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杀人事件》 第一章 一触即发剑 1 全日本学生剑道大赛有一次在两国的n大学礼堂举行。时间是昭和五十年六月二十八日,参加的学校共有八十二所。比赛采团体战淘汰制,每校各有五名代表。全胜的队伍便是冠军。 比赛结果,进入决赛的是事先各方看好的关东名校武南大学队,以及关西覇主京都体育大学队。 冠军争夺战即将开始,观众纷纷集中到一号比赛场的四周。观众席上最前面的是这两校的拉拉队,后面是已经败阵的各校选手和身穿黑色学生服的其他剑道社成员。拉拉队的呼喊声响遍了整个礼堂。 两校的选手踏入比赛场,穿着白衣白裤的主审裁判中里和两位副审三村、北山也来到擂台中央。观众席上传来了掌声和欢呼声,拉拉队的大鼓声也响了起来。 高瘦结实的中里主审在啦啦队静下来后,缓缓举起手中的红白小旗。两校选手列队相向,行礼之后便各自走回两侧就座。比赛正式开始。 武南大学的选手是小川四段(先锋,三年级)、林四段(次锋,四年级)、石川守四段(中坚,四年级)、石川洋三段(副将,二年级)、中原五段(主将,四年级)等五人。 京体(京都体育)大学的选手是横山三段(先锋,三年级)、古泽四段(次锋,四年级)、金屋四段(中坚,四年级)、岸本三段(副将,二年级)、京冢四段(主将,四年级)等五人。 先锋之战,武南大学的小川经过一番苦鬪,以一分之差险胜京体大学的横山。 次锋之战,京体大学的古泽选手发挥身高手长的威力,在短时间内漂亮地击中对方脸部两次,迅速得胜。 中坚战开始不久,京体大学的金屋急速抢攻。武南大学的石川守虽防守严密,但还是中了一招,失去一分。第二回合时,石川守巧妙地避开了金屋的连环剑,并击中对方胸部,扳回一分。接着两人激烈缠鬪,在比赛时间结束之前,石川守趁隙以险招击中金屋手腕,赢得胜利。 金屋和石川守在比赛场中央各自收起竹剑,互相行礼。比赛场内顿时充满了鼓掌声和喝彩声。 接下来的副将之战是事先各方瞩目的一场比赛。武南大学的石川洋和京体大学的岸本都是二年级学生,而且在校内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们不仅在学生剑道界成名,还被视为将来成人剑道界的两颗新星。两人在高中时期都是雄霸一方的剑王,实力超群,常在各种重要的高中剑道大赛中取得优胜,也常在冠军争夺战中遇上,战绩是平分秋色。 由于石川洋的哥哥石川守就读于剑道名校武南大学,所以石川洋高中毕业后也进入这所学梭。岸本则进了另一所剑道名校,也就是关西的京都体育大学。 去年他们都还是一年级,并未在正式比赛中露险,因此这次的对阵可说是一年以来的第一次,势将拚尽全力,一决雌雄。 中里主审比出手势后,两人同时起立,腰插竹剑走向前去。然后两人相对蹲跪行礼,并拔出竹剑,以剑尖相碰,同时保持上身姿势不变,慢慢站起来。拍手和欢呼声突然停止,全场肃静。 『开始!』中里主审高声吆喝。 两位选手一齐往后跳退一步,剑尖直指对方,蓄势待发。激烈的攻防战于瞬间展开,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呀!』岸本低喝一声,弹开对方剑尖,攻入其防线内。石川则往前踏进一步,双手举剑高过头顶。 岸本乘机攻向对方左侧。石川挥剑挡住,同时大喝一声,顺势往岸本左脸攻去。岸本不但不后退, 反而上前砍向对方胸部。这下子双剑交锋,各不相让,成了互相以剑身向对方推挤的姿势。双方保持这种姿势用力推挤,岸本将竹剑左右挪动,似乎想迫使对方露出破绽,但石川以静制动,无懈可击。 中里主审大概是看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就将两人推开,命令他们重新开战。 接着石川再次双手髙举竹剑,摆出架势。