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少年》 一卷全 阿清备忘录 ●1/6革命斗士欧尔格大人的限定模型。 ●『sumom120%』第十九集。 ●去祖父地图(注:又称sofmap,贩卖商品包括各种计算机周边和其它家电。以秋叶原起家,在东京、新宿、大阪、日本桥等地都有分店。)预购『妹妹是魔法少女』。 ●cos-angel的活动日。 印在胸口上的『goodday!』图案已经可悲地扭曲变形了。 阿清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注视埋在运动上衣的拳头,怯懦的视线在半空中游移了一会儿后,最后还是落到自己的胸前。虚弱的嘴唇一开一合,总而言之还是先深呼吸一口气,顿时感觉到令人恶心的胃酸冲上食道,这时才终于有了遭到殴打的「真实感」。 「呜恶恶恶恶恶恶恶恶~!」 才刚吃下肚没多久的『天使手工蛋糕卷(日币580圆)』成半溶解状从嘴巴缝隙间流出,运动上衣的前襟和脚下的柏油路面都无可幸免地染上一片浊黄。把拳头抵在阿清腹部的彪形大汉发出「呜喔~」一声鬼叫,急忙缩回手。 「脏死了!这家伙居然吐了耶!」 彪形大汉挥了挥手,甩掉沾在手上的胃液,站在一旁穿鼻环和理个平头的两个同伴都忍不住笑弯了腰。那三个人如虫鸣般低沉的嗤笑声在耳膜深处回响,阿清仍止不住呕吐。每当那些嚼碎吞入肚中的食物反刍流回食道时,阿清的喉头就会窜过阵阵犹如被荆棘刺伤的痛楚。 「你这个电车男!」 彪形大汉再度抬起手,戴着银饰的凶恶拳头对准阿清连肋骨都清晰可见的贫瘠腹部用力一挥。过于猛烈的痛楚与冲击,让原本半已昏沉的意识又缓缓苏醒过来。为什么我非得遭受这种对待不可?为什么我会被这么恐怖的三人组团团围住,难受地吐出原本已经装进胃袋里的食物?对了,我只是来秋叶原买个东西而已啊―― 「你这家伙实在太-恶-心-了!」 接着侧颈又挨了一记肘击。掠过耳边的尖锐疼楚一路直达下腹,绕过右半边的身体,感觉连脑浆也跟着晃动起来,慢慢地眼前的地面也为之倾斜――啊,我想起来了。刚才一走出模型店,就被眼前这个彪形大汉从身后按住肩膀,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被拖进暗巷里了。在比暗巷更幽暗的死巷子中,只有染上陈年污垢的塑料水桶和用来装计算机的空纸箱,还有舔着舌头等待猎物上门的另外两个男人。 「让我们看看宅男的包包里都装了些什么吧~」 彪形大汉嘲讽地说完后,便慢条斯理地伸手拿起阿清背在身后的登山背包。像剥虾壳般登山背包轻易地从肩膀上被硬扯下来,阿清则被用力推倒在地。拼命深吸一口气,却被自己的呕吐物气味呛到;难以压抑的情感终于在这一刻牵动迟来的防卫意识,阿清张开嘴—— 「不、不要……不要这样――……」 「啥啊?」 原本该是以坚决的态度喊出「快住手!不要碰我的东西!」的嘴,却发出小动物般「呜噫~~」的悲惨呻吟,两条腿还狼狈地向后挪动了几步。感受到彪形大汉直射而来的冷酷视线,冰冷的空气也瞬间窜上背脊;彪形大汉的目光没有一丝情绪,教人不由得打从心底感到畏惧。阿清知道,在他眼中自己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宅男a,不管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对他而言都是不痛不痒的。 「哇喔!这是什么鬼啊?」 「超恶的啦!」 「这就叫萌吧?」 站在面前的三人组发出猥亵的笑声,开始解剖阿清的登山背包――刚买的模型、漫画、同人志、cos-angel的特制杯垫、各种口味的pinky水果薄荷糖、写满计划的记事本。每挖出一样东西,三人组就像山上的野猴子般发出开心的大叫。阿清趴倒在地,脸几乎都快碰到刚吐出来的秽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东西遭受陌生人的蹂躏。可悲的啜泣声好几次都压抑不住地逸出嘴角,却传不进那几个男人的耳里。 「亲爱的主人~我最喜欢您了唷,啊哈哈哈哈哈哈!」 戴鼻环的男人随手抓起模型,把1/6革命斗士欧尔格大人抵在阿清眼前,再也无法忍受的阿清只能抱着头别过视线。强烈的羞耻与自己的呕吐物腥臭让阿清的鼻头不禁一热。 「我真的觉得很不可思议耶,你们这些宅男看到这种东西真的会勃起吗?」 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让面前的景象变得模糊,阿清用力闭紧双眼,恨不得能就这样直接睡着算了。我已经累到动都不想动了,如果这一瞬间就能失去意识该有多好;混沌的意识跟煮得又糊又烂的燕麦粥没什么两样,肮脏的柏油路面也比加了顶盖的柔软睡床更适合自己。 「就是得用这种方式好好来『教育』一下你们这群死宅男才行,你是不是也觉得很棒啊~」 我不想看到,不想听到,不想感觉到。阿清学起乌龟尽可能地缩起身体低着头,祈望这场暴风雨能尽快过去。尽管这么做,还是有些难堪的字汇不时会飘进耳里传进心底。臭宅男。弱鸡。恶心死了。驱除害虫。烦死了。这种家伙死了算了。 「你也说些什么嘛!」 几个男人抬起大脚,鞋尖对准阿清的身体从四面八方袭来。意识再一次迷离涣散。 但就算如此,阿清还是紧紧闭着双眼。 凄惨又悲哀的心情,就像激烈的波涛不断袭卷淹没了阿清。 ――为什么我非得遭受这种对待不可?为什么他们要殴打我、踢我、笑我?难道是我做了什么坏事吗?还是有什么是我该做而没去做的? 「喂,我们走吧。」 彪形大汉丢下这句话后,便扯住阿清的浏海,逼他抬起头;男人的视线贯穿似地直盯着阿清沾满血渍、伤痕和呕吐物的脸孔。 「――会发生这种事,都怪你自己不好,谁叫你要这么恶心!」 说时迟那时快,平头男和鼻环男的手突然钻进阿清的斜纹裤里,还来不及抵抗,钱包已经被他们掏了出来。戴在彪形大汉手上的骷髅头戒指那空荡荡的眼窝似乎也无声的透露出「你还真是歹运啊」的同情讯息。 「我们还特地留了回家的车钱给你呢,是不是很体贴啊?」 一张野口英世(注:野口英世(1876—l928),福岛县生。细菌学学者,专门研究蛇毒与梅毒螺旋体,于非洲迦纳的首都阿克拉因研究黄热病而戚染病逝。日本最新发行的千圆纸钞上印的就是他的肖像图。)轻飘飘地落到阿清的那滩呕吐物上。 「……」 彪形大汉一松开掌心问的头发,阿清又再次跌在自己的呕吐物上。 视线正好与被丢在地上的模型交会。 模型的头部在阿清面前被无情的踩碎。 耳边传来渐行渐远的卑劣笑声。 * 「亲爱的主人,欢迎您回来!」 如枫糖蜜汁灌顶的甜美女声在大厅里回响。不是「欢迎光临」而是「欢迎回来」,这可是基本中的基本。触眼所及全是轻淡色调的店里头,有几个捧着银色托盘的女仆正悠游在客桌之间。轻轻淡淡的背景音乐似有若无地温柔触动着耳膜。 「……是喔,没想到真的有人被盯上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明明大刺刺盯着人家贴满ok绷的凄惨面孔,田中却一脸没啥兴趣的表情说出这种话。他根本不在乎坐在对面的阿清正顶着一张苦瓜脸,还举起手招来附近的女仆。 「可、可是被那群人抓住的话,就算是田中你也――」 「亲爱的主人,让您久等了!」 「我要鸡肉咖哩和加三倍肉酱的意大利面和水果奶 油馅饼和草莓圣代。啊,还要一杯木槿茶。」 完全不把口沫横飞哀叹着自己有多不幸的阿清当一回事,田中像个饿死鬼似的点了一大堆餐点。他似乎无法理解友人所遭受的痛苦,也没有想要理解的意思。还摆出一副被丢到陆地上的海狮嘴脸,点什么木槿茶嘛。 「你呢?」 「什么?」 「点餐啦!」 「啊……我要橙香茶。」 「好的,请稍待片刻,马上就为主人送上餐点!」 女仆留下超值的微笑,围裙裙襬款款摇曳着离去了。田中藏在眼镜深处的火热视线还紧盯着那左右晃动的小巧臀部,直到目送女仆的身影走进厨房,他才喝了一口冰水缓和情绪。阿清的不幸就像住在地球上的某人走着走着,小姆指不小心踢到柜子一样无所谓,田中的态度就是给人这种感觉。 