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虚梦中倾听月色》 一卷全 被称为月之子的少女, 在潺潺流水中起舞, 孤单无依的月之子呀, 在墓地的树荫中漂荡于梦境。 ——kingcrimson《月之子moonchild》 “红色警戒的发布仅限于第一级紧急事态,发布之后本机构的全面部署都进入特别防御模式,但若是遭遇到比此一‘红色警戒’更为紧急的危机时……” ——摘录自《月球表面设施的非常事态对应准则》 想不起来 “现在在这里的我是假的,弥生小姐。” 她总是对高中二年级的弥生说些不可思议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 “真正的我,在很久以前便已死去,因为试图反抗世界本身,做了坏事的报应。” 她露出微笑,笑得非常温柔沉稳,那样的笑容乍看之下与荒诞不经的言语一点也不相称,实际上却是极为协调,她的笑容予人的印象就是如此,但她的脸、她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样的…… “你的意思——是指前世这一类的吗?” “不,不是那么浪漫的事,而是更直接的,比如说——对了,就像是在大量复制的过程中,混杂了一枚多余的东西——差不多像这样吧?” “……?” “我们本来是命运的失败作品,应该在世界的黑暗之中消失,但那是劣等品,是混杂在很久以前的复制作业中,再度跑出来的——” 她很愉快地笑着。 “原本被复制的,应该是只有表面,属于我这个人的情报本身而已——该称之为精神波长吗?可是却因为复制的再现度不小心太精细了,连我这个多余的因子都随之复苏。” ……真是不可思议。 我那时根本无法理解她的话中含意,却记得她所说的内容,偏偏却又想不起说出这些话的——那个女孩的一切。 “你也有梦吗?弥生小姐。” 她突然问我。 “呃、有是有——我是想过想当个作家,啊哈哈,不过只是在作梦而已,作梦。” 我边说边觉得不好意思,便笑着想把话题带过。 但她却丝毫不介意弥生的态度,仍然非常认真地问道。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有才能吗?” “不、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啦,只是我从以前就很喜欢书——所以心想如果自己也能写书的话该有多好,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不过,你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写书?” “嗯、是啊——我是这么希望。” 弥生犹豫地点点头,她却说了句奇妙的话。 “那是组合了你的过去与未来吧?” “咦?” “你至今所看过的书,这些读书经验和你现今的意志息息相关——也就是说,是你的过去在支撑着你的梦想。” 她露出淘气的神情。 “而你成为作家则是以后的事情,是发生在未来的事。所以梦就存在于过去与未来之间,不是吗?” “嗯,也是——的确如此。” 弥生坦承地因对方说的话而感叹。 “所谓梦,就是因过去而成形,但实现于未来——梦只会存在于时间的流动之中。现在这一瞬间没有任何人能抓住梦想——当达成目标的同时,那就已经不是梦而是现实。人就像是在名为幻梦的门扉前,持续守望的夜巡者一般——” 她的声音舒展自然,清澈悦耳,让人光是听见就会陶醉其中。 “我们绝不会踏进门扉里,而只是一直站在门前,等待梦成为现实——但是对我来说似乎没有‘现实’,我已经快成为既不存在于过去也不存在于未来的东西。” “咦?” “我啊,如今将从这个虚假的,位于冰冷月亮上的停滞世界中消失,虽然我不清楚究竟是被防护赛布雷答当成系统错误消除掉,还是因为活到跟过去世界相同的岁数而死去。” 我想,那时她脸上露出了坦然无惧的锐利神情。 “——因为这次不是被死神所杀,所以我想不会连我这个‘梦’都消失,我这次绝不会让一切在途中结束。” ——为什么我连她纤细的呼吸都能清楚回忆,却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呢? “对了,弥生小姐——我留给你一个忠告。” 她以温柔的语气对一脸迷惑的弥生说道。她的笑容非常不可思议,弥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谁能如此单纯而直接地,就只是在“笑”。 她接着往下说。 “就如同凝视着夜晚的黑暗一般,在内心的黑暗中绽放出紫堇吧。” 她以如清水般清澈见底的眼神,看着弥生点头。 “如果有一天你和你所生活的世界,发生了无法控制的事,你就念出这段咒文吧,一定会有很有趣的事发生的,一定——” * ……那个美丽的女子留下的印象,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 但我却连她和我是什么关系也想不起来,仿佛那个人从来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一般。 可是我的耳朵,却听得到那个声音——听得到那谈论着梦与时间的声音。 即使是现在也一样—— i蜘蛛的巢上/ckcobweb 1 在我认识的所有人当中,妙谷几乃是最特立独行的一个。 “夏美小姐,你还在偷懒吗?” 几乃打来的电话还是一样突如其来,而且莫名其妙。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讽刺我吗?” “哈哈,也就是说庄矢侦探事务所还是一样乏人问津啰?” “不好意思哦,反正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外包调查员,跟身为畅销作家的你不一样呀。” 没错,妙谷几乃她的职业是小说家,听说她从十六岁就开始写小说,已经出了十几本书。可是她写的全是出成文库本的少女小说,因此虽然是畅销作家,在社会上的知名度却不高。所以她从来不摆架子,即使收入很高也不会瞧不起人,就算是我这样的小侦探也能轻松地和她闲聊。 “闹别扭可不适合英姿焕发的女侦探啊。” “我说啊,像我们这种独立的私家侦探,基本上是从律师事务所的当事人那里,接一些像是诉讼案件调查啦偷偷跟踪搜集情报啦一类的,平常是专做这些既不起眼又琐碎的小案子,可不是去负责破案,哪来的英姿焕发?” “那最近呢?连那些工作也没有?” “……我不久前才刚结束一个有点麻烦的工作。” “那现在很闲吧?” “……是没错啦。” 我忍不住发出垂头丧气的声音。 “可、可是,说不定过几天就会有人上门委托了。” “我正要委托你。” “……什么?” “其实委托人不是我,不过你就当作是我委托的,接下这个工作吧?” “这、这是什么意思?” “总之,请你来我这儿一趟,我会请你吃午饭的。” “……” 我很想拒绝她的邀请。 但悲哀的是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我这个月的确连吃午餐的钱都成问题。 据说几乃在女国高中生里非常受到欢迎,甚至常有她的书迷上门来和她倾诉心事,而几乃自己则说她也正好藉此研究读者的喜好为何,所以“也算是互相帮忙吧”。 而现在坐在她身旁的醒井弥生,似乎就是这样的读者之一。 她沉默不语,只是怯生生地望着我,我想她应该 是对我心怀警戒,就转头看向几乃,几乃则点点头开口。 “放心吧弥生,她可是真正的侦探,她父亲本来是警察,后来自己开了一间侦探事务所,她就是继承了父亲的衣钵。不但很能干又是我的朋友,一定愿意仔细听你说的,无论——” 几乃瞥了我一眼,用食指将总是挂在鼻梁上的眼镜微微往上推——这是她的习惯——接着说道。 “无论你要说的话多么让人难以置信都一样。” 