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年的初恋》 序曲 这个春天,我终于成了「旧校舍」。 我是栋校舍。一开始是仓手村普通高等小学,战争的时候改名为仓手村国民学校,战后成为仓手村国中,现在则是镇立仓手南国中。 尽管学校的名字形形色色,不过学生们的变化却不大。 当然每一个学生都有完全不同的学校生活。有人有着非常大的烦恼,有人沉溺于恋爱,相对地也有人在捣乱扫兴。而我大部分都看过,因为我看着这所学校的学生已经超过一百年了。 虽然如此,却一点都不无聊。 我非常喜欢看着那些来上学的学生们。 尤其是看着学生们的爱情故事,特别有意思。一看见恋爱的女孩子们,连自己都会忍不住小鹿乱撞替她们加油打气。由于能让我有这种心情的,女孩子占了绝大多数,所以我想我大概也是个女孩子。假使校舍有性别,有这样的故事的话。 看着学生们恋爱中的身影,我露出微笑,还觉得有一点点羡慕。 然而,我并没有嫉妒。因为我是栋校舍,不像人类有可以牵的手,可以凝视的眼睛,可以接吻的嘴唇这些我都一清二楚。 即使如此,就在不久之前虽然对学生们来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我重生之后,见到他们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新的校舍建好了,学校的设备依序搬移进去。由于最根 本的原因是在我身上,所以我千万不能说自己感到孤单 最先搬进新校舍的是教职员办公室(不管哪个学校,似乎都一定是老师使用最好的设备)、保健室、视听教室等需要特殊设备的单位;接着依序是三年级、二年级、一年级的教室也转移到了新校舍。到去年为止,只有音乐教室、实习教室、美术教室、社会科器材室、体育课使用的更衣室还留在我这边。然后就在这个春天,除了教师用的仓库,所有的设备都搬移到了新校舍,学生们禁止进入这里。 终于,我从老校舍变成了没有学生在使用的「旧校舍」了。 这个春天,我终于成了「旧校舍」。 我是栋校舍。一开始是仓手村普通高等小学,战争的时候改名为仓手村国民学校,战后成为仓手村国中,现在则是镇立仓手南国中。 尽管学校的名字形形色色,不过学生们的变化却不大。 当然每一个学生都有完全不同的学校生活。有人有着非常大的烦恼,有人沉溺于恋爱,相对地也有人在捣乱扫兴。而我大部分都看过,因为我看着这所学校的学生已经超过一百年了。 虽然如此,却一点都不无聊。 我非常喜欢看着那些来上学的学生们。 尤其是看着学生们的爱情故事,特别有意思。一看见恋爱的女孩子们,连自己都会忍不住小鹿乱撞替她们加油打气。由于能让我有这种心情的,女孩子占了绝大多数,所以我想我大概也是个女孩子。假使校舍有性别,有这样的故事的话。 看着学生们恋爱中的身影,我露出微笑,还觉得有一点点羡慕。 然而,我并没有嫉妒。因为我是栋校舍,不像人类有可以牵的手,可以凝视的眼睛,可以接吻的嘴唇这些我都一清二楚。 即使如此,就在不久之前虽然对学生们来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我重生之后,见到他们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新的校舍建好了,学校的设备依序搬移进去。由于最根 本的原因是在我身上,所以我千万不能说自己感到孤单 最先搬进新校舍的是教职员办公室(不管哪个学校,似乎都一定是老师使用最好的设备)、保健室、视听教室等需要特殊设备的单位;接着依序是三年级、二年级、一年级的教室也转移到了新校舍。到去年为止,只有音乐教室、实习教室、美术教室、社会科器材室、体育课使用的更衣室还留在我这边。然后就在这个春天,除了教师用的仓库,所有的设备都搬移到了新校舍,学生们禁止进入这里。 终于,我从老校舍变成了没有学生在使用的「旧校舍」了。 这个春天,我终于成了「旧校舍」。 我是栋校舍。一开始是仓手村普通高等小学,战争的时候改名为仓手村国民学校,战后成为仓手村国中,现在则是镇立仓手南国中。 尽管学校的名字形形色色,不过学生们的变化却不大。 当然每一个学生都有完全不同的学校生活。有人有着非常大的烦恼,有人沉溺于恋爱,相对地也有人在捣乱扫兴。而我大部分都看过,因为我看着这所学校的学生已经超过一百年了。 虽然如此,却一点都不无聊。 我非常喜欢看着那些来上学的学生们。 尤其是看着学生们的爱情故事,特别有意思。一看见恋爱的女孩子们,连自己都会忍不住小鹿乱撞替她们加油打气。由于能让我有这种心情的,女孩子占了绝大多数,所以我想我大概也是个女孩子。假使校舍有性别,有这样的故事的话。 看着学生们恋爱中的身影,我露出微笑,还觉得有一点点羡慕。 然而,我并没有嫉妒。因为我是栋校舍,不像人类有可以牵的手,可以凝视的眼睛,可以接吻的嘴唇这些我都一清二楚。 即使如此,就在不久之前虽然对学生们来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我重生之后,见到他们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新的校舍建好了,学校的设备依序搬移进去。由于最根 本的原因是在我身上,所以我千万不能说自己感到孤单 最先搬进新校舍的是教职员办公室(不管哪个学校,似乎都一定是老师使用最好的设备)、保健室、视听教室等需要特殊设备的单位;接着依序是三年级、二年级、一年级的教室也转移到了新校舍。到去年为止,只有音乐教室、实习教室、美术教室、社会科器材室、体育课使用的更衣室还留在我这边。然后就在这个春天,除了教师用的仓库,所有的设备都搬移到了新校舍,学生们禁止进入这里。 终于,我从老校舍变成了没有学生在使用的「旧校舍」了。 这个春天,我终于成了「旧校舍」。 我是栋校舍。一开始是仓手村普通高等小学,战争的时候改名为仓手村国民学校,战后成为仓手村国中,现在则是镇立仓手南国中。 尽管学校的名字形形色色,不过学生们的变化却不大。 当然每一个学生都有完全不同的学校生活。有人有着非常大的烦恼,有人沉溺于恋爱,相对地也有人在捣乱扫兴。而我大部分都看过,因为我看着这所学校的学生已经超过一百年了。 虽然如此,却一点都不无聊。 我非常喜欢看着那些来上学的学生们。 尤其是看着学生们的爱情故事,特别有意思。一看见恋爱的女孩子们,连自己都会忍不住小鹿乱撞替她们加油打气。由于能让我有这种心情的,女孩子占了绝大多数,所以我想我大概也是个女孩子。假使校舍有性别,有这样的故事的话。 看着学生们恋爱中的身影,我露出微笑,还觉得有一点点羡慕。 然而,我并没有嫉妒。因为我是栋校舍,不像人类有可以牵的手,可以凝视的眼睛,可以接吻的嘴唇这些我都一清二楚。 即使如此,就在不久之前虽然对学生们来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我重生之后,见到他们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新的校舍建好了,学校的设备依序搬移进去。由于最根 本的原因是在我身上,所以我千万不能说自己感到孤单 最先搬进新校舍的是教职员办公室(不管哪个学校,似乎都一定是老师使用最好的设备)、保健室、视听教室等需要特殊设备的单位;接着依序是三年级、二年级、一年级的教室也转移到了新校舍。到去年为止,只有音乐教室、实习教室、美术教室、社会科器材室、体育课使用的更衣室还留在我这边。然后就在这个春天,除了教师用的仓库,所有的设备都搬移到了新校舍,学生们禁止进入这里。 终于,我从老校舍变成了没有学生在使用的「旧校舍」了。 这个春天,我终于成了「旧校舍」。 我是栋校舍。一开始是仓手村普通高等小学,战争的时候改名为仓手村国民学校,战后成为仓手村国中,现在则是镇立仓手南国中。 尽管学校的名字形形色色,不过学生们的变化却不大。 当然每一个学生都有完全不同的学校生活。有人有着非常大的烦恼,有人沉溺于恋爱,相对地也有人在捣乱扫兴。而我大部分都看过,因为我看着这所学校的学生已经超过一百年了。 虽然如此,却一点都不无聊。 我非常喜欢看着那些来上学的学生们。 尤其是看着学生们的爱情故事,特别有意思。一看见恋爱的女孩子们,连自己都会忍不住小鹿乱撞替她们加油打气。由于能让我有这种心情的,女孩子占了绝大多数,所以我想我大概也是个女孩子。假使校舍有性别,有这样的故事的话。 看着学生们恋爱中的身影,我露出微笑,还觉得有一点点羡慕。 然而,我并没有嫉妒。因为我是栋校舍,不像人类有可以牵的手,可以凝视的眼睛,可以接吻的嘴唇这些我都一清二楚。 即使如此,就在不久之前虽然对学生们来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我重生之后,见到他们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新的校舍建好了,学校的设备依序搬移进去。由于最根 本的原因是在我身上,所以我千万不能说自己感到孤单 最先搬进新校舍的是教职员办公室(不管哪个学校,似乎都一定是老师使用最好的设备)、保健室、视听教室等需要特殊设备的单位;接着依序是三年级、二年级、一年级的教室也转移到了新校舍。到去年为止,只有音乐教室、实习教室、美术教室、社会科器材室、体育课使用的更衣室还留在我这边。然后就在这个春天,除了教师用的仓库,所有的设备都搬移到了新校舍,学生们禁止进入这里。 终于,我从老校舍变成了没有学生在使用的「旧校舍」了。 这个春天,我终于成了「旧校舍」。 我是栋校舍。一开始是仓手村普通高等小学,战争的时候改名为仓手村国民学校,战后成为仓手村国中,现在则是镇立仓手南国中。 尽管学校的名字形形色色,不过学生们的变化却不大。 当然每一个学生都有完全不同的学校生活。有人有着非常大的烦恼,有人沉溺于恋爱,相对地也有人在捣乱扫兴。而我大部分都看过,因为我看着这所学校的学生已经超过一百年了。 虽然如此,却一点都不无聊。 我非常喜欢看着那些来上学的学生们。 尤其是看着学生们的爱情故事,特别有意思。一看见恋爱的女孩子们,连自己都会忍不住小鹿乱撞替她们加油打气。由于能让我有这种心情的,女孩子占了绝大多数,所以我想我大概也是个女孩子。假使校舍有性别,有这样的故事的话。 看着学生们恋爱中的身影,我露出微笑,还觉得有一点点羡慕。 然而,我并没有嫉妒。因为我是栋校舍,不像人类有可以牵的手,可以凝视的眼睛,可以接吻的嘴唇这些我都一清二楚。 即使如此,就在不久之前虽然对学生们来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我重生之后,见到他们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新的校舍建好了,学校的设备依序搬移进去。由于最根 本的原因是在我身上,所以我千万不能说自己感到孤单 最先搬进新校舍的是教职员办公室(不管哪个学校,似乎都一定是老师使用最好的设备)、保健室、视听教室等需要特殊设备的单位;接着依序是三年级、二年级、一年级的教室也转移到了新校舍。到去年为止,只有音乐教室、实习教室、美术教室、社会科器材室、体育课使用的更衣室还留在我这边。然后就在这个春天,除了教师用的仓库,所有的设备都搬移到了新校舍,学生们禁止进入这里。 终于,我从老校舍变成了没有学生在使用的「旧校舍」了。 这个春天,我终于成了「旧校舍」。 我是栋校舍。一开始是仓手村普通高等小学,战争的时候改名为仓手村国民学校,战后成为仓手村国中,现在则是镇立仓手南国中。 尽管学校的名字形形色色,不过学生们的变化却不大。 当然每一个学生都有完全不同的学校生活。有人有着非常大的烦恼,有人沉溺于恋爱,相对地也有人在捣乱扫兴。而我大部分都看过,因为我看着这所学校的学生已经超过一百年了。 虽然如此,却一点都不无聊。 我非常喜欢看着那些来上学的学生们。 尤其是看着学生们的爱情故事,特别有意思。一看见恋爱的女孩子们,连自己都会忍不住小鹿乱撞替她们加油打气。由于能让我有这种心情的,女孩子占了绝大多数,所以我想我大概也是个女孩子。假使校舍有性别,有这样的故事的话。 看着学生们恋爱中的身影,我露出微笑,还觉得有一点点羡慕。 然而,我并没有嫉妒。因为我是栋校舍,不像人类有可以牵的手,可以凝视的眼睛,可以接吻的嘴唇这些我都一清二楚。 即使如此,就在不久之前虽然对学生们来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我重生之后,见到他们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新的校舍建好了,学校的设备依序搬移进去。由于最根 本的原因是在我身上,所以我千万不能说自己感到孤单 最先搬进新校舍的是教职员办公室(不管哪个学校,似乎都一定是老师使用最好的设备)、保健室、视听教室等需要特殊设备的单位;接着依序是三年级、二年级、一年级的教室也转移到了新校舍。到去年为止,只有音乐教室、实习教室、美术教室、社会科器材室、体育课使用的更衣室还留在我这边。然后就在这个春天,除了教师用的仓库,所有的设备都搬移到了新校舍,学生们禁止进入这里。 终于,我从老校舍变成了没有学生在使用的「旧校舍」了。 这个春天,我终于成了「旧校舍」。 我是栋校舍。一开始是仓手村普通高等小学,战争的时候改名为仓手村国民学校,战后成为仓手村国中,现在则是镇立仓手南国中。 尽管学校的名字形形色色,不过学生们的变化却不大。 当然每一个学生都有完全不同的学校生活。有人有着非常大的烦恼,有人沉溺于恋爱,相对地也有人在捣乱扫兴。而我大部分都看过,因为我看着这所学校的学生已经超过一百年了。 虽然如此,却一点都不无聊。 我非常喜欢看着那些来上学的学生们。 尤其是看着学生们的爱情故事,特别有意思。一看见恋爱的女孩子们,连自己都会忍不住小鹿乱撞替她们加油打气。由于能让我有这种心情的,女孩子占了绝大多数,所以我想我大概也是个女孩子。假使校舍有性别,有这样的故事的话。 看着学生们恋爱中的身影,我露出微笑,还觉得有一点点羡慕。 然而,我并没有嫉妒。因为我是栋校舍,不像人类有可以牵的手,可以凝视的眼睛,可以接吻的嘴唇这些我都一清二楚。 即使如此,就在不久之前虽然对学生们来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我重生之后,见到他们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新的校舍建好了,学校的设备依序搬移进去。由于最根 本的原因是在我身上,所以我千万不能说自己感到孤单 最先搬进新校舍的是教职员办公室(不管哪个学校,似乎都一定是老师使用最好的设备)、保健室、视听教室等需要特殊设备的单位;接着依序是三年级、二年级、一年级的教室也转移到了新校舍。到去年为止,只有音乐教室、实习教室、美术教室、社会科器材室、体育课使用的更衣室还留在我这边。然后就在这个春天,除了教师用的仓库,所有的设备都搬移到了新校舍,学生们禁止进入这里。 终于,我从老校舍变成了没有学生在使用的「旧校舍」了。 这个春天,我终于成了「旧校舍」。 我是栋校舍。一开始是仓手村普通高等小学,战争的时候改名为仓手村国民学校,战后成为仓手村国中,现在则是镇立仓手南国中。 尽管学校的名字形形色色,不过学生们的变化却不大。 当然每一个学生都有完全不同的学校生活。有人有着非常大的烦恼,有人沉溺于恋爱,相对地也有人在捣乱扫兴。而我大部分都看过,因为我看着这所学校的学生已经超过一百年了。 虽然如此,却一点都不无聊。 我非常喜欢看着那些来上学的学生们。 尤其是看着学生们的爱情故事,特别有意思。一看见恋爱的女孩子们,连自己都会忍不住小鹿乱撞替她们加油打气。由于能让我有这种心情的,女孩子占了绝大多数,所以我想我大概也是个女孩子。假使校舍有性别,有这样的故事的话。 看着学生们恋爱中的身影,我露出微笑,还觉得有一点点羡慕。 然而,我并没有嫉妒。因为我是栋校舍,不像人类有可以牵的手,可以凝视的眼睛,可以接吻的嘴唇这些我都一清二楚。 即使如此,就在不久之前虽然对学生们来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我重生之后,见到他们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新的校舍建好了,学校的设备依序搬移进去。由于最根 本的原因是在我身上,所以我千万不能说自己感到孤单 最先搬进新校舍的是教职员办公室(不管哪个学校,似乎都一定是老师使用最好的设备)、保健室、视听教室等需要特殊设备的单位;接着依序是三年级、二年级、一年级的教室也转移到了新校舍。到去年为止,只有音乐教室、实习教室、美术教室、社会科器材室、体育课使用的更衣室还留在我这边。然后就在这个春天,除了教师用的仓库,所有的设备都搬移到了新校舍,学生们禁止进入这里。 终于,我从老校舍变成了没有学生在使用的「旧校舍」了。 第一章 夜晚的入侵者 少年笔直地往我这边也就是旧校舍走了过来。 崭新的学生制服,配上黄色边缘的名牌。黄色是今年一年级的年级色,所以他是今天刚入学的新生。还残留着小学生稚气的脸庞上,浮现出好奇与稍微带着恶作剧感觉的笑容。 那个表情,是要来看我的吗?一定是刚入学就打听到有栋「旧校舍」,觉得非得亲眼见识不可吧? 像他这种爱凑热闹的学生,每年总有一、两个。 等他靠近之后,便能清楚看出这少年又瘦又矮。是个说他还是小学生,似乎也还能说得过去的男孩。 就叫这孩子「小孩」当作昵称吧! 也就是「半票」的意思,希望自己话不要讲得太毒。别人从今年四月之后,就得付全票才可以搭乘的公车与电车,他一定还可以用半票的价钱去搭。漫长岁月中看过这么多国中生的我,非常明白这一点。 追着「小孩」过来的另一个少年,现身在体育馆的转角处。这位少年看来也是新生,不过跟「小孩」一比,身高与体重都多了许多。说他胖是太夸张了,但有种福态且带点「财神爷」的感觉。 两人在旧校舍前面停下脚步,抬头望着被灰尘弄脏的白色西式建筑物也就是我。 由于好久没有被人以这么好奇的眼神打量,我不免感到有些害臊。无论如何,因为是建于明治时期后半的校舍,所以我到处都是伤痕。虽然有改建或是修缮,但仔细一看,应该可以看到生锈的钉子或金属部分,还有已经开始腐坏的外墙。 抬头仰望我的「小孩」,仿佛大失所望地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旧校舍』对吧?是有点破烂啦,可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要来看的人是新吧?总之,虽然听说是禁止进入的『旧校舍』,现在一看还真是不如预期。」 比较高的「财神爷」悠哉地说。看样子,他们果然是受到「旧校舍」这个词汇的吸引,才跑来参观的。 如果我可以回应他们的期待,那我不在乎给个回应,然而我无计可施。不管我是多么破旧的校舍,到上个月为止都还有在使用。要是期待看到在恐怖漫画或少年侦探小说中出现的惊悚「旧校舍」,我也是很伤脑筋的。 「怎么办?要回去吗?」 「我们去看一下里面啦,说不定会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开学典礼时,上头特地吩咐要学生多注意,别靠近这里,你不觉得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吗?」 面对「财神爷」的提案,名叫新的「小孩」予以驳回。 我很了解他的心情。上国中的第一天,在班会上听到世间罕有、货真价实的「旧校舍」故事,所以专程跑来参观。要是没找到半点有意思的题材就回去,一点都不好玩。 实际上,旧校舍是有好几个称得上话题的秘密。不过,我想跟新期待的超自然现象毫无瓜葛。因为我发过誓,绝不会做出用灵异现象吓唬人类的事情。 「你看,大门也没锁,现在就是偷跑进去的绝佳时机。」 因为极想入侵旧校舍的新努力劝说,「财神爷」也终于让步了。 「算了,无所谓。听说今年之内就要拆除了,我们就进去看一下吧!不是有句话说:『事后后悔于事无补』吗?」 「后悔是吗?友久还是老样子,想法真消极。」 我姑且称为「财神爷」的友久,不知道在高兴什么,笑着说「也是啦」。看上去越来越有财神爷那种胸襟宽大的架势。 这些孩子,不晓得能不能让我高兴一点? 感到非常无聊的我,内心满是期待地低语着。 校舍生活每天都是既无变化又无聊的。我的周围只有田地、菜园、稀疏的住家,还有山峦。这幅景象在这几十年间,几乎没有改变。围绕着校地的樱花树现在虽然盛开,但是看了一百多年也实在腻了。 我的乐趣就是看着学生们,然而现在几乎没有学生会踏进变成旧校舍的我之中。 来吧、来吧,快点进来吧!虽然我不能款待什么好东西,但是至少可以陪你们打发时间。 我准备好要仔细观察入侵旧校舍的少年们,但是 「那边的新生,你们在做什么?」 从背后传来的冷酷声音叫住了两人。 发出让人心情愉快的脚步声,啪啪啪地跑过来的是个金发女学生。修剪到肩头的蜜色头发轻快地波动着,脸颊及嘴角的线条都很柔和,不过宛如翡翠的深色眼眸冷淡得彻底。身高比友久高一点,敏捷的走路方式给人一种像是模特儿的印象。 这种乡下地方的国中,为什么会有这种金发碧眼的少女?老实说,真是不可思议。 跟这地方一点都不搭调的少女名叫莉安坎贝尔狭山,是个我很头痛的学生。 「我是学生会的莉安。你们应该有听到这里禁止进入的说明吧?快点回家去!」 莉安的声音虽然称不上充满压迫戚,可是却有着不由分说的强大力量。 「为什么我们要听你的命令?」 忽然被人抓到的新试图反击。 真可怜。你这个不久前还是个小学生的男生,是没有实力与她抗衡的 「仓手南国中学生特别活动规则第十二条『学生会活动之目的』补充之二说到,『在学校内促进学生健全而守秩序的行动』。让新生遵守学校规定就是充分的理由,而且学生会负责这栋旧校舍管理的一部分。注意别让不好的事情发生,也是学生会的义务。还有其他问题吗?」 莉安立刻回应的答案,出乎新意料之外。 一点都不奇怪。因为莉安的聪明脑袋与理直气壮的口吻,不只是学生,连老师都感到棘手。 可是新并不气馁,决定要积极面对莉安地顶嘴: 「当、当然有呀嗯」 「哎呀,我们只是来看看旧校舍在什么地方而已,你不要生气。」 一芳的友久赶忙捣住新的嘴巴。拙劣地不想惹火对方,企图蒙混过去。 嗯,没错,这样很好。因为万一被莉安盯上,可有你们受的了。 不过,友久明智的判断,对莉安也行不通。 「我只是在注意同学放学后有没有迅速返家而已。如果你们觉得我在生气,那就是你们心里有鬼心虚吧?如果你们达到目的了,就快点回家去。」 完全靠不住。 结果,两个少年就被莉安给赶走了。尽管新压抑着怒火,友久却面露苦笑,两个人的反应对比鲜明。 对着不得已离开的两人背影,莉安撂下狠话: 「你们别妄想进入这栋旧校舍,要是无论如何都想进去,就去给我申请许可。」 「什么规定什么许可啦!烦死人了!要怎么想是个人的思想自由吧,笨蛋!」 被友久拉着,眼看就要消失在体育馆阴影处的前一秒,新不服输地呐喊,甚至还对莉安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哈哈哈,真是个可爱的小子。 这种反应单纯的学生,不管哪个时代都是很宝贵的。 「思想信仰自由吗?的确,没有先深入内在再进行规范,是我的失败吧!」 莉安露出苦笑。看起来有些成熟的端正脸庞上,浮现出与她年纪相符的可爱表情。 很少看见她有这样的表情。她是个成绩优秀的美女,是散发着孤傲气质的学生会副会长如此的莉安,即使是她的支持者都会觉得难以亲近。虽然偷偷爱慕她的学生越来越少,但是不只是男孩子,女孩子里头大概也还有半打的隐性支持者。 然而,我很清楚这样的她,还有另一种不为人知的表情。 「就算我知道可是要当个魔女还是很难的。」 从可爱的苦笑忽然变脸,莉安以严厉的视线望着旧校舍。与此同时,我变得静不下心来。 这就是她不为人知的表情。莉安自称为「魔女」,潜入旧校舍企图挖掘出什么(难道目标是我)?她屡次进入旧校舍中,在无人的教室用数位相机拍照,专心地观察墙壁或地板上出现的污痕。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魔女」,可是从她冰冷的视线来看,我想不是什么友善的东西。 明明我只是在这里悄悄看着学生们不为人知的一面而已 瞪着我的莉安一离开,我就因为终于放下心来差点叹了一口气。虽然身为校舍的我没有可以用来叹气的嘴巴,可是如此的心情我能体会。 「乖乖对那女生唯命是从还得了!」 那天晚上,新再度试图入侵旧校舍。他似乎差一点就要为白天的事情大动肝火。太阳下山,周围一片漆黑之际,他独自一人回到了学校。 从刚刚开始,新就用拆解下来的伞骨插入正面大门的古老钥匙孔,谨慎地转动着。那似乎是他自备的开锁工具:除了伞骨之外,还用铁丝把细长的六角形扳手、一字型螺丝起子、别针等等东西捆成一把。 喀嚓叽叽哩哩哩哩 喇叭锁转动的触戚,让新不由得笑逐颜开。 好厉害,真的打开了成功打开大门的锁,你还是第一个呢! 到目前为止,有好几个学生试图挑战大门的锁,可是,每个都要不了多久便放弃。似乎是因为大门的锁,跟他们先前努力练习过的锁头内部构造有些微差异,于是开始挑战超过十分钟,就有人干脆认输放弃。 尽管如此,新却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在开锁。对莉安的那份倔强能到这种地步,也是很了不起的。 对新来说,值得庆幸的是这所国中晚上不但没有值夜的老师,也没有到处巡视的保全。这几十年间,由于没有小偷或恶劣的恶作剧事件发生,学校便连夜间巡逻的预算都删掉了仓手实际上是个和平的小村落。 总之,成功打开大门门锁的新,缓缓地踏进校舍。大概是眼睛已经习惯黑暗,所以没打开手里拿着的手电筒。靠着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月光,在微暗的走廊慢慢前进。 叽咻 老旧的地板偶尔会扭曲,让无人的走廊传出诡异声响。这种时候新就会回头看后面,确认没有东西后再往校舍深处前进。 新,应该是怕得要命吧? 仔细一看,他的表情由于紧张的缘故,僵硬不已。一定是强忍着内心的恐惧。 他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自然是看惯了夜晚的校舍,不过对学生来说,这里看来就像是个诡异的异世界。留在校舍直至太阳下山后的学生们,有人会因为一点点声音就吓得拔腿狂奔出去,也有人受不了寂静无声带来的紧张戚开口大叫。并不是这些孩子特别胆小,而是所谓的人类,就是自然会有这种反应的生物。 于是,看着死命隐藏恐惧,逐渐往内部深入的新,我也会有「你是不是该回去了」的感觉。 倘若一开始入侵旧校舍的目的,只是为了向莉安展现决心,那么现在已经完成了。要是让自己感受到更严重的恐惧,那么再前进就没有意义了。连这点都没想通,真是个傻孩子呀! 但是,我的视线却无法从新的身上移开。 哈哈哈,他在怕地板上面的影子,那是窗户的污垢啦!真的,是个行动力与胆量完全不成比例的孩子呢! 啊,他终于发现那是窗户的污垢了。 虽然对新很过意不去,可是我对他的探索还挺乐在其中的。无论如何,他都是白天暂时停止行动,到了晚上才好不容易入侵的学生,这就足以让我下定决心好奸观察一番。 新,你最后会怎么样呢?是会探索到过瘾?还是终究会被什么给吓到,然后没命地逃走?要是有个不小心,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兴奋地看着他,不过可没有只顾着自己高兴喔。 在走廊的尽头,挡住通往二楼楼梯的门板前,新拿出了开锁工具。只是单层胶合板制的简单门板加上个锁头,可以打开正面大门锁头的他,应该马上就能打开吧? 这里面的楼梯很危险,因为过于破旧,八年前甚至发生过有人跌落的意外,于是才加以封闭 不愿想起的痛苦记忆,掠过我的脑海。 腐朽的木头传来裂开的声音。 楼梯的锐角撞碎骨头的触感。 鲜红色的血液扩散,铁锈的味道 新,不可以!你不可以爬上你前面的楼梯。你不是探险探过瘾了吗?可以回去了! 无视于我的担心,新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锁头。 「终于有点探险的厌觉了。」 新似乎很得意自己突破了锁头这一关,露出了微笑。也许他是那种阻碍越大,企图也越大的麻烦个性。 我知道你刚刚怕得要死,这个时候不要再给我干劲十足啦! 新打开简易门板,抬头看着楼梯。 瞧,如你所见这只是普通的楼梯,没必要爬上去啦唉!他跨上了第一阶的楼梯 没时间考虑了。从楼梯的平台转弯后往上走的第五阶地板腐坏了。就算新的体重看起来不重,但是说不定也会一脚踩破。 我立刻在平台的窗户上映出女学生的身影。我记得一清二楚再清楚不过了,从前也曾在这扇窗户中映照过女学生的身影。虽然我很后悔因为过度慌乱而使用了她的身影,但我根本没有时问犹豫。 「不能过来。你不可以走上这座楼梯。」 「难道是幽灵?」 我的警告让新大吃一惊。 虽然只是急中生智,但连我自己都觉得处置得宜。不管怎么样,他都吓到了。用这种超自然现象给他点小小威胁,他一定会马上逃走的:或许做法不够周密,不过总比他受伤来得好。 我曾经决定不要做这种事情但眼前却是没办法的办法。我都打破誓言装神弄鬼了,新,你就给我害怕到赶快逃命吧! 然而,他竟然让我大失所望。 「你是真的幽灵吗?好赞喔!真的是幽灵吗?」 新无视我的警告,开始爬上楼梯,双眼甚王闪闪发亮。 等、等等!新,你不是胆小又害怕灵异现象的吗?为什么还能靠近!总、总之这里很危险,你不要再往上走了啦! 我的脑袋一片混乱,各种思绪萦绕心头,但我能发出声音讲的只有一句话。 「不要过来!」 总算叫出这句话后,我消除了窗户上映照的女学生身影。这样他应该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跟着我屏气凝神地观察着他的情况。 注意到窗户上的女学生身影消失了,新瞬间停下脚步接着居然开始往上跑! 我不是叫你「不要过来」吗?你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喂!幽灵,你不要不见啦!稍微现身一下下就好了。」 新对着刚刚我映出女学生身影的窗户说着话,彻底认定我就是幽灵了。 接下来他不知道开始在做什么,我尽管担心也只能看着他的行动。 「你想跑吗?是不是跑到二楼去?」 这么一说完,新再度冲上通往二楼的楼梯。脚一口气就跨到楼梯平台往上数过去的第三阶。 「不可以!第五阶」 我反射性地从平台的窗户出声制止他。 听到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新越过三个阶梯,一跨上第六阶时立刻转身接着就失去平衡。然后 嘎吱啪啦啪啦啪啦! 为了恢复平衡,他慌忙把左脚用力踩进腐朽的第五阶。新的身体就那样直接被楼梯上的大洞给吸了进 去。 我连忙把手伸进大洞里头,抓住新的手腕。 我的「手」抓住新的手腕?这种事我怎么有办法做到? 一瞬间,我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因为我是栋校舍,不可能会有能够抓住新手腕的「手」。 可是,我的确把「手」伸进楼梯上破掉的大洞里头,撑住了新的体重。用像人类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可以显现出像是人类的身体 对于首度的体验感到疑惑的我,被新的声音给拉回现实。 「好险呀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谢谢你救了我。」 现在不是为新能力感到吃惊的时候。 「你、你还好吧?我现在马上把你拉上来。」 靠着我不习惯的身体感觉,确认我抓住的体重。没问题的,我应该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想法子把他拉上来。 我用尽力气,慢慢地把他的身体拉卜来。身体稍微拉起后,新也用单手抓住了大洞边缘的第四阶楼梯。接着只要我俩同心协力,把他的身体从大洞里头拉出来就好。不过 我忽然害怕起来。 短暂的瞬间,我第一次显现出身体。我让这个身体以何种样貌呈现呢?说不定是非常恐怖的异形,如果新看到我的样子而惊慌失措就会再度掉进大洞里头去了 我不能让他看到我的样子! 他的脸逐渐靠近大洞边缘的楼梯,再一下子就能看见我的模样了。 「抱歉!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 这么一叫之后,我马上让自己显现出来的身体消失。 「哇你不要突然放手啦!」 我的手消失了,新失去了平衡。但是并不打紧,他已经靠自己的力量,牢牢抓住了大洞的边缘,整个人吊在那里。 「发生什么事情了?喂!你说话呀!」 因为突然放手,所以新感到不安吧?连要攀爬上来这回事都给忘了,只是呼喊着我。可是 从刚刚开始,我不管做什么都只会让状况越来越恶化我不能再做任何事情了。求求你,新,你就自力救济吧! 我不能回应,也不能伸出援手,只能不知所措专心地看着他。 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意外的帮手。从开着没关上的大门,莉安走了上来。 为什么这个时间她会出现?她来做什么? 无视于我的疑问与担心,莉安还是老样子,脚步迅速地在走廊上用力前进。尽管如此,说不定在她抵达之前,新就会力气用尽摔下去了。就在我焦虑不安观察着情况的同时,她终于走到了一楼走廊的尽头也就是新悬空吊着身体的走廊下方。 「你不想说话的话那就算了。如果你愿意再帮我一下,我会很高兴的。好不好,幽灵同学?」 新还是一样,吊在洞里头,呼喊着幽灵。 听到他的声音,莉安穿过半开的简易门板,确认是谁在讲话。 「三宅新,你三更半夜偷跑到这种地方在做什么?」 莉安以冷酷的视线盯着新。要闩正她用这种视线看着我,我铁定会全身冻结。 「你问我在干么我现在正处在危急关头呀!因为我刚踩破了楼梯。」 无视于冰冷的视线,新拜托莉安救他。 「可以的话,请你帮我脱离这个大洞,我会感激不尽的。维护学生的人身安全,也包括在学生会的工作里头喔应该是吧?」 「没问题。不过,你要仔仔细细地把原因告诉我。」 莉安一边小心地一阶阶确认楼梯地面是否有腐朽,一边往上走。 「我说呀人都会有掉下去的时候,不要这样慢吞吞的啦!」 悬空吊着的新发出抗议,我也很想立刻出手搭救。 不过,莉安不慌不忙地回答: 「如果连我都踩破楼梯,就不可能帮你了。我眼前就有个证明这座楼梯已经腐朽的最好例证,我会慎重其事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她说的也许很有道理 已经知道她踩的阶梯安全无虞的我,实在是焦躁难耐。 好不容易终于到达新吊着的大洞旁边,莉安往下看着他,彷佛受够了般,说: 「你真是个没用的家伙,连一次引体向上都做不到吗?」 「你烦不烦呀!我一直挂在这里,手都麻了啦!」 「不要找藉口。基本上,你就是缺少锻链吧?」 虽然这么说,但是莉安还是抓住了新双手的手腕,把他的上半身从洞里拉上来。 「不管你有多没用,接下来总可以自己爬上来吧?快点上来。」 「不用你讲我也会上来啦!」 然后,新自力救济地从大洞爬了上来。从突然摔落到爬出脱困,他看来似乎身上到处都是擦伤。 新会受伤都是我害的,我想好好跟他道歉 不能为了向他道歉而用奇怪的力量发出声音。刚刚我引起的灵异现象就以失败做收,现在我已经没这个胆了。而且,在莉安瞪视的视线中我绝对办不到的。 我屏气凝神继续观察情况,同时新对莉安道谢,说「总之谢谢学姊救了我」。 「对了。为了慎重起见,我想再确认一下。我一开始掉下去的时候,抓住我的手跟我说『不要过来』的人,并不是学姊吧?」 「当然不是。你是不是在这里看到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 莉安细长的双眼,静静地眯成更细的样子。 「没错,那一定是幽灵!这栋旧校舍里头有幽灵呀,学姊!」 「这件事情请你明天再慢慢告诉我。现在必须先离开这里。」 让情绪亢奋的新闭上嘴巴后,莉安拉着他走出了旧校舍。两个人一出去,一如往常的夜晚宁静随即包围了旧校舍。 但是与周围宁静呈现对比的是,我的心喧闹不已。无论如何,我一直以来遵守的誓言不在人前引发灵异现象的誓言,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打破了。我甚至还首度使用了让自己拥有实体的显现能力。 还有,让新知道我存在于旧校舍之中。 但愿今晚的事情别再引发更糟的事 第二章 八年前的罪 第二天的午休,莉安立刻把新找出来,把他带到旧校舍的玄关前面。 「你答应过我的,快点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告诉我。」 莉安截断新的退路,全身上下散发出「要是不把昨晚的事情从实招来,你就别想回去」的压迫感。相对地,新跟昨晚相比像是变了个人,一副没有自信的样子。 「不是,我也很想跟学姊说呀,可是不知道该说是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或是说我也不很确定」 「不要找藉口,真难看!」 莉安一句话果断地打死态度犹豫的新。 「什么东西不确定?是昨天晚上你脱口而出的幽灵吗?」 「果然学姊不相信幽灵的存在。」 「你不要随便评断我。」 「那么难不成,学姊相信有幽灵的存在?」 「我刚刚不是说了,不要随便认定我怎么想。」 这次则是拳头飞了过来。 「痛死了啦」 新抱着被打到的头顶。真可怜,眼角还浮现泪水。 与美丽的外表一点都不搭,莉安的动作很快,而且很有力。这种只有两个人相处,不会引入注意的情况特别危险。这在二、三十年前的话,一定会被人传成是「地下大姊头」。就算这样,她那学生会副会长的孤傲个性评价也不会受影响,也许还能更善加利用这一点。 莉安视线冷酷地看着脑袋再度被拳头擦过去的新,说道: 「你对幽灵的态度跟昨天晚上差很多呢!是不是跟朋友说了之后被大肆嘲笑了?」 「哇塞!学姊,你真是神机妙算!」 新还残留着泪水的双眼,惊讶地张得大大的。 「班上同学说,我因为害怕旧校舍,才会幻想是幽灵出现以至于踩破楼梯,我觉得就是在嘲笑我。」 「你平常就是会被幻想要得团团转,有时候会看到幻觉的人吗?以前有没有朋友这样说过你?」 「没有。我平常完全不会这样。」 「那么,说你这是幻想的证据也很薄弱。这种情况,蒐集当事人的原始说法是基本原则。」 「哦这就是说什么意思呀?」 「意思就是,如果你看到了而且明确认定,首先就必须把你目击到幽灵或是那一类的存在一事,当作是事实接纳。」 「现在还不能确定呀!」 「是你说过相信自己看到了幽灵。」 「哈哈,这样的话,学姊一开始直接跟我说就好了么!」 新忽然心情大好。根本就没有把莉安所做的「我只是在避免因为不正确的表现方式而造成误解」的说明(藉口?)给听进去。 「这样呀,学姊也相信幽灵存在呀!那么,我也有信心确定我真正看到幽灵了。」 面对独自开心地对眼前情形感到安心的新,莉安轻轻地叹气。 「三宅,你太容易受到别人说的话摆布了。虽然疑神疑鬼也很有问题,但是你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应该再多深入思考些。」 虽然我不想同意莉安的说法,但是她指出了问题的核心。新说好听是为人坦率天真,说难听就是个容易上当受骗的笨蛋。我很担心他不会记得对人要再多点疑心比较好。 接下来,在莉安的催促下,新开始讲述昨晚的事情。 让人吃惊的是,他几乎没有任何隐瞒,老老实实地把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说出来,连自备开锁工具开门都诚实招了。只有一件事情没说,就是走过走廊的时候,被自己的脚步声与影子吓到的事。 「那么,关于旧校舍的幽灵,学姊有什么看法?」 讲完昨晚的事,这次新问莉安。 「目前还无法判断你看到的东西是不是幽灵。可是,能够肯定这栋旧校舍里头有什么东西。说不定是像你说的亡者灵魂:或是恶魔或精灵:还是妖精一类的。日本这边是怎么说的呀也有可能是土地公或狐狸。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在怀疑了,果然有什么东西附身在这栋校舍里头。而且,不管是什么,都是邪恶的东西。」 莉安以比平常更为严厉的视线,注视着旧校舍。 唔不用这样瞪我吧! 将她充满敌意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的,是新说的一句话。 「等一下。为什么学姊认为是邪恶的东西!她还救了我呀!」 「但是,你不要忘了,你说你会掉进去洞里面,也是她造成的。也许她就是打算对你不利,我可不能保证下次你也能平安无事。你不认为先假设那个东西带有恶意,再予以避开是比较明智的吗?」 即使我很不情愿,不过莉安所言还挺有说服力的。我当然没有恶意,但还是造成了会让别人如此怀疑我的无奈与失败。倘若加害于人就是邪恶,那么我必定是个邪恶的存在 然而,新说了: 「我不这么认为,因为我完全感受不到邪恶或是恶意。」 我有点热泪盈眶。他说话的出发点应该是要反驳莉安,尽管如此,这像是在袒护我的说法,还是让我觉得开心。 「不要受主观与感情的摆布,说不定下次不是擦伤就能了事的。这栋旧校舍的事情交给专家处理,你就忘了吧!」 「你说的专家在哪里?」 「就在你前面,我就是专家。我以专家的身分命令你,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别再插手。」 就算是在高压下令的莉安面前,新也毫不罢休。 「哈?学姊是幽灵专家?你脑袋有问题呀?」 「如果我脑袋有问题,相信幽灵存在的你,脑袋更是大有问题吧?你不信是你的自由,可是我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如果你不听,即使诉诸实力我也会阻止你。你大概没注意到,昨天晚上我会到旧校舍来,并不是凑巧的。」 「如果不是凑巧,那你说是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入侵了旧校舍,我是来阻止你的。不管你想入侵几次,我都能够阻止你。」 确实,昨天晚上莉安出现的时机也太刚好了。平时她不曾半夜跑到旧校舍来,应该也不是因为察觉到新的恶作剧而跟踪他过来的。或许正如她所言,一切并不是凑巧。 「你不要胡说八道了!」 「我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打破激动的新与十分冷酷的莉安彼此瞪视僵局的,是一个少女尖锐高亢的声音。 「喂!新!你在那里做什么?」 绑着马尾的女学生盛气凌人地迅速逼近。后面跟着新的朋友「财神爷」友久,一脸无奈,但表情又带着点欣喜,追了上来。 两个程咬金的出现,让莉安散发出来的感觉为之一变。冷酷而充满高压的眼神变得温和,一瞬间化身成为孤傲但对人和气的学生会副会长。随着她的变化,甚至连周遭的空气感觉起来都柔软许多。 真奸诈。这样看起来就像是新在顶撞正在稳重教导新生的莉安。 「新,你在干么?不好意思,学姊真是抱歉,这家伙有没有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 跑上来的少女也搞错了,忽然就朝着莉安猛力鞠躬,用力到连绑着的马尾都往上跳了起来。她的名牌颜色是一年级的,写着「山下」。 「夕子你干么道歉啦!说起来都是这家伙」 「不准叫狭山学姊『这家伙』!反正,一定是你又干了什么好事吧?」 「你不要乱骂我啦!」 这次轮到夕子跟新开始互瞪了。莉安面带轻松的笑容望着这两人,跟在后头的友久也浮现出困扰的苦笑。 「你们感情真好,是青梅竹马吗?」 看好时机,莉安冷冷地问。 「才不 是!谁会跟这种家伙是青梅竹马?」 「我们只是念同一所小学而已!」 新与夕子同时大喊出否定的答案。就在两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时,莉安对夕子说:「我可以叫你山下同学吗?他并没有做什么需要跟我道歉的事情,请你放心。我只是稍微多注意他一点,也得到他的充分谅解了。那么,我先失陪了。」 完美演出冷漠而成熟的学姊,莉安转身离开。也许她并不希望「专家」的事情被局外人听见。 莉安的身影一消失不见,友久立刻悠哉地开口: 「喂,狭山学姊跟你说什么?」 「她叫我别跟旧校舍的幽灵扯上关系。」 「你的那些幽灵幻想,居然连学姊都敢说?」 「是她问我的。」 「天呀,真是丢脸。所以她才会露出那种可怜你的表情吧?虽然你本来就是笨蛋,可是现在她一定认为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了。」 夕子再次指责新。看样子,她也被迫灌输幽灵幻想之说了。 「我说呀,学姊她可是相信幽灵存在的喔。像夕子你这样随便就骂我是在幻想,才是大错特错。而且,学姊她好像知道很多幽灵之类的事情,她跟我说可能是恶魔或是妖精一类造成的。」 「乱讲!你不要胡扯!」 「我才没胡扯!」 「我说,你们两个不要在这里抬杠拾得没完没了!这样不会有结论的。」 友久挤进情绪逐渐激动起来的新与夕子之间。有很多这种血气方刚的朋友,「财神爷」也是忙得很。 「对了,新,你决定怎么办?你要放弃调查旧校舍的幽灵吗?」 「怎么可能!越叫我不要管,我越是想管呀!」 「要是跟狭山学姊争执太多的话,好像会很麻烦。她可是学生会的副会长。」 「管她那么多!要是讲什么未授权入侵旧校舍,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学姊也一样呀!她随便就禁止我进去,要我忘记这回事,我哪能乖乖听话?」 在反抗意识高涨的新面前,夕子像是受够般地叹气。 「随你高兴。希望你在被抓、被痛骂之前就会厌烦放弃。」 挥了挥手之后她离开了。大概是不想再继续奉陪旧校舍的幽灵,这种幼稚的话题吧! 「夕子,你不要说出去喔。」 「我不会告密的。要我讲幽灵什么的,我也觉得丢脸。」 「谢啦!我们也会当夕子没有听到这件事情的。」 对着转过体育馆转角,消失身影的夕子,友久补充说道。 「友久,你在说什么?」 「没有啦,因为万一新受伤了,夕子没有通知该负责的大人,也会遭到责备的。」 「你想太多了。因为我根本就不会受伤。」 「去年你被带刺的铁丝割伤脚,花了一个月才完全康复呀!这是所谓的未雨绸缪。」 友久口气悠哉地指责,让新无话可说。 原来如此,虽然有人压迫他就会反弹,可是有人劝戒他就会乖乖听话,新似乎是这种人。 「嗳,这可以先不管啦!那么,你有没有什么关于幽灵的线索?」 「完全没有。我打算再次潜入调查。」 「你不是看到幽灵了吗?要不要去调查看看人家的来历?如果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学籍资料或是毕业纪念册之类的应该留有纪录吧?如果有什么意外事件,说不定还会上报!」 「友久,真有你的!可是相簿或是以前的报纸,这种东西要去哪里找?」 「新,你都不去图书馆的哦。图书馆没有的话,我想也能从教职员办公室借到学籍资料跟毕业纪念册。去拜托你哥的话,应该会有什么办法吧?」 「我哥?从他回家后,我就对他很没辙嗳,这也是为了调查幽灵,没办法了。」 新他们归结出调查幽灵的方法,得意洋洋地回去新校舍了。 跟他们完全相反,我的心情却沉到谷底。 新会去调查昨天在窗边看到的「幽灵」。倘若他听从友久的建议,那么他一定会知道「幽灵」跟那个女生的相关意外。 我杀了她杀了河野幸香同学,就在八年前的那场意外 八年前,那场意外发生的时候,正值我重生后没有多久。 迎接创校一百年的那年二月,我毫无徵兆可循地突然重生了。到现在都记得,那时看出去的世界为之一变的情景。 在重生之前,我就一直在见闻校舍中发生的种种事情。有着可以感受一切,进行心灵的思考。但是,我没有像人类的手脚那样,能够随心所欲动作的部位,或是可以讲话的嘴巴。长达一百年的时光,我只是看、听与感受。这就是我的全部。 原本只是栋建筑物的我,在那一天有了灵魂。 我产生了不仅能感受世界,还能把意志所产生的「我想这么做」、「我想变成这样」加以实现的力量。我变得可以自由自在地操作自己的身体也就是校舍。关上打开的窗户、关掉忘记关的日光灯、在无人的走廊上发出脚步声,一切随心所欲。 也就是说,我成了够格的恐怖建筑了。 刚重生的我,非常着迷全新的能力。能活动自己的身体非常有意思,我每天藉着引发灵异现象来玩乐。但是,不要弄错了。我并不是以惊吓校内师生为乐。 那个时候,我很害怕被人盯上。因为学生们带到学校的漫画之类的,里头所谓的恐怖建筑,下场必定都是遭到焚毁。要是我变成了恐怖建筑,我真心以为人们就算不放火烧掉也会把我拆掉。所以,我一直都只有在无人的半夜时分,才会引发灵异现象。 而且,在明亮的阳光底下,我没办法移动身体。我有能力引发灵异现象的时间,只限于太阳下山到黎明前。 尽管谨慎地使用力量,希望不要被人盯上,但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那天傍晚,我确认过校舍内空无一人后,便在黑板上写字来玩。一旦写在黑板上的粉笔痕迹记忆回笼,便能随心所欲地在黑板浮现图案或文字。这是新的能力。我很高兴自己能做的事情增加了,所以完全没注意到从窗外看着黑板的视线。 注意到我引起的灵异现象的人是琢磨同学那个时候他三年级,正在跟河野幸香同学交往。 琢磨同学冲进校舍,对着引发灵异现象的「某个东西」开始说话。我害怕被他盯上而保持沉默。可是,最后却卯起来回答了他。因为我无法忽视为了寻找「某个东西」,而一直在校舍里头到处跑来跑去的他。 幸好我第一次交谈的对象是琢磨同学。他完全能体谅我的恐惧,也答应我不会随便告诉别人。从那天开始,我们每天都会从天空泛红开始交谈到太阳下山。 现在回头想想,我当时实在很依赖琢磨同学。一开始的沟通让我很兴奋,分分秒秒都想要跟他说话。仿佛新生的雏鸟对父母印象的深刻烙印,我的意识总是在追寻着他。对于这样的我,他也不害怕。琢磨同学成为我这一百年间的学校生活中,最初也是最后的朋友。 认识我过后一个星期,已经完全混熟的琢磨同学向我提起一件事情,就是他想把他的女朋友幸香同学介绍给我认识。 我当然二话不说赞成了。我天真地以为,琢磨同学挑的女朋友,一定可以像他一样跟我变成好朋友的。而且,我对幸香同学厌到内疚,因为我占用了琢磨同学许多时间。我希望可以经过琢磨同学的介绍,光明正大地跟她成为朋友。 尽管如此,那个时候我却对幸香同学没什么印象。 她文静而态度恭敬,讲白一点就是个不起眼的少女。由于与琢磨同学交往 ,目标是考上同所高中的两个人一起努力用功这种情况,实在很适合不起眼的幸香同学。 约好的那一天,我非常兴奋可以认识幸香同学。我盼望着快点到太阳下山后引发灵异现象的时间,确认了好几次太阳的位置,在心中感慨叹息。 于是,当我的影子终于伸长到东边樱花树根部的时候,我坐立难安地心想,他俩该不会提早到达约好的地方吧?如果我有双脚,我想整座学校就会被我来回走动,弄得像是地震般地剧烈摇晃。 然而,琢磨同学被找去教职员办公室了。因为社团活动的欢送会,有话得跟负责的老师商量。他彷佛察觉到我焦急苦等,便告诉幸香同学要她先到约好的地方去。 我们约好的地方,是通往狭窄顶楼的塔楼楼梯。平时楼梯上的门会上锁进不去,但到了傍晚我就能用灵力打开门,所以那是个秘密场所。我希望不被别人撞见,跟琢磨同学都是在那里交谈的。 独自先来的幸香同学,确定塔楼楼梯的门锁开了之后,表情僵硬。即使先听过琢磨同学的说明,平常锁着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还是会觉得怪怪的吧?她深呼吸一口气后,打开了门。 嘎嘎嘎 伤痕累累的地板发出摩擦声,幸香同学爬上了楼梯。她紧张地不停左顾右盼,说到底终究还是很在意我。 这么说起来,琢磨同学是怎么跟她说明我的事情呢?他本人似乎误会了我是幽灵之类的存在。由于我也没办法讲清楚自己的事情,会造成误解也是无可奈何的。 幸香同学在平台转弯,朝着通往顶楼的门,战战兢兢地爬上楼梯。 要不要吓她一下? 一点点的恶作剧心态。我确认了琢磨同学已经离开教职员室,很快就会到这里。就算吓到她,琢磨同学也可以马上安慰她吧?没问题的,只是个小小恶作剧,笑笑就没事了。 「幸香同学,看看你的后面。」 我的声音让幸香同学瞬间吓了一大跳,手紧紧握住楼梯的扶手,然后提心吊胆地转身朝着后面。 我为了要有个身影与她对话,便模仿她的样子映照在天窗上。从她的角度来看,一定可以看得到那高高在上,理应照不出自己身影的窗户上,居然映出自己的脸,而那张脸还笑容满面,浮现出与她截然不同的表情。 看到不是属于自己却又是自己的脸,幸香同学脸色苍白,握着扶手的手也跟着变白。可是,她忍着恐惧开口问道: 「你就是三宅同学说过的幽灵吗?」 琢磨同学果然是误会我了,还这样告诉了她。奸像也只能在今后花时间好好解释清楚,当下最重要的是要先让她放心。 「嗯,类似啦。他怎么跟你说?」 「这样呀原来真的有呀,太好了。」 幸香同学得知眼前的「幽灵」,就是男朋友告诉过她的那个,松了一大口气。紧张消除了,身体便靠上刚刚握着的扶手啪啪啪! 伴随着巨大声响,被虫子蛀得破破烂烂的扶手,在她靠上去时突然脱落。 一切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彷佛以脚为圆心,幸香同学的身体划出优美的弧度后倒了下去,头朝下地摔到楼梯上。 她的头撞上楼梯的尖角,我清楚感受到自己的楼梯尖角没入她的头盖骨中。过于惊吓的我,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失去意识的幸香同学,身体滑到了二楼的地板上。一停止滑过楼梯的斜面后,红色的鲜血便以她的头部为中心扩散开来。 琢磨同学目击到意外的一部分。因为幸香同学跌落的瞬间,他正好走过通往顶楼的门。 接下来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 老师们立刻冲了过来,叫了救护车。大概是琢磨同学去通报的吧!他陪着幸香同学上了救护车。 后来我听教职员室里的老师们对话,得知幸香同学去世的消息。 琢磨同学再也没有来学校,就那样毕业了。毕业证书也是他的家人来学校帮忙拿的。 我再度看到琢磨同学,已经是八年后也就是今年早春的事情。他成了理化老师,到仓手南国中任教。 当我看到长大成人的琢磨同学,内心焦躁不已,但他似乎无视我,想要避开我。他只来过旧校舍旁边一次而已,就是春天开学时,校方人员带着新老师参观学校的时候。 从那之后,他完全没有靠近身为旧校舍的我。也许,他并不愿意想起我吧! 倘若他忘了那场意外还有我,也是无可厚非的。唯一的朋友讨厌我,忘记我,这一定是对我的惩罚。 那么可怕的意外之后,我后悔自己杀了幸香同学,因此发下重誓: 我再也不会跟人类扯上关系,再也不会在人前引发灵异现象。 即使对方是早就知道我的存在的琢磨同学,我也不愿意打破这个誓言。因为我原本就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擅自与人类来往,这就是所有问题的起点。 这也是八年前那场与「幽灵」有关的意外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何况,跟我担心的一样,新开始积极调查「幽灵」了,虽然他的调查目前都被莉安一一挡了下来并未成功。 他俩约好的那天晚上,新再次潜入旧校舍。但是,就在他受到不久后立刻现身的莉安阻挠之际,警察终于出现了。因为正在慢跑,「凑巧」看到有人影潜入校舍的莉安,向附近的派出所报案。新的动机是「为了调查旧校舍的幽灵」,于是最后只当作是小孩的恶作剧处理便结束了。 尽管运气很好没造成骚动,但新(还有我)体会到莉安所言是真的。虽然我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方法,可是她好像真的有办法察觉到半夜想要接近旧校舍的人。 在那之后新好几次企图在半夜入侵,全都被莉安与公权力(警方或校方)阻止了。这个时候,因为他在晚上被逮到,所以乖乖听了莉安那像是忠告也像是胁迫的话,把开锁工具收了起来不再使用。 「关于禁止持有特殊开锁工具的法律,一般称为开锁防治法,其成立要件非常简单。第三条『禁止持有特殊开锁工具』提到:『不论任何人,除了业务与依据其他正当理由持有的情况外,皆不可持有特殊开锁工具』。也就是说,明显确定持有的同时,就已经构成犯罪行为了。日本刑法第一百零三条,虽然关于成立条件有几个争论点,但是你无疑是犯了住居侵入罪,轻而易举就可以证明你的触法行为。而且,校方与警方都留有你素行不良的纪录。有监于最近对少年犯罪出现严厉惩罚的倾向,即使初犯,说不定都会被送进少年辅育院。如果你想趁着受到少年法保护的时候去体验辅育院的生活,我也不会阻止你,不过希望你能再好好想清楚。」 即使听到这些话,新还是一副对莉安所言似懂非懂的样子。连我听了都是一头雾水。 不过,新也能感受到莉安是用她自己的方法在付出关心吧?他露出老实的表情回答说:「那我就当作如果开锁就会真的被警察抓走好了。」 从那之后,新企图开锁的时间改成了白天。 翘掉从一大早上学开始,到午休过后第五堂课的所有课程,新试着在各种时机入侵旧校舍。然而,几乎是任何情况都会立刻被发现。相对于未知的察觉能力,加上堂堂正正运用公权力的莉安,想要独自挑战的新,实在是太过鲁莽了。老师们也在他身上贴了个「喜欢旧校舍的问题儿童」的标签。 这天放学之后,新也因为入侵旧校舍而被莉安抓到。 在二楼走廊的最里面,挡住通往顶楼的楼梯门前面被莉安抓到后,莉安检查了新携带的东西。 「似乎没有带开锁工具」 「我有听学姊的忠告呀!我可不想去少年辅育院。」 「如果你执着到这种地步,我就不会再给你忠告了。为了你好,也许还是早早送进少年辅育院软化比较好。」 莉安狠狠地警告不管被抓到几次都不放弃的新。 「学姊也跟我一样执着吧!为什么?为什么学姊要妨碍我跟河野学姊的幽灵见面?」 新想见的,从单纯的「幽灵」变成了「河野学姊的幽灵」。跟我担心的一样,他果然查过八年前的摔落意外 「身为专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外行人做出危险的举动。再说,我应该说过了,占据在这里的不仅是幽灵吧?」 「我哥也这么说呢!他说『不可能有河野幸香的幽灵,应该是别的东西』。他也是一样,到底要妨碍我的调查到什么地步?」 「只要是明智的大人,自然都会阻止你的行动。」 「我哥根本就不是什么明智的大人。他以前也在蒐集幽灵或超自然现象之类的书,现在虽然全都丢了,可是应该有三十本吧!因为这样他才威胁我,如果我再继续调查幽灵,就要罚钱我哥还有学姊你都是一样,只会把自己做的事情正当化,然后阻止我,这真是太莫名其妙了。」 其实这生气的理由挺孩子气的,但是莉安规劝新: 「他是希望在不使用暴力的前提下,让弟弟别走错路而谆谆善诱吧?你要感谢你有个人格高尚的哥哥。我大概是修养还不够,要是不靠暴力就不能管教别人。」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莉安的手肘重重赏了个拐子给新的心窝。 「唔!」 因为肺部空气都被挤压出来而说不出话的新,被莉安拉着带出了旧校舍。 他侵入旧校舍的行动,总是以莉安的制裁告终。 第三章 不坦白的恋爱 五月结束的时候,新与莉安之间围绕着旧校舍的攻防,已经成为日常风景。 到了这个时候,新已经能够找到不受莉安阻碍,顺利入侵旧校舍的时机了。那就是放学之后,到旧校舍上锁之间的几个小时。如果在这段时间内潜入,碍事的莉安有时会比较慢出现。新到目前为止,有五成以上的机率抢先莉安一步,成功入侵旧校舍。 即使可以入侵旧校舍。可是新做得到的调查还是有限。他不是通灵人,对于超自然现象的造诣也不深。能做的事情,大概就只有在发生意外的楼梯前面,朝着「河野学姊的幽灵」说话而已。当他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就会被莉安逮到,最后一定是被撵出去。 我想,新也好莉安也罢,都是在认真调查幽灵与阻止对方的。不过旁人看来,也不是没有调皮捣蛋的弟弟,与束手无策的姊姊这样的感觉。表面上虽然是对立的,不过实际上感觉像是不知该说是彼此熟悉,还是彼此在闹着玩以前,我记得好像有从这种关系发展出来,然后开始交往的学生。我不由得感慨地遥想起往事。 用这种眼光看这两个人的关系的,不是只有我而已。 「我认为,新那家伙会如此执着在这栋旧校舍上,一定是因为他想要吸引狭山学姊的注意。所以,为了不要再给学姊添麻烦,一定要逼那个家伙讲出真心话。坂柳,我知道你也是他的共犯,所以你要帮我。」 这一天,出现在旧校舍前面的,是带着友久过来的夕子。 「也是啦,新确实足有把狭山学姊的消息,或是幽灵的调查方式告诉我,我也多少有点责任。可是,我实在不认为新的目的是狭山学姊。你应该也知道,他老把学姊当成眼中钉。」 「新那个小鬼是春天到了,所以才会一直打扰学姊,因为他不知道其他引起异性注意的方法。看样子你不是只有那张脸迟钝,连心思也是。」 尽管被狠狠训了一顿,友久的财神爷表情依然不为所动。只是用抓后脑杓的动作,来呈现出觉得有些困扰的戚觉。 「如果夕子这么认为,我也不会多说什么。那么,你打算怎么让新讲出真心话?」 「我要把那个笨蛋押到旧校舍里头,在他望眼欲穿等着学姊来的地方,让他在那里招供出他喜欢学姊,让他当场表白,从容赴义!」 面对干劲十足的夕子,友久以悠哉的声音浇了盆冷水: 「你真是多管闲事呀!你知道多此一举是什么意思吧?这样新会讨厌你喔。」 「无、无所谓,我才不在乎。不然这样下去,他会一直给狭山学姊添麻烦的。学姊大概是因为人太好了,才会陪那个笨蛋玩你不觉得差不多该有人出来阻止了吗?而且说起来,就是因为你跟着新却没阻止他,才要轮到我出马!」 夕子说着说着,整张脸涨红开始发怒。 「夕子,这明明跟狭山学姊没有任何关系。」 友久还是老样子,一边搔着后脑杓一边低声地说。 「你说什么?你对我有不满吗?」 「不是啦。我大致了解情况了。这次必须先解开误会,所以我会好好帮你的。」 安抚怒气冲冲极力争辩的夕子后,友久轻轻耸了耸肩。 我也大致了解了。 这是不坦白的恋爱情怀问题。但是,不坦白的人不是新,而是夕子。 「你懂就好。那么,新一定会潜入旧校舍吧?」 「嗯,这一点无庸置疑。因为他会挑狭山学姊放学之后很忙的日子,趁机调查旧校舍。 他跟我说过,今天有学生会的交流会对谈,所以他一定会来没错。」 「你连这种事情都查好了?算了,也好啦。我们先进去旧校舍藏起来吧!」 怒火上升的激动尚未平息的夕子,拉着友久进入了旧校舍。他们立刻爬上二楼,朝着走廊最里面的尽头走去。那里是发生意外的楼梯前面也就是潜入旧校舍的新,固定寻找「河野学姊的幽灵」的位置。 「什么!这楼梯不是封起来不能走了吗?」 看到被合板封住,有如废墟的光景,夕子皱起眉头。 「好像是从河野学姊发生意外的时候开始,这边的楼梯就全部封起来禁止使用了。据说是因为年久腐坏有危险的缘故。意外现场就在这扇门的另一边,通往顶楼的楼梯。」 「那么,河野学姊就在这扇门的对面」 真的站上实际发生过意外的现场,应该会觉得很不舒服吧?刚刚都还在生气的夕子,表情已经转变成紧张。 「嗯,所以新才会到这里来呀!我们要躲的话,就躲在这间教室吧!」 友久拉开楼梯旁边的教室拉门。里头有沿着后方墙壁排列,堆成两层的老旧木头桌椅约莫四十套。其他像是老师用的桌子、窗帘、板擦、文具之类的东西全都没有。这间只有桌椅跟废弃物没两样的教室,在两人看来应该会觉得非常空旷,是个感觉诡异的地方。 环顾教室的友久,立刻开始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好像没有可以躲的地方。如果想躲,大概就只能蹲在靠走廊的窗户正下方了。问题是,那边可以听到多少走廊上的声音」 「你好像挺习惯的?」 「嗯是很习惯呀!因为我曾经跟新一起潜入过很多地方。那,我们来做个测试好了。我去外面走廊一边走过来一边自言自语,你躲在这里确认可不可以听到。」 把夕子一个人推进教室,友久打算关上拉门。不过夕子抓着他的手表现出抗拒之意。 「等一下!不必测试也没关系吧?反正就在旁边,一定可以听到新的声音。」 「我觉得还是先测试一下比较好,特别是得好好确认到底可以听到多大的脚步声。要不然新好不容易来了我们却没听到,那可不知道会在这理等到什么时候。不管你再怎么害怕,这也没办法」 「你你说谁害怕了?好啦,你就快点去走廊那边,我留在这里听脚步声。」 夕子把友久赶了出去,用力拉上拉门。不过,一蹲在靠走廊的窗户下面,她的气势就消失了,变得满脸不安。 原来如此。夕子害怕独自留在紧邻意外现场的教室里头,真是可爱呢!尽管如此,友久还是有发觉到她在害怕吧? 被夕子轰出教室的友久,回到刚刚走过的走廊。在大概走过三间教室的地方,他注意到窗外的某个东西,停下了脚步。 他的视线前方,有着莉安正笔直朝这边走过来的身影。 哎呀,如果莉安先来,夕子的计划就泡汤了。 友久小心不让自己被莉安发现,屈着身体往夕子躲藏的教室跑去。 「夕子,狭山学姊正往这边过来。我会尽量拖延学姊,你就先躲在这里。」 在教室的拉门前面,友久只丢下了这么一句话,便又屈着身体开始奔跑。这次是朝着玄关大厅上到二楼的楼梯而去。 与平常悠哉的戚觉截然不同,迅速俐落地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并付诸行动。友久看起来是那种一旦出现紧急情况就会发挥实力的人,是个不容轻视的「财神爷」。 友久跑下楼梯到达一楼玄关大厅的时候,正好透过玄关正面的玻璃,可以看见莉安的身影。他背对着莉安,然后开始发出巨大的脚步声,在一楼的走廊走来走去。为了夕子,打算自己当饵吸引住莉安。 友久吸引住莉安的注意力,莉安快步走过去追他,可是一边跑却没有发出制止的声音。因为她知道走廊的前面是合板封闭的楼梯与上锁的后门,她只是冷静地把友久慢慢赶进死路。 然而,莉安的背后却发生了其他事情。新这时正好进入旧校舍,爬上了二楼,而莉安似乎没有注意到 。 「学姊,今天学生会不是要开会吗?」 被莉安追到的友久,浮现应酬式的笑容。 「因为只要我忙碌的日子,这里就会出现不守规矩的不法分子。因为要巡逻,所以我把会议开始的时间延后了。就是你把我的行程泄漏给三宅的是吗?」 「应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吧?学生会的活动计划又不是什么机密。」 「虽然不是机密,但也不是会特意公开的消息。我难以想像三宅本人会亲自蒐集这些情报,所以我认为有人在告密。」 「学姊你就因为这么点原因就怀疑我?连实际证据都没有蒐集呀!」 「这的确是证据不足,可是我很肯定,接下来无论如何,我都能蒐集到证据证明。」 听到莉安如此肯定地断言,友久也没多说什么。他的财神爷表情没有改变,只是抓了抓后脑杓,摆出烦恼的姿势。 「但是,告密者会故意跑到现场来吗?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嗯我是想身为朋友,要来给他一点忠告。要告诉他不要只顾着旧校舍,也要对周遭稍微用心注意一下。」 「如果你是想说他『精神可嘉』,那在教室里头说就好了。这可不能当作你故意进入普通学生禁止进入的旧校舍原因。」 「总之,有很多错综复杂的原因啦!说来话长,学姊要听吗?」 「没关系,请告诉我。」 原来如此。友久打算这么做以争取时间。 就算我有敬佩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不过,要等到我把潜入旧校舍的人全都赶出去之后。你也跟我一起上二楼。」 莉安搁置了友久的话,转身回到通往二楼楼梯的玄关大厅。轻而易举就被看破的友久无计可施,只得跟在后头。也许是觉得自己充分完成诱饵的任务,友久那像是财神爷的脸上,并没有泄气的影子。 此时,新已经靠近到二楼的尽头。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天敌莉安正在一楼,以及友久在帮他争取时间。当然,更不知道夕子正躲藏在一墙之隔的教室里面。 夕子一睑紧张地躲在窗下。虽然听到新的脚步声,却不知道到底是谁走过来。为了确认,只能从窗户探头出去走廊偷看,她似乎正在评估行动的时机。 仔细一看,夕子在微微发抖。说不定她正在想像,自己听到的脚步声是灵异现象。为了不坦白的爱情,而特地在这里忍受恐惧的她,实在让人同情。 也许是我多管闲事,可是我好想替她做点什么。 但是不可以。就算我想做点什么,也只是在引发灵异现象罢了,我也已经决定不在人前引发灵异现象:再说,要是引起怪事,一定会让夕子更害怕。 尽管如此,要是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的灵异现象应该没关系吧? 我曾经发誓过的是不在「人前」引发灵异现象。要是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就不算是打破誓言了我是这样想的。或许这都是歪理,但是继续放着在窗下发抖的夕子不管,那实在是太可怜了。 只传声音出去一定没问题,因为没有人会注意到 我把夕子发抖的喃喃自语声传到走廊上。我为了把正常情况下由于墙壁阻隔,以至于听不到的声音放大,让在走廊上的新听见。这样就不会觉得是灵异现象,而会以为是单纯的偶然。 「喂你真的是新吗?」 听到夕子声音的瞬间,新的双眼闪闪发亮。 理应无人的旧校舍中传来了人声,而且还是女生的声音。他大概没时间考虑这个声音耳熟与否,还有说话的内容是什么。 完全搞错的情况下,新兴奋地大叫,拉开了教室的拉门。 「河野学姊!你终于来看我了!」 然而,教室里头只有蹲在窗户下方,拾起头茫然看着他的夕子。是被突然发出巨响的拉门声给吓了一大跳吧?夕子眼角浮现泪光,全身僵硬。 低头看着夕子,新也对于这意料之外的情景感到疑惑。他刚刚一定是在想像与幽灵彼此凝视的奇幻情景。跟着他声音带着清楚的失望,说道: 「为什么夕子会在这里」 看到新的身影感受到的安心只有片刻,夕子由于他这种过分的态度大动肝火。先前的不安与恐惧全都不见了,她冲到新的面前说: 「你说什么!你才是乱闯进来的人,还敢给我抱怨!听懂的话就快点把那扇门拉上!」 「哦,好呀我明白了。」 平常新一定会反驳,不过这次似乎是深受教室中不是「河野学姊的幽灵」一事打击,竟然乖乖听从夕子的命令,走进教室拉上拉门。 「你为什么要进来?」 「没有呀,你不是要我拉上门吗?还是说,你得一个人躲在这里才行?」 新说着就要走出教室,夕子赶紧叫住他: 「我又没说谁都可以出去!真是的你待在这里就好了。」 「什么?你不要胡说八道啦对了,你在哭吗?」 新终于注意到夕子眼角堆积的泪水。 「我、我才没有在哭。只是正好有沙子跑进眼睛还、还有,因为你突然跑进来,让我吓了一跳而已。」 举止很不自然的夕子所说的藉口,让新反射性地道歉: 「这样呀对不起。」 「你知道就好。你知道就」 夕子使劲以制服的袖口擦拭眼角,她的脸颊泛起微微的红晕,不像是惊吓的泪水或是对新的愤怒所造成。 旧校舍的废弃教室中,双颊泛红的女孩与一头雾水的男孩,气氛挺好的。 「是你在胡搞瞎搞吧?如果你想引起狭山学姊的注意,现在也该放弃了。偏偏你还真的想找幽灵而潜入这种地方。真让人不敢相信!」 「等一下,干么提到学姊?还有你说什么吸引学姊的注意?我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听不懂也没关系啦!」 夕子低下头去,然后闭上双眼,小小地深呼吸。 再度抬起头的时候,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河野学姊的幽灵?」 「你问我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呀!就是觉得很在意。」 「你这么在意她呀!光是看照片,就觉得河野学姊长得很漂亮呢你该不会喜欢她吧?」 「喜欢?喜欢什么呀?」 「我说!你是不是喜欢河野幸香学姊」 打算装作不在意询问的夕子,计划彻底失败。旁观者看来,能够很清楚看出她的惊慌失措,满脸通红。 「我喜欢河野学姊?怎么会变成这样呀!你呀,真是莫名其妙。」 就在这个时候,带着友久的莉安,已经走到两人所在的教室附近。这样下去夕子他们很快就会被发现了。 要是现在受到打扰,夕子就太可怜了 如果现在在这里引发灵异现象,就可以不让教室中的两人受到打扰。虽然我做得到,可是莉安一定会感觉到的。这次也不太可能用歪理蒙蔽自己了。 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不希望莉安去打扰夕子! 下个瞬间,我把两人所在的教室与走廊切开,以怪异能力遮蔽空间的连结。在这栋校舍中,我就有办法扭曲空问的连结。现在,从走廊看不到两人所在的教室,也听不到声音。即使想进去,门窗也绝对打不开。我把两人所在的教室变成了无人可打扰的密室。 我、我引发了灵异现象。这样一来,一定会被注意到的 虽然我马上就后侮了,却没有停止灵异现象。即使深感害怕,胸闷痛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却很愉快。 「莫名其妙也没 关系啦,你快点回答我啦!你是不是喜欢学姊?不是吗?」 在我使其成为密室的教室中,新正在伤脑筋。纵使感受到夕子仿佛有什么迫切的原因,不过原因究竟为何,依旧是一头雾水;但是他直觉到自己非得认真回答这个问题不可,于是新老老实实,慢慢地一边挑选字句一边回答: 「我呀,不知道什么谁喜欢谁这种事情。我是很在意河野学姊,但是这种感觉应该跟你说的喜欢不一样。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要是真的有幽灵一定很好玩。后来,我也想要当面谢谢她救了我一命。」 「你是说现在不只是这些理由而已?」 「嗯。我越深入调查,就发现越多我不明白的事情接连出现,我不能装作没看到。我掉进洞里的时候,她明明都把我拉上来拉到一半了,为什么要突然消失不见呢?为什么河野学姊的幽灵要救我呢?为什么在那之后,她再也不肯现身呢? 而且,莉安学姊断言河野学姊是邪恶的东西。我的恩人被说成这样,我不能放着不管吧?我违反了必须与河野学姊站在同一阵线的仁义道德,所以,就算是意气用事,我也想证明给莉安学姊看,证明河野学姊绝对是个好幽灵。」 新的声音渐渐充满力量。目前并不知道,他这股动力是来自于对「河野学姊的幽灵」的仁义道德,或是对莉安的反抗心。 与新呈现对照的夕子,只是无趣地说了句「是喔」,便转身背对着他。然后直接朝着教室另一边也就是面对校园的窗户走去,抬头望着太阳西斜,开始染上枣红色的天空。也许,她想要藉着不看新,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因为想反抗狭山学姊,所以新的开关才会打开吧?」 「你说的开关是什么意思呀?」 「你呀,有时候会因为过度执着于某个对象,导致对周遭完全视而不见吧?开关就是这么回事。你记得吗?国小五年级的时候,坂柳被怀疑弄坏老师手机的事情。」 「不太记得了。」 「坂柳人很好,所以没有替自己辩解,老师与同学也都认定事情是他做的。可是,你却大叫说『真凶是别人』,然后花了剩余的上课时间去找犯人对吧?结果,你得知是留美把不见的手机藏到坂柳的桌子里后,便揍了她。你对她生气地大叫『别干卑鄙的勾当』。」 「发生过这种事情呀?」 「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实在太让人震惊了。你气冲冲地冲到老师面前,要老师承认自己的错误。我们光在旁边看就觉得很高兴你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我甚至以为,你一直在装笨,说不定是为了要欺骗我们而使出来的演技。」 「我才不会骗人,也不会演戏啦!」 「我知道。