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放下右手按住腹部,只剰下左手持剑。 岸本似乎吃了一惊,动作停了一下,但立刻站稳马步,将剑尖对准石川右脸,上下挥动。石川却仍维持单手持剑的姿态不动。 就在石川的上半身微微向前移动之际,岸本的竹剑已经后发先至!石川的竹剑挥向岸本左脸,但岸本的动作更快,住右避开的同时,已经拦腰一剑砍中石川左腹。『咚』的一声,胜负已分。 三位裁判同时举起白旗,表示岸本已先驰得点。 『第二回合,开始!』中里主审喊道。 这个时侯,每一位拭目以待的观众看到眼前的情景,都吃了一惊,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出了毛病。 因为石川又再度摆出刚才的架势,双手高举竹剑,然后放下右手按住腹部,以左手挥剑胡乱砍向岸本的左脸,而且动作非常迟钝,好像疲累已极的样子,就连吆喝声也听不到。 最吃惊的人可能是岸本吧?对方这种怪招似乎让他吓呆了。如果石川的动作再快一点的话,也许真的会击中岸本的左脸。然而,那一剑实在太迟缓了,岸本闪身避过,并挥剑上前。又形成了双剑交锋、互相压挤的姿态。岸本似乎已镇定下来,不断移动马步。 观众席上的人开始议论纷纷,好像在抱怨这场比赛太不精采了。 石川的动作显然不对劲,步履蹒跚,似乎摇摇欲坠,宛如西洋拳选手在快被击倒之前拚命抱住对方,想逃到绳边的样子。 『分开!』中里主审从中推开他们。 石川摇摇晃晃后退了两、三步,突然双手下垂,手中竹剑的剑尖碰到了地扳。 『剑拿好!』中里主审的声音充满怒气。 石川的竹剑应声坠地,同时石川上身往前倾倒,双膝着地趴了下来,但立刻又用两手撑起上半身,成了伏跪在地的姿势。掉落的竹剑被他的腰部撞开,一直滚到中里主审的脚边才停住。 中里主审露出吃惊的表情,望了望左右两名副审,然后拾起地上的竹剑,快步走到石川身边,注视着他问: 『你怎么了?』 可是,石川仍然保持伏跪的姿势,动也不动。 观众席上的骚动声增大起来,在场的每个人都已察觉石川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异常的变故。选手席上的另四名武南大学选手也站了起来。此时中里主审大喊一声: 『他受伤了!』 最先跑到石川洋身边的人是主将中原真,接着是其兄石川守。其他剑道社成员也都陆续跑过来,围在被中原抱起来的石川洋四周,裁判和京体大学的选手也都围拢过来。只有岸本一个人没有靠过去,宛如被那些圉观者挤开一般,默默走到比赛场一角坐下,开始取下护手和护面罩。 围观的人都看到石川被中原面对面抱住,石川正以戴着护手罩的右手隔着护胸和护腰按住腹部。再仔细1看,他的右手掌心有一片血迹,刚才趴倒的地板部份也有一片很清楚的马蹄形血迹,可能是以双手撑地时沾上的。 主将中原真的动作好像是从石川的腹部拔出什么东西一样。当大家看到中原左手握住的那个奇怪物体时,似乎都大惊失色。这一瞬间,围观者的视线几乎都集中在那个物体上面。有人喊道: 『插进石川肚子的就是那个东西!』 『那、那是什么呀?』 『好像是凶器呀!』 这物体细而尖锐,形状像一把锥子,上面沾满鲜血,粗的一端用类似白色皮革的东西缠了好几层。 『你们在干什么!快把他的护面罩解开来呀!』围观者中的一人大嚷。 中原急忙将那锥形物放在地上,然后解下石川的护面罩。 石川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五官似乎因痛苦而扭曲着。他呼吸急促,以好像很勉强的声音说: 『肚、肚子忽然好痛……』 中原掀起石川的护胸,并用力拉开他的剑道装。石川那鲜血淋漓的腹部露了出来,血还继续不断地大量涌出。中原抓起自己头上的毛巾按住那伤口。 『快叫救护车!』、『快报警呀!』大会的工作人员纷纷大喊。 『分秒必争!对了,这附近就有一家急救医院!开车去!叫青术去开他的车子来呀!』中原大声嚷道。 