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文》 插图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7/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7/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7/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7/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7/5.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7/6.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7/7.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7/8.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7/9.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7/10.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7/1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7/1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7/1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7/1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7/15.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7/16.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7/17.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7/18.jpg" 序章 我们是那样脆弱而怠惰。 明知生命是有限的,却还是不愿像田鼠那样充分享受生活。最后,还没等回过神来,生命就如同玩笑般消失殆尽。 我们是那样顽固而愚蠢。 明明有满腹的思念想要倾诉,却被无聊的自尊和疲惫的心情所阻碍,最后,失去了诉说的机会,只得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我们不知道,后悔就在眼前。 令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死亡」明明随处可见 世界虽然很刻薄,便有时也会为我们准备一份最最温暖的「奇迹」。 奇迹的体现者的模样,稍稍有些奇怪。她背着单肩背包,头上戴着一顶略大的法国军用平顶帽,她的打的,总会让人联想到早期电影中出现的邮递员。同时,她的手中,还握有一支比她还高的长手杖。 某天,某个少年向奇迹的体现者发问。「你究竟是谁?」 奇迹的体现者用不间断电源的语气,简练地回答道。「我叫文伽。」 随后,她略微举起手中的长手杖,附带说了一句。「这是我的搭档真山。」 虽然话语中没有感情,但她的声音清澈透明,让人听起来非常舒服。 某天,某个少女向奇迹的体现者发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文伽静静地凝视着少女,回答。「我只是个决不能的邮递员,来给你送信的。」 但是,她与普通的邮递员又是完全不同的。因为她所传递的是「死后文」。 那是来自于死者的书信。 「文枷,你应该多笑笑。正因为你总是沉默而且面无表情,人们才会害怕你,不敢收你递去的信啊。」 「那么真山也该干脆闭上嘴,装成普通手杖才对。会说话的手杖才是令别人惧怕的真正原因吧。」 文伽与真山就这样争论着,同时依然在传递死都者的「思念」,而奔走于这个人世间。 我们是现实主义者,却又非常浪漫。 一边对所奇迹故事嗤之以鼻,一边相信奇迹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所有经历了奇迹的人们,都会将死后文抱在怀中,或哭、或笑着对文枷这样说道。 故去的家人。 故去的朋友。 故去的恋人。 谢谢你,为我送来他最后的「思念」。 「不必道谢,这是我的工作。」 文枷伸手拉下帽檐遮住双眼。这样淡淡地回答。她的声音里带着满足感。 「文枷,再不进行下一份工作,就来不及了!快点快点!!」 「还是那么忙啊。真山,你根本没有将日程安排好吧。」 「啊啊,又怪我!我的日程安排可是最完美的!!不都是文伽把计划打乱了吗!!这次也是,如果你没说出那种话的话」 我们总是旁观幸福。 这是生者的故事。 这是死者的故事。 这是奇迹的故事。 哪怕在这个瞬间也依然灿烂而宁静的奇迹的故事 我们是那样脆弱而怠惰。 明知生命是有限的,却还是不愿像田鼠那样充分享受生活。最后,还没等回过神来,生命就如同玩笑般消失殆尽。 我们是那样顽固而愚蠢。 明明有满腹的思念想要倾诉,却被无聊的自尊和疲惫的心情所阻碍,最后,失去了诉说的机会,只得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我们不知道,后悔就在眼前。 令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死亡」明明随处可见 世界虽然很刻薄,便有时也会为我们准备一份最最温暖的「奇迹」。 奇迹的体现者的模样,稍稍有些奇怪。她背着单肩背包,头上戴着一顶略大的法国军用平顶帽,她的打的,总会让人联想到早期电影中出现的邮递员。同时,她的手中,还握有一支比她还高的长手杖。 某天,某个少年向奇迹的体现者发问。「你究竟是谁?」 奇迹的体现者用不间断电源的语气,简练地回答道。「我叫文伽。」 随后,她略微举起手中的长手杖,附带说了一句。「这是我的搭档真山。」 虽然话语中没有感情,但她的声音清澈透明,让人听起来非常舒服。 某天,某个少女向奇迹的体现者发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文伽静静地凝视着少女,回答。「我只是个决不能的邮递员,来给你送信的。」 但是,她与普通的邮递员又是完全不同的。因为她所传递的是「死后文」。 那是来自于死者的书信。 「文枷,你应该多笑笑。正因为你总是沉默而且面无表情,人们才会害怕你,不敢收你递去的信啊。」 「那么真山也该干脆闭上嘴,装成普通手杖才对。会说话的手杖才是令别人惧怕的真正原因吧。」 文伽与真山就这样争论着,同时依然在传递死都者的「思念」,而奔走于这个人世间。 我们是现实主义者,却又非常浪漫。 一边对所奇迹故事嗤之以鼻,一边相信奇迹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所有经历了奇迹的人们,都会将死后文抱在怀中,或哭、或笑着对文枷这样说道。 故去的家人。 故去的朋友。 故去的恋人。 谢谢你,为我送来他最后的「思念」。 「不必道谢,这是我的工作。」 文枷伸手拉下帽檐遮住双眼。这样淡淡地回答。她的声音里带着满足感。 「文枷,再不进行下一份工作,就来不及了!快点快点!!」 「还是那么忙啊。真山,你根本没有将日程安排好吧。」 「啊啊,又怪我!我的日程安排可是最完美的!!不都是文伽把计划打乱了吗!!这次也是,如果你没说出那种话的话」 我们总是旁观幸福。 这是生者的故事。 这是死者的故事。 这是奇迹的故事。 哪怕在这个瞬间也依然灿烂而宁静的奇迹的故事 我们是那样脆弱而怠惰。 明知生命是有限的,却还是不愿像田鼠那样充分享受生活。最后,还没等回过神来,生命就如同玩笑般消失殆尽。 我们是那样顽固而愚蠢。 明明有满腹的思念想要倾诉,却被无聊的自尊和疲惫的心情所阻碍,最后,失去了诉说的机会,只得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我们不知道,后悔就在眼前。 令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死亡」明明随处可见 世界虽然很刻薄,便有时也会为我们准备一份最最温暖的「奇迹」。 奇迹的体现者的模样,稍稍有些奇怪。她背着单肩背包,头上戴着一顶略大的法国军用平顶帽,她的打的,总会让人联想到早期电影中出现的邮递员。同时,她的手中,还握有一支比她还高的长手杖。 某天,某个少年向奇迹的体现者发问。「你究竟是谁?」 奇迹的体现者用不间断电源的语气,简练地回答道。「我叫文伽。」 随后,她略微举起手中的长手杖,附带说了一句。「这是我的搭档真山。」 虽然话语中没有感情,但她的声音清澈透明,让人听起来非常舒服。 某天,某个少女向奇迹的体现者发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文伽静静地凝视着少女,回答。「我只是个决不能的邮递员,来给你送信的。」 但是,她与普通的邮递员又是完全不同的。因为她所传递的是「死后文」。 那是来自于死者的书信。 「文枷,你应该多笑笑。正因为你总是沉默而且面无表情,人们才会害怕你,不敢收你递去的信啊。」 「那么真山也该干脆闭上嘴,装成普通手杖才对。会说话的手杖才是令别人惧怕的真正原因吧。」 文伽与真山就这样争论着,同时依然在传递死都者的「思念」,而奔走于这个人世间。 我们是现实主义者,却又非常浪漫。 一边对所奇迹故事嗤之以鼻,一边相信奇迹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所有经历了奇迹的人们,都会将死后文抱在怀中,或哭、或笑着对文枷这样说道。 故去的家人。 故去的朋友。 故去的恋人。 谢谢你,为我送来他最后的「思念」。 「不必道谢,这是我的工作。」 文枷伸手拉下帽檐遮住双眼。这样淡淡地回答。她的声音里带着满足感。 「文枷,再不进行下一份工作,就来不及了!快点快点!!」 「还是那么忙啊。真山,你根本没有将日程安排好吧。」 「啊啊,又怪我!我的日程安排可是最完美的!!不都是文伽把计划打乱了吗!!这次也是,如果你没说出那种话的话」 我们总是旁观幸福。 这是生者的故事。 这是死者的故事。 这是奇迹的故事。 哪怕在这个瞬间也依然灿烂而宁静的奇迹的故事 我们是那样脆弱而怠惰。 明知生命是有限的,却还是不愿像田鼠那样充分享受生活。最后,还没等回过神来,生命就如同玩笑般消失殆尽。 我们是那样顽固而愚蠢。 明明有满腹的思念想要倾诉,却被无聊的自尊和疲惫的心情所阻碍,最后,失去了诉说的机会,只得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我们不知道,后悔就在眼前。 令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死亡」明明随处可见 世界虽然很刻薄,便有时也会为我们准备一份最最温暖的「奇迹」。 奇迹的体现者的模样,稍稍有些奇怪。她背着单肩背包,头上戴着一顶略大的法国军用平顶帽,她的打的,总会让人联想到早期电影中出现的邮递员。同时,她的手中,还握有一支比她还高的长手杖。 某天,某个少年向奇迹的体现者发问。「你究竟是谁?」 奇迹的体现者用不间断电源的语气,简练地回答道。「我叫文伽。」 随后,她略微举起手中的长手杖,附带说了一句。「这是我的搭档真山。」 虽然话语中没有感情,但她的声音清澈透明,让人听起来非常舒服。 某天,某个少女向奇迹的体现者发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文伽静静地凝视着少女,回答。「我只是个决不能的邮递员,来给你送信的。」 但是,她与普通的邮递员又是完全不同的。因为她所传递的是「死后文」。 那是来自于死者的书信。 「文枷,你应该多笑笑。正因为你总是沉默而且面无表情,人们才会害怕你,不敢收你递去的信啊。」 「那么真山也该干脆闭上嘴,装成普通手杖才对。会说话的手杖才是令别人惧怕的真正原因吧。」 文伽与真山就这样争论着,同时依然在传递死都者的「思念」,而奔走于这个人世间。 我们是现实主义者,却又非常浪漫。 一边对所奇迹故事嗤之以鼻,一边相信奇迹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所有经历了奇迹的人们,都会将死后文抱在怀中,或哭、或笑着对文枷这样说道。 故去的家人。 故去的朋友。 故去的恋人。 谢谢你,为我送来他最后的「思念」。 「不必道谢,这是我的工作。」 文枷伸手拉下帽檐遮住双眼。这样淡淡地回答。她的声音里带着满足感。 「文枷,再不进行下一份工作,就来不及了!快点快点!!」 「还是那么忙啊。真山,你根本没有将日程安排好吧。」 「啊啊,又怪我!我的日程安排可是最完美的!!不都是文伽把计划打乱了吗!!这次也是,如果你没说出那种话的话」 我们总是旁观幸福。 这是生者的故事。 这是死者的故事。 这是奇迹的故事。 哪怕在这个瞬间也依然灿烂而宁静的奇迹的故事 我们是那样脆弱而怠惰。 明知生命是有限的,却还是不愿像田鼠那样充分享受生活。最后,还没等回过神来,生命就如同玩笑般消失殆尽。 我们是那样顽固而愚蠢。 明明有满腹的思念想要倾诉,却被无聊的自尊和疲惫的心情所阻碍,最后,失去了诉说的机会,只得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我们不知道,后悔就在眼前。 令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死亡」明明随处可见 世界虽然很刻薄,便有时也会为我们准备一份最最温暖的「奇迹」。 奇迹的体现者的模样,稍稍有些奇怪。她背着单肩背包,头上戴着一顶略大的法国军用平顶帽,她的打的,总会让人联想到早期电影中出现的邮递员。同时,她的手中,还握有一支比她还高的长手杖。 某天,某个少年向奇迹的体现者发问。「你究竟是谁?」 奇迹的体现者用不间断电源的语气,简练地回答道。「我叫文伽。」 随后,她略微举起手中的长手杖,附带说了一句。「这是我的搭档真山。」 虽然话语中没有感情,但她的声音清澈透明,让人听起来非常舒服。 某天,某个少女向奇迹的体现者发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文伽静静地凝视着少女,回答。「我只是个决不能的邮递员,来给你送信的。」 但是,她与普通的邮递员又是完全不同的。因为她所传递的是「死后文」。 那是来自于死者的书信。 「文枷,你应该多笑笑。正因为你总是沉默而且面无表情,人们才会害怕你,不敢收你递去的信啊。」 「那么真山也该干脆闭上嘴,装成普通手杖才对。会说话的手杖才是令别人惧怕的真正原因吧。」 文伽与真山就这样争论着,同时依然在传递死都者的「思念」,而奔走于这个人世间。 我们是现实主义者,却又非常浪漫。 一边对所奇迹故事嗤之以鼻,一边相信奇迹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所有经历了奇迹的人们,都会将死后文抱在怀中,或哭、或笑着对文枷这样说道。 故去的家人。 故去的朋友。 故去的恋人。 谢谢你,为我送来他最后的「思念」。 「不必道谢,这是我的工作。」 文枷伸手拉下帽檐遮住双眼。这样淡淡地回答。她的声音里带着满足感。 「文枷,再不进行下一份工作,就来不及了!快点快点!!」 「还是那么忙啊。真山,你根本没有将日程安排好吧。」 「啊啊,又怪我!我的日程安排可是最完美的!!不都是文伽把计划打乱了吗!!这次也是,如果你没说出那种话的话」 我们总是旁观幸福。 这是生者的故事。 这是死者的故事。 这是奇迹的故事。 哪怕在这个瞬间也依然灿烂而宁静的奇迹的故事 我们是那样脆弱而怠惰。 明知生命是有限的,却还是不愿像田鼠那样充分享受生活。最后,还没等回过神来,生命就如同玩笑般消失殆尽。 我们是那样顽固而愚蠢。 明明有满腹的思念想要倾诉,却被无聊的自尊和疲惫的心情所阻碍,最后,失去了诉说的机会,只得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我们不知道,后悔就在眼前。 令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死亡」明明随处可见 世界虽然很刻薄,便有时也会为我们准备一份最最温暖的「奇迹」。 奇迹的体现者的模样,稍稍有些奇怪。她背着单肩背包,头上戴着一顶略大的法国军用平顶帽,她的打的,总会让人联想到早期电影中出现的邮递员。同时,她的手中,还握有一支比她还高的长手杖。 某天,某个少年向奇迹的体现者发问。「你究竟是谁?」 奇迹的体现者用不间断电源的语气,简练地回答道。「我叫文伽。」 随后,她略微举起手中的长手杖,附带说了一句。「这是我的搭档真山。」 虽然话语中没有感情,但她的声音清澈透明,让人听起来非常舒服。 某天,某个少女向奇迹的体现者发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文伽静静地凝视着少女,回答。「我只是个决不能的邮递员,来给你送信的。」 但是,她与普通的邮递员又是完全不同的。因为她所传递的是「死后文」。 那是来自于死者的书信。 「文枷,你应该多笑笑。正因为你总是沉默而且面无表情,人们才会害怕你,不敢收你递去的信啊。」 「那么真山也该干脆闭上嘴,装成普通手杖才对。会说话的手杖才是令别人惧怕的真正原因吧。」 文伽与真山就这样争论着,同时依然在传递死都者的「思念」,而奔走于这个人世间。 我们是现实主义者,却又非常浪漫。 一边对所奇迹故事嗤之以鼻,一边相信奇迹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所有经历了奇迹的人们,都会将死后文抱在怀中,或哭、或笑着对文枷这样说道。 故去的家人。 故去的朋友。 故去的恋人。 谢谢你,为我送来他最后的「思念」。 「不必道谢,这是我的工作。」 文枷伸手拉下帽檐遮住双眼。这样淡淡地回答。她的声音里带着满足感。 「文枷,再不进行下一份工作,就来不及了!快点快点!!」 「还是那么忙啊。真山,你根本没有将日程安排好吧。」 「啊啊,又怪我!我的日程安排可是最完美的!!不都是文伽把计划打乱了吗!!这次也是,如果你没说出那种话的话」 我们总是旁观幸福。 这是生者的故事。 这是死者的故事。 这是奇迹的故事。 哪怕在这个瞬间也依然灿烂而宁静的奇迹的故事 我们是那样脆弱而怠惰。 明知生命是有限的,却还是不愿像田鼠那样充分享受生活。最后,还没等回过神来,生命就如同玩笑般消失殆尽。 我们是那样顽固而愚蠢。 明明有满腹的思念想要倾诉,却被无聊的自尊和疲惫的心情所阻碍,最后,失去了诉说的机会,只得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我们不知道,后悔就在眼前。 令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死亡」明明随处可见 世界虽然很刻薄,便有时也会为我们准备一份最最温暖的「奇迹」。 奇迹的体现者的模样,稍稍有些奇怪。她背着单肩背包,头上戴着一顶略大的法国军用平顶帽,她的打的,总会让人联想到早期电影中出现的邮递员。同时,她的手中,还握有一支比她还高的长手杖。 某天,某个少年向奇迹的体现者发问。「你究竟是谁?」 奇迹的体现者用不间断电源的语气,简练地回答道。「我叫文伽。」 随后,她略微举起手中的长手杖,附带说了一句。「这是我的搭档真山。」 虽然话语中没有感情,但她的声音清澈透明,让人听起来非常舒服。 某天,某个少女向奇迹的体现者发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文伽静静地凝视着少女,回答。「我只是个决不能的邮递员,来给你送信的。」 但是,她与普通的邮递员又是完全不同的。因为她所传递的是「死后文」。 那是来自于死者的书信。 「文枷,你应该多笑笑。正因为你总是沉默而且面无表情,人们才会害怕你,不敢收你递去的信啊。」 「那么真山也该干脆闭上嘴,装成普通手杖才对。会说话的手杖才是令别人惧怕的真正原因吧。」 文伽与真山就这样争论着,同时依然在传递死都者的「思念」,而奔走于这个人世间。 我们是现实主义者,却又非常浪漫。 一边对所奇迹故事嗤之以鼻,一边相信奇迹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所有经历了奇迹的人们,都会将死后文抱在怀中,或哭、或笑着对文枷这样说道。 故去的家人。 故去的朋友。 故去的恋人。 谢谢你,为我送来他最后的「思念」。 「不必道谢,这是我的工作。」 文枷伸手拉下帽檐遮住双眼。这样淡淡地回答。她的声音里带着满足感。 「文枷,再不进行下一份工作,就来不及了!快点快点!!」 「还是那么忙啊。真山,你根本没有将日程安排好吧。」 「啊啊,又怪我!我的日程安排可是最完美的!!不都是文伽把计划打乱了吗!!这次也是,如果你没说出那种话的话」 我们总是旁观幸福。 这是生者的故事。 这是死者的故事。 这是奇迹的故事。 哪怕在这个瞬间也依然灿烂而宁静的奇迹的故事 我们是那样脆弱而怠惰。 明知生命是有限的,却还是不愿像田鼠那样充分享受生活。最后,还没等回过神来,生命就如同玩笑般消失殆尽。 我们是那样顽固而愚蠢。 明明有满腹的思念想要倾诉,却被无聊的自尊和疲惫的心情所阻碍,最后,失去了诉说的机会,只得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我们不知道,后悔就在眼前。 令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死亡」明明随处可见 世界虽然很刻薄,便有时也会为我们准备一份最最温暖的「奇迹」。 奇迹的体现者的模样,稍稍有些奇怪。她背着单肩背包,头上戴着一顶略大的法国军用平顶帽,她的打的,总会让人联想到早期电影中出现的邮递员。同时,她的手中,还握有一支比她还高的长手杖。 某天,某个少年向奇迹的体现者发问。「你究竟是谁?」 奇迹的体现者用不间断电源的语气,简练地回答道。「我叫文伽。」 随后,她略微举起手中的长手杖,附带说了一句。「这是我的搭档真山。」 虽然话语中没有感情,但她的声音清澈透明,让人听起来非常舒服。 某天,某个少女向奇迹的体现者发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文伽静静地凝视着少女,回答。「我只是个决不能的邮递员,来给你送信的。」 但是,她与普通的邮递员又是完全不同的。因为她所传递的是「死后文」。 那是来自于死者的书信。 「文枷,你应该多笑笑。正因为你总是沉默而且面无表情,人们才会害怕你,不敢收你递去的信啊。」 「那么真山也该干脆闭上嘴,装成普通手杖才对。会说话的手杖才是令别人惧怕的真正原因吧。」 文伽与真山就这样争论着,同时依然在传递死都者的「思念」,而奔走于这个人世间。 我们是现实主义者,却又非常浪漫。 一边对所奇迹故事嗤之以鼻,一边相信奇迹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所有经历了奇迹的人们,都会将死后文抱在怀中,或哭、或笑着对文枷这样说道。 故去的家人。 故去的朋友。 故去的恋人。 谢谢你,为我送来他最后的「思念」。 「不必道谢,这是我的工作。」 文枷伸手拉下帽檐遮住双眼。这样淡淡地回答。她的声音里带着满足感。 「文枷,再不进行下一份工作,就来不及了!快点快点!!」 「还是那么忙啊。真山,你根本没有将日程安排好吧。」 「啊啊,又怪我!我的日程安排可是最完美的!!不都是文伽把计划打乱了吗!!这次也是,如果你没说出那种话的话」 我们总是旁观幸福。 这是生者的故事。 这是死者的故事。 这是奇迹的故事。 哪怕在这个瞬间也依然灿烂而宁静的奇迹的故事 我们是那样脆弱而怠惰。 明知生命是有限的,却还是不愿像田鼠那样充分享受生活。最后,还没等回过神来,生命就如同玩笑般消失殆尽。 我们是那样顽固而愚蠢。 明明有满腹的思念想要倾诉,却被无聊的自尊和疲惫的心情所阻碍,最后,失去了诉说的机会,只得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我们不知道,后悔就在眼前。 令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死亡」明明随处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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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最严重的好像是第二节车厢。夹杂在第一节车厢和第三节车厢中间的那节车厢承受了迎面而来的冲击,已经完全被压瘪了,就像现代派艺术品一样完全失去了当初的形状。镶嵌在窗户上的强化玻璃几乎完全破碎,没有碎的玻璃上粘满了红黑色的血迹,肯定有很多人受伤了吧。而且,肯定有人在这场事故中丧生了 月城葵伸着腿坐在远处的草地上呆呆地看着事故现场的情况,过了一会儿葵抱着胳膊嗯了一声,好像已经确认了发生的事实之后,小声说了一句。 我果然还是死了。 只能这么认为。 如果不这样想的话就难以解释了。 自己确实是那辆特快列车的乘客。这点是毫无疑问的。根据刚才确认的结果,特快列车的编号和葵所乘的那辆车的编号是一样的,而且手表上所指示的时间正好是自己还在车上,并向目的地行进中的上午十一点四十八分。 实在是太不幸了。 原以为只不过如此而已。 葵开始仔细回想自从上了那辆电车之后的事。 葵刚开始乘的是第五节车厢。透过车厢照射进来的春光很慵懒,让人觉得很舒服.每五分钟就让人忍不住合上眼打个盹,今天的阳光真好啊。 葵在半睡半醒间从口袋里掏出烟,正打算点着的时候,突然觉察到别人注视的目光,于是把脸转过去。 那道目光的主人是跟葵隔着通道坐着的一个看起来像上班族的大叔。眉头紧皱几乎像是在瞪视着葵,可是一跟葵的目光相遇就立刻把目光移开了。嘴里好像在小声地啷囔着什么,可是却听不太清楚.不过反正不是什么好话,这从刚才的气氛中可以推断出来。 如果是平时的话葵肯定会很生气.可是因为阳光很好所以没有生气,由于有些困意而导致头脑有些迟钝的葵突然想起来了。 (啊。对了,这节是禁烟车厢。) 还是干脆放弃吸烟转而睡觉好了,葵这样想着,可是嘴里还是觉得有些无聊,非想吸点不可。葵没有办法。只好从口袋里再次掏出烟.离开座位走到前一节车厢。 现在回想起来,刚开始电车晃动比较厉害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些奇怪的。 是不是速度有些太快了,应该这么怀疑的。 可是。 葵并没有觉得惊讶,发现第二节车厢可以吸烟,甚至生出了一种安心感。葵在第二节车厢里找到一个空位坐了下来。把手伸进口袋打算取出烟草。正在这个瞬间,目光注视着窗外的葵感到了人生的最后一次后悔。 啊!葵大叫了一声,几位乘客都把目光转向她。葵不由得抱住了头。 危险! 从葵的嘴角发出简直不成人声的呻吟。 (危险我,不是还穿着制服吗?) 危险危险。 危险危险。 要是没看到自己映在车窗里的身影也许根本不会注意到。现在葵身上所穿的高中校服是在附近地区已经变得很罕见的传统水手服。本来穿着这样的校服就已经够惹眼了,现在在这样的公共场合吸烟的话,肯定立刻就会被责备,而且肯定还会跟学校联络。 开什么玩笑。 事实上刚才因为把手机带到学校已经被老师叫出去训了一顿。如果吸烟这件事再捅出去的话。说不准会受到退学处分呢。虽然对学校生活一点留恋也没有,可是因为曾经发誓到约定的日期为止一定老老实实不起任何风波,所以绝对不能退学。 (虽然被那个大叔看到不过,估计应该没什么事吧。那个大叔看起来像是那种典型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类型的人。肯定不会特意往学校打电话吧应该不会吧?也许。)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刚才的睡意突然袭来。葵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眼皮自然沉了下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无所谓先这么着吧。 反正现在已经没法吸烟了。 就这样吧。 还是睡会吧 感觉世界好像突然遭受了刹车般的冲击。好像听到了高声尖叫般的刹车声。等到回过神来,葵才发现自己呆呆地站在横躺在地的电车旁。 葵叹了口气。 (虽然自己向来不是个走运的人。可是也没想到竟然会被卷入到这样的事故当中啊。) 刚开始还存在侥幸心理,心想莫非是事故发生前就被从窗户里甩了出去,奇迹般的毫发无伤?可是这种乐观的想法立刻云消雾散.因为葵的身体不只没有擦伤,就连一点灰尘也没有沾上。原本处于沉睡状态的自己不可能瞬间变成超人,葵立刻发现了异状。首先开始调查电车的编号,然后再确认手表现示的时间。过了一会来到相隔不远的草地坐下,在对所有的状况进行判断之后.得出了刚才的结论。 自己已经死了。 月城葵。享年十六岁 令人惊讶的是竟然没有任何抵触就轻易地接受了自己死亡这件事.即使愁眉苦脸或者悲伤难过也无济于事,这只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客观事实。 并不认为自己这种想法有什么好奇怪的。还不如这么说,现在这种想法这种思考方式才真正符合自己一贯的风格。 (啊.真想吸烟啊) 葵在内心里小声地说了一句,没有抱太大期望地把手伸进口袋。意外的是竟然摸到了一盒烟。这么说来手上仍然藏着手表,看来想找到和生前有什么不同也是一件很难的事。记得以前好像听说过有那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而仍然在现实世界彷徨的幽灵存在。看来这还真说对了。 葵把烟叼在嘴上,跟以前一样用打火机点着.然后慢慢地开始吸烟。 难道说灵魂也有记忆吗。 烟草的味道和以前一样有些微苦和以前一样,有种香甜的死亡气息。 吸了一根烟之后,该是考虑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时候了。葵突然感到别人的气息,扭头看了一眼。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啊?那儿站着一个人影,一直在俯视着葵。 那个人的穿着稍微有些奇怪。穿着老电影里面才会出现的那种旧式邮递员的制服。 穿着这种衣服本身就够惹眼的了,更加引人注目的是那个人手里拿着的一根长长的手杖。那根手杖比她的身高还要长,好像是充当钟表的作用吧。上面还镶嵌着长短指针的罗盘。 葵有些惊讶,和这个一直凝视自己的人目光相遇了。 比起端庄的外表来,那个人像澄澈的夜空一样平静的目光更加令人印象深刻。葵嘴里还衔着烟却不由得小声叫了出来哇美少女看起来跟自己的年龄差不多,可是她周围弥漫着的那种沉静安详的氛围却跟她的年龄很不相称,显得很早熟的样子。 给人一种通过突然登场以及奇怪的穿着来掌握主动权的感觉。对于这点,葵觉得有些不爽,一边极力装作很平静的样子,一边在对方开口之前抢先说道: 很新潮嘛,那身衣服。我觉得你右手中的手杖很不错呢。 接着那个人徽徽皱起眉头,开口说道: 不要称赞了。因为真山会得意忘形的。 说话的口吻很平静,但是和她的姿态一样,声音也充满了一种澄澈纯净的美感。如果着意修饰的话肯定会有跟现在具有不同意义的引人注目的感觉吧。为什么偏偏要打扮 得像一个邮递员呢。 真山? 葵首先开始回味刚才那个少女嘴里所说的单词。于是那个少女把手里拿着的手杖举到前面。 葵歪着头嗯?了一下表示不解。正在此时。 谢谢。你穿的这套水手服也很适合你哟。 突然冒出来一个少年般的声音。正要问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原来是手杖。 从手杖里传出来的? 由于惊讶嘴里的烟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葵立刻开始摇头表示否定。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确实现在的状况有些出人意料,不过自己才不是那种会因为会说话的手杖称赞自己适合穿水手服而脸红的人呢。 我适应环境的能力赶快让我镇定下来吧。 赶快来个有说服力的理论性说明吧。 葵按了一下眉毛哼了一声,一边用食指绕圈一边说道: 那保持一副不动声色的酷酷表情。并运用腹语术莫非是现在的最新时尚? 腹语术啊。这么说也可以。因为文伽不爱说话,左手拿着一个会说话的人偶,然后让那个人偶说话就可以了。怎么样啊,文伽?是个好主意吧? 真是很有意思啊。 对不起文伽。我当然是开玩笑的.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瞪我行玛? 遗憾的是刚才的对话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腹语。葵为了确认一下于是询问道: 那个会说话啊.那个。 嗯。 这个功能还真是新潮啊。 是吗?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我的伙伴。名字叫真山。 少女简洁地回答道。过了一会以那种顺便说一下的口吻说道: 是魔术道具(magicitem)。 听到那个新奇又充满魔幻感的单词之后葵条件反射般地牵动了一下脸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葵费了好大劲才能说出话来。 那个,嗯,怎么说呢这还真是很荒谬吧? 那个少女自称文伽。因为拿着具有魔法的东西,感觉像是动画片里出现的那种魔法少女,正要这么问的时候。 难道我穿的看起来像魔法少女吗? 被那个少女很干脆地否定了。 据她说正如她穿着邮递员的服装所显示的那样,她的工作就是传递书信.那个叫真山的会说话的魔法手杖是她工作的助手,主要任务好像是时间管理调节日程之类的。虽然说是传递书信,当然传递的不是普通贺年卡之类的东西。 文伽所传递的是死后文。 死去的人写给现实世界活着的人的书信。 哇。好高雅啊。 肯定有想把思念传达给生者的死者吧?所以我替他们传送,保证送达。 文伽坐到旁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葵的眼睛。 葵又拿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着,朝空中吐了一口烟圈。 (我不想写信给任何人)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事实上已经跟那个人约好了接下来要见面。 葵点头回答道嗯,有一个,真山问道: 能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吗? 绫濑梨花。 绫濑梨花。你们的姓不一样,不是你的家人吧? 当然不是了。 是你的朋友吗? 才不是那么浅的关系呢。 这么说来是你的好朋友了? 也不是那么烦人的存在。 这么说的话 是我的分身。 听到这个单词.真山好像有些疑惑,默不作声了。文伽皱了皱眉头。 那个家伙是我的分身。 只是这么简短的说明是没人会明白的,不过葵没有继续解释。一直凝视着她的文伽从肩上挎着的书包里拿出来信笺和笔,放到葵面前。好像是让她用那个来写死后文。 比起疑问更加优先的是工作,真山好像对此也没有异议。没有插嘴说话。 (不爱刨根问底这点倒是让我很有好感) 葵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接过信笺和笔。 所谓书信这种东西只要开头写好了之后就可以很快地顺利写下去。葵很轻松地就把信纸写满了,然后交到文伽手里。文伽把信笺放进信封里,然后贴上了一张镶白边的纯黑色的邮票。这种邮票好像是死后文专用的特别邮票。 文伽在走之前问道: 喂。你有没有什么可以让对方相信这是你写的信的证明之类的东西? 葵立刻明白了她这个问题的意图。因为要是不认识的人突然拿过来一封信说这是死者写给你的信的话,一般人都会认为是恶意的恶作剧或者会认为这个人脑子有毛病。为了完成工作,必须得有一个让对方相信的信物才行。 葵毫不迟疑地告诉了文伽一句话。 那是具有魔法的话。 只有葵和梨花才明白的两人之间的暗号。 是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那句话开始的。 以那句话作为契机,两人简直就像两个齿轮终于咬合在了一起,世界也开始运动起来,然后 终结的开始。 约定相见的日期。 *** 绫濑梨花把读完的小说放在膝盖上,两只手交叉伸到前面,伸了个懒腰。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所以关节发出轻轻的响声。感觉全身的力气就那样泄尽了,梨花不由得叹了口气。 梨花躺倒在铺在下面的座垫上。被太阳晒得暖暖的混凝土地上的热气传来,不知为什么让人觉得很舒服。 黎花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预定今年夏天会被拆毁的废弃大楼的屋顶。当然这座建筑是禁止出入的,可是从大楼之间已经成为死角的一楼坏掉的窗户很容易爬进来。这样任性妄为的事是一个叫月城葵的少女告诉梨花这个县里首屈一指的重点学校的优等生的。 梨花翻了个身。毫无目的地注视着屋顶的风景。有些生锈的水管,有裂纹的混凝土床,有一个大洞的防护栏杆,连着安全通道给人一种很沉闷感觉的门。 屋顶上弥漫着一股寂寞的氛围。并不讨厌这儿的风景。葵曾经说过不知为什么感觉很有风情呢。梨花也觉得从屋顶上所看到的周圈的风景并不难看。鳞次栉比的楼群像哀愁的巨人一样,而且这个废弃的大楼比周围的建筑物都要高出很多,所以抬头就可以看到的天空给人以一种离得很近的错觉。因为这是禁止出入的建筑物,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所以白天是不能靠近栏杆的。 把胳膊弯过来。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一点。原本约定和葵在这儿汇合然后一起去吃饭,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吃午饭,说实话肚子已经有些饿了。梨花轻轻地叹了口气。 (真慢啊,小葵。就算是电车晚点了,现在也应该已经到了呀。) 两人虽然都在市里住着,不过所上的学校不同。葵所在的是因为可爱的水手服而很有人气的县立学校,她每次坐特快列车需要三十分钟。今天是周日本来学校是放假的,不过因为她被班主任叫去,所以为了听班主任的训斥被迫往返一次学校,这样就得花一个小时。 我们班主任当我是眼中钉。因为他自己是社团活动的指导老师,所以周日也会在学校里。根本就不会为需要来回坐车的我着想一下。带手机去学校的人除了我之外明明还有很多人,他是跟我过不去,你说是吧? 葵昨天在电话里跟自己这么抱怨道。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葵,不过确实觉得有点搞笑。 梨花嘴角露出一个微笑,仰卧着开始思考。 (还是给她 打个电话吧。可是今天她肯定没有带手机) 正在这个时候,安全通道的大门突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好像是有人打开了那扇门。 (啊,终于来了) 梨花突然产生了恶作剧心理,决定装睡下去,所以闭上了眼睛。葵故意放轻脚步接近自己,脚步声在快走到身边时突然停了下来。正在想她到底会采取什么反应的时候, 咦?正在睡觉呢。文伽怎么办?一直等到她醒吗? 我才没有那个闲功夫呢。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传到耳朵里。 ?! 梨花惊讶地睁开眼睛,慌忙坐起身来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声音的主人。在那里站着的人穿着稍微有些奇怪。身穿有些复古风格的旧式邮递员制服,手里拿着比她自己还要高的巨大手杖。梨花朝周围扫视了一眼,并没有别的人影。真奇怪。明明听到两个人的声音 梨花觉得很奇怪,慢慢拉开和对方的距离.调整好姿势以便随时可以站起身。一边注意使声音不变得嘶哑,一边用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问道: 你是谁? 我叫文伽。是来传递东西给你的。 跟梨花带有一丝紧张的声音相反,文伽用很平静的声音回答道。梨花像鹦鹉学舌一般反问道传递东西?。 自称文伽的少女微微点了点头,把手伸进斜挎着的蛙嘴式书包里。然后从中拿出一封贴有黑色邮票的信。 是月城葵托我给你的。是写给你的信哟。 小葵写给我的? 听到那个名字,梨花差点不由自主地把信接过来。却慌忙把手缩回去。自己是最了解小葵的。自己最了解她。远比她父母了解她。 因为小葵是自己的分身。 如果是小葵的话,她才不会写什么信呢,也不会托人转交。一般情况下,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一般情况下的话?) 突然背后一阵恶寒。梨花不由得咬紧嘴唇。为了防止对方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于是把手藏了起来,用锐利的目光瞪视着文伽。 你说你叫文伽对吗。你和小葵是什么关系?小葵她确实有些不太守时,不过却不是那种会爽约的人。小葵没有来这里,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这样的话。 如果,敢伤害小葵的话 不能原谅。 绝对不能。 不要不说话赶快回答我!小葵她现在在哪儿!为什么她没有来这里!! 有好多年没有像这样对别人怒吼过了。虽然颤抖的声音出卖了自己,可是在问出来小葵的事情之前绝对不能示弱。梨花为了显示自己的决心,一直死死地盯着文伽。 文伽的眼睛里浮现出平静达观的神色,却在一瞬间,好像有阴影笼罩了眼睛。 嗯。虽然对你说出这个消息有些残忍 刚才所听到的第三个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梨花为了找到那个声音的来源朝四周扫视了一圈,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手杖竟然会说话?) 接着,有个更加令人惊愕的消息 月城葵已经死了。她乘的那辆车发生脱轨事故。我们的工作就是传递死者的书信。这封信就是月城葵写给你的。 ?! 一瞬间,头脑变得一片空白。可是接下来的瞬间。头脑中的空白变成了愤怒的红色烈火。与刚才的愤怒简直无法相比的红黑色。像血一样的红色。 梨花低声说道: 不要再跟我恶作剧了。赶快从我面前消失!立刻! 啊,对不起。我们并没有打算惹你生气,真的文伽,我说话的方式很不对吗? 也许是吧。 什么叫也许是吧我不太明白人类的想法。像这种时候文伽你要是不好好处理的话,我可真的觉得很难办哦。啊,真对不起。你是在为朋友的死而伤心吗?可是。死对任何人都是平等的。 真山,好了你别再说了。你越说越麻烦。 怎么会这样啊 梨花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俩的对话,接着再次开了口,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狠狠说道: 没有听到吗?从我。面前,立刻,消失。立刻! 可是文伽只是用澄澈的目光平静地回视。看到那个目光让人不由得就想退缩。文伽扫了一眼手上的信。然后好像有些怀疑那句话的效用似的,用半信半疑的口吻平静地说出了那句咒语般带有魔法的话语。 你能在空中飞翔吗? 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呼吸好像也停止了。 (为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这个人是在胡说。一切都是胡言乱语!! 必须得再次确认。 这样想到。_ 梨花猛地站起身来。文伽把信送到她面前,可是梨花慌忙把视线从信上移开,像逃跑一样从文伽身旁跑过。匆匆进了安全通道。好像有人在对她说着什么,可是梨花连头也没有回,只是一个劲儿地跑 梨花回到家里,立刻跑进自己的房间。因为觉得等公交车太费时间,所以这一段徒步需要走三十分钟的路程是一路跑过来的。可是,不知道心脏的快速跳动是因为跑步,还是因为极度紧张。虽然喉咙很渴,可是在确认小葵的平安与否之前才没有闲功夫喝茶呢。涌出来的汗与其说是跑步发热还不如说是冷汗。 梨花用颤抖的手接通了电视机的电源。如果发生有人死亡的电车脱轨的严重事故的话,无论哪个电视频道都会作为紧急消息报道的吧。 慢慢浮现出的电视画面是像离奇的现代派雕塑一样被压瘪的特快列车。 不会吧 像老太太一样嘶哑的声音从嘴里冒出来,那简直不像自己的声音。 不可能。 这只不过是巧合而已。 梨花紧紧握着遥控器,一个接一个地换频道。她需要更多的信息。到底发生了什么?受伤的人数?到底有没有在进行救助?然后有没有出现在事故中丧生的人? 喂。小葵。没有在那里面吧? 小葵,没有在那里面吧? 肯定不会在那种冰冷的地方吧?不会在那些黑暗的地方吧?没有受伤吧更不会死吧。那些领导人的记者招待会什么的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赶快播放出小葵平安无恙的消息来!! 也许是因为事故刚发生没多久,所以并没有详细的信息。无数次往小葵手机上打电话,可是一直没有接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增加的伤亡人数让梨花感到一种心脏像被紧紧抓住的不安。 终于夕阳落山了,母亲来叫梨花吃晚饭,梨花回答说没有食欲的时候。 新闻主持人面带沉痛一一宣告已经判明身份的死者名单。 没有光线的梨花房间内,电视机是唯一的光源。电视里响着互相推卸责任的争吵声。 有乘客作证说这是因为速度过快造成的 铁路相关人员说,这也有可能是因为路边的障碍石 专家们指出由于填筑的土堆造成的宿流现象也是有可能出现的 无聊。 即使,处罚铁路相关人员。 即使,抓住了放障碍石的犯人。 即使。命运之神被拉下神坛 月城葵这名少女的生命也是任何人无法赎回的。 *** 缺了一只翅膀的蝴蝶。 那是绫濑梨花对自己所留有的印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被这个想法束缚住了。也许是从刚一出生那个瞬间就开始了吧。也许只是最近才有这种想法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种缺失的感觉日益强烈。 曾经想过自己也许曾在远方飞翔过。 被清爽的风吹着,在远方飞翔,曾经这么想过。 可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失去了一只翅膀,流落到了这片土地上。简直像是离开了属于自己的家乡的流浪者一样。 失去了一只翅膀的自己,既无法飞回原来的故乡,也无法完全融人翻这片土地。 在异形物质要被排斥、疏远的世界中,必然被排挤出去。心里所描绘的需要回归的故乡,也无法对别人诉说。 简直像是心已经死掉了的每一天。 很喜欢父母。也很喜欢朋友们。可是那种感情在思乡的感情面前简直无法相比。 成绩永远都是前几名,这点让父母很高兴。 可是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在这儿生活,仿佛有可以记住一切东西的暗号一样。如果可以回到思念的那个地方,这里所有的一切立刻就会被忘掉。 朋友们总说梨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可是她们没有注意到。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和眼中没有任何人是一样的意思。如果回到那个地方的话,肯定不会回想起任何人的脸来。 梨花一边微笑,一边在心里哭泣。简直像是在迷宫里迷路的小孩子一样。在心中哭泣。 想回去? 怎样才可以回到那个地方呢,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最接近回家这个词的事应该就是死亡吧。可是,只是如此还是不够。梨花模模糊糊地这么觉得。 无论天堂还是地狱都不是那个地方。即使死了从这个地球上解脱出来,自己也回不到那个地方。因为自己,只有一只翅膀 一直抱着这个想法度过平凡的每一天。直到有一天。 梨花那天一个人在午后的繁华街上走着。穿过路口在建筑物的拐角处,发现前方有很多人围在一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走近一看,聚集在那儿的人们都朝上方指着,嘴里在说着什么。 梨花也随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朝上看。于是,发现大楼上面站着一个人影。那个人影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年轻的女性。她越过栏杆,站在屋顶的边缘。 (好像是打算跳楼自杀) 梨花立刻明白了这一点。条件反射性地咂了咂嘴。对于屋顶上的那个人所有人都很担心地仰视着,其中还包含一丝好奇。梨花不耐烦地咂了咂嘴。 对于自杀这种行为,梨花是持肯定意见的。 那些自杀的人和自己所想要达到的目的地虽然不同。 可是想从这个地球上得到解脱的这种想法是共通的。 可是,站在大楼上的那个人不同。 真正想要死的人会悄无声息地消失。故意选择在人前寻死,希望有人来阻止自己,这和那种拙劣的街头卖艺的手法一样,这只不过是在阻碍交通。要是万一不小心真死了的话连一个鼓掌声也得不到。 真是够傻的。 小声嘀咕了一句。正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旁边有一个和周围的气氛完全不搭调的声音响起。 真是的,真是够傻的。明明不可能跳下来的。 梨花心里一惊,不由得朝右边站着的那个人看了一眼。 那个女孩和大家一样抬头望着那幢大楼的屋顶。头发很短,眼睛细长,嘴角微微扬起,让人联想起那种坏孩子。 她把目光从屋顶上移开转向梨花,露出一个富有魅力的微笑。然后,指了指天空,唐突地问道: 你能在空中飞翔吗? 心里一震。 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哭。 她说自己叫月城葵。比梨花大一岁。过了不久之后,梨花伴随着一阵狂喜醒悟到。 自己终于遇到了缺失的那只翅膀了。 *** 梨花深夜从家里溜出来,来到了那幢废弃大楼的屋顶。夜风吹指着。因为还是初春,所以外面仍然有些寒意。与此相对,柔和澄澈的月光轻柔地包围着整个世界。 自从相遇之后还不到一年。自己的另一半就从这个世界上梦幻般地消失了。可是,没有必要为此伤心。因为小葵心中所想的.哪怕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梨花也仍然可以轻易地感觉到。因为,小葵就是自己的分身,是自己的另一半。 她在等待。 她在等待自己的消失。 自己必须消失。 不能让小葵在那边忍受寂寞。 对于没有小葵的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留恋。只不过是把死期提前再已。 想和小葵一起在空中飞翔。 然后,一起回家。 那个地方很让人怀念 梨花朝防护围栏走去。这个围栏的一角,因为过于陈旧,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梨花从那个窟窿里钻出去,屹然地站在屋顶的边缘。 一瞬间,好像在舔舐大楼围墙一样朝上刮的风舞动起梨花的长发。再往前走一步的话,那里的黑暗张开了大嘴在等待着。在大楼间旋转的风像不明身份的怪兽一样发出低低的吼叫声。只有梦幻般的月亮一直在注视着梨花。 此时梨花突然想起以前和小葵的对话。虽然是些很琐碎无关紧要的话。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彼此意识到并且承认对方是自己的另一半的那种对话。 梨花。昨天深夜的电视节目你看了没有? 没有。我昨天睡得很早。 你还真是个乖孩子啊。 真讨厌。到底是什么节目啊? 是一个讨论性质的节目啊,现在觉得有些意外吧? 嗯。 不要这么快回答好不好当然平常是绝对不会想看这类节目的。不过昨天有些不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啊? 嗯这个嘛。好像是作为当代虚无主义的年轻人的代表,有人自愿出演自杀者。你怎么看待这样的事? 怎么看待这个。如果用小葵你的话来说就是真是很荒谬啊.大概是这种感觉? 果然不愧是梨花,你真是太了解我了!是啊。因为那个节目实在是太过愚蠢,所以就接着看了一会。那些人好像在对自己施加心理暗示一样一直说着想死想死,结果只是有些得意地告诉别人自己自杀未遂的经验。 真是荒谬啊。 就是!故意通过公共电波向大家宣告我苦恼到想要自杀的地步了.想死就去死好了。简直好像在说一直在考虑死亡的自己是个很高尚的存在似的。那种人现在到处都是。还不如说有一半都是呢。真是的,那种认为自己的伤口很光荣并展示给大家看的人到底想干什么啊。要是在武士时代的话肯定会成为大家的笑柄的。 真是的,和平有什么不好。 真是的,和平得让人觉得很无趣嗯,果然和梨花格外地投缘。对了梨花,你不是说过我们是各自缺了一只翅膀的蝴蝶吗?这么说的话,昨天那个讨论节目上出现的年轻人们又该用什么来比喻呢?虽然想从这个世界上逃脱,可只是这样梦想着而已,并不付出实际行动,他们到底是什么呢? 嗯是啊。如果打个比喻的话 无法飞翔的蝴蝶。 无法飞翔的蝴蝶? 对。明明有翅膀,也有天国或是地狱这些可以选择的奔赴地点。可是又不能抵抗地心引力.只不过在地面上展开翅膀而已的无法飞翔的蝴蝶。是这种感觉吧? 梨花果然跟以前一样是个诗人。 很荒谬无聊? 怎么可能.是很新潮很高雅。 黎花站在屋顶朝下俯视着像昏暗的海底一样的地面。终于意识到一个惊人的事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身体开始小幅度地颤抖。 梨花惊讶地睁开了眼睛。 不可能。 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 可是。意识到自己在颤抖的瞬间,颤抖变得更加剧烈了。梨花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背上撞到了围栏,围栏发出好像抗议一样咯吱咯吱的声音。牙齿合不拢了,两脚也无力。好像要从膝盖处滚落的不安感。她甚至发出了轻轻的惨叫声。 死对梨花来说只不过是一个过程而已。从地球上解脱出来,回到那个地方的第一个阶段而已。可是尽管如此 却很害怕。 恐惧。 害怕得甚至要流泪。 (明明在等我。小葵明明在等我!) 可就是无法迈出最后的一步。梨花对于面对死亡感到恐惧的自己产生一种无比的绝望感。 你在那儿干吗? 突然有人跟自己说话,梨花一惊之后回过头去。隔着围栏站在那儿的是白天见到的那个名叫文伽的少女。 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起站在那儿的。她的眼睛跟白天见到时一样澄澈。被那样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怯懦照然若揭,梨花感觉到血直往头上涌。 梨花用颤抖的声音喊叫道: 你问我做什么,一看不就明白了吗?!我要飞翔,从这儿飞出去! 飞翔? 对!越过这个天空,飞到小葵身边!她在等我!肯定在等我!! 根本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的话语。那些话确实成了梨花的支柱。暂时的激情正好成为抵抗恐惧的来源。 没关系的。 肯定能飞起来的。 小葵在没有地心引力的地方等着梨花呢。肯定在等待自己另一半的到来。看到她之后,静静地拉着对方的手,一起去那个令人怀念的地方。地球上的事全部忘掉,用两人的翅膀在遥远的蓝天中不停地飞翔。 有种冻得僵硬的双脚慢慢恢复知觉的感觉。梨花转过身来正对着文伽.极力挤出一个微笑。然后把重心移到背上,正打算跳入身后黑暗当中的时侯。 文伽静静地说道: 人不会在空中飞翔的。即使自杀。也不过是坠落到地面而已。 ?! 无论是嘴角的微笑,还是身体,一瞬间都僵硬了。梨花呆呆地和文伽对视着。文伽的眼睛仍然是一片澄澈,没有任何阴影。 梨花过了一会猛地咬紧嘴唇。从喉咙深处发出哀怨的控诉般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碍我的事!! 文伽默不作声,从斜挎着的书包里取出一封信。她把信拿在手里,说道: 我只不过是一个邮递员而已。我并不打算阻碍你。不过你要是不接受这封信的话,我的工作就完不成了。如此而已。 梨花看了一眼文伽手里拿着的信。她说过这是今天中午在事故中丧生的小葵托她转交的。 要是平时的话绝对不会相信这样的话,可是认为这是一个愚蠢的恶作剧的念头早已经从梨花的头脑中消失。文伽这个不可思议的少女以及叫真山的这个会说话的手杖。这些早已经是不合常规的存在,而且他们在报道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小葵死亡的消息。 而且,还有那句话。 那句魔法咒语般的话,是只属于梨花和葵的暗号。秘密的话语。如果葵不告诉她的话,她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如果是葵为了使梨花相信文伽而说出来的话,那么一切就都可以解释通了。 信摆在面前,正在犹豫到底该怎么做的时候,文伽好像为了加强她的决心似的接着说道: 要是想自杀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啊?你能先接受这封信吗?。 梨花沉默了一会之后,终于缓缓挪动脚步,从围栏的大窟窿里面钻出来,来到宽阔的屋顶上。然后走到文伽身边,稍微踌躇一会之后,从她手里接过那封信。 那我已经把信交给你了哟。 文伽这么说过之后,转过身朝紧急通道走去。这期间真山说道: 要是不赶快去的话就来不及了哟。快点快点。 不停地催促文伽。 梨花看到文伽离开屋顶之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视线落到手里的信上。好像下定决心一样点了点头之后,拆开封开始读信。上面是曾经见过的小葵的字体,字体工整得让人觉得有些意外。 小葵先道歉说不好意思让你这么突然地就接到讣报。可是她的口吻并没有让人感觉到很悲伤。 你肯定很惊讶吧? 梨花你肯定不会失眠吧。 好好吃饭了没有啊?我可不准你比我还要瘦哦之类的话。 那些话都很像她平常的口吻,故意用搞笑的口吻说些温暖人心的话。梨花也不由得轻轻微笑。 然后 我其实已经预感到了。 我其实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看到这两句话之后梨花的脸不由得僵硬了。 很快就到我们约好的日期了。我等着你哟,梨花。 梨花把信抱在胸前,当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从她嘴里断断续续地冒出啜泣的声音。 其实,已经意识到了。 这封信其实是对这个世界的留恋。从地心引力的束缚中解放出来,想要去小葵身边的话,根本没有必要接这封信的。尽管如此,自己却接受了这封信。 为什么呢因为自己怕死。 因为自己怕得要命。 即使是只有一会也好,想逃离死亡。所以才伸手接过这封代表着对这个世界留恋的信。 梨花一边哭一边小声说道: 怎么怎么办。小葵。我该怎么办。我没法追随你而去。可是你明明在等我。小葵,明明在等我 泪水不停地流着。 必须得去。 必须得去。 不能让小葵一个人在那儿忍受寂寞。 尽管如此,可是已经没有勇气再次钻过那道围栏了 明亮的月光照耀之下,只有梨花的呜咽声在回响。 梨花在绝望的同时醒悟到了。 自己也是无法飞翔的蝴蝶。 *** 小葵坐在草地上一边吸烟一边心不在焉地眺望着事故现场的情况。 自从事故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十个小时。刚发生的时候救助伤者啊媒体采访之类的很热闹,可是自从幸存者被救助出去以及死者的遗体被搬出去之后,周围出入的人数明显减少。等到撤去作业和现场检证完成之后,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这条路上会继续行驶电车吧。 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有人搭话,葵转过脸去。旁边出现了一直在凝视着她的文伽的身影。 啊,是文伽啊。信你帮我转交给梨花了吗? 葵一边这么问着,一边拍打着附近的地面,好像在催促她到自己身边来。文伽按照她指示的那样弯腰在葵身边坐下。把真山放在地上好让他躺着。然后,简短地回答了葵刚才的问题。 我已经把信交给她了。 这样啊。谢谢。 你不用谢我。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哇,你这句台词很酷哦。文伽真的很酷。 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朝空中吐出一个烟圈。蓝色的夜空中出现几颗星星,烟像云彩一样流动。很快消失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无法忍受鄢种沉默似的,真山突然开口说道: 喂,为什么你还要停留在这个世界里呢?你要是在这个世界呆太久的话,就无法到那个世界了哟? 听到这句话,葵嘴里叼着烟,带答不理地回答道: 话虽这么说。无论是天堂还是 地狱都不是我想去的地方哟,即使去了也不快乐! 哎?这么说,你打算一直在这个世界彷徨着吗? 怎么可能呢。这样我也不愿意。 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呢? 用特别困惑的声音回答的不是葵而是文伽。 你不是在等她来吗? 葵微微地挑起眉毛,然后轻轻绽开微笑,点了点头。 真山更加困惑地问道: 在等她难道你在等待梨花死亡吗?如果这样的话,你就真的没法去那个世界了。 葵耸了耸肩膀,用手指弹了弹烟头,然后敷衍了事地问道: 喂。今天是四月二十号吧? 哎?啊,嗯。那又如何? 这样的话,梨花后天就会来到我身边了。我一直等到后天为止。 文伽皱了皱眉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葵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反问道: 文伽,你认为什么年龄最适合死呢? 怎么可能会有适合死的年龄呢。 嗯,也有人持这种意见啊。可是,我跟梨花的观点一样哦。十六岁。我们都认为这是最适合死亡的年龄。既不是孩子也不是大人,既不是太纯洁也没有被完全污染,非常微妙的,也正因为如此而具有价值的,美丽的瞬间对于死亡来说是最适合不过了。 葵站起身来双手朝天伸了个懒腰。然后朝坐在地上仰视着她的文伽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跟梨花的生日只差一天。梨花到后天就十六岁了,我大后天十七岁。所以,我们俩约好了。两个人都是十六岁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在最适合死亡的十六岁的那天,四月二十二号那个特别的日子里牵着手一起从屋顶上跳下来一起飞翔。 对。 我们已经约好了。 是梨花先提出来的。她太疲惫了。所以想离开地面飞翔,想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她说想回到我们应该回到的那个令人怀念的地方。如果作为自己的另一半的小葵能与自己在一起的话,肯定可以找到那个地方。彼此只有一只翅膀的两个人如果相互扶持的话,肯定可以在空中飞翔。 对。她说过的。 瞪着一双纯真的直率的眼睛说道。 等到回过神来小葵才发现她已经不由自主地答应了。如果跟梨花在一起的话,说不准真的可以飞起来呢。自己也想跟她一起回到她思念的地方。 所以,后天就是约定的日子。 两个人的灵魂一起回归的特别的日子,四月二十二日。 本来还在想如果听到这些话文伽到底会有什么反应呢。可是文伽仍然一如既往得平静,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她拿起真山站起身来,很唐突地说道: 你现在是不是很闲啊。 小葵一愣,勉强回答道: 哎?啊,嗯。是挺闲的? 那你就陪我去一个地方。 这么说过之后,文伽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她的脚步给人的感觉好像是一点也不怀疑葵会跟过来。葵不由得呆立在当场。真山跟随着文伽的脚步上下颠动着,好像觉得有些对不起葵似地朝她招手示意她跟过来,不知为什么觉得现在的真山有点傻。 不,嗯,我是很闲。可是 葵一边小声地啷嚷一边跟在文伽后面走了出去。 被文伽带到的地方是一个很普通的二层民居,看起来就是那种很普通很普通的家庭日常度日的地方。那个家是葵所见惯的因为那是葵的家。 我还在想你到底打算带我去哪里呢,原来是我家啊?这可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啊,我还在想你是不是太积极了,竟然把我拽到这儿。文伽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葵试着开玩笑,可是文伽默不作声只是一个劲地朝小葵家走去。 (这个家伙又在这儿装酷) 葵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可是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只好重重地叹了口气,跟在文伽后面进去。 看起来今天好像正好是月城葵的灵前守夜仪式举行的时间。那些不认识的大叔们是铁路相关人员吧。除了亲戚们和其他的吊唁的客人之外,还发现了来采访报道的媒体界人士。月城葵的家周围像养鸡场一样被围得密不透风。 这儿。 文伽催促她走进家里,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无精打采地坐在祭坛旁.边的父母的身影。 父亲好像在这几十个小时之内一下子老了许多。这段时间以来都没有怎么跟他好好说过话。与其说是青春期的反叛,还不如说是没有什么好说的。因此也没有什么机会仔细地看父亲的脸小葵暗想,按理说父亲的脸没有这么小的。 母亲只是静静地流泪。虽然她远远称不上是了解自己的人。可是,正因为如此,对她的眼泪觉得有些意外。 天生的血缘的联系。 虽然听过这句话,可是从来没有切身地感受到。然而,到了今天觉得可以稍微理解一点了。 现在正在上香的是同班同学。好像是班主任带他们过来的。听到到处有人在啜泣。小葵一直以为自己并没有融入到班级中去,她们到底在为什么而流泪呢。 转移视线,发现就连平时跟自己脾气很不合的班主任也在流泪,在一边自责一边低头跟葵的父母请罪说要是自己不把葵叫到学校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故了。班主任简直可以说是自己的天敌。原以为自己死了他会是最高兴的,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为自己流泪。 现在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景象不知为什么感觉像是骗人的。与此相对胸中有股温热的东西在刺痛着心脏。葵取出烟,点上火。跟以前一样闻到充满死亡气息的香味。 镇定一下。 真山突然问道:看到自己的守灵仪式,感觉如何?。葵泰然地吐了口烟圈,小声回答道: 有点意外。比如说,你看。就是现在烧香的那个,是我们班的班长。明明很讨厌我,可是现在却摆出那样一副表情。我虽然不会勉强他们在守灵的时候露出笑容,可是这副表情的话感觉像是我在欺负他们。 真是的,其实是希望他们来辩解。 其实还不如说被欺负的是自己。 啜泣声和呜咽声现在听起来好像是在斥责自己。垂头丧气的人们的身影,像是无声的重重的压力一样压迫着葵。 葵从站在旁边的文伽的头上拿过来文伽的帽子,拉了拉帽沿盖住眼睛。一边吸着烟一边自言自语道: 嗯,这也不是看起来会让人觉得高兴的场景。 文伽用平常的冷静的口吻回答道: 你刚才说你在等梨花在她周围,肯定也会有很多像这样的来哀悼她的死去的人们。即便如此,你还说你要等她吗?你打算让她看到跟这一样的景象吗? 葵听到这句话,猛地抬起头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文伽。 文伽用很真挚的目光盯着葵。她的眼睛闪耀着令人意想不到的执着强烈的光,葵有些迟疑。可是那只是一瞬间。之后葵的嘴角立刻露出温暖的微笑。 有什么可笑的吗? 文伽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葵摇了摇头,慌忙回答道: 啊,我并不是因为觉得可笑而笑的。因为你在为梨花担心,所以我觉得挺高兴的。 既然这样的话 不.我还是会等梨花来到我身边。跟之前一样。 文伽沉默了,可是她的眼睛好像在问为什么?。葵慢慢地吐了口烟。用略有些嘲弄的口吻说道: 咦?你不明白吗?穿着那么老式的衣服,所以连想法也变得很陈旧古板了那可不行啊。文伽.你真是不了解现在的年轻人啊。你以为让我看守灵的场景,我就会感动得 哭得一塌糊涂吗?怎么说呢这个。也就那么回事。 文伽默默地注视着葵,目光渐渐变得凌厉起来。葵感觉到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取下帽子,又放回了文伽头上。 好像是觉得戴的位置不合心意。文伽重新用手调整了一下帽子的位置。趁这个间隙,葵赶快转移目光好像是想从文伽的目光中逃脱。 葵继续装作不动神色地说道: 确实,我看到这样的景象也觉得有些看不过去。可是,仅仅如此而已。像以前的电视剧那样,立刻回心转意打算改邪归正这样的想法我可没有。与其为着为自己流泪的人活着,我宁愿选择为了自己而死。梨花肯定也会说同样的话。所以,我要等梨花。我要等她来到我身边。 那些话,没有任何虚假,和掩饰。 他人流的泪只是地球上地心引力的一部分。只要两个翅膀聚齐,我们一定会没有任何留恋地飞翔。 不会悲伤。 不会觉得寂寞。 和梨花一起飞翔的天空,肯定会是比天堂的乐园更美好的地方吧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 她。不会来的。 文伽突然说道。 葵惊讶地咦?了一声,转脸看着文伽。文伽低着头,并不像刚才那样看着自己。 看到文伽略带苦涩的表情,葵困惑了。 文伽用略带悲伤的口吻静静地接着说道: 你无论怎么等她都不会来了。因为,她害怕死。所以,你不应该再等下去了,而是该立刻到那个世界去。 这个笑话真是太差劲了。 真是一个恶劣的笑话。 葵脸上浮现出干涩的笑容,说道: 文伽,你真讨厌啊。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心,可是你那个笑话真不好笑。 这不是笑话。当我把信带给她的时候,她正打算从屋顶上跳下来。可是结果,她还是没有跳下去。她接过了你的信她不会来了. 感觉头脑立刻变得冰冷。葵把烟吐到地上,一把抓住文伽的领口。在只隔着两个拳头的极近的距离,两个人的视线重叠在了一起。 葵低声说道: 文伽啊。你知道吗,把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连说好几遍的那种轻率的人,最终会吃大苦头的。 这,明显是恐吓 无法原谅。 之前一直对文伽抱有的好感,立刻在愤怒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约好了。 和梨花约好一起在天空中飞翔的。 那是一种纽带。 是那些血缘关系,友情之类永远也无法与之相比的牢固纽带。联系着作为彼此的另一半的两个人的可以称之为命运的纽带。 尽管如此,文伽这个家伙竟然说梨花要背弃我们之间的约定?她在说梨花是无法飞翔的蝴蝶吗? 胡说八道!! 大约两个月前。我跟梨花站在那个围栏前面。我们在演习。我们说要是腿软害怕就采取别的方法。你知道那时候梨花她说什么了吗?咱们还不如直接就这样跳下去呢?,她是一边笑着一边这样说的.我劝她说很难得正好都是十六岁,还是在约好的那天再跳吧.那个时侯梨花说的话绝对不是在逞强。我们牵在一起的手一点也没有颤抖梨花她才不是无法飞翔的蝴蝶。 那是因为你在她身边。她一个人的话是飞不起来的。 ?! 条件反射般地想去打文伽。可是文伽手里拿着的那个手杖突然发出低低的吼声,放出淡淡的光芒。 葵感到背后一阵寒气,想躲避,可是已经迟了。 一阵猛烈的冲击使得视野都摇晃了起来,仰面倒过去的瞬间在眼前闪现的天井,墙壁,地板 明明只有灵魂存在的,为什么被打倒在地滚动时却仍然可以感到疼痛?葵一边咋舌一边好不容易爬起来,大声吼叫道: 真山!你不要碍我的事!! 哇哇真不好意思啊,不该说这句的,你使用暴力可不行哟,坚决抵制暴力!而且,文伽所说的全部都是真的哟!在屋顶上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自杀的梨花的身影我也看到了!! 葵紧咬牙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文伽平静地整了整被弄乱的衣服,再把帽子的位置挪正。然后询问真山。 真山,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还有时间啊? 哎?这之后?你这么仓促问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虽然是调整日程表的人,可是你好歹也要替我想想嘛。 这样啊。那么。明天呢? 明天的话嗯。没关系,怎么了? 两人商谈之后,文伽瞥了一样葵,开口说道: 你要是不相信我们所说的,那就亲自去验证一下怎么样?不管怎么说今天晚上先在家里好好冷静一下头脑。明天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就带你去。去她的身边。 那种冷淡的态度比起不容分说的命令更让人生气。 不,不对。 其实只是在生这么焦躁不安的自己的气。 不管他们说什么.要是能像文伽这么冷静就可以了。如果可以付之一笑的话.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可是,自己不仅抓起文伽衣服的领口,而且还想要打她。 这么说来。 这是曾经在脑海中闪现的那个念头的证据。 生自己的气。一点也不用担心,梨花肯定会来的。会来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的。 葵像呻吟一般说道: 嗯,我跟你们一起去。可是,我不是去确认梨花的想法,而是为了让你为你的那个无聊的笑话道歉。你明白了吗? 文伽听她说完之后,什么也没有说,转过身走了出去。她的脚步没有一丝凌乱的迹象。葵看到之后,轻轻地咂了咂舌。 *** 梨花所在的是个有名的私立高中。午休的时候屋顶好像是对外开放的。跟在文伽后面上了楼梯,学校独有的那种嘈杂的气氛越来越明显。门一直开着,好像被那种嘈杂所带动了一样,穿过门之后,迎接她们的是温暖和煦的春天的阳光。 发现附近有好几组围在一起一边吃着便当一边谈笑的学生。葵立刻发现她们想要找的人。在屋顶的角落里,轻轻地摸着栏杆,一直瞻望着操场的梨花的身影。 刚要开脚步走到她旁边的时候,真山抢先一步说道: 梨花她对于那些灵异之类的东西感受强烈吗? 不强。以前她曾经说过的,她说一点也感觉不出来。 这么说的话你即使跟她说话也没有什么用了。我们现在还不能让她看到我们。 葵无视他说的话,一直不停地往前走。梨花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样子,除此以外看起来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葵觉得有些安心地叹了口气,在离梨花五米远的地方停住脚步。把视线转过去,发现文伽也正朝这边走来。 等文伽来到身边之后,葵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梨花的方向。笑了一下。 你看吧?这并没有什么。梨花还是跟平常一样。 那个时候,好像在回应葵的声音一样梨花突然抬起了头。头缓缓地朝这边转过来。葵瞪大了眼睛.她旁边文伽微微皱起眉头。 绫濑,干吗一个人在这儿无精打采的? 突然有一个女生很突然地跟梨花答话,那个女学生把身体倚在栏杆上。梨花本来要转向这边的脸突然朝反方向转动,正好跟那个女学生面对面。 啊,是加藤啊。没什么.我并没有无精打采啊。 那到底啊,我知道了。你是在看操场上的男生吧?!绫濑你从来不跟我们谈论男生的事.现在真是有些意外啊你到底在看谁呢? 哎, 不是这么回事了啦 干吗还继续装傻啊?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把你从这儿扔下去喽! 旁边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在开玩笑。叫加藤的那个女生把手伸到梨花背后,故意作出要把她推下楼去的动作。 经常发生的那种恶作剧。 根本不会出现过度结果导致受伤的事,只不过是在模仿推下楼的动作而已。 可是尽管如此 不要!! 梨花却突然高声惨叫,那个声音传追了四周。听到她的惨叫声。屋顶上的所有人都停止手中的动作注视着梨花,气氛很紧张。时间像被冻结住了一样,全场充满了让人甚至不敢呼吸的那种凝重的氛围。 终于,好像意识到了春天的阳光一样,一切都雪化冰消了。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梨花。她啊了一声之后,好像有些害怕似的离开了围栏。 加藤有些不知所措,一个女孩子跑到她身边,用谴责的口吻大声说道: 怎么搞的,你到底做什么了? 哎没,我没做什么 你没做什么那为什么绫濑她发出那样的惨叫声呢?真是的,你别老是做傻事行吗绫濑,你没事吧?你的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去保健室看一下? 这样问过梨花之后,梨花无力地摇了摇头。 没事,没事的对不起,吓到大家了。 梨花只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转过身,好像要从那儿逃脱一样拼命跑出去。跑过葵身边的时候,好像要回头,可是正在此时。 等一下绫濑?! 刚才的那个女孩子好像很担心她的样子,从后面叫一声。好像为了赶走那个声音,梨花于是把眼睛垂下一个劲往前跑。 葵过个片刻之后也跟在梨花后面跑了出去。文枷也没有说什么,跟她并排跑着。梨花穿过跳舞场地在正要下三楼的地方拐了个弯朝化妆室跑去。葵她们也立刻跟了进行。 化妆室里没有别人。梨花绷紧的弦好像断了,用双手紧紧抱住颤抖的身体。从她的嘴里发出了像哭累了的无助的孩子那样的细细的哭声。 小葵。 葵吓了一跳。可是那并不是在对她说话,而只是梨花的独自。 那声呼唤,呼唤自己的另一半的声音,让她内心的堤防崩塌了。梨花低着头,一边流泪一边说道: 真过分对吧,小葵。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抛在这儿?我们不是约好了吗。一起飞翔不是约好了吗。明明约好了,为什么把一个人抛下 梨花一边抽噎一边倾诉着。悲伤好像决堤了一样,梨花满脸都是泪。 那儿坐着的不是葵一向所认识的那个梨花。 反应敏捷,聪明,有些故意装大人的那种惹人怜爱的感觉,有时候会露出跟年龄不相称的笑容这些眼前这个少女都不具备。 简直像是蝴蝶又恢复到了蛹的状态,葵心想。 不是在蚕茧中为将要在空中飞翔而满心期待的那种感觉。而是要坠落在地的恶梦所魇住了的柔弱的,抽泣着的幼蛹。 亲眼看到梨花的那个样子,葵有些茫然若失。站在她旁边的文伽平静地说道: 她现在很苦恼吧。在对死的恐惧,和与你的约定之间,受着双重的折磨。怎么样?她可以飞起来吗?或者说她是无法飞翔的蝴蝶?她不是你的另一半吗?既然这样的话,你就在这儿给出一个答案。 对于这般犀利的质问。葵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想相信。 不想承认。 葵拼命地在心里大叫不会吧。 怎么可能梨花 在那个瞬间。哭得满脸是泪的梨花突然好像被弹起来一样看着这个方向。从她的嘴里说出令人无法置信的话来。 是,小葵吗? 葵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梨花好像无法清晰地捕捉到葵的身影,像双目失明的少女一样视线游移不定,用双手摸索着朝葵的方向走过来。 怎么可能,梨花不是感觉不到吗 真山有些狼狈地说道。 文伽依然保持很平静的表情,用有些感叹的口吻说道: 果然不愧是彼此的分身啊 小声嘟嚷了一句。 葵立刻想抓住梨花伸过来的手。可是因为葵现在只有灵魂存在,所以根本无法接触到梨花的手。本来以为已经握住了梨花那双纤细的小手,可是那双手却穿过了葵的身体。 可是。 只有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梨花的脸颊上落下了更大的泪珠。她喘着气呼唤着葵的名字。 小葵!你在这儿吧!小葵! 胸口一阵发紧。灵魂由于欢喜而颤栗,嘴角自然地浮现出微笑。 果然如此。 梨花果然是自己的分身,是自己的另外一半。 即便是变成这样,她也可以发现自己。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分身的存在。 葵心想文伽所说的话全部都是谎言。 如果和梨花在一起的话.自己肯定可以飞起来。两个人在一起的话,肯定可以到达映在她的双眸里的那个令人怀念的地方。 好了,一起去吧。 对于人的灵魂都要去的地方没有任何兴趣。因为人类所创造的桃花源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所以,一起去吧。 两个人一起飞翔吧。 梨花,你带我去吧。 梨花的眼睛里的那个令人怀念的所在。 一起。和你一起去 葵打算再说一遍我等你的时候,正在那时,梨花用悲痛的声音叫道: 小葵!你你带我走吧!! 一瞬间,眼前一片空白。 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梨花到底在说什么呢? 不是应该由你带我去吗。应该由梨花当向导的。所以,自己才在这儿等着她的。手牵着手,一起去那个令人怀念的地方的场景,我一起梦想着这个场景。 梨花继续哭着叫道: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约好一起飞翔的!你竟然把我一个人抛在这儿!不要让我一个人忍受这种寂寞!!我讨厌这儿。救我救我,小葵!带我一起去吧!! 既然来到这儿了,翅膀就已经具备了。 两个人一起,去想去的地方。 可是。无法抵抗地心引力。 只不过是在地面上展开翅膀的 无法飞翔的蝴蝶 胸口痛。 心痛。 自己的另一半在哭泣。 在哭着寻找另一只翅膀。 想堵上耳朵。 想盖住眼睛。 可是,即使这么做了也投有任何意义。 因为,在哭泣的,其实就是自己 全身无力什么也不能做,只是呆呆地伫立在那儿,化妆室的门猛地被打开了。出现在那儿的是在屋顶特别担心梨花的那个女生的身影。她吸了一口气之后,立刻跑到梨花身边,扶住梨花。 因为我觉得你的样子有些怪怪的喂.绫濑,你没事吧?!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可是梨花,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只是一个劲地哭着说不要把我一个人抛在这儿。 三个女孩一边说笑着一边走进化妆室.看到里面的情景吓得都站住了。扶着梨花的那个女生对着那三个女生用尖利的声音叫道; 赶快去叫老师来!赶快!! 那三个人中的一个像被弹开一样快速地转过身去。葵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好,只是拼命地朝一副痛苦的样子的梨花伸出手去。可是,被文伽抓住肩膀制止住了。 她说道: 你已经死了,你现在什么也做不到了。 听到这句话,葵猛地握紧正要伸出去的手,慢慢把手放下。梨花这么痛苦,而自己却连握紧她的手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到。 葵直到这个时候,才对自己已经死掉的事感到切齿的痛恨和焦躁。 *** 啊,真想死啊。 这种冲动会在月城葵身上间歇性地发作。 如果有人问为什么想死的话,答案很简单。因为讨厌这个世界。 如果离开地球而到一个遥远的地方旅行,能够如此摆脱地心引力的束缚的话。即使是和死神共舞,葵也情愿欣然踏出这一步。葵虽然经常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她一次也没有试图自杀过,平淡无奇地度过了十六年。 如果有人问她为什么投有死的话,答案就比较复杂了。因为讨厌这个世界的具体的理由,葵还不是特别清楚。 葵抱着胳膊。一边吸着烟,一边苦苦思索。 所有的一切都讨厌,其实就意味着什么都不是特别讨厌。所以肯定有什么特别讨厌的东西,也许是因为自己太傻了吧,竟然连自已讨厌什么都无法清楚地说出来只是有想去死的强烈的冲动。也一直这么期待着。 像那种阴郁的想法,青春期是经常有的,如果有人这么说,那也许确实如此吧。可是,正因为无法轻易地说出死字。就说明自己的这个愿望肯定很强烈,一直埋在内心深处吧。 简直像是鱼类无法居住的被污染的大海一样。 葵想去死的这种想法像涨潮退潮一样总是按照一定的周期来回在心里翻滚。 这种想法强烈到要漫溢出来的瞬间,如果真的到来的话那个时侯,自己说不准真的会离开这个世界吧。降生到这个世界本身,也像某种恶意的玩笑一样。死亡意味着要对过去的一切干脆爽利地道别。 可是,葵终于渐渐醒悟了。 想去死的这种想法漫溢出来的时刻是不会那么轻易地到来的。自己肯定会一直弄不清楚自己到底讨厌什么东西,就这样在这块讨厌的土地上,一边被死亡吸引。厌倦着生命,一边漠然地继续活下去,浪费着时间。 肯定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吗? 亲爱的,令人敬爱的,无能的神啊。 可是。 葵的预想被完全颠覆了。死亡漫溢出来的预兆意外地突然出现在跟前。 向自己宣告死亡的鄢个天使,自称绫濑梨花。 当然了,刚开始还以为她只是一个爱幻想爱做梦的少女而已。因为她说话很犀利而且很有品位,是自己周围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那种类型的女孩子。所以最先感受到的与其说是亲切感,还不如说是新奇感。 可是,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好奇心就逐渐被赶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亲切的感情。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不可思议的感觉。 葵终于明白了。 因为梨花的话给了自己答案。 自己并不是讨厌这个世界。 只是这个世界不是自己应该呆的地方。仅仅如此而已 梨花说我们俩是彼此的分身。 嗯。肯定是这样的。 梨花说如果我们俩一起的话肯定可以在空中飞翔。 嗯,当然如此。 梨花说想回到那个令人怀念的地方。 嗯,好啊。 一起去那个地方吧。 为了不让你害怕。 为了不让你寂寞。 我会牵着你的手的。 耳边听到了死亡浸溢出来的声音。终于可以对这个世界说声再见了,而且自己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这种死亡方式真是太棒了! 可是,在约定的日期到来之前,自己就已经死了。本来以为等待自己的分身到来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在看到梨花的眼泪的时候,突然不明白那到底是对还是错。 她能够飞翔吗? 在约定的日子到来的时候,她能够像我们俩人以前一起站在屋顶上那样一丝也不颤抖地飞起来吗? (那是因为你在她身边。要是一个人的话她是飞不起来的) 文伽曾经这么说过。她的话有时候像刀锋一样锐利。 (带我带我一起走!!) 梨花之所以发出那么惨痛的呼唤,全部都是因为自己。 葵好像长叹一般慢慢地轻轻地吐出一口烟圈。 算了,就这样吧。还是承认事实吧。 并不觉得自己被梨花背叛了。倒是自己背叛了梨花。无法一直活到约好的那个日子就死掉了,全都是自己的错。 因为一直到遇到另外一只翅膀为止,从来没有想过可以飞起来。 现在既然已经失去了另外一只翅膀.她当然也就不能飞起来了。 虽然,还是觉得有点悲伤。 无论再怎么等,梨花也不会来了。 *** 在染上了晚霞颜色的废弃大楼的屋顶上,葵心不在焉地吸着烟。将要坠落的夕阳有时侯看起来简直像是在飞奔着逃跑一样,有时候看起来又只是单纯地坠落而已。如果同梨花的话,她肯定回答两者看起来都像吧。 怎么样,已经决定了吗? 文伽这么问道。来到了葵的身边。葵扫视了文伽一眼,用手指玩弄着手里的烟。 我开始吸烟的时候是刚进中学那会儿。 对于这个突然的话题,文伽只是略微表示了一下惊讶,默不作声地听她继续说下去。 葵继续说道: 刚开始只是因为觉得有趣才吸的。你看啊,把烟仅仅叼在嘴里,就显得很有型吧。所以我开始只是为了扮酷才吸的不过说起来,烟盒上写的字令人意外的竟然还真是事实。你看,上面写着未成年人对吸烟的依赖性很强。因此现在已经离不开烟了。 可是,并没有后悔,也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特别坏的事,基本上在任何地方都毫不顾忌地吸烟,所以大人们见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也并没有出什么大事。在临死的时候,那个看起来像上班族的大步就亲眼看到葵在电车里吸烟的样子。大人们一般都是装没有看到,或者为了保持自己的体面而忠告两句而已。所以.自己一直以为即使吸烟也没有什么。 可是,我还是有一定的常识的。在那些好学生面前绝对不吸。怎么说呢,就比如说自己经常无视红绿灯过马路,可是看到旁边的小学生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在那儿等着绿灯通行的信号,自己也就不得不忍住过马路的冲动就是这种感觉吧? 所以,在梨花的面前也没有吸过烟。 可是,还是被她发现过。在这儿等她的时候因为无聊所以吸烟了,可是梨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屋顶上了。 啊,那个时候真的很害怕啊。回头一看,梨花脸色苍白地站在那儿。她一句话也不说大步走到葵面前,一把把她嘴里叼着的烟夺过来,简直像是面对杀父仇人一样狠狠地把烟踩灭。然后,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质问道: 小葵,你经常吸烟是吗? 即使被老师看到也没有那么害怕和狼狈。像个十足的大傻瓜一样辩解说因为自己也许会早死所以才吸烟的。 最后,梨花恳切地劝我不要再吸烟了。 可是,并不能这么轻易地戒掉的。我并没有打算订立自己并不能遵守的约定,所以我当时回答的是为什么要这么说,吸烟有什么啊,无所谓的。 那个时候,你猜梨花是怎么说的? 我们当时已经约好了时间,就等着之后一起飞翔了。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在意,用一副差点就要哭出来悲伤的表情说道: 什么为 缕缕的思念 真山是为了辅助死后文配发员而被创造出的、巨大的杖形魔术道具。 到现在为止,真山遇到过许多死者和生者,也接触过各种丰富多彩的想法。而这些,被作为用来理解人类这一存在的庞大知识系统的一小都分,积蓄在真山的体内。 但是。 事实上,真山还是无法理解人类这种生物。 如果是因朋友的死亡而悲伤,或是憎恨杀死自己的犯人之类单纯的心理活动。还能按公式一样分析出来。但是,人类似乎却并不只是这样简单。不光有被悲伤压垮的懦弱人类,还有将悲伤化为成长食粮的坚强人类。更有以慈爱的心胸宽恕了杀死自己的犯人的人。每次的情况都让它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他们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肯定连最爱使用公式的爱因斯坦也会感到莫名其妙。 要说还有什么令它费解的人,那就是搭档文伽了。 她的工作是邮递死后文。只要将书信投递出去,寄信人和收信人都不再和文伽有任何瓜葛。但是。她好像并不这样认为,再次与他们接触明明是件无利可图的事,但她却总是无视日程安排随意行动,这给真山带来了不少麻烦。它非常希望文伽能为她自身考虑一下,因为上头经常因此大为光火,但她对工作的热心实在无可厚非,所以真山也不好指责什么。 受不了。 每次与人类接触都令真山头疼。为什么人类这种生物会这样自私任性、爱哭且易怒呢。他们明明只是种脆弱无力的生物,却从不害怕被别人伤害,一味挣扎着向前。 虽然见证了无数次的生与死,但人类这种生物还是一个未解的谜团。 所以,真山今天依然叹息着吐出了一贯的口头禅。 人类真是无法理解。 *** 文伽悠然地背靠着某棵市立医院中庭的银杏树。而靠在她身边的真山却没法像文伽那样悠哉悠哉。从刚才,它就一直在为文伽讲述本次工作的详细情况。 所以说,这次我们要去见的典子小姐向来体弱多病,但她一直在勉强自己。或许她很快就会死在病房里了吧7九角。 同金。 喂,文伽,你在听吗?5八飞成。 我在听啊,7八步。 谁知道,真山想。 对工作了解得越是详细,对成功传递死后文就越有帮助。虽说事先了角得越是详细工作也就越顺利,但因为时间总是不够充裕,所以,不得不毫无准备地去面对死者和生者的情况也很常见。今天时间充足,但主角文伽却依然像平常一样淡漠,甚至让人怀疑她有没有认真在听。 真山沉默片刻,文伽瞥了它一眼,开口道。 接下来轮到真山了.怎么走? 啊?啊,嗯,这个嘛 文伽催促它继续那个为消磨时间而玩的名叫将棋的游戏。在九乘九的棋盘上,被称为飞车和角行的棋子纵横移动于其间,是种战略性很高的脑力游戏。虽然因为工作缘故,真山对人类文化颇有造诣,但教它将棋的却是文伽,而且它对将棋也只是了解其概念,没什么机会实战,所以只是懂得规则而已。 嗯,六不对,8六步。 7一飞。 啊 文伽淡淡地走出一步。虽然面前并没有真正的棋盘,但整个战局却都清晰地映在她脑海中。一边说话一边进行游戏是件相当困难的事,但没想到她能如此迅速地做出反应,自己对人类思维方式的认识还是太短浅了啊,真山这样想道 我要悔棋。 文伽闻言。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之前我应该告诉过你吧,没有悔棋这一说。而且我根本没教过你什么悔棋,你是从哪几学的。 因为赢不了你所以偷偷开始了将棋的训练。真山咧开嘴却没把这话说出口。继而陷入了思考。 帮助送信人顺利完成工作,这就是真山存在的意义。所以,真山必须在工作中极力排除感情因素。但自从与文伽成为搭档之后,它就觉得自己变了。它对寄收死后文的人类有了很深的兴趣,最重要的是,它非常鲜明地感觉到,自己居然有了所谓的感情起伏。 所以。简单说来就是在对弈中输了的话,会不服气。 特别是在与这种平静如水的人对弈中败北,更是彻底的不服气。 虽然说了要悔棋,但实际上是因为看到了自己与文伽之间明显的实力差距而感到心灵受创,心中的不甘令它甚至想要赢文伽赢到她今后连将棋的将字都不敢说出来。 真山的时钟指明了时间,马上就必须投入工作中了。文伽重新戴上被她称作凯皮的帽子,开始进行工作前的准备。她的动作相当酷。并且一气呵成,这令真山心里很不服气。它动用了全部脑细胞,心想至少得在这棋盘上走出一步令文伽惨败的妙招。 就在这时,真山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它的身体甚至打了个冷颤。 难道自己在不经意间被神明眷顾,它想。 多么新颖的进攻方式啊。 在真山沉醉于妙招的同时,文伽开口询问差不多该出发了吧。真山没有回答她的提问.而是在漫长的等待过后,缓缓开口道。 7七步,打。 向来反应迅速的文伽第一次沉默了。 啊,察觉到了吗?真山得意地想。 就是这样啦~ 只要再走数回合,就能完美地取胜了。 如果可以的话,真山现在真想立刻高呼万岁。九十八场连败的屈辱记录终于能在这里画上休止符,文伽认输的时刻也愈来愈近。 放马过来吧! 对不起、我认输或我投降之类,什么话都可以。投子认输吧,文伽,现在立刻亲口认输吧!! 文伽慢慢从倚着的银杏树上离开,徽徽垂下双眼,低语道。 抱歉。 啊哈哈哈哈哈哈,象征幸福的音效从真山体内流淌出来,心情好到了顶点,世界充满光芒,心中满是骄傲。 终于等到了。 这一时刻终于来到了。 终于让文伽亲口认输了。 就在真山沉浸在这无比的喜悦中时,文伽将它取在手中,用一如既往的冷静语气说道。 我本以为你是知道的,但看来是我没把规则解释清楚。 还没等真山发出质疑的声音。它便在文伽平静目光的注视下,被一举击溃。 你那步棋犯规了,那叫二步。 输惨了。 *** 目的地是个简单朴素的单人病房。病床周围,身穿白衣的医护人员紧张地忙碌了片刻后,医生终于抬腕看了看表,宣告患者的死亡时间。 病房里只有医生和护士,没有人围在遗体边痛哭,根据真山得到的情报,病人没有亲属,唯一应该在场的只有死者的恋人,但他现在因工作而外出了。因此,现在站在病床边的,除了医护人员以外只有一人死者本人,长谷川典子的魂魄。 典子上个月刚过完二十二岁生日。报告中提过她自幼体弱多病,而反应出死者生前形象的灵魂也非常纤细,如同玻璃工艺品一般易碎。 典子用平静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遗体,仿佛在感谢一直努力至今的身体一般。她内心应该有所准备吧。那目光中没有诅咒命运的扭曲光芒和悲哀,只有看透一切的释然。 真山小声问文伽。 她好像已经理解了自己的死亡。 言外之意就是工作会很容易,但不幸这被文伽听出来了。她对真山投以责备的目光。 这也是人类难以理解的部分之一。 考虑工作效率是人之常情,所以为什么要对第一次见面之人的死亡报 以过分的尊重呢?如果总是顾虑到这类细节的话,传递死后文的工作就根本无法完成。 就在真山思考这些的时候,典子抬起头.将目光从自己的遗体上移开,与站在人口处的文伽目光交错。她似乎这才注意到文伽的存在,微微瞪大双眼。或许典子生前就是个感官敏锐的人,她一眼就发现了文伽其实和自己一样,都是非常理的存在。 接下来,第二关。 真山屏住呼吸。 有些人在变为灵魂之后,警惕心依然强烈,不少人会对文伽的出现感到明显的惧怕。现在她必须将自己的工作解释给对方听,以获对方的理解。话虽这样说,但搭档文伽却是个极端沉默的人,多数情况下需要真山出面,所以,现在它的责任重大。 真山紧张到了极点,却见典子开口对面前正在进行遗体处理的护士们说道。 啊,麻烦各位了。对不起,请让一下。 她一边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打着招呼。一边向文伽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当然,护士们是听不见她的声音的,而且因为没有了肉体,就算前方被挡住也一样可以通过,但典子依然一边寻找空隙一边向前起来。不知是她还没有适应自己的现状,还是她本身的性格所致。真山推测,应该是后者。 典子终于来到了文伽的面前。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长谷川典子。 她拖着长长的尾音问候道。她那带着孩子般稚气的脸上,浮现出干净而纯粹的笑容。 文伽用一如既往的平淡口吻,简洁而单调地回答道:我是文枷,这是我的搭档真山。真山闻言,不禁叹了口气。 受不了。 这种冷淡生硬的语气,仿佛就在告诫对方请你警惕一些一样。难道你的态度就不能再缓和一点吗?这样一来,麻烦不就都被推到我这个协助者的身上了吗? 虽然心情相当郁闷,但真山还是装作神采奕奕的样子对典子说道。 你好,典子小姐,我们突然来访可能吓了你一跳吧,不过我们有话对典子小姐说,不要害怕,请听我说。 好和警惕二字完全沾不上边。 典子带着惊喜的神色看向真山,仿佛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一般,并友好地向它伸出手。被偷袭的真山顿时陷入了轻微的恐慌中, 啊!? 什么!? 喂,痒死了痒死了!不要摸来摸去!!我们关系很好吗!!这可是第一次见面啊,第一次! 文伽这副你不会咬人吧?的表情又算怎么回事?一看就知道嘛,我可不是路边的野狗。 所以说,我又不是狗,不要摸来摸去,我根本,开心不起来转转转,转转转。 哈!? 干嘛要逆拨我的时针!?觉得这东西好玩!?哇好痛好痛!要掉下来了掉下来了!! 喂,怎么这么自作主张啊!? 在典子魔爪的拨弄下。真山不由得向文伽求助,但理应站在自己这边的文伽却只是在一边静静旁观。 许久,或许是终于玩够了,典子说出真山真有趣啊这句话之后,终于挪开了手。 得、得救了。 面前出现一个会说话的手杖,普通人在第一次看见时一般都会退避三舍,所以真山根本没想到会有人上前来摸它。由于典子的行为太过出人意料,真山已经晕头转向了。 在一边静观其变的文伽见状,并没有理会真山。而是似乎打算自己将工作进行下去。 我能继续说下去了吗? 她问典子。 这种古板的语气任谁听来都太过冷漠。不管是将棋还是什么,一定要让她吃一次苦头才行。 真山正愤恨地思考着的时候,将好奇的目光移到文伽身上的典子,忽然柔柔地笑了起来。 随后。 她向文伽。 面对这个无论多么沉稳的人都会惊慌害怕的文伽。 突然,紧紧抱住了她。 !? 文伽微微地瞪大双眼。虽然这个反应非常细微,但在熟知文伽行事作风的真山看来.她无疑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因为典子的拥抱,文伽本要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却在右脚向后迈出半步之后停了下来。或许这是她最后的坚持了吧。 作出这一系列令人诧异的举动之后,典子一边蹭着文伽的脸颊一边说道。 嗯,文伽,好可爱。我真想有文伽这样的妹妹啊! 她的话似乎没经大脑。 迅速醒悟过来的真山忽然眼前一亮。 这是机会。 胜者为王。不管是违规的二步也好其他什么也好,现在都可以,这可是让文伽认输的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机会就在眼前~` 所以真山毫不犹豫地使出了杀手锏。 文伽,你害羞了?满脸通红哦。 虽然这完全是在骗人。 不知是因为害羞、愤怒,还是这出其不意的一招大获全胜 文伽闻言,脸上微微现出红晕,随后,她用有些苦涩的表情,死死地盯住真山。 九十九败,一胜。 真山在心里偷笑。 *** 场景转移到中庭,真山已经将文伽的工作做了大概的交代。典子虽然是个行动难以预测的人,但理解力却相当高。她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和文伽的工作,于是说出了死后文收信人的姓名,相马贵明。 会从她口中吐出这个名字,真山其实早已料到。 相马贵明。 六年前单身赴欧,师从著名奇术师罗伯特皮尔斯学习魔术的他,是个二十四岁的天才青年魔术师。 典子是他的恋人.同时也是魔术助手。由于她一直隐瞒身体状况忙于练习和准备演出.结果某天突然昏倒后被紧急送往医院。那之后的一周内,她一直都处于昏睡状态,接着,她就这样成为了不归人。 坐在银杏树下郁郁葱葱的青草地里,典子一边挠着头一边思考死后文的内容。她的表情是那样认真,认真到使人不忍上前打断她的思路。靠在银杏树干上的文伽或许也是这样认为的,她只是静静地闭着双眼,默默等待着典子写完书信。 思考片刻后,典子终于点点头,嗯了一声。开始奋笔疾书。 靠在树干上的真山正好能窥见书信上的文字。正当它在想像她会写些什么的时候.却见信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 当心身体,请像以前一样努力。 典子像是在确认书信是否工整一般,将信纸拿到眼前稍远处仔细端详.或许是觉得空白部分太过寂寥,她又开始在页面角落处画起可爱的花朵。接着,似乎绘画勾起了她的兴致一般,空白部分的花朵愈来愈多,太阳也升了起来,直到连蝴蝶都开始飞舞的时候,真山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请、请等一下典子小姐,这样真的可以吗?不写点别的? 听了这话,典子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她立刻拍了拍手,笑嘻嘻地画起了彩虹 我说的不是这个!这可是信啊!不是绘画本啊! 或许是被真山激动的情绪所感染,文伽站直身子,向信纸看去。她微微皱了皱眉,说道。 你难道没有其他想告诉他的事情了吗? 虽然语气平平,但与她相处时间颇长的真山明白,现在连文伽都感到了不满。 这也是当然的。 在着手工作前,根据文伽从上面得到的情报来看,贵明这个人对工作非常热心,所以相对的,在某些方面显得比较冷漠。如果他考虑到典子的身体状况让她休息的话,或许她就不会倒下了,但当时贵明的脑中却只有让演出成功这一个念头,直 到最后都没有察觉到典子身体状况在逐渐恶化。 不仅这样,他甚至没有前去陪护在医院昏迷不醒的典子,而是一直四处奔走寻找能填补魔术助手这一空缺的人才。虽说今天的魔术表演由于他的努力而顺利举行,但相对的,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恋人。这种情况下。用冷酷二字形容他也不为过。真山觉得。典子完全有权利责备他几旬。 但典子只是微笑着将目光移回手中的信纸上,随后。 当心身体,请像以前一样努力。 她将信上的内容读完,满意地点点头,随后抬起头,明确地回答道。 是的,只将这一句话告诉他就足够了。 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呀。在她这样的目光中,真山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啊啊,受不了。人类还真是无法理解。 痛苦的话就说出来。悲伤的话就哭,愤怒的话发泄一通也没关系,开心的话就从心底笑出来。可为什么,她要这样扼杀自己真实的想法,吐出虚伪的谎言呢? 人类究竟是愚蠢.还是超然。 真山我不到答案。 或许是因为同为人类而相互理解,与沉默不语的真山相反,文伽认同地徽徽点了点头。 文伽静静地说道。 你的这份思念,我一定转达。 听了这话。典子开心地微笑起来。随后将信纸塞进信封中。小心地封好,贴上死后文使用的邮票,将信慎重地递到文伽手上。 拜托您了。 她恭敬地鞠躬。 文伽嗯了一声,一如既往用最简洁的方式做出了回应。接着,典子嘿嘿笑了笑.像刚才那样突然抱紧了文伽。 文伽,谢谢啦~嗯,真是个好孩子。 典子一边抱着文伽,一边隔着帽子开始抚摸她的头。勇气可嘉。 文伽则半后仰着身体,仿佛在忍耐这种煎熬。不过,她也不可能把典子推开.因为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典子之前说过想要文伽这样的妹妹。而在旁人眼中。这两人现在确实像一对要好的姐妹。 姐姐。吗? 确实,如果有一个人愿意无条件地接受文伽的撒娇,或许也不是件坏事。 