呜,我有点却步,房里的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奇妙。 这里是作家妙谷几乃的工作室,是一间比我的事务所还要大的公寓,屋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墙壁上纷乱地贴满形形色色的海报,里面有些是几乃作品的封面插图,还有一张却是夕阳下埃及金字塔的风景。 我们所坐的沙发周围也堆满了各种杂物,平时这种混乱还会酝酿出相当不错的感觉,但现在却由于一个位处中央沉默不语的少女,而使得一切都变得诡异难言。正当我有种周遭所有物体都将擅自站起来跳舞的错觉时,弥生开口了。 “……消失了。”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咦?” “那个人——消失了。” 她说的非常小声,我几乎快听不见。 “是指失踪了吗?是哪一位呢?” 对我的回问,弥生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咦?” “那个人到底是谁——我想不起来……” 她的声音细若蚊鸣。 “可是……那个人确实存在过,的确是……” 弥生再度沉默,我则莫名其妙,只好看着几乃,几乃以一副“你继续听嘛”的表情点点头,我只好无奈地接口。 “那个人——是男性、还是女性?” 我只能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可是弥生仍然只是摇头。 “我什么也不知道,也没有任何那个人曾经存在过的证据,真的什么也没有,学校里没有人转学,附近也没听说过。可是——就是不见了,那个人不见了……!”少女的脸上充满脆弱无助却又焦虑急迫的神情,她急切地说着。 虽然我还是不太明白,但简而言之就是—— 有某个人从她身边消失。 而且那似乎是个很亲密的人。 至少,可以确定这个少女对那个人抱持着相当强烈的仰慕之情。 而那个人在不久前明明还在她身边。 现在那个人却突然消失,而且没有任何痕迹显示对方曾经存在过。 周围也没有任何人记得有这个人。 甚至连她自己也几乎无法回忆起那个人的名字与身影—— ……大致来说就是如此吧,可是这么整理起来,这—— “……喂喂。” 我拉拉几乃的衣角,把她拉到书房角落,低声在她耳边问道。 “那个女孩是怎么了?” “她说的话很有趣吧。” 几乃的眼睛在镜框的另一侧充满笑意。 “不是这种问题吧……那再怎么看,都是——都是妄想吧?” “嗯,这也不无可能。” 几乃很干脆地承认。 “既然如此……” 我瞄了弥生一眼,低声继续说下去。 “你该带她到医院去比较好吧?” “她很正常,至少我想无论医院怎么调查,都只会说她是个有些多愁善感的女孩子,第一她说话有条有理,并且也没有依自己的希望去扭曲现实,如果是一般的妄想症患者的话,应该会更有种‘我是与众不同’的感觉才是。” “不,虽然你这么说——” “而且问题不在那里,对夏美小姐你来说,最重要的是——” 注意我们说话的声音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大声,我不由得慌张,而且弥生显然听到了,她站起身,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那个——我一定会付钱的!” 她紧张地说。 “……呃?” 我愕然地张大了嘴。 “她说会付钱呀,怎么办呢,女侦探?” 几乃满脸笑意地说。 “那个……你的意思是?” “就是——我希望你能替我调查那个人的事!到底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人存在,还是因为……因为有什么秘密,而被弄不见了呢——我无论如何,都觉得那个人真的实际存在过!所以求求你!” 她哀求地说。 “你说会付钱,这——” “当然,是以百万元为单位吧?” 几乃说道,弥生也跟着点头。 “是的,三百万元左右的话我还能想办法。” “三——” 这真不是开玩笑的!这个数字相当于去年我们事务所扣除必要经费后的总收入。 我张大嘴说不出话来,几乃则耸耸肩膀,一派轻松地说。 “她是县议会议员的女儿。” “她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是吗?” “所以与其要让女儿变成医院的常客,她父母亲还宁可透过这个可疑的小小作家,偷偷委托私家侦探来处理这件事呀,你懂了吧?” “不、不是吧?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 我以有些锐利的眼神凝视着弥生。 “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对你来说,那个不知能否称得上回忆的东西,应该是相当重要而真切的感情吧?可是现在却要用钱来解决——” “不是这样的。” 弥生也以认真的表情回望着我。 “那个人的重要性,绝对不只是与我有关的层次,我想如果爸妈听到我这么说一定会责备我,可是那一点也不重要!我总觉得,如果那个人消失了,对这个世界而言,是非常严重的——非常严重的一件事情!” 她说这些话时,声音里有着一种沉静,甚至可称得上是种觉悟,让我觉得这个少女绝对不是出于想逃避日常生活才轻率地说出这些话。 “唔……” 正当我沉默不语时,几乃却坏心地插口。 “你何必故作犹豫?我可是清楚得很。” “什、什么?” “事务所的房租——你已经有三个月没付了吧?” “……” 我无话可说,却突然听到一个似乎很遥远,又仿佛近在身边的声音。 “受理由fs4.039传来的指令程式,正询问控制系统是否接受转移至检索模式——承认,委任代码1223698884——” “——!” 我惊讶地环顾四周。 可是附近没有任何会发出这种声音的东西,是幻听——? (可是,会有这种根本无法理解意义的幻听吗?) “……” 我愕然地呆立当场。 “怎么了?” 几乃和弥生两个人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没、没事。” 我慌忙地摇摇头。 2 明明还是白昼,月亮却已经出现在半空中。 我和几乃一起前往弥生的学校,这所学校的校门口,装设了类似车站剪票口一样的自动系统,如果没有入校许可证就无法进入,所以我们必须先向管理员取得许可,但我们既然没有适当的理由,只好先站在离校门口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观望。 “你不去工作行吗?” 我问几乃,这个问题原则上还是该问的。 “啊啊,没关系没关系~因为截 稿日是昨天嘛。” “……你交稿了吗?” 她以哈哈大笑来回答我的问题。 “哎呀,这种事就别管它了!现在重要的是调查呀,调查。” 她的语气真是明朗得不得了。 “……” 我默默无言地在心中暗自同情她的责任编辑。 我叹了口气,再次开口问几乃。 “那么,除了那个醒井弥生小姐以外,你有没有认识谁也曾经说过:‘某个人’不见了?” “这种事情,我只听她一个人说过。” “也就是说,基本上没有任何线索——” 我无奈地观察着学校四周。 这所学校建在山中,周围有着丰富的绿意,学生们必须走上山坡进入学校,如果等到秋天,一定是枫红遍野。 我和几乃无所事事地在学校周遭闲晃,看到围绕着建筑物和操场的铁丝网有一个地方破了个洞,因为周遭的绿意掩盖,看起来并不明显。 “这里应该进得去吧。” “算是个小门?一定有学生会用这里偷溜出去。” 我和几乃就从这个小门偷偷溜进校园内。 我们蹑手蹑脚地走过校园的角落。 “可是,进来要做什么?” 几乃问我,我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然后指着坐在校园角落的一个少女。 “……那个女孩怎么了?” “她看起来不是很烦恼吗?而且感觉上与醒井小姐有点相似。” “相似啊……” 我和几乃上下打量着那个少女。 她似乎正在看着校舍的顶楼,顶楼上没有任何人。 她只是凝视着校舍与天空,以及两者的交界线,然后叹了口气。 “午安。” 我自她背后开口打招呼,少女惊讶地回头。 “请、请问有什么事?” “你好,这是我的名片。” 我递出一张名片。 “侦、侦探——?” 她讶异地眨眨眼睛。 “是的,我正在调查应该是念这所学校的某个人……可以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呃……” 那个少女望向几乃。 “你好,我是助手华生。” 几乃用食指抬起眼镜,半开玩笑地说。少女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她说自己的名字叫久美子,也知道同年级里有个叫醒井弥生的女孩。 “消失的人吗?” “是的,请问你有印象吗?”我问道。 久美子思索半晌才回答。 “这么说来,虽然不太一样,不过有个类似的。”她说道。“听说是从那里跳下来——” “咦?” “听说曾有个女孩从那里跳下来,没有人知道理由为何,是失恋了呢,还是已经对人生绝望了呢,或者是——” 我也顺着久美子的视线,看向校舍的顶楼。 那里站着一个人影,一名少女手扶栅栏站在那里。 那个身影看来非常寂寞哀伤,彷佛马上就会像我们刚才所提到的传闻一样,从顶楼一跃而下,令我不由得一阵心惊。 然后——我对上了那个少女的视线。 我们应该离得很远,但她却的确对着远方的我,露出了沉静的微笑。 那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笑。 里面没有任何喜悦、客气、矜持等理由,就只是纯粹地在实现“微笑”这个词——是如此单纯的笑。 (……) 我愕然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站在我身边的久美子以轻松的语调接着说。 “不过这些都只是传闻啦。” 我有点惊讶,转头看着她。 “是、是这样吗?” “嗯,因为那栋楼的顶楼根本就是上锁的,没有人可以进去。” “咦?可是,现在那里不就——” 我再度将视线移回顶楼,但那里没有半个人影在。 那个少女突然地消失了。 我惊异得说不出话来,几乃看着我,疑惑地问。 “你怎么了?” 我这才回过神,赶紧摇摇头。 “没、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顶楼的门的确上了锁,紧紧地关着。 “……” 我问自己,难道刚才是看到幻觉吗—— 但如果说那是幻觉——虽然她并非生气蓬勃,可是我却无法相信那令我心中产生违和感的少女,真的是我的脑袋所制造出来的幻觉——她有着莫名的存在感。 (关于自杀死亡的少女的谣言、吗……) 当我正站在紧闭的门扉前思考时:心跳猛地乱了一拍。 “——!” 我就像贫血晕倒似地,突然觉得意识开始由身体中抽离。 “你怎么了?” 几乃看着默不作声的我问。 我—— ……打开门。 我内心深处涌起一阵意义不明的冲动。 我想打开这扇紧闭的门扉,走到门的另一侧——我突然非常想这么做。 ……用这双手,打开这扇门—— 我用力握紧上了锁的门把,使劲地转动,我的手上青筋暴现,自肩膀到手腕都开始发抖。 ……撬开这扇门,到外侧去—— “到外侧去……!” 我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自言自语。 “喂、夏美小姐你是怎么了!” 听到几乃的声音,我才发现她握住了我的手。 “……啊” 我这才知道自己刚刚握紧了门把,用力大到弄疼了手。 “哇、哇哇!” 我赶紧离开门边。 “到、到底怎么回事啊?” 虽然几乃惊讶地这么问我,但我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感受。 “不、这是……” 我无力地摇头。 “我突然有种非得走到门外不可的感觉……” 我努力解释,却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 外侧——所谓外侧指的到底是哪里? 是指这间校舍的顶楼吗?可是想去顶楼有很多方法,我根本不需要用蛮力硬开这扇门,可是那时我却无论如何,都想打开这扇“门”——这到底是为什么? “等等,你该不会想说刚才被跳楼的少女的鬼魂给附身了吧?” 几乃一脸受不了地说,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反驳她。 实际上,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常的情形……可是我却已经开始觉得,这个委托并非只是个要替忧郁的少女消除不安的单纯工作,而是个隐藏着致命性危机的重大事件。 3 我决定就像以往事件遇到瓶颈时一样,去征询已经退休的父亲的意见。 “有时候虽然是自杀,却会以病死或意外的方式处理掉。” 电话那一头的父亲这么说。 “可是爸爸,不管死因为何,都会提出死亡证明吧?” “只要装作在人死前不久已经先搬家,所以改向新家的市公所提出死亡证明,在原居住地就只会留下户籍迁栘的纪录呀,迁移户口的人多得是,要掩饰并不困难。” “唔~” 当了多年刑警的爸爸所说的话果然特别有份量。 “不过,这次是困难在周遭的人都不记得吧。” “就是这样。” 虽然是在讲电话,我却压低了声音。 “爸爸,你 觉得有没有可能是真正不记得的只有委托人?” “也就是说,其他人只是先套好话?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是件大事了。” “我只是说有可能。” 我认为这件事可以有任何假设,虽然理由只有我的直觉,可是毕竟这个事件本来就暧昧不清,毫无着力点,如果不重视自己的直觉,很快就会不知如何是好而就此结束。 “假设委托人的记忆产生了混乱,原因又是什么?一般人有那么容易拿到能使记忆混乱的药物吗?” “这个嘛,得视场所跟时期而定了,以一个退休警察来说我也不敢断定,不过我以前听说过,催眠暗示这种东西,是受术者的精神状态越不稳定时,越容易成功。” “催眠暗示啊——” 听到这个词,我想起某个作家曾写过的一段话。那应该不是我自己买的书,而是在几乃那里为了打发时间,随手拿起来看的一本书,那上面写着…… “人类的精神构造,就像是用细丝连结着散落各地的点,是一种类似蜘蛛网的东西。因为切掉一条线也不会影响到整体,所以就算感情跟论理到处支离破碎,彼此毫下连贯,人们也不会发现。” ……书上是这么写的,虽然我想不起来那是哪个作家的哪一本书,但这些段落很自然地在我脑中浮现。 “而那些细丝,其实多半不是自己思考过后再接上去的,而几乎都是由常识或‘理所当然’这一类的外界事物所决定。的确,每个人或许都有其不同的经验或个性,但那些在人类的精神当中不过是一个一个的点,而将这些点连结成网的细丝,其实大多会形成差不多的形状。” ……我虽然想起这些话,但却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我轻轻摇摇头,把注意力集中到跟父亲的对话上。 “不安定的精神状态——这倒是很符合委托人的情形。” “而且这也不是病,也不会被医生诊断出来。” “是啊,就算是被催眠了——” 我说到这里,又想到那段文章的后续。“而洗脑跟催眠这一类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人类只要继续活着,就是在既存的蜘蛛网上创造出自己,而那也就等同于自愿被这个社会洗脑。” “就算是这样,看起来也跟平常的状态没什么两样吧。” “也可以跟医生谈谈看,我可以介绍认识的医生。” “嗯,可能必须拜托爸爸介绍,不过现在得先确认是不是真有个自杀的少女存在。” “这才是问题吧。” “是啊。”