接着中原从后面抱住石川洋的腋下,并叫石川守抬着他弟弟的脚,两人合力将石川洋快速搬往出口去。围观者自动让开一条通路。 穿着学生服的青木铁青着脸跑了出来,随后追去。 此时会场上一片肃静,大家似乎都在思考这件怪事。由地扳上的马蹄形血痕和锥形凶器看来,这应该不是意外事故,而且也不太可能是石川洋自已暗藏凶器刺杀自己。比较可能的是,石川洋在比赛时被某人用那锥形凶器刺伤了腹部。在场的每一偭人应该都看到全部经过,但是凶手到底是谁呢?几乎每个人对这件事都不敢置信。 这件怪事好像让大家都产生了不安与与奋的感觉。不久之后,围观者变得饶舌起来,大会服务人员也迅速展开善后处理工作。整个会场变得十分吵闹,一名大会工作人员跑去打电话报警。大会方面也迅速决定将这件杀伤案交由警方处理,并且吩咐大家不准去碰那血迹和凶器。各校选手在原来的座位上等候指示,武南大学和京体大学的选手,以及这场比赛的裁判员则留在场上,连换下剑道服都不可以。大家都很合作。 主办单位不久又宣布暂停这次的比赛。虽然日本剑道联盟订有『因选手受伤致比赛无法继续进行时,若受伤原因为其中一方故意或过失造成,则判定该方败阵;若受伤原因无法查明,则判定不能比赛者败阵。』的规则,但这次的事件显然不适用这条规则。 因为,从案发情况看来,这显然是一件重大的犯罪案子,必定有一名或一名以上的凶手存在,而且凶手必须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2 在中原、青木和石川守将受伤的石川洋抬出去五分钟之后,三名刑警抵达了会场。其中两名负责维持现场(地上血迹和锥形凶器)及安置关系人物;另一名则听取了中里主审关于此案之描述,并向管区分局报告经过。 接着,两国分局的办案人员分乘五辆警车到达。搜查课长大林宏佑负责指挥会场内的便衣刑警侦查。 大林首先听取了简单的报告,然后叫中里主审来接受侦讯。中里主审将刚才说过的话又重述了一遍。说到中原等三人将被害者送往附近的冢越医院时,大林打断他的话,指示身旁的森本和安野两名刑警火速前往该医院,并叫他们带几名鉴识课人员一起去,以便采样来和现场的血迹凶器比对。又吩咐他们要将被害者的护罩和剑道装保存好,同时要向中原等三人查问事情的经过。 大林长得又瘦又小,但双眼却有如老魔一般锐利威猛。当他听完中里主审的叙述后,便瞪着中里说: 『那么,跟石川交手的那个岸本现在人呢?』 『他……』中里将视线移至地上,似乎很为难的样子。他们是站在比赛场的正中央谈话。 『逃掉了吗?』 『没、没有,他还在。』 『在哪里?是哪一个?』大林往四周望去。 『岸本他……老实说,我不知道是谁刺伤石川的。』 『不知道?说什么傻话!你当时不是就在旁边吗?』 『真、真的啊!没有人看到是谁刺的。虽然我站得最近,三村先生和北山先生两位副审也在旁边,但是我们都没看到是怎么刺的。凶手是谁,也不知道。』 『胡说!被害者当时不是就站在你眼前吗?而且他一定是在比赛中被人用这根怪凶器刺伤的!没有错吧?』大林用手帕包起那锥形凶器,摆在中里主审面前。 『是没错!』 『这样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吗?』 『不知道。』 『哪、哪有这种事……』大林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原先大林以为这只是一件小小的伤害案,应该能够立刻逮捕凶手,谁知事情出乎意料之外,不仅凶手抓不到,连行凶手法都搞不清楚。虽然他接获报案后出动大批警察赶来,但那只是为了防范大众媒体的攻击而已,并非真的重视这件案子。他想: (这个中里一定是想袒护凶手!) 于是他叫来三村和北山两位副审讯问。两人却都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回答., 『这件事很奇怪,但中里主审说的没错。』 