虽说文伽是个冷漠到会让人心生憎恶的女孩,但她的内心绝不像她的外表那样冰冷。这一点,身为搭档的真山非常清楚,它觉得,如果文伽身边能有个人让她偶尔诉诉苦的话就好了。 因为站在与文伽对等立场的真山。绝对不会是能让她安心撒娇的存在的。 对此,真山觉得,有一点难过 在它思考的期间。抱着文伽的典子忽然扭头看向真山。她松开文枷,向真由走了过去。虽然这动作很寻常,但对抱有哇,她要过来了!?这种想法的真山而言,典子仿佛就在一边切断自己的退路一边气势汹汹地向前逼近。 真山。也拜托你了哦~ 典子边说边伸出手来。 不要,我说了我不是狗,就算你摸了我也转转转,转转转。 *** 贵明的魔术演出在近年改建完成的一座气派的文化会馆举行。这是一场单纯的演出。卖点只有魔术,而不是那种酒会的余兴节目。看来现在是全国巡演的最高潮,等明天本地的演出结束后,就会迎来在首都的公演。从观众的数量来看,贵明的人气之高可见一斑。 踏进会馆礼堂,能听到仿佛直人人心的紧凑鼓点,加重了令人心潮澎湃的紧张感。看来演出还没结束。黑暗中,观众们的后脑勺如球藻般不时浮动,眼前这幅场景不知为何让人觉得有些不现实。 将目光移向被灯光照亮的舞台上,那里站着的,是相马贵明。 或许是出于学习了正统魔术的自负。他的衣服同样也是奇术师的套路。身穿燕尾服,头戴圆筒礼帽,手中的手杖应该是魔术道具吧,但那单片眼镜或许就只是普通的时髦道具了。虽然这身服饰对日本人来说并不太合适,但身材挺拔且容貌端正的贵明却和这身衣服非常相称。 舞台上的其他人,应该就是代替典子的新助手。其中有位衣着华美且暴露的年轻女性。这位女性的动作非常熟练,她带着妖艳的微笑,以流畅的动作辅助贵明的演出。 或许是判断现在的情况不适合传递死后文,文伽就这样站在入口附近。安然等待演出结束的时刻。真山也赞同她的决定,它开始观看在舞台上展开的魔术表演。 魔术演出啊。 明明知道其中有机关,为什么又看得那样兴致盎然呢?人类真是无法理解。 然后呢?接下来又是什么魔术? 什么什么,舞台当中居然竖着一个仿佛会立刻从里面跑出吸血鬼的棺材嗯,是啊是啊,他得绕场一周,让观众确认里面确实空无一物很好,没问题,至少眼前所见的,只是个普通的棺材。 打开棺材的棺盖。让那位女助手钻进去。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也就是消失魔术吧? 关上棺盖啊哈,真古老,还盖上黑布,念咒语啊。 然后缓缓揭开布,打开棺盖很好,漂亮~~消失了消失了~~大家家鼓掌啊~~ 斜眼瞥着呼声正高的观众,真山甚至想冷笑一下。 既实话,这简直是在过家家。 真山可是如假包换的魔术道具,如果它愿意的话,完全可以用力将空间扭曲,到时候别说是人了。哪怕是一艘护卫舰也能被轻而易举地送到时空的另一端。当然了。运用这样的力是违反规定的,它身上自然也装了安全装置,所以它无法为了示威而随便使用魔力但要做的话还是能做到的。 所以对真山而言,这些所谓的魔术只是小把戏,不过是哄小孩用的。真山在一边无聊地想着。 行了行了,反正不就是打开棺材内侧躲在里面吗?不就是这样吗? 真是的,那些观众怎么没发现呢如果要那棺材再绕场一周?这样的话不就把里面暴露了?泄了密就算不上魔术了啊咦?怎么没有人? 啊啊,明白了,是这样啊。那棺盖是横着向侧面滑开的,所以一定是藏在棺盖里了吧? 啊~好危险~ 差点就被骗了~ 但被发现也是魔术师的错啊。毕竟我可是真正的魔术道具,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上钩 嗯嗯!? 盖子被拿走了?不是躲在那里面吗?那么。刚才那女人跑到哪里去了? 啊,对了! 这次一定没猜错。那棺材里一定设了反射镜,人一定是躲在镜子后面。 啊,还真能想,连我都差点没发现。这不会被特意跑来受骗的观众识破的,嗯,魔术还真是很有趣啊。 啊?连棺材也被运走了? 不对,这样的话舞台上可就什么都没了啊,作为消失魔术而言这还真是个有新意的手段。也就是说接下来那女人的登场就是表演的最高潮了?魔术师会怎么做昵? 啊?什么?他指着什么呢? 啊啊,一开始盖着棺材的黑布?那东西有什么问题吗?用完之后被扔在一边而已啊? 他把地上的黑布在手中展开,随后举到与自己的头同高的位置啊,不会吧。黑布被猛地翻开后,里面会出现一个女人?那不就扁扁的了吗?几厘米厚的布难道能藏得了一个人?如果真的出现,那就真让人大跌眼镜了。 出来了!! 骗人骗人,为什么!?骗人,不可能!? 啊啊,明白了,其实他是披着魔术师外皮的超能力者吧!?这种事超能力轻轻松松就能办到的!?没错吧!? 这可不行。 超能力者怎么能当魔术师~ 这是欺诈~ 这时,文伽低语。 真山,很烦。 啊?我没出声啊? 嗯。魔术会设很多机关的,所以请你不要在我耳边吵个不停。我已经快被你烦死了。 文伽冷静地说完,真山一下子泄了气。 那么文伽知道其中的秘密吗? 知道的话就不是魔术了。那些只是普通的技巧而已。 文伽也不知道吧? 真山,你真的很烦。 魔术演出似乎终于落幕了。贵明与担任助手的女性一同向观众席致以优雅的谢幕礼,舞台大幕也恰到好处地落下,现场回荡着热烈的掌声。 文伽重新戴好帽子,对手中的真山说道。 那么,出发了。 这时。真山才想起他们的真正任务。它调整好了心态,回答道。 嗯,了解。 *** 典子的死讯看来已经通知了所有的工作人员。虽然演出大获成功,但幕后的舞台上却没有热烈的气氛。 一名男性工作人员快步走到贵明身边,用略带责备的语气劝他快点去医院,自己会为他叫车。 贵明似乎微徽皱了皱眉,最后却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他对那名新女性助手寒喧了几句之后,向后台走去。但这时,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了站在舞台另一端文伽的存在。贵明忽然停住脚步,在与文伽距离十米左右的地方,二人对峙着。 刚才那名工作人员有些惊讶,但还是开口道。 相马先生,您怎么了?便装已经送到了化妆室,请在那里换衣服吧。我会让车从后面绕过来,后面有逃生通道 那个女孩是从哪儿进来的?是谁的朋友吗? 女孩? 工作人员顺着语气有些粗暴的贵明的视线望去,却歪下头,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贵明回过头,望向一直站在一边的那位女性助手,但她同样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见与文伽面对面的贵明皱起了眉头,真山开口道。 你问别人是没用的,只有贵明你才能看见我们。别人连我们的声音都听不见。 真山的话似乎令他更加疑惑。贵明似乎对该以什么态度面对眼前这种不可思议的存在而感到犹豫,但最后他终于阴沉着脸,注视着那名男性工作人员问道。 这是恶作剧吗? 男性疑惑不解。贵明咂舌,随后再次踏出曾一度停止的脚步。他与舞台另一端的文伽间的距离越来越短,随后贵明毫不犹豫地穿过文伽身边,向化妆室走去。 啊? 本以为他会有所行动的真山呆呆地发出惊讶声。 文伽回头望向贵明的背影,轻声低语。 好像很棘手。 化妆间里堆满了服装和魔术用的小道具。大约有八张榻榻米大小的空间内,杂乱无章地堆放着装满物品的纸箱和服装箱。 看来他打算立刻前往医院。贵明脱下燕尾服扔在一边,穿上一件标准的西装。而在他背后,忽然响起了文伽的声音。 现在着急去那里也没用,你只能看到她的遗体。 听了这话,贵明的动作忽然定住了。片刻,他终于缓缓转向文伽的方向,脸上带着些微惊讶的神色。 就知道会这样。 文伽和真山并没有使用任何魔术,而是直接穿过墙壁走进这个房间的。没有听见门窗有任何响动的贵明对于突然出现的侵入者抱有恐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贵明皱起眉,完全无法理解文伽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但文伽却似乎不打算向他解释,而是继续着自己的诉说。 肉体只是盛放灵魂的容器。就算面对遗体,你也无法得知她想要传达的思念。 随后文伽取出从典子那里得到的信,说道。 我的工作是为死者送信。这封信是给你的,典子小姐让我转交的。你没必要现在去医院。她的思念,都在这封信里。 沉默。 文伽与贵明无言对峙,真山屏住了呼吸,观察着这一切。 交付书信的瞬间总是最紧张的。如果对方不能立刻相信文伽并收下书信,之后就会成为一场比拼耐力的持久战。这样一来,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就会被打乱.所以对真山而言,它无论如何都希望在眼下决出胜负。 不过真山认定,这次的工作胜算不低。毕竟一根普通的手杖能说话这一事实就已经先发制人。他人无法意识到文伽的存在这一场面也真实上演。并且,文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入了化妆间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贵明应该已经充分了解,文伽和真山绝非普通人。 文伽虽然之前说很棘手,但这也没什么了不起。就在真山这样想的同时,贵明忽然露出一个类似于冷笑的笑容。他顿了顿,带着一脸嘲讽的表情开了口。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真无聊。我没空听你在这里讲故事,现在给我走开。 听了这话,真山顿时哑口无语。不过搭档文伽似乎预料到了这一情况。她只是徽微眯起眼睛,像是在思考下一步该在何处落子的棋手一般.陷入了沉默。 对这样的事态依然难以置信的真山情不自禁地喊了起来。 为、为什么!?明明知道我们不是普通人,却又说文伽是在讲故事!?看到这些你还不明白吗!? 贵明甚至不屑于瞥上真山一眼,他只是注视着文伽。淡淡笑道。 你想说你手里的是会说话的手杖,?世上一切不可思议的东西都有机关,这是我的老师罗伯特皮尔斯的口头禅。只要花上二十万,门外汉也能用。现在可是连飞天桌子都能得到的时代。虽然不知道这手杖有什么秘密,但我还没幼稚到听见手杖说话就吃惊的程度。 见自己被当作普通的魔术道具,真山的自尊受到了巨大的创伤。它愤然喊道。 那么,别人看不见我们,这你又如何解释!? 这根本没什么稀奇的。你们已经和所有人都串通好了吧?这就和电视里的漂浮魔术差不多。录制现场的人都能看到其中的机关,但因为全员都已经商量好了所以秘密不会外泄。而电视外的观众却只能看到魔术师仿佛真的飞起来了一样。只要和所有人串通一气,想要弄出个只有我看得见的幽灵简直易如反掌。 说完,贵明将目光从文伽身上移开,稍稍板起脸。 典子很受工作人员欢迎。我知道,有不少人因为我在典子入院的情况下依然坚持如期演出而对我非常反感。但没想到,他们会用这种方式来责备我。你说典子写信给我?就算你们演了这场魔术给我看,也太过分了。我想说,你们就算演出也得有个分寸。职业病可不是那么好玩的东西疯子。 贵明扔下这些话.便转身坐到房间一角的梳妆台前。他伸手抓了几张卸妆纸,看来是想卸妆了。 看着他的背影,真山想。 啊,文伽说的没错,确实很棘手。 没想到对方对魔术的了解反而成了这次工作的最大阻碍。或许他甚至已经不会相信魔术师就是奇迹这一说法了。但现在还不能认输。真山又开始组织起语言来。 那么那么,你又认为我们是怎么进入这个房间的!?其实我们是穿过墙壁进来的!怎么样!?普通人是做不到的吧!? 魔术都是假象。魔术师能让右手的硬币瞬间移动到左手,但是当然的,这不可能是什么瞬间移动。就算不明白其中奥秘,但我知道一定有机关。 哇!他在狡辩!文伽,这样的话就穿个墙壁让他看看!!要不要请求上头允许我解除安全装置,然后把硬币通过时空扭曲,来个真真正正的瞬间移动嗯,文伽? 文伽向前迈步,渐渐靠近责明。不 知贵明是没有察觉到她的举动还是根本没打算理她,他头也不回,只是顾着卸妆。 但是突然,镜中贵明的双眼惊愕地瞪圆了。文伽见状,在贵明背后停下脚步,静静诉说起来。 镜子里没有我的影子吧。这是当然的.因为我已经死了。 身为魔术道具的真山是不可能长有心脏的,但那颗根本不存在的心脏,此刻却突然抽痛了起来。 文伽总是那样平静且淡然,但这样的她在说出我已经死了这句话的瞬间,双眸中还是浮现出了些许悲哀的神色。那是因为后悔是所有生物的本能,真山不明白。它明白的,只有看见文伽面露悲伤时,自己也会莫名地难过起来。 如果自己再机灵一点的话,文伽是没必要说出自己已死这一事实的。帮助文伽愉快地工作,这是身为搭档的真山的工作。 啊,我到底干了些什么。没资格做她的搭档了。 虽然知道这是自己的坏毛病,但真山还是忍不住烦恼起来。 贵明回头望向文伽,但立刻他便将整个身体转了过来。从他略带神经质的外表看来或许还有洁癖,此刻他正一边将消毒液之类的东西挤在手上一边进行最后的整理.同时喃喃自语道。 大手笔,很有素养。 这句话令真山顿时语塞。文伽已经用自己的死来劝他相信死后文的存在,但没想到这家伙的脑子却顽固到这种程度。 很好,非常好。 既然对方要挑衅.那自己就奉陪到底。不如把贵明放进切开的时空洞穴中,让他彷徨在令人疯狂的黑暗空间里直到他说出我相信这句话 像是要告诫自己不要意气用事一般,文伽忽然将握着真山的右臂向后缩了缩。而同时,她向站在自己面前,马上就要出门的贵明静静伸出了握着典子书信的左手。 文伽用没有感情,但又似乎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 就算明白自己是被骗的,但看到了这样的演出也很愉快不是吗?这封信里典子小姐的话语只有短短几个字,读它不用费多大工夫,即使这样你也不愿收下吗? 贵明停下动作,像是在思考究竟该怎么办。最后,他终于接下了信,不知是不是出于职业习惯,他打开荧光灯照着信封,简直就像在寻找什么机关一样。 真山用只有文伽能听见的音量小声嘟囔道。 本来我还以为会怎么样呢,总算送出去了啊。 文伽的表情虽然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但她还是对能够完成任务放下心来。在偷偷舒了口气之后,真山偷偷瞄了她一眼,只见她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但是,立刻 无聊。 责明毅然断言道。文伽握着真山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而真山也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叹声。 贵明晃着手中的信,轻佻地说道。 真是太无聊了。什么叫就算明白自己是被骗的,但看到了这样的演出也很愉快不是吗?那也要看你的演出水平。什么死者的来信,这根本就是亵渎故人。不管其中使用了怎样的机关.都只会让观看的一方感到不快。 贵明将死后文一把塞回文伽手中。文伽下意识地接了过来,只见贵明一言不发地向门口走去。 等、等等!! 真山急忙叫了起来。本以为贵明不会理睬,但他却停下脚步,回过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真山顿时语塞。明明叫住了他,却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能说服这个顽固的贵明。 见真山沉默,文伽开口道。 我和典子小姐约好,一定会将她的思念传递到。虽然我无法送达书信,但也不能因为被你认为是恶作剧就这样回去。你并不打算相信死后文的存在吧?那么,我有个提议能否让我为你转达你对典子小姐的思念呢? 贵明皱起眉。文伽注视着他,继续说道。 我的工作是为死者投递书信,而相反,我同样可以将生者寄给死者的书信传达到。如果觉得写信太麻烦,那么也可以不用写。只要将能体现你对她思念的东西由我转交就行了,可以吗? 突然提出的要求使得贵明陷入沉默。真山也没想到文伽会这样说,但同时.它也觉得,这才是文伽的风格。 下将棋的时候也是一样,文伽总会忽然使出莫名的一招来引诱真山动摇。就算明白她的意图,但在不知不觉中自己还是会中她的圈套,最后被她牵着鼻子走。这种例子数不胜数。想要破坏贵明坚固的心理防线,或许从那丝细微的裂缝人手是最有效的。 贵明思考了很久,最后可能是感觉到了文伽坚定的意志,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照你这么说,不满足你的要求你就不会回去了? 是的。 贵明闻言,认输似的后仰着身子耸了耸肩。他在上衣口袋里摸索一番,找出一张票递到文伽手中。 这是明天魔术演出的门票,最前排的特等席。我本想等典子痊愈之后请她来看,所以事先准备的现在已经不需要了,送给你吧。 文伽将死后文的邮票贴在门票上,径直注视着贵明,宣告道。 这张门票不会白费,你的思念,我一定会传达到。 贵明勾起唇角,讥讽般地回答:真是这样就好了。 这时,化妆间的门被人打开,之前那名男性工作人员将头探进来。 相马先生,车已经到了。 嗯?啊啊,我这就来。 贵明似乎还想对文伽说些什么,但他最终没有说出口,而是走向了大门。之后,他没再回头,就这样离开了。 被留在化妆间的真山询问文伽。 文伽,下一步怎么走? 下一步? 啊?真是的,你收下了那张票,就代表你有胜算,或者是已经布好了局,投错吧? 文伽却言简意赅地打破了真山的期待。 没有啊。 真山无言以对。就这样过了一秒、两秒、三秒之后,它终于回过神来,吼道。 啊,什么!?难道不是像下将棋时那样,使出深谋远虑惊天动地的一手吗? 但将棋里惊天动地的一手我还没想到啊? 没想到难道你一直是靠直觉下棋的吗!?既然是靠直觉,为什么又会对犯规那么敏感!? 文伽貌似被耳边的聒噪弄得不耐烦了。她板起脸,有些无奈地说道。 烦死了,我没问题,总之不管怎么走。都不会犯因为二步违规而输棋的低级错误。 输了。 *** 嗯,就是这样啦,对不起,典子小姐的信我们还没能送出去。 此刻典子正坐在医院中庭那棵银杏树下的草地上倾听真山的汇报,看来她非常中意这里. 将汇报工作推给了真山的文伽正闭着双眼倚靠在银杏树干上。难道她能站着睡觉?对于文伽悠闲的样子,真山有些不满。 真是的,又把这种事推给我。 但文伽似乎毫不介意真山的抱怨。真山对此感到万分无奈,它同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纵容她了。它边思考边观察典子的神情。 明明自己的信对方没有收到,但典子却显得很开心。原因应该就是她手中的那张门票吧。在真山告诉她那是贵明为她准备的门票之后,她就一直把票捏在手中,一脸幸福的表情。 真山一边在心中叹息,一边继续话题。 总之,我想这会成为拉锯战,不过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将典子小姐的思念传达到的。 典子听了这话显得有些吃惊,但她立刻摇了摇头,笑着回答道。 演出非常成功对吧?也就是说贵明一直都在努力了?那样的话,就代表我的思 念已经传达到了。 听了这句台词,真山不禁愣住了。 啊那么,也就是说死后文不用再送了? 典子立刻回答嗯。 文伽忽然睁开眼,加入对话的行列。 这样真的好吗?明明只有短短一句话,在这份思念传达到之前,你真的能无牵无挂地前往那个世界吗? 文伽的声音还是那样平淡。但多少也能让典子感觉到文伽是真的在为她担心。典子平静地站起身,理所当然似的伸出双臂抱紧了文枷。 嗯~文伽果然是个好孩子呢,不过,我真的不要紧。贵明从不向别人示弱,总给人一种非常坚强的印象但我偷偷告诉你,其实他很爱哭的所以我很担心他,想给他写信,但听你们一说我就放心了,我真的没问题的。 这已经是文伽第三次被抱住了。最初被典子吓了一跳的文伽现在似乎已经有了免疫力。她早就放弃了抵抗,就算被典子隔着帽子抚摸脑袋也随她去。 嗯,现在真是搞不懂哪个才是姐姐了。 真山一边这样思考一边观察着二人。文伽带着一丝忧郁,用确认的语气询问典子道。 这样,真的可以吗? 文伽的话语令真山不禁惊讶起来。 确实,如果死后文的寄信人说不用寄了的话。那么也就代表工作结束.没有任何问题。真山也不想因为拉锯战而影响之后的工作安排,所以理所当然不会有什么抱怨。 但是。 问题就在文伽身上。 不仅无视日程安排,反而热衷于多管闲事,总让真山大为头痛的文伽。 对于即刻抽身这一决定。真山相当犹豫。 文伽没有理会真山,而是继续与典子交涉。 寄信的机会,不止现在这一次。 不用了,已经够了。 不后悔吗? 嗯,当然。 我能送你一句话吗? 什么? 文伽轻轻吐了口气,淡然回答。 你是个大傻瓜。 典子像是吃了一惊。但她依然抱着文伽,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喃喃低语道。 嗯,大概吧。 从典子口中终于传出了类似哭泣的声音。她半靠在文伽身上,但文伽却没有安慰或劝解,只是平静地望向远方,任由典子哭泣。 真山一言不发,注视着眼前的情景。它心中呢喃的,依然是那句口头禅。 人类真是无法理解。 典子的啜泣仿佛没有尽头。 被她无声勾起的感伤,令真山独自困惑不已。 *** 翌日。 举行魔术演出的文化会馆礼堂中,到处都被观众挤得满满的。不间断的魔术表演在人们的惊叹中卷起多重奏般的漩涡。但是,观众席最前排的一个位置,却像是被这气氛遗忘了一般空在那里。充满了孤寂感的空座从舞台上看去相当醒目,但贵明却连一眼都不曾瞥过那里。 典子就坐在那空座上。 典子坐在贵明为她准备的位置上,如同孩子一般,面对舞台上演出的种种魔术双眼放光。 文伽和真山靠在礼堂侧面的墙壁处,说是看魔术,不如说他们是在凝视典子的侧脸。今天文伽依然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任性。与典子结伴来到这里,但这次。真山却没有口出怨言。虽说最重要的原因是没有工作安排,但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连真山都无法否定自己对典子的关心。 确实,没有因为恋人的去世迷失自己、生活一如既往的贵明乍看之下完全就如典子所期望的那样。而且,贵明送出的票也顺利交到了典子手中,工作是完成了,这不能不算是个圆满的结局。虽然话是这样说 可依然无法释怀。 真山无法弄懂典子哭泣的意义。但听见了典子啜泣声的真山却觉得,不能就这样算了。它想为她做些什么。 难道说。 难道说,真山抱有的这种心情,或者说是感觉之类暖昧不清的东西,就是令文伽无视日程安排进行私自行动的原动力吗。 如果是,那么只要能够探清这股从胸中涌起的冲动究竟为何物,说不定就能更了解人类这种生物。总是如同一团迷雾般的人类,或许就能离自己更近一些。 就在真山脑中构思这种假设的时候,舞台上出现了那名新来女性助手的身影。从开场到刚才都是贵明一个人在表演,但接下来的魔术,似乎就是需要助手协助演出的压轴戏了。 从那时起,注视着舞台的典子眼中便掺杂进了些许寂寥感。虽然每次魔术成功时她都会和其他观众一起送上掌声,但或许是因为看到演出就算没有自己也一样照常进行,她感到了一抹寂寞,最初的天真笑容变得有些哀伤。 看到了这一幕的真山只觉得心中那阵纠结不清的感情迅速膨胀开来。这份感情应该和人类感觉到的一样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又该如何释放这种感情呢? 思考着这些的真山脑中,忽然有如醍醐灌顶一般闪过一个念头。这与它和文伽下将棋时的二步一样,只是一个单纯而闪闪发光的念头。 这样简单的结论自己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呢? 典子非常痛苦,真山看得出来,但没有典子的演出却进行得异常顺利,这怎么行呢。 哪怕是像二步一样的犯规也好,现在根本无所谓。真山想。 既然看到典子痛苦自己心里会觉得难过的话那么只要将元凶,也就是魔术演出这东西毁了就行。仅此而已。 既然有了答案那就好说了,反正自己也拥有将这答案化为现实的力量。真山决意已定,开始将意识集中在舞台上。 方向完美,角度完美,力量微调整完毕,好! 随后,真山将设定至微弱到不可见的力量,对准女性助手脚下释放出去。 那一刹那,走位流畅的女性助手忽然伴随着呀的小声惨叫倒在了舞台上。 ! 面对这太过明显的失败,贵明微微皱起眉头。观众席骚动起来,人们忧心忡忡地望向舞台。 真山在心里大呼过瘾。 好极了,成功了! 没有典子果然不行。是的,只要让贵明和工作人员,还有典子这样想就可以了。这样的话,贵明就会反省自己为什么没有珍惜典子,而典子脸上又会绽放纯真的笑容。一定是这样的。 真山!! 文伽罕见地用充满了谴责的语气大喊真山的名字。真山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看向身边的文伽。 她应该已经看穿那是自己搞的鬼吧。文伽用冰冷的目光死死盯住了真山,压低了嗓音问道。 真山。你到底在干什么? 虽然语气依然平淡,但声调明显和平时不同。这如同刀刃般锐利的话语令真山顿时无言以对,但最后,它还是硬着头皮回答。 干什么就像你所看到的!我要妨碍演出!!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但这样下去的话,典子小姐就太 可怜了。 下意识吐出的词语,令真山顿时豁然开朗。 啊啊,是啊。 就是这个。 这份纠结的感情的真正面目,就是对于典子的同情。自己居然会产生人类的感情啊。 真山是魔术道具,作用是辅助文伽顺利完成工作。所以它在人类感情方面并不敏感。或者说是被压抑着。抑制感情被作为这一行的行事准则。 但是,真山觉得。 一边从事着为人类传达思念的工作。一边捧除人类的感情这种做法真的正确吗? 这种想法在真山心中不停纠缠 ,它终于克制不住喊了出来。 可是,这样下去典子小姐不就太可怜了吗!文伽不也注意到了吗?典子小姐的表情多么寂寞!你想视而不见,这太过分了!你平时明明总会扎进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里,为什么只有这次却袖手旁观!! 文伽像是有些意外,她稍稍挑了挑眉.但那也只是暂时的。文伽眯起眼睛,冷淡地回答。 我明白真山为什么会这样做了。但是,现在舞台上的那位女性也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登台表演的。就算你是出于好心,也并不代表你的所做作为都会带来好的结果。让那位女性的努力因为典子小姐而付诸东流。这样真山就满意了吗? 真山无言以对.而文伽则接着说道。 并不是你想怎样就可以怎样的.不然就只是你一厢情愿而已。连这都不懂就擅自行动.你真是太自以为是了。真山难道你以为自己是神吗? 怎、怎么会我只是,只是想更多了解人类 辩解的最后几个字没能说出口,消散在了空气中。 女助手在贵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观众顿时报以热烈的掌声。她与贵明交谈了几句之后,有点步履不稳地重新开始了表演。 文伽与真山之间持续着令人难耐的沉默。每当魔术成功时观众的热烈掌声和欢呼声,此刻就像错觉一般在四周刺耳地喧闹着。现在自己真想像昨天那个魔术一样消失算了。真山一边这样想,一边只觉得坐立难安。 文枷与真山没有选择让观众、工作人员甚至贵明看见自己的身影。现场有一个人能看到她们,那就是典子。她忽然站起身,向文枷所在的地方走来。 之前二人的争执像是被她听见了。典子走到他们身边站定,脸上向来的温柔笑容不见了。她开口道。 文枷,不要再责备真山了。文伽应该也明白,真山已经在好好反省了啊。 文枷沉默许久,最后终于将冰冷的目光从真山身上移了开去。典子见状微微一笑,对真山说道。 谢谢你为我担心,真山和文伽。都是好孩子呢。 随后,典子开始温柔地抚摸起真山来。她的手上满载温情。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魔术道具,而是一个人类。 心中的重担仿佛被手中的温情卸下,真山不由得鼓起勇气再次喊道。 典子小姐,这样真的好吗!?这样你就满意了吗!?还是向贵明传达完那句话之后再去那个世界吧!我也会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你的!! 否则。 否则,这样下去的话 我就太可怜了,对吗? 像是猜透了真山的心思一般,典子一语道破。见真山以沉默表示肯定,典子慢慢地播了摇头。随后.她仿佛在教导一个年幼的弟弟一般,温柔地坦言道。 真山,我的幸福是我决定的我很幸福,我所不放心的,是贵明能不能继续努力下去,但现在我已经不再担心了。所以,我能挺起胸膛告诉你。 我是幸福的。 典子伸出手点在真山身上,所以呢,她继续说道。 拜托不要自作主张地把我当成可怜的女人,真山,好吗? 这时,耳边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抬眼望向舞台,那里正在上演的是昨天那个消失魔术。而掌声,是在那名女助手从棺材消失时响起的。 典子有些茫然地眺望着舞台。 我曾因为没表演好那个魔术被贵明骂呢 喃喃自语的典子扭头看向文伽,随后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她伸出双臂,将文伽和真山抱在了怀中。 接着,她对她们细声耳语。 文伽,真山,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帮了我那么多忙。虽然时间很短暂,但我感觉自己一下子有了弟弟和妹妹,真的很开心。 典子轻吻了文伽的脸颊以及真山的文字盘。她松开双手,笑了笑之后转过身,顺着通向舞台的楼梯,向贵明所在的地方走去。 此刻的舞台和昨天一样,棺材和盖子都被搬走,只剩下贵明所指的、落在地上的黑布。典子站在黑布后面.对贵明送上了温柔的微笑。 贵明展开黑布,并将它提高至头部左右的位置忽然,他的动作顿了顿。 他明明是看不见的。 短短的一瞬间,真山觉得贵明与典子的目光真实地交错在一起。但或许是出于不能中断演出的职业意识,贵明像是要挥散这不可思议的感觉一般继续向上提升着黑布。典子的身影被掩盖在了黑布的另一面。 随后,贵明猛地翻开黑布,从里面出现的是女助手面带笑容的身影。 并且 典子的身影,则如同中了真正的魔法一般,从舞台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顿时,从观众席爆发出一阵最为热烈和激动的鼓掌声以及喝彩声。贵明带着还未释然的表情,与女助手一同向观众行礼致谢。同时,幕布也恰到好处地缓缓落下。 文伽仿佛在为已经前往了那个世界的典子送行一般,平静地鼓掌。她身边的真山忽然开口道。 文伽。 什么? 刚才我擅做主张,对不起。 文伽停下鼓掌的动作,斜眼瞥着真山。 真山的思维有点混乱,但它还是接着说道。 呃我想要更加了解人类,所以,我才会学着文伽的样子,想要试着多和其他人接触。但是,我失败了。 我只是,想要再次看见典子小姐那天真无邪的笑容而已。 然而,我的这种想法是不是,错了? 文枷有时言辞非常犀利,显得相当冷酷。真山知道,自己有可能会挨骂,但还是情不自禁地这样发问。如果那时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话,或许自己就不会再想去了解人类了吧。 文枷小声地叹了口气。 笨蛋。 除此以外她没再说话。 这算什么嘛,好好回答!真山本打算追问下去。但在察觉到文枷脸上的表情时,却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 文伽,温柔地微笑着。 这是文伽极少流露出的,普通女性那种柔柔的微笑。能够真实体现出她最坦诚部分的,温暖的微笑。 这个答案足够了。 文伽的徽笑.给了真山一种救赎感。 如果她总能这样微笑该多好。 就在真山脑海中出现这个念头的瞬间,文伽的表情又恢复了平时的冷漠,她重新藏上帽子。随后,从包中取出没能送出的书信,将死后文邮票连同信封一同撕碎,宣告了工作的结束。刹那间,死后文如同无数飞舞的萤火虫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溶进了整个世界中。 真山,差不多该走了。 文枷利落地说完,带着真山英姿飒爽地离开了。 刚的表情她到底藏到哪里去了呢?真山对其态度切换速度之快表示诧异。到底是怎么回事.它一边思考一边不由自主地又念起了平时的口头掸。 啊啊。 受不了。 果然 人类,真是无法理解。 父亲的目光 为调整姿势而争取到的短短一瞬,被对手的跳跃抢先。 白色影子如同画糖人一般拉出残像。回过神来才发现剑尖已经进入了攻击范围。她通过刹那的思考预测出对方的位置,但袭来的剑尖却比闪电还要迅速。 但是,亚里沙还是用令人称奇的速度撩起剑,勉强但确实抵挡住了这必杀的一击。虽然想靠剑刃的反弹发动反击,但对手已经向后退开,等待着亚里沙的进一步行动。 面向前方,探出左半身,为了灵活移动而弯曲着膝盖,将剑不偏不倚地压在外侧边线的正上方。 虽然这只是击剑的基本姿势,但那没有半点漏洞的架势,却让人有一种近乎着迷的战栗感。 调整呼吸之后.亚里沙再次向前踏步。 她本打算使用下段假动作加上最拿手的连续攻击。论速度她不会输给任何人。 无情而锐利,比条件反射更加迅速。 缭乱的剑刃,甚至烧灼着神经。 本应该是这样的。 甚至就在不容说出计划落空这几个字的空隙。 呼吸。 步伐。 目的。 一切都被对手识破了。 刺向下段的一个假动作被对手轻松拨开。亚里沙想要急忙收回长剑,但她也明白,这为时已晚。 对手的利刃如飞燕般灵巧.准确无误地瞄准了亚里沙心脏的位置直刺过来。柔韧的剑身在对手的力压下弯出一个夸张的弧度。剑尖仿佛在不满地宣告,若不是经过加工,它毫无疑问能贯穿她的身体。 啊 亚里沙除了这样感慨之外别无他法。这是完全的败北。 对方收起剑,但亚里沙依旧动弹不得。不服气和疲劳扰乱了呼吸节奏,心情无论如何都不能平复。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反复,她感觉连头都开始痛了。 击剑部部长,也就是刚才的练习对手浜口凑摘下面具静静地吐了口气。身为后辈的森由纪子立刻跑上前去,为凑递上洗得干干净净的运动毛巾。凑平和地笑了笑,接过毛巾开始擦汗。 你还是那么受欢迎啊。 虽然很想这样讽刺一句,但亚里沙的肺部却无法为讥讽提供足够的氧气。于是她只得默不作声地摘下面具扔在一边。 被汗水沾湿的栗色长发从没像现在这样阴郁过。虽然她几次想学凑把头发剪短,但又不甘心于模仿她,结果一直犹豫至今。而这然卷发令现在的不快程度又提升了几个档次,亚里沙粗暴地将它们扫到脑后。栗色的发丝下,是一张拥有欧洲人特点的立体而精致的面孔。 亚里沙,擦擦汗吧,这样不舒服。 用特有的嘶哑嗓音,凑上前说道。 本来她确实打算这样做,但一旦被人抢先说出,心里就萌发出了一种逆反的感觉。亚里沙一边无奈地回答这样没事,一边清楚地意识到,其实这并非自己的本意。 亚里沙想要就此结束这段对话,但凑却似乎还有话要说。她少见地踌躇片刻之后,终于开口道。 亚里沙,刚才的比赛你表现得有点不对劲,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啊,和平时一样。 和平时一样 凑用明显不能认同的目光注视着亚里沙,有些担心似的接着问道。 你的社团活动还是先暂停一段时间好了,教练的事,你现在很难过吧? 亚里沙对这个词相当敏感,她冷冷地注视着凑,低声回答道。 和爸爸的事没关系。我不要紧,没有问题。 凑没有就此放弃,却显得有点为难。其他的部员也在一边远远观望着二人对话。至于她们赞同谁的意见,已经是一目了然了。 亚里沙将目光从凑身上移开,转身走去。凑见状急忙喊道。 等等。亚里沙.你去哪里!? 今天的活动已经结束了吧,我去洗个澡然后回家。 但凑没有让她轻易离开。她立刻追了上去,伸手抓住亚里沙的肩膀。 我的话还没说完。我很担心你。本来我以为运动能让你不再继续胡思乱想,所以同意你先参加社团活动但你还是先休息一段时间吧。击剑会让你想到教练,这很痛苦吧?像刚才那样注意力不集中的话,以后很可能会受重伤的。拜托了亚里沙,多少也为自己的身体考虑一下。 亚里沙知道这是凑的真心话,因为她不是那种巧言令色的人。 但现在,却起了反效果。 别人都可以同情自己怜悯自己,只有她不行。 别人都可以让自己品尝失败滋味,只有她不行。 亚里沙甩开凑的手,回头对她投去一瞥。随后,她吐出了一段无可辩驳又带着些许恶意的台词。 双亲健在的凑又怎么能理解我的心情?我说过我没事,你就不要自行猜测了。 凑的脸色顿时煞白,像是遭到当头一棒似地闭上了嘴。 明明目的已经达成,但心中却没有半点释然的感觉,反而觉得自己悲惨至极。亚里沙转过身,逃跑似地加快了步伐。凑和其他社团成员投来的目光刺得后背生疼,而在这些目光中。不知为何亚里沙仿佛还感觉到了父亲的目光,这令她更加坐立不安。 (别用这种目光看我,爸爸。) 亚里沙想。打个比方。 所谓父亲的目光,应该是充满了慈爱的、平静的、强韧的、而且温暖的。孩子在这种目光下成长,才是一个家庭的正确形态。 但是。 父亲投来的目光却总是和亚里沙所期待的有着极大的差别。自己的家完全与她脑海中所想像的理想家庭相去甚远。 每当亚里沙与父亲对视,她就会沉浸在一种被无声斥责的痛苦中。父亲的目光中总是包含着一种类似于憎恨的、强烈的排斥情绪。 比起对自己投以这样的目光,还不如干脆说出来的好。还是说,不让自己亲耳听到父亲的咒骂,或许是他作为父亲最后的温柔? 已经去了那个世界的父亲,依然在用那样的目光凝视着亚里沙,并且毫无掩饰地坦言道。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 亚里沙的父亲是法国人,母亲是日本人,也就是说,她是混血儿。 她出生的故乡并非日本,而是法国东部的一个小村庄。出生在一个普通但圆满的家庭中的她,曾拥有幸福的幼年时代如果是写传记,一定会这样介绍。总之,她曾经拥有过一段极其平凡的生活。 是的。 曾经。 能被写进传记中的人生必定充满了惊涛骇浪。波澜不惊地一步步踏上成功者阶梯的人生之类。读者和出版社都不会喜欢。 亚里沙八岁时,母亲病故。 亚里沙那时还不能及时消化这段突如其来的不幸。在她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便被送到了祖母家,于是,这段经历逐渐成为了她新生活的起点。 祖母虽然相当迷信,但也是个善良温柔的人。她教会了亚里沙该如何明辨是非,并总把你得支撑着你爸爸这句话挂在嘴边。而亚里沙也在祖母的教导下,理所当然地背负上了这样的责任感。 而亚里沙之所以会开始学习击剑,也和这有很大关系。 亚里沙的父亲吉尔贝尔顿曾代表法国出赛,是位击剑名手。退役后担任教练一职,培育出了不少优秀选手。看着这样的父亲,年幼的亚里沙便有了一个念头。 要变强。 练习击剑,变得比任何人都强,然后就像祖母说的那样,成为父亲的支柱。那样就能帮助父亲了。 为了不让别人仅用坚强这个词评价自己,亚里沙拼尽了全力。 因为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就再也没有笑过。父亲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而在那之后,他开口的次数就更少了。 或许再也无法变回以前那样了。 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亚里沙在这样的精神驱动下努力着。 效果非常明显。 不善言辞的父亲露出了笑容,称赞亚里沙第一次压低身子摆出的基本动作。亚里沙曾向祖母坦明自己所做的决定,父亲或许是从祖母那儿听说了,在为自己高兴呢。 但这段平静的日子.却在亚里沙还不满十岁时就画上了休止符。 大概应该说那就是为击剑而生的人的宿命,渐渐地.父亲变得不再像个父亲。对亚里沙而言他更像个教练。父亲不再是那个毫不吝惜给予自己称赞的人,因为技术层面的建议不是能用血脉传承的东西。 即使是这样,亚里沙依然相信,总有一天,父亲会用自己所渴望的温柔目光注视自己。总有一天,自己能看到他脸上露出的温暖笑容。 所以亚里沙这样决定,这样祈祷。 要变强。 成为能让父亲称赞的人。 成为父亲的支柱。 比任何人。 比任何人。 比任何人。 都强。 这种强烈的愿望却渐渐成为了煎熬亚里沙的负面要素。刚开始学习击剑时那个被称赞为天才少女的她,最后不得不向同龄的对手们低头。有人曾嘲讽她江郎才尽,更有甚者干脆毫不留情地侮蔑她,说她根本没有继承父亲的半点才能。 大概是从那时起吧,父亲的目光逐渐开始流露出令人悲哀的怜悯和遗憾的意味。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爸爸!! 是的。多少次她差点这样喊出口,多少次她甚至想选择逃避。但即使如此,亚里沙还是继续练习着击剑。那个支撑着自己一路走来的信念,已经剥去了幼稚和天真的外衣。世间万物都会改变,最初那个拙劣的初衷早已烟消云散。 她愤怒。 她憎恨。 她对一切都感到不耐烦。 这与父亲没有任何关系。自己的努力是自己的,无论结果如何,别人都没资格嘲笑。自己又不是经过改良的农作物,她不想摆出遗传基因这种东西来证明自己是否优秀。 亚里沙想。 要变强。 比任何人。 比任何人。 比任何人。 都强。 对讥讽付之一笑.将侮蔑化为嫉妒。 以及,父亲。 我不会让你再用这种目光看着我。以后。人们不会再称亚里沙为吉尔的女儿,而会用亚里沙的父亲来称呼吉尔。 她强烈地渴望着。 至此,亚里沙深深感叹,自己的生活还真是充满了痛苦和艰辛哪。但传记还需要更多的不幸作为调味料。 那是在某个早晨,每天都会最早起床做早餐的祖母,那天不知为何直到亚里沙的闹钟响了还投走出卧室。亚里沙只觉得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飞奔到了祖母房间。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祖母陷入了熟睡般安静的尸体。 啊.原来人真的会死。 亚里沙呆呆地站在窗边,明白了这个道理。 虽然亚里沙已经不再是需要人守在身边的年龄,但父亲却不这样认为。看来他觉得一个男人独自培养女儿是件相当不易的事情。 父亲想把她寄养在自己的姐姐也就是亚里沙的姑妈家,但却遭到了亚里沙的强烈反对。虽然姑父和姑妈都是很好的人,她也非常喜欢他们,但她讨厌被当作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的人生。而最重要的是,因为她觉得是父亲认定了她没有击剑天赋,想要让她放弃击剑运动.才会打算把她寄养在姑妈家。 我要留在家里。毕竟姑妈没法教我击剑啊。 亚里沙充满了讽刺意味地说道,但父亲依然还是用那样的目光看向她。 就在这时,父亲收到了一封来自母亲故乡的邀请,上面的内容是。想要聘著名教练吉尔贝尔顿担任帝兰私立女子学园击剑部教练。 对方似乎也事先调查过了亚里沙的情况,说如果她本人愿意,学园可以将亚里沙编为学园的特待生。 与其说对方很大度,不如说态度相当诚恳。看样子他们是想从击剑运动发达的国家一次性得到最强教练和最优秀的未来之星。 亚里沙强烈主张接受这份邀请。她想要亲眼看看这个养育了母新的国家,这种类似于憧憬般的感情在心中燃烧。并且,如果在日本这种遥远的国家的话,自己就可以摆脱吉尔的女儿这个身份,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了。 但是,这却是个极端错误的决定。 亚里沙想,自己的人生是不会被记载在传记里的,因为传记中的人生都会在历经曲折之后迎来一两个幸福。一直处于谷底的人生只会让读者郁闷。 父亲客死他乡。 他在开车时遇到了严重的事帮,就此撒手人寰。 由于受伤实在过于严重,使得亚里沙就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现场能找到的只有他的遗物,这宣告了父亲的死亡。 父亲去世到今天还不满一周,但亚里沙却已经记不太清楚父亲的长相了。他留给自己的,只有那目光。亚里沙能回忆起的,也只剩那目光了。 爸爸。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爸爸。 或许自己没能像父亲期待的那样,成为一名出色的选手。 但尽管这样,我还是努力了啊。 亚里沙忽然想到。 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战的? 痛苦,挣扎。在同龄人享受幸福童年的时候,自己却在挥汗如雨那么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战的呢? 亚里沙只觉得脑子里乱作一团。回忆起父亲的目光,她死死地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吐了出来。 爸爸。 你甚至不肯当我努力的目标吗 *** 亚里沙的家离帝兰女子学园非常近,是座漂亮的独立建筑。 当决定移居日本的时候,亚里沙就做好了住公寓楼的准备。日本的土地和物价都很高,这点预备知识她还是有的。 但父亲却一咬牙买下了一栋独立建筑。看来他的想法是,身为外国人的自己想要尽快融入日本,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日本扎根。 亚里沙觉得父亲的想法在某些方面来说很正确,便也没有提出反对。但现在想来,在日本扎根,同样也就意味着自己无法轻易从这里逃离。比起想要尽快融入日本社会,其实更应该说。这是父亲以在以他的方式为自己鼓劲。 但命运就像在嘲弄他的决心一般,夺走了他的生命。 十六岁就成了孤儿的亚里沙不得不开始思考自己今后的去向。房子肯定是要卖的,母亲那边的亲戚也有照顾她的意思。说不定自己会选择去亲戚家住一段时间。 但现在,这些都已经被她撇在了脑后。很快就要举行一次大型的击剑比赛,她想把精力都集中在那上面。当她表示想用好成绩告慰父亲时,周围的人们也表示了认同,答应她可以过一段时间再给出回答。 亚里沙回到家,打开门进入房内,将学校的校鞋随意脱在了玄关上。就在这时,她猛地抬起了头。因为她忽然察觉到有种神秘的气息。玄关连着笔直的走廊,走廊尽头是客厅。以前只有父亲和亚里沙住在这房子里,所以现在,家里充满了寂寥的氛围应该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就不正常了。可是,此刻她却强烈她感觉到有人潜入了客厅。 她认为自己是那种直觉比较准的人,而现在这种情况下,直觉一般都不会出错。 亚里沙从玄关边的伞架上,取出父亲曾使用过的一把长而结实的伞。她将伞握在手中,悄无声息地沿着走廊向客厅前进。她的脑海中根本没有出现过出去求救的想法,甚至对这个还未谋面的不法侵入者心存感激,因为这下她就能为惨败在凑剑下一事发泄一通了。 说实话,她根本不认为一个普通人能对她怎么样。就算对方持有小刀之类的凶器,只要有伞在手的话她相信自己绝对能轻松获胜。 她完全不想用天赋之类的词语来自夸,因为现在的能力是她用了全身心努力才换回来的。 (要说有天赋的话,应该是凑才对。) 虽然不甘心,但对此她也不得不表示承认。帝兰私立女子学园击剑部长浜口凑,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只能是怪物。 正式比赛无败记录。 如果仅是这样,或许还仅仅属于能用天才来形容的范畴。毕竟日本盛行的是剑道,学习击剑的人本来就在少数,若真的天赋异秉,保持无败记录也不是太困难的事。 但在正式比赛中从未让对手得过分。就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了。 缶剑分为重剑、花剑、佩剑三种,每种里都有五分制和十五分制的比赛,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刺中对手规定剑数就算取胜。而直到现在为止,凑在参加过的正式比赛中,从未让对手刺中过。不光其他对手都败在了她的剑下,就连在法国经常能得到前几名的亚里沙也从没能在正式比赛中刺中过凑。姓就像个可怕的怪物。 今天练习时被凑刺中的心脏部位忽然隐隐作痛,这份疼痛逐渐化为了不甘,最后升级成了愤怒。 亚里沙站在客厅门口。或许是因为血气上涌的缘故,她的心中没有半点对不法侵入者的恐惧。 (运气不好。) 你我都是。 她在心中这样念叨着,将手放在门把上猛地打开了门。眼前是熟悉的客厅。亚里沙一边警惕是否会有人从暗处窜出来,一边环顾四周。 随后,亚里沙看到了。 沙发的斜前方,通向院子的大窗前,站着一个身穿类似旧时邮递员服装、手握一柄带有文字盘的长手杖的人物。 亚里沙本打算见到侵略者就发动攻击,但现在她根本一动都动不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帐然若失吧。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对方这身不合常理的衣服惊到了,而最令她吃惊的则是 (不会吧,是个女孩。) 如果侵入者是个为了钱财而潜入屋内的男人的话,哪怕把他打到不成人形亚里沙都不会有所欠疚虽然她是这样打算的.但对手如果换成同样的女性的话就是另一码事了。况且从她身上根本感觉不到杀气或敌意之类的气息。另外。虽然女孩明明就站在自己面前,亚里沙却觉得她像个飘忽不定的幻影,一不留神就会消失。 你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里? 诸如此类的疑问浮现在脑海中,但她最先提出的问题,甚至连她本人都吃了一惊。 你是人类吗? 少女没有作答,但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我说。 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亚里沙被这声音一惊,下意识地架起了伞。因为这声音不是眼前的少女发出的,令人难以置信是从她手中的手杖身上发出的。 或许亚里沙的反应让它措手不及,那声音又急忙解释道。 啊,对不起吓到你了,总之先把伞放下来吧,我什么都不会做的,行吗? 但现在亚里沙还没平静到仅凭一句话就能放松警惕的程度。见她依然架着伞,少女叹了口气。不过她不像是在对亚里沙叹气,更像是对自己的手杖感到无奈。 亚里沙紧锁双眉,只见少女缓缓开口。 抱歉,吓到你了。我是文伽,这边这个是 说完,她对手杖投去一瞥。 搭档真山。 就这样完成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被称为真山的手杖立刻提出了抗议。 喂文伽,你好像很不重视我嘛,既然是搭档,介绍的时候就不能再多点敬意吗? 如果想让我尊敬你,就别拖我后腿。难得有了一个能好好交谈的机会,都怪真山突然说话,吓到人家了。 这个,我说,不是我的错吧,过程就应该如此啊 无视嘴里嘟嘟嚷嚷的真山,文伽再次将目光移到亚里沙身上。她的双眼清澈而深邃。仿佛一旦与她目光交汇就再也无法避开一般,充满了魔幻的魅力。 警惕心是逐渐薄弱了下来,但现在放下伞又似乎会很尴尬。亚里沙不知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就在她迷惘的同时,仿佛看透了她的内心的文伽忽然提出了一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题。 我是的工作是传递死后文也就是为死者送信。我这里有你已经亡故的父亲给你的信,能收下它吗? 但亚里沙却最先对父亲这个词作出了反应。她皱起眉头。充满怀疑地反问道。 爸爸给我的信? 嗯,是的。 或许是因为不用再继续刚才那个话题而感到高兴,真山积极地迎合道。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这是真的。直到刚才我们都一直和已经过世的吉尔先生在一起,其实,我们看到了你今天社团活动的表现。那种叫击剑的运动,真是太帅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攻防看得我心潮澎湃 真山的话忽然顿住了。文伽看了看它,示意不要继续跑题。亚里沙则在一边默不作声。 无聊。 而相对的,她也回忆起来了。社团活动后刺向自己的无数目光中,她确实感觉到了父亲的那种令人难耐的目光。如果说那时的感觉。不是错觉的话 亚里沙想。 是放下伞,解除警惕。 还是不客气地把她们扫地出门。 不管是采取哪种行动,这都是最后的机会了。此刻,对手就像凑那样,正神情泰然地等待着。 亚里沙顿了顿,在心中作出决定。这次的下段假动作是否能成功呢?。你是说,你刚才是和爸爸在一起对吧?爸爸是不是和往常一样?和往常一样对我微笑着?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文伽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平淡的语气阐述着事实。 不,他注视着你的时候似乎很痛苦。 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干笑。 身体忽然没了力气。 亚里沙放下伞,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向沙发。猛地坐了下去。接着她向后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她本想闭上眼睛,但现在,她觉得仿佛一闭上眼就能感觉到父亲的目光,所以最终放弃了。 亚里沙就像在忍着眼泪一般。 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天花板。 真山见状,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那个我们说的话,你愿意相信吗? 亚里沙叹着气回答道。 我奶奶是个很迷信的人。以前经常讲比你们说的更离奇的事情给我听。所以,我不会生气地否定你们说的话。 这么说,你愿意收下这封信喽? 是的,就放在那里吧。 尽管亚里沙敷衍了事地答应了下来,但文伽似乎对此并不满意。她走到沙发前,把信递了过来。 亚里沙瞟了一眼信封。信封上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贴着一张镶了白边的黑色邮票。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亚里沙收这几个字,毫无疑问,这是没学习过日语的父亲的笔迹。 看来,不好好收下信,文伽是不会离开的,亚里沙叹了口气,按着额头从她手中接过信。 这样总可以了吧? 亚里沙用指尖捏着信,晃了晃问 道。文伽看来还是不满意,她仍然站在那里。 还有什么事? 亚里沙皱着眉头问,文伽顽皮地说道。 收到去世的父亲写来的信,你好象一点也不高兴啊。是对父亲感到心理负担吗?你竟然会如此害怕看里面的内容。 亚里沙的真实想法被猜中,她顿时哑口无言。 可是,这是没办法的嘛!! 亚里沙的心中这样叫喊着。 信的内容不用读也知道。里面一定写着关于击剑的事,写着让亚里沙变得更强的,最后的指导。 不过,亚里沙也知道,父亲的指导中,有一半是自己无法吸收的。父亲也应该知道这一点,尽管知道,却仍然以父女最后的联系为名,不离不弃地对亚里沙进行机械的指导。 这不是很滑稽吗。 只能用击剑这种方式来维持关系的父女。 只能用击剑这种方式的话,自己根本不该叫他父亲。 已经够了吧,亚里沙这样想道。 父亲已经去世了,自己再也不必为无法掌握的技术练习到吐血。而父亲从教练位置退下来的话,也就不必再用那种眼神看一直以来毫无进步的亚里沙了。 所以,已经够了吧。 已经够了吧,父亲。 可是,为什么呢? 这样的信,我已经不想再收了 亚里沙自言自语般地说著。 这是写给我的信。不管我有什么感想,那都和你没有关第。你少管我的事。 本以为文伽会做出反驳,可她却很出人意外地说。 是吗。 说完,文伽像完成了任务一样,转身走向门口。 目送着她的背影,亚里沙心中涌起了一阵落寞感。 在父亲走上不归路的那天,亚里沙也是这样坐在沙发上目送他的背影。那一天,由于击剑运动协会召开会议,父亲独自一人出门了。 又变成孤身一人了。 这种焦躁感挤压着亚里沙的全身。父亲去世后,这里只有一个人居住,显得过于宽阔了。哪怕只是一会儿也好,亚里沙想要有人能陪在自己身边,她再也不想孤伶伶地一个人了,即使文伽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只是个会给自己带来灾难与厄运的邮递员也无所谓与其孤单一人,还不如死了好。 梆。随着这个声音,门被关上了。亚里沙慌忙从沙发上站起来。 等,等等! 她大声叫道。 亚里沙急忙跑向文伽的身影消失的门边,途中,她的脚被绊住,凭借天生的反射神经才免于跌倒。她握住门把, 作为送信给我的回礼,可以请你喝杯茶 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门。可是,文伽的身影早已不在那里了。与黑暗的屋外一样,从走廊蔓延到玄关的,只有昏暗。 自己是不是在白日做梦? 虽然这样想着,但手中的死后文直接否定了这种可能性。呆然而立的亚里沙缓缓坐到地板上,从她的口中发出的,是微弱的自嘲。 我究竟是在干什么啊! *** 大家,快来集合了! 凑拍着巴掌大声呼唤。站在她身后的。是临时教练兼顾问服部老师。 利用休息时间擦汗的亚里沙突然意识到,离大赛只有一周的时间了,前教练又突然去世,团体赛的选手名单至今依然没有公布,现在应该是宣布成员名单的时候了吧。 社团成员都停止了练习,集合到一起,但并不是集中在服部老师面前,而是聚集到凑的身边。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服部老师只是个临时的顾问、应急的教练。社团的一年级学生中,甚至传出看到他去书店买击剑的入门教材这样的话。尽管是个三十来岁的壮年男子,却给人不太可靠的感觉。这次的人员选拔,也一定在很大程度上参考了对各个成员的实力都很了解的凑的意见吧。 服部老师大声对成员们宣布着,仿佛这是他唯一的工作一样。 现在公布下周大赛的团体赛参赛人员名单。由于是目前认定的最佳人选,希望人选者全力以赴,为帝兰争光。未被选中者也请全力为我们的代表加油。那么下面公布参赛名单。 接着,老师装模做样地对全体成员扫视了一遍,开始大声宣布。 浜口凑、岩崎美树、小和田理香、森由纪子。以上四人为团体赛参赛成员。 拼命鼓掌的。只有宣布者服部老师一人。成员们都吃惊地面面相觑。例外的,只有满脸平静、一动不动地站着的凑,以及对意外的结果感到震惊、一动不动的亚里沙。 正在鼓掌的服部老师也觉察到这异样的气氛,他急忙停了下来。不过,他似乎仍然没有理解眼前发生的事,只是疑惑地张望着。 这种行动只说明一个问题,作为帝兰击剑部的顾问,服部老师明显修行不够。 由于大赛的规定,参加团体赛的每一支队伍都要编人四至五名选手,其中三名将与对方三名选手进行九场比赛,以这种接力赛的方式决出胜负。 这样的团体赛规则中,帝兰击剑社在去年夏天未尝一败。 说到去年夏天,那正是帝兰击剑社招募到法国籍新教练的时候,该教练的女儿也在同时成为社团成员,参加了比赛活动。 在高中击剑界无人不晓。 保持不败记录的凑。 以及最强的帮手亚里沙。 正是由于有了这两根顶梁柱.帝兰在团体赛中所向披摩。 可是。 (我竟然落选了?) 简直不敢相信。 听起来就象是恶劣的玩笑。 凑、美树以及理香三人入选,这还能够接受。凑是公认的帝兰王牌选手;美树被称为不动的得分王,是一名实力极强的选手;很有希望成为美树接班人的理香,也是让其他学校垂涎的高水准选手。 可是,由纪子不同。 由纪子是因为崇拜成风凛凛的学姐凑才加入社团的,是个很容易受气氛感染的一年级学生。本来不起眼的人物意外地显示出强烈的存在感,大概是因为她对练习惊人地热衷。这一点亚里沙也承认。虽然她是个很有资质的好苗子,但亚里沙绝对不认为她具备把自己踢下来的实力。比赛五场,她能否胜自己一场都是问题,两者之间的实力差距就是这么悬殊。 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想法逐渐变成屈辱的颜色。 挂名的顾问根本不用放在眼里。亚里沙推开前排的社员,向推举了参赛人员的凑逼近。 我说,凑!这算怎么回事?为什么参赛人员中没有我的名字? 亚里沙的语气比想像中凶狠。这时,她感到周围那充满了疑惑的气息变得锋利无比。可是,事到如今,她不能够退缩,也不能认命。亚里沙用无情的眼神盯着凑。 不过,和想像中一样。凑对亚里沙的抗议根本不以为然。她平静地说道。 在之前的练习中我也说过。最近亚里沙的表现完全不像从前,以她现在的状态来看,还是从名单中替换下来比较好。我给服部老师的建议就是这样。 别胡说八道!你以为自己是谁?我又不是昨天或者今天才开始练习击剑的新手,在大赛之前绝对会恢复状态的。 尽管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根本没有自信。在父亲去世后,自己完全不清楚坚持击剑究竟是为了什么。 而帝兰击剑杜的社长,是不可能愚钝到连亚里沙的这种心情和不安情绪都看不出来的。 凑直截了当地说道。 问题并不是这么简单吧?亚里沙无法参赛,说实话我也觉得可惜,但社团活动并不是四个人的事。谁的 状态不佳,或者受伤了,就必须找人代替她出战,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正确的道理,有时会残酷地刺激人的神经。 不满和焦躁正逐渐转化为愤怒,这一点自己也很清楚。加上最近精神状态不稳定,怒火不仅没有渐渐平息,反而越烧越烈。尽管思维模糊。愤恨的情绪却逐渐变得清晰。 被众人无视的服部老师像要显示自己的存在似的,插话说道。 虽然为了参考,听取了社长浜口的意见,但做出最终决定的是老师。有意见的话直接对老师说好了。大赛将近,我不希望社员之间起内讧。 听到这句话,亚里沙咬紧了嘴唇。 (对击剑一无所知的人给我闭嘴啊。) 亚里沙强咽下这句即将说出口的话。已经临近爆发状态了,她不希望再有人用白痴言论刺激自己。就算对方是老师,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忍下去。 这时。 那个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到了耳中,社员中的一人走到亚里沙身边。不知是不是在模仿凑,她留着俏皮的短发。杏仁型的瞳孔如小动物一般,显得十分可爱。这个人正是人选团体赛的森由纪子。 由纪子不时看看亚里沙,对凑说道。 虽然入选团体赛成员我很高兴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安远远大于期待。最近帝兰在团体赛中未有败绩。但那都是因为有凑学姐、亚里沙学姐、以及美树学姐和理香 说到这,由纪子停顿了一下,把脸转向亚里沙。随后,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接着说道。 所以,我没关系的,亚里沙学姐,请您参加团体赛吧。 亚里沙恢复了一些理智,她在心中拒绝了由纪子,暗自想道。 (这可不行。由纪子。) 亚里沙想。 这句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做的。 因为,自己并不是出于任性才说出那些话的。虽然不在状态,但自己并不比由纪子差,正是由于有这样的自负,才会像那样说。 可是 那样不是变成学妹把参赛者的位置让给自己了吗。难道还要自己对你说声谢谢?你连是否会伤害到对方的自尊心这样最低限度的判断力都没有吗? 凑的小跟班,只要考虑凑的事就可以了。 我的事 (我的事,用不着你瞎操心!!) 亚里沙长长地、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向站在身边的由纪子扫了一眼,平静地说道。 我改主意了。团体赛还是由纪子你去参加吧。 啊。可是 由纪子的心情是疑惑和喜悦掺半,而亚里沙毫不留情地说道。 真好啊,恭喜你向凑献媚的工夫没有白费。 由纪子的表情在一瞬间僵住了。 (真解气。) 正当亚里沙这样想着,得意地翘起嘴角的刹那,她的眼神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飘向身边。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明明在嘲笑由纪子,为什么要朝别的方向看呢?正思考着,她感到左脸上火辣辣的,并伴随着阵阵剌痛。 发现自己的脸肿起来,并不是因为疼痛感,而是由于站在面前的凑那恶狠狠的表情。和亚里沙相对而视的凑,眼中闪现出一丝后悔的光芒,但她立刻正色说道。 亚里沙,有的话是不该说的。由纪子是凭自己的实力入选的。就算不服气,但这一点,我想亚里沙你也是明白的。 尽管思维混乱,完全不明白眼前的状况,但亚里沙还是想反驳。而凑抢先一步,严厉地说道。 我明白,教练去世后你很难过。不过,请你不要借着这种不幸撒娇。这只会给大家添麻烦! 感到疼痛是由于肿起的脸,还是由于这句话。 答案不言而喻。 目瞪口呆的服部老师终于回过神来,他慌忙介入两人之间。 以此为契机,亚里沙的心结解开了。 她低下头,紧咬双唇,转身跑开。 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亚里沙没有回头.也无法抬起头 *** 回到家的亚里沙情绪低落地打开房门,走进屋内。她想回到自己在二楼的房间。 可是,把自己关在狭窄郁闷的房中的话,会让她更加消沉,甚至会有寻死的念头。无可奈何之下,亚里沙经过走廊,走进客厅。 客厅还是老样子。那个不可思议的少女并没有出现。亚里沙为此感到遗憾,也为产生如此想法的自己感到生气,她躺倒在沙发上,努力去回忆一些快乐的事来转换心情。可是,思绪却总是在社团活动的场景中循环。 借着自己的不幸撒娇。 自己确实无法反驳。自己对由纪子说了那样过分的话。自己没有精神上的余力,这仅仅是自我保护,自己其实是个爱撒娇的人吧。 自己是爱撒娇的人。 以父亲的死为挡箭牌,向周围的人撒娇。 对凑也是这样,虽然平时总想着绝对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软弱,实际上自己也是在向她撒娇。无论说多过分的话,她都决不会对自己举起拳头。亚里沙的头脑中是这样想的,心底里也是这样坚信不疑的。 可是。 那一巴掌,告诉了她那不过是甜蜜而天真的幻影。 从噩梦中醒来,现实却比噩梦更加阴沉而忧郁。坐在沙发上的亚里沙低着头,轻轻说了一声糟透了……她无力地伸开手臂,碰到了沙发旁边的小型玻璃茶几。 亚里沙抬起头来,看着茶几。茶几上放着亡父写来的信死后文。 与其说是按自己的意愿行动,不如说是被寂寞驱使。亚里沙拿起了死后文。她把信朝向从窗外射进的阳光。当然,透过信封可以看到信笺的轮廓,却无法看到上面的内容。 里里沙用双手捏住信封,指尖用力准备将它一口气撕开可是,又转念放弃了。她把信缓缓放回茶几上。 自己已经不配当击剑选手,成为了一个毫无用处的人。现在阅读这封信又有什么用处呢?又会改变什么呢? 为了排解寂寞,亚里沙憎恨地朝死后文瞥了一眼,却突然眉毛上挑。茶几上除了死后文以外,还摆放着电视的遥控器等琐碎物件,她的目光被其中一样物件吸引住了。 亚里沙再次伸出手臂,拿起摆在茶几边的小狗型镇纸,取出压在下面的票。那是叫做相马贵明的魔术师的魔术表演门票。 相马贵明是目前在日本表现活跃的新锐年轻魔术师。最近常常上电视,在各地举行的魔术表演亦是盛况空前。为什么他的票会在这里,是亚里沙的父亲偷偷替她购买的?那当然不可能,真正的原因是。这张票是相马贵明本人亲自邮寄过来的。 实际上,亚里沙他们与贵明也算相识。贵明为了成为杰出的魔术师,拜在一位有名的奇术师门下,而这位奇术师正是亚里沙的伯父。 亚里沙的伯父叫做罗伯特皮尔斯。在欧洲可说无人不晓,在魔术盛行的美国也赫赫有名,是一位超一流的奇术师。贵明在这位伯父的门下修行了四年。 贵明刚开始在伯父门下修行的时候,亚里沙这样想道。 母亲故乡的人,就在伯父那里。 当时的亚里沙对此很有兴趣。自从母亲过世后,亚里沙的身边没有一个日本人。 她很想知道母亲生长的日本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由于从母亲那里学过日语,日常会话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困难。自己一定可以和不太懂法语的贵明交流的。亚里沙这样想着。每到休息的时候就去伯父家,向贵明询问日本的事。不仅如此,在不顺心的时 候,亚里沙也总是跑到贵明那里,向他倾诉。 因为贵明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是极少数能够与之倾心交谈的大人之一。 由于在法国的这些机缘,在亚里沙移居日本之后,贵明经常送票给她。尽管已经去看过无数次表演,但贵明的表演无论什么时候去看都很精彩,让她不知不觉忘了时间。 亚里沙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票。魔术表演就是今天,时间是五点,现在已经开始了。 票送来的时候,由于大赛将近,社团活动繁忙,她曾以为自己去不了。 不过,事实上又如何呢? 被排除在团体赛参赛人员名单之外,从社团活动中逃出来。像现在这样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 我究竟在做什么啊,像傻瓜一样。 亚里沙自言自语着,发出沉重的叹息。 过了一会,亚里沙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把票随手塞进衣兜里,迈开大步走向玄关。 真是像傻瓜一样。 尽管扔下社团活动回家,心中却仍为此事烦恼,真是愚蠢透顶。急着跑回去根本是毫无意义,难得的自由活动时间,还不如去看魔术表演,过得愉快而有意义一些。虽然表演已经开始。无法从头到尾地欣赏,但现在赶过去的话,至少可以从中间部分看起。 (说起来,扔开击剑练习而跑出去玩。这还是头一次呢。) 她的心中产生了一丝负罪感。以及半分得意。 亚里沙站在玄关旁整理了一下仪容,对自己点了点头,出门了。 *** 举行魔术表演的文化馆,坐公交车只要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亚里沙一下车就急忙跑向大厅。 大厅人口有个简易的接待处。一名男性工作人员坐在椅子上。由于来过多次。她早已记住这名工作人员的样子了。亚里沙轻声打了个招呼,拿出门票,对方似乎也认出了她,亲切地说道。 您是相马先生认识的人吧?座位那边已经没有照明了,走路的时候请小心一点,您的座位是d一13.在二楼的最前列。 听完工作人员的话,亚里沙走进大厅。整个会场里充满了观众热情的欢呼声,就象在举行击剑比赛一样。 亚里沙低头看着其他的观众,心想终于找到自己的位子了,于是放心地舒了口气。如此精彩绝伦的表演,即使视线被别人挡住一小会儿,都会让她感到很不快。不过,既然找到了座位,接下来只要尽情欣赏就可以了。亚里沙平复了心情,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舞台。 站在舞台上的,是贵明和一名年轻女助手。看到那名女助手,亚里沙不禁。咦?地叫了起来。 她认识责明的女助手,因为贵明以前向她介绍过。名字好象是长谷川典子,据说是贵明的恋人。可是。现在站在舞台上的女性,并不是典子。亚里沙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难道她受伤了吗?) 不过典子本来就是个有点笨手笨脚的女孩子,也许是从助手名单里划出去了吧,亚里沙产生了奇怪的想法。 突然冒出来的疑问。让她对表演的期待打了一些折扣。这时,亚里沙突然象是感觉到了什么,伸长脖子在会场内四处张望。 开始的时候被会场内的热烈气氛感染,而现在冷静下来了,她感受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气息。 清冽中带有一丝柔和。飘渺而凛然那名少女的气息。 (文伽也在会场里?) 她回头看看二楼的座位,却没发现文伽的身影。于是亚里沙把身子向前探,在一楼搜寻她的身影。不过,由于灯光已经熄灭,她无法确认文伽是否在场。 由于挡到了别人,从后排传来了不满的咳嗽声,亚里沙慌忙坐回去。 (那一定是心理作用吧?) 尽管毫无根据,但她还是用这种理由说服了自己,坐下专心欣赏表演。贵明的表演仍然是那么富有独创性而又出人意料,让观众百看不厌。 亚里沙把不愉快的事抛在脑后,专注地看着表演,这时,贵明开始了大变活人表演。他将让由于刚才的少许失误而躺在舞台上的助手消失在棺材中。 舞台上的棺材撤下去以后。仍不见那名女性的身影,留在地上的只是那块毫无变化的黑布。贵明平静地把黑布拿在手上。贵明并不打算老套地让助手从棺材里再次现身。而是要让她从这块大家都不太注意的布里出现。 贵明用双手把布展开,缓缓提起来。突然,他的手停止了动作。 那个瞬间明显地让人感到不自然。贵明没有看任何人,而是把视线固定在什么也没有的空间。接着。就象在宣布这是表演的高潮似的,他把手里的布举到最高点猛地翻过来。这时,女助手笑着从布的另一面出现了。 在欢呼声和掌声中,贵明结束了大变活人表演。他向观众席深深鞠了一躬,舞台的帷幕缓缓降下来。 亚里沙和周围的人一样,对两人报以掌声,突然。她停止了拍手。 因为,亚里沙看到了。 看到了帷幕降下之前,贵明的神情。 尽管台下气氛是那样热烈。 演出是如此精彩。 贵明却露出了落寞的神情 他的心中似乎在流泪。 *** 在观众走得差不多的时候。亚里沙走出了大厅,对接待处工作人员说道。 打扰一下。我想和小贵相马贵明打个招呼。请问该去哪里见他? 在伯父家,大家都叫贵明为小贵。她现在仍然这么叫他,难以改口。不过她也有一点高兴,因为这样就象只属于她的特权一样。 由于观众都走了。闲下来的这名工作人员主动提出带她到贵明的休息室。 在工作人员带领下走进走廊的她,脑子里突然闪现出看表演时产生的疑问。亚里沙向走在旁边的工作人员问道。 相马先生的助手长谷川小姐,今天怎么没出现在舞台上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只是随口问问.而对方的反应却很沉重。工作人员神情凝重地轻声回答道。 长谷川小姐已经去世了。她本来身体就弱。却要进行高强度练习。在练习过程中突然昏倒,结果 意外的回答,让亚里沙感到非常震惊。 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贵明在谢幕时露出悲伤的表情,是在怀念去世的恋人吧。 亚里沙沉默了一阵。 贵明先生他,一定很伤心吧。 她只能说这句话。 可是,得到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工作人员皱了皱眉,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谁知道呢。 看到亚里沙吃惊的表情,工作人员继续说道。 相马先生对工作太过于专注了。要是稍微体谅一下长谷川小姐的身体状况,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可他在长谷川小姐昏倒之前。一直逼她做高强度训练。不仅如此,在长谷川小姐住院期间。他一次也不去陪伴,而是立刻寻找新的助手。虽然找人填补表演的空缺是职业精神的表现可是职业魔术师也是人,对这件事的处理上表现出一点人情味又有什么不可以?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心里有些气愤.一口气说出这番话的工作人员似乎突然想到了亚里沙和贵明的交情,慌忙闭上了嘴。 听完这些话,在情绪发生变化之前,亚里沙心中涌起了疑问。连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在法国的四年里,亚里沙和贵明无话不谈。因此,贵明的性格和想法,她是知道一些的。 正因为这样,她才会想。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个人究竟是怎么看贵明的? 的确,贵明是个很容易受到误解的人。可是,他的性格还不至于冷酷到被说成没有人性吧。 稍微想一想不就明白了吗。 典子这位女性有点笨拙,不适合做助手。可是贵明一直任用她,这不就是爱情的表现吗。如果他是个只以职业精神工作的人,典子早就被开除了。 不去陪伴住院的典子,而是为寻找新助手而奔忙。他这么做的理由,亚里沙也很容易想到。 贵明一定比谁都痛苦吧。 也一定比谁都希望典子康复。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去陪伴昏迷的典子,没有为她送上祈祷。而是拼命寻找新的助手。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典子在恢复意识之后,能继续安心养病。 独自留在病房的典子也许会感到一丝寂寞。 但贵明的心意。一定会传达给她的吧。 所以,她一定是无怨无悔地飞向了天堂的吧。 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这个人就不能理解呢? 明明是在一起工作的同伴,为什么要说这么无情的话昵? 走到休息室,工作人员轻轻敲了敲门,告知了客人的来访。贵明立即打开门。 贵明认出了亚里沙.他说道。 我还以为是谁来了,原来是亚里沙妹妹啊。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的神色。 亚里沙向工作人员道了声谢,就立刻和贵明一起走进休息室,重重地把门关上。贵明皱了皱眉,苦笑着问道。 你看起来很生气,怎么了? 听到这句话,亚里沙把头抬了起来。 因为。 因为刚才那个人说小贵的坏话。 刚想这么说,她突然闭上了嘴。一方面是不想让他们之间的同事关系恶化,而最重要的是,刚才想说的话如果真的说出来,会很难为情的。 亚里沙支支吾吾,看到她这样,贵明微笑着、温柔地抚摸她的头。 一瞬间,亚里沙感到自己的体温急速上升,脸红到了耳根。她害羞得不敢把头抬起来。别把我当成小孩子啊,亚里沙把贵明的手拨开,除了这句话以外再也说不出什么。 老实说。 贵明是亚里沙的初恋对象。 所以,在他面前,亚里沙总是慌张无措。 就在亚里沙沉默的时候,贵明低声说道。 实在抱歉,我没能参加吉尔先生的葬礼。我知道你很伤心。有什么事就对我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帮忙。 亚里沙抬起头来,看着贵明温柔的眼神,发现自己和他四目相对。 再次低下头感觉很怪。可又不能一直这么相对而视,亚里沙干脆采用苦肉计,她背过脸去,说道。 这,这没什么的,小贵你也有自己的事。我没关系的,别为我担心。 听了她的话。贵明温柔地笑了。 亚里沙妹妹还是这么坚强啊。 而后,他接着说道。 我要是象你这么坚强就好了。 这个落寞的声音使亚里沙慌忙把头扭向贵明这边。可是,贵明转过身,正朝着里屋走去。 你随便坐。我给你冲杯咖啡,虽然是速溶的。 说着,贵明把两个杯子放到屋子中央的桌上。 亚里沙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悲伤。 她咬着嘴唇,轻声说道。 小贵你也失去了重要的人啊。 听到这话,贵明并没有回头,他把手停下来,说道。 是啊。 他的背影像是在哭泣。看起来脆弱而飘渺,仿佛碰一下就会烟消云散似的。 他痛苦地捂着胸口,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亚里沙慌忙赶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羞耻和难为情在一瞬间被抛到脑后。她生怕贵明会突然从自己眼前消失。 亚里沙就这样紧紧贴着贵明的背,对他说道。 小贵。你要是伤心就说出来吧,想哭的话就痛快地哭吧。我不会认为那样的小贵你是懦弱的人,也绝对不会嘲笑你。所以,所以不要总是一个人把这些憋在心里。尽管哭出来吧。 亚里沙感到自己语无伦次。明明是对贵明说的话,感觉却象是向自己倾诉一样。 亚里沙的困惑从背后传给了贵明,他平静地说道。 好象说反了吧。这些话,本来应该由我对你说的。亚里沙妹妹,不在别人面前哭泣,这并不是坚强,而是不敢放声哭泣的懦弱。我是个懦弱的人,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别人面前哭泣。可是,你不一样,你拥有那种让人羡慕的坚强,所以,想哭的时候哭出来就好了。这并没有什么可难为情的。没人会嘲笑你的眼泪。因为你 说到这里,贵明停了一下,露出温柔的笑容。接着,他用充满慈爱的声音柔和地继续说道。 因为你,还是个孩子。 亚里沙没有反驳。贵明那充满温暖的话语,如同把拼命装出大人样的亚里沙温柔地抱住一般。 贵明果然是最厉害的魔术师,亚里沙这样想道。因为,他只说了一句话,就化解了自己那强装的坚强。 (哭出来就好了。) 使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亚里沙把头靠在贵明的背上。 自从父亲去世后。 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泣。 *** 好害羞。 真的好害羞。 与其说贵明是最厉害的魔术师,不如说是最高明的骗术师。虽然他对自己说没什么可难为情的,但被他看到自己哭肿的眼,还是会感到难为情。真不想让初恋对象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这样想着,亚里沙坐到椅子上.目光看向咖啡杯。羞怯得不敢抬头。 她偷偷朝对面看了一眼,坐在桌子另一边的贵明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优雅地喝着咖啡。看到他的这幅悠闲自得的模样,不但恨不起来,反而觉得他好帅。这样的自己真是个小孩子。 亚里沙轻声叹了口气。贵明惊讶地问道。 嗯?你怎么了,为什么叹气? 啊?不。没什么的。 亚里沙试图掩饰,慌忙把咖啡杯送到嘴边,可是 呀。 咖啡的温度比想像中高得多。亚里沙急忙把杯子放回去,伸出被烫到的舌头。 (啊,这是什么嘛,真倒霉!) 她用手扇着,和几乎完全忘了还坐在自己面前的贵明四目相望。 贵明没有做声,只是笑着。 亚里沙一下子感到面红耳赤,急忙把舌头缩回去。贵明依然颤着肩膀笑着。 好难为情啊。亚里沙这样想着,突然又觉得释然了。 这有什么关系,亚里沙想道。 有什么关系,反正自己是个小孩子,在别人面前哭泣,表现出笨拙的一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算了。 以后再做出什么难为情的事,也不会这么在意了。小孩子就要象小孩子一样,即使是梦话也要说出来。 这样想着的亚里沙咳嗽了一声,心情平静下来。接着,她把身子稍微向前探,准备说出无法和别人商量的事。 小贵.我有话要对你说,可以吗? 嗯?说吧。 贵明带着笑意回答她,而亚里沙完全无视地继续说道。 可能很冒失,但我想问问假如,好吧?假如收到死去的人的来信,小贵你会怎么做?拆开看看?还是当成朋友的恶劣玩笑,看都不看一眼就撕碎扔掉? 亚里沙已经有了被嘲笑的心理准备。她甚至想到,如果贵明担心地问自己是不是受到奇怪宗教的影响,就骗 他说是在电影里看到的。 可是,贵明的反应极其令人意外。他收起脸上的笑容,抛来严肃的眼神反问道。 你收到吉尔先生的来信了? 听刭这个,亚里沙显得很狼狈。她播着头慌忙答道。 我刚才就说了,是假设。这是假设。我只是想问问。如果发生这种事,小贵你会怎么做? 贵明把视线落到桌子上。捧着下巴静静地思考着。亚里沙端正了坐姿,等着他说话。 过了一阵,贵明缓缓开口说道。 是啊,要是收到那样的来信,我想,我应该看一下。 贵明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亚里沙。 人们之所以写信,是因为要传达某些心意。如果连死了以后都要写信。说明这种心情相当强烈,是否能得到对方回应都无关紧要。我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们,有义务看一下。接受这种心意。 他的语气。就象是相信死后文的存在一样。面对感到困惑.什么都说不出来的亚里沙。贵明继续温柔地说道。 那种信,亚里沙妹妹你也读过了吗? 看到他那真挚的眼神,亚里沙无法再用这只是假设。这样的话回答了。她犹豫了一阵,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读呢? 贵明接着问道。亚里沙低着头,轻轻地说了声因为。 因为。 那封信里只会写击剑的事。 然而。 这种事情只会给自己增加重负。 所以。 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去读。 那样的信.自己根本不想收到。 想把这一起都结束掉 亚里沙木然地说出心中的想法。 贵明神情异样地听完亚里沙的话,颌首表示同意。接着,用师长一般的口吻说道。 我很明白亚里沙妹妹的想法,可是我认为还是读一读那封信比较好。难得把心意写成文字.你却看也不看一眼,那不是太让他伤心了吗。里面的内容不见得都是关于击剑的事吧?吉尔先生也许是因为有无论如何都要传达给你的心意,才留下这封信的。 那根本不可能! 亚里沙不经思考地大叫起来。她回过神,充满歉意地低下头,苦恼的情绪却在心中挥之不去。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绝不可能。 贵明是因为不了解父亲才会那样说。父亲是个脑子里只想着击剑的人,为击剑付出了一生。 家人的事。 我的事。 在击剑面前什么也算不上 愤怒不断积蓄着。为什么会如此生气,自己也不明白。这种不明不白的情绪。不断侵袭着自己的内心。唯一清楚的是,无论贵明再怎么劝,自己也不想去读那封信。 亚里沙低着头,强忍心中的怒气,贵明平静地对她说道。 那么,这样如何。透过信封稍微看一下内容。如果里面写的都是关于击剑的事,就原封不动地放回柜子里。或者处理掉。 啊? 亚里沙抬起头来,贵明温柔地问她:这样如何? 不悦的情绪,在贵明凝视自己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意外的感觉。亚里沙有点手足无措。 可、可是,信封那么厚,透过光是无法读取里面的内容的。我以前试过了,只看得到信笺的轮廓 听到这样的反驳,贵明似乎并不介意。他反而露出了表演时那种充满自信的微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化装台前。 过了一会儿,贵明拿着卸妆纸、挤压式消毒液容器、以及疑似装着崇拜者来信的信封返回桌边。 他坐到椅子上,把卸妆纸弄成球状,藏在掌心里,然后像独白一样说道。 本来应该用脱脂棉的,那个更容易隐藏,保水性也更佳。 说着,贵明把装有消毒液的容器拿在手上,按住喷嘴让消毒液完全浸湿卸妆纸。 准备工作完成。贵明拿起崇拜者的来信,用藏着卸妆纸的那只手在上面轻轻一摸,就立刻把来信交给亚里沙。撇着嘴说道: 这是初级魔术,你现在把信封对着光看看。 亚里沙按照他所说的,把信封对着屋里的日光灯。也许是因为吸进卸妆纸里的消毒液的作用。贵明摸过的地方湿了,可以清晰地看到信的内容。 虽然简单,但这个魔术我经常表演。作为消毒液使用的酒精挥发性很高,所以湿的地方很快就干了,用这种办法偷看了内容之后,即使让别人检查信封,也找不出做过手脚的痕迹。 贵明说的没错。亚里沙看的那个部分的信封已经变干了,里面的文字也渐渐看不到了。不到一分钟,信封就完全干了,连一点湿痕都没留下。 没错吧?这样的话不用打开信封就能看到内容了。 亚里沙皱了皱眉,看着信封说道。 方法我知道,可是,总觉得这是骗术,我不喜欢。 听完她的话,贵明哈哈大笑。 这想法真是符合亚里沙妹妹的个性啊。没错,这很明显是骗术,不过我认为欺骗有时候也是必要的。 贵明的话语里突然透出一丝落寞的情绪。亚里沙吃惊地看向贵明。贵明的视线虽然落在桌子上,但他的眼神却像是望向远方一般茫然。 亚里沙担心地紧锁眉头,贵明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是一个懦弱的人。只能用和平时一样的言行,回应那边写来的.仅仅是一句话的心意。说句真心话,我想,她一定不是安详地逝去的吧 亚里沙并不明白贵明到底在说什么。不过,她能理解贵明正在想着谁,她也为此感到痛心。 亚里沙默默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朝贵明鞠了个躬,转身走出房间。 无法在别人面前哭泣,这是不是懦弱的表现,亚里沙心中并不明白。尽管一切都不明白、心中充满了不安,可是,为别人而流下的眼泪,一定是让人尊敬的。 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哽咽的哭泣声从屋内传来。轻轻带上房门的亚里沙把手按到自己的胸口。 接着 代替不相信神明的、笨拙的魔术师献上祈祷。 感谢神明让贵明和典子相遇。 *** 请回答自作自受的意思,如果考试的时候出这样的题,那么,回答就是我现在身处的状况一定能得满分。 自从被凑扇耳光的那天开始,即使去参加社团活动,也投人和亚里沙说话。她被完全忽视了。连最讨厌这种事的凑,也只是偶尔对她露出担心的神情,却并不和她说话。对亚里沙的言行十分不满的社团成员们,提出了在亚里沙主动道歉之前集体无视她这一铁规,凑似乎也遵循了这个规定。女人的团结真是不可小觑。 (只有小孩子才会这么做。) 虽然她是这样想的,但陷入这种状况的亚里沙仍然继续参加社团活动,不想在凑的面前示弱,所以也没资格指责别人。不仅如此,尽管明白错在自己.却总不肯低头道歉,因此,谁才是小孩子,这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到了击剑大赛当天,亚里沙也没有回到大家的圈子里。虽然也想到比赛现场为其他参赛成员助威,却心怀顾虑,独自坐在体育馆外的阶梯上望着天空。 体育馆内,不时传出欢呼声,早上的团体赛结束后,现在是个人赛进行的时间。亚里沙也在刚才个人赛的准决赛中出战,艰难地取得了胜利。而下一个对手,是与这次的事有关的,帝兰女子学园的一年级成员森由纪子。 把手放在栏杆上,捧着腮帮的亚里沙心不在焉地想着。 (没想到她会进到准决赛。不愧是团体赛冠军队 的成员。) 早上进行的团体赛以帝兰女子学园的连胜告终。新成员由纪子的表现值得称赞,但最抢眼的还是凑吧。 在听说了亚里沙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帝兰的团体赛成员名单里的时候,其他学校的学生都抱有这样的话也许能赢的想法,这是很明显能感觉到的。而将他们的这种淡淡的愿望一下击碎的,正是视其他学校的学生敬畏地称做无伤女皇的浜口凑。 由于凑把亚里沙从参赛人员名单中划去,使对手学校感到振奋不已。为了挫挫他们的锐气,凑第一个出战,和平时不同,她的表现简直可以用犹如鬼神一般来形容。 若是在平时,不管对手实力如何,凑总是很尊重地和对方交手数回合。然而,惟独这次的团体赛不同,她如同全力追杀弱小猎物的猛兽一般,毫不留情地击垮对手。比赛开始的号令发出不到两分钟就让对手斗志全无,可见其勇猛。 看到这种神怪般的对手,其他参赛学校选手变得意志消沉也在情理之中。结果,帝兰毫无悬念地夺得冠军。借着这种气势,由纪子也在个人赛中不断取得胜利。 (由纪子是那种产生了自信就很难对付的对手,说实话,真不想和她交手,要是输了该怎么办啊?) 虽然想着这个,亚里沙的心里却并没有涌起焦躁感。她感到自己对击剑运动的热情正急剧地消退。 她神情恍惚地看着天上飘过的云彩,发出沉重的叹息。突然,一个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你不是还有比赛吗?这样的状态怎么能赢? 亚里沙吓了一跳,她急忙转过身去。站在那里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不可恩议的少女,也就是把死后文送给自己的人文伽。亚里沙按住自己加速跳动的心脏,好不容易说出话来。 别吓我啊,潜进家里的时侯也好,现在也好,你就不能用普通一点的方式出场吗? 听到指责,文伽不以为然。 我都走得那么近了,你还完全没有发觉。没办法,只好叫你一声了,你还好意思指责我呢。 她还毫不留情地反击。 亚里沙如同哑巴吃黄连一样,露出了无奈的神情。文伽轻轻走到亚里沙身边,像刚才的她那样仰望天空。她的侧脸十分清秀,与身上的服装很协调。看到她,会让人产生在观赏电影场景般的感觉。 (干嘛我非得被同性,而且还是来历不明的家伙缠上不可啊。) 亚里沙露出了嚼下数颗黄连般的表情。不客气地问道。 那么,找我有什么事? 文伽沉默,并不回答。亚里沙眉头紧锁,这时,文伽手里的真山咳嗽了一声。 文伽她很想知道亚里沙小姐是否读过父亲寄来的信。可能你会感到很意外,但文伽也有关心人的一面抱歉,我不会再说多余的话了,请别这么用力捏着我,很疼的,住手啊。 听到真山的话,亚里沙轻轻舒展眉毛,不自然地看着文伽。初次见面的时候,她觉得文伽是个冷漠而完全捉摸不透的人。 而实际上并不是那样? 文伽面无表情地重新扶了扶帽子。以前总以为这种动作只是为了把帽子扶正而已,而现在看来,她其实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 文伽侧目看着亚里沙,尽管投说话,但看得出她是想问。信看了没有?。亚里沙略显慌乱。 那个还设看呢,实际上。 她老实地回答,把目光落到放在脚边的装有那封信的运动包上。 尽管没有拒绝贵明的建议,但从性格上来说,她并不想用那种手段偷看信的内容。在反复思考之后,她最终下了把信拆开仔细看看的决心。尽管下了决心但具体什么时候看,还没有决定。为了想看的时候能看到,她一直把信带在身边。等到决定的时候再看吧,这种消极想法产生的行动。就是现状。 听了亚里沙的回答,文伽稍微歪了歪脑袋,开口说道。 你仍然在害怕看父亲的信吧。你变了,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会如此胆怯呢? 这个? 和你没关系,你管不着。 亚里沙很想这么反驳她,但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总觉得文伽充满期待的眼神中,有一丝寂寞的神色。 (干什么嘛,这样好像错全在我身上一样。) 这种感觉就像挥起的拳头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一样。 亚里沙把目光从文伽身上移开,不满地说道。 我会去读的。至于什么时候读,这个还不知道 听到这个,真山立刻提出了反对意见。 亚里沙小姐。这种含糊的回答,文伽是绝~~~对不会接受的哦。以后经常来访你也会觉得很麻烦吧?也会给我的日程管理增加难度,我可不希望这样。至少,可以把不马上阅读来信的理由告诉我吧? 干嘛连这个也要问,亚里沙虽然这样想,但真山的话也有一定道理。自己可不愿意被文伽这种神出鬼没的人物缝上。 (真是个麻烦透顶的邮递员。) 尽管如此,但亚里沙并不那么讨厌她。亚里沙也知道为什么,她会露出了害羞的神色. 所以,自己也有一点开心。 文伽关心着自己,她的温柔,让自己感到温暖。 觉察到自己的嘴角自然放松了的亚里沙慌忙重新捧起腮帮,遮住嘴角。而真山为了得到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再次开口询问。 亚里沙答道。 那封信的内容,我也能猜到个大概。父亲要对我说的话,无非都是些关于击剑的建议。不过,我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热衷于击剑运动了。现在给我那些建议,只会增加我的心理负担。 啊,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不想去读.是吗? 没错,怎么样?这下满意了吧? 亚里沙对文伽这样说道。文伽轻轻点了点头,用平静语气对她说。 你害怕读那封信的原因,我终于明白了。 是吗,这可太好了,亚里沙刚想这么回答,文伽又接着说道。 你所害怕的,是信中写满了关于击剑的内容吧。虽然自己爱着父亲,但父亲寄来的信里,也许完全不会提到关于自己这个女儿的事。你就是被这样的顾虑限制着,而一直感到害怕。想着父亲是不是不爱我,而不敢去读信里的内容。 这句话强而有力地撼动着亚里沙的思绪,使亚里沙哑口无言。反驳的话条件反射般蹿到嘴边。 亚里沙大叫起来。 别胡说!那是不可能的!! 热爱父亲,崇拜父亲。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如烟雾迟早会消失一般,是只存在于回忆中的事。 事到如今,自己更不可能被那种想法动摇 可是,文伽对亚里沙的这种想法并不认同,她平静地说道。 对家庭的爱是动物的原始本能。根本不是需要拼命回避的令人羞耻的事。 这时,文伽的瞳孔中渗出一丝悲伤的神色,她接着说道。 而且,把这种爱替换为憎恨,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一瞬间.充斥在亚里沙心中的反感情绪如同根本没存在过一样消失了。亚里沙为此感到困惑,她把目光移向自己的脚边,以此回避文伽的眼神。就在眼前的,是装着父亲来信的运动包。 亚里沙无法弄清自己现在的心绪,什么也说不出来。这时,她突然想道。 我的确是无法完全否定文伽的话吧? 逃避击剑的想法,已经产生过许多次。无论怎么努力也很难提高,因此产生逃避的想法。 然而,自己仍然继续着击剑练习。在父亲去世后,失去了奋斗目标的现在,依然如此。不去读 后记 到后记了啊。 确实到后记了呢。 在原稿完成之际,挡在我面前的最大难关就是后记了。正篇完成了,这种东西只是小意思什么的,我可没有这样的想法哦,尽管觉得很棘手。因为在本文即将印刷成书之前,和最终检查等工作一起堆过来,这可真是让人头痛的东西呢。 不过,后记也并不是那么令人憎恨的东西。尽管迟迟难以下笔,但我很喜欢写后记。而且,最重要的是通过后记,可以向难以直接见面的各位表达感谢之意。这是很棒的事。后记这种东西该怎么说呢对了,吃刨冰的时候,头不是会刺痛得厉害吗?就和那个一样。不过,身体不适引起的头痛还是免了吧,吃刨冰产生的头痛就完全没问题。不单这样,还会说哇,开始了开始了!,将这种头痛当成刨冰之所以好吃的一大原因而接受。 我真的不恨它,真的。 开场白凑出这么多行应该是极限了。 那么,这就抱着喜爱之情,开始写不令人憎恨的后记吧。 各位好,我是雨宫谅。 开始吧。 由于是新作,首先还是对本书做个介绍吧这样的老话,这一次就免了吧。抄个近道为续刊打广告。 是的,《死后文》续刊的发行计划已经制订了,请喜欢本书的各位继续支持第二卷。顺便说一下,发售预定是 明年二月! 没错,我就是抱定从清水舞台跳下去的信念的信天翁。不把发售预定写得那么明白就好了。脖子不是为了被掐住而存在的,而是一个脆弱的,必须保护的部位。我这么写可不是因为自己有什么必胜的把握,而是因为自今年初以来,几乎没有在截稿日交过稿,出于对相关负责人的歉意而产生豁出一切的勇气。即使陷入每个月必须写一册,否则无法按时完成的危机状态,我也会尽力完成,只有这样我才能问心无愧。 啊,可是,信天翁会飞。即将擦到地面的时候可以急速上升、若无其事地要求延长截稿日期。自然,发售日延期的事情也可能会出现,到时候请各位读者象对待吃刨冰时产生的刺痛一样忍耐,并原谅我吧。 不令人憎恨的后记,不知不觉中也写到快结尾了,这也是它不令人憎恨的原因吧。 负责人大人,绘制插画的poko大人,还有为本书出版贡献力量的各位,大家辛苦了。谢谢大家。也要衷心感谢支持我的家人、朋友。 最后,感谢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我是一只执著已见的信天翁,多亏大家的支持,才能朝着喙所指的方向前进,决不后退。以上是我有感而发的话。谢谢大家。今后我也会努力的,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 这次就写到这里吧。 后记结束! 雨宫谅 到后记了啊。 确实到后记了呢。 在原稿完成之际,挡在我面前的最大难关就是后记了。正篇完成了,这种东西只是小意思什么的,我可没有这样的想法哦,尽管觉得很棘手。因为在本文即将印刷成书之前,和最终检查等工作一起堆过来,这可真是让人头痛的东西呢。 不过,后记也并不是那么令人憎恨的东西。尽管迟迟难以下笔,但我很喜欢写后记。而且,最重要的是通过后记,可以向难以直接见面的各位表达感谢之意。这是很棒的事。后记这种东西该怎么说呢对了,吃刨冰的时候,头不是会刺痛得厉害吗?就和那个一样。不过,身体不适引起的头痛还是免了吧,吃刨冰产生的头痛就完全没问题。不单这样,还会说哇,开始了开始了!,将这种头痛当成刨冰之所以好吃的一大原因而接受。 我真的不恨它,真的。 开场白凑出这么多行应该是极限了。 那么,这就抱着喜爱之情,开始写不令人憎恨的后记吧。 各位好,我是雨宫谅。 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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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是新作,首先还是对本书做个介绍吧这样的老话,这一次就免了吧。抄个近道为续刊打广告。 是的,《死后文》续刊的发行计划已经制订了,请喜欢本书的各位继续支持第二卷。顺便说一下,发售预定是 明年二月! 没错,我就是抱定从清水舞台跳下去的信念的信天翁。不把发售预定写得那么明白就好了。脖子不是为了被掐住而存在的,而是一个脆弱的,必须保护的部位。我这么写可不是因为自己有什么必胜的把握,而是因为自今年初以来,几乎没有在截稿日交过稿,出于对相关负责人的歉意而产生豁出一切的勇气。即使陷入每个月必须写一册,否则无法按时完成的危机状态,我也会尽力完成,只有这样我才能问心无愧。 啊,可是,信天翁会飞。即将擦到地面的时候可以急速上升、若无其事地要求延长截稿日期。自然,发售日延期的事情也可能会出现,到时候请各位读者象对待吃刨冰时产生的刺痛一样忍耐,并原谅我吧。 不令人憎恨的后记,不知不觉中也写到快结尾了,这也是它不令人憎恨的原因吧。 负责人大人,绘制插画的poko大人,还有为本书出版贡献力量的各位,大家辛苦了。谢谢大家。也要衷心感谢支持我的家人、朋友。 最后,感谢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我是一只执著已见的信天翁,多亏大家的支持,才能朝着喙所指的方向前进,决不后退。以上是我有感而发的话。谢谢大家。今后我也会努力的,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 这次就写到这里吧。 后记结束! 雨宫谅 到后记了啊。 确实到后记了呢。 在原稿完成之际,挡在我面前的最大难关就是后记了。正篇完成了,这种东西只是小意思什么的,我可没有这样的想法哦,尽管觉得很棘手。因为在本文即将印刷成书之前,和最终检查等工作一起堆过来,这可真是让人头痛的东西呢。 不过,后记也并不是那么令人憎恨的东西。尽管迟迟难以下笔,但我很喜欢写后记。而且,最重要的是通过后记,可以向难以直接见面的各位表达感谢之意。这是很棒的事。后记这种东西该怎么说呢对了,吃刨冰的时候,头不是会刺痛得厉害吗?就和那个一样。不过,身体不适引起的头痛还是免了吧,吃刨冰产生的头痛就完全没问题。不单这样,还会说哇,开始了开始了!,将这种头痛当成刨冰之所以好吃的一大原因而接受。 我真的不恨它,真的。 开场白凑出这么多行应该是极限了。 那么,这就抱着喜爱之情,开始写不令人憎恨的后记吧。 各位好,我是雨宫谅。 开始吧。 由于是新作,首先还是对本书做个介绍吧这样的老话,这一次就免了吧。抄个近道为续刊打广告。 是的,《死后文》续刊的发行计划已经制订了,请喜欢本书的各位继续支持第二卷。顺便说一下,发售预定是 明年二月! 没错,我就是抱定从清水舞台跳下去的信念的信天翁。不把发售预定写得那么明白就好了。脖子不是为了被掐住而存在的,而是一个脆弱的,必须保护的部位。我这么写可不是因为自己有什么必胜的把握,而是因为自今年初以来,几乎没有在截稿日交过稿,出于对相关负责人的歉意而产生豁出一切的勇气。即使陷入每个月必须写一册,否则无法按时完成的危机状态,我也会尽力完成,只有这样我才能问心无愧。 啊,可是,信天翁会飞。即将擦到地面的时候可以急速上升、若无其事地要求延长截稿日期。自然,发售日延期的事情也可能会出现,到时候请各位读者象对待吃刨冰时产生的刺痛一样忍耐,并原谅我吧。 不令人憎恨的后记,不知不觉中也写到快结尾了,这也是它不令人憎恨的原因吧。 负责人大人,绘制插画的poko大人,还有为本书出版贡献力量的各位,大家辛苦了。谢谢大家。也要衷心感谢支持我的家人、朋友。 最后,感谢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我是一只执著已见的信天翁,多亏大家的支持,才能朝着喙所指的方向前进,决不后退。以上是我有感而发的话。谢谢大家。今后我也会努力的,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 这次就写到这里吧。 后记结束! 雨宫谅 插图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8/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8/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8/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8/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8/5.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8/6.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8/7.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8/8.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8/9.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8/10.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8/1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8/1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8/1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8/1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8/15.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8/16.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8/17.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88/18.jpg" 序章 由于无法再回来,所以写下这封信吧。 为了消失的足迹,留下思绪吧。 奇迹虽然总是无法掌握在手中。 你那小小的手中握着的死后文,却是真正的奇迹。 有形的奇迹 由于无法再回来,所以写下这封信吧。 为了消失的足迹,留下思绪吧。 奇迹虽然总是无法掌握在手中。 你那小小的手中握着的死后文,却是真正的奇迹。 有形的奇迹 由于无法再回来,所以写下这封信吧。 为了消失的足迹,留下思绪吧。 奇迹虽然总是无法掌握在手中。 你那小小的手中握着的死后文,却是真正的奇迹。 有形的奇迹 由于无法再回来,所以写下这封信吧。 为了消失的足迹,留下思绪吧。 奇迹虽然总是无法掌握在手中。 你那小小的手中握着的死后文,却是真正的奇迹。 有形的奇迹 由于无法再回来,所以写下这封信吧。 为了消失的足迹,留下思绪吧。 奇迹虽然总是无法掌握在手中。 你那小小的手中握着的死后文,却是真正的奇迹。 有形的奇迹 由于无法再回来,所以写下这封信吧。 为了消失的足迹,留下思绪吧。 奇迹虽然总是无法掌握在手中。 你那小小的手中握着的死后文,却是真正的奇迹。 有形的奇迹 由于无法再回来,所以写下这封信吧。 