「而且啊,钱包里还放了这间女仆店的会员卡耶,我的模型也被他们踩坏了,月票也连同钱包一起被他们偷走了啦,里头还有我跟地图预购东西的票根耶……」 但阿清还是不死心地想挑起朋友的同情心,开口又是一连串不满的抱怨。田中也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大口气,似乎有点嫌麻烦地张开略嫌单薄的嘴唇。 「你到底想怎样啦?要我安慰你吗?少恶心了好不好。」 「不是啦,我才不是――」 「会碰上宅男猎人,只能怪你自己的破绽太多了啦。」 ――宅男猎人。 就是老头子猎人的宅男版。那些猎人只要一抓到在秋叶原徘徊的宅男,就会以暴力夺取财物专司恐吓之能事。 「像阿清你这种到了傍晚还一个人抱着一堆东西走在小巷子里的人,分明就像在对坏人说『请快点来抢我』一样嘛,只要稍微用脑袋想一想,就知道这么做很危险啊。像我就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哼――田中从鼻孔喷出一口气,也吹散了阿清自怨自艾的苦瓜表情。 「哎唷,学点教训也好啦,那些钱就当是缴了学费吧。」 田中自以为是的说完这些话后,深怕别人看不见他那团肥肚腩似地挺起了上半身靠在椅背上。 「亲爱的主人,让您久等了!」 刚才的小女仆捧着满托盘田中所点的食物走了过来。她只用一只手灵巧的保持平衡,另一只手则迅速地将餐点摆上桌。 「――――?」 仔细一看,田中的视线正集中在某一点上。他的嘴巴比平时更散漫的半开,双眼却喷射出犹如火焰燃烧的强烈视线。目光锁定的目标――就是小女仆足以媲美大峡谷的丰满双峰。 这个好色的死猪哥。 虽说是在大学社团里结识的朋友,但会选择田中这样的对象发牢骚,一开始就注定是件再失败不过的事。当初是看那个社团只有他一个人未免太可怜而跟着入会,这下报应终于来了。什么现代吃茶研究会嘛!明明长得一副北方国家元首的嘴脸。只要一到冬天,这家伙的眼镜马上就会变得雾蒙蒙的。而且他手边的神奇宝贝,有一半以上都是不起眼的芋虫神奇宝贝啦。 「唉……」 阿清的肩膀像是松脱似地无力的垂了下来,脸上清楚写满了沮丧失望,却只能化作一声叹息。田中那种一点也不体贴的态度真是悲哀,而只能找田中这种家伙诉苦的自己更是可悲。 「干嘛啦?」 嘴里嚼着大把大把的意大利面条,田中拾眼起来,口齿不清地出声道。 「没有啦……」 橙香茶还没送来,阿清只好拿起冰块已经融化成水的杯子轻啜一口。店里吵吵闹闹的,女仆各个也都忙得团团转。常来光顾的熟客还抓住女仆状似亲昵的跟她们哈啦个没完。几个看起来应该是「基于兴趣想进入异世界看看」的一般人,对周围的每样事物都投以惊奇的目光。一个把头发梳成三七分的穷酸男人正打算用手机的照相功能拍摄店里的景况,却被女仆温言劝阻了。 今天的女仆咖啡厅也跟平常没有两样。 可是,那些家伙的恐怖阴影仍残留在嘴里,呛着阿清的嗓子眼。 就连今天要到这里来,都让阿清绷紧了神经。刻意绕过昭和大街,像只过街老鼠缩着身体尽量不惹人注目的从路边快速走过,就是怕被再次从身后按住肩膀,一路拖进不见天日的暗巷里。紧贴在背后如影随行的不安与疑惧,让阿清每次经过乌漆抹黑的暗巷时,寿命都好像缩短了三天。难道我非得一辈子缩着背脊惶惶不安,颤抖着走在秋叶原的街头不可吗―― 「主人,让您久等了。」 在低着头的阿清面前,出现了因日光灯反射而透出黑光的平底鞋。再往上看去是一双包裹在纯白膝上袜里的纤细小腿和大腿,再上去就是件迷你百褶裙,腰身位置更显出她修长的身形。胸前抱着银色托盘,颈边绑着象牙白的蝴蝶结,这张脸是…… 「艾利亚……」 一见到面熟的女仆,阿清忍不住脱口叫出她的名字。 同一时间,艾莉亚的视线也定格在阿清贴满ok绷的脸孔上。短短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随即被惊愕所取代。 「阿清先生,您怎么了吗……?」 「啊啊,这个嘛……只是发生一些事啦……」 「您还好吧?要不要我拿药过来?」 形状优美的秀眉弯成了八字型,艾莉亚一脸担心地盯着阿清的脸。又细又长的哒毛微微晃动着,桃红色的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线。就像暴龙的化石在沉睡了十亿年之后终于被唤醒,又像是离棺材只剩一步的老爷爷居然还能上战场杀敌般,是最让人心动的困惑表情。 「我没事啦,这些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已经不会痛了啦。」 阿清反射性的露出牵强的笑意,自以为是动漫里的英雄般摆出精力充沛的握拳动作。刚才明明还语带哽咽埋怨个没完呢……阿清可以清楚感觉到田中从侧头部射来的责难视线。 「真的吗?」 「嗯,真的啦,妳不用担心。」 艾莉亚把手里的托盘搁在桌面上,伸手轻轻触摸贴在阿清脸上的ok绷,冰冷的指尖带来微微的搔痒感。她虽然曾说过自己已经十八岁了,但那娇小的身躯和偏高的音调,让她怎么看都只有十四、五岁左右的年纪。 「您一定要小心一点喔……」 被她那双润泽的目光深深凝视着,忽然有种甜美的麻痒感沿着背脊向上攀爬,阿清忍不住开口说:「艾莉亚,可以上饮料了吗?」 「啊,是的。」 艾莉亚慌张地蹲跪在地板上,将印有『cos-angel☆』店名的茶壶和杯子一一摆上桌。她的体型本就娇小,再加上现在还半蹲跪在地板上,导致她必须伸长了脖子才能窥见餐桌桌面。艾莉亚顺手把绑成两股的黑发拨到身后去,细心地将飘荡着一缕热气的琥珀色液体倒进阿清面前的杯子里。 「有柑橘的香味呢。」 阿清话才出口,艾莉亚忍不住发出噗嗤一声轻笑。 「……?我说错什么了吗?」 「啊,没有啦,对不起。不过橙香茶并不是指柑橘口味的红茶喔。」 「是、是这样的吗?」 「是指红茶的等级才对。」 脸颊因羞耻而发热,甚至可以感觉到全身上下的血液都集中到脸部的血管中了。 「哇啊,我完全不知道耶,还以为是跟苹果红茶一样呢。」 「呵呵,那对阿清先生而言,就是新发现啰。虽然统称叫橙香茶,不过也有各式各样不同的种类喔。像放了很多新芽和嫩叶的,就叫做floweryepekoe(柳橙细嫩芽红茶);茶叶较小的,就叫fl owerybrokenepekoe(细碎型柳橙细嫩芽红茶);还有一种将bop进一步切碎,以使茶味更浓郁的,就叫brokenepekoefanning(细碎型柳橙红茶)唷。」 「艾利亚,妳懂得好多喔。」 「呵呵~因为人家有偷偷用功嘛。」 最后一滴热茶滴落在杯中时,泛起一圈圈波纹,艾莉亚再次将托盘捧在胸口。 「请慢慢享用。」 脸上漾着让男人愿意为她融化的甜美笑容,艾莉亚微微行了一礼后,便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望着她的背影,阿清不由得心想。 难道我非得一辈子缩着背脊惶惶不安,颤抖着走在秋叶原的街头不可吗? 腹部深处涌出了坚定的决心。 「田中!」 「啊?」 「我一定要雪耻!」 阿清一把抓起还没动过的圣代高脚杯,另一手则挥动闪着银色光芒的汤匙,挖了一大匙绵密的奶油后,又继续往冰淇淋深处刨挖,一路挖到了铺在最底层的玉米片。 「喂、喂……阿清,你……等等啦……」 狼吞虎咽地一口气解决了面前的圣代。 手指抹去不小心沾在鼻头上的奶油含进嘴里,再灌一大口橙香茶好让在食道附近产生追撞意外的食物能全部冲进胃袋里。 回过神时,才发觉坚不可摧的决心结晶已经在腹部底层成形了。 不管周围那些不明所以却想看热闹的客人视线,也无视张大了嘴露出一脸痴呆样的田中。双手紧紧拥住那既灼烫且沉重的决心,阿清毅然决然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我一定要让那几个家伙再也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刚伸手搭上出口的门把,身后便传来女仆们亲切的声音。 「主人,出门请小心!」 * ●寻找打架&防身的书籍。 星期天的秋叶原步行者天国,可说是某种浑沌的极北之地。 什么电x男之类的流行已经是去年的事。