新是玩不出这些小花招的。你什么也没多想,连女生都敢动手。但是,那个时候我对你刮目相看了。其实,我对你」 在夕阳底下,泛着越发染红的脸颊,夕子欲言又止。 只能望着她的背影的新,一定不懂她的心情。话听到一半就突然没了,让他露出焦急的表情。 「什么意思呀?讲话不要讲一半啦!」 「没什么啦!反正,告诉你你也不懂。」 「你不要擅自作主!这样很思心。」 想着完全不会看人脸色说话的新,夕子闭上双眼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那好,我就告诉你。我是要说『我早就知道你是个装有怪怪开关的危险大笨蛋』啦。」 转身面对新,夕子的表情非常开朗。 生气、害怕、哭泣、害羞、欢笑经历过各种感情之后,她彷佛想通什么似地豁然开朗。 「你这样大费周章,就只是想跟我说这些?真无聊。」 「没错,就这些。」 夕子一脸爽快地笑了。她用小小的声音补充说「现在就先这样」,但是应该只有我听见。 不只她的感情,甚至还有所谓的「喜欢」这样的心情,新都浑然不知,只是苦笑以对。 虽然现在不能实现,可是我认为夕子的爱情是很棒的。 夕子,已经够了吧? 我让变成密室的教室恢复原状。 空间遮蔽消失的同时,拉门被猛力拉开。 「夕子!还有新呀你们没事吧?」 拉开拉门的友久,平常的财神爷表情不复见,而是一脸严肃。确定两人平安无事后,应该是松了一口气,又立刻恢复成财神爷的脸。 「什么没事吧?又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新跟夕子完全没有注意到教室内的变化,他们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惊慌的友久。 「是你们神经太大条了。到刚刚为止,你们都被关在这问教室里头。不知道是用什么特殊的方法,或是只能说是灵异手段,这问教室跟走廊是完全隔绝不通的。」 友久背后现身的莉安,占据在走廊与教室的交界处正上方,视线冰冷地看着里头的两人。言下之意全是责备完全不理解自己面对何种情况的两人,说: 「你们一定会说根本没有发生什么灵异现象吧?不要在那里胡说八道了。」 「学姊说的是真的。一直到刚刚,这扇拉门都打不开,从窗户往里头看,也看不到你们的影子。夕子人应该在里面,所以我拍打好几次窗户叫她的名字,你们是不是都没有听到?」 听了友久的话,新与夕子面面相觑。两个人都没有听到拍打窗户的声音,也没有听到友久的呼喊。因为都被我遮蔽掉了。 莉安命令终于了解到发生何种异常现象的两人,说: 「看样子你们搞懂状况了。趁现在快点离开旧校舍,因为你们说不定还会被关起来。」 「学、学姊!是这样吗?」 听了莉安的话,夕子连忙冲到走廊去,很明显地表露出害怕。 我怎么可能会这样呀 我一直在替她加油,却反而让她产生恐惧,这让我深感沮丧。即使我明白她会害怕是无可奈何的,但是「遭受背叛」这种阴暗的情绪,依然差点在心中萌芽。不过 「她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把教室变成那样。可是她有复原呀,又没有把我们关起来。」 新的话让我胸口发热。 他对一无所知的我无条件地信任。我知道他认定河野学姊是个好幽灵,可是他替我说话带来的快乐,还是让我有了无法想像的温暖心中开始萌芽的阴冷感情亦随之溶化。 谢谢你,新。要是没有你这番话,我说不定就无法重新站起来了。也许我是小题大作但是,我认为是你救了我。 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夕子会喜欢他的原因。新虽然笨又不会深思熟虑,却是个非常棒的男孩子。 「学姊跟夕子一样,你们都是因为河野学姊是幽灵才不相信她的。」 可是,他相信的,袒护的却不是我而是「河野学姊的幽灵」。 受到新袒护的愉快马上就冷却了。 就在我情绪低落的时候,莉安拉着新的耳朵,走出了旧校舍。 第四章 意想不到的关系 第二天放学后,我看着走向旧校舍的两人,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为、为什么新会跟莉安在一起?经过昨天的事情,我还以为他们一定会彼此对立的 无视于我的不可思议,新开心地走进旧校舍。莉安也没有要责备他的样子,跟在他的后面。制止了立刻想要爬上二楼的新,莉安带着他走到设置在楼梯底下的铝制仓库。 「我应该说过,今天只是来跟你说明用具的吧?旧校舍里头使用的扫除用具,放了一套在这里。」 莉安打开的仓库里头,塞满了老旧的扫把、畚箕、水桶、抹布等扫除用具。这是每月一次,老师们与学生会成员会来做表面打扫时使用的工具。为什么要带新来看这些东西? 「只要我来帮忙打扫,就可以自由进出旧校舍了吧?」 「不是『自由进出』,只有我认定你是来协助我调查的时候而已。如果你随意进入,就要取消你学生会义工的资格。」 「呵呵。可是你说是学生会的义工吧?如果有这种可以进入旧校舍的捷径,一开始就告诉我不就好了吗?」 「因为直到昨天,你都没有显现出你的优点。我不需要特意助长你的古怪行径。」 「我是听不太懂啦,不过这意思是说我现在已经有优点了吗?」 「没错。附身在这栋旧校舍上头的东西,引发灵异现象的时机两次都与你有关。看样子让你跟我同行,在调查上似乎会比较方便。」 「也就是说我是个诱饵吗?」 「老实说,就是这样。你有意见吗?」 「没有。就算隐瞒学姊,我一个人能调查的东西也到了极限。如果能跟学姊一起仔细调查,情况会好上很多。」 喂、喂!新!你的目的不是要证明莉安的想法是错误的吗?现在居然说跟莉安一起行动也可以! 「要证明学姊错了,我们一起调查还比较踏实。这样学姊就不会对我找到的证据挑毛病了吧?」 的确,要让莉安好看的话,跟她一起行动也许是最方便的。在没必要隐瞒她的情况下,调查也会更加顺利吧?但是我实在难以相信,到昨天都还那么抗拒的新,居然会跟莉安联手 「哼,你可不要忘了,也有可能最后你的『河野学姊的幽灵』说,被证明是错误的。」 啪的一声关上简易仓库的门,莉安一如往常,冷冷地看了新一眼。脸上轻轻的笑容,应该是她从容不迫的表现。 「所以啦,学姊为什么要那么挑衅呢?因为学姊没把昨天的事情告诉我哥,所以我重新认识到了,原来学姊出人意料地通情达理。」 「挑衅的发言你也有份。」 新耸了耸肩膀,说了句「是吗」。不过为了下一个用具的说明,还是跟上了迈开脚步前进的莉安。 总觉得这两个人,似乎还挺臭味相投的 就在我独自疑惑事情的变化之际,旧校舍的设备说明结束了,两人立刻离开。 第二天之后,新开始与莉安一起调查旧校舍。他们的调查更让我一头雾水。总之,两人的调查行动主要是由新当模特儿,由莉安帮他拍照。 为了彻底展现年轻的本能,潜入校舍的学生们(有时候也有老师们)并不稀奇可是潜入学校,到处拍摄比自己年幼的少年照片,这样的女学生我在超过一百年的学校人生当中,还是第一次看到。从当事人莉安的表情看来,我知道她是很认真在调查,但是她做的事情却是喜欢少年的危险大姊才会干的。 这种「调查」似乎也让新很迷惑,一开始就有了争执。 「我说学姊,你要拍几张才会高兴啦!」 已经当模特儿入镜,被拍了将近百张照片的新开始抱怨。 「我已经跟你说明过了吧?直到我拍到灵异照片为止。」 「你的数位相机是一般市面上贩售的吧?真的可以拍到幽灵吗?我哥留下来的杂志上面说,有的灵异现象只能用软片才拍得到。」 「不要拿无聊的话来困扰我。如果是非物理现象,软片一定也拍不到。在调查时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记录光学层面的真相。 蒐集客观的事实是调查灵异现象的基本,这一点你不要忘了。欲速则不达。」 「学姊是『专家』吧!你不知道其他更简单的调查方法吗?」 听了新的不满,莉安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要我说几次?我是魔女。我不是像童话故事里头出来的魔法师,念句咒语就可以让奇迹发生。」 「那,所谓的魔女,能做什么事情?」 「在这块土地上等同什么也做不到,因为魔女的本分是与不同的东西交涉。知道是居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东西,要是不缔结盟约,就无法进行交涉上 莉安的说明让新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好像完全听不懂莉安说的盟约啦交涉啦等内容。 「就算你问我,这也是很无聊的事情。虽然我说自己是『专家』,但终究不是扎根于这块土地的东西,所以你不要有太多期待。」 「我了解学姊说不要太期待的意思。但是我算是学姊的帮手,所以我想先问问学姊的做法跟想法。虽然我可能完全听不懂啦!」 我也非常想问清楚。如果知道了「魔女」是什么,也许就能够清楚弄懂,她为什么要把我当成眼中钉的原因了。 「好吧!说来话长,你要先有心理准备。」 摄影活动中断,莉安回应了新与我的期待开始说明: 「所谓的魔女就是巫婆巫婆是魔女一词的语源。在古老的话语中,也拥有魔术师或幻术师的意思。魔女的作为与形象虽然遭到魔女猎杀运动与近代神秘主义极大的扭曲,不过你可以想成,魔女是多神教自然崇拜的一种型态。因为我的祖母是魔女,我在来日本之前,居住在贝尔法斯特(belfast)郊外,祖母在那里教我魔女的工作。 总之我要先告诉你,虽然我们是魔女,可是我祖母跟我都不是卡德奈派的人(注1)。 我们也不属于卡委()也是继承魔女传统的教团或宗派团体。也绝对没有新世纪(newage)方面的异教主义之类主张。虽然,教义跟所谓的异教也有很多重叠的部分,不容易划分清楚不过我们并没有信仰。我跟祖母都是完全的罗马天主教教徒!」 面对越说越激动,难得声色俱厉的莉安,新做出「什么」的反应,一副完全没搞懂的样子。 「抱歉。以前曾经发生过我讲魔女,结果遭到对方严重误解的事情,所以我对此颇为神经质。」 注意到新对说明露出深戚兴趣的样子,莉安恢复平静。 「具体来说,就是在城镇角落兼差开业的巫医说是这么说,但是你应该听不懂吧?用日文来说的话,『法师』应该是最接近的说法。传授心理谘商、草药处方等民俗疗法。有时候如果起因是非人之物,就会去进行交涉,之后予以镇压。三宅你看过驱狐仙或驱狗灵吗?」 注l卡德奈(geraldbrosseaugardner,1884.6.13~1964.2.12),英国公务员,业余人类学者、作家、神秘主义学者。一九五四年出书定义现代魔女(wa)之后,属于该系统并且参加其集会与仪式的魔女即波称为「卡德奈派魔女」。 「驱狐仙?什么意思?」 「那么,你看过法师驱魔吗?」 「电影里头是有看过啦」 新的表情突然变得充满怀疑,莉安似乎也很习惯这样的反应,完全不为所动地继续说明: 「那部电影不是限制级的吗?我话说在前头,我不会做出脖子三百六十度转动,身体后仰下楼梯这些动 作的。」 脖子三百六十度转动?到底是什么电影呀?咦?知道演些什么,不就表示莉安也是未成年就看过那部电影了吗?这样不是太奸诈了吗? 我忍不住在心里头挑莉安的语病。可是,新好像没有发现到这个矛盾。 「电影是在夸大灵异现象,你就以那为基础再减少一点夸张程度去思考吧!总之,基本的道理跟那部电影是相同的。非人之物附身在人的身上,或是附身在某个地方,然后危害他人。与他们进行交涉,加以驱除,就是魔女的工作。跟驱魔师不同,魔女并没有所谓的上帝这样强而有力的后盾。虽然上帝的威仪是很强大的,祖母也常常依赖教会,可是光是会说『以上帝之名离开吧』,常常不能顺利解决。跟附身的东西见面进行交涉,才是最必要的。 如果他们不服从教会的权威,一般的做法就是进行祭祀讨好他们。只要供奉他们喜欢的酒、牛奶或谷物,邪气不太重的妖精之类,就会停止做恶;如果还是行不通,就要询问对方的愿望,或是威胁要以更厉害的东西来镇压,或是执行驱除仪式。不论采用何种方法,交涉过程中都必须请缔结盟约的神灵当媒介。而且,最好是尽可能找到对这块土地知之甚详的神灵。因为如果请教弛对方到底是什么东西,除害也不会那么困难,也可以藉着人脉得到帮助。 不过,我在这块土地上还没找到缔结盟约的神灵,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交涉比较好,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办法坐上交涉的位置。」 莉安始终冷静地说着自己的无能为力。既没有自嘲的样子,也不见焦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明,自己从事的魔女工作与情况。 「但是,我比你有经验。不管是哪种对手,我都知道共通的禁忌是什么。」 「禁忌呀难不成我已经打破禁忌了?打破跟幽灵见面的禁忌。」 「没有先打招呼就入侵势力范围,大叫对方的名字,很多时候这些都是讨人厌的行为。」 「是、是这样吗」 莉安指出的问题,让新焦急起来。他应该是想起很多自己做过的事情吧? 可是,我并没有对他做的那些事情生气。反而是莉安,我想对她再补充一条禁忌.「不要用冷酷的视线睥睨对方」。 「你不用担心。你继续像现在这样活下去的话,应该就不会再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了。只要不打破他们遵守的规则,就不会忽然陷入危机之中。」 「是这样吗?」 「因为他们不能主动打破规则或承诺,所以,人类要是不诚实,就得不到他们的信赖。我祖母也说过,魔女工作的精髓就是正直诚实。只有真正危险的时候,人类才会偶尔打破规则或承诺。」 「可是我又不知道是什么规则,搞不好一不小心已经打破了。」 「所以,对于不知道真实身分的对手,一定要慎重行事才行。」 「真实身分一定就是河野学姊的幽灵呀!我查过毕业纪念册了,那天我看到的,确实是河野学姊。」 相对于态度顽固且如此断言的新,莉安始终保持冷静。 「我不想否定你看到的东西。但是你跟山下同学被关在教室里的时候,我感觉到并不是幽灵做的。遮蔽光线与声音,让外面的人看到其他教室的情景,这已经超越人类幽灵所能做到的灵异现象了。」 「那,学姊说那到底是什么?除了河野学姊外,不是没有类似的东西了吗?」 「是吗?我也查过八年前的意外事件。你好像只是单纯把这件事情与河野幸香的幽灵连结在一起,不过也许不能就这么认定。说不定是附身在这栋旧校舍的东西引起意外才杀死了河野幸香。」 莉安的推测非常接近真相了。尽管对此感到动摇,可是我依然集中精神听着她的声音。 我不能漏听她的推测她到底有多么接近八年前事故的真相? 「报纸的记载只写『腐朽的老旧楼梯造成女学生摔落』。可是,意外发生的地方,是禁止学生进入,通往屋顶的楼梯。意外当时,那个地方是被一扇上锁的门给封锁住的。如果说河野幸香是因为潜入那个地方才发生意外,怎么想都太奇怪了。与其说她是主动潜入危险场所导致意外发生,不如说是成为某个有恶意的东西的牺牲品你不觉得这样思考,还有能够再详细说明的空间吗?」 莉安的推测是正确的。除了一点,就是发生意外并不是出于我的恶意 「如果学姊调查河野学姊的意外调查得这么详细,那学姊就知道我哥的事情罗?」 「三宅老师怎么了吗?啊,这么说起来,三宅老师也很反对你来调查旧校舍。」 三宅老师? 莉安提到的老师姓氏,让我目瞪口呆。今年春天,到仓手南国中赴任的三宅老师,就是八年前意外的另一名当事人琢磨同学。 三宅老师琢磨同学居然是新的哥哥 一瞬间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心慌意乱。 仔细想想,为什么我到现在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新提到的哥哥,好像在学校的教职员室很吃得开,是个反对新调查幽灵的大人,还断定说「不可能有河野幸香的幽灵」。稍微想想的话,即使怀疑两个姓氏相同的人可能会是兄弟,也是合情合理的。这一带姓三宅的人家很多,我想也许是远房亲戚,但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兄弟。就是因为我一直在逃避想起琢磨同学的事情。 在我什么都无法思考的耳中,新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 「我在想,我哥之所以阻止我,是不是因为他跟河野学姊的意外有关?我一问他那件意外,他就非常生气。虽然他只跟我说『就算我跟她同个年级,我也完全不清楚』,不过他的表情铁定是在生气。他禁止我去调查,一定是因为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 新是琢磨同学的弟弟,新因为调查了那件跟他哥哥有关的事情,也就是我杀死幸香同学的意外,而开始注意到琢磨同学与意外有关连;此外莉安也注意到意外的起因,在于幸香同学与其他的存在(我)在一起。这两个人差一点就要掌握事件的真相了 一片混乱的脑袋中,我忽然感到害怕。如果相信「河野学姊的幽灵」的新,知道我就是杀死幸香同学的凶手,到底会怎么想? 我不想让新知道事件的真相。为什么 因为他是琢磨同学的弟弟? 因为不想让相信「河野学姊的幽灵」(我)的他失望? 因为不想让他在知道我的罪恶之后讨厌我?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来的理由,每一个看来都像是对的,又像是错的。总之我非常害怕。 所以,我听到莉安回答「我不知道三宅老师的事情」时,稍微松了一口气。 或许还没有问题吧只要接下来我好好藏起来的话 因为这两个人并没有能力可以找到静静躲藏着的我。只要我继续躲藏下去,两个人就不可能找到我,当然也不可能得知意外事件的真相。 知道真相的另一个当事人琢磨同学,也对那件意外保持缄默。 这么一想,我就冷静下来了。虽然我得老实承认还是有很深的恐惧,静不下心来,不过我死命想着已经没问题了。 没问题、没问题、没问题、没问题只要我什么都不做,意外的真相就不可能会曝光。 终于压抑住颤抖的我,可以继续专心听着新与莉安的对话。 「你调查旧校舍的灵异坝象,是因为三宅老师吗?」 「我哥的秘密迟早都会曝光的啦!我去调查,是因为我跟河野学姊是同一国的。最重要的目的,在于证明她是个好幽灵,这样才可以让学姊好看。」 这讲法够直 接了当。莉安一瞬间瞠目结舌,不过立刻又恢复平静,带着苦笑反击: 「你这个人呀诚实虽然是种美德,不过这么老实把目的讲出来,一般人可就不会请你帮忙了喔。」 「那样的话,学姊调查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应该已经说过了吧。我身为魔女,有义务保护人类免于非人之物的伤害,也不能放着企图跟真实身分不明的东西接触的危险人类不管。」 「义务呀我觉得好伟大呀!学姊说的这些理由,应该更可疑吧?」 还以为新是在还以颜色,但他却自暴自弃地露出胆怯的表情。 「我并不打算高举正义的旗帜,这只是单纯的职业道德。就好像我们魔女必须要协助与做非人之物的媒介般,他们也需要有人类作为媒介。成为魔女,就要有担任这种媒介的自觉,这同时也是为了我自己。」 「学姊也会为了自己吗」 仿佛在推敲莉安的话语般,新陷入沉思。还以为是这样,但他马上就乱抓脑袋,放弃了思考。 「我还是完全搞不懂。总之,我不喜欢擅自认定对方是『邪恶的东西』,我相信那就是『河野学姊的幽灵』。河野学姊是个好幽灵,这个看法我是不会让步的。 同时,我总觉得我明白学姊是认真在关心这里的东西,还有我的事情。所以,我会暂时协助学姊的。」 看着这么说的新,莉安的嘴角上扬,露出微笑。 「呵,你真是老实呢!看我不爽也无所谓,不过,你可不要忘记你的这份正直诚实。」 这段对话结束后,所谓「调查」的旧校舍摄影活动又开始了。 我很留意别在两人面前引发灵异现象,所以不管他们怎么拍都是徒劳无功。但是,新与莉安的执着都很坚定。这种情况说好听就是意志坚强吧,看样子是不会轻易就放弃的。虽然我希望他们快点放弃 老实说,要继续躲着在拍照的两人,我过意不去。 新想证明「河野学姊的幽灵」是无辜的。为了她(我?)而不断努力,我不想多加责备。 还有,莉安之所以会有严厉的眼神,是因为她想要保护新与学校的学生们,免于被真卖身分不明的东西伤害。虽然我的立场是被她盯着,心里头不得安稳,可是我认为她的职业道德很伟大。 一看到认真在寻找我的这两个人,我就为自己躲起来而产生罪恶感。然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中,我差点就要表明真实身分了。 我不是「河野学姊的幽灵」,也不想伤害任何人。 如果跟他们这么说,我一定会轻松很多。我想讲出一切,也不是一次两次的冲动了。 但是,那次我没有说出来。 我不想让人知道八年前意外事件的真相 得知新与琢磨同学是兄弟时,感受到的恐惧,压抑住了我的冲动。 对新与莉安合作感到难过的,不是只有我,夕子也很担心他们的情况。 他们进入旧校舍的时候,夕子好几次都会站在体育馆旁边,担心地看着。然而她并没有继续靠近旧校舍,莉安应该是阻止她参加旧校舍的调查了。夕子与同样遭到禁止参加的友久聊天打发时间,莉安与新两人从旧校舍出来的同时,夕子便躲起来然后离开。 每次看到她这么做的身影,我都会领悟到旧校舍这个身体有多么不自由。因为就在不远的地方在体育馆旁边讲话的夕子与友久的声音,我都没办法听见。我无法靠近去听他们说话,也不能对他们说些安慰的话。即使我有许多引发灵异现象的能力,但普通人类理所当然做得到的事情,我却无计可施。 好烦喔因为就算听不到声音,我也明白夕子的心情。 她知道新的目的真的就是幽灵,心想距离表白还早得很便打消了念头。跟不知何谓「喜欢」的新表白,铁定会以失败收场。于是她打消念头的同时,新就跟她最初担心的一样,跟受欢迎的美女莉安走得越来越近。 没错。实际上新与莉安的关系迅速改善了。新与莉安的目的应该完全相反,但是两人出乎意料地拥有很多共通点。死心塌地、顽强固执、不轻易放弃一旦开始同心协力,两人之间便产生了宛如信赖关系的牵绊。加上原本彷佛姊弟的气氛,现在看起来更为要好了。 表白还早得很,但是这样下去,新初次意识到「喜欢」的对象,说不定就会变成莉安。对夕子来说,这是十分艰难的情况。 可是,身为校舍的我什么也帮不了她 每当看到从体育馆转角以担心的眼神,凝视这里的夕子,我就感到焦急,觉得万分对不起她。 第五章 古老东西中的神灵 就在我跟夕子烦恼的时候,季节流转,夏天来了。 这天放学之后,新与莉安的摄影活动依然持续着。 完全封闭的旧校舍,在夏天是非常闷热的。爬上玄关大厅旁边的楼梯,两人的制服已经渗出汗水。 「学姊,把窗户打开啦!关着实在很热。」 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满头大汗的新,一边抹着额头一边抗议。 「我不想开窗引人注意。虽说这是学生会的巡视不是非法入侵,但是如果遭到一般学生或不了解状况的老师们追问,就是浪费时间。这么点热就忍着吧!」 莉安这么说,不过她的脸也在微微渗着汗。即使如此,冷酷的表情依然不为所动,意志力真的很坚强。 这种意志力明明用在忍耐炎热之外的事情还比较好 到了这种时候,我的忧虑减弱了许多,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嘲笑他们。因为我知道只要静静躲着,他们就绝对不可能找到我。而且这两个人的对话,互扯后腿的情况就已经够多了。 「可是啊,与其说是热成这样连干劲都没有了应该说是好累吧!」 「你不是只有被拍吗?」 「学姊才是只有在拍照吧!要被别人拍,其实还满让人费心的,因为得一直想要做什么动作,才会让幽灵想来跟我一起拍。」 「你在拍照的时候偶尔会做出奇怪动作,就是因为这样吗?你不要东想西想的。」 听到这种对话,就能明白这两个人非常要好。以前的莉安一定不会罗唆,只会以冷漠的视线轻蔑地看着新。 「虽然是我多嘴,可是一直被拍自然就会这样想呀!学姊也来被拍拍看,就会懂了。对了,因为先前都在拍我也没拍出成果,今天就请学姊来当模特儿吧!」 一说完,新就对着莉安手里的数位相机伸手过去。忽然被人抓住手的莉安,举起手想要挥掉新的手。 「你给我住手。我不认为拍我就能拍到什么。」 「这种事情不做做看怎么会知道?」 新无意放开自己的手,彷佛吊在身高较高的莉安手臂上一般,紧抓不放。 「你不要太过分了,快放手!做这种事情不是会更热吗?」 莉安的脸庞、脖子、手臂都浮现出了有如珠子的汗水。除手臂上挂着新的体重外,还跟新的皮肤紧贴在一起,大概都是闷热的原因。 「学姊愿意当模特儿的话,我就马上放手哇,这个味道学姊,你好香喔!这是什么味道?」 悬吊着的新,把脸凑近莉安的身体闻味道。 不、不可以这样啦!新!不可以对女生这样 碰! 莉安左手的拳头槌了一下新的脑袋,那声音回荡在无人的走廊中。新放开了手,当场蹲了下去。 唉虽然很可怜,不过这是报应。 尽管新或许没有什么猥亵的意图,但是绝对不能做出刚刚的举动。 「三宅,我知道你没有不轨的意图,所以这次我就放过你。但是,如果你对女性做出像刚刚的举动,一般来说不会就这样算了。最惨的情况,甚至有可能在社会与经济层面都失去立足之地。如果你不想毁掉自己的人生,就给我好好记住!」 莉安低头看着在她脚边抱着头的新,严厉地警告。虽然因为愤怒而脸色涨红,但是终究态度冷静,没有失去自制力。 幸好今天面对的是莉安。如果是其他女学生,一定会大闹大哭,搞得人仰马翻吧? 「对对不起。我真的对这种事情很迟钝因为我以前不太觉得学姊是个女生」 尽管声音最后越来越小,但是新还是移开抬头看着莉安的视线。他满脸通红,看起来就像在害羞 不对,是真的在害羞!新这个笨蛋!「以前不太觉得学姊是个女生」,意思就是说现在已经觉得学姊是女生了吧! 事情太过突然,让我差点大叫出来。 这一路过来,我看过学校里学生们许许多多的成长经验。当然在性这方面也看了不少,事到如今区区小事也不会大惊小怪。可是,清清楚楚目击到男孩以如此天真的情况,首度意识到异性的关键时刻,这还是第一次。 我眼冒金星。不是因为恶心,而是该怎么说才好是因为感动。你可能也觉得丢脸,不过同样看到的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丢脸还是开心而情绪激动。 这样呀,新终于嗯嗯,这是无可奈何的呀!没有比这种情况更完整的了;两人在无人的旧校舍中独处,闷热让两人都有点流汗,制服衬衫有点透明。莉安虽然身材苗条,但已经开始发育,所以穿起夏季服装颇引入注目。在这种彼此打闹开玩笑的情形下,因为闻到香味忍不住靠过去使得对方发火不管是多么迟钝的孩子都会意识到吧?不过,第一次意识到的人,居然是冷静沉着的铁娘子莉安,真不知道该说是好运还是坏运 「你知道就好。你在做什么?快点站起来。」 尽管莉安难得讲不出话来,还是下了命令。她也抱着胳臂别过头去,视线没有停在新的身上。 为什么连她都讲不出话了难不成 看到莉安别过去的脸,我吓了一大跳。洁白的脸颊上泛着淡淡的樱花色泽,眼神似乎因为烦恼而出现动摇。 她居然也在害羞! 这么说起来,她抱着胳臂的位置也比心脏来得高,像是若无其事地盖住自己的胸部。 我没有身体所以不清楚,自己的身体被别人看见,因此意识到性别差异,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如果对方不是像新这种少年,应该会觉得很恶心吧刚刚的新,连我在一旁看了都觉得目眩神迷。直接与他视线交会的莉安,或许更为感动。 可是,这种情况很伤脑筋呀 新的成长让人不由得面露微笑,开心得不得了。 奇怪?为什么我要伤脑筋?总觉得,我好像非常烦闷 探寻原因,最后我终于找到了。 虽然因为太过兴奋所以一时失忆了,可是我是支持夕子的。新有机会意识到「喜欢」是很值得高兴的,不过对方是莉安的话可就舍本逐末了。本来在几个月前,新与莉安的关系迅速加温,就已经是我烦恼的根源 我越来越想破坏这两人独处的情况,与有点酸酸甜甜的气氛。于是我想就算使用怪异能力,也要让他们分开。 啊!怎么办!我想破坏他们!虽然想破坏可是 可是,我什么也做不到,我没办法做。 我必须静静地躲藏着。万一,我忘记了当年那场意外真相曝光的恐惧,也许就会卯起来引发灵异现象。 出乎意料,居然是莉安救了如此纠缠不清的我。 她放开抱着的胳臂,闭上眼睛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发出颇大的声音大概是没有手下留情的缘故。 莉安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新目瞪口呆。甚至完全抛开刚刚觉醒的异性意识,连害羞都忘记了。 停止打自己巴掌之后,她恢复成平常冷静的莉安。刚刚因为胸部被注视而感到的困惑,压根就不存在般地顺利找回了自己。 「你闻到的香味是这个吧?」 她从口袋拿出一个小布袋,周围立刻飘散着植物清新的香味。应该是薄荷吧?好像也混着其他奸几种香味。随着这股香气,她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模糊。 「这是香包。可以防止被不怀好意的妖精之类的东西看到,有隐身的效果。不知道对附身在这里的东西有没有效,希望带在身上不会产生些微刺激。」 「学姊,你这样不会太奸诈了吗?要是发生事情,不就只有我变成攻击目标了吗?分一点给我啦!」 「不行!因为我需要你来当诱饵。事到如今你 可不要给我说不干了。」 「啧,我知道了啦」 新早就知道自己得当诱饵这回事。 「你不用担心。如果非人之物出现了,我会站出来的。」 由于莉安心情转换的影响,弥漫在两人之间,天真无邪的尴尬气氛都消失了。对莉安而言,方才的害羞也许就像是一时迷惘。现在脱困之后,露出了爽快的表情。 另一方面,新好像还深感疑惑的样子。即使尴尬的气氛消失了,他依然是个年轻男孩,大概无法轻易就冷静下来吧? 总之,幸好尴尬的气氛不见了这也是为了夕子好。 我一放下心,就听到两人的脚边传来大人们说话的声音。 校长、教务主任、负责管理旧校舍的宇野老师、长长白发垂落的和服老人,走进了旧校舍。 爬上楼梯平台的老人,看见新与莉安,便出声道: 「哎呀,没想到这种地方居然有学生在。你们好。」 莉安抓住出自本能想要逃跑的新的肩膀。接着,宛如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般,以应酬式的愉快笑容鞠躬行礼。 「您好,欢迎光临仓手南国中。」 不愧是学生会副会长,在这种地方也表现得无懈可击。新也模仿莉安的动作,跟着深深鞠躬。 「你们是怎么搞的?这里学生应该禁止进入吧?」 校长责备起意料之外的侵入者。不过,学生会顾问宇野先生赶忙缓颊: 「不是的,他们是学生会的人。狭山,你们今天来这里做什么?」 「毕业纪念册委员拜托我们来拍照。希望我们在这栋旧校舍拆除之前,拍下毕业纪念册要用的照片。如果妨碍到各位,我们马上离开。」 莉安干脆但是颇为顺从地回答。老师们对这种态度最没辙了,一开始抱持怀疑态度的校长他们也露出满意的笑容。看样子很高兴能在外来的客人面前,展现出这样的「教育成果」。 「这栋旧校舍不该这样就被拆除的,我们就是因为这样才过来的吧?」 老人以踏实的脚步爬上楼梯,亲切地对着新他们说道。 「你们好像很熟悉这栋旧校舍,方便的话,接下来可以陪我到处走走看看吗?这是我的名片。」 说着,老人递了名片给新他们,上面写着「文化资产研究所客座研究员千生小纹」。 「您太客气了。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莉安坎贝尔狭山,目前担任这所学校的学生会副会长。」 「我是三宅新。」 跟随在收下名片回以自我介绍的莉安之后,新也慌张地开口。 莉安刚刚的自我介绍,由于太过客套反而不怎么讨人喜欢。校长似乎也不太满意的样子,从背后发出委婉的抗议: 「千、千生老师,我们不用带着这样的学生一起,他们对这栋旧校舍几乎一无所知。」 「不不不,学校这种东西呀,学生的眼睛第一眼就可以看出价值何在了。不论是哪种学生,都在校舍中藏有老师所不知道的秘密。大家应该也想起类似的经验吧?」 小纹老先生用带着恶作剧的眼神,看了看还站在楼梯平台上头的校长等人,老师们听到意料之外的问题,不是说「什么呀」就是「我也不知道」之类不清不楚的回答,努力想要蒙混过去。趁着这个空档,小纹老先生转身面对莉安与新,继续打听: 「如果你们愿意把对这栋旧校舍的所见所闻告诉我,对我会非常有帮助的。当然,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强迫你们。」 「千生先生,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你们可以叫我『小纹』吗?我也想称呼你『利安』,你也一样,新。」 「我明白了,小纹先生。我想请教您,您说不会让旧校舍遭到拆除,是怎么一回事呢?」 插不进对话的新,听了莉安的问题后频频点头附和。我的心情也跟她一样,这位老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是来调查这栋校舍在文化层面上的价值的。一旦认定是非常有价值的建筑物,我就会将其申报为文化资产。虽然还不能肯定会变成县或是乡镇认定,还是登记的有形文化资产,不过只要成为文化资产就不能随意拆除。会研究要继续保留在这里,还是迁移到他处保存。目前的计划大慨是这样。」 哇,我要变成文化资产? 刚刚还替新与莉安的青春期风格对话干着急的感觉,一瞬间全烟消云散了。 不可能的。因为我只是乡下国中的破烂旧校舍罢了。地板与柱子到处伤痕累累,耐震强度完全没有。一直以来,大家都说我只有面临拆除的命运:甚至还有人说,是因为乡镇拨不出足够的拆除预算,无计可施才延后拆除。 「老爷爷,您说的文化资产这件事是认真的吗?不管怎么看,这都只是栋破烂校舍而已。」 新直接了当提出我的问题。 「哈哈,我看起来像是在说谎吗?」 小纹老先生笑着聆听包括「老爷爷」一词在内,新那太过天真直率的问题。但是,好不容易爬上楼梯过来的校长,听了新没礼貌的言语,脸色大变。 「你、你这孩子!这样对千生先生太没礼貌了!快道歉!这位千生先生可是县政府介绍过来的」 「没关系。毕竟我怎么看都确实是个『老爷爷』呀!比起当个怪人让人害怕,这样还比较舒服。新的问题也是理所当然的,好好回答他,就是我们这些上年纪的人的义务。」 小纹老先生田笑容让校长闭嘴后,再次面对新。 「即使是看起来已经不能用的破旧东西,只要够古老就具有价值,也是有研究领域如此思考的。这就是所谓文化层面价值的领域。这栋校舍打从建造之时,就是栋并不罕见的模拟西式风格建筑。虽然在当地看来也许是难得的西式建筑,不过从全国来看,这种建筑要多少有多少:不过不是被战争或天灾毁坏,就是因为老旧而接连遭到拆除模拟西式建筑的房子,因此变得非常稀少。古老且数量不多,又是无可取代的东西,必须认定为『文化资产』加以保护才行。这就是我们这种人会在这个领域的道理。」 「因为无可取代所以必须加以保护吗?嗯,我好像懂了。」 与囫图吞枣接受小纹老先生说明的新不同,莉安似乎还有疑问,礼貌地从旁发问: 「小纹先生,单单是因为古老且稀少这种原因吗?这栋校舍它的模拟西式风格建筑本身的价值又如何呢?」 「哈哈,莉安是个优秀的学生呢!这是个非常好的问题,我们就把它当成功课吧,请你们自己试着去查查看。」 说到这里,说明便告一段落,小纹老先生开始往二楼走廊深处走去,老师们慌张地追了上去。 「学姊,怎么了吗?我还满喜欢那个老爷爷的,我想陪他到处看看,当然也是为了不让旧校舍被拆除啦!」 「我也一起去。我实在很在意那个叫做千生小纹的老先生。」 结果,新与莉安都参加了小纹老先生的视察活动。 说是视察,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四处走走,小纹老先生画画喜欢的柱子素描,向老师们确认改建或修缮的经过,如此而已。 他好像没有什么问题,想要询问特地要求一起同行的学生们新与莉安的样子。把他们找来只是一时兴起吧?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忽然产生了小小异状。 「哦,窗户开着。关起来可是会闷死人呢!嗯,风吹来的感觉真舒服。」 与小纹老先生享受透过窗户吹进来的风相反,走在后头互看彼此的新与莉安两人,眼中部写着「奇怪了」,因为到刚刚为止,旧校舍的全部窗户应该 都是关上的。 「咳宇野老师,你不认为旧校舍的窗户应该全部关好吗?」 故意咳了一声之后,教务主任质问宇野老师。 「嗯,我懂,我了解。六月底打扫的时候,我亲自确认过窗户都关好了狭山有没有什么线索?」 一边安抚教务主任,宇野老师一边向莉安确认状况。 「大概是同学跑进来时做的恶作剧,我以后会加强学生会的巡视。」 莉安的说明,让校长也羞于启齿般地叹了口气。 「恶作剧呀真是的,实在是我们学校的耻辱。」 「不用这么吹毛求疵吧?年轻人就是爱偷跑进这种没人使用的建筑物,不管再怎么取缔,也不可能完全绝迹。是吧,你也这么认为吧?」 安抚校长与敦务主任的小纹老先生,忽然把话丢给了新。 「我、我认为该怎么说呢,我、我也有同感!」 态度动摇的新,以怪异的遣词用句回答。他大概真的很不擅长与大人们对话吧! 小纹老先生听了新的回答后哈哈大笑,似乎缓和了当场的气氛。一行人往前走继续视察。 然而,莉安却一个人留下来,眼神严厉地望着打开的窗户。因为她在寻找打开窗户的东西,是不是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尽管可怕,但她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她期待已久的灵异现象,说不定终于发生了。 我要先声明,开窗可不是我做的。因为我很害怕被新或莉安抓到,更不可能在老师们的面前引发灵异现象。 开窗的犯人是小小的「影子」们。身高不满十公分,全身黑漆漆的他们,大概跟我一样部属于超自然现象。他们的动作迅速,似乎不管多小的细缝都可以潜入。这种「影子」已经有十个以上潜入了我的身体里头。 现在好像是无害的不过不知道真实身分是什么,总是有点毛毛的。 刚刚「影子」们就围绕着视察的一行人,不停在恶作剧。让地板发出吱吱作响的声音,从天花板丢下果实,爬上人的背部朝着脖子吹气等等,大闹特闹一番。 可是,人类的肉眼无法捕捉到「影子」们的迅速行动。即使新或老师们戚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但也只是认为自己多心而已。只有一个人,也就是莉安,注意到这些是非人之物干的好事。 她企图推测「影子」们接下来的行动,仔细注意周围动静,威吓他们不要靠近。 注意到莉安这些变化的新,小声而担心地问: 「学姊,你怎么了?」 「现在不要跟我说话。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莉安烦躁的态度,让他安静下来。 总面言之,这几个月来,莉安所追求的灵异现象就在眼前发生了,她应该很想拿数位相机出来拍摄事发现场吧?因为她的手伸进放着相机的口袋里头好几次。然而,在跟随着老师们的情况下,要快速拍下「影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莉安焦急地等待着机会来临。 注意到她这个样子的人,不是只有新而已。小纹老先生看了她一眼之后,露出期待的窃笑。注意力都集中在「影子」上头的莉安,并没有发现到这件事情。 也许这个老人正在操纵「影子」。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小纹老先生闭上眼睛,露出了微笑! 为、为什么要闭上眼睛?这个老人实在太奇怪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我因为太过吃惊,便逃离了正在视察的一行人。虽然我的身体就是校舍,是无法逃跑的,但是我就像不想看到或听到校舍当中他们身边的情况般,闭上眼睛捣住耳朵这样比喻的话,应该就很容易明白了吧? 我想,要理解跟我眼神交会这种超出常识范围的事情,是很困难的。因为我是栋校舍又没有眼睛。虽然我可以认知到作为身体的校舍内部或周遭发生的事情,但这跟人类透过眼睛的两个小点认识世界不同,我是综合所有去体会校舍这个空间整体发生的事情。所以我的认知并不存在像人类眼神交会一般,成为焦点的一个中心。然而,小纹老先生却能够与我那不可能存在的认知焦点做视线交会。 总之,这一点是很肯定的:小纹老先生绝对不是普通人。他是个拥有特别能力的人类德高望重的僧侣或是通灵人士之类的,跟非人之物不一样。 重新整理好心情的我,战战兢兢窥视着视察一行人的情况,他们正好要走出旧校舍,小纹老先生说着「下次就要更正式来调查了喔」之类的话。刚刚我虽然吓得逃出来,但看来他对我似乎没有恶意。 另一方面,莉安依然因为想要把「影子」收进相机之中而绷紧神经。 就在跟着老师们即将踏出旧校舍的那一瞬间,她迅速举起相机,把镜头朝着聚集在玄关大厅天花板上的「影子」们。可是,这是「影子」们的陷阱。在瞄准上方而精神松懈的她脚边,好几个「影子」跑了过去。 喀嚓! 数位相机的电子模拟快门声一发出,「影子」便同时攻击莉安的脚边。一个「影子」冲撞她右脚膝盖后方,让她右膝猛然一屈。紧接着,潜伏在左脚底下的「影子」,用力把左脚高高举起。 结果,失去支撑体重的双脚,莉安重重摔了一跤。裙子完全翻上来,臀部结实跌坐在地上。双手因为要护着数位相机,反而没办法好奸保护自己。 「啧唔」 屁股痛得让她说不出话。 小纹老先生和宇野老师因为关心她的情况跑过来问候。其他三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意莉安的内裤,只是装作不知道般地移开视线。 「狭山,还好吧?要是站不起来,你就老实说,我会叫救护车的。」 「不用没这么严重,骨头没有受伤。」 面对担心的宇野老师,莉安尽管眼泛泪光,还是刚强地回答。 「不要逞强比较好喔。你先试着站起来看看,要不然的话,大家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了。来吧!」 小纹老先生说着,朝莉安伸出了手。莉安终于注意到自己被人看光光的情况,若无其事地把裙子给整理好。 这个样子让小纹老先生眯着眼睛笑了,他的眼神就像说着「让我好好看个够吧」。莉安压抑着怒火,冷冷地回瞪他。最后忍耐着疼痛,独自站了起来。 「哎呀呀,还真是惨呀!拍照的时候会忘记要注意周遭,得多小心才行喔。」 「让您担心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那么,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小纹老先生带着老师们离开旧校舍,但是,立刻又回过头来 「对了,莉安。替我向你的朋友猫头鹰与蛇问好。」 片面对着莉安这么说完,小纹老先生便离开了。 他离开旧校舍的同时,隐藏在旧校舍中的「影子」也立即消失身影。 留下来的莉安面无血色。也许是老先生的话让她大戚吃惊,使她张大眼睛不发一语。 「学姊你怎么了?你这么不喜欢那个老爷爷吗?」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我居然输给那种东西不仅如此,还因为对方同情我才告诉我幕后黑手。这么大的羞辱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莉安的血色逐渐恢复,血气上冲到旁人都看得出来。是前所未有的愤怒方式。 「我实在搞不清楚不过学姊,你刚刚是在跟那个老爷爷比高下吗?看起来完全不像这么回事。」 「使用魔法者之间的战斗,旁人是看不出来的。捕捉对手,进行理解,掌握到暗地里的关系也就是得到对方的资讯,就是战斗的全部。所谓的魔法一类的东西,个中奥妙要是被揭穿就会失去效力。所以被对方摸清底细,也就表示彻底失败 了。」 「嗯嗯也就是说,因为那个老爷爷知道学姊很多事情,所以学姊输了?」 「没错。趁我急着想要捕捉旧校舍发生的灵异现象这种枝微末节,那个老先生连我的使魔都掌握住了这样可说是惨败吧!」 莉安痛苦地说。莉安的使魔,就是小纹老先生所说的猫头鹰与蛇。 「我还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输的那输了会怎么样?学姊,你不要管旧校舍了吗?」 「谁说我要收手了!我只是要说,下次我不会输的!」 血气再度上冲到头部,莉安快步离开了旧校舍。 那天晚上。那些「影子」中的一个,潜入了旧校舍。 隔壁体育馆的屋顶,有只猫头鹰停在上头监视周围情况。若是小纹老先生没讲明,任谁都不会注意到,原来那只猫头鹰就是莉安的使魔,是她让猫头鹰半夜来监视旧校舍的。 但是,小巧又迅速的「影子」连猫头鹰都没有注意到,便潜入了旧校舍的地板下方。 「影子」从地板底下渗透进入走廊后,立刻沿着墙壁往上跑,潜入木制天花板的缝隙去。一到了二楼走廊,「影子」穿过拉门的缝隙进入教室。接着移动到教室中间 就在接下来的一瞬间,小纹老先生已经站在「影子」所在的地方了。 老先生笑眯眯地看着屏住呼吸观察情况的我,说道: 「抱歉白天吓到你了。我有点话想跟你说,你可以别再躲了现身出来吗?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人喔。」 面对用安稳且无忧无虑声音对我说话的小纹老先生,我战战兢兢地回答: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的回答只有声音,我并没有可以在他面前现身的身体。虽然我曾经为了要抓住新的手而出现过身体,不过那是一时忘我所干下的冲动事。要怎么样才做得到,现在已经记不得了。 小纹老先生一面说着「请稍等一下」,一面从教室后方堆积如山的桌椅中,拉了张椅子到地板上。坐上那张椅子后,他悠哉地开口: 「我希望你不要这么紧张,我跟你同样都是古老东西中的神灵。我还比你老了许多年岁呢!」 「古老东西中的神灵是吗?」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栋校舍,没想过自己是除此之外的其他东西。所以就算他突然告诉我,说我是「古老东西中的神灵」,我也一头雾水。 「呵虽然我有想过也许会是这样,但看来你真的是一无所知呀!准备好椅子是正确的,因为你自己的事情就会变成一则长篇故事。我不会讲得很无趣,你就听我说吧!」 给了个这样的开场白后,小纹老先生开始说明什么是「古老东西中的神灵」。 根据小纹老先生的说法,神灵应该是妖魔、妖怪的一种。经过了百年的岁月,器具上头寄宿了精灵也就是像灵魂的东西,成了妖怪。这就是古老东西中的神灵。不只是器具,像我这样的古老建筑,有时候也会成为神灵。一般来说,累积百年功劳的器具,奉献出自己的身体给所谓的造物主,也就是创作这个世界万物的神明,就会重生为神灵 「请、请等一下。我不认识什么造物主,也没有奉献身体给弛。我真的是你说的那个什变神灵吗」 我慌张地打断小纹老先生的说明。 「那么,你为什么可以像现在这样跟我说话呢?」 「你问我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八年前的冬天,我注意到之后就变了,变成现在的模样。所以我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就算你说我是神灵,我也没有什么真实感」 仿佛要让一味困惑的我放下心来,小纹老先生「呵呵」笑了起来,肯定地说: 「就算你会担心,也还是个神灵喔。用不着在意没有知会造物主。因为有时候也会有像你这样的,偶然之间重生变成神灵的东西,这一点都不奇怪。没有感情的器具,经年累月之后得到了精灵,就是这个世界的道理呀!」 小纹老先生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或是安慰我,那就姑且相信古老东西中的神灵这个说法好了。 「唔就算你说我是神灵好了,那么小纹先生为什么要来找我?不是为了要来告诉我出生的秘密何在吧?」 「白天你不是也听过了吗?我来是为了不让你被拆除。」 说完,小纹老先生告诉了我,他自己身为神灵前辈的故事。 他是经历将近六百年的老资格神灵,建立了神灵们的互助组织,担任类似总干事的工作。邀集经历百年的古老器具,或是建筑重生而成的神灵,从事不让身为同伴的神灵遭到破坏或烧毁的活动。以前因为引发灵异现象吓坏人类,而被镇压在神社或寺庙里头,不过现在收藏到博物馆或美术馆,似乎是最为安全的方法。据说小纹老先生的真实身分,就是保管在博物馆里头的古书。 顺带一提,现在到这里来的,是使用式神的小纹老先生分身。所谓的式神,是被以一种称为阴阳道的魔法所驱使的超自然存在。活了将近六百年的时间,他甚至连阴阳道都修习了。 「现在我面对的案件就是你。难得你变成了这么可爱的女孩,我必须尽力寻找不让你遭到毁坏的方法。像你这种长得这么庞大的女孩进不了博物馆,所以当文化资产得到中央政 府或县政府的保护,应该是最好的方法。」 「唔」 我只能含糊其辞地回答。由于一次听到了太多初次耳闻的事情,我完全没有真实戚,只觉得茫然不知所措。 「怎么样?你应该会觉得我真是多管闲事吧!」 「不是的,我只是因为事情太过突然而感到困惑我真的是那种具有成为文化资产价值的建筑吗?我实在难以相信自己是所谓的模拟西式风格建筑」 「嗯,那是骗人的。」 小纹老先生若无其事地说。 「骗、骗人的?」 「我事前也是经过详细调查的。你兴建的时间是明治三十一年吧?那个时期工人用眼看西式建筑,再加以模拟重现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无所谓啦,乡下那个时候还在盖模拟西式风格的建筑,你的建筑也有从古活跃至今的栋梁参与呀!不管怎么样,总是有可以蒙混过去的建材。」 「就算能蒙混过去,一旦被发现的话,又该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吧!要是什么都不做,这样下去你就会被拆除了。那样的话,就不是尽力寻找不让你遭到毁坏的方法可以解决的了。」 小纹老先生说的没错,什么都不做的话,我就只能等着被拆除。 「但是,你不认为老旧到不能用的建筑物,加以拆除是理所当然的吗?像是隔壁的体育馆、田地对面的房子,都是因为老旧要重建而加以拆除我明明没有那么大的价值,却要靠说谎被保留下来,这样不是很不好吗?」 「嘎」 小纹老先生发出像是不耐烦又像是叹气的声音,我吓了一大跳。难道我惹他生气了吗? 「你呀,没有半点野心吗?年轻人这个样子的话,人生就亏大了。我变成神灵的时候,伙伴们全都是比你更血气方刚又贪得无厌的家伙。虽然都只是奉献给人类百年之久的器具,但是变成妖怪实在太可怕,于是轻而易举就被丢掉了。有的就此产生出难以平复的愤怒,发誓要向人类报仇;有的则是模仿人类想要游戏人间,夜夜纵情于酒池肉林的宴会中;也有恶作剧玩过头,遭到护法神狠狠修理的大家都是生气勃勃的喔。因为奸不容易得到了精灵寄宿,所以为了实现以前无法做到的愿望,大家都努力地活着。可是,你却什么都还没做就要放弃,说出那种像是已经看破的话」 小纹老先生的声音低低的,话 讲到一半就不讲了。他不是在生气,而是在叹息。看起来垂头丧气,非常寂寞。 「抱歉让你听我这个老头子唠叨,请见谅。」 打起精神的小纹老先生,以慈祥老人的口吻向我道歉。 「说什么见谅呢,我又没有生气。」 「谢谢你,你真是个本性善良的好女孩。」 小纹老先生露出微笑。虽然身为神灵,但是直接表现出感情的他,看起来非常像人类。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不想留下来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因为我也很清楚,当一个神灵活下去,不是只会碰到好事而已。 可是,你就让我这个老头子给你两个忠告好吗?你的价值,并不单单取决于还能不能为人所用,或者是否身为罕见建筑这些事情上。也不是人类要花多少钱在你身上的问题,跟这些都是完全无关的。从今以后,不管怎么样事情都会绕着金钱打转,但是你不可以太过在意这一点。东西的价值有很多方面,你要珍惜对你来说最核心的价值。」 小纹老先生的话我没办法顺利听进去。什么是对我来说最核心的价值,这种事我压根没想过。因为我是栋校舍,一直以来都在尽校舍的使命,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身为校舍的价值了。今年春天开始,我就是没人使用的「旧校舍」了。 除了校舍之外,我的其他价值,到底在哪里呢? 「另外,还有一个忠告。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只经过短短一百年就成为神灵的。你变成神灵这件事情,一定有特殊的意义存在。难得你得到精灵寄宿,拥有了感情。你就庆幸自己的重生,尽量活得快快乐乐的吧!」 「就算跟我说要活得快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哎呀,这一点都不难。就是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我想做的事情?我只喜欢当校舍看着学生们 思考「想做的事情」,我最先想到的,就是白天新书羞的脸庞。确实,偷偷看着他是件很有意思,又让人惊喜的新鲜事。但这是属于身为校舍的乐趣,不用变成神灵也做得到。 如果变成朋友,说不定就会有不同的快乐不行、不行、不行、不可以!这种事情,铁定是不可以的! 我赶忙消除掉心中突然浮现的想像。虽然担心意外真相曝光的恐惧变淡了,但这是因为我专心隐瞒的缘故。万一真相曝光了我只要一想像,就有种心脏像是在缩小的感觉。要跟他当朋友,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且我已经发过誓了,不能在人前引发灵异现象。 大概是担心陷入沉思不发一语的我吧,小纹老先生拍了一下双手,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不是说过不要想得太难吗?你的性情善良,就算随心所欲行动,应该也不会被人当成是邪恶之物降服吧?好好享受就好了。我虽然快要六百岁了,仍然无法停止逗弄人类。把白天那个女孩逗着玩真的很有效果。轻松愉快地过日子,就是我长寿的秘诀呀!」 小纹老先生说完,便恶作剧地眨了眨眼。我想起他逗莉安的情况,不由得笑了起来。 「没错没错,就是要开心地笑。你就一面享受人生,一面慢慢思考要不要留下来这个问题好了。为了你想要留下来的那个时候,我会先尽力而为。」 说完,小纹老先生的身影变回了小小的「影子」。跟进来的时候一样,那个「影子」眨眼问就离开了旧校舍。 第六章 夏天的秘密 小纹老先生的事情过后,新与莉安来调查旧校舍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就算来了也没有拍照,而是马上就离开校舍。两人进入旧校舍,变成只是在执行学生会的巡视工作。似乎是因为莉安忙着准备再度挑战小纹老先生,便暂时停止旧校舍的调查。即使不情愿,新也只能遵从莉安的决定。 由于两人暂时停止调查旧校舍,所以夕子站在体育馆旁边的身影也看不见了。不过,如果两人一起准备报仇,那么夕子的担忧应该还是老样子吧?我想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她一定正焦虑不已。 我也无法坦然庆祝两人停止调查。尽管我最害怕的就是两人得知意外真相,对此应该要感到万分庆幸才对。 反倒是我感到遗憾,纵使连自己都觉得这样很矛盾,不过看不到新那个悠哉的笨蛋(还要搭配莉安一针见血的牢骚),让我觉得十分寂寞。 两人不来了,我居然会如此沮丧虽然不希望意外真相曝光,可是我期待要看到两人调查约情况呀! 害怕、愧疚、窃喜、寂寞也许我很自私,可是我想看他们特别是新这就是我真正的心情。 仿佛代替两人般,小纹老先生带来的大人物们,开始频繁造访旧校舍。镇公所的职员、县政府的教育委员、乡土历史学家、某大学教建筑史的老师这些人一个星期多达两、三次,由小纹老先生与校长带着进入旧校舍。 他们讲的都是专业术语,我并不清楚详情,不过看来小纹老先生推销我的「文化价值」推销得很高明。政府公务员光是看到小纹老先生的名片,似乎就对他深信不疑了。 一时之间,对「文化价值」有兴趣的人人物都跑来看旧校舍。像足以前只在开学典礼或毕业典礼才看得到的乡镇议会议员、政党地方党部的工作人员。无论如何,旧校舍的保存运动像是兴起了一股风潮。偶尔还会听到「仓手当地的骄傲」、「四代都在这间校舍中受到培育的恩惠」之类,听了就不好意思的话。 我很高兴有人希望我能保存下来,由衷感激。但是为了他们着想,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存有「想留下来」的念头。他们的谈话内容有很多行话,我听得一头雾水,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与其讲话不太好懂的大人物来了好几十个,还不如让我看到新一个人,这样我不知道会高兴几百倍。 我想自己真的很喜欢看着学生,也许我天生就是校舍。 小纹老先生给我的功课「我的价值」与「快乐活着」,好像不太容易找到答案。 就在我疑惑自己该置于什么立场的时候,第一学期结束,暑假开始了。 暑假的旧校舍,并没有因为无聊而意志消沉。 蓝色天空、浓厚翠绿、燃烧般的太阳。夏天是个自然界万物在歌颂生命,热闹嬉戏的季节。人类学生们也不例外。他们商量着要去哪里玩:或是为了参加县大赛而致力于社团活动;或是在校舍的阴影处与情人跨越界线在学校,应该有许多这种偷偷看了就会高兴的活动才对。 然而,没有半个人会来看旧校舍。 绿油油田地围绕的国中校地中,只建了我这栋建筑物,四周没有什么让人看了开心的新奇事物。我所在的仓手南国中周边,真是缺少变化的无趣地方。南有户山,东与西则是山麓围绕,即使视野辽阔但交通却极为不便。唯一开放的北边,则被有如栅栏的新干线高架桥挡住了视线。几十年前,道路铺好以及水渠维护结束后,这幅景象就一直维持原状毫无变化。 我能打发时间的活动,最多就只有远远眺望在操场上练习社团活动的学生。自来水也断了,今年不可能看到来提水的社团干事跟队长之间的罗曼史。新和莉安也还是老样子,没到旧校舍来露脸。 一想到这种情况会持续长达一个月以上,我就深深痛恨起自己只是一栋旧校舍。 于是七月结束的那一天,旧校舍旁搭起帐棚的那个时候,让我高兴得想要跳舞。 每年暑假,学生会的志工都会在学校举办露营活动。台面上是促进学生会情谊的户外讲习,实际却是担任顾问的宇野老师其个人的兴趣。宇野老师本人其实想去山上办个正式露营,不过,自从以前发生过由于浓雾而露营晚归的事情后,便只能屈从于家长会要老师自律的要求了。虽然对不起宇野老师,不过我在这个时候还挺厌谢家长会的。 终于能在近距离看到学生们了。而且新也会参加露营活动! 因为这个活动同时也是学生会志工的慰劳会,所以只有志工可以参加,夕子跟友久都不能来。 夕子一定很担心,现在新与莉安到底变得多么要好了?说到学校校地中的露营游戏,重头戏当然就是「过夜」了。对偷偷喜欢新的夕子来说,是担忧得不得了的情况。 不过,我已经不担心他们的感情了。因为那天之后,两人之间似乎没有产生「纯真的奇怪气氛」,而是严格保持着姊弟关系。看国中生看了一百零八年的我,直觉认为「两人之间没希望了」,这是错不了的。 我好想告诉夕子「不用担心」。 我明白这么想也于事无补。必须隐藏起来的我,不可能出声跟她说话。说起来,身为校舍的我也无法去夕子家找她。即使我变成神灵,能做的事情还是很有限。 小纹老先生虽然说「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可是我想做的事情跟想过要做的事情,都是我做不到的。 尽管感到如此不满,但是能见到来露营的学生们还是很高兴。 露营在宇野老师的指导下顺利进行着。搭好帐棚后,指导劈柴或是练习绳结,传授简单的火炉制作方法诀窍等等。虽然每年都相同,不过宇野老师实际上还挺有干劲的。 还有一个人,剃头担子一头热的新,已经被莉安骂了好几次。 「三宅,光堆木炭火也不会点着,稍微用点脑筋吧!」 新慌忙阻止莉安的手,不让她推掉堆积如山的木炭。 「不要乱推啦!我好不容易才准备好的」 「你准备好的不是老鼠炮吗?」 新在木炭小山堆里的无聊恶作剧马上就被找到了。莉安一把老鼠炮拿出来,新就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烟火要等到晚餐之后再放,请遵守预定计划。」 「遵守的话就没意思了。」 「晚餐过后再放烟火有那么无聊吗?我明白了,吃完之后收拾善后的工作全部交给你吧,我们会先放烟火。」 「啧这样太过分了!」 两人有如姊弟的争吵,我已经好久没看到了。总觉得有种十分放松的感觉。 晚餐是露营必备的咖哩,还有宇野老师用铁锅做出来的烟熏鸡肉。看起来跟学生们做的咖哩等级差不多,但是宇野老师的烟熏鸡肉似乎是绝品美味。装在大盘子里的鸡肉薄片不断地减少,连我这边都弥漫着微甜的烟熏香味,大概是因为宇野老师使用苹果树碎屑的缘故。 不能吃东西的我,虽然不懂所谓「好好吃喔」的感觉,但是光看新他们吃着的模样,就会觉得真的「好好吃」。若是可以品味的话,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这么说起来,小纹老先生说过,有神灵举办过酒池肉林的宴会吧?我也能够让自己显现出一个身体,品尝食物的味道吗? 我不由得天真地思考起来。 吃完晚餐之后,学生们开始动手准备营火之际,新独自一人抱着如山的餐具。莉安真的命令新一个人去收拾善后。 在隔壁体育馆的水槽洗好餐具的新,打算回去加入露营的人群。当他通过旧校舍的大门前时,我觉得情况岌岌可危。 由于新把餐具高高堆在双手上搬运,前面尤其是脚下根本就看不到。然而,新却一边看着旧校舍 ,一边想要通过大门旁边。这样往前走下去的话,一定会被大门前面高低不平的地面绊倒。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只要再跨一步出去,铁定会绊倒跌个四脚朝天 「啊,新!小心脚边!」 新停下了脚步。他发觉到脚边的高低不平,眼神带着惊讶与期待地看着旧校舍。 「我说,刚刚你跟我说了『小心』对吧」 他对着旧校舍也就是我说话,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发出了警告的声音。 怎、怎、怎、怎么办?被他找到了?被他发现了?我明明一直藏得很好的为什么会出声讲话呢?我真是个笨蛋! 总、总、总之就先保持沉默吧!只要我什么都不做躲下去,这次应该也可以让他就这样走过去吧 可是,我的想法太天真了。 眼见出声之后没有回应,新便把抱着的餐具放在脚边,开始看着露营的人潮像是在找人。他一定是想找莉安过来。 莉安为了要对抗小纹老先生,正在做魔法方面的准备。这次说不定我没办法再躲下去了。 我不想被敌视我的莉安发现!但是这样下去,新就会叫她过来了这样的话 我踌躇不已。因为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又会打破我不在人前引发灵异现象的誓言,有可能让我最害怕的意外真相曝光。 但是,反正真实身分被拆穿,意外真相就会曝光 「新,请等一下,请你不要叫莉安过来。」 我的声音让新停止了动作。他缓缓转身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旧校舍的大门口看去。 「我有话要私下跟你说。」 说出口之后,我终于明白了。我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不由得出声喊他。因为新有危险啦,因为很久没近距离看到学生而兴奋啦,因为暑假无聊的反作用啦,想出许许多多的原因。可是,最重要的原因是 我想跟新说话希望回应一直在寻找我的他。 一明白这就是「我想做的事」后,心慌意乱迅速地稳定下来。虽然还残存着恐惧的心情,不过摸清楚自己的想法后,便下定了决心。 「进来吧!」 我静静地打开正面玄关的门。如果新站在外头,一定很快就会被莉安跟老师他们发现。 大门慢慢打开,我的内心颤抖不已。恐惧与发抖让胸口难受得很,心脏狂跳着。不过,我感觉到的不仅是害怕。随着大门逐渐开启,自己仿佛也得到解放有种变成另一个新事物般的愉快心情。 这种感觉我很清楚对了,跟为了夕子而把教室变成密室时的喜悦很像。真的去做「想做的事情」,原来心情会这么舒畅呀! 与独自感动的我成对比,看到大门就在眼前敞开的新,露出了胆怯的表情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突然有不明声音对自己说话,颇有内情的旧校舍大门还独自开启,根本就像是优秀恐怖电影中的一幕。对处在恐惧中心的他说「不要怕」,应该也没效果吧? 但是,他立刻因期待而双眼发亮地笑了。宛如分享秘密的少年,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我不会告诉学姊的。她一直禁止我调查,我也很讨厌她。」 新溜进打开的门扉之间。在他的背后,我依然安静地把门关上。 月光被遮住了,新环顾着变得更暗的玄关大厅。大概是在寻找声音的主人也就是我。 「请问」 我赶紧打断新说话的声音。 「新,你在调查旧校舍吧?我一直都在看你喔。」 他应该会认为我是「河野学姊的幽灵」。不过,在问过「你是谁?」、「你是河野学姊吗?」等问题后,他发觉到我并不是幸香同学。接着,我必须说明自己的真实身分以及八年前的意外。 这还是奸可伯。 我没有做好主动全盘托出的心理准备。虽然遭到误会成为「河野学姊的幽灵」让我心痛,可是也没有主动解开误会的勇气。 「我知道这栋旧校舍好玩的地方,让我告诉你吧!」 为了转换他的心情,我说了这么一句话。同时挖掘出走廊地板的记忆,重现往一楼深处走去的脚步声。 新虽然有一瞬间被我及奇怪的脚步声吓了一跳,但立刻就追着脚步声过去。 脚步声引导着新走到音乐器材室。架子上排列着有裂痕的铙钹、破掉的小鼓、坏掉的节拍器等等,遭到遗弃命运的器具。 「这里有什么东西?」 新是第一次踏进音乐器材室,新鲜地东张西望。 「搬开你前面的木琴,看看后面的墙壁。对,就是那个被木琴挡住的地方。」 依照我说的话,新搬开了坏掉的木琴后,原本被遮住的墙壁上,出现了写得密密麻麻的小字。 在旧校舍微弱的光线底下,一边专心注视,新一边念出墙壁上的字。 「我看看『音乐老师岸那个家伙真让人火大!』、『就是说么!今年已经折断三根指挥棒了!反对暴力!』」 「这是管乐社与负责打扫音乐教室孩子间的留言版。就像是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是谁,在写交换日记一样,他们会轮流留言下来。因为正好在物品的阴影处,所以老师一直都没有看到,就这样保存了下来。虽然每年都会有学生发现,但是因为很有意思也就没有加以清除。」 「哦为什么没有从一半开始变成给男生打分数?像是『谷城跑得很快。二.五分』之类的。女生都喜欢这样子呀!」 「你以为那是女生写的吧?可是,写留言的两个人都是男生喔。」 「真的假的?男生干么要做这种恶心的事情?」 「两个人都深信对方是女生,所以装成女生写留言给对方。很好笑吧?本人到毕业始终没有发现真相。只有我因为看到他们正在写留言,所以知道这两个人的真实身分。」 「这是怎么搞的,太过分了!既然知道,就告诉他们么!」 说是这么说,但新捧腹大笑。 「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没办法说话。其他地方也有很多这种遗迹喔,让我来告诉你吧!」 接下来我告诉新旧校舍四处的秘密,两人一同开心大笑。 教室后方书架最上面的板子后面,留着浅浅的爱情伞图案痕迹,那是现任校长在学生时代刻下来的杰作。那个时候,流行只要在心仪者的桌子或书架上刻爱情伞图案,就会两情相悦的说法。顺带一提,就结果来说,爱情伞虽灵验,却没有让校长的初恋得以成功。 美术教室的墙壁有一块可以轻易拆下来的墙板。那片墙壁深处的空隙,成了保管时空胶囊的固定场所。至今有好几个美术社社员,以及跟他们要好的女学生们,都把值得纪念的东西收藏在那里。但是,容易被发现的秘密场所,其命运就是毕业后过几年,一定会被其他学生找到然后弄乱破坏。所以来收回时空胶囊的毕业生们,一定会因为看到墙壁里头空无一物而大失所望。我私底下称呼这片墙壁空隙为「时空胶囊的黑洞」。只有一组人是例外,有来拿回时空胶囊。不过那是因为他们错把比自己小了九届的学弟妹们藏的箱子,当作是自己的东西拿回去。 隐藏在旧教职员办公室的废弃物小山中,有个小型保险箱,那用来暂时保管从学生处没收来的东西。这个保险箱,由于负责管理的老师,把设奸的密码彻底忘干净之后还辞职走人,造成没有半个人可以打开。老师们与东西遭没收的学生们,全然遗忘这东西的存在,但是如今里头还塞着满满的黄色书刊与情人节巧克力。我说「我把密码告诉你吧」,新马上满脸通红地回答「不必了」。 身为旧校舍,我知道很多这种无聊的秘密。 把这些跟新说,实在是快 乐得不得了。新也开心地听着我说蠢话。如果旧校舍拆掉了,这些秘密全部都会消失不见。我很高兴可以告诉某个人。 新继续快乐的旧校舍巡礼,我却注意到有个青年正往旧校舍靠近。那个青年抱着个旧式的天体望远镜,加入了宇野老师的露营人群。 我看到他的身影,惊讶得全身僵硬。 「抱歉我来晚了。因为很久没拿来用,没想到维护要花这么多的时间。」 他是琢磨同学,是我杀了幸香同学的意外事件当事人,还是新的哥哥。 「唷,三宅老师,我们等你很久了。这可是今年活动的重头戏呢,拜托你领导大家进行天体观测了。」 「好像没看到新他不是也有参加吗?」 「嗯,你说你弟弟对吧?因为有一下子都没看到他的人影,我已经叫狭山去找他了。我了解你会担心,不过这是学校正当的活动呀!我们就信任学生,不要罗哩罗唆了。」 琢磨同学彷佛在寻找新般地环顾周遭。虽然他的动作若无其事,不过举止有点笨拙。我真希望琢磨同学不要看过来我这边旧校舍这边。 「喂,发生什么事情了?回答我呀!」 新在担心因为内心动摇陷入沉默的我。 「嗯我没事。抱歉真的很抱歉。」 我不由得道歉。 「你为什么要说抱歉,哪有什么好抱歉的,怪胎。」 新露出爽快的笑容,没把我的道歉放在心上。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是八年前的意外,或是我跟他哥哥琢磨同学间的关系,还有我并不是真正的「河野学姊的幽灵」只有他一无所知。什么都不知道的他,替我担心,对我展露笑容让我放下心来。 我,是在做多么残酷的事情呀!太卑鄙了。因为我欺骗什么都不知道的新,背叛了他 我真的想要为我欺骗他一事道歉,但是 「没有啦,因为你看么,你刚在担心我么。我如果不说话,你就不知道我还在你身边了。」 想要蒙混过去的我,忍不住说了更多谎,真讨厌这样的自己。 「你现身出来不就好了吗?以前我差点摔下楼梯的时候,跑出来抓住我手的人,就是你吧?如果你想一直躲着,也是没关系啦!」 新无忧无虑地说。我想他是粗神经,完全没想到我为什么不能现身在他面前。 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他神经粗。因为我要求他了解我,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告诉他,只会一直鬼鬼祟祟躲起来,暗地里看着他而已。 应该要画上句点了。 我不想继续说谎骗人。比起意外真相曝光的担忧,继续欺骗正直坦率的他,更让我痛苦得受不了。 「嗯就跟你说的一样,我一直躲着也很奇怪吧!可是,在我现身之前,我有话必须先跟你说。你跟我来。」 我用脚步声引导新走向二楼的尽头通往屋顶的楼梯。我打开上锁的门,带着他走到塔楼中陡峭的楼梯。 「我希望你在这里听我说。」 我让脚步声消失,让新在楼梯中间正好是幸香同学摔落的附近一带,停下脚步。 「你知道八年前在这里发生过意外,有人因此丧命的事情吧?」 我心一横开始说出口,新无言地点头。 「虽然你以为我是死于那场意外的幸香同学河野幸香同学的幽灵但实际上我并不是。」 「嗯,我知道呀!应该说,我刚刚发觉到了。因为你知道这栋校舍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所以我想你应该不是河野学姊。如果是河野学姊,应该不会知道校长的爱情伞或保险箱的事情吧?」 新的话让我吓了一大跳。他这么一说,我才想到的确如此。 「抱歉,我一直没说出来。我不是幸香同学,也不是幽灵。你一定很失望吧」 「没有呀,我并没有失望。因为我在寻找的,是在开学典礼那天晚上救了我的你。就算你不是河野学姊,也不是幽灵,我都不在乎。」 「谢谢」 「嗯?为什么要跟我说『谢谢』?」 「没什么。只是因为我想这么说而已。」 新从一开始就不是在当「河野学姊的幽灵」的同伴,而是我的同伴。他袒护我好几次,帮助了我。这种戚觉要化成言语实在很困难,于是我只能说出感谢的话语。 「你真是个怪胎。最重要的是,我还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你要告诉我啦!」 「我、我是想告诉你呀」 新过于直接了当的问题,让我一时之间语塞了。不管何时,他总是正面迎战。虽然常常让人不知所措,但我认为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仿佛被他强硬推着背部往前走,我下定决心要表明真卖身分。 「因为说起来有点违反常理,所以请你冷静地听我说我其实是这栋旧校舍。」 「啊?」 新发出呆呆的声音,露出「我是不是听错了」般,目瞪口呆的表情。由于他无法理解我说的话,于是我赶紧补充小纹老先生告诉我的说明。 「他说我是『神灵』,也就是老旧器具或建筑物变化出来的妖怪。我好像就是这栋旧校舍变成的神灵吧。」 「好像你呀,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因为我才刚刚听小纹先生说过神灵的事情」 「你说的小纹先生,是那个老爷爷吗?为什么那个老爷爷会知道这些事情?」 惨了。我应该连小纹老先生的真实身分都说出来比较好吗?可是,事到如今应该也瞒不下去了 「这个么因为小纹先生也是神灵,是比我资深的前辈。所以,他来这里帮助我。因为这样下去的话,我就会被拆除了。」 我下定决心,决定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坦白说出来。 小纹老先生告诉我的,神灵的诞生以及互助组织的事。 小纹老先生为了保存我尽力奔走的事。 身为校舍只能望着学生的我,变成了神灵的事。 还有,我跟琢磨同学新的哥哥很要好那个时候杀了幸香同学的罪 第七章 学校的初恋 「因为我那样杀死了幸香同学,所以我就决定了,不要再跟人类有瓜葛,不要在人前引发灵异现象。这就是关于我是什么东西的所有故事上 我以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开朗声音,结束了罪状自白。 要把意外的真相自己的罪过告诉新是很困难的。但是,我并没有恐惧到觉得痛苦,一定是因为听众是新的关系吧?他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怕我、讨厌我。虽然没有任何根据,可是我就是如此深信,所以才说得出口。 而且坦白罪过,不是只有艰辛而已。新愿意听我说,那压在心头上的大石头,仿佛就一块又一块地被搬走了心情越变越轻松。全部说完的时候,我觉得非常愉快,还因此情绪激动了起来。 「所以我一问老哥意外还有河野学姊的事情,他才会那么生气呀!」 听完意外的真相,新开始指责琢磨同学躲着我一事。 「但是,老哥也很无情呀!他一直躲着你,也不肯跟你说话。如果他肯好好听你说,就会了解你没有错了。」 「没这回事!我确实有错。让意外发生就是我的罪过。