为了消失的足迹,留下思绪吧。 奇迹虽然总是无法掌握在手中。 你那小小的手中握着的死后文,却是真正的奇迹。 有形的奇迹 由于无法再回来,所以写下这封信吧。 为了消失的足迹,留下思绪吧。 奇迹虽然总是无法掌握在手中。 你那小小的手中握着的死后文,却是真正的奇迹。 有形的奇迹 由于无法再回来,所以写下这封信吧。 为了消失的足迹,留下思绪吧。 奇迹虽然总是无法掌握在手中。 你那小小的手中握着的死后文,却是真正的奇迹。 有形的奇迹 成为英雄的瞬间 樱井进一边呆呆地看着消防署厕所里的镜子一边小声说了一句,这已经成为他最近的口头禅了。 真是太疲惫了。 今天出动了两次。 第一次出动是做晚饭的时候经常会出现的炸天妇罗引起的火灾。幸亏发现的比较早,所以只是把厨房的天花板熏黑火就被扑灭了。造成失火原因的欧巴桑由于紧张和安心的波动幅度太大一时没有调节过来,所以当场晕倒在地。倒是把那个看护她的人弄得束手无策,这都是小插曲而已。 第二次出动的失火原因并不清楚。由于初冬空气比较干燥,所以由火星延烧引起的火灾也是有可能发生的。由于当地居民的协作所以也没有酿成大火灾。 死伤人数为零。 只有一个晕倒的欧巴桑。 火灾现场当然或多或少充斥了紧张感,可是在体力上面倒是消耗不大。尽管如此却总觉得很疲惫,这也就是说精神方面的压力太大。进心里想到。 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当消防员。 一边夹杂着叹息一边自言自语道。这种想法最近突然就涌上心头。本来也不是出于为了保护别人的生命和财产无论自己处于什么样的险境都甘之如饴这样高尚的想法才当消防员的。该怎么说呢,可以说是消防世家,无论是父亲还是比自己大很多的哥哥都是消防员,所以自己高中的时候就好像理所当然地参加了消防员考试,就那样不知不觉入了这一行。 进把目光从镜子上面移开,慢吞吞地拧开水龙头,水势很猛,洗过手之后,好像为了把这种可以称之为慢性五月病的倦怠感赶走,进用双手掬了一捧水,有些粗暴地洗了把脸。 突然吐了口气,抬起脸,和镜子中的自己目光相遇。 比起在消防学校上学的时候脸颊上的肉多了一些。可那并不是健康的证明,只能说明自己最近疏于锻炼身体。 眼神也和第一次准备去救火的时候明显不同。虽说当消防员是父母已经给铺好的路,可是对于从来没见过的场面多少还是有些期待和不安的。刚开始上班的自己跟所有的青年人一样不成熟,但是很热血沸腾,那双眼睛也熠熠发光到自己甚至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的地步。可是如今,映在镜子中的那种眼神到底是什么。 知道了消防员的真实情况之后,憧憬和光彩都变得淡薄起来,明明刚开始上班才几个月,就已经开始像是透明度很低的沼泽一样沉淀下来。这样的话,和进差不多大的昂首阔步走着的大学生要远比他有进取心,这点从眼睛里就可以看出来。 进叹了口气,从镜子的对面,用还滴着水的脸对着镜子中漫不经心地朝这边看着的自己质问道: 喂。你到底想怎样? 对于这个质问的答案,无论再怎么等也不会出现。 进搔了搔头,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竖起了中指。然后,迷迷糊糊地打开厕所的门,朝走廊迈开步子。 正在那个瞬间哇?! 啊,好痛! 也许是太过于心不在焉了,在走廊上飞奔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一下子撞在了脸上。进不由得按住鼻子蹲在当场。 连呻吟声都叫不出来,由于疼痛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撞到自己的那个人用少年独有的那种嗓音问道: 喂,没事吧?有那么疼吗?对不起,我们有点急事。 进扬起脸,看到眼前那个人穿的奇装异服,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肩膀上挎着的是那种很老式的蛙嘴式书包,头上带着平沿的帽子,身上的制服让人联想起以前的邮递员。另外,手里还拿着一根比自己身高还要长很多的手杖。 弄错地方的cosy。 穿成那样不应该来消防署而应该去邮局。啊,或者说这是幻觉? 好像是由于一撞之下把帽子弄歪了,cosy少女默默地把帽子弄正。接着,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从少女的手杖里发出刚才的那个少年的声音,好像在催促这个少女。 文伽,要是停在这里的话可就来不及了哟?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这个人,不过看来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碍,咱们还是赶快走吧? 对于这些话,少女用平淡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回答道: 没有那个必要。你看,这个人身上穿的不就是消防员的制服吗? 诶?啊,真的耶。可是,你看这个人行吗?怎么感觉一点也靠不住的样子? 现在咱们要争分夺秒不是吗?没时间让你挑三拣四了。 会说话的手杖和cosy少女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在贬低自己。冷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的进,下了这样的结论。 (我果然还是不行了。甚至出现精神问题了。) 幻听和看到幻觉,其实倒是经常听说这样的事。特别是消防员这种从事经常处于生死临界状态工作的人,精神上的消耗特别大。比如说,曾经听说过有个先辈消防员实在是不走运,第一次出动就遇到了被烧死的尸体,结果之后一周浮现着苦闷表情的被烧死的尸体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不分昼夜的被恶梦魇住。 所以,对于幻听和幻觉也没有必要那么惊讶。 可是(为什么樱井进看到的幻觉不是烧死的尸体,而是cosy少女呢?) 进在脑海中这样独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事实让人觉得很沮丧。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有常识的普通人,可是现在这种对自己的认识立刻崩溃了。 垂头丧气的进突然站起身来,用一半开玩笑一半认真的口吻说道。 还是写辞职信去吧。 进打算完全忽视幻觉,迈着踉跄的步子往前走去。可是,那个幻觉好像并没有打算放过进,说了一声站住拦住了进的去路。 诶? 进不由得站住并转过身来正对着那个少女,cosy少女从挎包里拿出一封信,快速说道: 不好意思,我没有时间跟你详细解释了。这封信有人托我转交给消防员。你什么也不要说,先看一下这封信的内容吧。然后 少女说到这儿停了一下,突然眸子里掠过一抹阴霾,有些满含深情地缓缓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尽量去体察寄信人的感情,听听他最后的愿望。 那种让人无法说不的魄力,指的就是现在的这个少女吧。明明比自己年龄小,可进就是不由自主地被她的气势压倒,进处于半无意识的状态接过了那封信。 (好像并不是幻觉。) 穿着奇怪服装的少女的存在感,以及现在手中信的感觉,鲜明到令人无法怀疑这一切的地步。既然这样的话,想问的问题简直堆积如山,比如你为什么穿成这样,为什么这个手杖会说话。可是,进忍住了冲口而出的问题,按照那个少女所说,打算先看手里的信。 信封上只有一张围着白边的纯黑色邮票,除此以外连邮戳都没有。背面也没有写寄信人的名字。进把封口打开,抽出里面的信纸。 写在信纸上的字,令人意外的看起来竟然像个小学生写的幼稚拙劣的字。进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把信读了一遍。 写给消防员。 我叫白石勇太。之所以写这封信,是因为有事想拜托消防员叔叔。 我今天跟妹妹一起去阁楼间玩耍。可是,家里着火了,阁楼上全是烟。 根据文伽姐姐的说法,我是因为吸进了过多的烟而呛死的。可是,我妹妹美久还活着。 消防员叔叔,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妹妹吧。 信的最后写着家庭住址。进皱起眉头把视线从信上移开,朝cosy少女问道: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 么回事。就是信上所写的那样啊。 开什么玩笑。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发生火灾的通知 !! 跟巴布洛夫狗的条件反射一样让消防员一下子变得紧张的警笛声在署内响起。伴随着不稳定的蜂鸣声,滔滔不绝的广播声音响起。 火灾指令!现场是,壶宫町二一五!!出发队,春河台一,二!! 进不由得重新看了一眼手里拿着的信纸上写的地址。 背后一阵寒意。 从嘴里冒出来的那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嘶哑。 开什么玩笑! *** 火灾现场二层的主屋已经遭受了初次火焰的洗礼,从门和窗户里面冒出通红的火舌和黑色的烟。 周围是僻静的住宅街。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刚过,理所当然的周围充斥着无边的黑暗。可是不合时宜的大火以及那些看热闹的人,却使这一带像白天一样热闹。 进从消防水泵车上跳下来,立刻抱着水管跑到附近消防栓旁边,先确保放水的水源。然后直接返回火灾现场,一对看起来三十五岁左右的夫妇正在朝进的同僚们大声叫着什么,看样子那对夫妇已经有一半陷入了精神错乱状态。 进觉得胸口一阵不舒服,来到自己的上司也是这队的队长大崎学旁边,悄声问道: 学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学是个很老练的中年消防员,他朝着火的房子看了一眼,眼里闪着精光,眼神凌厉得简直好像是要把火焰射杀,低声说道: 据他们说里面也许还有两个孩子。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回想起那封不可思议的信来。 进的喉咙有些刺痛,可是仍然拼命想否定这种可能性,回答道: 真的吗?不可能吧,你想啊,肯定是弄错了吧?肯定是先让孩子们逃走.现在说不准在哪儿吓得尿裙子呢? 学听到他的活,扬了扬下巴,示意了一下那对夫妇,满脸不高兴地继续说道: 那儿站着的孩子父母刚开始也跟你想的一样。火灾发生之后,立刻跑到二层孩子们的房间。 可是,并没有发现本来应该在那儿睡觉的孩子们的身影。烟已经很呛人了.所以估计孩子们肯定是先逃走了.于是他们也逃了出去可是在周围找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孩子们的身影。 怎么可能 在进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身经百战的健将学召集其他的队员,干脆利落地下达命令。 从正面进入是不可能的了。还是从南面的窗户进去吧。在一层找人的任务就交给大宫、小暮,还有葛西你们三个。二层 正在此时,进的脑海中鲜明地闪现出那封不可思议的信中的一句话。 消防员叔叔,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妹妹吧。 如果相信信里所写的内容的话,孩子们肯定还在阁楼里。现在立刻跑到二楼,说不准可以救出孩子。 进好像被什么看不到的力量推动似的,突然朝前迈出一步。然后,用理所当然的口吻慢慢说道: 学先生。去二层找人能让我去吗? 听到那句话的队员们都惊讶地回头看着进。可是,被吓得最厉害的还是说那句话的本人。 (诶?我,在说什么呢?) 座右铭虽然经常换,可是最近一直没有换。那就是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虽说当了消防员,可是无视本能主动跳到火焰当中这样愚蠢的行为还是想尽可能地避免。如果有人问他是选择跳到火焰中救人,还是在外面做后援,他肯定是高兴地选择在外面待命。而且,他的这种想法好像被看透了似的,最近他轮到的绝大多数都是在外面做支援的工作。 (如果接着说我是说着玩的,肯定学先生会生我的气吧。)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瞪着眼睛看着进的学突然吹了一声口哨。脸上浮现出无以言表的喜悦表情。 学来到进的旁边,使劲拍了拍他的后背,笑着说道: 这样啊,这样啊!最近看你一副没有斗志的样子还以为你已经成为废人了呢。果然不管怎么说你还是个消防员!!现在对你稍微有点刮目相看了!! 嗯,不,那个哇?! 学用胳膊揽住进的脖子,很有干劲地大叫一声。 好,就这么决定了!我跟你一块去二楼!! 心里直后悔,可是马后炮已经不顶用了。只要让学的热血沸腾起来,就很难让他改变想法。进偷偷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还是去看一眼吧。) 虽然不愿意接近危险,可是跟火作斗争的方法在消防学校通过每天的训练还是学到了不少。只要不发生意想不到的灾难的话,应该不会丧生的。 而且,还有那封信。 那封信在自己心中占的分量越来越大,通过刚才半是无意识状态下说出来的话就可以切身体会到。下定决心,就当是亲自去验证那封信的真伪好了。 准备冲入着火的房屋的队员们围成一个圆圈。进旁边站着的是学,现在从学身上一点也感觉不到他平常那种老是滑稽搞笑的氛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老消防员身上散发的魄力。 身为队长的学扫视了一圈大家的脸,嘴角露出无敌的微笑,平静地,然而是毅然地大声说道: 走吧,亲爱的消防员们。 听到他的号令,包括进在内的大崎队的队员们都用很有精神的声音回答道: 是!! *** 虽说是全副武装,可是炽热的空气以简直要烧到人的皮肤的威势席卷在周围。到处都是伸着红色火焰的火之恶魔,火焰的身躯渐渐变得庞大起来,好像要袭击进他们。心脏早就开始猛烈地跳起来了,呼吸也比平常紊乱多了。可是即便如此,耳边听到的既不是心脏的猛烈跳动声,也不是喘着粗气的呼吸声,而是火焰的咆哮声。 进!你有没有跟在后面?! 学先走到楼梯上,用半是怒吼的声音大声问道。进条件反射般地回答说是!!,说实话,到处都是黑烟,根本看不清楚学的身影。 在楼梯上绊倒了好几次,终于来到了二楼。按照学的指示,兵分两路,开始找人。 进先走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虽然已经被烧的变形了,不过还是可以看出有个布偶状的东西在窗边燃烧着。火已经延伸到了窗帘,简直像是在朝这边招手一样。 房间里正面和左边各放了一个木制的书桌。把视线往右边移,发现了火焰肆虐的双层床。毫无疑问,这是孩子们的房间。 进用力大叫道: 勇太!美久!你们要是在的话就回答一声!! 仔细倾听,没有人回答。进咋了一下舌,还是仔细搜索孩子们可能藏匿的地方。可是,在屋里没有找到孩子们的身影。进立刻回到走廊上。于是,和从对面过来的学差点撞在一起。 学很少见的用含有一丝焦躁的声音说道: 没在那边!这边有吗?! 进摇了摇头,通过空气呼吸器可以看到学皱了一下眉头,学回头看了一眼朝这边慢慢逼近的火焰。 到外都有可能会烧塌。好吧,找人就到此为止吧。既然我们都这样搜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的话,说明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孩子们肯定已经藏在了安全的地方。我们就收兵吧你在做什么? 学这么一问,进才回过神来。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就打开手电,开始细细地照着天花板。 啊,那个说不准有阁楼间之类的地方。 阁楼间? 学看了一眼被浓烟包裹住的天花板,立刻转身对进说道: 说什么傻话。即使有那种东西的话,孩子的父母在逃走之前肯定也会检查一遍的。 这个意见很合理。可是对于读过那封信的进来说,还是觉得有些怀疑。 进还是不肯罢休。 不,你不知道吗?外国电影里经常有这种情节,虽然是禁止孩子们进入的场所,可是孩子们总是在半夜,偷偷瞒着父母去里面玩。那些外国电影里面不是经常演吗? 学沉默了几秒钟之后,立刻回答道: 不管有没有,咱们都没有时间去搜阁楼间了。赶快下去。看来这个火焰已经生气了。你没看到吗,火势突然变大了。 正如学所说,火势明显比刚才大多了。到处都是令人恐惧的火焰,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哪怕就是退路立刻被切断也不足为奇。 好,回去吧!进,你好好跟在我后面听到了吗!! 学这么说过之后,转身朝浓烟和火焰之中走去。 该死。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进这样自言自语道,正打算跟在学后面跑出去的时候。突然视野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嗯? 因为有烟所以看不太清楚,墙壁上好像有一个四方形的电板状的东西。刚开始还以为是荧光灯的开关呢,走近一看突然倒吸了一口气。进简直像是要咬住电板似的立刻拼命伸过手去,然后找出了用手指开启的开关,电板的顶部啪的一声开了。里面有一个把手似的东西,进立刻朝右拧了一圈。头顶上发出某种东西驱动的声音。接着,简直像是通过云彩直接通往天上的通道一样,黑烟中间通往阁楼的楼梯慢慢落下。 啊,真的有?! 进赶快踏上楼梯。正在此时,先走一步的学的呵斥声传来。 喂,进!你在哪!!跟过来没有?!要是再慢吞吞的话你会被烧死的!! 明白了这句话的瞬间,突然像是被拉回到现实中一样。进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烧死 踏上楼梯的脚,在尽全力阻止自己接着往上走。与此同时,进的头脑里突然出现了疑问。 (喂,喂。我,到底想做什么?) 学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找人的工作到此为止。原本,孩子们就不一定在阁楼里。不,在的可能性是非常低的,而且在这种火焰和浓烟的环境中生还的可能性简直可以说是零。 透过开着的门可以看到孩子们房间的天花板已经差点烧塌了。在消防学校学到的关于火焰的知识,以及这几个月在现场得到的经验都在极力向进发出警告。 要是继续呆在这儿的话,真的太危险。 学的怒吼声在空气中回荡。 进!赶快到我这儿来!这是命令!! 要是平常的话肯定会吓得忍不住缩头的场面,可是这次不一样。进由衷地发出一声安心的叹息。 (那个大叔,生起气来还真是恐怖。我是个小兵怎么可能反抗他的命令呢。而且,说实话,甭管是不是消防员,到这儿就已经是极限了。)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进把已经踏上楼梯的脚又收了回来。 正在这个瞬间。 果然好像选错了人。 突然有人在头顶上说话。进吓了一跳,抬头一看。 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在通往阁楼的入口处,站着的就是那个cosy少女,虽然被浓烟裹住可是她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少女立刻被浓烟完全覆盖,从进的视野里消失了。 什么 一瞬间进有些茫然若失,不久就恍然惊醒了。想到自己目前所处的境况,脸色变得苍白。 如果是不确定是否有人的地方,可以直接忽略。这就是目前的现状。拼命地想用这个借口说服自己。 可是。 如果明明知道那儿有人的话,就必须不惜任何代价冲进去。 因为,这才是真正的消防员。 进咬了咬牙。 真是个丧门神! 好像是为了鼓舞自己一样大声叫道,然后沿着楼梯冲了上去。 由于到处都是烟看不太清楚,好不容易才到达的阁楼间比想像的还要狭窄。好像是充当储物间的作用,周围有很多瓦楞纸箱。这儿有这么多易燃物。火势现在虽然还没有蔓延到这儿,可是一旦火苗烧到这儿的话,肯定会立刻变成一片火海。 进感到背后一阵寒意,不过还是拼命大声叫道: 喂!到底在哪儿呢?!赶快回答!! 可是,根本没有人答应他的呼唤,也基本上看不清楚。对于升向高处的烟来说,从火焰的初期阶段开始,这个地方好像就是最适合的。比任何一处都浓的黑烟在四周翻滚着,肆虐着。 没有空气呼吸器的话,在这种地方肯定立刻就会一氧化碳中毒而死的。 这儿根本不是人类所能生存的环境。 既然这样的话,那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为什么她可以若无其事地站在那儿。那个不可思议的少女到底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继续找人,可是没有看到少女的身影。和收到那封信的时候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了?或者说,无论那封信,还是那个少女都只是自己头脑里所产生的幻象? 终于来到阁楼间的最里面,屈膝在瓦楞纸箱的死角里寻找有没有人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头盔碰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正在这么想的时候,进突然抬起头。 一瞬间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是下一个瞬间如电光一闪一下子明白了,讲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脚。小孩子的脚从瓦楞纸箱上伸了出来。 进像被弹开一样慌忙朝瓦楞纸箱上看。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学生的少年,趴在里面。然后,下面,是个更小的小女孩,看起来像是那个少年的妹妹。两人重叠在一起的身体,看起来好像是哥哥想拼命保护妹妹从某种恐怖的东西手里逃脱。 如果相信那封信的话,那个少年就是勇太,他身下的少女就是美久。 进首先确认了一下勇太的情况。即使跟他说话好像也没有意识,身体绵软无力。脸上已经没有生气了。呼吸和心脏的跳动看起来好像都已经停止了。因为不是医生所以无法断言,不过看起来 (已经死了。) 虽然觉得不甘心,不过,还是忍不住心想果然。在这样的浓烟中,能够生存是极其荒唐的事。在烟刚蔓延到阁楼的时候,立刻朝下走也许可以逃脱的,可是对方只是幼小的孩子。肯定是吓得缩在角落里颤抖着身体,根本不可能逃脱吧。 (这样的话,美久也) 抱着绝望的心情把视线转移到勇太身下的美久。进不由自主地啊的叫了一声。勇太的手放在美久的头上。可是,与其说是在紧紧抱着头,还不如说把她的头往墙壁上按住。进对此感到很不解,可是此时终于才明白原因。 这个阁楼间并不是当储物室使用的,而是为了可以住人而设计的。为了装冷气,墙壁上开了一个洞以便连接管道。勇太为了让美久通过那个洞呼吸新鲜空气,所以才把美久的头往墙壁上按。 进慌忙确认美久的情况。虽然还是昏迷不醒,可脸上仍有血色,而且可以看到由于呼吸胸膛在一起一伏。 (还活着!) 进在肯定美久还活着的同时,突然全身一震。 进有一个也从事消防员的哥哥,所以很清楚兄弟姐妹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他看来再没有比那更烦人的关系了。 在同样的环境中一起长大,互相掌握对方的弱点,因为一点小事吵嘴,最后打架。无论长到多大仍然是这样。进打算当消 防员的时候,就你那脑子还打算参加考试?,听起来哥哥不是在鼓励他而只是单纯地挑衅。 真的再也没有比那更加麻烦的关系了。 尽管如此。 眼前的这对兄妹,却完全推翻了进一向的观点。这样一个小小的哥哥为了保护更加幼小的妹妹,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热血沸腾。 不可能有看到这个场面而仍然不动心的人。 直到现在,才明白。 那封信就是奇迹。这个幼小的少年,为了救自己的妹妹,引发了奇迹。 必须回应他。 心里有股强烈的冲动。 对着这个这么年幼就被神召回天上的少年,进点了一下头。 我一定会救出去。 一定救你妹妹的命。 这个年幼的孩子赌上了自己的性命。既然这样的话,自己必须以微不足道的消防员的尊严起誓。 我一定会救出你妹妹的! 进把需要救护的人使用的空气呼吸器放在美久嘴边,用尽力量大声叫道: 发现需要救助的人员!! 这之后发生的事有些记忆混乱。等进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安全地从燃烧着的屋子里逃脱了,身体暴露在冷冷的夜风中。 肩膀被剧烈地摇晃,进终于回过神来。朝旁边一看,好像为了让他安心似的,那个急救队员一直微笑着,然后伸出双手好像打算接过什么东西。 进突然感觉到自己手腕里的重量,朝下一看发现是嘴里还插着空气呼吸器的美久。看起来好像是为了保护美久以免她遭受这个世界的任何危险,所以一直紧紧地抱着美久,连急救队员也不让碰。 啊对不起。拜托您了。 进把美久递过去,那个急救队员确认了一下美久的情况之后,简短地说道: 没关系的。这个孩子还有救。您辛苦了。 说完之后,快速走向停在路边的救护车。 进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恢复知觉。全身疲倦得像灌了铅似的。嘴里有点血腥味。把空气呼吸器拿掉之后,烟味直呛鼻子。然后,还有朝着这个方向的刺眼的闪光灯。朝四周看了一眼,围在那儿看热闹的人比刚才多了好几倍。看起来好像媒体的人也赶来了,乱得没法收拾。 之后,是一阵甚至连大地都为之惊动的掌声和欢呼声。 (吵死了。难道什么名人来了吗?) 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进突然想起那个勇敢的少年,朝四周看了一眼。接着,发现了被救护车迅速运走的勇太的身影。虽然记不太清楚,好像后来学回来了,于是就把勇太的遗体交给他了。 进立刻跑到救护车旁边。勇太的脸比在阁楼间上看到的时候安详,看起来甚至像在微笑。 (难道他知道妹妹得救的事了?) 不是为自己丧命而叹息,而是知道妹妹得救所以才微笑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热热的东西直往上涌。心想这个少年是不是太帅了,简直像是英雄一样。简直像是电视里出现的那种完美无缺的英雄。 闪光灯围着救护车在不停地拍照。甚至有话筒举到了面前。好像为了做后盾似的,欢呼声一直没有停止! 啊,原来是这样啊,进终于意识到了。为了这个小英雄,所以才聚集了这么多媒体的人,所以才响起这么热烈的掌声。 既然这样的话,自己决定讲述。 这个小英雄是如何勇敢地保护自己妹妹的事迹。对所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相信英雄的存在的世人高声宣传这个小英雄。 对着钻进救护车,一直在叫勇太的名字的父母,进大声叫道: 您的儿子勇太非常勇敢!他直到最后都在拼命保护美久!让人无比尊敬的行为!!你们应该为勇太感到自豪!! 闪光灯更加闪亮,甚至有种眩晕的感觉袭来。此时给进以动力的是学平常的那种怒吼声。 进!火还没有灭呢!!赶快到这边来帮忙!! 听到这句话,进立刻回答了一声是!!,然后朝令人憎恶的火焰跑去 *** 进揉了揉朦胧的睡眼,从床上坐起来。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时钟,时间已经过午了。 好困啊。 不知为什么疲惫还是没有消失。啊,那也没办法。因为昨天一直工作了二十四个小时,真是非常繁忙的一天,而且是久违的生死一线之隔的现场。精神方面的疲惫也不是小事。 进把目光转移到床旁边的桌子上。经过一夜是不是像海市蜃楼一样一下子消失了呢,谁知道那封不可思议的信依然在桌子上。全部都是幻觉的话对精神倒是有好处吧。可是,这个精神负担依然存在。 进迈着虚弱无力的步伐走到玄关,从邮筒里拿出报纸。然后直接走到厨房,为了驱走睡意喝了一杯咖啡。 手里拿着报纸和咖啡走到桌子前,盘腿坐下,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报纸啊!! 咖啡一下子喷了出来。 比咖啡因还要强烈百倍的驱走睡意的东西,现在正展现在面前。报纸的一个版面上刊登着自己在拼命叫喊着什么的脸。 进把咖啡放在一边不管,一把抓起报纸仔细读起来。 消防员,登场!! 题目让人看了忍不住脸红。把目光转移到内容方面,上面详细地写着昨天火灾的事。 上面写着火灾的原因好像是最近在这个地区频繁发生的纵火事件。这个令人憎恶的犯罪的牺牲者是一名少年。看来那个少年最终还是没有得救。白石勇太只有九岁,进是通过这篇报道才知道的。 此外,作为救了和哥哥同样命运的这个月刚过六岁生日的美久的英雄,消防员樱井进的名字被登在了上面。那篇报道最后写着: 登载的这张照片是高声宣扬勇太事迹的场面。樱井先生把勇太一直到最后都在保护妹妹的事实向其父母传达,然后声称对勇太的高尚行为致以敬佩之情。对于自己的英勇行为并不自傲,而是称赞勇太小朋友的勇气,这样谦虚的品质才是真正的英雄所具有的品质。 这篇报道以上面的话作为总结。 进呆呆地把脸从报纸上移开。 (我,真的那样说了吗?) 不管怎么说确实认为那个少年很了不起,而且想把他的事迹告诉给别人,所以自己好像确实大叫着说了什么,的确有这样的模模糊糊的记忆。可是,说实话具体说过什么倒是记不清楚了。因为,那个时候 (因为那个时候肾上激素分泌了很多。) 对于自己说过的话能够记清楚才奇怪呢。 有些眩晕,过了一会已经被赶走的睡魔又卷土重来。进打了个哈欠,小声说了一句。 一边躺着一边看也许笑笑比较好?!吧。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进回到床上躺下,打开电视机。很有精神的大叔,和一个很开朗的艺人,正在悠闲地笑闹着。 进打了个哈欠,又一次陷入沉睡当中 *** 进工作的那个消防署实行三班交替制。进经过一天没有任务的休息之后踏进了自己的部署。发现里面有些异常,充满了一种紧张的气氛。 同事们都用一种怨恨的眼神瞪着来上班的进。 (诶?诶?) 感受到那股气氛,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学从自己的桌子边站了起来,大踏步走到进的面前。面对站在自己面前的学,进战战兢兢地问道: 啊,那个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可是,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取而代之的是把手里拿着的塑料盒伸到进面前,打 开盒盖。里面是排得整整齐齐的看起来很好吃的六个牡丹饼。 进一愣,交替看着牡丹饼和学,学冷淡地说道: 是我们家附近的那个老婆婆做的慰问品。你尝尝看,很好吃。 诶?啊,是。那我就不客气了。 进还是感觉有些不释然,伸手拿过牡丹饼,一口吃了下去。 感觉很有嚼头,而且又不是那种甜得发腻的感觉。进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开朗起来。 啊,好好吃! 看到他那个样子,学好像也很满足似地点了点头之后,用有些渴望的表情看了一眼塑料食盒,好像独白一样说道: 我们也能吃这个慰问品吧? 啊?嗯,吃呀。 进有点奇怪他为什么要特意问自己,不过还是回答说可以。听到他的回答之后,学扬起脸,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然后,转过身面对大家,伸开双手喜气洋洋地说道: 好了,进已经答应了!大家开吃吧!! 太好啦!欢呼声响起。大家一齐把藏着的纸袋啊包裹之类的放在桌子上,像龙卷风一样粗暴地打开包装。里面都是看起来像慰问品的点心之类的食物 全部开封之后,突然陷入一片静寂。大家都摆正姿势在椅子上坐好,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然后,像一群单纯的孩子一样,用很有精神的声音齐声说道: 一一我要开动了!! 转瞬间,暴风来临了。 同事们都爆发了。 甚至忍不住担心是不是自己睡觉的这段时间发生了粮食危机啊?!大家开始如狼似虎地蹂躏桌子上的食物。食物的残渣在空中飞舞。咖啡形成了一道彩虹。咀嚼的声音像摇滚乐,消失的食物像烟花一样梦幻。 即使是给祭祀用的牺牲品投放饵料也比这些同事们的吃相文雅,亲眼看着眼前的状况进不由得呆立在当场。学一边吃着牡丹饼,一边用非常平淡的口气说道: 这些,全部都是给你的慰问品。 啊? 那个呀,昨天的报纸不是把你写得很帅很有英雄气概吗?看到那个报道的人都特意给你送来了慰问品。 学一边用悠闲的口气说日本人真是爱一窝蜂地赶新潮啊,一边把最后一个牡丹饼放进嘴里。进终于明白了状况,一边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逐渐消失的慰问品,一边像金鱼一样不停地啪嗒嘴。 也许是注意到了他的姿势吧。同事小暮用双手捧着一把饼干让进看,然后说道: 这个啊,是昨天中午过后一个可爱的女大学生拿来的。又甜又香,真是太好吃了! (啊,是小熊饼干。) 在进认出这些饼干的瞬间,小暮一把把那些饼干都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用严肃的表情说道: 谢谢款待啊。 啊?!小熊!小熊饼干?! 进眼睛里都是泪水,差点哭了出来,跑到小暮身边,拼命摇晃他的头好像要让他吐出来似的。可是小暮拼命用双手按住嘴角,一副无论如何也要吃下去的架势。到底是什么东西的魅力竟然使得这个三十多岁的大叔要做到这个份上呢? 一向都很温和的大宫拍了拍进的肩膀。回头一看,他满脸都是像笑面菩萨一样的笑容。 算了算了,不要这么激动。你的份我们都给你留好了。你看,这个。 这么说过之后拿出来的盘子上,放着好像牛奶蛋糊的东西。进不由自主地接过来,可是只有牛奶蛋糊,这是为什么? 有个美女ol把亲手做的奶油馅点心拿过来了。虽然很好吃,可是我现在正在减肥中。所以就把里面的奶油剩下来了? 你这个故作聪明的家伙?! 三十岁独身的葛西突然跳到桌子上,摇晃着手里拿着的便笺叫道: 大崎队长!在慰问品的纸袋中间发现类似情书的东西!!这小子要谈恋爱还早十万年呢!! 什么?!赶快读!大声读出来!或者立刻烧掉!! 你说什么呢大叔?! 真是乱成一团。 真是的,乱糟糟的。 所以,大家都没有注意到那个来访者。 你、你是谁? 对于学的问题,好像已经看到刚才那场闹剧的那名女性不太自然地微笑了一下递过名片。 我是本地报社的记者。名叫千川舞。是为了采访昨天在现场英勇救人的樱井进先生而来的 听到她这么说,学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手。 啊,这么一说好像有这么回事。喂,进,预防部的宣传负责人已经允许了,你就过来接受采访吧。 诶?我,没听说这件事啊 因为你来的太晚了。不要以为自己是两天前的英雄就自以为是可以随意迟到哟?对了,你无视我的命令跑到阁楼间的事我可还没有忘哟? 学这么说着,用一只手揽住进的脖子,把拳头按在进的头上转了几圈。好痛好痛好痛。 学突然哼了一声,用力揍了进的后背一下。 快点,赶快去吧! 脚步有些不稳地走到舞的旁边,她噗哧笑了一下,用温柔的声音说了一声请多多关照。看年纪像是二十五岁左右。走近一看发现还挺漂亮的。 啊,请多多关照。 接受采访真是太麻烦了。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不过对方要是这样的美女的话,即使接受采访也不错啊。 一边这样想着忍不住露出色迷迷的表情,突然感觉到背后同事们恶狠狠的视线。那些视线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含着杀意,这单纯只是心理作用吗? 采访在接待室举行。眼前的桌子上放着录音机,舞偶尔看一眼手里的笔记,一边先随便问些简单的问题。因为跟平常的消防工作不一样,所以进也有些紧张,慢慢回答那些问题。 这么说来,对于那家有阁楼间的事,你都是通过直觉感受出来的吗? 舞一边优雅地交换了一下双腿的位置一边问道。进对于她的动作觉得有些心惊胆战,尽力回答道: 嗯,是啊。因为那个建筑物看起来比较平缓,可是天花板却给人很低的感觉。而且感觉房间的数量也有些过多。所以我想也许会有阁楼之类的。 事实上是因为那封不可思议的信,所以才找到了阁楼间的。可是要是很严肃的把真相说出来的话,充其量别人只是会认为自己脑子有毛病。为了不因为这件事而引人注意,还是撤个谎比较妥当。 诶。连这种细节也可以作为判断的依据。你才十九岁,是离开消防学校不久的新人不是吗?尽管如此竟然能够这么冷静地做出判断,真是厉害啊。这是一种才能啊。 舞好像觉得很佩服似的不停地感叹着。进有些不好意思,不停地搔头。 那个,也算不上才能了。我还是个新人,不过好歹也是个消防员。所以在这点上比普通人要敏锐一点而已。 哎呀,您又谦虚了?这么年轻却这么谦逊真是难得啊。你是救出那个少女的英雄哟,即使挺起胸膛以此为豪我觉得也没什么关系不是吗?而且,跟你一块进去的那些其他的消防员,不都没有注意到那个阁楼间的存在吗? 话说到这儿,舞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来了。接待室除了进他们两个就没有别人了,可她还是挪了挪椅子,凑近进好像在说什么悄悄话似的。也许是香水吧?一阵甜甜的香味冲入鼻腔,给大脑以官能性的刺激。 喂,跟你一块去二楼的那个消防员,莫非是刚才的那个人? 诶?嗯,是啊。怎么了? 哼 舞没有把椅子挪回去,用手托住下巴,好像陷入了沉思之中。她的侧面漂亮得让人惊艳,进忍不住看得 入迷了。 过了一会舞小声说了一句。 男人的嫉妒真是太丑恶了。 诶?嫉妒? 进不由得回问道。舞重新坐到椅子上,一边抚了一下头发一边说道: 是,嫉妒。刚才那个人肯定对你的表现觉得很不舒服。肯定是。所以才故意说你违抗命令之类的来责备你。 真是太没品了。最终的结果是你救了少女的命,本来应该表扬的,怎么还要责备呢,你说是不是? 舞的口气听起来好像要征求进的同意似的。进有些困惑不知该如何回答。 诶?不学先生他也不是那个意思吧?他虽然在为我没有听从命令而生气,实际上也只是因为那关系到我和队员们的生命安全 于是舞啊哈哈地笑了出来。 真是的,你真是这么想的吗?别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说这么天真幼稚的话。 舞把手放在嘴边,好像觉得很可笑似的不停地笑着。 对于她的态度进觉得有点生气,也许是自己的想法表现在脸上了吧。舞小声啊了一句,吐了一下舌头眉梢下挑。 对不起。是啊,你是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救那个少女的正义一方啊。这种坦率天真的地方正是你的美德,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我错了,我道歉,所以请你不要露出那么恐怖的表情好不好? 好像有些撒娇的声音,听到那个声音之后,刚才的不快立刻烟消云散。 嗯,我、我没有生气啊。 进故意爽快地笑道,舞的手机响了起来。看起来并不是来电话了而是设的闹钟,她看了看闹钟的时间显示微微瞪大了眼睛。 啊,不行。已经这么晚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这么匆忙实在不好意思。之后我还有好几个采访任务呢。 舞一边收拾录音机和笔记本一边问道: 我还想继续进行你的追踪报道,你愿意接受采访吗?当然,我一定会征求市局的同意。 听到这句话,进立刻回答道: 嗯。我倒是无所谓? 真的吗?真是太好了。 舞伸出手来好像要握手。进慌忙把手在工作服上蹭了几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跟想像中一样,又纤细又柔弱的手,暖暖的温度通过掌心传来。舞嫣然一笑,说道: 今天真是太感谢了。希望你今后有更出色的表现。加油,英雄。 无意识地凝视着厕所洗手池的水,终于一点一点地切身地感觉到了。当时看到报纸的时候,由于之前一直在睡觉,所以有些心不在焉。即使有慰问品送来,也只吃了一个牡丹饼。 只残留了类似听到点心店的童话那样的非现实感。 可是。 像这样结束采访之后,有了冷静思索的时间之后,终于不由得想到。 (莫非,我现在是个名人了?) 而且,不是因为犯了什么罪而出名的,作为拯救了一个幼小的生命的消防员而扬名全国。在看到报纸的那个瞬间,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是看到像从火焰中拯救出少女的消防员这样的字眼,还是觉得,这就是世间所谓的 (英雄吧。果然。) 想起了舞的那些激励的话。被那样的美女叫做英雄,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忍不住想加倍努力以回应她的期望,这就是男人的本性吧。 (英雄啊。) 心想听起来还挺不错的。 就像那个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挽救妹妹,在确认妹妹得救之后脸上露出安心微笑的那个小小的英雄一样。 自己要是也成为了那样的人,感觉不是很帅吗。 进把水龙头关上,抬起脸跟镜中的自己面对面。于是镜子中的自己就对着充满自信的进问道: (喂。你到底想变成什么样的人?) 进有些故意为了搞笑似的挑起一边的眉毛,很干脆地回答道:. 完美无缺的英雄。 镜子中的自己并没有嘲笑这个答案,而是微笑着说加油吧。 *** 怎么说呢,所谓英雄是当周围的一切陷入危机之中的时候才会闪光的存在,如果稍微改变角度来看的话,即使被人说成你是带来厄运的丧门神吗?那也无法否认。所以对于普通的、跟大家没有两样的消防员的进来说,这个机会并不是那么容易到来的。结果度过了跟平常没有任何两样的几天之后,就像原形毕露一样,很理所当然的,进又开始说他那句口头禅了。 啊,真是疲惫啊。 进把下巴放在自己的桌子上转来转去,眺望着荧光灯。 事实上这几天的工作全都是让人感觉疲惫的事。到达现场时火已经被扑灭了的小火灾。或者是救助无法从高处下来的猫之类的让人提不起干劲的工作。一切都平安无事,这确实值得高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有些失落,打不起精神。 进从座位上站起来,正在做事务工作的学叫住他问道: 喂,进,你去哪儿? 我去一下厕所。 啊?又去。你可以出去,可是我交给你的日志你都写好了吗? 啊 看到他的反应,学哎呀哎呀地叹了口气。 你啊。最近又开始懒散起来了不是吗?以你现在的状态,如果遭遇跟上周一样的有死伤者出现的现场的话,这次连你的小命都不一定能保住你知道吗? 听到学的说教,进有点生气。 想说不要老是把我当新人看。像上周的那次,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去阁楼间了吗?不是向这行的老手学,既不是先辈们也不是同事们。 只有我到达了那个地方。 (男人的嫉妒真是太丑恶了) 突然回想起记者舞的那句话来。 这时心想确实如此啊。进冷笑了一下,含有一丝讽刺意味地说道: 没关系。即便是被火焰和浓烟包围,我的话,肯定还会救出人来让你们看看的。 跟你不一样。 也许是这句言外之意传达出来了,学的眉毛上挑。紧张的空气弥漫了室内。 对于危险很敏感的同事们好像都察觉到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主义的葛西拿着茶壶准备撤退,血气方刚的小暮小声说着正好,开打吧来挑拨。平常像笑面菩萨的老好人大宫从椅子上稍微站起身来,不是为了准备随时逃走,而是一旦发生什么事就准备来劝架。 决斗的狼烟弥漫着,学正要开口说话,正在这时 门被打开了,伴随着一声下午好,舞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舞发现了进,立刻来到他身边。 进,我又来采访了,之后你的出色表现能说给我昕吗? 这还是第二次见面,竟然就直呼名字,是不是有点太自来熟了。 不过对方比自己年纪大,而且是个需要跟各种年龄性别都不同的人打交道的记者,要是没有这种自来熟的劲儿,还真的很难跟采访对象沟通。 进好像一下子被拔去了毒气,朝学瞥了一眼,来到走廊上。被忽视的舞慌忙跟在后面追过去。 喂,怎么了?跟你的同事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的声音不是很沉重,甚至带有一丝欢快,好像是找到了什么有意思的题材。 进叹了口气,指了指接待室。 我会接受采访的,咱们先去接待室吧?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啊,嗯。我知道了。 这么说完之后,舞沿着走廊直走过去。进在她背后目送她一段路之后,为了去厕所朝左拐了个弯。然后,在那个并没有感觉到人类气息存在的地方,突然有人跟自己说话。 你能柚点时间吗? 进心里一惊,慌忙朝说话的方向转过头去。走廊上背对着自己伫立着一个人影,就是那个cosy少女。 有些出乎意料,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那个少女用淡淡的口吻说道: 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吧。我叫文伽。然后这个是 文伽边说边朝身边站立着的比自己身高还要长的手杖看了一眼,那个手杖里发出少年的声音。 我叫真山。虽然看起来像根普通的手杖,不过我可是魔术道具哟。请多多关照。 手杖会自我介绍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真山好像在寻找合适的词汇,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说道: 你也许已经感觉到了吧,前几天我们交给你的信叫死后文,就是死者所写的信。我们的工作就是传递那些信。 死者所写的信? 心想也许正如真山所说,那封信说不准就是那样的东西。可是,像这样面对面突然有人跟自己说这样的话,还是觉得出乎意料,大脑的反应有些跟不上。 诶?可是那个 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文伽制止住他,又拿出一封信,然后简短地说道: 这是写给你的信。看了最近的报道,有好多人都想,如果请求你,也许可以获得帮助。 那封信,跟上次看到的信一样,也贴了镶有白边的纯黑色邮票。如果完全相信文伽的话,那这封也是死者所写的死后文。另外,从文伽的口气看来,这封信里所写的内容也跟上次一样,是希望救出陷入危机中的人的请求吧 进不由得浑身颤抖。 进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颤抖。是看到不可思议的现象所以全身感到一阵寒意,还是因为预感到自己又将大有一番作为而忍不住欣喜地颤抖呢。又或者是 感到一种危险,由于害怕而颤抖呢。 进立刻否定了最后那个想法的可能性。不可能。不可能出现那样的事。被称赞为英雄的自己,怎么可能那么胆小呢。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进的想法,文伽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 你怎么了?我刚才已经说了。这是写给你的死后文。我们俩现在都很忙,你赶快接受吧。如果你在踌躇的话,那理由又是什么呢? 文伽的眸子冷冰冰的,可是又非常澄澈。 同样的目光进前几天也见过一次。大概是上周火灾现场文伽出现的时候。她站在阁楼间的入口,用跟现在一样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进,简直像是一种轻蔑的目光。 (看来我是选错人了。) 脑中立刻涌上一股热血。 心想,开什么玩笑。 这不是托死后文的福,也不是托任何人的福。 因为是我,所以才可以到阁楼间的。 只有我,才能到阁楼间! 进一把夺过死后文,简直像是在瞪着文伽一样用冷冷的目光看着她。可是,文伽很平静地回视着进。 过了一会,文伽拿着真山,转身离去。走到走廊拐角的时候,她突然站住了,但没有回过头。 我很期待你的出色表现哟。 这么说完之后就离开了。 进把目光从文伽消失的走廊一角移开,立刻开始读信。 上面写着因为借款而苦恼的丈夫打算全家自杀,所以打开了煤气开关这种非常有冲击力的事件。想劝丈夫打消自杀念头的妻子好像被精神狂乱的丈夫掐死了。可是,丈夫仍然在充满煤气的屋子里,还有微弱的呼吸。 死后文的最后一句写的是: 我丈夫虽然很懦弱,可他绝对不是个坏人。请给他一个重新度过人生的机会。 进看了一眼死后文上写着的地址。离消防署很近的一个住宅区其中的一间房间。如果是煤气自杀的话,只要煤气不外泄,或者说不爆发的话,附近的居民一般不会注意到吧。好像为了证明这个推断似的,现在还没有人报警。 (如果没有出发指令一般是无法采取行动的) 要是等到有人报警再行动的话,可能就来不及了。 从这儿出发如果跑的话,用不上五分钟就可以到达现场。进犹豫了一会之后,好像下定决心一样点了点头。然后,以消防署的大门为目标,全力跑了出去 *** 小鹿是消防署长官们经常去的一家小酒馆。外面挂着红灯笼好像在招呼行人,走到店里的话,胖胖的刺肫标本非常讨人喜欢,好像在接送客人。 那个小鹿最大的座席上是进的身影。包围着大桌子的是进的同事们,或者是消防署的官员,还有记者舞,真是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酒意,脸色红红的看似很惬意。因为进还是未成年人,所以不能喝酒。从大家的表情来看,都有些微醉了,气氛很高涨。 坐在进旁边的舞看了一眼手表,啊!地叫了一声。大家的目光都转移到她的身上,舞指了指电视机,用轻快的声音说道: 快到新闻时间了,新闻! 坐在电视机旁边的大宫立刻插上电源。时间正合适,本地地方台的播音主持人轻轻点头,在跟观众们打招呼。 第一条新闻。 画面切换之后,出现的是一片住宅区。 播音主持人在沉痛地叙述这片住宅区的一个房间里妻子被丈夫掐死的令人痛心的事实。然后,救出了打开煤气栓试图自杀的丈夫的英雄人物就是那个勇敢的消防员。 然后画面再次切换。接着出现在电视上的是表情有些紧张的进的身影。 一片欢呼声响起。接着是大家碰杯的声音,不知是谁打了一下响指,使气氛更加热烈了。因此回答采访的进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了,因为紧张肯定没有回答得很好,所以这样的话反而帮了进的忙。 一直没有说话的消防署署长迈着踉跄不稳的步子来到旁边,喜气洋洋地对进说道: 樱井君,干得不错!因为你的出色表现,现在我们署的声誉也一下子提高了很多!! 着重强调了一下子这个词,署长举起拳头。在庆典仪式上见到他的时候,感觉是个很威严的中年人。可是像这样喝醉之后就像个随处可见的中年人了。 现在这位普通中年人署长用含着酒气的嘴凑近进的耳边,用大得已经完全失去了附耳私语意义的声音说道: 樱井君,我可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打算表彰你哟!对一个刚刚来到署里没几个月的新人来说,竟然可以得到表彰。这在全国范围也是很罕见的哟?!可见我们有多期望你今后的出色表现!加油哟,市民的英雄!现在谁也不能再说我们是窃用税金尸位素餐的败类了!! 最后的那句话可能是为了抒发平时积蓄已久的怒气吧?署长不停地拍着进的后背,然后迈着踉跄不稳的脚步朝厕所的方向走去。 进安心地叹了口气,注意到旁边的窃笑声,然后把头朝旁边转过去。发现舞正在用手捂住嘴,好像觉得很可笑似地窃笑不已。 也许是注意到进的目光了吧。舞突然朝这边转过头来,好像恶作剧被发现了的小孩子一样伸出舌头。她好像也喝了不少酒。像小孩子一样朝进身边凑过来,可是好像还没有忘记自己作为记者的天性,突然问遭: 喂,进。这次的全家自杀事件不是还没有报警吗?那你为什么却到了现场?是时候给我们透露点内幕了吧? 因为明明答应接受采访,却把舞抛在一边走了。 这次轮到舞死死地盯着进了。进浮现出想打岔混过去的笑容,似乎一直在听他们对话的小暮红着一张脸凑过来说道: 喂,我也很在意这点!最终结果是救出了人命,所以被认为是再次出现的救人奇迹而被大家当作英雄。 可是原本的话?不要说表彰了,而是要因为故意旷工而被免职的不是吗?为什么你离开消防署跑到那儿去了呢? 昕到小暮的话,全桌的人都兴致勃勃地把目光转向进。进挠了挠头。 一直到现在为止关于这件事都被自己糊弄过去了,可是现在大家这么虎视眈眈地逼问,就不能不回答了。可是,要是用很严肃的表情认真地说关于文伽和真山的事的话,肯定会被大家当成怪人。 进非常困扰不知该如何作答,舞突然把红红的脸凑近进,用喝醉酒而口齿不清的声音再次问道: 喂,到底为什么呢?!你好好地看着姐姐我的眼睛回答! 周围的人,好像都在声援舞似的,纷纷起哄让进回答。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进下定决心,故意装作很认真地样子,开口说实际上啊,舞立刻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周围的人也都屏住呼吸等待接下来的话。 进让他们等待了很久之后,突然宣告自己猜测的文伽他们的真实身份。 是、是妖精告诉我的。她说那儿有需要救护的人。 一瞬间的空白。 然后在下一个瞬间,突然响起欢快的笑声。 舞一边大笑一边无力地拍着进的肩膀。 什、什么嘛?没想到你还挺幽默的嘛? 周围一直在等待答案的人们,也许是因为喝醉了的缘故,都在捧腹大笑。 哦。是酒精的幻觉吧。 因为期待会这样所以才告诉大家的,可是进心中还是感到些许的寂寥感。他明白感到寂寞的原因。 进,知道寂寞的原因。 亲眼看到。 亲耳听到。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文伽的存在。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妖精,不过她的存在本身却不是那种适合被当作一个笑话来处理的梦幻故事。进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孤独的英雄。 突然想用这个词来评价文伽。 像自己一样,明明做出了很出色活跃的表现,却没有像自己一样受到公众的瞩目,为了传达死者最后的愿望而来回传递死后文的不可思议少女。 她到底为什么要从事传递死后文的工作呢?从那个离光荣很遥远,又得不到什么掌声和鼓励的工作中,她可以发现并得到什么呢? (还是找个机会慢慢问她吧。) 对于自己的这个问题,那个孤独的英雄会如何回答呢? 进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有人对自己说话: 那个妖精,是带着黑色头巾的骷髅,手里拿着大大的镰刀吗? 心里一惊朝说话的方向看过去,一直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地喝着酒的学,用慑人的目光凝视着这边。进一瞬间有些犹豫,可是,并不能无视他刚才的话。进回瞪着学的目光,回答道: 学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学故意夸张地耸了耸肩膀,冷笑道: 没什么。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无论是前几天的无视命令还是今天的单独行动,都是一不小心就可能要了自己性命的行为。 把你诱骗到需要救护人员身边的那个妖精,毫无疑问就是已经附到你身上的死神哟。 学的口吻越来越激烈。学旁边的葛西来到中间好像为了劝阻他们两个。也许是因为喝醉了的缘故,队长学的口吻变得更加粗暴地叫道: 进你给我昕好了,你好像是误解了什么所以我才说给你听哟?火灾现场不需要什么英雄。正是因为有那些无视命令的笨蛋存在,所以才扰乱了现场的teamwork,使得伙伴们的生命也陷入危险状态! 听到这句辛辣尖锐的台词,进的头脑陷入一片空白。 进很尊敬学。平常的他虽然看不出来,可是一到现场他就变得特别敏锐,作为一个经验丰富首屈一指的消防员活跃的身影,是进一直以来的目标和偶像。 可是。 刚才的那句话,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只有刚才的那句话,无论怎样也不能听从。 进心想:开什么玩笑! 要是永远一板一眼墨守成规的话是救不了人的生命的,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不惜无视命令和旷工来投身于危险之中。可是,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居然想全盘否定进一直以来的行动。 进心想,决定性的时刻到了。普通的消防员和自己的区别,直到现在才完全暴露出来。 生命本身的价值,比消防员的面子和脸面重要得多。正是因为明白这件事,所以市民们才称赞进的行为,称他为英雄不是吗。 是走普通的消防员的路、 还是继续走英雄的路。 答案就在这个瞬间决定了。和那个知道妹妹得救而露出微笑的少年相遇的瞬间就已经决定了。 进站起身来到学的身边。然后,对坐着朝这边看的学毅然地说道: 学先生。你错了。 一直饶有兴味地看着俩人之间对话的人好像酒醒了一样,脸色一下子都变得苍白。虽说去了厕所,可是署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在和署长一起喝酒的席上,如果出现消防员打架的事的话,肯定会引起市民们投诉和处罚的狂潮。虽然想抹杀事件,可是因为采访被放鸽子,连记者都跟在身边。这简直是无可挽回的状态。 性子急的人已经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打算劝架,可是进的反应却出乎他们的意料。 当场转过身去。然后,离开酒馆朝外面走去。 等、等一下,进。你去哪?! 舞慌忙问道。进没有回头,简短地回答道: 我要回去。 穿上自己的鞋,朝店门口走去的时候,进朝学看了一眼。学脸上浮现出好像有些生气,又好像有些后悔的表情,一直看着这边。 (学先生。一直以来谢谢你。) 进在心中说了这些感谢的话,然后朝着前方迈出坚定的一步。 这双脚踏上去的是诀别的道路。 割袍断义,显示了那个决心的坚定。 孤独的英雄。 进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句子。这么说的话就和文伽一样了,苦笑了一下。 (可是,这样也不错。) 无所谓了,即使是孤独的英雄。 哪怕是在孤高的、没有任何后继者的路上走着,只要能成为真正的英雄的话,这也不错。 进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离开了小酒馆小鹿。刚走了一会,从背后传来脚步声。 进,你走的可真快!等一下嘛! 回头一看,舞一边穿着大衣一边小跑着跟过来。她追上进之后来到旁边站立着,好像为了调整呼吸一样先深呼吸了一下。 进在旁边一直看着她。用粗鲁的口吻说道: 不好意思,采访还是等下次吧?我现在没有心情。 听到进说的话,舞微笑着回答道: 不是关于采访的事,你放心吧。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跟你一块走一段路可以吗? 与其说是疑问句还不如说只是为了确认一下。该怎么说呢,确实有点厚脸皮,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由分说。进用沉默表示了肯定的意思,舞从大衣里取出烟,点燃。轻吸了一口之后,她扬起下巴吐了口烟。在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们好像在抗议一样,一闪一闪地发出微弱的光。 两人都无言地走着,过了一会舞开口说道: 刚才那个挺好。 诶? 不知道她到底指的什么,进觉得有些奇怪。于是舞用手里拿着的烟指了指进,扬起嘴角。 那个啊,你对 上司所说的话哟。你对他说的好像是你错了吧?嗯,那挺棒的。简直就像在看电影里的某个镜头一样,还真是挺帅的? 啊,你说的是那件事啊。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只不过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而已。 既不是因为虚荣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很淡然地回答道。舞好像觉得有些意外。她突然笑了出来,好像为了搞笑似的接着说道: 啊,大家不是常说吗。作为英雄,一定不会因为权势而屈从,也不会为此而改变自己的理念不是吗? 正是如此。 进立刻坦率地表示肯定。舞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进。接着她用拿着烟的手按住了太阳穴附近,脸上的表情好像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似的。 怎么了? 进觉得有些奇怪于是询问道。舞看了看进之后,问道我可以说实话吗?。虽然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进还是点了点头,舞边叹气边说道: 其实,我是为了给你打气才追过来的。你看,我心想你刚才跟上司的那个对话,肯定是你有来言我有去语,不小心说出来的。 接着舞吹了吹烟,好像独自一样继续说道: 因为我也是那种容易冲动的脱口而出的人,所以经常有类似的经验。所以,我还以为你现在肯定很消沉,就跟我平常那样做过之后一样,谁想到 舞再次深深叹息了一声。 唉。真是白担心你了。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舞一点也不像平常那么伶俐,好像小孩子一样撅起嘴唇。进不由得笑出了声,轻轻低头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害你担心了。 舞好像在观察进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小声说道: 唉,不是有句谚语吗,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还真是如此啊。我第一看到你的时候,说实话确实觉得你有些不可靠。 是吗? 是啊。 舞笑了一下,把手中的烟头随意扔了出去。可是,好像想起来现在是在消防员面前,所以很认真地把烟头踩灭了。 舞好像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笑了一下,然后指着对面的酒吧说道: 喂,要不要进去喝一杯?不会喝酒的英雄,现在可不流行哟? 英雄也会宿醉吗? 答案是肯定的。 *** 第二天,进带着头痛去消防署上班,等待他的却是三人绑架团伙。 手段非常大胆。在楼梯口向葛西打招呼的时候,小暮从背后凑过来,把进的脖子用胳膊缠住。正打算开口大叫的时候,葛西把进的嘴堵住了,藏在旁边的大宫也来帮忙,把进推到了没有任何人使用的接待室里。 进被推到沙发上,这三个用手托住下巴不知道为什么露出满脸忧郁之色的三个人质问道: 喂。你打算因为昨天的事对大崎先生道歉吗? 啊,原来是这回事。进终于明白为什么了。眼含精光,清楚地答道: 不打算。因为我没有做错什么。 还以为他们肯定要怒吼着说你不要自以为是了呢,谁知道那三个人只是叹了口气。葛西感叹了一声之后低声说道: 果然啊。你在某些地方也挺顽固的。所以我们本来就没抱多大期望的。 大宫微微地苦笑了一下,好像表示同意似地点了点头,用亲切的声音说道: 我也知道樱井你的理由。所以不想逼你去道歉可是,希望你也要考虑到大崎先生的心情。他是在担心部下万一丧命,实在是担心的不得了,所以才 正是因为如此昨天才说了那些话,其实进也很明白。只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产生了强烈的反抗心。进突然把脸转过去,好像独自一样地说道: 请不要老是把我当新人。 我也可以做到的。 即使,只有我一个人。 谁都没有踏进的地方我用我的双脚踏进了,谁都没有触及的地方我用双手触摸到了。谁都没有发现的需要救护的人是我发现的,比任何人都要飒爽,简直像是真正的完美无缺的英雄一样,救出了珍贵的生命。 虽然你们做不到。 可是,我却可以做到。 可是进的那种心情好像并没有传达出来,三个人脸上都露出很困扰的表情,一脸难色。进扬起嘴角,好像为了让他们安心似地说道: 没关系的。我虽然不会为昨天的事道歉,不过我不会让工作场所的氛围变得尴尬起来。因为我也不想和学先生之间产生龃龉。 听到这句话三个人都露出放心的表情。说了一句那就拜托你了之后就离开了接待室。 哎呀哎呀。 进一边看着三个人离开之后的房门,一边小声感叹了一句。背后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还真是挺麻烦的啊。果然我不太容易明白人类到底在想什么。好好相处,难道有那么难吗? 进像弹簧一样猛地朝背后看去。文伽背靠着窗户边的墙壁,静静地看着这边。她旁边站着真山,真山亲切地打招呼说下午好。进他们进来的时候毫无疑问里面没有任何人。 虽然明明知道他们俩神出鬼没,可是像这样冷不丁就在任意地方冒出来,还是有点恐怖。 可是,文伽好像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人。她从包里拿出一封信,拿着那封信来到进的身边。 又是写给我的死后文吗? 听到进的问话,文伽简短地回答道: 嗯,是啊。 进凝视着文伽手里的死后文。以前让进苦恼的颤抖,这次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岂止如此,要是接受了死后文的话,然后屡次表演救人的奇迹的话,就可以证明学先生的想法是错误的了,这样一想心里忍不住非常亢奋欣喜。 在文伽催促他接信之前,进就从文伽手里把信拿过来了。那个行为好像让文伽觉得有些意外,她皱了皱眉头,有些惊讶地问道: 今天倒是很配合地就接过了信。到底有什么心境上的变化啊? 对于这句问话,进浮现出无敌的微笑,回答道: 为了让大家承认英雄的存在,因为我突然有了这种想法。 对啊。 想对世人高声宣扬:在这个混沌的、连神佛都不关注的世界上,即便如此还是有英雄存在的。 如果是自己的话,肯定可以做到。 而且只有自己才能做到。 进立刻撕开信封,看了一遍里面的文字。看起来好像是上了年纪的人写的,上面的字迹很漂亮。写那封信的人,好像一向有心脏病的老毛病,刚才由于心脏病发作逝世了。因为病情发作得比较仓促,所以炉子里的火还在燃烧,因此才引起了火灾。然后,信的最后写着: 里面的屋子里,有我最爱的家人。我知道这个请求很任性,请您把我的家人救出来。 在读完死后文的同时,署内响起了警报声。 火灾指令!现场,比野谷町一四!出动队,春河台!! 那个住所和死后文上写的一样。进为了准备出发打算立刻跑出去的时候,注意到文伽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突然停住了脚步。 (你在为我担心吗?) 与其说是担心进,还不如说是在担心能不能救出死后文上面所写的死者的家人吧。 乍一看表情很贫乏,对任何事情都无动于衷的文伽,事实上也许比任何人都希望死者最后的思念和愿望能够实现吧。现在想来,前几天火灾发生的时候,她之所以出现在阁楼间,也许是为了让进救出那对兄妹而故意现身的吧。 进的嘴角浮现出微笑,自信地说道: 没有关系。放心吧。我已经接受了死后文上 青空,白猫 真山,地点是这里没错吧? 嗯,没错啊。 那么,也就是说死后文的寄信人也没错了? 呃,应该是吧。 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文伽像是在确认事实一般自言自语道。 是猫啊。 沉默再次降临。 文伽的工作是与搭档真山一起传递来自于死者的死后文。用一般常识来看的话这份工作非常不得了,但内容其实很简单。去拜访对人世留有强烈思念的死者,然后让他们写下死后文。接着,只要将这封死后文交到指定的收信人手中就行了。 这次的工作也不外乎如此,但现在二人就像在玩一个简单的找错游戏似的,无论如何都有个地方想不明白。 死后文的寄信人是只猫。 这是只漂亮的猫。此刻它正端坐在文伽和真山的面前,这动作和普通用四只脚行走的猫没有任何差别,身上漂亮的白毛也只是寻常的猫毛而已。 文伽吐了口气,瞥了一眼真山。 真山,现在承认的话我不会发火,错了就错了。不要浪费时间。 听了这话,真山愤然反驳道。 哇,这又成了我的错了!我没搞错!而且,动物留下死后文本身又不是什么新鲜事!虽然不是我负责的,但确实有记录表示曾有动物园的大象给饲养员写信的啊! 大象和猫不一样。 话虽这么说,但文伽似乎还是认同了这种说法。她用手指支着漂亮的下巴,开始思考接下去该怎么办。而那只猫则似乎对文伽和真山充满了兴趣,它琥珀色的双眼闪闪发光,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二人。 总之,我先问问是怎么回事吧。 真山说完,只见文伽忽地挑了挑眉,有点诧异地开口道。 真山,你还会这个? 什么叫还会这个我说文伽,你不会是把我当成一根只会说话的手杖了吧?先说好,我可是堂堂正正的魔术道具啊!我觉得文伽应该好好的理解这层含义,更加尊重和信赖身为搭档的我。还有,文伽你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要交流就趁早。如果花太长时间,日程安排又要受影响了。 被文伽毫不留情地批评之后,真山无语了。虽然自己强烈地希望文伽能够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但一提到日程安排,它也只有先忍耐。反正这也急不来,只要能出色完成辅佐文伽的任务,那么文伽肯定也会重新审视自己。魔术道具在这方面的矜持和自尊是非常高的。 真山将自己的语言设定完之后,对眼前的白猫开口道。 你好,我叫真山,旁边的人是我的搭档文伽。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将你的名字告诉我? 猫瞪圆了眼睛,饶有兴致的动了动胡须,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哇,居然会说话能听懂我的话吗? 嗯,能听懂啊。 哇,吃了一惊。呃,我的名字叫神威,请多关照啦。 交换完自我介绍之后,神威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用猫爪摸了摸真山的身体。好痒好痒,快别摸了。 嗯,神威,你明白自己已经死了吗? 出于工作关系,真山提出了这样的问题。神威闻言抬起头看了看真山,有些疑惑的回答。 你说什么呢?当然明白了,我又不是傻乎乎的人类,这点事还是很好懂的。 虽然语气有点自大,但因为它是只可爱的猫,所以这份自大反而让人感觉像是在撒娇一般。真山忍住笑,继续问道。 那么,你是对人世有什么留恋吧。我们的工作是专门为死者传递死后文。神威是猫,虽然没法写信但如果有思念想要传达给什么人的话,就把能体现那思念的东西托我们转交吧,我们会负责送到的。 神威耸了耸耳朵,高声说道。 哦哦,这可太巧了!我正好有东西想要交给加奈子。现在变成这样,我没法给她,正在发愁呢。 加奈子?那个人是神威的主人吧。 神威的脖子上戴着一个红色的项圈,可以得知它是只家猫,那么刚才提到的名字应该就是它的饲主了。 那么,你想交给她什么? 神威闻言,用鼻尖指了指道路的一角回答。 那个。 那个是蝉? 路边一动不动地躺着一只蝉,看来已经死了。 我是在把那只蝉带回家的路上被车压死的。真是的,都怪那些迟钝的人类不分轻重开着那种又快又凶恶的东西,才会目测失误引起那么多事故。 神威开始抱怨起来。 真山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你抓了蝉想要送给一直照顾你的主人作为感谢,对吧。 听了真山的话,神威却板起脸回答道。 说什么呢?我可不是为了这个才抓的,因为加奈子是个不会抓蝉的半吊子,我才会抓一次给她做个示范的。 啊?是这样吗? 对。真山,老用人类的观点看事情可不对啊,注意点吧。 神威用老师似的口吻教导真山。 果然很自以为是。 真山抱着这样的感想对文伽说道。 就是这样啦。 什么叫就是这样啦,? 啊啊,对了,文伽还不明白吧。呃,它是想把路边的那只蝉交给它的主人。 移动目光确认了蝉的所在之后,文伽有些紧张似的颤抖了一下。 嗯?怎么了? 真山有些疑惑地问道,却见凝视着蝉的文伽自言自语起来。 要把那虫塞进我的包里?开什么玩笑。 真山闻言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是这样,把虫放进去的话,包里其他的死后文会被弄脏的。那就没办法了,拿着走吧。 真山的提议令文伽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尖锐起来。 你这玩笑太过分了。 啊,什么?我说什么了?没时间了,快点去送掉吧。 看着不知为何犹豫不决的文伽,真山不禁催促起来。最后,文伽终于握紧了真山,一步一步向蝉的身边靠近。 既然这也是死后文,那么就必须贴死后文用的邮票。文伽弯下腰,慢慢伸出拿着邮票的手,小心翼翼地贴在了蝉的头部。 就在这时。 卟卟卟卟卟!! 看来是还没完全死去,蝉在地上死命地挥起了翅膀。文伽用堪比拳击世界冠军的速度猛地将手缩了回去。蝉挣扎了一会,终于停止动作,死了。 文伽浑身僵硬地观察着断气了的蝉,一秒、两秒、三秒,忽然站起了身。 文伽盯着真山,开口道。 真山,这次的工作就交给你吧。 真山闻言吃了一惊,它急忙说道。 啊!?文伽,别说这种话啊!就算死后文的寄信者是猫,工作也不能半途而废吧! 不是因为这个。我不懂猫的语言,就算想要为它传达思念,但也可能弄错它的意图啊。这方面真山就没问题了,你和那只猫一起去送死后文,这难道不是完成工作的最好方式吗? 另外,虽然不希望你会错意,但问题肯定不是在虫子身上啦。 不知为什么,文伽用非常强烈的语气这样加了一句,随后等待真山的回答。 真山犹豫了片刻,不满的说道。 说到底,你还不是想找理由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自己偷懒吧。 没这回事,我打算自己一个人去送其他的死后文。怎么样?这样的话时间就能空出来了。 时间能空出来这一点相当有吸引力,但是,真山依然不打算就此答应下来。 嗯,但我 们共同行动是基本规定啊?这样做万一出什么问题的话,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个不用担心,我会注意的。 文伽断言。她看了看躺在地面的蝉的尸骸,稍稍皱起了眉头。随后,她像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静静地诉说起来。 当然,我是出于对真山的信赖才作出这提议的。 瞬间,真山甚至没听懂她说的是什么。这冲击足以令它暂时失忆。 真山高声反问道。 啊,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出于对真山的信赖。 真的!?真心话!?你不会说什么刚才的话不算数吧!? 不会,这是真心话。 文伽望向远方,用手指玩弄着肩头的发丝淡淡地回答。从这个动作来看,她的话似乎有点诚意不足,但正因为说这话的是不太表露情感的文伽,所以真山确信,这是她用来掩饰害羞的手段。 好极了!! 文伽终于承认自己了。真山虽然很得意,但也怕如果表现得太明显的话,自己又会被文伽轻视。真山极力装出平静的样子,清咳了一声。 咳咳嗯,文伽说的话也有道理,既然这样的话,分头行动就分头行动吧。 是吗,太好了。 文伽安心地舒了口气。真山这时才从喜悦状态中清醒过来,不禁有些为难。 啊啊但是我一个人没法移动啊,怎么办。 这没关系,我有个主意。 说完,文伽大胆地笑了。 于是。 当文伽的主意变为现实之后,神威念叨起来。 很难走路。 文伽松开了神威的项圈,把真山插进其中的空隙,于是真山便被背到了神威的背上。要不是神威的表情有些不耐烦,这的确算是让双方能共同行动的好主意。、 神威,没问题吧。 算了,问题是有的不过我这样背着真山应该不会吃亏是吧? 听了这话,真山倒抽了口气。 当然啦,我可是正经的魔术道具,带着我的话,无论什么难题都能轻松解决。 魔术道具? 嗯,对。正因为我使用了魔术道具的力量,才能像现在这样和神威说话啊。 嗯,魔术道具还挺好用的嘛。 就在它们交谈的时候,文伽走到神威面前开口道。 那虫子上已经贴好了死后文的邮票,所以你可以叼着它了,和真山一起,去传达你的思念吧。 听完文伽的话,神威摇了摇尾巴算是表示感谢。它走到蝉的旁边用嘴叼起它,随后向家的方向走去。它的脚步虽然很轻快,但真山杖柄的底部还是不可避免地拖到了地上。 笃笃,笃笃。 咝咝,咝咝。 夏末将近的小镇上,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 笃笃,笃笃。 咝咝,咝咝。 寒蝉高唱起祈愿来年夏天的赞歌。 笃笃.笃笃。 咝咝,咝咝 平时都处于几乎能透过每家围墙看到院内高度的真山,现在在神威背上有种迷失在巨人之城的可笑感觉。那清澈的蓝天,感觉比平时更遥远,更蔚蓝。 或许偶尔这样悠闲地散散步也不坏。 暂时将工作抛在脑后的真山这样想 *** 这里就是神威的家? 见神威停在一座宅子前,真山便问道。神威叼着蝉,点点头以示肯定。 宅子里有个整洁的院子和一间木质平房。玄关的门牌上写着朝仓二字。神威从院子绕向屋子,将嘴里的蝉放在廊下。 这样就行了。 神威满意地说着。真山询问道。 啊?放在这里就可以了吗?会有人注意吗? 没问题,这里是加奈子的特等席。我经常和加奈子一起在这里睡午觉。 但是光把蝉放在这里,就能传达神威的思念了吗? 如同嘲笑真山的担心一般,神威信心十足地回答。 加奈子虽然不够机灵,但也不傻。看到这蝉,她一定会想,自己也应该努力尽快成为捕蝉高手的。如果加奈子能有这样的自觉,那我也能放心地去那个世界了。 神威一边点头一边这样说道。 这时,从屋子深处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妈妈,你知道神威去哪了吗? 而后,一个成年女性的声音回答她道。 不知道呢,大概又出去散步了吧。 但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啊,平时的话早就回来了 这么说起来的话也是,明白了,如果晚饭做好之后它还没回来的话,就和妈妈一起出去找它,好吗? 一番交谈之后,有人向廊下走了过来。神威忽地耸起了耳朵。 是加奈子。 它这样喊道,立刻躲到了院子里的树后。 出现在廊下的是一个大约还在上小学低年级的小女孩。本以为加奈子是个更加年长些女性的真山,带着一点意外向神威悄声询问。 我说,神威,其实就算不躲起来也没人看得见我们啊。 不是这个原因。真山有没有看过那个电视节目,就是让一个小孩独自去做些什么事情,后面有人跟踪拍摄? 啊?啊啊,嗯,为了了解人类我学习了很多东西,关于这个节目我也是知道一点的。 我现在的心情就像在看节目的父母。 嗯? 虽然真山不太明白,但它能看得出神威现在相当激动。由于不敢再向它搭话,真山便决定在一边观察加奈子的行动。 看来那确实是特等席。加奈子径直走向了蝉所在的位置,忽然啊的小声惊呼起来。 蝉 加奈子蹲下身子,将蝉抓在手中站起身。或许是注意到了蝉头上贴着死后文邮票,加奈子左右打量起手中的蝉来。 就在她悉心观察的时候,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来的女性应该就是加奈子的母亲吧。 酱油用完了,妈妈现在出去买,加奈子是留在家里还是一起去呀!加奈子你拿着什么东西? 蝉。掉在这里的。 蝉?迷路的吗?已经死了? 母亲边说边战战兢兢地看向加奈子手中的蝉。就在这时,加奈子忽然恍然大悟般啊的惊呼起来。 这只蝉,不会是神威抓来的吧! 神威听见这话后。 哦哦!? 它立刻兴奋地探出身喊了起来。难道自己的期待成真了?神威不住地挑动胡须。 母亲疑惑地眨眨眼,问加奈子为什么这样想。 嗯,以前神威也抓虫子给加奈子看过。不过那时候抓的是蟑螂 蟑螂!? 母亲不觉用手捂住额头,一副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她还自言自语道。 我还用嘴给它喂过饭啊 语气有些悲痛。 随后母亲像是要全力否定事实一般使劲摇了摇头,对加奈子说道。 那只蝉只是迷路了而已。如果是神威放在这里的话,那就代表它已经回家了啊? 是这样吗? 嗯,一定是这样的。还有,这只蝉太可怜了,把它埋在院子里吧?埋了它,好吗? 母亲有些急迫地穿上放在院子里的凉鞋,拿起庭院专用的铲子。 啊啊!?妈妈。我都已经死了你就算了吧!那是好不容易抓到的猎物啊!! 神威悲痛地喊道。但没人能听见它的声音,母亲已经在院子的一角迅速地挖掘起来。 加奈子绕到玄关穿 上鞋来到院子里,将蝉递向母亲。而母亲没有用手,而是用铲子接过蝉,利索地扔进刚挖的坑里,便立刻开始往上撒土。看样子她不是想要安葬蝉,更像是想把它藏在一个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见蝉被完全埋在了土里,神威不禁有些失落。加奈子和母亲对蝉的墓双手合十拜了一拜之后,便一同出门买东西去了。 为了给在墓前垂头丧气的神威打气,真山装出开朗的语气对它说道。 加奈子的妈妈好像很怕虫子啊。我在一边看着都觉得有点可笑了。 神威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回答。 不是好像怕虫子,是妈妈本来就非常怕虫子。但也不用特意埋到土里去啊 听了这话,真山疑惑的啊了一声。 她害怕?怕虫子?为什么?还不及自己身体的百分之一大呢。刚才的蝉又没有毒,很安全的啊,有什么好怕的? 这个你问我也没用。而且不光是妈妈,怕虫子的人类好像还不少。 啊,是这样啊 人类可以说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生物。对于身处食物链末端的昆虫,真山本以为他们不光不会害怕,甚至还会吃它们呢。游离于人类社会的真山基于收集来的知识作出了这样的推测,但从现实看来,人类这种生物是比自己想象中更加难以理解的存在。 果然,人类真是无法理解。 真山这样自言自语着,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东西。 这个情报好像非常的重要。为什么呢?这情报有什么作用呢?总觉得这能在自己与文伽的对峙中帮到自己大忙 这时,神威打断了真山的思考。 不过,妈妈就是这样,怕是怕,该出手的时候也决不手软。 啊?什么意思? 神威的话似乎若有所指。真山饶有兴致地催促它说下去,神威便有些得意地开了口。 很久以前,厨房里出现了一只蟑螂。平时爸爸在的时候都是拜托爸爸去处理的,不过那天正好爸爸还没回来。如果是别的地方的话妈妈一定会马上逃跑,但厨房是妈妈最喜欢的地方啊。大概是看不惯那蟑螂四处乱转的样子吧,她拿了一个嗯,一按就会喷雾的东西,气势汹汹地追赶蟑螂,最后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它。那时候的气势实在太棒了,连我都佩服啊。 妈妈和爸爸都是出色的猎人。 神威满意地诉说完,瞬间,语气忽然严肃起来。 但是,加奈子就不是了!那家伙甚至连手边的猎物都不会捉,反而只会一动不动地盯着看!受不了,失望死我了!气死我了!加奈子的争斗心实在是太弱了!! 人类真是不知悔改的动物。神威气愤地用前爪的肉球敲击地面。 日本人又没有吃蝉的习惯,其实也没关系啊。 真山虽然抱着这样的感想,但也明白神威那恨铁不成钢的愤慨,于是只能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神威似乎平静下来,它耷拉着脑袋开口道。 喂,真山。 它向真山搭话。 嗯?什么?真山反问,神威静静地回答。 有没有办法让我和加奈子直接说话?你是魔术道具吧,难道就没什么办法吗? 啊?和加奈子说话的方法?嗯,要说有的话其实也有 对于真山的话神威敏锐地做出了反应。它回头看向自己背上的真山,琥珀色的双眼瞪得滚圆。 什么!?真的有办法吗!?你怎么刚才不说!! 神威探出粗糙的舌头威吓似的对真山叫道。真山有点被它吓到了,但还是得把话说清楚才行。 是这样,方法有是有,但我们只是死后文的信使,让死者和生者直接接触是被禁止的。 什么?那有什么关系!干嘛那么小气啊!! 不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这是规定,不行就是不行!! 神威压低前肢作出伸懒腰似的姿势,抬眼凝视着头上突出的真山。真山也不示弱,从身体上发出了淡红的警戒色,与神威对峙着。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终于,神威把头扭到了一边。 赢了。 真山刚冒出这个想法,却见神威讪笑着说道。 话是这么说,但事实上根本没有能让我和加奈子说上话的方法吧?魔术道具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话严重伤害了真山的自尊心,它立刻反驳起来。 没这回事!方法当然有了!! 谁知道呢,嘴上说说当然容易了。 神威大大地打了哈欠,抖抖身体开始舔起毛来。它的这一系列动作很明显就是在蔑视真山,真山顿时怒火中烧。 我怒了!! 真山可是如假包换的魔术道具,而且,它还是被那个文伽承认了的、优秀的魔术道具。让死者与生者直接交流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哪怕人类与猫属于不同种族的动物,这样的障碍也完全不在真山眼中。 真山怀着魔术道具的名誉和尊严高声宣告道。 够了!我就证明给你看这不是嘴上说说的!我让你和加奈子说话!! 如果是平时,在这种场面下都会由向来冷静的文伽出面制止,但真山从没有意识到过这一点,它彻底的脱轨了。 见激将法生效,神威满意地笑道。 这里也有个半吊子。 此刻正斗志昂扬的真山根本没听懂这句话的含义。 *** 这里仿佛溶化在天空中一般,没有天地之分,只有单纯的天蓝色的世界。加奈子在真山和神威面前打了个哈欠,逐渐进入了梦乡。虽然她的睡脸很安详,但眼睛却因为哭泣显得稍有些红肿。真山和神威知道,因为神威没能回家她才哭肿了眼睛。 神威注视着她的睡脸,片刻,它忽然说道。 我平时都是这样叫她起床的。 说完,神威轻巧地跳到加奈子的胸口,用小爪子轻轻挠了挠。 嗯 加奈子下意识地揉揉惺忪的双眼,呆呆地看着眼前神威。 几秒后,加奈子才忽然清醒过来。她瞪大了眼睛,一把将神威抱在怀里。 神威!神威回来了!! 加奈子惊喜地喊道,并用脸蹭着神威的脸,这时她忽然发现了真山的存在,不禁疑惑起来。 咦?神威,你背上的是什么? 随后,她像是被周围的景色吓了一跳,呆呆地呢喃起来。 这里,是哪里? 仿佛为了抚慰加奈子的不安一般,神威用温柔的语气对她说道。 这里是加奈子的梦。我还在外面,不会回家了,所以才会在梦里和加奈子说话。这里没有危险,放心吧。 啊? 加奈子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神威,随后扭头打量了一下周围,又将目光转回到神威身上。从她的口中,吐出了充满疑惑但更多是惊喜的话语。 神威,你会说话? 是啊。没什么好吃惊的吧?我平时都在和加奈子说话啊。 加奈子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她再次用双臂紧紧抱住了神威。 真山也和神威一起被加奈子抱在了怀中。它一边觉得有点无所适从,一边对自己的行动充满了满足感。因为神威此刻正温柔地眯起眼睛抽动着鼻子,看上去非常幸福。虽然平时它总是有些自以为是,但现在看来它和一只普通的可爱猫咪没什么两样。虽然明白这违反了规定,但看着神威的表情和加奈子开心的笑容,真山觉得,这次违规很值得。 但是,这种脆弱的满足感和幸福感没能持续太久。喜极而泣的加奈子随后的发问终于迫近了核心问题。 神威,你现在 在哪里?我很担心你,找了好久呢。 神威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反抗般蠕动着身体,从加奈子的怀中挣脱了出来。 神威? 加奈子疑惑地歪着脑袋。神威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过了一会,才小声说道。 我要去个有点远的地方散散步。 有多远,是哪儿?神威还没吃晚饭吧?去散步是没问题,但也得回家啊。 虽说神威像哥哥对待妹妹一样在为加奈子担心,但加奈子却似乎是把神威当弟弟来看待。她用食指指着神威。有些严厉地责备道。 神威依旧垂着头,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对不起。加奈子的话确实没错,但我打算继续去散步。我散步的地方,比加奈子想像的要远好多。 . 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加奈子皱起眉,忧心忡忡地问神威。神威犹豫不决了好一阵子,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直视着加奈子的眼睛,随后,从喉咙中挤出充满哀伤的几个字。 我已经回不了家了。 具有冲击性的对白有时能给予人巨大的打击。加奈子此刻似乎就是这样,她茫然地注视着神威,一动不动。但即使如此,她的本能还是决定得说些什么,于是她努力张开嘴。 啊?神威,你在说什么呢?为什么这样说? 神威无言地凝视着加奈子。清澈的琥珀色双眸目光平静,不由得让加奈子产生一种即将失去什么的预感。 加奈子急切地断言道。 啊,我知道了!你这么说,是因为你迷了路对吧!一个人回不来,所以不好意思说对吧!神威还只是个小不点,根本不用在意这种事。加奈子会去接你,告诉我你是往哪里走的?超市方向?还是去找山本的三毛玩了? 加奈子,就算你去找也找不到我的。去哪里找都见不到我。我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骗人!! 加奈子死死盯着神威,那表情仿佛在说,你再说下去我就哭了。 真山仿佛能听见她们彼此的思念满溢出来的声音。同时,它不禁对之前的满足感渐渐产生了一种惭愧的念头。 没过多久,加奈子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似的,眼中溢出了大滴大滴地泪珠。随后,泪水就像决堤一般,加奈子大声地哭了起来。从她口中流淌出的,是孩子气的固执。 我不要,神威快回来,我不要离开你。 如果是平时,将加奈子当作妹妹看待的神威一定会屈服于她的眼泪,说不定现在已经开口安慰起来了。但真山知道,现在神威的心里根本平静不下来。 要不要我出面!?之前因为怕难以解释所以一直没出声,但现在还是出面作个结论比较好吧!?但如果这样的话,说不定就必须坦白地告诉她神威已死的事实了啊啊受不了,如果这时候文伽在的话她肯定早就有主意了!! 就在真山苦恼于该怎么办的时候,事态似乎向更加恶劣的方向发展了。神威忽然不耐烦地喊了起来。 烦死了!哭什么哭!你再哭我也回不来!! 那么加奈子也去散步,和神威一起去散步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和连一只蝉都抓不到的半吊子一起散步呢!! 加奈子不是半吊子。 和你真是无话可说!我走了!! 神威恶狠狠地扔下这句话,转身背对加奈子一步步地走开了。真山急忙喊了起来。 啊!?神威,这样就可以了吗?冷静下来和她好好说 闭嘴!! 虽然并非对加奈子的哭声没有动容,但神威还是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着。 真山是魔术道具。 它不会像人类那样对已经定下的规则提出异议,并且,几乎不会去思考制定规则的原因。但是这次,真山觉得自己多少明白了为什么要有不能让死者和生者直接接触这条规定了。 死后文会勾起强烈的思念。这份思念美丽、温暖,时而会带着哀伤,以及 极度的,激烈。 如果给予每位死者与生者互相见面传达思念的机会,这份思念很可能会暴走并就此扭曲。真山现在能意识到,这样做的危险性才是最高的。 就像现在的神威一样。 并非直接传达死者的思念,而是借由死后文这一形式的理由,真山终于明白了。 过滤这份思念,将它纯粹化。 死后文就是因此而生的。 但现在 耳边是加奈子悲痛的哭泣声。 以及神威看似愤怒的脚步声。 真山愕然,它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了守护魔术道具的名誉和尊严却导致了这样的结局,这样就完全没意义了,这不是自己所期望的啊。 真山回忆起此刻不在身边的搭档,欲哭无泪的喃喃低语。 文伽,对不起。 虽然文伽终于认同了我。 我也以为自己终于能独当一面了。 但我完全弄错了。 伴随着仿佛撕裂胸膛的悔意,真山强烈地感觉到。 我太不成熟了。 *** 散发着清冽空气香味的清晨天空,随着时间的流淌将支配权交给了夏末的太阳。家家户户的房顶渐渐暴露在日光的照耀下。但朝仓家屋顶上的真山和神威却毫不在意,一直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从刚才开始,双方就一直沉默着。真山强烈反省着自己的轻率行动,而神威似乎同样也在为刚才在加奈子梦中,自己的口不择言而后悔不已。 它们就这样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随着一阵声响朝仓家的门被拉开了,里面像是有人要出来,神威不禁抖了抖身子,走到屋顶边,有点战战兢兢地向下窥视。 出现在信箱边的,是个头发睡成一团稻草状、看起来不到四十岁的男性。神威松了口气,呢喃道。 是爸爸。 他应该就是加奈子的父亲了。男性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信箱里取出报纸,随后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转过身打算往回走,但立刻,他停下了脚步,有些吃惊地开口问道。 加奈子,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名字,神威立刻做出了反应。它背上的毛立刻倒竖起来,被它背着的真山能清楚地感觉到。 虽然从屋顶上看不见屋内,但加奈子应该正在玄关穿鞋。因为父亲的登场,神威和真山根本没有留意到加奈子。或许因为神威还在为昨晚的事情自责吧,它不禁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目光显得非常不安。 就在这时,加奈子走出了玄关,进入了真山及神威的视野。她身穿白色短袖t恤,帆布背带裤、头戴大草帽,手上还握着一把 捕虫用的网。 面对一脸诧异的父亲,加奈子目光坚定地说道。 我去抓蝉。 随后加奈子步伐坚定的向公园进发。父亲在她背后呆呆地注视了片刻,忽然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开口道。 喂、喂,加奈子!今天爸爸休息,不是说好一起去动物园的吗!? 加奈子头也不回地回答。 下周再去,今天去抓蝉! 玄关又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这次是母亲冲了出来。母亲跑到加奈子身边,一边递上水壶一边说。 里面装了凉茶,带去吧。还有,这个背包里有点心和除虫喷雾,听好了,要是出了什么事就立刻回家,不要跟不认识的人走啊。 对母亲简单回答明白了之后,加奈子将新装备,也就是水壶和背包挂在了身上,再次英姿飒爽地迈步前进。一边担心地注视着她的 身影,母亲一边走回父亲身边。 她到底怎么了?突然说要去捕蝉,而且还干劲十足的样子。 听到父亲的话,母亲皱起眉头回答道。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说什么梦见神威了 神威? 父亲意外的小声惊呼,随后有些困惑似的皱起眉头,低语道。 它一直没回家,所以我想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神威那家伙不会是在梦里和她告别了吧。 母亲吃了一惊,用手捂住嘴。 怎么会加奈子那么疼神威 母亲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父亲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便伸手温柔地抚摸起她的头顶。 但这样我还是不明白,神威和捕蝉有什么关系吗? 加奈子的父母同时满脸疑惑地对视了一下。但在一边倾听他们对话的真山却很明白加奈子行动的理由。 是昨晚的梦。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和连一只蝉都抓不到的半吊子一起散步呢!!) 加奈子记住了昨晚梦中神威扔下的这句话。所以,她一睡醒就起身出门捕蝉去了。 理由就是这样单纯,这里没有成年人的复杂心思,只是纯粹的思念而已。 抓住蝉。 让神威承认自己。 没有任何希望。 没有任何祈愿。 只想在一起。 和神威,在一起 这份思绪明明是那样温暖,但为什么,心里却痛得仿佛连身体都要被撕裂一般。 真山看着神威。 神威一言不发,只是凝视着加奈子的背影。 *** 那是个小小的公园,小到仿佛偷偷藏在住宅区里一般。要说有什么游乐设施,只有滑梯和秋千。公园的一角有个同样很小的沙坑,但即便如此,这里同样是供居民休憩的场所,周围种了不少高大的树木。在这些树上,蝉刺耳的嘶鸣着,仿佛在燃烧着自己的生命。 可以说,加奈子根本没有捕蝉的才能。而且岂止如此,在捕蝉上她还有几个致命的弱点。 第一身高不够。 因为是小学生,身高还不足以捕捉高处的蝉,就算借着网的长度也够不到。自然而然的,加奈子的目标也只能定在那些还没有分支的树干上的蝉身上了。但停在那里的蝉数量相当有限。 第二,性格问题。 或许与小学生的精神发育还不完全有关,加奈子的件格脾气有点太直率,属于横冲直撞的类型。在发现射程范围内的目标后,她没有选择小心地靠近,而会边大喊啊,有了边挥着网冲上前去。这样大的骚动当然会令蝉察觉危机,继而就这样飞走。 另外,视力问题。 加奈子的视力其实并不算太好,她在树干间寻找蝉时,会如同深究世界的哲学家一般眯起双眼。这种视力,会漏看猎物也是当然的。在面对处于最适宜捕捉位置的蝉时,她会带着哲学家的表情视若无睹。 但即使如此,加奈子还是没有放弃。 她挥舞着捕虫网,重复着吓跑蝉和捕捉蝉的动作。当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射程范围内的蝉时,她就会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喝水、吃点心,等待蝉出现在最佳位置。她的这份热情令人振奋,甚至让人觉得她的认真程度已经超越了世上大多数猎人。 真山与神威在滑梯上观察着加奈子的一举一动。早上万分失落的神威现在看来已经逐渐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它一边看着加奈子在公园里四处奔跑,一边和往常一样,用哥哥般的口吻喊道。 啊啊,靠近的时候小心点,目光集中在蝉身上,屏住呼吸走过去!! 之类。 不对不对!蝉是向前浮动一下再飞的,看准它的动作再抓啊!! 之类。 你在看哪里啊!?那里也有!!笨蛋!傻瓜!就是因为你注意力不集中才会让蝉逃走的!! 等等,夹杂着建议和责备的话语。 虽然不可能听见神威的声音,但在追逐蝉的过程中,加奈子似乎也逐渐掌握了一些要领。她的步伐从不假思索渐渐变得慎重,站在蝉面前时的气息和姿势,也如同猫在捕捉猎物之前一样,充满了紧张感。 我觉得她好像越来越熟练了,这样的话或许还有希望吧。 由于神威的话越来越过分,真山善意的为加奈子辩解起来。这下,神威忽然有些怒气冲冲地盯住了真山,愤然喊道。 当然了!你以为加奈子是那种没有学习能力的傻瓜吗!! 它生气了。 真山有点委屈。 要是一开始就信赖加奈子的话,那为什么要骂她呢。既然对她充满期待,那么温柔的鼓励她不是更好吗,干嘛要说那种让别人误会的话,真搞不懂。 受不了。 人类也是一样,说白了就是 猫也是,让人无法理解。 嗯?你说什么?敢说加奈子坏话我可不饶你。 啊!?没有没有,你弄错了,我什么都没说啊!!啊!加奈子好像找到新目标了! 一只蝉停在一个绝佳的位置。那是棵距离加奈子只有五米左右距离,枝叶繁茂的大树。要说高度的话,它在离地面两米左右的树干上。那只蝉似乎正准备开唱,还处于调整动作的阶段,应该是戒心最弱的时候。 加奈子小心翼翼地靠近树干。五米、四米、三米,距离渐渐缩短,当只剩两米时,她悄悄地竖起了捕虫网。 坐在滑梯上的神威忽然猛地站起来探出了身子。真山也被这气氛感染,不由得直直地盯住了加奈子。 蝉开始嘶鸣。 夏末的阳光。 微风吹拂。 草木吵吵作响。 蝉在短短的叫了一声之后,忽然张开翅膀浮在了空中。 随后 仿佛就是瞄准了这一刻一般,捕虫网劈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抓住了。 这声音究竟是来自于加奈子,还是神威,或是自己,真山已经不清楚了。这一瞬间的到来,居然给了它如此强烈的冲击。 蝉鸣声。 夏天的气息。 从加奈子脸上滑落的,亮晶晶的汗水。 只在这一瞬间,仿佛屏住了呼吸,一切都如同静止了一般。 终于到来了,这个欢喜的瞬间。 成功了!! 这次的呼喊很清楚是来自于加奈子。她小心翼翼的将蝉放进了虫盒后,带着如花般灿烂的笑颜,在公园里蹦蹦跳跳地欢呼起来。 看着满脸笑容的加奈子,真山也感到一种几近颤抖的喜悦。真山情不自禁地喊道。 成功了!她成功了!!神威,你看到了吗!?加奈子抓到蝉了!她还那么小,但已经能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抓到蝉了!! 想和神威在一起。 一心这样祈盼。 神威没有像真山那样激动,而是静静地眺望了一会加奈子,随后忽然站起身,从滑梯的阶梯上缓缓走下,就这样悠然离开了。 背对着加奈子。 真山见状吃了一惊,急忙问道。 啊,神威你要去哪里!?加奈子是为了见神威才去捕蝉的啊!你不打算和她再说说话吗? 神威没有放慢脚下的速度,就这样平静地回答道。 你在说什么呢?加奈子已经听不见我的声音了,真山不也应该明白这点吗?而且,我也不想让真山再次违规让我在梦中和她相见。这个意见,真山不会不赞同吧。 真山无言以对。确实,违反规定的后果很严重,曾经历过的真山明白那是很痛苦的体验。说实话,它也不想 重蹈覆辙。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呢,陷入思考的真山忽然灵光一闪。 有了!那么你就送份新的死后文给加奈子,表扬她干得好之类的,这怎么样!?加奈子一定会高兴的! 加奈子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就算没有人安慰她,她也能活得很坚强。 神威边说边回头看了看加奈子。加奈子依然手捧装着蝉的盒子在公园里又蹦又跳。神威眯起双眼对她投以温柔的目光,接着用有些落寞的语气轻声呢喃道。 失去了我的悲伤,她也一定能挺过去的。 这时候,如果是人类的话应该会流泪了。但神威是猫,不会像人那样想哭就哭。真山毕竟是魔术道具,也没法代替神威流泪。 但它还是觉得很悲哀。 它想做些什么。 但思来想去依旧没有头绪的真山,也只能在神威有些寂寞的背上沉默下来。 这时,神威回过头,自言自语似的念道。 真山,谢谢你。 这是无论在面对真山或是加奈子时,都作出一副自命不凡神情的神威所吐露出的、最初也是最后的感谢。 听见这句话的同时,真山明白了。 我已经没什么能做的了。 *** 与文伽约定的地方,是他们与神威初会的场所,也就是国道沿线附近。到达之后,神威边扭头打量着周围边说道。 那女人是叫文伽吧?好像还没来嘛。 是啊,不过已经到了约好的时间了,应该快来了吧。文伽总是不太守时,我定的日程也总是被她打乱。 神威边听边作出伸懒腰的动作,随后逐渐向后退去。于是,原本插在神威项圈上的真山便落到了地上。 神威满意地舔了舔鼻子,像是在说这样行动就方便多了。随后它用嘴咬住真山,将它靠在路边的墙壁上。接着 我是随性的猫,不喜欢一动不动地等别人。我去附近散散步。 说完,也不等真山答复,神威便跳上墙头走远了。 真山注视着神威离开的方向,不一会,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我好像迟到了? 若无其事地说出这话的,是真山的搭档文伽。文伽走到真山身边,将它取在手中,像是在确认这熟悉的触感一般握了几下。随后,她看了看周围,有些不解地问道。 真山,那只猫呢? 它说不喜欢等人,去散步了。幸好文伽没迟到太久,不然我就得孤零零地呆在这里了。 听了这话,文伽再次提问。 为什么?那只猫散完步不就回来了吗。就算我再晚到一会,也能让那猫带你走啊。 不是的。神威不会再回来了。 文伽的表情瞬间有些诧异,但很快,她似乎察觉到什么似的,一言不发地戴上了帽子。随后她温柔地握住了真山,仿佛是在安慰它。 真山一边感受着文伽手中的温暖,一边在心中对神威说道。 我说,神威。 我在想。 神威对加奈子说,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散步,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但我觉得,这是神威弄错了。 还有,加奈子。 我在想。 神威一定能在它最喜欢的加奈子身边,继续活下去。 比如,在那廊下。 比如,在那公园里。 又比如 在加奈子的梦中。 真山想像着。 在如同青空般一片湛蓝的世界中。 一只白猫,像云朵般漂浮着。 那只白猫在那里自由自在地漫步。 它的嘴里,叼着一只夏末的蝉 丘比特 在被精心照顾,连一根杂草也看不到的花坛里,绽放着各种鲜艳的花朵。由于在校舍后面,光照并不好,但在花坛的作用下,完全感觉不到阴湿的气氛。不仅如此,淡淡的花香,让人全身心都充满活力。 在这被开满鲜花的花坛环绕的地方,站着一个寂寞的小光头。 棒球社员坂口从刚才开始,就在木村爱的面前百无聊赖地向四处张望着。爱回过头,看到身后的同学香织象生了根一般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唉,香织,你太紧张啦。不把脸抬起来怎么行?) 爱一面这样想着,一面看着她,眼神中带有一点期待。这时,坂口大声问道。 那么,叫我有什么事? 爱把头转向坂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喂,棒球社员。不该这么说吧?你是打球的人吧?是运动员吧?就算进不了甲子园,也要把帅气的一面好好展现出来啊。在这里装傻算什么男子汉? 虽然很想这么训他,但在香织面前,爱忍住了,她开口说道。 坂口同学认识我吗? 意外的问话让坂口露出不解的神色,不过他还是回答道。 是啊,你是三班的木村吧? 那么,你也应该听说过关于我的传闻了吧? 这个,算是吧。 那么,现在的状况你明白了吧? 爱加强了语气。于是,坂口朝躲在爱身后的香织看了看,坦率地点点头。他的神情认真,眼中闪现着真挚的光芒。 嗯,眼神不错。 这样就可以放心地把香织交给他了。 爱做出决定之后,绕到香织身后说那么,就这样。说着,把香织推到坂口面前。 香织被爱的这种做法弄得十分尴尬。她满脸绯红地转身看着爱,慌张得语无伦次。 等、等等呀不是小丘你替我说的吗? 不,坂口同学也明白是什么事情了。怎么说呢香织,加油吧! 怎、怎么会这样!? 