从那之后,宅男就开始被密切注意,秋叶原也被冠上「趣都」之名,甚至被放在众光灯下检视;世人所引发的热潮直至今日仍未退烧,依然持续着无视常理的暴动,独善其身的过活,却又不时感到迷惘。 当目光焦点聚集于一身时,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会随之而来,这便是这世间永恒不变的道理。 「各位,谢谢你们来为我们加油!」 中央大道的正中央,几个绑着两股马尾的童颜萝丽正以二次元秋叶原系女仆偶像团体为号召,自称是cosy声优的她们还抱着手提式的卡拉ok组合唱着微微走音的卡通歌曲;除了极少部分围在她们面前的观众之外,多数人都只是瞥了一眼后便掉头离开了。就连一开始对秋叶原的浑沌状态感到瞠目结舌的一般人,过没多久也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了。要是对每个在秋叶原街头走动打扮得稀奇古怪的人类感到惊奇的话,那可真是没完没了了。 身处在这种喧嚣之中,阿清露出一副连指甲剪的使用方式都不懂的白痴小学生被迫阅读相对性理论研究笔记本时的痴呆表情,看着手中的硬壳精装本。背倚在护栏上,阿清的眉头蹙起了称之为皱纹的表情纹,紧紧盯住书上的文字。脚边还躺着刚刚顺手丢弃的书店纸袋。 『无论是谁,都可以立刻变身成达人!英国sas格斗术』 『秘技古流柔术的(简易)防身技巧』 『黑暗街头的争执合黑空手道!~五分钟还学不起来的技巧就太失败了~』 虽然买了一堆书,不过这种类型的可是从没接触过的领域。全新的印刷墨水味扑鼻而来,阿清努力将书上所有的文字和图解说明塞进脑袋瓜里咀嚼消化。 但紧蹙的眉头却渐渐呈现倾斜的弧度,就连原本坚毅无比的目光也在转瞬间失去了因决心所燃起的热情, 「当手腕被抓住时……之其四――」 一、手腕被抓住时,自己的手也要往外翻转,改抓住敌人的手腕。 二、拉住对方的脚,手同时用力往斜下方拽,这动作可使敌人失去平衡跌倒。 三、脚掌从正下方朝成前屈姿势的敌人下颚用力踹去。 四、再用腋下固定的技巧给对方的要害最后一击。 五、若敌人还想抵抗,就用手刀劈向颈椎部,让他无力再反抗。 藏在脖子后头的栓塞再也压抑不住地弹飞开来,自制力和忍耐还有耐心都在这一刻喷射爆发。 「哪可能看这种东西五分钟就变成达人啊!搞什么鬼嘛!」 阿清抛开手中的精装本,忍不住大声咆哮。路过的行人虽然都惊讶地往他身上一瞥,但随即又视若无睹地快步离去了。 「什么『当手腕被抓住时之其四!我才不会连续四次都被抓住手腕咧!』」 嘴里大口吐着紊乱的呼息,阿清把根本派不上用场的几本『实用书』踢得老远,再度倚靠在护栏上。在没有燃料助燃的情况下,一时情绪失控所掀起的愤怒之火没一会儿就化作风中的残烛。阿清微张着嘴无力地垂下肩膀,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啊……」软弱的想法无意识地脱口而出。「啊~~可恶,明明我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努力呀!大笨蛋!」 大喊着要复仇雪耻到现在连三十分钟的时间都不到。阿清甩甩头,想甩开太快涌上心头的负面思考,但已然成形的想法却从脚底缓慢却确实地攀爬而上。如果真的奋力抵抗那些家伙的欺凌,应该还是会被他们痛宰一顿吧?下次还能好手好脚的回到家吗? ――各位亲爱的父老同胞,请快点聚集过来好好看个清楚,没什么急事要忙的观众更是得睁大眼睛仔细瞧了。这可怜的小宅男想复仇却失败,还反被狠狠痛殴了一顿呢!惊奇的超肉脚宅男即将登场啰!请把你们的目光放在被三名小混混揍到痛哭流涕的阿清先生身上吧! 「可恶……可恶……」 凝视着眼前熙攘往来的人群,阿清只能用力抓了抓头,与烦闷的心情继续奋战。 这时,人群中有个不甚清晰的身影靠了过来。 「请多指教!」 头戴发圈,穿着一身围裙款式的洋装,看似勤劳的工读生女仆递来一包面纸。 阿清反射性地接过。 「…………?」 视线随即被夹在面纸塑料套里的广告纸片吸引住。 『从加工拖把到反坦克火箭炮都应有尽有!武器与防护具的专卖店――钢铁商店』 * 打出生以来第一次将屠龙刀握在手中,双手立刻感受到远比想象更值得信赖的厚实重量。 「哇啊……」 包裹着握柄的动物皮毛触感,让阿清的脖颈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就算不是铁制品,至少也有鈇金属的成分吧。有些不切实际的厚重刀身,似乎蕴藏着真能把巨龙一刀两断的无形迫力。 只有十坪大小的狭小店里,塞满了各式各样rpg游戏中才会出现的武器与防护具。像是桧木棒、铜剑、断首斧头、连加了锐利尖钉的鞭子都有。装模作样的人型铠甲还煞有其事地捧着一只圆形盾牌,对经过店门前的路人投以锐利的目光。除此之外还展示了躲在天花板里的宵小被以长矛枪和日本刀刺穿身体,刀身与矛头皆绽放出锻铁光芒。手里剑、苦无和虎爪之类的小型武器则整齐地摆放在玻璃柜中。 这里真的是间专卖武器与防护具的店耶。 位于复合式大楼的四楼。任谁也想不到这种地方居然会有个汇集了古今中外的异想世界吧。虽然卖的几乎全是仿造品,刀剑类的武器 也都少了刀刃,但这些东西的压倒性质感仍淹没了店里的空间。这里绝对会让幻想世界爱好者和军事狂流连忘返,喜欢cosy的人应该也会跑来这边挖宝吧。店里的墙壁上就贴了好几张cosy的照片。 「欢迎光临。触碰商品之前,请先跟我说一声喔。」 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屠龙刀时,背后突然传来招呼声,吓得阿清不由自主地往上跳了五公分。 「哎呀,用不着这么惊讶嘛。你对那东西有兴趣吗?」 身上套了件鲜黄色围裙的女店员用鼻音颇重的尖锐声音问道,藏在眼镜深处的黑色眼瞳正灵活转动着观察阿清的模样。看起来跟便利商店或dvd出租店的店员没啥太大的差别,但她的围裙上有个和毒药画上等号的骷髅头标志,右手还操着一把巨大的日本刀。 阿清早已被店里营造出的氛围吞没,不由得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液,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被这把刀的体积吓到了……」 「呵呵,那可是我们店里自豪的商品之一呢。」 「请问……这是用什么做成的呀?是鈇金属还是什么吗?」 「是frp啦,可以强化纤维的塑料,不然可就重得连拿都拿不起来啰。」 言语问,店员还呵呵笑了几声。接着把她手中的日本刀递到阿清面前, 「你现在拿的那把屠龙刀也不错,不过你看这把刀怎么样呢?这可是特别订作的逸品喔。」 话还没说完,店员便以利落的动作推开剑鞘,让日本刀接触空气。刀身在半空中描绘出半圆斩断了空气后,彷佛缠上青白色霜气的亮晃晃刀锋就停在阿清的鼻头前。 「这把刀加了很多细工,真是累死人了。」 店员拿在手中的日本刀从刀尖到握柄都雕刻了美丽的雕花,有点类似锯齿或面包切刀刀口的波浪形状。也许在某部幕末流浪人剑客物语中,真的会出现这样的武器吧。 「日本刀本来就很纤细精美了,居然还要求在剑身上雕花什么的,连师傅都快哭了泥。」 「呃,这样啊……」 「就是啊,好不容易完成了这一把,连我都忍不住爱上了,不过现在是用坏掉的目钉在固定啦。啊,你知道目钉是什么吗?就是连接日本刀的刀刀和刀柄部分的那颗钉子啦。」 「是喔……」 「对啊,我一拿到这把刀,就想说一定要拿来试挥看看嘛,没想到刀刃居然从刀柄脱落,咻――的飞了出去!真的是咻――的一声喔!你看,那里不是破了个大洞吗?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声爆笑的店员伸手指了某个方向。随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米黄色的墙壁上果然有道成纵向贯穿的细长裂痕,还有个灌入冷风的破洞。 