我边点头回答。 “可是,在这里必须注意的问题是,人类到目前为止从未创造过没有错误的社会,就是说这个蜘蛛网该采取何种形式,并没有正确的解答。吾等只能在虚伪的世界里,自己施加暂时能自圆其说的暗示,然后就此活下去。” ……边听着在脑海中反刍的这段话。 我挂掉电话,交抱双臂开始思索。 (……唔) 也许我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就算真的有个少女自杀,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既然弥生所感觉到的是“不久之前”,那件事应该会对全校学生留下不小的冲击,绝不可能只有弥生留下印象。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有人能让全校学生都乖乖听命行事吧。 (若真有人能办得到,那岂不是神了?再不然就是……) 我突然惊觉,想起那本书里还有后续。 “如果结网的是蜘蛛,那么那只蜘蛛或许正在等待着猎物入网,猎物究竟是‘应该来临的理想社会’,还是完全下同的某些事物呢——” (蜘蛛——?) 那个形象分外鲜明地在我脑中浮现,一个不断纺织出连接全世界人心的细丝,巨大而无形的蜘蛛幻影——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用力摇头,想把恶心的思考逐出思绪。 * 为什么?为什么这次的工作总让我想到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我藉着父亲的人脉,搜寻了一些警察的资料,但还是找不到任何那间学校过去曾发生过有人自杀或意外死亡一类的案例。 而那个传闻果然传得相当远,不只是学校内,这一带有不少人表示曾听说过类似的传闻。 那里一定有什么——我始终有这种感觉。 当我持续调查的时候,有一天早上,一个中年男性前来拜访我的事务所。 他给人彬彬有礼的印象,身上穿着高级却不起眼的西装,一眼望去就让人觉得他是个政治家的秘书。 那个男子走进我的事务所,毫无顾忌地东张西望,等他好好地打量了事务所内寒酸的装潢一番之后,便擅自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然后才报上姓名。 “我是在醒井先生那里负责管理事务的人。” 果然是秘书,我不禁觉得他看来也太名实相符了吧。但这位秘书先生毫不在意我的看法,继续往下说。 “我听说你受了大小姐的委托,四处调查?” 他连最起码的客套话也不说一句,就突然切入正题。 “没错。” “我希望你能立刻停止这种行为。” “你说什么?” “我想你大概不清楚这些事,但下次的党内选举,现任的议员已经几乎确定不再寻求连任,也就是说,醒井先生将大有希望。” 秘书压低声调,以自认很有魄力的语气缓缓说道。 “这跟弥生小姐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很有关系。为了醒井先生,我们希望大小姐能暂时安分守己,毕竟一些空穴来风的怀疑是越早消除越好。” “……” 我本来想说“这件事不至于造成丑闻”,但我心知肚明对方一定听不进去。这家伙不是来商量的,只是来单方面地宣告。 “大小姐原本预定付给你的谢礼、还有要给那个三流作家的仲介费用,我们会全额支付。但希望你以后就当作不曾发生过这件事。” “几乃——妙谷她同意这件事吗?” “那个女人似乎为了赶稿,不知道躲在哪里……我去问编辑部,他们也不告诉我。” 秘书一脸不悦地回答。我暗自窃笑:心想几乃大概是为了躲截稿期,连编辑部也不知道她人在何方吧。 “总之,实际上的调查定你负责的,所以这不成问题,而且像这种专门写无聊小说给小孩子看的作家,不管她说什么,其他人都不会多加理会。” 秘书以侮辱的语气说道。我呆呆地想,几乃如果在这里一定会揍他吧。 “这个社会上有许多复杂的联系,有些事即使表面上看来无关紧要,但却不知道会在哪里引发致命的危机,所以无论是再怎么小的可能性,都必须彻底驱除。” 听到秘书这么说,我小声地自言自语。 “那岂不是被束缚得动弹不得……” 人类这种生物,其实是被许许多多的线所缠绕着,我们连这些线究竟是从何而来,由哪只蜘蛛所吐都不知道,却被这些自己也不清楚本质为何的东西限制了行动……我一想到这里,脑海中就出现了某种类似幻听的声音。 “确认防火墙,接触逻辑程序,尝试突破。” 这句话简直莫名其妙,但现在不是为了这个混乱的时候。 “……” 我沉默不语,秘书却自以为明白地点点头说“看来你明白了”。 “啊,我还有个问题——” 我举起手。 “能拿到钱是很好,可是要是有来路不明的钱流入我的事务所,我会不会被国税局盯上呀?” 秘书皱起眉头。 “你想说什么?” “不,只是那个,就算要收钱,也得有个名义吧。” “原来如此——你希望我们给你找其他的工作?” 秘书会心一笑。 “我是希望你们能把这件事处理成正当的委托,如何?” “如果是这么一回事,我倒是有不少事要请——帮忙。” 哎呀呀,看来在选举中,秘密情报是永远不嫌多。 不过这种私底下的暗盘交易,要是被弥生和几乃知道的话,她们一定会责备我吧,但这也没办法,我确实需要工作,而且—— (现在最伤脑筋的,是我和弥生所属的这个醒井家的关系可不能断绝掉啊……) 我还没把最重要的事告诉弥生,“那件事”无论如何都要找机会告诉她。 * 事后,女侦探庄矢夏美曾经一度回想自己当时的判断,并深感疑惑。 当时她看来虽然毫无异样,但其实思考上明显地很不对劲。 那时的她,似乎是打算一方面接受这个秘书蛮横无理的建议,一方面又继续调查弥生和几乃的委托,但再怎么想这都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同时完美处理这两个不同的委托,而且她应该坚持职业侦探应有的态度,既然已经接受了委托,这个事件就只有委托人本身能取消,这深深关系到她工作上的信誉,可是她却—— 她这时不知为何,一直想着蜘蛛的事,那是在这个阶段,她的精神所能联想到的全部。 * 她做了奇怪的梦。 (——可恶,还真难缠,怎么找都找不到侵入的路线。) 在月球表面从事地表活动时,长时间暴露在直射日光下是相当危险的事。 个人用战斗小艇就算卸下武装,改调整为单独侦察专用机,也无法弥补原本就不具备的持久度。如果外壳温度持续上升,小艇机能就会发生异状,导致反应速度下降。 (可是这个旧世纪的世界幻想——从如此紧复的设定看来,应该使用了相当大规模的共鸣器吧——这简直是超大型船等级的东西了,看来这果然就是传说中那个什么人类基础保存计划的共鸣区域没错。) 小艇内的操纵员因为身穿防护衣,所以感受不到温度变化,但反过来说,如果操纵员自己开始感受到温度变化的话,就代表机体已经过热到无可挽回的程度了。 (虽然想以气化燃烧散热素材的方式,来让机体降温——可是这一来就有被敌人发现的危险,我必须等到最后关头才能这么做。) ……在梦里,有某个人潜伏在某个地方寻找着某些东西,但虽然这是我自己做的梦,我却完全不懂那个人究竟是谁,又在找些什么呢。 (这到底是什么……?) 夏美满心疑惑地睁开眼,而当她完全清醒时,已经忘了自己所做过的梦。 * 我躺在床上的凉被里迟迟不想起身,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放心下下,却又想不起来。 (应该不是没睡好吧……?) 我摇摇头,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离开被窝。 今天一早就有工作要做。 那个秘书交给我的工作,一言以蔽之就是调查有关于醒井先生政敌的私生活。