香织无助地叫了起来,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她。爱虽然觉得她很可怜,但还是狠下心,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凭借在社团活动中锻炼出来的脚力,不一会她就跑到了拐角处,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之外。接着,她紧急刹车,把身子紧贴着校舍的墙壁。 爱竖起耳朵仔细听。 (没事,她没有追过来。) 也是,突然面临那样的窘迫状况,她是根本不会想到追来的。 由于他们可能还在看着这边,爱等了一会,悄悄探出头去看他们两人。 香织虽然又低下头,但可以看出她正在一点一点聚集勇气。站在她面前的坂口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决心,正等着她开口。 这么一看,他们俩还挺般配的。气氛也不错,这次也应该相当成功吧? 爱自言自语地说着,露出了一个微笑。 大家都把木村爱叫做小丘。木村爱(kimuraai)怎么会产生小丘 (kyu)这个外号呢?是因为kimura"的k?不是吧,这也太牵强了。实际上,这个外号的产生,也有点历史了。 爱从小就不认生,和谁都能轻松地搭上话。因此,进了高中以后,她建立了广泛的朋友圈,不同年龄、性别的人都和她成了朋友。 某一天,班里的同学找爱商量事情,而内容,就是这样 小爱。我喜欢一班的佐竹,正在想要不要向他告白小爱你和他很熟吧?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帮我牵线,在告白的时候协助我吗? 爱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可是,听说这件事后,朋友们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担心的表情,认为成功率不会高,甚至猜测告白对象有关系非常不错的女性朋友,而他们正在暗中交往。 不过。 爱粉碎了周围的猜测,漂亮地完成了这个重要任务,撮合了同学的恋情。这虽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在因恋爱的苦恼而躁动不安的青春期,这无疑是具有相当的影响力的。 不久,别班的同学也来请她牵线搭桥.爱把每一桩都应承下来,也把每一桩都办成了。小爱撮合的情侣绝对不会被拆散。这样的传闻也流传开了。 神明、佛祖、爱大人。 这样的口号在全校传开,爱成了学校里的名人。 在这个时候,学姐吸着运动饮料,对正在参加社团活动的爱突然说道。 今后还会继续撮合情侣的吧?小爱你是弓道社的成员,拿着弓箭,怎么说呢,感觉就象丘比特一样。以后就叫你小丘吧? 从次日开始,大家都把爱叫做小丘。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自己早就习惯被起外号了,帮忙牵线搭桥的事情也一样,既然能看到同学们高兴的样子,就继续做下去吧。爱这样想道。 恋爱的丘比特。 听起来满不错的。 既然大家都这么希望,自己也要全力扮演好这个角色。 这样想着,爱朝这次的委托人香织望去,她终于抬起头看向坂口了。由于隔着一段距离,无法听到两人说的话,不过看起来是转入正题了。那种让花坛里的花朵都不由得竖起耳朵倾听的不安与紧张,连爱都能感受到。 (香织,加油哦!) 爱捏紧了拳头,可是,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木村。他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别象个变态偷窥狂一样站在这里了。 爱回过头,和她预想的一样,站在身后的是总把温柔的笑容挂在脸上的南野彰一。 被人发现自己偷窥,爱感到有些难为情。她皱起了眉头,彰一笑着,把一罐咖啡递给她。 给,这次也辛苦你了。 啊?哦谢谢。 爱接过了咖啡。彰一背对着校舍坐下,拉开拿在左手上的热可可的拉环。他喝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尽管很在意香织他们,但爱也不好意思置彰一说的话于不顾、继续厚颜无耻地偷窥。算了,等过后再问结果吧,爱这样想着,坐到彰一身边打开了咖啡。 南野彰一这个人,用一个词总结,就是好人。 尽管是个男生,可为什么给人的感觉会完全不同呢?他是个喜欢照顾花的人,是园艺社唯一的男性成员。尽管照顾花坛不是社团活动的一环,但他放学后总是独自留下,精心照顾着花坛。因此,花坛里的花朵总是水灵灵的,散发着勃勃生机。可是,在以前,这样一个难得的人才、优秀的人物,对恋爱的丘比特爱来说,却是最大的障碍。 校园里有好几个适合告白的场所。凭借经验,爱判断出最适合的场所是花坛,因此,爱把告白的场所选在花坛这里,可是,这里有一个大问题。 南野彰一总是出现在这里。 有第三者出现的话,是无法告白的。无奈之下,爱想到错开时间段,把对方叫出来。可让她挠头的是,彰一仍然在精心照顾着花坛,他究竟要弄到什么时候啊?。在脸上的南野彰一。 被人发现自己偷窥,爱感到有些难为情。她皱起了眉头,彰一笑着,把一罐咖啡递给她。 给,这次也辛苦你了。 啊?哦谢谢。 爱接过了咖啡。彰一背对着校舍坐下,拉开拿在左手上的热可可的拉环。他喝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尽管很在意香织他们,但爱也不好意思置彰一说的话于不顾、继续厚颜无耻地偷窥。算了,等过后再问结果吧,爱这样想着,坐到彰一身边打开了咖啡。 南野彰一这个人,用一个词总结,就是好人。 尽管是个男生,可为什么给人的感觉会完全不同呢?他是 个喜欢照顾花的人,是园艺社唯一的男性成员。尽管照顾花坛不是社团活动的一环,但他放学后总是独自留下,精心照顾着花坛。因此,花坛里的花朵总是水灵灵的,散发着勃勃生机。可是,在以前,这样一个难得的人才、优秀的人物,对恋爱的丘比特爱来说,却是最大的障碍。 校园里有好几个适合告白的场所。凭借经验,爱判断出最适合的场所是花坛,因此,爱把告白的场所选在花坛这里,可是,这里有一个大问题。 南野彰一总是出现在这里。 有第三者出现的话,是无法告白的。无奈之下,爱想到错开时间段,把对方叫出来。可让她挠头的是,彰一仍然在精心照顾着花坛,他究竟要弄到什么时候啊?。 没办法,换场地吧,这样的事已经出现了很多次。终于有一天,爱实在忍不住了,对不善言辞的彰一挑明了情况。 大致理解了状况的彰一尽管知道这会让自己回家的时间变晚,还是干脆地答应了在告白的时候离开。不仅如此,考虑到告白的人所站的位置,他还刻意种植了具有缓解情绪作用的花。 真是个好人。 为了感谢彰一的协助,爱决定在他离场的时候请他喝果汁。由于他是个相当喜好甜食的人,在他让出场地的时候,爱总是递给他一罐可可。不过,彰一不是一个白白受人恩惠的人。 那么,我也请你喝果汁吧。 他这么说着,就象现在这样买罐装咖啡给爱。尽管爱说不必了,他还是坚持要买。 真是个好人。 爱坐在这个好人身边,看着天上的云彩,悠闲地喝着咖啡。今天天气非常好。尽管已是初秋,风中带着一丝寒意,但彰一买给自己的热咖啡让她感到全身很暖和。 烤白薯。 嗯? 刚才在清理花坛的时候,不是扫出一堆落叶吗?真想用那些落叶烤白薯啊。 这个主意不错可是,在校园里生火是要获得批准才行的。 是啊,真遗憾。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着,看着天上的云彩。时间就这样平静地流逝着。 过了一会,爱回过神,偷偷朝花坛那边望去,告白早就结束了,两人的身影也早已不在花坛那边。 啊爱叫了一声,回头看着彰一,敷衍地笑了笑。 他们已经走了。 是吗? 嗯对不起,本来你回家就晚,我还浪费你的时间,实在是对不起。 爱合起双手道歉,彰一并不介意,对她说没关系的。不仅如此 我想他们还在学校,在意的话,不如去问问结果吧? 他还对爱这样说。 的确,爱对告白的结果很在意。本来,当天向她汇报结果,就是请她牵线搭桥的默认条件。隔一天再听的话,她一定会在意得睡不着觉。香织也知道这点,也许现在正在到处寻找爱呢。不过,这次本来满口答应替香织传达心意的,自己却出尔反尔,也许会被她抱怨的吧 那么,我这就过去。南野同学你说得对,我真的很在意。 爱笑着说道。彰一也微笑着,对她挥挥手说那么,再见了。爱也挥着手。 (南野同学果然是个好人啊) 心中再次这样想道。可是面对这个好得过分的好人彰一,她还是会不由得产生担心。 他的人生该不会是在各种损失中度过的吧。 *** 次日清晨,爱走进教室,等待着她的,是班里最要好的两个朋友。 哦,来了来了,昨天的事,香织和你说了吗?又撮合成了一对。小丘真厉害!不愧是我看好的人!! 一面说着,一面用肘部拐她的女生,是田径社的大塚圭。 圭的性格好胜而直爽,站在她身边,爱会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变得清爽了。她在班上是个具有领袖气质的人物,也是爱引以为傲的好友。 呵呵,小圭这么看好我啊!! 爱笑了起来,这时,站在圭身边的人走到爱的面前。 真的好厉害啊。 这个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抚摸着爱的面颊的人,叫做佐佐木千鹤。 千鹤的家里是做房地产生意的,相当有钱。白璧微瑕,浑身散发着千金小姐气质的千鹤,有时会变得十分傲慢,不过爱知道,她的本质是温柔善良的。 她也是让爱感到自豪的好友。 不过。 你干什么啊,这样好疼的。 爱眼泪汪汪地看着千鹤。她正扯着爱的脸,盛气凌人地说道。 之前我就说过的吧。当恋爱的丘比特是好事,不过也要为自己的事考虑考虑啊。看着你每次帮别人促成恋情时的幸福表情我就生气。 啊,你的心情我也理解。 是吧! 千鹤与圭交谈着。脸颊被扯住的爱轻轻想把千鹤的手拨开。这时,千鹤似乎想到了什么,松开了手。 爱揉着被扯得生疼的脸,看着这两个眼神中带有有意见的话,我们洗耳恭听。这种含义的人,说道可是 我就想像现在这样,与小圭、千鹤一起嬉闹。恋爱什么的,以后再考虑。 这种想法是不是很奇怪?很难理解? 爱低下头问道。圭发出一声感慨,接着 砰 她紧紧抱住了爱。 小丘真可怜啊!没关系,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不会让小丘你嫁人的。 好啊。 看到这个,千鹤不屑地说道。 好肉麻啊,真不害臊。 爱和圭对她这种冷淡的反应很不满,同时转向她,伸出一只手臂。 作出来吧,扑到我们怀中吧!!这样的姿势。 这是干什么? 又来了,你其实很想加入我们的吧? 别那么害羞,千鹤也扑过来吧! 别、别傻了,谁会 好啦好啦。 快来吧! 咯吱咯吱咯吱 砰! 大清早就这么瞎胡闹,圭突然若有所思地说道。 对了,说起来,刚才一班的仓本来过,好像是找小丘你有事呢。 啊,真帆吗? 尽管不在一个班,但一年级的时候仓本真帆和爱一起担任过绿化委员,在班委的每月例会上也经常一起说话。不过,到了二年级以后,爱不再担任班委,与真帆的接触也变少了,最近只是在走廊上偶尔遇到才会互相交谈。 她特意跑来我们班,是为什么呢? 听到爱的自言自语,千鹤叹道。 笨蛋,这还用问吗,肯定是找你商量,想请恋爱的丘比特帮忙。 是啊,原来如此。 爱一拍手,恍然大悟般地说道。 (对呀,真帆也有心上人了啊) 爱沉醉地想着,仿佛自己也变得幸福了似的,突然她意识到,刚才自己才被千鹤责骂说不能老是只想着别人的事。她该不会又生气了吧。 这样一想,爱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千鹤,圭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摇着手说道。 没事没事,再怎么说,千鹤也是个善良的孩子。她不会阻止你的。 听到这句话,爱满脸放光。 对呀!!那我等会就到真帆她们班上去。 千鹤眉头紧锁,看看语调兴奋的爱,又转头看看圭。圭马上摆出架势说道。 怎么,有意见吗!?好吧,妨碍别人的恋情以及小丘干劲的家伙,就由我代替爱来做你的对手吧!放马过来!! 你这个人啊。 看招!现学现用的卐字固!! 卐字固是摔 交的招数啊!你不是田径部的吗,搞什么啊,好痛好痛! 看着这样胡闹的两人,爱发出今天真悠闲快乐啊!的感慨。 由于换教室和上体育课,爱总是抽不出时间,到午休的时候,终于能和真帆见面了。 真帆果然是为恋爱的事找她。真帆提出想去没人的地方说话,两人一起到了体育馆后面。那里很少有人去,既昏暗又荒凉,与有花坛的校舍后不同,是个商议秘密问题的好去处。 那么,告诉我吧!! 爱急切地说道。她很喜欢听别人的恋爱故事。真正的丘比特也一定很喜欢到处打听别人的恋爱故事吧,所以神明才把那样的任务交给他。 真帆害羞地扶了扶眼镜,说道。 其实是这样的,在班上,有个人我很在意。 同一个班的人!?哇,是谁啊?我认识吗? 看到爱这么心急,真帆笑了笑。 我不知道小丘你认不认识他叫南野彰一。 听到这个名字,爱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 吃惊得大声叫了起来。 小、小丘,你声音太大啦! 真帆慌忙伸出手捂住爱的嘴。爱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声音太大,急忙把手盖在真帆手上,捂住自己的嘴。 (糟了,该不会有人来吧。) 刚才从体育馆里传来有节奏的声音,也许是篮球的声音,在那声大叫之后停止了。 爱和真帆朝对方使了个眼色,偷偷从窗子向里面窥视。里面是篮球社的女生。由于是熟人,爱笑着招了招手,对方也很知趣地笑了笑,接着 没事,大家继续练习! 她向馆内的其他人大声招呼着,又对爱她们眨了眨眼。 爱和真帆同时放心地舒了口气。 小丘你真是的,别突然大叫起来啊。 真帆把捂着嘴的那只手放开,埋怨地说道。爱朝她嘿嘿一笑。 抱歉。只是因为昨天才和南野同学说过话,刚才突然听你说起,觉得很意外。 小丘和南野同学是朋友啊。还有刚才那个人,小丘你的交际圈真广。 看到真帆一脸佩服的神情,爱觉得有些脸红,她急忙转到正题。 是吗,原来真帆你喜欢南野同学啊。不过,我理解,南野同学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人呢。 听到这句话,真帆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高声表示同意。 没错!南野同学真的很温柔,和他在一起,心情也会平静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治愈系的杰出代表。 两人手拉着手,越说越开心。 (啊,我真高兴。) 南野彰一的言行举止和别的男生不一样,周围的人经常把他当作奇怪的家伙看待,爱对此也有所耳闻。 不过。 也有象真帆这样,能发现彰一长处的人。明白的人就是明白。这就是说,彰一并不是一看到人就改变态度的虚伪家伙,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好人。他的这一点已经被证明,被承认了。 又不是在夸奖自己,爱却感到很得意,同时也感到十分高兴。 真帆对满脸笑容的爱继续说道。 你们是朋友的话就好办了。小丘,拜托你,帮我把南野同学叫到可以两个人说话的安静地方吧。 小事一桩咦?你要自己向他告白吗? 听到问话,真帆尽管低下头,却清楚地回答道。 嗯,就是这样。我想自己把心意传达给他 爱有些吃惊地歪了歪脑袋。 这样的话,就没必要专门来拜托我啊?放学以后去花坛那边的话,不就能两个人一起说话了吗? 啊?花坛? 没错,花坛你不知道吗?南野同学下课以后总会去照顾花坛的。 看到真帆满脸疑惑的神情,爱仔细地向她询问。原来,真帆知道彰一是园艺社成员,但不知道他放学以后会去照顾花坛。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尽管对爱来说,这是常识,但一般学生很少去校舍后面的花坛,自然也就不会注意到那个默默地照顾着花坛的男生。 嗯,是这样的。 没什么可奇怪的。 绝对没什么可奇怪的 (可是,为什么呢。) 爱感到很失望。 多关注一下喜欢的人的行动啊,爱想道。 为什么呢? 他翻土时流下的、与文化社团的气氛完全不符的晶莹汗珠。 他培育的花朵那生机勃勃的样子和美丽的色彩。 他喜欢的可可那香甜的气味。 对这些一无所知,还敢说自己喜欢他?根本不了解他,还想与他产生心灵的碰撞吗? 刚才的兴奋逐渐消退,不满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爱认为自己有必要对她进行说教。 下次好好地观察一下校舍后的花坛吧。正是因为南野同学那么细心地拔除杂草,花朵才会开得那样艳丽!喜欢南野同学的话,至少得去看看他的辛勤结晶吧。 爱这样说道,可是。 啊,嗯。你是说花坛里的花吧?有时间我会去看的。 真帆似乎不大感兴趣。 爱感到更加不满,可是,午休时间快要结束了。爱只好对真帆建议说彰一今天放学后也会去照顾花坛,在那里向他告白吧。 嗯,知道了。我会拿出勇气的。小丘,真的太谢谢你了。 之后我一定会向你报告的。 真帆露出灿烂的笑容,挥着手朝教室走去。爱也向她挥了挥手,却无法产生象她那样高兴的心情。 *** 从搭箭到瞄准的动作都从容不迫,以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将力量蓄到顶点。 接着,脱弦。 带着破空的声音,箭飞向了箭靶。虽然射中箭靶,却是勉强射在边缘上。如果是越野射箭还好说,可是,考虑到这是接近靶心者为胜的射箭的话,这个位置就让人不很满意了。 正当爱对刚才那一箭做出反省,开始收弓的时候。 状态不太好啊。 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爱转过头去,看到弓道社的顾问落合老师平静地站在那里。 落合老师明年即将退休,是一位老先生。他那稳健的举止,以及仿佛洞悉了一切的清澈瞳孔给人很深的印象,他也是校内第一好爷爷。由于和教科书里描述的那些蓄着漂亮胡须的老爷爷有几分神似,他得到了伟人的绰号。 伟人落合老师用和平时一样的沉稳语调继续说道。 先不说是不是技术问题,一整套动作中看不到平时的那种集中力啊。木村同学,你有什么烦恼吗? 爱吃惊地睁大眼睛,指着自己,仿佛在说啊?你说我有烦恼?然后立刻摇了摇头。 不是的,我是因为没有烦恼而烦恼。 站在爱身边,刚射完一箭的社长不禁笑出声来,不过,看到老师呵斥的眼神,她咳嗽了一声,又拿出一枝箭。她一定是在拼命忍住笑,脸上的酒窝看起来倒是很可爱。 落合老师抚着下巴。 那么,是身体不舒服吗? 他再次发问。 作为弓道的有段者,落合老师的话语就算再怎么让人感到意外,也是有一定道理的。爱虽然想否认自己身体不适,但马上中止了这种想法。她把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虽然不太明白,但确实感到有些发烫。自己从刚才开始一直欠缺集中力,原因就是这个吧? (我应该没那么柔弱啊。) 尽管心中这么想,爱还是说道。 老师说 得对,我可能有些发烧。 是吗,换季节了容易感冒。可不要硬扛啊,木村同学。你今天就回去休息吧? 啊?不用,没那么严重 爱这样说着,还想继续进行社团活动,身边的社长制止了她。社长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拼命想忍住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关切的眼神。 小丘,大赛临近,你就别勉强自己了。得分王倒下的话,蝉联冠军的梦想可就要泡汤了哦。 既然老师和社长的意见一致,爱只有听从。 那么,我今天就回去了。 说完,爱鞠了一躬,离开了射箭场。 换好制服,正准备回家的时候,爱按住了自己的头,脑子里闪过的,是彰一与真帆的事。 既然说了下课之后要去告白,真帆现在应该已经把心意告诉彰一了吧。现在去校舍后的花坛,说不定还能见到他们两人呢。两人很可能进展顺利,现在正在一起亲密地为花坛除草。 若是在平时,想像着这种事的时候,爱总会露出自然的微笑。 可是,惟独这一次,她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这里会皱起来呢) 爱按住眉间思考着,突然,她想到了。 因为自己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两个人一起照顾花坛这种情景,就象给小学生出的改错题一样,有明显不正确的地方。 爱认为校舍后的花坛是彰一的圣域。 能进入那里的,全世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彰一。无论是有权有势者还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都不允许践踏那里。如果那是一幅画卷,那么应该被绘入风景中的,唯有彰一那温柔的笑容。 爱是这样想的。 爱突然停下了前往花坛的脚步。如果真帆混进那样的风景中,今天这美好的一天将在一瞬间褪色。 今天还是回去吧。 在当天报告结果,是请爱当丘比特的默认条件。真帆也明白这一点,才会说之后我一定会向你报告的。也许,现在她正在等着爱结束社团活动。 可是。 不知为什么,现在不想见她。 (真奇怪,我为什么会这样烦恼,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爱想了一阵,烦乱的情绪却并没有好转。为了排解这种烦躁,爱甩了甩头,然后宣布投降。 算了,还是回去吧。 虽然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回去有些过意不去,但自己是因为身体不适才回家的,真帆也一定会原谅自己吧。爱这样想着,离开了学校 *** 数分钟的迟到能够引发焦急情绪,若是数十分钟的话会产生放弃的想法,整整迟到一个小时的话,态度则会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因此,尽管爱是第一次迟到这么长时间,却丝毫不慌不忙。 迟到的原因不用说,是因为很在意昨天告白的结果,导致夜里睡不着觉。由于睡眠不足,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要是自己当时没有连结果也不问就回家,而是直接跑去花坛就好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这句话说得太有道理了。 爱伸了个懒腰,走向教室,和迎面跑来的圭与千鹤撞个正着。 咦?你们要去哪里?第二节课在别的教室上吗? 这么说,第二节课也要迟到了?刚才还没有一点危机感的头脑中,产生了焦躁感。 平时这个时候,两个人一定会大叫快醒醒吧。可是,圭和千鹤却看着对方,一脸沉痛的表情。 嗯? 爱不解地歪着脑袋,这时,圭语气慎重地问道。 小丘,你什么都没听说吗? 爱把脑袋偏向另一边,回答道。 嗯,什么都没听说。第二节是历史课吧?在哪个教室上?如果是在放映室欣赏影片就好了,我很困。 听到这句话,两人都用眼神示意让对方说,终于,千鹤认输了,她轻轻吐了口气。 千鹤欲言又止地犹豫了片刻,缓缓说道。 冷静点听我说好吗?我们也是才知道的听说一班的仓本真帆在上学途中被车撞死了。现在正要为这事召开全校临时会议,叫所有学生到体育馆集合。 啊? 爱一下子睡意全消,浮上脑海的,是临别之际真帆那灿烂的笑容。 之后我一定会向你报告的。 爱感到一阵眩晕,圭急忙搀住她,关切地问道。 小丘,你没事吧?要不要送你去保健室? 爱强打精神,回答我没事。千鹤担心地追问了一句。 不要勉强啊?听说一班的好多同学都出现贫血,被送进保健室了。 我没事,没事的。 我没事。 不这么说的话,心中会更消沉。尽管死亡这种现实不断在各处发生着,可是,当它降临到学校这一受到庇护的特定场所时,却显得如同狂暴的恶魔一般。为了从这个恶魔手中保护自己,爱反复说着我没事。 今天早上,真帆在上学路上出了车祸,短暂的一生画上了句号。 她丧生的事故现场,是机动车道与人行道仅用一条白线隔开的道路,附近居民都知道那是危险的地方。 平静地把这个既起不到任何慰籍作用又来得太迟的消息告诉大家的校长,叫全体学生默哀。 默哀 以这句通过麦克风传来的话为信号,全体师生同时闭上眼睛。只有爱是睁着眼睛的。 献上默哀,就意味着承认那个昨天还在同一个校园里被守护、成长、绽放灿烂笑容的少女死亡的事实。 接受了她已经死亡这个事实,她的音容笑貌将逐渐淡出记忆,最终化为残渣。这是令人悲伤的事,可是为了活着的我们继续活下去,这也是非常重要的事。 就象爱反复低声说着的我没事。一样。 留在这个校园里的人们,为了继续成长,为了从死亡这个狂暴的恶魔手中保护自己,将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当做必要的人生洗礼。 可是。 太突然了,爱想道。 仓本真帆这名少女不久前还活着。用自己的双脚走向学校。如此突然地承认她的死亡而默哀,为她祈祷冥福,这是多么残酷的行为啊。 爱还有另一个不愿为她闭上眼睛默哀的理由。 那就是彰一。 虽然不知道结果,但昨天,真帆应该是向他告白了。 我喜欢你。 说出了这句话的少女次日就从眼前消失了。即使努力寻找她的身影,看到的也只是周围的人承认了她的死亡,正专心地做着这种残酷的事。面对这种如同恶作剧般的状况,彰一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呢,他的心里受到多大的伤害,现在又在想什么呢?爱搜寻着彰一的身影,可是,由于被其他学生挡住,他的身影没有出现在视野中。 爱真想拨开人群,跑到彰一身边。倾听他的心情,了解他的悲痛,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他。 这种想法很强烈。 非常非常强烈。 爱意识到,这种想法比考虑真帆的事、以及对那种残酷行为的厌恶更加强烈 难道,自己才是最早接受真帆的死已是过去这一事实的人,想到这,爱的浑身开始颤抖。 *** 在体育馆里产生的不吉的想法萦绕在大脑中,结果,到了午休时间,爱还是没能见到彰一。 象往常一样,爱与圭、千鹤一起在教室里吃便当,话题自然是关于真帆的事。 可是,仓本同学今天早上为什么要那么早来学校呢?她是书法社的吧?应该不用晨练啊。 圭提出这样的问题。步行上学的仓本在上课开始前一个 多小时被车撞死,这无论如何都让她很在意。圭现在正沉迷于悬疑小说之中,认为真帆这种不可理解的行为是耐人寻味的谜团。 和爱的推测一样。千鹤皱起眉头,责备地说道。 不要调查别人的行动了。那样很不优雅哦。 可我就是在意嘛。话说回来,别拿优雅来要求我啊! 这种事你也好意思说得那么大声! 千鹤言辞犀利地训斥着,不过圭只是继续装傻,完全不介意。 唉,和这家伙根本说不通,千鹤发出了放弃的叹息声,为了振作精神,她咳嗽一声,转而向爱说道说起来 我不太了解仓本不过,你答应担任她的恋爱丘比特,对吧?告白的结果如何? 圭马上就插嘴说道。 喂,你这样问不也是缺乏优雅吗? 你、你好烦!人家很在意,有什么办法!再说,告白之后第二天就死去,简直就象是悲剧的女主角! 不在意才奇怪呢,极力强调这点的千鹤是恋爱小说中毒了。 也是,圭这样说着,用征询同意的眼神望向爱。看到两人充满期待的神情,爱为难地小声说道。 是啊,结果怎么样呢?实际上,我也不知道。 听完,两人露出吃惊的神色。 是吗?当天报告结果可是规矩啊。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啊?这个昨天我有事,所以没听报告就回去了。 如果说身体不舒服的话,一定会象早上那样让她们担心。想到这个,爱在解释的时候说了一点小谎。两人明显露出遗憾的神情。 是这样啊。结果,一切都是谜,事件的真相走入了迷宫之中。小丘,我顺便问一下,仓本同学喜欢的人是谁?如果有保守秘密的约定的话,不用回答也可以。 由于受到悬疑小说的影响,圭的提问里夹带着一些平时根本不使用的话语。 基本上,谁喜欢谁这样的问题,是不会对别人说的。而这种对隐私的严守,也是同学们愿意来找她商量恋爱问题的一大原因,这一点爱自己也知道。 可是。 禁不住两人的纠缠,爱说出了那个男生的名字。 是南野同学。 这个名字两人似乎不太熟悉,圭和千鹤看着对方,互相问你认识吗?。 千鹤象发现了独自活下来的罗密欧一样,兴致勃勃地问道。 这个南野同学是个什么样的人? 非常好的人。 爱脱口答道。 瞬间而意外的有力回答,让千鹤感到难以置信。她苦笑着,露出为难的神情继续问道。 这个非常好的人我倒是听说了,不过能说得更具体些吗? 具体? 爱摸着下巴说道。 他和真帆在同一班。 啊,是同班同学啊,还有呢? 参加的是园艺社。 园艺社?他可是男生啊! 还有,是个很喜欢喝可可的人。 可可? 感觉不太明白的千鹤紧锁眉头,圭和她的感受一样,偏着脑袋站在她身旁。 爱抱着手,心想是不是有必要做进一步说明,这时,她突然想道。 (我对南野同学的事几乎一无所知) 这一想法对爱产生了强烈的冲击,她怎么也无法承认。 不是的。 不会是这样的。 爱回想起来,昨天,她和彰一两个人共同仰望天空。 他们两人坐在一起,一同喝着饮料,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进行着交谈。还有,那个微笑。彰一喝可可时露出的那个微笑,现在仍然映在眼中。 对。 尽管有一点愧疚。 但他的微笑在心中闪着光辉,比真帆的灿烂笑容更鲜明。 这本该是自己不愿承认的。 爱曾经认为自己了解彰一。 认为自己理解他。 正因为如此,听到对他一无所知的真帆说要向他传达心意,自己的心中才会产生不快的感觉。 焦躁感越来越强烈了。尽管想说更多关于彰一的事,头脑中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 这时,圭随口问道。 小丘你也对那个男生不太熟悉吗? 血液突然冲上头顶。爱不由得大叫起来。 不是那样的!! 圭与千鹤反射性地缩起脖子,瞪大眼睛看着爱。在教室里聊天的同学们也疑惑地把目光转到了爱的身上。 啊对、对不起。 爱垂下肩膀道歉,回过神的圭连忙摇头。 没、没关系的,我才应该道歉。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感到不愉快的事? 不是的,小圭没有错,我大声叫出来,是因为 该怎么解释才好呢?头脑中一片混乱,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看到爱不知该如何说起的样子,同学们都认为不是什么大问题,教室里逐渐恢复了喧闹。这时,爱开口说道。 我很清楚南野同学的事,我们两个人也在一起交谈过许多次。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所以,心一急 好想再多了解一些彰一的事。这种想法突然如怒涛般奔涌而来。比突然降临到学校这个乐园里的,被称为死亡的恶魔更加凶暴地冲击着爱的内心。 一想到我是不是真的不了解南野同学这个问题,我就会感到非常寂寞。心里会想不是那样的。所以,小圭你问我对那个男生不太熟悉吗?的时候,我产生了一种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急躁感所以,小圭你没有错。真的没有错。 冷静想想,对彰一的事情不太了解,是当然的。只要在他身边,就能安心地交谈,这样的事根本无关紧要。现在回想起来,昨天的对话,都是围绕烤白薯等琐碎的话题。相互了解的机会,实际上几乎没有。 尽管感到非常充实。 心情却十分空虚。 这样的想法在心中交错着。爱又说了一声小圭你没有错。 听到这句话,圭与千鹤认真地盯着爱看了一阵之后,慌忙看者对方。 喂,千鹤!这难道就是那个了吗!? 小、小圭你也这么想?这么说,我的判断没有失误!? 这样交谈着的两人再一次认真地看看爱,又再一次望着对方。 千鹤,拜托你!告诉我,做为好朋友,现在我能做点什么? 别、别问我啊!我也一样没办法!!话说回来,既然对她来说,对方是那样的存在,干嘛还要答应当什么丘比特啊? 我也不知道啊!是天性吧!! 圭用力地挠着头。 她为什么没有问结果呢?要是知道结果,说不定现在就可以把她带到那家伙面前,让她当场告 冷静点啊!你大脑一发热准没好事!! 看到两人在眼前烦恼不堪,爱慌忙开口问道。 小圭、千鹤,你们有什么烦心事吗?如果我能帮忙的话请别客气。 听了这句话,两人神情凶恶地瞪着爱,不约而同地大喝一声。 罪魁祸首不许说话!! *** 放学后的社团活动中,爱的成绩仍然和昨天一样,与正常水平差距极大。社团成员们都担心地问是不是身体状况还没恢复?,不过,落合老师看出了别的原因。在活动中,他象做单独辅导一样走到爱的身边,小声地给出建议。 有烦恼的话,不要逃避,勇敢地迎上去吧。 虽然不认为自己有烦恼,但如果那是在不自觉状态下产生的,它的根源一定是与彰一有关吧。 爱的直觉这样告诉自己, 她走向花坛,决定和彰一好好谈一谈。可是,在校舍后,她没有看到彰一的身影,也许他已经回去了。不知是因为太阳已经西斜,还是因为本该在那里的人已经不在了,校舍后充满了沉寂的气息。 没办法,回家吧,这样想着的爱突然改变了主意,向一班走去。昨天,真帆还在一班的教室里学习,那里也是彰一度过了一半校园生活的空间。呼吸到这间教室里的空气,看到里面的环境,自己的心情也许就能平静下来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爱走到了一班门前,她感觉到教室里有人的气息,于是停下了即将伸到门把上的手。 (咦?里面还有人啊?) 爱从门上方的小窗子悄悄向里面窥视。在被晚霞染成暗红色的教室中的,是彰一。他站在教室的中央位置,摆着花瓶的课桌旁边,那应该是真帆的座位吧。他正在更换花,手上捏着的,是少了些许生气的切花。 无法和他说话。 彰一凝视着花瓶里刚换上的鲜花,他的神情悲怆,几乎要哭出来。 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爱感到心如刀绞,她紧紧捏住拳头。 他是一个脸上总挂着笑容的人。爱一直这样认为。 呵护花朵时的眼神,是那样温柔细腻。 喝可可时,嘴角总是绽放笑意。 所以,难过得想哭,一定是因为神明离开了他的身边。爱这样想着。 所以,连死亡这个恶魔,都会受到他的抚慰。爱这样相信着。 可是 泪水夺眶而出。爱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听到真帆死亡的噩耗,许多学生都流下了眼泪,可是,爱清楚地知道,从自己心中涌出的泪水,绝对不是为她而流的。 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无情的?听到真帆的死讯时,自己没有流泪,看到彰一悲痛的神情,心中却如同被撕裂一般痛楚。尽管这样想,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忍看到彰一的样子。 看着在体育馆里默哀的学生,爱回想起来。用那种行为承认真帆的死亡,自己并不是无法做到。只是由于死亡这个疯狂的恶魔,让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可是。 在看到彰一那悲痛神情的现在,自己惟有承认这个事实。 仓本真帆已经死了。 她那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承认了她的死亡,尽管有些不自然,但一切齿轮都将再次转动。即使残留着落寞感,但乐园中的生活也终将回归正常。 可是,为什么呢? 心中那阵如刀绞般的感觉,不仅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强烈。一看到彰一的身影,甚至一想到他,心中就产生剧烈的疼痛。 回到原状的 与无法回到原状的。 在我的心里萌芽的、这种来历不明,却比死亡这个恶魔更狂暴的情绪也终将归为平静,回到原状吗? *** 那么,我带巴姆散步去了。 将制服换成轻便的便服之后,爱向在厨房做饭的母亲光江打招呼。光江看着窗外。 还不到七点就这么黑了?爱,要小心汽车啊。 她敦促爱多留神,一边对秋天的到来发出感慨,一边观察着烤鱼的情况。 爱换上运动鞋,走出玄关,栓在门口的爱犬巴姆摇着尾巴向她欢叫,仿佛在说快点带我散步去。 巴姆是一条毛色发黑的杂种犬。是去年在叔叔家出生的小狗中的一只,被木村家要回来饲养。巴姆的魅力之处在于眼睛上方的两点茶色的毛,看起来很象公家眉,显得十分可爱。 每次牵巴姆出来散步,它总是在路上撤欢小跑,爱也跟在后面跑着。周围已经变得十分昏暗,充斥寒冷的空气。 在这一片寂静的环境中奔跑,聆听着呼吸声和心脏的跳动声,总会让爱产生一切烦恼的事都在这个瞬间消失了的错觉。她就这样漫不经心地跑着,跑过河川,跑出田间小路。爱擦拭着额头渗出的汗珠,象念独白一样低声说道。 咦?我怎么不知不觉中跑到这里来了? 由于只顾向前跑,回过神才发现已经跑出很远的距离了。或许是看出主人想用跑步排解烦乱的情绪,又或者是为了享受散步的乐趣,巴姆故意偏离了平时散步的路线。 爱抚摸着巴姆的背,它也摇着尾巴,抬起头看爱,差不多该回去了吧?爱对它说道。巴姆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欢快地应了一声汪。 (那么,该从哪条路回去呢?) 走近道的话,眼前这条河川沿线的道路是最快的。回去得太晚的话,父母也会担心的,自己本不该为选择哪条路而犹豫。 可是。 爱犹豫了。这条没有路灯的昏暗道路,据说在春天的时候时常有变态出没。自己实在不想一个人走这条路。 巴姆,要是有可疑的人出现的话 帮我赶走他,正在爱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巴姆突然朝着这条僻静的路冲去。 由于事出突然,爱急忙放开巴姆的链子。 啊!站住,巴姆! 爱慌忙追上去。可是,脚下并不是平坦的道路,稍有不慎,很可能会从连接河岸的坡道滚落下去。 (这可怎么办啊,巴姆又是黑色的,已经无法看到它了啊) 尽管急得想哭,爱还是拼命追着巴姆。终于,她看到一个东西在眼前摇晃。 那是巴姆的尾巴,爱凭借饲主的直觉知道这一点,她放心地舒了口气,走到爱犬身旁。 月亮不知在什么时候爬上了天空。 散发着冷光的月亮挂在秋季的夜空上,从流云的另一边露出脸庞。如洗的月光将刚才巴姆看到的人影清晰地照射出来。 (出现了!!) 爱这样想着。 虽然还不至于叫做变态,但眼前人物的服装相当怪异。头上戴着平顶的圆筒帽,肩上挎着一个蛙嘴式的包。这种装束让人一看就联想起以前的邮递员,但有一个明显不同的地方。 那就是握在手里的长杖。 一个文字盘镶嵌在杖上,也许是用来显示时间的。杖的顶部是象翅膀一样展开的装饰物。一看就知道不是附近能买到的,看起来象是动画片的周边产品或是什么订制品,可是,又过于巨大了,实在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东西。 之所以没有立刻调头就跑,是因为对方是女孩子。如果是男人以这样的装束出现在夜路上,爱一定会马上大叫着逃跑吧。 爱看了看巴姆。可是,巴姆毫无戒心地蹲在这个奇怪的人物身边,摇着尾巴。看来,与这个人相比,她手上的杖更能吸引巴姆的注意。它一直盯着杖,就象要对杖说你好,今晚的月亮真美啊!一样。 巴姆已经不能指望了,做出这个判断后,爱下定决心。 请、请问 主动向对方打招呼。仔细观察后,发现这个穿着奇怪服装的女孩子年纪和自己差不多,肌肤白皙,是个眉目秀丽的美人。 和爱不同,她的声音沉着平稳。 多美的夜色啊。 这个女孩子突然对她说道。爱条件反射性地回答是、是啊。不过,由于太紧张,她根本无暇感受夜色,不过她想,有心情欣赏秋夜的人,应该不是坏人吧。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别那么害怕。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我的名字是文伽,而这位是我的搭档真山。 说着,这个自称文伽的少女轻轻摇了摇手上的手杖。 连手杖都要介绍? 这是在证明自己没有敌意还是什么?不管怎么说,只是听对方报上名字,自己还是无法安心。爱开始考虑自己是不 是该把全名告诉对方,最终还是决定只介绍自己的名。 我叫爱。 接着,象是和连手杖都介绍的文伽对抗一样,她指着巴姆 这位是我的爱犬巴姆。 对文伽这样说道。 文伽看了看巴姆,偏着头,试着叫了叫它的名字。 巴姆。 之前一直盯着手杖的巴姆马上产生了反应,朝文伽望去。文伽伸出手,在巴姆的头上温柔地抚摸着。巴姆惬意地摇着尾巴,任凭她抚摸。 (她果然不象是坏人。) 爱正这样想着,文伽把手从巴姆头上移开,在挎包内翻着。爱感到她的这种行为十分怪异,不过,从包内取出的并不是什么危险物品,而是一封看起来很普通的信。 文伽把信递到爱的眼前,平静地说道。 是仓本真帆写给你的,收下吧。 啊? 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马上问道。 你刚才说仓本真帆? 是的。 是一班的那个真帆吗? 应该是和你同一个学校的,不过,具体在哪个班我不知道。就是今天早上那个被车撞死的女孩。 看来她说的的确是仓本真帆,可是 你说这是真帆写给我的信可是,我只说了自己的名啊 你的名字叫做木村爱,是吗?我没弄错人吧? 爱吃惊得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呢?她和真帆是什么关系?虽然有许多疑问,但这既然是真帆写给自己的信,自己就必须收下。这种想法变得强烈起来。 让文伽一直拿着信,爱感到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走到她旁边,慎重地接过信。 (这真的是真帆写来的信吗?) 接过信之后,爱突然产生了不安。真帆应该会用可爱的信封寄信的,可是手上这封信是非常朴素的白信封。而更让她不解的,是贴在上面的黑色邮票 爱看着这封信,皱起了眉头,文伽用平淡的语气对她说道。 抱歉,因为某些原因,请你看一下信的内容吧。 啊?在这里看吗? 爱惊奇地问道。文伽点了点头,表示肯定。究竟是什么原因呢?爱一边想着,一边取出信笺。 (光线有些暗啊。) 虽然有月光,但附近根本没有路灯,无法看清信上的字。爱叹了口气,文伽突然问道。 是因为太暗了而看不清楚吗?请等一下,我现在就给你照明。 爱的手边突然变亮,文字也能清晰地辨认了。这样就能读信了,爱这么想着,说了一句谢谢。之后她猛然意识到,于是立刻抬起头来。 文伽手中的手杖,正发出淡淡的乳白色灯光。 爱不禁哑然,这时 怎么了?还是无法读吗?我再把光开亮一点吧? 那支手杖发出少年一般的声音,和刚才听到的一样。 !? 爱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她指着手杖,结结巴巴地对文伽说道。 刚、刚、刚才!手、手、手杖说话了!! 文伽朝手杖瞥了一眼,平静地说道。 这是常有的事。 常有的事!? 爱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嘴巴一张一合。文伽用无奈的口气对手杖说道。 真山,我不是经常告诫你不要突然开口的吗?不是不许你说话,但至少在我做介绍的时候就该说了。现在这样,我很难开展工作的。 啊,抱歉,刚才忙着和巴姆交谈,错过了说话的时机。 爱咽了一口唾沫,声音沙哑地问道。 请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文伽转过脸,平静地对爱说道。 本来打算在你读完信之后说的我们的工作是替死者送信。这封信就是死去的仓本真帆所写的死后文。 死后文? 爱象鹦鹉学舌般重复了一遍,文伽把称作真山的手杖伸了过来。催促爱赶快看信。 在头脑混乱的时候,一旦有人发挥领袖气质,就会不由自主地服从那个人的命令。在文伽无言的催促下,爱开始读信。 小丘。 突然来信,小丘一定很吃惊吧。吓到你的话,请让我说声对不起。不过,我有些话无论如何也要对你说,所以写了这封信。这是我最后的任性请求,请你一定要读完它。 首先报告昨天的结果。昨天我去弓道社了,听说小丘你因为身体不适而早退。现在已经康复了吧? 告白的结果既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而是灰色。南野同学说还不清楚自己的真正心意,希望我再给他一些时间考虑。看来,突然的告白让南野同学为难了。而且,告白之后的第二天,我就从他的眼前消失了。我真是个不会挑时机的人。 所以,我想请小丘你帮个忙。虽然总是请你帮忙,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可是,这真的是我最后的请求了,请你一定要帮忙完成。 小丘,拜托你,能帮我问清楚南野同学的真实心意吗? 虽然我很想给南野同学写信,直接问他。可是,南野同学是个温柔的人,收到那样的信的话,给出的回答一定是我喜欢你,虽然这是我最希望听到的话,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他的真实心意。 这种事情,只能拜托小丘你了。 小丘,拜托你。 这是我最后的任性要求,请你一定要答应。 读完信,爱一言不发,只是一直盯着信笺。 尽管文伽对爱的神情感到奇怪,但并没有多问,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对她说道。 这就是她最后的愿望。明天,我还会来找你的。如果愿意答应她的请求,就在我来之前帮她问吧。 爱没有回答她,仍然盯着信保持沉默。 文伽转身离去,巴姆也跑起来,似乎想跟在后面,但发现爱一动不动,就停下了脚步,偏着脑袋看着她。 爱凭直觉知道,这封信是真的。而这,也让爱产生了一个想法。 (真过分。) 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请求? 还想伤害活着的人吗? 自己倒是没关系。接受了真帆死亡这个事实,具备了和狂暴恶魔对抗能力的自己,就算受到伤害,也能很快振作起来继续前进。 可是,彰一不同。 因为他是那样温柔。 非常、非常温柔。 对他表明了心意的同学突然死亡,给无法抵抗死亡恶魔的他造成了伤害,让他的心流血不止。没有好好回应她的心意这件事,就已经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巨大的创伤,不断折磨着他。 可是 还要继续让彰一痛苦吗? 要把这种如同强行撕开伤口般的残酷问题扔给他吗? 而且,是让我来做这种事。 别开玩笑了。 这种事我怎么做得到。 这与是不是真帆最后的请求都没有关系,伤害彰一的事,我是绝对做不到的。 因为,那样做的话,我会被彰一讨厌的。 我不想被他讨厌。 惟独不想被他讨厌。 即使被全世界的人讨厌,只要彰一不讨厌我,我就有勇气活下去。 爱无法否认这样想的自己不对劲。因为,在读完这封信的时候,爱觉察到了自己的心意。 真正的心意即使深埋在地下,也终将会释放出光辉,展示自己的存在。如同诉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一样,摇动着自己的内心,提醒着自己不要忘记重要之物。 爱抬起头,望着天空那轮美丽的月亮想道。如果象异国 的神话中那样,月亮上面真有神明的话,我必须虔诚地忏悔,自己不配成为爱神丘比特。 因为,我是站在支持真帆恋爱的立场上 却无可奈何地喜欢上了她喜欢的彰一。 *** 次日清晨,爱提前起床,向学校走去。因为彰一每天总是很早去学校给花浇水,这是两人独处的机会。 爱感到自己来得太早了一点,心想彰一应该还没来学校。她朝花坛方向看去,彰一的身影早已出现在那里了。尽管想立刻上去打招呼,但心中对他的微妙感觉使爱无法鼓起勇气。为了平复心情,爱走向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罐可可,放慢脚步返回校舍后。 彰一正准备种下新的花苗,他用铲子挖着土。在他的身旁,摆放一个装着几株花苗的容器。 爱一直都认为,花坛是彰一圣域。正因为这样,花坛与男生这种本来给人感觉很怪的组合,换成是彰一的话就搭配得相当协调。 可是,现在她意识到这种想法是错的。 建立起彰一圣域的,是自己那颗懦弱的心。因为这里是彰一的圣域,所以不能进去。这里的风景如同画卷一般,绝对不容许践踏。正是由于自己那颗懦弱的心中充满了这些借口,这里才成为了不可侵犯的圣域。 在面对自己懦弱之心的现在,爱深刻地明白了自己以前会那样想的原因。 因为自己喜欢彰一。 因为喜欢他,不仅不想去了解他,反而无法向前跨越。喜欢他这件事,同时蕴涵着自己被了解这种危险性。爱害怕自己不纯洁的一面被他知道,从而被他讨厌。害怕得不得了。所以,自己那颗懦弱的心在无意识间拒绝了更进一步,而是保持一个宽松的距离注视着他。 不过,爱意识到了。 真帆的存在让她清楚地意识到了。 除了自己以外,她不容许任何人踏进彰一的圣域一步。 与其让那样的事发生,她宁愿自己打破这个不可侵犯的规定,亲身接受惩罚。 爱把手插进制服的口袋里。真帆的信就在里面,那封死后文就在里面,爱的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着。 真帆,对不起。 真帆的请求,我无法完成。 我无法做出伤害南野同学的事。 因为,我喜欢南野同学。 我对他的喜欢不亚于真帆你。 所以,我反而要请求真帆你。 请你也给我一个机会。 会让南野同学的脑子里只想着真帆的问题,请别让我去问。 虽然我不会请求你马上答应,但请给我一个向他表白的机会。 爱做了一个深呼吸,大步从校舍的阴影中击向花坛。彰一因为真帆的死而伤心、痛苦,自己能为他做的,只有陪伴在他身边,带给他欢笑,让他尽量远离死亡这个恶魔的影子。虽然痛恨自己的弱小,但总有一天,当这种努力得到回报,他重拾笑容的时候。 到那个时候 爱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早上好! 爱打起精神向彰一问候。 彰一转过脸,吃惊地回答。 早上好。你怎么了?木村,今天来得特别早啊。 大赛临近,我想自行练习一下,所以就起早了没想到南野同学也在,我就过来看看! 爱一边说着谎,一边走向彰一。 给,这是给一直照顾花坛的南野同学的奖励。 说着,她拿出可可。 彰一虽然感到有些疑惑,但马上就露出了温柔的微笑,接过可可。爱很自然地坐到彰一身边,看着脚下的花苗问道。 这些花是新种下的?是叫三色堇吧? 对,是三色堇和蝴蝶花。这个时期栽种是最合适的。 哦,是吗,花坛里越来越热闹了呢。 爱把视线从花苗移向彰一,下定决心说出了一直以来无数次想说出口,却总是堵在喉间的话。 南野同学,我来帮忙吧? 啊?可是,你不是要自行练习吗? 自行练习从明天开始。所以,拜托了,让我来帮忙吧。 不等彰一回答,爱就拿起一株花苗问道这个种在哪里好呢?彰一似乎对她的强硬态度屈服了,笑着说。 那么,我来挖坑,木村同学你来把花种下去。从容器中拿出花苗的时候注意不要伤到根。 嗯,我知道了。 爱和彰一共同种植花苗。 旁观时觉得很轻松的种植工作,实际做起来印象却完全不同。也许人手不足是个大原因,站立和坐下的次数很多,蹲着工作也出乎意料地费力。 不过,爱完全不觉得辛苦。注意别把制服弄脏了哦,彰一充满关切的温柔声音让她很开心。在共同工作中能够如此近距离地感受他,爱的心中充满了幸福感。 这里已经不再是不可侵犯的圣域。 这样想着,爱的脸上浮现出自然的笑容,心情变得平静。 这个时候的我,什么也没有意识到。 真帆那强烈到要留下死后文的愿望。 以及比从前更沉默寡言的彰一的心意。 这个时候的我,完全没有意识到。 *** 我吃饱了! 爱克服了早上的课堂里产生的烦躁情绪,迅速收拾好便当,从椅子上站起来。可是,圭与千鹤伸手扯住她的手臂和衣角,使她不得不重新坐回椅子上。爱生气地噘起嘴。 你们两个干嘛慌成这样?我还约了人呢! 两人在爱的面前交换了一下眼色,象对暗号一样同时点了点头。 千鹤咳嗽了一声,如同早已准备好台词一般平淡地说道。 我有事要和你商量。是这样的,社团里学妹对一班的某个男生一见钟情。所以,想请传说中恋爱的丘比特帮忙。 社团里的学妹,是茶道社的一年级学生吧?是谁呢? 啊?是最近新加入的。说了名字你也不认识。不过,她看上了哪个男生,你不在意吗? 千鹤今天真奇怪啊,爱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问起那个男生的名字。千鹤故意拖延了一会,然后缓慢而清楚地告诉她。 南野彰一。 爱的心跳一下子加快。无法立刻回话。 这时,圭把身子凑过来。 小丘,怎么了?要是在平时,你会马上回答没问题!的,这是怎么了?真奇怪啊! 爱低下头,又立刻把头抬了起来。她想,这两个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必须把自己藏在心中的想法告诉她们。 爱咬紧嘴唇,下定决心说道。 因为,我也喜欢南野同学。 两人顿时僵住了,仿佛时间停止一般。不过,仔细一看,两人的眼睛正吃惊地缓慢张大,如同慢动作影象一样。 (好、好恐怖。) 被她们这样盯着,爱感到很恐怖,终于,缓缓举起一只手,把手掌伸到千鹤眼前晃了晃。千鹤并没有朝圭看去,而是象她一样举起一只手,两人击了一次掌。 这一行为就象按了播放键一样,千鹤大声说道。 我知道啦!既然这样,我会去说服那个学妹,让她死心的!你要加油哦!! 啊?也不用叫她放弃。她的心情我理解 没关系的,反正是编不对,变心速度很快的孩子。过一周可能又会找到新的恋情的。 可是 看到爱还在犹豫,圭也插嘴进来,附和着千鹤说道。 小丘,恋爱是当事人双方的事,别的家伙根本不用在意。对千鹤的学妹来说也是这样对仓本也一样,小丘根本没 必要担心。 听到真帆的名字,爱感到内心骚动不安。不过,千鹤并没有察觉到,还在不住地点头。 没错没错,他的心向着谁就是谁赢。虽然与亡故的朋友之间的友情也很重要,但爱也有享受自己人生的权利,用不着过多地为那些事操心。 是吧?两人看着对方,同意了对方的意见。 尽管还没完全明白,但爱还是回答道。 嗯,我知道了。 千鹤与圭听到这句话,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那好,话就说到这吧。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说起来,你还约了人,没问题吧? 听到千鹤的话,爱啊!地叫了起来。 糟糕,我得赶快去花坛。 花坛? 是啊。我正在和南野同学一起栽种新花呢。 听到这个,圭吹了一声口哨。 什么嘛,害我们白担心,原来你们已经开始在花坛里约会了啊。小丘,真有你的。 没、没这回事。 爱摆着手否认,圭和千鹤一边说着好了好了。一边催促她赶快去花坛。 爱看了看表,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虽然知道她们还会做奇怪的猜想,但没办法了,只好挥挥手走出教室。 (南野同学应该早就到了吧。) 一想到能与彰一见面,爱就觉得无比激动。可是,她也感到心里某处有种朦胧的不安。 原因很清楚。 是听到了仓本真帆的名字。 刚才真帆的名字被提起,那简直就象她阴魂不散地对自己说不要忘记我啊!一样。 彰一的身影早已出现在花坛,爱小跑着来到他身边,对他说道。 抱歉,我来晚了,让你久等了吧? 彰一微笑着摇了摇头,回答说自己也是刚来。这样的对话就象真正的约会一样,爱感到有些害羞,面颊发热。 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爱大声说道。 那么,把剩下的全部完成吧!加油! 虽然早上的工作不可能把剩下的花苗全部种好,但剩下的也不算多。两人齐心协力的话,利用午休的时间就可以全部种完了。爱与彰一立刻开始了工作。 由于早就记住了流程,工作进行得比想像中顺利。无论从时间上还是心情上都感到游刃有余的爱,一边工作一边和彰一聊天。 南野同学你喜欢看电视吗? 我不经常看电视。不过,电影倒是看过不少。 是吗,你喜欢看哪种类型的电影呢? 我最喜欢好莱坞的动作片。 不是吧!真意外!! 人们经常这么说我。 彰一的圣域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一点一点鼓起勇气。 逐步了解他吧。 通过这样的交谈,他也一定会逐渐了解我吧。 当然,这也与被他讨厌这种危险性共存。 不过,我已经不会害怕了。 爱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和彰一在一起而增加的知识,并不都是关于他的事。 叶子上光滑的露珠。 土中释放出来带着清凉感的淡淡香气。 同一种类的花,每一朵的表情都不同。 挂在天空的太阳总是那样温和。 带着新奇感了解这些事物,爱不由得想道。 (喜欢上这个人,真好。) 如果工作不会结束的话,就可以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了。爱这样希望着,可是时间无情,花苗只剩下最后一株了。 这时,彰一很难得地用有力的口吻说道。 木村,抱歉,最后一株让我来种吧。 啊?嗯,好的。 为什么呢?难道是专业人士的执着,最后一道工序非得自己完成才甘心。 想到自己能接触到彰一不为人知的一面,爱笑出声来。她拼命忍住笑,把脚边的花苗递给彰一。 彰一缓慢地。 异常缓慢地,把花苗种下,盖好土。 全部工作结束。爱很有成就感地向花坛扫视了一圈,然后把视线转向彰一,想对他说一声辛苦了。这时,她吃惊得屏住了呼吸。 彰一低着头,紧紧咬住的嘴唇渗出血印。他的样子,就象一个深受良心谴责,正在虔诚忏悔的罪人。 爱吃惊地问道。 南野同学,你怎么了? 彰一回过神,看着爱。他的神情沉痛,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微笑。也许是觉得不该让爱担心,他看着地面回答道。 抱歉。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仓本。 啊 为什么。 在这里的是我啊。 在你身边的,是我啊。 为什么会提到真帆的名字呢? 为什么 这句话,听起来只是催促他继续往下说的问题。彰一又一次咬住嘴唇,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 是我的错。 爱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原因,彰一象找到了肯听他忏悔的人一样,悲伤地看着爱,道出了一直藏在心中的事。 前天放学后,我遇到了仓本。 这个我知道。 因为,对仓本说彰一放学后会去花坛的,正是自己。不过,彰一似乎并不知道让他们见面的是爱,他继续说道。 那时,仓本和木村你现在做的一样,帮忙照顾花坛。 这个还是第一次听说。 看来,真帆为了了解彰一,走进了他的圣域。不过,彰一并不打算说起告白的事,他接着说道。 那时,我对她说明天早上要在花坛里栽种三色堇和蝴蝶花。 爱想起了让圭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参加书道社的真帆没有晨练,在丧命的那一天,为什么那么早赶来学校? 彰一的声音颤抖着。 猛烈地颤抖着。 听了我的话,仓本对我说自己也要早些起来帮忙。并和我约定说一定会来。所以,我不知道她出了事故,依然象个傻瓜一样等着她。 要是没做那样的约定就好了,彰一这样低语着。之后,他语气沉痛而坚定地说。 都是我的错,害仓本失去生命。 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看到悲痛的彰一,自己也会感到悲伤,自己刚才做的事,本来都应该是真帆做的,想到这,爱深受打击。 即使这样 她仍然希望能帮彰一缓解痛苦的人是自己。 她决不承认自己是代替真帆站在这里的。 爱拼命想找出话语安慰他。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你没必要背负这样的责任。真帆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南野同学,别这么悲伤了 爱把手抬起来,想轻抚他的面颊,希望替他分担痛苦。 可是,他摇了摇头,痛苦地说道不是的。不单是那样。他低声叹息着。 凭借直觉,爱知道这一刻终将到来。可是,她甚至都来不及捂住耳朵,就听到彰一流着泪说出这句话。 我想,我是喜欢仓本的。 预备铃的铃声从远处传来,彰一垂下头,简短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说了奇怪的话。就走向饮水处洗脸。 独自留在花坛的爱,想起了好友们说过的话。 (恋爱是当事人双方的事,别的家伙根本不用在意。) 圭说的对。 彰一根本没有注意我。他的脑中只有喜欢的人,完全没有觉察到我的心意。 (他的心向着谁就是谁赢。) 千鹤说的没错。 即使这个情敌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他的心向 后记 抱歉。 360度全方位的抱歉。 以全方位的道歉做为后记的开始,原因一定有人知道吧。尽管我悄悄地想,自己不说出来的话就不会露馅,不过这样可不行,会给大家添麻烦的。所以,我要借此处表达心中的歉意。 开场白变长,起因在于第一卷的后记。拿到第一卷的读者请翻阅一下后记吧。还没买到第一卷的读者借着这个机会和本书一起购买的话,就能抓到雨宫的把柄,买得实惠的感觉也会提升的。 关于核心部分我已经写过了吧,在第一卷的后记里。 清楚地。 明白地。 第二卷将在二月发售! 写着上述大字。 厉害吧。敢在出版物上堂堂正正地写下谎言的信天翁,恐怕只有我了。这可不行。趣味也会减少的。 其实,在写第一卷后记的时候,我是真的打算赶在二月发售的。为此,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惜,在构思阶段却没有那么顺利。怎么说呢,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遇到了难关,实话实说就是 拖稿了。 接下来,该披露更多内幕了。在截稿日将近(应该说已经超过了)的时候,我总是在电话中说二月发售?没问题!能赶上的。就快完成了。诸如此类的话来敷衍责编的催稿。我把自己押上绞刑架吧。 之后的日程调整也是很麻烦的。责编大人给您添麻烦了,您辛苦了。还有,一直相信二月发售续卷的各位读者大人,让你们久等了。虽然拖稿了,不过相应的,完成度也提高了,希望各位能够喜欢。 在此,请让我再次表达歉意吧。 实在抱歉。 真的对不起。 i"msorry(美) verzeihung(德) ecusez——moi(法) 即将动画化了(日) 总是道歉也没什么建设性,在这里,请让我对原谅我、照顾我的各位说声谢谢。 责编大人,这次真的承蒙您照顾了。虽然不敢断言,但今后我会遵守截稿期限的。 绘制插画的poko大人。您的插画真漂亮。由于原稿拖延,该不会打乱了poko大人的日程安排吧。虽然心怀愧疚,但我不敢去问。 为本书出版做出贡献的各位,感谢你们。你们辛苦了。 还有各位购买本书的读者,谢谢你们了。今后我还会继续努力的,敬请大家期待吧。 这次就写到这里。 后记结束! 抱歉。 360度全方位的抱歉。 以全方位的道歉做为后记的开始,原因一定有人知道吧。尽管我悄悄地想,自己不说出来的话就不会露馅,不过这样可不行,会给大家添麻烦的。所以,我要借此处表达心中的歉意。 开场白变长,起因在于第一卷的后记。拿到第一卷的读者请翻阅一下后记吧。还没买到第一卷的读者借着这个机会和本书一起购买的话,就能抓到雨宫的把柄,买得实惠的感觉也会提升的。 关于核心部分我已经写过了吧,在第一卷的后记里。 清楚地。 明白地。 第二卷将在二月发售! 写着上述大字。 厉害吧。敢在出版物上堂堂正正地写下谎言的信天翁,恐怕只有我了。这可不行。趣味也会减少的。 其实,在写第一卷后记的时候,我是真的打算赶在二月发售的。为此,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惜,在构思阶段却没有那么顺利。怎么说呢,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遇到了难关,实话实说就是 拖稿了。 接下来,该披露更多内幕了。在截稿日将近(应该说已经超过了)的时候,我总是在电话中说二月发售?没问题!能赶上的。就快完成了。诸如此类的话来敷衍责编的催稿。我把自己押上绞刑架吧。 之后的日程调整也是很麻烦的。责编大人给您添麻烦了,您辛苦了。还有,一直相信二月发售续卷的各位读者大人,让你们久等了。虽然拖稿了,不过相应的,完成度也提高了,希望各位能够喜欢。 在此,请让我再次表达歉意吧。 实在抱歉。 真的对不起。 i"msorry(美) verzeihung(德) ecusez——moi(法) 即将动画化了(日) 总是道歉也没什么建设性,在这里,请让我对原谅我、照顾我的各位说声谢谢。 责编大人,这次真的承蒙您照顾了。虽然不敢断言,但今后我会遵守截稿期限的。 绘制插画的poko大人。您的插画真漂亮。由于原稿拖延,该不会打乱了poko大人的日程安排吧。虽然心怀愧疚,但我不敢去问。 为本书出版做出贡献的各位,感谢你们。你们辛苦了。 还有各位购买本书的读者,谢谢你们了。今后我还会继续努力的,敬请大家期待吧。 这次就写到这里。 后记结束! 抱歉。 360度全方位的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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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出现的少女衣着奇特。她头戴大檐帽,肩上背着一个单肩包,并且,手中还握着一支比她还高的手杖。 文伽静静地问道。 「姐姐,你是谁?」 「我是文枷。」 「文伽?和我的名字一样」 文伽自言自语,眼前的少女对她微微一笑,简练地回答。 「嗯,我知道。」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两个文伽。 出现在这个故事中的,是一封死后文。 文伽渐渐触碰到了世间的底线 「那人死了吗?」 「嗯。」 「再也见不到了吗?」 「嗯。」 「那人消失了?」 「这才是死亡的含义。」 「是吗。」 生与死的螺旋。 名为死后文的奇迹。 以稚嫩的态度对待这些东西的文伽,由于天真,犯下了一个错误。 以她的故事为起点,这个错误即将逐渐展开记忆中的文伽,对此一无所知。 那是个有关早先记忆的故事。 仿佛水面的倒影一般朦胧,但又确实存在的,早先记忆的故事。 那个故事中的文伽很年幼,对世界一无所知。 她不可能理解什么叫做超越了时间常理的存在。 文伽轻轻歪着头 眼前出现的少女衣着奇特。她头戴大檐帽,肩上背着一个单肩包,并且,手中还握着一支比她还高的手杖。 文伽静静地问道。 「姐姐,你是谁?」 「我是文枷。」 「文伽?和我的名字一样」 文伽自言自语,眼前的少女对她微微一笑,简练地回答。 「嗯,我知道。」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两个文伽。 出现在这个故事中的,是一封死后文。 文伽渐渐触碰到了世间的底线 「那人死了吗?」 「嗯。」 「再也见不到了吗?」 「嗯。」 「那人消失了?」 「这才是死亡的含义。」 「是吗。」 生与死的螺旋。 名为死后文的奇迹。 以稚嫩的态度对待这些东西的文伽,由于天真,犯下了一个错误。 以她的故事为起点,这个错误即将逐渐展开记忆中的文伽,对此一无所知。 那是个有关早先记忆的故事。 仿佛水面的倒影一般朦胧,但又确实存在的,早先记忆的故事。 那个故事中的文伽很年幼,对世界一无所知。 她不可能理解什么叫做超越了时间常理的存在。 文伽轻轻歪着头 眼前出现的少女衣着奇特。她头戴大檐帽,肩上背着一个单肩包,并且,手中还握着一支比她还高的手杖。 文伽静静地问道。 「姐姐,你是谁?」 「我是文枷。」 「文伽?和我的名字一样」 文伽自言自语,眼前的少女对她微微一笑,简练地回答。 「嗯,我知道。」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两个文伽。 出现在这个故事中的,是一封死后文。 文伽渐渐触碰到了世间的底线 「那人死了吗?」 「嗯。」 「再也见不到了吗?」 「嗯。」 「那人消失了?」 「这才是死亡的含义。」 「是吗。」 生与死的螺旋。 名为死后文的奇迹。 以稚嫩的态度对待这些东西的文伽,由于天真,犯下了一个错误。 以她的故事为起点,这个错误即将逐渐展开记忆中的文伽,对此一无所知。 那是个有关早先记忆的故事。 仿佛水面的倒影一般朦胧,但又确实存在的,早先记忆的故事。 那个故事中的文伽很年幼,对世界一无所知。 她不可能理解什么叫做超越了时间常理的存在。 文伽轻轻歪着头 眼前出现的少女衣着奇特。她头戴大檐帽,肩上背着一个单肩包,并且,手中还握着一支比她还高的手杖。 文伽静静地问道。 「姐姐,你是谁?」 「我是文枷。」 「文伽?和我的名字一样」 文伽自言自语,眼前的少女对她微微一笑,简练地回答。 「嗯,我知道。」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两个文伽。 出现在这个故事中的,是一封死后文。 文伽渐渐触碰到了世间的底线 「那人死了吗?」 「嗯。」 「再也见不到了吗?」 「嗯。」 「那人消失了?」 「这才是死亡的含义。」 「是吗。」 生与死的螺旋。 名为死后文的奇迹。 以稚嫩的态度对待这些东西的文伽,由于天真,犯下了一个错误。 以她的故事为起点,这个错误即将逐渐展开记忆中的文伽,对此一无所知。 那是个有关早先记忆的故事。 仿佛水面的倒影一般朦胧,但又确实存在的,早先记忆的故事。 那个故事中的文伽很年幼,对世界一无所知。 她不可能理解什么叫做超越了时间常理的存在。 文伽轻轻歪着头 眼前出现的少女衣着奇特。她头戴大檐帽,肩上背着一个单肩包,并且,手中还握着一支比她还高的手杖。 文伽静静地问道。 「姐姐,你是谁?」 「我是文枷。」 「文伽?和我的名字一样」 文伽自言自语,眼前的少女对她微微一笑,简练地回答。 「嗯,我知道。」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两个文伽。 出现在这个故事中的,是一封死后文。 文伽渐渐触碰到了世间的底线 「那人死了吗?」 「嗯。」 「再也见不到了吗?」 「嗯。」 「那人消失了?」 「这才是死亡的含义。」 「是吗。」 生与死的螺旋。 名为死后文的奇迹。 以稚嫩的态度对待这些东西的文伽,由于天真,犯下了一个错误。 以她的故事为起点,这个错误即将逐渐展开记忆中的文伽,对此一无所知。 那是个有关早先记忆的故事。 仿佛水面的倒影一般朦胧,但又确实存在的,早先记忆的故事。 那个故事中的文伽很年幼,对世界一无所知。 她不可能理解什么叫做超越了时间常理的存在。 文伽轻轻歪着头 眼前出现的少女衣着奇特。她头戴大檐帽,肩上背着一个单肩包,并且,手中还握着一支比她还高的手杖。 文伽静静地问道。 「姐姐,你是谁?」 「我是文枷。」 「文伽?和我的名字一样」 文伽自言自语,眼前的少女对她微微一笑,简练地回答。 「嗯,我知道。」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两个文伽。 出现在这个故事中的,是一封死后文。 文伽渐渐触碰到了世间的底线 「那人死了吗?」 「嗯。」 「再也见不到了吗?」 「嗯。」 「那人消失了?」 「这才是死亡的含义。」 「是吗。」 生与死的螺旋。 名为死后文的奇迹。 以稚嫩的态度对待这些东西的文伽,由于天真,犯下了一个错误。 以她的故事为起点,这个错误即将逐渐展开记忆中的文伽,对此一无所知。 那是个有关早先记忆的故事。 仿佛水面的倒影一般朦胧,但又确实存在的,早先记忆的故事。 那个故事中的文伽很年幼,对世界一无所知。 她不可能理解什么叫做超越了时间常理的存在。 文伽轻轻歪着头 眼前出现的少女衣着奇特。她头戴大檐帽,肩上背着一个单肩包,并且,手中还握着一支比她还高的手杖。 文伽静静地问道。 「姐姐,你是谁?」 「我是文枷。」 「文伽?和我的名字一样」 文伽自言自语,眼前的少女对她微微一笑,简练地回答。 「嗯,我知道。」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两个文伽。 出现在这个故事中的,是一封死后文。 文伽渐渐触碰到了世间的底线 「那人死了吗?」 「嗯。」 「再也见不到了吗?」 「嗯。」 「那人消失了?」 「这才是死亡的含义。」 「是吗。」 生与死的螺旋。 名为死后文的奇迹。 以稚嫩的态度对待这些东西的文伽,由于天真,犯下了一个错误。 以她的故事为起点,这个错误即将逐渐展开记忆中的文伽,对此一无所知。 那是个有关早先记忆的故事。 仿佛水面的倒影一般朦胧,但又确实存在的,早先记忆的故事。 那个故事中的文伽很年幼,对世界一无所知。 她不可能理解什么叫做超越了时间常理的存在。 文伽轻轻歪着头 眼前出现的少女衣着奇特。她头戴大檐帽,肩上背着一个单肩包,并且,手中还握着一支比她还高的手杖。 文伽静静地问道。 「姐姐,你是谁?」 「我是文枷。」 「文伽?和我的名字一样」 文伽自言自语,眼前的少女对她微微一笑,简练地回答。 「嗯,我知道。」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两个文伽。 出现在这个故事中的,是一封死后文。 文伽渐渐触碰到了世间的底线 「那人死了吗?」 「嗯。」 「再也见不到了吗?」 「嗯。」 「那人消失了?」 「这才是死亡的含义。」 「是吗。」 生与死的螺旋。 名为死后文的奇迹。 以稚嫩的态度对待这些东西的文伽,由于天真,犯下了一个错误。 以她的故事为起点,这个错误即将逐渐展开记忆中的文伽,对此一无所知。 那是个有关早先记忆的故事。 仿佛水面的倒影一般朦胧,但又确实存在的,早先记忆的故事。 那个故事中的文伽很年幼,对世界一无所知。 她不可能理解什么叫做超越了时间常理的存在。 文伽轻轻歪着头 眼前出现的少女衣着奇特。她头戴大檐帽,肩上背着一个单肩包,并且,手中还握着一支比她还高的手杖。 文伽静静地问道。 「姐姐,你是谁?」 「我是文枷。」 「文伽?和我的名字一样」 文伽自言自语,眼前的少女对她微微一笑,简练地回答。 「嗯,我知道。」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两个文伽。 出现在这个故事中的,是一封死后文。 文伽渐渐触碰到了世间的底线 「那人死了吗?」 「嗯。」 「再也见不到了吗?」 「嗯。」 「那人消失了?」 「这才是死亡的含义。」 「是吗。」 生与死的螺旋。 名为死后文的奇迹。 以稚嫩的态度对待这些东西的文伽,由于天真,犯下了一个错误。 以她的故事为起点,这个错误即将逐渐展开记忆中的文伽,对此一无所知。 谎言与北极光 川岛庆介最好骗了。 总是轻易中别人的圈套。 说得好听叫单纯,说得不好听叫头脑简单,要是客观一点,可以这么说他老实人一个。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别人的评价再怎么变换,他对于谎话的识别力也不会增加一分。长到十五岁,还会把愚人节的玩笑当真,连他自己也发愁将来要是遇到诈骗犯可怎么办。 庆介的不幸不光在于容易被骗,还在于非常不擅说谎。本来要是被人耍了,自己也报复一下就是了,可是在说谎这方面他完全不在行。为此感到很不愉快的庆介虽然自己也觉得牵强这样想着。 被欺骗的自己没有任何不对。 一切都是骗人的家伙不好。 庆介仰望天空,又是划十字又是双手合十,摆出一副向神祈愿的样子,煞有介事地祈祷道: 啊,神啊,请让这世界上的骗子都消失吧。 但是说这个世界上有神灵存在的,又是哪个骗子呢? *** 怎么还没到啊,我都走得累死了。 冲着走在前面的佐藤英俊,庆介一脸不满地说道。他和英俊的孽缘是从初中时开始的,再加上又是同一个学生社团的成员,所以经常像这样一起回家。不过,也许今天该自己一个人走的庆介开始有些后悔了。今天因为有演习比赛,难得可以早些回家。他本来计划着一到家便痛痛快快地玩他已经快打通关的rpg游戏的,可现在宝贵的时间却被浪费在了走路上。 真的有在拍电视剧吗?你要是又骗我,我可会好好揍你一顿的! 庆介试探性地说道。英俊一下子停下了脚步,一边挠着头一边回过头来,那一脸敷衍式的、让人一看便无名火起的笑容,这个表情庆介 已经见识过几百次了。 哦,你又耍我,利用我想要见到偶像的单纯心理!哼一一 庆介将书包和运动包往地上一扔,一边揉响手指关节一边慢慢逼近英俊。 英俊慌忙辩解道。 慢、慢着!我这么做可是有重要理由的! 是吗?那给你三秒钟时间讲你的重要理由吧!3、2、1! 庆介,你对numberzero有兴趣吗?! 从英俊嘴里突兀地冒出来的这个词让庆介一愣。 numberzero。 在香坂私立学园谁要是不知道这个人,谁算是在这学校白混了。特别是对于一年级三班的庆介和英俊来说,numberzero更是不容忽视的存在。因为,numberzero是他们影子似的同班生。 当然这不是在讲鬼故事。numberzero上条兰实际上是个坚决的不登校生。她本来应该升入三年级了,但因为长年旷课,所以留了两级,现在仍然是一年级学生。据说她从入学开始就不来上课,所以连现在的三年级学生也没人见过她。 本来像这样的问题学生,班主任应该想尽办法让她来学校才是。可是numberzero却是个例外。因为,她是堂堂香坂学园理事长的宝贝孙女。虽然老师们也知道这样无法让别的学生服气,可是又不敢招惹理事长的孙女,所以最终老师们为了明哲保身,都默许了这个事实。 于是上条兰便成为了超越老师的存在,庆介他们的影子同班生。 虽然作为一年级学生的兰,每年都会有新的学号,可是这些学号一次都没派上过用场,渐渐地她开始被别人这么称呼。 零学号。 接着说,numberzero怎么了?我告诉你,我对那种闷在家里的家伙可没兴趣! 还是应该先把英俊这家伙揍一顿。庆介又往前迈出一步逼近英俊。 英俊还在拼命挣扎。 等、等一下!听我把话说完!numberzero那叫不登校,不是闷在家里。 那不是一样? 完全不一样!闷在家里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完全不和外界接触。numberzero是不来学校,有钱人家的旷课生!我们在冬天冰冷的教室里上课的时候,人家却在有暖气的房间里喝着柠檬茶之类,听着优秀的私人教师的授课! 是这样吗? 是啊!我有可靠的消息来源,绝对没错! 消息来源? 英俊接着说下去。 numberzero上条兰在家接受自己喜欢的帅哥家教(当然是东京大学毕业的)的辅导,当她没有学习兴致的时候,便跟自己的爱猫查理(价值相当于一辆奔驰)玩耍,优雅地度过这一天。 下午三点准时送到的点心是她爷爷按照她的要求从北海道买来的超高级的奶酪蛋糕,这种一般人难得一见的高级食物,大小姐上条兰却早已经吃腻了,吃不到一半便没了食欲,一边用银勺拨弄着剩下的蛋糕,一边想象着世界上为填饱肚子发愁的人们,轻轻吐出这么一句。 我的命还挺好 虽然没亲耳听到,可是英俊的模仿却让人一看就想揍人。 庆介恨恨地说道。 太、太气人了!numberzero这么可恶啊! 是啊!可恨吧!我问你,你不想看看这个娇小姐的样子吗? 想! 庆介不假思索地回答。 英俊一笑,用右手向旁边一指,宣告道: numberzero就住在这里! 顺着英俊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边是一面院墙。 回头看看来时的路,这面墙一直绵延着。 转身再看看前面,这墙依然向前方延伸着。 庆介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这儿,是住宅吗?不是博物馆之类的建筑吗? 英俊抓住时机煽风点火: 是啊!这就是那家伙住的地方!这是搜刮我们的学费建起来的魔窟啊!庆介,你看到这不觉得有熊熊怒火从心底涌上来吗?你的本能诉说着什么?你的灵魂在怒吼着什么?羞耻和犹豫都扔到一边吧!发出你心底的控诉! 庆介和英俊一起恨恨地盯着院墙,一同发出充满怨念的声音: 该死的资本家!! 英俊用充满煽动力的腔调接着说下去。 庆介,我就是为了见识一下这个numberzero的尊容,想要潜入这里面的!所以,我请求运动能力出众的你协助我!我为刚才撒谎骗你的事向你道歉。但是我真诚地希望你挥向我的拳头化作助我飞过这道高墙的翅膀!! 大概是因为社团活动结束得早,还有不少剩余的能量没有消耗掉,庆介变得格外激动。所有怒气的矛头都指向了numberzero,口号便是该死的资本家! 不愧是和庆介有多年烂交情的英俊,明白庆介已经答应了自己,马上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倚着墙,两手在腰前交叠,做好人梯的姿势,庆介略微助跑,在英俊的两手上一踩一跳,双手攀在墙上把身体吊了上去。 喂,快拉我一下!我可没有你那种忍者一样的功夫! 先把我的运动包拿过来! 啊?东西就搁在这里好了! 包里的鞋子可是新买的啊!万一让人偷了怎么办! 拿上了运动包和书包的庆介,好不容易才将英俊拉得两手攀上墙头,不过英俊翻墙的动作太慢,庆介叹了口气,把书包和运动包往墙内一扔,说了声我先过去看看,便跳下了墙。 庆介落地的地方是一个巨大庭院的一角。环视四周,只见高大的常青树木并列排在路两旁,好像大型公园里的林荫道一样。 该死的资本家! 庆介小心地查看四周的动向,附近似乎没有 人。他回身正对院墙,向英俊喊道。 快翻过来啊,要是有人来了就惨了! 英俊好不容易把大半身趴到墙上,稍作休息,正要朝庆介笑一下,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僵住了。 庆介正觉得诧异,只听英俊连声喊道。 快、快逃!道伯曼犬! 庆介大吃一惊,回头望去,只见视线前方出现了一个怪物,龇牙咧嘴地瞪着自己。 和庆介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道伯曼犬便如同离弦之箭一样扑了过来。以它那飞一般的速度,跑到庆介跟前大概十秒都用不到。 英俊,快拉我! 本想拉住英俊的手爬到墙上去,可是慌了神的英俊刚伸出手便开始往墙的另一侧滑。 庆介急得一咂舌,实在没有时间犹豫,当机立断跑向附近一棵大树,抓住枝条向上爬去。 爬到一定的高度,估计应该已经脱离了危险的庆介,心惊胆颤地往树下望去,那条道伯曼犬正在树下一边绕着树干烦躁地打着转,一边冲着庆介咆哮。再向围墙方向望去,视线刚好与好不容易抱住墙头没摔下去的英俊目光相遇。 看到庆介没事,英俊露出放心的神情,庆介却知道现在还不算完全脱险,焦急地催促英俊。 英俊,快想个办法!这样下去我就下不了树了! 听到这话,英俊略加思考,应声答道。 好,我去买些能把狗引开的东西,你在这儿等着! 噢,那拜托了! 英俊松手消失在墙的另一侧,听着他慌慌张张的脚步逐渐远去,庆介不由得心里一阵担心。 拜托了,英俊这次不会是撒谎吧?一定会回来救我的吧? 正在不安时,树下突然传来声音: 喂,你在干吗?! 庆介吓得心跳加速,差点从树上掉下去。他抱紧树干,慢慢向下看去。 只见道伯曼犬的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略微上了年纪的老人,沉稳有风度,颇有绅士气质,目光锐利,盯着无端闯入的可疑人物庆介,好像马上就要把他送交到警察那里去一样。 哎啊那个 庆介慌得语无伦次。老人一边抚摸着道伯曼犬的脑袋,一边接着询问下去。 你身上的制服,是香坂学园的校服吧?你叫什么名字? 哎我叫川岛庆介 唔,川岛君啊,我是这家的管家柴田那么川岛君在那里干什么呢? 语调很平静,锐利的眼神却没有一丝放松,依然笔直地逼向庆介。 要是他直接怒斥自己一顿倒还好。如果被他一声大喝,自己肯定老老实实把实话全招了,接下来也就只有直接道歉了。可是像这样,给自己辩解的余地,反倒容易被他牵着鼻子走。虽然明知道这样,停学呀退学之类的词却在惊慌失措的庆介脑海中不停打转,本能地想要找点理由为自己辩护。 这时,numberzero这个词突然在脑海中闪过。对,这也许是帮助自己逃脱这个困境最合适的救命稻草了!庆介完全忘了自己根本没有撒谎天赋的事实,拼命挤出声音。 啊,numberzero不,我是来看上条同学的。我是她的同班同学哦。我想跟她说别再旷课了,大家都等着她来学校呢。所以我可不是说谎啊,真的啊,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汗水不停地往外冒,可是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庆介吞了口唾沫,小心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柴田轻轻嘀咕了一句兰小姐的?便沉默了,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样。在庆介看来,这沉默就好像把自己的脑袋放在了断头台上一样。要是柴田看穿了自己的谎话,那铡刀就要照着自己的脑袋砍下来了。不,自己说谎的能力那么差,他一定已经看穿了,现在就好像吊着侧刀的绳子已经被火点着了一样。 心脏跳得好快。柴田终于嗯了一声,向庆介宣布对他的判决。 那真是失礼了!你一定是迷路了吧?让我带你去兰小姐的房间吧! 本来是一边走一边数着房间的数量,可是数到中途还是放弃了。这么大的洋房,庆介还是第一次见到呢。以前以为身着女仆装的女佣只是在女仆咖啡厅里存在的稀有职种,原来真的会存在于这种地方啊。这地方真是什么都不可思议。 庆介抱着书包和运动包,一边走在走廊上一边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东张西望。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到了目的地,走在前面的柴田停下了脚步。只见他轻轻地敲了敲房间厚重的房门,恭恭敬敬地通告道。 小姐,有客人来了。 庆介突然开始害怕起来。本来按照一开始的计划就是见numberzero来的,可是老实说,实际上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刚才心里燃烧着的怒火早已完全熄灭,现在其实更想逃离这场会面。 可是,现在已经不能后退了。 关于numberzero,有各种版本的猜测在香坂学园校内流传。 比如说她利用理事长孙女的身份随意操纵学生会的各种决策,是香坂学园幕后的支配者。 或者说她整日研究黑魔法,想要把让她不愿意上学的人诅咒致死,是一个未来的咒术师。 还有说她就是最近成为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的那个神出鬼没、手腕高明的黑客anebisu。 都是些挺荒诞的传言,庆介自己当然也未必真的相信。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随着这些传言的发展,numberzero的形象也在他心里变得凶恶起来。 庆介正闷着头前思后想,房间里传来了回答声。 请进! 柴田把门打开一半,用目光催促庆介进去。庆介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进了屋。 房间比想象中还要大。好像是把哪个宾馆的高级套房搬过来一样,房间里随意地摆放着典雅的家具,给人很安心的感觉。 然后映入眼帘的是 半坐着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numberzero上条兰。 这便是住在这座豪宅里的大小姐了。以为吃遍美食的她肯定会胖得厉害,没想到却是一个很柔弱的女孩,纤瘦的肩膀,细细的脖子,连垂到床上的长发都是纤弱的。只有优雅美丽的面庞让人毫不怀疑她的高贵出身。 兰大概以为是哪个朋友来了,看到进入房间的庆介之后一脸诧异地歪着脑袋沉吟着。因为留过级,她应该比庆介年龄大些,可是这姿态却十分可爱。 啊,现在可不是想什么可爱不可爱的时候啊。当然,在通常情况下这一点是很重要的,可是现在还是暂时先把这个放在一边吧。 对于兰穿着睡衣躺在床上这件事也不必太在意。优雅地睡着午睡的样子正和远离俗世的大小姐形象相吻合。所以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 却有一点是不能不引起他的困惑的,那便是围绕在兰的床铺周围的各种机器,以及连在她手腕上的管子。 庆介目瞪口呆。这到底是什么啊,难道说那个传言是真的?莫非兰是凭借上条家的财力电脑化的新新人类,凭借那根管子和那些器械掌控了世间的电脑,是那个黑客高手aneblsu? 不,不,那怎么可能呢。 庆介揉了揉眼睛,再一次凝神看去。 冷静下来以后这才看清,兰周围的那些机器,原来是曾经在医院看到过的医疗器械。而她手腕上的管子,另一头连着的也是一个打点滴的吊瓶。 这才恍然大悟,庆介不由得吃了一惊。 是生病了啊 兰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语气里略带了几分责备。 柴田,这位是? 静候在门边的柴田不动声色地答道。 是川岛庆介。他说自己是兰小姐的同班同学,我就把他带来了。 谁让你随便带他进来 兰一下子咬住嘴唇,恨恨地瞪向柴田。柴田却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刚才问过他了,川岛君是为了劝说小姐早日回到学校,特意来我们家的。恕我啰嗦,小姐不要浪费了人家一片好意啊。好了,我还有别的琐事,先退下了。一会儿会有饮品送过来,川岛君请不要客气。 说完柴田便关上门走了出去。 只剩下两个人单独留在房间里,庆介只觉得狼狈万分。本来就没做好心理准备,而现在更是难堪。numberzer0不是应该在家里享受着旷课生活的吗? 见庆介什么都不说,兰静静地开了口。 川岛君? 啊,什么? 说什么要劝我早日返回学校,是撒谎吧? 心跳加快,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庆介拼命摇头。 啊,什、什么呀,没、没有啊!是真的像柴田先生说的那样啊! 可是兰却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慢慢叹了口气。 你真是不会撒谎呢。连我都能识破的谎话,柴田先生更不可能上当了是他又多管闲事了吧? 说完,兰便将头扭向与门方向相反位置上的大型窗户,淡淡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一副已经断定庆介在撒谎的样子。 虽然确实是撤了谎,可是如果被揭穿他非法闯入的真相。后果肯定非常糟糕。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庆介拼命在脑海中搜寻着使谎话的可靠性能够得到提高的方法,好不容易想起一样东西来。 他把手中的运动包放在一旁,一边在书包里翻,一边走向床沿。找到想要找的东西后,他将那东西取出来说道。 这是这个月的活动表。我打算告诉你这个月会有这些活动,要是你感兴趣的话,就来学校看看吧。你看,我是说真的哦。 兰转向庆介,接过他递过来的印刷品,轻轻哦了一声。 只是短短一声哦。 不是表示原来是我想错了,这家伙说的话大概是真的,原来真的是个好人呢的哦。 而是表示还想做徒劳的抵赖啊的哦。 庆介有些慌。可是现在没法后退。 那个,你,能来学校吗?具体的情况我不太了解,你是生病了吗? 这话说出来,马上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失礼,心里暗想糟了。不过,兰用一副平静的语调问道。 想知道吗? 庆介还没来得及回答,她便接着说了下去。 好,那我就告诉你吧! 兰打开床头柜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操纵鼠标登录网络,然后打开了收藏夹里的一个网站。一边做着这些,一边淡淡地说道。 我得了种有些麻烦的病。现在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嗯,通俗一点来说就是不治之症。而这个网站是为了鼓励得了同样病的人们而建立的,叫做maarui虹。 兰打开网站内可以自由发帖子的讨论区,指着一个帖子示意庆介看。庆介诧异地望去,只见那个帖子的标题好像暗号一样,全是字母和数字的罗列。而帖子的正文只有一句话。 当你们的吊瓶标签换成以上文字时,你们就离死期不远了。 庆介大吃一惊,睁大了眼睛。兰紧接着说道。 我的点滴,是一个月前换成这个的。 庆介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兰,而兰好像很乐意看到庆介的这种表情一样,微微一笑宣告道。 我,已经离死期不远了。 沉默。 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庆介呆在了那里。 兰盯着好像丢了魂一样的庆介,静静地开了口。 怎么样,这下你满足了吧?间谍先生。 哎? 以前也有过的,想要调查我情况的人。可是我一心想着早些治好病、早日回到学校。而我又是学校理事长的孙女,本来就够引人注意的了,要是别人知道我大病初愈,一定要给我什么特殊照顾了。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向校方说明情况,也没有让任何外人看到过我这个样子。 可是,已经不需要了。 是的,兰接着说下去。 已经不用了。不需要了。反正我已经活不长了。川岛君,你有了大发现呢,带我向班里的同学问好啊。 刚才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思考能力,现在渐渐恢复了一些。庆介努力回味着刚才得到的情报,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你在撒谎吧? 当这个结论从庆介的嘴里说出来时,他更进一步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用更大的力度接着说下去。 全部都是谎话吧?我确实是很容易被人骗,也常常上当,可是我还没傻到把这种鬼话当真的地步! 兰一副惊讶的表情,眨着眼睛说。 撒谎?我可没有 我可不相信!上条的病是撒谎病!要是你说你没撒谎,那撒谎的就是在论坛上发那条帖子的人! 是的。 肯定是这样的! 英俊不是说过吗?numberzero不去学校是在家享受着呢。住在这么豪华的房子里。吃的也肯定都是上等的好东西。营养均衡,从小便有优秀的私人医生精心照顾着。 怎么可能会得什么不治之症呢!开什么玩笑! 关于numberzero有很多种传说,以前一直在猜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没想到,她是个一见面就想骗人的大骗子!居然以为这样弱智的谎话就能骗得了自己!以前还相信这家伙有多了不起呢,真是丢人!这个骗子,真是气死人了! 庆介用手指着兰,气冲冲地说。 你听着,我爸爸妈妈都还健在,爷爷奶奶也都活得好好的呢。去年有个亲戚遇到车祸一度有过生命危险,现在也已经完全康复回去工作了!我不管你是想骗我还是自己也被人骗了,我可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开什么玩笑,我可是知道的,你听着人才不会那么轻易地死掉呢! 大声宣告之后,顿时觉得心里轻松多了。兰却一副怔怔的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是当然的了。骗子或者被骗的傻瓜有什么反驳的权力或者力量呢? 庆介放下指着她的手,露出胜利的笑容。 不过,我也能看出上条你身体现在不太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等恢复了就来学校看看吧。我会给你介绍班里的同学的好了,就这样吧,我该回去了。 算是完成了邀请她回学校的目的,没必要在这里再呆下去了。能逃走就是胜利。绝对不能因为非法闯人而被送到警察那里去。 庆介一转身,正要往前走,这时,手腕却被什么拉住了。回头一看,是兰拽住了自己的制服袖子。 难道还有什么事?可是兰却一副吃惊的样子,看着自己拽住庆介袖子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兰才说出话来。 嗯,那个,喝杯茶再走吧 咚咚,门正好在这时候被敲响了。兰有些慌张地松开手,向门的方向应道。 请进。 一个年轻的女佣推着放了茶具的小车走了进来。她娴熟地把茶壶茶杯放到屋里的圆桌上,又像进来时那样毫不耽搁地退了出去。 屋里再一次变成两人单独相处。庆介又开始感到不知所措了。而这一次兰也一副局促的样子,看着刚才庆介给她的活动表。看样子,她刚才挽留庆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庆介向摆放着茶具的桌子望去。他倒没觉得渴,而且像这种一个杯子几万日元的茶具,万一打坏了赔都赔 不起。想到这就更加不敢碰了。那接下来要做什么好呢?庆介走到床后大型的窗户前,看着外面的景色。 窗外的景色非常美。这座豪宅似乎是建在一个稍高的地方,一眼能够看到庆介所住的整个小城。远处山峦的轮廓也看得很清晰,葱笼的绿色让人心旷神怡。 真美啊! 庆介忍不住赞叹一声。兰的回答却听不太清楚。 嗯?怎么了? 庆介回头看着她问道。 兰眉眼低垂,苦笑着。 窗外的景色确实很美,可是我,已经看腻了 庆介沉默了。本来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自己房间里看到的景色嘛,看腻了也是正常的。可是,刚才兰的语气却不那么轻松。难道,她说的是真的?她真的得了不治之症,只能天天呆在房间里接受治疗,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 这,怎么会这样? 不知是不是看到庆介的情绪变得阴沉,兰努力用明快的语气说道。 啊,不过没关系啦。虽然看腻了这里的景色,但是我还可以去我喜欢的地方,欣赏各种各样的景色呢。并不觉得无聊啦。 庆介正变得灰暗下去的思绪一下子来了个急刹车,怒气腾地就冲上心头。 果然。 果然是这样。 只是现在碰巧身体状况不好而已。康复之后就可以带着仆人们到处度假去了,比如夏威夷、夏威夷、夏威夷之类 可恨,有钱人! 可是兰继续说下去的话却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川岛君,你听说过灵魂出窍吗? 啊? 我好像是很容易灵魂出窍的那种类型呢。所以只要我愿意,高山啦大海啦,不管哪里都能轻易去的。 说着,兰优雅地挥了挥双臂。 庆介眨巴着眼睛,脱口而出的是再自然不过的一句。 你撒谎 兰撅着嘴回答道。 是真的!你不相信? 不,可是 是真的呀。 骗我的吧? 真的。 骗我的吧? 不骗你。 哎?真的? 庆介说出这句,兰猛地背过身去,肩膀一抖一抖的,像是在拼命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庆介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啊,真的是骗我的啊!果然是撒谎啊! 兰依然背对着他,使劲摇着头。真是分不清真假了。庆介对自己的糊涂感到万分恼火。 正在这时,门又被敲响了。兰拼命忍着笑,用手指了指门。好像是让庆介帮她答应一下的意思。 请进。 庆介有些不快,但还是帮她回答了。进来的人看起来该是兰的主治医生。看到兰正在笑,他似乎有些惊讶,但马上脸上的表情便恢复了平静。帮兰把手腕上的针头拔掉,看样子点滴已经打完了。 忙了一阵之后,医生向庆介投去略带歉意的目光。然后温和地向兰说道。 二位好像聊得很开心呀。不过,兰小姐看起来有些累了,该躺下歇会儿了。不然对身体可不好啊。 这话对庆介来说正是求之不得。本来他就没打算在这里多待。更不想继续被人戏弄。他转身向兰说道。 那,我就先告辞了。 这一次兰没有留他,可是庆介却觉得她的双眸中仿佛闪过了一丝寂寥。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 对不起,你身体不好我却打搅了你这么长时间。 没有啊,跟你说话挺开心。谢谢。 等你身体好了就来学校吧!等着你! 嗯,好! 一番对话之后,庆介离开了房间。 虽然知道不可能,却有种错觉,仿佛袖口又被人拽了一样。庆介挥了挥衣袖。 反正不管怎样都不会再来numberzer0的房间了吧。 又不会在这大房子里迷路再跑回来问路。虽然有些迷糊,但还不至于路痴到这个地步。 快走到上条家大门的时候,庆介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上只拿着书包。运动包被忘在了兰的房间里。那里面有新买的社团活动时要用的鞋子。没有那个明天就参加不了活动了。真是头疼。做好了再次被嘲笑的心理准备,庆介向兰的房间走去。 来到兰的房间前,庆介先把耳朵贴在门上,探听了一下房间里的情况。兰现在应该听了医生的话正躺着休息吧。如果她真是睡了的话,那庆介只要偷偷进去拿走运动包就行了。 房间里悄无声息。主治医生应该也不在了。 那就没问题了。 庆介下定决心,轻轻旋转门上的把手,将门打开一道缝。兰依然躺在床上,却没有睡觉,正怔怔地盯着庆介给她的那张活动安排表看着。 怎么,没睡啊? 没办法,只好让她再笑话一通了。 庆介正这么想着,兰却突然扭过头,三下两下将手里的纸片揉作一团。然后,将皱皱巴巴的纸团对着笔记本电脑狠狠地扔了过去。纸团打在电脑上,落在地板上滚动着。 兰的表情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嘴唇颤抖着,喃喃吐出几个字。 为什么只有我 接下来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她把被子蒙在头上,隐约传出低低的抽泣声。 其实庆介是知道的。 如果只是普通的病,不可能需要那样大费周张地打点滴,动用那么多医疗器械。兰真的是得了很重很重的病,真的是被死亡阴影笼罩着的重病,才这样躺在床上的。 川岛庆介很好骗。 很容易就上当了。 可是。 兰身体康复了就能回到她舒适的旷课生活中去了,这个自己说给自己听的谎言,终于没能骗得了自己。而且为了让自己相信自己编出来的这可耻的谎言,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说的那些话,现在一样一样回想起来,让他愧疚不已。 还记得自己在离开房间时说的那句。 等你身体养好了就来学校吧! 以及兰回答自己的那句嗯,好! 她明明知道她所面对的病魔不是那么容易战胜的,却骗自己说好。 庆介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自己的天真。 自己只相信听起来能让自己心里舒服的谎话,在获得一定的满足感之后,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回家了。自己本来应该知道不该把那张活动表给兰的,看到那张活动表兰该有多伤心啊。可是自己却全然不顾这些,只知道想着回家之后便可以舒舒服服地玩快打通关的rpg游戏了。 好恨自己。庆介甚至想要马上打开门冲进房间跪在兰面前谢罪。可是好像面前有一面无形的墙壁一样,他一步也没能迈出去。 最终,庆介紧咬住嘴唇,轻轻关上门,飞快地逃了出去。 *** 因为numberzero的事情一直在脑海中盘旋,昨晚一直都没睡好的庆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进教室。一注意到他,英俊马上凑了上来。 嘿,庆介,不要紧吧?昨天后来怎么样了?见到numberzero了吗? 说起来,一切都是因为这家伙的谎话引起的啊。 可恨。都是他害得自己无端遇到了烦心的事。 一边这么想,一边拿眼睛瞪向英俊。 英俊像是误解了他的意思,慌忙解释道。 不、不是的!我昨天可是真的回到那个地方的。可是你已经不在那里了。我想你大概自己想了什么脱身的法子,就先回家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英俊又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塑料袋递到庆介面前。 看,这就是证据!为了引开那只道伯曼犬而买的牛肉和购物收据。看,看,我可没有扔下你不管啊! 老实说庆介早就忘了昨天这事了。可是昨天确实是担心过英俊会不会丢下自己不管。想到这,庆介有些惭愧。虽然英俊的努力没有派上用场,但是却不能不谢谢人家。 是吗?真不好意思,我还担心 啪! 清脆的响声让庆介不由得回过头去,原来是学校数一数二的高材生前田诚二,一手拿着参考书一个人下着将棋。诚二头也不抬,用一贯平静的语气对庆介说道。 庆介,证据也是要好好核实的哦。那张收据上的时间对不对啊? 哎? 庆介从袋子里取出收据,查看着上面的时间。 日期是今天。 时刻是今天早上。 庆介哼了一声。 哦? 回头一看,英俊的身影早已消失。竟然飞快地逃到教室外面去了。 这家伙!看我一会儿不揍扁他! 庆介一边下着决心,一边在诚二旁边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诚二一边啪啪地连续走着棋子,一边静静地问庆介。 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为什么这么问? 要是平时的话,你早就追上去了啊。 啊不是啊,那家伙不是跑得快吗?反正要回教室的,没必要特意追过去。 你呀,还是不擅长说谎呢。 啪! 好像是在责备庆介有所隐瞒一样,这一着棋子的响声听起来特别刺耳。庆介一缩脖子。 他和诚二是进香坂学园以后认识的,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却特别投缘,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瞒着那个怎么都摆脱不掉的爱忽悠自己的英俊倒也罢了,对诚二还要隐瞒的话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庆介转向诚二的方向,这样问道。 喂,诚二。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能够发誓对谁也不说出去吗? 这件事情一个人闷在心里太难受,却又不能随便告诉别人。所以希望他能够替自己保守秘密。 诚二看了庆介一眼,一字一句地说。 哦,好,我保证。要是我跟别人说了,你可以把我的秘密也告诉别人。 这是最可靠的誓言了。两人都互相告诉了不少事情。庆介掌握着不少随便散播散播就能让高材生前田诚二声名扫地的情报。 庆介一边为身边有着这样值得信赖的友人而由衷地感谢上帝,一边压低了声音告诉他。 昨天,我见到numberzer0了! 一直持续下着将棋的诚二,这时候才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不过他不动声色的功夫不愧是号称全校第一,脸上丝毫看不出惊讶的神情,只是催促道。 接着说! 庆介接着说了下去。 关于上条兰因为生病,一直在自己家里接受治疗。 关于论坛上那条残酷的死亡宣告文。 关于后来返回那房间时看到兰哭泣的样子。 以及看到这一切却终于逃走了的没出息的自己。 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诚二。 诚二拨弄着手中的棋子,说道。 是这样啊。难怪每天为了社团活动来学校的你,今天居然没拿运动包来上学。 诚二将攻入敌营的飞车收回变成龙王,用平静的口吻接着说道。 然后呢?听起来不像是有什么事要商量,倒像是你的忏悔了。你想怎么办呢,庆介? 庆介皱起眉头,呻吟一样地说。 我打算放学以后去取运动包,到时候要好好为昨天的事情道歉。 道歉,包括昨天偷看房间里的事? 嗯,包括那件,我好像做了很多让她伤心的事啊 诚二稍微考虑了下一着棋子的击法,然后慢慢地接着说道。 我看,没有那个必要吧。 哎?为什么? 庆介吃惊地问道。诚二若有所思地用手托着下巴说。 虽然为了加强谎话的可靠性,把活动安排表给她是不对,可是那之后你的行动,都是发自内心的,对方一定也能够理解你的。而且要是她知道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的一面被你看到了的话,一定会觉得受到了更大的伤害的。 是吗? 嗯,是啊。 啪,又走了一着棋之后,诚二用肯定的语气回答。 