「客人吓了一跳就逃走了,刀刃当然也断啦;师傅好不容易才造出这一把,知道我把刀给毁了之后,气得根本不想和我说话呢,更不愿意再帮我重造一把……哎唷,抱歉抱歉,是不是吓到你啦?」 「对、对不起,是有一点……」 「抱歉啦,你别介意喔。」 轻巧地将刀身收回刀鞘里,店员轻拍了拍阿清的背部。看来这个店员应该是那种完全不把顾虑啦、礼貌啦、常识之类的放在心上的类型吧。 「那、那个,我想请问一下……」 「嗯?」 「店里面这些武具和防护具都是你们自己制造的吗?」 「有我们自己加工的,也有些是直接从国外进口的唷。」 店员把破破烂烂的日本刀放回展示柜上,但似乎对摆放的角度不甚满意,看她露出一副困难重重的表情,不停调整日本刀的放置角度。 「进口……进海关时不会有问题吗?」 阿清虽然不是很懂,但像长矛或战斧之类的武器应该躲不过海关人员的法眼吧。 这时,店员的目光终于从眼前的日本刀转移到阿清身上,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只要说是农具就简单多了。所以那边的那把短刀就是『铁锹』,另外那把镰刀就是『除草刀』啦,不过也不是每个海关都吃这一套就是了。」 店员抬高下颚指向那把镶了颗华丽大宝石的短刀,还有长柄前端那凶恶锐利的镰刀。明明也没有主动搭话,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下来的店员竟开始涛涛不绝地述说起这家店的来历。像是要取得相关单位的认可有多么困难啦、这家店是怎么搜集到这么多数人眼睛一亮的逸品啦、要怎么逃过机场海关人员的法眼啦、或是该编些什么谎话来说服对方之类的,她就这么自顾自地把经营一问店所该具备的渊博知识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所以,你想找什么东西啊?」 「……啊,什么?」 直到这句唐突的质问,对店员的每句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脑袋,才总算恢复了正常运作。身处在这种幻想空间中,在众多武器与防护具的包围下听着女店员在耳边絮絮叨叨个没完时,脚下的地面彷佛变成松软的泥地逐渐溶解崩塌了。 「我在问你想找什么商品啦。不过如果你只是随便逛逛,没特别想买什么也无所谓啦。」 当被那双藏在眼镜深处的眼瞳注视时,阿清才猛然想起之所以来到这间店的初衷。 「啊,这个嘛……其实是――」 ――我想找一些武器,来打倒那些宅男猎人……这种话我哪说得出口啊! 才张开的嘴又再度阖上。该怎么说才能不让眼前的店员察觉我真正的想法,又能达成目的呢?就在阿清犹豫不决时,店员却抢先一步说话, 「该不会是cosy吧?」 「咦?」 「不是吗?因为我们店里还挺多那种客人的啦。」 店员不经意说出的一句话,换来阿清目不转睛的回视, 「啊,唔思——妳说的没错。」 既然如此,那就将错就错吧。 「事、事实上,我想找的是『可以应用在实战上的cosy道具』啦。以配备了武器与防护具的战士为基本雏型,我想cos的是个中西合并的独创角色,有点类似『神鬼战士』那种的。哈哈哈,应该没有那种武器吧?」 这么说是有点强人所难啦,不过让她误以为我是在玩cos,才能早点进入正颗嘛。假装自己是个实用派的cos狂,这种人在秋叶原随处可见。应该是吧?我想是吧 店员沉默不语。 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阿清叽叽喳喳的满嘴谎话,同时紧盯着他的双眼。 ――被发现了吗? 她是否已经察觉我是为了拿刀与恶霸抗战,才想来这里找找有没有适合的武器?她是否注意到我藏在心底深处的阴谋?阿清顿时感到口干舌燥,不祥的预感攀着背脊一路向上爬升。但又不能什么都不说,至少得想个借口来蒙混过去才行―― 这时,店员像是被闪光手榴弹炸到般,整张脸突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太有趣了~!」 「……嘎?」 店员用力抓住露出一脸痴呆表情的阿清手腕,笑脸盈盈的将他拉进店里深处。 「交给我吧。我最喜欢这种的了。」 「呃,不用了啦,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自己选就可以了――」 「你别婆婆妈妈的。饼干的事就得交给饼干店负责,你就不要再啰哩八唆,跟我来就对了。」 「可、可是我觉得这把屠龙刀就很够用了……」 「啊――那个不行啦。那么大把的东西你哪挥得动啊,闭上嘴跟我来啦。」 抢过阿清还恋恋不舍紧握在手中的屠龙刀丢到一旁,店员不由分说地 把阿清拉了过来。 阿清这才注意到女店员的双眼。 她瞪大的瞳孔正绽放出诡谲的紫色光芒。 阿清心想,难道说……我该不会误踩了什么不该踩的地雷吧。瞬间有种近似后悔的情绪掠过脑海,但被扯住手腕的阿清根本无力抵抗。 「――事实上呢,其中有一支是真的唷。」 教人摸不清头绪的,店员突然压低声音说了这么一句。眼镜的镜片在日光灯的反射下,遮蔽了她此刻的表情。 「妳、妳在说什么啊……?」 「就是有留下刀刃的,实实在在的杀人凶器啊。因为违反危险物品管制法,所以我只偷偷夹带了一支进来啦。」 阿清根本笑不出来,却只能以笑声来掩饰真正的心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路被拉进结帐柜台里。在店员不停自言自语的台词中,有一句听起来似乎是:「这可是真货呢」,阿清真希望只是自己听错了。 ――一小时后。 钱包里那几张看起来颇穷酸的谕吉(注:福泽谕吉(1835—1901),大阪府生。日本的启蒙思想家、教育家。2004年后发行的万圆纸钞上,印的便是福泽渝吉的肖像图。)们,换来了塞在大型纸袋中的几把重量级武器和防护具。阿清感受着存在于双手问的幻想系重量,「小心别被警察抓去盘问喔!」在店员叮嘱声中离开了这间店。 「呼……」 积压在胸腔的一口气总算能吐出来了。 阿清定了定视线,凝向袋子里绽放出的金属光泽。 那不是日常生活中所能接触到的银色光芒。指尖轻轻滑过金属表面,反应在肌肤上的是冰冷钝重的触感。 ――你不是想复仇吗? 印在纸袋上的骷髅头用空洞的眼窝询问着。微张的牙齿发出嘶鸣,往阿清的颈问吹了一口冷气。 ――你难道不会不甘心吗? 剎那间,当时所尝到的血腥味与呕吐物的混合臭味在口腔中再度复苏,铁锈般的臭气刺激着敏感的鼻腔。被践踏毁坏的模型残骸、被自己的呕吐物染黄的同人志、还有破碎的女仆咖啡厅特制杯垫。 ――是不是觉得不安啊? 才不是呢。不是的,可是,对啦对啦。啊啊,可是,不对,我果然还是…… ――拾起你的头,仔细看看吧。 阿清抬头看向对面。 大门旁朴素的广告牌上,简单的以直式写了短短几个字。 ――我们是你的援军喔。 『从催泪喷雾到防弹背心应有尽有!防身用品专卖店。专守防卫』 不可能有任何动作的海贼骷髅看起来似乎正在对自己狞笑。苍白的手腕无声无息地伸了过来,用力的一掌拍上阿清的背脊。 或许就在这一刻,脑子某处的卡榫终于密合了。 没错,此时阿清的嘴角也像被吊起般地浮现出一抹笑意。 当可怜虫的日子已经结束了。喔不,是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 ●寻找潜伏地点。 ●……点开始等待。 ●记得把手机电源关掉。 屏住气息躲起来等待,派不上用场的念头一一浮上脑海,却又如雾般散去。 听说只要站在十字路口,就会遇见恶魔。 到了日渐西沉的逢魔时刻(注:夜色将降临时,亦有即将发土大灾害的时候之意。),漆黑的合色包围了大地,恶魔只会在跌入绝望深渊的人们面前现出原形。开口问出意料之中的台词。 ――愿不愿意用你的性命,来换取想要的东西呢? 「喂,等等……不要这样啦……」 肮脏的塑料桶和满地的空纸箱。彷佛受到巨大高楼的挤压般,大马路上的灯光根本洒不进必须缩起肩膀才能走动的狭隘死巷中。瘦小的男子被彪形大汉拉进小巷子里,迎接他的是下流庸俗的嗤笑声。 「那、那个……我是……那个……」 就算一开始还想摆出强势的态度,然而当视线一和在黑暗中等待的平头男与鼻环男交会,男人自然领悟了弱肉强食的食物炼道理。