而且,琢磨同学会躲着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亲近的人死了,永远留在他的心中。在他的心里留下重量,理论上自然就无法切割开来了。」 新皱着眉头,露出「是这样吗」的表情。他似乎是在认真思考,不过由于没有切实的感觉所以一头雾水。大概是这样吧! 「一点都没错。那也留在我的心中,杀死幸香同学的事情」 「所以你才决定不要在人前使用能力但是,你却愿意打破誓言来救我,谢谢你。」 「你不用道谢,毕竟让你陷入危险的源头就是我。」 「即使如此,我还是因为你才得救的。不跟你道谢,我是不会甘愿的。」 「我说过你不用道谢了吧!说起来,我并没有好好帮助你到最后一刻,而是中途就收手了。我根本没有资格接受你的道谢。」 「这跟资格无关。听好了,你得让我道谢!」 新的强硬态度让我无言以对。因为我欠他太多了,所以当他下令「让我道谢」的时候, 我已经无法违抗。 「哈哈哈,我知道了。那就让你道谢吧!」 「那么,我就重新郑重道谢,你要好好听喔。谢谢你」 新把语尾拉得很长,仿佛后面还有话要接着说。我觉得听起来有点马虎,他则露出困惑的表情开口说: 「啊我可以问个问题吗?你叫什么名字呀?」 原来马虎的理由在此:「谢谢」说到一半,发现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刚刚明明很帅的,为什么会在这里泄气呢? 可是,新的问题让我不知如何回答。为什么呢 「我,没有名字」 「什么?」 新宛如听到外星人的话语一般,面露「无法理解」的表情。就连刚刚我坦白说自己的真实身分是旧校舍时,他都没有疑惑到这种地步。 「所以说,我没有名字。我是自然变成神灵的,根本没有人替我取名字」 「神灵每一个都没有名字吗?」 「我想应该不是。小纹先生的『小纹』,大概是从古书当中取的,至于我」 如果问现在的我是什么东西,那当然就是仓手南国中校舍。 「仓手南」实在太像假名,不好听。而且我觉得这个名字对现在的新校舍也过意不去。 因为是南国中,所以要叫「南中(仓手镇上时常如此简称)? 因为是旧校舍,所以要叫「旧校」? 怎、怎么可能呀搞不好要想个符合我特质的名字,会是件很头痛的事情。 「叫做『孝』怎么样?跟校舍的『校』同音。」 新对着陷入沉默烦恼的我提议道。 「太简单了吗?那我想其他的名字好了。」 「不会。就叫做『孝』吧!从今以后我的名字就是孝。」 我叫做孝。有了这个名字后,不管好不好听,符不符合,这些事情都无关痛痒了。我一想到以后我有了「孝」这个名字,就开心得不得了。这是个最棒的礼物。 「那么,再来一次。谢谢你,孝。现在我只能口头道谢,以后我会再好好送个谢礼给你的。」 「这、这样已经够了啦!你帮我取了名字,我就非常高兴了,不需要其他什么谢礼。」 「这样就满意了呀?除了名字,你好像还有很多不足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好,像是想要的东西啦,想做的事情啦,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完成愿望的。」 看着自信满满如此肯定说着的新,我立刻想到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的愿望就是 希望永远跟新在一起。 我喜欢上新了。 虽然他有点糊涂,思绪激动,还有很多粗神经的地方,可是我好喜欢他。 现在也一样,光是这样跟他说着话,我就极为开心,快乐到简直就要飞起来。我想要永远在他身边看着个性率直的他。 不过,我不能把这种愿望说出口。 夕子的脸掠过我的脑海。短短几个小时之前,我还在替她的恋情加油打气。虽然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可是我无法背叛自认为是朋友的夕子。 我觉得心有点痛。 是因为背叛了夕子?还是因为必须放弃对新的感情?我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但我的心情是很肯定的,一定是 所以,我死命地思索着其他愿望,其他想要的东西、其他想做的事情 「余不对!现在都没有!」 「『余』什么呀,你话要好好说完么。开头说那个『余』是多余的吗?」 宇野老师的烟熏鸡肉,我好想吃呀 我差点脱口而出的就是这句话。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一直挂念到刚刚的东西,所以会忽然浮上心头。 我死也不要把这种贪吃的愿望说出口!至少,要许个更美丽,更像个女孩子的愿望才行 「海、海边我想去看海应该吧?」 「海?哦,原来如此。因为你一直在这里,都没有看过海的缘故吧!好呀,下次我们就一起去海边吧!」 幸好。我虽然有点担心这个愿望会不会太过梦幻,不过看样子新并不觉得我很奇怪。 「那么,我的谢礼就决定好是海边了。那么,孝刚刚说过的『我有话必须先跟你说』的事情,就已经讲完了对吧?」 「嗯,讲完了。我想过必须先讲清楚的事情全部都讲完了。」 「那么,你差不多该现身出来给我看了吧?」 对哦。我跟他说好了,等到告诉他我的真实身分后,就要现身在他面前。 我觉得好丢脸,真的很想跑掉但是我不能不守诺言。 「我知道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所以不管出现什么模样,你都不要逃走喔。」 「我不可能从你面前逃走的。因为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追寻你。」 新爽快地答应我。 我相信他。只要我没有弄一个光看一眼,就会让人昏倒的恐怖模样出来,他就不可能逃走的。 「那么,我就让自己显现出一个实体了我还是做不到!让我稍微考虑一下!」 「什么?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因为,我说不定会弄出一个「光看一眼,就会让人昏倒的恐怖模样」呀! 小纹老先生说过,神灵有的会拥有跟人类一模一样的模样,有的则长得像是异形。会变成什么样子是由命运决定,并不是自己可以主动选择的。 「因为,我真的是一百零八岁的老太婆了。我讨 厌连自己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跟你见面。」 「我不在乎孝是老婆婆。」 所以说啦,在乎的人是我呀!但是,我已经答应新要现身了 我希望至少可以先看过自己的样子,有了心理准备后再出现在新的面前。 「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吗?在我说『可以了』之前,你都要闭着眼睛。我希望在让你看到前,可以先确认自己的样子上 「你的要求还真是麻烦。嗳,好吧,我闭上眼睛就行了吧?」 说完,站在楼梯中间的新闭上了双眼。一点都不怀疑我,也没有迟疑的样子。我越来越没办法逃走了。 我闭上了眼睛当然不是真的眼睛。而是遮蔽自己那充满在校舍内四处的知觉然后开始想像。想像自己正站在通往屋顶的楼梯平台上头,视线从这里往下看的话,应该可以看见闭着双眼的新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世界为之一变。 我站在楼梯的平台上眺望着塔楼楼梯,视野非常狭窄又拘束,还看不到物体阴影处,这实在让人焦虑。以前当校舍的时候,里里外外,上下左右,我可以同时从喜欢的视点看东西,可是现在却只拥有单一的视点,有种世界好像变薄了的感觉。 伴随着这唯一的视点,我强烈意识到「我存在」。我就存在于这里。 接着,在狭窄拘束的视野中心,新站在那里。他老实地闭着双眼,等着我对他说「可以了」。明明应该是站在我薄扁的视野中,然而我却清楚强烈地意识到新的存在。因为他就在身边而感到心跳不已。 好奇怪喔。以前他明明就进入过我身为校舍时的身体里头,没想到从外面看他,居然还比较紧张 「情况如何?显现实体这件事情,做得还顺利吗?」 「嗯,有好好地显现出来,我放下心来了。我现在去确认一下我的样子,你等我一下喔。」 我开口回答他。 幸好。我有张嘴巴。 我转动脖子往下看看自己的身体。我穿着学校的制服,从裙子的阴影处,看得到我穿着学校规定的室内便鞋的两个脚尖。把两个手掌移动到脸前面,试着动了一动。不管怎么看,都是人类女孩子的双手。 还好。看来,我好像有个跟人类相似的模样。 因为放下心来,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孝,你一个人在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松了一口气,因为我没有变成老太婆的样子。」 「你这种声音我也无法想像会是个老婆婆。我说,我可以张开眼睛了吗?」 「再等一下下。我要去确认一下长相才可以。」 我用手掌试着碰触自己的脸庞。 睑的正中间突出来的东西大概就是鼻子,下面开了一张嘴。头颅两侧软绵绵的东西一定就是耳朵了吧?确认耳朵形状的手指,缠绕上了纤细的发丝。我的头发,似乎还挺长的。摸摸头颅也没摸到头发以外的东西,没有角也没有嘴,是个圆滚滚滑溜溜的头颅。 虽然我没摸过人类女孩的头颅所以不太清楚,不过大概就是这样没错。但是 「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看到自己的脸」 跟人类拥有同样只能用两眼看出去的视野,此刻的我没办法看到自己的脸。为了看到睑必须要有镜子,可是塔楼里头没有这种东西。 走投无路的我,听到新传来的笑声。 「我觉得呀,你好像不太顺利的样子。我们从刚刚开始,是不是一直在白费工夫呀?」 「真的是这样呢!新讨厌白费工夫吧?对不起。」 「不用道歉啦!我追你追了一整个学期,白费这么点工夫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走廊的窗户玻璃可以反射出长相,你去看好再回来吧!如果窗户玻璃看不清楚,楼梯旁边的厕所里头有镜子可以看。」 「我不喜欢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样子是用洗手间的镜子。」 「干么不喜欢呀,莫名其妙。」 神经大条的新这么说,让我不禁苦笑。即使开始意识到我是个女孩子,新还是老样子都没变。 「那,我去看一下我的长相。」 说完,我走下楼梯。因为让新等太久很过意不去,所以我快步往下走。一接近站在楼梯中间的新,刚刚开始一直剧烈跳动的心跳,就变得越来越强烈。 然而就在下一秒,我亢奋的心情冻结了。 莉安冲进楼梯的起点。 「你给我离三宅远一点!」 瞪着还差几个阶梯就要靠近新的我,莉安手中拿着符咒指着我,符咒上面写着的经文嗜出火焰向我逼近。 「不要呀!」 我不由得发出惨叫。 从经文的每一个文字喷发出来的火焰,彷佛威胁一般缠绕着我,就像是火焰变成的蛇。不过,这个火焰并不是真正的火。火焰蛇明明贯穿新的身体,他却安然无事。尽管如此,对我来说这还是恐怖又炎热,无法碰触的火焰。 被火焰包围的惊吓,让我踩空了阶梯。缠绕着火焰的身体往前一歪,摔了下去。 「孝!」 新大叫。我看见在将近百条的火焰蛇对面,他扑过来抱住摔下楼梯的我。他的双眼,直直看着我的眼睛。我被他看见了 「不要看我!」 下一秒,我显现出来的实体就消灭了。不管是被经文的火焰燃烧,或是摔下楼梯,都只有恐怖的痛苦。虽然我不是忍受不了那样的痛苦,但是,我受不了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身体就这样被新看见。 因为原本该是紧紧抱住的我消失了,往旁边跳出去的新什么都没抓到,直接撞上了走廊的墙壁。然后横倒下来,滚下陡峭的楼梯。莉安丢下手里的符咒,用力抱住摔下去的新。 掉在地板上的符咒,没有再喷出火焰。但是我很害怕莉安,再也没办法现出身影,也没办法说话。她虽然抱着新,却警戒着周遭,威胁着我。如果我再现身出来的话,不知道她会对我做出什么事情。 「好痛」 莉安让新坐在楼梯上,迅速确认他受伤的部位。他的左手呈现不自然的弯曲。 「只是脱臼就没关系了。我扶你的右肩膀,我们离开这里吧!」 莉安把新的右手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几乎是抱着他起身后,往二楼的走廊走出去。 「唔学姊,你要向孝道歉她什么错都没有。」 「也许是吧!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送你去医院。」 「医院以后再去就好了。我是孝的朋友,不管学姊说什么,我都」 新忍耐着疼痛努力地陈述着,悲惨的抗议让莉安瞪大眼睛。 「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甚至连我告诉你,不要随便闯进来的忠告都不遵守难不成,你中邪了?」 莉安伸手压制让她搀扶住的新的脖子,脖子被勒住的新,眼睛吃惊地瞪得大大的。 「你大概会碍事吧,请你睡到我们离开的时候。」 十秒不到的时间,新的头往下一垂,昏了过去。 莉安轻松地把昏倒的新抱起来,打算朝着大门旁边的楼梯走去。她纤细的身体到底哪里隐藏着这等力量,真让人不可思议。 轰! 莉安背后传来火焰猛烈燃烧的声音,随即消失。她丢出去的经文才瞬间燃烧起来,马上就化为细碎的纸片。几个「影子」小纹老先生的式神,在经文旁边被烧成灰烬。 「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吗?你带来的东西真讨厌。」 察觉不对劲而停下脚步的莉安背后,小纹老先生出现了。他朝着背对着他的莉安说道: 「听说你是魔女呀!仰赖佛 祖的力量,会不会太没品了?」 「因为我是在对抗比自己优秀好几倍的东西,我可没有蠢到要挑三捡四。我想已经准备好可以用的,就是尊胜陀罗尼了。」 莉安头也不回地回答。 两个人都站在走廊,动也不动。仿佛冻结的紧张感,让光在旁边看的我都差点停止呼吸。 我很清楚,我必须介入这两人之间不可。因为莉安的误会已经造成不幸的意外,莉安与小纹老先生根本没有任何针锋相对的理由。 但是,我动不了。不知道莉安还准备了其他什么方法,所以我感到害怕。如果介入得不好,不知会发生什么后果。我终于了解到,一如莉安以前说过的,「获得资讯」就是使用魔法者的战斗。因为不知道对方准备什么而造成的神秘压力,已经压垮了我。 两人都没有动作,只有时间不停流逝。旧校舍的二楼走廊笼罩着寂静。然而,在这片寂静中,莉安与小纹老先生正展开施术者「无懈可击」的同行战争。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小纹老先生,他轻轻地动了动鼻子。 「你闻起来有一种奇妙的香味,你有先薰香过吗?」 「是软膏的香味。」 「是『魔女的软膏』吗?这个香味,不要用太多比较好喔。要不然的话,精神或心脏总有一个会出问题的。」 「我知道。可是这会带给我力量,带给我不输给你的力量。」 「哦。你想要依靠那种药物来得到与我对抗的力量吗?你也太瞧不起我了。我会让你这位大小姐落个受伤失败的下场喔。」 小纹老先生已经布好局了。 老先生的影子蠢蠢欲动。里头不断涌出「影子」也就是式神,并不是只有老先生本人的影子而已。从洒落在走廊的校舍阴影,以及教室拉门的缝隙之间,涌出了几百个不对,是将近一千个的「影子」。 成群的式神贴在地板、墙壁和天花板上,几乎塞满了整条走廊。成群的式神有如一只阿米巴原虫,伸长了伪足般往前进,逼近抱着新的莉安。莉安依然面向前方,动也不动。 她跟新转眼问就陷入成群式神的包围了。 「我希望你不要再出手,所以我现在要请你吃点苦头。」 包围着莉安的成群式神,以宛如要捕食她一般的圆顶穹庐笼罩了她,看起来就是个漆黑的阿米巴原虫。接着,那个阿米巴原虫停止了动作。 走廊中弥漫着火药的烟味,学生会成员在旧校舍旁边开始放烟火了。 「讨厌的味道」 小纹老先生皱紧眉头。等到了这一瞬间,莉安开始反击。 「卡达锡哈亚,耶卡塞尼达利尼,达梅卢撒咖,田耶西,阿锡耶西,瓦累锡可尼伽里。」 黑色阿米巴原虫的中心,传来像是莉安念咒语的声音,成群的式神立刻一哄而散,解除了她的包围。 那一瞬间,利用包围的缝隙,抱着新的莉安冲了出来。 好快。背对着小纹老先生,以非人的速度奔驰过走廊。 窸窸窣窣 成群的式神立即追在她的后方。虽然存在着些微起跑后冲刺的差距,不过速度方面是式神占了上风。莉安接近通往一楼玄关大厅的楼梯之际,领先在群体前面的式神眼看就要追上她。 她足蹬地板高高跳起然后,立刻蹬上突出在走廊里头的柱子,忽然转换跳跃的方向。 就在她改变方向的前方,有扇原本就开着的走廊窗户。她的使魔沿着窗户下方往下爬去,应该是在不引起小纹老先生注意的情况下,让使魔先打开远方的窗户吧? 她从使魔打开的窗户跳了出去。 抱着新飞跃过空中的莉安,越过搭好帐棚的空地,在包围学校的堤防着地。她马上回头看着旧校舍,确认「影子」是否追了过来。 从莉安念过咒语后,到她着地问的事情都是一瞬间发生的。而且,她还从头到尾抱着新完成所有的动作。 超出常识的运动能力,这应该就是「魔女软膏」的力量吧? 「连那么古老的咒语都查出来了。哎呀呀呀,真是个优秀的女孩呢!」 留在走廊的小纹老先生由衷敬佩地喃喃自语。方才掩埋住整条走廊的式神群,不知不觉中已经消失了。 「拜托您,请不要去追莉安了!虽然她搞错了,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先把新送去医院我不希望您设下陷阱这样的东西!」 紧张的气氛消除后,我终于介入阻止小纹老先生。 「因为你心地善良,所以才会说这种话。可是,我们必须跟人类之间有所区隔。现在,打破这个区隔的是那个女孩,你不能指责我。 用不着这么担心,我会等到新的治疗结束后,再来惩罚那女孩的。而且,我不会夺走任何一条性命。包括她使用危险药物的事情在内,我也会帮她戒除。唔,大概就是让她躺在床上几天,最多一个礼拜这样啦。至少,这样在惩罚那个倔强大小姐的意义上,应该多少有点效果吧!」 说完,小纹老先生开始发出带着快乐的「呵呵呵」笑声。他一定是在想像要怎么惩罚莉安,觉得很高兴吧? 在旧校舍外头,莉安装出是她发现昏倒在学校四周堤防上头的新的模样。一会儿之后,鸣着警笛的救护车赶到,把新送上车后随即又离开了。 露营活动也中断了,寂静再度笼罩我的周围。然而,我心中却有如警笛始终作响一般,静不下来。 都是我害的,害新受了重伤 第八章 背负罪过的方法 这件事情之后的发展,是小纹老先生告诉我的。 莉安发了高烧,躺在床上一个星期。原本「魔女软膏」的副作用就是会让身体好几天不能动,再加上小纹老先生暗中作祟 「那个女孩,花上一个星期就会复原了。平常就过着有所节制的生活是很幸福的,对吧?值得好好赞美赞美。」 尽管是自己惩罚莉安的,小纹老先生还是大力夸奖她。虽然她吃足了苦头,不过似乎完全得到小纹老先生的欢心了。 新则是因为左手脱臼,以及许多地方骨折住院了。剩下的暑假几乎都在医院度过,对他来说一定非常无趣。 我听到他住院的时候,就希望可以早一天见到他。我想当面向他道歉。还有,为他替我说话一事道谢。 但是,无聊的暑假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我想见他的这种心情也逐渐泄气。取而代之的是,我心中害怕见到他的恐惧正在慢慢膨胀。 下次见到新的时候,说不定我会害他碰上更惨的事情,就像我害幸香同学那样 这次的意外,新的伤势只有脱臼跟骨折,一定是因为他的运气很好。如果运气不好,伤到要害或许就会跟幸香同学一样撞到头部,因此失去性命。 新给了我这么多东西,我却 一开始我只当他是可爱新生当中的一个学生。但是,在我心中他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烈,他成为我无法移开视线的孩子,我想要跟他说话的对象最后终于成为我喜欢的男孩子。以前我看过许许多多的恋情,不过完全不懂这样的心情。喜欢一个人新告诉我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无可比拟的幸福快乐。而且,他还帮我取了个名字「孝」。 我不想再伤害对我这么好的新了。 够了,我应该停止跟他跟人类扯上关系了。打破不引发灵异现象的誓言,本来就是不应该的 暑假一结束,我的四周便围上了黄色工程用的围篱,仿佛是我不想见人的心情,化成了具体形式。 这道围篱是为了保存我,由名为「仓手南国中旧校舍保存会」的非营利组织所设立。有个把我移到他处重建为文化事业设施的计划,开始进行了。 太过迅速的发展让我不知所措,小纹老先生则告诉我那个团体的属性。简单来说,应该就是由当地的政治家、建筑公司与镇公所负责人来担任顾问,打算在我的保存计划中大捞一笔补助金。 「这个时候可不能有洁癖喔。」小纹老先生是这么说的。 我也没有对这回事感到什么洁癖。复杂的事情我不明白,老实说怎么样都无所谓。保存运动和文化价值的认定等相关事项,我打算全部交给小纹老先生处理,顺势而为就好。 只是,我很感谢这道围篱。因为这么一来,围绕着围篱开始进行移建工程之后,我就不用再见到任何人了。 就在我害怕遇见新的时候,暑假结束,第二学期开始了。 开业典礼结束后,学生们赶着回家之际,围篱的对面出现了三个人影。是新、友久以及夕子三人。新的左手还打着互膏,用三角巾挂着。 「哦,我是有听说过啦,没想到真的用围篱围起来了呀!」 大概一个月没看见旧校舍的新,新奇地说。 「这样就成为文化资产候补了吧?再过不久,校舍四周就会搭起鹰架,包上防尘塑胶布罗。」 「友久,你知道得还真详细。」 「因为我老爸在镇公所的财政课上班,他听到了很多消息。对我老爸来说,保存运动这种东西就像是无底洞。他抱怨说,只要认定为重要文化资产,就算讨厌也只能加以保存下去。」 「无所谓啦,孝可以保存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可是,要是用塑胶布那些东西包起来的话,就会越来越不好潜入。现在这个围篱就够碍事了。」 「你呀,还想跑进这栋旧校舍里头?不是才刚刚说过,包括老师在内,学校里的任何人都禁止进入吗!」 夕子发出惊呼。不对,那很像是生气。 「不要被抓到就好了。你们也明白吧?现在把孝的事情告诉学姊也很危险。只要学姊不来碍事,总是会有办法的。」 「我说你呀,都搞到受重伤了,为什么还要故意跑进旧校舍?」 「因为不进去就见不到孝。」 「为什么非得见她不可?她又不是在旧校舍里头的『河野学姊的幽灵』,而是叫做神灵的妖怪呀!狭山学姊不是已经认定那个妖怪不是邪恶的东西,这样你应该达到目的了吧?你已经没有理由再去见那个叫做孝的妖怪了。」 「跟人见面不需要什么理由吧!因为想见面所以就去见面了,这样不就够了吗?」 新理所当然地说道。他挪动围篱进来,想要打开正面玄关的大门。上锁的门发出嘎锵嘎锵的声音。 「孝,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吧?帮我打开这扇门啦!」 我内心动摇,明明不应该再与他见面,但这个决心却动摇不止。我差点就要冲动地回应他了。 可是,我没有跟他说话,也无法帮他开门。 因为太阳高挂的白天,我无法引发灵异现象。即使能看能听,但不能出声或是开门。 得救了幸好现在是白天,不必跟新说话就能了事 我松了一口气。因为一时冲动而打破誓言,我不想再犯下同样的错误了。不经深思就引发灵异现象,进而跟人类扯上关系的结果,就是眼前这个新完全康复要一个月的重伤,还挂着左手的悲惨模样。 「喂!为什么不帮我开门,孝!你回答我呀!」 没有发觉到我无法回答的新,用右手不断地摇晃门企图打开,只有门晃动发出嘎锵嘎锵的声音,这个声音彷佛是在指责闷不吭声的我。 不久这刺耳的声音就停止了。新也发现到了吧,不管怎么叫我都不会回答。他停止动作,低头,低声喃喃自语: 「你果然不肯原谅我因为我不遵守诺言,所以你生气了吧?因为我没有遵守不能睁开眼睛的诺言,所以你已经不肯再跟我见面了吧?」 这 不能肯定地说出「不是的」。 我没有生气。但是,我无法忘记新看过我他没有遵守承诺一事。我觉得好害怕 「就跟学姊说的一样你们神灵绝不会原谅打破承诺或规定的行为。事到如今才道歉也许为时已晚,但我还是要说对不起。」 我没有不原谅你呀!我一点都不怪新!我只是不能再继续跟你有所牵扯了。所以请你不要跟我道歉,不要自责! 不论我内心如何呐喊,我的话语都成不了声音,无法传达给新知道。因为还能让人感受到夏季的强烈日光,压制住了我的能力。 大概是以为我连道歉的话都不肯接受。新背对着旧校舍,往围篱的另一边走回去。他的背影,是我从未见过的无力一点都不像新。 夕子对走回来的新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大费周章,这么想见那个叫做孝的女生?你也够了,该适可而止收手了。她让你受了重伤不是吗?」 「我的伤不是孝害的,只是单纯的意外。」 「所以,你根本没有理由执着在她身上。难不成你喜欢她?」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夕子,你到底在说什么? 「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新也大吃一惊。 我们正面说话只有一次,新更是只有一瞬间瞥见我的模样。他不可能会喜欢上我的 尽管如此,竟然连友久都赞成夕子的说法。 「说不定就是这样出乎意料呀!新对旧校舍的执着,有点反常了。狭山学姊不也说你是『中邪了』吗?也 许她说的没错。」 「我才没有中邪!我是想为自己不守承诺的事情道歉!虽然现在我连见面道歉的机会都得不到了」 「你刚道歉就是为了这样?那么,该说的你都说完了吧?就像夕子说的,你已经没有跟旧校舍见面的理由了,不是吗?没有见面的理由了,你敢说你从现在开始不会再进去旧校舍吗?」 「这跟那是两码子事如果连孝都不肯原谅我」 夕子拉开嗓门大喊的声音,消掉了新无力的声音。 「为什么你不敢肯定说你不会去!你是新吧! 我觉得,如果新你喜欢的人是狭山学姊,那我也就认了。就算讲得再好听,但是我想我是比不上学姊的,也只能选择放弃。 可是,如果是那个叫做孝的妖怪,我没办法就这样认了。你知道那家伙对你干了什么好事吗?她骗了你,还书你受伤! 如果你不喜欢那种人,就不要去找她!」 夕子的斥责,让没有精神的新予以反驳: 「为什么我得听你这种命令!」 「我也不想命令你!可是,你总是这样乱来,我也没办法呀!」 两个人大吼着互瞪对方。这种时候很靠得住的友久,轮流看了看两人的脸后,缓缓地朝着新说道: 「新,你听好了。我很喜欢你胡搞乱来,因为什么都不多想只管往前冲的行动,看起来 很有意思。 但是,就只有这一次,我认为你应该仔细考虑过后再有所行动比较好。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现在学校方面也对你严加监视。如果你要进入旧校舍,就要做好某种程度的心理准备比较好,不是吗?」 友久宛如解释般的劝说,让原本已经无精打采的新立刻变得成熟懂事。 「再说,你也没想清楚去找那个叫做孝的神灵,到底要做什么吧?刚刚你要去道歉,也没跟她见到面吧?像你那样硬闯进去,会遇到这种情况也只好认了。今天先回去应该比较好吧?」 新一瞬间全身僵硬。「去了也没见到面」这件事情,似乎再度刺痛他,让他大受打击。 这是误会啦!虽然如此却是不能解开的误会。因为误会解开了,我不能与新见面的事实也不会改变 「说的也是就听你的。」 新接受友久的劝告,独自一人离开了旧校舍。 夕子肩膀颤抖,目送着新的背影。 「坂柳谢谢你帮我说话。我刚刚实在是太不像样了对吧?但是,我一看到那个笨蛋,就怎么也忍不下去。如果你没有及时出面帮我,我说不定就会受不了因为,我都说成这样了,他却完全都没有注意到!完全没有注意到我」 不只肩膀,夕子连声音都在发抖。友久仿佛要让她冷静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我一开始就知道了结果还是行不通我好嫉妒那个妖怪我只会乱发脾气,我已经完全不行了。真是丢脸」 夕子低下头去,双手掩面,发出抽咽的声音。虽然死命压抑着眼泪,却徒劳无功地哭泣着。 「夕子呀你已经很能忍了。你说你丢脸,可是你没在新的面前哭,我觉得这样就很了不起了。」 「在他面前哭的话太卑鄙了。我不想利用同情心吸引新的注意。」 「因为我跟新不同,不会同情你,所以你才没在我面前逞强放心哭出来。」 友久的声音,让夕子猛然抬起脸。 「我没这么说!是因为我想要逞强。要是养成爱哭的习惯,关键时刻不就会忍耐不住了吗?」 遭到夕子哭丧着脸瞪着的友久,耸了耸肩。 「要是你想逞强,就先去洗把脸吧!你不能那个样子回家去吧?」 「你不说我也会去!」 夕子丢下这么一句话,脚步粗野地离开了旧校舍。友久还是维持着财神爷的表情,在后面一边抓头一边追上去。 此刻的我,对夕子的沉痛感同身受。因为我也明白了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的心情。 所以我不怪夕子。我做不到呀!反而认为她没有在新的面前落泪,很了不起。即使如此 她说出口的话,字字句句都伤害了我。 第二学期开学典礼后,新再也没有出现。不只是新,几乎没有半个学生会靠近被围篱围住的旧校舍。 唯一的例外就是莉安。她知道是因为对我的误会,才造成新的意外,为了向我道歉,透过小纹老先生申请了会面。她现在是小纹老先生的徒弟,正在学习根植于这块土地的事情。 然而,我没心情见莉安。因为一见到她,就会觉得非常难受痛苦。即使知道她对我抱持着敌意是为了保护新,但是那场意外造成的疙瘩,似乎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抛弃的。 随着秋深,我的心也染上了孤独与空虚。 就在如此的十月,某天的傍晚,有个意料之外的人来到了旧校舍。 琢磨同学新的哥哥。 他移开工程用的围篱走进来,在旧校舍正面的玄关停下脚步。然后在那里点了根烟抽,吐出白色的烟雾。当学生的时候,一脸「我绝不抽烟」的琢磨同学,居然会以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叼着烟,实在很不可思议,简直就像是个我完全陌生的人。 香烟大概抽到一半的时候,琢磨同学怱然开口了。 「我听新说过了。你真的是栋校舍吧?」 无法回答,因为我得全神贯注看着他的样子。 「新骂我说『你去好好把话说清楚』,他说『孝都不听我说话,哥你去跟她说』。虽然就算他没跟我说这些,我也打算要过来一趟他爱怎么说随他去,我希望你能听听我的一点自言自语。」 说完,琢磨同学把香烟捻熄在携带式烟灰红里头。明明周围就散落着拉起围篱的施工人员丢的烟屁股,他真是个守规矩的人。 「如果你认为幸香的意外全是你的错,那我就得好好先跟你说清楚。虽然也许会让你想起痛苦的回忆,不过请你听我说。不管你有多不想听,我都要说。」 琢磨同学想要拿出第二根香烟却停下了动作,把香烟留在口袋里,收回了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开始往下说;或许他是在给我拒绝的时间吧! 「八年前幸香的意外,还有你所不知道的原因。在那天之前,幸香不是将近一个星期没来上学吗?对即将毕业的学生来说这并不稀奇,你大概也没有注意到。可是,却发生了对幸香来说很重大的事情。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那个时候,幸香的母亲刚刚去世,她出现精神病的徵兆,每天都关在家里不出门。由于她们母女感情很好,所以打击也很大我一点忙都帮不上。当时我也只是个孩子,无法体会幸香的心情。每天看到哭着提起母亲的她就觉得难过,所以我逃离了她的身边。 我想暂时跟幸香保持距离,所以留在学校里头。不管我跟她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情绪低落。你跟她不一样,不管我跟你说什么,你都会很开心我觉得自己好像得救了。我把你当成是逃离幸香的退路。」 我一点都不知道。当时的琢磨同学,居然有这样的苦衷 「我想,如果跟像你这样的人说说话,幸香应该也会稍微放松一点。所以,我把你的事情告诉了她。她很感兴趣,问了我好几次『学校有幽灵吗』。我是在意外之后才发觉的,当时她应该是想要见她母亲一面,所以才会对幽灵那么戚兴趣。 我答应她要把她介绍给你认识,带她到学校来。那天早上我去她家接她,她虽然感冒不舒服可是我想如果错过那天,就没有让幸香恢复元气的机会了,于是我硬把她带到学校。我跟她说你幽灵在等她,很想见她。 如果我不这么乱来,或许 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意外。不管楼梯扶手腐朽得再严重,人应该都不会那么轻易就摔下去吧?」 这就错了。是我无聊的恶作剧引起那场意外的。琢磨同学的自责,根本就是弄错了。 「你大概会觉得我想太多了。可是意外发生之后,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那一天,如果我没找幸香到学校来,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意外了。而且我让幸香独自先来找你,也是个错误决定。根本不应该让当时那么执着要见幽灵的幸香,一个人来的」 包含以往的自嘲意味,从容述说的琢磨同学,声音越发僵硬。他一边闭上双眼回忆那场意外,一边硬挤出话语: 「我到达楼梯的时候,正好是幸香摔下来的前一秒。你还记得那个时候幸香的表情吗?她在笑。明明扶手脱落,她就要摔下来了她不想抓住什么东西吗?不想让自己别摔下去吗?不想舒缓撞到手的疼痛吗她看起来完全没有这些感觉。反而是希望自己摔下去的样子,看起来就是如此。 你记得幸香最后说的话吗?她说『原来真的有呀,太好了』对吧。她指的就是幽灵吧?如果有幽灵的话,如果可以变成幽灵的话,那么死也没关系她或许心里头就是这么想的。」 琢磨同学停了下来,因为说不下去了。但是 我不相信幸香同学当时居然想死。不,我不能相信这一点。因为即使她渴望死亡,我引起那场意外的事实也不会改变。 「很难相信吧可是在葬礼结束之后,她的父亲拿她的日记给我看。最后一天的日记上面写着:『明天,三宅同学要带我去见学校的幽灵。如果真的有幽灵存在,我好想见妈妈一面,我好想去见她』。她的父亲气冲冲地质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我不知道幸香是不是真的想死,但我认为这两件事情都是真的。其一是幸香摔下去的时候,没有本能地想抓住东西,也没有保护自己的头部或身体;另一件事就是,她深深地被幽灵吸引,知道你就是幽灵之后觉得很满足。」 这两件事情也许是真的没错,不过也不能因此就把那场意外,当作是幸香同学自找的呀! 琢磨同学睁开双眼,以非常自然的动作拿出香烟,点火。 「真相如何,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了。除了确定我、你,还有幸香,我们全都跟那场意外有关外,其他什么都没有。所以,你不必认为都是你个人的责任。」 我不能听这种安慰的话。如果我这么想,以为自己的罪过可以减轻,就太对不起幸香同学了。 「你认为我很自私吗?但是,幸香过世都八年了我想了很多她的事情。我曾经去调查幽灵跟妖怪,想要了解她在想什么,她在期望什么。结果,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不管怎么想像,我心里头的幸香,都是我自以为的印象。即使我深感自责,可是终究也不知道幸香是不是希望我这个样子。 说到底,人不管怎么做,都只是在配合自己的情况,去想像过世的人如何如何不是吗?自责的时候就想像对方恨自己,想要得到谅解的时候,就想像对方安慰自己我认为活着的人能做得到的,就只有如此不断重复自以为是的想像,去回忆过去而已。 因为活着的人,对过世的人无能为力。」 或许是吧对过世的人无能为力。我能替幸香同学做的事情,什么都没有。 「幸香的心愿到底是什么真相只有幸香自己知道,现在的我们无法得知。留给我们的,就只有后悔。也许,将来我们也不会释怀那场意外,会永远想着那场意外,不断痛苦下去。这也是我们自私的自以为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得自以为是地记住幸香活下去才行」 那么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说的没错,我的罪过大概不会得到解脱。但是,他说忘不了罪过不断痛苦也是一种自以为是。我只能这样自以为是地活下去 他想说的是,世界上并不存在哀痛着幸香同学之死的正确赎罪方式吗?不管我怎么做都是错吗 在不知所措的我面前,琢磨同学依然在携带式烟灰缸里捻熄了第二根烟。 「抱歉。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你不要一个人擅自独占幸香的死亡』。不要忘了,我也背负着她的死亡带来的影响。痛苦的不是只有你一个,这一点是绝对错不了的。」 这句话轻易地进入了我混乱的内心。 说的也对觉得只有自己背负着,根本是我搞错了吧? 该如何接纳那场意外带来的影响,为了赎罪该怎么做才好,对这些重要的事情还是一无所知。说不定,本来就没有正确的解答。但是,我独自一人认定那场意外是什么样子,也是自大的错误。琢磨同学想说的,就是这一点。 「我要说的话就这些了。谢谢你让我的自言自语可以说到最后。」 说完,琢磨同学转身背对旧校舍开始往前走。 「琢磨同学」 我对着他的背影说道。我再也不要跟人类牵扯关系了,我明明已经这么决定 然而,琢磨同学连痛苦的记忆都说出来,告诉了我重要的事情。我无法不发一语,让他就这样回去 「谢谢你。就像是我误会了一样,琢磨同学独自感受到的痛苦,一定也是场误会。」 「我知道。因为我在听新说过你的误会之后,终于让我发现到这一点。」 琢磨同学挥挥手,朝着围篱的另一边去了。 第九章 所以,去海边吧 整个第二学期,我都一直在眺望着校园。寻找只有在体育课才看得到身影的新。 我想,我似乎还是依依不舍。 脑袋很清楚,知道自己只能放弃他,不应该再跟他见面。 即使如此,每当发现新的身影,我的视线依然不由得要追着他跑。 即使他穿着运动服的样子土里土气的,我也完全没放在心上。 只要看着他,心情就愉快起来。 我希望可以看到他更多的模样。 还有 就算他离开了,我也继续眺望着校园,期待着也许有某种巧合,说不定能再度看到新。 友久提过的「保存会」防尘塑胶布快点来包围我,阻挡我的视线就好了。这么一来,我就不必无止尽地望着校园 不过,跟我的期望完全相反,即使到了十一月,也没有要围上防尘塑胶布的样子。这样下去,或许我永远都无法抛弃这样依依不舍的心情了。 就在我怀着这种不安与不像样心情的某天午休,我看到了自己不想看到的情景 夕子牵着新的手。 新在体育馆旁边停下脚步,夕子回头跟他说话。从我的地方听得到两人说话的声音,可是,交谈的两人看上去模样非常自然且亲昵。虽然我以前看到这两个人,他们总是在吵架,但是也许他们待在新校舍时,就是这么要好的模样。 夕子拍了拍新的肩膀,露出笑容。他一脸困扰地任凭她拍打肩膀,大概有说「别这样」吧!但是夕子毫不在意,继续说话 告诉我!你们在说什么?我也想听! 我有股冲动想要奔向这两个人的身边,由于渴望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似乎连心情都跟着异常了。 新已经开始跟夕子交往了?那么那么我祝福他们。因为我以前就支持夕子的恋情。但是!但是,这种半生不熟的情况,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那个时候,新看着旧校舍看着我的方向。 因为有段距离,而且只有一瞬间,所以我没看清楚他细微的表情。可是,好像是有点难过我看起来,那仿佛是想要为什么事情道歉的眼神。 告诉我!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下一秒他就转过脸去,然后就那样背对着我离开了。夕子慌张地追上新,两人一起消失在体育馆转角的另一边 身为旧校舍的我已经无能为力,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进展到什么程度。要祝福他们吗?要情绪低落吗?要嫉妒吗我连这些都无法思考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是校舍的神灵?为什么我不是人类 倘若我是人类,我才不会在这里闷不吭声独自烦恼。去新的身边,跟他说话,跟他一起过日子,这一切都是轻而易举的。不必害怕跟人类扯上关系,不必就这样对他死心 只有你是人类,真是太奸诈了夕子。 我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乱发脾气,偏偏就是忍不住要这么想。 那天晚上,尚未从白天打击中恢复的我,又收到更惨的消息。 「抱歉,我好像想得太简单了。」 悄悄派遣式神到教室来的小纹老先生,一开口就是深深鞠躬道歉。 「请、请问是什么事情想得太简单?这样突然跟我道歉,我很伤脑筋的。」 「就是你的保存运动。要让县府指定你为重要文化资产越来越困难了,情势看来不妙似乎会就此没有下文了。」 保存运动推行不顺的原因,似乎是古老的部分保留得不够多啦,说我是模拟西式风格建筑的谎言被戳破啦,市镇乡合并计划的影响啦各种因素纠缠在一起的样子。可是,结果应该是因为没有经费才宣告破局的。 「仓手南国中旧校舍保存会」指望能够收到因为指定我为县重要文化资产而拨下来的补助金。但是谎言被拆穿后,我就很难被指定为县重要文化资产了。纵使我是非常古老的建筑,还有可能被指定为镇的重要文化资产,可是这么一来,「保存会」几乎没有好处可拿。 应该是推广保存运动的「保存会」,开始筹划要如何从保存运动收手。位居重要位置的政治家在暗地运作,对镇公所施加「如果要搞没用的文化事业,就要停止计划中的市乡镇合并计划」之类的压力。因为镇上原本就对要花大钱的保存运动态度消极,于是改为文化设施的计划很快就恢复原状。 更惨的是,以校舍保存运动为目标的各种大小团体,都整编进「保存会」成为一体了。真正想要保存旧校舍的组织,如今一个也不剩。 彻底的走投无路,我面临拆除的命运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对不起。有我在运作,却还是变成这样。」 说明结束后,小纹老先生再次深深鞠躬。 「别这样,请你抬起头来。我知道你为了我已经尽力在做了,我很感激,我不会恨你的。」 我把一切都托付给小纹老先生,就是打算把自己交给命运。事到如今生气或哀叹,都是不合理的。 而且,现在的我已经对单恋精疲力尽了。白天看到新和夕子要好的打击,如今变成什么都无所谓的自暴自弃。 也许是察觉到我的心情吧,小纹老先生悲伤地对我说: 「看到年轻人就这样轻易死心,还真让人难过。你真的没有什么愿望或后悔吗?直到消失的那一刻,都得怀抱着希望呀!」 「怀抱着无法实现的愿望太痛苦了。那么,打从一开始就认定命中注定要消失,不是比较开心吗?」 「活得轻松,跟活得快乐是不同的。而且呀,所谓的希望,并不是用来觉得不能实现的,而是要用来实现的东西呀!」 「你说要去实现,但是要如何实现?已经没有什么我做得到的事情了吧?」 小纹老先生来向我道歉,就表示他已经完全无计可施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得已要在口头上给我希望。 「我没有剩下多少可以实现自己愿望的方法了。可是,说不定有很多人都可以实现孝的愿望。我的消息是很灵通的喔。那个人已经来了,你看看外面吧!」 外面有两个沐浴在月光底下的人影,直直朝着旧校舍走过来。 是新与莉安。 「小纹先生,我没有说我想见莉安!」 「我也没有跟那个女孩说你同意要跟她碰面。好了,她要来做什么?这可是值得一看的好戏。」 小纹老先生浮现由衷开心的笑咪咪表情。 对新正要穿过围绕旧校舍围篱的背影,莉安问道: 「我要先问你:为什么要叫我来?如果你想要非法入侵,你不认为一个人来比较好吗?」 「因为要是像先前那样,关键时刻又被干扰的话就麻烦了。所以我想一开始就请学姊陪在我身边是最好的方法。」 新头也不回地回答。强烈的讽刺让莉安一时间无言以对。 「就像三宅你说的一样,你不认为我来,会阻止你的违法行为吗?」 面对着毫无迷惘朝着正面大门前进的新,还没走过围篱的莉安问道。 「我在电话里头也说过了吧?学姊你应该还欠我人情,如果你陪我来,我就让你抵销你对孝那么过分的罪过。所以,我今天就饶过学姊。」 「不是跟我求饶,而是你要饶过我吗?是我欠你的,所以我不会逃跑的。」 莉安也穿过围篱的缝隙靠近大门。新已经拿出自制的开锁工具,企图开启大门的锁。 我吓了一大跳,他居然会在莉安面前使用那些工具。我不认为他已经忘记以前莉安给过的忠告,如果被抓到他持有开锁工具就要逮捕他。 新,难道你当真认为被抓起 来也无所谓吗?为什么 「可是,你要记住。我也欠了这栋旧校舍的神灵一个人情,所以我不能违抗她的意愿。」 莉安的话还没说完,新已经打开玄关的锁了。跟春天入侵时不可同日而语,开锁速度更快了。 「已经成功了吗?还真快。」 「因为我捡了同样的老锁头来事先练习过了。而且,我以为这扇门有时候会开着。」 打开正面玄关的大门后,新快步走进大厅。莉安则是站着不动。 「学姊,你在做什么?快点进来啦!」 「我没有得到她愿意见我的许可。」 说完,莉安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旧校舍的深处呼喊: 「挂介麻久母畏伎付丧神校乃大前尔私狭山乃伎阿牟倍留乃里阿牟恐美恐美母白左久」 她如大声歌诵的声音,十分洪亮地回荡在旧校舍中。 莉安在说什么?虽然听不懂意思,但总有种不可忽视的戚觉,不知不觉就听得入神了。跟困惑的我相对照,小纹老先生大笑起来。 「呵呵呵!因为我们神灵也算是神,我没想到她会把我们当成这个国家的神来崇敬,模拟祈祷文秉告我们。哎呀,虽然我还以为她是徒具形式,不过这样真是没有原则呀!下次碰到她的时候,我要跟她说我希望她能穿上巫女服。 呵呵,她又讲错话了。不必勉强硬要用和语说呀,只要有与神明沟通的敬意就好了。总之这份气魄我很赏识。(注2) 注2和语为日语中相对于汉语及外来语,原本固有的语言。莉安所说的祈祷辞是日本敬神时常用的标准说法,祈祷辞皆根据发音写成汉字。本文翻译为保持这种特殊的表现故保留原本的汉字。莉安所说的祈祷辞,意译如下:「非常抱歉直呼您的名讳神灵之校您为至高我狭山是伎阿牟倍留乃里阿牟恭敬向您秉告此事」 「请、请问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她是在向你请示,愿不愿意让她进入旧校舍。因为她没有得到许可的话,你就会有灵异现象或是其他什么事情阻碍她的去路。你打算怎么办?」 「问我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就在我迷惘的时候,莉安已经进入玄关大厅了。 「看样子她好像没有拒绝我踏进这里。」 「因为她已经答应你了啦。快点!」 新仿佛等不及了,朝着通往二楼的楼梯跑去。 等一下!我又还没答应!怎、怎么办啦! 惊慌失措的我,忽然扭曲了楼梯的空间连结。让人从中间的平台转向一踏上二楼的楼梯,就会回到一楼楼梯的入口。 想要跑上二楼的新,发觉自己被带回到一楼与楼梯间的平台后停下脚步,追在后面的莉安则露出怀疑的表情。 「三宅,你在做什么?你不是很急着要上去吗?」 「我是很急呀!可是我上不去二楼。学姊你也来试试看。」 在平台转身后,莉安也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跟新一样,她也回到了楼梯入口。 「看样子她好像在拒绝我们。」 「学姊?你能不能想点办法?念念看刚刚的咒语之类的。」 「我应该说过我不会违背她的意愿吧?我要在你们之间保持中立,你想上去的话就要靠自己想办法。」 即使知道自己得不到莉安的协助,新还是不死心。他跑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好几次,最后都回到了一楼。 「不管你试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你也该适可而止放弃了,要不要采取其他的方式?」 旁观着新无用的挑战,莉安冷冷地指出问题所在。 对呀,快点放弃吧,新 「我不会放弃的。我想不到其他的方式可恶!明明看到二楼就在眼前的」 新从楼梯中间,怨恨地抬头看着通往二楼的楼梯。 「外表看来没有异常。应该是只有想要上去楼梯上方的时候,空间才会产生扭曲吧?」 听了莉安的解释,新像是想起什么般,说道: 「只有上楼的时候那么,如果以楼梯之外的方式上去呢?」 「你打算从外墙攀爬上去吗?」 「不是。我要利用楼梯的缝隙爬上去。」 说完,新从平台爬上楼梯的扶手站着。扶手在转弯的部分,有空间可以勉强让他双脚站在上面。可是,要在宽度大概只有十公分的扶手上头前进,实在是 「太乱来了!你给我下来。」 无视于莉安制止的声音,新开始沿着扶手往上跑。 「看我的!」 伴随着干劲十足的声音,新宛如跳跃般踢着扶手上方往上冲。 要对情况这么不稳的新做扭曲空间或移动他的动作,都太危险了。无疑的,他会失去平衡摔下去。这让我无法改变空间的连结。 新利用第一跳、第二跳、第三跳,大大地拉开双腿在扶手上方前进。他的动作灵活,已经上到超过一半的地方了。但是,第四跳着地的时候,他失去了平衡。 危险! 新的身体开始朝通往二楼楼梯相反的另一边连接着一楼与平台之间的空间倾斜。 「唷嘿!」 随着他的吆喝声,踢了扶手一脚后直接朝着空中跃起。然后朝着就在前方的二楼地板伸长了手用右手抓着扶手的支架。 「好痛!」 手抓着二楼扶手支架的疼痛,让新大叫出来。因为奋力一扑的撞击与全身的重量,都只靠着右手在承受。这一定是非常大的疼痛。而且,发痛的手必须支撑住有如钟摆摇摆的身体,使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尽管如此,新还是没有放手,忍耐着身体的摇晃停止。 喀 新抓着的扶手支架,发出可怕的声音。因为受到猛力扑撞,已经不牢固的支架眼看就要断了。 「可恶都到这里了!」 新的表情因为懊悔而扭曲。 「亚当,上吧!」 在楼梯中间观察情况的莉安大叫。有条蛇从她的脚边爬出来,扑向新悬在半空中的双脚。那是她的使魔吧?蛇一下子便爬上新的身体,把抓住扶手的手和隔壁的扶手支架缠在一起,像绳子一样固定住。 「三宅,快点抓住旁边的支架!这撑不了多久的。」 「你不说我也会抓」 新用空着的左手抓住另一个扶手的支架,因为双手吊挂着,身体大为稳定下来。 「亚当已经可以放开你了吧?」 缠住右手支撑体重的蛇离开的同时,新抓住了其他支架。他就那样直接把身体往上撑,爬上了二楼。 「孝!你在哪里?快出来呀!」 一站上二楼的走廊,新便众精会神地往里头跑去。站在楼梯上的莉安,目送着新跑开的背影。 「虽然要人帮忙,却连一句道谢都没有呀!」 口是心非,她的表情看来很开心。 「好了,你打算怎么办?你总不能永远让新这样跑下去。」 小纹老先生愉快地逼问我。 「你这样说,我也我不能见他。而且我已经注定要拆除了。事到如今再跟他见面,还不是无计可施?」 「那么,你不想见他罗?应该不是这样吧?如果你当真不想见他,把他轰出去这栋校舍应该是易如反掌。」 小纹老先生说的一点都没错。 只要把二楼走廊的空间与玄关出入口的空间连接在一起,就可以轻易让新跑到外面去。这么做也能表示出我不想见他的意思。 可是我做不到。 「孝!你给我出来!你说不定就要拆除了。在那之前,我想跟你见面,我有话 要跟你说!」 我没有办法拒绝一边呐喊一边跑过走廊的新。 「见了面又如何?这也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事情。我不会见你的。」 「痛苦的不是只有你一个,这一点是绝对错不了的」琢磨同学的话掠过我的脑海。 如同我擅自背负着幸香同学的意外身亡,独断不再见新,难道也是错误吗现在为了不见新而引发灵异现象,因此让他陷入险境。我决定不跟人类扯上关系也错了吗?我已经不明白什么才是对的 对着依然不断迷惘的我,新的呐喊传了过来: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不是的!其实我真的很想见你呀! 新的声音在背后推波助澜,我在教室里头,显现出为了要与他见面的实体。 矮小的身高,有如小学生的纤细手脚,直直的黑色长发,有点塌又不可爱的鼻子,这就是我的模样。 我悄悄地显现出这个实体。无数次无数次总有一天他会看到的这种不知是担心还是期待的戚觉充满内心,让这副模样映照在镜子上,变成看得见的实体。 「你已经好好下决定了。希望你的决心不变,要不要我来鸡婆多管闲事呀?」 小纹老先生满意地点点头,大声朝着走廊喊: 「新,孝在这里喔,在这间教室里头!」 对着慌张的我,小纹老先生眨了眨眼。 「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们,先隐身起来吧!」 小纹老先生变身成为式神的「影子」,经由天花板的缝隙出去了。与此同时,新的脚步声在教室前面停了下来。 「老爷爷,孝真的在这里吗?」 「嗯我在这里。小纹先生已经离开了。」 我听到新屏息的声音从走廊传过来。门上面的毛玻璃映出他的影子,发出撞上门的碰撞声。就在他抓住拉门把手的时候,停下了动作。 「请、请问现在,可以开门吗?」 「可以的。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不希望你像先前那样因为被我吓到而消失。请你原谅我。先前我没遵守诺言,真的很抱歉。就是这样!」 在拉门毛玻璃的另一边,新的剪影低下头去道歉。 「没关系用不着原谅什么的,因为我一开始就没有生气。我才是现身之后又跑掉,还以为你因此讨厌我 听我说,既然机会难得,我们就见面好好谈谈吧!」 「说、说的也是。」 发出巨大的喀喀声,不好开的拉门打开了。 站在走廊的新,视线捉住了我。 「还好」 「咦?什么东西还好?」 新有种对什么东西放下心来的戚觉,反而让我感到忧虑。他觉得什么东西还好呢?他以前都在担心什么? 「因为我长得不高,所以我很担心呀!这样真的感觉刚刚好。」 新靠近我,比了比我们的身高。比起对国中一年级男生西言算矮的新,我还要来得更矮一些。由于他快速靠过来,我有些不敢抬头看他。他就在我的身边,让我心脏狂跳不已。 「你在担心身高吗?什么叫做刚刚好,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因为不想让他知道我在紧张跟不好意思,便不由得口气强硬地说道。 「啊对哦,说的也是。因为孝什么都不知道么。我想想该怎么说才好呢?」 新一下子皱眉头,一下子脸红,一下子又喃喃发出「啊」、「唔」的声音像是正在犹豫该从何说起。 「身高的事情就算了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就从想说的地方开始说吧!」 一看到焦虑的新,滑稽的紧张戚就消失不见了。虽然离感动的重逢还远得很,不过这种进展不太顺利的戚觉,或许还挺适合我们的。 「不是,跟身高也有点关系是没错啦讨厌,麻烦死了。总之,就从我来找你的目的源头说起吧!」 有了这么个开场白后,新说道: 「我喜欢你。所以,我们一起去海边吧!」 太过突如其来的发言,让我无法理解刚刚听到的话。 「我喜欢你。」 这样很好。虽然因为没有预兆也没有气氛,感情还没投入其中,不过应该是值得高兴的表白话语。 「所以,我们一起去海边吧!」 为什么,要用「所以」把表白跟海边连接在一起?还跟身高扯上关系我真是一头雾水。 无视于脑袋混乱的我,新继续说着。似乎是想要藉着把目的说出口的气势把话说清楚。 「你不懂吗?那,我从头开始说吧!我整个第二学期一直在想,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谅,才能见到你。因为我以为自己不遵守约定张开了眼睛,所以你一定讨厌我了 此外,我思考得乱七八糟,在想为什么我想见你,见到你之后想做什么等等。所以,我迟迟无法下定决心,才会到现在都没有来找你。」 如同我从九月开学典礼之后,满脑子都是新一般,他也在想着我吗?比起还没投入感情的表白,这样的想像更让我内心感到温暖。不是只有我拥有低潮的心情,他也跟我一起烦恼。这么一想,过去痛苦的每一天甚至都变得可爱了。 「那段时间,你也请你的哥哥琢磨同学来找我吧?」 「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八年前的意外并不是你的错。其实原本应该由我直接告诉你,而不是透过我哥但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所以才拜托他的。而且,我没有勇气来找你。 这样子很丢脸吧?虽然我打算跟你站在同一边,却什么都做不到。」 「没这回事!我很庆幸能跟琢磨同学对话。还有,新今天来找我,也让我很高兴。在我被拆除之前还能见上一面真是太好了。」 「那件事情果然是真的呀,你就要被拆除了。」 「嗯虽然详情我不清楚,可是既然小纹先生都那么说了,大概就是定局了。难道,白天的时候你跟夕子过来体育馆旁边,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是呀!我听友久提到拆除的事情觉得很着急,夕子就拉着我过来了。她跟我说『与其在这里一脸忧愁烦恼不已,不如直接见面把话讲清楚。反正你也不擅长思考啦』。」 夕子,原来你是因为这样才把新带来的呀 我没有体会到她的苦心,还在那里乱发脾气,真是丢脸。 「可是,我就是因为见不到你才跑掉的所以,夕子才会那样说我。不对,该说她是在跟我说话,还是在对我表白呀?总之,她一边生气又一边哭,跟我说『如果你喜欢孝,那就快点去找她表白。要不然的话,就跟我交往』上 夕子谢谢你。 我想,一直在新的身边看着他的夕子,一定知道要是她表白了,会有什么结果。即使如此,她还是为了要推迷惘烦恼的新一把,表白自己的心意。 对不起,夕子。我居然在内心深处,产生无法原谅你的想法。我擅自替你加油,又擅自觉得自己遭到背叛羡慕可以待在新身边的你,嫉妒你。明明你总是在替新着想 「夕子跟我说了之后,我才终于了解。虽然我以前都没有意识到所谓『喜欢』之类的感觉在今天来找你之前,你的脸我明明只看过一次,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我想,那个时候的表情一定不是害怕,而是很开心的样子。就像我们一起在旧校舍里头闲逛的时候,这次我想让你露出高兴的笑容。能让我有这种想法的,孝还是第一个 所、所以说,我,大概是喜欢你的。还、还有我是为了要表白才来找你的。你能明白我想说的是什么吗?」 就连新都觉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一边 结巴对我说「喜欢」的新,终于让我切实感受到有人对我表白的感觉了。 「嗯,我懂。我觉得,我应该懂你的意思」 虽然我十分开心,但因为不好意思,也不敢正面看着新的脸。新也因为把想说的事情全都说出口了,而感到害羞吧!怎么也说不出口的难为情,让沉默持续着。 「那、那你为什么说『去海边』呀?」 为了打破尴尬的沉默,不久后我询问起另一句话的意思。 「为什么呀我们不是约好了吗?约好要一起去海边呀!孝,你不是说想看海?」 我完全忘得干干净净了! 「海、海边我想去看海应该吧?」 光用想的我都觉得丢脸,那个带着点少女情怀所编造的心愿。这种随口讲讲的话,他居然一直记在心里 「你说的对对不起,我都忘记我们约好了。」 「该道歉的人是我。夏天的约定,居然一直放到现在。让你等这么久,真对不起。」 「没关系,因为我也忘记了。你还记得,我就很高兴了。」 因为太过幸福,让我的脑袋都轻飘飘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彷佛在作梦吧! 「那么,什么时候要去?星期一到星期五应该很难吧?得选周末了。公车的班次很少,早上要约几点才可以?」 新这现实的问题,让我有如作梦的幸福霎时烟消云散。 他记得我们的约定,这让我很高兴。反过来说,他越认真思考,我的心情就越发沉重。为什么呢? 「我不能搭公车,也不能搭电车跟计程车。因为我的身体就是这栋校舍,我连一步都无法离开这里。」 「你说你不能移动是什么意思?你用现在这个身体去不就好了?」 新抓住我的实体肩膀,好痛我一皱起眉头,他马上放开手道歉说「对不起」。这份温柔跟用心很让人高兴。 我感觉到肩膀被人抓住的疼痛,这个身体是真实的。可是 「不可能的。因为我还不习惯移动人类的身体,没办法到远处去。不是说我不擅长走路什么的,而是我身为妖怪的能力还很微弱,无法离开这栋旧校舍到远方去。」 「你在唬我吧那老爷爷是怎么回事?他的本尊不是东京博物馆还是哪个地方的古书吗?那孝应该也可以离开校舍去外面吧?」 「小纹先生是很长寿的神灵,拥有比我更大的能力。我想我要能像小纹先生那样到远方去,应该还需要个一百年或两百年。」 「二百年」 新无言以对。这个数字对他来说,是完全无法想像的未来吧?再说我是栋随时都可能被解体的旧校舍,别说一百年了,现在连一年都等不了。 「要让我看到海,只能移动整栋校舍。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就忘了这件事情吧!说出这种无法实现的愿望,是我不好。」 「但是,我们已经说好了。要是连这个约定都做不到那我不就没有帮你实现任何一个愿望吗?你还在的时候,我一定要替你实现愿望,我是这么想才来找你的告诉我,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没有方法可以移动校舍的对不起。去海边的事情就算了吧!不过,我还有一个在想到要去海边之前想到的心愿」 这次我把双手放在沮丧的新肩膀上。这是我第二次碰触新,虽然能感受到他痛苦的心情,但是用手接触人体的感觉真是温暖。 「抱歉在气氛正好的时候打断你们,这里就让我这个老头出场吧!」 「小、小纹先生」 看到进入教室的小纹老先生与莉安,我不由得缩回双手。新也因为突然闯入的两人吓了一大跳,因此往后退了一步。 小纹老先生对于破坏这难得的两人独处气氛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是被他拉着手进来的莉安,显现出困扰的样子,眼神飘怱不定。 「因为我很唠叨呀!我不喜欢放弃就没事了这种念头。何况不是改变愿望,新的心情就会变好吧?莉安想到移动校舍的方法,听完她的说法后再来考虑要不要放弃吧!」 这两个人,到底从什么时候就在偷听我们讲话呀? 在因为突然闯入的程咬金而身体僵硬的新与我面前,被小纹老先生推了一把而往前站一步出来的莉安,以充满歉意的口吻说道: 「抱歉。我并不想打扰两位」 「藉口随便讲就可以了,快点把移动这栋校舍的方法告诉他们吧!」 「是」 受到小纹老先生催促的莉安,专注地看着我与新。她到底要告诉我们什么移动校舍的方法呢? 承受着我们集中过去的期待眼神,莉安有点不怀好意地开口: 「你们知道『百鬼夜行』吗?」 第十章 自尊的问题 「百鬼夜行」。 如字面的意义,指的是各种妖怪(百鬼)在夜晚时分游行(夜行)。对妖怪们来说是欢乐的庆典,听说我们这种神灵特别喜欢百鬼夜行。可是,即使对我们来说是庆典,有时对人类而言却是莫大的灾难。太古时代的文献中,有传说表示光是偶遇百鬼夜行,人类就会发高烧,甚至失去性命。更为此在日历上记载了所谓的「夜行日」,提醒人们注意百鬼夜行的日子。为什么会说百鬼夜行跟移动旧校舍有关系呢 1百鬼夜行是妖怪们的游行。 2我是神灵,也就是妖怪的一种,所以可以参加百鬼夜行。 3参加了百鬼夜行之后,身为旧校舍的我也可以成为队伍的一部分往前走。 居然说基于这种胡说八道的理由,应该就可以移动旧校舍了! 一开始听到说明的时候,新跟我都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不能行动的旧校舍怎么可能参加百鬼夜行!」新如此说道。我也觉得新所言是理所当然的常识。 但是,莉安与小纹老先生都正经地在思考此事。原本不管是阴阳道或是魔女,所谓魔法方面的思考模式,就是缺少一部分常识层面的东西。的确,我重生成了神灵,或是扭曲旧校舍空间的这种灵异能力,都是超出常识的事情。所以这两位身为超常识的「专家」,肯定地跟我说「办得到」,我也只能接受了。 尽管如此,走路的旧校舍还是 我想像自己跟妖怪们一起游行的模样,觉得实在是难以言喻。古城啦寺庙啦,已经具备一点地位的建筑物会走路的话,说不定会是幅美丽的图画。然而,即将要拆除的旧校舍 走路,实在太不像话。要是有人看到恐怖房屋在半夜走路,说不定会因此卧病在床,或是因此发疯。也许在这层意义上,身为旧校舍的我,会是栋挺适合百鬼夜行、古色古香的建筑 这种方式,我一开始完全不戚兴趣。说起来,「想去看海」这个愿望本身就是随口说说的胡扯。 不过,等到「利用百鬼夜行前往海边行动会」成立且开始拟定计划后,我的想法就改变了。每天下课后,集合到旧校舍来的新与莉安,和小纹老先生一起进行百鬼夜行的准备工作,「有可能吗」或「不像话」之类的胆怯念头,变得一点都不重要了。不可思议的亢奋吞噬了我,我也开始期待去看海的那一天到来。 「我知道年底要到了,可是你不能来吗唔,长孙要诞生了所以不能来?不要这么说么!不,不要跟我道歉。本来就是我硬提出这种强人所难的请托的那么,你那边有可以参加百鬼夜行的妖怪吗哦,你要帮我跟那边打招呼?万事拜托了。」 小纹老先生接连几天都在旧教职员办公室的角落打手机,召集百鬼夜行所需的其他九十八个妖怪是他负责的工作。虽然大概有六十人马上响应人面广的他的号召,但是看样子要找到剩下的三分之一显然有困难。虽说是为了百鬼夜行,不过愿意到仓手镇这种穷乡僻壤的妖怪,似乎不太容易找得到。 莉安在小纹老先生的身边担任秘书,在愿意参加的妖怪名单上头做记号。接待愿意前来的妖怪们,就是她的工作。小纹老先生一边交涉,莉安一边拟定包括迎接程序、住宿场所、提供食物与酒类等计划。 愿意来参加百鬼夜行的每个妖怪,喜好或习惯都是天差地远的。妖怪里头有「碰到盐巴就会消失」的人,也有「只喝烧酒」的人。所以,必须要有九十八份因人而异的接待计画。这实在是份非常困难的工作。 但是莉安双眼发亮,处理着这份辛苦的工作。她说这样「可以在这块土地上打好人际关系」,因此干劲十足。 比莉安更为拚命的新,被任命为「利用百鬼夜行前往海边行动会」的会长,必须处理除了小纹老先生与莉安负责范围之外的全部工作。行程排定与调整、决定百鬼夜行的路线、管理预算与支出、编辑危机处理手册从这些重要的事情,到像是采购文具用品之类的小事,全都由他一人包办。 我对着摊开地图面露难色的新说: 「我是副会长,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事情要告诉我喔。」 「嗯可是,决定游行路线,必须要事先去调查道路,这就不能拜托孝了。」 连头部没有抬起来,专心看着地图的新闪烁其词地回答。他的眼睛下方浮现了淡淡的黑眼圈。 他的桌面角落,钱包与帐册上的收据堆积如山。看样子今天他也打算把记帐的工作带回家熬夜做完,他睡眠不足的情况,旁人可是看得很清楚。 「那么,可以让我记帐吗?如果觉得我不可靠,那请琢磨同学帮忙应该也不错。」 「好了啦!这笔钱是老爷爷托我保管的,所以我必须全部掌握清楚。而且我应该说过,我不想把我哥扯进来。因为这是我们的百鬼夜行。」 如此肯定地说完后,新的视线马上回到道路图上头。 新似乎不希望琢磨同学与百鬼夜行扯上关系。明明现在人手不足,要是琢磨同学可以加入,一定可以立刻派上用场的。他有车,又已经成年,在很多方面办起事来都很方便。特别是对为了招待客人而辛苦采买烟酒却又未成年的莉安,一定可以帮上大忙。她好像说过「要是有紧急情况,只能『变成』大人去买了吧」之类的话。尽管如此,新却没有说出个明确的原因,就反对让琢磨同学加入帮忙。 是不是他不喜欢琢磨同学? 一边看着正在为事先调查做记号的新,我模糊地想着。然后,新忽然抬头看着我,让我一时间完全无法思考。 「对了,我有别的事情得拜托孝。我希望你能专心在想像你步行前进的样子。如果你不能走,那举办百鬼夜行就没有意义了。其他无聊的杂事,就全部交给会长我吧!」 看着对我露出笑容的新,我努力地回答「嗯好,我知道了。」新有时会突然想起来似地替我着想,平常少根筋的他稍微对我温柔,我就会觉得自己获得了非常多的幸福。 「那,我就去想像走路了。」 顾不得不愿别人看见我这种放松的表情,我走出了旧敦职员办公室。 我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想像自己走路。百鬼夜行的目的是带我到海边去,我能不能真正走路就是成功的关键。所以,新才会告诉我,要身为校舍的我尽可能去想像自己走路的样子。 不过,这很困难。我完全不知道如何想像旧校舍走路的情况。首先,至少要利用我显现出来的这个身体,去习惯所谓的「走路」感觉,所以在能够使用灵异力量的傍晚到黎明这段时间,我一直保持着人类的模样。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有效抓住「走路」的感觉。光是以人类的姿态在脑海中想像「走路」,就是件苦差事了。移动重心的时机、双脚的运动、双手的挥动方式、腰部的负担等等光是这种无意识在做的事情,我就有很多没有好好记起来的事项。 走到旧校舍一楼走廊,我开始进行以人类的姿态,记忆「走路」感觉的训练。走了一小段之后停下来,闭上双眼回忆「走路」的戚觉。觉得无法顺利想像出来的地方,就再走一次试试看。如此不断重复练习持续了好久。 老实说,我不能肯定这种训练有没有意义。旁人看来,我只是个在重复走走停停的怪人。如果有谁瞧见了,实在很丢脸。可是我依然持续着训练。因为小纹老先生、莉安,还有最重要的新,全都为了我在努力,我无法独自收手不管这件事情。 就在我进行着这个训练,在走廊上来回走了三次的时候,正打算往前走而睁开双眼的我,居然发现友久与夕子站在玄关大厅。 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不对,惨了!难道他们看到我在训练的样子了? 对着因为他们突然出现而慌了手脚的我,友久以悠哉的声音问道: 「你就是孝吧?你应该知道我们的事情吧?」 已经半陷入慌乱的我,死命用力点头。 「那就好说了。新他开始在做什么事情了对吧?可不可以也算我们一份?看到那家伙的样子,就知道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如果有我们做得到的事情,我们很乐意帮忙。总之我们想先跟新说话,他人在哪里呀?」 友久似乎没把我的古怪训练放在心上,自顾自地问我。不知道他那样的我行我素是体贴我呢,或是天生如此呢?总之我对此万分感激。因此我总算是恢复冷静,能够好好回答他的问题了。 「新在那边的教职员办公室,莉安跟小纹先生也在那里。」 「这样呀,谢谢你告诉我。」 友久走进我指着的旧教职员办公室,夕子跟在他的后面。自从进入旧校舍之后,夕子就一直没有看我。 这应该不是凑巧吧?也许是她不肯原谅我 我不由得出声喊她。 「请、请问,夕子同学」 跟着友久,正打算穿过旧教职员办公室拉门的夕子停下脚步。 「什么事?」 她面对前方,看都不看我一眼。刚刚果然不是碰巧没有看我。 「呃谢、谢谢你。还有,对不起。因为新」 「谢谢」和「对不起」突然脱口而出的,是这两个词汇。 说出口之后,我才发觉这是因为自己一直想要亲口对她说这两句话。可是 「我没有做什么值得你感谢的事情。还有,我也没有什么要接受你道歉的事情。」 夕子只说了这些,便走进了旧教职员办公室。她的声音一点都不像她,是在压抑感情的声音。所以,我了解到她是真的在排斥我。 我、我哪里说错话了为什么,她会这么生气? 我后悔莫及,却丝毫不明白是什么让她不开心。 旧教职员办公室中传出友久说服新的声音。似乎是想要劝揽了许多工作在身上的新,释出一些工作出来。 「我说我没有说要你什么都不做呀!像是给经费做最后确认,这种非你不可的事隋,我们也不会插手管的。不过,你应该知道吧,不是你一个人就可以做所有事情的。」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要自己来!我不亲自傲,将来一定会后悔。孝已经没有时间了」 新没有把话给说完,因为这是不用说出口,也知道有多么痛苦的事情。 没错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保存运动失败之后的我,目前的状态就只能等待着拆除时日到来。旧校舍要拆除,这几乎已成定局,目前似乎正在审核拆除所需的预算。大概在第三学期中,最晚春假的时候(注3),我就会被拆除了。 我知道每个人都无法避免分离。所以,大家都体贴地不要碰触到这件事情。可是,有时候因为一点小事,温柔谎言的糖衣就会破了。就像刚刚的新。 仿佛要安慰遭到自己所说的话打击的新,友久口吻悠闲地谆谆告诫: 「我觉得要是事情失败了,你才会后悔莫及喔。你应该不是为了自己高兴,而是为了孝才这么做的吧?那就不要逞强固执己见,让我们帮忙一起做好事情。行程的草案啦路线的 选择啦调查啦,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就都交给我们做吧!」 「」 注3日本的一学年分为三个学期。第一学期是四月到七月,第二学期是九月到十二月,第三学期定隔年一月到三月。第三学期结束之后列新学年开始之间的假期为春假。 新沉默不语。一定是因为在好胜心与理智之间摇摆不定。友久看来也是把想说的话都一吐为快,正等着新态度软化的模样。 忽然,夕子打破两人间的沉默说: 「只说服新应该是行不通的。反正他们就是人手不足,我们硬抢过来做就好了。要在这张地图上决定路线对吧喂,这字写得也太丑了我实在是看不懂在写什么。坂柳,你来解读。」 夕子抢走新的地图,开始跟友久研究起路线。 「喂不要随便乱拿!」 「你应该有其他要做的事情吧?如果你把其他的事情全部做完,我们就还给你。」 友久第一时间就堵住了新的抗议。看样子,友久与夕子也都加入了我们。我认为这样很好。如此一来,新应该就不会不支倒地了。 可是,要跟夕子见面实在很难受。我也不能永远独自一个人站在走廊 些许犹疑之后,我决定去找莉安商量。找男生商量这种事情大概行不通,除了找她之外也别无选择。 利用灵异能力悄悄呼叫之后,莉安立刻来到我所说的走廊角落。 「你要跟我商量什么?」 我连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她就立刻询问我为什么找她。 「是这样的莉安有没有碰过恋爱方面的困扰之类的问题?」 听到我战战兢兢的声音,莉安的反应是轻轻眯起双眼看我。 唔难道她生气了?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找她出来 到现在都还不习惯她严厉视线的我,不免感到害怕,莉安却用带着歉意的声音回答我: 「抱歉我本人几乎没有碰过这种事情。我不能肯定你找我谈有没有用。」 仔细一看,她虽然皱着眉头,但是眉梢似乎有点下垂莉安不是在生气,而是在烦恼! 「但是我不认为你跟三宅之间会有什么问题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跟新之间什么问题都没有。可是,刚刚我跟夕子」 我忍不住把刚刚在走廊碰到夕子时的交谈,还有事情为什么会发展至此的经过,全都告诉了莉安。 听完我的叙述,她轻轻叹了口气。 「我、我真的,有说什么让夕子受那么大伤害的话吗?」 「这不是你个人的问题。要说的话应该是山下同学的自尊问题吧!」 「自尊?」 