。 离别的时候到了。谢谢各位的支持,期待与各位的再度重逢。 我是健速。 二oo七年七月 健速 初次见面,我是健速。这还是我第一次以这种形式与本书的读者见面。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不得不迁就页数的残酷(笑)。所以只能长话短说了。不嫌弃的话。请继续看下去。 这部小说是我的处女作。先前参与过电玩的剧情设定,不过这次是第一次写小说,内心格外地紧张。毕竟两者是截然不同的工作,技术上以及表现上的手法都不一样,写来分外艰辛。不过创作的过程还是快乐的,情况允许的话,往后希望还能继续从事小说的写作。 创作本书的过程受到许多人的照顾,在这里感谢容忍我这个大外行频频出错的编辑部,感谢提供美丽插画的双兄,也感谢充当顾问团的亲朋好友。没有大家的协助,也就没有本书的问世。 最后也要感谢购买本书的读者,希望能让大家满意,往后也请继续给予支持与鼓励,让我得以再度于后记与大家见面。 离别的时候到了。谢谢各位的支持,期待与各位的再度重逢。 我是健速。 二oo七年七月 健速 初次见面,我是健速。这还是我第一次以这种形式与本书的读者见面。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不得不迁就页数的残酷(笑)。所以只能长话短说了。不嫌弃的话。请继续看下去。 这部小说是我的处女作。先前参与过电玩的剧情设定,不过这次是第一次写小说,内心格外地紧张。毕竟两者是截然不同的工作,技术上以及表现上的手法都不一样,写来分外艰辛。不过创作的过程还是快乐的,情况允许的话,往后希望还能继续从事小说的写作。 创作本书的过程受到许多人的照顾,在这里感谢容忍我这个大外行频频出错的编辑部,感谢提供美丽插画的双兄,也感谢充当顾问团的亲朋好友。没有大家的协助,也就没有本书的问世。 最后也要感谢购买本书的读者,希望能让大家满意,往后也请继续给予支持与鼓励,让我得以再度于后记与大家见面。 离别的时候到了。谢谢各位的支持,期待与各位的再度重逢。 我是健速。 二oo七年七月 健速 初次见面,我是健速。这还是我第一次以这种形式与本书的读者见面。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不得不迁就页数的残酷(笑)。所以只能长话短说了。不嫌弃的话。请继续看下去。 这部小说是我的处女作。先前参与过电玩的剧情设定,不过这次是第一次写小说,内心格外地紧张。毕竟两者是截然不同的工作,技术上以及表现上的手法都不一样,写来分外艰辛。不过创作的过程还是快乐的,情况允许的话,往后希望还能继续从事小说的写作。 创作本书的过程受到许多人的照顾,在这里感谢容忍我这个大外行频频出错的编辑部,感谢提供美丽插画的双兄,也感谢充当顾问团的亲朋好友。没有大家的协助,也就没有本书的问世。 最后也要感谢购买本书的读者,希望能让大家满意,往后也请继续给予支持与鼓励,让我得以再度于后记与大家见面。 离别的时候到了。谢谢各位的支持,期待与各位的再度重逢。 我是健速。 二oo七年七月 健速 初次见面,我是健速。这还是我第一次以这种形式与本书的读者见面。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不得不迁就页数的残酷(笑)。所以只能长话短说了。不嫌弃的话。请继续看下去。 这部小说是我的处女作。先前参与过电玩的剧情设定,不过这次是第一次写小说,内心格外地紧张。毕竟两者是截然不同的工作,技术上以及表现上的手法都不一样,写来分外艰辛。不过创作的过程还是快乐的,情况允许的话,往后希望还能继续从事小说的写作。 创作本书的过程受到许多人的照顾,在这里感谢容忍我这个大外行频频出错的编辑部,感谢提供美丽插画的双兄,也感谢充当顾问团的亲朋好友。没有大家的协助,也就没有本书的问世。 最后也要感谢购买本书的读者,希望能让大家满意,往后也请继续给予支持与鼓励,让我得以再度于后记与大家见面。 离别的时候到了。谢谢各位的支持,期待与各位的再度重逢。 我是健速。 二oo七年七月 健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