庆介明白自己想要坦率行动的心理。以前就有好多次因为自己行动不加思索,想到什么就干什么,后来惹出了麻烦。所以他才这么重视冷静沉着的诚二所给的建议。而且以往的经验也多次证明,他说的话经常是一语中的。 庆介对自己所信赖的参谋的意见报以唔的一声,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喃喃着。 这样啊 听起来好像还有些不同意啊。不过我的意见也不一定就是对的,如果庆介你一定想要道歉的话,我也不会硬要阻拦你啦。 啊,不、不是这个意思。你说的对,我也不想再刺伤她的心了。只是 只是,什么? 庆介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愧意,静静地说道。 事到如今,确实只能像你说的那样了。可是如果回到昨天那个时候,不管是挨骂还是挨打,我一定要进去安慰她劝她别哭了 我真是没用啊。 庆介半带自嘲地自语着。不过诚二却不同意他的话,一边啪地走出下一颗棋,一边否认道。 没有这事啦。 你不是因为害怕挨骂挨打才没有进去的,对吧?对方又不是因为摔疼了之类简单的理由而哭的。她是在哭自己的命运。面对这样的场面,你感到无法承受也是正常的,逃离那里也是可以理解的啊。 无法承受。 是的,要表达当时的心情,用这个词语是最贴切的吧。可是庆介还是不能理解自己内何难以承受到想要逃跑的原因。 敏感地觉察到庆介难以释然的情绪,诚二不慌不忙地问道: 庆介,你有过亲近的人去世的经历吗? 哎?没有啊。 果然啊。 果然什么啊?庆介有些茫然。 诚二像是自语一样地说道。 谁都觉得自己知道这事,可是真正理解的人却不多。因此当遇到有人要直面这个事实时,人往往会大吃一惊想尽办法转移视线,与之保持距离。这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这是活着的人的本能啊。本来如果能有正确认识的话也就能坦然接受了。可那不是件轻易就能搞明白的事情。真是很麻烦啊。 庆介完全听不懂诚二要说什么。他有些惭愧地问道。 喂喂,你在说什么啊?能不能说得简单一些。你是说我没理解什么啊? 对庆介的询问,诚二简单明了地回答道。 那就是人是真的会死的啊! 啪,将棋的声音久久回荡。 *** 放学后,为了取回昨天遗忘的运动包,庆介向兰所住的豪宅走去。当然这一次不是翻院墙的非法入侵,而是光明正大地从玄关进入的访问。虽然已经是第二次来了,但面对这大得惊人的豪宅,按响门铃的时候庆介还是有些不安。直到看到前来迎接他的是昨天已经见过面的柴田,庆介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运动包?哦,确实是忘在这里了。放在小姐的房间里。请。 柴田殷勤地领着庆介向兰的房间走去。 昨天为了掩盖自己非法闯入的事实,庆介对柴田撒了谎。而后来兰说柴田不可能相信这样的谎话,确实,这个看起 来明察秋毫的管家,怎么也不可能会被庆介撒的那种蹩脚的谎话骗到。可是他却故意表现出信以为真的样子,大概是为了让庆介陪一直闷在家里接受治疗的兰聊聊天,让她暂时忘记生病的事吧。庆介很想向柴田确认这件事,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就算问了,柴田也肯定有办法敷衍过去吧,自己肯定识别不了他的谎言。 到了兰的房门前,柴田向里面通报了庆介的来访,然后打开了门。庆介进门后,柴田便静静地行了个礼,关门走了出去。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利落干脆没有一点多余,让庆介不由得感叹果然是专业人士,到底不一样。 注意力从柴田那里转移到兰的身上。只见她正坐在床上看着一张纸片。想起昨天活动安排表的事,庆介心里一惊。不过好像兰手里拿着的是某人寄来的信件。远远地能看到在没有一点装饰的便笺上,密密地写满了小字。 兰抬起头看向庆介。 川岛君真是够粗心呀,忘了那么大的东西。 她微笑着,用目光向房间的一角示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和整个房间的氛围很不协调的庆介的运动包正放在那里,给人一种孤单的感觉。 真抱歉,我本来没想偷看的,可是因为包的拉链有些开了,不小心看到了里面的东西。真让我意外呢,川岛君原来在打棒球呀。 哎? 你看,包里有新买的棒球钉鞋呢!真好,棒球。甲子园的比赛我可是一场都不落地看了哦。砰地将白色的小球击回去的声音,多么让人舒心啊。 兰一边说着,一边坐在床上作出击球的姿势。却不小心将放在膝盖上的信纸和信封震落到床下。兰啊地低呼一声,忙伸手把飘落在地的纸片捡起来。 因为拿了运动包马上就拜拜有些不礼貌,庆介找了个话题,半开玩笑地问道。 那信是谁给你写的啊?莫非是情书? 按照庆介的想法,要是自己猜对了她一定会很害羞,要是猜错了,她一定会笑着否认。 可是兰的反应却不属于这两种类型。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寂寞的微笑,轻轻抚摸着信纸淡淡地说。 这不是普通的信。这是死后文啊。 哎?死后文? 庆介重复着这个从未听说过的词语。 兰微微一笑,接着说。 是啊,死后文。这是死去的人送来的信哦。以前住过的医院里,有一个老奶奶得了和我一样的病。因为互相对彼此的病痛十分了解,我回家疗养之后她也常常跟我通信可是昨天晚上,她去世了。为了鼓励我,她特意给我写了信。她说她已经活得够久了,但是小兰还年轻,可千万不要向病魔认输啊。 啊? 兰在说什么啊? 死去的人送来的信? 死后文? 庆介再怎么容易受骗也不可能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啊。 注意到庆介的神情,兰不高兴地撅起嘴。 啊,你在怀疑我是不是?你看,这信封上的邮票是纯黑色的哦,这种邮票哪儿都没有卖的吧?这是死后文专用的邮票哦。而且这死后文,是由一个名叫文伽穿着旧式邮递员服装的女孩子送来的。她有一个同伴叫做真山。你知道吗,太神奇了,真山不是人类,而是个爱说话的手杖!它说它是魔术道具呢! 兰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么具体的话听上去似乎确实有几分真实性。庆介不由得仔细听了一会儿。可是转念一想,又使劲摇了摇头,像这种动画片里面才会有的情节,已经是高中生的自己要是还把它当真,只会被人嘲笑了。 兰带着满是期待的眼神望着庆介,终于不满地嘟起了嘴。 川岛君,不相信我吗? 当然不信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啊,真过分。你老说我撒谎。好吧,那等我死了以后,我就给你写死后文。你说人不会那么轻易死去,可是人真的是会死的。要是真的有这样的信寄到你手里,你一定就相信了吧! 等我死了以后。 这句话触动了庆介的记忆,昨天看到兰偷偷哭泣的身影又浮现在脑海中。 人真的是会死的。 诚二也用平静的语调这样向自己宣告。确实,这是不容置疑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可是庆介觉得诚二遗漏了一些重要的因素。头脑再好的人,也是会有想不周全的时候啊。 好好想想吧。 兰和庆介一样,才是高中生啊。而且是有着各种传言的神秘的numberzero。又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玫瑰色的人生正等着她呢。 这样前途似锦的家伙,被嫉妒她的人视为横行世间的nymberzero的她,怎么可能会轻易得病死掉呢!不可能,这让庆介怎么能接受! 庆介突然觉得莫名地生气,用很强硬的语气说道。 不要开玩笑了!不许你随便说死!书信不是在活着的时候写的东西吗?要是想给我写信的话,就趁活着的时候好好写!要是等到几十年后老死了的时候写信给我,我肯定连这个约定都忘了! 兰吃了一惊,眨巴着眼睛望着庆介。一口气痛快说完的庆介突然啊了一下。 坏了,我是不是又说了过分的话。 庆介正想道歉。兰却抢在他前面开了口,轻轻地说道。 可以吗? 哎? 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哎?啊,嗯! 顿时,兰的脸上露出花儿一般灿烂的笑容,欢呼一般地说。 太好了!我们互相写信! 啊? 啊,我文笔太差,写不来啊。 可是看到兰那样开心的笑脸,谁还忍心说出这话来呢? *** 川岛君,当你答应和我通信之后,我马上就给你写信了。 我最喜欢写信了。写信,就是要在心里想着对方,写下自己的各种各样的想法和心情。所以我总觉得,通过写信可以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对方。 川岛君知道心灵感应吗?据说通过心灵感应即使不使用语言,也能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对方。 有人说动物们还保留有这样的能力。但是通常人却做不到,对吧?这一定是因为我们人类发明了书信这样的东西啊。有了能够真实表达想法的方法,心灵感应这种动物性的能力就渐渐被遗弃了。 这可不是件可悲的事哦。 而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因为,我们人类通过自己的力量获得了一种可以代替上帝赐予我们的能力的东西。这难道不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吗?上帝一定在天上称赞人类能有这么伟大的发明呢。 所以,这么一想,你不觉得写信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吗? 川岛君,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写信呢?如果原来不喜欢的话,要是能通过跟我写信,渐渐喜欢上的话,该有多好啊。 p.s. 昨天我的灵魂飞到学校去了!川岛君,打了漂亮的本垒打呢!有一点点帅哦! 棒球像子弹一样飞速地朝着庆介飞来,眼看就要从他的胳膊下面飞过去。庆介灵敏地横向扑去,将棒球紧紧抓在手中扑到在地。然后马上一转身,将球投向一垒手。 一垒手用胸部接住球,右脚一转,看起来打得不错。球像是嘲笑着庆介一样从他的身边掠过,直冲目的地。庆介不由得发出感叹的声音。 哦,好球! 这时耳边传来了担任社团活动顾问的半田那沙哑的声音。 喂,川岛!你在干嘛呢!好不容易完成救援,怎么把球又还给对方了! 啊,对不起! 庆介条件 反射似地低下头。半田又去教训别的队员过人的准确性不够之类了。 英俊凑到庆介身边,似笑非笑地说。 啊,笑死我了,哪有那样打棒球的? 庆介没有理会他,反过来问道。 喂,你说棒球的钉鞋和足球钉鞋是不是很像? 啊?这个啊,嗯,挺像的吧?同样是鞋子嘛。 是吧。同样是鞋子,所以看错了也不足为奇吧? 庆介叹了口气,仰望着天空。 什么呀。灵魂脱窍不也是假话吗。那个爱说谎的家伙。 当然,本来庆介就没怎么当真。 一点都没相信啊。 本来就是不可能的啊。 唉 写信该写些什么好呢?我以前没怎么写过,所以老实说,我真不知道写点什么。 嗯,先自我介招一下吧。上条还不太知道我的事情呢。 我全名叫做川岛庆介。如你所知,跟你一样是一年级三班的。 说说兴趣之类的吧。我喜欢运动。喜欢吃的东西是咖喱。啊,还有炒面,上面搁一个半熟的鸡蛋那种,特别好吃。 正在参加的社团活动,正如你所说,是棒球部。我是第四号主攻手,昨天也打得很好,一个人得了一百多分呢。 嗯,接下来 写到这,庆介一头趴在桌子上,呻吟一般地嘟哝着。 唉,完全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啊 只觉得脑袋发热,耳朵都开始冒烟了。可是却没有丝毫太麻烦了放弃吧之类的想法。开始虽然对兰是否真的要跟自己通信感到有些半信半疑,可是当真的收到兰的来信时,他只觉得心情好激动,是一种纯粹的喜悦。抛开礼节之类累人的讲究,他只想着要赶紧给兰回信。 上条一定也在盼着我的回信吧 想象着兰看到走进房间的柴田手中拿着自己写给她的信,一下子两眼放光的激动神情,庆介也不由得激动起来。他猛地坐正,挽起袖子,嘴里发出给自己打气的声音。 加油! 川岛君,我好伤心。 我不是因为川岛君的来信内容拉拉杂杂比较难懂而伤心。这样的信反而让我感到你很认真地要告诉我自己的事情,读起来好温馨。谢谢你,川岛君。 我也不是因为川岛君有些潦草的字迹而伤心。那样的字迹让我感受到了你活力四射的样子,所以读的时候忍不住微笑了。 我伤心的理由,其实非常非常简单 川岛君的错字漏字太多了! 先指出几个明显的错字吧。 首先是你写的自我介招。招,明显是个错别字。 正确的字应该是绍。扣一分! 还有,你写的前半的体育运动,一定是想说一般的体育运动吧?(译者注:日语前半的发音与全般的发音相似。)这可是个大错误。意思可完全不一样了。前半是什么意思?难道要进行半场的比赛吗?扣一分! 需要扣分的地方,一共有七个。七个哦。 川岛君,我真伤心。 记得在以前的信里,我说过,信是用来代替心灵感应的方法。要想正确传达自己的心情,就必须使用正确的语言。虽然有些麻烦,但是拿不准的字还是应该好好查字典确认一下的。这也一定会对川岛君有帮助的。 p.s. 真抱歉,写了这么一封满是说教意味的信。让我收起这臭架子,向你透露一些真实的心情吧。其实我一直好担心川岛君是不是真的会给我回信。没想到你的回信来得这么快,我真的,真的好高兴。 p.s.的p.s. 叫你川岛君感觉好疏远,下次称呼你的名字庆介君,好吗?庆介君要是愿意也直接叫我的名字吧。上条这个姓,听起来好死板,我也不太喜欢呢(笑)。 走到妹妹奈奈的门前,庆介轻轻敲门。奈奈打开门,用她那一贯口齿不清而又天真明朗的声音问道。 咦,怎么了,哥哥?有什么事吗? 嗯,把国语辞典借我用一下吧。 听到这话,奈奈眨巴着大眼睛,终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啪地把手搭在比自己足足高了二十厘米的庆介肩头,一本正经地教训道。 我说,老哥。方便面的杯口很小哦,压了太重的东西会保持不好平衡的。弄不好还会把杯子压塌。所以呢,还是别用字典了吧! 我借字典不是压方便面的! 奈奈困惑地歪着脑袋思索着,突然,啊,我知道了!猛地瞪大了眼睛。 好像躲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奈奈从庆介肩头猛地缩回手,怒气冲冲地嚷嚷着。 啊,我明白了,哥哥你想要查什么下流的词在下面画着重线是不是?好丢人啊,让我以后怎么带到学校里去嘛! 谁说我要那么做了!就是普通地查字典而已! 啊?骗人!可是,老哥要是说谎一眼就能看出来啊。可是可是,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学习,老哥也不会的啊? 这话太让人生气了,以致庆介在字典上画了着重线,等她忘了的时候出洋相去吧。 啊哈哈哈哈。 就这样,庆介和兰的通信一直持续着。 关于书信是心灵感应的代替物这种说法,真是十分贴切。 被大家叫做numberzero,谜一样的兰的形象,随着来信的增多渐渐清晰起来。而庆介的想法性格什么的,一定也被兰清楚地了解了吧。 从互相一无所知开始的交流,现在有了确切的进展。 可是。 从那天去兰家里拿忘在她那儿的东西之后,庆介就再也没去看望过兰。 这是有若干理由的。 比如她的家太过豪华,不好意思登门。 而且人家又没有邀请自己,贸然前去有些失礼。 还有,学校的社团活动太忙,很少能抽出时间。 可是,也许,这些都是借口吧? 庆介心里清楚。虽然挂念着兰,可是却不能去看望她的真正理由,庆介比谁都清楚。 庆介,害怕。 害怕,看见被死亡阴影逐渐笼罩的兰,这比什么都可怕。 本来就消瘦的兰,现在是不是更瘦了?光是想象,胸口就好痛。写得一笔好字的兰,信上的字迹渐渐变得不那么端正,是不是连拿笔也变得困难了?庆介好担心。 其实,他多想马上跑到兰的身边,帮她打气,给她讲傻傻的笑话,让她忘记生病的事情,让她开心一些。 可是,这些事情,自己真的能够做得到吗?庆介没有信心。 人是不会那么轻易死掉的! 曾经,对着兰,庆介毫不怀疑地这样断言。而现在,庆介多么羡慕当时的自己啊。 那时候,自己可以做一个单纯的旁观者。 可以相信兰的话都是假的。 可是,随着交流的增加,庆介看到了兰真实的身影。他再也不能这样欺骗自己了。上条兰不是什么神秘的numberzero,她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有时候会说谎,可是却绝对不会说伤害人让人担心难过的谎话。她是这样一个,温柔纤细的同龄女孩子。 在窥视到这个女孩子本性的同时,有一滴黑墨水在庆介的心里轻轻滴落。 兰,也许真的会死掉。 这一滴墨水从一个点变成一个面,渐渐向周围扩散开去。 好害怕。 他害怕面临死亡的兰。她的身影也是庆介未来的身影。意识到自己也终将会死去这件事,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啊。 好害怕。 他害怕自己的谎话被看穿。 现在对着兰一定已经说不出肯定能治好之类的话来了吧。他害怕让她看穿自己的谎话,怕她受到伤害。 这么多的害怕,让庆介没有办法去看望她。为了打消这种挫败感,庆介拼命地在信纸上写啊,写啊虽然,庆介总是轻易被人欺骗,也总不善于说谎,可是,如果书信像兰所说的那样,是传达人们真实的想法的东西,那么,和兰在同一个教室里一起欢笑这个庆介单纯的心愿,一定也能够如实地传达给她吧。 与兰的通信持续着。 每天两次去传达室成了庆介每日的功课。汉字的学习也逐渐开始了。虽然知道自己在信里说的谎也一定会很蹩脚,可是因为相信在谎言背后藏着的自己的心愿一定能够传达到,所以庆介在信里用明朗的语气写满了等兰恢复健康以后的事情。 而兰寄来的信,也和第一次见面时不一样了,语气变得十分乐观。她说自己的身体最近变得好多了,这话到底是真是假,庆介分辨不清,可是在这话背后藏着的兰的想法,却真真切切地传递到了。 真想赶快好起来,和庆介君一起上学去啊! 虽然总觉得,学校不过是为了见朋友们,为了参加社团活动才去的地方。 可是,如果有兰在身边坐着,老师念经一样枯燥的讲课也会稍微变得有意思起来吧?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庆介一脸认真地向神祈祷道。 啊,神啊,请让我收回我以前那个希望世界上所有说谎的人都消失的心愿吧!兰虽然也会撒谎,可是她是个好女孩。所以,请治好她的病,让她早些回到学校来吧! 每次这样祈祷之后,庆介总会想起那天诚二说过的话。 庆介带着悲伤的神情,抬头望着满天的星斗,喃喃道。 诚二,你说,人真的会死吗? *** 我们班决定下次连休一起去旅行啦。以前在信里跟你提到的总是缠着我的英俊还有高材生诚二都要去。都是些性格相投的朋友,所以我想一定会是一次非常棒的旅行。 啊,对了,我还没说我们要去哪儿呢。我们好像是要去长野的一座什么什么山滑雪。真抱歉我只知道大概的名字,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呢。我对细节上的事情不太擅长,反正有细心的家伙负责安排交通工具之类的。 这是我第一次去滑雪。滑雪啊,到那时我一定要好好滑!等着吧,要是有什么好的土特产,我一定给你带回来,和信一起寄给你! 我们班的同学关系都很好,所以常常举行这样的活动。兰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吧?等下次再有旅行,兰也一起去吧。可以熟悉班里的同学,也可以让大家了解你,多好的机会!你赶紧想想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吧! 不过,得是以一般学生的经济条件能够去得了的地方哦。夏威夷呀疗养地之类的可不行哦! 庆介君,你一定觉得我是在撒谎吧。 我是容易灵魂出窍的那种体质,所以只要愿意就能轻松地飞起来,不管是山野还是大海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啊,不过我也很期待和同班同学一起旅行啊,有庆介君一起的话,即使是以前看到过的景色,也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吧。这么一想,真是美好啊。 我想去的地方吗? 其实是有一个地方马上出现在我心里。可是,那个地方,旅费很贵,绝对是去不了的。难得你问我,我却只好交白卷了。虽然只是白日梦,你可不可以不要笑话我? 我想去的地方是,北极。 你一定会惊讶吧?其实我也害怕寒冷,也知道北极不是随便想去就去得了地方。可是,我真的好想去看看啊。 因为,我想看世界上最美的光。 我想亲眼看到北极光。 那充满幻想的,神秘的,在天空如同薄纱一样飘舞的光,一定美得让人想要哭泣。所以,我多想亲眼看一次,一次就好。 庆介君一定会想,那种地方飞过去不就好了?可是,北极那么远,极光出现的时间又不一定,要是老不回来,我的灵魂一定会回不到身体里的。我可不想用生命做代价啊。所以呢,我不能飞去看北极光,真是遗憾呢。 p.s. 真抱歉,又尽说些奇怪的事情了。至于能和同学们一起去旅行的地方,我会一边祈祷庆介君旅途平安,一边更加现实地认真考虑的。 一路平安! 庆介容易受骗。 很容易就上别人的当。 可是,最近他开始怀疑会不会并非如此。 不是自己容易上当。 只是自己身边有太多爱说谎的人。 向右看向左看,尽是些说谎的家伙。 编造着numberzero的谣言的家伙们。 借着这些谣言编造谎言的英俊。 装作上当的样子骗自己的柴田。 告诉自己她能够飞的兰。 不光这些能够见面的人说谎。漫画,小说,电视剧,游戏,这些不都充满了谎言吗? 这里是现实世界。不能像电影里出现的主人公那样,叫着爱啊情啊的,把得了重病的少女带出家门。一介高中生怎么可能做得到。再怎么重要的亲密的关系,都不可能做得到。 人,真的会死吗? 这样的问题,是谁都会有的吧?像诚二说的那样,看透了生死的人,全世界也只有很少数吧? 真的到了快死的时候,如果得到周围的人的同意,像电影里那样做也是可以的吧,为了让少女看到向往的景色,进行一场逃避现实的旅行。 可是,兰不一样。 不光是她本人,她的父母,医生,朋友,当然包括庆介,都相信兰可以康复起来,绝对不愿意相信她会死去。 想让兰看到她想看到的景色。 正因为这样,现在他们才咬紧牙,把悲伤藏在心里,努力安慰她,帮她打气,让她专心接受治疗。正因为这样,才不能像电影里的人物那样误解爱与自我满足的意思,让这一切努力白费。 都是你的错。 都是你的错。 等到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受到责备,一个人忏悔的时候,已经一切都晚了。主人公背负着深重的罪孽,这以后大概也很难幸福吧。一个高中生能做的事情当然是有限的。如果最终极的爱是这种被美化了的逃避之旅的话,那么人类的进化过程岂不是只需要小小一本导游手册便可以解决了? 这样的想法本身,或许也是一种谎言吧? 总之,自己没有那样做的觉悟和勇气。正因为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才在心里大声宣判那样的做法是错误的。可是自己却明知道自己并没有傻到被这样的谎话骗到的地步。 可恶 庆介拿着兰寄来的信,仰面倒在自己的床上。再次读了一遍兰的来信,叹息着喃喃自语。 北极光啊 兰想要看的景象,可以的话多想让她看到啊。可是像北极那样的地方,的确不是轻易就能去的地方。除非有什么安全的灵魂脱壳的方法,一般的高中生是绝对到不了那种地方的。 苦苦思索着的庆介突然猛地跳了起来,满脸的欢喜,笑容像绽开的花儿一样。 对啊,让兰看见北极光的方法,找到了! 安全的灵魂脱壳的方法,找到了! 庆介马上拿起手机庆介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说道。 诚二,我有事要拜托你帮忙!我现在可以过来吗? 去诚二家骑自行车大概要十五分钟。到他家时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诚二没有一点不乐意的表情,将庆介引入自己的房间。 庆介连端给自己 的咖啡都顾不上喝,便把和兰通信的事以及这一次来信的内容告诉了诚二。 然后,告诉了他关于看极光的方法。 庆介想到的,安全的灵魂脱壳的方法。 庆介啪地双手合十,低下头恳求道。 诚二,拜托了!要想让这个计划实现必须要借助你的力量!所以求你帮帮我! 听完庆介一番话,诚二平静地仰头把大杯子里的咖啡喝完,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看着庆介。 盯着庆介看了一会儿,诚二终于淡淡地开了口。 我说庆介 嗯?什么?! 对着满心期待地探出身的庆介,诚二平静地抛出重磅炸弹。 做这之前,先向她告自如何? ?! 庆介愣住了。想要马上反驳,嘴巴像金鱼那样一开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到庆介的反应,诚二笑出了声音。这家伙这么开心还是第一次看到呢。不对,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说什么啊!我对兰不是那种 好不容易才说出来的反驳,却被诚二轻松堵了回去。 说谎了吧?还是这样一眼就能被看破。 诚二带着几丝笑意,用镇静地语气宣布。 好,知道了。虽然这样的忙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帮的,但既然是为了你的公主,我就出一份力吧!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面,不管怎么说,numberzer0也是我的同班同学啊。 哈,真的?! 庆介激动得声音都打颤了。 诚二简短地回答了一声嗯,便站起来。 以前就觉得庆介你贼运不错。今天我爸要在单位过夜,正是好机会。 诚二拉着庆介下到一楼,对正在起居室看电视的妈妈说了一声。妈,我用一下爸爸的书房。便进了里面的房间。庆介也跟在他的后面走了进去。 这是庆介第三次走进诚二父亲的书房。诚二的父亲据说在一家防火墙软件开发公司供职,挨着整面墙摆放的书架上摆满了一看便很艰深的电脑书籍。中央的桌子上摆放着数台台式电脑,旁边配置着繁杂的周边仪器。看起来好像把什么神秘的高科技机器人的操作台搬过来了一样。 诚二在椅子上坐下,马上把主要操作系统的电源插上,用熟练的动作敲击起键盘来。 庆介,你提到的网站,是这个吗? 庆介向屏幕望去,兰在收藏夹里打开的那个网站maarui虹出现在眼前。 对,就是这个! 庆介激动地回答道。诚二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轻轻呼出一口气,宣布道。 好,那就马上开始了! 庆介点点头,带着祈祷一样的心情说道。 拜托你了,anebisu! 在街头巷尾引起一时轰动的大黑客,轻轻耸了耸肩。 敲击键盘的声音突然停住了。一直全神贯注地面对屏幕进行操作的诚二,长长吐出一口气。 完、完成了?! 庆介对电脑只能进行一般的操作,所以对诚二的工作一点忙都帮不上。为了不打扰他,庆介一直在房间的角落里紧张地等待着。看到诚二的样子这才跳起来飞快地冲过去。 越过诚二的脑袋,向电脑荧屏望去,却只看到maarui虹的网站保持原样,没有任何变化, 庆介耷拉下肩膀,失望地说。 还是不行吗? 诚二转过头,皱起眉,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 说什么傻话!一切都进行得很完美!只是我设置的定时系统现在还没有启动而已! 诚二低头看了看手表,开始倒计时。 还有十秒。九,八,七,六 终于,诚二带着自信的笑容吐出最后一个数字。 零! 刹那间,maarui虹的画面突然变成一片黑幕,而在下一个瞬间,满满地出现在画面上的是 那世界上最美的光。 那夜空中如纱如雾的北极光。 庆介禁不住浑身颤抖。美得让人想要哭泣,兰这样形容极光的原因,此刻庆介终于能够理解了。 不知道你的公主是不是看到了 连诚二的声音也有些恍惚。 嗯!一定能看到的! 这一点庆介能够确定。因为兰曾经在信里告诉过他,因为缺少运动,她每天晚上很晚才能睡着,所以总是靠上网到深夜来打发时间。 想象着看着同样的北极光的兰,庆介在心里说道。 兰。 漂亮吧? 你一直想看的北极光。真的好美啊。 我虽然太笨,可是拼命地想过了。 想要和兰一起看北极光的方法。 安全的,灵魂脱壳的方法。 看,这就是我找到的方法。 这样,我们就可以没有任何危险的去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看任何想看的景色了。 兰。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呢? 或者,还是觉得不满意? 庆介不放心地询问着。而兰静静地微笑着,慢慢开口,仿佛想要对庆介说什么。就在这时 真是的,就因为被你发现了真实身份,我才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加班啊! 诚二的一声抱怨,把庆介拉回到现实中。 庆介有些不好意思,慌忙分辩。 什么呀,还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确实是在两人关系变得亲密以后的某一天,诚二主动告诉庆介那个黑客anebisu就是自己的。 诚二转向庆介,突然笑了起来。 要是一般人,肯定不会相信的。只有庆介,毫不怀疑地就相信了。 也不知道这话是在夸自己还是在嘲笑自己呢,庆介沉默着没有回答。 诚二转回身子朝向荧屏,轻描淡写地说。 帮我向numberzero问好啊! 哎? 哎什么?我也想知道我工作的效果嘛。明天放学以后顺便去看看numberzero,帮我好好问问她的感想嘛。这样今天的加班费我就可以给你免了! 庆介惊得瞪大了眼睛。突然被诚二提出这个要求,他真是为难了。自己要想获得能够去见兰的勇气,得有核爆炸那样的能量才行。 像是看穿了庆介的胆怯一样,诚二说道。 我只是在你应该前进的时候推你一下而已。别多说了,前进吧!你要是办不到我可不高兴了啊,以后也别再跟我说话! 庆介无言以对。只是和诚二一样默默地望着屏幕上的北极光。 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光,虽然什么也没对庆介说,可是庆介却突然鼓起勇气,下定了决心。 *** 原来自己一直被骗了。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 第二天,走进教室,第一眼看到的是 兰的桌上放着,清雅朴素的,供花! 不可能! 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兰说过的,虽然想看极光,却不想用生命做代价。 所以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因为,那是个绝对安全的方法啊! 绝对不会需要兰用生命做代价的! 可是 那么 为什么 怎么会 一声元气十足的早啊!在教室里响起,好像是英俊进了教室。轻快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英俊啪地了一下庆介的肩膀。 嘿,庆介,大清早的,发什么呆呢?啊?真的假的 《闪光之物》前篇 白川望扫视着拿在手上的一封信。白色的朴素信封,看起来在附近的商店都可以买到。丝绸般光滑的手感,当然不可能,要找出与市场上卖的信封不同之处是很困难的。 这封极为普通的信件上,唯一引人注目的地方,应该是邮票吧。镶在周围的白边,和普通邮票没什么区别,可是,本该印着图画的地方却全部被涂黑,一眼就能看出这张邮票的特异之处。 望扶了扶眼镜,把视线从信上移开,看着眼前。站在那里的,是一位年纪和望差不多的少女。 少女的装束有些奇特。带有帽檐的平顶帽、肩上挎着蛙嘴式背包。这种装束,简直就和老电影中的邮递员一样。她的名字叫文伽,望刚才已经听她说过了。 望发出一声叹息,为了确认,他再次问道。 这就是死后文?死者寄来的信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过,这也不奇怪。望已经不是相信圣诞老人存在的幼儿园儿童了。 而是正在面对学历社会这一现实的、即将考大学的考生。对死者的来信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相信不相信的问题。 不过,之所以不能立刻付之一笑 嗯,是的。刚才说过了,这是安井照三郎送来的死后文。那个老头很有意思啊。我还是第一次遇到那么活泼的老头子呢。 是因为这个用少年的口吻说话的东西。 无论是谁,听到声音的出处都会惊奇得瞪大眼睛吧。这个声音,竟然是握在文伽手里的,比她的身高还长的手杖发出的。手杖自称真山,手杖做自我介绍这种根本无法想象的情景,撼动了望心中的常识。根本不用指望他做出正常的思考。 看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望,文伽平静地说道。 抱歉,你能在这里读信吗?因为我要确认一些东西。 听到这句话,望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就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于是撕开了信封。 从信封中取出折叠起来的信笺,看起来很普通,在哪里都买得到。望一边猜测着自己是不是被骗了,一边展开信笺。看到信上的文字,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上面那很有特点的字迹,他是见过的。那是以前住在附近的有些奇怪的老人安井照三郎的字迹。 望慌忙抬起头来,看着文伽。文伽的声音一如以往的平淡。 怎么样?相信死后文的存在了吗? 她这样问道。 望慎重地考虑之后回答道。 这个虽然死后文这种东西不能轻易相信,但写这封信的确实是安井照三郎先生。 听了这句话,文伽那端正美丽的脸庞微微动了一下,她点了点头。 现在你这么想就够了。那么,信上写了什么?安井照三郎要传达给你的最后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望低下头,凝视着信笺。过了一会儿,望把头抬了起来,文伽有些好奇地靠近望,等着他的回答。真山兴致勃勃地把身体倾向他。 望感到有些不自在,他咳嗽了一声,慢慢开口说道。 你们费心把信寄给我,这么说可能很失礼,可是,照三郎先生的字大概是狂草之类的吧,非常有个性,所以 望直截了当地告诉她。 我完全看不懂照三郎先生的字。 刚才一直面无表情的文伽,不由得皱起眉头。全身散发出一种由失望产生的愤怒一样难以形容的气息。 在望和文伽之间充斥着沉默的气息,真山小声说道。 果然。 *** 附近的居民一致评价照三郎为特立独行的老爷爷。 几年前,照三郎突然搬到望他们居住的小镇上,他的装束显得与众不同,鼻子上架着一副和花白的头发形成强烈对比的太阳镜,身上穿着色彩花俏惹眼的夏威夷衬衫,不管到哪里总是拄着一支文明杖,心情好的时候会哼着小曲,把文明杖甩来甩去。 尽管装束奇特,照三郎却没被附近的居民当做怪人对待,这大概是由于他开朗的性格吧。他的语调总是独特而奇怪,声音中包含着与年龄不相符的阳刚和奔放,具有让听到的人感到精神振奋的力量。照三郎的人格魅力和他的名字一样,能照射出欢乐的氛围,有他在的地方就有欢笑和热闹,象魔法一样。 比如,有这样一个片段。 望他们居住的镇上,有个叫绿的公园。公园里有长着青草的广场、一到夜里就射出彩虹般灯光的喷泉,是附近的居民重要的休息场所。 公园一角的长椅上,总是坐着一位老妇人。不过,看起来并不像靠退休金安度晚年的女性在悠闲地做日光浴,她一直低着头,阴郁地坐着。 由于是小镇,老妇人日复一日地坐在长椅上的原因,去公园游玩的人也有所耳闻。在丈夫去世后,她就和儿子儿媳住在一起,但与儿媳的关系并不融洽。在家中失去了容身之处,和被赶出家门没什么区别的她,来到了公园,散漫地打发着每一天的时光。 这位失去了丈夫,为了和儿子同住而离开自己住惯之处的孤寡老人,就象在等待着从世界上消失的那一刻一样,安静地、比别人快许多倍地加速着衰老的过程。 某一天。 照三郎突然来到公园,像与知心好友打招呼一样和老妇人聊了起来。 看到这种情景的居民,都认为照三郎不一会就会走开了。之前也有几个人关心地和老妇人打过招呼,她只是问一句答一句,始终阴郁地低着头。和她说话就像对着枯树讲话一样,这些人只好走开了。 可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照三郎不仅没走开,反而坐到了老妇人的身边。 之后发生的事,简直就像魔法一样。 一直低着头的老妇人缓缓抬起了头,张开了嘴,脸色恢复生气,变得红润起来,她主动讲起自己的身世。 被老妇人快乐的表情勾起好奇心的居民们纷纷来到长椅边,想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让他们吃惊的是,老妇人就像回到了少女时代一般,开心地向照三郎讲述自己孩提时代与女伴玩翻花绳的事,以及淡淡的初恋回忆。 照三郎就像看了一部优秀的青春电影一般,咧开嘴发出快活的笑声,并对她说道。 这就是闪光的回忆,真让人羡慕啊。 照三郎是被每个人喜爱的老人,也是喜爱每个人的老人。 可是,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看起来精神矍铄的照三郎,在一周前突然死去了。死因据说是心脏病发作,不过,之前并没听说他有过病史,可以说是寿终正寝吧。医生也说他是毫无痛苦地去世的。不留半点遗憾地退出人生舞台,真符合照三郎的性格啊,望这样想道。 最近突然在想,自己和照三郎的交情,究竟是怎样的呢。照三郎把望当作自己的忘年之交,可是,这种关系其实并没有建立起来,望这样想道。 因为,自己无法哭泣。 怎么也无法哭泣。 照三郎的葬礼上,前来悼念的人络绎不绝。大部分人都泪流满面。可是,望只是凝视着照三郎的遗容,一滴眼泪也没流。 如果是真正的朋友,就不会这样。应该是回忆着死者的音容笑貌,悲痛欲绝地流泪。 可是,望并没有那样。 难道自己失去了做为人的某种重要之物吗。 这样一想,望感到有些悲伤。 *** 来到学校,望把书包扔到自己的书桌上,马上走向隔壁的教室,从开着的窗子朝里面窥视。 离第一节课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平时这个时候很少有人坐在座位上,大家都在愉快地谈天说地,而今天不同,半数以上的学生坐在位子上,看着教科书 或者参考书。 原因很简单。 今天是放暑假前的期末考试头一天。大家都贪婪地想利用这数分钟的时间,临阵磨枪把没记住的人物名和事件等等吸收进脑子里。这种压抑的景象,看起来很脱离现实,说成是全班在进行灵异透视实验反而更能让人接受。 想找的人不在教室,不过这个人的书包挂在课桌边,可以肯定已经来学校了。望知道这个人去了哪里,他把视线从教室移开,一边在走廊上走着,一边回想着今天早上进行的不可思议的对话。 文伽在知道望无法读出死后文上写的愿望之后,对他这样说道。 我明白了。那么,我去请他再写一封容易阅读的死后文,希望你下一次能帮他实现最后的愿望。 听到这个,真山尽管抱怨着给他的日程安排增加了负担,但还是催促着文伽,从望的眼前消失。 毫无前兆地出现,又匆忙地离开,文伽和真山实在是让他无法解释的存在。 被文伽他们的言行弄糊涂了的望,在他们消失之后,突然想起一件事,尽管知道已经晚了,但他还是小声说道。 就算我读不出来,但我认识能看懂照三郎字的人 就是这样。 照三郎的字迹,在望看来,如同蚯蚓爬过的痕迹一样,不过,至少遵循了运笔的规则,对书法有心得的人是能够辨认的。 在走廊上行走着的望到达了目的地,在那里停下了脚步。他眼前是女厕所的门。望靠在门边,抱着手,安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女厕所的门开了。正要从里面出来的,是哼着小曲,全身处于无防备状态的仓桥唯华。 看到站在门边的望,唯华吃惊得一动不动。 啊,早上好。 望向她打招呼,唯华把开着的厕所门慢慢关上,想躲回厕所里。望急忙用脚抵住门缝,不满地说道。 喂,我在和你打招呼呢,干嘛不理人? 唯华脸上露出一丝惊慌之色,眼睛一直打量着望。 没想到望会做出这种行为,打算在淑女走出洗手间的地方埋伏吗?这可是跟踪狂的行径啊。 我说唯华。怎么说我们也住在同一个居住区,关系好得像一家人吧。别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 小孩子才会这么想呢。难怪望总是交不到女朋友。 虽然唯华你多嘴的性格很不可爱,不过一紧张就想上厕所这点倒是满可爱的啊。 在相互调侃上,望一次也没输给过唯华。唯华也很清楚这个事实,她生气地皱起眉头,加强了关门的力度。当然,望也用脚死死抵住门缝。 嘎吱嘎吱响啊。 是啊,嘎瞍嘎吱地响。 与其说是门的响声。不如说是我的骨头在发出惨叫,你不认为吗? 是啊,也许吧。 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唯华一直盯着望,朝他嫣然一笑之后,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最喜欢听这种声音了。 我错了,抱歉。今后会注意的,总之,别用这么大力,我有话要说。有事要拜托唯华你帮忙。 听了这句话,唯华减轻了力度,眼睛睁得滚圆。 有事情?要拜托我事真稀奇啊,什么事? 望松了口气!从衣袋里掏出死后文,递给唯华。 信? _ 没错。是照三郯爷爷寄给我的,我看不懂,想请你帮忙看看。、 照爷爷的?望稀照爷爷有书信往来? 听到照兰郎的名字,唯华的眼神变得有些失落。 和望一样,唯华也认识照三郎。照三郎不仅是个奇怪的人,还是个色老头,每次见面都要性骚扰,真是怕了他了。唯华以前总是嘟着嘴这样说。不过,在照三郎的葬礼那天,唯华哭得很伤心。一想起那时侯唯华的神情,望盼心中就感到阵阵疼痛。 唯华接过信,开始阕读信笺上那些完全看不出原形的字,可是,在读信的过程中,她疑惑地紧锁眉梢…… 读完信之后,唯华抬起头看着望,不解地问道。 望。这封信上好象写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呢,是什么时候寄给你的?信中的内容,简直就 像遗言一样。 唯华轻声说道。 看着几乎要哭出来的唯华,望默默地扶了扶眼镜,极力装出平静的样子说道。 这是死后文。 啊?什么?死后文? 唯华惊讶地叫出声来,望继续对她说道。 没错,是死后文。是传达死者愿望的,最后的信。来学校之前,一个叫文伽的不可思议的女孩子出现在我的面前。把这封死后文交给了我。 唯华瞪大了眼睛,表情严肃地看着望。她的大脑挣扎着想理解望说的话,终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于是说道。 真让我吃惊,望也会开玩笑啊。而且这么有说笑的天分。 多谢夸奖,先不说这个,信里到底写了什么,能简短地告诉我吗?你说像遗言一样,是怎么回事呢? 和平时一样的斗嘴使唯华恢复了平静,她再次把视线落到信上,开口说道。 简单地说,之前老死不相往来的亲戚,在照爷爷死后,为了遗产而把他的家翻得乌烟瘴气,照爷爷对此很不高兴。由于不想交给这些野狗一样的家伙,他想请你悄悄地把他家里的闪光之物,拿出来自行处理。藏东西的地点也写在信里就像早预料到自己死后会变成这种状况,所以预先把这封信留给你一样。他早有这种预感了吧? 照三郎是个奇怪的人,也是个充满谜团的人。他过去是做什么工作的,不仅镇上的居民不知道,连望也不知道。不过,他的身份很高,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人们都猜测他过去是某个大公司的总裁。 知道照三郎那充满谜团的过去的亲戚,在葬礼结束后一直住在他的房子里。说是照看房子,不过一天到晚都能听到房屋里传出翻箱倒柜的声响。住在附近的主妇们都说他们是在寻找值钱的东西。 不过,对方是大家都喜爱的照三郎的亲戚,住在附近的人都很和气地对待他们。 可是。 他们似乎打算在整理完遗产之后把照三郎的房子卖掉,所以并不想和邻居打交道,甚至表现出露骨的厌烦神情。虽说是远亲,但好歹也有血缘关系,可是他们不仅不询问照三郎在这个镇上的生活状况,也不对别人提起照三郎的过去。 要是照三郎还活着,一定会把这些家伙赶出镇子吧。 不到三天,镇上居民们就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听完死后文的大致内容,望对唯华表示感谢,从她手里拿回信封和信笺。对望来说,事情解决了,可是,唯华眼里闪着光,对他说道。 我说,要我帮忙吗? 望不解地问。 帮什么忙? 信里写的愿望啊。要我帮你把照爷爷珍藏的闪光之物从他家拿出来吗? 看到唯华一副现在就想赶去照三郎家的样子,望发出一声轻叹。望摇摇头,告诉她没这个必要。 啊?为什么?比起一个人来,两个人做不是更容易成功吗? 唯华不满地噘起了嘴,望简洁地回答道。 因为,我都还没决定是不是要帮他完成这个心愿。 听到这句话,唯华吃惊得张大眼睛。唯华的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她的脸气得通红,大声叫道。 我说,你是什么意思!这可是照爷爷最后的愿望啊!?你打算置之不理吗? 悄悄跑到他的家里把东西拿出来,这可是犯罪啊!我们没必要以对亲戚瓜分遗产感到不爽这个理由冒险吧? 别找借口了!望其实是认为这个和自己无关,对吧?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想法还是免了吧,气死我了!! 这和唯华没关系吧。 唯华刚想争辩,这时,预备铃响彻校园。望就像瞅准了这个机会似地转过身向教室走去,把唯华一人留在后面。身后传来唯华的怒吼声,不过望装做没听见,继续前进。 历史考试只不过是把记在脑子里的东西写在试卷上而已,简单的死记硬背,并不是抓耳挠腮地思考一个小时都做不完的测试。人的大脑没有检索功能,被遗忘的信息很少恰逢时机地跳出来,总之,不会做的填空题到最后还是空白的。 所以,一通记述之后,望果断地放弃了唯一不会做的填空题,考试时间还剩下一半以上。 留在脑中挥之不去的,是早上收到的死后文。 尽管对死后文的存在半信半疑,但听说了内容之后,不得不承认它的真实性。 唯华说那是照三郎预感到自己的死期而留下的信,这种说法反而难以置信。照三郎到了那种岁数,依然尽情地享受人生。根本不会考虑自己死后的事。懂得享受生命的每一瞬间的照三郎,决不会为自己死后闯进自己家的亲戚们的事烦恼。 (真是的。竟然教唆中学生犯罪,你还是这么一个胡来的人啊,照三郎爷爷。) 他本来就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写死后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照三郎生前是个讨厌歪门邪道的人,他居然想让自己用犯罪的方法帮他实现最后的愿望,这多少让望感到有些意外。 他就这么对亲戚不满吗。 还是说,闪光之物就那么重要吗。 望拄着腮帮看向窗外,漫不经心地看着巨大的积雨云,口中发出谁也听不到的独白。 闪光之物啊 这句话让他想起自己与照三郎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那是距现在正好一年以前的夏天。 和今天一样,那一天,积雨云像在游离于世界之外地方成长着的怪物一般,缓慢地漂浮在空中。 *** 由胸口扩散开的剧痛,使望痛苦地弯下了腰。可是,他的头发立刻被揪住,头强制性地上仰。映在视线中的,是同班同学堂本、安西、大林三人。 望的表情因疼痛而扭曲,堂本凑近他,不屑地说道。 喂,自己把眼镜取下来。挨揍的时候那里可是很疼的哦。 听到这句话,安西一边怪叫着哇,好可怜啊。一边大声笑着,大林也发出同样刺耳的笑声,看着望。 为什么会这样,望自己也不太清楚。放学的时候被他们叫住,带到公园的厕所后面,不由分说地拳脚相加。 叫你把眼镜取下来。 堂本笑着催促道。 望沉默了一阵之后,轻声叹了口气,把手伸向眼角,然后安静地取下眼镜。 这种行为让堂本他们觉得好笑。三人大声地笑着,从心底里对他进行无情的嘲讽。 这家伙还真的自己把眼镜取下来了!胆小鬼!! 放肆的笑声变得更大了。因为,望从口袋里拿出眼睛布,开始擦拭眼镜。 堂本松开抓着望的头发的手,捂着肚子大笑。 你这家伙,读书读傻了!?这个时候还擦眼镜!哼! 堂本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望一边仔细地擦拭着眼镜,一边盯着他。这时,堂本的笑声逐渐变小,最后停了下来。其他两人也止住了笑。 堂本表情一变,恶狠狠地说道。 喂,你这家伙,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当我是白痴吗? 听到这句话,望表现出和现场气氛不相符的沉着,冷冷地说道。 对手是白痴,当然要用看白痴的眼神了。 堂本气得瞪大了眼珠子,用力揪住望的衣领。一瞬间,望的视线反转了。他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肺中的空气一下子被挤了出来。 说起来,堂本好象是柔道黑带,正当望想着这个的时候,安西象踢足球一样,二话不说就照着他的腹部踢了一脚。大林也从背后狠狠地踹了一脚。他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疼痛让自己表情扭曲。血的腥味在口中扩散,心脏每次跳动,眼前就出现一片血红。本能告诉自己生命遇到了危机。就在这个时候。 喂,年青人,你们在做什么? 和现场气氛相异的开朗声音响了起来。堂本立刻停下了动作。 虽然疼痛还未消失,但施暴的手停了下来,使他的头脑恢复了一些活动。望循声看去,不禁睁大了眼睛。站在那里的,是附近有名的奇怪老人。太阳镜、夏威夷衬衫、文明杖,老人依然是这么一副古怪花俏的装束。 有旁人在场,他们失去了继续施暴的心情。堂本向两人使了个眼色,准备离开。可是,老人叫住了他们。 干嘛? 堂本瞪着老人,没有表现出一丝对老人的尊重。 堂本比一般中学生魁梧得多,肩膀比老人宽两倍。即使是壮年男子,看到堂本凶神恶煞的样子,也会吓得不敢出声。 不过,看到堂本的态度,老人丝毫不为所动,他满不在乎地说道。 哎呀哎呀,看来你们是产生什么误会了。我可不是来劝架的。打架是好事。年轻时候没打过一两次架,人生是不完整的。 老人对自己点了点头。堂本他们面面相觑,脸上的惊讶表情就像在问这老东西是谁? 老人继续说道。 不过,三对一就是以多欺少。这不是打架,而是滥用私刑。 听到这句话,堂本他们以为老人要开始倚老卖老地对他们进行教育,于是皱起了眉头。老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反应,不紧不慢地竖起食指,像提建议一样说道。 所以,就让我来帮躺在那里的少年吧。尽管这样还是三对二,不过,我是大人,这样也算公平了吧? 堂本他们惊讶得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这个提出意外建议的老人。望也对事态的发展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眨着眼睛。 老人并不像在开玩笑,他招了招手, 放马过来吧。 用陪幼儿园的孩子玩耍一样的语气说道。 看傻了眼的堂本终于发出了声音。他苦笑着扬起嘴角,不屑地说道。 我说,和老头打架,对我没什么好处 不出手的话,就由我先来吧。 老人自然地活动起来。他的脚步稳健,清楚地告诉对方自己手上的文明杖不过是装饰品。 堂本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他看了看身后的安西和大林。可是,那两人也是满脸疑惑的表情。堂本不耐烦地转过脸,下一个瞬间 拄在地面上的文明杖的前端突然高速弹起。某种东西被击碎的脆响回荡在四周。 啊, 堂本刚叫出声音,鼻腔里就喷出大量鲜血。他皱起眉头,连忙捂住鼻子,发出阵阵惨叫。可是,也许是由于鼻梁被打断,鼻血从指间渗出,不断滴在地上,完全没有止住的迹象。 老人平静地看着他,发出爽朗的笑声。 这么年轻,反射神经就如此迟钝,羞不羞? 堂本的眼中闪过一道类似杀意的光,他像野兽一样大叫起来,猛扑过来,伸手想抓住老人的衣领。老人不慌不忙地侧过身子,迅速用文明杖在扑了个空的堂本身上敲了一记。堂本捂住被击中的侧腹,身体前倾,老人连贯的动作快如旋风,以上段攻击给堂本的侧脸沉重一击。 堂本巨大的身躯倒在望的旁边,由于剧痛,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意,鲜血混杂着眼泪,从扭曲的脸上滑落,他发出了呜咽的惨叫声。 安西和大林震 惊得说不出话来,老人扫了他们一眼,低下头冷冷地看着堂本说道。 我之所以认为打架好,是因为互殴的时候可以体会他人的痛苦。不过,欺负人就不行。特别是不叫上别人就不敢打架的家伙,永远只是不懂得他人痛苦的人渣。看到这样的臭小子,大人想要给他点教训是很自然的吧。 老人举起文明杖,用前端指着堂本的鼻尖。仅仅这样一个动作,就把堂本吓得浑身哆嗦,用胆怯的目光看着老人。 老人那藏在太阳镜后面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平静地说道。 小子,你刚才感受到的,就是他人的痛苦。记在心上了吧? 堂本捣蒜似地连忙点头。老人一脸满意的神情,朝安西和大林看去。 你们傻站着干嘛。还不快扶着这个大块头滚开。难道说,你们想替这家伙报仇,两个人联手对付我一个?看你们也没有那么强的同伴意识。 老人放声说道。 安西和大林当然没胆量和老人动手,他们架起堂本,逃命似地离开了。老人看了看他们的背影,突然转过头来。 被打得真惨啊,是什么原因打架呢? 望保持着被扔在地上的姿势,等待疼痛消失。听到老人的问话,他坐起身来,发出一声叹息。 谁知道呢!我完全搞不明白。 虽然不知道明确的原因,但可以推断出来。也许是上次的考试,望拿到全年级第一名,惹他们看不顺眼;也许只是单纯地想用暴力发泄,结果找到望这个出气筒;也许是对望经常和唯华说话感到不爽。堂本很喜欢她,望以前听人说过。 不管怎么说 这都无所谓了。 望简短地回答了他,然后捡起掉在旁边的眼镜,重新戴好。 老人的脸上闪现出一丝惊奇之色,接着大声笑起来。 唉,真是个冷酷的少年啊。不过,小小年纪就对人如此冷淡,一点也不可爱啊。 我可没想过要变得可爱。 你说什么呀!不管想不想,可爱是很重要的,可爱就代表纯粹,而纯粹,也就是拥有无邪的双眼少年,你认为人的一生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突然听到这个问题,望不由得神情严肃地朝老人看去。看来和传闻一样,老人全身都给人奇怪的感觉。望本想谢过老人的救命之恩后马上离开,但老人并不放他走。 无奈之下,他随便编了个答案。 这个嘛,也许是金钱吧?没有钱的话连生活都成问题。 老人突然把文明杖嗵地拄在地上,望本能地打了个冷颤。 望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老人,老人眉梢下压,露出非常伤心的表情。 少年。小小年纪说出这种毫无理想的话,真让我失望。金钱的确在人的一生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不过,如果产生金钱最重要的想法就没救了。 说完,老人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他接着说道。 少年,人的一生中最重要的,就是用无邪的双眼找到闪光之物。 闪光之物? 望眉头紧缩,反复地玩味着这句话,老人深深地点了点头。 没错,尽可能多地发现形成自己未来的闪光之物,是人生中最重要的。这并不难,闪光之物到处都有比如,我把手伸向躺在地上的少年,少年就会毫不犹豫地抓住我的手。 说着,老人把手伸向望。 望无言地看着老人的手,最终还是想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老实说,他不想再接受老人的帮助。受人恩惠越少越好。 可是,老人对望的举动并不在意。他扬起半边眉毛,用文明杖的前端按向望的胸口,迫使他再次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啊!? 望大叫起来,老人一点也不介意,他把手伸出来再次说道。 少年会毫不犹豫地抓住我的手。 望感到很生气。不过,就算他想再次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老人还是会采取同样的行动。望阴沉着脸,抓住老人的手。 老人露出满意的神情,把望拉起来。 看吧,我说的闪光之物已经得到一个了。 老人高兴地说道。 望看着他,问这是什么意思。老人笑容满面地告诉他。 就是友情。 *** 照三郎一直在追寻着闪光之物。 就象儿童收集玩具一般纯粹。 如同重拾失去之物一样努力。 他的样子有时让人觉得滑稽,有时却让人感到心痛。只要放弃寻找这种东西,奇怪的人这个标签就可以被撕下大半了吧,望时常这么想。可是照三郎依然对周围的目光毫不介意,继续走自己的路。到最后,也许连自己也会讨厌照三郎吧。 他能找到吗? 他能找到吧。 人生最重要的闪光之物,为了不被人发现而藏在家中。 这重要的一片,在他的人生落幕前找到了。 没有哭泣的自己,一定不配做照三郎的朋友。 但至少认为自己和他心意相通的望,想对这个已经去世的特立独行的老人说了这样一句话。 (恭喜你,照三郎爷爷。) 覆盖天空的积雨云缓慢地移动着。这时,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周围响起了放心的舒气声和吵闹声。 下一项考试科目是数学。考试范围内的公式已经记在头脑中了,现在也没心情看书,望站起来,准备去厕所。这时,他看到唯华向自己的教室走来,站在走廊上向他招手。 有什么事? 望走到唯华身边问道。她对望说。 望给我看的信让我分心了。所以第一堂课的考试考得很糟糕。我想,望你必须向我赔礼,有义务帮我完成一个小愿望。 哦,真会无理取闹啊! 望岔开了话题,唯华指着他说道。 我的愿望,就是让你帮助照爷爷实现心愿。 虽然猜到她要说这个,但如此直接、纯粹而毫不顾及自己得失的请求,还是使望的心里产生了震动。如果照三郎在场的话,一定会说唯华的直爽是无可取代的闪光之物吧。 望假装扶眼镜,遮住嘴角,发出了一声苦笑。 喂,眼镜的位置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你听到我的请求了吗? 唯华皱起眉头问道。望忍住嘴角的微笑,回答道。 我刚才不是说过吗?那样是犯罪啊! 唯华刚想反驳。 不过。 望抢在唯华的前面说道。 我也对照三郎爷爷家的闪光之物产生了一点兴趣。要不,一起去看看吧? 看有什么意义?照爷爷不是说不想交给那些亲戚,才让你帮忙处理的吗? 面对感到不满的唯华,望继续说道。 那就这样吧。先决定去看看。如果小得可以悄悄拿出来,并且能简单处理的话,就按照三郎爷爷的意思办。反过来说,如果风险很大,就放回原处,把信里的内容忘掉。如果唯华你答应这个条件,我就帮你。 听了望的提议,唯华静静地思考了一会,无奈地点了点头。望放心了。 唯华一旦做出决定,就会坚持到底。就算自己放着不管,她也会独自一人帮照三郎完成心愿,那样的话,能否顺利解决事情就成了很大的问题。死后文是写给自己的,却让她变成罪犯,望无论如何也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刚才提出的条件也许是比较妥当的做法吧。 (真是麻烦啊。) 尽管这样想,望还是感到自己的心情好一些了 *** 到了放学时间,望他们立刻离开学校,朝照三郎家走去 。由于现在是考试时期,课程在上午就结束了。初夏的阳光,使皮肤感到阵阵噪热。 镇子郊外的那一栋日式建筑,就是照三郎生前居住的房屋。虽然一个人住显得过于宽敞,但照三郎健在的时候,来客络绎不绝,空旷的房屋并没有寂寞的感觉。可是现在,房屋如同废墟一般,弥漫着死寂的气息。从门扉旁可以看到的庭院,以前是附近的猫儿们的安身之听,而现在,一只猫也见不到。照三郎的亲戚不单没有像他那样给猫喂食,反而把它们全都赶跑了。以前,每次客人来的时候,总有一只黑白条纹的猫跑来迎接,想到再也看不到它迎接客人的样子,望总觉得有些遗憾。 望和唯华交换了一个眼色,按下门铃。他们可不打算像深夜潜入的小偷一样偷偷溜进去。他们的计划是,以上香的名义进屋,找机会确认闪光之物的所在。 不一会,一名女性出现在玄关。年龄大约二十左右。是个容貌秀丽的美女,也许是正在午睡,她的脸上露出臃懒的神情。 由于是在乡下,关于照三郎亲戚的传闻,望他们也听说过不少。 住在照三郎家的,共三人。 田代雄一和田代明美夫妻,以及现在站在眼前的,田代夫妻的独生女,田代理奈。 田代家的房子离这里很远,据说乘坐新干线也要花两个小时。夫妻俩都有工作,本来不想在离工作地点很远的照三郎家留宿。不过,对他们来说,照三郎的遗产有很大的魅力。为了清算遗产和防止小偷,就专门跑到照三郎家,从这里去上班。 光是这样就很让人感到惊讶了,可是,执着心能驱使人做出更蠢的行动。夫妻俩对白天照三郎的房屋里没人感到不安,于是让在市中心上大学的女儿提前放暑假,留在这里看守。能做到这种地步,让人不得不佩服。 请问,你们是谁? 理奈歪着头问道。唯华客气地告诉她自己是来上香的。理奈虽然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但看到唯华满脸微笑,还是把他们让进屋里。 过道旁的房间被照三郎当成卧室使用,是一间八平方米的日式房间。朝向围栏一侧的屏风都打开着,凉爽的风和屋檐上的风铃发出的声音一起飘进室内。房间中央有一张小而朴素的桌子,在最里面的佛坛上,照三郎的遗像绽放着太阳般灿烂的笑容。 右手边是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橱柜。 根据唯华解读出的死后文,这个橱柜的顶部可以简单地拆卸下来,里面就藏着照三郎珍爱的闪光之物。显然谁也没搜寻过那里,所以现在还没人发觉,但到了要处理这栋房屋的时候,一旦工作人员进来,没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发现了。望他们要行动的话,只有趁现在。 望走向佛坛,手掌合拢,目光投向坐在旁边的唯华。已经上香结束的唯华走到理奈身边,主动和她交谈起来。理奈看来很喜欢唯华,两人不时发出笑声。 能很快地和任何人融洽相处是唯华的长处,这个长处也是这次作战计划的重要武器。 田代家的人连一杯茶都不给前来上香的客人,这种事是出了名的。他们一家三口都是随性而为的人,遇到喜欢的客人则会很热情地招待。理奈和唯华聊得这么开心,待会一定会倒茶、拿点心招待她吧。到那个时候,计划就成功了。唯华提出帮忙,到厨房稳住理奈,望就可以趁机调查橱柜顶部。这些事情都提前计划好了,接下来只能寄希望于唯华的社交手腕。 (拜托了啊,唯华。) 望的心中自言自语着,突然,他看到放在屋子一角的垃圾袋。 垃圾袋的存在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望的意识转移到了那个半透明的垃圾袋里,里面究竟装着什么呢?当他辨认出里面的东西时,微微皱起了眉头。 垃圾袋里装着的,是夏威夷衬衫。 是照三郎很喜欢穿的夏威夷衬衫。 对田代一家来说,那只是无用的东西吗。 对田代一家来说,那只是垃圾吗。 既没有把它当做遗物留给他的好友。 也没有把它留在自己身边,回忆他的音容笑貌。 因为,那是垃圾。 因为,对他们来说,那只是和残羹剩饭一样的垃圾。 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的望, 嗵。 感觉自己像按到了什么开关一样。他轻叹一声,从口袋里拿出眼镜布擦拭眼镜。 唯华意识到望的举动,她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弯下腰。 嗯?你怎么了? 正在和唯华开心地聊天的理奈好奇地询问道。唯华慌忙摇摇头,对她笑了笑,然后小声地对望说道。 我说,望,你怎么突然发火啊? 我可没发火。 你在撒谎!毫无意义地擦拭眼镜,不就是你发火时的习惯动作吗?安静点,不要吓我,别发火了。 唯华不安地恳求望,望并没有听她说话,而是突然开口说。 今天真热啊。 虽然没看着理奈,但很明显,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一切应酬的事交给唯华的少年突然开口,让理奈感到很奇怪,一瞬间说不出话来。不过,她马上掩饰自己的失态,大声回答。 是、是啊。这么热,干什么都没劲。 望转过头看着理奈,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把天热当做懒散的借口不太好吧。不过,天气这么热,口真渴啊。 周围充斥着冻结的空气。邻座的唯华像真的被冻结一样一动不动。 理奈低下那张美丽的脸,说道。 啊,真是不好意思,我给忘了。不给客人上冷麦茶是很失礼的。 比起麦茶来,我更喜欢冰红茶。照三郎爷爷也很喜欢红茶,应该买了大吉岭红茶的,记得是在厨房上面的柜子里。 谢谢你的提醒。 理奈带着僵硬的笑容站起身。 唯华突然回过神来,慌忙说道。 我也来帮忙吧! 不过,对提出要帮忙的唯华 不用了!! 理奈立刻回绝了,接着,她走出外侧的走廊,跑向厨房,发出响亮的脚步声。 望默默地目送她离开,把眼镜戴好,发出无奈的感慨。 真是意外的回答。 唯华突然用力按住他的肩膀,手上的力量几乎可以捏碎一个苹果。 唯华,很疼的啊。 望皱起眉头叫着。唯华冷笑着对他说道。 啊,对不起啦。不过,你是故意的吧? 嗯,我想是的抱歉,唯华。刚才全是我的错。不过,现在可不是争吵的时候。作战计划变更。我现在就行动,拜托你帮我把风。 听到这句话,唯华把手松开,紧张地问道。 要、要做吗? 嗯。 望简短地回答了她之后,站起身,唯华再次按住了他的肩膀。望以为她又要用力,采取了防御姿势,不过,她并没有那样做。对唯华的行为感到不解的望,把视线投向了她。 不知为何,唯华突然脸红了,她急忙把头扭到一边。望奇怪地偏着头,但马上就明白了原因,他露出无奈的表情,推了推眼镜,看着唯华问道。 唯华,你该不会是紧张得想去厕所吧? 唯华没有回答,脸却变得更红了。望不动声色地淡然说道。 哦,是这样啊。提出要帮照三郎爷爷实现遗愿的人,刚才还在指责我的人,在这重要时刻,在即将行动的这一瞬间,居然想跑去厕所啊。哼。 唯华无法反驳,像把叼在嘴上的鱼掉进海里的小猫一样,把视线集中在地板的一个点上,发出很丢脸的呻吟声。 望刚想开口继续挖苦她,却听到了根本没想过会从女孩子的嘴里说出的话 要尿出来了。 他不由得发出沉重的叹息。 望一边叹息着,一边对她说道。 ok,我知道了。我不会认为你没用的,尽管去上厕所吧。不回来也无所谓。 啊!?你把我当成拖后腿的!? 唯华气得想哭,但她明白自己没有回嘴的资格,只好耸耸肩,无精打采地走向厕所。 接下来。 独自留下的望下定决心,悄悄打开了橱柜的拉门。 橱柜的下层塞着一个装着冬衣的塑料箱子。 上层仅放着一床看上去很单薄的被子。 望爬到橱柜上层,站起身走了进去。虽然想立刻调查顶部,但在没人把风的情况下搜查别人的房屋还是让他感到很不安。犹豫之后,望把拉门关上,只留一道很小的缝隙,依靠手机的灯光检查顶部。 橱柜的顶部和死后文里写的不一样,被死死地固定着。尽管心中很焦急,望还是仔细地检查了顶部。终于,他发现有一个可以稍稍向上抬起的地方。 就是这里! 望轻轻地把抬起的那块顶板拆下,放在旁边。远比橱柜黑暗更深邃的空洞如同张开大口一般出现在顶部的一角。 手机灯光的持续时间并不足以提供很好的照明,闪光之物应该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望这样想着,把手伸进了顶部张开的洞口中。 只能凭借手上的触感搜索顶部的望终于摸到某样东西,他抓住这个东西,把它拖了出来。 (这就是照三郎爷爷说的闪光之物吗) 虽然光线昏暗,但手上的触感告诉他,这是书的形状。也许,这是照三郎充满谜团的过去的相册。 望有些激动,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操作着手机,以屏幕的光照射封面。 望看到了。 接着,他感到崩溃。 望冒着极大风险拿到的这个。 是香艳的。 西洋的。 色情刊物。 如同血液被抽干一般的无力感袭上望的全身。色老头照三郎嘎哈哈哈!的笑声在他的脑中回响着,让他感到头晕目眩。望恨不得把这些书砸到墙上,不过,最后的自制力阻止了他那样做。如果发出很大的声音而被理奈发现,自己一定会被误会成盗窃色情书刊的贼。 一动不动地等待怒火消失的望,终于恢复了冷静。他轻轻点了一下头,开始迅速翻起色情书刊。 他并不是想反正拿到了这个,不如翻开看看内容。仔细想想,这央不会是闪光之物。虽然照三郎是个奇怪的人,但也不至于为了这件东西而特意留下死后文。也许,真正重要的东西就夹在书里。 可是,书里只有男男女女搔首弄姿的照片,没有一页夹着东西。 这么说 望抬头看看顶部的洞口,再次把手伸了进去。色情书刊也许只是做样子的。东西应该藏在顶部更深的地方。 望尽量把手伸到更深的地方,摸到了一个东西。拖出来一看,那是一个钱袋。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约有小孩的拳头小大。 就是这个了。 望的直觉这样告诉他。正在这时。 咦? 隔着拉门,他听到了理奈的声音。 望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发出惊叫声,他慌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使自己不发出声音。望从缝隙向外窥视。 理奈对望和唯华不在屋里感到很奇怪,她突然感到紧张,把盛着水茶的托盘放到桌子上,跑向橱柜斜对面的柜子。 对田代家而言,最重要的是金钱。柜子里放着的,应该是照三郎生前用过的手表等值钱的东西。理奈打开柜子,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确认之后,放心地舒了口气。 看到这样的理奈,望紧锁眉头。也许是望的眼神刺激了她那动物般敏锐的感官。理奈毫无前兆地把头转向橱柜这边。 两人并没有四目相对,而且,隔着拉门,她应该不可能看到里面的。 可是。 望慢慢从缝隙处向后缩,这时。 砰。 某种声音响了起来。 望的心脏剧烈跳动。 刚才忍住的惊叫声几乎从喉咙中蹦出,望咬紧嘴唇。他感到汗水从全身渗出,同时,也感到口中的水分一下子蒸发掉般的干渴。 望仔细听着动静。 不过,声音没有响起。 由于是铺着蹋蹋米的日式房间,连脚步声都听不到。望根本不知道理奈在哪里,在做什么。 看清现状是必要的。 配合视线的高度是愚蠢透顶的行为,望采取了匍匐的低姿势,从缝隙间再次向外窥视。可是 (咦?) 房间中和橱柜里一样,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究竟是为什么) 这时,他感到一股寒意蹿上脊梁,某种认知如落雷般降临。 她一定是从拉门对面窥视着这里。 望的脸色大变,喉咙中发不出任何声音,全身在一瞬间僵硬了,完全无法动弹。 望极力克制这种连思考都几乎停止的状况。 冷静。 冷静。 要冷静。 理奈的视线被她自己的影子遮住,应该无法看清里面的状况。所以她一定是把身子贴在拉门上朝里面看。从她的高度看,里面有什么动静都会被察觉,可是,望的头部位置在她的腰附近。 没问题。 还没被她发现。 就像证实了望的推测一样,理奈放弃了用视觉观察里面情况的行动,身体离开了拉门。望也急忙把头向后缩。 接下来,理奈要采取的行动不言自明。 望抵住拉门,几乎是在同时,理奈也用力想把拉门打开。尽管拉门喀嗒喀嗒地响,却没有打开。 怎么这么难打开! 理奈生气地抱怨着。 她加大了力度。 拉门发出刺耳的声音。 全身直冒冷汗的望心中发出悲鸣。 (完了!) 如果用更大的力量抵住拉门,只会让她起疑心。而且,如果她放弃了,转而去打开另一侧的拉门的话,自己肯定还没来得及抵住就会被发现了。望立刻把色情刊物靠着拉门立起,配合着喀嗒喀嗒的声音向另一侧拉门边移动。然后横下心把抵住拉门的手松开。 拉门打开了三分之一的时候,靠在拉门上的色情书刊掉了出来。 啊,这是什么!? 理奈吓了一跳,大叫着向后退了半步。她并没有先看橱柜内侧,而是把视线集中在色情书刊上。 啊?这难道是 理奈蹲下身,把书捡了起来。从望的位置可以看到她的头顶。 讨厌啦,一把年纪还看这个?不是吧。 理奈的声音里带着半分羞涩和半分喜悦。她一边翻着色情书刊,一边发出 哇! 等等。 好大。 等等。 这个实在是 诸如此类的声音,兴致勃勃地欣赏着。 躲在橱柜里的望大气都不敢出。如果理奈对色情书刊失去了兴趣,随便朝这边看一眼,自己就会被发现了。可是,望想不出更好的争取时间的办法。 干脆从橱柜里跳出来逃跑吧。 望的脑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正在他缓慢地调整姿势,准备这样做的时候。 呀! 唯华的声音从日式房间中传出,接着响起了玻璃被打碎的声音 。 发生什么事了!? 理奈反射性地转过头。唯华的道歉声从拉门的对面传进望的耳中。 对不起,我没看清楚 没看清楚这句话让理奈产生了误解,她慌忙把色情书刊藏到身后说道。 不、不是的!这不是我的!是刚才偶然发现的,里面的内容我根本没看哦! 啊?唉,都弄得这么湿了。 什么?别乱说啊!我可没湿。 什么? 两人进行着答非所问的对话,终于,理奈先发觉了这一点。 啊?你是说泼出来的茶水把制服弄湿了吧? 用确认的口气说完这句话后,理奈无力地垂下肩膀。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的心被污染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变得这么消沉啊? 没什么。我去拿毛巾和扫帚,请别去碰碎玻璃。 为了不让唯华看到,理奈把色情书刊藏进背后的衣服里。没有看身后的橱柜,就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房间。 (得、得救了。) 望舒了口气,把顶板放回原来的位置后,慢慢从橱柜里爬出来。 看来唯华是为了吸引理奈的注意,才故意把玻璃弄翻的。由于衣服湿了,肌肤若隐若现,唯华害羞地用手臂遮住腹部,笑着说道。 我没有拖后腿,而是发挥了很大作用吧? 刚才的色情书刊和唯华那若隐若现的肌肤在望的脑子里混杂着,他什么也没说,而是背过脸去。 *** 望把那个钱袋偷偷装进衣袋里,离开了照三郎的家。尽管和当初的计划完全不同,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体验过走钢丝般的紧张感之后,考虑到精神上的疲劳,他不想当场确认钱袋里面的东西,再放回原处。 刚离开屋子,唯华就提出打开钱袋看看,望拒绝了她。 在路边鉴定赃物是愚蠢的行为,也许有人正盯着呢。而且,里面的东西有可能是必须马上处理掉的。考虑到这些情况,望他们朝港口走去。 不一会,望他们就到了港口。两人假装悠闲地散步,朝堤坝方向走去。堤坝那边有个灯台,海鸟在上面梳理着羽毛。虽然阳光强烈,但惬意的海风使他们感觉不到炎热的气息。湾内停泊着许多渔船,尽管现在已是正午过后,却看不到一艘出航的船,连人影也没有。 唯华站在堤坝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对着望笑起来。 现在就打开看吧。 在唯华的催促下,望拿出了钱袋。 在橱柜里的时候由于太暗,看不清楚,这个钱袋是暗紫色的。里面的东西并不大,却很有份量。望把钱袋拿到耳边晃了晃,里面发出若干硬物相互碰撞的声音。看来里面装着许多小东西。 我要打开了哦? 望简短地说道。唯华点了点头。望也对她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钱袋的绳子,把里面的东西放在右手的掌心上。 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托在掌心的无数闪光之物 和它们的名字一样,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辉。 被这种光芒刺得眯起眼睛的望,用稍有些兴奋的语调说道。 这难道是 唯华象明白他要说什么一样,缓缓说道。 钻石? 两人互相看了看对方,再次低下头。 如果都是真的,这可价值不菲呢! 价值几百不对,几千万。 不是吧!?照爷爷说的闪光之物就是这些! 唯华表现出无比的兴奋,可是,望却平静地看着掌中的钻石。之所以表现出如此与气氛格格不入的平静,原因只有一个。 望陷入了疑惑之中。 照三郎留下来的闪光之物竟然是这种俗世的东西,这让望感到脑子里极度混乱。 照三郎不是说过吗。金钱的确在人的一生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不过,如果产生金钱最重要的想法就没救了。尽可能多地发现形成自己未来的闪光之物,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 可是 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些是闪光之物? 这些疑问带来了更大的疑问。望凝视着钻石的光芒,静静地思考着。 为什么照三郎要写下死后文? 如果回答说因为他们是朋友,那么这样的回答就足够了。可是,照三郎的交际相当广泛。应该还有许多比望更亲近的人。然而,他却把愿望寄托在望身上,这种事很不自然。脑子里充满了非现实的事情,反而使望一直以来没把思维放在这些根本性的问题上。 仔细想想,照三郎的愿望也并不是很容易理解的问题。就算对亲戚的行为不满,照三郎也不是个对自己死后的遗产分配问题耿耿于怀的心胸狭窄之人。如果闪光之物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的话还好理解,可是,在知道这种东西是钻石之后,望至少可以确信,这不是照三郎在乎的东西。 望陷入思考的迷宫中,突然,文伽的身影在脑中闪过。 文伽说过。 死后文传达的是死者的愿望。 希望自己帮照三郎实现他最后愿望。 这样的话。 (照三郎爷爷的愿望) 在心里反复回味着这句话的望点了点头。 好吧。 这种东西,绝不会是照三郎追寻的闪光之物。他的真实想法一定还像熊一样,在洞穴里冬眠着。 那么,就由自己来寻找,把它唤醒。 只有把思维从死后文的文字中解脱出来,才能明白他的真意吧。 在葬礼那天没流下一滴眼泪的自己,也许没有资格做他的朋友。 可是,那个奇怪的老人却把望当成自己真正的好友。 所以 这次该自己报答他了。 必须理解他的愿望之人,正是自己。 望下定决心,向唯华问道。 我想听听唯华你的意见。你认为照三郎爷爷为什么要留下死后文? 被钻石的光芒迷住的唯华突然回过神来,慌忙回答道。 啊?死后文不是编出来的吗? 相不相信死后文的存在都没关系,我希望你在假定它存在的前提下回答我。去世的照三郎爷爷如果要给某人写信的话,会写给什么人?又是抱着什么想法写的呢? 唯华觉得很可笑,可是,看到望认真的目光,她强忍住笑意,带着疑惑的神情说道。 是啊,如果照爷爷得到这样的机会,我想他一定会写给自己最放心不下的人吧。 最放心不下的人? 望鹦鹉学舌般地重复了一遍,唯华点点头。 对啊。你想,照爷爷是个无拘无束的人,不太可能对这个世界有什么迷恋吧?不过,他是个喜欢照顾别人的老爷爷,如果说心中还有什么挂念,那一定是在担心自己死后那个人过得好不好不过,我可不是说望是个不可靠的人啊。只是说出自己的意见而已。你不会生气吧? 唯华急忙辩解,不过,她的声音没有传到望的耳朵里,因为望再次走进了思考的迷宫。 唯华的话语一针见血。 的确,照三郎一直在讴歌天真烂漫的人生。即使对这个世界还有迷恋,也不会是出于个人的理由。可是,望还是不明白闪光之物究竟有什么含义。 (肯定不是让我这个中学生用卖这些东西的钱生活。) 再说,死后文上写着让自己帮忙把闪光之物处理掉。既没写明那是钻石,也没写明处理方法,只写着交给望处理。他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呢? 望不禁抱头冥思。 他在想,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啊。 自己到底能不能帮照三郎完成心愿呢。 虽然因为害羞,自己一次也没提起过那时高兴的心情。 不过,他伸出的那只手上的温暖,至今依然残留在自己的右手中。 可是。 我究竟能不能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愿望呢。 望咬紧嘴唇,为自己的无力感到悲愤。照三郎悲伤的神情浮现在脑海中,望拼命摇头,想把他的样子从脑中消除这时,望突然意识到。 照三郎是个脸上总挂着开朗笑容的活泼老人。可是,第一次与望见面时,他露出了非常悲伤的神情。 望回忆着那时的对话,心中产生了拨云见日的感觉。望不禁大声笑了起来。 啊,你怎么了? 唯华惊奇得睁大眼睛,向他问道。望忍住笑,告诉她。 我终于明白了。照三郎爷爷寄死后文给我的原因,以及信中内容的真正含义是在考验我。 考验? 面对满脸惊讶神色的唯华,望继续说道。 唯华,你认为人的一生中,最重要的是什么?照三郎爷爷说过,尽可能多地发现形成自己未来的闪光之物,,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唯华你有这些东西吗? 啊,这句话我也听照爷爷说过 视线如同被记忆的丝线操纵般空虚地游移着的唯华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可是。 谁知道。闪光之物究竟是指什么呢?我不太明白。 她的回答却很含糊。 被照三郎问起同一个问题的时候,望回答说也许是金钱吧?。听到这个回答,照三郎露出的是悲伤的神情。唯华大概和自己一样,电给了照三郎一个奇怪的回答吧。这样一想,望不禁笑了起来,他说道。 我和唯华一样,不知道闪光之物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找到了,可是 可是呢。 望紧紧握住右手上的钻石,坚定地说道。 我知道,这些绝不是闪光之物。 望现在认为。 照三郎并不希望奔丧者在自己的葬礼上流泪。奔丧者相互交谈,回忆着逝者生前的种种往事,不流一滴眼泪,即使是这样的葬礼,也会让他感到满意,决不会悲伤。 如果照三郎露出悲伤的神情,就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后世无人继承他的想法。 即使留下几十、几百个子孙。 即使成就了足以被载入教科书的伟业。 这个人物的想法、精神、愿望没有一个人继承的话就等于生命的价值被否定,那是多么可悲的事啊。 少年,你认为人的一生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望的答案不是照三郎所希望的。 所以,他悲伤地说道。 小小年纪说出这种毫无理想的话,真让我失望。 望认为,照三郎是想通过死后文,再次问问自己是否还抱有那样的想法。想再给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 望已经决定了。 对照三郎来说,自己并不是他的朋友吧。 可是。 至少,自己能够继承他的想法。 望面对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唯华,举起捏着钻石的右手。接着,平静地说道。 照三郎爷爷最后的愿望,我们帮他实现吧。 啊?最后的愿望,是把这些处理掉吗?要怎么做? 怎么可能是这个。 望简短地说完,面向大海,挥手做出远投的姿势。看到这个,唯华发出类似惨叫的声音。 等等,这可是钻石啊!? 望朝唯华看了一眼,嘴角露出微笑,照三郎如果在场,一定会说。 这种东西,只是普通的石头。 望毫不犹豫地把手中的钻石朝着太阳扔去。 唯华发出惊叫声。 钻石在逆光中消失了,仿佛融进了阳光一般。 凉爽的海风拂过面颊。 望的脸上浮现出爽朗的笑容。 屈服于重力的钻石,将光芒从空中注入海面。犹如小流星群般闪烁着夺目的光辉,没入水中,发出轻微的响声。 望满意地看着吞没了无数钻石的海面,他突然感受到唯华的视线,于是转过头看着她,唯华并没有对钻石消失在茫茫大海中感到惋惜,而是一直神情严肃地凝视着望。 望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但他马上苦笑着说道。 唯华你可以骂我是傻瓜。热心地帮助了我的你,有这个权利。 唯华连忙摇头。 我可不会那样说。毕竟,那是赃物,本来就不属于我们。而且,这也是为了帮照爷爷实现愿望吧?我怎么可能怪你呢,不过 我很吃惊。 吓了一跳呢。 没想到有人可以满不在乎地做这种事。 唯华手舞足蹈地用兴奋的语气说着,终于,她感到用语言难以表达现在的心情,于是皱起居头,意犹未尽地闭上了嘴。 看来,自己的行动得到了好的评价。想到这,望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本以为会被劈头盏脸地大骂一顿,没想到得到了她的称赞,这让望感到很意外。 抑制不住内心喜悦的望,决定用和平时一样的调侃回答她。 词汇丰富的唯华虽然有些讨厌,不过说不出话的唯华倒是很可爱,这是我的最新发现哦。 望对平时那个嘴硬的她进行了讽刺。唯华像是被戳到短处一样僵住了,接着,脸上泛起了红潮。 望做好了迎接枪林弹雨般的反驳的准备。可是,唯华并没有大声叫嚷起来,而是像要避开望的视线一般低下头,轻声说道。 你、你说我可爱 望感到困惑了。她这是什么反应啊?和平时的针锋相对完全不同,望也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好了。 抱着同样困惑的唯华伸出一只手。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胸口。 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平时不是这样的。 唯华惊慌失措地说着。 望感到很不安,再次朝大海看去。尽管钻石的光芒早已沉入海底,水面在夏日阳光的照射下,闪现着眩目的光彩。看着这样的景色,望感到自己的内心恢复了平静。同时,望的心中又浮出一个疑问的水泡。 我到底有没有成为照三郎爷爷的朋友? 虽然以前一直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做他的朋友。 但帮他完成了心愿的自己,在最后的最后还是成为他的朋友了吧? 望自言自语地小声说着,尽管知道这样不会得到答案。唯华大声告诉他。 说什么啊。你们当然是朋友。给你的信里,不是也这么写着的吗? 啊? 望瞪大了眼睛。唯华露出一个惊奇的表情之后,对他说道。 我只是按照你说的那样,简略地把信的内容读给你听,所以那一部分的内容没有告诉你。你带着那封信吗?拿出来给我看看。 在她的催促下,望从衣袋里拿出了死后文。唯华展开信笺,指着上面的一段文字说道。 你看,就写在这里。 接着,唯华读出了那部分的内容。 望把我当成朋友,这让我感到很不安。有一个年纪这么大的朋友,对处于青春期的望来说会不会是一件难为情的事,会不会给你增添麻烦。我的心里,一直在思考这样的问题。 不过,我相信。 我们之间的闪光友情,将永不褪色地持续下去,无论将来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消失。这就像鸟儿在天空翱翔一样自然,如同人终将迎接死亡一样不可改 变。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之所以给望写信,是因为我把你当作朋友。你会按照我的愿望行动,对此,我现在仍然毫不怀疑,一直坚信着。 望的心中剧烈地动荡着。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望装做扶眼镜的样子,把眼角遮住,看着大海。 相处那么长时间,唯华自然知道他是在掩饰,不过,唯华没有和他开玩笑,而是像他一样面朝大海,平缓地说道。 虽然是个奇怪的人,但望的这个朋友真不错啊。 现在如果开口说话,声音一定是颤抖的。明白这一点的望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灿烂的阳光。 迎面吹来的风。 与照三郎的友情。 这一切都没有变化,一直存在于望的周围。 不过,默默站在自己身边的唯华,却变得如此温柔。望这样想道 这时。 我不太了解人类,也许破坏你们的美妙气氛了不过,可以打扰一下吗?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望和唯华被吓了一跳,同时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文伽和真山突然出现在那里。 (啊,对了。他们说过会再送一封容易阅读的死后文来。) 望想起了这件事。第一次见到他们的唯华似乎把装束奇怪的文伽看成了可疑人物,她凑到望的耳边 这个女孩子是谁?如果不是你认识的人,还是报警比较好。 悄悄说道。 该怎么向她说明才好呢?望陷入了烦恼中。这时,文伽先出声了。 按照约定,我又送来一封死后文。不过 文伽似乎对什么感到不满,她露出失望的表情继续说道。 这次的死后文,看来情况不同了。 望感到有些惊讶。 情况不同是指什么啊?唯华已经解读出死后文的内容了,事情也解决了。虽然对麻烦他们两次感到过意不去,但除此之外应该没什么不同的啊。 唯华不管望是不是正在思考,大声地向他质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啊!死后文难道是真的?还是说,你加入了什么奇怪的宗教? 看到唯华在望的身边大声嚷嚷,真山插嘴说道。 说起来,唯华小姐和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你好,我叫真山,虽然看起来只是一支手杖,不过我可是货真价实的魔法道具哦!旁边这位是我的搭档文伽。看来你已经听望说起过我们的工作了,不过还是让我再说明一次吧。我们的工作就是递送被称为死后文的死者之信。可不是什么邪恶的宗教组织,请放心吧。 刚听到声音的时候,唯华并不认为是手杖在说话。可是,看到真山在自己眼前做自我介绍,她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望没有理会僵住的唯华,对文伽说道。 麻烦你们又跑了一趟,实在抱歉。不过,第一封死后文的内容,我已经拜托唯华帮忙解读出来了。而且,也按里面所写的,帮照三郎爷爷实现了愿望,已经不需要第二封了 听到这句话,文伽淡然说道。 寄信人也想到了这个。他说在寄第一封信的时候,如果我们一起去找仓桥唯华,她一定会说信里有难读的部分,让我们再寄一封。信上不是也写着的吗? 文伽的视线越过望,投向唯华。望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回头看着唯华。唯华慌忙说道。 这个,上面确实是这么写着的,可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意义!毕竟,信是写给望的,而且照爷爷以前就是个奇怪的人,所以我没太在意!死者写的信也不是能够让人轻易相信的东西,我没想到他真的会寄来第二封。 对情况不太明白的望皱起了眉头,文伽从他身边走过,站在唯华的面前。接着,拿出死后文平静地说道。 我想你早已经猜到了。这次的死后文是寄给你的。不仅是我们,他这个最初的收信人都欺骗,我不知道你们发生过什么争执一一不过,你会收下的吧。 别、别用这样的眼光看我啊~第一封信里又没写清楚,我也觉得莫名其妙呢 唯华带着哭腔接过死后文,马上把信封撕开阅读信笺。 一个人置身事外的望感到非常困惑。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那封死后文又是什么? 在自己毫不知情的状况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问号在头脑中旋转着,答案却不肯降临。惟一明白的是,唯华对自己隐瞒了某些事 唯华读完死后文,叹了口气说道。 拜托的是那样的事情,中途当然能想到是这么一回事果然。 听到这句话,望忍不住大声叫起来。 唯华,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这封死后文里写了什么!? 唯华看看望,难为情地笑了笑。接着,她用充满歉意的语调说出了事实。 其实,照爷爷的这两封死后文是一套的。他就是像这样写的。第一封死后文是出题篇,而第二封是解答篇。 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是早上的历史考试。考试的真正价值并不是参加。看了答案之后把不懂的地方弄明白,这才是考试的真正价值。 历史考试上,只有一个地方是空白的。而正确答案现在已经通过翻阅资料记在脑中了。 那么。 关于照三郎寄来的死后文自己究竟留着多少空白呢? 《闪光之物》中篇 为了让照三郎将死后文重新写得好认一点,文伽和真山走进了绿野公园。接着,坐在长椅上的照三郎立刻察觉到文伽的剜来,便对她招呼道。 哦?找我还有什么事吗?那个什么死后文送到了? 但他的语气却带着与提问相悖的淡然,并没有一点疑惑的意味。 咦?很可疑嘛。 真山带着这种异样感,只听见文伽对照三郎这样回答道。 我已经将你给我的死后文送到了白川望手中,但他好像看不懂你写的字。抱歉,这次能不能用好认点的字迹重新写一遍? 听了文伽的说明,真山不禁大为赞同。说实话,一开始它就怀疑这第一封信的收信人能不能看懂。虽然真山通晓数十甚至数百种语言,但在看到第一封信时,它都不能肯定这是不是日语。有些部分甚至类似于某个住在非洲的少数民族的语言形态,真山还为此兴奋了一下,以为遇到了已经失传的语言。 不过,看来那东西确实是正统的日语。当初不光是真山,就连文伽也对收信人能否看懂产生了一丝不安,但照三郎却信心十足地肯定。 这不可能,我和望结下了闪光的友情,就算是这种乍看之下无法辨认的字,望也一定能正确理解。 正因为他说出了这样的话,文伽与真山才将信送交给望。 但结果却成了这样。 受不了。现在的日程安排已经很紧张了,本来就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如果即使如此你还是不愿意写第二封的话,宽容的我倒是没问题,但性格有些乖僻的文伽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我可没办法保 是吗,明白了,那我再写一封,能给我笔和信纸吗? 照三郎理所应当似地回答道。 果然很可疑。 一般来说,当有人明白自己不得不重新写同一封信的时候,就算是自己的错,也会多少觉得有些不耐烦。但照三郎却完全没有这样的表现。 或许文伽和真山抱有同样的想法,她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文伽似乎选择了工作优先,她立刻将手伸进背包中,取出用来书写死后文的信纸和笔。 接下纸笔,照三郎拄着拐杖站起身,一步一步向远处走去。公园一端设有一个类似凉亭的休息处,那里有石桌和石凳,看来他打算在那里写信。 但是,向休息处走去的照三郎,却望向了刚才自己所坐的位置对面的长椅。那里正端坐着一位老妇,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垂着头一动不动。照三郎注视着老妇,目光有点惆怅。 你的朋友? 跟在照三郎身后的文伽忽然发问。照三郎似乎有点意外,他第一次用有些慌张的语气回答。 啊?啊,算、算是吧,脸挺熟的。 随后他便加快脚步走进了休息处,将纸铺在石桌上,做起了写信的准备。 文伽闭着眼睛靠在离照三郎不远处的立柱上。虽然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不打扰他写死后文,但真山认为,其实是因为文伽不擅长应对照三郎这种人,所以才会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不过,这也难怪嘛。 真山回忆起与照三郎初会的场景。照三郎是个不拘小节而且性格开朗的人物,在第一次见到文伽时也毫不拘束,差点用一个类似于性骚扰的拥抱当作打招呼。回忆起文伽那时脸上浮现出的明显的厌恶表情,真山觉得有点可笑。 没过多久,坐在石凳上的照三郎动起了笔。文伽一直闭着双眼,等待他写完的那一刻。 于是,无所事事的真山陷入了一种无聊的状态。虽然它想和文伽再下一局将棋,但文伽此刻正抱着胳膊紧闭双眼,安静得仿佛进入了熟睡状态一般。虽然她不可能真的睡着,但很明显,她不想说话,大概是想到如果自己太吵或许会给死后文的书写带来影响。 真山无可奈何地将意识集中到照三郎手边。不知是不是出于学习的兴挥.它将照三郎正在写的书信与最初的死后文在脑中比对,试着想要读懂这种独特的文字。 但立刻,真山意识到了某个问题,它有点难以启齿似地说道。 呃,照三郎先生,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一下这封信会比上一封好认吗?我怎么觉得它和上一封没什么两样? 听了真山的发言,文伽忽然睁开了眼睛。她一言不发地走到照三郎身边,探出身子看向他正在写的死后文。纸面上爬着的依然是那蚯蚓般的痕迹,和第一封相比看不出有任何的改善。真山甚至觉得,这些文字是不是进化成了其他的语言形态。 文伽挑了挑眉,淡然开口。 是我没说清楚吗?我记得是请你把字些得好认一些,让收信人能看懂。 但照三郎却没有一丝愧疚,依然平静地回答这样就可以了。 文伽闻言,语气顿时变得犀利起来。 抱歉,我们也不是闲着没事,如果还得回来找你的话 说到这儿,文伽微微睁大了双眼,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难道说你本来就打算好了要写第二封?收信人身边难道有能读懂你文字的人? 这个嘛。 照三郎只是微笑,没有给出任何像样的回答。 真山没有介人二人的对话,思绪早就陷入了一片混乱。 文伽到底在说什么呢? 照三郎又在掩饰什么呢? 文伽将一只手撑在桌上,直视着照三郎。 不要不说话,请你好好回答我。 与文伽认真的语气相反,照三郎只是嗯了一声。虽然原因不明,但真山觉得现在的气氛一触即发。 就在刹那间。 真山眼前的世界忽然横了过来。文伽握着真山猛然间向照三郎侧挥过去。 照三郎的反应速度快得根本不像个老年人。他迅速取过靠在一边的拐杖,从侧面挡住了文伽的进攻。文伽一个翻身,挥杖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动作却在下落的瞬间忽然变为突刺,目标直指照三郎的心脏部位。 文伽的举动实在出人意料,但照三郎的动作也非常了不得。 他似乎深谙武道心得,面对突刺他侧身避开,并为了逃避追击,毫不犹豫地在石桌上作出一个前滚翻并防御,于是,手持真山的文伽便被隔在了桌子那边,照三郎超出了她的攻击范围。 真山被挥得头晕脑涨,但还是趁着这个间隙大喊道。 等、等等!文伽,你干吗突然这样做!?没学过要善待老人吗!?而且,你若无其事的把我这个搭档挥来挥去就不觉得过分吗!?反对暴力!尊重人权!! 但文伽没有作答,而是用充满了敌意的双眸紧盯着照三郎。 照三郎愉快她笑了起来。 , 真山说的没错,你得善待老人呐。而且就算被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用得着这么生气吗? 照三郎边说边动了动那只没有握拐杖的手。 通过这个动作以及文伽的行动,真山做出了冷静的分析,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它小心翼翼地向文伽发问。 他不会是,摸了你的屁股? 文伽的目光转化为绝对零度。但与此相对,文伽的背后顿时升腾起了一阵如同高温火焰一般的蓝白色灵气。如果要为现在的状态配上适当的音效,那么或许得用咯咯咯咯。真山下意识地想亲自为当下场景配上背景音乐,但立刻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真的做出这种事,自己的下场绝对很惨。 而文伽随后吐出的话语,证明了真山的判断是正确的。 编号3744。真山,快点确认。 哈?啊啊,编号3744对吧喂,这怎么确认啊!你打算把整个公园都毁了!?冷静点啊!这可不像文伽的风格 !! 没关系,我很冷静.现在的问题在于是否原谅他刚才的行动,但我一点都不想原谅。所以没有任何问题。 你很不对劲啊!!冷静点!照我的样子做,这时候应该深呼吸,深呼吸!呼吸,呼吸! 呼吸,呼吸 不是让你跟我念啊!等等,注意时间!时间!! 从那之后过了十分钟。 好不容易阻止了文伽的复仇行为,真山有气无力地靠在石桌边。它的身边,照三郎依旧在写死后文,但文伽却不见了。她离开了休息处,说是要去散散步,让头脑冷静一下。 真山吐出不知是第几次发出的叹息,随后对一言不发闷头写信的照三郎开口道。 我说,照三郎先生,请你不要再这样做了可以吗?我也不知道下一次自己能不能阻止得了她。 听了这话,照三郎停下笔回答道。 嗯,我也确实没想到她会那么生气。俗话说言多必失,看来摸屁股也是一样。下次我一定注意。 虽然他的话听起来明显诚意不足,但他太阳镜后的双眼却显得异常认真。看似轻松避开文伽攻击的他,说不定当时已是竭尽全力,可以看出他已被文伽的气势压倒。在判断刚才那一幕不会重演之后,真山改变了话题。 对了,刚才文伽说的,你本来就打算写第二封信,那是什么意思?现在写的这封死后文和第一封不一样吗? 照三郎对真山的提问只是微微一笑,随后他这样问道。 真山知道麻将这东西吗?是种非常普遍的娱乐游戏。 为了更了解人类,真山在各个领域都悉心钻研过。其中也包括娱乐,于是理所当然的,关于麻将,真山也能从起源到规则说出个大概。 麻将?嗯,当然知道。 真山得意地回答,于是照三郎便接着说了下去。 我所写的死后文和麻将的待牌差不多,分为两面待牌和多面待牌也就是说,为了做役必须有两张以上待牌,麻将能通过各种组合高分胡牌。至于能不能把满贯变为役满,那就得看望和唯华的努力了。 虽然明白麻将的规则,但没有经历过实战的真山还是听得一头雾水。可它还是硬着头皮回答。 呃,也就是说类似于一石二鸟那样,你所写的内容在收信人眼中能看出各种你所预料的结果? 嗯,差不多吧。最后将做好的役摊牌也是麻将的规则之一。现在我写的是解答篇,写给唯一会摸牌的唯华。 说到摸牌,应该就是只靠触觉而不看牌就得知牌面的技术吧,那么现在,应该就意味着只有唯华能看懂照三郎的文字。这样看来,文伽的想法没错。不光被照三郎耍还被他性骚扰,真山觉得,自己多少明白文伽生气的原因了。 虽然真山非常同情文伽,但它现在更感兴趣的是照三郎所写的内容。正当它准备开口询问,只听见照三郎利落地吐出了几个字。 关于闪光之物。 闪光之物? 真山觉得莫名其妙,不禁这样反问道。只见照三郎竖起食指,认真地为它解释起来。 对。为了创造未来的自己,必须找出更多闪光之物。这对我们人类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我才会通过这封死后文,为望和唯华找到闪光之物创造机会。 虽然照三郎说得非常诚恳,但身为魔术道具的真山却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所谓闪光之物究竟有什么重要性。 我不是人类所以理解不了。虽然我想更多地了解人类,但实在太困难了。或许作为魔术道具的我想要完全了解人类根本是不可能的吧 真山这样自言自语着,不知为何觉得非常难过。接着,它便沉默了。 忽然,照三郎像是要吹散真山的阴郁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他注视着被吓了一跳的真山,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根本不用想地那么深奥,闪光之物其实到处都有。说不定,真山就已经得到了呢。 听了这话,真山顿觉眼前一片光明,它打起精神开口问道。 真的!?你说我已经得到了闪光之物,那它究竟是什么!? 照三郎捋了捋胡须,陷入思考中。 这个吗比如说,真山是文伽的搭档对吧?刚才你阻止文伽暴走时,那份为搭档担忧的心情,当然可以称作是闪光之物了。能拥有这种感情,比将人类的种种当成数据学习要好很多,因为,这说明你已经像一个人类了。 像一个人类。 听了这话,真山顿觉脑子一片空白。 如果照三郎说它懂得了人类,那它或许不会受到这样大的冲击吧。身为魔术道具的真山被评价像一个人类,这令真山的思维瞬间停止。 真山像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飘飘然了,它清咳了一声。这声音显得非常古怪。 是、是这样吗?我像人类吗?啊,不过呢,我确实也会为搭档文伽担心啦。文伽很过分不是吗?我是为了实现文伽的愿望才为她管理日程的,但她自己却总是把日程打乱。要是没有我,她根本没法完成送死后文的工作,可她连一句谢谢都没有。但即使这样,我还是会无怨无悔地为她重新排日程。这样的我,呃,怎么说来着像人类,对吧? 照三郎微笑着夸张地点点头。 啊啊,当然了。不过,从你刚才的话看来,你不光是文伽的搭档,更像一个照顾她的监护人嘛。居然能和那个光是被摸屁股就大发其火的文伽搭档,一定很辛苦吧。啊,真了不起! 监护人!! 这个词语令真山忘乎所以。真山自觉向来都被文伽不当回事,并且受尽了委屈,从来没想到会有人用这个能逆转二人立场的词语评价它。真不愧是老年人,能一眼看透事情的本质。 之前一直在心中默念的性骚扰老头这个称号顿时灰飞烟灭,现在真山眼中的照三郎就是一个看透凡尘的仙人。 不光是搭档,更像文伽的监护人!! 真山在心中大呼过瘾,它已经得意忘形了。真山憋足劲,打算痛快地喊上一嗓子。就在这一瞬间。 哈,你是我的监护人对吧? 晴天霹雳一般,一个身影唐突地浮现在脑海中,又立刻销声匿迹。真山的思考顿时冻结了。 或许是觉得真山的反应很怪异,照三郎皱起眉头询问道。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啊?啊,没有没事没事。 真山努力用开朗的语气回答,但心中却依然留有疑问。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真山还是对自己说,这不可能。 真山是魔术道具,曾经经历的事情会作为记录被保存下来,不可能像人类那样会忘记一些什么。 一一看来是文伽刚才把我挥来挥去之后留下的后遗症。 真山自说自话地下了结论。 虽然照三郎依旧疑惑,但他还是终止了对话,将目光从真山身上移开,开始继续写信。看来他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 过了一会,外出散步的文伽回到了休息所。几乎同时,照三郎也搁下了笔。 第二封死后文,写好了? 文伽用一如既往的淡然语气问道。照三郎重重地点点头。文伽从他手中接过信封,将信塞进贴好死后文专用邮票的信封里。 那么,这次的信也是寄给白川望吗?还是说,交给其他能读懂你的字的人? 她这样发问。 照三郎告诉文伽之前他提到过的唯华的全名,并表示,只要交给她,自己的思念就全部送到了。 明白了,虽然我不知道你瞒着我们这两个送信人在和她计划着什么但你这份最后的思念,我 一定会送到。 照三郎直直地注视着目光真诚的文伽,随后微笑着拄起拐杖静静站起身。看来,已经到了去那个世界的时间了。 照三郎是第一个说真山像人类的人,也是第一个承认了总被视为半吊子的真山的人。此刻,真山不禁感慨万千,它开口喊道。 照三郎先生,谢谢你对我说了那么多话!要保重!以后再见!! 但照三郎却只是缓缓摇头,用郑重的语气平静地说道。 这短暂的时间,我也过得很快乐,但再见或许不太可能了吧。 毕竟死亡就意味着消失。 但照三郎的话语,却没有半点寂寥感。 真山无言以对。虽然照三郎的话一语中的,但真山无法像之前那样笑嘻嘻地表示同意。因为这太悲伤了。 接着,照三郎像是察觉到了真山的想法一般,温柔的继续说道。 怎么了,没什么可难过的。多亏了文伽和真山,让我最后痛快地赌了一场。这样一来,我的思念不光是被传达到了,还能在望和唯华的心中延续下去。这和延续生命一样重要。比起在夏天盂兰盆节的夜晚在梦中相会,这样的意义更深远。