不过短短几秒钟,被当成猎物的男人只能拼命求饶,但讨饶声却被一再传出的下流笑声给掩盖。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这样……」 仿佛重演了当日的情景,状况简直如出一彻。 阿清缓缓吁吐出喉间呛嗓的呼息。成抱膝坐姿弯曲的体内,血液的流动正逐渐加速,连指尖都能感受到肾上腺素在体内窜走。下意识地深深吐出一口气后,阿清慌张地以手遮嘴。 站在另一头的三人组发出彷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被伤得体无完肤的狂笑声,团团围住了可怜又悲哀的祭品小羔羊。暴行与剥削成了难以分割的一体两面,三人组毫不隐藏嗜虐的快感,不停以言语辱蔑男人。臭宅男。弱鸡。恶心死了。驱除害虫。烦死了。这种家伙死了算了。 「谁叫你要当宅男,都怪你自己不好啦!」 总结出最后的结论后,彪形大汉终于抡起拳头挥来。自尊心和反抗意识都已经被折腾到体无完肤的可怜男人不由得发出「呜噫~~」之类的呻吟声,急忙缩起身体。 ――就是现在。 身体猛烈的颤抖,但阿清还是抿紧了嘴角,使出吃奶的力量握紧拳头。 同时嘴里喃喃数着。 一、二、三——! ……四。 胃部附近隐隐作痛。在这座刑场,被恐惧……不对,应该说是被心里的犹豫拖住了脚步。现在还来得及停止。浮上脑海的现实想法在仅剩下最后五公分的距离时绊住阿清的脚步。外头传来拳头断断续续打在肉身上的模糊声响。我得赶紧行动才行。当焦虑的念头掠过脑海时,猛然涌现的错愕却紧紧缠缚住脖颈。 「——你们这些宅男都只会出一张嘴啦,为什么这么软弱啊?」 隔着一块塑料板,和那天相同的叫骂污辱仍从外界渗透侵入。因为自己迟迟无法跨出这一步,外头的那个男人才会遭到殴打。不,这样根本无法拯救那一天的自己呀。不知不觉问,全身已沾满湿黏的汗水,紧咬到快碎裂的齿缝问再度挤出倒数的声音。 「一、二……」 遭受凌虐的民族愤怒、感叹自己为何如此软弱无力的悔恨、还有被揍成蜂窝的人心中所无法抹灭的自尊心――都化为骷髅头的标志,缓缓在眼皮内侧成形了。 幽暗中,海贼骷髅瞪大了那透露出凶恶的双眼。 几块肉片慢慢拼凑生出筋肉,包覆似地在白骨上拉开一张外皮,幻化出当天被践踏踩碎的人形脸孔。 是革命斗士欧尔格大人。 『――革命的时刻到了!』 叫喊声震痛了耳膜,将残存的理性一滴不剩的全部蒸发。 踹开塑料桶盖匍匐爬出,阿清现身跳入战场之中。 「宅男猎人的狩猎活动――现在开始!」 加速沸腾的意识让阿清忍不住大声喊出这句台词。 「……?」 嘴角染着血渍的男人、和将他团团围住的恶男三人组,四双眼睛同时盯住阿清的脸孔。身后被风吹开的塑料桶盖,划过地面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一见到突然从馊水桶中跳出来的入侵者,不管是正在施暴的一方、或是被施暴的一方,思考与行动能力都瞬间停止了。 「宅、宅男猎人的狩猎活动――现在开始!」 为了填补这尴尬的沉默片刻,阿清把相同的登场台词又喊了一遍。 「……嘎?」 还无法理解眼前状况的恶男 三人组全都露出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 不管他们作何反应,阿清还是英勇地往地面上踏出一步,视线狠狠瞪视着面前的恶男三人组。他一直躲在塑料桶里从缝隙间窥视着,那三张脸成了到死也忘不了的记忆,他们的脸、还有他们的老二都被钢钉狠狠固定在阿清的心头上。 「救、救救我啊……」 被恶男三人组围起的小圈圈中央,传来虚弱的求救声。 第一个敏感地察觉出事态有异的,就是刚才还被揍得灰头土脸的男人。他正张大断了好几颗牙而显得异常醒目的嘴,拼命向阿清求救。 「喂,你有什么事吗?」 直到弱小的男人喘着大气高呼求救,恶男三人组才总算理解阿清并不是个『入侵者』,而是个『障碍物』。透露出敌意的三双白眼送来了直刺入阿清喉头的杀人视线。 凝视可说是必要的确认行为。身为生物,为了得知自己与对方的战斗力究竟谁优于谁,凝视就是最原始的测定方式。 一会儿过后,平头男脸上便浮现出夹带着安心与优越感的笑意。 「你是上次那个家伙吧?」 平头男露出牙齿,脸上挂着『我就是比你强』的高傲微笑。短短一瞬间,彪形大汉和鼻环男就像被感染了般,脸上也都跟着浮现出一丝冷笑。 「搞什么啊,你又跑来秋叶原乱晃啦?」 对恶男三人组而言,曾被自己打得体无完肤的家伙再次出现在面前时,根本没必要为此感到害怕。他们会这么想也是无可厚非,在忙着打倒怪物取得黄金和经验值时,有哪群勇者会因为出现黏黏妖怪的阻挠而吓得落慌而逃啊。 「你想用那个和我们打吗?是不是啊?」 平头男嘲讽的歪嘴笑道。因为阿清背后的登山背包里,露出了一截约二十公分长的pc游戏海报。 不在乎对方怎么嘲笑自己,阿清正把全副心思放在目测与平头男之间的距离上。 敌我的距离约三十公尺。 ――是在射程内。 「决斗吧!」 决意化成言语吐出口的同时,体内的血液也在瞬间达到沸点。 阿清一把握住从背包开口露出来的海报。 在平头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拉近了与他之间的距离。 ――来了! 突如其来的,被自己丢在路边的实用书其中一个章节蓦地浮现在脑海中。 『最初的一击绝对不能犹豫。决定战斗时,就必须使出全力先发制人,否则很可能会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状况中。』 阿清倏地抽出海报。 从登山背包抽出的海报变成了橡木棒,接着出现了金属零件、锁炼、还有类似球果的铁球也跟着一一登场。一开始握在手中的那一截海报当然只是为了掩入耳目所做的伪装。五十公分长的橡木棒前端还加装了金属零件与锁炼,而锁炼前端还有一个充满荆棘尖刺的金属球。 阿清为这把武器取名『晨星(mstar)』。 在十字军时代,为了制造出与『轻装』、『破坏力』全然不同的攻击型态,才特别研发创造出的骑士武器。总重量约1.2公斤,利用离心力让前端的铁球加速,以打碎身着厚重装备的敌人铠甲。 从阿清嘴里发出的嘶喊响彻了狭隘的暗巷。 「――呜喔!」 一切发生的太快,平头男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来不及转变成恐惧。 锵――低沉的响声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就像双球玩具所产生的弹性冲突,被铁球从横向直接命中的平头男飞了起来。在水泥地上滚了几圈后,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已经翻着白眼昏死过去的模样。 挥了挥以鈇金属制成的『铁球』,这一次阿清的视线直勾勾地锁定剩下的两人。 「噫、噫呀……」 彪形大汉和鼻环男双双发出b级恐怖片里的牺牲者才会有的悲鸣哀叫。 眼前的空气转变成火焰的呼息,阿清向前踏出一大步。 「你、你、你们这些人――!」 阿清粗暴地挥动武器。刚才打飞平头男的触感还残留在掌心间,余韵也攀着背脊令全身不停发颤。别说作战方式了,此时阿清的脑子里根本连个屁也没有。 「居然敢把我当成白痴!居然把我当成白痴!」 思考回路的某部分就像赤红的灼烫熟铁,驱使着阿清的手腕。脑子里仅存还能思考的部分,不知为何竟遥想到小学时代的种种。扭曲并排的课桌椅;贴在公布栏上的『本月的目标』,午餐时间的耐酸铝餐具;在等级制度下,不断发出愚蠢笑声的上位者;和总是偷偷聚集在教室角落的同胞们。 铁球发出大胡蜂般的嗡嗡声,打算一步步地将眼前的敌人拆吃入腹。 「不要因为我在发表会上扮演的是沙悟净,就给我取『秃头怪』这种绰号!我的头又没有秃!只是牙龈比别人长了一点,就叫我『牙擦苏』也太伤人了吧!还有因为我的下巴有点往前突,就叫我『香蕉脸』实在太过分了!」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和眼前这个边大喊着过去那些羞耻的绰号,边挥动凶器的男人相抗衡,此时彪形大汉和鼻环男都已经慌得没了主意。