当然他身边防护严密,我也不能直接去找本人询问,只能从周边的蛛丝马迹下手,工作内容平凡无奇,对侦探来说也是相当普遍的工作。 不过我也不打算太认真,只要随便查查,在调查书上随便胡吹乱诌几句就成了,反正这不过是个徒具名义的工作。 (重点还是弥生小姐那边吧。) 我等到傍晚,便到她就读的那所学校去看看。 我从山上俯瞰山腰的校舍。 从这个角度便能清楚看到屋顶,屋顶上丝毫没有任何神秘感,更不是什么与异界的出入口,那上面摆了水塔和变电器,不过是个普通建筑物的一部分。 为什么我那时会对那个联系了上与下的门如此执着?实际在这里看清楚之后,自己也不明白当时的那种感觉。 (为什么那时会觉得非打开那扇门不可?) 我无法理清自己的思绪,只好下山走向校门口。 然后我倒吸了一口气,停下脚步。 因为——因为醒井弥生就正站在那里,看来她大概是从校舍里看到我正在走山路,就跑到门口来等我。 “……” 少女以锐利的眼神直视着我。 “呃……你好。” 我正想打招呼,她却立刻打断我 “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她以责问的语气对我说。 “怎、怎么了?” “我都知道了,你不会继续调查我的委托了!” 我内心也有点罪恶感,老实说真是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哎,那是藉口啦,毕竟我不能当面违背你父亲的意思嘛?所以那时就想先瞒混过去,然后暗地里继续调查呀。” “……” 弥生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仍旧瞪视着我。 “……话说得这么好听,但其实你根本就不相信我说的话吧?” “不、不——这……” “反正你也是为了钱吧?你根本就不是认真的,你只是想随便说说,然后哄骗我!” 弥生歇斯底里地喊着,我听着她的呐喊,察觉到自己的内心突然涌起一阵怒气。 (丝线——) (这里也有,想绑住我的线——) 那种感觉令我全身起鸡皮疙瘩,就像是被某种东西附身了一样。 (想让我动弹不得——) 某种冰冷刺激的物体正从我的喉咙上涌,有种莫名的冲动从内在鞭策着我的身体。 “——‘哄骗’?” 我在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开口说话。 “什么叫哄骗?——那弥生小姐,你又怎么说?难道你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毫无虚假’的?” 我的声音严厉且毫不留情,几乎让我怀疑那真的是自己的声音吗? “咦?” 弥生似乎因为我的不对劲而有些害怕,但我不在乎她的恐惧,继续往下说。 “你真的这么想知道真相的话,就跟我来!” 我用力抢过她手上拿的学校大门用钥匙卡,带着她一起走进校园。 我刚才从上方俯瞰时确认过了,我知道除了打开在校舍里的那扇门以外,还有一条路能通到屋顶,在校舍后方还设有一个避难用的逃生梯。 “等、等等,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其实也听说过吧——有个少女从这屋顶上跳下去的传闻。” 听到我这么说,弥生愕然地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逃生梯口当然也上了锁,但是因为上方没有遮盖,只要越过栅栏就能轻易进入,我拉着弥生爬过栅栏,走上楼梯,最后终于到达屋顶。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有个女孩子跳楼了——” 夕阳西下,在昏暗的天空下弥生不安地问。 “你在找一个‘现在不见了,但却被当成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的人’对吧?” 我一边问弥生,一边却觉得自己的声音彷佛很遥远。 “是、是啊——” “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人,——那种东西在这个世界其实根本不稀奇,比如说——比如说是我。” 我指着我自己。 “我——庄矢夏美这个存在,不过就只是个世界设定资料上的检索程式,之所以会从事侦 探这个行业,也不过是为了把这个程式做得更逼真——” ……什么? 我——我究竟、在说些什么呀? 我根本无法理解自己所说出来的话意义为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且这整个世界其实根本不存在,这里是在名为赛布雷答的巨大机械中所创造出来的,跟现实世界一模一样的幻想世界——目的是为了……” “……” 弥生也一脸茫然。 “为了让那些经由冷冻睡眠保管的人们,在冬眠期间不至于坠入永远的长眠,这个幻想世界让他们做了一个仍在现实中继续生活的梦——每个人都被赋予虚伪的名字和编造的身分。而且——” 我的手指被不属于我的意志所操控,直指着醒井弥生。 “你遗忘的那个人,则不过是在这个一切都设定为合理的世界里,所发生的一个意外的破绽。” “……庄、庄矢小姐?” 弥生战战兢兢地想对我发问,但我却无法回答她。 因为某个人操纵了我的嘴巴,擅自代替我开口。 “我想只要跟这个女侦探庄矢夏美的意识取得共鸣的话,总有一天能遇上这个世界的破绽,虽然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来控制这个检索程式,但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咦……?” 她的眼中映出了某个人的身影。 那虽然是我的脸,却并不是我。 那是一张非常锐利、充满了战意和残酷的脸,那是战争中的士兵的表情。 “这、这个世界……?” 这个有着我的脸,却已不再是我的人身上所散发出的压迫感让弥生害怕,那个人看到弥生的恐惧,更露出了狰狞的冷笑,缓缓抬起手。 “所以说,没有所谓的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真实的、真正的世界——在‘那里’。” 那家伙手指指向夕阳西下的天空,而安详地浮在那天空上的是——月亮。 5 (这、这到底是怎么搞的呀?) 我内心发出哀嚎。 所谓的变成生灵就是这种感觉吗……意识被切离我的身体,然后从旁边跑来另一个灵魂,侵占了我的身体吗? (怎么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我内心的叫喊没有任何人听得到,原本应该属于我的身体依然擅自行动,朝着眼前的弥生步步进逼。 “人类失败了。” 那家伙沉静地对弥生说。 “人类在朝宇宙前进的途中,遇上了被称为虚空牙,至今仍无法解明其真面目的破坏现象,而被夺走了大部分的战力。少数幸存的人们不得不留在散落于太阳系各处的殖民站与卫星基地苟延残喘——没错,就像在这个月球表面生活的我们一样。” 那家伙边说边无奈地摇摇头。 “可是不管哪里都有笨蛋,我们明明拥有支配月球的正当权利,那些家伙竟然还想反抗我们,导致我们不得不向他们宣战。可是——有些‘人’远离这些纷争,偷偷地躲在一边。对!就是负责从事创造这个世界的‘计划’的那些机器们。” “……” 弥生当然无法理解这些话的意思,只能因恐惧而颤抖,可是占据女侦探身体的这个人却根本不在意她的恐惧,继续往下说。 “这里是没有实体的世界——是防御赛布雷答所制造出的巨大梦境,为了让在设置于月球表面下的巨大设备中,进行冷冻睡眠的人们能继续生活的梦。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从过去的资料中所摘录出的累积资讯,所以只要能够操作资料库,就算是像这样——” 这一瞬间,周遭的环境出现了异样的变化,原本围绕着屋顶的栅栏,突然变成了巨大的银色墙壁,遮盖了四周。 “——这也办得到。” 弥生惊愕地看着已无路可逃的周围。 “本来这里是个防御严密的世界,只要进入内部,就几乎无法从里面得知外侧的资讯——可是,你这个侵入途径现在就摆在我眼前。” “这、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怕得发抖,但弥生还是反问,那家伙似乎对弥生的反应很满意,他点点头回答。 “你所知道的那个消失的人,大概是由于跟这个世界的‘设定’不合,才被控制系统赛布雷答给消除了,关于‘那个’的记忆本来也应该从所有人类的脑海中消失才对——对梦里的人来说,控制这个梦的系统所做出的操作应该定绝对的,可是你却——你却实现了那个不可能。” “咦——” 弥生一脸恍惚,不知是否听懂了眼前的人所说的话,但那家伙还是凝视着她继续说。 “所以,如果以你的精神作为突破点,就应该能取得更多这世界内部那些东西的资料,我能找到关于创造这个幻想世界所有机器的更多资讯,包括他们所在的正确位置、规模、战斗力的有无等等,我能找到所有的一切。” 那家伙满意地点着头。 “我虽然也已经进入这个世界的内部……但这只是透过dm型共鸣器的共鸣效果来连接,但你们的机器本体到底位于何处还不清楚。毕竟月球表面太大了。” 然后探出身子,逼近弥生。 “‘这里’是哪里?” 接着步步前进,逼问弥生。 ‘这里’应该保存着巨大的资料和科学技术,甚至应该保存有名为相克涡动励振原理的特殊技术,这个技术在我们的月面都市世界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些可恶的家伙用什么‘人类文明的保护与冬眠’当藉口,在’这里’藏匿了数亿受精卵和负责保护受精卵的机器,’这里’到底在哪里?” 那家伙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长约三十尺的巨大长刀。 “我、我不知道……” 弥生拼命地摇头。 “你知道!”那家伙非常肯定地说。“你知道,不只是你,其实这个世界的‘真正的’的人每一个都知道,可是他们都没有发现自己身处在虚伪的世界里,发现这件事的——只有在这个梦里看出破绽的你而已。” 长刀的尖端轻轻刺着弥生的脸颊。 “啊、啊啊——” 她吓得牙齿不停打颤,但那家伙仍然沉静地低声询问。 “伸手指那个月亮。” 在这个被墙壁所封锁的世界里,只看到得到宛如被切取下来似的一小片天空,天空的中心漂浮着一个白色的月球。 “咦……?” “你无须思索,也不必烦恼,只要随手一指月亮的某个部分就行了,你的潜意识一定会指出正确的答案!” 我的手用力揪住她的衣领,粗暴地拉起。 “——不、不要……!” 弥生痛苦地不断摇着头,就在那一刹那问。 ——啪叽。 一个奇妙的破裂声在附近响起。 我的眼睛反射性地看向传来声音的方向。 眼前出现一个诡异的情景,刚刚还被突然出现的银色墙壁所包围的空间,现在却裂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而且,站在那个空洞的另一侧的人是—— “果然——你侵入了检索系统啊,入侵者。”那个身影沉静地开口。 我很熟悉开口说话的那个人,这是当然的,因为她就是一开始把这个事件介绍给我的人。 (几——几乃?) 据说失踪的少女小说家,妙谷几乃就站在那里。 几乃伸手指向弥生,弥生的身体便突然像是石化了一般动也不动。 “停、停止时间?” 从我的嘴里发出惊讶的声 音 “你是——” 我的嘴又擅自开始说话。 我愕然地看向几乃。 “对了——你就是那个‘四’吧?’ 我的手放开一动也不动的弥生,我刚才握住的衣领还维持着被我握紧的样子,但那个部分的触感已经变得比铁还硬。 “在控制系统内设定为维修程式的第四代——” “你竟然知道我,这真是太光荣了——” 几乃——不,刚才那家伙称呼的才是本名吧,“四”露出锐利的笑容,以优雅的动作拿下眼镜。 她拿下眼镜的瞬间,立刻发生了奇妙的变化,看起来就像是戏剧的镜头突然转换,或者更应该说是魔术师从斗蓬底下变出消失的人类,不,最好的形容是,那就如同蛹骤然羽化成蝴蝶,简而言之—— ……她变身了。 她全身包裹在光辉灿烂的紧身衣中,头上戴着七彩缤纷,尾端突起的头巾似的东西,她身上挂满了装饰,那些装饰看起来就跟七夕许愿用的小纸条没两样,周围明明没有风却仍然摇曳生姿,感觉就像是……就像古早科幻漫画里出现的未来人打扮。 而她手上拿的定流线性造型的攻击武器,也就是“雷射枪”。 四将枪口对准我,扣下扳机。 “——!” 我的身体迅速地向后跳开,自己躲开了这一击。 在我躲开的同时,四跑到动也不动的弥生身边。她的手一碰到弥生的身体,周围立刻就出现一层像是透明泡泡般的保护层护住弥生。 四转过头,冷冷地瞪着我。 “你偷溜进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四冷静地问。 “那还用说吗?我们怎么可能坐视几乎可抵得上一艘密闭船的能源和技术不管,这个基础基地将由我们‘正统人类共同体’来接收,只要有了这些东西,以后我们在月球表面的优势就不可动摇了。” 虽然说得很得意,但我完全不懂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但四当然听得懂,她的表情非常严肃,以充满愤怒的眼神瞪着我 “……现在虚空牙都已经几乎制压住整个太阳系了……” 到此她都还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但终于爆发。 “你们人类为什么就是不能停止这些愚蠢的争斗!你们在做这种蠢事的时候,就不会想到现在都还为了保护人类而与虚空牙战斗的史塔斯克雷帕与班斯提尔夫,就不会感到羞耻吗?” 那是真正的愤怒,既不是歇斯底里,也不是为了威吓对方,而是正气凛然的愤怒。 (……呜呜。) 我虽然为她的魄力所震慑,但操纵我身体的入侵者显然毫无感觉。 “随你怎么说,现在虚空牙这种东西等于是‘灾难’的一种,对我们来说第一优先的事项是要打败眼前威胁我们权益的敌人。” “你们就不能分一点自己的食物跟水给其他殖民站里饥寒交迫的人吗!” “你不过是幻想世界里由机器所制造出来的虚拟人格,少说得这么伟大!” 被入侵者所操纵的我的身体举起长刀,朝着四射过去。 四既不闪也不躲。 她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挥动雷射枪,将朝自己飞来的武器瞬间蒸发。 但就在这一瞬间,入侵者立刻转过我的身体,意图逃走。 能逃到哪里去? 他逃走的方向是——对,就是隔开屋顶与下方楼梯的那扇门。 他用力撬开上锁的门,但门的那一侧是—— 门的那一侧没有颜色。 大地映着白光,天空涂满黑色,那幅景象看来彷佛是将天与地颠倒一般。地平线没有丝毫模糊,清楚地层示着它的棱线,因为天空中别说是云了,连半点杂质也不存在,光线得以不受阻碍地直射地表。 这是——我想我的确认得这个景色,既不是在照片上看过,也不是曾看过这一类的资讯,但我就是知道。 (这就是——月球——) 6 (……) 我左右张望,但还是只看到反射着白光的、凹凸不平的大地,以及无限延展出黑暗的星空。看来像是地平线的那条黑色斜线,应该是代表再往前进就是黑夜的无日照地带吧。 因为没有空气,这里的一切事物看来都分外清晰,感觉就像是一幅黑白油画,还能清楚看出画家粗暴的下笔痕迹。 这里没有任何会动的东西,也没有风,没有空气。 (空气……?) 我登时一惊,反射性地用手按住嘴,但我的确有正在呼吸的感觉。 (可是这里又没有空气——只是我自己心理上觉得在呼吸吧。) 毕竟我只是幻想中的存在,这么一想,我又突然察觉另一件事。 “……啊!”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应该是从穿过那扇门时起吧,那个操纵我的身体,被称做入侵者的家伙已经消失了。 “……” 可是我从今以后,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当我正默默苦思时,有个声音在身旁响起。 “想这么多也没有用唷?” 我转过头,发现是个和我一样虚幻的人影站在那里,是个女孩子。 “……你是谁?” 那个少女露出沉静的微笑,她笑得非常美,我记得以前曾看过这个笑容。 (啊啊——对了) 是那个时候——我曾以为是错觉,但又觉得自己确实看到的,那个少女。 “你其实应该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少女静静地说。 “是啊,你说得对——因为我一直在找你,你叫什么名字?” 她摇摇头。 “我已经没有名字了。” “说得也是……这我也应该知道的。” 我叹了口气。 “所以你也和我一样,被踢出那个世界了吧。可是只有弥生小姐却还隐约记得你的事。” 听我这么说,那个少女露出了非常温柔的表情。 “弥生小姐并不是因为记得我,才努力想回忆起我的事,我想她一定只是想了解自己吧。” 她说的话令人费解,我在心中重新回想刚才听到的,四与入侵者的对话。 “弥生小姐——真正的弥生小姐其实被藏在这个月球,她被冷冻在一个叫做基础基地的秘密场所里,正在长久的睡眠之中吧?” “如果从外界的眼光去看那个世界的人,就是如此吧。” 那个少女答道。 “在与虚空牙的战争中残存下来的人类后代,正在这月球表面自相残杀,他们不断地互相争夺资源与主导权,彼此都主张自己具有正当性,并且否定对方的存在。嗯——这种事已经持续了好几百年了。” “为什么输了一次就放弃呢?他们为什么不团结一致对外战斗?” 我虽然提出异议,但她只定缓缓摇头。 “那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人类已经不再正视那太过庞大的敌人,转而将自己封闭在同族间的自相残杀里。但忧心于现状的人们创造了基础基地,在那里藏起了几千几万人的冷冻受精卵——他们是希望即使有一天,在月球上的人们真的彼此互相残杀到完全灭亡,人类也还能够存活下去。” “受精卵……所以是这些受精卵的梦吗?” “即使尚未出世,生命的本质还是不能永远停滞,还是必须有所变化。所以他们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由巨大的机器创造出梦中世界,让所有的灵魂能在那里生活。” 这个少女似乎知道 所有的一切。 自天上俯视万物的样子就仿佛是——不,那个称呼似乎与她柔弱的姿态太不相称,而站在她身边的我…… “我……我到底是什么呢?” 我迷惘地自言自语。 “我不是人类,似乎只是机器里的一个检索程式,这简直是在愚弄我嘛,那我一直努力至今,去维持那问没什么生意上门的侦探事务所,这一切通通都是不存在的吗?” 我开始感到很生气。 “我啊,在爸爸病倒、开始考虑要不要关掉事务所的时候真的认真地烦恼了很久呢。后来决定继承爸爸的事业,可是一路走来也不顺利,真的是付出不少辛劳才有今天——可是现在却告诉我世界本身就是假的?” 我的怒气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转为沮丧和失望。 “那个入侵者,不知道到底是谁的敌人说我跟弥生小姐是这个世界的‘破绽’,我们根本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是该被排除的——这样想一想还真可笑。” 我觉得很悲哀。 我真的,非常非常地哀伤。 虽然我本来就觉得人生不能尽如人意,但没想到竟然严重到这种地步,我一直很天真地以为只要努力,就会有些收获。 可是真正的现实,就只有这个没有光彩的天空,相反射着刺眼光芒的苍白大地。 “一切都是假的,站在这里的我也是虚幻的,一定只是处理资讯的空间出了什么差就像是曲终人散后的余音而已。” “……” 无名少女以极为沉稳的表情望着我 “你呢?你不难过吗?” “我很难过。” 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仍然温柔地微笑着,却给了我迅速的肯定。 “可是,如果像这样还有着心就代表悲伤——那么不悲伤又有什么意义呢?” 少女的声音是那么地安详,仿佛还能将根本没有声音的月球表面,变得更加沉寂平静。她的声音充满了确信,既没有烦恼也没有迷惘,只是澄澈地——在人的内心深处回响—— “……心?” “对,心,难道你认为自己没有心吗?” “可、可是——我是一个程式。” “那又如何?” 她毫不留情地反驳我。 “无论你是不是由二进位法的复杂数据所构成,那对‘你’来说真有什么不同吗?” “对……对‘我’来说?” “不错——对‘你’而言。” 她望着我的眼神直接得就像是可以贯穿我的眼眸深处,但却完全不会令人感到冷淡,而充满了温柔。 “即使一切都是虚假,世界里也有一样东西是确实存在的,只有那是唯一而绝对的“真实”,绝非谎言,也不是梦境。” “不错——那就是你感受到悲哀的心。只有你的心绝不会消失,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有心,对你来说就是世界消失的那一刻。即使周遭所有的人都否定你的心,那对你的世界也毫无意义。即使一切都是幻想,是空虚的梦境,无论在哪里,你那为此而唏嘘的心情也都是绝对的。只是,对我们而言真正决定性让人哀伤的,是所有人的真实都互不相同,我们的心各自擦身而过,彼此否定,让这个世界变得如此虚伪——” 她抬起头凝望着天空。 “‘拥有心’这件事——真的是非常悲伤。” “……” 她说的话,我连一半也听不懂 即使如此—— 她仍然露出了微笑。 但我还是知道,她比我更加地哀伤。 既没有理由,也不是为了掩饰,就只是微笑。 为什么,为什么她能露出如此的微笑呢? “——看来……” 她仍然仰望着天空说道。 “看来你差不多该回去了。” “咦?” “那位四正在找寻你的轨迹——她正试着将被入侵者拖出外界的情报重新组合。” “几、几乃?可是——” 就算我能再回到那个世界里,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一切都是幻想啊。 “可是,你还有必须完成的事情吧?” 少女沉稳地说。 “既然接下了工作,就必须好好完成它,这才是身为一个侦探的职业道德吧?” “工、工作——” 我仍然有些不明白,但似乎已经没有时间迷惘了。 我看向那个少女凝视的方向。 那里——只有那里有颜色。 混和了美丽的蓝色与各种色彩的月亮浮在空中……不,月亮是我所在的地方,所以那应该是—— 想到这里时,我的意识已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拉扯而去。 “——还好、你还好吗?” 那个穿着未来服装的妙谷几乃,也就是fs4,039——“四”正站在我面前。 我仍旧站在那个屋顶上,可是四周已经没有银色的墙,只看得见宽广的昏暗天空。天空上的云动也不动,刚才那个人说是时间停止,所以一切才会维持原状吧。 “——我回来了。”我低声喃喃自语。 “程式的人格回到自己该存在的世界里。” “是啊,我已经打败入侵者,把他扔出这个世界了。” “他没有发现‘这里’的位置吧?” “那家伙本来就是透过dm型共鸣器的精神波动部分产生共鸣而已,并没有直接接触到基地,以人类的说法就是‘有种奇妙的预感’的感觉吧,他只是透过你这个媒介的共鸣,才能闯入这个世界。” 虽然我还是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但感觉已经无所谓了。 “预感——破绽的预感啊……” 我叹了口气。 “我这样一个没用的程式,会因此被消除吧。” 