莉安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我像只鹦鹉一样重复反问。 「没错,自尊。站在山下同学的角度来说,对三宅挑衅,或是对三宅表白,都是为了她自己还有三宅。失恋这个结果或是痛苦,她应该也想要独自承受,她并不想把这个结果归咎于任何人。 所以,你对她道谢或是道歉,才会让她忍不住在感情层面有所抗拒吧?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失恋与你有关,就会不由得失控。」 经过莉安的分析后,我虽然还是不太清楚夕子的想法,但终于比较懂了。可是,我依然没办法顺利想像她的感觉。 「我该怎么做才好?」 「什么都不做。」 「咦?什么都不做这样真的可以吗?」 「真的什么都不要做。你就把她当成是准备百鬼夜行的同伴,跟对待我一样跟她来往就好。对自尊高傲的人来说,体贴或是同情是最难以忍受的,现在暂时不要管她是最好的选择。就算错了也不要道歉,因为只有反效果。」 莉安自信满满地断言。 「好厉害你对夕子的心情竟然了解这么多。」 「因为我跟她一样,也是自尊高傲的女生。」 露出自嘲的微笑,莉安牵起我的手,拉着我往旧教职员办公室走去。 莉安的忠告果然正确。 只要我以面对莉安的相同态度去和夕子接触,也就能够以身为「利用百鬼夜行前往海边行动会」的一员,与她处得很好。虽然她还是不着痕迹地在避开我们万一又独处的情况。 得到夕子与友久的支援,对「利用百鬼夜行前往海 边行动会」来说,有着莫大的获益。新开始善后一个人时显得人手不足的工作,计划终于正式启动。 暂时决定好了从仓手南国中到海边的路线后,开始实际调查路上是否有障碍物等等问题。虽说是障碍物,但交通号志和电线之类的物理层面阻碍,不必放在心上。由于百鬼夜行的妖怪们,介于具有实体与不具实体的界线之间,不可能撞上东西。因为这样的特点,百鬼夜行会在墙壁前面突然消失身影,所以才会有看到百鬼夜行与没有看到的人类。 那么,要说有什么障碍物,那就是护身符之类,属于灵异或魔法层面的东西。小小的一个护身符,据说也有妨碍百鬼夜行的危险存在。必须仔细调查道路两边的寺院,或电线杆有无贴上符咒。 百鬼夜行还有一个弱点就是时间。一如其名,百鬼夜行只能在夜间进行。所以得在黎明降临之前,确实从海边回到仓手镇。 而且,妖怪之中有很多害怕朝阳的。他们是在朝阳中使用力量,就会因为失去太多力量而消失的虚弱妖怪。这么说起来,我也才变成神灵没有多久,所以力量还不够强大,晒到朝阳可能会消失。 为了避开朝阳的危险,必须决定百鬼夜行详细的行程。而且为了万一发生意外要在半夜解散、逃到安全的地方,还制作了危机处理手册。这两者都是新熬夜做出来的。 虽然有了夕子与友久的帮助,新还是忙到常常需要熬夜。进入寒假之后,他几乎都住在旧校舍中,只有一天回家去。我很担心他有没有对家人特别是琢磨同学说明情况因为他的家人似乎没有向警方提出协寻,所以他应该是很巧妙地蒙混过去了。 「孝,情况如何?」 新的声音让我张开了闭着的双眼。 他从微暗的二楼走廊尽头往我靠近。我在练习想像的时候,他会找我说话实在很难得。 「我觉得非常棒喔!刚刚我的脑海中正在想像从这条走廊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去。走廊的地板受重往下弯曲的感觉啦,甚至是手脚划过空气的触感啦,都可以顺利重现。我想,用这副模样走路的想像练习,几乎已经达到完美境界了。」 我有点抬头挺胸,摆出自信满满的姿势。 「嘿你很拚么。」 我试着对故意拉长声音的新使性子。 「你要认真赞美我啦!因为想像训练要能做到这样,是很辛苦的。」 「我知道。一开始你只会在走廊啪啪啪走路呀,现在变成可以安静练习了,这就是很大的进步。」 「就是说么。如果这个行走的想像练习可以派上用场,那么现在的我,就算维持旧校舍的样子也可以走路了,一定可以。」 「哈哈,值得期待。正式活动的时候也要这样干劲十足喔。」 「真是的。只有我干劲十足也没用吧?新也不能偷懒,要努力喔。」 「我现在要先去小睡一下,想说先来看看你的情况。你总是要我多休息多休息,想去睡觉的时候你又想抱怨呀?」 说着,这次换新使性子了。 仔细看看他的脸庞,就可以看得到疲惫的神情。我记得他确实是在昨天上午起床的,应该已经接近三十五个小时没睡了。 「对不起,我都没注意到。奸好休息喔,新。没有好好睡觉可是不行的。」 「嗯。如果过了三个小时我还没起来的话,你要来叫我喔。」 新挥了挥手,往一楼走下去。一楼的旧保健室现在当作休息室使用。 过了一会儿,不断练习的我产生了一点点想要恶作剧的念头。 因为新看到我在练习的样子,所以我要还以颜色,去偷看他睡觉的样子。 我让站在二楼走廊的人类身体消失,然后重现在旧保健室里。可是 「奇怪?新跑哪去了?」 低头看着空空的睡袋,我一头雾水。睡袋口绑得紧紧的,看不出来今天晚上有人用过的感觉。 「我刚刚才吩咐他说要好好睡觉才可以的。他那个人到底在搞什么呀?」 因为想偷看他睡觉的期待落空造成的不满,我再度让实体消失。 既然如此,那我就要拆穿他在做什么,给他个警告! 人类身体消失的同时,笼罩旧校舍整体的感觉再度回来了。只要有这个感觉,马上就能知道新人在何方。他现在人在旧实习教室,莉安与小纹老先生正在那里制作欢迎众妖怪的吉祥饰品。听说要接待的妖怪中,也有需要用祝贺稻草绳或庆祝用的红白帷幕去迎接才行的。 新又想减少睡眠时间去帮别人呀。真是的!他老是觉得什么都得自己亲自动手真是爱管闲事。 尽管有些厌倦,我还是维持旧校舍的型态,把意识潜到旧实习教室去。 正好在绑稻杆的莉安与小纹老先生,回头看着新。 「三宅,怎么了?你不是要去小睡吗?」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事情要做?」 两个人都问了问题之后,新以与方才跟我对话时截然不同,低沉而带着睡意的声音回应:「我有点事情想跟你们商量。我在想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事」 如果那么想睡,就去好好睡啦!我希望你与其想着帮别人,不如让自己休息。 仿佛在替我的担忧做代言,莉安果断地驳回: 「这里有我们两个人就够了,你要记得该适度把事情分派给别人。现在没有工作可以让你做,要是你想贡献力量,就去睡觉恢复体力跟精神。」 虽然我有点担心,不过交给莉安应该就没问题了。 就在我这么想而放松的时候,却听到了新说出意料之外的话语。 「不是的,我想问的不是这边的工作。是关于孝关于保存这栋旧校舍的事情。」 新!你还没死心吗 「三宅!这不是可以在这里说的事情。」 莉安以压低却严厉的声音制止新,她的视线比平常更锐利地瞪着。大概是担心我会听到。 我忍不住想出现在他们那边。或许遮蔽校舍的知觉,让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会比较好但事到如今我也做不到了。 「学姊不必担心孝会听到。我刚刚看到她在二楼练习,应该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只要说话别太大声,她就听不到了。」 听了新的说明,莉安暂时松了一口气,不过她的眼神还是很严厉。 「说是这么说可是这也不是得这么急着说的事情吧?」 「不然要什么时候才能说?白天校舍里头的事情孝都会听到,特意跑到外面去讲也怪怪的。只有在她进行练习的这个时候,才可以讲呀! 再说,这也不是能够一直放着不管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为了帮助她,现在有没有我可以做的事情?」 接受新直直望着的视线,莉安沉默地看着小纹老先生。她对旧校舍的保存运动,几乎一无所知。 两人的视线集中到小纹老先生的身上,他勉强开口: 「很遗憾,没有任何事情是你能做的。整件事情从一个月前就没有改变,反而是越来越糟。我也在各方面尽力奔走,但现在的情况持续下去的话,大概就没有用了。」 「这样呀」新伴随着叹气声说道。 「真的这次的百鬼夜行真的也许就是最后了。我能替孝做的事情让她实现愿望这就是最后」 新说到后来的声音变得不太清楚听不到,他也低着头。但是拥有旧校舍的知觉,我可以看到他低垂着隐藏的表情。 那是个脸部扭曲得乱七八糟的痛苦表情。彷佛眼泪就快要涌出来了,不过还没有哭,整张脸使劲忍耐着。 新的鼻子传出激烈呼吸,回荡在旧实习教室中。打破 这片沉默的是小纹老先生。 「我不会叫你别哭。但是,你只能在这问教室里头哭。不然孝知道了,一切就白费了。」 「不用你说我也」 新低着头用袖子用力抹了抹脸后拾起来,他的表情虽然还很僵硬,但正在努力露出笑容。 「没错没错,这样就对了。这种时候硬要笑出来的人才是男子汉呀!」 表情迅速缓和下来的小纹老先生,把「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的想法丢给莉安,让莉安大感头痛。 「我现在又不是闲着没事干更重要的是,三宅」 莉安甩开小纹老先生的多管闲事,再度面对新。 「刚刚的事情就别再提了。这场百鬼夜行,应该是为了要让孝开心吧?」 「我知道,我不会说让她伤心的话。她笑的样子,一定比难过的样子好看。」 新精神奕奕地用双手拍打脸颊,发出「啪」的声音。 「至少要让她有很多开心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专心筹备百鬼夜行。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一定要成功」 「那样的话,你就好好去睡个觉。」 「你们人类跟我们不同,要是不好好睡觉,身体可是会撑不住的。」 马上被两人泼冷水,新无奈地耸耸肩膀。 「啧。有时候很累也不能睡觉呀!」 「到那种时候你再告诉我。」 「学姊,你有带好的安眠药吗?」 「药用在你身上太浪费了,我再来勒你的颈动脉让你昏睡吧!」 要是再被莉安勒住脖子可是吃不消的,新赶紧走出教室。他的表情已经恢复到自然不做作的笑容了。 站在回去继续绑稻杆的莉安背后的小纹老先生,悄悄地和变成旧校舍的我使眼色,说道:「你可以装作没看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吗?因为对男生来说,最难堪的就是别人看到他快哭的样子。」 他不说我也知道。我也不想戳破大家的谎言那些帮我包裹着悲伤现实的温柔谎言。 在那之后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着匆忙却又充满期待的每一天。因为大家的努力,百鬼夜行的计划也逐渐具备雏型。然而,有个怎么也无法解决的问题行使国道的车辆。从仓手镇到海边去,无论如何都得横越国道。可是,横越国道的时候,必须担心会不会跟车辆错身而过。车辆之所以会变成百鬼夜行的弱点,在于车上常常会挂护身符,对妖怪来说很危险。 「其他道路深夜几乎都没有车辆会经过,只有国道必须要在半夜去调查情况,要不然就不能放心。」 整合路线调查的友久边抓头发边发牢骚。新一脸快睡着的表情,举起了手。 「让我」 「我们不可能让你去进行半夜的调查工作。如果你有这种时间,就给我去多睡一点!」 夕子怒气冲冲地打断新的发言。我也这么认为。现在的新正在更新连续四十八个小时不眠不休的记录,虽然很不得了,不过可不是能让他去进行深夜调查工作的状态。 「那么,让我去吧!再一个晚上的话,我可以吃药或是想其他的办法。」 模样憔悴的莉安提出要求,也遭到夕子驳回。 「狭山学姊才更不可以去!学姊需要好好回家去休息。坂柳,你能去吗?」 「嗯我必须制作要散发给参加者的资料,而且我一个晚上不睡就是极限了,我担心调查的准确度会不够」 友久的回答挺靠不住的。偏偏在这种时候,小纹老先生又为了要说服最后两名参加者而出门远行了。我又是旧校舍无法离开,让夕子深夜独自外出也很危险。我们之中,竟然缺少去调查最后而且是最大难关的人员。 「所以说,我」 夕子瞪着再度举手的新,但是新无惧于她的视线,把话给说完了。 「我是要说,我去拜托我哥帮忙啦!我哥有车子,应该会比我们更容易调查。」 「这样真的好吗?让琢磨同学令兄加入我们。」 我不由得反问。因为新先前一直反对琢磨同学加入的。 「说真的我不喜欢,也很懊恼。可是,现在不是可以挑三捡四的时候。让百鬼夜行成功,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新为了回家说服兄长而离开了旧教职员办公室。 「唉三宅也变了呀!虽然行动不经大脑这一点还是老样子。」 莉安的喃喃自语,就是我们留在教室里所有人的感想。甚至其中与新当朋友最久的友久都深感惊讶地说:「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克制好胜心,自己主动妥协的新耶。」 第十一章 百鬼夜行 然后,到了十二月三十日的深夜十二点。终于到了实行百鬼夜行的时刻了。 虽然有人觉得从国历除夕到元旦这段时间日子比较好,可是由于新年第一天过后车流量庞大,大概不可能进行,只好放弃。 从旧校舍的大门前面到操场,排列着多达九十九个神灵与妖怪。 「今天走在最后面的是这位大小姐吗?你就像是我们的神轿,要好好干喔。」 「是,遵命!我会努力走路的。」 这么跟我说话的,是一个古老铁锅的神灵。为了今天的百鬼夜行,专程溜出东京江户博物馆过来的。其他还有佛像或香炉,这些保存在寺院中的物品神灵,或是长刀、和服、琵琶、水壶的神灵最后连像是出现在历史课本上头的青铜器神灵都加入行列了。除了神灵,还有像是手拿长矛的饿鬼妖怪、只有脸特别大的妖怪、只有毛茸茸的嘴巴在走路的妖怪真的有很多人为我集合在一起。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为了我众在一起的」 大概是看穿了我的紧张,就在我身边的小纹老先生露出笑咪咪的表情,替我整理情绪。 「你有感谢之心是不错啦,不过不能太争强好胜喔。大家都是因为欢乐才众在这里的。因为这是祭典,不要觉得过意不去,跟大家同乐才是礼貌的表现。」 「遵命!我会开心度过今天的。」 我的回答让小纹老先生满意地点头,说着「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老爷爷,可以给学姊出发的指示了吗?」 新的声音从我的顶楼传出来。他以「利用百鬼夜行前往海边行动会」的会长身分,站在可以俯瞰队伍全体的地方。 「嗯,开始吧!」 听到小纹老先生的回答,新使劲敲击有裂痕的铙钹。 这个声音就是百鬼夜行开始的暗号。 跟随着莉安的前导,拿着祭神驱邪幡的猛鬼以及大鼓的神灵开始往前进。咚咚嘟咚嘟嘟的鼓声,让充满祭典气氛的妖怪们一起喧闹起来。身旁出现了多达十几二十个鬼火照着自己的镜子神灵,惹毛了讨厌火焰的女儿节人偶:与舞狮十分相像的妖怪扭动身体开始跳舞,咬着附近妖怪们的头开始转圈。大概是跟舞狮有同样的好处吧,被咬的妖怪也很高兴。配上琵琶、古筝与笛的声音。乐器的神灵们各随己意演奏,所以周围极端不协调的声音大作。虽然四处都听得到「烂死了」或是「谁去处理一下啦」之类的抱怨,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真正动怒的。这就是祭典,乱七八糟的演奏也让人乐不可支。 走在前头的莉安等人抵达学校大门的时候,终于轮到在最后的我开始走了。就走在我前方的小纹老先生,回头催促着我。 非走不可。没问题的,为了这一刻,我一直在努力练习。 如同我想像过的无数次,想像身为校舍的自己,长出双脚往前走的情况。沉重的校舍上抬,发出重重的「嘶」声,前进了一步。 即使祈祷着如此的情景,但是我的身体旧校舍却完全没有要长出双脚的样子。校舍的底部还是老样子,埋在作为地基的地面里头。越是焦虑觉得要快点站起来,就越是意识到旧校舍的沉重。这跟想像练习根本是两码子事。 「看样子还是行不通呀!」 听到我的喃喃自语,新鼓励我说: 「怎么可能行不通?你都那么努力练习过了,一定可以走动的。」 「可是,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走动。我明明照着跟练习一样地去想像,却丝毫没有动作。果然我要走动还是不可能的。新你不是也一样吗?你不是完全不相信利用百鬼夜行,旧校舍就可以走路的说法吗?」 与越发胆怯的我呈现对比,新露出傻呼呼的笑容回答: 「一开始我是难以相信没错,不过我现在深信不疑。这一个月来,我们为了百鬼夜行,可说都是在蛮干吧?例如三天没睡觉啦,一天往返三次通往海边的道路啦,准备一百人份的饭菜啦。再多一个孝要走路的蛮干行为,也算不了什么。」 说完,新在顶楼的栏杆上站了起来。 又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想做什么? 「好了,来当大家的后卫吧!」 新从栏杆上头往空中踏出一步,做出像是在空中走路一般地小小跳跃。 他跨出脚步的前方,只有陡峭的屋顶。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掉到屋顶上滚下来的。即使我显现出人类的身体,也没有立足点可以抓住往下掉的他。 不、不行呀! 我一心只希望别让新掉下去,为了接住他的身体,努力想把顶楼往前伸出去。 突然,身体变轻盈了,我还以为是受到走在前方的队伍牵引,就已经用顶楼接住了新。新翻倒在校舍的顶楼,大笑起来。 「喂,新!不要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啦!要是我没接到你的话」 「才不危险呢,因为孝可以行动呀!」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动了。旧校舍浮在空中,安静地跟在队伍后头。与其说是走路,不如说像是水上的船受到牵引。虽然校舍的底部轻飘飘的,让我冷静不下来,不过身体变轻盈的感觉真是舒服。 「讨厌!我还以为你会没命!」 「被孝给害死的话可就伤脑筋了,我还没带你到海边去呀!」 我显现出人类的模样,紧紧握着站起身的新的双手。 「我受不了万一你在顶楼又碰到危险,所以绝对不会放开你的双手!死都不放!」 看着表情卯起劲发怒的我,新无奈地耸耸肩。 「伤脑筋。有必要这么吃惊吗?」 「当然要啦!不管你再怎么样相信我可以行动,也不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是我自己想做的。这次的百鬼夜行活动,我听过一种叫做交感巫术(注4)的东西,说是靠着置身于一同行走的同伴里,就可以让孝走路。所以,我也想跟孝一起加入走路的伙伴呀!虽然跟身为人类的我一起走路,说不定毫无效果。」 注4交感巫术(sympatheticmagic)由人类擎家弗莱泽(frazer)提出,用来说明原始巫术信仰的法则,其中一条指出,类似的物体可以互相影响进而施行巫术。例如藉着诅咒草人企图危害特定人士的巫术,就是利用草人舆人类定形体相似的物体既念。 握住他双手的手,不由得更加用力。 「笨蛋如果你觉得什么效果都没有,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只要有你在,我就能动了。」 现在我能够行动,应该是因为来参加百鬼夜行的众多妖怪同伴的力量吧?可是让我想着「我能动」、「我想动」的原动力,无疑是新。 「那么,戚觉如何?第一次行动的感觉。」 他一问我,我才第一次有意识地环顾周围的风景。 世界在动! 以前我的世界是绝对不会改变的。国中四周是田地与农家,对面是树林和山峦。东、西与南方户山与其山脚,北方是有如栅栏的新干线高架轨道,这么一块封闭的土地。即使有房子兴建或拆除这些小小的变化,但不管过了多少年,我四周宽阔的景色一直都是相同的。很早以前我就看腻的这幅景色,就是我全部的世界。 这个应当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世界风景正流逝过我的身边。朝北方前进的百鬼夜行队伍两侧,树木与山麓的起伏逐渐流逝。处在阴影处看不见的部分每次一出现,我就吓了一跳。通过建筑在道路两侧的房子时,房子的形状分秒都在变化,实在很有意思。还有,最让我吃惊的是 「山在动那座山在动!」 矗立在背后的户山,缓慢确实地逐渐远去。对以前的我 来说,山是不会动的,星星则慢慢在其上流逝。可是,那座山看起来却移动得比星星更多。自己可以行动,原来能够如此改变世界的模样,我想都没想过。 新充满趣味地看着因为太过戚动,导致说不出话来的我。 「你就像是第一次搭车子的小孩呢!这样的话,到了海边之后你可是会更兴奋喔。」 「有、有什么办法么!因为是第一次感觉到这些呀,不管是谁都会吃惊的。」 「如果你不吃惊,那带你去海边就没意义了。」 就在我们交谈的时候,新干线的高架轨道已经逼近眼前。 高架轨道下方的高度,虽然大型卡车也能够从容通过,可是对楼高二层还有顶楼塔楼的校舍而言还是太低了。这样下去就要撞上去了。就在这个时候 「大家听我说!为了孝与新,大家稍微下潜吧!」 随着小纹老先生的声音,百鬼夜行渐渐下潜到地底下去。与此同时,我的校舍也被往地底下拉,慢慢下沉。我的塔楼勉强擦过高架轨道的底部,顺利通过了。作为没有实体的百鬼夜行之一,旧校舍虽然没有撞上,不过为了不让新撞上高架轨道,必须要让顶楼降低高度。 我与新的头顶上方,正在通过高架轨道底部的时候,百鬼夜行的妖怪们已经从地底现出了身影。仿佛只是通过一条下潜到地底下的坡道般。妖怪们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演奏乐器,跳着舞蹈,涌出到地面上。 「虽然听是听说过,可是没想到真的能够潜入地面」 这幅不可思议的情景,让我跟新都目瞪口呆。小纹老先生说过百鬼夜行有时能够潜入地底,有时能够穿过墙壁,不过要不是亲身经历,实在难以想像。 穿过新干线高架轨道的百鬼夜行,进入了穿越仓手镇中心区域的县道。虽说是中心区域,但也只有镇公所在那里,周围还是老样子只有田地。三更半夜里头看不到车辆行驶,也没有发现到百鬼夜行的音乐而过来察看情况的人。似乎不必担心有人看到引发骚动。 在我旁边的新大感吃惊,我连道路两边的小东西都会觉得又讶异又戚动。每当交通号志或路灯穿越校舍内部,照亮我的体内之际,我都会忍不住想要欢呼;过桥时看到脚边闪闪发光的水面,高兴地用力挥舞着握住斩的手:通过森林时,杉树的香味闻起来好舒服;道路两边排列着大小不一的招牌,光是用看的就好有意思。从标示着乡村俱乐部的入口,比旧校舍还要高大的看板,到钉在古老储藏室的木板上头,因为生锈而几乎看不出来画些什么的看板。我全都一一询问新,他告诉我的新知识让我双眼发亮。虽然也发生了小纹老先生告诉我们,说那些连续在电线杆上张贴着的旅馆小看板,是那种有颜色的旅馆,让我们听了都面红耳赤的情况 前进了一段时间后,挡住视野的山峦或森林消失了,队伍来到了满是水稻田的宽广平原。就在这里有着百鬼夜行中最大的难关横越国道在等待着。 为了横越国道,我们拟定了封闭道路的计划。百鬼夜行通过的时问大约只有十分钟,这段时间要利用旧校舍四周围绕的工程围篱完全封闭国道。琢磨同学调查的结果,深夜的车流量一小时平均约为八辆。用围篱封锁道路的时间绰绰有余,万一不幸有车辆过来,应该也会误认为道路施工而改道吧! 负责封锁道路的是琢磨同学与友久,两人完成封锁之后,再联络新。 嘟噜噜噜嘟噜噜噜 琢磨同学打电话到新的手机。 「我是琢磨。这边已经完成封锁了。队伍通过之后必须立刻回收围篱,你别忘了打电话过来,新。」 「我知道了。」 简短回答之后,新立刻挂上电话。 奇怪?他的回答好像非常冷淡这么说来,我从未见过兄弟俩交谈的情况。虽然加入了我们,可是琢磨同学一次都没来过旧校舍 虽然很在意,不过新忙着联络在队伍前方的莉安或是友久,我也就错失时机问他琢磨同学的事情了。 平安无事地完成横越国道,但是我还是觉得有点挂念。 经过国道之后,剩下一小段路就要抵达海边了。通过填平稻田的住宅区旁边,队伍走过因为国道而失去干线功能的旧路,穿过宽度不及旧校舍一半的松树林中小路后,前面就是海了。 最开始感觉到的是海浪声。走在松树林中的时候,从前方传来了深沉的声音。那个声音一点都不输给百鬼夜行的唁一闹声,用话语形容的话似乎只能用「撒撒」或是「撒啦撒啦」表示,不可思议的却是听起来感觉很舒服。 「哦,你问我这是什么?大概是海的声音吧!」 回答我问题的新看来也不太确定。成长于山中仓手镇的他,对海知道的也不多。 就在怀疑这是否真是海浪声的我们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望无际的海洋。走下松树林的缓坡,前方的白色沙滩上洒满了月光。沙滩对面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深色,喧闹着水平延伸出去连接夜晚的辽阔海洋。 夜空澄净的夜色与海洋深沉的黑暗,在遥远的远方融合在一起描绘出一条细细的线。 「新!那条线!看起来就像是围绕着那边的一条线,那就是水平线吗?」 对于只认识山峦围绕、狭窄土地的我而言,这是无法想像的情景。 「是呀,那就是水平线。这就是孝说过想要看看的海洋。」 终于,有人带我到海边来了 其实看海根本就不是我真正的心愿,只是我为了蒙混让人不好意思的真正心愿,随便脱口而出的。尽管如此,我看到海之后还是深受感动。 跟新牵着的手满是温暖,明明我是曝露在冬天半夜的海风中,冷得刺骨。有种每当新的心脏怦怦跳一次,手心温度就逐渐上升的错觉。 「我呀,这还是第一次喔。努力实现答应你的承诺。」 新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用力地握着我的手,让我觉得手都痛了起来。 「是呀!我得好好向你道谢,谢谢你,新。我从来没想过我能亲眼看到海,我真的很开心。」 我的声音也在发抖。 「孝高兴的话,我也非常高兴。你能到海边来,是大家同心协力的结果。现在,我觉得自己应该还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情。」 「新什么事情都办得到的。」 我由衷这么想。 因为他实现了带我到海边这个不可能的任务,虽然他根本就没有丝毫特殊能力,只是笔直地往前冲,拉着大家一起前进。 「因为大家愿意帮我呀!」 新带着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指着沙滩。沙滩上众集着他口中说的「大家」百鬼夜行的同伴们。 队伍前端已经抵达目的地沙滩了。先到场准备宴会的夕子,出来迎接妖怪们。 可是,在她背后的宴会场地已经乱七八糟了。塑胶布被风吹乱,放在上面的几十个纸杯与纸餐盘四处飞散。听到妖怪们的喧闹声终于发觉到事态严重的夕子,开始手忙脚乱跑来跑去想把会场复原。 虽然夕子很辛苦,不过看起来也十分开心。我们也想早点加入这场宴会。 受到百鬼夜行的力量牵引,在队伍最后的我们终于通过了松树林。一到了沙滩上,强劲的海风就从背后吹来。海的味道扑鼻而来,我用全身上下努力去感觉海。 沉浸在新奇的体验中没有多久,莉安就来迎接我们了。她从旧校舍下方朝着在顶楼上的我们大喊: 「你们两个也快点下来,大家都等不及要开始了喔!」 从顶楼往下看她的我们,因为她的模样而哑口无言。 她穿着白衣配上红色裤裙也就是所谓的巫女装 。 「学姊,你为什么穿成这个样子?」 「很奇怪吗?因为有人跟我说,宴会的时候最好要穿侍奉神明的正式服装,所以才换衣服的你告诉我,有哪里奇怪的?」 「问我哪里奇怪我也说不上来。」 新伤脑筋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老实说,莉安的巫女打扮全身都怪得很。并不是因为她穿错了,只是,这打扮跟她一点都不搭调。 首先,她的金色头发显眼得要命。带着波浪的中长发非常明亮,怎么看怎么不像巫女。至少把头发绑起来会好一点吧?而且,莉安的体型也不适合穿和服。肩膀彷佛带着怒气的她一穿上和服,就会变成有棱有角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和服里头硬塞了垫肩。 服装与内涵不符,乍看之下就像是去参加化装舞会或是万圣节活动的人。虽然这么说对莉安不好意思,但这根本就是;「弄错日本文化的西洋少女」。 我们的沉默,让莉安越发不安。 「是不是不应该省略外套跟前冠?因为我没有要跳祭神舞,所以想以方便行动的打扮为优先」 「不是这样的。莉安根本没必要穿巫女装呀!」 虽然可怜,可是为了纠正她的错误,我只好狠下心告诉她实话。 「莉安应该也明白吧,你不适合这种打扮。」 「果然神灵看来也觉得不适合。小纹先生还说,穿成这样你们神灵就会比较高兴的果然是」 「嗯,就跟莉安想的一样,你被小纹先生耍了。他以前就跟我开玩笑说过,说想要让你穿巫女装来看看。」 「怎么又来了要是没有这种恶劣的玩笑,他就是我能真心尊敬的好老师了。」 莉安顿时垂头丧气。看样子她像这样被小纹老先生要,应该不只一、两次了。 「我是不知道大家会不会高兴啦,可是我觉得一定会讨人喜欢的。」 听了新奇怪的安慰,莉安再度开口: 「也是啦!这样的话,我只能以讨人喜欢为目标努力了。」 恢复笑容虽然是带着自嘲的笑后,她自暴自弃地高声大喊: 「三宅、孝,快点下来!大家都在等会长出来致词喔!」 我与新一瞬间彼此交换个眼色,赶忙从旧校舍的顶楼跑下来。 「各位!会长现在要致词,请大家安静。」 莉安在沙滩边扯破喉咙大喊,可是没有人在听她说话。人人玩得正起劲,看样子没有我们道谢的余地。 对面已经烂醉在喃喃醉言醉语的大蛇妖怪,缠绕在青铜器的神灵之上。他似乎是酒量很好的家伙,每次大笑的时候嘴巴都会开成非常不得了的样子几乎是接近一百八十度的直线。在旁边的长刀与大笔的神灵,则在格斗。仿佛变成即兴的短剧,说着「我们是第一百年在这里见面了」之类的台词,赢得周围妖怪们的热烈奚落或是喝采。还以为事情就 此告一段落,旁边围成圆圈坐着的乐器神灵们,却在一面喝酒一面举办检讨会。他们正在互相批评,什么音乐不该在百鬼夜行的时候演奏。 「看样子,就算我准备好要道谢,也派不上用场了。」 仿佛对正值高潮的酒宴感到厌倦一般,看着会场的新喃喃自语。听到他说话的莉安,立刻带着歉意开口: 「三宅,对不起。没有办法依照预定进行,是我不好。我会负起责任,想办法恢复会场秩序好让你致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新赶紧安慰感到惭愧的莉安: 「不用了,学姊已经做得很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致词」 「而且新也不擅长在众人面前致词吧!」 听了我的话,新也深表同意。 「没错没错。我正因为麻烦事少了一件,觉得松了一大口气呢。所以,学姊不必硬要大家安静下来。」 「但是,如果会长连个招呼都没有,宴会就结束不了。」 莉安还是不肯死心的样子,突然出现的小纹老先生则是给了她忠告: 「在台阶上头来场演讲算不上是打招呼吧?难得大家这么开心尽兴,就不要浇冷水了。其实人数也不是真的那么多,就让他们两个在会场里头走动跟大家打声招呼就好了。 这样大家也可以增加自由活动的时间。你难道不想为了建立人脉,利用时间好好推销自己吗?」 莉安瞪着泰然自若说着的小纹老先生,大概是对于自己被要,穿上巫女装一事表达抗议吧!不过,她冷酷的视线对小纹老先生行不通。小纹老先生把她的话当耳边风,看着身穿不搭调巫女服的她,发出「呵呵呵」的满意笑声。 「你这副打扮,大家一定马上就记住你的长相跟名字喔。你要感谢我的判断。」 面对比自己等级高了两级甚至三级的小纹老先生,莉安露出死心的无奈表情。 「谢谢您这么替我操心,我会努力好好讨人高兴的。」 遵照小纹老先生的提案,我与新在会场四处跟来参加百鬼夜行的朋友打招呼。但是,这又是另一项艰辛的任务。 「唷,你们两个不要炫耀了啦!」 「嘿,我是有听说过啦,没想到你们这么年轻呀,好羡慕喔。」 「小弟,你是怎么把到她的?教我一点诀窍吧。哇哈哈哈!」 每个妖怪,全都没有把新的招呼听进去。一看到我们的身影,就大开玩笑或逗弄我们。虽然知道大家没有恶意,可是像这样被许多人当作是「公认的一对」,实在难为情我跟新只能红着脸,忍耐着妖怪们的取笑。 我们明明没有特别讲自己的事情,为什么大家都知道? 我的疑问很快就得到解答了。 宴会的一个角落,友久正在跟众人讲述我们的事情。明明面对的是非人类的妖怪们,不过友久我行我素的悠哉步调还是一点都没变。他一边说着「对一起筹备的我来说,这简直就是看不下去呀」云云,一边抓了抓脑袋。 「友久!你在胡说什么啦!」 即使新大声抗议,友久还是不为所动。 「哪有呀,是你们太慢了,大家都抓着我不放,我是代替你回答大家的问题的。反正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没关系啦!」 友久说完理由后,毫无胆怯地继续回答妖怪们的提问。 「给我等一下!友久,你不准动」 新虽然想加以阻止,可是却无法逼近友久。 「新,你用不着这么生气。被人挖苦也算是你额外获得的好处。」 「哥?」 琢磨同学抓住新的肩膀阻止他往前走。 「也让我来打声招呼吧!你就是孝?」 琢磨同学回过头,望着我的脸。以人类的模样跟他面对面,他看起来身高很高,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唔、嗯,就是我没错,琢磨同学。」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个样子。我觉得比我原先以为的小巧了很多。以前总是抬头看着校舍,所以这样感觉还挺怪的。」 琢磨同学似乎跟我一样都觉得怪异。 「唔,琢磨同学,谢谢你帮忙今天的百鬼夜行。你开车出来,又帮我们封锁道路,做了很多事情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静不下心来,道谢的话语也说得不通顺。 「不必客气。我会帮忙是为了我自己我很高兴,能看到你开心的笑容。要道谢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说完,琢磨同学用力摸了摸我的头,彷佛我是个小孩子般。看到这一幕的新,慌张地顶撞琢磨同学: 「喂哥!你在干么!把手拿开啦!」 两人的交谈持续着,不过我听不进 去他们接下来的对话。 琢磨同学把我当小孩子看,让我终于明白了。至今为止,我在琢磨同学身上感觉到的怪异到底是什么。 以前的他,是跟我有着相同痛苦记忆的朋友。从八年前开始,就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可是,如今已经不同了。现在的琢磨同学,对我来说是新也就是男朋友的哥哥。 怪异感的谜团解开,心情觉得舒畅之后,我终于从他身上感受到无牵无挂。 「你应该更早来找我的。笑容这种小事情,我随时都可以给你看。」 「我也很想这么做呀!不过,新这小子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来。这小子似乎无法谅解我,因为只有我认识八年前的孝。他跟我说『孝一定要跟我在一起,我绝对不会让你去找她的』。」 一边抓住新扑过来的手压制住他,琢磨同学一边笑着说。 「哥!我不是叫你别讲出去的吗」 生气的新咬住琢磨同学的手后挣脱了。 「孝!你在这里等我!」 涨红着一张脸的新,拔腿去追逃跑的琢磨同学。手被咬了一口的琢磨同学,一边笑着说「这是给你以前不让我来找孝的报复」,一边逃跑。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这两个兄弟的吵架,觉得非常好玩,让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不行了啦,我笑到肚子好痛停不下来。 准备期间,新不想让琢磨同学加入团队,百鬼夜行的时候讲电话的冷淡,全都是因为他在吃醋。春天的时候连「喜欢」是什么感觉都不懂的新,现在燃起了天真无邪的嫉妒心。 之所以会吃醋,就是新对我用情之深的表现。一想到这里,我觉得他又好笑又可爱,有种幸福的感觉。 在会场角落独自幸福笑着的我面前,有只猫头鹰飞了过去。 「你是莉安的使魔吧,怎么了?」 我一问完,猫头鹰便转头对着正侧边,低低发出了一声「咕」的呜叫。 「咦?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还呵呵笑着的我,顺着猫头鹰指出来的方向看过去,察觉到有个视线正在注视我。 是夕子。 我不由得吞下自己的笑声。 她浮现了稳重的微笑朝我靠近,望着我的脸开口说: 「真是幸福的表情呀!」 「唔是在说我吗?」 「是说你还有新。」 夕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视线从我身上移开,望向大海。 「我一看到你们的脸好像就会觉得这么做真好。」 望着非常遥远的水平线,她的侧脸深深吸引了我。 「夕子」 「我话先说在前头,这里没有人需要说『对不起』,你懂吗?」 「唔、嗯,我知道。」 好险,我差点就说了。或许是如此吧! 不管莉安给我多少忠告,我心里头对于夕子的愧疚都不会消失。只要我待在新的身边,这种痛苦也许永远都会存在。 「很好,你做得很好喔,孝。」 她大大的眼睛再度看着我。 「我作为新还有你的朋友,会祝福你们的。希望你们可以幸福快乐。」 夕子的笑容让我的胸口隐隐作痛。但是,我没事的。即使怀抱着这种痛苦,我也一定可以得到幸福的。因为夕子感受的痛苦比我更巨大,她都愿意给我们祝福了。 「嗯!谢谢你,夕子啊!刚、刚刚我说的不算」 由于内心太过激动,我忍不住对她道谢。脱口说出了自尊心很高的她,讨厌的另一句话「谢谢」。 面对着慌乱想要收回说过的话的我,夕子发愣地笑了。 「刚刚的话就让你收回去吧!或者说,你不高兴我给你祝福呀?」 「绝、绝对没有这回事!我高兴得要命,所以」 「所以才会说『谢谢你』对吧?你觉得高兴,我也很开心。」 我死命忍住要涌出的泪水。我跟夕子之间的隔阂已经消失了,我真的很高兴能够和她成为朋友。 彷佛祝贺我们的友情般,猫头鹰从我的脚边叫了一声「咕」之后飞走了。莉安一定也会替我感到欣慰的。 第十二章 真正的心愿 在沙滩上大受嘲弄的我跟新,偷偷逃出来回到了旧校舍的顶楼。还听得到众人欢闹的声音从宴会场地传来。 「对了,我还有事情没问你。现在可以问吗?」 「可以呀。你觉得我还有什么事情没说的吗?」 「是身高的事情。你说过表白还有看海的诺言都跟身高有关系。请告诉我,到底这些事情之间有什么关系?」 我的问题,让新变得语无伦次。 「这、这是因为因为我的身高不高。如果我比你矮,那我们站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会觉得很丢脸吗现在好像有很多人都很在乎这一点。」 「刚刚好」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即使如此 在乎女孩子计较身高,新也实在够怪了。现在已经看不到那个新生入学时,还是个天真「儿童」的新。也许这还让人觉得有些可惜。 不过,一想到我是那个让新这么在乎的人,我就忍不住觉得更加开心。这一年来,如同遇到新的我改变了,遇到我的新也变了。我想到他改变的原因竟然是我,胸口就因为害羞的欣喜而狂跳。 「哈哈哈。在表白之前,你就在担心跟我交往时候的事情了吗?该说是急性子,还是该说是有自信呢?」 我想要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便开起他的玩笑。 「别说了!说起来,还不是你太慢吞吞了啦。我都还没问你呢!」 新大概也想隐瞒自己的害羞吧,说起话来显得生硬。 「还没问我?什么事情呀?」 「回答啦!我还没问你,你听了我的表白之后要给我的回答。」 「」 对哦!因为忙于准备百鬼夜行,或许我真的没有好好给他个回答。毕竟,事到如今还要再来回答也很丢脸,可是忘了回答又过意不去 新表白的时候,好像只有喃喃自语在说「啊」或「唔」,接着就轮到我烦恼得喃喃自语。 要照什么顺序来说才对呢?先道歉?还是,先讲结论会比较轻松?但是,这样好像就没有发现到自己失礼了不过,如果先说「对不起」,或许又会招致误会 我们做事真的很笨手笨脚。就连已经有了确定答案的表白回答,也无法顺利说出来。 对着猛转脑筋烦恼于同样事情的我,新露出担心的表情。 「你有必要这么伤脑筋吗?难道你」 「不是的!我也很喜欢你呀。因为我太喜欢新了呀!」 我不由得大叫。 「原来是这样呀谢谢你,孝。」 我的回答让他的担心瞬间消失无踪。 「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才给你回答。」 「这回答让我很高兴,所以就不跟你计较了。」 新笑容满面地看着我,然后把脸转向大海。 「趁着高兴,我就全部问清楚吧。你说过『还有一个在想到要去海边之前想到的心愿』,到底是什么心愿?」 为了要让他放弃来看海的想法,我也曾经说过这句话。这虽然不是谎话,不过如今已经完成到海边来的心愿,所以这也无关紧要了。 「老实说,一开始我是想说『宇野老师的烟熏鸡肉,我好想吃』,因为看到露营的时候大家在吃,好像好好吃的样子。」 「你在骗我吧?」 「哈哈哈,嗯,开玩笑的。」 虽然这是真的,但并不是我真心想要实现的愿望,就当作是个谎话吧! 「我真正的心愿」 是希望我能永远跟新在一起。 「几乎都实现了,所以已经没有可以说的了。」 「告诉我么。这样的话,我会想帮你完美实现所有的心愿喔。」 明明没有实现的方法,新却轻松地这么说着。他的好意,让我有些痛苦。 「好呀,我告诉你吧!即使没有完美实现,现在我跟新两情相悦,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这句话是真心的。现在这样就足够了,我没有什么更多的奢望了 「那么要是能实现的话,就会变得更幸福吧?不要隐瞒我啦!」 因为新说得太诚恳,让我想到了新的愿望。留给再也不会比现在更幸福的我,唯一的愿望。 「那你能答应我你绝对不会反对吗?可以的话,我就告诉你。」 「我答应你。这次我也一定会遵守承诺,帮你实现。」 新双眼发亮地答应我。他的眼神深信自己一定可以帮我实现愿望,毫无怀疑,是我最喜欢的眼神。 于是,我说出了他可以实现的心愿。 「我不想离开这片大海回去,请你陪我直到天亮。」 我的话让新的双眼变得严肃。这种正经的眼神,我也好喜欢。 「孝!你在胡说什么?如果在这里待到天亮,你就会消失呀!」 如果我以这副模样迎接朝阳,或许就会失去能力消失不见。因为我是能力如此虚弱的妖怪。所以,必须在黎明来临前让百鬼夜行回去学校。 「嗯,消失也没关系。不对,应该说,是我自己想要消失的吧!」 「笨蛋!不准说自己想要消失这种话!」 新骂我笨蛋,他真的动怒了。惹他生气也让我觉得高兴。因为只有他会为了我,这么认真地动怒。 「即使不在这里,我也很快就会消失了。因为,就算回去仓手,等待我的也只有拆除这条路。」 「可是那件事情!那件事情」 新一瞬间退缩了。宛如要消灭自己的犹豫,他立刻大声地否定: 「那件事情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啦!说不定会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的!」 他的呐喊让我心痛。我想,我说了残酷的话。 因为那个为了我而死命编造的温柔谎言「愉快的回忆,第一次到海边玩」,已经破灭了。 可是,如果在这里罢休,将来会面临更痛苦的分离,那会让新更悲伤难过的。所以,我狠下心来说出真相。大家心知肚明,却依然替我着想装作没看到的真相。 「新,你也明白吧?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让我保存下来。所以你才会觉得,无论如何都要遵守这个带我到海边来的承诺吧?为了让我在消失之前,得以实现最后的心愿。」 「是是呀!我全都明白!所以,你明明还活着,就要我放弃希望?我能闷不吭声眼睁睁看着你消失吗? 可恶!这种时候帮不了你,根本就毫无意义了!」 新抓住我的肩膀,气势汹涌地逼近我。他认真的眼神看起来好可怕。 尽管如此,我的心愿还是没有动摇。 「有意义的有非常大的意义。 因为帮我实现看海这个心愿的,是新你呀!新给了我莫大的幸福。 所以,我不想回去仓手被工人到处破坏,我讨厌那样。我不想被你看到那种样子。我拥有莫大幸福的此时此刻就足够了。如果我一定要被拆除,就希望能维持这副模样,待在新的身边幸福下去然后消失。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愿。」 倘若幸福的此时此刻无法持续到永远,我宁愿就在这时候结束。 新一脸愤怒地瞪着我。他的双眼满是泪水,逐渐滴落下来。一颗、两颗、三颗无数的泪珠流过他的脸颊滚落,我们始终无言以对。 打破这片沉默的是新。 「我刚刚答应过你了吧?我说我绝对不会反对你我要遵守诺言,实现你的愿望」 低下愤恨的脸庞,他硬挤出声音说道。 「谢谢」 我只能努力说出这唯一的一句。 「我去跟大家说,返回的计划改变了。」 说完,新跑下顶楼。 目送着他远去,我的眼中也浮现了泪水。明明我是这么开心,这么幸福,可是眼泪还是连绵不绝地涌出来,止都止不住。 天开始亮了。 留在沙滩上的只有我与新两个人,参加百鬼夜行的众人,已经先行返回。 虽然因为我的任性,让百鬼夜行的计划泡汤了,但是没有任何人责备我。就连小纹老先生都温柔地告诉我「因为这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 现在,我们并肩坐在顶楼的地板上,望着海。 打从百鬼夜行的同伴们回去的时候开始,我们两人就没有再流泪。 无可避免的「最后」,就在眼前等待着我们,把时间用来哭泣或是悲伤都太浪费了。难得与最爱的人在一起,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无谓的事情上。此刻,我们静静地沉浸在能够坐在彼此身边的喜悦。 也没有太多话可说。 非说不可的,已经全部说完了。 要说我们交谈的话语,就只有海面上看得到的小船渔火,与离群飞来的早起鸟儿时,我会问「那是什么」。 其他我们做的事情就只是眺望大海。 看着天空与大海的暗色逐渐变成了深蓝。再从深蓝色之中,分别出天空的颜色与大海的颜色。天空的颜色从深蓝开始,经过紫色与红色后,逐渐变浅而清澈的橙色与光芒。海的颜色从深蓝开始,慢慢沉入滴落了一滴绿色的浅灰色之中。 看着这幅景色,我呢喃着: 「大海,真是美丽。」 新不发一语。 「即使变成了神灵,我也一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还有自己想做什么。可是,我很庆幸自己变成了神灵。虽然也有很多后悔跟给别人添麻烦的事情但是能够看见这么美丽的大海,我还是觉得变成神灵真好。喜欢一个人,而喜欢的那个人也喜欢我这一切够了幸福的事情我全都经历过了。」 「真的全部经历过了吗?说不定还有你不懂的幸福。」 「不,现在我不需要我不懂的幸福。要说还有什么我不懂的大概就是结婚了吧!」 「那,我们结婚吧?」 「嗯。」 「要怎么样才能结婚呀?」 「我完全不懂呀,该怎么做才好。」 「我这种笨蛋才不知道呢!」 我们好像真的到最后一刻都很笨拙。 这里没有神社的祭司也没有教堂的神父,也没有纯白的服装或是婚纱,更没有敬酒用的酒杯与结婚戒指。没有任何一个跟结婚典礼沾上边的东西。 可是,只要有新郎与新娘,那就是最豪华的结婚典礼了吧? 「总之只能来个誓约之吻了。」 「现在就只好忍耐这么克难罗。」 我坐在原地,脸朝向新,闭上双眼。其实应该要站起来才对吧?可是我实在太疲累了,没有力气站起来。 轻轻抬起下颚,等着新的行动。 他的双手环抱住我的肩膀。他说「嗯,我用跪着的好了」,我想像着他的模样。 抱歉。这种姿势应该不太好亲吧? 嘴唇接触,其实只有短短一瞬间。不过,我知道那就是新的嘴唇。 我还以为会更紧张,或是更心情激动。但是,并非如此。只有到目前为止的幸福感不断延续着。只不过是完成了一个小小的程序,心情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啊,对喔。因为我已经不可能比现在更幸福了。 我想看新的脸,于是睁开了双眼。 我看到,新那硬要弄出伤脑筋的表情,逗得我发笑的脸,以及升起的朝阳。 朝阳洒了下来,我的身体变成透明的。接吻只有短短瞬间,是因为我的实体即将消失。 幸好,还来得及。 「新,我真的真的、真的,非常谢谢你。我能喜欢上你,实在太幸福了」 伴随着这句话,我的意识逐渐模糊,静静地消失了。也许,我在新面前显现出来的人类模样也跟着一起不见了。可是,我已没有方法确认是否如此。 尾声 好吵喔 似乎有什么正在吵着舒舒服服作着幸福美梦的我。 我不想睁开双眼。 因为不可能有什么事情比我现在作的梦更幸福了。 我好希望,就让我这样下去 这是我真实的想法。可是,那个在呼唤我的家伙好像不愿死心,我都已经打定主意不予以理会了,对方还是不断地叫我起床。 怎么有这么不体谅别人的人! 烦死人了。我有点生气。 想要叫我起来的那个声音,隔着一定的距离在呼唤我。我心想差不多又是要喊我的时间,便做好准备。都惹人厌到这种地步了,不能坐视不管。一旦决定不再装作不知道,就差点因为过于愤怒而醒来了。而且,声音呼喊的频率偶尔又会改变,这种时候就让人更为光火。 够了!我想早点搞定这么讨人厌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遭到愤怒的传递,那个声音终于进入了我的意识。 「孝,你还起不来吗?」 我认识这个声音。这是留在我最幸福的记忆之中,比谁都重要的那个人的声音。 「孝,你也差不多该醒了啦!因为我马上就要毕业了。」 新! 我醒了过来,新站在我的大门前面。他长高了,脸也变得很成熟,但我很肯定是新没错。彩霞满天的温柔落日,从旁边洒下光芒到他的身上,他的身影看起来似乎有什么地方脱离现实。 他稍微抬头仰望,看着我的身体校舍。 「啊你是新吗?或者,这也是我在作梦?」 我战战兢兢发出来的声音,让他的表情霎时变得开朗。一想到是自己的行动引起这样的反应,我就觉得又害羞又高兴。这是种非常让人怀念的感觉。 「孝!你终于醒了,还好赶上了!」 新奔向校舍,就那样要拥抱我的样子,四处触摸我的柱子跟墙壁。这种触感终于让我真切地感觉到,他不是我作的梦,是真真实实的新。 「告诉我,为什么我还在呢?我不是要被拆除吗?」 周围的景色是我记到不想记的老地方仓手南国中。建在体育馆后方的我,可以清楚看见就在旁边堤防上头的樱花。樱花树的树枝充满花苞,正式宣告春天的脚步近了。 可是,没变的只有周围景色而已。自己身为校舍的感觉已经跟以前不同,觉得自己好像变小了很多。有种身体的内部消失,被用力压缩的戚觉。 「发生了很多事情呀。说来话长,不过你要全部好好听清楚喔。」 那次的百鬼夜行过后,我留在沙滩上的校舍,似乎造成了各种影响。为什么位在仓手山中的旧校舍,会在一夜之间移动到直线距离约十五公里远的海岸边?这要不引起骚动实在不可能。 由于电视节目把旧校舍的移动当作灵异现象介绍,那里变成了全国知名的灵异景点。电视特别节目大大小小加起来拍了将近二十个,众多观光客涌入,引发了热烈讨论。 除了这种茶余饭后等级的喧闹之外,也有行政上的问题。我移动到的海岸,是跟仓手镇毫无关系,隔了两个乡镇的香贺冲镇海岸。关于旧校舍的处理费用要由何者分担,似乎也产生相当大的争论。仓手镇窃喜移动旧校舍的处理费因此减少,但是站在香贺冲镇的角度来看,毫无关系的旧校舍跑了出来,真是个大麻烦。「不能容许建筑物非法弃置」之类的示威游行活动,好像曾经到过仓手镇的样子。总之由于费用负担的问题,我的解体工作一时之间便搁置下来。 就在因为这番骚动而成为全国著名景点的时候,仓手镇内的旧校舍保存运动再度成为话题。虽然新也不知道详情,不过似乎是小纹老先生在暗中运作。藉着呼应这波保存运动,校内也兴起了抢回旧校舍加以保存的运动,中心人物正是新。他为了旧校舍的保存运动,甚至成为学生会会长。 最后,仓手镇向保存运动的压力低头,决定指定旧校舍为重要文化资产,并将其移建回原本的国中校地。为了完成这项决定,必须在各方面想办法筹钱。虽然移建的只有镇民深思过后决定的的玄关与文化价值较高的古老部分,不过花费还是增加了;还有,原先答应负担部分移建费用的香贺冲镇也反悔了。香贺冲镇因为冲着旧校舍而来的观光客一时受惠,所以即使要求他们负担部分费用也算不得报应。何况旧校舍没有移建的部分,留下来的墙壁或柱子,可以当旧建材出售,价格好像出乎意料的好。据说除了搭上旧建材的风潮,加上又是著名灵异景点的旧校舍,更是增添了价值。 经过这么一番波折,我好不容易变成了仓手南国中的会议厅兼自习室。 「为了让你的保存案尘埃落定,可是大费周章呀!你要感谢我。」 一边笑着一边要求感谢的新,脸上满是骄傲。 「结果新你到底做了什么?学生会又没出钱。」 「为了把你要回来,我可是说服了全校学生跟校方喔。我写了请愿书,还号召大家连署,然后送去给镇长跟县教育委员会。还上地方媒体宣传,因为表演了所谓勇敢国中生的请愿书,我想是满有效果的。」 新自豪的表情,因为突然从背后传来、挑毛病的声音而垮了下来。 「不要说的好像都是你一个人的功劳!新。起草请愿书,还有找来报纸跟电视台的人都是我。」 是友久。虽然长高了,不过因为那财神爷的脸庞还是老样子,所以我马上就认出来了。 在他后面走来的是夕子与莉安。夕子的注册商标马尾也都是老样子,不过气质上变得十分成熟了。原本就很稳重的莉安,尽管气质没变,不过头发长了,最显眼的是穿着我不认识的制服。应该是高中的制服吧? 「我又没说是我的功劳。可是,你们几个出现的时机也太刚好了吧?好像全都知道今天孝会醒过来的样子。」 面对满是疑问的新,莉安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 「你还真的忘记了呀我不是跟你说过,孝不是会在立春就是会在惊蛰的时候醒过来吗?立春的时候什么事也没发生,下一个醒来的机会就是惊蛰了。所以我们今天才会过来。」 「你跟我说什么惊蛰,我也搞不清楚是什么意思,当然就不记得啦!」 新似乎毫无兴趣。不过,因为这是我切身的事情,所以我很在意。 「惊蛰是什么呀?跟神灵有关系吗?」 「孝也不知道吗?那是这个国家在以前的历法上定出来的节气用来划分季节日期的某一天。据说惊蛰这一天冬眠的虫子会醒来,然后离开地底,是个非常适合醒来的日子。」 唔就算听了解说我也是一头雾水。可是,这样好像在说我跟虫子一样,总觉得好讨厌喔。 「我会醒过来,真的跟那个什么惊蛰有关系吗?我醒过来,是因为新呼唤了我无数次。我在梦中一直觉得有人要叫我起来的样子,然后我就醒过来了。」 我决定把自己曾经对于新叫醒人的声音,感到生气的事情当秘密。但是 「一旦打开开关,新的执着可是很惊人的。我还挺意外的,你在梦里没被他给惹毛吗?」 我没说出口的真心话,都被夕子给猜中了。 「没、没这回事啦!我很庆幸新来叫我起来,真的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孝醒过来了。因为我有一定得跟你说才行的事情。」 夕子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然后气势惊人地怒斥我: 「我说你!为什么要擅自放弃,自以为是悲剧女主角,想要默默消失不见!你到底在想什么?这怎么能让人原谅呢?你忘记我跟你说『要幸福喔』的时候,你还答应了我吗?既然如此,你就好好给 我过着幸福的日子啦!」 呃我明白她为什么生气。即使如此 「因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方法可以保存我所以我想要在幸福的状态下消失」 「不要说这种藉口!」 夕子喝斥我的辩解。 「孝说的也有道理呀!现在旧校舍保存下来,就像是刮起大风结果是卖桶子的赚钱一样,世间百事都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呀!」 插嘴进来的友久也遭到夕子的反驳: 「你给我闭嘴。我才不管是什么原因!是因为这个女生做了绝对不该做的事情。孝!你知道我们这两年是什么心情吗?因为你做的事情,让我们有多伤心!你应该不知道吧?」 「我」 我答不出话。 我可以想像每个人的心情留下来的人们的心情。但是,越是想像,就越是体会到那份悲伤有多沉重。不论我想像得多么悲伤与痛苦,也不能跟真正的心痛相提并论。这两年每个人感受到的真正痛苦,我无法感同身受。 夕子说的对,我不能好好体会留下来的人们的心情我只想到我自己。虽然除此之外我无计可施,但我的心愿真的许错了。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吗?知道的话,就给我好好反省。」 或许是从我的沉默察觉到我的心情,夕子尽管还在气头上,不过声调已经稍微冷静了。 新见机不可失,赶紧安抚她。 「好了啦。好不容易孝才醒过来的,别老说这种事情么。」 「我也不想讲呀!但是总要有个人出来讲不是吗?反正你一定轻易就会原谅她的!」 看着再度拉高声音的夕子,新笑咪咪地说: 「我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打算轻易原谅孝喔。」 咦? 「咦」 我内心的惊讶,与夕子的吃惊声重叠在一起。 「等、等一下!新,你不是为了孝才努力要保存旧校舍的吗?」 态度彻底动摇的夕子提出疑问,新肯定地回答: 「不是。我是为了我自己。因为我还想见她,所以大费周章把旧校舍保存下来,要她醒过来见我。」 「就、就算是这样,都还是不肯原谅我」 听到他说「因为我还想见她」,让我很高兴应该要高兴的,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因为我错误的心愿伤害了他,这是无可原谅的 「对、对不起!我知道道歉太迟了,可是我真的很抱歉!该怎么做,大家才肯原谅我」 我的声音连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又微弱又发抖的声音。 「不要发出那种快哭出来的声音。」 至今独自站在后方看着我们的莉安,正瞪着我不对,是一脸伤脑筋地看着我。 「我想,在这里的每个人,没有人想要你哭着道歉。当然,三宅也是一样。他不是为了这种事情才努力推行保存运动的,所以,你别哭。」 「是这样吗?」 我环顾在场的每个人。新与友久都在点头,夕子也边说着「你要好好反省」,边别开视线。 「接下来,三宅」 莉安靠近新,拉住了他的耳朵。 「好痛!痛死人了啦!学姊!」 「因为你话讲一半不清不楚,害孝都害怕起来了。你想说什么,给我好好讲清楚!」 莉安拍打新的背部,把新推向我。 「是我一个人的错吗?一定不是这样啦!」不知道在喃喃自语些什么后,新再度面对我说:「孝,两年前我曾经配合过你的任性妄为。虽然我真的很不喜欢也无法接受,但是因为我答应过你绝对不会反对你,所以我才忍耐配合。 所以,这次我要你配合我的任性妄为。这样的话,我就原谅你。」 说着,新笑了。虽然是个像是带着恶作剧意味的少年笑容,看起来却不可思议地像个大人。用一句「任性妄为」就掩饰了我所有的过错,新真的已经成熟稳重了。 在我作梦的这段期间,新已经成长了这么多。为什么感觉起来只有我被排除在外可是,是我的过错造成如此的结果。所以我不能感到伤心,不能哭 我压抑着涌上心头的寂寞与懊悔。我想要追上已经先变成大人的新,尽全力地逞强。希望不要再让别人担心我,想要用开朗的声音回答他。我想,这就是他所期望的。 「新的任性妄为,无论如何我当然都会奉陪!」 我在新的面前,以人类之姿现出实体。我想,模样应该跟两年前的冬天一样。新长高了,我不比以前,头不拾得更高就无法与他四目交接。 「我终于见到你了。孝,欢迎你回来。」 「新我回来了。」 「看吧新果然对孝很宽容。」 凝视着彼此的我们,听到夕子的声音后,不由得赶紧分开。 对、对哦大家都还在旁边 「真是的就是因为你们这个样子,所以我才非得扮黑脸不可。」 面对沉浸在两人世界的新与我,夕子已经彻底腻了。 对了我有事情得告诉她。 「夕子,谢谢你毫不保留地责备我。」 「你做得很好喔,孝。」 我的道谢让夕子露出笑容但,她的脸立刻因为痛苦而扭曲。因为友久在后面扯夕子的马尾。 「夕子,你要是太缠人,可是会被误解成是在吃醋喔。你没听说过『夫妻独处不宜打扰』这句话吗?」 「谁在吃醋啦!坂柳,你够了没?放手啦」夕子追赶放开她的头发后拔腿逃走的友久。「你干么啦!给我站住!」 两人的身影一下子就跑远了,眼看就要跑进体育馆阴影处的友久,回头大喊: 「打扰两位真是抱歉!」 听到声音的时候,追着他跑的夕子,身影也看不见了。 看着有如暴风雨远离的他们,新耸了耸肩膀说:「友久那个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坂柳说的没错。他大概不想继续打扰你们,我也要回去了。」 莉安仿佛追寻着友久与夕子,从容不迫地迈开脚步。 「喂,怎么连学姊都在瞎担心啦!」 莉安回头对喊住她的新说:「你们要有点自知之明,别人不想看你们谈情说爱。」 留下「我不奉陪下去了」的笑容,莉安也离开了。 薄暮降临的旧校舍前面,只剩下我与新两个人。忽然又变成两人独处让我觉得不好意思,便问新:「我说呀,新,你要我配合怎样的任性妄为?」 「总之,我希望继续完成结婚的后续。这次不单单只有接吻,而是要好好做完。」 「你好色喔。如果做完了,就会变成大人了。」 「什么啦不是啦!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啦!」 涨红着脸死命否认的新,是我非常熟悉的新有点呆呆的,迟钝的,思绪激动的,我最爱的他。 「那你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噶言难尽。」 我恶作剧般的问题让新闹起别扭。不过,他很快就重整心情开口了: 「首先,应该是要完成我的心愿吧!海边那场半途而废的婚礼,要完美地完成才可以。因为我想遵守我所有的诺言,让孝得到幸福。」 「」 他过于直接的话语,让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知道血液都冲上脑袋,我想自己现在的脸,一定是红通通的。 新记得我临时想到的心愿,想要帮我实现。这次也一样 「而且,我也觉得这是个下定决心的好机会。小纹老爷爷跟莉安已经威胁我不只一次了,他们说人类要跟神灵交往是非常困难 的。像这次因为拆除而引发骚动之类的问题,将来一定还会再发生。你瞧瞧,我们的发展老是这么不顺利对吧?」 「是、是呀。我们之间,总是有什么问题存在的样子」 新把手放在我低下去的头上面,让我抬起了视线。他的脸就在我的面前。 「不要露出这种苦瓜脸。所以我才答应你我们要结婚呀! 不管将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我们一起克服就好了。虽然曾经有过照到朝阳你就消失了,还有校舍差点就被拆除的事情。可是你现在还是活得好好的不是吗?要是我没有将来一直照顾你的心理准备,就不会因为一己的任性,而要你保存下来,让你醒过来了。 这些全部总括起来,就是我说的结婚后续。」 新直直地凝视着我,露出幸福的微笑。 这一间,我由衷庆幸自己活着。 我是新幸福的一部分。既然如此,如同他希望给我幸福,也许我也有能力让他幸福。这个希望,比什么心愿都让我开心。 「我还没告诉你吧?谢谢你让我留下来,新。」 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我要跟最爱的新一起得到幸福。 这个心愿,一定能够实现。 后记 大家好,我是末永外徒。 这次因为获得了第八回娱乐大奖优秀奖,得以跟大家见面,今后请多多指教! 我想也有人是看了后记之后决定是否购买(尤其是新人作家的书都是这样),所以在此简单地说明本篇小说。 这是个让人害羞的故事。 不,这既不流行也称不上是个题材。报名娱乐大奖的时候,末永的便条纸上面写着「想写一个给少年少女看的害羞故事」。作者本人也意识到这是个不好意思的故事,而且还努力以此为目标写完了。于是,有人告诉我「这么点程度就说是『害羞』,笑死人了啦!」的时候,我还挺失望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让人害羞,如果你有点好奇,愿意亲自一读再下判断的话,我会倍感荣幸的。 再稍微说明的话,这是个一百零八岁少女与十二岁少年初恋的故事。 这一页开始,要向阅读本书的读者打招呼。 首先谢谢从一开始看到最后的读者。阅读的过程中,不管是「好玩」还是「有意思」,应该都能够感觉到「趣味」吧?总之,末永认为这就是小说应有的本质。除此之外,倘若还有什么留在读者心中,那更是本人无上的喜悦。 如果看完之后心中留有积极开朗的感情,那就让我们在下一部作品中再会吧!虽然我不知道下次的主题(?)是否依然也是「害羞」。 那么,最后请让我说声感谢。 各位评审还有娱乐大奖相关的人士。 修稿修到次数快达两位数,配合我到最后一刻的编辑大人。 给了孝「真正的模样」而且还非常可爱的torishmo老师。 被我添了麻烦,却依然支持我辞去上班族工作的渡边课长。 还有,宽宏大量守护我这个三十岁的无业男子,进行挑战的家人与友人_! 由衷感谢你们。期许自我能不停写下去,从今以后我也会专心致志。 巫女装扮的莉安 从读小说那时开始,就觉得编辑一定会指定我这个地方要画插图,所以我早就做好准备等着。可是由于插图分配的缘故,结果没有画成。唔难得都有巫女装了呀! 啊!对了!我想到不是还有后记吗?所以有了这张败部复活的莉安,让我大为满足。 喜欢巫女的torishimo 大家好,我是末永外徒。 这次因为获得了第八回娱乐大奖优秀奖,得以跟大家见面,今后请多多指教! 我想也有人是看了后记之后决定是否购买(尤其是新人作家的书都是这样),所以在此简单地说明本篇小说。 这是个让人害羞的故事。 不,这既不流行也称不上是个题材。报名娱乐大奖的时候,末永的便条纸上面写着「想写一个给少年少女看的害羞故事」。作者本人也意识到这是个不好意思的故事,而且还努力以此为目标写完了。于是,有人告诉我「这么点程度就说是『害羞』,笑死人了啦!」的时候,我还挺失望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让人害羞,如果你有点好奇,愿意亲自一读再下判断的话,我会倍感荣幸的。 再稍微说明的话,这是个一百零八岁少女与十二岁少年初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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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读小说那时开始,就觉得编辑一定会指定我这个地方要画插图,所以我早就做好准备等着。可是由于插图分配的缘故,结果没有画成。唔难得都有巫女装了呀! 啊!对了!我想到不是还有后记吗?所以有了这张败部复活的莉安,让我大为满足。 喜欢巫女的torishimo 大家好,我是末永外徒。 这次因为获得了第八回娱乐大奖优秀奖,得以跟大家见面,今后请多多指教! 我想也有人是看了后记之后决定是否购买(尤其是新人作家的书都是这样),所以在此简单地说明本篇小说。 这是个让人害羞的故事。 不,这既不流行也称不上是个题材。报名娱乐大奖的时候,末永的便条纸上面写着「想写一个给少年少女看的害羞故事」。作者本人也意识到这是个不好意思的故事,而且还努力以此为目标写完了。于是,有人告诉我「这么点程度就说是『害羞』,笑死人了啦!」的时候,我还挺失望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让人害羞,如果你有点好奇,愿意亲自一读再下判断的话,我会倍感荣幸的。 再稍微说明的话,这是个一百零八岁少女与十二岁少年初恋的故事。 这一页开始,要向阅读本书的读者打招呼。 首先谢谢从一开始看到最后的读者。阅读的过程中,不管是「好玩」还是「有意思」,应该都能够感觉到「趣味」吧?总之,末永认为这就是小说应有的本质。除此之外,倘若还有什么留在读者心中,那更是本人无上的喜悦。 如果看完之后心中留有积极开朗的感情,那就让我们在下一部作品中再会吧!虽然我不知道下次的主题(?)是否依然也是「害羞」。 那么,最后请让我说声感谢。 各位评审还有娱乐大奖相关的人士。 修稿修到次数快达两位数,配合我到最后一刻的编辑大人。 给了孝「真正的模样」而且还非常可爱的torishmo老师。 被我添了麻烦,却依然支持我辞去上班族工作的渡边课长。 还有,宽宏大量守护我这个三十岁的无业男子,进行挑战的家人与友人_! 由衷感谢你们。期许自我能不停写下去,从今以后我也会专心致志。 巫女装扮的莉安 从读小说那时开始,就觉得编辑一定会指定我这个地方要画插图,所以我早就做好准备等着。可是由于插图分配的缘故,结果没有画成。唔难得都有巫女装了呀! 啊!对了!我想到不是还有后记吗?所以有了这张败部复活的莉安,让我大为满足。 喜欢巫女的torishimo 大家好,我是末永外徒。 这次因为获得了第八回娱乐大奖优秀奖,得以跟大家见面,今后请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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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要不要告诉我跟以前不一样的事情呢……」女孩顿了顿,装模作样一番之后,继续说道:「新,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你在打什么工了吧?春假这段时间,你不是几乎每天都要上班吗?」 「你明明在讲约会却问我打工的事,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别问了吧。」 「你不告诉我,我哪知道好不好玩?还是说,你做的工作是不能告诉我这个女朋友的?」 女孩不肯死心,表情虽然笑着,但声音里夹杂了些微复杂的感觉,仿佛这样让她更想弄明白男友的工作。 然而,男孩并未察觉到女孩的心意,只是不耐烦地无心听着。 「怎么可能会有这回事呢?再说,什么叫做不能跟女朋友说的工作?」 「我想想看……例如说『清洁尸体』啦,或是『食用非法药物的实验』啦……」 ——呵呵,这又是些让人怀念的鬼故事呢。 男孩也嗤之以鼻地笑了,想法应该跟我一样吧。 「那种工作是在哪里征人的?时薪不错的话,我真的很希望你能介绍给我。」 「什么叫做介绍给你……新,你是不是想买什么东西?」 「也、也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啦。」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老是在做那些工作了。就是因为这样,我们见面的时间才会越来越少……如果,你真的有非打工不可的原因,那就告诉我呀。」 面对着不肯善罢甘休的女孩,男孩面有难色。 「你不要在意这些无聊的事情啦。我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别问我打工的事情。」 「啊……对不起。」 女孩坦率地道歉。可是,似乎还是十分担心的样子。皮鞋的鞋尖,在地板上轻轻地绕圈圈。 ——呵……比起传闻说的,这两个人并不是多么费事的样子嘛!看起来很好搞定。 在自习室角落的我,忍不住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决定暂时观察这两个人的情况。 我维持着原本小小的模样进入国中校地,潜入木造二楼建筑里面。那栋建筑物的大 小约为隔壁体育馆的三分之一,以学校的设施来说,是个半大不小的尺寸。尽管玄关与走廊都是使用古老的建材,却散发出一种崭新的气息。我知道,这可能是因为刚搬移到新位置的缘故。 还有,从面积大概占了一楼大多数地方的自习室(走廊挂着牌子,所以我知道那是 什么地方),噗哧的笑声传到了走廊上。 「嘿嘿嘿!」 「孝,你在傻笑个什么劲?很奇怪喔。」 ——呵呵。看来好像就是我要找的孩子们。 我一边小心别发出声音,一边让身体滑进了自习室的拉门缝隙。 夕阳染红的自习室里头,只有两个人。 女孩与男孩面对面坐在窗边的位置。女孩穿着国中的制服,不过身材娇小得还像是 个小学生。对面穿着便服的男孩,看起来比她大了四、五岁。男孩今年春天开始确 实就是个高中生了,样子还算是符合他的年纪。 ——看上去的感觉,这两个人就像是对感情融洽的兄妹,散发着违反道德规范近亲 相恋的禁忌香气。这样说会不会惹人生气呀? 没有发觉到我正在偷看,女孩一脸毫无防备地反驳:「这一点都不奇怪啦!因为,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呀!你的表情稍微开心一点不行吗?」 「没有吧,应该不是第一次约会了,因为我们常常到这里来玩呀。」 「那跟这是两回事。这是我们第一次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来玩,特地事前好好地决定了日期跟时间,所以,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唉,如果孝这么认为,那就当成是这样好了……」 男孩有些厌倦的感觉。实际上,他的反应跟情绪高昂的女孩呈现强烈对比。 「说是第一次约会,可是跟以前也没什么不同吧。」 「那,你要不要告诉我跟以前不一样的事情呢……」女孩顿了顿,装模作样一番之后,继续说道:「新,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你在打什么工了吧?春假这段时间,你不是几乎每天都要上班吗?」 「你明明在讲约会却问我打工的事,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别问了吧。」 「你不告诉我,我哪知道好不好玩?还是说,你做的工作是不能告诉我这个女朋友的?」 女孩不肯死心,表情虽然笑着,但声音里夹杂了些微复杂的感觉,仿佛这样让她更想弄明白男友的工作。 然而,男孩并未察觉到女孩的心意,只是不耐烦地无心听着。 「怎么可能会有这回事呢?再说,什么叫做不能跟女朋友说的工作?」 「我想想看……例如说『清洁尸体』啦,或是『食用非法药物的实验』啦……」 ——呵呵,这又是些让人怀念的鬼故事呢。 男孩也嗤之以鼻地笑了,想法应该跟我一样吧。 「那种工作是在哪里征人的?时薪不错的话,我真的很希望你能介绍给我。」 「什么叫做介绍给你……新,你是不是想买什么东西?」 「也、也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啦。」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老是在做那些工作了。就是因为这样,我们见面的时间才会越来越少……如果,你真的有非打工不可的原因,那就告诉我呀。」 面对着不肯善罢甘休的女孩,男孩面有难色。 「你不要在意这些无聊的事情啦。我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别问我打工的事情。」 「啊……对不起。」 女孩坦率地道歉。可是,似乎还是十分担心的样子。皮鞋的鞋尖,在地板上轻轻地绕圈圈。 ——呵……比起传闻说的,这两个人并不是多么费事的样子嘛!看起来很好搞定。 在自习室角落的我,忍不住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决定暂时观察这两个人的情况。 我维持着原本小小的模样进入国中校地,潜入木造二楼建筑里面。