无法解释的恐惧让他们的脸部扭曲变形,为了和阿清保持安全距离,不得不拼死逃得远远的。 「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人……!」 阿清虽然不停挥动武器,但对上不采取『防御』只拼命『逃命』的两人,攻击并没有这么容易命中。焦急的情绪让阿清的双手泌出手汗,好几次都得重新握紧武器握把,不断以铁球威吓敌人。但一路向后逃开的两人也绝不让阿清有机会拉近彼此之间的眶离,就在两方僵持不下的情况下,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流逝了。 这时,燃料突然烧光了。 「呼――哈啊――哈啊――」 处于过度紧张的状态中,持续挥动武器的动作让阿清本就孱弱的体力全部耗尽了。平常没什么机会过度使用而有些退化的呼吸器官,此刻也为了贪图氧气而活像是个坏掉的帮浦;不过1.2公斤的武器,握在手中的感觉也变得异常沉重。一开始还能描绘出漂亮弧型的铁球轨迹,现在只能挥出歪歪斜斜扭曲难看的椭圆形。 突然间,有两只手从腋下的方向伸了过来。 「可恶!你这个臭家伙!」 阿清用已经模糊不清的视线回头张望。原来是鼻环男趁着自己体力透支的空档,悄悄从身后靠近。他的双手从腋下伸了过来,以两手合握的方式固定住阿清的后脑勺。 「可……可恶!放开我啦!」 阿清拼命挥动细瘦的手腕,试图想挣脱鼻环男的箝制,如千斤顶般用力拙住肩背斜方肌的力量却没有稍缓。而且桎梏的力量还越来强大,阿清的视线也开始蒙胧不清。 不知何时,彪形大汉已经站在眼前。 阿清除了注视对方之外,根本无法有其它反应。没有多说一句叫嚣的话,彪形大汉只是用力握紧了拳头。硬梆梆的,装饰着许多戒指和手环的凶猛拳头。 划开了空气。 拳头乘着风速挥击而来。 「————!」 即将到来的痛苦与惧怕,让阿清下意识地紧紧闭上双眼。 拳头的冲击直击腹腔。 「……咦?」 阿清慢慢地睁开眼。 教人感到意外的是,被殴打的腹部并没有尝到想象中的痛楚;当然痛还是会痛,不过是在还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似乎远比上一次的拳头力道虚软多了。 「咕唔……唔唔……」 反倒是彪形大汉用另一只手覆住自己 出拳的手,痛苦的跪倒在地。前一刻深深埋进阿清腹部的右拳颤抖不已,食指和中指根部的皮肤已经裂开,流下鲜红的血。 钢铁商店的展示柜上,标示在商品旁那张以pop字体写成的宣传小卡片,顿时浮上阿清的脑海。 『有锁子甲(注:以铁环串连而成,且可弯曲的盔甲。)的保护真好!』 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棒的效果。 阿清的运动衫底下套着一件以锁链编织成的铠甲。以不锈钢编成的网状表面还装了许多方形的大头钉。原本只是穿心安的,想不到钢铁商店特制的「回礼」居然能发挥如此强大的效用。 没料到伙伴竟会有这样的反应,原本紧抓着阿清的鼻环男也惊愕地松缓了桎梏的力道。 「――唔啊!」 阿清就像褪去蝉蛹的昆虫,用力扭动身躯总算成功逃离了鼻环男的束缚。以最快的速度从鼻环男身边逃开后,阿清为了重新调整自己的迎战姿势而刻意拉开敌我之间的距离。 背靠着水泥墙壁,阿清再次紧紧盯住这两个男人。 彪形大汉正用左手掌心覆住血流不上的打手,鼻环男则呲牙裂嘴恶狠狠地瞪着阿清。 直到这一刻,阿清才注意到原本握在手中的晨星已经在刚才那场混乱中搞丢了。 慌张地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枝原子笔,伸向弯低腰身似站非站的鼻环男。 「哈,你想用那个和我打吗?」 看阿清掏出甚至称不上武器的小道具,鼻环男不屑地面露嘲笑。一个是挥动时会发出嗡嗡声的铁球、还有一枝十五公分不到的原子笔,之间的落差简直可以媲美尼加拉瓜瀑布了;原本已经没有多余心思再去摆表情的两人组,脸上又再度浮现目中无人的笑意。 「呼――、呼――」 明知他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阿清的口鼻不停吐出紊乱炙热的喘息,仍继续以手中的原子笔威吓那两个人。从刚才开始,就有股苍白的恐惧紧紧缠缚住阿清的脖颈;失去强而有力的武器,就跟失去勇气、喔不,应该说跟失去发狂暴冲的意识没两样。当灼烫狂暴的漩涡平复之后,流入体内的便是受到恶意狙击所引发的零度恐惧。 ――如果错失机会,就没有后路可退了。 「我说你啊,接下来打算怎么对付我们啊!」 鼻环男跨出脚步,拉近了与阿清之间的距离。 阿清握紧手中的原子笔,用力咬紧牙关,只怕一不小心就会被对方发现自己正因害怕而不停打颤。 5公尺……4……3……2……1…… 「喂,你倒是说句话啊――」 噗! 鼻环男的身体猛地一震,黑色的眼球吊了起来。 原子笔型的震撼枪(stungun)所释放出的十万伏特电流,在接触到鼻环男身体的瞬间,立刻扩散到地面上。这也让鼻环男的意识瞬间飞远,连运动神经都麻痹了。鼻环男就像失去操控的傀儡娃娃般,身体无力地倒向地面,再也挤不出一丝力气。 「喂,阿胜!喂!」 唯;退保有意识的彪形大汉喊着倒在眼前的伙伴名字,但鼻环男已经动也不动,再也没有任何反应了。 「……可恶!」 面对这种状况,彪形大汉转眼已经做出了抉择。 原本在人数与战斗力方面部占优势的他,一旦这两点优势陆续崩盘后,就该重新审视战局;彪形大汉一步步向后退开,一走出阿清的攻击范围随即转身逃跑。没有多看一眼倒在路边的伙伴,逃命速度快如脱兔。 阿清捡起掉在地上的晨星,经过瞬间的思索后,得到的结论是物理性的攻击模式已经派不上用场,于是伸手摸向悬在腰际的手枪皮套。 「给我站住――!」 双手紧紧握住枪把,以捧举的姿势把枪口对准目标。最远射程距离八公尺。阿清拿稳手中的催泪瓦斯枪,扣下板机。砰――那声音就像香槟的瓶塞弹飞开来般,白色的喷烟直冲向彪形大汉。 「呜喔!」 与其说是受到瓦斯中的催泪成分侵袭,倒不如说是被背后喷射而来的高压瓦斯威力吓到,彪形大汉狼狈地跌了个狗吃屎。渗入鼻腔的瓦斯让他咳个不停,拨开了遮住视线的过长浏海,拼命回头望向身后――伫立在眼前的,是手里握着晨星的阿清。 殴击声再度响起。 明明引发了这么大的骚动,却没有半个人注意这条小巷子。 被宅男猎人袭击的男人自始至终都待在现场,并没有趁机逃走。学丸子虫缩着背脊,双手在胸前交握,嘴里喃喃有词不晓得在念些什么。走近之后竖耳一听,似乎是在向神明、佛祖、爸爸、妈妈、奶奶,还有死去的那只名叫罗德利盖斯的老猫祈求能得救。 「喂,已经没事了喔。」 「――哇啊啊!」 男人转过头,用视线焦点有些偏移的眼瞳直视着走到身旁的阿清。 「那三个坏蛋已经被我打倒了,你也安全了。」 「咦?啊……咦咦?」 他脑中某个重要的螺丝似乎还没锁紧。虽然阿清轻声细语体贴地对他说明现在的状况,男人还是露出一副呆愣表情,好像还抓不到阿清话里的重点。这种感觉就像对躲在南海孤岛数十年,始终不愿相信国家已经战败的日本兵解释已经发生的事实一样。 当男人的脸上终于出现称得上表情的表情时, 「你是……你是英雄!」 「……嘎?」 「实在太棒了!真是棒的没有道理可言啊!你是守护天使!是不是最棒的?」 「嘎啊?」 「你就是最棒的!」 根本不管阿清已经被他一连串的赞美吓傻了,眼前的男人像是台坏掉的复印机,不断重复着对阿清的赞扬。愿意伸手拯救被百般凌虐的我们,你的存在实在太重要了。你听不见现在仍受到不平打压的同胞们那悲恸的呼救声吗?快,现在立刻动身出发吧,你必须早一刻出面拯救那些即将被恶意的泥泞吞噬的伙伴们才行啊。 看来这个男人似乎搞错重点了,说不定他在平时生活中也经常搞错重点吧。 听着男人在耳边的尖锐欢呼声,阿清转身思忖着。 不管这个男人是不是搞错了重点,但或多或少,阿清本身也有这样的想法。原是为了舒解自己的委曲郁抑所采取的私斗行为,但若能对这个世界、对人类有所帮助的话…… 阿清心想,应该也还不错吧。 * 「――所以我,不对,老子我觉得应该要做些大事才对。」 「好啦,那你到底想做什么嘛?」 隔着咖啡杯袅袅升起的细长热气,另一头的田中嘴里不停叨念着「搞什么嘛」、「你到底想做什么啦」,不仅露出一脸烦闷,还明显摆出「我想回家了啦」的表情。面对田中这种满脑肠肥自以为是的家伙,什么委婉的说法全都派不上用场。 「我想帮助伙伴。」 「所-以-我-说,你到底想做什么啦?」 选择田中果然是个败笔。算了,无所谓,只要当是对稻草人进行发声练习就行了。眼前是为了把国王有对驴子耳朵的秘密大喊出来所挖的深洞,只要这么想就好了。 「我觉得狩猎宅男这种行为真的很不好啊。」 「搞什么鬼,你还在记恨啊?」 「才不是记恨呢,我只是很清楚罢了。」 「清楚什么?」 「有些事,就是必须有人挺身而出才行。」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趣都」表面上光鲜亮丽,暗地里却仍有许多遭受不平欺压的弱势族群;在伤人的侮蔑 、揶抡与污辱之中,或许有许多人都跟过去的自己一样一蹶不振呢。 「我要战斗!」 如果能挺身救助那些依然身陷泥淖中水深火热的可怜人,那绝非坏事。为了接下来的战斗,战士身边至少该有个理解这种心情的伙伴。如此一来,阿清的助人行为将有其意义,目的也会更加明确。 「亲爱的主人,让您久等了。」 理想中的伙伴终于登场了。 双手捧着银色托盘,绑成两股的发丝轻轻摇晃着,艾莉亚出现在眼前。cos-angel的女仆制服不止一套,今天艾莉亚身上穿着的是长至脚踝的长裙,配上一双绑带长靴,实在是太耀眼了。 「亲爱的主人,这是天使特制的起司蛋包饭喔。」 阿清沉默凝望着熟练地将餐盘摆上桌的艾莉亚侧脸。嘴唇缓缓抿成一直线,用力吸了口气后, 「艾莉亚,妳觉得强悍的男人……怎么样啊?」 「什么?」 突然被问了这么奇怪的问题,艾莉亚不禁露出一脸诧异,微微偏过头。用细长发带绑在头部两侧的发丝也跟着晃动了下。 「嗯……就是那种保护弱者的强悍男人啊,妳觉得怎么样?」 「您是说强悍的男人吗?」 「嗯。」 艾莉亚将形状优美的手指抵在下颚,视线在半空中巡视了好一会儿。又黑又长的哒毛随着眨眼的动作轻颤了好几下,柔软的嘴唇轻泄出「唔~」的声音。阿清终于按捺不住了, 「妳很喜欢吧?妳也喜欢强悍的男人对吧?」 突然将身子探向前,乞求能得到艾莉亚的理解。艾莉亚脸上瞬间浮现困惑的表情,但还是轻声回了句「是的」。 「我觉得……保护比破坏来的更辛苦。想保护什么东西的心情很多人都有,但真的能付诸行动的人,我觉得真的很了不起呢。」 有些腼腆羞怯的,艾莉亚如此说道。 她的这句话,同时也燃亮了阿清内心深处那把温暖的火光。 「啊,请问要不要用蕃茄酱画什么形状呢?」 站在餐桌旁的艾莉亚,手里拿着一瓶蕃茄酱轻声询问。凝视着她那双微带笑意的暗褐色眼眸,阿清答道。 「就画个爱心好了。要红色的,非常漂亮的红色爱心喔。」 * ●到钢铁商店增强装备。 ●击溃数=11。 只要抓到要诀,就没什么困难了。 就像骑脚踏车和自由式游法,又或是打字不看键盘,世界上有许多事都是事在人为。 「对、对不起,放、放过我吧……」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到啊。」 喀啦喀啦,晨星的锁炼发出甩动的声响。眼前这两个男人,活像娘儿们般边哭边求饶,连表情都扭曲了。一开始的凶猛气势已经化成空气中的微小尘埃,现在他们只能对阿清低头讨饶。你们是在装傲娇(注:萌属性的一种。意指外表蛮横,但心里很害羞。)吗! 「真、真、真、真的很不起,是我们错了,请你饶了我们,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手脚都抵在肮脏的柏油路面上,这两个男人已经用身体表明了他们的服从之意。从干涩的嘴唇间吐出悲惨又丢脸的求饶台词――但阿清完全不当一回事。 「喂,那些被你们欺负过的人也曾经哭着求饶过吧?你们难道就有放过他们吗?」 「咦――噗握!」 两个男人并肩跪在一起,左边的那个被打飞了开来,才刚挨了一刮子的脸又直接撞上一旁的水泥墙。 「我怎么可能饶了你们呢。」 还跪在原地的男人膝头不停发颤,只能以盛满恐惧又绝望的眼瞳望向阿清。感觉男人的视线紧盯着自己的下颚,那种黏腻的凝视目光实在太恶心了,彷佛在责备阿清所执行的正义却又怯于正面反抗,不愉快的荆棘一路攀上了后颈。 「你就拼命后悔吧,谁叫你们要做出这种事呢。」 无视还跪在眼前的男人,阿清对倒在地面上咳个不停的男人施予最后一击。致命的一击必须确实,把坏人一个个打垮才行;这是从至今为止狩猎宅男猎人的经验中得来的教训。那些家伙不管再怎么收拾,还是会一而再地出现,而且还是那种用道理也说不通的类型;就算身处在连恐龙也会灭绝的环境里,他们还是会夸耀自己的韧性继续生存下去的。 「不要这样!求求你快点住手啊!」 冲到伙伴身边的男人哭丧着脸,用可怜兮兮的姿态望着阿清,眼看下一个遭殃的就要是自己,男人退无可退地将已经失去意识的伙伴身体扔向阿清。前一刻他还在对弱者施予暴力,一旦矛头对准自己时,就连一点牺牲自我的精神都没有,直父了人不屑。阿清轻咋了下舌,从背后的登山背包里掏出改造过的震撼枪。这可不是那把原子笔造型的小玩意儿比得上的,而是一发就带有两百万伏特的高级品。 「不要这样,不要啊……喂……」 啪的一声,微带青蓝的白色火光乍现,这下他们两个人都翻着白眼晕死过去了。 注视着枪口前端袅袅升起的一缕轻烟,阿清轻叹了一口气。 把晨星插回登山背包里,再把扣上安全装置的震撼枪收起来。得到阿清出手相救的那名宅男受害者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早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迅速地确认一遍现场并没有遗留任何与自己相关的斗殴痕迹后,阿清换上一副什么不知道的表情,混入中央大道上熙攘纷沓的人群之中。 从一开始狩猎宅男猎人至今,已经过了三个星期,喔不,应该更久了吧。 躲在暗巷里屏息搜寻敌人,一个接着一个「狩猎」那些自称是「宅男猎人」的家伙。随着猎杀的敌人数量越来越多,最初总是紧紧相随的不安与恐惧也逐渐淡薄了,反而对自己所拥有的绝对力量和除去敌人时的欢愉,兴奋到全身颤抖不已。 自从增强装备后,那些宅男猎人根本无力和阿清相抗衡。现在的情况还比较像是把游戏的角色改造进化成无敌模式。上上下下左右左右ab。只要完成隐藏指令,就能轻轻松松破关了。 根本和电玩游戏没两样嘛。 一讲到这里,那些双脚都快变成化石的老头子大概会跳出来自以为是地说「不要把现实和游戏世界混为一谈」。哼,难道你们曾经在现实世界中揍过任何人吗?就是有些人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老爱自作聪明地弹劾虚拟实境,才会把这个世界搞得那么莫名其妙啦;那些总是大放厥词说个没完的家伙,才真的搞不清楚游戏与现实的分际。只要亲身体验一下,就能知道现实和游戏世界有多相似了,这种事是没办法用言语解释清楚的啦。 『秋叶原出现狩猎宅男猎人的家伙……?』 不久之前,阿清在某篇新闻部落格上发现了这一篇文章。一股冷气蓦地窜上背脊,但仔细读过才发现,这篇文章只是属于猜测成分居多的传言罢了。这也是当然的。遭到阿清攻击的那些宅男猎人,全都做了见不得人的坏事。如果想举发阿清,就必须先坦承自己所犯下的罪行,阿清理当是不会受到波及才对。 黑夜的屏幕比想象中更快降临了秋叶原。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阿清不禁微微缩起背脊。 * 只要一发现怪物就击垮牠,这就像是每天的例行工作一样。 有打电玩的人,应该都有这样的经验吧。打电玩的次数越多,对于战斗所付予的意义就越是不当一回事。尤其那种从头到尾部是同一种模式的烂游戏,更让人觉得枯燥的像在上班一样;就算还不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也会觉得兴奋度与对游戏本身的兴趣,都在重复 同样的行为中消耗殆尽了,第一次战斗时的那种感动也再不复见。 