我能活在某个人的心里,就是我曾存在的最好证明。 照三郎顿了顿,用充满慈爱的目光注视着真山,缓缓开口。 当然,从今往后,我也会活在真山的心里,对吧? 真山回忆起之前与照三郎的对话。照三郎告诉它,找到闪光之物是最重要的。以及,他还告诉了真山它的闪光之物究竟是什么。 真山看向文伽。文伽像是听得一头雾水,从刚才开始便一直皱着眉头。 真山在心里暗笑,它打起精神,对照三郎说道。 当然!照三郎先生教我的东西我会永远记在心里!也就是说,照三郎先生会永远活在我心里,对吧!? 照三郎满意地笑着,夸张地点了点头。他边哈哈笑着边转过身,转了转手中的拐杖,愉快地哼起了歌。照三郎迈出轻快的脚步走了出去,他的身影如同柏油路面上升腾起的热气一般,越来越朦胧,直至消失不见。 目送照三郎背影的文伽忽地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真是个怪人。 嗯,是啊。但他是个很好的老爷爷。 文伽像是还在记恨之前的性骚扰。她简短地反问了一句是吗,随后将目光停在手中的死后文上开始了独自。 总之,现在的工作只剩下送出这封内容不明的死后文了。到底上面写了些什么,我还真有点在意。 从真山与文伽长久的交往经验来看,文伽的有点在意其实就是代表了非常在意。 她还是那样不坦诚。 文伽边想边说道。 确实很在意呢,不过,送到了不就明白内容了吗? 文伽简单地应了一声,戴上帽子,拉下帽檐深深地遮住双眼。随后她转过身,用清澈的声音宣布。 出发了,真山。 真山意气风发地做出了回应 《闪光之物》后篇 望有点不对劲。 从去年的这时候起就有了这样的感觉,不过望并没有出现什么令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变化。望依然抱着冷眼旁观世界吧,真看不惯你这样的信条,所以自己总是对他放心不下,有时也会邀他出去玩,不过 抱歉我还有事,下次吧。 这样说着就拒绝了自己的邀请。 不过从前他也会这样拒绝自己,但拒绝的方法基本是 我累了,下次吧。 又比如 我对那电影没兴趣。 又比如一 太远了不高兴去。 等等,冷淡而有气无力的拒绝。 但这次 他居然说,我还有事? 不参加社团活动也没进补习班的望,究竟又能有什么事呢?这件事难道比自己的邀请更加重要? 这时,沉睡在唯华心中迟钝的女性直觉忽然得出了结论。 难道有女朋友了? 虽说每个女孩喜欢的类型各有不同,但那个望居然能交到女朋友,难以置信。 唯华呆呆地这样思考着,忽然,她只觉得有一个可爱的天使对她说道。 啊,真好。因为唯华一直真心对望,所以望心里那块坚硬的部分融化了。这样一来,望一定能更幸福地享受这世上的一切。从心底祝福他吧! 原来如此。 有了女朋友的话,那个别扭的望或许能稍微变得可爱一点吧。这也算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愿,应该真诚地祝福他。 但就在同时,一只恶魔扇着翅膀落到了唯华肩头,不耐烦地喃喃自语着。 还真是不爽透了。不如像孩子虐待小动物一般带着纯洁的好奇心,用笑容撕裂二人的关系吧。 唯华觉得这非常过瘾。 哦哦,好主意。 她并非拿他人的不幸当作乐趣,只是对望居然有事瞒着自己感到非常不满。最重要的是,明明有自己这样一个可爱的青梅竹马在身边,他却看也不看一眼就去找别的女孩当女朋友,这令唯华非常不甘心。这种家伙一定会遭天谴的。 两秒钟后,唯华将企图阻止自己的天使抛在脑后,接着跟踪放学回家的望,来到一幢和风建筑前。 随后唯华看到的,并不是什么甜蜜的约会。 望正在和一位看似有些怪异的老人对弈,他的脸上写满了认真。 唯华顿时浑身无力,也有了一丝安心感。自觉这次行动幼稚得可笑的唯华怒气冲冲地走到了正在廊下对弈的望身边,就他拒绝了自己的邀请一事提出了抗议。那时,虽然被这位突然出现的访客吓了一跳,但照三郎还是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这一幕。 在这场小小的闹剧中,唯华认识了照三郎。 虽然照三郎有点奇怪,但唯华还是很喜欢他。与照三郎有了交流的望让人感觉他不再是那个满身是刺的少年。所以,唯华对照三郎充满了感谢之情。 但是 唯华依然觉得心里有种莫名的不满,和自己刚认识照三郎时的心情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恶魔将答案告诉了一头雾水的唯华。 这就是小孩见自己的玩具被抢走的心情。不能独占望,真没劲。 啊啊,原来如此。 这种解释,或许说中了一部分。由于照三郎的出现,自己与望独处的时间大大缩短。那个能任由自己发脾气的对象不在身边,所以自己心里积攒了不少压力。 对啊对啊,都怪那个爷爷。 是这样啊,都怪照爷爷。 由于这种想法,唯华对照三郎的评价有了改变。 虽然喜欢,但讨厌。 唯华并没有完全仰慕照三郎,对此,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望似乎已经有所察觉,而照三郎凭他这一辈子的人生经验,看来也早就发现了。 朋友的,朋友。 但即使抱着这样的态度,唯华还是与照三郎日渐亲密起来。 只是。 望不知道,这种关系不知不觉产生了变化。 望不知道,在唯华与照三郎之间,存在着一个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秘密。 另外,当然的。 望同样不知道那两人之间的,一次对决。 *** 唯华将目光从似乎还没理清头绪的望身上避开,但死后文的信使文伽却依然注视着她。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唯华不禁有些害怕。 (这女孩虽然长得漂亮,但有点可怕~) 要是在平时,她不会对别人做出这种评价,但这次稍稍有些不同。虽然完全被死后文说中了,但那种独占情报的罪恶感还是让她有些心虚。 文伽忽地眯起眼睛,乘胜追击似地开了口。 他说这第二封死后文是解答篇,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否请你为我解释清楚。 听了这话,唯华心里动摇了。毕竟她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让她作出说明,而且现在,她并不想让在场的某一个人明白事情真相。 唯华偷偷瞟了那人也就是望一眼。望似乎和文伽意见相同,正对唯华投以质问的目光。冷汗直冒的唯华立刻将目光移回文伽身上,不知所措地辩解道。 呃,我想说明但实在太长,而且如果从头开始说会很麻烦的~对了,这封死后文上应该还写着其他的心愿吧,我有些放心不下,能不能让我先看看这封信 不行,吗? 心虚地笑笑,但文伽似乎并不认同这种说法,她清冽的目光丝毫没有打算从唯华身上移开的迹象。 前有虎,后有狼。 就在唯华进退两难,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的时候。 文伽,听她解释的话很费时间,会影响我们之后的工作。之前的一来一去已经花了不少时间,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很紧的。 真山不经意间的援护下,令唯华一个劲地点头。 文伽看了看真山,淡淡地问道。 真山不是说,对里面的内容很在意吗?难道你不想知道了? 虽然确实很在意,但既然会影响工作安排那也就没办法了。不用担心我,去做下一份工作吧? 这不光是为了真山。想知道信上的内容也是为了确认寄信人的思念是否传达到了,难道这不重要吗?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跨越了这个障碍,文伽也一定无话可说。抱着这样的想法,唯华有些激动地回答道。 没问题!照爷爷所说的我都能理解,我也会完成这封信上所交代的事情!都交给我吧!! 你看,她也这么说了。我们就去做我们的工作吧。 这时,文伽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一种类似于急切的神情。她看着唯华,短短问了一句。 那么,能不能请你简要说明一下? 呃 难道,文伽才是最在意信上内容的人? 唯华边这样想边开始目不转睛地打量起文伽来。但只见文伽伸手拉下帽檐遮住眼睛,转过身去。随后 没什么,不要介意。 说完她便迈出脚步离开了。 (得、得救了) 目送文伽背影离开的唯华如释重负地摸了摸胸口。这时,一只手啪地落在了她的肩上。 唯华顿时浑身僵硬,她战战兢兢地转过身。背后站着的,是正对她投以质问目光的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句话忽然从唯华脑中冒了出来。 喂,唯华,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吧。 哈!?对、对啊。 我认为,想要维持这样的关系,必须保证两人之间没有秘密, 有什么话都得向对方坦白。 大、大概吧。 望忽然凑了过来,紧紧地盯着唯华的双眸,意味深长地说道。 唯华,对于这次的这件事,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必须告诉我? 唯华犹豫着没有回答。 她从未感觉到被人凝视会如此让人害羞。她知道自己现在有些头脑发热。被望的手按住的肩膀上仿佛聚集了所有的神经,将他的触感敏锐地传达到大脑,甚至连他手指的细微颤动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唯华只觉得肩头越来越热,忽然又害怕被望察觉到自己的反应,于是她情不自禁的 咚! 像相扑选手那样张开双手,猛地将望推了出去。 脚下,是临海的堤坝。 望罕见地慌张起来,他夸张地挥舞起双手,最后好不容易在堤坝上站稳了脚跟。看着这样的望,唯华心想。 (呀,望慌慌张张的样子真可爱。) 但立刻。 (不对不对不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望就是望。) 她随即打消了这样的念头,最后。 不对劲。 她喃喃低语。 望冷笑着,压低声音问道。 哼,没把我推到海里,你就这么遗憾吗? 听了这话,唯华终于回过神来,她急忙否认道。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刚才会推你,也是因为,怎么说好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啊,也是,因为有人心里藏着会让她情不自禁想把人推开的秘密。不管是在车站,还是悬崖峭壁。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唯华深深低下头。望叹了口气,说道。 算了,我也没真的掉进海里。不过唯华,从刚才开始你就有点不对劲,没事吧? 没事。只是望太温柔了,这么温柔的望我也只在幼儿园见过。 为了掩饰害羞,唯华故意像平时一样开起了玩笑。她本以为望也会像往常一样报以反击,但愿望落空了。 望的反应出乎了唯华的预料。他有些不安地挑了挑眉,随后有些不好意思似地推了推眼镜,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我们那么多年的交情,所以担心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其实我一直都很挂念你的。 唯华感觉心跳顿时加速。血液似乎开始在体内奔流,头脑一阵眩晕,根本不知该作何回答。 (糟了,连耳朵都要红了!) 唯华急忙低下头。或许因为并不习惯说这种不同寻常的表白的话,望也忽然别过脸去。 沉默。 但这沉默却并不令人感觉难堪,而是充满了一种令人舒心的寂静 唯华心跳咚咚地跳个不停,二人就这样,不知站了多久。她抬起头看着望,忽然开口说道。 不如边走边说吧?还有关于死后文,如果望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照爷爷在来这个城市之前都做了些什么。虽然这是我和照爷爷两人之间的秘密,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死后文上是这么说的。 望猛地将头扭向唯华,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唯华,你知道照三郎以前是干什么的? 唯华点点头,离开了堤坝。望急忙跟在她的身后,静静地倾听起她的诉说。 共有的秘密。 那最初的一天。 *** 啊,忘拿东西了。 察觉的瞬间,唯华便决定要返回照三郎家拿东西。但如果真的折返回去,正和她一同走在回家路上的望一定会这样说。 又忘东西了?唯华还真是健忘。 她知道望一定会边叹气边责备自己。对此颇为不满的唯华决定,还是先回家然后一个人去照三郎家取东西,反正距离又不远。 当橙红色的天空渐渐染上浓重的青色时,唯华到达了照三郎家门口。从附近的民宅飘出阵阵饭菜香味,或许是在看电视播出的综艺节目,一波波愉快的笑声同时传人了耳中。眼前是一派安详而平凡的日常风景。 唯华是这样认为的。 但,有一点她始终觉得很在意。照三郎家后面,停着一辆漆黑的高档轿车。虽然唯华对车并不了解,但从车后部的标记看来,这应该是某种国外产的高档轿车。 对于这种乡间小路上会出现不相称的轿车,唯华疑惑不解。 (这车是谁的呢?既然是停在他家后面,应该是客人吧?) 唯华这样想着,没有去按门铃,而是从门外绕到了走廊方向。她经常和望一起来这里玩,所以与常来拜访照三郎的人也算认识。如果是熟人的话,那就进去打个招呼,她这样想着。 但是 走到能够看见走廊和里面的和式房间的位置时,唯华忽然停下了脚步。屋子里除了照三郎之外还有三个男人,但唯华却一个也不认识。不只是这样,那三个男人还给了她一种特别的印象,让人觉得他们很难接近。 唯华急忙贴着墙壁窥探起了情况。与照三郎面对面坐在桌子另一边的,是一个三十岁出头身穿西装的男性。他的坐姿十分端正,让人觉得他相当高贵且桀骜不驯。另有两名中年男子背对走廊坐在一边守着,看来他们并不是客人。他们都有一身强健的肌肉,正微微前屈着死死盯住了照三郎。 (他、他们是什么人!?找照爷爷有什么事!?) 面对这三个明显不是普通人的来客,唯华不禁有些恐慌。脑中浮现的,是以前父亲边喝啤酒边看的动作片中的某个场景。无情的黑社会为了强行收购一家老店冲入了店中,顽固的店主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之后,黑社会便诉诸暴力,将店面砸了个稀烂。接着黑社会战员扔下几句台词后离开,于是店主只得在如同遭受了地震破坏后的店铺内独自哭泣。然后,那个店主会怎么样呢? 在唯华思考着这些的时候,只听见照三郎少有地叹了口气,开口道。 现在你来对我说这些我也很为难呐,你们应该也知道,我是在上一代的同意之下才金盆洗手的吧。 唯华猛地捂住了嘴,怕自己情不自禁喊出声来。 金盆洗手? 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知道照爷爷的过去。唯华终于明白,她现在已经在不经意中触及到了其中的皮毛。但是就现阶段而言,还没法看清全部。虽说现在自己摸到的有可能是金龙鱼粗壮的身体,但也有可能是龙的尾巴。 唯华想要跑到附近民居中呼救,但同时,纯粹的好奇心也就此涌上心头。虽然感觉到紧张。但她也明白照三郎现在并非身处险境之中,所以她选择留在原地继续探听。 身着西装的男子恳切地低下头,对照三郎的话表示肯定。 我当然知道。多亏您的才能,才于危难之中拯救了我们组织。正因为感谢您的功绩,我们才会尊重已经金盆洗手的您的意见,还给了您比退休金更有价值的东西。 呵,感觉你们好像有恩于我啊。反正那也是赃物吧。现在重要的只有一点,我的隐退是上一代所承认的,你们难道想要颠覆? 照三郎斩钉截铁地说道。 守在一边的二人立刻愤怒地想要站起身,却被西装男子挥手制止了。他苦笑似地勾了勾嘴角。 您这话还真刺耳。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需要您的力量。因为这次的胜负,会牵扯到很大的利益。 照三郎端起桌上的麦茶一口口喝干,像是在说服自己要冷静一般。随后,他平淡地回答道。 一个势力庞大的博弈组织应该不会缺少优秀的赌徒吧。如果现在还要我这样一个老朽出场,岂不是败坏组织的名声。 没有这回事。您的不败传说 现在依然受人敬仰。如果能拥有这样的大人物,只能说明我们组织的实力,同时还能借此牵制其他组织。怎么样?您是否愿意答应下来? 照三郎凝视着空空如也的茶杯,陷入了沉默。西装男子也一言不发地等待着照三郎的答复。 在一边旁观的唯华有一种想立刻冲进厕所的冲动。应该是太过紧张导致的。明明喉咙干得冒烟,为什么还是想小便呢。 纠结于人体的神秘反应以及与此默默对抗的唯华,看见照三郎静静开了口。 我拒绝。 咚!一个巨大的声响。始终沉默不语在一边旁观的其中一名男子,单膝跪地用另一只脚重重地踏在地板上,对照三郎凶神恶煞般地喊道。 老头,我们不做声你就得意起来了!现在可是少当家亲自来找你!好好考虑以后再说话!! 这种魄力甚至让唯华顿时打消了去厕所的冲动。她的双腿开始打颤,甚至连站都站不住了。 这声怒吼气势惊人。唯华甚至觉得,就算不用去特意呼救,邻居或许也会担心地跑来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唯华想。 在这种情况下,最为难的不是照三郎吗? 如果那几个黑道中人和照三郎没有任何关系那就简单了,只要向警察报案,让他们不再接近照三郎就行了。但事实上,虽然并不完全了解,但照三郎似乎和那些人有所牵连。照三郎从不提及自己的过去,或许就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他与黑道之间的关系吧。这些事如此隐秘,隐秘到不能让与他亲近的人知道,那么一旦暴露的话,照三部又会怎么样呢? 唯华这样思考着,脑中不觉又浮现出以前看到的动作片里,那个店主的身影。 想起来了。 由于无可奈何,那个店主身心俱疲,扔下店铺离开了那个城市。电影里曾经称霸那一带但一度败落的黑道组织燃起义愤,毁了那个新兴的组织,最后将店主接回了那个城市,一切都圆满落幕。但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出现这么好的事的。唯华能够真实地想象出照三郎抛弃这个城市独自离开的身影。 (怎、怎么办!该做些什么!?) 虽然狼狈,但唯华依旧急切地思考着该怎么办才好。这时,恶魔又出现了。恶魔拍着翅膀落在了唯华肩头,对她耳语道。 喂喂,有什么可苦恼的,你一个小孩子又能把黑道怎么样?还是等人来帮忙吧,你在一边担惊受怕就够了。 (但、但是,照爷爷应该不希望这时候有人去找他。) 哈!这有什么关系,你管得着么。那个老头对你来说只是朋友的朋友而已啊,什么都不做就没有危险,说不定还能借这个机会把他赶出这里.这样你和望单独相处的时间就会增加,不是一石二鸟的好机会吗。 听了这话,唯华恍然大悟。 啊啊,对啊。 确实没错。 照三郎对于唯华而言,只是朋友的朋友丽已。 很简单。 很单纯。 朋友的朋友离开这座城市的话身为唯华朋友的望一定会感到寂寞。而现在的问题只是,对此唯华能否做到坐视不理。 很好。唯华鼓起勇气挺直了腰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恶魔啪的弹走。随后她装作刚来到这里的样子,向廊下走了过去。 照爷爷,你在吗?我刚才有东西忘在这里了啊?有客人吗?晚上好。 见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中学生,那三个男人有些愣了。 唯华只是自顾自地从廊下走到屋内,向照三郎问道。 照爷爷,桌子旁边是不是有一份打印出来的作业纸?刚才我在那里做作业来着,忘了带回去。 看来照三郎和那三个男人一样吃了一惊,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 作业纸是吧,在衣橱上 嗯?啊,真的。照爷爷,你数学好不好?我有些题目不会做。不是说好了下星期和我还有望三个人一起去神社的庙会吗?到时候我请你吃棉花糖,所以不要告诉望,教教我吧。 啊啊,教你是没问题 真的?不愧是照爷爷,是个万事通!那我就等客人们和你商量完事情吧。啊,照爷爷你的茶喝完了,要不要再来点麦茶? 唯华鼓足勇气装出元气十足的声音并露出了满脸笑容。只要她这样表现,那么哪怕不用有人来帮忙,这里应该也不会发生暴力事件了吧。总之,只要不打破这里的平静生活,不发生牵涉到近邻的杀戮就可以了。 关键就看自己的表现。 好了,究竟能不能化解危机呢 就在她小心翼翼思索的当口,刚才怒吼的男人压低了声音,恐吓似地说道。 喂,作业的话去找你爸妈教你。我们在说要紧事,麻烦你离开。 啊,请不用介意我。对了,叔叔,你是不是也要再来一杯麦茶? 唯华一边努力让声音不发抖,一边对男人笑道。但男人依旧沉着脸,还用一种寒气刺骨的目光睥睨着唯华。 男人言简意赅地说道。 真没教养,连大人说话都不听。 唯华语塞的同时,也明白了自己的思考太过单纯。她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犀利的目光。她和他们生存的世界相差太大了。 两腿仿佛随时都会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知道自己只是在拼命地强颜欢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唯华甚至不敢眨眼睛。 算了吧。 说话的是之前被称作少当家的西装男子。被制止的男人虽然显得很意外,但他立刻闭上了嘴。 少当家根本对唯华视若无睹,继续对照三郎说道。 教小孩子做作业,以棉花糖当报酬,还去庙会凑热闹。另外,现在的兴趣居然是老年人喜欢的围棋。 少当家边说边瞥了一眼房间的某个角落,那里放置着一张漂亮的棋盘。棋盘上浑然一体的排列着唯华根本无法理解其规则的黑子与白子。这是白天望与照三郎的对局,因为今天没有分出胜负,所以二人约好了明天继续比试。 少当家深深叹了口气,有些悲哀地凝视着照三郎,静静说道。 或许该说,您是年事已高,越来越与世无争了。 随后,他猛地站起身,对另外两个男人简短地说了一句回去了。 但、但是,少当家 算了。我需要的是身为赌徒的安井照三郎,而不是一个糟老头。 一声令下,男人们便不再多嘴,遵从少当家的指示离开了屋子。 最后留在房间内的少当家第一次正视了唯华。他微微勾起唇角,仿佛看透了一切似地称赞道。 居然敢在这种场合下挺身而出,胆子真不小。你是怎么招安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的,安叔叔? 或许二人曾经的关系非常亲密,被称作安叔叔的照三郎严肃的表情终于柔和下来,恢复了平时的随意。 说什么招安,真难听。我和唯华可是结下了闪光友情的。对吧,唯华? 照三郎边说边亲热地抱了抱她的肩膀。虽然这可以被称作性骚扰,但唯华此刻根本没有责备他的力气,现在她已经处于有些自暴自弃的状态了。 忘年交,是吗? 啊啊,没错。这是曾经那个满脑子都是钱和赌博的我绝对无法得到的闪光之物其中之个。 原来如此。您是说,您已经不想再回到那个赌博的世界里了吧。我有点羡慕。我站在这个立场上,连朋友都很难交到。 少当家有些落寞地喃喃自语,于是照三郎用极其柔和的语气说道。 如果少爷愿意,随时都可以到这里来玩。当然,是以朋友的身份,没有那两个人和工作。 听了这话,少当家微微一笑。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请不要这样叫我。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虽然他的告别方式非常干脆利落,但唯华明白,他不会再来这里了。想到这儿,唯华不禁觉得有些寂寥。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唯华和照三郎两个人。这时,唯华才意识到照三郎的手依然环在自己的肩上,她用力挠了一下他的手。 照三郎灵活地松开手跳了起来,随后不停地吹着被挠的地方。 干什么啊,真冷漠。 接着,他不满地撅起了嘴。 唯华对照三郎投去一个白眼,将当下最需要解决的问题说出了口。 借用一下厕所。 唯华说完便转过身,快步向厕所走去。 想问他的问题太多。 整个脑子里充满了问号。 但现在,厕所才是当务之急。 能够容得下所有东西的厕所。 唯华冲进厕所锁上门,为了掩盖声音,她按下了冲水按钮。快速解决了问题的唯华刚伸手提着裤子,就听见厕所门被敲响了。 为了掩饰狼狈,唯华大声喊道。 喂,照爷爷,你知道我在里面吧!性骚扰也得适可而止啊! 要是平时,照三郎现在应该用呵呵呵的笑声作为回答。但照三郎却没有这样做,他很真诚地回答。 看来唯华帮了我大忙。真开心,谢谢你。 唯华顿时没了气势,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于是她隔着门板,无可奈何之下直接迫近了核心问题。 照爷爷,刚才那些是什么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还担心他会不会坦白地回答自己,而照三郎却用平缓的语气,淡淡地开始了说明。 我想唯华应该也有所察觉了,刚才的那几个家伙是某个暴力集团的少当家和成员。我曾经是那个暴力集团中赌博组织的赌徒。 赌徒是什么意思?究竟是做什么的? 见唯华的语气中充满了疑惑,照三郎在门的另一边点了点头,反问唯华道。 唯华觉得,在暴力集团成员之间发生纠葛的时候,他们是怎么解决问题的? 脑中再次浮现出了那个电影中的场面。 唯华不假思索地回答。 向对方开枪,最后把对方的头目打死,不对吗? 唯华回答得很是认真,但片刻后,却从门那边传来了照三郎忍俊不禁的笑声。 唯华的脸唰地红了,她有些愤怒地吼道。 笑、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照三郎或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不是,他边笑边有些抱歉地说道。 不是,抱歉,对不起。不过确实,根据事情的大小,或许也会出现唯华所说的情况。但如果一出现问题就像唯华说的那样互相开枪的话,黑社会也没法做大了。一个帮派的成员间出现利益矛盾时,除了开枪其实还有别的解决方法其中,就有用麻将决一高下这种手段。而那时,代表帮派一方出战的 就是照爷爷以前所当的,赌徒吗? 唯华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后,照三郎只是简短地回答了一句说得对。 照三郎居然有这样的过去,真令人难以置信。但想到刚才那些人,唯华却又觉得这不是一件小事。 唯华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这时,照三郎有些苦恼似地开了口。 唯华,虽然你没有帮我的义务,但是,刚才的那些话,你能不能替我对这里的人保密?我并不是怕自己的名声如何。赌博的输赢简单明了,所以因为我而吃亏的大有人在。人的嘴都不牢靠,万一我在这里的事情被别人知道,招来我的仇家,我只怕他们会加害这里的人们。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避免这一点。 照三郎的语气和平时不同,显得非常严肃。唯华甚至有些呆了,等回过神来她已经作出了这样的回答。 嗯,明白了,今天的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 照三郎安心地叹了口气,感激地回答谢谢。 这时,从玄关方向传来了一个声音,应该是住在附近的大婶吧。看来是因为刚才的声音太大,她有些担心。 照三郎的气息从门口消失了,应该是去和大婶交谈了。唯华吐了口气,小声独白道。 我好像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她似乎听到了一阵啪嗒啪嗒拍打翅膀的声音。唯华抬眼一看,只见恶魔正带着一脸坏笑浮在空中。 恶魔愉快地开了口。 干得不错嘛!知道了别人的秘密,就等于抓住了别人的弱点!这下你就能随便使唤那个老头了!! 嘿嘿嘿嘿,恶魔夸张地嗤笑起来。唯华注视着那个恶魔,最后一言不发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它的身体。 凝视着被自己紧紧抓住的恶魔,唯华静静地宣布。 我才不会对照爷爷做这么卑鄙的事情。 或许是预料到了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灾难,恶魔拼死高喊。 什么!?那个老头不过只是你朋友的朋友啊!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只是利用一个陌生人而已啊! 唯华丝毫没有理会这种扭曲的诱惑,她将恶魔扔进马桶里,一言不发地按下了冲水键。恶魔一边惊呼哎~呀~一边消失在了下水道中。 唯华哼了一声,但立刻,她忽然发起抖来。 (不行了,到极限了!) 唯华脱下裤子坐在了坐便器上,这时终于如释重负的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唯华在厕所中无所事事,任由思绪奔驰,忽然,脑海中浮现出了之前恶魔说的话。 (朋友的朋友,吗?) 确实,她与照三郎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关系,不多也不少,她这样认为。 但是。 今天,在他陷入险境时自己伸出了援手,与他共有了秘密,对于他的过去虽然感到意外,却理所当然地认为今后还会和他保持着原先的关系忽然,她想到。 朋友的,朋友。 那也就是说 (对我而言,也是朋友。) 迟钝但最终还是察觉到了这一点的唯华,有些无奈地苦笑了起来。 *** 照三郎居然有那样的过去,我根本不知道呢,吓我一跳。 与自己并肩而行的望用手指抵着下颚小声嘟囔道。与他相反,唯华因为吐出了积蓄已久的秘密,感觉相当释然。 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的唯华走在了望的前头。这时,望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不经意间开口问道。 对了,唯华在一边偷听的时候,是不是听到什么赃物之类的话? 嗯?啊啊,是啊,没错。 那么说不定,那封死后文不光是为了试探我,上面还写了关于赃物的处理方法?什么因为不喜欢亲戚所以不想给他们,这些都是骗人的,应该是他虽然想要处理掉,但不想连累亲戚和邻居。关于这个,死后文上有没有写? 关于死后文上所写的试探望的部分,唯华明白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与在唯华心中所构筑的照三郎的形象一样,望心里也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照三郎,只能将两者进行比对,从而得出一个推测的结论。 但是,关于赃物处理的那部分文字,却能够作出肯定。唯华笑着回过头,用双手圈出一个大大的圆。 答对了。那颗钻石,毫无疑问就是赃物。如果是在黑市贩卖倒也算了,如果通过正规渠道拍卖一定会引起骚动,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出手才好。照爷爷之所以会将它交给你,是因为他相信你不会出于私欲占有它,而会妥善处理掉。第二封死后文上就是这样写的。 望一时显得有 些害羞,但他立刻又板起脸干咳了几声,随后这样说道。 原来如此,目标是一石二鸟。感觉被他耍得团团转,有些不爽。 听了这话,唯华勾起唇角,微笑着告知望。 还不只是这样哦。 嗯?什么叫还不只是这样? 见望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唯华得意地哼了起来。因为两者无论在学习上还是其他方面,唯华总是站在被教导的位置,所以能拥有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事实,她感觉尤其舒心。 在望送上了带有挑衅意味的目光后,唯华扭回头,接着。 啊,到了到了。 她的语气显得很明快。 到了到绿野公园干什么?对了,你说照三郎在死后文上又有委托,两者之间难道有什么关系? 尚且不明就里的望有些忿忿然,但唯华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向公园内迈出了脚步,目标是公园一角所设的长椅。 走了一会儿,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那里正坐着一位老妇。提起这位老妇,公园的常客无人不知。数年前她的丈夫去世,现在正住在儿子媳妇家里,但她和媳妇的关系似乎并不太好,所以她每天都会像避难似地来到这个公园,日复一日地坐在长椅上消磨时光。 但是,这样枯燥的日子也终于迎来了变化的时刻。照三郎生前曾在不经意间与老妇搭话,然后渐渐的,她变得开朗多了,和公园的常客们也日渐熟悉起来,有时甚至还一起打门球。 但是 在得知照三郎死讯之后,老妇再次回到了那种孤身一人的闭塞状态。她变得比以前更加阴郁,拒绝了整个世界,仿佛打算就这样孤身一人悄然离开人世似的。 关于这件事,望似乎也有所耳闻,他有些难受起皱起了眉头,小声问唯华。 唯华,你找那人有事吗? 唯华点了点头露出微笑,语气温和地回答。 嗯,对,现在去实现照爷爷最后的愿望吧。 望还不明白照三郎究竟有些什么愿望,只见唯华走到了老妇身边。随后,她打起精神,询问这位从死后文上第一次知晓了姓名的老妇道。 您好,梅泽女士,我有些话想对您说,能占用点时间吗? 见一个陌生女孩和自己说话,梅泽留像是有些吃惊,诧异的神色中更多的是不安,她皱起眉头看着唯华。 为了让她放松,唯华甜甜地笑了起来,接着说道。 其实,我是照爷爷这么说您可能不明白,呃,是安井照三郎最后寄出的信的领受人。而那封信中,写了一些关于梅泽女士的事情。因此,我才来找您的。 在说出照三郎名字的瞬间,留灰暗的眼神微微闪了闪光。虽说并非对这个话题没兴趣,但看来关于照三郎的回忆还是给她带来了不小的痛苦。留的内心似乎在不停纠葛,她压低了声音回答。 照的信里,写到了我? 嗯,是的。 究竟,上面写了些什么呢? 留有些小心翼翼地这样问道。唯华顿了顿,露出充满了祝福的笑容,愉快地说道。 向梅泽女士,爱的告白! 留语塞,并瞪大了眼睛。在一边旁观的望也一脸吃惊地张大了嘴。 看着二人的神色,唯华在心中窃喜,接着,她明快地解释起来。 其实呢,照爷爷最喜欢梅泽女士的笑容了。虽然他也想对您表白,但没想到照爷爷还是个特别害羞的人,所以一直藏在心中。于是他将这事写在了信里,让我们代替他向您告白 这时,望难得一副大惊失色的神情,插话了进来。 等、等等唯华!这是真的!?第二封死后文上这样写了!? 嗯,是这样的,照爷爷也有很可爱的地方吧,一边对年轻女孩性骚扰,一边在独自烦恼如果对梅泽女士求婚的话对方会不会答应自己。 求婚!?都那把年纪了还求婚!? 什么叫那把年纪了,真没礼貌,这不是很棒吗!难道你不觉得,正因为是照爷爷,所以这非常像他的作风? 虽然这话也没错,不过望顿时语塞,不知该怎样回答才是。 就在唯华夸耀胜利的时候,留却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她垂下双眼,小声嗫嚅起来。 请不要拿我这种上了岁数的人开玩笑。我根本无法相信照居然会有这种想法。 听了这话,唯华一下子变得气鼓鼓的。 我没有开玩笑,照爷爷真的很思念梅泽女士。正因为他知道梅泽女士在自己家里过得并不舒心,所以才想把您接到他家里一起住,他认为,这样的话您一定就不会继续苦闷下去了。 唯华努力地解释着,留却只是垂着双眼一言不发。看着这一幕,唯华便有些泄气地说道明白了,随后,毅然决然地开了口。 我让您看证据。 唯华将手搁在制服上,忽然扭过头注视着望,双颊有些绯红。 望先转过去。 啊?为什么? 别问了,快点! 见她语气强硬,望虽然一脸疑惑却还是犹豫地转过了身。在确认没有人注视这里之后,唯华掀起束在裙腰里的制服衬衫,将藏在腹部位置的某样东西取了出来。 唯华整理好制服,随后。 好了,转过来吧。 她对望说道。 望转过身,注意到唯华手中的东西一个用于食品冷藏的塑胶袋,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是什么?这东西怎么了?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唯华嘿嘿笑了起来,开口回答道。 其实呢,第一封信里交给我一个绝密指令,因为那个指令,所以我从照爷爷家把这东西带了出来。 从照三郎家?等等,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你是什么时候 说到这儿,望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经意问想到了答案。他恍然大悟似地瞪圆了眼睛。 唯华竖起食指,示意回答正确。 对了,这东西就藏在厕所的水箱里。 从厕所的密室将它取出,本来是一项很轻松的工作。但由于望的暴走导致理奈心情很不好,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从照三郎家赶出来。无可奈何之下,在望采取得到闪光之物的行动之前,唯华就已经按照机密指令行动了。 在确认塑料袋中的东西之后,唯华从心底吃了一惊,同时也有了一种极度的幸福感。她沉浸在这种幸福的余韵中,但一想到屋子里望一个人依然在为得到闪光之物而奋斗,她便急忙将袋子塞进了衣服里,打算回去替他望个风什么的。 但。 这时唯华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因为她没有将塑料袋外的水滴擦干净,所以制服的腹部位置全都湿透了。这里的水渍相当容易引人注意,万一被看出里面其实藏了东西,袋子很可能会被理奈夺走。唯华有些沮丧,但还是用手臂挡着腹部回到了屋内。 眼前,是望陷入危机的场面。 这时,唯华忽然灵机一动,她明白只要救了望自己也就得救了。于是唯华仿佛得到了上天的启示一般立刻采取了行动。 她故意将茶倒翻在身上,把衣服的大部分浇了个透,这样的话腹部的水渍也就能轻松掩盖过去了。 因为唯华创造了这个值得骄傲的转机,二人才能全身而退,而从照三郎家里得到的东西,现在就在手中。 听完了唯华的讲述,望无奈地吐了口气,接着他推了推眼镜问道。 然后呢?这个袋子里究竟是什么? 唯华神秘地笑了笑,打开了塑料袋的封口。 照爷爷好像喜欢把不想给人看到的东西藏在各种地方,虽然那颗钻石并不是什么好东 西,但对于这种习惯他或许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吧。我刚才也说过,照爷爷其实非常可爱呢~ 唯华边说便从袋子里掏出一张纸,将它递到留的面前,平静地说道。 这就是照爷爷真心喜欢梅泽女士的证据。 唯华手中的纸是婚姻登记书,那上面,留有照三郎那独特却又认真写下的勉强能看懂的文字,那是二人的姓名。只要留盖上章,随时都能去登记。 留瞠目结舌地注视着登记书,随后又抬起头看了看唯华。 唯华微笑着继续说道。 照爷爷似乎已经察觉到他时日不多了,所以在寄给我的信中还留下了一些关于梅泽女士今后的嘱咐。其中也提到了自己是真心的,所以将这份婚姻登记书藏在了某个地方。他在信上说,如果自己的离开会令梅泽女士有些难过的话,就把这份婚姻登记书给她看。 如果把死后文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出来的话,对方一定会认为自己是在胡说吧。所以唯华加上了一点谎言。 托付在死后文中的思念。 她要将照三郎对梅泽留的思念传达给她。 我倾心于留,最喜欢你少女般的笑容,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继续像以前那样低着头坐在长椅上,希望你每天都能微笑。我会守护留,看着你开心地度过每一天。 留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忽然紧紧咬住了嘴唇。她轻轻伸出手,接过了唯华递来的登记书,将它抱在怀中,随后。 照。 她呢喃着,眼中终于落下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注视着这一幕的唯华忽然转过身,对望简短地说道走吧。 啊?但是 望似乎还在担心泪流满面的留,脸上显得有些犹豫。但唯华只是回过头,静静地对他说道。 一定没事的,先让她哭吧。 见唯华迈开了步子,望犹豫再三,还是跟在了她的身后。 走出公园,两人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望呻吟般开口道。 照三郎居然会求婚,我现在都不敢相信。 你会吃惊也是正常的,不过,上了年纪还能谈一场令人心跳不已的恋爱,你不觉得这很浪漫吗? 浪漫 望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唯华见状,深深叹了口气,随后她停下脚步向后转向望,伸出手指着他说道。 我说,望也太冷漠了吧。我也没指望你变得有多浪漫,但你就不能对恋爱产生一点点兴趣吗? 这句话,我想我应该能原封不动地奉还给还没有男朋友的唯华吧。 居然被他在这里反击了,唯华顿时语塞。望见她有些狼狈,不禁抬起头故意对她投以轻蔑的目光。唯华不禁双颊绯红,愤然反驳道。 干、干什么啊?喜欢的人,我其实 有吗? 望立刻探出身子问道,唯华再次沉默。 喜欢的人。 说出这话时脑中浮现的人物,现在就算撕开唯华的嘴她也说不出来。 不、不用管我!现在谈论的是望!望有没有喜欢的人!? 不,没有。 那就好。 好什么? 见望问得一本正经,唯华甚至哀号了起来。 我、我只是在自言自语!望太神经质了!! 啊?是我不对? 望有些意外似地皱起了眉。唯华明白,再这样说下去根本没完没了,于是她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试图说服自己。 冷静点,唯华。 别慌,唯华。 深呼吸调整了心情之后,唯华注视着望,开口道。 大喊大叫得口都渴了,望,一起去站前的咖啡屋喝点果汁什么的吧。那里的蛋糕可是很好吃的。 不用,我不渴也不饿。 别这么不识趣,现在就去举行庆功宴吧。 庆功宴? 与一脸诧异的望相反,唯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对,庆功宴。你想,死后文上写的愿望,也就是处理钻石,还有代替照爷爷去告白,都完成了不是吗?这样一来我们就已经完全传达了死后文中托付的思念了。虽然不太顺利,但还是成功了。 听了唯华的话,望思索了片刻,最后用力点点头。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那么就去吧。 唯华立刻笑逐颜开,她愉快地说道。 那就定下来了。那家店的氛围其实很不错呢~ 唯华一边与望聊天一边向前走着,不知不觉身后忽然长出了恶魔的尾巴。她在心中吐了吐舌头,暗自呢喃道。 (虽然还有很多话没告诉他。) *** 咖啡香味和古典音乐随着温度适宜的空调风缓缓渗透在店内。小摆设和木纹鲜明的餐桌在黄褐色的灯光照耀下显得相当沉静。与夏天的焦躁完全不同的平静,蔓延在站前的咖啡屋中。 坐在窗边的唯华打开菜单边指边说。 这里的蛋糕真的很好吃,望不要光点饮料,也点份蛋糕吧。我推荐这个蒙布朗。啊啊,这里的提拉米苏也不是很甜,味道不错哦。还有这个起司蛋糕,口感非常好,有种幸福的感觉。 见唯华解说得如此热心,望不禁觉得有些无奈。 你知道的还真多。常来这家店吗? 嗯?没有啊,今天是第二次,不过以前一直在想,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再来一次。 见唯华头也不抬地回答,望有些不解地问道。 既然是第二次,那为什么会对这里的蛋糕知道得这么清楚? 呃?啊,这个嘛。 唯华笑着企图蒙混过关,同时。 比起这个,还是快点选吧。 她这样说着将菜单递给了望。望为难地皱起眉,但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菜单上。 唯华当然了解这家店的蛋糕了。要说为什么,因为这里曾经给她留下过非常深刻的印象。 唯华这样称呼那天的事情。 点心之家。 好了,唯华,不用客气尽情吃吧。 照三郎摊开双手,眼前的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蛋糕。之前绕在鼻尖久久不肯散去的咖啡香味,现在也被蛋糕的甜香完全掩盖住了。 今天一早,照三郎突然打来了电话。问他有什么事,他说要就之前唯华帮他从黑道面前解围一事表示感谢。唯华回答,那也没什么,不用道谢,但未曾想照三郎在原则方面却是个固执得惊人的人物。他半是恳求说不道谢的话自己心里过意不去,于是唯华便提出让他请客吃蛋糕的要求,接着二人便约在了唯华一直很想来的这家站前的咖啡店。 坐在店内的唯华盯着菜单研究了好半天。菜单上的蛋糕都配有图片,每一种看起来都相当美味,所以她一时没能作出判断。见唯华犹豫不决,照三郎便叫来了店员,一把夺过唯华手中的菜单,指着被打开的那页说道。 这里的每种都来一份。 一辈子真想说一次这种台词。 于是,唯华的面前便摆满了各种蛋糕。见此情景,唯华自言自语似地嘟哝道。 真的全都上了。 那是当然啦,我们都点了啊。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啦。那个,照爷爷,因为太没有真实感所以错过了阻止你的最好时机不过,这些,我真的能全都吃掉吗? 照三郎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平静地回答。 没必要勉强自己全塞下去,可以每个尝一口,挑自己喜欢的吃就行了。 所谓狮子大开口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啊,唯华有些愣住了。 哇,虽然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照爷爷 是个怪人,但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照爷爷,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没面包那就吃蛋糕啊。 这时照三郎忽然严肃地反驳起来。 说什么呢,常识我还是有的,平时我才不会这么点单。但是,今天是为了酬谢唯华才来这里的吧,因为想让唯华开心,所以不知不觉就兴奋起来了。 酬谢 唯华将目光落在面前的蛋糕上。蛋糕们都在对她说着不用在意,快吃吧快吃吧。这绝不是唯华一厢情愿的错觉,分明是蛋糕们在引诱她。耳边是蛋糕们甜甜的声音,脑海中浮现的,是童话《汉泽尔和格蕾蒂尔》中出现的糖果屋。 汉泽尔和格蕾蒂尔是对诚实而聪明的兄妹,但唯华却觉得他们实际做出的事却非常糟糕。 出现在兄妹面前的,虽说是用糖果做的,但也是个漂亮的宅子。如果缺了一部分的话会给住在里面的人带来麻烦,但这对兄妹却完全不在意,敞开肚皮吃了个痛快。明知建在森林深处的房子肯定很可疑,但兄妹俩却不管不顾,一个劲地吃着。 从这个童话中能得出一个教训。 在甜食面前,良知都去吃屎吧。 自己肯定吃不下,所以太可惜了。这种正常思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赤脚逃离了唯华身边,她举起了叉子。 那么,那我就开始享用照爷爷的谢礼,了。 说完,她便将叉子伸向了离自己最近的提拉米苏。将切成了小块的提拉米苏一下塞进嘴里,唯华顿时感觉到嘴里满是仿佛要被融化的甘甜。 唯华自觉表情越来越舒缓,接着将蛋糕上的草莓一口塞进了嘴里。草莓的酸甜和鲜奶的柔软口感,立刻给了她一种仿佛电击般的幸福感。 唯华笑着将蛋糕一块块送进口中,照三郎看她吃得起劲,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啊,唯华好像吃得很开心嘛。 那是当然,我见了甜食可是不要命的。能吃到这么美味的蛋糕,我甚至会觉得,哇,活着真幸福。 听了这话,照三郎笑得更大声了,他边拍膝盖边说。 原来如此,唯华的闪光之物是蛋糕啊!那可简单了!! 嗯?你说什么? 唯华嘴里塞得满满的但依旧含糊不清地问道。只见照三郎竖起食指,俨然一副教师的口吻。 那是比活着更重要的东西。找到越多的闪光之物,人生才会越来越有价值。我是这么认为的。 照三郎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说实在的,唯华的注意力现在有一大半都放在了蛋糕上。所以她一边含糊地嗯了一声,一边将叉子伸向了蒙布朗。 照三郎竖起的手指像是蔫了一样倒下来。他脸上写满失望,不满地撅起嘴。 我刚想公布人生哲学呢,哼,你想就这样错过吗?虽然喜欢蛋糕是不错,但我觉得,唯华也应该去寻找闪光之物才是。 虽然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倾听他的发言,但也不能充耳不闻。于是唯华便催促他继续说下去似地开口。 那么,闪光之物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她这样问道。 这下,唯华的提问仿佛正中照三郎下怀,他勾起唇角笑道。 这个嘛,唯华很年轻。一场精彩的恋爱应该足以被称为闪光之物了吧。 正喝着橙汁的唯华不禁狠狠地呛了一口。她一边咳嗽一边愤恨地盯着照三郎,有些意外地说道。 等等,照爷爷,不要突然说这种怪话好不好。我连男朋友都没有,怎么谈恋爱啊。 照三郎的话,现在肯定会用男朋友的话去找不就行了这种极为理所当然的理由来进行反驳,唯华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照三郎此刻却出人意料地抱起了胳膊,开始低声念叨起来。 确实,现在没有男朋友根本没法谈恋爱啊。而且就算要找的话,现在的年轻人大多都很软弱,不值得去喜欢。 此时深深叹息的照三郎与他平时的随意轻佻完全不同。能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真是稀罕,似乎他正陷入了某种恋爱的困境中。 (难道说,他对现在进行时的恋爱抱有困扰。) 不,怎么可能。 唯华正这样想着,却见照三郎凝视着自己,用认真的,教导般的语气对她说道。 唯华,作为朋友,我给你一个建议选择恋人的时候,千万不能被外表所蒙蔽哦。特别是和唯华同龄却已经成了金钱奴隶的家伙,他们是不会向我这样活得那么幸运的。选择的时侯,还是得选那种能为了自己的信念舍弃全部财产的人当恋人。 听了照三-郎的建议,唯华不禁撅起了嘴,不满地回答。 说起来简单,但我身边根本没有这种人。虽然我现在还不是很想谈恋爱,但如果抱着标准选择恋人的话,那么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呢。 哦?你是说我的条件太苛刻了?能满足条件的年轻人,我心里倒是有一个人选。 咦,你说的是谁?是我认识的人吗? 一边将叉子叉进起司蛋糕中,唯华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照三郎.忽然笑了笑,吐出了那人的名字。 望。 叉子仿佛并不仅仅满足于切开蛋糕,而是想切开底下的盘子般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唯华顿时愣了,但立刻她努力装出一脸平静,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再次将叉子叉进了起司蛋糕中。 我刚才说了,能不能不要说怪话啊?那个望才没那么伟大呢,而且,他总是会说什么有总比没有好,这种话,这难道不是为钱财扭曲信念吗?而且他有时候冷漠到让人火大。 哦,是这样吗?确实,望是个很现实的人,但我认为他内心的热情程度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唯华摆了摆手,清楚明了的对照三郎的话做出了否定。但照三郎印似乎不能认同,他用手抵着下巴像是在思考什么。最后,他突然开口道。 那么,不如和我赌一场? 哈? 唯华注视着照三郎,他似乎对自己的主意相当自豪,只见他愉快地继续说道。 我是说,我们来赌一赌望究竟是不是我所说的那种人。如果望在信念和金钱面前选择了金钱,那么就是唯华赢,到那时候,我还会像现在这样请你吃东西,蛋糕或其他什么你想吃的都可以。不过,如果望就是我所说的那种人的话,这场比赛就算我赢。到那时候 照三郎顿了顿,恶作剧似地笑了起来,说道。 那时候,唯华,你就认真考虑一下要不要选望当恋人。 唯华吃惊地瞪大了双眼。由于太过诧异,话都堵在了喉咙口,但如果什么都不说或许又会显得很怪异。于是勉强开口的唯华发现,自己的声音奇怪到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说、说什么呢!?用赌局来决定恋爱不是很奇怪吗!?最重要的应该是彼此的感情才对总、总之很奇怪! 至少我认为,你们都不讨厌对方。 什么!? 居然莫名其妙说出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真可恶。 没有理会正在激烈纠葛中的唯华,照三郎叹息道。 不过,我觉得,就是因为你们都认为彼此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所以才没有察觉到各自的真心。这让旁人看得牙根痒痒。 我、我说照爷爷,你能不能不要自顾自地妄想了?我可要打你了啊? 你看你看,要善待老人嘛。而且,难道这真的都是我一个人的妄想吗?你看看你的蛋糕,难道不是在心虚? 经他这样一提醒,唯华将目光移到了手边的蛋糕上。不知不觉间蛋糕已经被叉子捣得稀烂。起司蛋糕早已没了它原先的形状,变得和肉馅似的。 现在正流行这种吃法。 唯华苦着脸辩解道,接着将原起司蛋糕用叉子掬起,送进了口中。 嗯。 就算人类以全身包裹银色紧身衣为时尚,这种吃法应该也不会流行吧。 唯华嘴里嚼着这堆不明滋味的物体,脑中思考着有什么方法能把照三郎的提案像这块蛋糕一样捣烂。没想到,居然被她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反击手段。唯华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这样发问。 要赌当然也可以,但怎么判断输赢?该怎么分辨望究竟是不是照爷爷所说的那种人呢? 照三郎恍然大悟,抱起胳膊自言自语起来。 我倒还没想过这点。为了使这场赌局成立,就必须让望置身于某种可能选择抛弃某种高价物品的境地。这确实很困难。 这样一来,比赛也就等于取消了。唯华恢复了原先的从容,但照三郎却似乎还没有放弃。 这个先放一边,那么这场赌局成立了? 他这样问唯华。 无法分出胜负的赌局,和买不到的中奖彩票一样。既中不了奖,也不用付出代价。 嗯,成立。 唯华随口答道。照三郎用手撑着脸颊,忽然嘴边露出了一抹微笑,随后,他平静地附带了一句。 唯华,我先说好,凡是我参加过的赌局,从来没有输过。 不过,关于这场赌局的约定,直到望对她就闪光之物进行说明之后,她才想起来的。 但是,唯华回想起来,随后终于发现了。 第一封死后文上所写的请求,已经决定了那个比赛的实施方法。 寄给唯华的第二封死后文,证明了她的这种想法是正确的。但是,自己又不能对望提及比赛的事。毕竟自己与照三郎有约定,而且望似乎也不想再追问下去了,那么就先把这些事放在一边吧。 点的起司蛋糕终于送上来了,唯华小声欢呼起来。这次她没有把它捣烂,而是切下了一大块送到嘴里。蔓延在口中的浓厚起司香味令唯华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望,你真的不点蛋糕吗?我说过好多遍了,这里的蛋糕真的超级好吃啊。难得的庆功宴,就用蛋糕来庆祝吧。 但是坐在对面的望却只是边喝冰红茶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唯华。唯华有些不解,但还是露出了笑容。 嗯?怎么了?你好像有话想说嘛。 望放下杯子,有些意外地说道。 啊,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那当然,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望心里想什么,我大概都能猜出来。 唯华刚想这样接下去,却不知为何感到不好意思起来。如果是平时一定能把这句话说出口,而现在讲话又咽下去的理由,或许是因为脑子里都是和照三郎的约定吧。毕竟,输了赌局的自己不再是望的好友。 (成为恋人) 光是这样想唯华都能感觉到体温骤然升高,她急忙拿起冰橙汁喝了几口。 不对,也不能突然叫他成为自己的恋人,那绝对不可能。所谓不可能不是不可能成为恋人,而是不能做好心理准备。不对,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是一切都能ok的,但或者也未必。 脑子里一团糨糊,唯华只觉得脑子快要短路了。这时,望却单刀直入地提出了问题。 唯华,死后文上的内容,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 行动和思考都在瞬间冻结了。望看着愣在当场的唯华,继续说道。 我们是这么多年的朋友,都已经彼此了解了,所以我能明白。唯华,差不多该把真相告诉我了吧。 就算望想知道,但那些内容却不是能轻松说出口的。唯华浑身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望或许是认为她并不打算告诉自己真相,他静静地取下眼镜开始用手帕擦拭起来。这是望真的生气时的习惯。 啪嗒啪嗒,头顶上传来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有了这只恶魔在就放心多了。唯华抬起头,却见曾被自己击落的天使正微笑着浮在空中。 天使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虽然惹他生气了,但脱下眼镜的望还真是哇~哇~ 笨蛋,你说什么呢!?别胡说! 在和谁说话呢?今天的唯华怎么比平时还怪异。 什么叫比平时还!? 唯华啪的扭过头凝视着望。望诧异地皱起眉,与唯华对视。 (我、我可不是故意的啊。我记得以前远远地见过望生气的样子,只是从来没有正面看到过而已。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哇~一下,这限本,根本,根本) 根 咔当,唯华猛地站起身,垂下头低声呢喃。 我去一下厕所。 这么多年的朋友毕竟不是白当的。在这种情况下,在唯华不愿对死后文内容作出说明而选择逃避的情况下,望却并没有手下留情,而是带着明确的疑惑发问。 怎么了?有什么可紧张的? 怎么总问一些让人无法回答的问题,唯华不禁气急败坏。 我、我没紧张啊,你别自作多情了!我又不是只在紧张的时候才去厕所的!上厕所是生理现象!明白吗!? 或许自己过于冲动的反应削弱了望的气势。望重新戴上眼镜,像是要平复她的情绪一般挥起了双手。 等、等等,冷静点唯华,我明白。是我不好,请你心满意足地去上厕所吧。不过,我有个建议。 什么啊!? 一个女孩在公共场合大声连呼厕所厕所的,是不是有些不雅? 听了这话,唯华才突然清醒过来。她急忙环顾店内四周,这下不只是店员,连客人都投来了目光。 啊 瞬间,唯华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厕所在这里哦~ 耳边是天使悠哉游哉的声音。 唯华飞速地逃向了厕所。 *** 哎~呀~ 将废话连篇的天使冲进了厕所之后,唯华走出隔间开始呼吸。从她口中流露出的,是沉重的叹息。 哈,都怪照爷爷的死后文,真是丢脸死了,根本不好意思回到座位上去 就在这时,原本除唯华以外空无一人的厕所里忽然响起了一个清澈的嗓音。 关于那封死后文的内容,现在能不能对我说明一下? 唯华反射似地回过头,只见背后站着的是文伽。当然,她的手中还握有那根被称作真山的手杖。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唯华呆呆地念叨起来。文伽平静地回答。 一次次打扰真是不好意思。不过,真山说无论如何都想知道那封死后文上的内容。我们时间不多,能不能请你简短说明一下? 啊?我、我不记得说过这话啊喂,为什么把我靠近便器?你的意思是让我闭嘴吗? 听了眼前的对话,唯华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将手伸进口袋,取出死后文。她自己也知道没法完整说明,所以她用了最能表达照三郎意图的一句话作为了概括。 那场赌局我一定会赢。怎么样?有没有找到闪光之物呢? 耳边仿佛响起了照三郎愉快的笑声。虽然依旧爽朗到让人有些牙痒,但同时也非常温暖。 文伽和自己预料的一样,有些莫名地皱起了眉头。但她的搭档真山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地开口道。 唯华小姐,那上面写的闪光之物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呢? 啊 这提问太过出人意料,唯华顿时语塞。思绪浮想联翩,脑中出现的,居然是还等在座位上的望 唯华只觉得血气上涌,她当场垂下了头。但最后,她还是叹了口气,有些害羞地 回答。 谁知道呢,我还不太清楚,想从现在开始慢慢确认。 唯华从未想过,这个世界居然会出现名为死后文的奇迹。但要不是因为这个奇迹,自己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心情了吧,望将永远是自己的青梅竹马,一旦那个分别的时刻降临,自己说不定会抱有强烈的失落感。 (这就是懊悔吧,照爷爷。) 照三郎说,人应该找到属于自己的闪光之物,但自己当时却对这些话并没有在意。以后还有时间的话,说不定能和他好好探讨一下这个问题。但这样的时刻永远不会来临了,二人的赌局,也应该是以平局告终。 不过。 身为赌徒的照三郎却似乎并不允许出现平局。在最后的对弈中,他传达了自己的思念。出于对年轻人的关爱,他给了唯华发现闪光之物的机会。 虽然你有点多管闲事。 但非常地,感谢你。 所以,唯华想。 自己应该开始认真寻找闪光之物了。不是像以前那样漫不经心地度过每一天,而是寻找真正重要的东西。 唯华暗自下定了决心,这时真山说道。 应该只是在半路上吧,但唯华的话一定没问题的,你一定能找到闪光之物。 啊哈,我真高兴,谢谢你。 或许是对自己被排斥在对话之外感到不满,文伽用平静的语气插进了二人的交谈中。 好像你们已经能沟通了,不过,能不能对我作出解释呢? 这时,啪嗒啪嗒拍打翅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稍稍瞥一眼,那是眼冒金星、全身湿透的天使,以及一脸疲惫的恶魔。恶魔和天使同时落在了唯华肩头上,深深叹了口气之后开始了独自。 真倒霉。不找个人发泄一下我心里不舒服。 发泄。 这词真不错。 自己做出了在公众场合大呼厕所这种丢人的事,心头的不痛快必须找人发泄一下。唯华这样想着,转身看向了文伽,随后恶作剧似地笑了笑,说道。 啊?想知道死后文内容的话,我已经和真山沟通完了,现在应该没问题了吧。 文伽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顿时语塞,最后,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的性格还真不错。 唯华爽朗地笑了起来。 一定很像照爷爷吧。我们是好朋友哦! 说完,她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唯华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来看了看文伽和真山,随后端正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帮忙传递照爷爷的死后文。望的性格就是这样,我想他肯定没向你们道谢吧。所以,我替望一起说了。真的,非常感谢。 最后还是没问出死后文的内容。明明应该满心遗憾的文伽,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她拉下帽檐深深遮住眼睛,随后。 不用道谢,这是我们的工作。 她很酷地回答。 唯华再次鞠躬,当她抬起头时,眼前已经不见了文伽和真山的身影。看来,她们又踏上传递奇迹的旅程了吧。 心中顿时掠过一丝寂寥,但唯华立刻点了点头,自己对自己说道。 我得努力了。 先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去。望毫无疑问会再次提及死后文的事,那时,自己就先装作烦恼的样子,然后向他提出条件。 那么,如果望愿意带我去什么地方玩的话,或许我会告诉你哦~ 眼冒金星的天使虽然依旧晕头转向,但还是挤出了一句话。 太、太棒了~和望约会啊,我想看电影 和望约会。 光是听到这几个字,唯华就觉得面颊通红。虽然害羞得想要逃跑,但一直逃避也不是个办法。 寻找闪光之物。 已经在心里这样决定了。 唯华给自己鼓完劲,用力推开了门。随后,向着望所等待的座位,踏出了勇气十足的一步。 rainy day 1 狂风吹在干燥的大地上,茶褐色的砂砾在空中飞舞。旁边的同事皱起眉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也许是砂砾吹进嘴里了吧。远远地围成一圈观看的本地居民战战兢兢地向那个同事投去了夹杂着厌恶的视线。 和平常一样的光景。 不速之客的心境。 这个国家的旧体制已经崩溃瓦解,由联合国主导的新政府已经成立。可是治安方面还是残留了很多令人不安和动荡的因素,复兴状况也不尽如人意。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手里拿着枪,在这个小镇上巡逻,以维持治安。 同事咋了一下舌,小声说了一句平常的口头禅。 真是让人不爽。 他好像讨厌这个国家所有的一切。 无论是气候。 还是人。 甚至包括本地语言的语调。 对他来说所有的一切都让人头痛,好像为了消除内心的焦躁和厌恶,只要看到稍微有点可疑的人物他就用枪口对着别人,用恐吓的口吻破口大骂。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 我们伙伴中有好几个人都在这个异国的土地丧生了。我也赞同这个国家所有的一切都让人讨厌这一观点。 可是,我不像他们对任何人都无差别地仇恨。我知道这样的话倒是会比较轻松,可是我还是做不到。 那个原因是只属于我的秘密。如果跟同事们说了的话,我肯定会遭受私刑拷问的。 事实上,我很喜欢这个国家。 我的这个发现已经通过书信传达给我的恋人了。 如果是你的话肯定会相信吧。并且,会对此深有同感吧。 夕阳,即使在异国也是很美丽的。 夜空,跟灯光绚烂令人目眩的故国相比,更加澄澈美丽。 因为有些不好意思说这些话,即使在信里我也没有写过。 我发现了那件事之后,不由得哭了起来。 就跟看到你流泪时一样。 现在世界上所发生的事,真的是非常令人悲伤的事,我切身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于是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家人朋友,还有你,肯定都会异口同声地说这不像你的风格来阻止我吧,我明白其中的原因。你们肯定认为我这种软弱的部分,不适合这个战场所以才会阻止我哭泣吧? 在旁边走着的同事,对着朝这边瞪视着的本地居民稍微举起了枪口,好像是为了恐吓他们。本地人脸色变得苍白移开了视线,快速消失于建筑物的背面。同事看到这一幕喉咙里发出了类似咳嗽的响声。 对于他来说,枪口所对准的那些人,在他眼中已经不是人了吧?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单纯的名为敌人的靶子了吧? 我朝四周看了一眼。 我看到的是有血有肉的人类。 我心里有些安心,可是同时,我又被一种非常悲伤的感情支配。 一到这个时候,我肯定会想起在故乡的你的脸庞。 我对自己说我是为了阻止你的眼泪才来到这里的,自从我把枪口对准不认识的人之后已经过了大概半年。 我仍然还活着呢。 2 听说上司传唤我,回到大本营之后我立刻走向上司的帐篷。 那个上司一旦发起脾气就非常恐怖,可是平常倒是一个非常平易近人而且很坦率的好人。那个上司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面有难色。可是看起来又不像是在生气,看起来好像在为什么事深深地苦恼着。 我保持直立不动的站姿,等待上司先开口。于是上司张口就问,你是不是有个未婚妻啊。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上司在说正事之前先聊家常这是很少见的。肯定之后有很难说出口的话吧? 我感到了有点不安,不过还是必须回答刚才的问题。 我先是肯定了自己有未婚妻这件事,然后告诉上司说打算在这个国家的任期结束之后就回到故乡举行一个简朴的婚礼。我感到自己在说这件事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不过那个上司是不会为这样的小事责备部下的。不仅如此,也许还会说两句祝福的话吧,我心里这样想着。 可是,上司脸上浮现出比之前更加冷峻的表情,一直保持沉默。 我感到有些危险的因素在内,正打算开口说先不要聊家常了,您还是进入正题吧的时候。 从帐篷外传来了说话声。 我们正在谈话。一般的上司都会说过会再来吧。可是这个上司却让刚才说话的人进来。这个行为更加加剧了我心中的疑惑和不安。 进入帐篷的人是个熟人。他担当着把从祖国寄来的信件包裹传递给士兵的任务,也就是军队里的邮递员。因为我频繁和恋人保持书信往来,所以理所当然地和这个邮递员很熟悉,有恋人书信的时候他还会取笑我两句。 他好像是来送写给上司的信件的。他用很干脆利索的动作把信交给上司之后,并没有转身离去,而是用有些踌躇的眼光扫了我一眼。 等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自己在用有些兴奋的声音问那个军中邮递员,有没有我女朋友写给我的信啊?。 因为上司在面前,所以他只是苦笑了一下,拿出一封信。因为正在谈话,所以他好像在犹豫到底该不该把信交给我,因为这个上司人很好,即使在谈话中把信交给我也应该没有关系吧,他好像在作出了这个判断之后才把信递给我。 我笑着接过信,看了一眼觉得有些疑惑。 因为那封信有些奇怪。白色的简单信封上只写了寄信人和收信人的姓名,贴着的邮票周围镶了一圈白边,除此以外是纯黑色,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邮票。 我有些惊讶地皱起眉头,上司脸上的表情更加严峻,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朝来送信的部下问了一个问题。不知道为什么,他问的竟然是我手里拿着的信是什么时候寄出来的。 不知为什么,信上没有盖邮戳。听到邮递员说可以根据写信的日期倒着推算一下,上司的眼里闪耀着光芒,好像找到了一线希望一样。命令我们离开帐篷。 还没有听到正题就被命令离开帐篷,实在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来送信的那个军中邮递员也不明所以,朝我耸了耸肩。他好像还有别的工作,所以立刻离开了。 我觉得上司的态度有些异样,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呆呆地伫立在帐篷外。正在此时,我听到帐篷内隐隐传来上司用无线打电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太清楚的话语中,夹杂着飞机事故,遗体身份的再次确认之类的危险单词。 到底在说什么事呢? 我虽然很想知道详情,可是偷听上司用无线电话对讲的内容要是被发现的话肯定要受到惩罚。而且我也想尽快看到信的内容,所以停止了这个有间谍嫌疑的行为,立刻回到自己的帐篷。 *** 不由得一阵苦笑。 我虽然声称自己是广义的记者,可就算是说恭维话也无法称赞我具有小说家的才能。因为在写不熟悉的题材,所以导致头有点疼,像是被煮过了似的。也许选用第一人称本来就是个错误吧。好不容易通过采访获得的信息,这样的话根本无法很好地利用。 啊,现在就是感叹自己的愚蠢也没有什么用。不管怎么说,为了整理自己的思绪,还是先复习一下采访时做的记录吧。 首先是第一点。 当采访那个军中邮递员询问他关于那个贴了黑色邮票的信件时,他也说不太清楚。 看起来他也觉得那封贴有黑色邮票的信有些可疑。确实如此。那个军中邮递员说 如果是按照正规渠道从本国寄来的 信的话,按理说里面不可能夹杂着没有盖邮戳的可疑信件。即便如此,因为寄信人和收信人都是曾经见过的熟人,所以也没有细加考虑就把信交给了士兵a。 本来不应该存在的信存在了。 不过要说明这个怪异的事实也很简单。某个人在将要投递的信件和包裹中混进了这封信。 到底是谁?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除了这个疑点之外,目前还有一件事必须在脑海中认真考虑。就是关于那个士兵a直属上司的证言。 那个上司的证言如下。 他得到了这个士兵a的未婚妻遭遇飞机失事而死亡的消息。为了躲避湍流而脱离了轨道的飞机失踪了。三天之后,在无人岛发现了飞机的残骸,据说其中的乘客名单上有士兵a的未婚妻的名字。 话虽如此,机体由于遭受了坠落的冲击破损得很厉害,而且最后燃烧了起来。确认遗体的身份是件很困难的事,上司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还没有放弃最后的希望。看到递到士兵a手中的信,上司开始猜想,也许那位未婚妻由于临时有什么事,并没有乘坐那架飞机,死亡信息也许有什么差错和误会也说不定。所以,才申请再次确认遗体的身份。 那个上司为什么会做到这个份上? 关于这点,我好像有些明白其中的原因。通过采访进行接触之后,我发现这个士兵a比我想象中更爱依赖人、爱撒娇。如果未婚妻已经死了的话,不要说在这个战场,即使在故乡他说不准也活不过三天。那个上司正是因为看出他脆弱的一面,所以才想极力否定这个士兵的未婚妻的死亡事实吧。 这真是件具有讽刺意味的事。 士兵a正是为了未婚妻度过和平的每一天所以才来到了战场。可是那个未婚妻却在明明已经确保了和平的故乡丧了命。 真是的。 现在的世界,到处都有人死亡。 3 庭院里开放的绣球花非常漂亮。 那封信的开头这样写道。 故乡今年的雨季已经到来。 雨的味道仍然让人觉得很亲切。 淅淅沥沥的雨声听起来令人觉得很舒服。 像这样完全显露出她感性一面的书信,在向我传达故乡和平的风景。 啊,是啊。 不知道为什么你特别喜欢雨。 普通人看到下雨都会觉得心情抑郁,可是只有你觉得很兴奋,看似很高兴地一直仰头看着天空。 雨啊。 在这个国家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雨。因为本地的气候向来如此。可是对于故乡频繁下雨的我来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有些寂寞。 信的最后写着你一定要活着回到家乡啊。那句话可以说是套话,可我还是觉得有些异样。 因为她写的信最后一句永远都是一样的。 不要生病哟。 不要受伤哟。 她只写关心我身体的话,关于生死的话,迄今为止她从来没有说过。 我可以猜出其中的原因。 我也许会死这件事对她来说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所以她连想都不愿意想。虽然明明知道这个国家仍然处于激烈的战争之中,她还是拼命地拒绝我也许会丧命的这种可能性,而只是强迫自己去担心我也许会因为不注意而生病,由于运气不好而受伤这样的事。 正因为如此,她从来不写我一定要活着回来之类的话。 迄今为止。 我挠了挠头。她心中是不是有什么特别能使心境变化的事? 一定要活着回家乡哟。 我想,那是包含了她所有的思念的话语。 我对着信,静静地点了一下头。 没关系的。 我一定活着回到家乡。 回到你的身边。 那个时候,如果我的努力稍微取得了成效,你的眼泪能够稍微得到抑制的话。 我一定会履行和你的约定。 在小小的教堂,举行一个简朴的婚礼。 我开始遥想那一天的情景。 在乡下的山丘上,小小的教堂。 参加婚礼的只有亲戚和好朋友。 外面下着雨。 你笑着对我说,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我也浮现出笑容,同意你说的话。 在下雨的日子举行的,简朴的婚礼。 那是,我一直想守护的,平淡的日常生活 4 枪声响起。 有人负伤。 黑烟升腾起来,视野变得模糊。 因为这儿的治安相对较好,所以我们有些大意。我们的部队遭受到武装团伙的突然袭击,我们被迫陷入血淋淋的防卫战。援军还在两个阵营以外的远处。我不是出于想打倒敌人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自卫,而只是由于压倒性的恐怖感而扣动了扳机。 一定要活着回到家乡哟。 我想起了她说的话。 我必须回到家乡。 必须活着回去。 无论发生什么事。 一定要回去。 回到她的身边。 那个时候,在大声下达命令的上司身边,突然有个人影出现在我的视野当中。仓促之间我把枪口对准那个方向。 活着回去。 到后来,我才想到。 这个时候,我的枪口所对准的不是人类,而只是枪靶子。 我扣动扳机,不是为了不让未婚妻流泪之类的高尚想法。 而只是因为我的怯懦。 我的自私。 以及我身体内所涌起的无法抑制的破坏性冲动 我高声大叫了一声。 扣动了扳机。 有人在哭泣。 大声地哭泣。 我慢慢睁开眼睛。 在战斗已经结束的战场上,好像很多普通市民也遭受了池鱼之殃。 满脸皱纹的老婆婆。 看起来很和善的大叔。 年幼的少女。 所有的人都在周围散乱着的尸体旁边痛哭。 我朦朦胧胧地看着这个光景,终于有了很狼狈的感觉。因为我意识到了他们脸颊上所流着的眼泪,跟我的恋人你的眼泪一样,都很透明。 一直以来我都对自己说,我是为了能让你不再流泪才来到战场的。正是为了这个目标我投入了所有的精力,所以看不到其它的东西。我没有注意到像这样,他们也跟你一样流着澄澈透明的眼泪。我为了守护你的平静生活,却来到这里蹂躏他们的生活。 也许到了我承认自己错误的时刻了。 根本没有必要抑制你的眼泪。还不如说,能够关心周围的人为他们的痛苦感到悲伤而流下泪水,哪怕只有一个人幸存也好,必须向子孙后代传达这件事。 可是,我们所做的却是完全相反的行为。用憎恨污染纯净的眼泪的行为。 我感到后背一阵寒意。 看到了幻觉。 老婆婆的眼泪。 大叔的眼泪。 少女的眼泪。 都变成了血一样的颜色。 他们不是在呜咽,而是咬紧牙关,用充血的眼睛狠狠地瞪视着我们。拿起周围的大石头,步步逼近打算砸死我们。 我感到恐惧。 在我的眼中他们已经了变成敌人。 一旦抓起枪所有的人看起来都像靶子。 我对于这样的自己感到恐怖。 不对。 不对。 我不是出于这个目的才来到这里的。 我不是为了做这样残酷的事才来到这里的。 我心里一惊。 对了。我的枪口对准的那个人还活着吗? 不,肯定还活着。 对,我没有杀害你们的伙伴。 我不是为了做这样的事而来到这里的 我像被弹开一样猛地跑到人影所在的地方。发现上司正蹲在那儿好像在检查什么。 上司发现是我跑过来之后站起身来,用有些慌乱的口吻说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推开上司,看到了横卧在瓦砾里面的那个人影。 已经死了。 头被射穿了。 脑浆四散开来。 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看起来刚过十岁。 抱着枪,看着湛蓝澄澈的天空。 我屏住了呼吸。 动摇转瞬即逝,我的头脑变得特别冷静。 我问上司。 他刚开始就抱着枪吗? 或者说是后来谁把枪塞到了他的手里? 上司瞪了我一眼,低声说道: 不要说傻话。 上司转过身去,继续下达命令。他的动作太过敏捷,看起来简直像是要从我身边逃走一样。 我也抬头看着少年正在凝视着的天空。 今天的天气非常晴朗。 一点云彩也没有。 你会惊讶吗? 这个国家,竟然基本上没下过雨。 和我们的故乡不一样,这儿没有雨季。 啊,我好想看到一场雨啊。 我衷心地这样想到。 这个国家只下血雨。从我们所召唤过来的红黑色雨云中,下的只是血雨。 看吧。 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 全身都是血和泥土,已经脏到这个地步了。 我由衷地期盼着可以把一切洗刷干净的透明的雨,可是无论我再怎么期盼,雨仍然迟迟不下。 对不起。 我杀了人。 我杀了一个孩子。 我已经不具备和你履行那个约定的资格了。 4 我回到大本营,开始写解除婚约的信。 我没有写原因。 因为,我仍然爱着你。 唯有对你,我希望你不要把我看成是杀人犯。 可是,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你一定一眼就可以看穿我浅薄的想法吧。 你看。 我这么肮脏。 这么卑劣。 这么愚蠢。 现在的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祷了。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心境上的变化,我在这个异国的土地上,虽然只有一点,我学会了体会生命的可贵,变得达观起来,正如你已经可以直面一直以来不愿面对的现实一样,我也可以努力说出以前从来不会说出的话了。我会告诉你真相,面带着笑容向你传达。 我在心里静静地祈祷。 一一希望你忘掉我,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 啊,我想看到雨。 亲切温柔的雨令人怀念。 那样温柔的雨。 *** 原稿写到这里,我才痛切地感受到我的眼力已经变得很差劲了。 作为用于本国宣传最适合的采访对象,我采访了士兵a,现在无论任何人都明白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既然是个爱依赖人的人那就一直这样好了,对上司的命令唯唯诺诺就行了。即使为杀了人感到苦恼,但是自己找出一个结论,认为这是为了守护未婚妻的生活不得不做出的牺牲不就行了吗。虽然有点像那种廉价的肥皂剧,可是这好歹也是个电视剧啊。 为了恋人杀了人的年轻士兵。但是他完美地超越了那个苦难,为了世界和平再次拿起了枪就像这样的剧情。 可是,士兵a并不能做到那样。岂止如此,他甚至开始同情起敌人来了。 这是致命伤。 简直像是自己掐死自己一样愚蠢的想法。 我是广义上的记者。我完全可以曲解并篡改士兵a的想法,写出让本国的领导人和民众高兴的文章来。不,这才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得意的手法。 可是,只有这个原稿我打算真实地描绘这个家伙的生存实态。 我已经知道这篇报道不会畅销所以早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这也许是让我这么想的最大理由吧。如果还有别的理由的话,那也许是因为我比较同情这个家伙吧。 按理说这样爱依赖人的家伙我恨不得打一顿才能出气。因为自己一厢情愿的理由来到战场,被理想和现实之间的落差所击溃。这样的话根本不配成为我的采访对象,给我带来收益。仅仅是给周围的人带来坏的影响。我虽然明白这些,可是仍然对他抱有同情之念,我自己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因为那个家伙身上拥有这个战场上的任何人都不具有的纯粹。 在采访过程中,我请求士兵a未婚妻的家人让我看了一眼士兵a写的解除婚约的信。内容很明确意志很坚定,看起来真的不像那个爱依赖人的士兵所写的。其中可以看出他已经做好了一切过错都由自己承担的觉悟。 真是的,这还真像他的风格。 难道他认为人类的所有过错都可以由一个人承担吗? 他肯定是这么想的。 他肯定是真心地这样想的。 也可以认为这是很愚蠢的事,对此一笑置之。可是他那种纯粹坦率的想法,却令人觉得有些眩目。 正因为如此,我才开始决定对他表示同情的。 好像有些脱离正题了。还是回到正题吧。 我试图对那个上司进行突击采访,询问他到底是不是误射。那个上司严厉地拒绝,说没有这回事。 作为军队士官也许是一流的,不过撒谎却是三流的。故意高声怒吼含混掩饰,那是孩子做错事时为了逃避责任才会采取的手段。竟然敢小看我作为新闻工作者收集信息的能力真是让人困扰啊。那个被当作武装组织的一员处理的少年根本无法从事这种非法行动的证据,我已经弄到手了。 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善良市民的那个少年,为什么会拿着枪断气呢? 参加了那天战斗的人。 士兵a寄出去的信。 被我用话套出来而很狼狈的上司。 如果把这一切作为一条线联系起来的话,答案自然就浮现出来了。 让我觉得有兴趣的是那个上司为什么这么袒护士兵a。因为感觉并不单纯只是因为大家共同出没于生死线上的那种连带感,所以我在没有得到本人允许的情况下偷偷侦察了一些情况。一个人物浮现了出来。那个人是上司的外甥,令人惊讶的是他跟士兵a非常相像。 外甥两年前自杀了。所以把外甥的影像跟士兵a重叠在一起,所以想不惜一切去照顾那个士兵a。可以平静地杀害别人,可是到了涉及到亲人的死亡时却无技可施并为之悲伤不已,从这点看来那个上司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这么说我也是人的孩子,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以人类为对象,做那些冷酷无情的事,其实我也会受到良心的责备。所以,关于这次采访所获得的信息,我打算一直保留在自己心里。 作为和平的敌人被处理的那个少年,我可以断言我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因为那个少年事后经过调查已确认,他是个盲人。 光是想象就已经很恐怖了。 盲人少年身边发生的战斗。 建筑物的墙壁被破坏,周围都是瓦砾。 耳边轰鸣的枪声,让少年的方向感发 生混乱。 被恐怖驱使的少年,想拼命从战场逃脱。 手里拿着手杖。 那也许在别人看来像是一杆枪吧。 那个人为了保护自己或是伙伴,一边叫着一边瞄准少年扣动了扳机 事实上那个上司根本没有必要动什么小手脚。因为考虑到舆论,即使出现一次两次误射,那也会被埋葬于黑暗之中,民众是不会知道的。特别是本国的士兵杀害了盲人少年这样的消息流传开来的话,即使你不去央求也有人会主动帮你消灾的。 这个稿子也是这样。即使面世了,关于误射的部分也肯定会被人施加压力,最终完全删除的。 所以,我在这儿写的不是对任何人的弹劾和斥责而只是我的自言自语。 对于扣动扳机的人感到些许的同情。因为我想那个家伙平常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杀害少年的。 可是,我并不打算纵容那个家伙。因为,那个家伙已经得到足够的宠爱了。 少年眼中映现的蓝天,一定很湛蓝澄澈吧。那个少年的眼睛看不到这个世界的污浊,他的眼睛肯定是透明而澄澈美丽的吧。 那个扣动扳机的人每次看到天空就会想起那个少年吧,并为此感到伤心。这是那个家伙唯一可以做的赎罪,永远都无法逃脱。 一直向别人撒娇是不允许的。 即使想从雨中获得慰藉也不可以。 因为,这个国家,很少下雨 5 那天晚上,我从帐篷里溜出来,一个人眺望着星星。一点云彩也没有的星空果然很漂亮。明天肯定也是个大晴天。夕阳肯定也很漂亮吧。 我漫无目的地仰面看着天空,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上司。 在你旁边坐一会儿可以吗? 上司并没有训斥偷偷从帐篷里溜出来的我,而是静静地问了一句。 当然可以。 我这么回答道。 上司坐到我旁边,沉默了一会,跟我一样看着星空。肯定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吧。而且是很重要的话吧。我不知道为什么可以猜想出来,于是一直沉默着等待上司先开口。 上司终于开口说话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上次聊家常的继续。 你和你的未婚妻是在哪儿认识的? 我皱了一下眉头。今天不想谈论我女朋友。我用呻吟一般的声音小声但是明确地对上司说道。 她已经不是我的未婚妻了。我已经写了解除婚约的信。 上司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很干脆地回答。 因为我杀了一个孩子。 上司闭上了嘴。一道流星划过。是那个孩子的灵魂吗?在我的家乡也许可以借助流星寄托自己的愿望。可是,在这个远离和平的地方,流星只是不吉利的象征。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上司突然问道。 你相信奇迹吗? 我回答道。 如果奇迹能够出现的话,我希望那个枪口能够稍微偏离那个少年。这样的话那个少年就不会死。 可是,这样的奇迹并没有出现。 少年死了。 我对自己说我是为了让你不再哭泣,所以才伸手拿起枪的。可是我的战果,就是杀害了一个孩子。 我只是一个杀人犯。 上司发出了沉郁的叹息。 那把枪,是那个少年一开始就拿在手里的吗? 要是再问一遍的话,说不准上司会暴打我一顿。也许会制裁我吧。 没想到上司先问我道。 那封信里写着什么内容?那封贴有黑色邮票的信。 想起了那封信。温柔地响起的雨声。我的心情也平静了一点,慢慢说道。 写了家乡的事。 说庭院里的绣球花开得非常漂亮。 说雨非常温柔亲切。 啊,然后 她在最后写道: 一定要活着回家乡啊。 上司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可是他的眼睛里带有一丝忧郁。 她向你传达的那句话,也许就是奇迹本身。 上司说了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之后,突然站起身来。上司好像独自一样继续说道。 明天,结果就出来了。 不过,可能是令人绝望的结果。 我皱起眉头。 到底在说什么呢? 上司回答说到明天你就明白了,然后简短地说道: 你一定要活着。 一定要活着回到家乡。 这儿本来就不适合你。 如果你认为这儿发生的一切错了的话,就活着回到家乡,然后找到在这儿无法实现的正确的道路。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杀了人。 这是正确的。 还是错误的。 已经连讨论这个的资格都没有了。 上司对此付之一笑。 既然这样的话你就这样想。 你已经解除了婚约。 单方面地解除了婚约。 既然这样的话,作为一个男人你至少也要履行责任,实现她在信中所写的愿望。活着回到家乡。 上司迈步刚要走出去。可是突然停住脚步,说了一句很不像他平时风格的话。 今天的星星真美啊。 我踌躇了一会儿之后,订正了他的话。 嗯。今天的星星也很美。 上司没有回头挥了挥手,离开了。 我呼出胸中憋闷着的气。心情变得很轻松。 你的信才是真正的奇迹。 啊,也许确实如此。那个时间所传递过来的信,让我活着回到家乡的信,也许仍然让我保持人性的最后的奇迹。 在这儿即使犯了错,也没有人会斥责自己。 哪怕是浑身沾满了鲜血,也没有人会注意到。 可是,如果回到家乡的话,你在那儿。 聪明的你在那儿。 如果是你的话,你肯定会斥责双手沾满鲜血的我吧。任何人都没有责备我的罪过,只有你才能让它变得无所遁形吧。 如果是你进行制裁的话,无论是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接受。 然后,我的罪过,在下雨的日子里,被静静地洗刷的日子到来的话。 我要把在这片土地上所学到的东西传达给更多的人。 不是为了谁去拿起枪。 流下像故乡所下的雨那样透明的眼泪也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我要向更多的人传达这个信息。 嗯,好吧。 你的话语。 你创造的奇迹。 至少要由我来实现。 虽然我已经无法履行和你的约定了。 不过我一定会活着回到家乡。 回到你的身边。 6 第二天一早就下达了出动命令。 在这个国家反复进行破坏活动的武装势力团伙,由于联合国麾下的突袭部队的攻击,昨天被完全摧毁。根据之后的调查,那个武装势力首领的住所,好像在我们管辖的地界里。那个武装势力的首领虽然已经死了,可是他家里也许仍然存在那个破坏行动的计划书。也就是说搜家这个名誉性的任务交给了我们。 武装势力被一扫而空。 这就是上司昨天晚上想说的那个结果吗? 可上司说是令人绝望的结果。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军人,对于作战从来不会感到绝望的。 到底是什么结果出来啊? 我为了 问这个问题,向上司走去。可是上司以要做出发的准备为由把我赶了回去。 想起拿到那封信的时候,上司曾经命令我从帐篷里退出去。上司在无人的帐篷里,用无线电话所说的那些词语。 飞机事故。 再次确认遗体的身份。 我的胸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7 踏入那个首领的家中。 开始按顺序进入房间。 不能有丝毫的粗心大意。 为了守护你的嘱托。 为了活着回到家乡。 进入了最后的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影。好像是没有任何人。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把枪栓卸了下去。正在此时,房间里那个大大的橱柜突然响了一下。 所有的枪一齐对准橱柜。上司挥手示意。一个部下小心翼翼地走近橱柜,一下子打开了橱柜的门。 里面是个小孩子。 看起来十岁左右的一个孩子,全身颤抖地藏在里面。 我感到背后一阵发麻。 脑子里想起的是被我杀掉的那个孩子。 用澄澈的双眸看着蓝天的那个少年的身影。 藏在橱柜里的孩子突然像被弹开一样跑了出去,朝房间的人口跑去。 那个孩子从头脑一片空白的我的旁边,一下子跑了过去。 上司咂了一下嘴。命令我去追。 我回过神来,立刻转过身去,追赶着已经跑到外面的那个孩子。 命令是条件,而行动只是条件反射。我还没法做到冷静地思考。 我心想。 他就是那个孩子。 那个我杀掉的少年。 我必须帮助他。 必须救他。 我怎能。 怎能再次伤害他呢! 孩子绊到了石头上面,摔倒在地。回头看着我。脸上浮现出恐惧的表情。一边爬一边想从我身边逃脱。可是他所前进的方向被前几天的战斗所形成的瓦砾山挡住,已经无路可逃了。 孩子眼睛里全是泪水,怀着恐惧的心情看着我手里的枪。我慌忙把枪口对着别的方向,把枪轻轻地放在地上。 对不起。 吓到你了吧。 没关系的。 我不会做任何事的。 虽然你也许无法相信。 我既不是出于爱国心的觉醒,也不是想去伤害谁。我只是为了不让那个人继续哭泣,才来到这里的。 可是,我错了。 因为根本没有任何必要阻止她哭泣。 为了我自己。 为了你。 为了这个世界上的某个人。 静静地流下的眼泪,才是我们应该推崇尊敬的东西。 我走近孩子,伸出手去。 来,放心吧。 我的身上虽然满是泥土和鲜血,可是,手上已经没有枪了。我们可以互相理解了。 你流下的眼泪一一还没有被污染吧? 我朝孩子笑了一下。 孩子的手动了一下。 *** 还是从通过采访获得的结论说起吧。 士兵a从未婚妻那儿得到的信,是由死者写的。 看吧,到这儿就变成怪谈了。我早已经放弃这个稿子会畅销的念头了,所以没有进行润色和加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一直以来的采访激怒了上司,所以根本不可能从他本人口中得到什么证言。可是,遗体身份确认是当地时间三点左右,在士兵a接受出动命令之前,那个上司已经知道了士兵a的未婚妻死亡的事实。 那个上司虽然不擅于撒谎,不过倒是个很有才干的人。在那个时间点,他已经推想到这是由死者所写信了吧。 然后。以下根据和上司一起行动的士兵们的证言进行叙述吧。因为已经很了解那个上司的人品,所以这应该跟事实没什么区别。 我不是什么审判官。所以我没有义务和权利来判断死者所写来的信到底是善还是恶。可是,那个接触到这个国家的死者所传来的信的上司,得出了某个结论,对于他的结论,我不由得表示某种程度的理解。 8 上司已经开始搜查。把那个家里的所有一切都翻个遍,试图找出跟破坏计划有关的东西。 上司没有抱多大期望地随手拉开手边的抽屉。在下一个瞬间,上司瞪大了眼睛。 那儿有一封信。 贴着黑色邮票的,似曾相识的信。 上司立刻叫来懂本地语言的士兵,让他看了一遍信。默读了一遍信的部下觉得有些惊讶,皱起了眉头。 怎么啦? 上司问道,部下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不知道是文法,还是文章本身有些奇怪。看起来寄信人好像是以自己已经死亡为前提写的这封信。 上司脸上浮现出严峻的表情,催促部下简短地说明信的内容。 部下开始读信。 我被其它国家的军人杀死了。 我考虑到家里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藏了一只你也能用的手枪。 等到有一天,你一定要用那只枪为我报仇。 用你的双手把那些蹂躏我们国家和平的家伙们杀死。 沉默。 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互相看着对方。 上司突然低低地叫了一声。 有种预感。 现在预感变成了确信。 那封信确实是由死者寄来的。 上司回想起昨天晚上跟部下的对话,咬紧牙关。 开什么玩笑。 这就是所谓的奇迹? 那个家伙的未婚妻希望他能活着回家。 可是那个孩子的父亲却希望孩子变成杀人犯。 自己并不是圣人君子,可也不是什么笨蛋。知道自己的活动确实更加加剧了这个国家的混乱,也承认这两封信里所隐藏的思念各自都很纯真坚强有力。 可是。 让奇迹随意出现,这就是神做的事吗? 这样的话和随意乱用手中权力的人类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个家伙的未婚妻的话。 那个孩子的父亲的话。 根本不考虑随后会带来什么影响,仅仅如此就让奇迹出现,把信寄出去。你是不是陷入了一种自我满足的情绪中了? 上司瞪视着死者的信。 这就是所谓的奇迹? 开什么玩笑! 那个家伙的未婚妻所写的信。 那个孩子的父亲所写的信。 你难道能够说这两者是等价的吗? 神啊,你是不是疯了!! 上司从部下手里夺过信,一把揉成一团,用力扔在了地板上。部下们看着上司,露出困惑的表情互相对望着。 肩膀不停地颤抖陷入沉默的上司,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那个孩子偷偷地藏着一把枪。 上司叫道。 快阻止那个家伙! 快把那个家伙叫回来! 那个家伙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会再伤害孩子了 正在这个时候,响起了一声枪声。 *** 至此我的采访活动就告一段落了。因为那个作为被采访对象的士兵a已经中弹身亡。 为了恋人奔赴战场的年轻士兵被纯真无邪的孩子杀死了。 果然是个好题材。 让人可以把感情移入到士兵a身上。 让国人更加仇视这个连小孩子都会杀人的国家。 无论发展到什么地步,都很适合在本国作宣传用。可是,没想到这个士兵a到最后仍然是那么天真,甚至最终还出现了类似怪谈的死者之信这样的东西。我作为记者的好运气说不准很早以前就已经用光了。 不行。感觉话题越来越暗淡了。这是我写的最后的原稿。我决定一点抱怨的东西也不写。 接着还是从通过追踪采访明白的事情开始写起吧。作为采访对象的士兵a已经死了,至此为止我不得不改变采访对象。这之后笔记上所写的信息都是由新的采访对象提供的消息。 作为不可动摇的事实,首先必须确认的是死者的来信在这个世界上是确实存在的。 那个死者所写的信被称为死后文。 管辖死后文的机关被称为福音局。 福音局的所在地并不明了,我们所卒想的场所被大家公认的天国倒是跟这个很接近。 构成福音局的人员数目以及来历都不明朗。可是,唯一问清楚的是位于上层的人物被称为冈德路菲。当然,关于这个冈德路菲的情况是一点也不清楚的。 关于死后文还是继续挖掘一下吧。死后文的寄信人也就是死者是通过福音局选定的。被选定的死者把自己的愿望写进死后文里,并把信交给死者的家人。 死后文最重要的好像是那个黑色的邮票,这点在采访中已经弄清楚了。只要贴了那张邮票就可以作为死后文得到承认,即使采取的不是信的形状,只要贴了邮票,哪怕是布偶也没有关系。 在死后文的传递方面,由福音局派遣的邮递员负责这个任务。关于邮递员的来历已经弄清楚了。就是由福音局选定的死者也就是说本来是人类,作为死后文的邮递员在各地活动。 被选为邮快递员的人由福音局颁发拥有自我意识的魔杖。这样的魔杖被称为阿龙兹,任务是作为邮递员的助手安排日程并给死后文邮递员提供建议。阿龙兹具有不可思议的魔力,但是关于它们的魔力、种类等等都是秘不相传的。 看到这么多根据荒唐无稽的采访记录写出来的稿子,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可是,这并不是一个笑话。我好歹也是一个新闻工作者。我具有辨别信息真伪的能力,而且这个采访记录上所写的是毫无疑问的事实,我可以毫不怀疑地相信。 因为,现在所写的稿子就是我的死后文。 我只想传达事实。我在采访士兵a结束的第二天死了。因为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所以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附近停的那辆车中了地雷之类的东西。 真是无聊的人生。 正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有个少女来到我身边。那个少女告诉了我关于死后文的事。 我本来以为自己早已经失去了作为记者的职业自豪感,但是好像还残存着一点。所以我才决定认真地述说最后的采访对象士兵a的生存现状。通过死后文的规定,这个原稿通过那位少女被转交给我所在的出版社的总编辑手里。总编辑是把我养大成人的人,他最近一直在为我随意篡改修饰报道而叹气。总编辑读了我这篇文章也许只是付之一笑吧。也许会夸赞我终于写出了一点像样的东西吧。 不管怎么说,这部稿子都不可能被出版。可是,我并不后悔。我甚至感到一种最后终于写出来一部好东西的满足感。 我不得不由衷地在心里对那个答应追踪采访的少女表示感谢。如果没有她的话,我肯定什么事也没有做成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正是因为出于这种感激的心情,我不得不担心。 那个少女在深深地悲伤着。 痛苦得令人不忍直视。 那个理由很容易就可以猜测出来。因为自己传递的死后文的缘故,孩子杀了一个人。虽说那只是自己的工作,可是那个纯洁的少女不可能不伤心。这里是仇恨招致仇恨的战场。我虽然不清楚,可是她传递死后文的工作也许会永远持续下去吧。 她在采访中说死后文是这个世界上必要的奇迹。她坚定地这样说道,简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是个卑劣的成年人,所以对于她的话我只能含混地回答。可是,在我心中的答案是确定的。死后文能够带来温柔奇迹的只有在她曾经担当任务的和平的国家用个比喻来说,就是像那个士兵的未婚妻所在的故乡那样的地方。在像这个杀人已经是家常便饭的国家,死后文传递的信息也只是连接仇恨这个锁链的一环而已。 即便如此,她还是相信死后文的存在价值,而传递的吧。即便被迫行走在荆棘的路上,那个纯洁的少女依然坚定地走着,不会停下来。 我是个微不足道的记者。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很遗憾我无法愈合她的痛苦。 正因为如此,我才在这儿祈祷。 当她筋疲力尽,连再踏出去一步的力气也失去的时候。 在她身边能够有一个扶持她、救助她的人出现 已经快到时间了。还是写文章的最后一部分吧。没有预期就从序章开始写起的原稿。用终章来结束是比较妥当的吧。 据说那个少女亲眼看着采访对象士兵a离开了人世。一直看着死后文所带来的结果好像也是邮递员的工作之一。少女那个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呢,我确实不敢问她这个问题,最终我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我希望那个士兵a最后的死很安详,同时那个少女的心中也会展现一片蓝天。以此作为rainyday的结尾吧。 终章~下雨的日子~ 在那个已经僵硬的士兵尸体旁边,伫立着一个少女。 那个少女的穿着有些奇怪。头上带着平檐帽,肩上挎着蛙嘴式的书包。衣服让人联想起老电影里面出现的那种旧式邮递员制服。可是,手里却拿着比她身高要长很多的手杖,这是证明她不仅仅是个普通邮递员的有力证据。 过了一会儿,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少女手里拿着的手杖突然说话了。那个声音有点成熟,而且充满了对少女温柔的宽慰。 沙音,别再伤心了。你只是按照福音局的指示把死后文交给他而已。不管发生什么样的后果,都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 话说到半途突然停住了。接着手杖立刻带着一丝狼狈说道。 你,在哭吗? 被叫做沙音的那个少女摇了摇头。沿着脸颊,透明的泪水随着摇头的震动滴落下来。 被干燥的茶色土地吸收了。 沙音静静地开口说道: 没有。我没有在哭。 接着沙音慢慢地抬头看向天空,用非常悲伤的声音,好像独白一样低声说道。 这个国家也会下雨 仅仅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后记 每次到了截稿日期都没有完成稿子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一点空闲和余裕也没有,印刷厂要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弄好的话就糟了,每次到了这样的时刻催稿人都会给我发邮件下最后通牒。在这儿我只引用其中的一小部分。 并不是一直到这天为止都可以 而是到了这个时候的话就要死了!的时刻。 截稿日期这种东西真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简直像是活着的东西一样。也许只不过是从文字表面联想的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对我来说感觉像条蛇一样。还不到最后日期的时候,它就在那儿随意地扭动着,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家伙就开始扬起头张开大嘴。然后截稿日期的那个メ字简直像是一个空洞要把作者什么的吞噬进去一样,慢慢地缩紧,有时候简直要发出让人忍不住想堵住耳朵的噪音。 可是,不管怎么样,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截稿日期确实是个不可思议的生物。它也有生长期,有时候身体的关节什么的还会突出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截稿日期有时候会意外地延长。 在写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背后毫无疑问是一股恶寒!为什么起了鸡皮疙瘩?!为什么颤抖老是停不下来呢。 啊,太恐怖了。太恐怖了。虽然说是后记不过只是稿子的一部分。责任编辑以及校阅的人也会自已检查的。