那栋建筑物的大 小约为隔壁体育馆的三分之一,以学校的设施来说,是个半大不小的尺寸。尽管玄关与走廊都是使用古老的建材,却散发出一种崭新的气息。我知道,这可能是因为刚搬移到新位置的缘故。 还有,从面积大概占了一楼大多数地方的自习室(走廊挂着牌子,所以我知道那是 什么地方),噗哧的笑声传到了走廊上。 「嘿嘿嘿!」 「孝,你在傻笑个什么劲?很奇怪喔。」 ——呵呵。看来好像就是我要找的孩子们。 我一边小心别发出声音,一边让身体滑进了自习室的拉门缝隙。 夕阳染红的自习室里头,只有两个人。 女孩与男孩面对面坐在窗边的位置。女孩穿着国中的制服,不过身材娇小得还像是 个小学生。对面穿着便服的男孩,看起来比她大了四、五岁。男孩今年春天开始确 实就是个高中生了,样子还算是符合他的年纪。 ——看上去的感觉,这两个人就像是对感情融洽的兄妹,散发着违反道德规范近亲 相恋的禁忌香气。这样说会不会惹人生气呀? 没有发觉到我正在偷看,女孩一脸毫无防备地反驳:「这一点都不奇怪啦!因为,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呀!你的表情稍微开心一点不行吗?」 「没有吧,应该不是第一次约会了,因为我们常常到这里来玩呀。」 「那跟这是两回事。这是我们第一次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来玩,特地事前好好地决定了日期跟时间,所以,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唉,如果孝这么认为,那就当成是这样好了……」 男孩有些厌倦的感觉。实际上,他的反应跟情绪高昂的女孩呈现强烈对比。 「说是第一次约会,可是跟以前也没什么不同吧。」 「那,你要不要告诉我跟以前不一样的事情呢……」女孩顿了顿,装模作样一番之后,继续说道:「新,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你在打什么工了吧?春假这段时间,你不是几乎每天都要上班吗?」 「你明明在讲约会却问我打工的事,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别问了吧。」 「你不告诉我,我哪知道好不好玩?还是说,你做的工作是不能告诉我这个女朋友的?」 女孩不肯死心,表情虽然笑着,但声音里夹杂了些微复杂的感觉,仿佛这样让她更想弄明白男友的工作。 然而,男孩并未察觉到女孩的心意,只是不耐烦地无心听着。 「怎么可能会有这回事呢?再说,什么叫做不能跟女朋友说的工作?」 「我想想看……例如说『清洁尸体』啦,或是『食用非法药物的实验』啦……」 ——呵呵,这又是些让人怀念的鬼故事呢。 男孩也嗤之以鼻地笑了,想法应该跟我一样吧。 「那种工作是在哪里征人的?时薪不错的话,我真的很希望你能介绍给我。」 「什么叫做介绍给你……新,你是不是想买什么东西?」 「也、也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啦。」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老是在做那些工作了。就是因为这样,我们见面的时间才会越来越少……如果,你真的有非打工不可的原因,那就告诉我呀。」 面对着不肯善罢甘休的女孩,男孩面有难色。 「你不要在意这些无聊的事情啦。我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别问我打工的事情。」 「啊……对不起。」 女孩坦率地道歉。可是,似乎还是十分担心的样子。皮鞋的鞋尖,在地板上轻轻地绕圈圈。 ——呵……比起传闻说的,这两个人并不是多么费事的样子嘛!看起来很好搞定。 在自习室角落的我,忍不住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决定暂时观察这两个人的情况。 我维持着原本小小的模样进入国中校地,潜入木造二楼建筑里面。那栋建筑物的大 小约为隔壁体育馆的三分之一,以学校的设施来说,是个半大不小的尺寸。尽管玄关与走廊都是使用古老的建材,却散发出一种崭新的气息。我知道,这可能是因为刚搬移到新位置的缘故。 还有,从面积大概占了一楼大多数地方的自习室(走廊挂着牌子,所以我知道那是 什么地方),噗哧的笑声传到了走廊上。 「嘿嘿嘿!」 「孝,你在傻笑个什么劲?很奇怪喔。」 ——呵呵。看来好像就是我要找的孩子们。 我一边小心别发出声音,一边让身体滑进了自习室的拉门缝隙。 夕阳染红的自习室里头,只有两个人。 女孩与男孩面对面坐在窗边的位置。女孩穿着国中的制服,不过身材娇小得还像是 个小学生。对面穿着便服的男孩,看起来比她大了四、五岁。男孩今年春天开始确 实就是个高中生了,样子还算是符合他的年纪。 ——看上去的感觉,这两个人就像是对感情融洽的兄妹,散发着违反道德规范近亲 相恋的禁忌香气。这样说会不会惹人生气呀? 没有发觉到我正在偷看,女孩一脸毫无防备地反驳:「这一点都不奇怪啦!因为,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呀!你的表情稍微开心一点不行吗?」 「没有吧,应该不是第一次约会了,因为我们常常到这里来玩呀。」 「那跟这是两回事。这是我们第一次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来玩,特地事前好好地决定了日期跟时间,所以,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唉,如果孝这么认为,那就当成是这样好了……」 男孩有些厌倦的感觉。实际上,他的反应跟情绪高昂的女孩呈现强烈对比。 「说是第一次约会,可是跟以前也没什么不同吧。」 「那,你要不要告诉我跟以前不一样的事情呢……」女孩顿了顿,装模作样一番之后,继续说道:「新,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你在打什么工了吧?春假这段时间,你不是几乎每天都要上班吗?」 「你明明在讲约会却问我打工的事,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别问了吧。」 「你不告诉我,我哪知道好不好玩?还是说,你做的工作是不能告诉我这个女朋友的?」 女孩不肯死心,表情虽然笑着,但声音里夹杂了些微复杂的感觉,仿佛这样让她更想弄明白男友的工作。 然而,男孩并未察觉到女孩的心意,只是不耐烦地无心听着。 「怎么可能会有这回事呢?再说,什么叫做不能跟女朋友说的工作?」 「我想想看……例如说『清洁尸体』啦,或是『食用非法药物的实验』啦……」 ——呵呵,这又是些让人怀念的鬼故事呢。 男孩也嗤之以鼻地笑了,想法应该跟我一样吧。 「那种工作是在哪里征人的?时薪不错的话,我真的很希望你能介绍给我。」 「什么叫做介绍给你……新,你是不是想买什么东西?」 「也、也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啦。」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老是在做那些工作了。就是因为这样,我们见面的时间才会越来越少……如果,你真的有非打工不可的原因,那就告诉我呀。」 面对着不肯善罢甘休的女孩,男孩面有难色。 「你不要在意这些无聊的事情啦。我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别问我打工的事情。」 「啊……对不起。」 女孩坦率地道歉。可是,似乎还是十分担心的样子。皮鞋的鞋尖,在地板上轻轻地绕圈圈。 ——呵……比起传闻说的,这两个人并不是多么费事的样子嘛!看起来很好搞定。 在自习室角落的我,忍不住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决定暂时观察这两个人的情况。 我维持着原本小小的模样进入国中校地,潜入木造二楼建筑里面。那栋建筑物的大 小约为隔壁体育馆的三分之一,以学校的设施来说,是个半大不小的尺寸。尽管玄关与走廊都是使用古老的建材,却散发出一种崭新的气息。我知道,这可能是因为刚搬移到新位置的缘故。 还有,从面积大概占了一楼大多数地方的自习室(走廊挂着牌子,所以我知道那是 什么地方),噗哧的笑声传到了走廊上。 「嘿嘿嘿!」 「孝,你在傻笑个什么劲?很奇怪喔。」 ——呵呵。看来好像就是我要找的孩子们。 我一边小心别发出声音,一边让身体滑进了自习室的拉门缝隙。 夕阳染红的自习室里头,只有两个人。 女孩与男孩面对面坐在窗边的位置。女孩穿着国中的制服,不过身材娇小得还像是 个小学生。对面穿着便服的男孩,看起来比她大了四、五岁。男孩今年春天开始确 实就是个高中生了,样子还算是符合他的年纪。 ——看上去的感觉,这两个人就像是对感情融洽的兄妹,散发着违反道德规范近亲 相恋的禁忌香气。这样说会不会惹人生气呀? 没有发觉到我正在偷看,女孩一脸毫无防备地反驳:「这一点都不奇怪啦!因为,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呀!你的表情稍微开心一点不行吗?」 「没有吧,应该不是第一次约会了,因为我们常常到这里来玩呀。」 「那跟这是两回事。这是我们第一次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来玩,特地事前好好地决定了日期跟时间,所以,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唉,如果孝这么认为,那就当成是这样好了……」 男孩有些厌倦的感觉。实际上,他的反应跟情绪高昂的女孩呈现强烈对比。 「说是第一次约会,可是跟以前也没什么不同吧。」 「那,你要不要告诉我跟以前不一样的事情呢……」女孩顿了顿,装模作样一番之后,继续说道:「新,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你在打什么工了吧?春假这段时间,你不是几乎每天都要上班吗?」 「你明明在讲约会却问我打工的事,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别问了吧。」 「你不告诉我,我哪知道好不好玩?还是说,你做的工作是不能告诉我这个女朋友的?」 女孩不肯死心,表情虽然笑着,但声音里夹杂了些微复杂的感觉,仿佛这样让她更想弄明白男友的工作。 然而,男孩并未察觉到女孩的心意,只是不耐烦地无心听着。 「怎么可能会有这回事呢?再说,什么叫做不能跟女朋友说的工作?」 「我想想看……例如说『清洁尸体』啦,或是『食用非法药物的实验』啦……」 ——呵呵,这又是些让人怀念的鬼故事呢。 男孩也嗤之以鼻地笑了,想法应该跟我一样吧。 「那种工作是在哪里征人的?时薪不错的话,我真的很希望你能介绍给我。」 「什么叫做介绍给你……新,你是不是想买什么东西?」 「也、也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啦。」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老是在做那些工作了。就是因为这样,我们见面的时间才会越来越少……如果,你真的有非打工不可的原因,那就告诉我呀。」 面对着不肯善罢甘休的女孩,男孩面有难色。 「你不要在意这些无聊的事情啦。我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别问我打工的事情。」 「啊……对不起。」 女孩坦率地道歉。可是,似乎还是十分担心的样子。皮鞋的鞋尖,在地板上轻轻地绕圈圈。 ——呵……比起传闻说的,这两个人并不是多么费事的样子嘛!看起来很好搞定。 在自习室角落的我,忍不住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决定暂时观察这两个人的情况。 我维持着原本小小的模样进入国中校地,潜入木造二楼建筑里面。那栋建筑物的大 小约为隔壁体育馆的三分之一,以学校的设施来说,是个半大不小的尺寸。尽管玄关与走廊都是使用古老的建材,却散发出一种崭新的气息。我知道,这可能是因为刚搬移到新位置的缘故。 还有,从面积大概占了一楼大多数地方的自习室(走廊挂着牌子,所以我知道那是 什么地方),噗哧的笑声传到了走廊上。 「嘿嘿嘿!」 「孝,你在傻笑个什么劲?很奇怪喔。」 ——呵呵。看来好像就是我要找的孩子们。 我一边小心别发出声音,一边让身体滑进了自习室的拉门缝隙。 夕阳染红的自习室里头,只有两个人。 女孩与男孩面对面坐在窗边的位置。女孩穿着国中的制服,不过身材娇小得还像是 个小学生。对面穿着便服的男孩,看起来比她大了四、五岁。男孩今年春天开始确 实就是个高中生了,样子还算是符合他的年纪。 ——看上去的感觉,这两个人就像是对感情融洽的兄妹,散发着违反道德规范近亲 相恋的禁忌香气。这样说会不会惹人生气呀? 没有发觉到我正在偷看,女孩一脸毫无防备地反驳:「这一点都不奇怪啦!因为,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呀!你的表情稍微开心一点不行吗?」 「没有吧,应该不是第一次约会了,因为我们常常到这里来玩呀。」 「那跟这是两回事。这是我们第一次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来玩,特地事前好好地决定了日期跟时间,所以,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唉,如果孝这么认为,那就当成是这样好了……」 男孩有些厌倦的感觉。实际上,他的反应跟情绪高昂的女孩呈现强烈对比。 「说是第一次约会,可是跟以前也没什么不同吧。」 「那,你要不要告诉我跟以前不一样的事情呢……」女孩顿了顿,装模作样一番之后,继续说道:「新,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你在打什么工了吧?春假这段时间,你不是几乎每天都要上班吗?」 「你明明在讲约会却问我打工的事,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别问了吧。」 「你不告诉我,我哪知道好不好玩?还是说,你做的工作是不能告诉我这个女朋友的?」 女孩不肯死心,表情虽然笑着,但声音里夹杂了些微复杂的感觉,仿佛这样让她更想弄明白男友的工作。 然而,男孩并未察觉到女孩的心意,只是不耐烦地无心听着。 「怎么可能会有这回事呢?再说,什么叫做不能跟女朋友说的工作?」 「我想想看……例如说『清洁尸体』啦,或是『食用非法药物的实验』啦……」 ——呵呵,这又是些让人怀念的鬼故事呢。 男孩也嗤之以鼻地笑了,想法应该跟我一样吧。 「那种工作是在哪里征人的?时薪不错的话,我真的很希望你能介绍给我。」 「什么叫做介绍给你……新,你是不是想买什么东西?」 「也、也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啦。」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老是在做那些工作了。就是因为这样,我们见面的时间才会越来越少……如果,你真的有非打工不可的原因,那就告诉我呀。」 面对着不肯善罢甘休的女孩,男孩面有难色。 「你不要在意这些无聊的事情啦。我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别问我打工的事情。」 「啊……对不起。」 女孩坦率地道歉。可是,似乎还是十分担心的样子。皮鞋的鞋尖,在地板上轻轻地绕圈圈。 ——呵……比起传闻说的,这两个人并不是多么费事的样子嘛!看起来很好搞定。 在自习室角落的我,忍不住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决定暂时观察这两个人的情况。 我维持着原本小小的模样进入国中校地,潜入木造二楼建筑里面。那栋建筑物的大 小约为隔壁体育馆的三分之一,以学校的设施来说,是个半大不小的尺寸。尽管玄关与走廊都是使用古老的建材,却散发出一种崭新的气息。我知道,这可能是因为刚搬移到新位置的缘故。 还有,从面积大概占了一楼大多数地方的自习室(走廊挂着牌子,所以我知道那是 什么地方),噗哧的笑声传到了走廊上。 「嘿嘿嘿!」 「孝,你在傻笑个什么劲?很奇怪喔。」 ——呵呵。看来好像就是我要找的孩子们。 我一边小心别发出声音,一边让身体滑进了自习室的拉门缝隙。 夕阳染红的自习室里头,只有两个人。 女孩与男孩面对面坐在窗边的位置。女孩穿着国中的制服,不过身材娇小得还像是 个小学生。对面穿着便服的男孩,看起来比她大了四、五岁。男孩今年春天开始确 实就是个高中生了,样子还算是符合他的年纪。 ——看上去的感觉,这两个人就像是对感情融洽的兄妹,散发着违反道德规范近亲 相恋的禁忌香气。这样说会不会惹人生气呀? 没有发觉到我正在偷看,女孩一脸毫无防备地反驳:「这一点都不奇怪啦!因为,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呀!你的表情稍微开心一点不行吗?」 「没有吧,应该不是第一次约会了,因为我们常常到这里来玩呀。」 「那跟这是两回事。这是我们第一次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来玩,特地事前好好地决定了日期跟时间,所以,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唉,如果孝这么认为,那就当成是这样好了……」 男孩有些厌倦的感觉。实际上,他的反应跟情绪高昂的女孩呈现强烈对比。 「说是第一次约会,可是跟以前也没什么不同吧。」 「那,你要不要告诉我跟以前不一样的事情呢……」女孩顿了顿,装模作样一番之后,继续说道:「新,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你在打什么工了吧?春假这段时间,你不是几乎每天都要上班吗?」 「你明明在讲约会却问我打工的事,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别问了吧。」 「你不告诉我,我哪知道好不好玩?还是说,你做的工作是不能告诉我这个女朋友的?」 女孩不肯死心,表情虽然笑着,但声音里夹杂了些微复杂的感觉,仿佛这样让她更想弄明白男友的工作。 然而,男孩并未察觉到女孩的心意,只是不耐烦地无心听着。 「怎么可能会有这回事呢?再说,什么叫做不能跟女朋友说的工作?」 「我想想看……例如说『清洁尸体』啦,或是『食用非法药物的实验』啦……」 ——呵呵,这又是些让人怀念的鬼故事呢。 男孩也嗤之以鼻地笑了,想法应该跟我一样吧。 「那种工作是在哪里征人的?时薪不错的话,我真的很希望你能介绍给我。」 「什么叫做介绍给你……新,你是不是想买什么东西?」 「也、也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啦。」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老是在做那些工作了。就是因为这样,我们见面的时间才会越来越少……如果,你真的有非打工不可的原因,那就告诉我呀。」 面对着不肯善罢甘休的女孩,男孩面有难色。 「你不要在意这些无聊的事情啦。我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别问我打工的事情。」 「啊……对不起。」 女孩坦率地道歉。可是,似乎还是十分担心的样子。皮鞋的鞋尖,在地板上轻轻地绕圈圈。 ——呵……比起传闻说的,这两个人并不是多么费事的样子嘛!看起来很好搞定。 在自习室角落的我,忍不住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决定暂时观察这两个人的情况。 我维持着原本小小的模样进入国中校地,潜入木造二楼建筑里面。那栋建筑物的大 小约为隔壁体育馆的三分之一,以学校的设施来说,是个半大不小的尺寸。尽管玄关与走廊都是使用古老的建材,却散发出一种崭新的气息。我知道,这可能是因为刚搬移到新位置的缘故。 还有,从面积大概占了一楼大多数地方的自习室(走廊挂着牌子,所以我知道那是 什么地方),噗哧的笑声传到了走廊上。 「嘿嘿嘿!」 「孝,你在傻笑个什么劲?很奇怪喔。」 ——呵呵。看来好像就是我要找的孩子们。 我一边小心别发出声音,一边让身体滑进了自习室的拉门缝隙。 夕阳染红的自习室里头,只有两个人。 女孩与男孩面对面坐在窗边的位置。女孩穿着国中的制服,不过身材娇小得还像是 个小学生。对面穿着便服的男孩,看起来比她大了四、五岁。男孩今年春天开始确 实就是个高中生了,样子还算是符合他的年纪。 ——看上去的感觉,这两个人就像是对感情融洽的兄妹,散发着违反道德规范近亲 相恋的禁忌香气。这样说会不会惹人生气呀? 没有发觉到我正在偷看,女孩一脸毫无防备地反驳:「这一点都不奇怪啦!因为,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呀!你的表情稍微开心一点不行吗?」 「没有吧,应该不是第一次约会了,因为我们常常到这里来玩呀。」 「那跟这是两回事。这是我们第一次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来玩,特地事前好好地决定了日期跟时间,所以,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唉,如果孝这么认为,那就当成是这样好了……」 男孩有些厌倦的感觉。实际上,他的反应跟情绪高昂的女孩呈现强烈对比。 「说是第一次约会,可是跟以前也没什么不同吧。」 「那,你要不要告诉我跟以前不一样的事情呢……」女孩顿了顿,装模作样一番之后,继续说道:「新,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你在打什么工了吧?春假这段时间,你不是几乎每天都要上班吗?」 「你明明在讲约会却问我打工的事,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别问了吧。」 「你不告诉我,我哪知道好不好玩?还是说,你做的工作是不能告诉我这个女朋友的?」 女孩不肯死心,表情虽然笑着,但声音里夹杂了些微复杂的感觉,仿佛这样让她更想弄明白男友的工作。 然而,男孩并未察觉到女孩的心意,只是不耐烦地无心听着。 「怎么可能会有这回事呢?再说,什么叫做不能跟女朋友说的工作?」 「我想想看……例如说『清洁尸体』啦,或是『食用非法药物的实验』啦……」 ——呵呵,这又是些让人怀念的鬼故事呢。 男孩也嗤之以鼻地笑了,想法应该跟我一样吧。 「那种工作是在哪里征人的?时薪不错的话,我真的很希望你能介绍给我。」 「什么叫做介绍给你……新,你是不是想买什么东西?」 「也、也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啦。」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老是在做那些工作了。就是因为这样,我们见面的时间才会越来越少……如果,你真的有非打工不可的原因,那就告诉我呀。」 面对着不肯善罢甘休的女孩,男孩面有难色。 「你不要在意这些无聊的事情啦。我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别问我打工的事情。」 「啊……对不起。」 女孩坦率地道歉。可是,似乎还是十分担心的样子。皮鞋的鞋尖,在地板上轻轻地绕圈圈。 ——呵……比起传闻说的,这两个人并不是多么费事的样子嘛!看起来很好搞定。 在自习室角落的我,忍不住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决定暂时观察这两个人的情况。 我维持着原本小小的模样进入国中校地,潜入木造二楼建筑里面。那栋建筑物的大 小约为隔壁体育馆的三分之一,以学校的设施来说,是个半大不小的尺寸。尽管玄关与走廊都是使用古老的建材,却散发出一种崭新的气息。我知道,这可能是因为刚搬移到新位置的缘故。 还有,从面积大概占了一楼大多数地方的自习室(走廊挂着牌子,所以我知道那是 什么地方),噗哧的笑声传到了走廊上。 「嘿嘿嘿!」 「孝,你在傻笑个什么劲?很奇怪喔。」 ——呵呵。看来好像就是我要找的孩子们。 我一边小心别发出声音,一边让身体滑进了自习室的拉门缝隙。 夕阳染红的自习室里头,只有两个人。 女孩与男孩面对面坐在窗边的位置。女孩穿着国中的制服,不过身材娇小得还像是 个小学生。对面穿着便服的男孩,看起来比她大了四、五岁。男孩今年春天开始确 实就是个高中生了,样子还算是符合他的年纪。 ——看上去的感觉,这两个人就像是对感情融洽的兄妹,散发着违反道德规范近亲 相恋的禁忌香气。这样说会不会惹人生气呀? 没有发觉到我正在偷看,女孩一脸毫无防备地反驳:「这一点都不奇怪啦!因为,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呀!你的表情稍微开心一点不行吗?」 「没有吧,应该不是第一次约会了,因为我们常常到这里来玩呀。」 「那跟这是两回事。这是我们第一次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来玩,特地事前好好地决定了日期跟时间,所以,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唉,如果孝这么认为,那就当成是这样好了……」 男孩有些厌倦的感觉。实际上,他的反应跟情绪高昂的女孩呈现强烈对比。 「说是第一次约会,可是跟以前也没什么不同吧。」 「那,你要不要告诉我跟以前不一样的事情呢……」女孩顿了顿,装模作样一番之后,继续说道:「新,你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你在打什么工了吧?春假这段时间,你不是几乎每天都要上班吗?」 「你明明在讲约会却问我打工的事,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别问了吧。」 「你不告诉我,我哪知道好不好玩?还是说,你做的工作是不能告诉我这个女朋友的?」 女孩不肯死心,表情虽然笑着,但声音里夹杂了些微复杂的感觉,仿佛这样让她更想弄明白男友的工作。 然而,男孩并未察觉到女孩的心意,只是不耐烦地无心听着。 「怎么可能会有这回事呢?再说,什么叫做不能跟女朋友说的工作?」 「我想想看……例如说『清洁尸体』啦,或是『食用非法药物的实验』啦……」 ——呵呵,这又是些让人怀念的鬼故事呢。 男孩也嗤之以鼻地笑了,想法应该跟我一样吧。 「那种工作是在哪里征人的?时薪不错的话,我真的很希望你能介绍给我。」 「什么叫做介绍给你……新,你是不是想买什么东西?」 「也、也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啦。」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老是在做那些工作了。就是因为这样,我们见面的时间才会越来越少……如果,你真的有非打工不可的原因,那就告诉我呀。」 面对着不肯善罢甘休的女孩,男孩面有难色。 「你不要在意这些无聊的事情啦。我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别问我打工的事情。」 「啊……对不起。」 女孩坦率地道歉。可是,似乎还是十分担心的样子。皮鞋的鞋尖,在地板上轻轻地绕圈圈。 ——呵……比起传闻说的,这两个人并不是多么费事的样子嘛!看起来很好搞定。 在自习室角落的我,忍不住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决定暂时观察这两个人的情况。 第一章 第一次约会的忧郁 ——应该不是这样的…… 笑容的背后,今天我已经叹气不知叹了多少回。 今天是跟我最爱的新的第一次约会。 彼此凝视的两人。 夕阳染红的房间。 光就气氛来看是十分满分。 这一瞬间,应该是至高无上的幸福时刻,可是…… ——唔,为什么会无话可说呢? 明明应该是值得纪念的第一次约会,却一点都不热情。最后的对话讲到一半停下来之后,已经过了多久呢? ——十秒?二十秒?还是说,已经过了一分钟? 些微的短暂沉默让人焦虑、尴尬、紧张。 然后,我变成得竭尽所能来维持住脸上的微笑。 ——如果是平常,这么点沉默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牵手的时候,还有彼此都说不出口「再见啰」的道别时刻,我们两个不发一语默默地让时间流逝的情况,似乎并不稀奇。 反而,这是我们十分幸福的瞬间。「即使再牵起新这双手,也没有奇怪的感觉。」啦,或是「下一秒,新会跟我说什么呢?」啦,小小的担忧与庞大的期待,在我的心中打转。尽管心跳不已,却沉浸在非常愉悦的悸动中,让人情绪高涨。 但是,这样的沉默时刻……跟平常截然不同。 无言、空白,让我极端静不下心来,催促着我必须快点机伶地找出话题。 ——他打工的事情……虽然我很在意,可是不能问。 ——他朋友的故事……跟第一次约会一点都不搭,不能问。 ——我的事……我准备好的题材都说完了。而且,如果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似乎会露出破绽。 ——新会觉得开心的话题……其他的……其他什么都没得说? 脸上撑起笑容,我在脑海中死命地寻找着「下一个话题」。 ——不快点说话的话,新就会觉得无聊了。也许他会认为我是个「怪女生」,或是「无趣的女生」。如果因此起了争执,就会开不了口,见不到面,最后直接就分手了…… 我不能断言一定不会发生这种事。总而言之,我们两个开始正式交往,不过才刚满一个月。世界上有许多情侣是在开始深入交往之后,才明了到彼此合不来。这些人大致上来说,会在开始交往过后的第一、二个月发现到错误,然后恋情就自然画上了句点。 可悲的是,我非常清楚这种不幸情侣的情况,可说到了厌恶的地步。经年累月看顾着学生们的恋情,拚命地收集案例的自己真是可恨。 于是,我并没有「我跟新一定跟那些人不一样!」这种毫无根据的自信。说不定,我们也会发觉到彼此合不来,然后就这样告吹了。 ——为什么约个会竟然成了这个样子啦!明明是这么难得……这么难得的,跟未婚夫的第一次约会! 没错。连一点点的沉默都受不了的我,其实跟新已经订婚了。 要说清楚我们这复杂的关系,得先从我是个什么东西开始说起。 我是个神灵,而且,原本还是校舍的神灵。 所谓的「神灵」,是妖怪的一种,是经过百年岁月的古老器具或建筑物,里头寄宿了精灵——也就是类似灵魂的存在,所变成的妖怪。 我以前是镇立仓手南国中的校舍,因为有精灵寄宿在我身上,让我成为神灵。话虽如此,那个时候我已经盖好超过一百年以上,因为腐朽得厉害而被降级为「旧校舍」,只能等着遭到拆除的命运。极为恐惧与人类牵扯的我,变成了神灵之后也耐心地低调度日。 然后就在我变成神灵之后的第八年,我遇到了当时还是新生的三宅新同学。发生了许多事情之后,我喜欢上他,而他也喜欢我。替我取了「孝」这个名字的人也是他。 但是,身为旧校舍的我,眼看就要面临拆除的命运。新替当时的我实现了最后的心愿——去看海。他决定要召集妖怪们进行称为「百鬼夜行」的游行,靠着百鬼夜行的力量,带领着我那旧校舍原本的身体到海边去。我实现了最后的心愿,决心一边看着海一边消失。在朝阳之下,失去了妖怪的力量,陷入永眠之中……事情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旧校舍最后没有被拆除;身为妖怪的我,也没有消失不见。 以新为首的许多人们,为了我奔走进行旧校舍保存运动。效果就是我被指定为乡镇的重要文化资产,得以改为仓手南国中的学校设施——会议厅兼学生自习室。虽然有了个「修校馆」的响亮名字,不过几乎没有人那么叫我。老师、学生与乡亲们,还是老样子,都叫我「旧校舍」。所以,我也想说自己的名字是「旧校舍」。 经历长眠的我,醒来已是两年之后。新成为即将自仓手南国中毕业的国三生。为了要让自己活下来,我跟让我醒过来的他,有了一个约定。 就、就是……在海边时只进行了一半的结婚仪式,要好好完成全部…… 就这样,我跟他因为结婚的约定而产生了关连——也就是彼此成为未婚夫妻。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可是,事情并未因此结束。 我与新那有如童话故事的初恋,还没平安无事地迎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的结局。 尽管我很懊恼,可是现实并不像是童话故事那般单纯,也没那么开心。因为光靠我们的决心,成就不了的事情还是多如繁星。 例如,我跟同伴们商量我们想结婚的时候…… 有人说:「结婚呀。趁着年轻的时候就冲动去结吧。」 ——即使如此,我马上就要盖好一百一十一年了。也没错啦,新是刚满十五岁没错…… 有人说:「你们还没达到民法规定可以结婚的年龄吧?」 ——不要去管什么结婚年龄就好了呀,法律哪能管得到跟妖怪结婚的情况呢? 有人说:「户籍的问题你们想怎么办?」 ——所以说啦,我又没有执着地一定要登记户籍。 有人说:「也就是说,你不在乎没名分吗?你不是很保守吗?」 ——喂!等一下啦!讲这种话我不太喜欢…… 有人说:「那么,你结婚是为了什么?」 ——因为……因为我是女孩子,所以向往结婚典礼,这样不好吗?结婚礼服啦、交换戒指啦、走红毯啦…… 有人说:「向往结婚典礼呀,从这一点来看,孝果然很传统呢。可是,你没办法到教堂去吧?」 ——唔…… 有人说:「结婚之前,你要想好生活的基础需求该怎么办,三宅总不能住在校舍里头吧?在这个国家,似乎有种叫『入赘』的传统婚姻型态。」 ——啊,这听起来不错喔,是怎么样的婚姻型态? 有人说:「又称为『私通婚。』」 ——私、私、私通? ——就这样,大家物以类聚,全都持反对意见。 大家并不是反对我跟新交往,反而都是在替我们两个加油的。就是因为这样,在得不到大家赞同,而且还老是被指出问题何在之后,我也变得退缩了,心想:「果然这是不可能的吧……」 加上小纹老先生又跟我说:「你们还年轻,用不着急着结婚吧?再多交往一段时间也不错呀。」 这让我更无法死命坚持非得结婚。 小纹老先生是历经了约莫六百年的老前辈神灵。真实身分是收藏在东京的博物馆中的古文书,现在担任神灵互助组织的干事。还有,算是才刚入门不久的菜鸟神灵的我的监护人,或者该说是父母亲代理人……也有「头目」的意思在内。保护着还没完全成熟 的我,担任我的后盾。 由于不能违抗作为「头目」的小纹老先生的意愿,我们结婚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尽管如此,也不至于变成要取消结婚的情况,所以我们现在应当是有婚约在身的。虽然,各方面都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 新没有任何问题。他从今年春天开始,就是个念高中的普通少年了。 但是,我是国中的旧校舍(也就是学校设施)的神灵。结婚辛苦是辛苦,不过光是男女交往就充满了很多不利。 首先,由于我的真实身分是建筑物,所以没办法离开兴建之处半步,不可能到哪里去玩。再加上,我能跟新说话的时间,就只有傍晚到黎明的这段时间而已。白天我不能使用灵异能力,所以不能为了要跟他交谈就显现出人类的模样。 我自己也深刻体会到这是多么不便的身体。我们想见面的唯一方法,就只有请新在半夜潜入旧校舍而已。这么不白由的恋爱,身处深闺的千金小姐也会吓到脸色苍白。 所以,我十分期待今天的第一次约会。在春假的最后一天,好不容易终于等到的,跟未婚夫的第一次约会!我满心期待,说不定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就是今天!但气氛一点都不热烈,到底是怎么回事? 「喂……孝,你怎么了?」 为了逃避第一次约会失败的危机,我陷入漫长的回忆之中,新的声音打断了我。连带把危机的元凶「不快的沉默」给一并驱除。 ——太好了,这样就有喘息的时间了。新,谢谢你! 英雄就是不论何时都会在这种危急时刻现身出来的。身高已经拉拔到完完全全像是个高中生的新,看起来就像是专属于我的英雄。可是—— 「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事情?」 「咦、咦、咦?什么都没有呀……」 「应该不是什么都没有吧。你这里都是皱纹了。」 说着,新露出担忧的表情,指着自己的眉间。 ——乱讲!我有露出这种脸吗?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说什么都没有嘛!」 「是吗?应该不是这样吧?」 连忙否认的我,说的话徒劳无功,反而使他更为担心了。 ——唔唔……继续这样打马虎眼下去,他对我的印象一定会不好……既然如此,那就…… 「其实……我是……在想一些事情。」 为了争取一点思考时间,我装出一副迷惘着到底该说还是不该说的样子。 我死都不会说,我是在担心我们两个会不会分手。相对的,我得编造出一件我刚刚在想的事情。 「原来如此……是不方便跟我商量的事情吗?」 ——你又没有间我!我才想要你告诉我,你想商量什么事情呢……啊!对了!来个 商量就太好了,这样说不定就不会无话可说。我现在最在意的事情,最想跟新商量的事情是…… 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情想问他。 「虽然当面这样直接问你不太好……不,就是因为这个时机,所以我才要问。新,你可以告诉我你对今天的约会有什么期待之处吗?」 「你说的期待是什么意思?」 「就是呀——对我有什么期待啦、希望我做什么啦、想要我们一起做什么啦、要我帮忙的地方啦之类的事情。告诉我嘛,你应该有什么想法吧?今天我们两人独处, 而且时间又很充分,机会难得,你就提出你的愿望嘛!」 让新幸福的方法——这就是我最想问的。 以前他带给了我无数的幸福,甚至一度救了眼看就要消失的我。所以,这次我决定要换我让他得到幸福。只要是我能做得到的,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可是,与我的期待完全相反,新并没有提出什么愿望。 轻轻皱了皱眉头后,他突然别过脸去。 「新?我想跟你商量呀,你好好回答我嘛。」 「我答得出来吗?」 声音有些带刺,他有点生气了。可是,为什么? 「你不用客气呀。只要是新的愿望,我什么都可以替你实现。」 以前,他还是国一学生的时候,曾经用这种强硬的方式询问我的心愿,这次轮到我 追问他了。然而,新并不愿意让我追问。 「我说……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伴随着参杂焦虑的叹气声,他的视线回到我的脸上。他的脸有点泛红,难道还在生气? 「我不是为了希望你做什么才跟你交往的,只是单纯地想要跟你在一起而已。我想跟你说话,跟你一起欢笑……这样就够了。所以,别问我这些多余的事情。」 如果是平常,我听到这些话一定很高兴。「只是单纯地想要跟你在一起而已。」——这就是所谓「喜欢」这样的感情之中最重要的关键。话虽然讲得生硬,可是我明白到他是真心喜欢我的。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弄清楚。 「多余的事情……是什么意思?你真的没有期待我为你做什么事情吗?」 「我不是说没有了吗?如果你太计较这一点,我就要生气了喔。」 最后一句「我要生气了喔一并不是当真的。他说得有点快,眼睛也在笑着,一定跟 平常一样,是在开玩笑。 但是,我完全笑不出来。因为,这是我最不想听到的话。 ——新……对我毫无期待。我有这么不让人信任吗?你认为我什么事情也做不到吗? 没错,我是没见过世面的软弱妖怪。力量微弱,无法出去外面,也无法在白天见面。或许是因为我做不到的事情多得很,所以新理所当然对我毫无期待。 —〡就算是这样,我们还是在交往,甚至还有婚约在身呀。我希望不只是新带给我幸福,我也想要让你得到幸福。可是,你却对我毫无期望…… 真是残忍——我几乎要这么想了。 不过,这个词汇连自脑海中浮现的时间都没有—— 「哇!这只手是什么东西——不可以!讨厌!不要摸那里!好痒呀~~~~」 居、居、居然有双来路不明的手从腋下伸了过来搔着我的胸部——其实也不能说是我本身。 我的真实身分是这栋旧校舍的建筑物本身,还没适应这个利用灵能力显现出来的人类身体。当然,对于搔痒的感觉也是丝毫不习惯。 「讨、讨厌啦!住手!饶了我啦!真的好难受……呜哇啊呀呜!」 尖叫的声音让我自己都想把耳朵捂住,手忙脚乱扭动身体想要逃离那双手,我大闹起来。 可是,从后方冒出来抓住我胸部的那双手,非常有力,仿佛连我坐着的椅子都抱住,动也不动。不仅如此…… 「这样连a罩杯都不满了。不过,也是啦,因为还有集中托高的空间,勉强可以算是aa吧。」 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东西,那双手突然把我的胸部往上推。 「哇——呜哇!啊,新!救、救我——」 我死命地朝着眼前的英雄新求助。可是,新他却满脸通红,全身僵硬! 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就是一度想要出手相救的证据——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接下来就因为犹豫要不要出手而冻结了动作。 让他全身动弹不得的,一定就是因为看到了我……我那被一双来路不明的手往上挤压的……胸、胸、胸部。 「啊——不准看!」 紧接着,我就让显现出来的人类身体消失了。 被弄得痒起来的身体不见之后,我终于有能力可以仔细 思考自己刚刚让人瞧见的是什么模样。 ——啊啊啊!我真是个大笨蛋大笨蛋!一开始就让人类的身体消失不就好了?这样的话,就不会搞到这么丢脸,也不会被新看到那副蠢样!到底是哪个家伙做出这种好事? 人类的身体这个暂时的姿态消失的同时,我的意识也立刻与真实身分的旧校舍同化。只要是在我这栋建筑物中,利用神灵原本的知觉,连个小角落都可以在掌握之中。我暗中观察着那双手到底是谁的。 那是个年轻女子,年龄大约是二十二、三岁吧。尽管还只是四月初,她那晒成小麦色的肌肤却毫不保留地从t恤与低腰牛仔裤之间展露出来。以女性来说算是高的,大概是跟新差不多。带着红色的头发剪得短短的。 虽然这装扮远看好像会让人误认成男生,可是我想绝对没有人会把她跟男生搞错,因为她穿的t恤中段高起的两座圆丘,清清楚楚地宣告她是「女生。」该怎么说呢……好像是两个违反地心引力的球,紧密黏在那里一样。就像是幻觉一般,美丽的乳沟线条在t恤的胸口部位浮现出来。这太过壮观的乳房,让我忘了愤怒,忍不住在心中叹起气来。 ——唉……真的有人胸前这么伟大呀。我以前只在男学生偷带来学校的外国色情书刊上面看过…… 接着,代替注意力全集中到她胸部上面的我,新盘问起她:「你是谁?既然你可以突然现身,就表示你也是神灵的同伴吧?」 「算是吧。你就是三宅新小弟吗?唔……」 遭到质问的她,张大有如猫咪的双眼,仿佛是在估价一般地回看着新。 「你是个比我想像中还要普通的男生。老师我呀,有点失望呢。」 「老师?」 我的声音跟新的重叠在一起。 「没错,我是老师,从今年春天开始,将到仓手南国中任教,我叫栉原珊瑚。担任 的科目是负责培养年轻学子健全身体与心灵的『保健体育』(注1:保健体育:日本国、高中的科目之一,相当于健康教育与体育两者的合并。),所以刚刚是在调查学生们的发育情况。」 叫做珊瑚的女子,似乎想起了刚刚捏着我的胸部的感觉,手掌像是在大把抓着什么 东西一般地动个不停。 ——我、我觉得,她的手部动作看起来很下流。明明是个女生…… 「接近aaa的aa,这不是叫做发育不良吗?唉,也许不用穿胸罩感觉比较轻松吧。小孝孝,你每天三餐都有好好摄取营养吗?」 多管闲事。说起来,我是神灵,不吃饭也没关系,又不是学生…… ——应该是说,不要随便给我说什么接近aaa的aa啦!天呀!天呀!这样新都听到了。 新整张脸都是红的。他一定很清楚aa或是aaa的意思。 ——总之我得岔开话题! 「对了,珊瑚小姐,请你说明你到这里来有何贵干。你应该不是单纯的体育老师而已吧?」 「好,遵命遵命。体育老师当然只是个掩盖事实的假身分啦,我的真实身分是这个。」 说着,珊瑚小姐从牛仔裤的口袋拿出了一把梳子。那是把跟她的服装一点都不搭调,用玳瑁制作而成的古老梳子,上面点缀了十分讲究的深红色工艺品。 「这个工艺品才是我的真实身分,我是珊瑚工艺品的神灵。还有,我到这里来,是为了要监视你们。」 「监、监视?什么意思?」 「是小纹爷爷拜托我的。他说,有个热中变成人类的童女,我要你去盯着她别让她出乱子。」 「你说的『童女』指的是孝吧。这是什么意思?」 「不可以问啦!新不知道也没关系。」 听到我慌张打断对话的声音,新露出不满的表情。 —〡讨厌……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意思啦,不就是『处女』的意思吗。 可是因为珊瑚小姐害的,我觉得从刚刚开始气氛就染上了色情的感觉。新看来对这 方面似乎没有什么忍耐力的样子,我不想再继续刺激他。 无视于尴尬的我们,珊瑚小姐一脸无所谓,露出笑咪咪的表情。 「你们呀,比我想像的还让人提不起劲。明明我听说你们是对蠢情侣,只是为了自己要谈情说爱,就决定要进行百鬼夜行,现在这样真是让我大失所望占 「谁、谁说我们是蠢情侣的?」 「哎呀,妖怪的世界里,这早就人尽皆知了。不管怎么样,睽违五十年的百鬼夜行,之所以举办就只是为了要把人类,还有他身为神灵的年轻恋人带到海边去。干出这种事情的,不是蠢情侣是什么来着?」 ——唔……虽然我很生气,可是回不出话。 驳倒我之后,珊瑚小姐接下来的目标转到了新身上。 「好了,小孝孝的发育情况已经确认完毕了。接着也得好好确认一下男朋友的发育情况才行吧?」一面念念有词,她一面靠近新身边。 走起路来的那副模样,有种说不出来的……婀娜多姿。 并不是特别强调丰满胸部与臀部的姿势,可是,走起路来的动作,每个小细节都散发出浓浓的「女人」味,渗透出一股娇媚。外表明明就是个健康美女,为什么可以造就出这么妖艳的感觉呢? 连我都差点要目眩神迷了…… ——哇!惨了惨了惨了!这么成熟的姿色逼近眼前,没有忍耐力的新,一定会受不了诱惑的! 碰! 想要拉开跟珊瑚小姐之间的距离,新不小心弄倒了椅子。 「听、听我说啦,新!今天的约会,下次再继续好吗?你看嘛,我得好好向珊瑚小姐打听小纹老先生的事情对吧?应该会花很多时间,不好意思让你等我……今、今天可以请你先回去吗?」 椅子翻倒的声音,让我赶紧大叫要停止约会。 「唉,既然孝都这么说了……那也没办法。」 尽管说的话带着不满,可是声音当中蕴藏着些许让人安心的感觉。果然他也感受到了,珊瑚小姐的「女人香」拥有会俘虏人的危险。 「等我把打工排休的日期确定以后,再继续今天的约会吧。那我先回去了喔。」 说完,新走出了我这旧校舍的身体。 我终于发现到,时间已经到了他的背影完全被深沉的夜色包围。变成学校设施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我跟新分开的时候没有以人类之姿目送他离开。 ——难得的第一次约会,就这么样结束了……真是糟糕透了。 带着怨恨的情绪,我看着人在我身体里头的珊瑚。直到刚刚还围绕在她身上的浓密 「女人香」已经消失。 「呵呵呵,你用不着担心我啦。」 而且,还是那种高兴到非常可恨的笑容。 「你在笑什么?打扰我们约会,你很高兴吗?」 「是很高兴呀。大致来说,当代理监护人是很麻烦的工作,要是没有这么点逗弄小孩的乐趣,我哪干得下去呀。」 「代理监护人?」 「我刚也说过了吧,小纹爷爷拜托我,要我替他来看看你。小纹爷爷忙得很,即使名义上是你的监护人,也没办法一直待在这里照顾你吧?」 没错。担任我的监护人的小纹老先生,身为神灵的大家长,生活十分忙碌。我重生之后,他只来看过我一次,说他因为接下来的案子要待在东北地区,在当天就回去了。 「但是,他明明拜托莉安照顾我了……」 莉安是小纹老先生的徒弟。小纹老先生离开仓手之前,把我托付给她。因为她虽然是个人类,不过同 时也是担任人类与非人类之物中间沟通桥梁的魔女。 「啊,你说那个来自英国的女孩呀。她看起来是个非常优秀的法师呢,我听到的传闻也对她颇有好评。现在她在妖怪的世界当中,已经小有名气了,所以接下来说不定会有越来越多妖怪带着纠纷来找她喔。」 莉安正忙着四处调解人类与妖怪,或者是妖怪之间的纠纷。据说那就是魔女的工作,是职业道德。现在不只是仓手镇内,好像连远方的妖怪都要找她商量事情。 「那么,是因为莉安太忙了,所以珊瑚小姐来当她的帮手吗?」 「要说的话也是有这个原因,要怎么解释只是立场的问题啦。就算是再怎么优秀的法师,终究只是个人类吧?不会百分之百都跟我们神灵站在同一阵线的。为什么?因为她不会舍弃身为人类的立场。 所以,小纹爷爷才命令跟你同为神灵的我,待在你的身边保护你。小孝孝,你应该有什么烦恼是非得跟神灵同伴商量的吧?总之,这很像是小纹爷爷会多管的闲事啦。」 她说的话合情合理,也知道莉安的事情,应该真的是受命于小纹老先生,要来当我的代理监护人的。 「我明白珊瑚小姐是为了我才到这里来的了。」 因为要与她和解,我勉强显现出了人类的模样。因为变成人类,沟通起来会比较轻松。如果维持着建筑物本身的样子,由于没有肢体动作与表情的辅助,情绪会难以传达出来。要是我面对变身为珊瑚工艺品的珊瑚小姐,想必也很难对话。 然而,在和解之前,有件事情我得先讲清楚。 「不过,请你停止嘲弄我跟新。如果你再靠近新,我可是会生气的。」 好不容易现出了人形。我努力地鼓起脸颊,眼神凶狠地瞪着她。 「哇!你这尽全力要坚持己见的感觉还真是可爱。嗯,小纹爷爷的心情我也了解了。有你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就算我不是恋童癖也没办法放着不管呀。本来我还以为是被逼来做讨厌的工作,没想到却是个意外好赚的外快。」 而且,她还把我当小孩子看,又是摸我的脸又是拍拍我的肩膀。我一边挥开她那烦人的手,一边抗议:「请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因为你就像小孩子那么可爱,这也是没办法的嘛。刚刚也是因为你太可爱了,我才忍不住出手摸你的。在我进行发育检查的前一刻——男朋友跟你说对你没有什么期待,你不是都快哭出来了吗?」 ——唔! 我完全没想到竟然会被人看穿。在她抓住我的胸部把约会搞得一团糟之前,新说的话确实伤了我的心。 ——明明连新都没有注意到的…… 因为我停下挥开她的手的动作,她的手反而抓住了我的下巴,然后直接轻轻地抬起我的下巴。 「刚刚那样下去的话,你要嘛不是哭出来,要嘛就会跟他吵架吧?我呀,是看不下去我们同类难过,所以才多管闲事出手的。」 我的视线往上抬,眼前是身高比我高的珊瑚那有如猫般的双眼。 「你一开始……就是想要帮我的吗?唔,谢谢你。」 「呵呵,不必客气啦。可是,既然机会难得,那你就给我个谢礼吧。」 珊瑚小姐嫣然一笑。虽然是充满诱惑的「女性」笑容,但却混杂着某种男性魅力, 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我看得入迷。她的双眼更加靠近了我,然后,吻了我的嘴唇。 ——刚、刚刚、刚刚她……她她舔舔舔舔了我? 其实不是只有舔而已,而是有种被她给「捕食」掉了的感觉。 离开我的身体的珊瑚小姐,仿佛很满意我的滋味一般,舌尖在嘴唇上来回移动着。 「嗯嗯嗯,看来你连接吻也没经验呀。这个味道……大概只吻过一、两次吧。我说,刚刚的是你第二个吻?还是第三个?」 「我、我、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呵,是第二个吻呀。这个谢礼还挺不错的占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她会知道! 「好了,好东西我也吃够了,差不多该走了。」 「你、你想逃走吗?」 ——你这个……夺走我第、第二个○的家伙还敢这样! 光是用想的就心生抗拒,脑海中一片空白。 「我从没这么想呀。虽然只是来当你的监护人,我还是会很忙碌的。因为来到这个 新地方,得向镇守这里的山神打声招呼,也得跟那个叫莉安的女孩见个面。你不用担心,以后我会一直好好看着你的。那么,你就当个好女孩吧,小孝孝——亲一个 d」 留下一个致命的吻之后,珊瑚小姐走出了旧校舍。 第二章 女生悄悄话 「唉……算了……昨天还真惨。」 第二天傍晚。在搬迁到旧校舍二楼的学生会会议室的小小茶会中,我深深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跟两个朋友约好,要来报告我跟新的第一次约会。 「听起来还真是……灾难一场呀。虽然一个月才一次,搞成这样也只能当作是被狗咬到,快快忘光光吧。」 如此安慰着我的马尾女孩叫做山下夕子,是我无话不谈、最要好的朋友。 她曾经单恋过新,所以,对于与新两情相悦的我,也有过并不友善的对待。可是,现在已经变成愿意替我跟新的感情加油的好友,国中毕业之后也常常来找我玩。 「学姊的意思是说,孝姊姊只能自认倒楣哭着入睡吗?这可不行。我一定要这个叫做珊瑚的人好好来跟孝姊姊道歉。」 站在夕子旁边的松冈依铃,愤怒地紧握着小小的拳头。 她是新与夕子的学妹,今年读国三。 在我沉睡的这段时间,新与夕子成为学生会的成员,重振了旧校舍保存运动。从那时开始就一直担任学生会书记的依铃,偶然间听到新他们在讨论旧校舍的神灵——也就是我的事情之后,便加入成为分享秘密的伙伴了。 我不知道新或夕子是怎么跟她说明的,可是她打从一开始见面便称呼我为「孝姊姊一对我非常仰慕。这种称呼一开始虽然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不过没有多久我就跟开朗亲切的她成为朋友。 「谢谢你,依铃。但是,不必找她来跟我道歉也没关系。就像夕子说的一样,也许当成一个不幸的意外早点忘记是最好的选择。」 —〡没错,那只是个意外。珊瑚小姐会舔我,就像是跟猫狗亲近玩在一起一样。绝对不是我的第二个○! 「但是,这样下去孝姊姊就太可怜了。」 依铃说着,鼓起了脸颊。可是,看起来不像生气反而像是在闹别扭一般的可爱。因为她平常总是开朗地笑容满面,说不定并不习惯生气这回事。 「好好好,你先冷静一点。孝都说忘了吧,依铃你气成这样也于事无补。旁人闹你闹到让你想起不愉快的事情,你也不会高兴吧。」 夕子所言,让闹别扭的依铃一下子垂头丧气起来。 「啊……对不起。我都没有考虑到孝姊姊的心情,自己在这里讲得这么高兴,真的非常抱歉。」 「没关系啦。依铃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可是,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我觉得要珊瑚小姐来道歉,好像有点不太对,所以,就别再提她的事情了吧。」 虽然只是直觉,不过我有种感觉,如果要求珊瑚小姐道歉,我好像就会变得更悲惨。总之别去招惹她才是上策。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提起孝姊姊讨厌的人,为了不让孝姊姊烦恼,我会好好把这个人的事情埋藏在内心深处的。」 「你不是要把她忘掉?而是要埋藏起来?」 「对。因为对孝姊姊不好的人,我一定要牢牢记住,时时警戒。」 说完,像是恶作剧一般地吐了吐舌头后,依铃恢复了平目的笑容。嗯,闹别扭的表情虽然也不错,可是她果然还是比较适合这种明亮开朗的表情。 然后,听完我们对话的夕子,从旁边发出厌烦的声音说:「好像没有我出场的必要了。说真的,你们这对丑角双胞胎的感情还真好。」 夕子的话让我跟依铃几乎同时产生反应:「我不是说过不要再叫我们『丑角双胞胎』了吗?」 「就是说嘛。就算是夕子学姊说的,我也不能听过就算了。」 「我们的身高虽然差不多,可是相像的地方也只有这一点。」 我们的身材的确很像,两个人的身高都低于国一女生的平均身高十公分左右——就是珊 瑚小姐所说的「发育不良。」 我的发型是长达腰际的长直发,这头黑发是我心中的骄傲。 另一方面,依铃则留着一头发质细腻的浅色中长发。依照光线照耀的程度,闪耀着 褐色 光泽,跟总是笑脸迎人的她互相辉映。 「说起来,被别人说跟我是双胞胎,依铃会头痛的。」 「被人当作跟我是双胞胎,那对孝姊姊太过意不去了。」 「你看吧!你们说话的方式不是一模一样吗?我就是在说你们在这些地方是『丑角双胞胎』呀。圾柳真的很有取名字的天分呢。」 看着一同抗议的我们,夕子哈哈大笑。 ——唔……无法反驳。 顺带一提「圾柳」指的是夕子跟新的朋友圾柳友久。虽然外表看起来是一脸迷糊样的财神爷,不过却是个脑袋灵光的少年。他常常都在帮助跟他完全相反,虽有行动力但冒失草率的新。 「讨厌啦,夕子学姊,你一开始就想说这些话对吧?我是无所谓,可是请你不要对孝姊姊开太大的玩笑喔。」 受到夕子的影响,依铃也笑了出来。 「我一看到你们,就会忍不住想要捉弄你们嘛。该怎么说呢,就像是想把手指伸进仓鼠的笼子里头按着它们转圈圈的感觉,你们明白吗?」 「我听不懂学姊在说什么,仓鼠好可怜喔。」 「听不懂吗?这是我个人独有的表现爱情的方式。」 「这种表现方式太扭曲了。如果是我——」 夕子与依铃热烈讨论起来要怎么疼爱小动物这个主题。 我们三个人聚在一起喝茶的时候,总是这种感觉。话题四处乱转,停不了的笑声接连不断。我很高兴自己可以加入以前还是旧校舍的时候,只能远看的女生世界,可是…… 「孝姊姊,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发呆呀,你不喜欢青蛙吗?」 对一直保持沉默的我,依铃担心地问道。现在主题已经换到她小时候养过的青蛙上面了,顺带一提,夕子的反应是「虽然我不是不敢摸,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养。」 「啊……没有啦,不是这样的。因为我以前是校舍,别说是青蛙了,我连蛇啦、蜈蚣啦,还有更多莫名其妙的昆虫,都已经很习惯了。所以,我一点都不怕蟑螂。」 「咦咦咦!不怕蟑螂那怎么行呢!它们可是地狱的使者,厨房的恶魔!世界上所有的主妇、店家、人类,都视蟑螂为不共戴天的世仇呀!」 依铃发出难得的大声呐喊,双眼睁得圆圆的。她家好像是卖食物的——空有「超市」虚名,家族经营的小店。对她来说,蟑螂就是天敌吧。 「要对付害虫或是造成危害的动物,孝看起来是最厉害的勇者大人呢。哪天要是有蟑螂跑出来,就拜托你了。」 「夕子学姊,你不要说这么恐怖的话啦!蟑、蟑……那个东西跑出来,光用想的我就受不了了。」 她似乎连提到都觉得受不了,慌张地改变说法。 「这个季节这种时候几乎看不到了,所以不用担心啦,没事的。万一跑出来的话,我也会想办法解决,你就放心吧。」 「好的。只要跟孝姊姊在一起,不管是那个东西还是老鼠我都不怕。」 「唔……抱歉,我只对老○没辙。」 「呵,孝怕老鼠呀。以前我看过捕鼠器抓到的老鼠,长得还满可爱的。后来忍不住就放它走了。」 夕子用平淡的口吻说着恐怖的事情。 「什、什么?那是生物武器呀!是种恐怖攻击!是穷人的核子武器!这违反了日内瓦协定!」 过度恐惧让我大喊记不太清楚的这些字词,夕子赶紧哄我:「等、等一下啦!孝!你冷静一点嘛。你说说看老鼠的哪个地方能算是武器?」 「因为,它们会咬东西呀!电线短路的话就 会冒出火花……跟蟑螂那种只是增加一点脏乱的虫子相比,危险程度完全不同。」 「哦,原来如此。对旧校舍来说,老鼠比较恐怖。」 「这样的话,你也很讨厌白蚁啰?」 「光听这个词我就讨厌。虽然这样比喻不知道对不对……依铃有办法毫不在乎谈论蛔虫或是蛲虫之类寄生虫的话题吗?」 要比喻身体内部遭到侵蚀的恐惧,就只能用肚子里的寄生虫了,跳蚤、虱子都不够看。 「不、不可能!饶了我吧。」 「你能了解的话就好了……啊!好痛!」 夕子「啪」地拍了我的后脑杓。 「从刚刚开始,孝就一直在讲什么蟑螂、寄生虫之类的肮脏话题。难得的好吃零食,现在都变难吃了啦。」 「抱歉……」 我又失败了。 我呀,还有这么点常识,知道刚刚的话题跟午茶时间不搭调。可是,还是有点抓不到「再讲下去一定就完蛋了」的感觉。所以有的时候,就会像刚刚那样弄得一塌糊 涂。 也许是因为我还缺少以人类的姿态去吃东西或接触东西的经验,生理方面的感觉还不是很清楚。对我来说,青蛙跟蟑螂都是差不多的,可是对人类的女孩子而言,应该是天差地远的吧。 「但、但是,点心本身的味道又没有变。」 像是要遮掩一般,我用小汤匙从眼前的盘子舀起巧克力脆片。 虽然没有三层的盘子,可是小三明治配烤饼,磅饼加上巧克力块,合起来简直就是完美的一份下午茶套餐。 这全都是依铃亲手做的,真的好厉害。她的兴趣是制作甜点跟料理,好像从以前就会把有自信的作品或是实验的作品带来学生会请客的样子。 「嗯,好甜。非常好吃喔。」 ——我想是这样没错(我还分不出来味道之间细微的差异……) 我的感想,让依铃绽放出宛如蒲公英般的笑容。 「我很高兴孝姊姊喜欢这些点心。因为带鲜奶油来学校不方便,所以我放满了不用添加其他东西也很好吃的巧克力脆片,也放了很多砂糖。」 「哦,你花了这么多心血呀,我觉得这样好有专家的感觉喔。」 跟随着我,夕子也伸手拿起磅饼。 「不要这样说啦!我还只是玩票性质的等级呢!」 尽管谦虚,但似乎也不完全如此。 接下来我们开始讨论依铃制作点心所用的心血,以及过去的失败经验。 虽然我跟夕子都没有做点心的经验,不过我们都很有兴趣。品尝做好的点心当然很高兴,有一天可以做给某个人吃——听起来不是一个很浪漫的梦想吗? 三个女生的茶会开心得很。不管是有点少女风味的梦想啦,或是有点肮脏的虫子啦,都可以毫不在乎地大谈特谈。就算讲话讲得有点累而静了下来,也不会感觉紧张,一点都不难受。 然而,话越说越起劲,我却觉得怪怪的。 我觉得在两个朋友面前笑得出来的自己好像弄错了什么一不能这样」的焦虑——还有悲伤,涌了出来。 「孝,你怎么了?」 「咦?」 夕子看着我的脸。 「你从刚才开始眼睛就没有在笑——难道,你在哭吗?」 惊讶地张大眼睛的瞬间,一颗泪珠滚落。 「咦?为什么我会哭……抱、抱歉,让你们看到我这个怪模样……」 夕子抓住我急着想拭泪的手。 「你不必道歉。」 「是不是我们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 「没有呀,不是这样的……」 「我明白了。可是,如果是可以告诉我们的事情,我希望你能说出来。怨言也好,牢骚也罢,我们都会听你说的。」 夕子放开我的手,伸手拿起个三明治,看起来好像忘记了我流过泪的样子,但是,平常一口就能吃光光的小三明治,她却格外地细嚼慢咽。应该是在给我更多思考答 案的时间。 在她的身边,依铃也屏气凝神地看着我们之间的交谈。 ——真是的,她怎么比我还紧张?真是个怪女孩。 忍不住在心里轻笑之后,我慢慢地冷静下来了。一有了能够思索自己心情的从容, 我终于明白了我是因为冷漠带来的不对劲、焦虑与悲伤才流泪的。 「那就请你们,稍微听我吐吐苦水吧……」 听了我的开场白,两人静静点头。 「今天我们三个一起聊天让我非常高兴。可是,现在越是高兴,我就会忍不住想到 为什么昨天没办法像今天这样开怀大笑呢……这让我很难过。因为,跟你们两人一 起喝茶,居然会比跟新约会还要快乐,这实在太奇怪了。居然跟最爱的男朋友在一 起会觉得痛苦……」 昨天没这么快乐。 昨天我为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而焦急。 昨天我害怕短暂的沉默,觉得难受——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觉得这样很惨,也很对不起新……我现在不能肯定 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了。说不定,我已经没有资格当他的女朋友……」 「没这回事!孝姊姊绝对不会没资格的!」 直直凝视着我的依铃妹妹,坚定地这么说。为什么她会这么认真在乎我的事情?我 想她真的是个好女孩,是个难得的朋友。 不过,不论她的语气再怎么肯定,依然消除不了我的担忧。 「总之是因为第一次约会搞砸了,所以孝觉得没有信心,这是难免的。」 另一边的夕子,则用开朗的声音认同了我的担忧。 「可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是,为什么你会觉得痛苦?我明白你因为约会的气氛不够 热烈而焦躁,也知道你生气珊瑚小姐跑来坏事。但是,你的痛苦到底是从哪冒出来 的?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们两个吗?」 夕子说的没错。我没有跟她们说第一次约会当中最难过的事情。因为那是件连我自 己都不想碰触的事,我已经决定不要再想起了。 「嗯,是有一点事情啦……约会的时候我问新『有没有想要我做的事情』,但是他 回答什么也没有……新对我毫无期待,这让我倍受打击。」 「所以你才会说自己没资格当他的女朋友呀……简单来说,孝的个性的确太过严苛 了。」 夕子一副想通了的表情点着头。 是这样呀,我果然太严苛了…… 仿佛要驱赶低沉的气氛,依铃赶紧插嘴说道:「但是只有那么一句话吧?光靠这句 话就要断定三宅学长对孝姊姊毫无期待,这样好吗?」 「不是只凭这句话呀。现在回想起来,新常常都不主动跟我说话。他也不想提到自 己的事情,例如他喜欢什么,有什么兴趣之类的,他几乎都没有告诉我。我知道他 打工很忙,他却完全没有跟我说他在打什么工,为什么想要存钱。」 「当然是为了要存钱当成跟孝姊姊约会用的基金啦……」 「我不能到外面去玩,跟我约会应该不会花什么钱。」 由自己说出这一点有点伤心。身为旧校舍的神灵,我能做到的约会活动,就只是在 自己的内部。 「那、那就是……因为他想要买什么很不得了的礼物……」 「我也这么想过……可是我总觉 得这样也太沉重太讨厌了。因为,什么都要新给 我,不是很奇怪吗?我是不太会讲啦……这样似乎不太像是感情要好的情侣。我身 为他的女友,也想为他做点什么呀。论心意我明明是不会输给他的……唉,就算只 有一次也好,我真希望新能对我有所要求。」 依铃安慰我的这些话,昨天晚上我已经想过了。尽管如此,我依然无法遏止思绪往 不好的地方偏过去,所以才决心要忘记的。 「好了,你对新的不满都发泄完毕了吗?」 夕子笑咪咪地说。 「不满?我才没有对新有什么不满。」 「别找藉口了。你刚刚的抱怨,全部都是对他的不满吧?总之,我明白你觉得担心 害怕,也知道原因就在于新有事情瞒着你。」她肯定地说道。 也许这真的是我感到担忧的原因。 「不过呀,要让我来说的话,我觉得孝你真是太奢侈了。」 「奢、奢侈?」 「新又没有对你不好也没有劈腿吧?如果是世界上那些快要完蛋的情侣来看,孝的 烦恼根本就太奢侈了。」 ——这……好像也有道理。 「而且你说『希望新能对我有所要求』这句话,我听起来一点都不喜欢。就是因为 你这么被动,所以才会举棋不定吧?你是女人的话就要自己主动出击,这才是女性 的晶格!」 夕子气势十足的话语,让我差点被吞噬。不愧是别名「奇袭女」的夕子(替她取这 个绰号的当然是友久小弟)。 依铃则是完全服从了。 「没错,孝姊姊,你不可以光是消极等待!」 ——是呀……说的没错。我只是在等待而已。 她们两个说的对。我虽然嘴巴上说「我身为他的女友,也想为他做点什么一可是我 却什么事情都没做。 因为我是建筑物的神灵;因为我不能出去外界;因为我不知道他的愿望。 藉口一大堆,自己却不主动。只是轻松地期待别人「要自己做什么一自己只要准备 好乐于去「做什么」,最后就是一事无成。 「我真的很差劲……只会找藉口,说泄气话,难看死了。」 「哪有呀。孝姊姊一点都不难看一 「没关系啦,你有发现到这一点就很棒了。所以,你已经决定好要怎么做了吗?」 「这种事情没办法立刻就决定好啦。可是,下次再去约会的时候,我想要好好准备 讨新高兴。我想要做点什么很棒的事情招待他,虽然我没有信心他到底会不会喜 欢。」 「孝姊姊的用心招待,三宅学长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依铃肯定地说道。现在我可以坦率地接纳她的乐观了。 「如果你要来个殉情也可以喔,我会帮你收尸的。」 「讨厌,不要讲这种恐怖的事情啦。」 夕子的玩笑话,我也能笑着回答了。 ——我真的很庆幸自己跟她们两个商量过。跟她们成为朋友,我真的…… 今天的下午茶结束之前,我都在死命隐藏自己高兴的泪水。我的这个人类身体,好 像泪腺很发达的样子。 那天晚上,神清气爽的我拟定好了下一次约会的计划。 由于我不知道新的喜好,所以这次决定不要管他。我的个性就是一注意到这种地方 就会一事无成的。 我能参考的,就只有我以前在校舍中看过的罗曼史与故事中的爱情了。 在学校设施之中约会,在我长年的校舍生涯里头也是难得一见的。不过,已经当了 一百多年的校舍,我还是曾经目击到这等稀奇事情的。 那个女孩送点心给为了完成画展要用的作品,而在星期天潜入社团教室中的美术社 社员男友的故事。虽然女孩只打算去看一下情况,可是两个人却聊得欲罢不能—— 男孩创作进度严重落后,所以惨到连宵夜都要女孩帮忙张罗。不想打扰男友创作,不断说着「再聊一下就好了一「再聊一下就好了」却下不了决心离开的女孩非常可爱。结果,女孩自己先在社团教、至中睡着了。 男孩看着毫无防备睡在他面前的女孩,不知所措。那个时候,就算吻她或是有更进 一步的动作都没关系。因为女孩也是有所期待才留下来的。男孩朝着女孩的肩膀伸 出了双手…… ——哇!真是够了,光是回想,我就心跳加速了呀。 结果,男孩只是为了不吵醒女孩,轻轻地把衣服披在女孩肩上而已。不过,肯这么 样克制的男孩,真的有够帅。 在我的罗曼史回忆里头,这应该是可以加入纯爱项目前十名的著名场景吧。 这是我理想的约会情况当中的一种。现在我只能拿这个来参考了。 ——话虽如此,我不能在新面前睡着呀。因为,我试着想像在那之前的情况要如何安排…… 「新,让你久等了。」 听见他的脚步声,我打开玄关的门迎接他的到来。虽然我催促他快点进来,他却在 大门前停下脚步。 「你……今天穿的不是学生制服呀。」 「嗯。我想偶而打扮成这样也不错,很奇怪吗?」 ——那个女孩来找男朋友的时候是星期天,身上穿着便服。于是,男孩忍不住看傻了眼…… 「不会怪呀。因为你连发型都换了……我还以为是别人,差点吓死。」 「嘿嘿嘿,这是配合服装做的造型呀。可是,你说什么吓死实在太过分了。听起来比奇装异服还要糟糕。」 「要是糟糕的话,我应该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再说,今天你……没事没事。」 「什么啦?不要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啦。」 「我不是说没事了吗?最重要的是快点进去吧。」 「是新自己要停在那里的不是吗?」 虽然口气有点可恨,我还是迎接新进到室内。 「今天我们在这里聊天吧。」 说完,我带他走到二楼的学生会会议室。门一打开—— 「这全都是你做的吗?」 桌上的午茶套餐让新瞠目结舌。上面摆放着比先前的下午茶茶会还要多的盘子,看 起来就像是甜点专卖店的陈列柜一般华丽。 ——女孩带来的确实只有鸡蛋糕而已,不过我要做的不是「点心」而是「招待。」 这么点准备是理所当然的。 「嗯。好像有点太夸张了?就算是新应该也吃不掉全部吧占 「笨蛋……」 新抓住我的脑袋,使劲往下压,这样我就看不到他的表情了。 「就算是逞强我也一定会全部吃光的。孝认真做给我的东西,我怎么可能浪费丝 毫?」 ——就是这样!这样就对了。这就是我期待的约会! 我压根没想到只是靠着编排昭和四十年代后期的美好回忆,约会就会这么顺利美 好。 这真好玩。我好像完全沉迷在约会的想像练习的魅力里了。 ——再夸张一点会不会更有意思呀?例如说,以前我看过的少女漫画期刊的故 事…… 「等等!这家伙是本大爷的女人。」 新的手被人从后面抓住。 「你想干么!」 回 过头去的我与新,看到的是有着中性气质的美貌青年,脸上浮现出冷酷无情的笑 容。他的身影让我目瞪口呆。 「山、山胡先生(暂称)?」 他是小纹帮的年轻首领。一面让帮派转型为以合法掩饰非法的企业组织,一边也以作家身分活跃,是个充满才气的美男子(现在一定都要有像这种过多的背景设定才行吧。) 「本大爷已经要了这女人了,味道还挺不错的一 山胡(暂称)仿佛炫燿一般地用舌头舔着嘴唇。想起遭到他侵犯的那个时候,血液瞬间全冲到了我的脑中——我、我我、我的设定是只有接○而已啦!接下来的都是未遂! 察觉到山胡(暂称)与我的样子似乎不太对劲,新声色俱厉地逼问:「你这家伙对 孝做了什么?」 「嗯?你直接问本人不就好了?孝应该也忘不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吧,呵呵呵……」 「你这个王八蛋!」 山胡(暂称)的手掌接住了新的右直拳。 我连忙紧紧抱住新的腰制止他。 「不要这样!你别扯进来!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人!」 「好了,你想怎么样呀?小鬼!」 新恶狠狠地瞪着嘴角扭曲的山胡(暂称。)他移开我抱着他腰部的双手,回过头来对 我说: 「不管这家伙是何方神圣,既然他羞辱了你,我能不吭半句话吗?为了不让他再来 纠缠你,我一定要解决这件事。所以,你在这里等我。」 两人为了决斗,留下我到外面去了…… —〡哈哈哈哈哈……虽然很热闹,不过这样就不是约会了。 好玩是好玩,但是有点玩过头了。都是因为最近的年轻人,口味越来越重的缘故。 好了,接下来非得好好修正为有约会感的故事了。 ——有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这果然是古典的罗曼史。其实,我已经找到了非常适 合只能在夜晚见面的我们的题材了。 万万没想到,新竟然成为与小纹帮对立的三宅一家的继承人! 两方的纷争拆散了我们,我们约好要结婚,即使舍弃家人也要终身厮守(这很重要!。) 听到决斗结果的我,眼前一片漆黑。因为杀死了山胡(暂称。)新被流放出去。尽管对他来说,这只是替遭到山胡(暂称)杀害的友人友久先生报仇罢了。 ——这设定虽然很像是追加的,不过计较这种小地方的话,故事就说不下去了啦! 被关在家里的我,站在二楼窗边思念着他。 「啊,新呀!新!为什么你是新呢?」 然后,我发现了偷偷潜入窗户底下的新。 「孝!我导干约定,为了见你一面潜入这里。」 我们沉浸在短暂重逢的喜悦之中,然而,不久便传来了知会拆散我俩的黎明到来的 鸟鸣声…… ——我把两个场景混在一起?不能一直在意这种小地方啦! 「可恶!云雀叫了!我得离开了。」 「你别走!那是夜莺的声音,天还没亮呀!」 「咕、咕咕咕……」 「你听!那么庸俗的声音怎么会是云雀的叫声?一定是夜莺。」 「你错了,夜莺的声音是以优美闻名的。」 ——哦,是这样呀。因为我没听过夜莺真正的叫声,所以我都不知道……等、等等!这种冷静的纠正—— 从名为「想像训练」的幻想当中清醒过来,我的眼前站着两个看热闹的人。按着肚子发出好像很难过的笑声的珊瑚小姐,还有一脸像是在瞪人的烦恼莉安。 