被那种敌人占据身体,这也太——怎么说,太不足以担当保护人类的重责大任吧,我心里这么想,但四却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 “不,没这回事唷?你的确尽到自己的本分了,夏美小姐。” “咦?” “像那种从外部以精神共鸣方式入侵这世界的人,你觉得他会选择附在谁身上?” “……什么意思?难道……” 看着我愕然的神情,四微微一笑。 “就是这样,想调查别人、到处活动,试图找出事实也不会显得不自然——最适合的角色就是侦探,而我们早就想到这种可能了。” “——我是引他们上钩的陷阱?” 说穿了就没什么大不了——其实我自己就是等猎物上门的蜘蛛丝? “所以你才会想打开那扇门,因为那是为了将入侵者的精神赶到外界而设的陷阱。当然,和你精神同步的入侵者没发现这点。” 经四这么一解释,我更深刻地领悟到我的确是毫无选择权,所有的一切都是由周遭所决定的事项累积出来的结果,可是—— (那么,那个少女呢——从这个世界跳下去的那个少女,她究竟是什么?) 少女那不可思议的微笑又是被什么东西设定而成的— 我本来想问四,最后还是作罢。 因为我觉得四大概也不知道,甚至应该说,我觉得这个世界的任何事物都已经不再保有她的存在,并不是世界消除了她,而是她自己…… 我沉默不语,四耸耸肩膀继续说道。 “嗯,不过我还是得稍微窜改一下你的记忆,总不能让你记得我这副打扮吧,抱歉啦。” 我只是微微地摇头,然后 有些讽刺地回答。 “没关系啦,毕竟负责保护世界,而且还会变身的英雄不能被世人发现真面目嘛。” 四听着我的调侃,露出苦笑,然后低声地说出了她的真心话。 “话是这么说没错——也有点寂寞呢。” 但我只听到这里,意识就突然中断,宛如电脑重新启动一般—— * ——现在,我跟弥生小姐正站在黄昏时的校舍屋顶上,看着彼此。 “……啊。” 弥生的表情还是充满不知所措。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是我觉得自己似乎还有些事情该告诉这个烦恼的少女。 那是什么呢?我的确在某个地方,遇到了某个人,我必须告诉她这件事。 我必须告诉她,你的心对你来说,正代表了全世界—— 我边盘算着该怎么解释,这次真正地以我自己的话对她说。 “弥生小姐,你听过关于有个女孩子从这里跳下去的传闻吗?” ii在沉淀的雾中/cherrymist 1 (——可恶,就差一步了说) 代号“蜘蛛”的情报员,一边咒骂,拔掉了头部的精神感应连结器。 在最后的最后,那女人的精神竟然朝“这里是退路”的那道门冲了过去。不过,如果就那样待在原处,连我的精神也会遭到四破坏,要说别无选择也确实如此。反倒是没想到那个女侦探的人格资料竟然是陷阱——还以为纯粹就是人类的心。 (不,说不定她的确是人类,只是内心深处被洗脑——不管怎么样,战斗机活动的时间已经到了极限,只好暂时撤退。) 凭直觉来推断,蜘蛛与那个世界同步不到三小时。其实他已经在幻影世界里待超过一星期,那对他而言,等于是勉强配合以片断画面传送播放的世界。 时间流动是以相克涡动原理为基础的现象,也就是与该精神所属的涡动波长同调。然而相对于这里,梦中世界的时间几乎没有流动。恐怕在他脱离之后,女侦探及醒井弥生现在仍宛如静止画面地站在顶楼吧。蜘蛛试着连结,却有被时间逆流的感觉。他无法理解为何会这样。 (就是因为这样,才要想尽办法把那个超科技变成我们<正统人类共同体>的东西) 他所搭乘的月面活动用小型战斗机是单座式,座舱非常狭窄。 座舱内,有个奇怪的东西混杂在战斗用计量仪器及兵器操纵杆之中。 那东西浑圆而光滑,宛如手脚缩回的乌龟甲壳一般,不知该算是球形还是椭圆形。 其表面贴有类似检取波长用脑波仪般的线路,缆线到刚才为止还连接着蜘蛛的脑。 (只要有这个超文明遗物的共鸣器装置,今后应该还有机会与幻影世界接触。) 这个从在领土内发掘到的超光速战斗机夜巡者残骸中回收的装置,连军队也只有一个,是特别配给他的装置。既不能分析其构造,也无法分解及复制。 他是战场上颇具名气的王牌驾驶员之一,由于能力倍受信赖而获派这项任务。毕竟只要能够找到沉睡于某处的超科技保管库,他所属的军队肯定能凌驾其它势力。 他手伸向通讯机,耳机中只听得到严重的空中电波杂音。 “——呿。” 他轻轻咋舌。月面没有大气,所以太阳发出的电磁波会直接落下。一旦无线电不通时,就是完全不通。 不得已只好把隐藏于火山口的战斗机开出。藏匿至今已过了一段时间,他并不清楚周围目前的情况,但也只能这么做。 (赶紧返回基地吧,反正已经成功接触了。下次一定——) 正当他这么想时。 “不——你已经没有下次了。” 他感觉到有个平静的声音在某处响起。像耳语般的声音。 接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名少女伫立在战斗机前进的方向——她没有穿太空衣,直接露出脸部及身体。 (那、那是——什么!) 他觉得曾经在哪里见过那名少女,但他无法再多做思考。 咚,才感觉到背后被顶了一下,名为蜘蛛的男人的意识已完全从世上消失。他搭乘的机械旋即爆炸,在瞬间四分五裂粉碎。 原来是从后方射来的冲击雷射,直接命中战斗机。 * (那艘战斗机是怎么回事?) 六月条约连盟军的战车队,反射性地发动攻击后,思忖着对手的事。那兵器的确属于敌对势力之一的正统人类共同体,虽然不知道他单独行动的目的为何,判断阻止他应该不会有问题,便抢先下手。 他们其实另有任务在身,就是趁磁暴时穿过缓冲地带,突袭<静海>帝国军前线基地的作战行动。 月面目前总共有七个势力,各自都不是友好关系,彼此互相竞争。 然而抵达目的地的战车队,却在发动攻击前停了下来。 “队、队长……有异状,很奇怪。” 监视前方的士兵声音颤抖地报告。 “怎么?什么事?” 一被逼问,士兵语调更为慌张,战战兢兢回答: “唔——出现了‘雾’……!” “什、什么!” 全员愕然,赶紧解除隐形状态观察前方。 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基地设施、驻守部队全被破坏殆尽,一片狼藉。 雾气弥漫。 这是凝结的水气飘散在空中,不过它们当然不像地球一样是天候变化。人类生存的地方一定会有水分,水分流出外部后,极小的水滴在只有地球六分之一的低重力下迟迟无法落下。没有风、也不会散开,只是长时间持续飘浮着。 月之雾。 那是“在这里生活的人消失了”的证明,对活在这个小天体中的人而言,是不祥的死亡象征。 “……这、这是怎么回事?” 队长茫然地喃喃道。 “全、全部灭亡了……” “那种事我知道!问题是,为什么——” 就在他们陷入混乱时,那个已经来了。 在重力加速度加持下,从上空击出的硬质弹,贯穿战车车顶、压扁内部的人、破坏引擎后引爆。 连尖叫的时间也没有。 为了极秘任务而特别编制的突袭战车队,在目的地前方,连被什么攻击都不知道就毁灭了。 穿过位于虚空牙支配领域边缘的月球重力运转轨道,歌萨·穆军的机动降落部队从超过七千二百公尺的上空断然执行轰炸,达成任务。 虽说是部队,其实是由一架有人机以及仅三架追随它的无人机所组成的高机动战斗机小队。就是他们在一瞬间完全消灭了容纳超过三十名兵员的帝国军基地。 “……就这样继续下降。我要确认有没有残存的兵力。” 驾驶指挥机的古都子鲁洁司04身着太空衣,更突显了她的娇小纤细。而隔着防护帽面罩可见的脂粉末施脸蛋,只要是素昧平生的人应该都会认为她定十四、五岁的少女吧。 盯着仪器的那张脸,浮现出一丝苦涩。她在心中嘟嚷: <……干嘛啊?竟然专程来送死——> 这时,操纵同伴机的人工智慧向她报告。 “——古都子,有机械群朝目标接近,应该是战车。从形态来看,似乎是六月条约连盟军的122式战车。” 不过,同时古都子也已确认该黑影。 “对每台战车发射四颗麦格那穿甲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