也就是说会被那些作者要是不严守时间的话就会受到损失的人看到。尽管如此却写出了轻视截稿日期的发言的话,肯定需要很大的蛮勇吧! 可是,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还是夏天。对了,不断有人因为中暑而倒下的破记录高温的夏天。(哪怕只有自己也好)真想痛痛快快地凉快一下,所以才这样干脆地写道。 截稿日期有时候会意外地延长。 话虽如此,截稿日期是个不可思议的阴晴不定的生物,根据它的心情有时候伸缩度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上次写到这儿就差不多了。这次也写到这儿应该还会剩一点时间吧~要是这样天真地想的话肯定要吃大亏的。听到那个催稿负责人诉苦的电话时,一会儿伤心一会儿变得脸色苍白。 可是,还有一件必须放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的重要事项。那就是负责人是个老奸巨猾的耍蛇人。 要是想从他的哭声背后听到他内心的声音,我一般都会想象电话那头的负责人的身影。负责人有时候会伸出舌头,来来来。法定速度是每小时六十公里的路,你必须以八十公里的速度奔驰~不停地这样大声叫着,像是打雷一样。有时候又流泪装可怜,其实内心里却露出像鬼一样恐怖的表情,不要让我老是说同样的话!像这样大声叫着。 在不是特别清楚的时候,哪怕原稿好像能赶得及有时候也会试着这样说。 那个,能再延长一点时间吗,截稿日期。 看看对方的反应然后判断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危机状况,要是看起来不是特别重要的话也许可以一边休息一边悠闲地继续工作吧~我一般都会这么想,可是一般都无法正确地读出那个负责人的意思。而且我本来就是一个特别谨慎小心的人,所以平常一直都过得很紧张。 像这样和负责人斗智斗勇也挺有意思的~我曾经对朋友这么说过,结果被对方用很严肃的表情批评了一顿。我反省一下。 我每天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大家都是怎么度过的呢?中午好,我是雨宫谅。 像这种感觉的自我介绍已经凑了多少行字了?!唉!已经超了?!后记真是不可思议啊 还来得及印刷吗?!不,是一定要来得及!! 再次引用一下那个负责人的邮件。 到这个时间的话已经死了!的时刻。 我依然活着。 每次到了截稿日期都没有完成稿子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一点空闲和余裕也没有,印刷厂要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弄好的话就糟了,每次到了这样的时刻催稿人都会给我发邮件下最后通牒。在这儿我只引用其中的一小部分。 并不是一直到这天为止都可以 而是到了这个时候的话就要死了!的时刻。 截稿日期这种东西真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简直像是活着的东西一样。也许只不过是从文字表面联想的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对我来说感觉像条蛇一样。还不到最后日期的时候,它就在那儿随意地扭动着,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家伙就开始扬起头张开大嘴。然后截稿日期的那个メ字简直像是一个空洞要把作者什么的吞噬进去一样,慢慢地缩紧,有时候简直要发出让人忍不住想堵住耳朵的噪音。 可是,不管怎么样,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截稿日期确实是个不可思议的生物。它也有生长期,有时候身体的关节什么的还会突出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截稿日期有时候会意外地延长。 在写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背后毫无疑问是一股恶寒!为什么起了鸡皮疙瘩?!为什么颤抖老是停不下来呢。 啊,太恐怖了。太恐怖了。虽然说是后记不过只是稿子的一部分。责任编辑以及校阅的人也会自已检查的。也就是说会被那些作者要是不严守时间的话就会受到损失的人看到。尽管如此却写出了轻视截稿日期的发言的话,肯定需要很大的蛮勇吧! 可是,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还是夏天。对了,不断有人因为中暑而倒下的破记录高温的夏天。(哪怕只有自己也好)真想痛痛快快地凉快一下,所以才这样干脆地写道。 截稿日期有时候会意外地延长。 话虽如此,截稿日期是个不可思议的阴晴不定的生物,根据它的心情有时候伸缩度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上次写到这儿就差不多了。这次也写到这儿应该还会剩一点时间吧~要是这样天真地想的话肯定要吃大亏的。听到那个催稿负责人诉苦的电话时,一会儿伤心一会儿变得脸色苍白。 可是,还有一件必须放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的重要事项。那就是负责人是个老奸巨猾的耍蛇人。 要是想从他的哭声背后听到他内心的声音,我一般都会想象电话那头的负责人的身影。负责人有时候会伸出舌头,来来来。法定速度是每小时六十公里的路,你必须以八十公里的速度奔驰~不停地这样大声叫着,像是打雷一样。有时候又流泪装可怜,其实内心里却露出像鬼一样恐怖的表情,不要让我老是说同样的话!像这样大声叫着。 在不是特别清楚的时候,哪怕原稿好像能赶得及有时候也会试着这样说。 那个,能再延长一点时间吗,截稿日期。 看看对方的反应然后判断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危机状况,要是看起来不是特别重要的话也许可以一边休息一边悠闲地继续工作吧~我一般都会这么想,可是一般都无法正确地读出那个负责人的意思。而且我本来就是一个特别谨慎小心的人,所以平常一直都过得很紧张。 像这样和负责人斗智斗勇也挺有意思的~我曾经对朋友这么说过,结果被对方用很严肃的表情批评了一顿。我反省一下。 我每天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大家都是怎么度过的呢?中午好,我是雨宫谅。 像这种感觉的自我介绍已经凑了多少行字了?!唉!已经超了?!后记真是不可思议啊 还来得及印刷吗?!不,是一定要来得及!! 再次引用一下那个负责人的邮件。 到这个时间的话已经死了!的时刻。 我依然活着。 每次到了截稿日期都没有完成稿子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一点空闲和余裕也没有,印刷厂要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弄好的话就糟了,每次到了这样的时刻催稿人都会给我发邮件下最后通牒。在这儿我只引用其中的一小部分。 并不是一直到这天为止都可以 而是到了这个时候的话就要死了!的时刻。 截稿日期这种东西真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简直像是活着的东西一样。也许只不过是从文字表面联想的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对我来说感觉像条蛇一样。还不到最后日期的时候,它就在那儿随意地扭动着,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家伙就开始扬起头张开大嘴。然后截稿日期的那个メ字简直像是一个空洞要把作者什么的吞噬进去一样,慢慢地缩紧,有时候简直要发出让人忍不住想堵住耳朵的噪音。 可是,不管怎么样,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截稿日期确实是个不可思议的生物。它也有生长期,有时候身体的关节什么的还会突出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截稿日期有时候会意外地延长。 在写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背后毫无疑问是一股恶寒!为什么起了鸡皮疙瘩?!为什么颤抖老是停不下来呢。 啊,太恐怖了。太恐怖了。虽然说是后记不过只是稿子的一部分。责任编辑以及校阅的人也会自已检查的。也就是说会被那些作者要是不严守时间的话就会受到损失的人看到。尽管如此却写出了轻视截稿日期的发言的话,肯定需要很大的蛮勇吧! 可是,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还是夏天。对了,不断有人因为中暑而倒下的破记录高温的夏天。(哪怕只有自己也好)真想痛痛快快地凉快一下,所以才这样干脆地写道。 截稿日期有时候会意外地延长。 话虽如此,截稿日期是个不可思议的阴晴不定的生物,根据它的心情有时候伸缩度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上次写到这儿就差不多了。这次也写到这儿应该还会剩一点时间吧~要是这样天真地想的话肯定要吃大亏的。听到那个催稿负责人诉苦的电话时,一会儿伤心一会儿变得脸色苍白。 可是,还有一件必须放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的重要事项。那就是负责人是个老奸巨猾的耍蛇人。 要是想从他的哭声背后听到他内心的声音,我一般都会想象电话那头的负责人的身影。负责人有时候会伸出舌头,来来来。法定速度是每小时六十公里的路,你必须以八十公里的速度奔驰~不停地这样大声叫着,像是打雷一样。有时候又流泪装可怜,其实内心里却露出像鬼一样恐怖的表情,不要让我老是说同样的话!像这样大声叫着。 在不是特别清楚的时候,哪怕原稿好像能赶得及有时候也会试着这样说。 那个,能再延长一点时间吗,截稿日期。 看看对方的反应然后判断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危机状况,要是看起来不是特别重要的话也许可以一边休息一边悠闲地继续工作吧~我一般都会这么想,可是一般都无法正确地读出那个负责人的意思。而且我本来就是一个特别谨慎小心的人,所以平常一直都过得很紧张。 像这样和负责人斗智斗勇也挺有意思的~我曾经对朋友这么说过,结果被对方用很严肃的表情批评了一顿。我反省一下。 我每天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大家都是怎么度过的呢?中午好,我是雨宫谅。 像这种感觉的自我介绍已经凑了多少行字了?!唉!已经超了?!后记真是不可思议啊 还来得及印刷吗?!不,是一定要来得及!! 再次引用一下那个负责人的邮件。 到这个时间的话已经死了!的时刻。 我依然活着。 每次到了截稿日期都没有完成稿子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一点空闲和余裕也没有,印刷厂要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弄好的话就糟了,每次到了这样的时刻催稿人都会给我发邮件下最后通牒。在这儿我只引用其中的一小部分。 并不是一直到这天为止都可以 而是到了这个时候的话就要死了!的时刻。 截稿日期这种东西真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简直像是活着的东西一样。也许只不过是从文字表面联想的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对我来说感觉像条蛇一样。还不到最后日期的时候,它就在那儿随意地扭动着,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家伙就开始扬起头张开大嘴。然后截稿日期的那个メ字简直像是一个空洞要把作者什么的吞噬进去一样,慢慢地缩紧,有时候简直要发出让人忍不住想堵住耳朵的噪音。 可是,不管怎么样,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截稿日期确实是个不可思议的生物。它也有生长期,有时候身体的关节什么的还会突出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截稿日期有时候会意外地延长。 在写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背后毫无疑问是一股恶寒!为什么起了鸡皮疙瘩?!为什么颤抖老是停不下来呢。 啊,太恐怖了。太恐怖了。虽然说是后记不过只是稿子的一部分。责任编辑以及校阅的人也会自已检查的。也就是说会被那些作者要是不严守时间的话就会受到损失的人看到。尽管如此却写出了轻视截稿日期的发言的话,肯定需要很大的蛮勇吧! 可是,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还是夏天。对了,不断有人因为中暑而倒下的破记录高温的夏天。(哪怕只有自己也好)真想痛痛快快地凉快一下,所以才这样干脆地写道。 截稿日期有时候会意外地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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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是特别清楚的时候,哪怕原稿好像能赶得及有时候也会试着这样说。 那个,能再延长一点时间吗,截稿日期。 看看对方的反应然后判断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危机状况,要是看起来不是特别重要的话也许可以一边休息一边悠闲地继续工作吧~我一般都会这么想,可是一般都无法正确地读出那个负责人的意思。而且我本来就是一个特别谨慎小心的人,所以平常一直都过得很紧张。 像这样和负责人斗智斗勇也挺有意思的~我曾经对朋友这么说过,结果被对方用很严肃的表情批评了一顿。我反省一下。 我每天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大家都是怎么度过的呢?中午好,我是雨宫谅。 像这种感觉的自我介绍已经凑了多少行字了?!唉!已经超了?!后记真是不可思议啊 还来得及印刷吗?!不,是一定要来得及!! 再次引用一下那个负责人的邮件。 到这个时间的话已经死了!的时刻。 我依然活着。 每次到了截稿日期都没有完成稿子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一点空闲和余裕也没有,印刷厂要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弄好的话就糟了,每次到了这样的时刻催稿人都会给我发邮件下最后通牒。在这儿我只引用其中的一小部分。 并不是一直到这天为止都可以 而是到了这个时候的话就要死了!的时刻。 截稿日期这种东西真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简直像是活着的东西一样。也许只不过是从文字表面联想的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对我来说感觉像条蛇一样。还不到最后日期的时候,它就在那儿随意地扭动着,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家伙就开始扬起头张开大嘴。然后截稿日期的那个メ字简直像是一个空洞要把作者什么的吞噬进去一样,慢慢地缩紧,有时候简直要发出让人忍不住想堵住耳朵的噪音。 可是,不管怎么样,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截稿日期确实是个不可思议的生物。它也有生长期,有时候身体的关节什么的还会突出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截稿日期有时候会意外地延长。 在写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背后毫无疑问是一股恶寒!为什么起了鸡皮疙瘩?!为什么颤抖老是停不下来呢。 啊,太恐怖了。太恐怖了。虽然说是后记不过只是稿子的一部分。责任编辑以及校阅的人也会自已检查的。也就是说会被那些作者要是不严守时间的话就会受到损失的人看到。尽管如此却写出了轻视截稿日期的发言的话,肯定需要很大的蛮勇吧! 可是,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还是夏天。对了,不断有人因为中暑而倒下的破记录高温的夏天。(哪怕只有自己也好)真想痛痛快快地凉快一下,所以才这样干脆地写道。 截稿日期有时候会意外地延长。 话虽如此,截稿日期是个不可思议的阴晴不定的生物,根据它的心情有时候伸缩度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上次写到这儿就差不多了。这次也写到这儿应该还会剩一点时间吧~要是这样天真地想的话肯定要吃大亏的。听到那个催稿负责人诉苦的电话时,一会儿伤心一会儿变得脸色苍白。 可是,还有一件必须放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的重要事项。那就是负责人是个老奸巨猾的耍蛇人。 要是想从他的哭声背后听到他内心的声音,我一般都会想象电话那头的负责人的身影。负责人有时候会伸出舌头,来来来。法定速度是每小时六十公里的路,你必须以八十公里的速度奔驰~不停地这样大声叫着,像是打雷一样。有时候又流泪装可怜,其实内心里却露出像鬼一样恐怖的表情,不要让我老是说同样的话!像这样大声叫着。 在不是特别清楚的时候,哪怕原稿好像能赶得及有时候也会试着这样说。 那个,能再延长一点时间吗,截稿日期。 看看对方的反应然后判断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危机状况,要是看起来不是特别重要的话也许可以一边休息一边悠闲地继续工作吧~我一般都会这么想,可是一般都无法正确地读出那个负责人的意思。而且我本来就是一个特别谨慎小心的人,所以平常一直都过得很紧张。 像这样和负责人斗智斗勇也挺有意思的~我曾经对朋友这么说过,结果被对方用很严肃的表情批评了一顿。我反省一下。 我每天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大家都是怎么度过的呢?中午好,我是雨宫谅。 像这种感觉的自我介绍已经凑了多少行字了?!唉!已经超了?!后记真是不可思议啊 还来得及印刷吗?!不,是一定要来得及!! 再次引用一下那个负责人的邮件。 到这个时间的话已经死了!的时刻。 我依然活着。 每次到了截稿日期都没有完成稿子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一点空闲和余裕也没有,印刷厂要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弄好的话就糟了,每次到了这样的时刻催稿人都会给我发邮件下最后通牒。在这儿我只引用其中的一小部分。 并不是一直到这天为止都可以 而是到了这个时候的话就要死了!的时刻。 截稿日期这种东西真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简直像是活着的东西一样。也许只不过是从文字表面联想的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对我来说感觉像条蛇一样。还不到最后日期的时候,它就在那儿随意地扭动着,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家伙就开始扬起头张开大嘴。然后截稿日期的那个メ字简直像是一个空洞要把作者什么的吞噬进去一样,慢慢地缩紧,有时候简直要发出让人忍不住想堵住耳朵的噪音。 可是,不管怎么样,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截稿日期确实是个不可思议的生物。它也有生长期,有时候身体的关节什么的还会突出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截稿日期有时候会意外地延长。 在写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背后毫无疑问是一股恶寒!为什么起了鸡皮疙瘩?!为什么颤抖老是停不下来呢。 啊,太恐怖了。太恐怖了。虽然说是后记不过只是稿子的一部分。责任编辑以及校阅的人也会自已检查的。也就是说会被那些作者要是不严守时间的话就会受到损失的人看到。尽管如此却写出了轻视截稿日期的发言的话,肯定需要很大的蛮勇吧! 可是,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还是夏天。对了,不断有人因为中暑而倒下的破记录高温的夏天。(哪怕只有自己也好)真想痛痛快快地凉快一下,所以才这样干脆地写道。 截稿日期有时候会意外地延长。 话虽如此,截稿日期是个不可思议的阴晴不定的生物,根据它的心情有时候伸缩度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上次写到这儿就差不多了。这次也写到这儿应该还会剩一点时间吧~要是这样天真地想的话肯定要吃大亏的。听到那个催稿负责人诉苦的电话时,一会儿伤心一会儿变得脸色苍白。 可是,还有一件必须放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的重要事项。那就是负责人是个老奸巨猾的耍蛇人。 要是想从他的哭声背后听到他内心的声音,我一般都会想象电话那头的负责人的身影。负责人有时候会伸出舌头,来来来。法定速度是每小时六十公里的路,你必须以八十公里的速度奔驰~不停地这样大声叫着,像是打雷一样。有时候又流泪装可怜,其实内心里却露出像鬼一样恐怖的表情,不要让我老是说同样的话!像这样大声叫着。 在不是特别清楚的时候,哪怕原稿好像能赶得及有时候也会试着这样说。 那个,能再延长一点时间吗,截稿日期。 看看对方的反应然后判断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危机状况,要是看起来不是特别重要的话也许可以一边休息一边悠闲地继续工作吧~我一般都会这么想,可是一般都无法正确地读出那个负责人的意思。而且我本来就是一个特别谨慎小心的人,所以平常一直都过得很紧张。 像这样和负责人斗智斗勇也挺有意思的~我曾经对朋友这么说过,结果被对方用很严肃的表情批评了一顿。我反省一下。 我每天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大家都是怎么度过的呢?中午好,我是雨宫谅。 像这种感觉的自我介绍已经凑了多少行字了?!唉!已经超了?!后记真是不可思议啊 还来得及印刷吗?!不,是一定要来得及!! 再次引用一下那个负责人的邮件。 到这个时间的话已经死了!的时刻。 我依然活着。 每次到了截稿日期都没有完成稿子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一点空闲和余裕也没有,印刷厂要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弄好的话就糟了,每次到了这样的时刻催稿人都会给我发邮件下最后通牒。在这儿我只引用其中的一小部分。 并不是一直到这天为止都可以 而是到了这个时候的话就要死了!的时刻。 截稿日期这种东西真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简直像是活着的东西一样。也许只不过是从文字表面联想的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对我来说感觉像条蛇一样。还不到最后日期的时候,它就在那儿随意地扭动着,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家伙就开始扬起头张开大嘴。然后截稿日期的那个メ字简直像是一个空洞要把作者什么的吞噬进去一样,慢慢地缩紧,有时候简直要发出让人忍不住想堵住耳朵的噪音。 可是,不管怎么样,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截稿日期确实是个不可思议的生物。它也有生长期,有时候身体的关节什么的还会突出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截稿日期有时候会意外地延长。 在写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背后毫无疑问是一股恶寒!为什么起了鸡皮疙瘩?!为什么颤抖老是停不下来呢。 啊,太恐怖了。太恐怖了。虽然说是后记不过只是稿子的一部分。责任编辑以及校阅的人也会自已检查的。也就是说会被那些作者要是不严守时间的话就会受到损失的人看到。尽管如此却写出了轻视截稿日期的发言的话,肯定需要很大的蛮勇吧! 可是,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还是夏天。对了,不断有人因为中暑而倒下的破记录高温的夏天。(哪怕只有自己也好)真想痛痛快快地凉快一下,所以才这样干脆地写道。 截稿日期有时候会意外地延长。 话虽如此,截稿日期是个不可思议的阴晴不定的生物,根据它的心情有时候伸缩度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上次写到这儿就差不多了。这次也写到这儿应该还会剩一点时间吧~要是这样天真地想的话肯定要吃大亏的。听到那个催稿负责人诉苦的电话时,一会儿伤心一会儿变得脸色苍白。 可是,还有一件必须放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的重要事项。那就是负责人是个老奸巨猾的耍蛇人。 要是想从他的哭声背后听到他内心的声音,我一般都会想象电话那头的负责人的身影。负责人有时候会伸出舌头,来来来。法定速度是每小时六十公里的路,你必须以八十公里的速度奔驰~不停地这样大声叫着,像是打雷一样。有时候又流泪装可怜,其实内心里却露出像鬼一样恐怖的表情,不要让我老是说同样的话!像这样大声叫着。 在不是特别清楚的时候,哪怕原稿好像能赶得及有时候也会试着这样说。 那个,能再延长一点时间吗,截稿日期。 看看对方的反应然后判断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危机状况,要是看起来不是特别重要的话也许可以一边休息一边悠闲地继续工作吧~我一般都会这么想,可是一般都无法正确地读出那个负责人的意思。而且我本来就是一个特别谨慎小心的人,所以平常一直都过得很紧张。 像这样和负责人斗智斗勇也挺有意思的~我曾经对朋友这么说过,结果被对方用很严肃的表情批评了一顿。我反省一下。 我每天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大家都是怎么度过的呢?中午好,我是雨宫谅。 像这种感觉的自我介绍已经凑了多少行字了?!唉!已经超了?!后记真是不可思议啊 还来得及印刷吗?!不,是一定要来得及!! 再次引用一下那个负责人的邮件。 到这个时间的话已经死了!的时刻。 我依然活着。 插图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90/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90/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90/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90/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90/5.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90/6.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90/7.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90/8.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90/9.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90/10.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90/1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90/1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90/1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90/1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665/110990/15.jpg" 呼唤我的名字吧 在杀人之后,月亮才变得如此美丽吗? 抑或,是月亮的美丽点缀了杀人者的双眼。 我沉浸在这种莫名思绪的海洋中,眺望着漂浮在春霞中的朦胧月亮。 月亮真好。 不管在哪儿,它总是与我保持着一个非常适宜的距离,注视着我,温柔地照亮我。月光中没有煞风景的好奇心,也没有蒙昧的观察目光。有的,只是银色的证明的洞悉—— “我曾经问别人。” 幼年时代,我仰面躺在属于自己的那个地方——公园的滑梯上,对月独白。 半年前,我第一次杀了人。 我虽然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却知道她的假名。前畑顺子,她非常聪明,并且有着任谁都无法抗拒的美貌。对于我来说,她的光芒太过耀眼,但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对她抱有期待,认为这样一来我心中的疑问或许能就此解开。她是我第一个发问的对象。 ——结果却非常悲惨。 倒在地上的她明明如同月亮般美丽,但从伤口流出的血却像泥水一样浑浊,这让我无言以对。如果所有肮脏的血能全部流尽的话,她一定能变得像月亮一样雪白漂亮。但她却只是在泥水中翻滚着,最终也没能回答我的问题。 “我曾经问别人。” 我再次这样对月亮独白。 第二个被我问的人,我同样不知道她的真名。不过她对其他人说,她叫早坂美纪。 假名会制约原本的能力。她明明是那样一个才气逼人的人,却还是没能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看着她用不成声的哀鸣不停地喊着这句话的同时,我觉得她很可怜,但也感到相当的不愉快。我没有问她那种问题,而且,我并不掌管着生杀大权,她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明明说着不想死,但她却干脆利落地死了。 然后,今天。 我向第三个人发问。她叫吉野静香,也是个带着假名活着,并带着假名死去的人。这三个都是又聪明又漂亮的人,但没有一个能回答我的问题。我在这个世界上变得越来越孤独了。 我静静地呼吸,只有眼中朦胧的月色是那样温柔。 我真想就这样注视着月亮直到它消失,但我不能这样做。虽说今天的牺牲者的尸体还没有被发现,但之前两人的尸体被媒体宣传为杀人狂罪行的证明,如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被他们找到第三具尸体,那我一定会惹上不少麻烦。 虽然并不情愿,但我还是决定回家。正当我从滑梯上坐起身的时候,在朦胧月光的映照下,原本空无一人的公园中,一个少女如同鬼魅般出现了。 少女的穿着有些奇特,头上戴着一顶平顶帽,肩上背着一个单肩挎包。她的这副样子让人很容易联想起老电影中的邮递员,更令人感觉怪异的,是她手中那根比她个子还高的手杖。 一般来说,她的这身不同寻常的穿着才是最夺人眼球的,但在我看来,最令我诧异的是少女身上那种特殊的气息。有着精致脸孔和银丝般头发的少女,甚至给人以月之精灵的感觉。 ——问问她吧。 我在心中自言自语。我从未想到会在一天之中问两个人,但她身上比月亮更强大的引力魅惑了我的心。 我当即开始判断现在的状况。现在,她正站在跷跷板前注视着我,我们之间的距离大约有十米。如果贸然行动的话,只怕会引起她的警惕,还没等我走到她身边或许她就逃走了吧。 那么,我该怎么办才好呢?眼下最适合邂逅、而又不会令对方抱有警戒心的反应应该是什么呢? 思考片刻后,我静静地微笑起来。如果对她说我不是什么可疑人物的话反而会让人觉得可疑,如果装成一个战战兢兢地将她错认成杀人狂的小市民,又显得有些扫兴。所以,微笑才是交流的第一步,先用开玩笑似的语气从询问她这身奇装异服着手吧。 这时,少女首先开口了。 “——我是来给你送信的。是被你杀死的,吉野静香写的信。” 我的微笑凝固在了嘴边。仅仅是形式上的勾起唇角,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发现过的虚假的温柔笑容——立刻染上了残酷的意味。 我急忙举起手掩住嘴边,克制住大笑的冲动向少女问道。 “……你说我杀了谁?话可不能乱说,你有证据吗?” 或许我的反应与少女预期的不同,她微微皱起了眉。但那也只是暂时的,少女淡淡地接着说道。 “不需要什么证据。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我所投递的是死后文——来自亡者的信。” 听了这句话,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我不是不相信,也并非在嘲笑她。死后文这种事真假都无所谓,我只是觉得她很了不起。于是,我决定要问她那个问题。 “明白了,我现在过去。” 我缓慢地走下了滑梯,向少女的方向走去。随着距离愈来愈短,我伸出手隔着裤子确认着口袋中折刀的感触。 我走到离少女只差一大步的距离停下。少女轻轻伸出手,将死后文向我递了过来。 就在我抬起手作势要接下信的时候,忽然第三者的声音从身边响了起来。 “这个人好像有些奇怪,我总觉得有些居心不良,文伽认为呢?” 我不禁睁大双眼。这类似于少年的声音,如果我没有幻听的话毫无疑问是从少女的手杖中发出来的。正当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之际,被唤作文伽的少女“啪”地松开了手。 我注视着眼前的死后文轻轻下落,在它还没到达地面之前我急忙伸出手抓住了它。 “居然这样对待别人的信,太过分了——” 我边说边抬起眼,但面前已经不见文伽的踪影。但她清澈的嗓音却在我身边幽幽地响了起来。 “能不能别说得那么难听?如果你没能抓住的话,我会用真山的力量让它在落到地面前静止的。” 听了这话,我在心中暗自咂舌。 (——居然被她看出来了。) 文伽的行为和我打算做出的行为是一样的。在接下信的一瞬间故意松开手,让她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如果她愿意替我拾起来那就再好不过了。不管她采取怎样的行动,我都会趁那机会从口袋中取出折刀。 文伽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只是个死后文的投递员,并不打算因为你杀了人而责备你。只是,你接下了吉野静香的死后文。希望她最后的‘思念’能够传达到你的心中。” 留下这句话,文伽原本就稀薄的气息从公园中完全消失了。我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地笑起来。 “……文伽。啊,这是你的真名吗?” 我撕开手中死后文的信封,想确认里面究竟写些什么。信封中便笺上的文字有些歪曲,或许是由于寄信人在写信时无法抑制心中的激愤吧。 为什么你非要杀了我不可? 我还有许多想做却还没做的事。 我才刚向喜欢的人告白。 如果你的良心有哪怕一点的不安,希望你现在立刻向警察自首—— 读了这封信我感到非常失望。我叹了口气,因为我本以为她会用这信来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静静地闭上双眼,脑中挥之不去的,是吉野静香最后的样子。 血从身上的伤口进出,她踉跄着倒在了地上。我记得仰天喷出的鲜血,似乎将月亮也染红了一般。仿佛那血也沾湿了我的手臂一样,我到达公园以后不停地洗手,但那种被泥水般的血黏附的感觉却总是挥之不去。哪怕是现在,我都 觉得手臂上仍有看不见的干涸血迹在啪啪作响。 我抬头仰望天空,忽然眯起了双眼。映人眼帘的,是带着月晕的朦胧的月亮。我向它伸出双手,吟诗般编织出话语。 不管怎么擦。 不管怎么擦。 同胞的血都束缚着我。 干裂的是谁的血? 干裂的是我的心? 啊,朦胧的月亮啊。 看着我。 用你虚妄的月光洞悉我的心。 呼唤我真正的名字。 ——我,是谁? 哈哈哈,笑声融化在空中。只有天上的月亮散发着冷冷的光芒。 *** 教室里从一大早就充满了骚动的气息。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半年前,离这里不到三公里的地方有高中女生被残忍杀害。两个月前,又发生了附近短期大学的女大学生被杀事件。 而今天早上。 同班同学吉野静香失踪这一话题如同罹患率极高的传染病一般席卷了校内。看着静香空荡荡的座位,会害怕也是在所难免。 如果细心倾听,能听见与静香关系不错的朋友用“说不定只是单纯的离家出走”这样的说法来安抚自己和他人的情绪。但说出这话的人也明白,这只不过是一种良好的愿望罢了。大家都清楚,只是不敢说出口。所有人心中都在这样高呼。 静香那样的人会离家出走?不可能! 她被杀了! 被杀人狂杀死了!! 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我急忙遮住嘴。太可笑了。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同学们真是太可笑了。我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胸口的口袋,里面装着那个信封。 如果我现在把这封信——静香写给我的信——公开给这里的所有人,他们会作出什么反应呢? 会对我的行为感到愤怒吗? 会因为信中的内容而嚎啕大哭吗? 一想到这儿,我就有种非常愉快的感觉。我死死咬紧了牙,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正当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心得不能自已的时候,忽然有人将手放在了我的肩上。我回过头,只见是同班的河合阳子。刚才安慰其他同学的就是她。 阳子微笑着,努力装出开朗的语气对我说道。 “怎么了,渡?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没吃早饭?” “啊?啊,嗯,没事的。” 我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这样回答道,但也没忘记在里面加进一点忧郁。将自己演绎成一个为同学的失踪而心痛的人物,是为了不让周围人察觉到我的异常必不可少的行为。 阳子似乎完全被我的演技迷惑了。明明我都没提到静香的事,但她还是努力劝慰我道。 “不必担心静香。你想,我们这种年龄会有很多烦恼不是吗?有时候确实会想要离开学校和家里,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一些问题。一般来说离家出走这种事我们只会想想,不会真的去做,但静香这个人比较冲动。只是这样而已,对吧?”、 我对于这样的阳子很有好感。阳子和静香是很好的朋友,她明明已经为静香担心得要死,却还有这份心思去安慰别人,对她的坚强我甚至觉得有些尊敬起来了。 我指着阳子的头发说道。 “你今天把头发扎起来了啊。” 阳子平时都是披散着头发,但今天却不同。静香的父母因为女儿昨晚没有回家而给那些和女儿关系好的同学打了一圈电话,阳子在来学校之前就预测到了今天学校的气氛吧。我想之所以会改变发型,是因为她决心不能被这种气氛吞没,想要一如既往地继续学校生活,才以这种方式表现出来的吧。 “是啊,我有点想改变形象……是不是很奇怪?不合适的话我还是放下头发来算了。” 见阳子犹豫地噘起了嘴,我摇了摇头。 “不,没这回事,很适合你啊。” 要是平时的话我不会说出这话,但今天心情着实不错。接着我将手放在嘴边像是要说悄悄话,阳子见状,疑惑地弯下了身子。于是我半开玩笑地告诉她。 “我觉得很可爱。” “——啊!?” 听了这话,阳子的耳朵顿时变红了。她瞪着我,结结巴巴地喊道。 “什、什什么嘛!渡平时可不是这样的!!” 为了掩饰害羞,阳子“砰砰”地拍了拍我的背。疼,真的很疼。 终于,恢复了平静的阳子大大喘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我本是想来安慰你的,没想到反倒是你安慰了我。谢谢你,渡。” 阳子的双眼有点红。是昨晚为静香的事哭过,还是因为没睡好呢。虽说也可以和她聊聊这个话题,但她一定会用“一直在复习所以睡眠不足”这种理由来搪塞。 我们的这番对话在同学们眼中似乎显得不太合适,有些人向我们投来了责备的目光,仿佛在说,都现在了还有心情嘻嘻哈哈的。但阳子应该不会在乎那些人吧,相反,她肯定认为只有自己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才能让大家的心情不再沉重。对于她高洁的人品,我不禁感叹起来。 ……啊,很好。 你太棒了。 我一边笑着和她交谈,一边将手伸进了桌子里。手指触摸到的,是利兹公司制的锋利折刀。 我想像着,自己将刀从桌子中取出,然后飞快地插在她的心脏上。在那一瞬间,头脑聪明的阳子在明白过来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她究竟会做出怎样的表情呢,我想像不出。 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我想知道。 她会说些什么呢,我想知道。 出于好奇心。 ——我想杀了你。 由于杀人犯还未被抓住,所以社团活动被限定了时间。在美术部顾问江口宣布“今天到此为止”之后,我收起画架,开始为回家做准备。 正在这时,一个已经打完招呼离开了美术室的后辈又回到了教室,并小心翼翼地对我说道。 “曾我前辈,教室外面有位大叔,说想找曾我前辈……” “大叔?不是老师?” “对,我没在学校见过这个人,所以应该不是老师吧。” 我疑惑地将目光对准了走廊边的窗口,只见窗户那边一个大约五十岁、身材魁梧的大叔正注视着教室里。大叔身边还站着一个大约三十岁不到,样子很精悍的高个子男人。 大叔似乎是个很随和的人,此刻他正笑着向我挥手,但他的目光却让我感觉不能对他掉以轻心。蛇在捕获猎物的瞬间,会咧开嘴像是露出笑容一般,而他的表情似乎就是如此。 我皱起眉。他们既不是给我上过课的老师,也不是我认识的人。在不明白对方真实身份和意图的情况下,不能轻易采取行动。 这时的我在旁人看来,应该只是一个受到无关人员打扰而为此困惑的普通学生吧。为了锁门而留下来的江口走向门口前去确认对方身份。那二人见状也走到了门口,三人开始了对峙。 “请问是哪位?找曾我有什么事吗?” 江口问道,大叔闻言挠了挠头。 “哎呀,真是失礼了。请稍等。” 他边说便从怀中取出了什么东西打开。那毫无疑问是警察证件。 “我是朝日比警署的石田,这边的年轻人是赤松。” 石田身边的赤松也熟门熟路地展开了证件,接着将它收回怀中。 江口和教室里剩下的几名部员当即大吃一惊。我下意识地想要看向书包,但我还是克制住了。包里藏着折刀,既然对方还没有摊牌,那我就应该尽量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举动。 石田迅速观察了一下教室里各人的反应之后,再次露出了爬虫类的笑容,夸张地说道。 “哎呀哎呀,请各位不用那么紧张,弄得我们都紧张起来了。对吧,赤松。” 石田像是在寻求赤松同意似的伸手捅了捅他,而赤松只是微微苦笑了一下。看来他和石田不同,是那种少言寡语的人。 “我们不会把曾我抓来煮着吃的。因为曾我的同学吉野静香昨晚没有回家,所以我们得找吉野的朋友们了解一下情况。” 听了这话,江口像是松了口气,语气也柔和了下来。 “这样说来,今早的职员会议上也通知过,说是警方可能会来问些情况。校方叫我们尽可能协作……但现在已经那么晚了,必须让结束了社团活动的学生回家去,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们明天再过来?” “啊,在这点上实在是抱歉。我们本想早点找曾我谈谈的,但见大家正在用心画画,所以就拖到了现在。不过呢,说是了解情况也不过就是简单聊聊,五分钟的事,我就想问问他这一天内都做了些什么。” 这样也能帮助我们尽早找到吉野啊。 石田边说边看了看我。他的脸上依旧在笑,但眼中却还是没有笑意。见江口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我便用寻常的语气回答道。 “我没问题的,家也不远,天黑前肯定能到家。而且,我也很担心吉野。” 江口闻言像是松了口气,接着她对石田开口道。 “拜托二位请尽量快点。” 加上这句话后,她同意了警方的要求。 石田用一种不太可信的随意语气回答之后,与赤松一同进入了美术室,拖了把椅子在我面前坐下。赤松站在他背后,取出了笔记本和笔。 其他部员的警惕心化作了好奇心,想要装着收拾东西的样子偷听我和警察之间的谈话,但在江口的催促下他们还是不得不回了家。我本以为江口也会暂时离开,但见她却坐在了美术室的一角,好像她有责任监督似的。 你最后一次见到吉野静香是什么时候? 那时候她有什么不对劲吗? 有没有听说过她在为什么事情烦恼? 等等,都是些我早就预料到的问题。我面不改色地一一作出了回答。 终于,石田重重叹了口气。 “我们会作为参考的,谢谢了。” 他似乎有些泄气。这通格式化的询问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居然那么无聊,我甚至有种想打哈欠的冲动。就凭这样,你们还想制止谁的脚步? 愚钝。 太愚钝了。 ——能找到尸体吗? 我忍住了这样调侃的冲动,转而用一种担忧的语气问道。 “请问,吉野现在在哪儿,有线索吗?” 石田苦恼地哼哼了几下,回答道。 “现在还不好说。傍晚以后就很难再去搜索了,而且这里还发生了连续杀人案,我想她应该不是躲在什么隐蔽的地方吧。” “怎么会……” 我垂下头,露出伤心的表情。很长时间以后,我抬起头,舔舔发干的嘴唇,咽了口唾沫,做出战战兢兢的样子问道。 “那个,我听别人说的……说吉野她不是离家出走或遇到事故,而是被杀人狂杀了。” 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江口顿时倒抽了一口气。她应该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但杀人狂似乎成了教师之间的禁用词语。江口急忙说道。 “这是谁胡编乱造的!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我也不希望这种事真的发生啊!但心里实在是担心得不得了!警官,现在是不是有什么线索!?如果有的话请告诉我!拜托了!!” 我探出身子,语气显得非常激动。但对方毕竟是经验老到的刑警,再怎么样都不会透露实情,只会用模棱两可的答案糊弄人。 “这个嘛,很不好意思,要找那家伙比找吉野还要困难。我们也在举证那家伙选择吉野作为目标的可能性,但关于明确的情报,倒是一点都没有啊。” “是这样啊……” 我无力地垂下头,心中却在暗自偷笑。你们当然不可能阻止我,愚蠢的警察们。 忽然,石田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开口道。 “我倒想问你一个问题。比起不懂变通的我们,你或许能给出更有趣的答案。曾我,如果你是杀人狂的话,吉野是那种能满足你嗜好的目标吗?你是吉野的同学,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差点哈哈笑出来。本以为他们只会问些无聊的问题,没想到还能讲出这么有趣的话题啊。 但我不能表露出这种情绪,所以我板起脸回答。 “要我以杀人狂的身份回答,这怎么办得到。” “如果惹你不愉快了我很抱歉,别想太多,就当成是一种游戏吧。而且你想,也有伟大的学者提出‘人类生来就是罪犯’这种理毛病,才会对曾我这样穷追猛打。真的很抱歉。那么,我们就此结束吧。谢谢你的协作。” 石田这样说着站起了身,赤松跟在他身后走出了美术室。 我目送着二人的背影,回忆起赤松的举动。赤松手上那支圆珠笔,应该是那种装了弹簧的、一按就会出来的类型。但赤松在将笔收进口袋时并没有按笔帽。 应该不是忘记了按。如果使用的是那类笔,那么做完记录以后按笔应该是一种类似于条件反射的行为。 这样一来,只有一个可能。 他没有作任何记录。 他们想通过记录谈话内容来看我的反应吧。但看来,吉野静香的失踪还没有怀疑到我头上。毕竟尸体还没找到,警方的侧重点说不定还放在离家出走上面。曾有学生怀孕被同学识破,那学生让班上数名同学串通起来隐瞒自己堕胎事实的案例。或许警方考虑到了这一可能性,想要挖掘一下是否有导致静香离家出走的原因。我估计,这才是他们的真正意图。 “……但是,没看穿。” 我自言自语。江口闻言疑惑地“嗯?”了一声。 “没什么。” 我这样说着转过身,走向放置书包的地方,并把手下意识地伸进了胸口的口袋中。 我回忆起接下这封信时的情景。刚才我回答石田昨天只在教室里见过静香,但这是骗人的。我想,如果这谎话被他们看穿了,那把这封信给他们看看也无妨。那样一来,他们肯定会大吃一惊地对我进行逼问。 (……但是,他们没看穿。) 这场游戏是我赢了。即便是心理学知识丰富的赤松,以及直觉敏锐的石田,都没能看穿我这一个谎言,连一点线索都没得到。 (……警察还是不行啊,阻止不了我。) 我暗自窃笑起来。 *** 独自眺望月亮,是我不为人知而又写意的享受。一天,我依然在关了灯的卧室凝视着开始变瘦的月亮。今晚的空气很亮,月光就像钢铁一般锐利而清澈。 就在我悠闲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与昨晚相同的透明气息。我缓缓勾起唇角,无声地转过身。接着,我轻轻靠在窗框边,环顾着室内说道。 “在进别人房间的时候至少得敲个门吧,这样很没礼貌哦。” 从房屋一角的阴影中,文伽现了身。被月光照亮的她显得惊人的漂亮。 “晚上好,文伽。” 打完招呼后,我微笑着继续道。 “今天呢,刑警来找我谈话了。我还以为你告发了我,但看来不是这样的。抱歉,我不该怀疑你。” 但文伽并没有对这话作出任何反应,只是静静 地看着我。我无奈地耸了耸肩,于是她终于开口道。 “……吉野静香的死后文,你看过了吗?” “啊,那封信吗,当然看了。” “是吗。那么,你愿意对她最后的‘思念’作出回应吗?” 听了这话,我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出来。原以为我们终于能好好谈谈了,但没想到眼前这个聪明的少女居然会说出这种蠢话。 我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回应她的思念,你是叫我去自首吗?别开玩笑了。在那种没有窗户的牢房里,就连月亮都看不到。” 这时,那根一直没有说话的手杖——记得文伽叫它“真山”来着——勃然大怒似地吼起来。 “什么看不见月亮,你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吗!?你杀了人!静香小姐已经再也看不见月亮,吃不了团子了!” “那又怎么样?” 我一句话将它堵了回去,真山沉默了。我带着小小的满足感,注视着文伽说道。 “我只是想问她,我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真正的名字?” 见文伽皱起了眉头,我夸张地点了点头。 “对啊,我有个真正的名字。不是那种继承下来的姓氏,或者用来和他人区分开来使用的名字,而是我灵魂本身的真名,但是——” 我用手紧紧抓住了胸口。在心中起伏震荡着的,是被撕裂一般难耐的深深悲哀。 “但是,没有一个人用那个名字称呼我,没有一个人看得清真正的我。所以,我问她们。” ——我是谁? 但是,不管我问多少次,她们都不肯用我的真名称呼我。所以我现在还在寻找能给我答案的对象。我在心中不停地呼唤。 叫我的名字。 叫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 “……这个问题真是莫名其妙。你就因为她们没有回答你的那个什么名字就杀人?” 文伽冰冷的语气中,我终于清醒了过来。带着笑意,我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有真名的不光是我,她们只是没有察觉,但其实她们也有真名。她们知道各自的真名是了解我的真名的第一步,所以将她们安置在一个离自己灵魂最近的地方是非常重要的。让生命变得稀薄,让她们的存在变得透明,这也同样很重要。” 我本以为我能成功。我所问的那三个人都是既聪明又漂亮,有足够的资格得知自己的真名。 但是,结果却都以失败告终。 她们失去了得知自己真名的机会,也没能说出我的名字,带着那种虚假的名字离开了人世。她们迷失了真正的自我,以虚假的身份结束了一生。 “……我觉得这太悲哀了,我越来越孤独。但是,她们的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幸福的。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带着别人给予的称号活着,这和普通的动物有什么两样?” “我想要文伽认同我的观点,但她只是沉默。代替她发言的,是显得很不愉快的真山。 “喂,文伽,和这种人说话简直是浪费时间。去送下一封死后文吧?算了,如果文伽觉得心里实在不舒服想要教训教训这家伙的话,我可以帮助你一下哦。我是说,如果文伽无论如何都要这样做的话。” 听了这话,我心中平息的怒火忽然涌了上来。我狠狠地说道。 “——你说要教训谁?那么,我就在这里也问问你们两个吧。我的名字是什么?” 窗边的书桌上,放着已经吸了三人鲜血的折刀。我有自信能在一眨眼之间抓住它,并给对方以致命伤。 “你又是怎么认为的?‘文伽’这个名字,是你本来的名字吗?” “愚蠢的问题。我就是文伽,还能是谁。” “真的是这样吗?也有可能这只不过是你自己一心这样认为罢了,或许还有更适合你的名字哦。那根多嘴的手杖也是,‘真山’不过是个虚假的名字,其实你拥有一个刻在灵魂上的真名。” 真山对“多嘴”这个词做出了反应,它语气愤懑地大声反驳起来。但我根本无所谓,我所在意的不是真山,而是文伽的反应。在我说到“真山是个虚假的名字”的时候,基本不表露出任何感情的文伽眼中覆盖上了一层阴霾。 “……哈,你们还真是耐人寻味,真的很有趣。你们或许能叫出我的真名呢。” 我有种激动到脊背发凉的期待感。或许是感觉到我身上的气息产生了决定性的变化,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的真山也终于闭了嘴,身上警戒似地发出红光。文伽也眯起眼,用犀利的目光盯住我。 就在这时—— “洗澡水准备好了,快点来洗澡。” 母亲毫无紧张感的声音在楼下响起。我被这声音弄得很是扫兴,不禁叹了口气。. “……真遗憾,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之前太兴奋所以忘了,今 晚的月亮太亮,这种日子里我都没有问这问题的心情。还有——” 回想起今早教室的一幕,我笑道。 “在你们之前我必须问另一个人。那人是我的同班同学,一个很坚强的人,在好朋友死了的时候还能为同学们担心,还能去安慰别人。真的很坚强。” “你又要杀人?”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只是问问题而已,死不过是一种偶然的结果。” 我与文伽对视片刻之后,她终于转过身。但在离去之前,文伽连头也没回地对我说道。 “吉野静香在死后文中没有写半句恨你的话。其中的意义,你应该好好想想。” 我开始回忆死后文的内容。那上面写的是“为什么非要杀了我”这一质问,刚对喜欢的人表白的留恋,以及想要说服我前去自首。确实,没有只言片语表明她在恨我。但是,就算发现了这一事实,我也没有任何感想。 “……我觉得,她就是这样的人啊。” 我微笑着回答道。文伽闻言,便迈步走向了房间角落的阴影。就在她的身影仿佛被黑暗吞噬了似的大概消失到只剩一半的时候,文伽又挤出了一句话。 “我决不承认被寄托在死后文中的‘思念’什么都改变不了。死后文是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奇迹,我不会让任何人认为,这是毫无意义的。” 文伽语气很强硬,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为什么那么爱钻牛角尖呢?为什么如此顽固地坚信死后文的价值呢?” 我知道,她回答的可能性非常低。只有在非常必要时才开口说话的文伽,不像是那种会把信念这种太过自我的东西对别人坦白的人。 但是,那句独白似的悲伤发言,最终还是传人了我的耳中。 “——因为我必须承认那个人的话。” *** 吉野静香的尸体被发现在神社所在后山的树林中时,已是她失踪的第三天。 发现尸体后仅仅数日中,周围的气氛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警方判断三起案件是同一人所为,媒体开始大肆报道这一从未发生过的连续杀人事件。作为报道的副产物,学校周围开始频繁出现媒体工作人员的踪影,老师们对他们则是疲于应付。 当地居民的不安也到达了顶点。由于警方至今还未能发现犯人的任何线索,居民们的抗议之声越来越强烈。为了消除居民的不安,警方加大了巡查密度,并配备警力护送学生上学放学。但尽管如此,居民们还是自发组成了自警团或者采取了其他措施,植根于内心的恐惧就像滚雪球似地越变越大。 眼见人们紧张得手忙脚乱我感到非常愉快,但同时,我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该避避风头了。 我早早地离开了家,偷偷来到了附近一条河流的河岸。那里似乎从来没有人涉足一般,长着齐身高的野草。我钻进草丛,随便找了个地方蹲了下来,接着将背上的背包扔在地上,从中取出一把从家里带来的铁锹开始挖掘脚边的土。挖到一定深度之后,我又从包里取出一个半透明的垃圾袋,陶醉地注视着它的里面。 垃圾袋中装着一只猫,一只用刀撕裂的猫的尸体。我注视着猫的双眼,笑着向它道别。虽然猫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但它被切割被扭曲的身体就像—件精美的艺术品,让人怎么看都不觉得腻。 带着些许不舍,我将垃圾袋放进了坑里,随后边哼歌边开始向坑里撒土。不过是处理一只猫的尸体,原本不需要费那么多事,只要将它扔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就可以了,或者,干脆将它放在一个容易被发现的地方,看人们会做出什么反应,说不定也会相当有趣。 但现在不行。 刚发生新的杀人事件,警方和本地居民对这种事情都很过敏。平时如果有人发现一只猫被分尸,最多只会觉得“挺恶心”,但现在哪怕一些琐事,都很容易让他们联系到杀人狂上去。基本上人们不会想到居然有人会为了处理一只猫的尸体特意跑到河岸边。为了防止猫的尸体被发现继而被人怀疑,以至连行动都被人约束,我也只能多费点工夫了。 当我填完土,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便沿着河流走了回去。我将制服上不多的污迹拍干净,向学校方向走去。 第一次杀死猫狗这类小动物,是在我刚上中学的时候。虽然当时就知道那种行为是普通人所避讳的,但至于为什么人们会避讳,我却直到现在都没能理解。而这对来我说却是一种必要的仪式,一种用来抚慰我体内另一个我的重要仪式。 但是,我也知道。 ——我不会停下。无法停下。 半年前的杀人事件令我体内的另一个我变得愈发残暴。虽说这次的杀猫行动是为了想要多少抑制一些破坏冲动,但饥渴的欲望却依旧是那样强烈。 (……我果然还是需要你。) 脑中一闪而过的,是同班同学河合阳子的身影。她在得知好友吉野静香失踪后依然强装出开朗的样子,孤军奋战的她想要让同学们从死神的阴影下摆脱,哪怕一时也好。她就是那样一个坚强到令人不可逼视的少女。 我静静地做了决定,加快步伐赶往学校。 因为处理死猫的尸体所用的时间比想像中短了不少,所以我比平时更早到达了学校。一路上基本没看到上学的学生,而事件发生后被安排守在校门的体育老师也还没有就位。 我穿过校门来到自己班级所在的第二校舍,从鞋箱中取出室内鞋。就在同时,另一个同样走到鞋箱边的人物对我开了口。 “渡,早上好,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我扭过头,见说话的人是阳子。我带着意外回答道。 “早上好。河合今天也来得很早啊,有什么事吗?” “社团活动从三天前增加了晨练,你想,放学后的社团活动时间不是被限制了吗?那样的话练习量就不够了。” 这样说来,我才想起阳子参加了篮球部。平时她总是要参加社团活动直到天黑才回家,但现在因为杀人狂仍旧逍遥法外,活动时间被严格地作了限制。于是,听说有不少社团都增加了晨练以弥补练习量的不足,看来女子篮球部也是。 “渡为什么这么早来呢?” “因为我没来得及完成参加比赛的画。” 我灵机一动编出了这个借口,而同时,为取室内鞋而打开鞋箱的阳子忽然露出一脸吃惊的表情。 “?” 我不禁疑惑起来,向她的鞋箱中望去,只见里面放着一双沾满污泥的室内鞋。阳子愣了一会儿,但似乎是因为想到了还有我在她身边,于是她无力地笑了笑。 “真、真是的,谁干的呢,现在不流行这个了,真是幼稚。” 阳子小心翼翼地捏起鞋子看了看,接着点了点头。 “还好没关系,只是被泥弄脏了,用清水就能洗干净。如果是用油性马克笔涂鸦那就不得不扔掉了。这应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注视着眼前的阳子强装出的开朗笑容,我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愤怒。我撇开平时微笑的面具,突兀地发问。 “……是谁?” “啊?” “这种无聊的事是谁干的?” 阳子似乎没有料到我会做出这种反应,她愣了一会儿,最后垂下双眼呢喃道。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咂舌,接着转过身。阳子见状急忙喊起来。 “等、等等,渡!?怎么了!?” “没怎么。现在老师应该已经上班了,我去职员室把他们叫来。” 无聊。 无聊。 真的很无聊。 这种无聊事怎么能伤害最棒的你。能让你痛苦的只有我。让你绝望,是只属于我的特权。 正当我要迈开脚步的时候,一只力气大得让人意外的手拉住了 我的胳膊,阻止了我的行动。我转过身,只见阳子快要哭出来似地 使劲摇着头。 “不用,我没事的。没关系,所以还是算了吧。” “但是。” “求你了,渡。求你了……” 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后,阳子深深垂下了头。我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这时,阳子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大概知道那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静香失踪后,我对大家说她或许只是离家出走,对这件事显得很无所谓。所以大家被激怒了。我和静香明明那么亲密却说出那种话,现在也只能算是我自作自受吧。” 我早就察觉到了班上不安定的气氛。我本以为那只是大家因为害怕杀人狂而感到不安,但现在看来也不全是这样。因为班上最有人气的女生静香被残忍地杀害,同学们对杀人狂的怨恨需要寻找一个途径来发泄,就像现在这样。 “……为什么呢?” 阳子低垂着头,声音不住地颤抖。或许她已经在哭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死的非得是静香?我们还只是高中生而已啊,有很多梦想,还有美好的恋爱在等待着我们……但是,但是为什么——” 说到这里应该是她的极限了吧。阳子的身体无力地倒在我的身上,在对我说了声“对不起”之后,她哭出了声。 感受着她体温的我显得有些狼狈,这让我回忆起昨天捡到的那只野猫的体温。它变得美丽的代价,就是身体逐渐冰冷。或许那只猫身上的温暖,就是所谓的生命吧。 “就像面对那只猫时一样,我伸出手开始抚摸阳子的头。阳子微微劝了动身体,但她什么都没说,而是不停地哭泣着。 我觉得,我爱她。 拥有这样的感情并非第一次。虽然有些程度和种类上的不同,但现在的感情和昨天面对那只猫时很类似。而对我来说,“爱”一个人就意味着会夺走那人的生命。 我抚摸着阳子的头任她哭泣,渐渐地,她恢复了平静,终于不再流泪。阳子轻轻地站直了身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谢谢你,渡。” 她用非常温柔的声音向我道谢。 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了。我用有些紧张的语气,对不好意思地垂着头的阳子说道。 “河合,今天放学后,能抽出点时间吗?” “啊?什、什么事?” “我有重要的事对你说。等下要上课,时间不够充裕,而且人多眼杂的,所以想放 学以后再和你说。” 阳子闻言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或许是曲解了“重要的事”的含义,双颊顿时染得绯红。但很快,阳子像只害怕把头伸进了小洞里拔不出来的小猫一样,用混杂着期待和警惕的目光注视着我。 终于,她用调侃的语气向我问道。 “没问题啊,不过是什么事呢?啊,难不成是对我告白?如果是的话,说不定现在我就可以答应哦。” 我没有否认,只是径直注视着阳子的双眼。 用调侃试探我的反应的阳子,顿时整个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似乎已经按捺不住的她忽地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接着紧张地握起手,同时带着开心的笑容回答我说。 “……嗯,好的。”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逃离了现场。注视着她的背影,我在心中静静地向她道歉。 ……对不起。 我一定会杀了你。 现在的自己脸上究竟露出了怎样的表情呢。 不知为什么,我没有去照镜子的勇气。 放学后,结束了社团活动就到阳台上来。 我是这样对阳子说的。学校周围有警察和居民组成的自警团张开的监视网,但即便是在这种戒严体制下,依旧有一个如同圣域般不允许走狗们侵入的地方,那就是学校。 既然不能在校外惹事,那么在校内动手就行了。当然,一但尸体被发现藏在学校的话,内部人员首先会遭到怀疑,但我的痕迹应该会被掩盖在几百个学生的痕迹下吧。即便嫌疑人中出现了我的姓名,在对付那两个刑警时我也能巧妙地蒙混过关。我能做到。 直到放学后社团活动结束为止,我都没有去阳台。我必须等到学生和老师基本都回家了以后。 终于,晚霞变得愈发朱红,天应该就要黑了。到了这种时候,校内已经几乎没有了学生的身影,大部分老师也已经回家,剩下的应该在职员室里批改试卷吧。而职员室在第四校舍,所以不会有人注意到第二校舍的阳台。毕竟两幢楼距离比较远,就算大喊也不会有人听见。 (……开始吧。) 我的唇边挂着浅笑,走在通往阳台的楼梯上。迟到的理由就用早上的借口,因为沉浸在画画中太忘我,不知不觉社团活动时间已经过了,就这样说。 来到最后一段楼梯前,我加深了脸上的笑意。带着对于这出好戏的期待,我一口气跑上了楼梯一把推开阳台的门。 “抱、抱歉!不知不觉已经那么晚了——” 我边喘着粗气边说道,但阳台上并没有出现阳子的身影。我皱起了眉。 (……不在?这不可能,她的鞋子还在呢。) 虽然时间越晚事情就能进行得越顺利,但也不能晚到让她等不及而先行离开。在确认了鞋箱之后,我特意选择了现在这种时间,可她却没出现。 我来到阳台四下打量,确实,阳子不在。也有可能她见我没来,去了美术室。 (不能在学校里到处逛。) 万一被还没回家的老师看到那可就完了。我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才特意选择了不会被别人发现的阳台。 我在心中咂舌,转过身打算回到美术室。就在这时,我发现从阳台用来安装避雷针的高台上,有几缕类似于人的头发的东西垂了下来。 (难道说……) 我攀上连接着高台的梯子向上窥视,果不出所料,阳子就在那里。看来她本想吓唬我,所以躲在了这里,但因为我一直没有出现,所以不知不觉睡着了。她的脸正对梯子方向,此刻她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得正香。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也明白过来这反而是个好机会。我坐在她身边装出等她醒来的样子,同时心满意足地眺望着颜色愈来愈深的天空。 就这样大约过了三十分钟,晚霞不见了,月光开始洒向地面。 “嗯……” 阳子无意识地呢喃着,缓缓睁开了双眼。 “早啊,不对,应该说晚上好。” 虽然我向她打了招呼,但她还是愣愣地没有反应。或许是思考能力在瞬间恢复了过来,阳子忽然坐起了身,而且使用的还是正座姿势。 阳子看了看四周,有些不安地问道。 “啊,好黑!渡,我睡了多久!?” “我迟到了,所以不太清楚,但应该是一个小时左右吧。我到这里以后才过了不到三十分钟。” “不到三十分钟……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因为看你睡得很香,不太忍心叫醒你。而且,河合的睡脸很可爱。” “什、什什什……!” 阳子的脸顿时通红,红到哪怕仅仅借着月光我也能看明白。我甚至有了一种想法,认为夕阳并没有下山,而是为了染红她的脸来到了我们身边。 见阳子害羞地一言不发,我提议道。 “总之先下去吧,在这么狭窄的地方没法说话。” 我说着便将手伸向了梯子,但阳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喊了起来。 “等、等等!渡等我下去之后再下!!” “啊?为什么?” “为什么……” 阳子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裙子。原来如此,她怕我先下去之后偷窥她的裙底。 “明白了,那就女士优先。” 当阳子先走下去之后,我也伸手按住了梯子。下梯子过程中,我的脑海里全都是阳子被静静地切割的想像画面。现在,所有的准备都已齐全! 我拼命保持镇静,不让自己露出残酷的微笑。而正当我站在宽敞的阳台上的时候。 ——噗。 一种曾听见过,却从未感受过的声音,忽然在自己的背上响起。 “……呃?” 我不禁疑惑地低吟起来。而先行走下梯子的阳子就在我耳边,唱歌似地呢喃着。这声音确实是阳子的,但我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这是某种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借着她的身体发出的声音一般。 不管怎么擦。 不管怎么擦。 同胞的血都束缚着我。 伴随着背部皮肤忽然紧绷的感觉,有什么东西被从体内拔了出来。接着,一种温暖的东西迅速在背部扩散,沾湿了整个背脊。 我迷惘地回过头,背后是有些踉跄地后退着离开我身边的阳子。她的手中,握着锋利的折刀。 (——怎么可能!她是什么时候!?) 我瞳目结舌,立刻伸手摸向口袋。但那里,确实藏着那把利兹公司制造的折刀。 (那么,那把刀是谁的?) 不,现在的问题是。 沾湿了刀身的,是谁的血? 我的思考陷入了混乱。阳子握着滴血的折刀静静注视着我,轻轻开启了她那漂亮的双唇。 干裂的是谁的血? 干裂的是我的心? 双腿忽然没了力气。跌坐到地上的我伸出手摸了摸背脊,又将手抬到眼前以确认背后那片濡湿的正体。那红黑色的液体,和被我杀死的那只猫代替眼泪流下的东西——血,一模一样。 “啊?为什么?”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同时,一种钝痛开始逐渐侵蚀脑髓。与流出的血液量成正比,我的力气也在不断消失。 “……为什么?” 无法运作的大脑中冒出了同一个疑问。我将目光转向了那个令我疑惑不解的人。 阳子抬头仰望着天空,她的目光尽头,是那轮有些朦胧的月亮。 啊,朦胧的月亮啊。 看着我。 用你虚妄的月光洞悉我的心 。 呼唤我真正的名字。 她的样子太美了。虽然我知道自己现在不该有这种感想,但还是忍不住这样认为。 忽然,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不光是我的双膝,连双手都落在了地面,就像在下跪一样。太丢脸了,这样一来,我简直像是要祈求地饶命似的。 自尊心让我恢复了些许思考能力,但身体完全没有力气,视野也越来越黑。我本以为是夜越来越深了,但立刻还是明白过来,这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视野的一角映出走到我身边的阳子的鞋。阳子蹲在我面前,抓着我的头发逼我抬起脸。接着,她用一种仿佛不容任何人侵犯的清澈语气对我提出了一个问题,似乎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仅仅因为这一个问题而存在。 ——我是谁? 在思考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前,我就被她晦涩而清澈的双眼迷住了。而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样的事实。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你就是杀人狂啊。 凝视着我的阳子见我没有反应,目光中便多了一层阴霾。但立刻,她仿佛发现了什么似地又露出了好奇的神色。阳子将手伸向我胸部的口袋,从那里取出了一封信。扫了一眼内容之后,她愉快地笑了起来。 “哈,你还有这么有趣的东西啊,是静香写的情书吗?这么说来,她在死后文里也说过‘刚向喜欢的人告白’,原来是指你啊。” 死后文? 那是什么东西? 不,这些都不重要—— 我好想见你。 终于见到你了。 我一直,一直都想见你。我崇拜着你。半年前的某天,在我用杀害小动物来拼命抑制心中的杀人冲动时,有个人在这个小镇里干净利落地杀了人——残酷的杀人狂,美丽的你。 阳子愉快地读起了信中的内容。 “‘明天六点,我在体育馆里等你,请在那时告诉我你的回答。’从日期上看,是在我杀死她的那天写的。连答案都没得到就这么死了,我是不是太残忍了?还是说,现在把你送到她所在的那个世界,也算我做了件好事呢?” 阳子笑得很开心,但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似地露出了一脸诧异。 “……为什么你没把这个给警察看?失踪第二天是和你约好的日子,如果立刻给警察看的话,她就不会被当作离家出走来处理了吧。这样一来,警方就会下大力气搜索,尸体也能很快被找到,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找到有关我的线索呢。” 虽然我想告诉阳子其中的理由,但因为意识朦胧,我无法随心所欲地说话。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清楚地说出来,但我还是回答了她。 因为想要帮你。 帮助身为杀人狂的你。 尽管静香死前寄出的情书充满了魅力,满足了我的虚荣心,让我拥有能在人前炫耀的资本。 但是,为了帮你,我绝不会透露哪怕一点情报。 我赢了。 那场游戏是我赢了。 抑制住自己的欲望,躲避了刑警的逼问,保守住了与你相关的细微线索。 “……” 阳子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我。我拼命抬起灌了铅一般沉重的手臂,从口袋中取出了那把折刀。 ……你看。 这是我最喜欢用的刀。 自从在杂志上得知你所用的刀之后,我就开始收集那些刀,这是藏品之一。 我想接近你,哪怕一点也好。制定杀死同班同学的计划,也全都是因为崇拜你。 但是没想到,我打算杀死的,就是我所要寻找的人…… 我真想大声笑出来,但我也知道,现在自己已经没有这些气力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笑,只能尽力维持着艰难的呼吸。 阳子静静地注视着我,忽然她缓缓摇了摇头,用一种非常温柔的语气对我开了口。 “……我并不是值得你崇拜的人。我只是想听别人喊我的名字,伤害人不过是个过程,而那些人死亡也不过只是个结果。” 夜风拂过二人脸颊,投映在血泊中的月亮是那么美丽。 “我再问你一遍。” ——我是谁? 提出这个问题的阳子——不,我所崇拜的人的眼中,在这时忽然流露出感情的动摇。察觉到这一点的我,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顿时全都领悟了。 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啊。 其实你——你,一直都很寂寞吧? 没有人发现真正的你,没有人呼唤你真正的名字。悲伤着,寂寞着,所以你才会不停地提出这个问题吧。 那么,我想。 那么就让我,一直对你抱着崇拜之心的我,来呼唤你的名字吧。因为那是我所能做到的唯一的事情…… 我挤出最后的力气看着她,集中精神去感受、去确定、去寻找她所说的真正的名字。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我终于得到了一个答案,同时,我感觉到一种揪心的悲伤。 (啊啊,竟然是这样。你是,你是……) 我犹豫着是不是该将答案说出来。但这一瞬间的犹豫成了濒死的我最致命的错误。 我带着答案,堕入了永远无法醒来的沉睡中—— *** 从第二校舍阳台上发现了曾我渡的尸体之后,学校生活再次产生了巨变。事件发生后连续几天学校都处于临时停课状态,就算到了重新开课的日子,也有大部分学生表示不会再去这所杀人狂出没的学校了。 一个个空荡荡的座位是那样显眼,让人甚至联想到了战争时期。但是,与战争时期最大的不同,就是留在教室里的学生们不会对同伴抱有同处困境的团结感——而是一种病态的疑神疑鬼。 犯人的下落没有任何线索。电视和报纸的报导多数认为犯人是在流窜进学校后,发现曾我渡那时还没有回家于是将他杀害的。但实际上,没有人敢将真正的心里话说出来,抱有另一种意见的人其实也不在少数。 ——真正的犯人可能是那个高中的老师,或者是未成年的学生。 坚持上学的学生们中的大多数似乎都持有这样的意见,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产生了变化,有种互相牵制的感觉。 就算在这样的氛围中,我——顶着河合阳子这个假名的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过着学生生活。不,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唯一让我介意的是渡。他在死之前好像想要对我说些什么,似乎是要叫我的真名,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像。 我用余光瞥了一眼斜后方,那里是渡的书桌,上面供着鲜花。在看到它的瞬间,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难受起来。说不定,他是唯一一个理解我的人。我再一次,变得愈发孤独了…… 我的步伐明明是孤独的,但另一个脚步声却总是萦绕在耳边。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就是毁灭的使者的脚步声。 那时我在教室里接受日本史的授课。老师原本高昂的语气突兀地戛然而止了。 我带着疑惑抬起了头,只见老师和同学们的目光都不在黑板上,而是注视着走廊方向。随着他们的目光,我看到了两个男人。我记得他们的脸,他们是在静香失踪时来学校调查情况的刑警。在我参加女子篮球社团活动的时候,他们把我叫了出去询问静香最近的情况。这两个人出现的时候我还怀疑是文伽报了案,但最后却发现只是杞人忧天而已。 老教师走到廊下,与那个名叫石田的刑警交谈了几句。而另一个名叫赤松的高个子刑警则缓缓地打量着教室内——终于,他的目光固定在了我身上。那 目光如利刃般犀利。 老师回到教室开口道。 “河合,警方有些事想问你,你能不能抽出点时间配合一下。” “我……吗?好的,我知道了。” 我露出惊讶的表情站起了身。班上所有人都曾被这两个刑警询问过,这次也没什么特别,所以同学们的神情都显得很平常。 “请问你们想问我些什么呢?” 我走出教室这样问道,石田搔了搔头回答道。 “只是一些普通的问题而已。在这里站着谈不太像话,我们去下面吧,学校替我们空出了会议室。” 我跟在石田背后迈开了脚步,但有些不同寻常的是,赤松却跟在了我的身后,看样子是想要堵死我的退路。 我带着疑惑,开始透过走廊的窗户观察学校周围的情况。于是,我发现至少有三辆警车停在外面。 (……哼,看来终于被他们找到线索了。) 还不如冲进教室给我戴上手铐呢。难道因为考虑到我是未成年人应该特别照顾,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地带我走吗? !(说你们太天真,不如说是太愚蠢。为什么你们就不明白这会要了你们的命呢?还是说,你们根本没有想到?太小瞧我了。) 我在心中笑得不能自已。 ……好,决定了。 我就给你们来一个特别提问。虽然我根本不认为你们可能回答出来,但还是问问吧。 做完这件事之后,我就离开这里。我不能在这种地方止步,因为我还必须继续我的提问…… 可能是觉得三人在同行途中沉默不太自然,又或许是因为捕获了连续杀人犯而感到兴奋,石田忽然开了口。 “其实是这样的。因为考虑到有可能获得犯人的线索,所以我们调查了被害者的房间……于是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意外的发现?” “嗯,是的。从调查过程中,我们了解到曾我渡是个连虫子都不忍心杀死的温和少年——但或许应该说人的两面性实在是非常恐怖的东西吧,他对于那个杀人狂相当崇拜。他喜欢收集杀人狂使用的那类刀具,并捡回野狗野猫在自己房间里将它们残忍杀害后扔到附近的河边。” 不再需要什么演技了。我舍弃了那虚假的惊讶表情,默不作声地跟在石田身后。 石田似乎注意到我放弃了原本的伪装,但却曲解了我沉默的意图。或许是误认为我已经打算伏法了吧,石田继续兴奋地说道。 “最让人胆寒的,是我们甚至发现了他用来制定杀人计划的笔记本。他是真的想要杀人啊,而打算杀害的对象,没想到就是你,河合阳子。” 就是通过这条线索找到我的吗?杀人还要留下证据,曾我真是够蠢的。 我原本这样认为,但立刻,我便明白了过来。说不定这笔记本是为了我才留下来的。当自己的计划失败或者作为杀人犯被捕时,他还能用这个来混淆警方的视听。这是他为了帮助那个他所崇拜的杀人狂舍身设下的陷阱。 但他肯定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吧。在打算实施行动的时候他却死了,而原本应该被杀的我却一如既往地上着学。只要对这一疑团稍作探究,答案便不言自明。 (如果我对他说“你多管闲事”,是不是有点残忍?) 回忆起他临死前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我只觉得心中的动摇愈发厉害。但我硬是将这一感觉撇在了脑后,开始寻找刑警的破绽。 走到校舍尽头的楼梯口,石田向下迈出了脚步。就在这时,石田习惯性地抬起了右手开始挠头。趁着这一瞬间,我从口袋中取出折刀刺进了石田的腋下。 石田瞪大了双眼扭过头看向我。我对他柔声说道。 “至少你应该事先确认一下我有没有武器。还有,不要轻易露出腋下,那里是要害之一。你身上脂肪那么厚,如果刺到其他地方就不会造成大的伤害……” “石、石田警官!?” 就在赤松大喊的同时,我拔出了折刀顺势转过了身,朝赤松的脖子刺了过去。 或许是在武道方面颇有造诣,赤松凭借超常的反应速度向后仰去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刀。我当即沿锐角撤回利刃,刺中了赤松毫无防备的侧腹。眼看能将他的肚子横向剖开的时候,我的脚却被不知什么人拖住了。扭头一看,只见倒在地上的石田使出了最后的力气想要将我拖倒在地。 “嘁!” 我一脚踢开了他的手,趁这一瞬间的空隙,赤松抓住了我的衣襟。 “呜啊啊啊啊啊啊!!” 亏他在这紧要关头做出了垂死挣扎。赤松把我提到半空,于是刀便和我一同离开了他的身体。接着,他就像往垃圾回收处里扔垃圾袋一样,将我的身体向楼梯下猛地一投。 刹那的漂浮感后,伴随着剧烈撞击响起的是一声令人厌恶的咯嗒声。我就那样倒在了楼梯转角处。 赤松沉着脸看了看我,接着对石田大声喊道。 “石田警官,请你振作一点!石田警官!!” 见他没有反应,赤松跑到窗边对在外面待命的同伴简短作了指示之后立刻跑了回来,继续大声喊着。 “石田警官,救护车马上就来了!请你撑住!!” 对于石田没有任何反应而露出绝望表情的赤松咬紧牙关,对我投来暴怒的目光。他捂着被刺伤的侧腹,蹒跚走下了楼梯。我看着他的狼狈样。 ——哈哈哈。 在心中嘲笑起来。 眼前同事被杀,难道这人还想重蹈覆辙吗?我还能动,还能向他发问。可为什么他还是毫无防备地向我走了过来呢。 终于,赤松走下楼梯来到我面前。这一瞬间,我猛地坐起了身,在挥起折刀的同时向他问道。 “——我是谁?” 这迅雷一般瞄准了颈部的一击却没能伤害赤松的身体。或许是目测失误,刀刃没有刺进猎物身体而是顺势滑到了侧面。我急忙停下了动作,在刹那间撤回刀刃,整个身体扑了上去刺向赤松的心脏。这次目测很正确,连刀柄都陷进了赤松的胸部。 但是—— (……没有手感?) 我惊讶地抬起头注视着赤松的脸,只见他的目光穿透了我的身体,固定在我的后方。我不解地回过了头。 我在那里。 我一动不动地靠着墙瘫坐在地上,脖子弯曲的角度很是怪异。 “——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没用的,你已经死了。”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我将目光移向那里,只见文伽正静静地站在上一层的楼梯口。 “我……死了?” “嗯,是的。” 文伽冷静的语气让我感到莫名的不快,我皱起了眉。 开什么玩笑。 胡说八道。 我怎么可能死得这么愚蠢。我还活着。 是啊。 我还能继续发问! 我从赤松身上拔下折刀,依旧没什么手感。赤松此刻正蹲在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东西面前检查着什么,但我对他已经失去了任何兴趣,因为我最想问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我是谁?” 明明我这个杀人狂正在一步步靠近,但文伽却丝毫没有胆怯,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相反,她用她那澄明的双眼径直注视着我,独白似地开了口。 “……这个问题,就是你伤害他人的理由啊。” 我一级一级登上楼梯,缩短二人之间的距离。 “死后文中的愿望为什么没有传达到你心中,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可你一对我这样发问, 我才终于明白了。” 离文伽还剩三级楼梯的距离。到了这里,只要一个跳跃,我的折刀就能扎进文伽的身体。 我带着凄美的笑容,向双腿注入力气。文伽依旧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静静继续道。 “——你没有名字。写给河合阳子的那封死后文,不可能打动一个没有名字的怪物。” 顿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但立刻,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愤怒在脑中炸了开来。 “混蛋!!” 就在我如同野兽般怒吼着正要冲上前去的时候,握着折刀的手臂却被不知什么人拽住了。我瞥了一眼被抓住的地方,不禁瞠目结舌。 那东西,简直就是拥有意志的影子。 仿佛要将我拖进地面一般,从楼梯中伸出的漆黑的手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臂。 这种莫名其妙的手多了一只又一只,它们拖住了我的脚和肩膀,用我难以挣脱的力量将我向地面拖去。 “入口被打开了。” 真山忽然开始了说明。 “人类没能制裁的罪孽,犯罪者必须到那个世界去弥补。那里和人类本能想像中描绘出的‘地狱’很相近,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在知道那种地方存在的情况下接二连三地犯罪,人类还真是难懂啊。” 我的身体逐渐往下沉,整个身体已经只剩腰以上部分还没沉下去。随着席卷全身的恐惧,我仰望着文伽。文伽平静地看着我,淡然说道。 “……从现在开始,你将落入永远的黑暗。但说不定,这是能让你恢复人性的唯一希望。” 这样说着,文伽从包中取出了一封信。信封上贴着黑色邮票,这毫无疑问就是死后文。 “这是曾我渡交给我的死后文。他是唯一能理解你的人对吧?虽然他托我交给你,但信封上一片空白,连河合阳子这个名字都没有写。” 在听到渡名字的瞬间,我便立刻回忆起了他脸上温柔的笑容。虽然明白那些笑容十有八九都是他装出来的,但即便这样,我还是喜欢他微笑时的样子。 一想到这儿,我才发现自己那只没有握刀的手已经在无意识中伸向了死后文。文伽见状,蹲下身子将死后文递了过来。 就在手指离死后文还有几厘米的时候,忽然—— 啪! 我没有接下信而是将它一把打落,接着使出全身气力大喊起来。 “胡说!我有名字!我有真名!” 死后文飘落在文伽脚边。 我继续喊道。 “就算你们连叫我的名字都忌讳,就算你们再怎么排斥我,我都在这里!我就在这里!!你们就当作没看见吧!!即便如此,寻找真名的我还是会出现在任何地方,还是会继续向你们发问!!哈哈,哈哈哈哈哈!!” 阴暗的嘲笑回荡在空气中。文伽一言不发地看了我一会儿,最后,她拾起了脚边的死后文这样说道。 “……明白了。那么这封死后文收信人不明,我去还给他吧。” 接着文伽再次看向了我。她的眼中第一次浮现了明显的感情色彩,可那不是愤怒或怜悯——而是种揪心一般的深深悲哀。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刚想这样提问,却被影之手捂住嘴拖进了地面,向着那个连月光那样暗淡的光芒都没有的,冰冷而寂静的深渊…… 不管怎么擦。 不管怎么擦。 同胞的血都束缚着我。 干裂的是谁的血? 干裂的是我的心? 啊,朦胧的月亮啊。 看着我。 用你虚妄的月光洞悉我的心。 呼唤我真正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 结束的开始 “啊,好累呀,人家要休息,要休息嘛!” 坐在电线杆上的流礼正甩着脚,象任性的小孩子一样大吵大闹。可是,放在膝上通称“aamns”的手杖,却以嘲讽的口吻回答道。 “我说啊,如果是美少女在使小性子的话,我倒想静静地看着,可是,你这样的小丫头闹别扭的样子,我可一点也看不下去。” “你说什么……!?” 尽管对搭档的毒舌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免疫能力,流礼还是感到非常生气,甚至有把它毁掉的冲动。 不过,流礼却忍住了,因为,在这里破口大骂的话,有损自己的形象。她用鼻子哼了一声,笑道。 “哎呀,和我这个美少女作搭档还要说什么?生前的我要是使小性子的话,全世界一百亿人口都会由着我呢。真想让塞尔塞看看这种景象啊。” “关于全世界人口数,我给你上一课也无妨,不过,哪有什么美少女啊?我可没看到。” “塞尔塞不知道‘灯下黑’这句话吗?睁开眼睛仔细瞧瞧眼前的女孩子吧。这可是参加环球小姐竞选的话一定会夺冠的超级美少女哦,她的名字就是——” “现在到工作时间了。” “刚说到重点就被打断了啊。这样的话,清纯可爱的流礼要生气了哦?” 说着,流礼以脚为支点,双手用力想把塞尔塞折断,不过,塞尔塞只是柄的部分稍微弯了一点,疼的反而是流礼的脚。 流礼疼得脸都扭曲了,于是不再用力。 “气消了的话就工作吧。说实话,我也不喜欢急急忙忙的,不过,照现在这种进度的话,又得听甘道尔芬的抱怨了。比起听那家伙训话,我倒觉得盯着一片雪花点的电视屏幕看更有意义。” “难得我们意见一致。说起来,管理日程不正是塞尔塞你的工作吗?就不能整理出个更能偷懒……不对,更能合理利用时间的日程来吗?你可以的吧?为了让我的心情平静,你得给我像拉车的马一样勤劳工作啊。” “能说出这样的话,我还真是羡慕你啊。不过,容我反驳几句。由于某个无能的邮差做事拖拖拉拉,要整理出更能合理利用时间的日程简直是天方夜谭。在这一点上,我是无能为力。” “哼……” 流礼说不出话了。的确,由于很多人抱有怀疑的态度,不肯接受死后文,工作的进展简直是乌龟爬的速度。在塞尔塞看来,原因就是她以过分明快开朗的态度上前搭话,才不被当做神秘的存在看待。也就是说,被当成了可疑的宗教的宣传人员或者不法贩卖活动的推销员。 感觉到势头不对的流礼慌忙考虑再次转嫁责任。 “这个啊,全是那个大罪人的错。都是因为她弄出那样的事,害我们这些邮差忙着善后处理呢!再说了,福音局也真够拖沓的,还没选定代替那个大罪人的邮差吧!?我们在工作现场那么辛苦,那些家伙却只会说大话,完全不考虑这些问题。” 流礼突然举起拳头,对着蔚蓝的天空大叫。 “混蛋!!” 站在电线上的麻雀受到惊吓飞了起来,响起了抗议般的振翅声。 过了一会儿,塞尔塞说话了。 “小性子也使过了,抱怨的话也说了,差不多该工作了吧,搭档?” 流礼吐了一口气,点点头。她把重心移向后背,翻身跳下电线杆,在空中回转一圈之后落地,把塞尔塞扛在肩上,精神百倍地说道。 “那就开始吧!!” *** “当当当—!就算没有叫我,我也要赶来!好的,你身体还好吗?你已经死了,这样问的话你也很难回答。怎么了?看你的眼神,是不是要问‘眼前出现的超级美少女究竟是谁啊?’。我呢,叫做流礼,‘流云般美丽的形体’的‘流’,‘倾倒于我的美貌,希望尽臣下之礼’的‘礼,,合起来就是流礼。虽然有些奇怪,不过这个名字很不错吧?啊,对了,这个是我的仆人塞尔塞。这家伙呢,其实会说话,还有很神奇的能力,想见识一下吗?很想见识一下吧?好吧,我的仆人塞尔塞,快说几句话!!” “……你的自我介绍还是这么让我听不下去啊。” “哦,第一句话就是要吵架啊,都是因为你说太过于开朗明快会不被人视为神秘的存在,我才试着用魔法少女式的自我介绍啊。这样的话,你的基本设定就是我的仆人,明白了吗?” “ok,我明白了。你别再动什么鬼脑筋了。还有一点,魔法少女的基本设定是美少女。所以,如果是小丫头的话,我可吃不消。” “你在说什么啊,棒子?明明只是根棒子,口气还这么拽。” 争吵的时候。 “——你们,是死后文的邮差吗?” 这次死后文的发信人——北条文伽这样问道。流礼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哦?你怎么知道?我好象还没对死后文做出说明吧?” 与她年纪差不多,全身却散发着沉稳气息的文伽语气平淡地说道。 “因为,我收到过死后文。” 听完这句话,流礼明白了。 “是这样啊。我见过很多死者,但生前收到过死后文的,你还是第一个。是谁写给你的?不会是男朋友吧?看你长得这么乖巧,还满有一套的啊,你这小丫头!” 流礼用手肘捅了捅文伽,文伽没有露出丝毫难为情的神色,而是无言地伸出手。 “——嗯?怎么了?” “我要写死后文,请给我信笺。还有,写的时候请别烦我。” 流礼的笑容变得僵硬,面部不断抽搐着。 流礼郁闷地躺在医院中庭的草地上,搭档塞尔塞在她身边,文伽却不在。她说这里太吵,无法集中精神,所以返回医院了,现在一定是在接待室的桌上写死后文吧。 流礼哼了一声,随后提高音量大叫起来。 “什么嘛,那个女孩!我好心和她说话,她却摆出那样一副讨厌的嘴脸!不过我这样的超级美少女受到同性的嫉妒,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也用不着摆出那样的嘴脸吧。” “我觉得那位才是美少女。” “哦,你什么时候变成魔镜了?难不成我会骗她吃毒苹果?” “比起魔法少女,我倒觉得你更适合扮演那个老巫婆。” “为什么说我适合扮演王妃那样的嫉妒狂?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也不想受到七个小矮人的照顾!只要白马王子就行了!,, 蓝天上出现了一个黑点。是乌鸦。乌鸦大叫着“白痴、白痴。”飞向东方的天际。 流礼咳嗽一声,整理好心情继续说道。 “……总之呢,她知道死后文就好。如果像平时那些家伙一样的话,叫她写死后文都要费不少时间吧,这次的工作看来会很轻松呢!!” 塞尔塞笑着向流礼大泼冷水。 “谁知道呢,我预感这次又要出乱子。” “啥?那怎么可能。这次的工作一定能轻松完成。” 流礼对塞尔塞的担心付之一笑,这时,文伽回来了。流礼把塞尔塞拿在手上,站了起来。 “死后文写好了?” “是的,这就是我的死后文。” 说完,文伽交出两张信笺。流礼偏着头问道。 “两张信笺,这么说,是要把死后文交给两个人?” “是的,不行吗?” “啊,也不是不行,只是很少见啊。那么,要寄给谁?” 文伽看看上面的死后文,说道。 “这封死后文寄给文歌(fumika)。” “——啥?寄给文伽(f umika)?你不就是文伽吗?啊,难道说,死因是脑挫伤什么的?头被敲坏了吧?” 由于对她的态度不满,流礼趁机出气。不过,文伽在乎静地盯着流礼看了一会儿之后,发出一声叹息,用疲惫的语气说道。 “……不是的,只是名字相同而已。” “啊,气死我了,这算什么?把我当成傻瓜了吗?” “没错。” “哼,别想说什么来敷衍我——啊,这女孩居然承认了,还承认得这么干脆,气死我了!!” 流礼气得直跺脚,这时,身边传来一个吃惊的声音。 “喂喂,稍等一下!你说收到过死后文,难道,你说的fumika,是和我们一样的邮差文歌吗?” “是的,文歌就是送死后文给我的邮差。当时的我还年幼,没有好好谢她。所以,我想通过死后文,向她表示感谢。” 文伽以凛然而清晰的声音回答了塞尔塞,变成局外人的流礼吃惊地向塞尔塞问道。 “文歌是谁?我不认识啊,看起来,塞尔塞你好像认识她?难道是名人?” “何止是名人。文歌可是自福音局设立以来的例外中的例外人物。” “例外中的例外是什么意思?” “死后文的邮差是福音局从死者中挑选出来的,对吧?所以,一般情况下,不管过多少年,他们的年龄都不会变化。可是,文歌不同,她是唯一会成长的邮差!作为‘aarons’的一员,我自然知道她的名字,不过……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个名字。真让我吃惊!!” 塞尔塞有些兴奋地说着,可是,流礼只抱有“哼,还有这号人物啊。”这种程度的感想。 流礼中断了麻烦的思考,得出简单的结论。 她将死后文从文伽手中一把抢过来,说道。 “总之,把这封死后文寄给另一个fumika就可以了吧?哦,对方是邮差的话,也就用不着费工夫对死后文做出说明了!啊,真省事!实在是省事!这次的工作果然轻松!!那么,另一封呢,打算寄给谁?” 流礼语调轻松地问着,好像这次的工作就快就要结束一样。 ——不过,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塞尔塞说的“我预感要出乱子。”这句话,很不幸地被说中了。 *** 流礼抱着头大叫的地方,是樟树漂亮的树枝上。流礼坐在那里,已经烦恼了三十分钟。 斜靠在树干上的塞尔塞看着流礼,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说,你知道吗?傻瓜和烟都喜欢爬得很高。” “闭、闭嘴。我可没工夫和你开玩笑。” 流礼以要咬人的架势回答着,塞尔塞叹了口气,说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没那么简单的。你打算怎么办?再怎么说,也不能违抗福音局的决定吧。” “我、我知道。只是,怎么说呢,叫我去侦察那女孩的情况,我总觉得不想干,或者说……” “就算这样,也不能一直烦恼啊。那位小姐已经不在这里了。如果你一直烦恼,错过了时机的话,那我可就管帮不了你了。” “这个我也知道……” 流礼无力地回答着,从包中拿出一封信。那是贴着黑色邮票的死后文,但和普通的死后文有一点决定性的不同之处,那就是,它的邮票和信封都是黑色的,有着异样的外观。流礼用极度深沉的目光看着这封全黑色的死后文,发出一声叹息。 这时,塞尔塞突然大叫起来。 “……那位小姐来了。” 流礼身体一颤,慌忙朝那边望去。她看到文伽正缓慢地走近。流礼害怕地说道。 “现、现在就来了啊,是不是早了点!?” “不,应该说,是迟到了二十分钟,看来,她是个不守时的人。准备好了吗,搭档?干得漂亮点哦。” “我……我知道。” 说着,流礼拿起塞尔塞,做了个深呼吸。在下定决心之后,她一咬牙从树枝上跳到文伽眼前。 尽管落地的时候扬起很大的灰尘,对方还是看清了流礼。文伽露出吃惊的神色,流礼极力装出平静的样子,大声招呼道。 “当当当~!就算没叫我,我也会赶来!!哦,身体还好吧?哎呀呀,一会工夫没见,文伽你就长大了啊?看我说什么胡话!我们都已经死了。” “能不能回到正题?” “唉。现代的年轻人,对第一次玩的游戏也要用启动键跳过片头。我的热情可不是什么廉价商品啊。就不能拿出尊敬的态度听一下吗?” 尽管流礼青筋暴跳,文伽依然平静地问道。 “——怎么了?” “啊?你指什么事?” “如果是错觉还好,我总觉得你比之前更活泼。” ……流礼大吃一惊。 看起来一脸平静,似乎对他人的事毫不关心的文伽,却有着如此敏锐的感觉。 流礼感到后背直冒冷汗,她慌忙用笑容掩饰。 “活、活泼与美貌正是流礼的优点,用不着担心。先不说这个,收死后文的时候不小心把顺序弄错了。我说,能不能让我窥视一下文伽的想法?” 听到这句话,文伽露出惊讶的表情。流礼干咽了一口唾沫,说道。 “你、你想,我们的工作不就是传达死者的‘愿望’吗?所以,为了弄清死后文的发信人抱有什么想法,窥视一下你的记忆是必须的。对吧,塞尔塞?” “没、没错,不过,只是形式上这么做而已,别想得太多。而且,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只要小姐你把一切交给我们做,就万事0k。” 文伽依然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流礼和塞尔塞咽着唾沫,等着她的回答。 文伽终于平静地开口了。 “……我知道了。那么,我要怎么做?” 内心松了口气的流礼对她做出指示。 “文伽只要全身放松,回想与收信人相遇时的情景就可以了。接下来,塞尔塞会理清记忆之线的。” “我明白了。只要回忆文歌就可以了吧?” “啊,这个没问题——不对,这个之后再做,先回想另一封信的收信人吧。” 文伽再次怀疑地皱了皱眉,不过,她这次没有表现出好奇的神情,而是闭上眼睛说道。 “——只要回忆沙音就可以了吧?” “没错,没错,放轻松,回想你要传达最后‘愿望’的沙音。” 说着,流礼把塞尔塞举到文伽的额前,闭上眼睛平静地念道。 “代号t0250,塞尔塞,请确认。” “0k。那么,准备出发吧,去小姐最初的回忆中——” 说着,塞尔塞发出乳白色的光,这道光将流礼和文伽温柔地包围起来。 *** “……哦,这可真是让人怀念的景象啊。” 流礼的眼前,是休息时间的教室。摆放整齐的桌椅、粉笔灰的味道以及写着校训的匾额,一切能唤起怀旧愁思之物都按黄金律般完美地摆在眼前。走廊上,还有稚气未脱的男孩子拿着扫把,像玩棒球一样打闹,看来,这里不是高中,而是初中的教室。 流礼回忆着生前,沉浸在类似乡愁的感情中,这时,塞尔塞咳嗽了一声。 “我知道你有很多感触,不过现在还是工作吧。” 流礼回过神,充满歉意地苦笑道。 “是啊,还要帮文伽传达‘思念’呢,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说起来,关键的文伽呢?” “在三点方向。” 流礼循 声望去,身穿制服的文伽正双手托腮,看到她,流礼不禁眉毛上翘。 (哇,她可真像画中美人啊……) 文伽的脸庞本来就美丽,穿上制服更增添了三分可爱。再加上手托香腮,露出忧郁的神情,就更让人心动了。许多男孩子都出神地看着文伽,这让流礼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流礼表情复杂地站着,塞尔塞突然笑了起来。 “我来猜猜你的想法吧。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哇,我输了。’对吧?” “你、你胡说什么啊,要和我这个超级美少女比,她还差了三光年呢。” “嚯嚯,是吗?” 说着,流礼走向文伽,她看到文伽的桌上放着一张纸,看到这个,流礼知道了文伽烦恼的原因。 “啊,原来如此,是在为前程烦恼啊。” 文伽的桌上放着的,是志愿调查表,升学一栏上画了圆圈,志愿学校也填好了。不过,由于是为前程做参考的调查,表上也有将来希望从事的工作一栏,而那一栏是空着的。 “哇,志愿调查我也做过。不过,随着年龄增长,就会更加对现实感到消沉。” 尽管说出这样毫无希望和梦想的话,流礼还是抱有一些羡慕的感觉。的确,虽然选项很少,但一般人都会对将来抱有展望。 可是,年轻的生命之花凋谢了,梦想变成了幻想。一切无法重头再来,却保留着一丝对生的迷恋,这让流礼觉得有些落寞。 流礼正想着,文伽看来已经做出决定了,她拿起了铅笔。将来希望从事的职业并不是在教室里烦恼就能想出来的。这只是单纯的调查,不是最终决定,没必要一直烦恼。 流礼看着这张调查表。“公务员”这个单词跃到她的眼前。 “哇、真现实!!你不觉得对初中生来说,填写这一栏有点老气横秋的感觉吗,小文?” 这和流礼的想法一致,不过,说话的是另外的人。有人插嘴了。文伽转过头,用责备的语气说道。 “……绫,别随便偷看别人的东西啊。” 不过,这个叫绫的女学生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凑上前说道。 “别介意。啊,第一志愿是西城啊?我可不敢想。要不,降一档次,和我一起吧。” “降一档次,你是说光叶学园吗?” “没错,不过在我看来,那里和西城是同一档次的……” 听到对话的流礼感到有些意外。