「我说……珊瑚小姐,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因为孝妹妹的独角戏太好玩了……应该是说,当然是因为我听到你在说书呀。」 ——说书?我、我把心里想的事情全都说出口了? 「为、为、为为、为什么不阻止我?」 「我好几次出声想要阻止你呀,可是你好像都听不到的样子。」 代替又因为想起刚刚的事情而笑出来的珊瑚小姐,莉安回答了我。 她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只要一冷静地凝视我,我就觉得她是在指责一切都是我本身要 负责(虽然实际情形是如此没错……)。 ——这样的话,应该要更大声叫我呀,或是拍我的肩膀不就好了!虽然我可能会把 她们的好心当恶意…… 「我顺便问一下……你们是从哪里开始听到的?」 「从情节开始变质为《罗密欧与茱丽叶》仿冒品的时候开始。」 没有任何奇怪的敷衍,客观告知事实,应该是莉安特有的用心吧。尽管如此,我的 羞愧还是没有丝毫减少。 「天呀,好好笑、好好笑、真是笑死我了。孝妹妹,你不只是外表可爱,也有搞笑 艺人的天分呀。」 「你不用笑得这么夸张吧?再说,我才不是什么搞笑艺人啦!」 「哪有?刚刚那就是很棒的表演了呀!幻想类的表演。如果跟个好伙伴组队,一定 可以赚大钱的。老师我可以保证这一点!」 「我不需要这种保证!说、说起来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虽然觉得对这个人应该没用,但我还是使劲怒目瞪着珊瑚小姐。可是,一如预期,珊瑚小姐毫无退缩之意。 「我来找你是为了要正式打声招呼吧。」 「正式?」 「我已经跟她商量好了,以后要怎么完成身为你的监护人的责任。所以,我来跟你 报告一声。」 打断了莉安的说明,装模作样的珊瑚小姐对我鞠躬。 「以后我就是你的代理监护人之二,我会请身为大老婆的莉安学姊好好协助我的。 我是新来的栉原珊瑚,请多多指教。」 虽然她应该是故意的,不过还是有几分神似出现在淑女漫画中一唯一优点就是会谄 媚,看来游手好闲的新人女职员」的角色。这是把外表的健康美女(发育超优良) 形象,发挥到极至的演技。 —〡连这种演技都办得到,这不是比我更像艺人吗…… 我不知道该吃惊,还是该佩服。 接着莉安开口了:「我应该说过别再叫我大老婆了。大老婆是……」 「那么用你们国家的话来称呼你太太?还是夫人?」 「两个我都不要。我始终都是小纹先生的徒弟。」 「我知道了啦。我只是稍微耍宝一下,不要吹毛求疵。」 面对着双眼散发出宛如贯穿人心的视线的莉安,珊瑚小姐轻轻挥了挥手,回以微 笑。 ——唔……这两个人说不定处不来。 认真严肃又死板的莉安。 老是在胡闹,似乎喜欢敷衍了事的珊瑚小姐。 两者的个性完全是相反的。 「为什么小纹老先生要派珊瑚小姐过来?」 「我不知道。可是,他命令我要我们两个同心协力一起照顾你。我不能违抗师 命。」 莉安果然不太高兴。 「孝妹妹,你不可以过问太多喔。因为我到这里来的这件事情,让她深感受伤。」 「咦?」 「小纹爷爷把一切托付给她,她干劲十足想要独自担任孝妹妹的代理监护人。然 而,却派了我这个帮手到这里,这样当然就很没意思了吧?」 ——对、对哦……莉安 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生。 「这是我能力不足导致的结果,我不会怨恨任何人。」 从头到尾都十分冷静,始终都很孤傲。即使被攻击痛处也能泰然自若,这就是莉安 的自尊。 「我很高兴小纹爷爷强迫我来做这份照顾工作,我很不懂人类这种生物。无所谓 啦,因为这样看起来我会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如果你这么讨厌,那当初推掉不就好了?」 我才对珊瑚小姐有所不满。无论如何,她居然以开玩笑的方式……舔了我的嘴唇。 老实说,我一点都不希望她靠近我身边。 「嗯……这也没办法呀。我欠小纹爷爷人情,他也握有我的弱点,我不能违抗他 呀。他说至少先见一次面看看,这我不是很难拒绝吗?」 「这样的话,你现在拒绝不就好了?」 「我不要。虽然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可是因为孝妹妹实在太可爱,我觉得我想要 再多疼爱你一点呢。」 从嫣然一笑的珊瑚小姐身上,我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忍不住后退。 ——我、我决定不要让这个人靠近半径五十公分以内…… 被我拉开距离的珊瑚小姐,毫不介意地继续说着: 「再说……这位魔女小姐,也是很合我的胃口喔。」 「啊!啊啊啊——」 发出悲惨的尖叫,莉安痛苦地扭动身体。 「你、你这家伙!你做了什么!」 莉安立刻回过神来,恶狠狠瞪着珊瑚小姐。不知道是愤怒或是耻辱的影响,她满脸通红。 「哪有什么?不过就是个肌肤接触嘛。你的背部就这么有感觉了,看起来你是个很 敏感的人喔,呵呵呵呵。」 浮现出妖艳笑容的珊瑚小姐,似乎打从心里感到高兴。看着她的微笑,莉安难得地 惊慌失措起来。 「你、你这家伙难道是——」 「没错,虽然跟真正的有点不一样,不过我是磨镜喔。」 「磨镜?」 我跟莉安都因为这初次听到的辞汇而大吃一惊。不,虽然我们可能并不明白到底是 什么意思…… 「用莉安国家的话来说,就是femaleoriented(以女性为目标)吧,还是sapphism (女同性恋)?lesbian(蕾丝边)?总之,因为我不是专找女生,所以叫做 biseual可能比较对。」 ——果、果然——! 虽然知道了,这么清楚明白听到本人证实,还是让人忍不住想退避三舍。 可是,莉安却很平静。冰山美人的她,拥有许多同性支持者,所以大概习惯了应付 这样子的女生了。 「我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没有你这种性向。像刚刚那种恶作剧要是再犯,我不会放过你的。」 「哎呀d明明被我抓到弱点了,还爱逞强……唔,好痛!」 伸手出去想要再次偷袭莉安的背部,这次珊瑚小姐的手指却被莉安狠狠拧了一把。 「你这家伙的性向我已经摸透了。只要你不干偷袭的勾当,就用不着害怕。」 莉安的表情毫无变化,更加用力压榨珊瑚小姐被她抓住的手指。 「哇!哇哇哇!真的好痛啦!放、放开我啦——」 拧着指头整整十二分钟之后,莉安松手了。珊瑚小姐朝变红的手指猛吹气以缓和疼 痛。 「不准你以后再站在我背后。还有,不准对孝做奇怪的事情。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啦……如果,我没有遵守这些命令的话,会怎么样?」 「我会处罚你。」 「莉安国家的处罚方式……应该就是用鞭子抽打吧?」 「感觉好像太严重了,但我也会认真考虑使用藤鞭的。」 「哎呀,你真是个狂热分子呀。可是,如果对象是你,那我心甘情愿受你调教喔d」 珊瑚小姐以一副立刻就要渴求鞭子抽打的媚态逼近的模样,就算是莉安也露出一脸 惊恐。 「谁、谁是狂热分子?不要认定藤鞭跟性爱有什么关系,它只是单纯的管教而已。 以前祖母也用藤鞭打过我几次……」 「原来是这样,莉安也被人用藤鞭管教过呀,呵呵呵。」 「我不是说那只是单纯的管教吗?不准笑!」 珊瑚小姐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窃笑的表情,让莉安气得满脸通红。 ——小纹老先生……您把这两个人凑在一起,真的没问题吗? 「总、总而言之——」 莉安仿佛是要摆脱那别有深意的视线一般,转向茫然看着她们两个的我。 「从明天开始,我去学校的那段时间还有深夜,珊瑚会来找你谈话。如果你有什么 烦恼,请依照自己的判断负起责任去跟她讨论。」 ——意思就是说,如果我跟珊瑚小姐商量然后出了什么问题,莉安是不会负责的 吧。 「我白天会在学校,晚上也住在这附近,就跟便利商店一样方便喔,你二十四小时都可以找我对话。」 莉安拉着直到最后态度都很随便的珊瑚小姐离开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第三章 雪耻备战 尽管发生一连串出乎意料的事情,学校依然顺利地迎接了新的一年。 对我来说是第一百一十一年的春天。三个一排在一起,总有种可喜可贺的感觉。一百零八年的茶寿之年(注2:日本所说的「茶寿」指的是一百零八岁。因为「茶」,这个字可分成上半部的「廿」(廿,二十)与下半部的「八十八」,合计为一百零八。),我与新邂逅还进行了百鬼夜行这么盛大的活动,作为皇寿或川寿(注3:日本所说的「皇寿」与「川寿」皆指一百一十一岁。因为「皇」可分为「白」(再加一横划即成百,所以是九十九)与「王」(十与二),人口计即为一百一十一岁[川」则是字型看来像是三个「1」排列在一起,固有此意。一般常用者为「皇寿」。)的今年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情。感觉上,我还颇为期待的。 我忧虑的根源珊瑚小姐,看来似乎是个非常称职的新任保健体育老师。 「她上课老是在说黄色笑话,所以学生们都认为她是个有趣的美女老师的样子。」 放学之后,来学生会会议室玩的依铃,告诉我珊瑚小姐在学生之中的风评。 「这样呀。珊瑚小姐外表确实是个美女。」 「没错。女孩子里头也有少数人会吃她的醋。」 「哦,这倒是有点出人意料。」 那种顽固的美女老师,很容易引起外表是「中上」之上等级的女学生反感,会刺激她们产生「只要再努力一点我就可以变得比她还可爱」的对抗意识。 「也有人觉得跟栉原老师打好关系比较有好处。因为可以请教她像是有效的减肥法啦,或是丰胸按摩啦这些有用的事情。」 ——好好喔,丰胸按摩……我要不要也去请教一下? 被她判定为「发育不良」的我,忍不住羡慕起来。拥有丰满胸部的珊瑚小姐,使用的按摩方法一定很有说服力。 ——哇,不行不行啦!那个人可是危险分子!要是向她请教,不知道会遭到怎样的毒手! 危险的地方,就是珊瑚小姐设下毒计之处。 「依铃的看法呢?该不会你也有去问她按摩方法吧?」 「我、我才没有去问呢。栉原老师不是欺负孝姊姊的人吗?我不可能轻易就原谅她的i 依铃低下她那有些烦恼的脸。 「而且……在大家面前被人搓揉胸部,不是很丢脸吗?」 「哇!老师对学生做出这种事情,不算是犯罪吗?」 「就是说嘛。可是,她并没有强迫学生,始终都有征求同意,所以没有人有半句闲话。」 我脑海中浮现珊瑚小姐开开心心搓揉女学生们胸部的身影。女孩子们大概会高兴地尖叫,可是珊瑚小姐真正的想法是…… ——啊!真是够了!这到底是个怎样性骚扰学生的老师啦! 尽管我在心中如此指责,却也十分清楚珊瑚小姐深受学生欢迎。 待人宽松的个性,不会啰啰唆唆。年轻美貌,而且还会说黄色笑话讨人高兴。同时,还会传授实用的知识(虽然根本是性骚扰。) 实际上看起来是很受学生欢迎的老师,可是,她在教职员办公室里头又会得到什么评价?光用想的就很恐怖。 ——我有点不甘心呀。 我有些羡慕同为神灵的她,可以当个与学生相处愉快的老师。 我的新年度则是跟珊瑚小姐呈现对比。以崭新的学校设施之一的会议厅兼自习室露面是很不错啦……可是我完全呈现门可罗雀——生意萧条的状态。新年开始之后已经过了两个星期,除了依铃跟学生会成员,来利用我的学生屈指可数。 ——尽管我非常清楚,这是莫可奈何的…… 姑且不管考试季节到了,从四月开始应该就没有学生会使用一楼自修室了。那里禁止噪音,甚至连交头接耳都不行,所以连在校内徘徊寻找练习场地的管乐社社员都不能使用。明明是好不容易空出来的教室呀。 二楼的大会议室与小会议室,原先就是准备要让外面的人进来开会使用的地方。也就是说,几乎没有机会用到。现在虽然很稀奇,不过还是有老师会用来跟学生会谈,不过应该很快就会腻了吧。连要用来泡茶的厨房都设好了,实在浪费。 因此,我身体之中利用最多的设施,就只有位于二楼深处的学生会会议室了。而且,今年的活动组(执行部)还不太有干劲的样子,只在有工作的时候才会到学生会会议室来。于是,我才能够不用避人耳目,轻松地跟依铃、夕子闲聊。 「我真的很高兴依铃来找我玩。」 「咦?孝姊姊,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很高兴……有人愿意来告诉我学校里头的情况。」 「很荣幸我能帮上孝姊姊的忙。」 依铃抬起脸,表情笑咪咪的,周围的空气仿佛因此变得暖呼呼。 「但是,栉原老师完全都没有告诉孝姊姊她自己还有学校的事情吗?」 「是呀,真的是一点都没有讲过。明明是代理监护人之二,却丝毫没有来看过我。」 没钳。尽管她跟我说「二十四小时都可以找我对话一然而她却根本没露脸。这么一来,即使我想跟她商量什么,也无计可施。 「就算她没有来,也不会让我有什么困扰,因为我没有需要跟她商量的事情。啊,可是……」 「孝姊姊有什么事情想要跟她商量吗?」 「啊,没有啦。我没有什么想跟珊瑚小姐商量的。其实,这个星期六……我要跟新继续上次未完的约会。」 「终于要雪耻了呀!」 ——不是啦,其实我并不是为了要报仇雪恨…… 看到宛如是自己的事情一般双眼发亮的依铃,我觉得反驳她好像也过意不去。 「嗯、是啦。算是这样吧。」 「那么,孝姊姊已经决定好了要怎么招待吗?」 「虽然细节还没决定,不过我会准备茶水跟点心,能弄成像外面咖啡厅的感觉就好了。」 虽然我的幻想先前吓到了莉安与珊瑚小姐,不过一开始的想法应该还不错。可以的话,我想要来场那样的约会。 「新一打开门,看见我亲手做的点心摆放在桌子上……我要给他个惊喜。」 「跟平常学校的课桌椅不一样,是那种铺上桌巾,还插有鲜花的桌子吧……」 「对对对!安静之中流泄着古典音乐,有点时髦的咖啡厅那种气氛……」 「很好呀!这样非常棒喔,孝姊姊。」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啊!只有依铃是我的知音!不会嘲笑我的幻想! 我们脑海中一边浮现出相同的幻想情景,一边握手。 「方便的话,请让我来帮忙,拜托!」 「说、说什么拜托……要拜托你的应该是我才对呀!你可以来帮忙我准备这次的约会吗?」 「当然没问题。」 然后,星期五放学之后。 旧校舍的自习室里头,运来了五个纸箱。里面装着装饰房间与制作甜食的材料和工具等等,约会准备工作所必要的东西。全都是依铃请她的父亲搬运过来的。 看到这么大阵仗,我不由得感到过意不去。依铃跟我解释,说那些都是她自己的东西,或是店里卖剩的。她家经营一家叫做「松冈超市」的食材店。 「好了,孝姊姊,我们开始吧!」 在依铃可爱的一声令下,我们开始进行约会的准备。 首先是将自习室当中的桌椅全部移到角落,腾出足够的空间。在正中央排好六张桌子,铺上桌巾。网眼很大的棉桌巾,图案是以 正方形为基础的拼布风格,跟木头地板十分搭配,我觉得营造出不错的气氛。 ——呵呵呵,这次的概念是早期美国还是英国殖民地时的风格) 椅子没办法只能用学校现有的,可是希望藉着放上刺绣坐垫,多少增加了气氛与坐在上面的好心情。窗边还有一张桌子也铺上了桌巾,然后放上花瓶。深绿色的玻璃花瓶,厚重的瓶体有种朴素的感觉。 —〡这样内部就准备万全了。平常的自习室突然变身成为早期美国风格的咖啡厅,新不知道会说什么呢。 五彩缤纷的大丁草与以满天星为底的花束,没有解开直接放在厨房角落装水的水桶中。 ——剩下的,就是别忘了在明天好戏上场之前插到窗边的花瓶里。 接下来就是准备背景音乐。我跟依铃一起把放在大会议室里头的音响设备东弄西弄了将近三十分钟之后,好不容易终于成功让旧校舍里头所有的喇叭放出cd里的音乐了。尝试错误的期间,就只听麦克杜威(edwardaleandermacdowell)的「给野玫瑰」(toawildrose)听了几十遍。 ——挑选了这么朴素又可爱的钢琴曲给我,我很庆幸自己相信依铃的喜好。 到这里我们暂时休息一会儿,两个人一起吃着做甜点要用的材料的水果与巧克力。 发觉到窗外已经一片漆黑的依铃,担心地问:「孝姊姊,可以开灯吗?不会被老师或警察看到吗?」 「没问题、没问题!我已经打点好了,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 身为旧校舍神灵的我,在旧校舍里头可以使用非常强大的灵异力量。为了不让现在内部的光线与声音传到外头,我已经扭曲了建筑物的空间。靠近窗户的人,应该会因为看到窗户另一边不是建筑物内部,而是对面的宽广景色而大吃一惊吧。 「那么,我们差不多该来动手做重头戏的甜点了吧?」 「好的!」 ——亲手做的甜点!听起来真是有种美好的感觉呀。虽然夕子说这是「好老派喔一可是我的理想终究还是亲手做东西给心爱的他品尝! 我们从冰箱里头把做甜点用的材料拿出来摆放在厨房里头。只能两人并排的狭窄厨房中,各有一个热水器、保温的电热水瓶与瓦斯炉。 依铃似乎对这些设备大为不满。 「什么呀,这些都是用来煮水的东西嘛。放个烤箱取代热水器的话,能做的东西就会马上增加很多喔。」 「对哦,没有烤箱就不能烤蛋糕跟饼干了……」 「既然连微波炉都没有的话,那《活用微波炉120%:简单甜点食谱》也派不上用场了。也不能用电锅密技。」 「那要做什么甜点?用外面卖的海绵蛋糕来弄点装饰上去?」 「如果用外面卖的海绵蛋糕的话会很难做喔。完美地水平切割,让涂抹奶油的痕迹消失,这些都比看起来难上很多。所以,今天我已经想好不太需要用火的甜点了占 这么说着的依铃,手里拿着的东西是—— 「饼干?连水果开胃菜也要做?」 「开胃菜弄得很可爱也不错。不过,看起来会不会太简单?所以我们要把外表装饰得非常华丽喔。」 依铃把一箱子的饼干倒到大碗里头,开始把饼干压碎。 「你在做什么呢?」 「要先做一个基座。幕斯蛋糕或起司蛋糕的底部,都有个吃起来脆脆的基座吧,我就是要做那个。因为要做个像水果派那样的基座很难,所以就用饼干做吧。孝姊姊,你可以帮我装二十公克的奶油吗?」 「嗯,交给我。」 家政教室还在我身体里头的时候,我看过好几次测量,把顺序都记得很清楚。先把小盘子放到秤上……盘子重七十三公克。再加上二十公克,让指针到九十三公克就好了吧。简单、简单! ——我想想……奶油二十公克大概是多少呢?这样……的分量吗? 七十七公克。 ——完全不够。再放这些上去呢? 一百零九公克。 ——哇哇哇!这次又放太多了。要正好量到九十三公克才行……这次多了十六公克。唔……十六公克的量大概是多少? 我用奶油刀把小盘子上面的奶油切掉一块再秤。 这次……八十九公克! ——哇!切太多了啦!还要再加……四公克没错吧? 等到我量好二十公克的奶油时,小盘子上的奶油已经被切了好几次,不成样子,开始溶化了一半。虽然依铃说「这样比较接近常温,用起来好用一可是我觉得好难过。我连测量的一小部分工作都没办法做好。 就在我暗自沮丧之际,依铃将我弄得惨不忍睹的奶油块与压碎的饼干一同搅拌,再放入半小匙的鲜奶,仔细混合之后,准备要放进模型去。 盘子上面放着没有底部的蛋糕模型(据说这叫做圆圈模型。)内侧快速涂上一层奶油。将混合了饼干与奶油的基座材料放进去,铺上保鲜膜使劲压实。确定没有空隙之后放进冰箱。动作虽不快,却毫无犹豫极为流畅。 「我来用隔水加热煮溶明胶,麻烦孝姊姊把鲜奶油打到发泡,分量是一百五十毫升,记得放一大匙砂糖进去喔。」 「嗯,我知道了。」 用量杯装鲜奶油一百五十毫升,用量匙装砂糖一大匙。 放入大碗,用打蛋器搅拌。唰唰唰唰…… ——用打蛋器搅拌,居然跑出去这么多……碗里的分量有没有减少呀? 就在我担心的时候,正在隔水加热的依铃背对着我,说道:「啊,要冷掉比较好用,所以请孝姊姊把冰水倒进最大的碗里头,让碗一边半泡在水里一边搅拌,拜托打到七成就好了。」 我听从指示准备冰水,继续搅拌鲜奶油。 「依铃,我问你喔,打到七成,是要打到什么程度呀?」 「啊,抱歉我忘了说。我想一下……就是打蛋器拿起来的时候,鲜奶油可以在上面立起 来,稍微等一下之后就会掉到碗里面的感觉。拜托你了。」 原来如此……现在还完全像是水的样子,应该还要再一下子。 唰唰唰唰…… 就在我打了很久,不停再跟毫无块状泡沫产生的鲜奶油奋斗之际,依铃已经完成隔水加 热,进入了下一个步骤。迅速地把鲜奶、砂糖、柳橙利口酒量好分量加进优格搅拌。拌好之 后,打了一个蛋把蛋白装入碗里,站在我旁边开始打蛋。 恰恰恰恰恰…… ——呜,哇!声音跟我的完全不一样…… 依铃碗中的蛋白,转眼之间就起泡了。 「好快喔。我的还完全没有变成可以立起来的样子。对不起,我动作太慢了……」 「没这回事。搅拌鲜奶油本来就是很辛苦的,花的时间比打蛋白要来得多也是理所当然 的一 不知道依铃这些话是不是在安慰我。但是,在我佩服她的时候,她已经完成了可以好好 地立起来的蛋白霜了。 她快速地洗好打蛋器,将冰水倒入水桶中,把装着混合了鲜奶的优格连同大碗一起放进 去冰镇。再把溶化的明胶注进去,用打蛋器做出像是在切割一般的动作混合材料,便产生了 黏稠的物体。在表面还残留着打蛋器形成的波纹时,混入打好的蛋白霜。然后,碗里黏稠的 液体变成了块状物。 ——好厉害……大碗里头的材料慢慢产生变化,仿佛就像是魔法。 「孝姊姊,请把打好的鲜奶油加 进来。」 看她的手部动作看得入迷的我,突然听到她喊我的声音。 「好、好的。我看一下……这样可以吗?」 发出「唰唰」这种笨拙声音的打了半天的鲜奶油……勉强到达了要立不立的半固态。 「打得很棒呀。那么,我就把材料全部混在一起了。」 依铃把一半打好的(这真的有七成吗?)鲜奶油加进去,然后把放有魔法材料的大碗递 给了我。 「拜托孝姊姊来做最后的收尾完工阶段,请把这些均匀混合。」 「咦?真的要让我来收尾吗……」 连犹豫的时间也没有,把大碗塞给我之后,她已经脸朝着冰箱了。 无计可施,我只好战战兢兢地搅拌起白色块状物。分量不少,比我预期的还要重。拌了一会儿,块状物膨胀起来,变成了更光滑的泡泡物体。混合的材料两者都是白色的,外观难以分辨,不过我想一定是混均匀了。 「拌好之后,请倒入这个模型里头,小心不要造成气泡喔。」 从冰箱拿出蛋糕模型的依铃笑咪咪的。 可是,我却退缩了。因为到目前为止的事情让我想起自己有多没用,如果我在这里搞砸了,一路要求依铃帮忙的这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我做不到。我、我……我没有办法。依铃你来做!」 「不可以。如果不是由孝姊姊来完成,那不就没有意义了吗?拿出自信来,同时也为了让三宅学长品尝美味,请你要加油!不要紧的,你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依铃笑容满面肯定地说道。她宛如蒲公英般的笑容彻底推了我一把,让我下定决心。 「我明白了……不过,失败的时候我们要一起哭喔。」 我用刮杓把泡泡物体倒进了模型中央。 ——这、这样就可以了吧? 材料的黏稠远比外观来得低,在模型中央逐渐缓缓地散开。黏黏的白色浪花扩散的模样,挺有意思的。 ——哎呀,不能自己看傻眼啦!要是材料流到不对的地方弄脏了,那就完蛋了。 拿着大碗的双手没有丝毫颤动,直到最后一滴材料都倒进模型,剩下的也用刮杓刮干净放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到处都高低不平的样子……我是不是搞砸了?」 「没有这回事。用刮杓把表面弄平就好了。」 「这……也要由我来做吗?」 —〡唔唔……依铃是不是不论如何都要交给我做呀…… 无路可退的我,用发抖的手把表面不好看的材料以刮杓慢慢刮平。由于本身的重量影响,材料也逐渐散开摊平,我想……总是可以有办法弄平整的。 「这样……可以吗?」 「可以呀。孝姊姊不是做得很棒吗?」 ——呼……终于结束了。 内心深处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我全身无力差点瘫坐在地。 无暇顾及我的情况,依铃立刻把装好材料的模型放入冰箱。 「等降温定型之后,就可以完成优格慕斯蛋糕了。要吃之前三十分钟左右从冰箱拿出来,以室温温热后就能拿掉模型。」 「剩下的……只要拿掉模型就完成了吧?」 「是的。」 依铃的笑容,终于让我有种从紧张与慌乱当中解放的真实感。也涌现出大功告成的感慨。 ——我总算,完成了梦想当中的亲手制作的蛋糕了!虽然几乎都是依铃做的,可是这无疑是我第一次亲手做的甜点。因为最后是由我来完成的! 我很高兴依铃坚持要把最后的步骤交给我,这样我才能抬头挺胸地说在冰箱里头等待凝固的优格慕斯是「我的蛋糕。」 「因为外表看起来好像很单调,所以拿掉模型之后要再用鲜奶油或水果装饰一下,要加上巧克力也可以。啊,还是说我们先做好要抹在外面的果酱比较好?」 「不、不用了。这样已经很好了。应该是说,你别再忙了。」 我连忙阻止立刻就要动工做果酱的依铃。如果接下来我还要做什么收尾的工作,好像会有不好的结果。 「我们一起动手做之后,我终于了解制作甜点原来是这么辛苦的事情。依铃,你真的好厉害喔。」 「我一点都不厉害啦。我只是因为有兴趣才做的。」 「就是因为是兴趣,所以才厉害呀。光是因为喜欢,就可以如此擅长。」 她不只是擅长制作甜点而已。一边流畅地制作着,一边还没有疏忽我的情况。也许她是把连初学者都能做好的工作分派给我,然后再默默地观察着。 总觉得,我除了感叹,还是感叹。今天的约会准备,其实有一半以上都是她的想法。装饰的工具跟用品,也几乎都是由她备齐的。 如果没有她,我自己应该没办法完成今天准备工作当中的任何一个吧。相反地,即使没有我,我相信依铃也能独立完成所有的准备。我记得她以前的确说过,她在家要帮忙做家事,没有难得倒她的家事。 ——我比不上她……我跟她完全相反,家事之类的工作全部都不会做。拿自己跟样样擅长的依铃相比,让我觉得有些自卑。 「能让孝姊姊夸奖我,我好高兴。」 然而,就连我阴郁的自卑,在她的开朗之前都显得无足轻重了。宛如朝着太阳伸展枝叶的草木一般,变得积极向前。 「方便的话,可以请你教我一些做甜点或料理的秘诀吗?我也想要变得跟依铃一样厉法出口。」 「唔,秘诀……是吗?」 「是不是很不容易教的东西呀?还是说是松冈家一脉相传,不可外传的秘密?」 「不、不是这么夸张的东西啦。可是,要讲出口我很不好意思……」 很难得的,依铃居然会吞吞吐吐。 「就是……感情……啦。我的料理秘诀就是这样。」 「……」 啊,这还真的很不好意思。大概是三十年前的流行呀。 我回想起那个时代,在家政课实习时,许许多多的学生会朝着锅具呐喊「感情」的情景(那时也有这样的咖哩广告。)就在其他全都完美无瑕的依铃身上,牢牢贴上这个「品味守旧」的标签吧。嗯,这样比较有亲切感。 把我的沉默误认成忍住不笑的依铃,慌张地辩解:「我、我又不是在说感情是最好的调味料呀。」 ——我就说这种说法很老套了啦…… 于是,我越来越忍耐不住想要爆笑出来的感觉。 「因为如果做菜的时候有感情,就不会偷工减料。店家的创意料理或最新的烹调方式另当别论,不过现在几乎已经都弄明白了,一般要做出美味料理的方法。所以,不把那些方法偷工减料好好照着做,就可以好好做出美味的料理。 可是,不论多么明白这一点,要做到还是很困难的。烫一下鱼肉做成料理啦、花时间等发酵或熟成啦、确定完全冷却啦、正确算好分量啦……如果没感情,就会不自觉把该花的工夫给忽略了。」 「嗯,我非常明白。」 刚才如果不是为了新,我想我也不会对奶油的分量锱铢必较到连一公克也不能有所误差。 「但是,偷工减料跟没有偷工减料的东西,成品是截然不同的。特别在西式甜点上会有明显的差异。」 「这样呀。还好刚刚我没有偷懒。」我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 「所以,这个优格慕斯蛋糕一定会非常好吃的,因为里头满满都是孝姊姊的感情。」 「真是这样就好了。可是,蛋糕几乎都是依铃做的不是吗?你有好好地付出感情吗? 」 「我、我是……」依铃再度吞吞吐吐。然后,以激动的声音继续开口:「孝、孝孝、孝姊姊!那、那个——冰箱下面,有黑色的那个东西!」 全身僵硬的依铃盯着瞧的,是黑色的那个东西——一只蟑螂正忙碌地动着两根触角。 「你退后,让我来对付它。」 这种东西跟老鼠那种生物武器相比,一点都不够看。不过用手去碰还是不卫生,所以我要找一个工具来打它。虽然不是不可以利用灵异力量歪曲空间把它撵出去,不过目标太小要控制力量是很难的,维持人类的样子打死它才是最快速方便的。 装食材的纸箱里头放了报纸当作缓冲物。我想起以前打死在教室出没的蟑螂的男学生们的勇猛英姿,把报纸卷成了圆筒状。 「孝、孝姊姊……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退到厨房门口的依铃十分担心。 「我没事的。你先等我一下,我马上收拾它。」 话虽如此,要打死跑进冰箱底下的目标还是不可能的。 为了把目标赶出来,我用灵异之力让冰箱底下的地板发出声音。伴随着嘎嘎嘎的声音,地板的些微震动传递到了目标脚边。然后—— 目标从冰箱底下飞了出来,沿着墙壁往这边过来了。 ——动作一如我的预期! 我朝着逼近的目标,用仔细瞄准的报纸一击将它打下。 啪! 因为我是贴着地板与墙壁的转角处出手的,所以不确定打到了没有。为了确认结果,我拿起挥下去的报纸——目标就倒在那里。 「成功……了是吗?」 依铃的疑问从背后传来。 「嗯,成功了,成功了。剩下来就是要收拾干净,你在那边等一下喔一 我想要用卷成圆筒状的报纸把目标尸体扫掉。 就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断气的目标突然又恢复呼吸,再次拔腿狂奔! 而且,就沿着我伸出去的报纸往上跑了几十公分后—— 飞起来了!朝着我的脸飞过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发出两阶段的惨叫。 第一阶段是因为朝着自己的脸飞过来,闪着黑光的虫所带来的冲击画面。 第二阶段则是感觉到那个闪着黑光的虫掠过脸边所产生的生理层面的厌恶,以及它碰触到我忍不住捂住脸的双手所带来的恶心触感。 「好、好——滑溜的感觉!我摸了,我摸到了,我居然摸到了!」 一边惨叫,我一边体会到厌恶那个黑色东西的依铃与夕子的感觉是对的。 我内心中的生物武器清单,决定要追加一个不能说出名字的项目——「○螂。」 ——啊,真是够了!光是想像就觉得脏死了,那可怎么办? 结果,我变回了建筑物的真实身分,利用灵异能力把那个黑色东西丢到外面。幸运的是,身为建筑的时候去看并不会产生生理层面的厌恶。我不会把唤起讨厌的记忆一事,跟不舒服两者混为一谈。 ——原来建筑物的感觉跟人类身体的感觉居然有如此大的差别……只有人类的身体,会有那么严重的生理层面的厌恶感。因为我维持人类模样的经验还不够,也许还有其他会害怕的事物,得小心点才行。 让我学会两种感觉相异的关键,竟然是o螂,真是有够惨…… 尽管后来用厨房清洁剂仔仔细细把手给洗刷干净了,可是刚刚那强烈的经验,似乎暂时会忘不了。 「孝姊姊,你不要一直闷闷不乐的嘛。现在只剩下最后收尾的工作了。」 依铃用力拉着依然身受那个黑色物体打击的我,带我到已经准备完毕的一楼自习室。 「最后的收尾?内部布置还有背景音乐这些今天可以做的准备都弄好呀。点心跟茶水也准备好了,我想接下来就只有等重头戏开场了。」 「最重要的准备还没好啦——」 她打开还没开过的纸箱,拿出服装。 「难得的约会,可得要盛装打扮才行。」 依铃摊开来的是件黄色洋装。袖子与裙摆都是往外敞开的圆形,不刺眼的荷叶边跟缎带,是件有着田园风格让人赞赏的洋装。跟早期美国风搭调得不得了! 「哇!好可爱喔!怎么会有这件衣服?」我忍不住发出尖叫。 「这是我送给孝姊姊的礼物——可以这么说的话我会很高兴的。我想要让孝姊姊穿我的衣服,所以就带来了。我的兴趣是讲究穿着打扮,可是偏偏就没有机会可以穿自己喜欢的衣服,真伤心。」 ——虽然她的口吻很开朗,可是这意思难道是说她有很多约会要穿的漂亮衣服,却都苦无机会穿上身?这样的话,真的是很让人伤心。 「这件衣服我连穿都没有穿过,我想这样对它也很过意不去。所以,如果能让孝姊姊穿上身,它一定会很高兴的一 依铃的话充满了对衣服的感情。 对身为神灵的我来说,受人深爱的田园风格洋装看起来是幸福的。拥有感情与人接近的物品,跟单纯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拿这件幸福的洋装比划着我的肩宽,依铃心满意足地笑了。 「跟我想的一样,尺寸也很合。」 我们两个的身材很像(连「发育不良」的地方都是。)如果合依铃的尺码,我也一定能穿。 「可、可是,这不是还没穿过的新衣服吗?可以让我第一个穿吗?」 「一定是可以我才会带来的呀。当然,如果孝姊姊不喜欢,我也不会强迫你,我会乖乖原封不动带回去的。」 说完,依铃拿开了贴着我的肩线的洋装。 「啊—一 我想我铁定露出一脸非常惋惜的模样。而依铃清楚看见了我的表情。 「看样子孝姊姊不是不喜欢吧?那就先试穿看看吧。我去外面等你换好衣服。」 依铃把洋装塞进我的手里,然后离开了自习室。 留下我独自一人,凝视着手上的田园风格洋装——向她打招呼:「您好,幸会了。我也是第一次穿学生制服以外的服装,所以,还请您手下留情喔。」 我先暂时把洋装放在桌上,脱掉身上的水手服。这件仓手南国中的制服,是我以灵异之力跟人类的身躯一起做出形状的东西。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脱下过,所以虽然我一瞬间想到「搞不好不会脱一不过根本用不着这么做。 话先说在前头,就算我一直穿在身上,可是绝对没有穿到脏!因为是用灵异能力创造出来的东西,所以消失之后再变出新的的时候,污垢就不见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脱下自己身体一部分的水手服与裙子,我身上就只穿着短裤与小背心了。对胸部尺码是aa的我来说,没必要穿什么胸罩。唉。 尽管哀叹这个发育不良的身体,我还是伸手拿起了田园风格洋装。 解开背部排列着的钮扣穿好。袖子膨膨的,穿起来感觉跟水手服相差很多。洋装的腰围附近没有束缚很舒服,长度约为膝下二十公分的长裙没有打褶,所以十分轻盈。 ——哇……我觉得,这真的有身为女孩子的感觉呢。 我想看看自己的模样,便使用灵异之力把窗户玻璃变成了镜子。我扭曲空间,把洗手间的镜子带到窗户玻璃上头。 虽然满心期待看到了镜子,可是上面只有一个穿洋装穿到乱七八糟的我。脖子、肩膀与腰部附近全都是松垮垮的衣服,没有比这更难看的样子了。 「对哦,得好好把扣子扣好才行。」 我开始从臀部往上一一扣上扣子。 ——咦?奇怪?背后的 这颗扣子……扣、扣不起来…… 位置正好在肩胛骨之间的扣子,怎么样都扣不到。我想尽办法使劲把双手朝着背后伸长…… 「唔,手好痛……依铃,你来帮帮我呀!」 立刻飞奔过来的依铃,替我扣好了背后的扣子。 「好了,全都扣好了。」 脖子后方最上面的钮扣扣好之后,洋装就紧紧贴合着身体了。感觉像是一开始就是配合我的身形订做一般地合身。配合着洋装,我违背脊都挺得直直的。 正前方的镜子映照出我的身影。 ——天呀呀呀呀呀……这是我吗? 也不是像漫画一样「变了一个人一镜子上面映照出来的,是到目前为止我非常熟悉的自己。可是,衣服从黑色的冬季水手服摇身一变成为鲜艳明亮的黄色,光是这样整体感就大相迳庭了。 「虽然我是因为觉得孝姊姊穿起来很适合才带来的,可是这远比我预期的还要好呀!简直就像是贵族的千金来郊游的样子。」 依铃的譬喻让我脸红了起来。 「你、你在说什么啦?没这么夸张啦!」 尽管嘴里否定着,但我很明白她想说什么。这件洋装,散发着某种脱离现实的感觉。由于衣服造成的气氛的影响,连我看起来也像是古时候的少女。 ——再抱束花在手里的话,说不定就会有点像是一幅画…… 「孝姊姊,你试试看摆个什么姿势吧。」 「你突然这么说,我也摆不出来什么姿势呀……」 「是吗?这样的话,请你把裙摆提起来看看一 依铃从我的背后牵起我的双手,让我的手提起裙摆。 「膝盖稍微弯一下,像是半蹲的样子。」 「这,这样吗?」 我听话地弯曲膝盖——镜中的复古少女(其实就是我。)做出了一个带点千金大小姐味道的行礼。 ——哇,天呀……好不好意思喔。不好意思是很不好意思啦……可是好像挺有趣的! 「讨厌讨厌讨厌啦!这是在做什么!」 仿佛受到未知的喜悦牵引,我忍不住松开了手。客观地来看,我应该是在做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吧。 「这很合适呀,不用不好意思。而且因为明天也要让三宅学长看,现在不好好研究各种姿势,找出看起来会很美的姿势可是不行的。我看,现在来转个圈好了。」 依铃满脸看穿我其实很开心的表情,笑着说。 ——唔……也许,这真的有点适合我也说不定。而且,我想让新看到我漂亮的样子…… 结果,内心真的乐在这种独自一人的服装秀的我,没有办法违抗依铃的提议。 ——反正都要当傻瓜的话,就放手尽情去玩个过瘾吧! 自己主动拉起裙摆,为了让裙摆飞舞,使劲地转了一圈。 轻飘飘的……宛如花瓣伸展,以我为中心绽放出了一朵黄色的田园风格洋装的花。 「哇——!孝姊姊你真的好漂亮喔!」 依铃兴奋地尖叫。然而—— 「哈哈……这件衣服真的很可爱呢。可是,对我来说好像太可爱了点。」 可爱地绽放的洋装花,散发着鲜艳的光芒,宛如春天本身的黄色。 这个颜色,跟我一头黑色长发,果然还是不搭调。特别是有了动作之后,洋装的鲜艳越来越多,更显得遮住了胸口和背后的黑发有多阴暗。 「难得洋装这么鲜艳,可是却被我的头发连累,真是浪费了。让我来穿,对这件衣服太过意不去。」 我跟洋装,谁都没有错。只是这件可爱又鲜艳的田园风格洋装不适合我而已,我还是死心比较好。 可是,依铃却不肯死心。 「呵呵,如果头发会影响,那就换个适合服装的发型就好了。其实我已经想好一个很适合孝姊姊的发型了。」 依铃把椅子搬到镜子前让我坐下,马上用梳子开始整理我的头发。 「孝姊姊的头发跟我想的一样,发长及腰,梳起来也好好梳。我的头发是卷毛猫的毛,根本不可能梳得这么顺。好羡慕喔。」 她一边夸奖我的头发,一边偶尔传来向往的叹息。 依铃的发质是她烦恼的源头。她的头发似乎有个特色是会依照当天的天气或温度产生剧烈变化。听说很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变成「跟黑人爆炸头差不多。」要想像这有多惨也是件苦差事。 但是,我从来没见过她乱糟糟的头发。因为她会配合当天的发质,每天早上决定发型之后仔细吹整。顺带一提,今天她的发型是用发夹把头发夹在左右两边的耳朵上方,所以应该是状况不错的日子吧。发质不佳的时候,好像就得到处夹着绑着蒙混过去才行。 依铃梳过我的头发一遍,然后分成两把绑在耳朵后方一带。 「咦!你要绑辫子吗?这样是不会缠到洋装啦,可是不会太孩子气吗?」 「呵呵,不是这样的喔。」 依铃对我的担心与不满一笑置之。不过,立刻把分成两束的头发编起辫子。 「唔,你不就是在绑辫子吗……」 「在我弄好之前请孝姊姊稍安勿躁。唉,不过呀这种松软的头发真的好好编喔。孝姊姊要不要考虑看看把这头乌黑亮一丽的秀发弄个造型?一次就好了。这可以做很多我这个头发做不出来的造型。」 「你该不会只是想玩我的头发吧?」 「有一半是这样打算没错啦。所以,孝姊姊愿意让我碰头发,我真的很高兴。」 透过镜子,我看到满脸笑容编著头发的依铃的表情,气也消了大半。 ——如果她这么开心,我的头发让她当一下玩具也没关系。反正编了辫子,马上解开来就好了。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两条绑得结实的辫子已经完成了。 十分合适。不管是配我,还是配洋装。可是,我、田园风格洋装与辫子二者凑在一块儿的相乘效果,不晓得该说是朴素呢,还是乡土,或者是像村姑……总之有种俗气的感觉。 「表情不要这么难看嘛,因为接下来好戏才要上场。」 依铃把垂在左右两边的辫子弄成圆圈状后以发夹固定。 「孝姊姊的头发很长,所以就算弄成圈圈也还是有剩。就算把辫子放下来……你看,也很可爱呀!」 手搭在我肩膀上的依铃,透过镜子让我看见满面笑容。就在她笑脸的正下方,是一脸发愣的我。 「……」 我对自己的改变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与平常老是黑制服加上长直发的我相比,映照在镜子上的简直就是另一个人。 头部两边挂着辫子做成的圆圈,根部装饰着红色缎带。与平日相距甚远的发型,把我日本风味的五官变成了没有国籍感的千金小姐了。从肩膀延伸出去的灯笼袖强调出可爱的感觉。可是装饰在袖口与领口,还有腰际的缎带与荷叶边,感觉则是彻底的漫不经心。宽敞的裙子底下,脚上穿着的学生鞋真的是美中不足。如果是有鞋带的长靴就无可挑剔了。 ——真的吗?骗人骗人啦!这个像是娃娃一样的人……真的是我吗?天呀呀呀呀!真不敢相信。自、自己这样说是有点那个啦……可是,这真的好好看喔。好可爱!真的,可爱极了i﹒ 镜中的我实在是太完美了。我虽然高兴,不过……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该不会孝姊姊不喜欢吧?还是要走更成熟的路线,把辫子盘成发髻看看?」 「我怎么会不喜欢!我看了之后,就不考虑其他的发型了。」 我一直觉得不可思议的谜题之一解开了。 以前我老是搞不懂,为什么女学生们那般热中讨论衣服、发型、小饰品、化妆品。没错,如果能变时髦,人就会变漂亮。可是,对身为旁观者的我来说,看起来只觉得她们稍微变美一点点而已。花了那么多时间认真讨论的结果竟然只是这样,我真有点吃惊。 可是,现在我完全能体会她们的心情了。以前我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变得比过去更漂亮、更可爱的「变身」的喜悦居然如此强烈。 ——哇……了解这一点之后,就惨了啦…… 藉着拥有人类的身体,以前只能旁观也不明白的事情,现在都一一了解了。初次约会的小鹿乱撞越来越严重。虽然也有生理层面厌恶黑色的那个东西的感觉,可是一定还会有更多更多比这更快乐的事情吧! 「依铃,谢谢你!不是只有这件衣服跟这个发型的关系……我不太会形容……但是,我第一次有自己变成女生的感觉。」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紧握住她的手。 「呵,孝姊姊开心的话,我也很高兴。可是,要感谢我的话,就请孝姊姊努力让明天的约会圆满落幕。因为我也是为了这个目标,才这么努力的。」 「依铃,为什么你要为我做这么多事?应该不是只是想玩我的头发吧?」 「还有另一半的原因是……我现在不好意思说,所以下次再说吧。今天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家了。孝姊姊,明天你一定要让约会成功喔!」 说完,依铃就冲出了自习室。不久,她的父亲便开车来接她。我一看时钟,已经快要十点了。 ——在学校待到这么晚,不知道要不要紧?如果害依铃因此挨骂,那可怎么办才好…… 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她的父亲没有生气的样子,还满脸开心地载着依铃离开。大概是因为依铃很得家人的信任吧。 ——好了,现在不是赞美依铃的时候了。我得好好思考,要用什么方式展示这件洋装给新看! 我再度面向镜子,马上开始研究怎么摆出吸引人的漂亮姿势。 第四章 风波不断的雪耻约会 星期六,下午四点三十分。 太阳西斜,天空隐约染上淡桃红色的时候,我再度以人类之姿现身。 「终于要完成最后的结尾了!好了,动作快动作快!」 太阳高挂的白天,我几乎没办法使用灵异能力,所以也无法现出人类之姿。 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约会的准备工作几乎都结束了,不过还得做最后的收尾。 首先是服装。一度消失又重新出现人类之姿,便会回到平常穿着制服的样子。值得庆幸的是,发型还维持着依铃替我整理好的情况,赶快换衣服吧。 要自己扣上背后正中央的扣子果真很辛苦,可是我还是想办法独自穿好了。 我再次把自习室的窗户变成镜子,替穿好洋装的自己还有摆出的漂亮姿势来个最后检查。我可是直到天亮都在费心研究最完美的动作跟角度呢。 ——嗯,果然还是这个角度最可爱吧。新看了会跟我说什么呢) 一面确认努力的成果,我一面在心中自我吹捧。就算只是稍微沉浸在自满之中,也不会遭到报应吧。可是—— 我小小的喜悦,被背后传来的轻率发言给打破了。 「呵呵。小孝孝呀,你的兴趣是玩角色扮演搔首弄姿给别人看吗?」 还以为站在我背后的是谁,原来是珊瑚小姐。 ——她什么时候跑进来的?而且,从哪里进来的? 「我、我才没搔首弄姿给别人看!珊瑚小姐,你有何贵干?」 「你昨天晚上好像在做什么,所以我就稍微偷看了一下。你这模样,等一下要跟新同学约会吗?」 「是、是啦占 「呵呵呵,原来如此。不愧是擅长幻想的专家小孝孝呀。你对人类的男性是怎么回事,还一无所知吧。接下来你会失败得多惨,真让人期待呢。」 她一边望着摆设好要用来约会的房间,一边毫无顾忌地说着讨人厌的话。 「请你不要一口咬定会失败。」 「哎呀,你逞强的样子真是可爱。如果你这么有信心,那能不能让我也参加你们的约会呀?」 「为为、为什么珊瑚小姐要参加?」 「因为我好歹算是你的监护人呀。人家把年轻女儿托我照顾,我得知道她都跟些什么人来往,不是吗?就算我是代理监护人之二,这种程度的责任感我还是有的。」 「你不要在这种时候才装出监护人的样子!明明在此之前对我一直都不闻不问的!」 「哎呀,抱歉抱歉。我没有顾到小孝孝,小孝孝一定很孤单吧?」 「我才不孤单……」 「老师会好好反省的。所以,今天的约会老师要好好在你身边保护你,这样一来你就可以放心了喔)」 「我怎么可能放心!请你不要找奇怪的藉口来破坏我们的约会!」 「你不用担心啦,不会有事的。因为我会隐藏起来不打扰你们,悄悄在暗地里观察。」 留下这些话,珊瑚小姐消失了身影。啪的一声就不见了——仿佛一开始就不在那里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小纹老先生能够使用阴阳道的魔法,珊瑚小姐也拥有不可思议的能力吧。 「咦?真的假的?你真的要在暗地里观察我们约会吗?」 约会的时候当然是不可能让她站在旁边。可是,她消失不见,又不知道她躲在哪里偷看…… 「我、我不要这样!你出来,快点出来!马上给我出来!」 一瞬间,我想着要让自己的人类之姿消失,利用建筑物原本的感觉找出珊瑚小姐。这样的话,我就可以一次掌握到旧校舍内部所有的一切。毫无死角,一定可以找出她的。 ——但是,这么做的话,我就得重新再穿一次洋装了…… 结果,因为怕时间不够,我决定要维持着人类之姿寻找珊瑚小姐。然而,不管怎么找,我都没找着她的影子或是气息。 就这样,在我寻找着珊瑚小姐的时候…… 「喂,孝,你快点出来呀——」 新的声音从一楼的玄关传了过来。 ——乱讲!时、时间已经到了? 我看了看时钟,五点十七分。 ——这不是早了十二分钟吗? 如果是平常(在准备完善的情况下。)我一定会因为他来得比约好的时间还要早而开心的。但是,现在我哪有间工夫开心啦。 —〡怎、怎怎、怎么办!今天的准备什么都还没做好呀!总、总之必须先去迎接他。 我咚咚咚地跑下楼梯去迎接新。 ——啊,长裙真是碍事…… 我牵起难得的裙子,一边翻飞着裙摆一边往前跑。一副绝对称不上是优雅的模样跑到了玄关。 「阿……新,你来得真早……我一直在等你。」 ——唔……看到我这种难看的样子,珊瑚小姐一定会笑我的吧。 她那讨人厌的微笑闪过我的脑海,让我静不下心。 ——不行不行!现在我要专心面对新…… 我赶忙把碍事碍到脑海中的珊瑚小姐赶走。 「你……」 新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从头顶到脚趾,仔仔细细地打量我。 这一刻终于来了……让新看见我穿洋装的这一刻来了。啊!这不是我练习好的姿势呀,我想想看…… 我手忙脚乱,重现我研究了一整晚的最美姿势。 双手轻轻在身体前方交握,头微微倾斜,收紧下巴。轻轻拉着右脚,面对着他,身体调整成正面右边十五度的方向。用力挺出胸部一定会很好看。可是,要注意别变成高傲嚣张的样子…… 然而,新只是无言地看着努力摆出最美姿势的我。 受不了这种沉默,我忍不住主动开口问:「我、我说……这样,是不是很怪?」 「怪是不怪啦……你这是在做什么?」 「唔,因为依铃借我这件洋装……」 「是哦——那,打扰了。」 说完,新走了进来。 ——咦?咦咦?该不会就只有这样吧?新的感想就只有一句「是哦」?再多说点什么看法不行吗? 「新,我问你……」 我叫住走过我的身边往里面走去的新。 「嗯?怎么了?」 「啊……唔,那个……」 看到回过头的他站在面前,我不由得结巴了。 ——说不定……他不喜欢这件洋装?我穿起来不好看?唔……我好怕问他。 刚刚新的冷淡态度,让我彻底变得胆怯了。 「你今天也穿同样一件外套呢。你很喜欢这件外套吗?」 因为我害怕追问他对洋装的感想,所以问起他的衣服。 他总是穿着这一件,类似军用雨衣,附皮带的灰色薄外套。虽然看起来有点成熟,可是还算挺好看的。 「该说是喜欢吗……这件穿起来很舒服。不好看是吗?」 「没有不好看呀。很适合新。」 我以稍微宽松的评分标准说道。当然,这是因为我也希望他能夸奖我的服装。可是,说到新…… 「别管这件事情了,我们今天也待在自习室里头就好了吧?」 他冷淡地结束话题,快步朝着自习室走去。 ——等、等等一下啦!根本就不是「这样子」啦。我是不是说了什么惹他不高兴的话?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唔……刚刚的情况珊瑚小姐也看到了吧……不知道之后她会跟我说什么。 再次把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她赶走,我追着新进入 了自习室。 在空荡荡的自习室入口处,新停下了脚步。应该是因为看到里头突然变成了美国早期风格的布置而不知所措吧。 「嘿嘿,这样新也认不出来自习室了吧?因为我们要继续难得的约会,所以想来讲究一下。我连花都——」 窗边的桌子上立着一个空空如也的花瓶。 ——哇哇哇!我都还没准备好今天的东西呀! 「啊,因为新今天来得很早,所以我还没准备好。我马上去拿花过来,你坐下来等我喔!」 「不用了,你要我等,我也……」 无视于声音带着困扰的他,我冲上二楼。 ——真是的,这件洋装果然跟楼梯一点都不合…… 泣诉着自己的不幸,我还想到一件更糟糕的事情。 我也没泡好茶! 跑进厨房之后,赶紧把水倒进电热水瓶,按下「快速煮沸」键。依铃因为今天而借给我的茶具组放在厨房角落用布盖着防尘,已经准备就绪。 还有一个重头戏的甜点……还没拿掉模型! ——我记得确实是在等回到常温之后再拿模型对吧?可是,现在没这种时间了…… 首先得确认冰箱里头的优格慕斯蛋糕。嗯,凝固得很完美。 「喂——如果很花时间的话,要不要我帮忙?」 新的声音从一楼传上来,我立刻就拒绝了。 「没关系的。马上就好了,你等我喔。」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在新面前等蛋糕回到常温了。在他面前把模型拿掉,营造出很像家庭料理的感觉也不错呀。 ——我自己也知道这个藉口很不高明,可是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左手拿着放有蛋糕的盘子,右手抓住装了花束的水桶。身体虽然有点不平衡……但我要想办法克服!我不能再让新枯等下去! 我以左右不对称的不平衡状态打算走下楼梯,然后—〡 「我说,孝你这样不危险吗?我帮你拿吧,别逞强。」 新站在楼梯下方,抬头仰望着我。 「没、没关系,你在自习室里头等我。」 虽然嘴巴这么说,可是其实我提心吊胆。除了左右不平衡,还有穿不惯的长裙让脚步跌跌撞撞的。 ——唔……下楼梯的时候,要保持平衡还真的很难。而且,我好像还忘记什么事…… 我想起来了!放在大会议室音响里头已经设定好的古典音乐cd。 ——明明只剩下打开电源这个步骤了,为什么我会忘记啦!这不就又得让新等我,我要再跑一趟二楼吗? 为什么我……我会这么没用。 我忍着想哭的感觉,加快下楼的脚步。至少也要把花跟蛋糕给准备好。 ——之所以来不及准备,有一半都是珊瑚小姐要负责的……可恶!不要只是在那边偷看啦!不会多少出来帮我一点忙吗? 藉着乱发脾气可以振奋陷入低潮的自己。但是…… 还有几阶楼梯才会到达一楼的地板,距离新还有几公尺。明明都顺利走到这里了……然后,有个东西跑过了脚边! 沙沙沙…… ——刚、刚刚、刚刚那个是……生物武器?是老鼠吗?还是蟑螂?到底是哪个…… 「啊啊啊啊啊啊!」 生理上的厌恶感造成的惊慌,让我跳了起来——双脚被长裙给绊住,于是我失去了平衡。 我死命想保住眼看就要掉下去的蛋糕,双手抓住了盘子。 右手的水桶早就被我丢出去了。 我不记得接下来自己做了什么,因为我不由得闭上双眼—— 「天呀!孝、孝你……你你……你还好吗?」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新已经被我当成坐垫压在底下了。 在我弯曲的膝盖前方的新的脸,有一半掩盖在四分五裂的慕斯蛋糕残骸底下。花束与水桶滚到走廊上,泼出去的水在地面蔓延开来,弄湿了新的背部以及我的裙子。 ——全都毁了…… 重新装点过的房间, 第一次挑战做出来的甜点, 借了洋装,换了发型,花好几个小时研究怎么摆姿势…… 这一切,都变成泡影了。而且,我还压在他身上,把他弄得满身慕斯。 ——我不是……我不是为了这种悲惨结局,才努力准备的呀…… 我已经忍不住了,发达的泪腺立刻决堤。 「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事情居然变成这样……」 双手捂着哭泣的脸,手的感觉也是黏黏的。我的脸大概也沾到慕斯弄脏了吧?真是越来越难看了。 「我想要让新高兴,所以一直很努力……却丝毫没做好任何一丁点的事情……呜……真的很抱歉。呜……」 流出泪水的同时连鼻水都跑出来了……甚至连哭声都不好听。惨透了。 「你不要……不要看我。不要看这个什么都做不好的我……」 我想消失。因为受不了在他面前呈现出狼狈的模样,我很想逃离现场。如果再晚个一下子,我想我就会让人类的模样消失。 但是,我没有消失。 因为在消失之前,新抓住了我的手。 他拉开我捂着脸的手,看着我那不想被他看见的脸——满是泪水、鼻水与慕斯,脏兮兮的脸。 「好惨的脸呀。」 「什么嘛!是你故意要把我的手拉开来看的……新你的脸才惨呢。」 「哈哈哈,说的也是。」 他看着我的脸笑了。不是嘲笑我,而是由衷感到开心的笑容。 虽然我不知道哪里好笑了,可是我受到他的笑容吸引,忘记了哭泣。 「不过,我想看着你。不管是怎么样的你,我都想要好好看着。所以,不要消失。如果你在这里不见了,那一切才真的完蛋了。」 他都笑着这么说,我不可能逃离现场了。 「你真坏心……我明明不想被你看到我这样子的……」 哭泣与逃跑都被阻止的我,只能无力地闹闹别扭。 「这又没什么关系。虽然你说全部都完了,可是我不这么认为。你专程替我做的就是这个蛋糕吗……」 新伸出舌头舔了舔沾在脸上的慕斯蛋糕残骸。 「很好吃呀。」 「不要吃,太脏了……」 「这么点小事情别介意啦。孝第一次做给我吃的蛋糕,我不能不尝尝味道呀。就算是你用脸压坏的蛋糕也一样。」 「真的吗……是我弄的?」 「所以,你的脸才会也沾到奶油呀。」 这不是奶油是慕斯啦。可是,算了,搞不清楚自己弄错这一点,说不定还比较像新。 「呼〡〡是这样呀?是我用脸压坏蛋糕的呀。真是有够难看!」 面对着后知后觉之后自暴自弃的我,他依然回以笑容。 我低头看着即使遇到这么凄惨的事情,还跟我说我第一次做的蛋糕很好吃的新之后,觉得很想笑。至少,对此刻的我们来说,悲伤痛哭之后再逃走的悲剧场景是完全不搭的。 「我说,我刚刚想到了……我用脸压坏的蛋糕又撞到新脸上,这样算不算是间接接吻呀?」 「我哪知?」 「因为,我很在乎这能不能算数嘛。」 「孝想要算数?还是不想算数?」 「该怎么说呢……我觉得两边都可以算嗳。不然的话,不就只是个单纯的小插曲了。」 「那,刚刚就算是第一个间接接吻了。」 「唔……刚刚那是第一次的 间接接吻吗?我还是觉得要多考虑一下。」 「多考虑也可以呀。不过可以先请你让我站起来吗?」 「啊啊啊!我、我马上起来。」 我慌张地从人肉坐垫新身上起身。因为坐起来实在太舒服了,所以不知不觉都忘了这回事。 「对不起!一定很重吧?一定很痛吧?」 「不会呀,你一点都不重,根本没什么关系。因为你是神灵,所以非常轻盈。」 我知道这些话是在逞强。因为我刚刚很清楚地听到了,被我压倒在地的时候,他发出的痛苦呻吟。 不过,我决定要装作没有注意到他是在逞强。 「这样的话就好了……这跟神灵没有关系,是我本来就很苗条。」 ——因为我「发育不良」嘛。唯独此刻,稍微感谢一下这个单薄的身体也无妨。托这个身体的福,才没有造成新受伤。 接下来我们就中断约会,陷入收拾残局的惨况之中。我们彼此的脸跟衣服都被慕斯、水跟灰尘弄脏了,木头地板也被水给完全浸湿。 我们一起洗脸,擦掉衣服上的污垢,清理地板,再把花束插进花瓶中放好。依序把自习室的物品配置恢复原状,连约会的收拾善后都做好了。麦克杜威的钢琴曲则成了我们的背景立日她未。 这段时间,我们聊了很多,传出许多开心的笑声。 我们交谈的内容是「你看你,连耳朵都沾到奶油了一或是「我去装水喔」之类的,其实净是些一点都不重要的对话。我先前想像的浪漫爱之呢喃,半个都没派上用场。 尽管如此,跟新一起收拾整理真的很高兴。他教我拧抹布的诀窍,我们一起折好桌巾……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就让我兴奋得心脏狂跳不已。 而且,要回家去的时候,他还对我说:「今天谢谢你了。」 「咦?什么事情?」 「就是我们一起收拾之后,我终于知道你有多么努力……你不只是做蛋糕,还干劲十足准备了很多东西呢。」 「没、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啦。其实几乎都是依铃帮我忙的。」 「但是,孝也很努力吧。我很高兴,你为了我这么拚命。所以,我要对你说谢谢。」 所有的准备……不,虽然几乎都完了,不过却不是徒劳无功的。准备的期间,我思念着新的那份心意,现在都确实传达让他知道了。 然后,他对我说「我很高兴。」 我跟新在一起的重要回忆,我忘不了的话语,又增加了一个。 「嗯!新开心的话,下次我也会继续努力的!」 泪腺十分发达的我,要忍住不落泪是很辛苦的。但是,再这么幸福的时刻要是哭了就毁了,所以我尽力要维持笑容蒙混过去。 「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不必每次都这么大费周章。」 「咦?我好不容易才有干劲,你不要泼我冷水嘛。」 「不是啦,你听我说,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在努力,我就太漫不经心了。今天我本来是想要跟平常一样来玩,结果却像个傻瓜,感觉很不好受。」 ——该不会……我出去迎接他的时候,他就是因为这样才冷淡对我的? 「哈哈哈……对不起嘛。难道,你也觉得我这身打扮……很怪吗?」 「我不是说过不怪吗……但是,我吓了一大跳。从很多方面来说啦。」 我看着新苦笑的脸,暗中自己打了分数。 ——虽然他很高兴我这么努力,可是准备的东西全都白忙一场……意思是这样吧? 星期一放学之后,在固定召开的茶会上,我报告了星期六约会的情形。 但是,在报告之前我有件非说不可的事情。 「我……我有件事情必须向依铃道歉,就是你借我的洋装……:我把它弄脏了——对不起!」 我用力鞠躬,差点额头就要猛力撞上桌子。 跌落楼梯的一场骚动之后,我马上就把慕斯给擦掉,可是洋装上还是残留着一点点白色的痕迹。 「孝、孝姊姊!请你抬起头来。」 即使依铃这么说,我还是没脸立刻抬起低下的头。因为,依铃真的帮了我很多忙。可是,我却做出这种像是恩将仇报的事…… 「真的很抱歉。虽然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够得到你的原谅,可是只要你能原谅我,不管怎么样的处罚我都会接受。」 ——但是,请不要向我索赔。因为,我没钱…… 我在心里补充了这个悲惨的藉口,我真心地期望依铃不会开口要我「赔钱。」身为旧校舍的神灵,我毫无收入,就算觉得丢脸,我也确实是身无分文没错。 「这、这……就算这么说,我也……」 「好了好了,都给我停下来。」 夕子抓住我的头,硬把它抬起来。 我目光所及,依铃双眼湿润,不知所措。 「你们又要开始毫无意义的道歉大赛了吧?因为你们两个真的很像是那种只会在原地转个不停的仓鼠。」 ——夕子,别再用生物武器的同伙来比喻了啦…… 「在讨论处罚什么的之前,应该还有事情要做吧?让我看看那件洋装变成什么样子了。」 「是……」 我把依铃的田园风格洋装在桌子的角落摊开来。 「唔,真的是弄脏了。虽然不太明显,但是你看这个裙摆的地方。我看这只能拜托洗衣店帮忙用化学药品清掉了吧?」 立刻找到弄脏的地方,夕子悲观地说。 与夕子呈现对比,依铃的语气却很开朗。 「没关系的。这么点污垢我在家就可以洗掉了,孝姊姊用不着担心。」 「唔,真的没关系吗?你没有在顾虑我而故意逞强吧?」 「我没有呀。孝姊姊不相信我洗衣服的本事吗?」 「我不是不相信呀……」 「既然如此,那不就得了。依铃自己就可以搞定的污垢,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可是,因为孝还没赎罪完毕,所以还欠依铃一个人情。污渍的话题就到此结束吧。」 夕子啪啪啪地拍了拍手,把我们的污渍骚动做个了结。看起来还挺有名官吏的架式。 「所以,孝你差不多该进入主题了吧。」 「没错!孝姊姊,前天的约会怎么样?」 两人充满好奇的视线刺激了我的心。然而,这样的视线也让人有点愉快,因为今天我可以来报告一场幸福的约会。 「看来看去,我最高兴的还是最后新跟我说的那句『谢谢你』吧。可是,我们一起折桌巾的回忆我也很难舍弃……」 「是是是——我们都知道了。这句话你已经讲第三遍,我已经听腻了,孝。」 对着忍不住重复讲了好几次最开心的时刻的我,夕子赶紧要我闭嘴。 ——不行不行不行!因为太开心了,忍不住就讲个没完。 因为她们两个都听得津津有味,我不知不觉就讲得兴高一米烈。 「我不觉得我听腻了喔。」 依铃跟夕子不一样,并不想阻止我的失控。说不定只有我们两个在的话会很危险。 ——依铃,如果你不想听,老实说出来没关系的。 「对了,我还有件事情得告诉依铃。谢谢你帮忙我准备约会事宜,托你的福约会才会顺利。」 「我又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是因为孝姊姊跟三宅学长之间的爱情,约会才顺利的。」 依铃开心地就像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嗯,真的很庆幸我能有个让她感觉到幸福的约会报生口。 但是,她身边的夕子却 若有所思。 「我还真是不懂。两个人一起收拾残局,有那么高兴吗?」 「嗯,很高兴呀。」 即使我笑着肯定地说,夕子似乎还是无法接受。 「不过,结果你细心准备的东西并没有全部用上对吧?如果顺利依照一开始的计划进行,你不认为会是个更开心的理想约会吗?要是我的话,一定会觉得懊恼。」 「那种理想约会是个错误呀。新也这么跟我说,说只有我在那边忙着准备,依照自己的兴趣手舞足蹈。自己擅自认定新也能了解到早期美国风格的浪漫之处……哈哈哈。」 没错,现在我懂了。如果是新,就算同样是早期美国,他喜欢的也应该是西部电影,一定不会是清秀佳人的风格吧。 「这部分我也有错……因为孝姊姊是跟我一起准备的。」 「不,依铃你没有错。因为事情都是照我的意思在做的。」 她一点都没错。依铃只是在帮我实现我想做的事情。 「其实说起来,我的理想只是在模仿某个对象吧。在学校看过的学生们的恋情啦,或是小说故事里头的恋情啦……虽然我现在还是很想拿来参考,可是要完全一模一样复制应该还是不可能吧。因为我是我,新是新嘛。」 「总之,模仿别人这种事情,我也不喜欢啦。」 夕子看起来好像有点了解我了。 「所以说啰,我要停止模仿别人去想像理想的约会这种事情。现在我深深体会到了,一开始就期待一场完美的约会,下场就只会凄惨无比。」 开完玩笑之后耸了耸肩膀,夕子跟依铃都跟着我笑了。 「哈哈哈,量力而为是一定要的。孝现在也变聪明了不是吗?」 「抗议!孝姊姊跟三宅学长,如果要模仿别人,那可都是在大材小用了占 两人半开着玩笑在替我加油打气。能有这种不是同情,也不是给我建议,而是能跟我一起欢笑的朋友陪在身边,真的很让人欣慰。 一阵笑闹之后,依铃问我:「孝姊姊接下来的目标是怎样的约会?应该是那种只有孝姊姊与三宅学长才可以做到的约会吧。」 「没错没错!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我还不知道啦。因为,我们才刚刚开始交往没多久呀。彼此的兴趣跟喜好的差别等等,都有待于接下来的摸索。所以,我想只要我们两个人开开心心轻松地在一起,慢慢摸索想得到的事情就好了。有时候也会像这次这样吧,虽然彼此的兴趣有一点点差异,不过还是找到了乐趣。」 「等一下!你说这次找到的乐趣,该不会是擦地跟收拾房间吧?」 「嗯……要说的话,也可以这么说啦。」 「咦?这又不浪漫吧?我无法体会啦!」 无论如何夕子似乎都很计较这一点。 ——打扫……很高兴吗? 「夕子学姊不能体会也是没办法的。因为学姊没有交过男朋友,所以当然不晓得实际的情况。」 「依——铃——你是今年几岁就几年没男朋友的人吧?」 「是呀。所以,在恋爱与人生两方面,孝姊姊都是我值得尊敬的前辈。她的事情,我一定要洗耳恭听。」 「依铃……你别说我是什么人生的前辈啦。这听起来,感觉……感觉好像你对我是在敬老尊贤的样子。」 ——的确,我已经一百一十一岁了。可是,我的心才刚刚开始想要全力以赴做个女孩子呀。 「对、对不起,孝姊姊。」 依铃向我道歉,我赶忙哄她,然后夕子又加入调解—— 就这样,我们的茶会一如往常,不断地重复着相同的循环。 「好了,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热闹了好一阵子,茶会结束的时间也到了。周围的天色已经开始转暗。 「嗯,要再来玩喔。」 我送夕子她们到门口。然后,正要走出去的依铃回头对我说: 「对了,孝姊姊。你们没有约好下次约会的时间吗?」 「就是说嘛。孝什么时候会有新的恋爱故事,我们得先问个清楚呀。不然的话,大家聚在一起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好玩了。」 夕子也充满兴趣地问我。 「讨厌啦,我跟新约会又不是为了给你们两个喝茶闲聊的话题。」 「你自己明明也很喜欢讲,别闹别扭了。」 ——唔……这是因为讲给你们两个听很开心嘛。 「我没有当成闲聊话题啦。我是因为还想帮孝姊姊的忙,所以才问的。」 「啊,依铃,真是谢谢你!你不像夕子都只想取笑我,我可以从你身上感受到纯真的友情。」 我用力握紧依铃的手,故意让夕子看到,算是刚刚的小小报复。 「是是是。反正,我只是个没有交过男朋友在嫉妒的人啦。还有,我呀,又不像依铃可以帮你做菜啦或是借你衣服啦。」 这次换夕子闹脾气了。看到她这个样子,我跟依铃都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知心的同性朋友,永远都不欠欢笑的题材。 「所以说,孝姊姊真的还没约好下次的约会吗?」 「因为新打工的班表还要调整,所以我们还没决定好日期。不过,他已经答应我了,说黄金周一定会有一天休假,那天想要陪我到早上上 「意、意、意思是……你们两个要过夜是吗?」 依铃与夕子全都激动地冲到我面前。 「嗯,是呀,应该是吧。」 「天呀呀呀——!」 两人的惨叫响彻夕照薄暮的天空。 接下来的情况也很夸张。依铃握着我的手连喊了好几次「加油加油!」夕子用力随手拍了拍我的头、肩膀跟臀部。 ——好、好痛喔。夕子,你下手都没有轻一点。 就在我想提出抗议,要夕子适可而止的时候…… 「居然被这种女生大幅超前,我真是不甘心呀。算了,我不会扯你后腿的,你自己要加油。」 用手轻轻拍拍我的头之后,夕子便跑了出去。 「啊,夕子学姊,等等我呀!孝姊姊,不好意思,我也要回家了。」 依铃追了上去。 「你、你们两个怎么都……」 留在门口的我,愣愣地目送两人远去。 可是,事情还没结束。 「呵呵呵,我听到不该做的事情了。」 「珊、珊瑚小姐?」 一如往常从背后突然冒出来的她,让我吓了一大跳。 「你出现在这里多久了?」 「从你们在房间里头高声谈笑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这里了。因为我也想看看你的交友情况嘛。」 「你又在偷看我了,这真的是种很坏的癖好。」 —〡虽然知道讲了也没用,可是就让我挖苦她几句吧。 「你讲很多次了啦。可是呀,提供坏癖好的特殊需求,也是从事服务业不可欠缺的资质喔。」 「珊瑚小姐,你是老师吧,哪里是服务业了?」 「你应该常常幻想教师是种神圣的职业吧?可是不是常常有人说,教育的第一线充满混乱,就是因为欠缺了身为服务业的自觉吗?所以说,我的目标就是彻底当个替人服务的老师喔~~~~~~~~」 ——不、不妙……只要一跟这个人讲话,对话内容就会慢慢朝着奇怪的方向前进。 「这不重要,我说你到底是躲在哪里?」 我受不了继续再让珊瑚小姐窥视我的隐私。为了拟定对策,我也希望找出她的藏身之处。虽然她一定不 会轻易就透露给我知道…… 「呵……我就告诉你吧。因为小孝孝很可爱,所以我特别告诉你喔。」 虽然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会碰到顾左右而言他的情况,然而珊瑚小姐却很干脆地告诉我答案。 「我呀,躲在『缝隙』里头。既然你是建筑物,当然知道『缝隙』这种东西吧。」 「我当然知道啦……」 ——居然利用「缝隙」……为什么,我都没有发觉到?真是的!所谓的「缝隙一就是发生在建筑物的灵异现象,最司空见惯的一种。简单来说,就是在建筑物之中的角落或是狭窄的空隙产生出来的,不可思议的空间。外面看起来虽然只不过是狭窄的空隙,但是穿过入口之后内部却隐藏着宽广的空间。就是这么样的地方。 例如说在家里或是教室里,有时候小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某天又突然冒了出来。这是由于失物混入「缝隙」所产生的现象出缝隙」有种特性是会吞噬或吐出东西。 这种「缝隙」虽然属于灵异现象,但并不是妖怪的力量造成的,而是类似一种自然现象。 通往「缝隙」的入口并不稳定,常常会忽隐忽现。不过,因为有的地方很容易产生入口,所以了解这一点之后便能预测到哪里可能会有入口。珊瑚小姐大概已经十分习惯利用「缝隙」了吧。 「那么,前天约会的时候你突然消失不见,也是因为躲进去『缝隙』了吧。」 ——知道了之后,说不定就可以将珊瑚小姐赶出去了。 珊瑚小姐从容地笑着得知真相之后懊恼不已的我。 「呵呵呵,你可终于发现了呀?我的真实身分是很小的,要躲进『缝隙』可是我的拿手好戏。小孝孝,看样子你在变成人类的时候是掌握不了『缝隙』的,以后我也得好好利用利用。」 对变成神灵的我来说,我拥有掌握自己身体中产生的「缝隙」的能力。靠着制作通往「缝隙」的入口,应该可以控制小东西的进出。只要我恢复成建筑物的真实身分拿出真本事的话,将珊瑚小姐关在「缝隙」里头也不是不可能的。 然而,我却用不惯这种能力。一部分原因是在于没有使用的机会,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并不了解「缝隙」里头的情况,所以不太愿意使用。我并不喜欢把重要的东西放进自己都不清楚的地方。 「好了,我已经听完小孝孝的心愿了。这次换小孝孝听听我的愿望了吧?」 「咦?」 「就是说,这次轮到我来讲我的愿望了,懂、了、没?」 珊瑚小姐欢欣过头的声音充满活力,让我感觉到有危险,忍不住后退。 ——这、这个人只要进入半径五十公分之内就不妙了!居然还要我听她说什么愿望,真是岂有此理! 「哎呀,你讨厌我呀。放心吧,我不会对小孝孝怎么样的。」 「我信不过你。」 无论如何,讲到珊瑚小姐,可是任性自私又是性骚扰的惯犯,而且又是双、双双、双性恋者(话先说在前头,我并不是在责备有这种性向的人。因为以前我也看过好几个这样的学生,我可以明白。但是,由于我本身并不是,所以我只是讨厌被别人强迫这么做!。) 「我真难过你不愿意相信我。前天的约会,是因为有我看着才这么顺利的吧。我乖乖遵守承诺,没有打扰你们呀。」 ——唉,虽然被偷窥是很讨厌没错,但她确实没有出现坏事。约会的中段开始,我就彻底忘记她了…… 「不过,我预测错误就是了……」 ——咦?预测是什么意思…… 「总之,就算小孝孝不喜欢,也为时已晚了。身为代理监护人之二的本人,绝对不可能准许年轻的女儿带男朋友回来过夜。就算站在老师的立场,我也不能对于这种不纯洁的异性交往视而不见。」 「我跟新才没有不纯洁!」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珊瑚小姐的脸上浮现出有如紧咬住猎物的肉食动物一般的微笑。 「这样的话,我给新同学做个测试应该没关系吧?」 「测试?」 「没错,他到底是不是个可以持续纯洁交往的天真青少年,让我来给他做个测试弄明白。如果他合格了,我可以特别准许他来过夜喔二 「我才不需要珊瑚小姐的准许。」 「哦?如果要进行没有获准的约会,我又会再次潜入小孝孝的身体里偷看喔,这样好吗?」 ——唔……这根本就是威胁…… 「我明白了。管他是测试还是什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那么,我要请小孝孝来帮忙。这就是我要讲的愿望。拜托你把新同学找出来,还要在其他各方面帮我忙喔。」」 「我、我不喜欢这样。我不想帮忙你做这种事情。」 「真是没办法。小孝孝要是不肯帮忙,我就只能独自去进行测试了。呵呵呵,跟年轻男孩两人独处,充满诱惑的课外活动,老师我真是太期待了。」 珊瑚小姐露出属于「女人」的出神表情,窃笑个不停。 ——嗳,真是够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呀!你自己才特别不纯洁吧! 我很清楚这一切都是珊瑚小姐的陷阱。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能让她独自去跟新见面。更何况,是进行那种可疑的下流测试! 「我明白了,我会帮你的,所以拜托你不要独自跑去对新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第五章 第一次纯洁异性交往测试 我屈服于珊瑚小姐的花言巧语与威胁后过了三天,判断新是否为天真青少年的测试——[第一次纯洁异性交往测试」开始了。 负责审查的是提案的珊瑚小姐与莉安。因为我不放心都交给珊瑚小姐一个人,所以硬要莉安也参加。 虽然听了测验的主旨之后莉安苦恼地抱着头,但还是答应参加了。她应该也害怕要是把事情交给珊瑚小姐一个人,不知道到底会怎么样吧。尽管她对我说过「你们的事情我也有责任,所以不用客气一但是我还是觉得对她有些过意不去。 这两个人,在测验之前聚在二楼的学生会会议室不知道在准备些什么。 「是谁想出这么寡廉鲜耻的——」 「哎唷,正式上场的女生是别人啦……」 「什么——要用淫荡的视线……」 偶尔传到一楼来的对话片段,让人不由得有些在意。 然而,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她们的情况之际,新已经来了。 我对新深感愧疚。因为珊瑚小姐警告我「为了进行公平公正的测试,彻底禁止事前通知当事人。」 也就是说,我没跟他说明原委,是出其不意的整人计划。 「孝,你说有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事?」 我在微暗的玄关前迎接新的到来,外面已经一片漆黑了。 「你、你真的来了呀。因为我有点忙,所以我在自习室等你。」 