而狩猎宅男猎人也是同样的道理。 在他们狩猎宅男时挺身而出,他们会出现怎样的反应;当阿清拿出武器时,他们会说些什么话;那些对应总是如出一辙,最多只能区分成状况a或状况b罢了。 今天的猎物,喔不,是敌人只有一个。就在他勒索宅男时,阿清挥着晨星从背后给他重重一击。那个流氓一被铁球砸中肩膀,立刻痛苦地跪倒在地;被勒索的宅男趁机逃命去了,冷清的暗巷里剩下阿清与流氓两人独处。 「救、救救我……!」 状况了。看到阿清手中的武器就吓得全身发抖,恨不得立刻逃开的状况。 阿清倒是不慌不忙,仍是面无表情的从登山背包里抽出弹弓,将弹弓的y字根部对准猎物,再把银色子弹装进磁石制成的托弹片中,拉紧橡皮绳。 「吃我一记。」 嘴中喃喃有词地念了这么一句:之后的发展,应该说「事实」便明确地摊在阿清面前。屁股中镖的流氓整个趴倒在地,接下来就简单多了。只要用晨星从身后给他最后一击,今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 「呜啊!」 正如阿清所预测的,小流氓在地上滚了一圈,朝柏油路面深深一吻后,好几颗牙齿应声而断。 「真是个笨蛋。」 阿清缓缓走近捣着嘴巴倒地不起的小流氓,脸上泛起一丝冷笑,手里紧握着越来越熟练的晨星,伫立在屈起膝头匍匐爬行的小流氓面前。小流氓张开满溢鲜血的嘴巴不停讨饶,但对阿清而言,他的声音就跟电台强打的广告没两样。再也挤不出半点感情,一如往常地高高举起手中的晨星, 「快点住手!」 锐利的声音直接贯穿了阿清的后脑勺。 蓦地回过头。 思考回路也跟着停顿了几秒钟。 背对着灰色水泥墙,眩目的纯白围裙轻轻摇晃着,刺痛了阿清的双眼;纯白围裙底下穿着深蓝色的长洋装,还有超乎常理的巨型泡泡袖。她似乎跑得很急,不仅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连平底淑女鞋都染上些许一行渍。别在胸前的名牌上印着『cos-angel艾莉亚』几个大字。 「阿清先生,不要这样。」 艾莉亚用猫般敏捷的速度跑了过来,挡住阿清与小流氓之间。她紧抿着嘴唇,张开双臂,视线紧紧盯住阿清的一举一动。 「艾利亚,妳为什么……?」 「我是听田中先生说的,他说阿清先牛最近似乎怪怪的。」 「田中……」 为了让艾莉亚明白现在的状况,阿清拼命转动脑筋,想编些理由来解释。但穿着女仆装出现在暗巷里实在太违背常理,光是这一点就足以防碍阿清的脑袋运作。狼狈地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后,脱口而出的解释却连借口都称不上。 「这、这家伙是个坏人,他在勒索宅男耶!」 「可是,还是不行。」 艾莉亚面露悲伤的摇了摇头,拾起视线望向阿清。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好几个星期不见,再见到艾莉亚竟感觉如此怀念。阿清慌忙想从思考的深渊中找出狩猎宅男猎人的最佳理由,但最先触碰到的,却是对自己为何一而再持续这种行为的不解疑问:先是因为自己遭到宅男猎人的欺凌,接着在cos-angel里下定了决心,于是走进那间武器专卖店――线索突然在这里中断了。回过神时,才发现今天的自己和那天的自己之间,居然存在着一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鸿沟,隔阂之厚已经到了束手无策的地步。 阿清的脑子乱成一团,已经不晓得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了。 所以他只能说出最真实的情感,对艾莉亚自白道。 「这就是……这就是我的愤怒!这些家伙全都把我当成笨蛋,故意嘲笑我、还把我身上的钱都抢走了,这是上天给他们的惩罚。我只是弄脏了自己的手,可是我并没有倚赖别人的力量,我比任何人都还要坦荡荡,难道我错了吗?」 露出一副似哭非笑的表情,阿清只想得到艾莉亚的谅解。但艾莉亚却轻声说着「您错了……」 「到我们店里来的阿清先生并不是这种人啊。」 当阿清看见她的眼眸中透露出类似敌意的情绪时,心中不禁愕然。艾莉亚似乎正无言地控诉「你只是个暴力份子」般,原本焦躁的感情顿时掀起漫天风暴。 ――她居然对我的敌意产生敌意。 烟雾弥漫所形成的海贼骷髅,流下一滴口水沾湿了脖颈。 「艾利亚妳让开,不然我不能收拾那家伙!」 「我不让。」 「妳让开!」 「我不要。」 所剩无几的理性终于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给我让开!」 「……不行,不能这样。」 阿清挥起晨星的锁炼,想吓退艾莉亚。她虽然颤抖了一下,但还是顽固地护卫着那个小流氓,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正面迎视阿清凶恶的目光,蓦地攥紧原本摊开的掌心。 「――什么?」 艾莉亚突然握住裙襬,慢慢往上提高。没想到她居然会拉高裙子,阿清顿时感到手足无措,但双眼却生根似地紧盯着艾莉亚的每个动作。衬裙底下露出了雪白的大腿,腿上绑着大型枪套,枪套里那把恐怖的机关枪正闪耀着漆黑的光芒――嘎啊? 「如果阿清先生不停止狩猎宅男猎人的行动――」 裙底下彷佛滴落了一大片墨彩般,露出一把黑色轻机枪。 「我就要成为狩猎宅男猎人的猎人的猎人!」 握紧枪枝将枪口对准阿清,艾莉亚抬高下颚宣示道。 曾为自己泡过橙香茶的纤细手指一点都不适合硬梆梆的枪枝,透露出坚决意志的眼瞳和虚渺枪口所勾勒出的强烈对比,让阿清感到一阵晕眩。本想说句「开玩笑的吧?」但这句台词实在过于陈腐,到头来阿清还是把这几个字又吞回肚子里。 眼前的状况未免太不现实,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愚蠢。艾莉亚看起来就快哭了,手指却熟稔地解除枪枝的保险装置, 「如果打中你的话真的很抱歉!可是我一定会打中的!」 「怎――怎么可能!」 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说是反骨精神也未免太过头了吧。搞什么啊,难道妳是摇滚女仆吗! 「阿清先生快逃!可是你绝对躲不掉的!」 一枚塑料子弹划破空气直袭而来。 这一瞬间,狩猎宅男猎人十几次下来所培养出的锐利直觉,用力朝阿清的屁股打了一下。察觉到近在眼前的危机,阿清立刻跳向垃圾桶的另一头。全身上下拼命挤出几乎快扯断筋肉的力气,阿清奋力一跳。 半秒前还踩在脚底的柏油路面,现在已经成了被小型轻机枪横扫的危险区域。 「搞什么鬼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清背靠着垃圾桶,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吞吐出紊乱的呼吸。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身后的垃圾桶也留下一整排被贯穿的弹孔。艾莉亚手里握的是迷你乌兹冲锋枪(uzisubmaegun),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好那不是真枪,但似乎改造了不少地方。最好的证据就是射击出来的明明是塑料子弹,威力却强大到足以贯穿垃圾桶。 「搞什么鬼,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妳会突然拿出一把机关枪啊!」 「因为女仆装底下就藏着机关枪啊。」 「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道理啊!」 阿清的叫喊声和乌兹冲锋枪的射击声川生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