毕竟,文伽缺乏表情变化。流礼本以为她的校园生活和别人有很大的不同,没想到也是很普通的。 塞尔塞似乎也感到非常意外。 “哦,这位小姐也是个普通的女学生啊。” 它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 绫似乎不想讨论自己的学习成绩,为了逃避现实,把话题转回了将来的梦想。 “不管在哪里,将来想从事的职业是公务员,这不是太死板了吗?再多些梦想啊,比如,像和同学那样。” 听到这句话,文伽把目光转向教室一角。有几个男生在那里聊天,看来,其中一人就是“和同学”。 “……他的梦想是什么?” 文伽以平坦的声音问道,仿佛现在是在召开记者招待会,自己有义务提问一样。绫双眼放光,开心地回答道。 “他的梦想,是成为画家!厉害吧?” “是啊。” “哇,反应这么平淡,表现得吃惊一点啊。” 文伽把目光转向绫,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 “……绫已经和我说过许多次了,他的梦想是成为画家。能不能说说别人啊?” 绫难为情地笑笑,并挠了挠头。看来,绫与和同学正在交往。 “真是的,绫还是老样子。” “啊,别这么说嘛。再说,就算不谈和同学,我觉得小文你也有更适合的职业。有什么别的更想做的事吗?” 文伽沉默了片刻,摇摇头说道。 “……我完全不知道。而且,就算找到更想从事的职业,如果生活不规律的话,我也做不了。因为我的心脏受不了。” 绫眯起眼睛,用看背叛者一般的眼神看着文伽,不过,文伽完全不在意。 流礼说不出话来,塞尔塞像独白一样说道。 “说起来,她还没提过啊。这位小姐的死因并不是你说的脑挫伤吧——” 流礼感到心中很痛。 “……是吗。” 同时,她对本该讨厌的文伽产生了同情。 “——她和我一样啊。” *** 流礼坐在房子的围墙上,看到三个穿制服的人从道路那边走来。最右边的是文伽,左边的是绫,在中间推着自行车的是被绫叫做“和同学”的和俊。和俊频繁地对少言寡语的文伽说话,三人在和睦的气氛中走向归途。 流礼所在的地方是个t字路口。文伽终于走过来了。 “那么,明天见。” 她简短地说道。 绫用力挥着手回答“学校见”,和俊也像绫一样挥着手,不过,他以心事重重的表情看着文伽,什么也没说。 塞尔塞目送着分开的文伽和两人,惊讶地说道。 “咦?再和两人一起走一段的话,应该离那位小姐的家更近才付。干嘛要绕远路呢?” “你真是白痴啊。塞尔塞,那一定是为了不当电灯泡——不过,文伽会为他人着想!?会吗?” “说得真过分啊。你不是刚说过一定是这样的吗?” “这个倒是。不过,有些不敢相信,或者说,这简直不可能。” 说着,流礼从围墙上跳下来,追了上去。不过,她马上就撞到某种东西,大声叫起来。 流礼揉着额头,不满地说道。 “我说,塞尔塞,这里有看不见的墙壁,快给我想想办法啊。现在正是你像拉车的马一样为我工作的时候。” “在那之前,我要问一句。为什么要朝这边走,要追那位小姐的话,不是该走反方向吗?” “哇,你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啊。你不也看到刚才和俊的表情了吗?那可是野兽一样的眼神哦。追在那两人身后的话,一定可以看到激情吻戏。” “……你这种做法就叫做跟踪狂。这是可耻的行为,你应该明白的吧?” 流礼以美国人般夸张的姿势摊了摊手,无奈地摇摇头,随后,坚定地说道。 “明知如此,我还是要做跟踪狂。” 她的语气如此坚决。 塞尔塞沉默了,不过,它并不是因为思考而沉默,只是吃惊得说不出话而已。 终于,塞尔塞无可奈何地说道。 “……我知道,想让你以正常人的方式思考是不可能的。这里是以北条文伽的记忆为基础创造出的世界,所以,这个世界的组成部分只是那位小姐所看到和听到的。就算那两个人按照你所期待的那样做了,由于那位小姐没看到,所以无法再现。也就是说,这道墙壁是绝对无法跨越的界线,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跨越不了。” 塞尔塞的说明结束五秒后,流礼似乎理解了它的话,不满地抱怨道。 “难得的机会啊,就这么白白错过了?别这么小气嘛。激情吻戏!激情吻戏!!” 流礼对着看不见的墙壁又踢又打。 塞尔塞不高兴地说道。 “……一句话,你很烦啊。我没有一点错,不过,还是向你低头吧,拜托了,快工作吧,福音局下达的指令,你应该没忘记吧?” 流礼噘起嘴,停止捶打墙壁。用不甘心的眼神看着两人的背影,开始谈论工作的事。 “就算你这么说,关键人物沙音根本没有出现。文伽真的遇到沙音了吗?” “她知道沙音的名字,不像是在说谎。死后文的内容也提到与沙音相关的部分了吧?她不仅遇到沙音,与之相关的记忆还成为了一个重要的部分,你不这么认为吗?” “重要的部分啊……” 流礼看着两人越变越小的身影,突然颤抖起来。她的心中跃动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安,而这种不安的真面目,马上就要显现了。 ——这一天,本田和俊挺身保护了即将被车撞到的绫,丧失了生命。 *** 次日,文伽在放学以后去了电器商店,之后立刻赶去医院。流礼她们也跟着她,走进医院的病房里。 “啊,小文,你来了。” 看到文伽,绫的声音恢复了一些生气,不过她离健康还差得远。她已经骨折,右脚打着石膏,头上裹着好几层绷带,也许是在柏油路面上擦伤了,她的脸上贴着医用药膏,周围可以看到擦伤的痕迹。 由于和俊,绫避免了和车直接相撞,不过,她仍然受了重伤,因此住进了医院,而她的声音却很有精神。 看到她的样子,流礼和文伽一起放心地抚着胸口。文伽和平时不同,在上课的时候一直坐立不安。在她身边的流礼尽管知道这是回忆,仍然和文伽一样对绫的情况担心不已。 “咦?小文,探望病人时带的果篮呢?或者糕点呢?” 绫用开玩笑般的语气说着,但眼神却是认真的,她把食指放在唇边,看着文伽。 文伽舒了口气,从书包里拿出在电器商店买的东西,递给了她。 “——嗯?这是什么?” “我想,买这个给你,比买糕点更能让你开心。绫经常听深夜广播的吧?” 听完这句话,绫的眼中闪出光辉,她接过纸袋,迫不及待地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个可以捏在手掌中的小收音机。 “我还买了耳机,听的时候就不会被医院的人发现了。” “哇,太感谢了!每次我求妈妈买收音机,她都只会训斥我,叫我不要熬夜,赶快好起来,从来不肯买给我。住院以后,我以为听不了广播了,心情非常消沉呢!不愧是小文,你真是最知我心思的好朋友——” 说着,绫好像意识到什么重要的事,突然不作声了。 “你怎么了。绫?” 文伽歪着脑袋问道。绫表情复杂地看着文伽。 绫似乎想到了什么,无力地呼了口气,微笑着说道。 “……是啊。不管发生什么,小文都是我的好朋友。对吧。” 绫独自点着头,文伽问道。 “对不起,我没听清。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 说完,绫摇了摇头,装做平静地继续说道。 “小文,过一会儿去和同学的病房看看吧!” “啊……” 听到这句话之后,文伽什么也说不出来。一直看着两人对话的流礼也说不出话了。 可是,绫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不理会文伽的反应。 “抱歉,能替我去一趟吗?我还走不了路,不过,和同学应该能走路了吧。” 绫的眼神中闪烁着歉意的光芒,一点也看不出她的思维不正常。她的话语也十分清晰,完全不像在自我欺骗。 过了一会儿,文伽缓缓开口说道。 “……你听谁说的?” “啊?是妈妈跟我说的呀。我真的很对不起和同学,可以的话,真想跪着向他道歉。不过,和同学一定会原谅我的。他可是个很好的人。” 听完绫的话,流礼也明白事情的大概了。绫的母亲担心女儿的精神状态,没有把和俊死去的事告诉她。虽然她看起来情绪稳定,但现在仍有可能从深层意识中把对事故的惊恐唤醒。绫的母亲做出的判断是正确的,流礼这样认为。 文伽能够敏锐地觉察别人的感情,她先于流礼明白了状况,并反过来问绫,可谓敏锐与聪明兼备。流礼确信她会在这里岔开话题,过段时间再把真相告诉绫。 可是。 文伽在明白一切之后,依然像确信这么做是正确的一样,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句话。 “——他已经死了。” “啊……” 绫说不出话来。她睁大了眼睛,好像突然变得听不懂日语一样,呆呆地看着文伽。 文伽平静地继续说道。 “说他住在同一间医院也完全是谎话。他已经死了。用不着悲伤,也不要自责,人总是会死的。他保护了绫,一定是不带任何遗憾地走向另一个世界的。” 文伽的话语如雪一样淡白,又像雪一般冰冷,绫仿佛感受到这种温度一般,全身开始颤抖。 “骗、骗人的。和同学怎么会,妈妈可没跟我说过这个……” 绫的牙根不住地颤动,身体蜷缩着。 可是,文伽的眼神依然平静而犀利。 “我没有骗你。不信的话可以问医院的人。问问他们是不是有个叫本田和俊的人住在这间医院。” 绫说不出话来。她捂住耳朵,仿佛不想再听下去,并不住地摇头。由于极度紧张,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流礼不禁想阻止文伽继续说下去,可是,这里毕竟是文伽的记忆中的世界。 流礼伸出的乎穿过了文伽的身体。 文伽的想法与流礼正好相反,她抓住绫的手,继续说道。 “绫,总有一天,你必须接受这个现实。我希望你尽快恢复精神。所以,我请求你,接受这个事实吧。本田和俊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一瞬间,绫最后的理性之线断了,她拨开文伽的手,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 文伽急忙按住绫,可是,绫不住地挣扎,完全没有要平静下来的样子。她身边的花瓶打在文伽身上,落在地上碎了。用石膏固定的右脚也从床上掉了下来。 医院的工作人员听到骚动声,急忙赶来,文伽被推倒在墙边,工作人员把绫按回床上,医生拿着针筒,准备给她注射镇静剂。 尽管知道自己的声音无法传达给文伽,流礼还是对惊奇地看着事态发展的她说道。“你究竟在干什么啊?你说的话会伤害到她,这是很容易想到的事,这样的你还算她的朋友吗?” 当然,文伽没有回答。不过,文伽似乎没料到事态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她看起来也深受打击。 流礼皱着眉头,塞尔塞像是要为文伽辩解一样,开口说道。 “我推测,她并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位小姐不是说过吗,她在年幼的时候收到过死后文,她的这种行为,会不会和那件事有关?” “……你是什么意思?” 在流礼的催促下,塞尔塞继续说道。 “人的死亡是很普通的事,在成长的过程中,人会慢慢理解这一点吧。如果是百岁的老婆婆把亲近之人的死讯告诉自还好,可是,这个事实却出自年仅十多岁的中学生之口,绫就算突然昏厥也不奇怪。这是极其普通而自然的反应。但这位小姐由于在幼年时就收到过死后文,并由于此事而对人的生死看得很开。因此,她能很快接受同学死亡的事实,并保持积极的态度……不过,人类都有以自己为衡量标准的坏习惯,所以,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生死的豁达态度,误以为自己的朋友也能很快接受这个事实。” “结果就成了这样,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吧?” “不过,这只是推测而已。” 流礼再次朝文伽望去。 文伽一筹莫展地看着绫。看到文伽的 样子,流礼觉得塞尔塞的推测是正确的。 *** “……所以,那不是你的错。我想,那的确是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不过,你是为朋友着想才当了坏人,不是吗?这一点,我觉得很了不起哦。” 流礼对文伽说道。 这里是文伽的房间。文伽受不了在病房中发生的事,钻进被窝里,看着天花板。房间中响起的深夜广播的声音显得特别清晰。 流礼看着一直保持沉默的文伽,叹了口气。 “……唉,说了她也听不到,完全没有意义。” “哦,亏你还记得啊。你平时就是个走三步就忘事的人,我还以为你早就忘记自己现在身处记忆之中了。” “你好烦啊。这种事情我怎么会不记得。尽管知道毫无意义,但还是会感到气愤,人类经常会这样的啊。” “真搞不明白,人类这种生物的存在,究竟是否合理啊。” 哪能这么容易明白,流礼想道。 虽然经过数千年,与他人交往结合并固定了遗传基因,但他们还是不理解人类自身的本质,如果套用公式就能轻松了解的话,那么一流大学的合格毕业生就都是一流心理学家了,也就根本用不着死后文这种奇迹了。 尽管很难理解,但流礼认为这就是人的优点。 正是因为别人不理解,才会产生希望被别人理解的想法。乍看起来是人类缺点的躯壳,但这却是人类自身的证明,也可以说是唯一的美丽之处。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但她是真的为朋友担心,文伽真是个认真的人。) 所以,流礼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尽管明白这毫无意义,她还是忍不住想对文伽说。 “我说,文伽,总这么烦恼下去也不是办法,赶快做出更积极的行动啊。比如,写封信道歉。写信就可以了。当面说的话可能会说出不该说的话,写信的话就可以反复斟酌,把想说的告诉她,对吧?” 不管这是不是徒劳无功,即使毫无用处又有什么损失? 流礼正说着,文伽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文伽走向书桌,打开笔记本,一边听着广播,一边写东西。 “哦?你要做什么啊?” 流礼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已经开始了下一个行动。文伽翻着抽屉,找出一张空白明信片。 看到这个,流礼惊喜地叫了起来。 “哇,真的要写信啊!看来我的想法传给她了。” “你果然是忘记了啊。这里是记忆中的世界,这早已经成为事实了啊?你的想法哪可能传达给她。” “你好烦,忘记的是你吧?我现在的基本设定是魔法少女,能够把不可能的事化为可能,当当!当当!” “随你怎么想好了,不过,我可不承认‘当当’是魔法少女的效果音。” “……啊?难道说,你是某种动画的狂热者?” 流礼因为发现意想不到的事实而吃惊地后退,文伽则迅速在明信片上写着。流礼尽力忘掉刚才的对话,看着信上的内容。可是,她马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文伽把明信片翻过来,一面看着刚才的笔记本,一面写着邮寄地址,流礼感到更加困惑了。 她究竟要做什么啊,流礼不禁自言自语。 “……这个,只是向广播投稿的明信片而已啊。” “晚上好,最近持续低温,各位过得怎么样?希望各位早睡早起,不要感冒——这种话,由深夜档节目的主持人说出来好像不太合适,实在抱歉。不过,请裹着棉被,温暖地收听吧。” 今晚也是‘月亮与华尔兹’的播出时间,我是主持人月村琴音。电波携着温暖的风如期到达,您的耳朵。 首先是惯例的‘奇闻异事’时间。 这次也收到了不少听众的来信,其中有一张引人注目的明信片,在此为大家介绍。 这是笔名为‘死后文’的听众写来的。 能够不留任何遗憾地走向另一个世界的人极少极少。人类无法知道自己的死期,因此,很遗憾,无悔地过完一生的可能性相当低。可是,能够救赎那些对这个世界仍抱有迷恋的灵魂的奇迹是存在的。这种奇迹就叫做死后文。所谓的死后文,就是写着死者最后的‘愿望’的信,死者能够通过死后文,把生前无法传达的,愿望’传达给生者。 这并不是奇怪的都市传说。死后文是真实存在的。实际上,我就曾经收到过叔叔写来的死后文。那时我还小,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可是,我却感受到了死后文所传达的温暖。 通过死后文,我明白了人的生死,以及生者应该具有的勇气。 这不是玩笑,也不是疯话,死后文,是留给人类的最后的奇迹。 ……包含着死者最后的‘愿望’写成的死后文啊。听起来好像有些恐怖,但实际上很温馨吧。各位听众如果要写死后文的话,会写给谁呢?请以自己已经死去为前提想一想,各位千万不要生气哦。 ——人总是会死的。 正因为这样,在自己死后,那份对自己最为重视的生者的思念,我认为是非常珍贵的。 请允许我再问一次。 假如各位要写死后文,会写给谁呢? 是给家人? 朋友? 还是恋人? ……啊?问我会怎么做?有没有想寄死后文的重要的人? 嗯,实际上,我已经接到不少这样的提问了……不过,请让我保密吧。女孩子不正是因为有小秘密才显得更有魅力吗? 那么,为了展示我的魅力,请大家听一支歌吧,今天是很难得的摇滚乐,由笔名‘小熊’的听众点播的anthem的 音乐已经开始播放,文伽却并不在意,丽是开始写某种东西。这时,流礼逐渐明白了文伽为什么要向广播投稿。 今天,文伽仍然装做抄板书,一面思考着,一面在信笺上写着什么。看着她的样子,流礼神情复杂地说道。 “……文伽,你是认真的吗?你打算伪造和俊的死后文?” 文伽在信笺上写的,是以和俊的角度写的伪造死后文。文伽一边考虑着和俊会对绫传达的想法,一边写着,信纸总是写不满。 不过,这封信中满溢着对绫的关怀,上面写着“事故是偶然的,所以不用太挂在心上。”这样的温暖的话语。 塞尔塞疑惑地说道。 “这位小姐的想法我明白。就像自己收到死后文之后,就变得能够接受死亡一样,绫在收到死后文之后,也一定能接受和俊死亡的事实,她一定是这样想的吧?可是,就算通过广播让绫知道‘死后文’的存在,如果真正的死后文邮差和我们‘aarons’没有出现,中学生怎么可能轻易相信这种事呢?就算因为恋人死去而处于精神不稳定的状态,也不可能相信这种事。这位聪明的小姐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吧。” 尽管塞尔塞这样说,流礼的意见却完全相反。她叹着气说道: *** 这一天,文伽从早上开始就坐立不安。昨天晚上她也一定没睡好,她第一个到学校,用手指敲着自己的课桌。 流礼理解她为什么坐立不安,因为今天是出院的绫返校的日子。那封死后文已经在昨天晚上偷偷投进绫家的信箱了,所以,在昨晚或者今天早上,绫已经看过那封信了吧。而再过几十分钟,就能知道绫的反应了。 流礼和塞尔塞一起站在文伽身边,准备静观事态的发展。原本只有文伽一个人的教室里,渐渐来了许多同学。每当有人走进教室,文伽都会像触电一般抬起头来,在看清不是自己所等的人 之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流礼一面看着教室的门口,一面说道。 “怎么还不来啊,我都等急了。” “今天该不会请假休息吧?只是出院而已,还没有痊愈啊。她的身体状况很容易恶化的。” “啊?延期吗?我说塞尔塞,你可以快放吗?给我快放啊!!” “你这家伙啊,满嘴胡言乱语。” 正当他们争吵的时候,绑着绷带、拄着拐杖的少女在教室出现了。在教室门口的同学们看到绫,都恭喜她出院,对她表达着关怀之意。 不过,绫没有回应他们,而是走向文伽的课桌,不知道她在思考着什么,表情十分僵硬。 文伽从椅子上站起来,放心地说道。 “绫,恭喜你出院。之前我没有考虑你的心情,说出那样的话,实在是——” 走到文伽身边的绫无言地抬起手,下一瞬间,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教室里响了起来。 一直关注着事态发展的流礼也无法马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当事人文伽究竟理解不理解当时的状况。 不过,文伽捂着脸,用充满疑问的眼神看着绫。 教室里的所有人都一动不动,仿佛被冻住一样。绫从口袋里拿出信笺,那是文伽写的“和俊的死后文”。 绫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问道。 “……这是什么?” 文伽没有回答。她无言地看着绫,好像在思索绫愤怒的原因一样。 绫深深吸了口气,大声叫起来。 “这算什么!?开、开什么玩笑!明明一点也不了解那场事故的情况以及和同学的心意!别装得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用不着同情我!!” “……你说我不了解什么?” 文伽终于说话了,可是,这嘶哑的声音简直不像她发出的。话语中,包含着对自己在无意间再次伤害了好友的悔恨之意。 不过,眼中充满愤怒的绫没有觉察到文伽的心情。她无法察觉。 绫生气地继续说道。 “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吧!那一天,和同学提出与我分手!因为,他有喜欢的人……因为,他喜欢小文你,所以无法与我继续交往!!我不想听这些,所以不顾一切地逃走,跑到公路上。接着……车——” 流礼的大脑中回放着最后见到和俊时他的表情。他看着文伽,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和俊诚实的瞳孔中,隐藏着真相。 一行眼泪从绫的脸上滑落。 “……不过,我承认,虽然我现在仍然喜欢着和同学,但小文也是我重要的好朋友,所以没关系的,我认为,只要是小文的话,就没有关系。我想,只要你们顺利交往的话,我一定会笑着祝福你们。” 在病房里,绫不止一次说过文伽是自己的好朋友。就像是想要确认、要让自己认可一般说着。 流礼突然想起来,那一天,绫想让文伽替自己转达给和俊的话,应该是同意分手吧。只是几句简单的话语,文伽一定不会明白其中的意思。通过文伽转达给和俊,这也是绫对他的鼓励吧。 绫已经顾不了这么多同学在场,掉下了眼泪。她一面抽泣着,一面问“为什么?” “明明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好过分,你真的好过分。和同学绝对不会留那样的信给我,绝对不会对我说喜欢我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你伤害了我的心,也伤害了和同学的心……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绫紧紧捏住信笺,大声哭泣着。 文伽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地注视着绫—— *** 文伽坐在被晚霞染成茜色的公园的长椅上,低头盯着地面。 在回家的路上,她总会在这里坐一会儿,现在已经保持同样的姿势两个小时了。刚才还在沙堆上玩耍的小孩子已不见踪影,周围一片寂静。 在那之后,绫连第一节课都没上就早退了。虽然她说是因为才出院,身体不适,但同学们都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今天早上那件事。结果,文伽没有任何辩解的机会,只能默默地目送她离开。 流礼坐在文伽身边,表情凝重地看着她。流礼明白,这个世界只是过去残留的影像,文伽是无法听到自己说话的。 可是。 她总想为文伽做点什么。 想以自己的力量帮助她。 尽管这样想,流礼却只能无可奈何地大叫。 “……这位小姐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看不下去啊。” 听到塞尔塞的话,流礼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和它是一样的。可是,他们无法安慰她,在这里,流礼什么事都做不到,就算塞尔塞有特殊能力,也一样毫无办法。 这算什么魔法少女啊,流礼想道。 自己能做的只是在旁边观望。挥动魔杖也无法对现实造成半点改变,这样的话,只是徒增文伽的伤心而已。 (果然不该接这份工作。要是有人代替我该多好……) 也许是受到文伽心情的影响,流礼也变得沮丧,这时—— “——人们都说,跌倒了就爬起来继续前进,不过,我认为像这样看着脚下也不错。因为,这是自我反省和自律的表现,为了使自己不再跌倒。” 洪亮的声音像温柔的风一样吹来。文伽立刻抬起头,看到了说话的人。 “看吧,很简单对吗?抬起头这种事。” “啊……” “虽然有很多人误解,但人们总是在继续前进。看地面这种事,只会在跌倒的时候做。所以,我认为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你就看着地面,看到它脸红为止吧。因为,只要一句鼓励的话,就能让人继续前进。” 这位少女的装束很奇特,她的头上戴着法式平顶帽,肩上挎着蛤蟆口的背包,手上拿着一支比自己的身高还长的手杖。 看到这场意外的邂逅,流礼惊奇得说不出话来,她手上的杖塞尔塞代替她说道。 “终于出现了,福音局创立以来的大罪人——” 少女对文伽说道。 “初次见面,文伽妹妹。我叫沙音。是死后文的邮差沙音。” 流礼的身体不停地颤抖,并不由得摆出了架势,但一想到这是记忆中的世界,她才决定就这样观察沙音。 沙音的身上散发着沉稳的气息,嘴角的微笑让人感到温暖而亲切。她真的是引发大事件的罪魁祸首吗,流礼不禁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文伽被突然到来的人吓了一跳,不过,她马上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用和平时一样沉稳的语气问道。 “难道说,和俊把死后文交给你了?为什么不马上送来呢!?那样的话,那样的话,就不会——” 文伽咬住嘴唇,她的脸上有着与年龄相符的稚气,以及与年龄不相符的悔意。即使故做坚强,只是个中学生的文伽也还是无法承受这次事件带来的痛苦吧。 不过,相对于显得稚嫩的文伽,沙音的声音却清晰而平静。 “我也有自己的事。而且,就算责怪我,你自己的错误还是你自己犯下的。不要天真地以为别人能替你承担过错啊,文伽妹妹。” 文伽一句话也不说。 流礼皱起眉头,看来,她是赞同沙音的观点的吧。不过,流礼因为在旁边看到了文伽为朋友所做的一切,所以,尽管知道自己的声音无法传达过去,却还是忍不住要抱怨沙音几句。 生气的流礼刚要开口,沙音手上的aarons突然以无比平静的语气说道。 “沙音,算了吧,她已经好好地反省过了。” “哎呀,亚斯亚想替文伽妹妹说话啊?你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对小孩 子过于娇惯。” “别开玩笑了。这是你的臭毛病啊。你可有些不厚道哦。我想,这几天沙音你一直注视着她的行动,也知道她的原动力不是以利己为目的吧?” 听到责备的话语,沙音舒了口气。接着,爽快地认输了。 “……是啊。我说得有些过分了。不过,正因为文伽妹妹是个真心为别人着想的好孩子,我才不希望她走弯路啊。” 她们说话的时候,流礼向塞尔塞问道。 “它说一直注视着文伽这几天的行动……可是,我完全没有发现啊。我说,塞尔塞,你到底在干什么!沙音躲在什么地方的话,要和我说一声啊!你还记得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吗!?” “就算你对我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这里是这位小姐记忆中的世界,既然她没有察觉到,那就和不存在一样。你叫我怎么察觉?” 虽然理解了塞尔塞的说明,但也还有些令人难以理解的事。 流礼一直认为,沙音在批评文伽的软弱时,不知道她的辛苦和烦恼,不理解她的想法,因此才会毫不顾忌地讲大道理,所以,流礼对她很反感。 可是。 沙音其实是知道的。在知道一切,经过斟酌之后,她还是不留情面地责备了文伽。 流礼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能这么做,但马上就得出否定的答案。 她一直都是这样。看到文伽跌倒了,就只想安慰她、鼓励她,如果她说出丧气话,就算那毫无道理,流礼也会表示宽容。 因此,可以断言。 沙音的做法是正确的,正确得让人钦佩。 可是,正因为这样,流礼产生了疑问。 为什么沙音能够这么做? 大罪人沙音,为什么能做出如此正确的事情? 沙音平静地继续说道。 “……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亚斯亚,拿出来吧。” 以沙音的这句话为信号,亚斯亚发出淡淡的光辉。沙音眼前的空间开始变得扭曲。 “我开始回答文伽妹妹刚才的问题吧。我确实拿着和俊的死后文。不过,那并不是写给文伽妹妹你的,而是写给对他的死感到负有责任的人——也就是他曾经倾诉过梦想的绫妹妹的。至于为什么不马上送来这个问题,答案很简单。因为这封死后文是刚写好的。” 沙音把手伸向扭曲的空间,变魔术般地拿出某件东西。那是一副油画。一米见方的油画,被从空无一物的空间中抽了出来。 文伽和流礼站在油画的背面,无法看到油画上画着什么。不过,他们能清楚地看到,在油画的背面,贴着可以称为死后文之证的黑色邮票。 沙音温柔地看着油画,说道。 “除了这幅油画,他还把一张纸条交给了我。纸条上简要地写了两件事。其中之一,和文伽妹妹伪造的死后文内容一样,写着‘那是一场事故,小绫你用不着挂在心上。’另外一件,就是他想挑战一次自己的梦想,写着‘希望把这幅画以他的名字送去参展’这样的愿望。” 文伽默默地听着沙音的话,眼神中却充满了疑问。为什么她要对自己说这些,为什么不早一点送给绫。 流礼也是同样的想法。虽然担心文伽,但绫也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她想,既然死后文已经写好了,就别在这里偷懒了,赶快送去啊。 不知道沙音是否明白文伽她们的想法,她夸张地大呼一口气。 “——不过啊,这次的工作有些困难。我一直在观察着收信人,考虑着把死后文交给她的最佳时机……可是,收信人的朋友为了让她接受和俊死亡的事实,不仅小心地留意着她的情况,甚至伪造了死后文。这样一来,我真不知道该怎把工作进行下去了。” 流礼的心中再次燃起怒火。 搞什么嘛,净做些多余的事,沙音想对文伽说的就是这句话。刚才那番说教,也只是为了自己。 流礼恶声恶气地说道。 “我决定了。对沙音没有酌情处理的余地!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塞尔塞,回去吧,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这样做没问题吗?这位小姐可是在死后文里写下了对沙音的谢意哦。接下来也许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那只是因为文伽被她的花言巧语骗了而已。我的眼睛和文伽的不同,绝对不是摆设!那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流礼指着沙音说道。而沙音依然面带温柔的微笑。她保持着笑容,平静地说道。 “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文伽妹妹。这封死后文,你能替我送去吗?” 文伽吃惊得睁大了眼睛。流礼在听到这个意外的要求之后,也说不出话了。她用手指着沙音僵在当场。沙音依然平静地等着文伽的回答。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亚斯亚。它慌张地说道。 “沙音,你究竟在说什么啊!?怎么能把死后文交给第三者?” “文伽妹妹怎么能算是第三者呢?她认识那两个人,也有为他们着想的心。她决不会把和俊的死后文随便处理掉的,这一点,亚斯亚你也是明白的吧?” “你说的没错,可是,这是严重的违规行为,要是被福音局知道了怎么办?” “哎呀,亚斯亚总以为自己是我的监护人啊?没问题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的行为当然是自己做出判断的结果。还有……亚斯亚你会替我保密吧?” 沙音半开玩笑地说道。亚斯亚也依着沙音的性子,烦恼地答应了一声之后就不说话了。他们的关系与其说像监护人和女儿,不如说更像爷爷和孙女。 流礼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沙音为什么要提出这种要求。难道说,沙音不是为了说刺耳的话才出现在文伽面前的坏人? 流礼感到非常困惑,文伽却理解了沙音的意图,锁紧眉头问道。 “……你想为我与绫和好创造机会?” 听到这句话,流礼睁大眼睛盯着沙音。沙音扑哧笑出声来,装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说道。 “谁知道呢?不管文伽妹妹的这种推测正不正确,我能说明的只有一点,和俊不希望看到你们两人吵架。” 文伽低下了头,就像被刺中痛处一样。接着,她犹豫地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曾经歪曲了他的想法……” +过,看到文伽这样,沙音的态度依然毫无变化,她带着温柔和高贵的神情,肯定地说道。 “正是因为这样。你才会产生这次一定要把和俊真正的‘心意’传达给她的想法吧?为了赎还歪曲和俊的想法这种罪过,即使饱受责难,你也会鼓起勇气,努力让绫相信自己,对吧?” 文伽依然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她的样子就像迷路的孩子一样。 沙音语气沉稳地继续说道。 “我也不是强迫你。刚才我就说过,有时候,看着脚下并不是坏事。如果文伽妹妹不想这么做的话,这封死后文就由我送去吧。知道死后文真实存在之后,绫妹妹一定会思考自己的事,并思考文伽妹妹所做的事。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尽管她也许会感到追悔莫及,但就算那样,也能重新回到平静的生活。” ——所以,这一切都取决于文伽妹妹你。 沙音温柔地说道。 “你认为把向绫妹妹伸出手的任务让给我是正确的决定,还是认为原谅歪曲了和俊的想法的自己才是正确的决定,问题就是这样。” 文伽尽管抬起了头,脸上却依然挂着烦恼的表情。就像不知道该不该向前踏出一步似的,她一直咬紧嘴唇不说话。 看到这样的文伽,沙音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也没 有催促她回答,而是把目光落在油画上。接着,她露出了温暖的微笑。 “……这幅画真棒。只要看一下就会觉得内心无比温暖。” 说完,沙音把油画翻过来,让文伽看看和俊的画。 看到画的瞬间,文伽屏住了呼吸。站在文伽身边的流礼也一言不发地盯着和俊的画。 不知道她们这样出神地盯着画看了多久。文伽终于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这封死后文,能让我送去给她吗?” 流礼慌忙朝文伽看去。站在面前的文伽一扫刚才的迷茫,眼神中透出凛然而坚定的光辉。 “哦?不再低头看脚下了吗?” 听到沙音的问话,文伽坚定地说道。 “——盯着地面看不是我的兴趣。” 沙音开心地笑了。在把和俊的死后文,也就是这幅油画交给文伽之后,沙音充满慈爱地说道。 “那么,和俊最后的‘愿望’就托付给你了,拜托了哦,文伽妹妹。” 文伽接过油画,再次看了看。这时,流礼发现沙音无声地消失了,于是叫了起来。 “……什么嘛,这算什么嘛。如果这是真正的沙音的话,那她不仅不是大罪人——” 后面的话,流礼没有说下去。因为,她已经了解了沙音做过的事,便再也无法承认这一点。 可是,流礼的心中一直重复着这句话。这个时候,流礼想说的是—— 她不仅不是大罪人——反而是死后文邮差的楷模。 *** 由于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教室里充满了轻松吵闹的气氛。流礼一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文伽。 过了一会儿,绫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里,她右脚上的石膏已经取下,看来,交通事故时受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绫没有回应同学们的问候,而是径直走到文伽身边。她的表情僵硬,嘴巴紧紧闭着,似乎在忍受着什么。 班里的同学都觉得这一场景似曾相识,所有人都停止了谈笑,远远望着她们两人,周围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绫插着腰站在文伽面前,把手上的东西摔在桌上。那是一本很薄的美术杂志。绫一言不发地翻着杂志,把某一页指给文伽看。 文伽把视线落在杂志上,流礼也好奇地站在文伽身后看着。杂志上刊登的,是一幅画的照片。 作者的名字是本田和俊。 画的标题叫做“两位天使”。 以温柔的笔触描绘的画中—— 是在教室里愉快地聊天的绫和文伽。 雨滴一般的液体落在杂志上,文伽抬起头,看到的是正在擦拭跟泪的绫。 “小文……” 说着,绫一把抱住文伽,大声哭了起来。文伽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 “……这就是圆满的结局吧。” 尽管不同意塞尔塞的独白,可是,看到眼前的景象,流礼明白了,塞尔塞的话是正确的。 不。 只是她不想承认罢了。在沙音把死后文托付给文伽的那一刻,流礼的心中就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塞尔塞。” “是啊,这里已经没我们的事了。” 和潜入记忆时一样,塞尔塞发出淡淡的光。在被光包围之前,流礼再次看了文伽一眼。她发现文伽的桌子里有一张纸。 由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还没来得及交吧。这张纸,就是文伽以前填写的志愿调查表。 不经意间看到调查表的流礼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在文伽冥思苦想才填好的“将来希望从事的职业”一栏里,本来写着的公务员这几个字早巳被划去,取而代之的是这两个字。 ——邮差。 看到字的瞬间,流礼感到浑身无力,觉得不愿服输的自己好像傻瓜一样。 流礼舒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看来,不承认是不行了。” “嗯?承认什么?” 流礼看着塞尔塞,简短地回答道。 “——我的眼睛才是摆设。” *** 随着乳白色的光变弱,流礼的视力恢复了。眼前是闭着眼睛的文伽,塞尔塞在她额头的前方。 “ok,已经好了,文伽。” 听到话音之后,文伽睁开眼睛,惊讶地歪着脑袋。这是自然的。在记忆中旅行的时间流逝速度,与现实世界有很大差异。对文伽而言,刚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沙音的样子,就听到流礼她们说可以睁开眼睛了。 不过,流礼并没有对此做出说明,而是双手合十,当场跪下。 “文伽,对不起!我对你说谎了!” 由于事出突然,文伽被吓了一跳,但她马上就用平时那种平静的语气问道。 “你说对我说了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流礼充满歉意地低下头,扭扭捏捏地说道。 “这个嘛。我不是对你说过,为了正确把握死后文寄信人所抱有的想法,必须窥视他们的记忆吗?但是,这完全是谎话。实际上,我们是受到福音局的指示,为了调查沙音过去的行为才窥视你的记忆的。” “调查沙音的行为?这是怎么回事?她有什么问题吗?” 文伽皱着眉头问道。 流礼沉重地呼了一口气,决定把事实告诉文伽。 “——实际上,沙音身为死后文的邮差,却犯下了把需要投递的死后文撕毁这种前所未有的严重罪行。因此,福音局现在把她幽禁起来了。” 一直面无表情的文伽第一次睁大眼睛,露出吃惊的神色。她发出惨叫一般的声音,向流礼问道。 “这不是真的吧!?你说那个人撕毁死后文,这是不可能的!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厂 “冷、冷静点啊,文伽。而且,沙音撕毁死后文的事,是毫无疑问的事实。” “能详细地把事情告诉我吗?” 被文伽的气势压倒的流礼不住地点头。 “我、我知道了。我说、说给你听……塞尔塞,就把事实告诉文伽吧。身为‘aarons’的你和福音局共享信息,应该知道得很清楚吧?” 在两人的注视下,塞尔塞感到有些害怕,它咳嗽一声,开始说道。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大约在半年前,沙音亲手撕毁了六封未送出的死后文。这已经是冒犯神明的行为了,更疯狂的还在后面。沙音不仅撕毁所辖地区的死后文,还跑到其他地区的死者面前,在负责该地区的邮差到来之前收下死后文离开,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偷偷将其处理掉。其总数达到两百五十六封。” “为什么……那个人会做这样的事?” “根据记录,当时的沙音是在某个纷争地带进行死后文的邮递工作。小姐,我知道你不想承认,但这个世界充满了罪恶。接触到这些罪恶的话,死后文也变得不再是温柔的奇迹。就算我不举实例,以小姐你的头脑,也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 “我认为,沙音也知道这个。可是,理解与亲身感受是不同的,在看到自己送出的死后文伤害了周围的人,甚至让他们丧命之后,沙音一定会对死后文感到绝望吧。在被福音局逮捕的时候,她是这样说的。” 预感毁灭的到来,沙音不断撕毁死后文。 早已预感到的那一时刻终于来临了。她沉稳而平静地说道: 我一直相信死后文是人间必要的奇迹,并为此工作。可是,我错了。 正因为人类不知道自己的死期,才会在现在这一瞬间努力地活着。歪曲人类这种身为 人类的努力、玷污悲伤而崇高的“死亡”的死后文,怎么能说是留绐人类的最后的奇迹?这已经不是什么奇迹了,只是降临到人类身上的天灾。 我想守护人类的尊严。 守护一切有生命之物的尊严。 正因为这样,我否定死后文。如果我的行为是错误的——也为这样的错误而喜悦。 一直默默听着的文伽握紧了拳头,掌心几乎被指甲扎出血来。她低头看着地面,仿佛地上写着沙音的真心一样。 一直注视着她的流礼再也看不下去了,终于下定决心,准备把该说的话告诉她。 “由于这些事,沙音被幽禁起来了。不过,在做出那样的事之前,沙音是个优秀的邮差。在福音局内部也有这样的呼声,说鉴于这些功绩,应该减少幽禁她的期限。今天我窥视文伽你的记忆,也是基于这种背景。调查抄音的所作所为,并向福音局报告。” “……沙音她,可是非常优秀的邮差啊。” 尽管声音微弱,却明显包含了对视沙音为罪人的流礼她们的敌意和责难。 如果是在潜人文伽记忆之前听到这句话,流礼一定会装做没听见吧,在死后文的邮差看来,践踏了死者愿望的沙音,是如蛇蝎般令他们憎恶的存在,而文伽所说的替她辩解的话,也一定会被当做胡言乱语。 可是。 因为流礼看清了事实。 因为她接触到沙音的本质。 所以,流礼微笑着,看着低下头的文伽平静地说道。 “……是啊。沙音是死后文邮差们的楷模。” 文伽突然抬起头,吃惊地看着流礼。流礼对她点了点头,在肩上的挎包里翻着,拿出一封连信封都是黑色的死后文。 看到这封奇特的死后文,文伽皱着眉头问道。 “这是什么?是死后文吗?” “没错。文伽——这个,就是你寄给沙音的死后文。” “!?” 文伽睁大眼睛看着流礼,似乎在要求她做出说明。 流礼悲伤地看着手上的这封死后文,语调缓慢地说道。 “……这封死后文由于是写给大罪人沙音的,所以受到了福音局的一级检阅。黑色的信封,就是受到检阅的证明,通常,这种死后文被称做‘祸文’。” 每说一句话,流礼都感到心中如被挠抓般痛苦。流礼自己也明白原因。这是因为自己的良心在呼喊着,不能把文伽最后的“想法”叫做“祸文”。流礼不断责问着自己的心。 可是,自己的能力有限。 是的。 自己能做到的,并不多—— “结论是,死后文的内容没有任何问题。只要在这次的调查中没有找到与撕毁死后文事件直接相关的疑点,这封死后文就可以送出。所以,接下来只要送出去就行了。可是……我在想,这样真的好吗?我想,自已是不是还能做点别的事情?” 流礼看到了理想。 也看到了其实现者。 正因为如此,她自问像以前一样送出死后文真的好吗?她想,如果是奇迹的话,不是需要相应的努力与觉悟吗? 自己能做到的事并不多。 可是,反过来说,自己也有能力做到几件不多的事。 出于这种想法,流礼下定决心,对文伽说道。 “文伽,这封死后文——可以请你送去吗?” 文伽似乎被吓了一跳,她呆呆地看着流礼。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不可能不明白自己听到的话,她一定会认为,这不是和从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重合了吗?流礼这样想道。 吃惊得说不出话的塞尔塞终于回过神,慌忙大叫起来。 “喂!你究竟在说什么啊?寄信人与收信人直接见面,这是被禁止的,你应该知道的吧?” “啊,你真烦啊。别在我耳边大吵大嚷啊。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确实是有这样的规定,寄信人一旦与收信人直接面对面的话,可能会一下子激动起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才有了这种规定吧。但文伽一向那么冷静,所以一定没问题的。再说,只是表示担心,然后撂下‘之后就交给我吧,再见。’这句话,文伽一定不会接受的吧?她也想直接和沙音说话吧,也许,这能够拯救沙音的心呢。毕竟是想寄死后文的对象。我认为,文伽一定没问题的。” “也许是吧。可是……幽禁沙音的空间,就算只是灵魂,身为人类的小姐也是无法进人的。” “是啊。现在的文伽确实无法进入。” 流礼一面笑着,一面意味深长地说道。塞尔塞疑惑了一会儿,不过,它毕竟是流礼的搭档,马上大叫起来。 “——难道说,你要让这位小姐成为死后文的邮差?” 流礼竖起食指,轻快地回答“猜对了。”听到这个,文伽也表现出慌张的神色,她一脸严肃地看着流礼,什么也说不出来。 “等等,居然说得这么轻松!死后文的邮差可是福音局选定的啊。哪可能说当就当。” “喂!超级美少女流礼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几个字,看来,塞尔塞还不知道吧?没问题的,所谓福音局的选定,简单地说就是,符合选定标准者才能当死后文的邮差吧?沙音使用的‘aaronns’现在不是没有主人吗?这也许是个好机会呢。” “这只是理论而已吧?” “的确,从理论上看,是有这种可能性的,所以——” 流礼中断了话语,面向一直没有参与谈话的文伽,温柔地说道: “接下来所必需的,就是文伽的意志。” 文伽已经没有了不安,她用率真的眼神看着流礼。瞳孔中,有着看穿流礼想法的纯粹与坚定。 (哇,我果然被当成坏人了。)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毕竟,自己用欺骗的方式探知了沙音的过去。 如果心中另有所想,流礼一定无法直视文伽的眼睛吧。可是,流礼以真挚的眼神,坦然接受文伽的注视。她没有欺瞒,是自己想这样做的。相信自己应该这么做的自信,让她能直视文伽的目光。 文伽呼了口气,平静地对流礼说道。 “……死后文的邮差似乎很喜欢管闲事啊。不仅给我向沙音报恩的机会,还要实现我的梦想啊?” 流礼想起文伽在志愿调查表上写的“邮差”这两个字,笑着挠了挠头。 平静地看着流礼的文伽表情缓和下来。尽管这种表情变化还称不上是微笑,却有着魔法般的魅力,能够在一瞬间吸引住所有看到它的人: 文伽平静地歪着脑袋。然后,和那时——和从沙音手中接过死后文时一样,说出了这句话。 “……这封死后文,能让我送去吗?” 流礼绽放出如花笑颜。 她想,自己也更接近了吧。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更接近理想中的邮差了。 被排除在对话外的塞尔塞尴尬地说道。 “小姐,等一下!死后文的邮差,可是必须担负起传达死者最后的‘愿望’这一巨大而艰巨的责任哦!听我这样说之后,你还想成为邮差吗?” “窥视了我的记忆之后,你应该明白了吧?我曾经送过死后文,所以明白其中的艰辛。不过,我也了解到了死后文的温暖和温柔。这一定是由于文歌送死后文给我时,在我心中产生了感谢之情。正是因为心中有这样的想法,我才会强烈地希望成为死后文这一奇迹的散播者。” 而且——文伽继续说道。 “曾经斥责过我的沙音,现在跌倒了。不对她说点什么,我就消不了气。” brother and sister 足尾亮太一直认为,手足之情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不,换句话说,其价值与其它的“感情”相比,稀薄得简直令人无法感受到。 只要想一想就明白了。 没有兄弟的孩子自然不可能感受到手足之情。在逐渐成长、得到爱情之后,也依然无法理解手足之情。即使这样,人们同样能够构筑温暖的家,也不会因为缺乏这种爱而失去做人的资格。 这在动物界更明显。 亲鸟和雏鸟之间的爱是不可或缺的,刚出生的雏鸟如果得不到亲鸟的爱,就会饿死。明白这一点的雏鸟会想办法让自己的兄弟变得衰弱,即使相安无事地迎来了离巢之日,在展翅飞翔之后,它们也决不会多看对方一眼。只有搭档之间产生的情谊,才值得一生珍重。 足尾亮太没有兄弟。 可是,正因为知道手足之情是虚幻的存在,这十六年里,他才不会感到寂寞,或者羡慕别人。他反而要感谢神明,没有赐给自己那样麻烦的存在。 但在某一天,神明突然改变态度了。 突然出现在亮太面前的,是一名叫文伽的奇怪少女。她交给亮太的,是一封贴着黑色邮票的信。这是死者寄出的死后文。 寄信人的名字是新垣卓。 ——他自称是亮太的哥哥。 *** 下了公交车的亮太在陌生的地方四处张望着。他眼前的车站旁,有个屋顶铺着铁板的破旧接待所,从树荫中透出的阳光洒落在山间道路上。 “……应该是这附近吧?” 亮太用一只手拿着地图仔细查看,道路在前方岔开分成了两条。在山脚偏上的地方,可以看到一栋建筑,看来那就是目的地——曾经兼用做烧烤营地的火葬场。 亮太呼了口气,朝目的地走去。他的脑子里回想的,是卓送来的死后文上的内容—— “突然来信,给你添麻烦了。不过,我现在写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所以,请不要认为这是开玩笑,接下这封信吧。对亮太来说,里面的内容可能会让你吃惊,所以,请做好心理准备再读后面的部分。 请原谅我这么晚才做自我介绍。我叫做新垣卓。亮太,我是你的哥哥。 你一定会认为我在胡说吧。这一定是弄错了,我是独生子,哪有什么哥哥,你一定会这样想吧。 可是,我说的话是千真万确的。在我们还没记事的时候,就被送到不同的家庭当养子,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亮太,请原谅我一直没和你联系。由于各自家庭的关系,贸然声称是你的哥哥,恐怕会招来不好的结果吧。不过,到了这边以后,一切都变了,我想,你一定从这个叫文伽的少女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吧,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前几天,我在海水浴场出事故死去了。我没有对你尽过半点兄长的责任,也没资格向你提出请求。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实现我的这个愿望。 我的葬礼将于明天举行,你能来参加吗?如果生前无法见面的弟弟能为我上一柱香,我就能安心地走向那个世界了。 葬礼举行的时间和地点都写在上面,我真心期待与十年未见的弟弟再会。” ……这简直是任性的请求。 这个叫卓的家伙是不是缺乏想像力啊,亮太愤然想道。通过死后文这种莫明其妙的存在,把我和现在的家人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事告诉我,并单方面宣称是我的哥哥,甚至说这个兄弟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个根本没见过面的家伙,究竟有没有考虑过被告知这些事的人的心情。他一定没在意这些事情,就像没人会在意体内大肠杆菌的繁殖情况一样。 不过,亮太并没有感到过于吃惊。实际上,在进人高中后不久,父母就把他是养子的事告诉他了。尽管没和他说他还有个兄弟,但他们一定有自己的考虑吧,要么是认为没有这个必要,要么是觉得等亮太主动问起自己身世的时候再说比较好。 可是,就算知道自己有个兄弟,又能产生什么改变呢?毕竟,亮太并不相信手足之情。你要自称是哥哥就随你的便,不过,我可没有扮演弟弟的义务,因为“我是独生子”这个观念,已经在亮太心中根深蒂固了。 想着想着,亮太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他看了看表,现在正是葬礼开始的时候。亮太走向举行葬礼的大厅,推开门。整齐地坐在椅子上的,除了身穿丧服的人之外,还有一群身穿制服的人,看来,他们是卓的同学。 尽管学校不同,亮太身上穿的也是制服。混进那群身穿制服的人中的话,他一定会被当成其他学校的好友,完全没有不协调的感觉吧。亮太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接受不必要的同情,他认为,和这些人一起上完香就赶快回家是最佳的做法。 为了不影响颂经,亮太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坐到那群身穿制服的人旁边。 也许是觉察到亮太的气息,一名用手绢擦着眼泪的女生回过头。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这名女生一看到亮太就尖叫起来,不过,那种叫声并不是可爱的“呀”,而是“哇啊!”这种怪鸟一般的叫声。 悼念者一起好奇地回过头。 亮太被尖叫声吓了一跳,当场僵住了。 僧人们仍然若无其事地颂着经。亮太在想,这该不会是录音机播放的吧,不过,这种事对他来说根本没关系。 坐在最前列的少女站了起来。当看到少女的时候,亮太感到心潮澎湃。 用一句话形容,这位少女实在是“楚楚可怜”。纤细的眉目,娇小美丽的身体,梨花带雨的表情,与白皙细腻的肌肤搭配相宜,更增添了她的魅力。 就算亮太的视野只有3cm3cm这么小的范围,眼前的少女也会站在其正中心吧。这位少女简直就是亮太的梦中情人。 (哇,好可爱,实在是太可爱了。) 好想接近她。 无论如何也要接近她。 该怎么接近她呢。 正想着,“越智一树”这个无人认识的名字闪进他的脑海中,这时,机会意外地降临了,少女缓缓走到亮太身边。 亮太的心潮开始澎湃了,其他参加者早已被排除在视野之外。来到亮太身边的少女抬起头,用湿润的双眸看着他。亮太刚想说点什么,少女就扑进了他的怀抱。 (哦哦哦哦,越智一树!) 那是谁啊!? 亮太的心几乎要蹦到天上了。对妄想一次也没变成过现实的亮太来说,没有什么比这种事更能让他激动了。 (哦,我该怎么做!要怎么做才好?神明啊,佛祖啊!越智一树是谁都没关系!快教教我,我该怎么做!!) 总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抱住她再说。 ……啊,我可以抱住她吗? 亮太的手臂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他的耳中,突然听到少女轻柔的声音。 “——哥哥。” 这句话让亮太感到非常意外,他一动不动。 (啥?哥哥?) 不对,我没有妹妹,不过,如果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愿意当妹妹的话,我也不介意当哥哥。 亮太无比认真地思考着,脑中浮现出某种可能性。亮太抬起头,这时,他看到了放在祭坛上的卓的遗像。 亮太本以为,这个单方面提出任性请求的卓,一定是长着一副白痴相—— 可是,遗像中的人正是亮太。 应该说,遗像中的那个脸上挂着笑容的人,和亮太长得一模一样。 明白了一切的亮太感觉像受到了愚弄,他自语着,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啊,我们果真是双胞胎啊。“ *** 尽管出现了骚动,葬礼还是顺利结束了。卓也变成了一堆骨灰。 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变成骨灰,亮太的心中很不是滋味,不过,他还是没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哥哥,所以并不感到特别悲伤。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本来,突然冒出个哥哥,已经是很难接受的事了,要对他的死感到悲伤,就更是难上加难了。亮太在想,手足情这种无形的羁绊,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亮太本打算在葬礼结束之后就赶快回家,可是,却被明白了事情经过的卓的双亲留住,请到新垣家里。若是在平时,他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拒绝,可是这次,他却爽快地答应了,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卓的义妹明菜。 亮太在想。 手足情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可是—— 一见钟情这种事,从几千万年前就存在至今了。 “……是这样啊,你是看了报纸上登的讣告,才知道卓的事吗?” 一面叹气一面说话的,是卓的养父努。努坐在放置于客厅的玻璃茶几对面的沙发上,他的妻子奈津薰坐在他身边,极不礼貌地用红肿的眼睛打量着亮太,仿佛要寻找亮太和卓的不同之处似的。 明菜坐在亮太所坐的沙发旁边,与他稍保持着一些距离。 明莱和母亲不同,并没有用毫不顾忌的目光看着亮太,却不时偷瞄他的侧脸,好像要从他的脸上找到哥哥的影子一样。不管原因是什么,没人会讨厌一见钟情的对象观察自己。在明莱的目光注视下,亮太感到大脑有些飘飘然,他表情怪异地回答道。 “是的。我不经意间读到报纸的社会版,看到讣告栏上写着哥哥的名字,感到非常难过,于是就来了。” 亮太低着头,他想到班里的女生评价自己“不说话的时候非常帅”,于是决定在明莱面前表现出温柔而多愁善感的好弟弟形象。 ——不过,他说的完全是谎话。 看报纸的时候,他从来都只看电视节目版,甚至根本不知道社会版在哪里。出席自幼分离的哥哥的葬礼这种事,他根本没考虑过。如果没有死后文这种离奇的东西,就算从某个渠道得知哥哥的死讯,他也不会专程赶来吧。他的兄弟意识就是这么淡薄。 不过,卓的父母似乎完全被亮太的演技蒙住了。奈津捂着嘴不住抽泣,努让妻子靠在自己肩上,感慨地说道。 “是这样啊,亮太,你的父母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想,亲弟弟来参加葬礼,卓一定会高兴的。请允许我代替卓感谢你,真的太谢谢了。” 看到努低下头,亮太感到非常内疚。不过,到了这一步,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只能继续演下去。 想到这,亮太感到罪恶感灼烧着全身。努抬起头,用充满歉意的表情看着明菜,慎重地说道。 “明菜,我必须向你道歉。对不起,我一直把卓的事瞒着不说。我已经把他是养子的事告诉他本人了,可是,由于害怕明菜你承受不住打击,卓请求我以后再把这件事告诉你。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告诉你……” 努咬紧嘴唇,再次低下头。明菜慌忙摇了摇头。 “爸爸,没关系的,哥哥为我着想,才请求你们以后再告诉我,而你们不是也答应了吗?所以,没必要道歉的。” 她的声音和她柔弱娇小的外表不同,显得那样坚强有力,如同旋律优美的女高音一般,亮太听得入迷了。尽管才邂逅不久,亮太却感觉自己已经再次为她着迷了。 不过,有一点让亮太觉得奇怪。 基于亲身体验,当被告知自已是养子的那一瞬间,他感到强烈的冲击。首先是想翻日历,看看今天是不是四月一日,并极力劝说自己相信这是日式玩笑,接着,有一瞬间很想逃避现实。 虽然立场不同,但明菜是不是也会受到强烈的冲击呢? 在知道自己一直叫哥哥的人和自己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之后,还是会受到打击的吧? 可是。 刚才,在听说了卓与亮太是双胞胎,哥哥是新垣家的养子这件事之后,明菜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不安。她屏住呼吸,保持沉默的样子,比亮太那蹩脚的演技更加逼真。亮太不禁在想,她是不是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可是,就算她的内心比外表坚强,但能够平静地接受事实也是很奇怪的事。 用心观察着明菜的亮太终于意识到了,支撑着这些疑点的根本部分,就是明菜的情绪。 ——明菜感到安心。 从她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对哥哥之死感到悲伤,也能看出她对事实表现出吃惊。可是,不知为什么,亮太总感觉明菜的感情中混杂着安心的情绪。 (……是我的心理作用吧?) 或者说,她和亮太一样,认为兄弟间的羁绊根本不值一提,而她表现出的,正是这种想法。 亮太皱起眉头,极力寻找着其它的原因。不过,努打断了他的思绪,对他说道。 “亮太今天晚上就住在这里吧。我在附近没见过你穿的这种制服,你一定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吧?” “我住在冈山的仓敷。” “那么远啊?车费一定不少吧?” “不是的,我买未成年人票,没花多少钱。虽然时间是花了不少。” 听到这句话,努睁大了眼睛。 “那是普通列车的车票吧?回去的时候也要坐那种车回仓敷?” “是的,不赶快回去的话,就赶不上电车了……” 尽管舍不得与明菜告别,但今天要做的事已经完成了。而且,这里的联系方式已经知道了,等下次有时间再找借口来就可以了。再说,葬礼当天也不适合说笑,等下次再找机会和她套近乎好了。 (……啊,可是,我真的适合长距离恋爱吗?我可是个很容易坠入情网的人啊。) 亮太开始了对交往的妄想,这时,恢复了平静的奈津擦了擦鼻子,向努提出建议。 “老公。机会难得,就让他住在家里吧。亮太可是大老远地赶来参加葬礼的啊,不好好招待一下就让他回去的话,在天堂的卓一定会责怪我们的。” 听到这句话,亮太觉得越智一树出现在自己面前,并对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和明菜妹妹住在同一屋檐下。 这种场景,想想就让人觉得兴奋。亮太满怀期待地等着努开口。 努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如果站在亮太父母的角度考虑,让他来参加葬礼就已经是下了很大决心了,再留他住在这里的话未免有些说不过去,而且,亮太也有自己的事吧。亮太,明天是星期天,不用去学校,不过,你有什么预定活动吗?依我个人的意见,如果有空的话,今天请住在我们家吧。” “我明天没什么预定活动。而且,家里实行放任主义,只要打个电话,在外面住也完全ok。只要说在朋友家住一晚上再回来,就完全没问题了。” 像食人鱼一样迅速做出回答的亮太慌忙补充一句。 “实际上,我对哥哥的生活环境也很感兴趣。所以,请务必把哥哥生前的事说给我听。” 通过这句话,亮太已经树立起“为哥哥着想的好弟弟”的形象了。努高兴地笑了起来。 “孩子他妈,今天晚上吃寿司吧,要上等的,最上等的。” 奈津也露出了笑容,一面说要为客人准备客房,一面匆忙地跑出去。 新垣家的气氛突然变得欢快起来,亮太抚着胸口。他最怕阴郁的气氛。尽管他知道,自己被新垣夫妻二人当成亡故的儿子的代替品,但这也比身处沉闷的气氛中好得多。 由于开心地想着这些事,亮太完全没注意到。 明菜不高兴地皱着眉头。 *** 疲惫不堪的亮太刚进为自己准备的卧室,就一头倒在被窝上,充满怨恨地说道。 “……可、可恶的溺爱狂。” 虽然,自己确实说过想听卓的事。 确实说过。 可是,没想到那些家伙会从幼稚园的相册说起,问起小学时代的事,没想到会被那些家伙逼着发表一大通诸如“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啊”之类的感慨。而且,更没想到的是,那些家伙的回答一点也不谦虚,世界上哪有这么大言不惭的父母!! “真不敢相信,和我完全不同啊。” 说实话,卓的事亮太根本不在乎,叫他亲哥哥也只不过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他的义妹明菜。 所以,亮太想通过谈论卓的往事,让明菜高兴,可是,明菜说要做作业,早早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结果,亮太只能听根本不认识的大叔大婶滔滔不绝地说着亲哥哥的往事,直到不久之前才好不容易得到解放。 “不应该是这样啊……” 亮太愤恨地盯着墙壁。明菜的房间就在隔壁,他与她仅有一墙之隔。亮太想方设法接近她,而机会终于到来了,可是,没想到会白白浪费那么长时间。 亮太安静地思考着。想着该怎样创造两人独处的机会,不过,现在时间已经晚了,这个时候去她的房间的话,自己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了。 可是,难得有“同一屋檐下”的情况出现,不采取什么行动的话,自己做为一个男人未免太无能了。 我该怎么做呢,亮太正念叨着这句话的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文伽,他在被窝里说胡话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亮太突然坐起来,朝身后望去。站在那里的,是一位头戴法式平项帽、肩挎蛤蟆口挎包、身穿老式邮差制服的少女。 亮太认识她。她就是把卓的死后文送给自己的死后文邮差文伽? 文伽的搭档,名叫真山的手杖阴阳怪气地说道。 “什么啊,原来没事啊,还活蹦乱跳呢。” 和上次一样,突然的来访把亮太吓得不轻,不过,值得称赞的是,他没有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亮太千咽了一口唾沫,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别、别吓我啊。究竟有什么事?” 文伽盯着亮太,用一如既往的平静语调说道。 “……什么叫有什么事?我是来履行与你立下的约定的。” 一开始的时候,亮太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马上便意识到了。他的心跳惊恐马上化为充满期待的欢呼。 “真、真的吗!?我真的可以拿到吗?” “我不会说谎。应该说,你的哥哥不会说谎才对。” 说着,文伽从包中拿出两张票。票上贴着死后文之证,黑色的邮票。 拿到票的亮太摆出得意的姿势。 “真、真厉害,这的确是anthem首场演唱会的票。” anthem是唱片排行榜前几位的常客,也是国民级人气摇滚乐团的名字。这个乐团的首场演唱会将于下个月下旬举行,而亮太拿到的,正是那场演唱会的门票,如果拿到网上拍卖的话,一张票可以卖到一万日圆。如果要问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做为死后文交到亮太手里,答案其实很简单。这是卓答应让给亮太的东西,作为他出席葬礼的回报。 一开始收到卓寄来的死后文的时候,亮太曾经拒绝参加葬礼。 因为,参加亲哥哥的葬礼,就表示对血缘关系仍有眷恋。他的养父母并没有这么大的气量,而且,既然连亲哥哥的面都没见过,亮太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感情。当然,他也感到迷茫,毕竟这是死者的愿望。 不过,卓不愧是双胞胎中的哥哥,他并不认为弟弟会爽快地答应下来。作为交换条件,卓让文伽转告亮太,说他准备了anthem首场演唱会的门票。听到这个,亮太才答应参加葬礼。 亮太盘着腿,一边把门票拿在手上反复把玩,一边向文伽说道。 “真谢谢你啊。anthem的演唱会,我早就想去了。这样一来,卓的心愿也完成了。事情算是轻松解决了吧?” 文伽用平淡的语气回答“是啊。”,可是,她的眼中却感受不到完成工作的放松和成就感。亮太觉得有些奇怪,不禁问道。 “嗯?怎么了?真山不是也说日程安排太满,想赶快进行下一项工作吗?现在我这里已经结束了,你应该更高兴才对啊。” 文伽听了这话,表情依旧有些阴郁,她垂下双眼,仿佛对什么事情非常在意一样,平静地说道。 “……死后文是传达死者‘愿望,的奇迹。他想最后与亲弟弟见一次面的愿望,是发自真心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让我们送死后文的目的不仅仅是这个。” “不仅仅是这个?那么,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吗?” “我不知道。” 文伽简短地回答完毕之后,看着亮太,用清晰的声音说道。 “能找出答案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这个人,不就是身为双胞胎弟弟的你吗?” 亮太突然感到一副重担压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开什么玩笑。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手足情深。即使在同一个家庭长大,我也不能理解卓的想法。 亮太刚要这么反驳的时候,敲门声响起来了。亮太条件反射般地朝门口望去,可是,他的思维却跟不上来。亮太的嘴狼狈地一张一合。 糟糕了。 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 这不等于擅自把女孩子带到别人家里吗?而且,这个女孩子还cosy邮差,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难得的“同一屋檐下”的生活将化为泡影,和明菜亲热的计划也要泡汤了。 总之,先把文伽藏起来再说。 亮太如此想着,把视线移向文伽,她却像幻影一样,从屋子里消失了。 亮太吃惊得张大了嘴,这时,敲门声比刚才更响了。亮太回过神,慌忙把门打开。 站在走廊上的是明菜。亮太本以为努和奈津还没说够往事,又找来了,现在看到是明菜,他惊喜得几乎跳起来。 “怎、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亮太极力抑制着内心的激动问道。可是明菜没有回答,而是稍微把身体前倾,朝屋内窥视。也许她是刚洗完澡,头发上还留着洗发水的清香,刺激着亮太的大脑。黄色基调的睡衣衬得她非常可爱,亮太恨不得一把抱住她。 明菜看看屋内,好奇地歪着脑袋,看着亮太说道。 “……刚才好像听到女孩子的声音,是我听错了吧?” 亮太的心扑通直跳,不过,他装做什么也不知道。 “女、女孩子?我可不知道哦。我一直是一个人。” “是吗……” 明菜还是觉得可疑,不过,她换了个话题。 “我想和足尾先生你说说话,可以进来吗?” 意外的进展让亮太的思维一时间停止了。在下一个瞬间,想和她亲近的心思代替大脑做出了回答。 “当、当然可以!请进……说起来,这又不是我的房间。” 亮太把明莱迎进屋内,把垫子铺在地上让她坐下,他自己则坐在她的斜对面,催促道:“那么,要和我说什么呢?” 明莱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始说,微微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她那张带有忧郁神色的脸非常迷人,亮太出神地看着她,等着她开 口。 明莱似乎做出了决定,她抬起头,向亮太问道。 “足尾先生,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哥哥以前和你联系过吧?” “——啊?” 听到意想不到的问题,亮太不禁大声叫起来。他马上意识到刚才自己露出慌乱的表情,慌忙板起脸,回答道。 “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我只能这样想。足尾先生你不是说过吗?你是在报纸的讣告栏上看到哥哥溺水身亡的消息的。如果是看到哥哥溺水身亡的报道还好理解,可是,在冈山地区发行的报纸上,怎么可能刊登不是本地人的哥哥的讣告呢。所以我想,你是不是经常和哥哥联系,才能得到哥哥去世的消息?” 亮太的喉咙哽住了。自己只是随便编造了这样的谎话,由于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根本没想过会有人深究。 亮太怯生生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明菜紧接着追问。 “拜托了,请告诉我!哥哥和你说过些什么?哥哥是怎么向足尾先生你说我……以及我们家的事!?知道自己与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是怎么看待我们的?” 亮太被明菜的气势压倒,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不过,要是明菜一直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的话,努和奈津也一定会过来的。难得两人独处,亮太并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 亮太慌了,他用手势示意“冷静、冷静点啊。” “我都说了,没和他联系过,是真的。” “骗人!那么,请告诉我是哪份报纸刊登着哥哥讣告!!如果你说的是真话,就一定会有那份报纸吧!?” “啊,抱歉,我真是从讣告栏上看到的。再说,我是卓去世之后,才知道自己有个哥哥的。”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亲哥哥去世的?” 亮太无法回答了。如果说真话,告诉她自己是通过死后文知道的,她一定会认为自己的大脑不正常。对于想和她建立更亲密关系的亮太而言,绝对不能给她造成自己大脑中螺丝松了的印象。可是,话又说回来,不回答的话,也会被她敌视的。 进退两难的亮太转了转眼珠。 “这个嘛……大概是某种心灵感应吧。这让我知道哥哥已经去世了。你想,我们是双胞胎啊,有这种不可思议的联系不也很正常吗?” 这完全是说谎,连他自己都无法信服。 亮太带着半分绝望想道,我都这么说了,她应该会放过我了吧。可是,明莱像是受到巨大冲击一样,表情变得僵硬起来,失去了刚才的气势。明菜无力地垂着头,低声说道。 “……我,没有。” “啊?你说什么?” 明菜神情恍惚,仿佛一阵轻风都能把她吹得粉碎。看到她的样子,亮太吃惊地询问着,这时,明莱像看到世界末日一样,悲哀地垂着头,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哥哥去世的事情,在警察打电话通知以前,我一直不知道。哥哥难受的时候,我什么都感觉不到。甚至没有产生过一点不安……” 与其说她相信了亮太的话,不如说她认为无法察觉哥哥的危险处境是无以复加的大罪。明菜用力咬紧嘴唇,甚至咬出了血印,她的眼角渗出泪水,闪烁着暗淡的光彩。 亮太的心脏扑通直跳。 说实话,一见钟情就像出麻疹,其热度会逐渐下降。在邂逅的瞬间,热度达到顶点。为了不留遗憾地享受瞬间的激情,某位浪漫主义者创造出“一见钟情”这个词语做为免罪符。亮太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 亮太对这前所未有的心潮澎湃感到疑惑。只要看到明菜悲伤的神情,亮太就觉得心中阵痛不已,尽管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希望能为她做点什么的想法却在心中涌动着。 也许是不想当着别人的面哭泣,明菜简短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说了奇怪的话”,随后站起来,转身离开房间。 就这么回去的话,她一定会在自己的房间里默默哭泣。想像着这种情景的亮太为了让她重拾笑颜,开玩笑似地说道。 “不管是葬礼上也好,还是现在也好,明菜妹妹你都很在意卓的事啊。难道说,你有恋兄情结?” 已经把手放在门把上的明菜站住了。随后,稍微低下头面对着亮太,一言不发。 一开始,亮太以为她是为了回应自己的玩笑而强装笑颜,叫是,完全不是这样。 明菜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抬起头来,看着亮太说道。 “——是的。我一直爱着哥哥你。” 说完,明菜的眼中马上闪现出后悔的神色,她急忙离开了房间。 被独自留下的亮太完全明白了。 在知道卓是新垣家的养子的时候,明菜露出了放心的神色。这一定是因为她感到自己从一直抱有的负罪感中解放出来了吧。在知道自己那份曾经以为偏离了正道的感情并不是深重的罪孽之后,她放下了心。 亮太躺在被子上,把手放于额头,不住地叹息着。他的大脑中一团混乱不堪,精神状态与感到放心的明菜完全相反。 亮太叹着气说道。 “……可恶,别把我当做代替卓的告白对象啊。” *** 在早晨清新的空气中,亮太醒了——由于一直想着昨天的事而没有睡好的亮太伸着懒腰走下楼。 奈津在一楼的厨房里准备早饭。好像是在煎荷包蛋,阵阵油香与清脆的油炸声传了过来,让亮太想起了几乎遗忘的饥饿感。 亮太把视线移向客厅,看到明菜正坐在沙发上。她也许还在为昨天的事感到难为情,看到亮太的目光之后就马上把视线移开。这些小细节,亮太平时根本不会在意,可是,对方是明菜的话,情况就不同了。亮太感到非常悲伤,甚至无法上前打招呼。 “哎呀,今天起得真早啊,离吃早饭还有一段时间,先带娜娜出去散步吧。” “——啊?” 亮太突然叫起来,奈津感到有些惊讶,过了一会儿,她睁大眼睛,慌忙说道。 “对、对不起,亮太……看到你的脸,我把你和卓……” 说到这里,奈津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伤感,话没说完,她就急忙把脸背过去,双肩微微颤抖,似乎在强忍泪水。 在凝重的沉默气氛中,明菜站起来说道。 “我带娜娜散步去。” 娜娜是新垣家饲养的柴犬的名字。在亮太被邀请进入他们家时,娜娜曾温顺地摇着尾巴迎接他。不过,这也许只是没有分清他和卓而已。 看到明菜走向门口,亮太对她说道。 “那个,不介意我一起带娜娜散步吧?” 中午的时候,亮太就要坐电车回家了。无可避免的离别,是非常讨厌的事。就算不能与她建立亲密的关系,至少,亮太希望能与她自然地交谈。 明菜疑惑地闭上了嘴,不过,也许是觉得露骨地表现避免与他见面的想法不太礼貌,她轻轻点了点头。 带娜娜散步一直是卓的任务。也许是很喜欢这条散步的路线,娜娜欢快地跑在前面。拉着娜娜的绳子的明菜感到非常吃力,好几次差点被娜娜拖倒。 亮太看不下去了,提出由自己来拉娜娜的绳子。 “不用了,我没关系的,娜娜是我家的狗,不能麻烦你做这种事——” “没事的,把绳子给我吧。我也养过狗,这种事不过是小菜一碟。” 说着,亮太半强制地把绳子抢过来,娜娜突然象变了性格一样,立刻变得温顺起来。它像克制住了向前冲的欲望一样,摇着尾巴,安静地等待着亮太向前走。 “咦?你怎么了,娜 娜?” 明菜感到非常不解,亮太突然意识到娜娜发生变化的原因,不禁笑了起来。 “怎么了?你为什么笑?” “这个,明菜妹妹你,大概被娜娜小看了吧。” “这是……” 不可能的,明菜也许是想这样否认,不过,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明菜什么也没说,一直看着娜娜,似乎在闹情绪,她的神情里,渗出与年龄相符的可爱。 也许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被娜娜小看了,明菜换了个话题。 “娜娜对足尾先生你很驯服呢。平时的它,是一只很认生的狗。” “啊,是吗?我倒不这么认为……对了,它一定是把我和卓——” 话没说完,亮太慌忙闭上了嘴。难得摆脱了凝重的沉默气氛。如果在这里又提把自己和卓弄混的事,气氛又会变糟糕了. 不过,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明菜正确地理解了亮太要说的话,她轻轻咬住了嘴唇。 明菜默默地把绳子从亮太手中拿回来。看到这种情景,娜娜拼命想朝前冲,不过,明菜用双手拉住绳子,把娜娜拽住。 接着,明菜蹲下来,看着娜娜的眼睛,像教育小孩子一样说道。 “……听好了,娜娜。总是带你出来散步的哥哥,已经不在人世了。从今天开始,由我来照顾你,知道了吗?” 娜娜像听懂了话一样,安静了片刻,可是,它马上扯着绳子想向前冲,简直就像明白卓已经死了,却不愿意承认一样。 握着绳子蹲下来的明菜失去平衡、膝盖被路面擦伤了。亮太慌忙上前,想把她扶起来,可是,明菜突然抬起头,大声呵斥娜娜。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哥哥已经不在人世了!!” 仿佛柏油马路很烫似的,娜娜抬起一脚踢了踢,然后垂下了头,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根本没料到明菜会如此生气的亮太也不禁语塞,呆呆地站在当场。 过了一会儿,最先开始动的是娜娜。娜娜像安慰哭泣的孩子一样,温柔地舔着半坐在地上的明菜的脸颊。明菜的表情因此缓和了一些,她轻柔地抚摸着娜娜的头。 安静地看着此情此景的亮太突然发现了一件事,并大叫起来。 “你的膝盖出血了。” “啊?” 听到亮太的话,明莱反应过来,把目光移向自己的膝盖。她的膝盖刚才被地面擦伤了。从裙角可以看到血正从她的膝盖渗出来。 亮太环视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个公园,公园里有饮水处。 “去那里简单地处理一下吧,能站起来吗?” 说着,亮太伸出了手,可是,明菜摇了摇头。 “又不是什么重伤,没关系的。待会回去贴块创口贴就可以了。” “听我的话。要是不清洗伤口,细菌就会进去的。” 说话间,膝上的红色变得更鲜明了。亮太把明菜拉起来,带她到公园,让她坐在长椅上。由于平时没有带手绢出门的习惯,他借用明菜的手绢。用水浸湿之后带回明菜身边。 “可能会有些疼,忍耐一下。” 说完,亮太开始小心地帮她擦洗伤口。由于小学的时候参加过当地的棒球队,经常受伤,亮太对清洗伤口非常熟练。 “……谢谢你。” 听到明菜蚊子叫一般轻细的声音,亮太抬起了头,明菜马上把脸转朝旁边,避开他的视线,却又不时偷瞄他,脸上透出淡淡的樱花色。 “这没什么啦。” 亮太不知道明菜为什么会感到害羞,他一面想着,一面把视线移回她的膝盖,这时,他终于意识到了。他让明菜坐在椅子上,自己蹲着帮她处理伤口,以这种姿势,自己能从她的裙角看到她的大腿。只不过,由于专心地帮她清理伤口,所以刚才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亮太立刻把目光移开,与坐在自己身边的娜娜四目相对,它那清澈的眼睛仿佛在对自己说“哇,大饱眼福了”,这让亮太感到非常尴尬。 “好,好了,已经没问题了!,, 亮太说着,把脸转朝别的方向站了起来,亮太偷偷看了明菜一眼,发现她慌忙把处理伤口时向上翻起的裙子弄回去。 看到她这个样子,亮太产生了触犯到某种禁忌般的负罪感,觉得自己非常狼狈。 真奇怪。 平时自己总爱和死党热烈讨论看看某某女生的内裤之类的话题,可是,当对方是明菜的时候,自己却无法保持那种轻松的心情。亮太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完全没有平复的迹象。 亮太没有说话,却马上发现保持沉默只会让自己觉得更难为情,这时,明菜先开口了。 “刚才真是对不起,我突然大声叫起来,吓到你了吧?” “啊?这个,也没什么啦……” 亮太反射性地做出回答,不过,他自己也清楚,这完全是谎话。 (——你在说,哥哥已经不在人世了,对吧!!) 一想起明菜刚才大叫的样子,亮太就联想到昨天晚上泪水盈盈的她,这让他心疼不已。这种痛苦刺激着他,希望帮助明菜的想法再次化做洪水,奔流在亮太的心中。 亮太绞尽脑汁,思考着让明菜振作起来的方法,终于,他想出了一个好点子。亮太立刻开始搜寻自己的衣袋,从里面拿出卓让给自己的票,举到明菜眼前。 明菜惊讶地看着亮太,亮太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这是anthem首场演唱会的门票。演唱会在下个月举行,方便的话,和我一起去吧?” 本来,亮太打算把其中一张转卖给朋友,赚点零花钱,或者以此为借口,约喜欢的女同学出来。可是,明菜的笑容远比卖票赚来的小钱贵重得多,每次想起她,亮太就觉得自己喜欢的女同学根本不值一提了。明菜还在为哥哥的去世而消沉,如果用这张门票能使她振作起来的话,卓也一定会开心的吧。 明菜看着亮太手中的门票,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继续看着。 亮太等待着。 等待着明菜露出笑容,点头答应的那一瞬间。 终于,明菜抬起头、眯起眼睛。亮太认为这是微笑的准备动作,于是放心地抚着胸口。 可是。 看到再次浮现于明菜眼角的光辉,亮太屏住了呼吸。 “……为什么?” 明菜双层颤抖,声音嘶哑地问道。 “为什么,和哥哥一样?” “一样?你说的一样……” 是指什么?还没来得及问,明菜就悲痛地大叫起来。 “为什么和哥哥说一样的话!?哥哥也说,因为下个月是我的生日,所以要去打工挣钱,帮我买anthem首场演唱会的门票!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和哥哥一样?” 明莱迅速站起来,如同粘在亮太身上一样捂住自己的胸口,神情悲切地说道。 “为什么!?和哥哥相同的容貌、和哥哥相同的声音,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忘记他的!因为,一直无法忘怀的话,会让我感到痛苦、悲伤,甚至想陪哥哥一起去那个世界!虽然很残酷,但我想把哥哥的事忘掉。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像这样——” 说着,明莱扑进亮太的怀中大哭起来。亮太呆呆地注视着她。 他想,我可没有这样。 正是为了明菜考虑,自己才会在这里,尽管知道明菜的心向着卓,自己还是无法不想她,所以,自己才会在这里。 可是。 和卓相同的容貌、相同的声音,由于这些相同之处而被地怨恨,这决不是自己希望的。 不过,亮太明白,自己会伤害到她,从昨天晚上听到告白的时候,亮太就明白了。以这种方式完成陪在明菜身边的愿望、实现在她身边支持她的想法,是不是错误的呢? 亮太想起了一切的起始、那封死后文。 (……卓,你这家伙为什么寄那种东西给我?) 自己按照要求出现在这里,只会让明菜感到痛苦。为什么你要在死后文中写下这样的愿望? 亮太在想,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兄弟之情这种东西。 本来在收到卓的死后文的时候,亮太隐隐感受到来自远方的兄弟之情,可是,他错了。 卓根本就是个只为满足自我而活的生物。 如果卓拥有真正的手足情,这种感情就不应该给予十多年未联系的亮太,而应该奉献给生活在同一个家庭的明菜,把明菜放在第一位考虑。为了不让她在知道他们毫无血缘关系之后大受打击,不让她泪流满面地迫寻哥哥的身影,从一开始就不该寄死后文给双胞胎弟弟亮太。 现在已经可以断言了。 ——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手足情。 (卓,你这个混蛋。你和我是孪生兄弟,反正头脑都很笨,你只考虑明菜妹妹的事不就好了。那样不就足够了吗……) 听着明菜的哭泣,亮太不住地自责。突然,他想起把死后文送给自己的那名奇特少女说的话。 “……他想最后与亲弟弟见一次面的愿望,是发自真心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让我们送死后文的目的不仅仅是这个。” 亮太突然觉得自己心中没有连接起来的部分发出了咬合在一起的声音。 “能找出答案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这个人,不就是身为双胞胎弟弟的你吗?” 过了很久,亮太想道。 这一瞬间连接在一起的东西,也许正是亮太一直否定的兄弟之间的羁绊。 和在葬礼上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双胞胎的时候一样,亮太像谈论别人的事情一样说道。 “……啊,是这样啊。” 尽管还在哭泣,明菜却动了一下身体,看到她的反应,亮太明白她听到了自己说的话。 亮太温柔地笑着,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多亏了心灵感应,我才能够参加葬礼,我和你说过这种话吧?可是,如果我的出现让明莱妹妹你感到悲伤,那我不如一开始就不出现的好,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可是,我错了。卓明知你会伤心也要把我叫来,这是有原因的。” 亮太缓慢地说出了事实,他的话语,仿佛渗入明菜的内心一般。 “——卓也喜欢明菜妹妹你啊。所以,他叫我来参加葬礼,是想把你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的事告诉你。为了让你把他作为一个男人看待,目送他走完人生的最后历程。” 身为双胞胎弟弟的我敢保证,绝对是这样的。 听完亮太的话,明菜更加用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然后,像叶露无法对任何人诉说的思绪一般,用更大的声音叫了起来。这并于是为往事而悲伤,而是接受了卓的心愿,并下定前进的决心之后发出的惜别的恸哭, ——我也喜欢明菜妹妹你。 这句话几度蹿上喉间,亮太都拼命咽回去了。他知道,现在,惟有现在,自己是万万不能说这句话的。所以,亮太温柔地抚摸着明菜的头。 现在。 惟有现在。 亮太代替明莱最喜欢的哥哥,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安慰她—— *** “……啊,好困。” 走进回程的电车,亮太姿势夸张地打着哈欠。睡眠不足的身体开始提抗议了。 看来,拒绝努和奈津送行是正确的决定,亮太充满睡意的头脑中这样想道。 就算步行,也只要十分钟就能到车站了。亮太可不想再听那对溺爱狂夫妇提起儿子的往事,而且,一想到在发车之前,自己不得不一直对站在月台上的两人微笑,亮太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不过,他们都不是坏人。) 亮太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睡魔从脚下爬了上来。 再过三十秒就能睡着了吧——亮太想道,这时,他感到有人坐到自己身边。亮太不悦地皱起眉头。 (搞什么啊。车里这么空。敢妨碍我睡觉的话,不管是什么人都——) 亮太懵懂地睁开眼睛,紧接着大叫着向后退,几乎贴到了车窗上。 坐在旁边的,是一脸平静的文伽。看到亮太的嘴唇一张一合,文伽叹着气说道。 “……能请你冷静一点吗?其他人现在看不到我,你很可能会被当成神经病哦。” 听到这句话,亮太朝四周看看,的确,尽管文伽的打扮如此奇特,车内却没有一人把目光投向她。人们都把目光投向发出怪声并跳起来的亮太,其中有个小学生模样的孩子用手指指着他,孩子的母亲连忙小声警告“不要看他”。 亮太故作镇静,重新坐回位子上,小声问文伽。 “搞什么啊?你不是去送其他的信了吗?难道说,卓又寄信来了?” “没有。” 简短地回答完之后,文伽像是在斟酌话语一样,沉默了一会儿。尽管文伽不是个饶舌的家伙,但想说什么的时候她总会毫不客气地说出来,所以,这种沉默让亮太感到很不自在。 终于,文伽垂下眼睑,像念独白一样说道。 “……我已经送出了许多死后文。所以,对死者的‘悲伤’十分敏感,看到收信人无法察觉这种想法,我会感到焦急。也许只是我自大,但我却真的能强烈地感受到你们兄弟之间的羁绊。” 文伽轻轻地呼了口气,看着远方说道。 “我想,那个人或多或少也具有这种自大。所以,在接触了写着人性丑恶部分的死后文之后,以为自己完全理解了人性和死后文的本质,独自陷入了绝望。可是,我们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啊……” 亮太眨着眼睛,根本不明白文伽在说什么。也许是意识到亮太的疑惑,文伽中断了这个话题。 “你让我明白了重要的事,我必须感谢你,谢谢。” 这句意外至极的话,加深了亮太的疑惑。亮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时,真山忍不住大叫起来。 “我说,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吧?不赶快着手下一项工作的话,我又得重新安排日程了。稍微替我考虑一下吧。” 坐在旁边的文伽手上没有拿着真山。亮太循着声音抬头一看,发现真山正从行李架上看着自己。 ……你这家伙,受到这样的对待也无所谓吗? 文伽站起来,垫着脚把真山从行李架上取下来。真山正专注于日程安排,似乎并不介意自己被当成行李对待。它一个劲儿地催促文伽“快点,快点!” 在从亮太身边离开的时候。 “反正都是坐着,不如坐到对面窗边的位子上。” 文伽给了亮太这样一个建议,随后离开了。 亮太非常纳闷,但最终还是接受了文伽的建议,换了座位。在坐下的同时,发车时间到了,电车开始缓慢前行。 (……是啊,这边是背阴扯,很适合睡觉。) 亮太一边想着,一边朝窗针望去,却发现一名少女从站内的停车场望着电车。 那是明菜。 明菜的目光不断从一个车窗移向另一个车窗,似乎在搜寻着坐在车里的某个人。 亮太呆任了。他简直不敢相信,在大哭一场之后,直到自己准备返回的时倾都害羞得不肯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的明菜,会跑来 为自己送行。 可是,明菜确实来了——终于,两人视线重合在一起。 明菜张开了嘴。亮太知道,她发出了“啊”的声音。 电车缓缓加速。 明菜的嘴又动了一次。这次说出的话很长,亮太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不过,亮太认为,这句话没有任何意义。有意义的,是明菜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亮太想看到的表情。 明菜挥着手。她的身影,清晰地映在亮太的视网膜中。这时—— 亮太看到,卓站在明菜身边,充满歉意地对自己微笑。 亮太跳了起来。用力朝他们挥手。他的心中感到无比温暖。 (……这就是兄弟啊。) 尽管一直没找到其中的价值。 “不过,这也不坏。” 亮太看着逐渐变远的二人,心中这样想道—— 伊始的终结 目光所及到处都是一片雪白,文伽独自一人静静地在这样的世界里走着。 有时右手会下意识地握一下,文伽早就意识到了,这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习惯动作。平时一直握在手中的那根会说话的手杖,今天并不在那里。出于相当的不踏实感,为了确认搭档的感触,文伽才会下意识地去握右手。 文伽这才发觉,搭档真山的存在对于自己居然已是如此重要。今后还是对它还是稍微温柔一点吧,不过真山这家伙肯定会立刻得意忘形,飘飘然之下毫无疑问会犯下大错。今天的这些新发现绝不能让真山知道,文伽带着这样的决定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一会儿,这片雪白的世界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随着文伽的靠近,那人影也越来越大。那是位少女,文伽认识她。死后文投递员沙音,给了曾经的自己投递死后文、清算过失的机会的就是她。 沙音端正地坐在地面上,垂着头注视着自己的膝边。她穿着一身仿佛要融人这个世界中一般的雪白和服,充满了雪之精灵一般的神秘气息。只有一件东西显得非常刺眼,令人皱眉。 锁。 与这个纯白的世界完全不相称,闪烁着黑色光芒的大锁,锁在沙音的脚镣上。 沙音一直低着头,文伽根本看不出她是否注意到了来访者的存在。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文伽终于下定决心开了口。从口中吐出的话语,是沙音对曾经的自己所说的话,那段令人恍然大悟的旋律。 “——人们说受到挫折的时候更应该向前看,但我认为,低头看向脚边也并不坏。要说为什么,因为低头代表了反省和告诫自己不要重蹈覆辙。” 原本如同雕像般纹丝不动的沙音忽然动了动身体,她缓缓抬起头,与文伽目光交汇。 沙音似乎没能立刻认出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在记忆中搜索着文伽的面容,体会着自己曾说过的话,片刻之后,沙音终于有些吃惊地说道。 “……是文伽吗?为什么你在这里还有,你这身衣服——” 沙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身着死后文邮差制服的文伽。文伽对她点了点头,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对,我成了死后文的邮差,至于到这里来的原因,也很单纯,我是来给你送死后文的。” 文伽从挎包中取出了一封死后文。不光邮票,就连信封都是漆黑的死后文中,装满了文伽的思念。 文伽深呼吸了几下,向沙音递出了死后文。接着,她用澄明的声音感慨万千地说道。 “这是我写给你的死后文。你曾为我送来人们所能拥有的最后奇迹,死后文,这是我衷心的感谢,你是否愿意收下?。 沙音闻言吃惊地瞪大了双眼,看了看死后文,又看了看文伽。 文伽无言地注视着沙音,示意她接下来。 沙音的手臂动了动,将手伸向了死后文,但忽然间那手却像是不敢触碰信封一般又缩了回去。将双手紧握在胸前的沙音露出悲痛的表情摇头道。 “……不行,文伽,我不能收下它。既然文伽也成了投递员, 那应该知道我的事吧?我放弃了死后文,否定了它的存在,所以我不能接受,否则我就等于颠覆了自己的言行。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会难过……但是文伽,你手上的东西并不是所谓的奇迹,它仅仅打破了世间的常规,仅此而已。很遗憾,这种东西并不具有让人们幸福,或者改变些什么的力量。” 文伽感到了一种刻骨铭心的悲伤。她不想听到沙音说出这种话,她甚至有种想要捂住耳朵,立刻从这里逃跑的冲动。 但文伽没有离开,而是径直凝视着沙音。她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和沙音一同失落。文伽是为了传达自己的思念,令沙音再次回想起死后文的价值才会来到这里的。 文伽下定决心,平淡而又极为认真地对沙音说道。 “……到现在为止,我接触到了许多死后文,也遇到了许多人其中确实有人因为死后文而感到痛苦。就像你被捕时说的那样.人类那名为‘死亡’的尊严被扭曲,有很多人为此感到困惑和苦恼。” 文伽一边回忆着迄今为止投递的所有死后文,一边继续道。 “——曾经,有位因为死后文而丧命的英雄。” 文伽回忆起那位值得被称作英雄的消防员。 在死后文送达前他只是个普通的消防员,但即便没有死后文,他今后或许也能成为一个配得上英雄二字的消防员。就算成不了,也应该能以一个消防员的身份度过平静的生活。但有一点很清楚,是死后文将他引向了死亡。他在最后时刻露出的微笑,减轻了文伽的罪恶感。 “——有因死后文而落泪的丘比特。” 文伽回忆起那个被众人称赞为爱的丘比特的少女。 她因为死后文而察觉到自己的爱恋,在朋友的请求和自己的爱情间,她曾面临两难选择。但最后她还是下定了决心要完成丘比特的使命,如果没有那封死后文,或许她就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虽说即便现在再去做些什么假设也都无济于事,但每次回忆起她的眼泪,文伽就会被囚禁在这样的思考中。 “——也有不为死后文所动的杀人狂。” 文伽回忆起那个不停向他人发问以寻求自己姓名的无名怪物。 最后,被送到她手中的死后文没能动摇她的心。虽然只是个特例,但这却能论证沙音的看法,死后文什么都改变不了。或许这恰恰证明了,这个世界上的生者正在越来越轻视他人的生命和思念。 “对他们而言,死后文并不仅仅是个温柔的奇迹。除去死后文让他们成长了这种暧昧的说法,正如你所言,他们没有得到任何力量,甚至可以说遇上了而天灾。” 但文伽继续说道。 “然而死后文并不是那样简单的东西,这只是一个侧面,并不是整个真相。” 如果拥有“幸运”那种东西,那么人们什么都不必做只要悠闲地等着就行了,但如果期望遇上奇迹,那么其中人的努力是不可缺少的,文伽这样认为。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死后文会被称作奇迹。死后文不过只是个契机,而令它升华到奇迹这一等级的,是人。” 文伽回忆起自称“无法飞舞的蝴蝶”的少女们。 少女们约好了要两人一起飞。而因为事故而丧命的那个女孩,向另一个女孩送去了死后文,想要让她到自己身边来。如果那女孩真的听了她的话,那死后文就成了死神的请帖,但这二人将死后文视作了交换新约定的方法拯救了彼此的灵魂。正因为她们相信彼此间的羁绊,所以才能获得这样的奇迹吧,文伽认为。 文伽回忆起那个没能传达半点思念,就那样离去了的魔术师的恋人。 直到最后她都没能传达自己的思念,踏上了通往那个世界的旅途。一般来说,死后文应该会让她满怀期待,但她在看到恋人并不相信死后文,一如既往的生活时,却毫不留恋地露出了微笑。她凭借自己的力量唤起了最后的奇迹。 文伽回忆起那个很容易受骗上当的少年。 他所收到的死后文中列满了谎言,其实他并没有单纯到会轻易受骗,但他还是相信了那些谎言,并对曾经自己最爱的少女的离开送上了祝福。那位已经不在人世的少女,在他心中一定还在继续着寻找极光的旅程吧。温柔的谎言将虚假变作了真实,这不是奇迹又是什么呢? “你的绝望并非针对死后文。令你绝望的,是人类的懦弱、愚蠢和丑恶。因为你容易接触到这一部分,所以你总是待在悲伤之中。但是,请你想想,你也曾送过许多充满温暖的死后文。它们是人们通过努力换来的,各种闪闪发光的奇迹。” 文伽脑中此起彼伏的,是她在投递死后文的过程中亲眼所见的人们的笑脸,以及人们的感谢。 有位躲避父亲目光的少女。 因为少女一心认为那眼光是父亲对自己的责备,这让她非常痛苦。但是,通过死后文她懂得了父亲目光中的温柔。一想到那时她露出的笑容,以及之后她所参加的击剑比赛,文伽就觉得心里无比舒畅。 曾有一对少年少女,为了寻找一个奇怪的老人留下的“闪光之物”而陷入苦战。 虽然不知道二人究竟得到了什么,但一想到二人之间那微妙有趣的氛围,文伽就觉得兴致被调动了起来。即便那老人在留下死后文后还对她动手动脚,但现在文伽依旧对他心怀祝福之情。 曾有一位少年,他不知道自己是双胞胎,就连手足之情的存在也不愿承认。 一开始他只是想敷衍未曾谋面却写下死后文的双胞胎哥哥,但兄弟间的羁绊毕竟还是非常牢固的。一想到这对彼此终于有了间接接触的兄弟,文伽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文伽心中还沉睡着许多在送死后文时感受到的温暖,其中也包括了生前投递和俊的死后文的经历。死后文带来的美好回忆,依然历久弥新。 所以,文伽能说出这样的话。 没有犹豫,没有迷惘,想着这个曾将自己从地狱的最深处拯救出来的少女,充满了感激,同时又坦诚地说道。 “——沙音,你错了。无论是现在、以前或是今后,死后文是是这个世界上不可或缺的奇迹。我将这句话连同死后文一起送给你,你愿意接受吗?” 死后文其实就是奇迹本身吧。 沙音听见那设在自己身边的看不见的墙壁在一声脆响下碎了。她有些下意识地伸出手,从文伽手中接过了死后文。 没有任何预兆,一滴泪水从文伽脸上滑落,就连她自己部吃了一惊。 终于成功了。 这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但文伽却有种眼泪无论如何都无法止住的感觉。从心底溢出的欢喜和舒心,仅仅用笑来表现完全不够,文伽甚至想要大哭一场。她咬紧了嘴唇,克制住了感情的涌动。面对在这种时候依然无法坦诚的自己,文伽有些无奈。 沙音注视着手中的死后文,一动不动。终于,文伽对地开口道。 “……那么,我已经送到了。” 简短地说完,她转过了身。 大约走了十步之后,沙音似乎终于回过了神来,急急忙忙叫住了文伽。文伽站定,头也不回地等待沙音开口。 沙音踌躇片刻,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确实收到了文伽的死后文……但读了它以后,说不定我的想法还是不会有任何变化啊。” 比起执着于自己的想法,她这底气不足的发言明显表露出了它对于“什么都没有改变”的恐惧。正确理解了沙音的不安,文伽当即回答。 “不用担心。” 为什么你那么肯定,沙音悲痛地喊道。文伽回过头看着沙音绽开温柔的笑容,用安慰的语气说道。 “——因为你手中的,是死后文。” *** 来到约好的地方,只见真山正靠在路边。之前与真山一同行动的那只名叫神威的白猫却不见了踪迹。问了真山之后,依旧得不出什么结论。但因为它好像有些失落,文伽便安慰似地温柔地握紧了真山。 过了一会儿,真山像是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可能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只见它对文伽发问道。 “在分开行动的时候,文伽有没有认真工作?” “嗯,当然。” “真的!?太好了!最近日程排得太满,弄得我头痛得不得了。对了对了,你到底送了几封?一封?两封?三封以上的话,说不定就能连休了,我们可是好长时间都没休息了啊。” 见真山的语气中充满了期待,文伽觉得自己有些心虚。但是她实在来不及等福音局许可她进入幽闭沙音的空间,同时因为好久没见沙音了,她需要一些时间来调整心情,所以根本没空理会日程上安排好的工作。 无奈之下,文伽只得直言。 “日程表上的一封都没送。” “……嗯?啊,抱歉文伽,我没听清楚,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日程表上的,一封,都没有送。” 真山仿佛在瞬间变成了一支普通手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文伽在心中暗数五下,接着伸直了手臂让真山离自己耳朵远一点。于是—— “——为什么!?为什么一封都没送!?文伽不是说了吗?为了送出自己的死后文,必须接触尽量多的‘思念’,所以我才会帮你安排出这样的日程表啊!你这也太过分了吧文伽!!” 在真山聒噪的抱怨中,文伽叹了口气。今天的抱怨似乎会比平时花更长时间。虽然不想看见它失落,但有时候太精神了也不是件好事。 “我说文伽,你为什么要叹气!?该叹气的是我!而且文伽——” 这个世界上,有种名为死后文的奇迹。 这个奇迹的传送人,据说穿着一身旧式邮递员似的奇特服装。 死后文的投递员中有一位名叫文伽的少女,以及她那名叫真山的搭档——只有相信奇迹的人们中,才流传着这温暖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