我自己也感觉到声音僵硬,我实在是很不会说谎…… 一边把他带到自习室,一边向他说明事前编好为什么叫他过来的假理由。 「新,你还没有好好跟珊瑚小姐自我介绍对吧?所以呀,今天希望你们可以见见面,作个自我介绍,了解彼此。这是……莉安建议的。」 「什么呀!为了这种事情就要我请假?学姊是这么古板的人呀。」 珊瑚小姐告诉我的藉口,新一点都不怀疑。 ——唔,对不起我骗了你。这是为了不让珊瑚小姐一个人胡作非为,逼不得已的。 「我、我想再等一下下,莉安与珊瑚小姐就会下楼了……」 二楼已经没有传来奇怪的声音,她们大概是准备完毕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自习室的门打开了。 走进来的,是满脸通红身穿兔女郎装的莉安。 「这、这、这这、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不要盯着我看啦!」 ——刚刚二楼传出可疑的争执声,原因就在这里吧。尽管如此…… 这打扮还真是性感。 虽然普通人穿起来并不显眼,可是莉安的身材非常好。身高够高,腰部紧实,胸部与臀部这些该凸的地方也很够看。就连双腿都十分修长。 拥有模特儿身材的莉安,胸部与臀部都被曝露的兔女郎装紧紧裹住而特别显眼。身为混血儿的她拥有白皙肌肤,与兔女郎装的黑色布料相互映衬,看来让人目眩神迷。而且,长腿套着的还是网袜。 仿佛是为了散发莉安的女人味而特别订做的服装。还好不是珊瑚小姐,那句「正式上场的女生是别人啦」的结果真是吓人。 回退右甲::. 「喂!你们要看到什么时候啦!快点开始了!」 是因为生气还是不好意思?莉安通红的脸,更让人越来越意识到那身性感的打扮。 「唔、好呀……快点开始吧。」 当然,新无法直视莉安这副模样,完全地不知所措。 (为什么要让她穿成这样?) 我对着随后跟进来的珊瑚小姐小声抗议。 (因为,要是不穿会煽动性欲的服装,就不算是测试了吧?) (性、性欲……就算要这样,应该还有更好的服装吧?) (哎呀,是莉安自己要挑兔女郎装的i (什么?) 我有些不敢置信,莉安居然自己选择要穿兔女郎装。 (像新同学这种年纪的孩子,最喜欢这种直接展露出性感的服装呀。所以,我要莉安从曝露的泳衣、性虐待游戏时穿的服装跟兔女郎三种当中选一个d) (原来是设下这种陷阱……) 就在我跟珊瑚小姐待在角落窃窃私语之际,莉安已经开始说明今天聚会的假目的了。尽管衣着性感,但依然企图贯彻平日固有的命令口吻……果真很怪。 「我想三宅也知道了,这位珊瑚小姐是为了照顾孝,特别到这里来当小纹先生的代理人的。本来应该是我、孝跟珊瑚三人之间的问题,不过这跟你也有很深的关系。所以找你过来是因为包括以后的事情在内,都有必要跟你说明清楚。」 「好呀,没关系呀……」 新即使强作镇静,但从旁一看就知道莉安的模样让他心神不宁。他的脸特意往左偏,视线却三不五时在偷瞄莉安。 ——唔……新完全被吸引住了嘛。而且,他在偷看的地方,是莉安的胸部?开高叉的地方?还是网袜套着的大腿?到底是在看哪里啦! 虽然我不想吃醋,可是这……果然还是让人忍不住吃醋。 (呵呵呵,他还真是可爱呀。不过,看样子刺激还不够的样子i 在我的耳边小声说完之后,珊瑚小姐走到莉安身边。 「来了,我就是莉安刚刚介绍的,栉原珊瑚。」 她以模仿女性新人上班族的谄媚态度,向新打招呼。 ——珊瑚小姐穿着平常的服装,胸部就很壮观了,所以这样的刺激是很大的。只要她没有做出太奇怪的事情就好…… 没想到,这么想的我太天真了。 她朝着莉安的背部伸出了手—— 「这、就、是,友好的证明喔。」 她居然一把将兔女郎装的拉链给拉下来! 「——————!」 「——————!」 「——————!」 莉安与我,还有新,三个人同时停止呼吸,时间停止。 接着——受到重力的牵引,兔女郎装的胸口部分掉了下去……门户大开。 ——这、这、这是要给人看什么呀! 由于画面太过刺激,我们的时间再度动了起来。仿佛找回了刚才停止的时间一般的浩大声势。 「你这家伙在搞什么!」 莉安想把珊瑚小姐拉过去——但是注意到了原本兔女郎装遮掩的罩杯跑了出来——赶紧遮住胸口蹲了下去——接着从底下往上瞪着珊瑚小姐。 「莉、莉安!你还好吗?」 我跑到莉安的身边——发现光是这样帮不了她——便张望着身边寻找有没有东西可以让她披着—〡可是,就是找不到——只好让自己成为保护她身体的墙壁,以避开新的视线。 「喂,学姊……」 新也跟我一样,想要跑到莉安身边——可是跑到一半发觉要是看到莉安出糗的样子就不妙,便停了下来——在他牢牢将罩杯与乳沟烙印在视网膜之后(这段时间一定是这样没错!。)——才赶紧转过身去。 悠哉地一边看着以快转的速度同时完成了好几个动作的我们,这场骚动的元凶、万恶根源的珊瑚小姐一边说着: 「呵呵呵,你们真是年轻呀,真有活力。」 ——这、这问题不是在于活力不活力吧!应该是说,哪里有活力了? 珊瑚小姐对着莫名其妙成为莉安的庇护墙的我说了悄悄话。 (第一阶段的测试及格了。接下来要开始第二阶段的个人面试,接下来还要你多帮忙喔。对了对了,你可要记得:如果敢来破坏,那么他就无条件不及格了喔0 ——咦咦咦!什么个人面试……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吧? 我想要好好质问她。然而,已经太迟了。我现在又不能在新的面前逼问测试的事情。 「新同学,因为女生们现在情况不妙,如果有男生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头可不太好呀。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小孝孝,你跟我一起出去外面吧。好不容易才请她们介绍你给我认识,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留下咬牙切齿的我,珊瑚小姐拉着新走出了旧校舍。 「怎、怎、怎怎、怎么办呀,莉安!珊瑚小姐说她要独自开始第二阶段的测试!不知道她会对新做出什么事情呀!可是,她说要是我去破坏,新就会无条件不及格……」 与陷入混乱的我呈现对比,莉安非常冷静。她拉起背后的拉链,迅速起身。 「测验还要继续下去吧——现在应该要监视他们才对。」 靠着我拙劣的说明掌握状况的莉安,马上决定了处理方式。带着些微愤怒的锐利视线,在这种时候非常可靠。虽然,服装是性感的…… 「但是,介入的话新就不及格了……」 「不用担心,我会派出使魔。让使魔去监视,她就没话说了吧。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我们也可以强行介入土 一说完,莉安就冲出自习室朝着二楼跑上去。披上挂在学生会会议室椅子上的高中蓝色西装外套后,从口袋里拿出小小的黑色皮袋。 「莉安,我是不是也可以看到新的情况?我讨厌只能这样一直等待。」 我对正在准备驱使使魔(好像是这样)的莉安说道。 一边从袋子里头拿出弹珠大小的水晶球,莉安一边回头看着我。 「既然你是妖怪,那么说不定也能当场跟使魔同步。我们试试看吧。」 莉安将水晶球放到桌上,叫我坐到水晶球前面。然后,自己站在我的椅子后面。 「刚刚,我派出夏娃—〡就是我的使魔猫头鹰,去追他们两个人了。藉着让你跟我的意识同步,你就能够与我共有我从夏娃接收到的资讯。」 ——唔……突然要我弄什么意识同步,我没信心做得到呀。 「别担心,我会帮你的。你只要照我说的集中精神就好。」 仿佛发觉到我的担忧,莉安的手搭上我的肩膀给我鼓励。 「嗯,我会加油的!」 「就是这份决心。那么,开始吧。」 莉安的手继续搭在我的肩膀上,对我呢喃: 「一开始要专心注视着你面前的水晶球。从一边到另一边仔细看,然后再看整个水晶球。要看到就算遮住眼睛,视野遭到阻挡,意识之中也能清楚描绘出水晶球的样子。要深深烙印在脑海中止 我依照指示,凝视着水晶球。 透明的小小球体。变成度数很深的镜片,扭曲着周遭的光线。垫在下方的红紫色绸缎垫子,被缩小、曲折在水晶球的中间形成了影像。桌子、我、莉安——在学生会会议室里头的所有东西,全都歪曲地映在上面。 「那个水晶球看起来是透明的吗?」 「嗯。透明得干干净净。」 「看样子你还不够集中。你要专心地『看』,把视觉之外的感官都忘记,想着自己只有双眼,眼中见到的唯有水晶球。」 说着,莉安的身体凑近了我的背部。 ——啊,莉安真的好大喔—— 她丰满的胸部贴着我的背。渗入西装外套的绿油油香草味道,让鼻子痒痒的。耳朵与头发都感觉到了她微弱的呼吸…… 「你的精神乱了。你要专心地『看』,要忘了我的存在。」 ——唔……这样的话,你就不要贴着我的身体啦…… 「也不准说泄气话,不要用眼光发牢骚。你闻不到味道,也没有肉体……」 莉安的呢喃声变得更低了。 在她低声叮咛之下,我专心地看着眼前的水晶球。贴着我背部的柔软触感越来越薄弱,也忘记了身边的香味。暂时的人类身体消失了,真实身分的旧校舍也消失了……我成了只凝视着水晶球的眼睛。 接着,我在水晶球里头看到了什么。 ——啊……变不透明了。里头的是……花纹?看起来像是伤痕…… (那个伤痕看起来像什么?跟什么东西类似?好好想像。) 莉安的声音在我心底响起。不是用耳朵听到,而是宛如发自内心深处一般地涌出。 ——鸟……两条曲线相邻……就像出现在漫画中的海鸥…… (很好。你就看着那个伤痕跟水晶球,然后闭上眼睛。靠着你的意识继续看着i 我听话地闭上眼睛,视野笼罩在黑暗之中。但是,意识持续看着水晶球——那像是漫画中海鸥般的伤痕。 黑暗、水晶球,还有我。我处在只有这三者存在的世界里。 (你做得很好。暂时算成功了。) 黑暗中,我感觉到莉安就存在于我的身边。她慢慢地渗入我的意识里头。 ——我,做了什么? (分离意识之后,就会形成除了本来的自我之外的空白领域。我会让这块空白领域,跟我看到跟听到的夏娃的感觉同步。你等一下喔——) 变化马上就出现了。 黑暗中,凝视着水晶球的我,突然被声音给包围。 羽翼奋力拍动的声音,流过渠道的水声。穿过房屋墙壁传来的模糊电视声,行驶过远方的车辆引擎声。感觉到无数的声音从上下前后左右,二百六十度涌向我。 这明显跟人类的听觉不同。来得更敏锐,范围延伸得更远,即使处在黑暗中也能明白掌握到声音的源头,听得清楚又立体。 ——这就是,夏娃听到的声音吗? (很好。因为你彻底开放了意识,所以很容易就能同步。现在可以张开眼睛了,不过,要继续看着水晶球。) 我一张开眼睛,看到的是两个重叠的世界。 其一是人类的身体感受到的世界:坐在学生会会议室,注视着眼前的水晶球。 另一个是猫头鹰夏娃的世界:正停在校园的松树上面,俯瞰着夜晚的仓手镇。比起人类的眼睛,连远方的小东西都清晰可见。不过,没有色彩。 夏娃的黑白影像,宛如映照在巨大的玻璃上面,与人类的视野重叠着。重叠的不只是视野,人类的身体听到的声音,还有猫头鹰敏锐的听觉所掌握到的外界动静,全都一起听见了。 「这就是跟使魔同步呀……好像身处在两个不同的地方,真不可思议。」 (第一次经历的人很容易昏头。把感觉集中到其中一方上面,会比较好过喔i 伴随着人类的听觉与猫头鹰的听觉不同的地方,听着莉安的声音。这是正与我的意识空白领域同步的莉安的内心之声。藉着与她同步,我也能像是自己在思考一般,了解到她的想法。 ——我看看……让意识结合猫头鹰的感觉…… 大致上维持着八比二的比例,其中夏娃的知觉占了八成。在猫头鹰清楚的黑白视野的另一边,感觉可以隐约看到人类的视野。 「嗯,完成了。」 自己透过人类的嘴巴发出来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遥远。 (是吗?这样的话,那就回到监视上头吧i 伴随着莉安的内心之声,夏娃转向后方的头部转回了前方。这是为了在我习惯夏娃的感觉之前,让它移开视线以便不破坏我的集中力所做的安排。 夏娃俯瞰着的地方,应该是新校舍的中庭。虽然是身为旧校舍的我,平常视线总是被体育馆给挡住而看不到的地方,但是我知道看到的是校园内部。 中庭的长椅上,新与珊瑚小姐并肩坐着。 「好了,特别带我到这个地方来,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你别这么急嘛。性子急躁可是会被女孩子讨厌的,男生要懂得忍耐。就算太迟了也还是值得考虑喔。」 珊瑚小姐顾左右而言他的说法,让新面露疑惑。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我并不想要受女生欢迎。」 「哎呀,你逞强的样子真可爱。」 「我才没有逞强。」 「是吗?你明明就不是对女生没兴趣还敢说。刚刚你不是把我准备的『友好的证明』给看得清清楚楚吗?」 「我才……没看。」 「哎呀,那可真是可惜了。别看莉安那样子,她可是穿着极端火辣的内衣呢。」 「也没有什么火辣的——」 说着,新才发觉到自己被诱导讯问牵着鼻子走了。 (笨蛋……这样就上当了要怎么办呀?) 我听到了莉安内心的臭骂。我的想法也跟她一样。 「呵呵呵,你还是看到了嘛。所以,你才转身装成没有看到的样子吧。难道你不是因为不想被女生讨厌,所以才那么做的?」 「你想用这件事情嘲笑我?这样的话,我要回去了。」 遭到珊瑚小姐嘲笑的新站了起来,接着,珊瑚小姐抓住他的手。 「你这种固执的地方也不惹人厌喔。」 「你又想愚弄他人了吗?够了没有!我要生气了!」 新转过身去,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一半动怒了。然而…… 「对不起……我并不想惹你生气。我好像……只会用这样的方式去吸引别人的注意……其实我是个寂寞的女人。」 面对突然变得老实温柔的珊瑚小姐,新的愤怒也无处发泄了。他就被珊瑚小姐抓着手,站着动也不动。 珊瑚小姐也站了起来,揽着她所抓住的新的手臂。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所展现的,浑身散发出浓厚的「女性」风情。 「因为寂寞,所以才会做这种事情呀。新同学也不是没有兴趣吧。只要现在就好,我希望你能……填补我的寂寞。」 湿润的双唇呢喃着,水汪汪的眼睛纠缠着。像两颗球一样的胸部包夹着新的手臂,同时像是上锁一般,手指紧扣住新不让他脱逃。另一只手,则是怜爱地在他的胸膛描来描去。 碰上这种事情,几乎没有男人可以保持冷静的判断吧。珊瑚小姐在偶然的瞬间吐露出令人意外的软弱心声,献身在玩火般的危险恋情——让人觉得是这种情况(也太刚好了!)。可是,身为同性的我,只看到一脸温柔的她,暗地里潜伏着肉食动物的笑容的样子。 「求求你……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好吗?」 甚至让对方焦虑的暂停时间都控制得完美无缺。珊瑚小姐宛如露出獠牙,双唇逐渐靠近新……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莉安,快点!快点强行介入! 我的内心呐喊,让莉安发出痛苦的呻吟。 (不、不要叫……你的意念这么强大,会害得我也无法集中精神的。) ——对、对不起。可是,动作不快点的话,新的童贞就有危险了!这是诱惑人心的个别授课呀! (不要担心,专心看着三宅。) 莉安的声音让我把注意力回到这两个人的情况上头。我想要移开视线,不知不觉中变稀薄的猫头鹰的视野却逐渐清晰,锐利的听觉也恢复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可是如果太烦人,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新拒绝了珊瑚小姐竭尽妩媚的诱惑。一脸不开心的样子,压抑着怒气的他,看起来有些严厉。 ——新……你没有输给诱惑。说、说的也是!唯独在你身上是不可能发生像「新任女老师——诱惑的个别授课」这种事情的吧。 在我放下心来的同时,也深刻反省了自己刚刚居然想像了有如成人电影八以前曾经有看过的男学生得意洋洋地说过是怎么回事)的场景。 ——唔……这样好像反而是我背叛了你……对不起,我怀疑了你。 被新粗鲁挣脱了手臂的珊瑚小姐,一脸茫然若有所失。 「我竟然……敌不过一个笨蛋处男吗……」 非常小声的自言自语。我是靠着映照在视野之中的双唇动作辅助,才好像是亲耳听到的。新本人大概没听见吧。 「今天到底是在干什么?孝跟学姊……还有你都怪怪的。」 面对着不满地逼问着的新,珊瑚小姐恢复了以往吊儿郎当的态度。 「要是我不坦白说出来,你就更不会原谅我了吧?那我就告诉你,今天是在测试你。」 …一什么叫做测试我?要测试我什么?」 「这次,你要来小孝孝这边过夜吧。好歹我也是她的监护人。所以,我要先测试看看,是不是能让你们两个单独过夜。」 「啥……就因为这样还特地把我叫到这里来?而且,居然连学姊都打扮成那个样子……」 得知今天被找来的原因之后,新夸张地叹了口气。 「哎呀,莉安的兔女郎装扮,有一半原因是我个人的喜好啦。」 (果然如此……只是单纯的个人喜好。) ——好了好了,现在要冷静…… 莉安愤怒的声音传到我的心中,感觉有点恐怖。看样子意识相通,也不全然是件好事。 「可是,这种特定测验交往对象的方式,到底是哪个时代的事情了?你连这种事情都要插手,孝应该受不了吧?你就随便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一度发愣的新再次面露不快,这次则是为了我。 「让那种未经世事的女孩为所欲为?我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你没立场多管闲事。」 「我当然有。因为我是她的未婚夫。」 新直直地看着珊瑚小姐,大声地表明立场。但是,珊瑚小姐并不退让,继续以粗暴的言词强硬地攻击他。 「哈!不要只会装出未婚夫了不起的样子在嘴巴上随便讲讲。说起来,你知道对我们来说,跟人类结婚是怎么回事吗?妖怪与人类订婚的情况,通常都是人肉祭品——找人类的新娘或新郎来当活祭品这个样子喔。第二多的就是强抢年轻人类逼为新娘或新郎的抢夺婚。不管是哪一个,大部分的人类都待不到两年。因为小孩生出来的时候就是死期到了。对我们而言,结婚只是为了繁衍后代的生殖本能罢了。跟你们这种像是在扮家家酒的订婚游戏,不能够相提并论。」 「我是孝的活祭品?孝强抢我过去?你在讲的是没有关系的两回事吧!我哪知道对妖怪来说结婚是怎么回事!因为我跟孝是要在人类世界结婚的。」 「在人类的世界结婚?结果也不过只是异类婚姻的一种罢了。」 「我哪知道什么叫异类婚!」 「你连『鹤妻报恩』的故事也没听过吗?妖怪虽然想要跟人类在一起生活,可是一露出破绽就完蛋了。」 「不要用民间故事来判断我跟孝会怎样!」 新一点也不像对珊瑚小姐让步,声色俱厉地与她互瞪。 然而,珊瑚小姐忽然压下了怒气。 「那么,我告诉你我的故事吧。」 浮现自嘲般的笑容,她继续说着: 「话虽如此,但不过是简单又无聊的故事……我被人类抛弃过。毫不在乎让我变成女人之后背叛了我,甚至还有好几次彼此对立……最后就随便一丢。真是没什么意思的简单故事。」 珊瑚小姐的话,让新的愤怒转变成了 不知所措。 「所以,我对人类—〡特别是男人,非常没有安全感。嘴巴上说的是一回事,但是终究人类还是会把自己放在第一顺位。 唉,我是无可奈何了啦,反正都过去了。但是,我不能继续看着同类碰到像我一样的惨事。虽然你们会认为我多管闲事,会讨厌我,可是我还是要插嘴对小孝孝的事情表示意见。」 说完话的珊瑚小姐静静地凝视着新,露出「好了,你应该也想说点什么吧」的期待眼神。 新虽然一瞬间移开了视线,但立刻恢复,再度面对她。 「抱歉……我完全都不了解你的情况还有想法,就对你生气。」 新脸上的不知所措正在消失,以类似愤怒的僵硬表情看着珊瑚小姐。 「老实说,我想我有一半还是不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觉得我好像懂你因为悲惨的遭遇而无法信任人类。你会怀疑我,我想也是没办法的。不过,我……」 因为寻找着话语而结巴,希望弄明白自己的心情,不要说谎骗人的新说着: 「我很讨厌这样,觉得又难过又懊恼。你如果这样一值仇恨人类下去,一点都不是好事。虽然也许我无计可施,但是……有没有、有没有什么我做得到的事情?你这样下去,我也觉得很不甘心——」 新的话讲到一半就被打断。珊瑚小姐用指尖按着他的额头转动。 「我不需要无聊的同情。真的是呢,只要稍微扮演一下悲剧女主角,马上就能博得同情。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大家才会说小鬼肤浅。」 面对着珊瑚小姐态度丕变,新显得语无伦次。 「你、你……刚刚说的该不会……」 「没错,都是我编的。那种廉价的乞怜居然就能让人上当,还真是好笑。」 珊瑚小姐嘲笑着一脸茫然的新。 「你太过分了!你这个人真的一点都不可信。」 「新同学,你现在才闹别扭已经太迟了。这种情况呀,上当的人就输了。你已经习惯当个乖宝宝了呀。」 「……」 「而且,我再告诉你另一件事情吧。你可别把像刚刚那种廉价的同情,强加到别人身上喔。」 虽然口吻轻浮,但是珊瑚小姐眼中的笑意消失了。 「同情你不是真心喜爱的人,可不是件好事喔。你要好好思考,哪个人是你一定要温柔对待不可的。在你像发面纸一样到处发送廉价同情的时候,觉得难过的人可是小孝孝呀。对无关紧要的女人温柔,就是在伤害她。请你要具备这么点基本常识。」 「你哪懂什么!刚刚被骗是我的错好了。但是从今以后,我会认为你都是在骗我。因为我的脑袋没这么灵光会分辨是不是在骗我。 可是,我被骗啦,我要对谁好啦,从这些事情是看不出来我跟孝会走不下去的。孝一定会了解我的。虽然她也许会吃惊,可是铁定不会讨厌我,不会不原谅我的。」 「就算你打包票说什么『铁定不会ji"但我还是放不下心。所以,我要先警告你……」 珊瑚小姐逼近新。身高几乎一样的这两个人,视线在同样的高度互不相让地交会。 「如果你敢让小孝孝流泪,我不会放过你。这不是谎话,也不是单纯的威胁恐吓。如果你没赌上小命的心理准备,现在就快点抽身吧。」 这是真的胁迫。充满眼看就要勒紧新,置他于死地的气势。 不过,新并不退缩。 「我很早以前就有这种心理准备了。如果没有,我也不会跟她订婚。」 毫不迟疑地立刻回答,直接面对着散发有如野兽般的杀气的珊瑚小姐。 充满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甚至让我都觉得胸口难受。虽然只是藉着猫头鹰的眼睛从远方观察,却忍不住全身颤抖。 接着——珊瑚小姐的杀气消失了。 「哎呀——不玩了不玩了。我已经受不了了。这种拘谨又闷热的东西,我真的没办法呀。」 擅自放弃紧张的视线互瞪的珊瑚小姐,开始揉着自己的肩膀以舒缓酸痛。 她的态度再度丕变让新瞠目结舌。 「实在太麻烦了我干不下去了啦。如果连我这样说都听不懂的笨蛋,那我继续面对下去也束手无策呀,不是吗?」 珊瑚小姐无视新,向四周东张西望后说道: 「啊——是莉安跟小孝孝吗?反正你们一定躲在某个地方偷看吧。第二阶段测试他也合格了。管你们要过夜还是要办滥交轰趴,我都随便你们。」 ——放弃得真是干脆……可是,唉……这样真的好吗? 恐怖的视线互瞪结束了,也得到了过夜约会的许可了。现在可以肆无忌惮随心所欲。 ——就、就算说是要随便我们,可是我们,才……才、才不、不会办什么滥交轰趴。因为我根本看都没看过那种东西。 (你们要是过夜一晚,也没有人会怀疑。说起来只有两个人,根本就不能滥交吧。) 莉安冷静的纠正,让我格外觉得丢脸。 (相较之下,这样会比较好吗?现在事情好像怪怪的。) 在莉安的催促下,我再度集中精神到猫头鹰的感官。 新生气了。 「等一下!你说孝在偷看是真的吗?这个测试,不是只有你跟学姊在弄的?」 遭到逼问的珊瑚小姐不耐地回答: 「哎呀,新同学,你都没有发现小孝孝的样子怪怪的吗?事到如今你才大惊小怪,不是很奇怪吗?」 「因为——」 新无话可说。对哦,他应该有注意到我的样子不对劲。 「难不成你以为只有你女朋友置身事外吗?真的是呀,就是这样处男笨蛋才会无药可救……」 「你要瞧不起我的话等一下再说!刚刚这种无聊的测验,真的跟孝有关?还是无关?快回答我!」 藉着夏娃敏锐的听觉传来的他的怒吼,让我吓了一大跳。我知道新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事到如今问我也没用吧?如果我告诉你『这跟小孝孝没有关系喔』,你就会信了吗?」 「……」 「既然如此,你就早点去找你所深信的小孝孝本人间个清楚吧?」 「不用你说我也——」 背对珊瑚小姐的新拔腿狂奔起来——为了来质问我。 ——怎、怎么办啦!莉安!新他生气了!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呀。我没有这种情况的选项可以告诉你。) 莉安的内心之声非常冷静。于是,也让我停止了恐慌。 ——是……这样吗? (你只能跟他坦白,或是彻底装傻。不管你要怎么做,我都会帮你的。) ——只能选一个…… (别问我。) 莉安立刻回答。她严以律己,对别人也一样严格。 ——至少,连给我个建议之类的也没有? (决定的人是你。可是,如果是我,我会选择坦白。隐瞒不说的话,将来会后患无穷。在三宅到达之前,你要决定好该怎么做。) 说完,莉安切断了与我的意识同步。精神的联系,还有夏娃的感官,全都消失了。 我以人类模样的双耳,捕捉到了跑上旧校舍楼梯的脚步声。 第六章 第一次感情失和 跑回来的新,打开了学生会会议室的门。 「孝!你刚刚就待在这里对吧?」 「三宅,冷静点。」 莉安迅速地挤进要来质问的新与我两人之间。 「这跟学姊无关吧。我有事情一定要找孝问个清楚。」 「你要问话是无所谓,可是,我要你冷静一点再问。而且,我也——」 「莉安,没关系……因为我也非回答不可。」 我把手放在莉安的肩膀上,要她停止替我辩护。我把帮我说话的莉安推到旁边,独自站在新的面前。 ——莉安说的对……如果在这里打马虎眼,无法解决任何事情。我要郑重地向新道歉。 「孝……你刚刚,有听到我跟珊瑚说的话吗?」 新压抑着持续至方才的怒火,强作镇静地问我。因为在听我怎么说之前,他不想要直接指责我。如果我在这里说「没有呀」来否定,他大概也不会追问下去吧。可是,就是因为这样…… ——我不能一再说谎,不能找藉口。 「……嗯。」 即使我已有心理准备,可是要开口回答还是得花上一段时间。我害怕这个答案会引发的结果,那感觉并未改变。 跟我担心的一样,新的声音掺杂着严厉。 「那么,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吧,回答我。」 「我知道……是测验的事情吧。我也参了一脚帮助珊瑚小姐布局i" 「为什么不告诉我?」 「对不起。我真的觉得我做得不对——」 他用粗鲁的声音打断我的道歉。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为什么要道歉?你给我个藉口呀!亏我这么信任你。」 沉默。沉重的空气弥漫着会议室。新等待着我的回答——我的藉口。同时以近似恐怖的严肃眼神望着我。 ——但是,我已经决定不要找藉口了…… 「对不起,我找不到藉口。如果你不高兴,我真的很抱歉。」 「所以,我不是叫你不要道歉吗?你为什么要不说话?因为你骗了我?」 「你不要老是指责孝,我也有责任。」 在旁边的莉安替我说话,然而,却安抚不了新的愤怒。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讨厌被人这样测试!反正提出要这么做的,一定是珊瑚吧。我知道孝只是被卷入的。可是,我不喜欢孝有话没跟我说清楚。为什么不来找我商量?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这样子,深信你的我不就像个笨蛋?」 ——唔…… 一瞬间我无法思考。面对着他的愤怒所带来的紧张,让我喉咙干燥。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有点…… 心中不成话语的藉口出现又消失。但是,我已经下定决心,不会说出任何藉口。 「三宅!你给我适可而止!」 等我回过神来,莉安抓住了新的肩膀,阻止一副想要上前抓住我的新。 「我跟孝都没有料到,珊瑚竟然会做出那么史无前例的事情。你也要了解孝的苦衷呀。」 ——是呀……没把事情跟新说,真的是我不好。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因为如果我不帮忙,不知道珊瑚小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新,对这些完全都不明白。 「你说要我了解,我要怎么做?因为孝什么都不告诉我。不要把重要的事情放在心里,把我当作是外人!有事情搞不清楚,这种感觉非常差。」 —〡我才感觉很差呢。明明我好声好气地道歉,你却听也不肯听…… 似乎是遭到新的怒气触发,我的心中也涌现了不同于藉口的其他想法。 ——你就这么在乎我有话没说?不肯原谅我?可是,新你自己才一大堆话没跟我说吧……有很多很多事情,我问了你也不告诉我,不是吗? 「我是不是要后悔我们交往了……」 ——我才后悔呢! 他那一味指责我的声音,让我内心仅存的踌躇也消失了。 「你不要都不检讨自己,只会这样自私指责我!新你才是有事情瞒着我,不是吗!」 我的呐喊让新与莉安两个人同时回过头,表情因为惊讶而显得扭曲。 尽管吃惊,冷却不了愤怒的新还是逼问我: 「哦,你说!我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多着呢!例如说你打工是在做什么样的工作?为什么要打工?我问了好几次,你不是都不肯告诉我?约会的时候间你希望我怎么做,你也是敷衍了事……新你才是一点都不信任我!不是吗?」 我终于说了……到目前为止一直很在意,却说不出口的话,现在全脱口而出。 ——好可怕。这好像不是我自己的心,思绪停不下来……但是,身体内部却热呼呼的,情绪高涨——这种感觉真好。我居然,连这种事都敢开口说了…… 「既然你都说了,那我也没办法。你也有事情不想说给别人听的吧?」 「要是这样,你就不要只会怪我!」 「不要把你瞒我的事情跟我的秘密相提并论!我的秘密有把你卷进麻烦事里头吗?什么时候有碍到你了?」 「当然有!新有事瞒我,让我非常担心,甚至觉得害怕。但是,你不要只会把我有事瞒你讲成十恶不赦!你根本就不懂我为什么不讲,还有我保持沉默的时候内心的想法!」 「我怎么可能知道!问了又不讲的人明明就是孝——」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莉安的一声喝斥让我们的争执中断。 「你们两个都太激动了。就算你们想的事情是同一件,可是这样下去你们根本无法诚恳沟通。」 在情绪激昂的我们之间,唯有莉安的声音格外冷静。 「三宅,今天你就先回去吧。要是你不冷静下来,就算想道歉也做不到。」 莉安放开推挡着的新的肩膀。尴尬的沉默充满了学生会会议室。 「我明白了……如果想找藉口,我就听你说好了。」 莉安使了个眼色催促,新便回去了,留下这么一句话。 ——什、什么叫做「我就听你说好了」!应该是新你要道歉吧! 莉安对着留在原地的我鞠躬。 「事情居然变成这样,我很抱歉。虽然我发觉到不对劲,却无法阻止珊瑚的胡闹,对三宅的照顾也不够完整。今天的事情,是身为代理监护人的我能力不足造成的。」 「没这回事。错的人……是新。」 随着激情冷却,想讲什么就讲什么的愉快也越来越淡。剩下来的,就只有痛苦而不完整的愤怒。 ——你只觉得自己才是被害人。 ——一点都不体谅我。 ——你自己才是不信任我,有事情瞒着我还敢说! 想说的新坏话,宛如毒气沼泽涌出的泡沫一般,接二连三在内心中浮现,然后爆开、消失。爆开的感情化为飞沫,在内心的每一个角落形成了污垢。因为容忍不了这种污染,愤怒的沼泽又再度产生了毒气。 时间过了越久,负面的感情就越来越深化。心情沉重、不快、疲惫。 不过,我并不后悔。 ——因为,我所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的确,三宅在态度上也有问题。可是——」 莉安很难得地含糊其词。她看着因为不完整的愤怒而一脸不高兴的我。 「我现在暂时不会说出我想说的话。三宅也好,你也好,你们都需要时间冷静脑袋。」 「你是想说我也有错是吗,莉安?」 「我不予置 评。但是,如果你肯听我个忠告,我会告诉你至少要等到你们彼此都冷静下来之后,你再去跟三宅见面。」 「我马上就可以冷静下来的,要是新肯跟我道歉的话。」 「是吗……」 我清楚地感觉到莉安一点都不赞同的样子。可是,就算只有口头上表示同意,就能舒缓我的小小愤怒了。这就是所谓的用心。 ——新居然连这点用心都做不到。 小小的怒气接连爆发的我,听到了更让我不舒服的声音。 「刚刚我看到新同学跑掉,是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该不会吵架了吧?」 站在学生会会议室门口,珊瑚小姐一脸笑咪咪的。 「没错!你看到我们吵架就这么……高兴是吗……」 我想要把累积的怨恨全部发泄到自信满满的她身上,预备要出口的怒吼却变得虎头蛇尾。因为珊瑚小姐的笑容,突然变得痛苦而扭曲。 「好痛呀——!我的手会断掉!已经断掉了啦!莉安!」 莉安紧抓住珊瑚小姐的手,绑上锁链。仔细一看,珊瑚小姐的手指被弯曲得很复杂之后才绑住。这是对付手指用的关节技吗? 「我用净化过的铁链封住你了。这样你就不能让人类的模样消失藉机逃脱。」 莉安用着就连我都觉得一瞥就能险些让人结冻一般的北极圈视线,瞪着珊瑚小姐。 「该、该不会,你是真的想把我折断?好歹,我也算是工艺美术品呀……要是折断了,大概就只剩下五分之一的价值了……」 珊瑚小姐也感觉到自己身处的险境了吧,平常的从容都没了影子。 「如果你想再垂死挣扎,就先做好心理准备吧。我必须跟你召开今天的『反省会』才行。要开会开到你能好好认错为止,请你陪我到早上吧。 因为这样,孝,我们就先告辞了。」 以始终冷淡的口吻陈述完毕,莉安拉着珊瑚小姐离开了。 「等、等一下……你就这么讨厌兔女郎吗?」 「不要把我的事情拿来当问题!这是孝跟三宅的事情。」 「啊,如果是小孝孝的事,你用不着这么神经紧张吧?」 绑着锁链的手一边被拉着,珊瑚小姐一边回头看我。 「因为他们两个打算以后要结婚嘛。这么点的风波发生个一、两件,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呀。人家不是说夫妻吵架狗都不管还是什么的吗?对不对,小孝孝?」 留下让人讨厌的笑容,骚动的元凶珊瑚小姐被带走了。 ——就是说嘛。这种情侣小吵架,只要新来跟我道歉,马上就能结束了呀! 第一天,我等得满开心的。烦恼要对来跟我道歉的新说些什么,这让我颇为窃喜。 第二天,我焦虑起来。等待着还不来道歉的他所带来的痛苦,让我看什么都不顺眼。 第二天,我嫌麻烦了。除了要他早点来道歉之外的任何事情,我全都没有兴趣。虽然被莉安带走的珊瑚小姐来道歉了,可是她的道歉我全没听进耳里。因为莉安好像已经给她「严厉处罚」过,所以我想这样就够了。 然后,第四天——我彻底累垮了。 「孝姊姊,你还好吗?」 看着始终趴在学生会会议室桌上叹气叹个不停的我,依铃担心地问。 「不是很好……」 虽然对不起依铃,不过现在我只能说泄气话。我连顾虑她的逞强力气都没了。 无疑的,新到现在都没来道歉。我还以为他冷静下来之后,一定会自我反省然后来跟我道歉的。但是,已经过了四天。 「该不会,新根本就不想来道歉……」 除了对他的不满,心中的担忧也浮现出来。这更让我越来越无力。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吵架是这么累人的事情。 然后,对着疲惫的我,依铃提出建议:「如果孝姊姊这么想见三宅学长,那要不要我去告诉他?」 「不用了,因为我又还没原谅他。不过,我说不出口我想见他上 丢下「如果想找藉口,我就听你说好了」这么一句话,新就回去了。如果我主动说我想见他,就会变成是我要跟他说藉口,要跟他道歉。 「对不起……虽然我不想让依铃担心,可是这一点我决不退让。」 「但是,孝姊姊,你也说过测试的事情你自己也不好吧。」 「是呀。我现在也觉得自己有错,所以,我不是已经好好地跟他道歉了?但是,他却一点都听不进去,不讲他自己有事情瞒着我还对我生气!这我能原谅他吗?接下来轮到他道歉了!一定要道歉!」 明明连从桌上撑起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但对新的不满却让我有办法慷慨激昂。这种愤怒的力量,真的非常离奇。 「难道,孝姊姊是第一次跟三宅学长吵架吗?」 「不用说什么难道,就是这样没错。我真的是第一次跟他吵架。」 以前,虽然曾经对于围绕在新身边的夕子感到不快,但那我能够单方面地回避,并不是吵架。 听了我的回答,依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所以孝姊姊才这么意志消沉呀。早点和好,会比较轻松喔。」 ——轻松……吗? 我忽然灵光一现,赶紧发问:「依铃,你跟别人吵架的时候,都是怎么和好的?」 「我不太跟别人吵架。就算是快要吵起来的时候,我也会马上道歉,所以很少有闹别扭的情况。」 确实以依铃的性格来说,应该是很少跟人吵架的。 「即使是运气不好闹起别扭的时候,我也会忍着不愉快去跟对方一起相处,这样不知不觉就会恢复原状了。大部分都是这样。」 ——唔……这就无法参考了。 就算忍耐着不快,身为建筑物的我还是无法跟新一起相处。我们两个要在一起的话,就只能要他过来找我。 「啊——这样下去就算新来道歉了,我应该也会越来越不开心吧……」 我想起过去在学校里头见过的,好几对分手的情侣。我知道很多因为琐碎的小事而错过彼此,最后消逝的爱情。不论感情多好,分手的那一刻,真的都很草率。 我不由得把我们的爱情跟那些情侣重叠在一起。 「见面的次数变少,慢慢疏远……有人这样下去就分手了……」 我无法停止想像不幸的结果。 —〡如果,我跟新分手了……那我会怎么样呢? 想到这一点,我就浑身涌上一股恶寒。 失去新,我的未来就笼罩在深深的黑暗之中。没有他的将来,我完全无法想像。因为我只有想过要跟他一起走下去。 ——接下来,要永远过着没有喜悦也没有希望空虚的每一天吗……像现在这样,唯有痛苦的日子…… 「不可能会这样的。」 依铃大声地否定了我这不好的想像。 「孝姊姊讨厌分手,是因为喜欢三宅学长吧。只要有这份心意,你们两个人就不可能分手。」 「我很希望是这样呀,现在也是……」 一点都没错。即使我跟新吵架,即使我不能原谅他,我还是很喜欢他。就是因为这种感情没有改变,所以我才会心情沉重倍感忧郁。麻烦的地方是出喜欢」跟「不能原谅」两种心情好像是同时并存的。 「但是,说不定新已经讨厌我了。」 「三宅学长不可能会这样的一 留下鼓着脸颊的我,依铃站了起来。她打开窗户让风吹进来,一面望着窗外一面继续说道:「以前孝姊姊问过我吧,问我说为什么我要帮忙做约会 的准备。现在孝姊姊可以听我说剩下的另一半原因吗?」 这是她来帮忙雪耻约会时我问的问题。当时她好像说过因为不好意思,要以后再告诉我的样子? 「因为我喜欢孝姊姊。」 ——咦?连依铃都跟珊瑚小姐一样,是喜、喜喜、喜欢同性的…… 我不由得差点从桌上跳起来。 「我也喜欢三宅学长。我喜欢你们两个人的爱情——那是我所向往的。」 ——啊……原来是这种「喜欢」呀。还好是我搞错了…… 我的惊慌失措没被人瞧见,让我松了一口气。她依旧眺望着窗外,没有察觉到我的会错意,继续说着。 「我第一次听到你们两个人的恋爱故事的时候,就深受感动了。超越种族彼此相爱,一起实现最后的心愿,即使分开也为了重逢而努力……现实中居然真的有这种像童话故事般的爱情,我听了感动到都哭了。」 她的话让我觉得十分难为情。 「依铃,我问你,这个故事你是听谁说的?我不觉得你说的是我跟新的事情……如果真的是我们的事,那也经过非常夸张的渲染了吧。」 「我是听夕子学姊、圾柳学长、还有学生会的学长姊他们说的。我也曾经直接问过三宅学长。」 ——那,这也不是完全都是编造的谎话…… 发慌的感觉增加了五成。 「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正在单恋别人——虽然很快就失恋了,可是你们的故事大大地鼓励了我。我希望总有一天可以谈场像孝姊姊这样美好的恋爱,这个愿望给了我勇气。你们两个人是我心目中理想的情侣喔。」 即使忍受得了依铃讲这种难为情的事情,我还是回想起了过去。 我也是看着学校的学生谈恋爱,当成是自己的事情一样又哭又笑,十分担心。看到别人的恋情产生憧憬,进而让自己得到激励,真的会有这种心情。 —你的心情我很了解。向往的对象是我们则又另当别论了……吧。 「所以,我当然强烈希望孝姊姊与三宅学长可以结婚。为了这个目标,只要是我做得到的,我什么都愿意帮忙一 「谢、谢谢你……但是,这件事情跟新如果讨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该不会你想说的是,只要有你的加油打气,事情就一定会没问题的?」 「不、不是的。对不起,我离题了……」 〡依铃你错了。虽然,我早就想到你很有可能会说这些话。 「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正好是旧校舍——也就是孝姊姊的保存运动最辛苦的时期。那个时候三宅学长的做法,真的是在拚命。熬夜写演讲稿啦,休息时间去每个班级收集连署啦,为了聚集对旧校舍没兴趣的学生,在学校举办即席演讲……这些全部都在﹉人之内完成喔。」 如果是新这个人,很有可能会做这些事情。我想当时为了准备百鬼夜行而住在学校的新。他那尽管受到老师责备,也要蛮横硬干的身影浮现在我的眼前。 在我沉眠的那段时间,他也一点都没变……死心眼、不断努力,笔直地朝着眼里唯一的目标一股脑奔跑而去的新…… 「所以,学长那么拚命都是为了女朋友——也就是孝姊姊。我知道这一点后,感动万分。只要是为了心爱的人,人可以这么努力……我一直看着这样的三宅学长,所以我很清楚。学长不可能会讨厌孝姊姊的。」 听着她的话,我不知不觉从桌上起身,挺直了腰杆。我逐渐有种感觉——现在不能继续这样趴在桌上什么都不做。 「依铃,谢谢你。我有点干劲了。」 彻底沮丧的我,心里慢慢恢复活力。 新是很珍惜我的。所以我即将消失的时候,他才那么努力在挽回。我要停止怀疑他的心意……停止担心他可能讨厌我的想法。 窗边的依铃轻轻转身,目光期待地望着我。 「那么,孝姊姊要跟三宅学长和好喔。」 然而,我说出口的,却是与她的期待完全相反的话。 「如果新先跟我道歉的话。只有这一点,我决不让步。」 我喜欢他的这份心意并未改变,我也不怀疑他变心了。可是,尽管如此…… ——这次的事情,有错的人明明就是他! 这四天累积的愤怒,已在我的心里牢牢扎根。 不论我「喜欢」的心意有多么多,愤怒依然以我无法忽视的程度茁壮。 我的回答,让依铃又恢复了困扰的神情。 「孝姊姊不肯让步吗?这样逞强,你们两个人都会很难过的喔。」 依铃说的事情,应该是对的吧。因为我在逞强,所以现在的痛苦会持续下去。 但是,关于这件事,我逞强到连我自己都大吃一惊。 「就算我难过,也是没用的。要让我不再逞强,就只有新先来跟我道歉。一定要这样。」 结果,依铃一脸困扰地回去之后,又过了两天。我因为自己的逞强而倍尝苦果。 我跟新吵架分开,很快地就过了六天。只有枯燥无聊的时间不停流逝。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对新的不快有增无减。 今天已经是黄金周的第一天。这样下去,好不容易讲好的过夜约会,也会不了了之。 这个时候,夕子来找我玩。 「我听依铃说了。你看起来样子也很惨呀。」 半夜偷偷潜入旧校舍的她,一见到我的脸就这么说。 「有这么惨吗?」 「惨透了。要是我的话,绝对不会顶着这么一张脸去约会的。」 「你用不着替我担心……因为我根本没有约会的行程。」 「我一定要用『明明就是没有男朋友还敢说!』这句话来跟你一搭一唱才行。」 她的玩笑话,现在的我也笑不出来了。 「抱歉。现在我并不期待你的一搭一唱。」 我沮丧的回答,让夕子抱着胳臂轻轻叹气。 「真是的……新也是很惨,你也病得不轻。」 「新也是这样吗……」 「没错。新这几天也是一脸阴沉。在学校也常常心不在焉,那种情况就算去打工也会捅漏子吧。说不定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那副模样。」 「这样……呀。」 虽然这听起来可能很无情,可是听到新情绪低落,让我有点放下心来。倘若只有白己独自一人沮丧、痛苦,那才是无药可救。 「最重要的是,我掌握到了你想知道的秘密情报喔。」 「秘密情报?」 「新为什么要打工的原因。他呀,是为了要还债才去打工的。」 「还、还债?」 出乎意料的字眼让我的声音都变了。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 「你太早表现出惊讶了。他欠债的总金额,是两百七十八万零三百一十七元日币。」 「等……等一下!为什么会这样……」 过高的金额,让我的脑袋开始拒绝理解。 ——两百七十八万?这玩笑开得还真大……夕子。 「讨、讨厌啦。我不是说过不要期待我今天的表现吗?突然丢给我这种笑话,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搭腔呀。」 但是,眼前的夕子不论过了多久,都没说她是在开玩笑。 「啊——这打击真的很大吗?接下来,还有对你来说打击更大的真相……」 而且,还替我担心。 ——难不成……这不是开玩笑的?并且,还有打击更大的真相…… 「唉,要讲不讲的话你应该也不舒服吧,我就一口气说明白了。新的债务, 是两年前百鬼夜行的时候留下来的。」 「咦——!」 我发出难以入耳的惨叫。一面安慰我,夕子一面把新隐瞒着没告诉我的负债秘密告诉了我。 两年前,为了实现我的心愿而付诸实行的百鬼夜行,花了一笔庞大的金钱。 来参加的妖怪们都是自费的,其中似乎还有人捐了不少钱。尽管如此,所谓的祭典,好像难免总是会增加支出——特别是不能租借的祭典饰品或是迎接来宾用的吉祥物品等等似乎都所费不赀——几百万都还不够用。 不够的部分,都是跟我的监护人小纹老先生借来补足的。原本应该是由我来还给小纹老先生的吧。不是以金钱偿还而是以某种形式——就像这次珊瑚小姐受命于小纹老先生来工作的形式。 可是,新坚持他要独自还债。他说他以我的未婚夫、以百鬼夜行领导人的身分,并不愿意把债务留给我。 新与小纹老先生之间进行了好几次秘密会晤,达成以免利息、免担保、无偿还期限的极优良条件让他承担我的债务。 由于这个原因,新在国中毕业的同时开始努力打工。他好像计划努力在高中期间还完债务。 「可是,为什么非得在高中这段时间内还完?不是免利息、免担保、无偿还期限吗?上了大学,甚至是出社会以后再还不就好了?」 「好像是因为小纹老先生跟他说过『我不能把孝嫁给你这种负债的半吊子』吧。也就是说,新是为了要早点跟你举行婚礼才这么拼的。现在你知道真相了,觉得开心吗?」 夕子充满期待地问,可是,我…… 「我……不开心。」 「咦——?为什么——?他是为了你才这么拚命的呀!你不觉得这是身为女人至高无上的幸一福吗?」 「这、这样说的话,我是有点高兴啦。」 我应该不会不高兴的,因为他是为了我而努力。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觉得难过?瞒着我这么重要的事情,独自辛苦面对……我不懂,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觉得他完全当我是个外人。」 ——奇怪?我好像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 「嗯……你的心情我明白。可是,我也明白新的心情。因为,把欠钱的事情告诉你,又能改变什么呢?你没办法帮忙打工赚钱吧。」 ——唔……这话听起来真是难受。 面对无言以对的我,夕子更是猛烈追击。 「而且,以你的个性来说,你一定会自虐地陷入低潮。你会觉得『我帮不了忙,我没有用』之类的吧。你无法赚钱的这个事实,是想袒护都没办法袒护的。所以,新不愿意说出口的原因,我非常了解。那家伙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你,而且已经尽力了。」 「可、可是,他用这种方式保护我,我一点都不开心。加上,他还一脸不在乎地说谎骗我……」 「为什么你觉得他不在乎?」 「因、因为……」 我哑口无言。那只是愤怒之下脱口而出,毫无根据。 「新那种人是不可能不在乎说谎的。你就不能再多相信他一点吗?」 ——是因为我不相信新……的原因吗? 我不由得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她的眼神并未在责怪我,而是跟平常一样充满友情。正因为如此,更让我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 ——也许就跟夕子说的一样……跟随着怒气,认定一切都是新的错的人,就是我…… 「还有一点。你不肯原谅他隐瞒打工的事情对吧?新不也一样吗?关于测验的事情,他跟我说『如果有苦衷,我希望听到孝亲口跟我说个明白』。」 「我……没说吗?」 回想起来——我不记得我有跟新好好说明原委。 ——我决定不要找藉口,却因为遭受指责而产生很多很多反感。我,什么都没说明清楚…… 「至少,新是这样跟我说的。在那之后他听了狭山学姊解释原因,生气地说『这种小事根本就不必瞒着我』。」 「这、这才不叫作小事!」 「好了啦,停止吧。相较于有秘密的人,被瞒着的那个人会大受打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你们两个做的事情根本是半斤八两。你们两个都是为对方着想才有事瞒着对方的吧。所以,明明说自己这样做是『无计可施』,却『不肯原谅』对方这样做还大动肝火。要我来说的话,根本就是一样不好。」 「……」 夕子这么断定之后,我已无话可说。 ——如同我不能原谅新一般,以他的角度来看,我也是非常自私的人吧!就像刚刚我觉得自己像是个外人,心里很不好受…… 这么一想,我突然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很难看。计较着谁要先道歉而逞强的自己,实在是个顽固、不可爱、讨人厌的女生。 ——真丢脸……只把自己的愤怒当一回事,对其他事情完全忽视。 「夕子,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不会呀。吵架的时候,谁都是这个样子的嘛。这次我只是碰巧站在从旁冷静观察你们两个人的立场而已。 而且,对于你知道要跟新吵架,我有点放心了。你呀,不管什么事情都会马上自己揽下来忍受吧。即使偶尔生气、吵架,心里想的事情要是不说出口,新当然就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因为那个家伙太迟钝了。你应该知道他不断忽视我的追求有多少次吧?」 想起以往单恋新的岁月,夕子夸张地叹气给我看。于是,我的心情有些放松了。 「哈哈哈……说的也是。」 「好了。你可终于笑了呀。这样应该就可以跟新和好了吧?」 「应该吧……不,是一定可以上 一直沉重的心情终于轻盈了,仿佛是笑声吹散了堆积在内心中的愤怒之尘。 〡为了替我们担心的每个人,我一定要好好跟新和好。 「夕子,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你要去跟圾柳道谢喔。」 「跟友久道谢?」 我反问这个意料之外的名字。自从夕子与新的朋友友久离开仓手镇后,我已经很久没听到这名字了。我只有听说他去就读全国知名的私立升学高中,今年春天住进学校宿舍…… 「让新坦白讲出打工的原因,都是他的功劳喔。因为黄金周放假所以他回来了,同时不请自来跑去找新,要他坦白一切。板柳刚刚才终于打电话告诉我,还顺便跟我说,为了要让新跟你和解,今晚要熬夜说服他。」 友久非常了解新的个性,同时又擅长调停纠纷。如果有他帮忙说服,新那边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吧。 「还有,你也要跟依铃道谢喔。本来,我跟圾柳都还很乐观,觉得你跟新应该迟早会言归于好的。可是,依铃跑来拜托我们,我们才多管闲事的一 「这样呀。但是,我还是要跟夕子道谢。谢谢你,夕子。」 因为夕子,我才能够反省自己的逞强固执。能有个像她这样,愿意责备我的成见的朋友,真的值得庆幸。 去跟新和好吧。 尽管我如此下定决心,事情却进展得不顺利。 第一个原因是,我跟新都讨厌——用电话和好这种方式。第一次吵架,都闹别扭闹到这种地步了。用电话道歉,说句「好了,这样就结束了一未免太没诚意。还是得需要面对面,好好地和好。 还有,第二个原因是,新忙于打工。打算在黄金周期间密集工作的他,每天从早到晚都有行程。虽然也不是不能要他半夜到学校来一下,但我担心那么短的时间之内能否好好地重修旧好。 结果,重修旧好的时间一直往后延到黄金周的最后一天五月五日,只有这一天新不用去打工。顺便也预定要进行先前我们约好的过夜约会。 五月四日,过夜约会的前一天,同样的这次我也请依铃过来帮忙。 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以早期美国风格闹过了头。 我把准备的部分克制在只限服装与便当。也是因为思考要跟新说什么来和好,已经够我忙碌了,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太过讲究的事情。 像是年菜还是运动会时吃的豪华三层便当,也几乎全是依铃帮忙做的。我做的部分就只有切好用来当饭后水果的奇异果。 服装是简单的蓝色洋装加白色针织衫。是依铃配合我平时的发型,替我搭配的。 让她一边替我的头发做最后的整理,我一边感谢地说: 「依铃,这次你又帮了我这么多忙,谢谢你。」 「因为我向往孝姊姊你们的爱情嘛。我希望你们顺利发展,当然要主动帮忙。」 她出神地凝视着我的头发。她真的很喜欢弄头发呢。 「我不是只感谢你来帮忙准备,为了我跟新吵架的事情,你真的担心很多吧。如果没有像依铃、夕子、友久这些可以依靠的朋友,我想说不定我没办法主动跟新和好。所以,我想要好好地向你道谢。」 梳着头发的梳子停了下来。 「这、这不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功劳。」 眼前的镜子里,依铃左右直摇头,死命地否认。 「你说不是只有你,是什么意思?」 「因为,寻求夕子学姊跟圾柳学长的帮忙,这并不是我的主意。这是栉原老师的建议。」 「栉原老师——你是说珊瑚小姐吗?」 冒出个意料之外的名字,让我目瞪口呆。 「那个珊瑚小姐……为什么会给依铃建议?」 我难以置信,不由得回头直接询问依铃。虽然梳子上牵引着的几根头发被扯掉了一些,可是我已无心顾及。 ——因为,珊瑚小姐可是反对我跟新的婚约,老是在打扰我们的人呀!为什么会提出建议要让我们和好? 由于难以置信,不知不觉中口吻也强硬起来的我,让依铃大吃一惊。 「呃……我不太清楚原因何在。可是,这是真的。这都是托栉原老师的福。」 根据依铃的说法,事情是这样的: 在她来说服我去跟新和好却遭到我拒绝之后,回家的路上深感沮丧的她,碰到了珊瑚小姐。珊瑚小姐对她说「你怎么闷闷不乐的呀?告诉老师原因吧。」 依铃当然有所提防。不论如何,她从我这边听到了很多珊瑚小姐的坏名声。何况,珊瑚小姐还是造成这次失和的始作俑者。 可是,似乎就在珊瑚小姐的挑衅、哭诉、逗弄之间,依铃把我的事情全都讲了出口。我眼前浮现遭到演员珊瑚给要得团团转,满脸疑惑的依铃的模样。 这样听到了来龙去脉后,珊瑚小姐安慰依铃,说无法说服我并不是依铃的错。还说能够改变我与新两人固执脾气的,不是其他个性的人是很难办到的。 然后,据说珊瑚小姐还给依铃建议,说为了要说服我而痛骂我的夕子,以及为了说服新忍耐着新的急躁,花了很多工夫谆谆善诱的友久,各自都是适合说服我们的人。 「等、等一下!夕子也就算了,为什么珊瑚小姐会认识友久?」 「她说身为代理监护人,事先已经调查过孝姊姊的交友状况了。」 「是这样吗?我有点不敢相信……」 跟以前珊瑚小姐的模样反差太大的故事,让我忍不住觉得是不是搞错人了。 「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因为她是个当老师也有问题的人。」 ——就是说嘛。珊瑚小姐拥有为了自己的快乐而不按牌理出牌的表现,常识在她身上是行不通的…… 「一开始,她问我孝姊姊事情的时候,还威胁我说除非我坦白一切否则不会让我走,而且……还对我这样那样……」 「对你这样那样?」 「就是……搔腋下啦……还有,搔胸部啦……」 依铃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眼前浮现珊瑚小姐开心袭击她的模样,气得脑充血。 「那、那个人到底在搞什么?这根本就是性骚扰嘛!一定要去控告她!」 「没有啦,也没什么……孝姊姊?我的事情无所谓啦。据说那是丰胸按摩的特别示范。」 ——骗人!铁定是骗人的! 「而且,我感觉到了。」 ——咦!终、终于,连依铃也要走上邪门歪道了…… 「我感觉到栉原老师是真的在担心孝姊姊。」 ——啊……「感觉到了一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光是一点小事,就把依铃联想成是跟珊瑚小姐同一挂的人……也许是「孝姊姊」这个称呼害的吧。 「栉原老师,虽然在学校上课都很不认真,可是一讲到孝姊姊的事情,她就非常严肃。虽然她装出开玩笑的样子,不过我很擅长看穿这种演技。所以,有关孝姊姊的事情,我认为可以信任栉原老师。」 看样子依铃已经彻底信任珊瑚小姐。 ——该不会学到了丰胸按摩,依铃就被搞疯了吧…… 由于一味怀疑依铃也不好,所以我舍弃先入为主的观念,重新回想珊瑚小姐以往做过的事情。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让我们的约会免于危机(虽然采用的方法是摸人家胸部性骚扰!)。 第二次雪耻约会的时候,她虽然在旁边偷看却没有出面破坏。 因为她而引起的争执,她因为想要让我们和好而暗中奔走打点。 「难道……她真的是在担心我?」 「一定是这样没错的,孝姊姊。」 依铃肯定地说道。然而,我依然无法相信珊瑚小姐。 ——不管怎么样,这可是在说珊瑚小姐……说不定还有什么内幕。 第七章 消失的珊瑚 然后,五月五日。为了跟新和好的过夜约会的日子终于到了。 前一天便已准备完毕,剩下的就是显现人类模样换好衣服。从上次的失败我学到了,不 能把准备工作留到当天再做。 再过三十分钟,我就可以变成人类完成最后的工作。 这个时候,珊瑚小姐出现了。 她穿着跟第一次见面时相同的t恤与牛仔低腰裤,对着还没使用灵异能力的我走了过 来。 ——该、该不会,她又想来破坏我们? 想起她干的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摆好架式要面对她。 不过,珊瑚小姐说出口的,却是与我所提防着的完全相反的内容: 「这个时候,你还不能开口说话吧。因为用讲的很难讲,所以就先趁现在来跟你道别。」 ——咦?道别? 无视不能反问的我,她走近大门前的柱子,继续说着: 「今天,你要跟新同学和好喔。以前破坏了你们很多次,不好意思喔。唉,你要是讨厌我,那我也没办法,我不会说要你原谅我。因为是我擅自想要承担责任,你忽视我也无所扣谓。」 不好意思破坏你们?我不会说要你原谅我? 我不懂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丢下难以理解的我,珊瑚小姐感慨地——没错,虽然难以相信,但她真的是充满感慨——独自说着:「虽然我看起来只不过像是受小纹爷爷之托才来这里的……但是我的品格果然不足以担任监护人吧。这一点我很清楚。以前让你伤心难过,我深深反省了。真的很对不起一 ——刚、刚刚,她说了「很对不起」吗?她真的有在反省? 我无法相信。那个马虎敷衍、吊儿郎当、到处给别人惹麻烦,只顾自己高兴的珊瑚小姐,居然在跟我道歉! 「趁着反省,我也要先向你忏悔。以前的我藉着偷窥约会,在楼梯吓了小孝孝一跳。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往下跳。」 ——咦?那个时候的生物武器是珊瑚小姐弄的? 这出乎意料的忏悔,让我在愤怒之前先感到安心。 ——这样呀……原来那不是老鼠,也不是蟑螂呀。 「对不起。我看到你们,就会忍不住想要破坏……不管你要多气我,都没有关系。」 珊瑚小姐一说完,仿佛真的深深忏悔一般闭上双眼。 不可思议,我并不觉得生气。并不是受到珊瑚小姐的老实态度牵绊,我内心中还是存有「这或许又是惯用的演技」的怀疑。但是,冷静思考之后,我并没有找到生气的理由。 ——那个时候如果我没有被珊瑚小姐吓到,没有从楼梯上面掉下去的话,事情会怎么样呢?我跟新还能继续快乐地约会吗? 答案,大概是「不行。」 那样下去,我想应该是我竭力要把自己理想中的约会强加到新身上,心想一切都是徒劳无功。而站在新的立场,则是为了要配合我而深感头痛。 ——珊瑚小姐,说不定是因为担心我们,才故意惹出麻烦的?就像是第一次约会的时候,还有吵架过后…… 撇下我的心情不管,她继续说下去: 「你大概不想再看到我了吧?不用担心,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我计划马上就要离开仓手镇,从此再也不回来。」 她把一个小小的袋子挂在大门的门锁上。这是……护身符? 「这是我送你的最后礼物。也许你不会喜欢这个我一直戴在身上的护身符……不过我可以保证它很灵验,希望你能珍惜。」 珊瑚小姐依依不舍地放开护身符。就、就在此时—— 「啊——!讨厌啦!我这样忧郁是不行的吧!」 一转眼,她就恢复成平时旁若无人的珊瑚小姐了。 「总之,就用这种感觉说再见吧。我还得去其他地方道别,再见啰。」 只说了这短短几句,她就背对着我离开了。 ——等、等一下!真的吗?真的这样就再见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突然有种罪恶感。 ——应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我一直都误会你了。明明你总是在替我操心,我却以为你是个麻烦、任性的人……不要就这样走了呀!我好不容易才了解你的! 我想要出声喊她,却无计可施。因为,还不到我能使用灵异能力的时间。现在我无法变成人类,也不能开口说话。 然后,直到最后珊瑚小姐都不顾我的想法,就这样离开了学校。 「新,你听我说!珊瑚小姐她——」 太阳西斜,我终于可以变成人类的时候到了。面对着好不容易终于见到面的新,我开口第一句话讲的就是这个。把和好要说的话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距离珊瑚小姐离开,大概过了三十分钟。我一直很想跟别人说这件事情。关于为了隐藏替我担心的真相,总是装出我行我素模样的她,有多爱慕虚荣,以及……自私自利。 「她只说自己想说的事情,然后就要帅不见了。你不觉得很过分吗?」 「真的很过分。」 虽然一抵达之后就听了我一大堆对珊瑚小姐的牢骚与懊悔,但是新还是毫无怨言听我说〧兀。 「我讨厌就这样分开!讨厌以后再也见不到珊瑚小姐!」 「我也不喜欢这样。她那样破坏我们,然后只丢下几句道歉就走人,你能饶过她吗?」 「不能!我决不饶她!」 对珊瑚小姐的不满让我们情绪激动起来。 「就是说嘛。那,我们去追她吧!」 「咦c.] 「我说,我们去追珊瑚小姐啦!那种任性的人,一定要揪住她,把她给逮回来呀占 「可是……现在才去追,来得及吗?」 「今天公车班次很少,骑脚踏车冲去车站,说不定还有机会一 「但是,珊瑚小姐三十分钟前就已经走了呀。说不定会白跑一趟……」 「即使如此,你还是想再见到珊瑚小姐吧?你刚不是说,你想见她吗?」 「嗯、是呀……」 「这样的话,就只能我自己去追了。因为我就是要来实现你心愿的人。」 新轻描淡写说着我现在最大的心愿。无关要花多少工夫或有什么盘算,他竭尽所能都是为了我。 这样的新看起来好耀眼夺目,让人难为情……我忍不住闹起别扭。其中夹杂着一半的真心话:「你不要耍帅啦!就算你什么愿望都替我实现,我也是会有不高兴的时候。该说这是负担吗?还是很沉重……」 「抱歉。不过,这点小事,你就忍忍吧。」 可是我的别扭模样,已经无法阻止满是干劲的新。他甚至连犹豫的时间都没给我。 「我想,我还是呀,喜欢为了你在做某件事情的感觉。这几天没为你做点什么事情,实在是过得好空虚呀。所以今天你一定要让我放手去大干一场。」 ——真是的……结果,还不就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嘛。 他跟平常一样的强硬发言,让我有点吃惊。 不过,一点都不讨厌。反而,觉得很开心。 ——这就是我所爱的你,我的新。 「那就随你高兴吧。反正我要你别去,你也听不进去吧上 「你很清楚嘛!可是这样今天的约会就会中断啰,没关系吗?」 「我老早就放弃了。可是,珊瑚小姐会不会生气呀?因为她的主张就是,唯有情人要好好珍惜一 以前她因为反对我跟新交往而恐吓新的时候,应该有说过这样的话。如果她知道新丢下约会不管而去追 她,一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吧。要带她回来可能会很辛苦,可是…… 「这不是正好吗?」新笑了。那是,充满开心的微笑一就把她惹得一肚子火,当成是回报她以前做的事情啰。」 说完,新从我身边—〡从旧校舍门口,拔腿狂奔出去。 我还以为马上就能逮到珊瑚小姐的。 我以为会是这样:新追上了在月台正要搭火车离开的珊瑚小姐,挽留了她,跟她吵架……最后把她带回来。 不过,并非如此。因为来跟我道别就是珊瑚小姐最后的身影,接着她就失踪了。 新虽然急忙赶到隔壁市镇的车站,但是没逮到珊瑚小姐。这种假日时刻,一个小时只有两班火车。珊瑚小姐不太可能搭上前一班车。询问站务员有没有看到像是珊瑚小姐的人,对方也说没有。因为是个小车站,所以站务员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外表出众的珊瑚小姐。 失去追踪珊瑚小姐线索的新,找了莉安一起商量。 然而,不论莉安拨了几通电话,珊瑚小姐的手机就是不通。 为了寻找她的下落,莉安询问了仓手镇的守路神,却得到了意外的回答:珊瑚小姐尚未离开镇上。既然人还在仓手镇内,莉安便开始搜索。一边摇晃着摆锤,一边在地图上面移动,摆锤到了目标物所在位置便会改变摇摆的方式,据说这是寻找失物的占卜法。 然而,莉安蹲在比例尺为一万两千五百分之一的仓手镇地图上大概三十分钟,却依然毫无反应。摆锤在地图上方的每个角落移动,已经进入第四次了。 ——如果这种方法没用,其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找出珊瑚小姐的行踪呢…… 我小心地不打扰莉安,从背后偷偷看着她,一边思考着…… 突然,莉安中断了搜索,声音紧张地说:「都找成这样还没有任何反应也太奇怪了……也许我们应该把这当成是失踪案。」 「失踪案……那怎么办?又不能去跟人类的警察讨论情况。」 「大概只能继续找下去了。只有我们几个的话,人手会不够,必须请求协助。」 于是,我们立刻成立了「栉原珊瑚失踪案处理本部。」 莉安马上连络附近的妖怪,请大家帮忙寻找珊瑚小姐。因为身为妖怪与人类之间的调停人,莉安颇为活跃,人脉也广,马上就召集了将近二十个人过来。 「大姊,交给我吧!」 「这样就还你一个人情了喔,魔女姊姊一 「既然是莉安安来拜托的,我怎么可能拒绝嘛。」 过来的每个妖怪,不只是外表各有不同,连称呼莉安的方式也千奇百怪。 处理本部的部长莉安,将他们分为三组,分配在仓手镇内搜索的任务。 第一组是航空组。组员以鸦天狗(注4:天狗是日本一种想像中的妖怪,外表为拥有翅膀的人形,红脸高鼻。鸦天狗则是拥有鸟嘴,翅膀跟鸟鸦一样是黑色的天狗。)为首,还有其他具备飞行能力的妖怪们。太阳下山之后便飞过仓手镇上空,寻找有无疑似珊瑚小姐的人影。 第二组是水中组。蟾蜍老大派遣青蛙小弟们,在河川、蓄水池、水稻田等水中进行调查。因为珊瑚小姐的真实身分是梳子(上面的珊瑚工艺品),有可能会掉到小水塘里头。 第三组是陆地组。人数最多的这一组,将仓手镇划分为几个区域,搜索从上空难以发现的建筑物或是树木的阴影之处。此外,请陆地组中有虫子、小动物、小型神灵之类的体型小的妖怪,与其他妖怪搭档行动。小型妖怪方便进入住宅内或狭窄的细缝等等,身为梳子的珊瑚小姐容易掉落的地方搜索。另一方面,搭档的妖怪,则负责运送移动缓慢的小型妖怪。在自己进行搜索的同时,也要协助小型妖怪可以尽快移动到搜索地点。新也跟笔的神灵搭档,加入了第三组。 每个搜索组彼此间的联络方式是手机或乌鸦传书。鸦天狗的手下乌鸦们,担任联络本部与没有手机的人之间的工作。他们会从打开的窗户飞进来丢下纸条,然后抓住新的指示纸条再飞走。 莉安从刚刚开始就在阅读乌鸦们留下的纸条,用手机听报告,然后在仓手镇的地图上标示已经搜索完毕的区域。 「那边应该有座桥。桥下……是吗?没找到呀。也没有掉落的痕迹呀。那么,接下来请去搜寻古间区的西边。」 一边用手机听着报告,莉安一边又在地图画上代表「搜索完毕,没有发现」的绿色「x」记号。 处理本部成立之后,已经过了两个小时。画上记号的地方实在很少。虽说是个小镇,可是珊瑚小姐——一把小小的梳子会掉落的地方不可胜数。这种情况,即使努力到天亮,也搜索不到一半地方吧。 此外,说到在自习室设置「栉原珊瑚失踪案处理本部」的我…… 能做的就只有看着忙于指挥的莉安与送来纸条的传令乌鸦们。 ——明明珊瑚小姐说不定正陷入危机……为什么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至少,我想自己也该帮帮莉安的忙……但是她高明地处理着不断飞来本部的讯息。如果我随便笨手笨脚地想帮忙,反而会扯她后腿。 可是,我又无法参加外面的搜索行动。我就算变成人类,也不能离开身为本尊的旧校舍太远。 我能做的,就是搜索自己身为旧校舍的这个身体内部。 不做点什么事情我就静不下心来。想到这也有可能是珊瑚小姐的恶作剧,我便仔细搜寻旧校舍中的每个角落。因为一开始她也是躲在发生在旧校舍内部的「缝隙」里头偷窥(对人类来说这就像是躲在房子里头的地板下或下水道的管线内,除非有必要否则不会特别去看的地方)。 「缝隙」里头空无一物。没有光线,除了入口处射入的光所照得到的范围之外,内部一片漆黑。即使发出声音也没有任何反应的样子。宽敞得不得了——说不定,是个无边无际的空间。 身为妖怪的我这么说可能很奇怪,但是「缝隙」里头是脱离常识的另一个世界。 ——珊瑚小姐,会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吗…… 光是看一眼,我就觉得毛骨悚然。 确认过后没有人回应我喊出口的「珊瑚小姐!一我立刻停止了继续窥视「缝隙」的举动。 真的什么也不能做的我,眺望着自习室的窗户外面。 照耀着没有樱花的樱花树的月亮,形状是上弦月过后几天,变胖的歪斜镜片形。月亮通过子午线开始往西边倾斜,差不多是晚上十点了吧。 外面的每个人依然在寻找着珊瑚小姐的行踪,负责传书的乌鸦们不停地出入窗户,在自习室内,接到消息回报的莉安把结果标记在地图上。 匆忙的空气中,只有我无所事事地发呆。 ——真悲惨……明明最想见到珊瑚小姐的人是我。却也只有我,无法去寻找下落不明的她…… 只能在旁边看,只能等待。身为建筑物的神灵,我已经碰过好几次这种情况,但是这次的懊悔格外沉重。 ——明明这可能关系到珊瑚小姐的安危呀!可是,我却只能茫然地看着月亮…… 「我真的一点用也没有……」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要太责备自己了。自虐不但没有意义,反而还有害身心。」 听到我自责的莉安,担心地对我说道。 「因为……只有我不能去找珊瑚小姐……」 「这样的话,可以请你也来帮忙搜索吗?」 「咦?但是,我没办法离开这里……」 「不必出去外面。因为我是要你监视我的使魔感官接收到的讯息占 莉安的使 魔——蛇亚当与猫头鹰夏娃,现在也在外面进行搜索。虽然他们并未由莉安直接集中控制,但也能靠自己的判断进行简单的命令。像是「搜索莉安指定的区域之中有无珊瑚小姐的身影」这种命令,就能毫无问题地完成。但是,由于莉安同时也在寻找是否有什么疑似的线索,使魔似乎就无法完成这样需要下复杂判断的命令。 「所以,孝就代替他们做出判断吧。请你观察他们看到听到的东西,寻找珊瑚留下来的线索。」 「嗯,我要做!」 我干劲十足地立刻回答。我没自信可以做得很好,可是一定比什么都不做在这里闹别扭好上许多。 「那么,我应该要跟亚当还是夏娃同步才好?是不是要挑夜视能力比较好的猫头鹰夏娃?」 「要透过在空中飞行的鸟的视野去观察地面是很困难的……另一边应该比较好吧。蛇的感官方面,嗅觉、味觉跟触觉都颇为发达也很特别。不习惯的话,可能无法观察感官接收的讯息吧。你有办法想像用全身去『聆听』地面的震动、靠着味道去『看见』周遭的情况吗?」 「好、好像很难……不过,既然蛇的嗅觉这么好,不能像警犬那样靠味道去追人吗?」 「这么做……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没有训练过亚当去追踪特定的味道,无法放手让他去做。但是,如果能有残留强烈的珊瑚气味的东西,说不定我可以直接操纵亚当去进行追踪。」 「残留强烈气味的东西……啊,这个可不可以?」 我把珊瑚小姐道别时送给我的护身符拿给莉安看。 「珊瑚小姐说这个护身符她一直都带在身上一 「值得一试。」 莉安马上让夏娃把亚当空运回来旧校舍。 在他们回来之前的这段时间,我凝视着水晶球,尝试与亚当同步。这次只试了一次就成功让意识分离了。看样子拥有建筑物本尊与人类身体两种感官的我,很容易适应分离意识。 顺带一提,据说莉安平常就会分割意识,训练自己同时思考好几件事情。这就是魔法的基础技术。所以,她在跟我同步的期间,还可以接电话、在地图上划记号,继续做这些本部部长的工作。 (简单的对话啦,让你的意识与使魔的感官同步啦,这么点小事情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用我意识的二十分之一分担就可以了。) ——那么,莉安也可以同时跟十个人交谈了? (根据对话的内容,经过训练的话应该不是做不到的。可是,耳朵只有两个,即使可以对应思想的不同层级,但或许会受到生理的限制。) 就在我们连接上的意识进行着对话的时候,亚当回来了。 (现在开始,我要用亚当的意识与孝的合流。因为是颇为特殊的感官,如果你觉得不舒服,要马上切断同步喔。) ——嗯、好的。麻烦你了…… 我回答的同时,崭新的奇妙感觉已经流进了我的身体。 明明闭着双眼,却「看得见」自习室的样子。跟以前在视听教材中看过的摄温影像术(thermography)有点像,虽然模糊得看不到细微的部分,可是能够清楚掌握到什么东西在哪里,而且散发着什么质感的味道。这就是用味道去「看见」周围的感觉吧。 这么一想,靠着味道看见的自习室景象逐渐模糊,然后又变得清晰。 ——什、什么?是在闪烁吗? (因为蛇的嗅觉位在舌头上面。配合吐信,周围的掌握精细程度也会有所变化。你就别把它想像成是类似声纳的东西吧。) ——我又不知道声纳是什么。而且,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就感觉到轻微的震动,就像是地震的余震…… 虽然比起余震小了很多,可是感觉仿佛是放着蛇身体的桌子在晃动。 (蛇的触觉也很发达,并且以此取代耳朵。虽然它们没有耳孔,听不到透过空气传播的声音,但是能以全身感受到地面的震动。这种构造对脚步声之类的声音,反应特别敏感。) ——总觉得,怪怪的…… 一如莉安的忠告,蛇的感官非常独特。要比喻的话……像是被关在充满迷幻现代艺术的房间当中的感觉,距离与颜色的感觉,还有听声音的方式,仿佛都会迷惑,甚至破坏以人类身体记住的常识层面的感官能力。如果一直感觉着这一套感官系统,似乎会神智不清。 即使张开眼睛,视野也是狭小的,影像看起来模糊不清。如同是在窥视着装有厚玻璃的竹筒。这样的话,靠着味道「看见」世界的方式,反而还比较可靠。 藉着这个味道一看见」了放在桌上的护身符。感觉到某种与袋子布料的纤维和染料质感明显不同的味道,这一定就是珊瑚小姐的味道了。 (看样子珊瑚的味道保留得很清楚。) ——这个味道,追踪得到吗? (现在还不知道。总之我们试试看吧。) 莉安操纵亚当往大门移动。 从大门开始,就看到了带着珊瑚小姐味道,一个又一个往学校外头走出去的足迹。尽管外头已经彻底陷入黑暗,不过一点都不影响味道。 这下子终于找到有力的线索了! ——既然能够感觉到如此清楚的味道,那一定可以追上的!快点去追吧!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你别太激动。接下来要以追寻味道为优先。) 莉安打电话跟众人联络我们发现珊瑚小姐留下来的线索之后,分配了大半意识来操纵亚当。 她顺便把接听电话的工作交给立刻赶回来的航空组鸦天狗。因为他是统帅所有传书乌鸦的领袖,很适合这份工作。于是莉安便可以专心追踪珊瑚小姐的味道了。 出了学校之后,珊瑚小姐的味道分成了两个。一个接到离开镇上的道路,往北去了;另一个则是朝着相反的南方。大部分的味道虽然都往她住处所在的北方而去,不过看起来最新的味道是朝南方走没错。 —〡只是要离开镇上,为什么要往南走?南边只有山呀…… 往学校南边过去,只有田地、农舍与眹户山而已。地图上没有道路通往他处,应该只能走到眹户山的山脚。所以,学校南侧的搜索行动也往后挪了。 (说不定她也会去眹户山吧,为了去跟山神告别。) ——这么说起来……我记得,以前她好像说过得去跟山神打声招呼的样子? (这种消息拜托你早点讲啦!) ——抱歉。一定是因为我以为这是莉安的事情,所以才忘掉的。可是,什么叫做「山神」呀?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就是眹户山的神明。是俯瞰这一带的守护神——镇守此地的神明。) ——眹户山的……神明! 莉安解释给吓了一大跳的我听,说眹户山居住着地位颇为尊崇的神明。 神话时代的远古,有个讲述三位女神降临眹户山的传说。因此,眹户山自古以来便被视为人类与妖怪们的圣地。虽然没有大肆张扬吸引信众,不过似乎有零星的供奉活动。 虽然不清楚是先有神明居住才有供奉,还是先有供奉才有神明居住,但是总之圣地眹户山是有神明居住的。而且,就是镇守在山脚一带的神明。 顺带一提,根据莉安的说法,神明与妖怪在本质上应该是十分类似的存在。拥有强大能力的妖怪(有时是人类。)被当作神明供奉也很常见。然而,神明与妖怪,彼此的能力与地位却是天差地远。即使是我认识的妖怪里头,年纪最大、力量最强的小纹老先生也只有将近六百岁,与从神话时代开始经历了几千年的眹户山神明的地位相比,差距有多少也就显而易见了。 不过,在神明之中,地位的标准不只有年岁多寡,似乎还会随着来历背景与吸引到的信众数量而改变。所以,负责镇守乡下地区的眹户山神明,会有多了不起也是个问题。不论如何,信仰的由来是因为女神们踩过了那片土地,并不是什么太值得骄傲的典故。 即使如此,居住在这附近的妖怪,好像全部都曾经去眹户山参拜过。即使是珊瑚小姐那种人,到仓手来的时候也不能不去跟山神打声招呼。 ——我都不晓得眹户山的山神有那么伟大…… 比起惊讶眹户山的秘密,现在最重要的是追寻珊瑚小姐留下的痕迹。可是,这件事情非问个清楚不可。 ——我不曾去参拜过山神,这样可以吗?好歹,我也算是个妖怪的一分子…… (不管可不可以,孝即使想去也去不得吧。我想山神不会因为这样就生气的。) ——问题不是在山神生不生气这一点…… 虽然我不太会表达,但我觉得有种烦闷的心情。只有我不知道这回事,让我感到孤单、懊悔…… (是不是自卑感?因为只有自己跟周遭的「普通人」不一样。) ——唔……没错,就是这样。 经过莉安指点,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情。 我不是后悔自己不认识眹户山的神明,也不是懊恼自己不能去参拜。而是悔恨只有自己做不到人人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但是参拜,还有帮忙搜索珊瑚小姐的下落,以及约会的时候去外面玩等等,我做不到的「普通事情」多如牛毛…… ——我明白了。虽然以前连自己都摸不清楚。 (因为同步的缘故,你的感受也会泄漏给我。抱歉,我擅自说了这些话。) ——没事的。因为莉安告诉我,所以我才有点了解呀。可是…… 烦闷的原因解开了,却让我意识到其他的自卑感。 ——即使知道原因何在,我却无计可施。因为这种「我什么也做不到的」自卑感的根 源,根本就没有改变。刚才也是这样,虽然我很想帮忙搜索……结果,还是毫无用处。 即使由于找到珊瑚小姐留下来的线索而太过兴奋导致没有注意到,但我实际上并没有帮忙搜索行动。操纵亚当的人是莉安,她独自一人也能去追寻珊瑚小姐的踪迹。我只是搭她的便车,要她让我能够看见现场情况罢了。这跟我刚在自习室发呆的时候,根本是一模一样。 (你又在自虐了吗?你要叹气,要发牢骚都是你的自由,不过无药可救喔。) ——你是想说我跟笨蛋没两样吗…… (是很像呀。) 我也不是期待会得到安慰,可是莉安的内心还真是冷漠。 (「强求没有的东西」这种样子从旁人看来,只有觉得好笑而已。如果有空苦恼自己能力之外做不到的事情,那就专心去寻找自己做得到的事情。) 始终保持冷静,而且合乎逻辑。与那如冰的眼神相同,莉安的思考也是清晰无所迷惘的。 ——莉安好坚强……我没办法做到呀。我做不到像莉安这样控制自己的感受。 (我也不是可以控制所有的感受的。只不过,我知道在面对自卑感的时候,唯一的方法就是忍耐着继续挣扎下去。) ——辛苦的忍耐下去,说不定根本就一事无成呀…… (没错。) 莉安马上就赞同了我的泄气话。 (但是,有时候不继续挣扎下去就不会产生任何成果。例如,这个味道——珊瑚留下来的线索,就是因为你在烦恼要怎么帮忙,所以才找到的。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想我不会想到要把亚当当成警犬用。这是你的自卑感千回百转之后才带来的机会。) ——这不是……单纯的运气好吗?我不太感觉到这是我的功劳。 (功劳就是这么回事。哪里会有运气之类的,很多事情都是不清不楚的。可是,如果脱离了自卑感,说不定也掌握不到那份运气了吧。事情就是这样。) ——是这样吗…… 与莉安之间过于理智的对话,一点也不能让人安心下来。不过,听完她这有点麻烦的话之后,我也能够忘了自责造成的沮丧。 就在我们交谈的期间,追踪着珊瑚小姐味道的亚当,已经到达了爬上眹户山的山路。 (珊瑚果然是上山去了。摆锤探测没有反应,应该是因为她进入了圣地。我也请大家来帮忙搜山吧。说不定可以在亚当抵达之前,先找到珊瑚。) 莉安要待命的所有妖怪与新来搜索眹户山。 我们继续靠着亚当追寻着珊瑚小姐的味道,慢慢爬上山。踏上山路之后,珊瑚小姐的味道感觉好像越来越强了。 ——要是不快点找到珊瑚小姐挽留她的话…… 一想到马上就能找到她,我就想起我们再会当时的情况。我得向她为了我对她抱怨与有所误解的事情道歉,然后挽留她。 可是,精神与我联系着的莉安提出了疑问。 (你真的要挽留她?她打从心底对人类抱持很深的怀疑。如果她留在仓手,我想接下来她也会反对你跟三宅交往的喔。) ——咦?你在……说什么呀?珊瑚小姐她是我们的同伴呀!她救了好几次身陷危机的我…… (那是因为她很担心你。但是,与此同时,她反对你跟三宅交往的心意也很坚定。对我来说,她看起来像是在这两种心情之间摇摆不定。或许她自己都无法厘清自己的想法。你想想看,如果她是你的同伴,为什么会决定丢下你独自离开仓手?) ——因、因为……觉得做了对我过意不去的事情? (只是如此的话,那么道歉后取得原谅也就好了。不会变成宁可违抗小纹先生,也要离开这里的原因。) 我一直都只有专心在追踪珊瑚小姐。满脑子都是要挽留突然跑来跟我道别的她的念头,没想过为什么她会决心离去的原因。 (你记得在测试新的时候,她说过的谎话吗?) ——我想想看……是说她被人类的男人抛弃过的事情吧。 (没错。那个谎话似乎是真的。) ——咦……什么!可是,是珊瑚小姐自己说那是她捏造的…… (所谓的捏造,意思就是谎话。我听了那些话之后,觉得珊瑚的样子不太对劲,就跑去问小纹先生,可是小纹先生却顾左右而言他。我想其中必定有问题,这次连假便去到处拜访了知道她过去的人们。我想把她的事情先告诉孝也比较好。) 说完,莉安把她调查到的珊瑚小姐的过去,告诉了我。 原本是珊瑚工艺品的她,在明治时代(注5:明治是明治天皇在位时的年号,时间为西元一八六八年到一九一二年)结束的时候变成了神灵。在那之前她辗转经过了不同的艺妓手上,当时的主人也是一名艺妓,名唤阿茧。 变成神灵的珊瑚小姐,只把自己的真实身分告诉了阿茧小姐,并且决定帮助她。有时扮演跟在阿茧小姐身边的实习艺妓(好像是称为侍女)。有时威胁讨厌的客人等等,一面注意不要让其他人类识破,一面帮助阿茧小姐工作。有时候也会变成身体不好的阿茧小姐,代替她去陪客人的样子。对于经年累月在花街柳巷度目的珊瑚小姐而言,当然早就熟知这些待客花招。平常就是在装饰女性身体的她,「乔装」可是拿手绝活。 阿茧小姐也很疼爱身为神灵的珊瑚小姐,把珊瑚小姐藏得很好。对刚刚变成神灵的珊瑚小姐来说,一个保护她的人类是必要的。她们两个人情同姊妹,彼此扶持。 然而,一路辛苦走来,安稳的幸福生活很快就闭幕了。阿茧小姐 病倒,最后失去了生命。 失去依靠之人的珊瑚小姐,决定要变成阿茧小姐。工作的程序、熟客的招待等等,扮演阿茧小姐所需的知识,她全都具备。她有自信即使变成了阿茧小姐,也不会露出马脚。再加上,也许是因为不愿意承认,她景仰如亲姊姊的阿茧小姐已经不在人世的这个事实。她将阿茧小姐因为生病而骨瘦如柴的遗体偷偷埋好,取代阿茧小姐继续住在妓院里头。 然后,她跟妓院的客人坠入情网。 对方是从室町时代(注6:室町时代为足利氏在京都室町建立幕府,掌握掌权的时代。时间为西元一三三六年到一五七三年。)就开业至今的大商店的小开,名字叫做总司。那是一段不可能有结果的恋情。 珊瑚小姐表明自己的身分,请求对方别再去找她。但是,对方并不愿死心,并且对她说「即使你是神灵我也一样爱你」,发誓一定会把她接回家。 然后,总司只拿了她的赎身钱就冲出家门,跟珊瑚小姐一起私奔了。当时这场骚动似乎还登上了报纸。 一场轰轰烈烈恋爱的最后,两个人终于结婚,定居在偏远的乡镇,开始了新生活。 珊瑚小姐深信自己会得到幸福。不论如何,总司舍弃了老家与将来而选择了她。不论会多么辛苦,都是妓院生活比不上的幸福。她下定决心绝对要忍耐,要连早逝的阿茧小姐那份幸福都一起掌握。 然而,总司却忍耐不下去。他原本就是个不知疾苦的大少爷。尽管头一、两年他努力在做不习惯的体力劳动以维持生计,但是后来逐渐变得不愿意工作。即使如此,他却还到处散播他那少爷般的同情给其他女人,接连惹上了麻烦事。 一开始是牢骚,接着牢骚变成了失和,失和最后成了吵架。两人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多,总司不回家的日子也增加了。接着,终于把身为珊瑚工艺品的珊瑚小姐拿去典当,拿着换来的钱去跟其他女人玩乐。 珊瑚小姐质问总司这件事情,两人因此大吵一架。总司离家出走,就此一去不回。根据传闻,他好像跟另一个要好的妓女一起逃走了。 得知此事的珊瑚小姐,又叹息又痛苦,最后终于变得憎恨人类。虽然没能问到详情,但她好像犯过几起引诱人类男子之后再予以残忍杀害的案件。 不过,因为那些案件,她被小纹老先生那些有志的妖怪们逮捕,受到了惩罚。然后,在辈分很高的前辈妖怪监视下得到了更生机会。 (珊瑚现在好像已经冷静许多了。知道她过去的人,听到她勉勉强强成了人类的老师后都大吃一惊。因为没想到她已经可以忍受待在人类身边。) ——她有这么痛恨人类呀…… 她跟新说过的「谎话」掠过我的脑海。 『我被人类抛弃过。毫不在乎让我变成女人之后背叛了我,甚至还有好几次彼此对立……最后就随便一丢。』 『所以,我对人类——特别是男人,非常没有安全感。嘴巴上说的是一回事,但是终究人类还是会把自己放在第一顺位。』 我想起了那尽管看似达观般在自嘲,却信不过人类,表示无法放着同类的我不管的珊瑚小姐的身影。 ——那个时候的她就是真正的她。用玩笑般的谎言也骗不了人的,真正的她…… (『人类感情丰富。可是,浓情密意也很快就会死。」。跟我们妖怪的生命速度相差太大了呀。』) ——这是什么? (听说这是珊瑚的口头禅。她到现在应该都没有改变,那否定妖怪与人类恋爱的想法吧。) 遭到心爱的人背叛、伤害的珊瑚小姐。我一想到如果自己也跟她一样——遭到爱人的背叛……光是用想像的,我就觉得胸口痛苦得快要裂开。也许,我也会变成再也无法信任人类。 ——珊瑚小姐的眼中,我跟新的爱情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两人独处,就紧张到连话都讲不好。 但是,却会放大幻想,作梦要有个脱离现实的约会。 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吵架…… 只靠自己完全没办法与对方和好。 甚至还有负债,连想像自立自强的生活都办不到…… 还坚称说自己是个够格的未婚妻。 跟珊瑚小姐爱情悲剧相比,这是多么幼稚的恋爱家家酒……从她的角度来看,大概觉得我们的恋爱可笑又令人担心,看了只会生气吧。 ——珊瑚小姐决定要离开仓手……说不定是因为不想再理我了。 (等见到她的时候直接问她不就好了?最重要的是,不要忘记她认定人类不是薄情寡义,而是浓情密意很短暂的想法。) ——这是……怎么回事?意思是说她不只是在仇恨人类吗? (她没有否定曾经体会到的人类感情。她跟总司之间,确实拥有过爱情吧。所以,那样的结果才会让她痛苦不堪。) 珊瑚小姐不是一开始就上当受骗的,她是被那个舍弃一切也要选择爱情的男人给抛弃的。 不论眼前爱得多么死去活来,也未必就能够持续到将来。这样的话,我跟新的爱情,总有一天…… ——不要讲这种让人越来越担心的话啦…… 这种时候,我觉得莉安的严厉还真可恨。 (别期待我会安慰你。) 因为还在同步,所以莉安的想法稍微传了过来。我想,她一定也听到我的心声了。 不过,我们没有再说话。不是因为不愉快,也不是她拒绝跟我交谈。而是接下来必须靠我自己去思考判断。 找到珊瑚小姐之后,要不要挽留她。 要对她说些什么?以后,要怎么办? 这些判断所需要的讯息,莉安在她所知的范围内已全部告诉我了。所以,她现在才放着我不管。 接着,中断的对话再度开始。 (奇怪了。看样子珊瑚的味道在前面好像消失了。孝,你觉得呢?) 莉安一间,我立刻将精神集中在蛇的嗅觉上。 珊瑚小姐沿着山路前进的足迹味道,在几公尺的前方忽然不见了。往人类脚步跨得去的距离过去,没有留下味道。附近也没有悬崖或是会坠入的地面洞穴。 ——珊瑚小姐的味道消失了……是她发现我们在追踪她,自己消掉味道的吗? (味道不是想消就可以消掉的东西。说不定她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莉安将监视亚当感官的工作交给我,赶紧召唤猫头鹰夏娃到现场。同时也指示到眹户山搜索的伙伴们集合到珊瑚小姐味道消失的地点。由于唯一的线索没了,现在必须尽可能靠着大量人手去寻找下一个线索。 然而,即使拥有了猫头鹰夏娃的眼睛,还有妖怪伙伴与新在周围几十公尺的范围内仔细寻找,依然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珊瑚小姐留下来的线索。 留下蛇亚当嗅闻得到的最后一个脚步,她的痕迹彻底消失了。 第八章 岩户神乐 「您好,我是莉安。非常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想跟您谈谈珊瑚的事情……」 判断只靠我们要追踪到珊瑚小姐似乎有困难,莉安决定打手机跟小纹老先生商量。 她依序说明了足迹突然在眹户山山路上不见,还有直到珊瑚小姐消失之前发生的种种现象。 『唔……如果是这么完美的消失,很有可能就是神隐(注7:日文中的「神隐」,指的是小孩突然神秘失踪,好不容易找到后却精神恍惚,人们认为是天狗或是迷惑人心、隐藏起来的神明所为。简言之,就是人们以超白然力量去面对原因不明的失踪事件所做的解释。)了。』 依然与莉安意识同步的我,可以稍微听到正在跟她通电话的小纹老先生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很远,还混杂着意识的杂音。 「您说神隐是吗?不是这样的。因为天狗族应该什么都没做,现场也没有野狐狸一类留下的痕迹。而且说起来,我很难想像有妖怪敢在山神坐镇的山上引发灵异事件。」 后来我问莉安,才知道一般人通常会认为神隐的头号嫌疑犯是天狗族。听说有将近一半的神隐事件都是天狗族干的。第二号嫌疑犯则是野狐狸,或是犬神、饭纲、管狐等妖怪(注8:犬神、饭纲、管狐都是妖怪的名称。犬神就是狗妖;饭纲是想象中的小型妖怪;管狐则是人类养在竹筒中使唤,外表跟狐狸类似的妖怪。)。据说他们侍奉人类,或是附身在人类身上,号称为了宿主会做出各种坏事。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如果在山上发生了神隐事件,那就是山神的意思造成的呀。如果没有其他人把珊瑚带走的迹象,说不定就是山神主动把人藏起来的。』 「是山神做的吗?」 『虽然很少见,但山神也会主动引发灵异现象。说不定山神有什么必须带走珊瑚的原因,也有可能是珊瑚本身希望隐藏起来。』 「有办法带她回来吗?不是据说折断梳子的齿,或是敲打计量器的底部,就可以把碰到神隐的人带回来吗……」 『那是犯人为天狗或狐狸时候的习俗啦。要违逆山神的意思把人带回来的方法,我想是哪里都找不到的吧。』 ——那、那么……珊瑚小姐就会这样一直不见踪影? 「要是没有带人回来的方法,那珊瑚会被山神抓去多久?」 『这也是要看山神的意思。有可能下一秒珊瑚就会回来,也有可能几十年……不,说不定是永远,她永远都回不来我们的世界。』 ——怎么会这样!这样下去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想起她来跟我道别时的样子。 感慨地向我道歉的珊瑚小姐。 把宝贝的护身符放在我的门口,留给我当礼物的珊瑚小姐。 直到最后都装出敷衍了事的态度,装模作样地离开的珊瑚小姐…… 自私把人要得团团转,反对我跟新谈恋爱。可是,她却用她自己的方式替我操心。 ——不过,我讨厌用这种形式道别啦! 虽然还在同步的我这些内心呐喊听起来应该很吵,但莉安耐着性子忍受。并且,代替我确认了残酷的事实。 「我们只能做好再也看不到珊瑚的心理准备了吗……」 『不必这么绝望。虽然不可能违逆山神的意思把人带回来,不过你们可以对山神陈述有多么希望她回来的愿望。我就教你们一个办法吧。』 ——真的吗! 「真的……吗?」 跟发出欢呼的我相反,莉安似乎在小纹老先生听来非常开心的声音中,感到了一丝不安。 岩户神乐——这就是小纹老先生告诉我们的办法。 岩户神乐是以日本神话天岩户传说为题材的民间神乐的一种。神乐,是祭祀神明的歌舞艺术。神乐中相对于在宫廷中举行的宫廷神乐,在地方神社或民间举办的神乐则称为民间神乐。民间神乐在日本全国各个角落有各种流派与传统,同样是岩户神乐也有好几种变化的样子。 我回想了一下天岩户传说,记得是这么样的一个神话…… 由于弟弟素盏鸣尊的大闹引起了太阳神天照歇斯底里,天照便躲进了名叫「天岩户」的岩洞里头。于是众神世界与大地都笼罩在黑暗之中,造成了许多灾难。 非常烦恼的八百万位神明,筹划了把天照带出来岩洞的计策。找了公鸡过来鸣叫,制作镜子和月牙形的玉,做好举办祭典的准备。接着,让名叫天子力男神的肌肉型神明藏在岩洞的阴影处,让名叫天宇受卖命的性感女神在岩洞前跳舞。八百万位神明为天宇受卖命的舞蹈拍手喝采,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的天照从岩洞的洞口探出头来一亏究竟。 「外面的世界没有了我应当是一片黑暗,你们在这里办什么宴会!」 「因为出现了一个比自我封闭在此的您更伟大的神明,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 天宇受卖命如此回答,众神则送上镜子让天照看。觉得镜子映照出来的白己的样子很可疑的天照,想要再看个仔细便走出了岩洞。天手力男神抓住了祂的手把祂拉了出来,紧接着众神则用稻草绳封住了岩洞入口。 「不准你再进去岩洞里面!」 于是,世界恢复了光明。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所以,为什么要演出岩户神乐,就是要藉着演出呼唤躲藏在岩洞中的天照大神桥段的神乐,向山神传达我们希望珊瑚小姐回来的心愿……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可是,我们这里没有人会跳岩户神乐。」 莉安合乎道理的抗议,遭到小纹老先生果断地否决。 『又不是要继承传统技艺。放轻松一点啦!最重要的是把心意传达给山神知道,只要充满诚意,就算只是小小短剧也没关系".t 莉安无法违抗身为她师父的小纹老先生。结果,她被迫答应要即兴演出岩户神乐。 「学姊,你真的打算要演吗?现在还可以取消喔。」 这里是自习室里头急就章做出来的特制舞台的后台。 「我跟小纹先生说好了。而且,大家也在期待。」 难得面露紧张神色的莉安,视线望着布幕。在仿佛横越自习室一般吊挂着的布幕另一边就是舞台,再过去则是约莫二十个妖怪与他们的眷属(鸦天狗的乌鸦部下,或是蟾蜍老大底下的青蛙小弟们)正在举办宴会。 「呵……这次又是舞娘呀?」 「酒不够喝啦!去给我大大方方买好几打回来!」 「啊!要去买东西就顺便买点下酒菜。这个多层饭盒看起来好像快光了呀。」 已经听到喝醉的人们传来的声音了。 结束搜索眹户山回来的他们,整理过自习室后搭起了舞台,马上就宣告说:「我们负责演出八百万个神明,剩下的就交给你们啦] 也就是,除了喝酒嘻闹之外他们不会做其他的事情。 站在拜托他们搜索珊瑚小姐的立场,没办法对他们疾言厉色。即使,他们把依铃替我准备的便当都给吃个精光…… 「这是有在期待的样子吗?应该只是在享受吃吃喝喝的宴会吧。」 看到这些妖怪狂欢作乐的情况,新有些目瞪口呆。 「因为他们缺少了紧张感。明明还不清楚珊瑚小姐到底能不能回来……」 剩下的就只有莉安、新与我三个人了。靠我们三个人,没办法演岩户神乐。 我们分配好角色,换上妖怪们准备好的日本古装。 我扮演天照。宽松的白色和服对我来说尺码太大了,有点难看。要是没戴上象征太阳的冠,根本就看不出来是天照吧。 新扮演天手力男神。身材是高一 学生平均模样的他,看起来也不像天手力男神。穿上白色古装和服后,比较像是救了因幡白兔一命的大国主命(注9:因幡白兔与大国主命是神话故事的角色。相传有只白兔想要藉着欺骗海中鳄鱼到因幡(现在的日本鸟取县本部)去,但被鳄鱼识破遭到剥皮。大国主命的兄弟经过,告诉白兔泡海水就会康复,没想到白兔照办却只是更加痛苦难受。这时随后经过的大国主命救了白兔,白兔便预言大国主命会顺利跟公主结婚。最后大国主命果然娶回了公主。)。 莉安扮演天宇受卖命。明明和服跟我是一样的,她穿起来却很合身。不过,因为手中拿着长矛与表情僵硬的缘故,是个非常英气逼人的天宇受卖命。 而且,莉安似乎还兼演天儿屋命和布刀玉命两个角色。我甚至不知道这两尊神明做了什么事情。这两位好像都是负责祭祀的神明,进行占卜、高举祭神驱邪幡、上奏祈祷文等等,活跃于祭典的准备工作。还有,递镜子给从天岩户探头出来的天照的,也是这两尊神明。虽然是很重要的角色,可是在给小孩子看的简易版神话或概要里头却连个名字也没出现,是两位可怜的神明。 「说起来这衣服也怪怪的吧?为什么有办法这么快就准备好?」 新单纯的疑问,让莉安移开视线,冷冷地说: 「不要认真思考服装的事情。」 「你要我别多想,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吧。该不会小纹老爷爷其实是幕后主使,妖怪们在捉弄我们吧?」 以小纹老爷爷为首,妖怪之中以嘲弄人类为生存意义的人并不少。所以新会怀疑这场岩户神乐该不会也是场笑话。 「没这回事。平常也就算了,我不认为在珊瑚失踪这种非常时期,他们还会开这种恶劣的玩笑。服装的部分……好像是他们的嗜好吧。」 「嗜好?」 听到莉安出乎意料的答案,我跟新不由得异口同声。 「他们好像喜欢让人类做这种类似舞台装的打扮。所以,平常就准备好了。我也有好几次被迫穿上反常的奇装异服的经验。」 ——这也就是说……大家很喜欢让莉安换衣服的意思? 珊瑚小姐先前也让莉安扮成兔女郎…… 如果要追究下去,莉安跟所有妖怪之间的信任应该会产生裂痕,所以我没有再特别多说什么。 然而,新似乎越来越无法接受了。 「为什么我们要配合他们的嗜好做这种事情?」 「新要忍耐呀,一切都是为了让珊瑚小姐顺利回来。」 「相较之下,那些家伙会不会太轻松了?」 新以怨恨的视线看着布幕另一边开宴会开得正开心的妖怪们。因为我也有同感,所以没办法帮莉安说话。 「气氛热闹不是件坏事。因为是要迎神,开开心心的才合乎道理。就如同『神乐』这个词汇的字面一样,最重要的是要与神同乐占 「莉安你说话的时候是不是在担心?该不会你认为演了戏也不会有效果?」 我着急地问不同于以往,表情紧张看起来心情不好的莉安。从刚刚开始,她的态度实在是很不沉着。 「我并不怀疑效果如何。因为在神明面前搬演神话故事,本来就是最古老的巫术行动。戏剧在交感巫术里头,原始能力特别强大。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方法可以向山神诉求了吧。虽然不知道珊瑚是为什么才遭到神隐的……如果这样她还回不来,那最好就当作没有方法可以叫她回来了。」 莉安的回答十分认真。 热闹的宴会,好像都要超过准备宛如成果发表会的戏剧造成的紧张了……看样子大家与我的印象相反,正在执行不得了的祭祀准备。 「为了珊瑚小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事情的严重性让我肩膀绷紧。 「没错。所以必须要充分取悦山神,才能让珊瑚回来。你们明白这一点的话,就表情开心一点。」 话虽如此,莉安的视线好像在怒目瞪人……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样子。 「说是要开心一点……」 「不过没办法马上做到。」 新与我都只能挤出个笨拙的应酬式笑容。 ——珊瑚小姐,对不起。我没有自信可以让山神放你回来…… 无视我的不安,仿佛就是冒牌货的岩户神乐开始了。 演出天照的我,出场就是整场戏的高潮,在那之前必须躲在后台。所以,舞台上的情况只能从映照在布幕上的剪影推测。再加上神乐基本上是没有台词的,所以很难知道现在到底在演些什么。 不过,我很清楚上了舞台的莉安正在努力。虽然只能看剪影,但光是如此也能充分了解她的舞蹈之美。有时快速激烈,有时缓慢优雅,还有偶尔会丝毫动作也没有地嘎然而止。 这不只是舞蹈。配合拍子摇响长矛上面的铃铛,上奏祈祷文。她独自一人完美演出了即兴的神乐。 但是,观众却没救了。 明明有大鼓的神灵负责打拍子,可是观众擅自拿起碗或酒瓶,铿铿锵锵敲打个没完。即使他们现在停止了谈笑…… 「舞娘小姐,不要那么赶嘛!」 「大姊,我等很久了!」 为什么还有喝倒采的人?因为这个缘故,莉安念祈祷文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就算再怎么要「气氛快乐热闹一但这也太过火了!如果珊瑚小姐回不来,你们要怎么负责? 我实在很想脱口而出发顿教训。然而,事到如今这么做的话,只会搞砸神乐本身而已。 我能做的,就只有在内心中不断重复对布幕另一边无心看戏的吵闹观众的怨言。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事关重大!失败的话我饶不了你们! 「孝,你的表情别这么恐怖。」 新担心地看着我。 「学姊不是说要开心吗?」 「因为……那些人一点都不认真嘛!」 「这不是很好吗?」 「咦?」 「因为他们是观众,不认真看也没关系。只要我们尽力演出就够了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既然如此,你就笑一个嘛!担任压轴的你一脸可怕表情就登台,那才真的会搞砸一切。」 「不、不要给我压力啦……我别说是演神乐了,连上舞台表演都是第一次呀!说起来,为什么新这么冷静?」 跟我相反,一派轻松的新,让人有点怨恨。 「你问我为什么呀……因为我知道这种事情不论如何都还是会继续下去呀。因为我在学生会的时候,老是在做演讲、即席演说之类的表演。所以,我早就有既然开始了,就只能做到最后一刻的决心了。」 ——唔,新,你太奸诈了啦!居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偷偷习惯上台表演了……这样一来,不就只剩下我完全是个门外汉了吗? 「好了,好像该我上场了。那我上台了喔。要上台的时候,你的表情要更好看一点喔。」 看到事前讲好的上台暗号,新便从舞台旁边出去了。 ——好看的脸?是怎么样的脸啦!我不知道呀!要、要、要是被我害到整出神乐失败的话怎么办! 剩下我一个人待在后台,压力大到让我不知所措。 ——唔……趁着观众都在乱发脾气的时候,我就别去想什么压力赶快演完吧…… 留下倍感压力的我,舞台上的岩户神乐继续演着。加上新饰演的天手力男神的剪影,站在两块布幕重叠交界处的旁边。因为那里就是当作天岩户入口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刚刚在演什么,不过天手力男神躲到 岩洞的阴影处,就表示高潮戏终于要上场了。 接下来是天宇受卖命在岩洞面前跳舞。 观众应该也感受到高潮将近吧,鼓噪的声音更大了。 「赞哦!孝,你也要加油赶上呀!」 「我不懂什么风情啦!慢慢挑逗让人心痒难耐不是很好吗?」 「不不不人古事记》(注10:《古事记》是日本最早的史书。)上面说是『掏出乳房』呀,现在就要大胆地直接给他脱下去啦!」 观众们猥亵的声音,让我的压力瞬间消失。 ——脱下去……真的假的!该不会真的要这么牺牲吧? 说到天宇受卖命,确实是在岩洞前全裸的女神。可是,洁身自爱的莉安,应该不会做到这种地步吧。我这么认定,完全没有考虑过有这个可能…… 剪影的天宇受卖命的舞姿,肩膀柔软,腰部扭动……非常有女人味。随着动作越来越激烈,鼓噪的声音也变小了。我的眼前浮现了观众忘了喝倒采,全都目不转睛看得入迷的模样。然后,就在舞蹈到达最高潮的时候—— 她的和服从肩膀滑落下来。 即使只看剪影,也能清楚看到双手从袖子抽出来,服装往下滑的样子。 ——咦咦咦咦!等、等一下等一下!莉安! 我连吃惊的时间都没有,布幕另一边妖怪们暴风雨般的喝采排山倒海而来。 唷———————! 仿佛回应着欢呼,莉安的剪影大胆地张开双手双脚,让脱掉上衣之后露出来的胸部现给观众看。身上穿着的,就只剩下遮住腰部以下的裙状服装(好像是叫做「裳」吧。) 像是在替莉安加油打气,观众们配合着拍手的节奏高兴地跳起了舞。 ——骗、骗人的吧!莉安怎么会做这种事……可是,刚刚她之所以那么紧张,难道是因为她已经有要这么牺牲的心理准备了吗……我没想到真的会…… 莉安很有可能会这么做。如果是严肃又死脑筋的她,说不定不会讨厌挺身重现天岩户传说。 就在我发晕的脑袋这么想着的瞬间—— 莉安剪影解开了身上唯一剩下的裙子的腰带,用力往下一扯。 裳绪忍垂于番登也(注11:裳绪忍垂于番登也,语出《古事记》是日文的文言文。意思是解开腰带,将衣裳褪去到露出阴部的位置。) 哦哦哦哦哦———————! 远远凌驾于刚刚的喝采之上的欢声雷动,突然冲击到后台。我的耳朵都痛起来了。 ——莉安真的做了……重要的原则……在这里…… 我也只能替那该说是莉安的严肃正经还是愚直,感到瞠目结舌。 我的眼角,映出了在原地动也不动的天手力男神的剪影。 天手力男神——也就是说新现在正跟莉安处在同一个舞台上! 「不、不行呀呀呀!」 我发出自己都不敢置信的惨叫,从布幕的接合处冲上正在即兴演出的舞台。 一开始映入眼帘的,是莉安洁白的背部。衣服全部都落到了脚边,整个人全裸。 ——真、真真真、真的脱了…… 内心中的喊叫都还没喊完,我赶紧面向新。 「不准看!」 他背对着舞台,没有面向莉安,而是看着我冲出来的布幕接合处。可是,我已经为了要遮住他的眼睛扑上去了—— 碰! 额头受到撞击,眼前一片漆黑。逐渐远去的意识的最远处,我知道自己轻轻跌坐在舞台上。 一时之间,除了回荡在脑海中的疼痛,什么都感觉不到。 最先恢复的感觉是听觉。疯狂的笑声充满整个房间,是即使意识模糊都听得到的大爆笑。 第二恢复的是模糊的视觉。眼前的新看起来有四个,正按着他自己的额头。因为天照头冠的影响,他好像受到比较大的伤害。 「喂!孝……你没事吧?」 新以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没事的声音问我。 「啊……嗯,应该是没有……」 可是,我只能含糊其词地回应他。老实说并不是这样。观众居然还在嘲笑我们,真是太坏心眼了。 在笑声之中,混着一个我耳熟的声音。 「啊——肚子好痛喔。小孝孝,你真的好可爱!」 珊瑚小姐人就在观众里头,而且,老奸巨猾地抱着酒瓶拿着酒杯正在独酌。 ——咦咦咦咦!为什么珊瑚小姐会在这里? 「不过,莉安也真是旁门左道呀。穿那种肉色连身衣,可是会遭到重视记纪(注12:记纪是《古事记》与《日本书纪》两本书的简称。)的传统与规矩的诸位抗议的。」 顺着珊瑚用下巴指了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全裸的——看起来是这样的莉安。 再仔细一看,才看到莉安穿着白色无袖紧身衣。因为跟她白皙的肌肤太相似,猛然一看才会误认成她全裸。 「也不能穿内衣呀,哪能这样混过去?」 而且,红着脸用手遮住重点部位的莉安,有种奇妙的娇媚。 「不会啦,看到很够本的好东西了啦!」 「魔女大姊,我期待下次你更大胆的美丽表演喔~~~~~~~~~~~~」 看到莉安的美姿,妖怪们纷纷朝着她鼓噪。这使得莉安越来越觉得生气与丢脸。 「这只是表演!不准用那种猥亵的眼光来看!」 这个模样又让妖怪们开心起来。笑声与羞耻成了恶性循环,即使莉安本人很清楚,却没办法斩断。 ——这就是妖怪们要让莉安穿上各式各样服装的原因吧…… 「喂!现在不是在这边理所当然的时候!珊瑚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想想……应该是刚刚吧?正好是莉安露出假奶的时候。」 她的哈哈大笑惹恼了莉安。 「你跑到哪里去鬼混了?造成这么大的骚动,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一边以不能遭到挑衅的极大压力遏制怒火,莉安一边提出必要的疑问。 「就跟你们猜想的一样,我被山神抓走了呀。虽然我搞不清楚是哪里不对了,可是好像惹祂生气了。所以,我被关在眹户山的『缝隙』里头回不来了。」 我想起光是看一眼就觉得毛骨悚然的「缝隙」。虽然被关在那种恐怖的地方,可是珊瑚小姐却毫不在乎。还是说,眹户山的「缝隙」待起来很舒服? 「但是,我好像又让山神谅解了。等我回过神来,已经移动到了这栋旧校舍的『缝隙』中了。」 「在我的『缝隙』里头?刚刚我检查的时候明明就没有找到半个人……」 「所以我说啦,我是刚刚才回到这边的『缝隙』的呀。」 「也许眹户山与孝的『缝隙』是相连的。不然就是山神用神力移动珊瑚过来。不论如何,意思就是山神同意让珊瑚回来了。」 一面整理服装,莉安一面解释给我听。 然后,我跟从额头相撞的疼痛中复原的新四目相交。 「那么,事情这样就……」 「告一段落了,是吗?」 新的脸上写着「这样真的好吗……一我想,我大概也是相同的痴呆表情。 ——引起了那般轩然大波,人却这样突然就回来了…… 本次骚动的元凶珊瑚小姐,毫无惧色地跟众妖怪们谈笑风生。 「我之所以能平安回来,都是托大家在这里开宴会请求山神赐福。所以说……」 她抱着一升装(注13:日本的一升约为一点八公升。)的酒瓶,突然站了起来。 「鄙人栉原珊瑚,感谢诸位鼎力相助,请让我替大家斟酒~~~~~~」 珊瑚小姐的谄媚态度引起了欢呼。 「哎呀,果然还是年轻人姊倒的酒特别好喝呀!」 「被山神关起来可是很难得的,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吧!」 妖怪们很快就团住她。糊里糊涂回来的珊瑚小姐,这下子糊里糊涂变成宴会主角。 虽然我很想跟她说句什么…… 「哎呀,您是特地从隔壁乡镇过来的吧?我好高兴喔!为了表示感谢,今天请让我尽情地服侍您喔~~~」 面对完全成了宴会之花的珊瑚小姐,我也没心情念她什么了。 ——真奸诈!擅长到处钻营,到哪里都是个奸诈的人…… 虽然很不甘心,可是我也只能在舞台的角落累积不满。新也愣在我的身边。 「真是个……胡搞瞎搞的家伙呀。」 「可以任性成这个样子,也很厉害呀。说不定我有点羡慕她。」 「羡慕?我只觉得讨厌。」 「可是,新跟她也有点像呀。不顾身边的人,独自就做了决定,自顾自往前猛冲。」 尽管我有点开玩笑的意思,但是新却认真地回答我:「是哦?我看起来是这种样子呀……抱歉。」 「咦?没有啦,你不必这么严肃道歉……」 「打工的事情啦,都是我一个人默默决定,才会让你不舒服的。还有,我也没弄清楚你之所以没告诉我那场测试的苦衷,随便就对你发脾气,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我终于,想起今天真正要做的事情了。 ——对呀,我还没跟新好好地和好。 珊瑚小姐失踪事件造成的乱七八糟,害我把这个都忘得干干净净。还有,既然我跟新已经跟吵架之前一样,理所当然地一起行动,那么吵架的事到如今也算过去了。 不过,他已经慎重跟我道歉,那我也…… 「嗯,我已经不生气了。我也都只看到自己,又爱逞强。对不起。」 「嗯,我们是半斤八两,那就彼此扯平了,好吗?」 「好,就这样吧。吵架的时候实在辛苦,我觉得好累喔。」 「我也是。」 第一次的吵架和好,也是在宴会的角落糊里糊涂就结束了。 ——所谓的和好,原来这么简单。早点做的话,就会更轻松了……因为逞强而拖了好几天,我真是个笨蛋。 没想到,我连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时间也没有。 「虽然原本的吵架解决了,可是还有一件事情……」 新想要对我说些什么的声音,淹没在妖怪们的欢呼声中。 「喂!你们几个!年纪轻轻就全身僵硬怎么办?快过来加入我们!」 「年轻人不理人,感觉好孤单喔!」 不由分说,我们就被拉进妖怪们的宴会之中了。 第九章 宴会一隅 我还以为宴会将一直开到早上。 然而,就在大家喝得醉醺醺,讲话都变得奇奇怪怪之际,珊瑚小姐却过来悄悄跟我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有没有我们两个可以单独谈谈的地方?」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拉着我走出了自习室。与充满酒醉气氛的宴会场地截然不同,我在空气冰凉的走廊问她:「什、什么叫做让我久等……怎么回事?」 「小孝孝,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所以我要好好听你说呀一 我是有事情要跟她说。我要抱怨她擅自离开还有不坦率的态度,想要挽留她。可是得知她的过去之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应该挽留她,或者不该…… 珊瑚小姐转身背对着沉默的我。 「如果你没有话要说,那我要回去了。」 「等、等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一说完,珊瑚小姐立刻转过身来。 「那么,你能告诉我哪里可以促膝长谈吗?你要说的事情不是在走廊就能说的吧?」 她早就预测到我会叫住她了。 ——又要被她耍着玩……老是被耍得团团转,真不甘心…… 「我知道了。我带你去个不为人知的好地方吧。」 我决定要用上旧校舍的秘密基地了。还未有任何人踏入,只属于我的地方,是我最能放松心情之处。待在那里也许就能维持住自己,免得被珊瑚小姐要得晕头转向。 「请你闭着眼睛,走上楼梯。」 说完,我先走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难不成,你是想报先前的仇?」 回过头,珊瑚小姐一脸警戒地抬头望着我。我现在大概稍微占了点优势。 「天晓得是怎么样呢?觉得自己会遭人报仇,那就是珊瑚小姐不好了。」 尽全力装出坏心眼的笑容之后,我独自先跑上楼梯。 「闭着眼睛走上这座楼梯,就可以到达秘密基地了喔。」 双脚踏上二楼地板的同时,我的人类身体就消失了。我穿着的天照戏服,滑落在楼梯上。 「小、小孝孝?」 面对突然消失身影的我,珊瑚小姐目瞪口呆。但是,立刻又闭上双眼。 「我知道了啦。只要跟在你后面就可以了吧。」 她闭着双眼慢慢走上楼梯。就在她的脚要踩到掉落在二楼地板上的服装之前——我连接了楼梯口与屋顶上的空间。 在被我移动到屋顶上的珊瑚小姐面前,我再度显现人类的身影。 「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这就是我的好地方。」 经过移建的我,屋顶上方有块大小约为七张榻榻米纵列的平坦空地。不过,并没有楼梯或梯子连结到这个地方。要上来这个地方,要嘛就是要从外面架梯子,要嘛就只能靠我的灵异能力扭曲空间。 这里就是我的秘密基地。一个人偷偷跑上来俯瞰仓手镇,就能感到心情愉快、轻松自在的地方。 「嘿,居然有这种地方呀。这还挺适合讲秘密的嘛。」 睁开双眼的珊瑚小姐,从屋顶上方环顾周遭。 身为木造二楼建筑的我,比起钢筋水泥三层楼的新校舍或体育馆矮了许多,只比围绕在校园的樱花树梢高了一点点。意思就是,站上屋顶眺望的视野也并不是真的那么好。从新校舍的三楼看出去的视野,一定是更棒的。 可是,珊瑚小姐好像很喜欢这里。 「吹风的感觉真好……这真是个好地方。」 初夏的晚风清凉适中,让人吹了十分舒服。 珊瑚小姐眯着眼睛,像猫一样伸了伸懒腰。 「这还是我第一次带别人上来这里。」 我连新都没带来过,这里是不折不扣的秘密基地。 「小孝孝选我来当第一个上来的人,真是我的荣幸。」 伸完懒腰的珊瑚小姐,再度转身面对着我。 「好了,可以请你告诉我你想跟我说什么吗?」 月光照着她的敷衍笑容。露出她那还是老样子,散漫且难以捉摸……充满演技的表情。 但是,这里是我的地盘。即使面对着想要挑衅的她,我还是可以冷静以对。 ——现在不必很会说话。冷静下来,把自己的心情好好说出来。就算会花时间、手足无措,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我决定把迷惘的真心诚意,直接对她说个明白。 「一开始,我是想要挽留你的。我很生气想骂你『随便道歉之后就跑掉实在太过分!』,想要跟你道歉说『对不起以前都误会你了』,打算拜托你说『请你留下来』。但是,听过珊瑚小姐以前的故事之后—〡在我得知你被一起私奔的男人抛弃的事情是真的以后,我就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好了。」 「哦,你知道我的事情了呀。」 她只是轻轻耸了耸肩。即使隐瞒着的过去被人知道了,她看起来还是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所以,请你好好告诉我你的故事。首先,为什么你要跟我道别离开仓手?现在你还是想要走吗?」 「啊,是这样没错啦。不过,我好像没办法离开仓手了。」 「没办法离开?」 「山神的意思好像就是要我留在这里。因为,你想想看嘛,如果我撇下小孝孝不管就这样跑掉,山神不是会生气吗?山神好像已经有点期待我会照顾你了。」 「我想想……是山神这样告诉你的吗?」 「怎么可能!直接听到神明声音的情况可是极为稀少的。所以,只能从山神做的事情,推测祂的想法为何了。唉,不过神明的旨意呀,几乎看起来都像是不讲理又没头没尾的……」 珊瑚小姐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才好,疑惑地耸肩。 「我被关在『缝隙』里头的时候,山神一直给我看你们的情况。新同学为了找我四处奔走,莉安找来妖怪造成一场骚动,这些我全都看到了。你们看起来真的好好笑……我一浮现『以后看不到这些孩子了,真可惜』的念头,下一秒就已经被送到你身体内部的『缝隙』了。所以,我只能认为山神的旨意就是如此吧。」 「啥……原来是这样呀。」 神明的思考方式我一点都搞不懂,只能回覆个模糊的回答。 「说不定小纹爷爷原先期待的,就是这件事情。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我到这里来,说不定就是为了让我看小孝孝你们吧。」 「你说小纹老先生要给你看我们的什么东西?」 「就是呀,你们谈情说爱的样子。他说『看到年轻人的爱情,你说不定就会稍微试着去重新思考了』——这不是很像爱说教的老爷爷会说的话吗?」 ——意、意思就是…… 背后痒痒的。我还记得,这种发痒的感觉。依铃那时背对着我,的确说过了这么一句话…… 『虽然很快就失恋了,可是你们的故事大大地鼓励了我".t ——难不成……小纹老先生是想让珊瑚小姐看到我跟新谈情说爱的样子,藉此激励她? 此外,还要让她重新思考…… 本来只有背后发痒,现在扩散到全身了。 从以前到现在,我一直都是在旁观别人的爱情。一点都没想到,自己的爱情会成为别人注目的对象。而且,我想都没想过,要让别人看,或是受到期待这些事情。 ——真、真的,是这样吗?我虽然知道看别人谈恋爱也会觉得幸福,会得到鼓励的力量……可是,该不会——经历过那场爱情悲剧的珊瑚小姐,看了我们的爱情也会得到激励? 「我、我、我也会为了珊瑚小姐努力的!新也会努力的……唔, 我想想看……我们会结婚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的!」 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满脸通红这么宣布了。不过…… 「啥?小孝孝,你在说什么呀?刚刚的话是山神跟小纹爷爷的想法,我只是被迫配合而已。请你不要说什么为了我要努力这种奇怪的话。」 珊瑚小姐愣了一下之后哈哈大笑。 ——我、我讲的话有这么奇怪吗? 「珊瑚小姐应该是跟小纹老先生一样,都是支持我们,保护我们的人吧……」 我战战兢兢地向珊瑚小姐确认。然而,她那轻视人的笑声并未停止。 「我并没有支持妖怪跟人类的爱情。如果你听过以前的事情,应该知道我可能讨厌人类吧。」 「是、是的。可是,你帮过我们好几次了。调解我跟新的感情问题……」 「小孝孝,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到这里来,可是为了要让你们分手的喔。」 ——咦?「为了让我们分手」?怎么会这样……那以前为什么要帮我们…… 她这彻底出乎意料的话,让我吃惊到讲不出半句话。即使开口想要问个明白,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像金鱼一样嘴巴一张一阖。 「因为,在妖怪的世界中,我讨厌人类可是出了名的。我这种人接受小纹爷爷的委托要来照顾你,那么预期我是来搞破坏好让你们分手,不是比较有道理吗?算了,因为不是直接命令我,所以我只是在不懂装懂而已。」 「但、但是,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你不是帮了我吗?在我快哭出来的时候,出面介入……」 「啊,你说那个呀?那是打个小招呼呀。我只是想把新同学赶跑,顺便再帮小孝孝忙啦。因为我的个性是看不下去同为妖怪的同类难过的。 然后,实际看过小孝孝之后,我就改变主意了。这用不着我亲自动手,因为你们这种情侣,放着不管迟早也会随便就分手。」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呀,小孝孝你很笨拙吧?很久很久以前的我,都没有这么夸张呀。完全都没看到对方跟自己的心情……而且,我听到你说那个约会的幻想,就在想你一定没有真正跟男生交往过。呵呵呵呵,想起来我又想笑了。」 「也、也用不着笑吧……那件事情,我有深深反省过了。更重要的是……既然如此那为什么第二次约会的时候,你要威胁我?」 受到珊瑚小姐窥视的第二次约会,由于她威胁了我,我才能消除紧张让约会顺利。 「那是我的失误。本来还以为差一点点就可以破坏你们了,结果却不是如此。因为新同学天生就很会玩弄女人,所以约会才能顺利进行下去。你这种天真小女孩要是被那种人欺骗可就麻烦大了。所以,在那之后我立刻认真起来测验新同学,希望看透他是怎样的人。」 「测验的结果……怎么样?」 虽然从她的口吻似乎就可以想像得到答案,可是我还是得亲口一间。 「差透了。新同学是最麻烦的那种人。面对诱惑束手无策,面对威胁也一样。他是越有阻碍就越热情的别扭人。」 「这样的话,为什么你要调停我们的纠纷?」 「我刚说他是别扭人吧。因为你们呀,是在逆境中越挫越勇的人,半吊子的危机反而会带来反效果。应该说这是『吊桥效应』还是『罗密欧与茱丽叶效应』呢?所以,只能恢复到原本的状态。懂吗?」 ——也就是说……我认为自己受到珊瑚小姐的帮助,全部都是误会了……她根本就是不怀好意…… 我全身无力。先前的感谢、罪恶感、焦躁,全都一口气落空了。我已经没办法对她生气,或是对自己的误会感到丢脸了。 「在那之后就只剩下要确认小纹爷爷要我来这里的原因,然后我打算就要完全拍拍屁股走人了。不过,却惹毛了山神把我关起来。这样一来,你应该很清楚我的事情了吧?」 在全身无力的我面前,珊瑚小姐毫无愧色。 〡—她会反对我们的爱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的确,她经历过让她不再相信人类的爱情悲剧。从她的角度来看,我们的爱情或许只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的幼稚东西。 ——但是,我还是……不甘心这样想! 「我还不知道珊瑚小姐最重要的事情!」 毁恨驱动了我,我朝珊瑚小姐逼问。 不论我多么无力多么萎靡不振,愤怒的力量依然是无穷的。这是我在跟新吵架的时候了解到的,世界光怪陆离事件中的一个。 「现在你还是反对我跟新的婚约吗?还是不肯认同我们交往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人类的原因吧,那还间我?」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要问的。」 我害怕珊瑚小姐的过去——害怕她的爱情悲剧。因为,那是我跟新的爱情,最不好的结局当中的一种。所以…… —〡我必须让珊瑚小姐认同我们。不能就这样被她吓住,被她疏远。要不然的话……不论何时,我都会带着她的爱情悲剧不放。 「不管珊瑚小姐怎么回答我,我都不打算放弃跟新交往。不论会有多难过,多辛苦……即使,以后我们会分手,我都不会主动放开他的手。绝对不会!」 曾经深爱过珊瑚小姐的总司,最后变心了。于是,珊瑚小姐受到深刻的伤害。 我跟新之间未必就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可是,我应该可以做的,就是发誓不会主动放弃。 「我想要尽可能地跟新长相厮守。跟他一起欢笑,一起辛苦,虽然有时会吵架,会流泪……可是,我还是想跟他当情侣。即使我不知道能够持续到什么时候,可以的话我想要跟他结婚。 如果抱持着这样的梦想——也可以说是幻想,说不定会受到伤害。可是,我并不想放弃。因为我无法想像,会有比舍弃现在这种感情更痛苦的事情。他是我第一次找到的——只属于我的幸福。」 我死命地陈述。我想听听在了解我的想法之后,珊瑚小姐的回答。 然而,她却跟平常一样,依然态度敷衍地顾左右而言他。 「既然你都这么决定了,那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你不是沉醉在被我反对,必须忍耐着逆境的爱情悲剧吗?」 「请你不要逃避!我想要得到你的认同。我希望了解人类的感情短暂飘邈的珊瑚小姐,也能祝福我跟新的爱情。」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握着珊瑚小姐的手了。尽管我们待在无处可逃的屋顶上方。 然后,珊瑚小姐露出我第一次看到的困扰表情,看着我。 「你不肯让我走吧……我真是受不了天真小女孩。」 珊瑚小姐缓缓地松开我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回答……不过我能从山神那里回来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对新同学感到束手无策。我从眹户山的『缝隙』看到你们的样子,好几次都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珊瑚小姐口中发出「呼呼呼」的小小笑声。与她刚刚说的完全相反,这并不是嘲笑人的笑声……而是柔软的笑声。 「尽管我那样威胁他,忠告说要他只能看着小孝孝,结果他还是轻易地就撇下约会不管。」 ——那是为了我不屈服于恶势力呀。 面对着她的恶言相向,我在心底替新辩护。 「如果不管我,那现在你们应该在度过两人独处的夜晚。他连这种事情都没注意到,真是蠢蛋。」 ——那是因为他把我的心愿看得比自己的事情还重要呀。 「他好像都没有想过失败的时候要怎么办一 ——那是因为他总是积极地拉着我前进呀。 「他不够细心,对于会造成小孝孝负担的事情也毫不在乎地说出口。」 —〡那是因为他把我当成伙伴信任呀。 「总是意气用事,一旦固执起来好像又会不肯放手。」 ——那表示他意志坚强不会背叛我呀。 不管她说什么,我都不生气。因为我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在毁谤新。如果是真的讨厌,应该不可能讲坏话讲得这么开心。 「爱上那种男人,可是会吃尽苦头的喔。所、以、啦——」 她拱起背部,偷看着我的脸。 「要是我不在旁边好好监视,就会危险得不得了吧。因为我这么想,所以山神才放我回来的。」 「这个意思就是……你重新评价过新,认同了我们的感情。是这样吗?」 「不是喔。谁有说什么认同的了?因为反对阻碍,只会造成反效果,所以我只是要暂时观察罢了。如果他让我认定是个没用的男人,我就会认真地拆散你们。所以,你们可要作好心理准备。」 我话都说得那么尽力了,她好像还是不肯认同我们的感情。而且,还以宛如坏心眼恶作剧的猫咪般眼神,向我挑衅。 「珊瑚小姐才是呢,请作好心理准备。」 不过,现在我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了,不会被她的挑衅要得团团转。 「我一定会让珊瑚小姐认同我们的交往的。我绝对要让珊瑚小姐愿意祝福我们的婚约。」 面对我的反击,珊瑚小姐露出发愣的表情。我知道她这种表情,先前她引诱新失败的时候也出现过。 「所以,我很高兴珊瑚小姐能回来,能留在仓手。以后,也要请你多多指教了喔。」 终于回过神来的她握住了我伸出来的手。 「这是宣战吗?挺有意思的嘛。」 「宣战。」,这个不合场所的辞汇,在我的心中回荡着。 ——对呀,这就是场战争。 从今以后,证明我们的爱情并不短暂飘邈的战争开始了。 ——『希望她认同』这种防守的态度,赢不了珊瑚小姐的过去或阻碍。为了『让她认同』,我们必须勇敢地正面迎战。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喔。」 珊瑚小姐用力握着我的手。虽然有点痛,不过她的手充满温暖。 「正合我一意。」 我也使尽力气回握她。虽然珊瑚小姐比我成熟很多又很厉害,可是我不能输。 「呵呵,小孝孝还真是出人意料的倔强呢。」 「我也是最近才终于发现的。」 一边开启战端,我们一边相视而笑。晚风吹拂着因激动而发烫的胸口,让人心情愉快。 「我们差不多该下去了吧。他好像在找小孝孝喔。」 竖起耳朵,听到新呼喊我名字的声音从屋顶下传来。 「别管我了,快点去找他吧!」 「你跟以前不一样,变得很温柔了呢。」 「呵呵呵,这是年长的人的从容不迫呀。好歹也得给你点下马威才行嘛。」 「那我就先下去了。」 我顺从珊瑚小姐的好意,从屋顶上消失了身影。 新在旧校舍中寻找我,我在他的面前现出了人类身影。 「孝——!」 突然出现在学生会会议室窗边的我,让他一时之间有些吃惊。 「吓到你了吗?我刚刚去跟珊瑚小姐聊了一下。」 「是吗……那就没关系。」 新仿佛从心底松了一口气不再紧张兮兮。 他手上拿着我刚刚穿着的天照戏服。那是上去屋顶的时候,掉在二楼走廊上的。 「因为我看到这件衣服掉在地上,吓了一大跳。如果连你都被山神怎么了,那我……」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不,应该是我道歉才对。刚刚我没有好好道歉。对不起,孝。」 ——咦?我们已经和好了呀。现在还要说什么吗…… 「虽然我说过要带珊瑚小姐回来,可是实际上却无计可施。只会虚张声势说『因为我就是要来实现你心愿的人j]"真是悲惨……我只有四处奔走,实际上什么忙也没有帮上。我不像学姊拥有特别的能力,对妖怪也不清楚。我想,即使你遭到了神隐,我也什么都做不到。」 新痛苦地说着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的脸上充满不甘心。 「因为莉安是魔女呀,跟她比没什么意思……」 「不只是这样。吵架之后,还有钱的事情都一样。结果,只有我一个人,还是做不了什么大事。我深深体会到我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不要让你担心,可以替你实现所有的心愿。 为了这一点,我要培养更多实力,必须学习妖怪的事情。可是,现在我还是什么也做不到——请让我跟你道歉。」 以前我所不认识的新,现在就在我的眼前。 跟我相同,对于无能为力的事情,感到烦恼又痛苦,自责不已的新。 比我早一步更接近成熟的他,居然也会有这样的烦恼……我真是没想到。 ——新原来也是跟我一样的……讨厌自己能力不足,难以接受这一点,因此感到自卑。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高兴。 他跟我拥有同样的烦恼——我们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很像,这让我感到开心。 ——好奇怪喔。两个人一起烦恼,也会让我高兴…… 开心又好笑……我终于忍不住坏心地开口: 「不行,我才不让你道歉呢。」 「为、为什么……这又不是需要禁止的事情。」 「因为,新并不是真的什么都做不到。珊瑚小姐会回来,就是托新的福呀。」 珊瑚小姐之所以会回来,是因为看到了新努力的模样。看到他为了我拚命,让珊瑚小姐内心动摇了。 虽然她完全不是这么说的,但我深信一定是这样没错。 「只是你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听到我的话深感意外,新僵硬的脸目瞪口呆。 看到他的表情,我突然想到了。 ——对哦……幸福,说不定就是这样。或许就是在本人不知不觉中,宛如偶然般越来越多的东西。 托新的福,我才能与珊瑚小姐重逢。可以跟她握手、宣战、开始一段心情愉快的崭新关系。我的幸福又增加了一件。 不过,新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让我得到幸福了。 ——先前莉安跟我说过的,就是这个意思吗?到底什么会跟幸福连结在一起,搞不清楚的比较多…… 这样的话,也许在不知不觉之中,我也增加了新的幸福了。心想着他而做的努力,说不定辗转之间已悄悄结成了小小的幸福果实。虽然没有发生过任何一件华丽夸大又让人印象深刻的事情。 这是个微小,又美好的希望。 ——即使老是感到无能为力且自卑的我们,也能够期待幸福的到来。就算因为自卑而痛苦,但是只要不逃避,不断努力,也可以得到回报。即使不能全都得到回报,至少也能增加幸福…… 「你说我没有发现,是什么事情?跟我好好说清楚嘛!」 新盘问着擅自在心底想通了这一切的我。 「唔……这是秘密,不能说。」 刚刚我领悟到的幸福,好像很难用言语顺利形容。 而且,我想把方才与珊瑚小姐之间的对话,当成我与她之间的秘密。我觉得要是我告诉别人,那么宣战时的激昂心情,珊瑚小姐手的温度,还有温柔的晚风…… 现在依然鲜明留在心里的美好记忆就会褪色了。 ——世界上一定有一种幸福,是因为「保守秘密」才产生的。新在瞒着我打工事情的时候,感觉也是这样吗? 「喂,我们不是才因为有事隐瞒不说而吵过架了?事到如今,应该没有秘密了吧。」 「但是,我们和好了呀。有点小秘密也很不错呢。新瞒着我去打工啦,还有跟小纹老先生借钱的事情啦,我已经都谅解了。我说新呀,不要因为我有这么点小秘密就想要跟我分手喔。」 「这个,也是啦,是没错啦……」 「我呀,不管是跟人吵架还是和好,这都是第一次。所以,现在觉得有一点点高兴。」 也许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但是吵过架之后我终于懂了:吵架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说啰,以后我们也要一起吵很多架,然后再和好喔。只要拥有想跟对方在一起的心情,我们就一定不会分手的。」 反正我们谈不成一帆风顺的恋爱。因为我是旧校舍的神灵,还有得让珊瑚小姐那样的人认同我们的交往。如果有点风吹草动就怕得要命,那就不能交往了。 还有,我才刚刚告诉过珊瑚。不管会有多难过多辛苦,我都不会主动放开新的手。 ——不要紧的。吵架啦困难啦,我们必定都能以像是享受的心情克服过去的。 相信自己的心意,也相信他的心意……相信,我们的爱吧。 因为我能做到的,就只有信任了。 「这个理由会不会太卑鄙了?以后我有秘密的话,你真的也会跟我说『有点小秘密也不错』之类的话吗?」 「我会呀。新你这个人呀,我只要跟你说不可以有秘密喔,就会全部讲出来了。所以现在你要不要告诉我第一次约会时你没有说的,希望我替你做的事情?」 「喂,我说你呀——!」 新听了我的话之后大为犹豫。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起来像是很不能说出口的事情。 ——呵呵呵,我赢了。 在忍不住发出非常坏心的笑声的我面前,新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可不知道会怎么样喔……」 说完,他抓住我的肩膀,紧接着—— 他紧紧抱住了我。 他那我还以为没有多大的身体,整个抱住了我小小的身体。 我的脸贴着他的胸膛。 视野变狭窄,眼前看到的只有他的胸膛。 因为他绕到我背后的双手,让我动也不能动。 仿佛覆盖过来一般,他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耳边传来模糊的声音。 「那个时候,我就想要这样抱住你了。你知道我说不出口的原因吗?」 我第一次感觉到新是个「男人一是个限制住我的「男人」。」 毛骨悚然的感觉奔驰在身体与内心—— 「不要——!」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把新给推开了。不,说不定是被我的恐慌吓到,由他主动放开我的。 「抱歉……我没想到你会吓成这样。」 我心里很清楚,所谓的年轻男子,都是……对上床这种事情充满兴趣,或是一有机会跟女孩子两人独处,就会不由得想到这回事。还有因为喜欢对方,所以想要拥抱对方的心情。 这些我都懂。 因为我当学校也当了超过一百年,目击过好几十次那样的情况。 可是,直到方才,我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碰到同样的事情。心中完全没有作好准备。 这个人类身体是暂时的,我还没习惯,经验也不够,所以有许多地方都没留心…… 而且,「男人」的体格与力气跟我截然不同。如果对方来真的,我想我是没有抵抗能力的。 ——好可怕…… 即使脑袋能够理解最爱的人是出于好意,可是生理层面的恐惧却超越其上,支配着人类的身体。 ——这种感觉……是那个。就是人类的身体独有的生理层面的厌恶感…… 「跟、跟蟑螂一样呀!」 我大叫的同时,大家以为发生什么事情,冲进了学生会会议室。 被众妖怪制服的新,露出非常受伤的表情。 「我跟蟑螂一样……吗?」 对赶来关切的大家说明完原委之后,天也已经渐渐亮了。 「这种对女性突如其来的拥抱,是必须唾弃的行为。你要搞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是比蟑螂更低级的人渣。如果再犯,我就要剥夺你生命的尊严了。」 会议室的角落,莉安不断地教训着新。新没有反驳,而是严肃地听着教训。说不定,他还没有从我说他是「o螂」的那句话带来的打击当中恢复。 或许他有一点点,真的就是那么一点点的可怜。现在回想起来,刚刚其实是非常浪漫的场景吧……会这样想,一定是因为经过脑袋思考的缘故。 ——因为身体非常害怕,所以我不能马上原谅他,一定要他好好反省反省! 还有,另一个人。珊瑚小姐的唠叨也全不输给莉安。 「那样宣战之后马上就发生这种事情呀。这场比赛,是我赢了吧?」 妖怪们都回去了,只剩下她在纠缠我。 因为不甘心,所以我把气出在她送我的护身符上头。 「是珊瑚小姐送我的这个护身符不好吧?到底哪里灵验了?根本一点都没效嘛!」 「呵呵,你在胡说什么?效果好得很呢。那个护身符里面,装的可是从著名的分手地藏菩萨身上削下来的粉末喔。」 「等、等一下!那这个护身符的效果不就是……」 「当然是斩断孽缘呀。以前我也斩断过不少孽缘,可以保证这个的效果喔。」 我把不吉利的护身符朝着大言不惭的她用力丢过去。 「我想斩断的孽缘,就是珊瑚小姐啦!」 「呵呵。那我这个孽缘女就要走人啦。」 接住护身符的珊瑚小姐逃离了我,朝着莉安与新那边跑去。 「好了好了,莉安也别这么生气了。」 「这种事情一开始的管教是最重要的。你应该也懂得被害者的心情吧。」 「我也懂得新同学的心情呀。男人呀,就是会输给冲动的软弱生物呀。」 「我才没有输给冲动……」 「那么,你就是预谋犯案了?哇,好可怕喔。」 装出害怕模样的珊瑚小姐,轻松地封锁住新的抗议。 ——唉,是对方不好……早点习惯就没事了。 看样子新似乎要花一点时间,才能掌握到不被珊瑚小姐耍着玩的要领。 「我正在指责他,你别来碍事。」 教训人遭到打断的莉安,抓住珊瑚小姐的手,想把她赶走。 「既然男人是软弱的生物,那必须要灌输更好的习惯才行。」 「那,可以请你也来灌输我吗?因为我有一半是男的。」 「什么?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就是这样呀!」 反过来抓住满脸疑惑的莉安的手,珊瑚小姐拉着莉安的手就往自己大腿中间按下去。 「——#十c※〒☆%♀&"o"o"o!」 发出已经无法用文字写出来的惨叫后,莉安抽回自己的手。 「是、是不是受伤了?」 「学姊,你怎么了?」 她没看到我与新的担心。 「你、你你你、你刚刚在做什么!」 好不容易终于能够开口说话的莉安盘问着珊瑚小姐。 「以前我应该说过吧。我是biseual] 「该不会你说的意思是……雌雄同体——也就是阴阳人?」 「答的真好~因为珊瑚原本就是这样的生物呀,所以我也有这个特质。为什么表情这么难看?为了让你们更了解我,要不要跟我来个抱抱?」 「你太超过了!一开始就说你是汉马福迪托斯(注14:汉马福迪托斯(hermaphroditos),希腊神话中具有男女两性性征的神。)大家不就都懂了!」 「那又不是本国的故事,我哪记得这么难记的名字啦。」 「话虽如此,你也不要让别人碰你!你难道没有洁身自爱或是贞操之类的概念吗?」 「很不凑巧我天生就没有喔。你想想看嘛,珊瑚的生殖就是一口气把卵子与精子排放到海中,所以洁身自爱这种东西跟我无缘呀。比喻在人类身上的话……就是滥交吧?」 两人的对话充满我听不懂的单字,所以我有一半不理解(稍后我私下请莉安解释,终于是搞懂了意思……),不过从莉安的剑拔弩张,可以感受到她努力在传达「珊瑚小姐是个危险人物」的意思。 ——要让这种人认同我们的爱情,说不定是我错了…… 很快的,我就开始后悔跟珊瑚小姐宣战的事情。 后记 好久不见,我是末永外徒。 没想到,《第108年的初恋》的续集竟然出版了,说不定有人很吃惊会有续集吧。 不过,我想最惊讶的莫过于作者末永了。我从来没想过,要从前作那样的结局开始继续写下去。 这也是托希望看到续集的各位读者的福。听说有人希望可以多看一些孝与新的故事,真的很感谢你们。 话虽如此,老实说我十分烦恼该写怎么样的续集才好。其实我有段时间,也在思考要不要写像是特殊能力大战的故事。也曾经想过仿效不朽的续集电影「异形2]写个「thistimeiswar」的故事。我是认真的。现在回想起来,要让这两个角色战斗,还真是恐怖。 烦恼个没完没了……最后决定了「前作是电影版,本作是电视版」的原则,这才终于定调在「带着日常感,有点低级的喜剧这种风格。所以,虽然设定之类的都跟前作一样,不过我想要写成跟前作有着微妙差别的新作品。如果期待跟前作一样的纯情路线……那我就伤脑筋了。 不过,作者「打算怎样怎样」之类的基础,跟各位读者一点关系都没有。对于风格改变感到失望的人,我由衷致上歉意。 但是,末永本人并不讨厌这种低级又无聊的故事。如果有很多人喜欢这种风格,说不定这为了小事就会忧喜参半的两个角色的故事,还能够继续下去。 如果你有「不知道嗳,我想看这样的故事!」的强烈念头的话,请你一定要写回函(也就是问卷调查明信片)寄回去。法米通文库伟大的地方,就是在于回函免付邮资。你不用贴邮票,是免费的! 说真的,我认为希望尽可能广泛收集到读者心声的法米通文库,态度非常棒。不是把尊重读者这个理想放在口头上讲讲而已,而是即使花钱也要全力落实,这不是干得很漂亮吗?末永也想去见识看看。 所以,我期待着各位的高见。最重要的是回函免费喔! 搭着人生霸王车的末永外徒 好久不见,我是末永外徒。 没想到,《第108年的初恋》的续集竟然出版了,说不定有人很吃惊会有续集吧。 不过,我想最惊讶的莫过于作者末永了。我从来没想过,要从前作那样的结局开始继续写下去。 这也是托希望看到续集的各位读者的福。听说有人希望可以多看一些孝与新的故事,真的很感谢你们。 话虽如此,老实说我十分烦恼该写怎么样的续集才好。其实我有段时间,也在思考要不要写像是特殊能力大战的故事。也曾经想过仿效不朽的续集电影「异形2]写个「thistimeiswar」的故事。我是认真的。现在回想起来,要让这两个角色战斗,还真是恐怖。 烦恼个没完没了……最后决定了「前作是电影版,本作是电视版」的原则,这才终于定调在「带着日常感,有点低级的喜剧这种风格。所以,虽然设定之类的都跟前作一样,不过我想要写成跟前作有着微妙差别的新作品。如果期待跟前作一样的纯情路线……那我就伤脑筋了。 不过,作者「打算怎样怎样」之类的基础,跟各位读者一点关系都没有。对于风格改变感到失望的人,我由衷致上歉意。 但是,末永本人并不讨厌这种低级又无聊的故事。如果有很多人喜欢这种风格,说不定这为了小事就会忧喜参半的两个角色的故事,还能够继续下去。 如果你有「不知道嗳,我想看这样的故事!」的强烈念头的话,请你一定要写回函(也就是问卷调查明信片)寄回去。法米通文库伟大的地方,就是在于回函免付邮资。你不用贴邮票,是免费的! 说真的,我认为希望尽可能广泛收集到读者心声的法米通文库,态度非常棒。不是把尊重读者这个理想放在口头上讲讲而已,而是即使花钱也要全力落实,这不是干得很漂亮吗?末永也想去见识看看。 所以,我期待着各位的高见。最重要的是回函免费喔! 搭着人生霸王车的末永外徒 好久不见,我是末永外徒。 没想到,《第108年的初恋》的续集竟然出版了,说不定有人很吃惊会有续集吧。 不过,我想最惊讶的莫过于作者末永了。我从来没想过,要从前作那样的结局开始继续写下去。 这也是托希望看到续集的各位读者的福。听说有人希望可以多看一些孝与新的故事,真的很感谢你们。 话虽如此,老实说我十分烦恼该写怎么样的续集才好。其实我有段时间,也在思考要不要写像是特殊能力大战的故事。也曾经想过仿效不朽的续集电影「异形2]写个「thistimeiswar」的故事。我是认真的。现在回想起来,要让这两个角色战斗,还真是恐怖。 烦恼个没完没了……最后决定了「前作是电影版,本作是电视版」的原则,这才终于定调在「带着日常感,有点低级的喜剧这种风格。所以,虽然设定之类的都跟前作一样,不过我想要写成跟前作有着微妙差别的新作品。如果期待跟前作一样的纯情路线……那我就伤脑筋了。 不过,作者「打算怎样怎样」之类的基础,跟各位读者一点关系都没有。对于风格改变感到失望的人,我由衷致上歉意。 但是,末永本人并不讨厌这种低级又无聊的故事。如果有很多人喜欢这种风格,说不定这为了小事就会忧喜参半的两个角色的故事,还能够继续下去。 如果你有「不知道嗳,我想看这样的故事!」的强烈念头的话,请你一定要写回函(也就是问卷调查明信片)寄回去。法米通文库伟大的地方,就是在于回函免付邮资。你不用贴邮票,是免费的! 说真的,我认为希望尽可能广泛收集到读者心声的法米通文库,态度非常棒。不是把尊重读者这个理想放在口头上讲讲而已,而是即使花钱也要全力落实,这不是干得很漂亮吗?末永也想去见识看看。 所以,我期待着各位的高见。最重要的是回函免费喔! 搭着人生霸王车的末永外徒 好久不见,我是末永外徒。 没想到,《第108年的初恋》的续集竟然出版了,说不定有人很吃惊会有续集吧。 不过,我想最惊讶的莫过于作者末永了。我从来没想过,要从前作那样的结局开始继续写下去。 这也是托希望看到续集的各位读者的福。听说有人希望可以多看一些孝与新的故事,真的很感谢你们。 话虽如此,老实说我十分烦恼该写怎么样的续集才好。其实我有段时间,也在思考要不要写像是特殊能力大战的故事。也曾经想过仿效不朽的续集电影「异形2]写个「thistimeiswar」的故事。我是认真的。现在回想起来,要让这两个角色战斗,还真是恐怖。 烦恼个没完没了……最后决定了「前作是电影版,本作是电视版」的原则,这才终于定调在「带着日常感,有点低级的喜剧这种风格。所以,虽然设定之类的都跟前作一样,不过我想要写成跟前作有着微妙差别的新作品。如果期待跟前作一样的纯情路线……那我就伤脑筋了。 不过,作者「打算怎样怎样」之类的基础,跟各位读者一点关系都没有。对于风格改变感到失望的人,我由衷致上歉意。 但是,末永本人并不讨厌这种低级又无聊的故事。如果有很多人喜欢这种风格,说不定这为了小事就会忧喜参半的两个角色的故事,还能够继续下去。 如果你有「不知道嗳,我想看这样的故事!」的强烈念头的话,请你一定要写回函(也就是问卷调查明信片)寄回去。法米通文库伟大的地方,就是在于回函免付邮资。你不用贴邮票,是免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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