大林望着眼前这三名裁判,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三人的表情都不像在撒谎,看起来都像充满了惊讶与困惑。 (被害者是在比赛进行中受伤的,如果有人出手伤害他,观众一定会看到。就算这三个裁判串通好说谎,也会马上被拆穿。〕 大林实在想不通,只觉得心焦气躁。他以充满怒气的声音向三位裁判问道: 『那么,被害者受伤的程度如何?』 『流了很多血,但详细的情形不太清楚……』中里主审回答。 『为什么不叫救护车来?』 『因为中原说附近就有一家急救医院,所以就让他们送石川洋去……』 『哦……』大林知道他指的是刚才提过的冢越医院。 『这件事实在出人意料……』中里主审露出为难的表情望着两位副审,好像觉得不叫救护车是自己的错一样。 手才对。如果被害者真的是在比赛中被刺伤,那么凶手应该还在这会场里面吧? 『关系人物都还留在这里吧?』大林环顾四周,改口说道。 『是的。』 『没有人从会场溜出去吧?』 『除了武南大学主将中原、剑道社员青木,以及被害者之兄石川守以外,没有人出去。至于观众,我就不知道了。』 ^『真的是在比赛进行中受伤的吗?』 『真的呀!』中里主审说完,旁边的两位副审同时点头。 『你刚才说没看到是谁刺的,又怎么能断定是在比赛进行中刺的呢?刺伤的那一瞬间,你看到了吗?』 『虽然没看到,但是我能确定是那样……』 中里主审对这一点解释如下:在这么重要的比赛中,摆出单手拿剑髙举过顶的姿势是很不正常的,何况那并非石川拿手的招式。因此可以推测,很可能是因腹部剧痛难忍才以右手去按的。而且石川摆出那种怪姿势之后,很明显地可以看出动作变得迟钝,呼吸也乱了。现在回想起来,显然是比赛进行中被刺伤的。 『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是因为太累了,或者是在上场比赛前被刺的?』 『能打到冠军赛的大学生选手怎会在五分钟到十分钟的比赛中累得呼吸全乱呢?如果是在比赛前被刺的,那呼吸应该在一开始就乱了。在这么紧张激烈的剑道比赛中,呼吸一乱马上就会被察觉,而且必败无疑……总而言之,石川一定是因为身体突然出了毛病,才改成单手握剑的。』 『唔……』大林无法反驳专家的话,只好改口问道:『如果凶手不是岸本,也不是你们三位裁判先生,那么一定是在观众之中……是从观众席上丢出凶器伤人的吗?距离很远哪!』 『最前排的观众席离赛场都有十公尺远,实在不可能。而且比赛中选手都穿着护胸,即使凶器丢中腹部也会被护胸挡住而弹掉。更何况我和三村、北山两位先生就站在被害者身边,有暗器飞来一定会立刻察觉才对。』 『对呀!若是 用丢的,打中背部还有可能,打到腹部就太奇怪了。』 大林想:这么说来,凶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凶器从被害者的护胸和护腰之间插进去了?这种事可能吗? 『你们真的没看到是谁刺的吗?』大林又间。 『真、真的呀!』 『是不是在包庇什么人?』 『句句实言呀!真的不知道是谁刺的。就算我们说谎,也没办法瞒过这么多观众的耳目啊!』 中里主审以求救的眼神望着观众席。旁边两位副审则脸色发白,用力点头。 大林开始认为这不是一件单纯的伤害案。他想:从状况上看来,凶手不可能在比赛进行中行凶而瞒 过众人耳目;但证人都异口同声说是在比赛进行中刺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凶手是谁呢?是怎么办到的呢?世上有这种事吗? 地板上的凶器和血迹旁边有一个护面罩,那是被害者石川洋刚才戴的。面罩上有一部份是布制的,布制部份的内侧绣了『春风』两个红字。 观众的视线大都集中在大林和其他刑警身上,唯独有一名男子从刚才就一直用望远镜注视着那护面罩上的字。 大部份的观众都是穿着学生服或剑道练习装,只有这名男子穿着一件肮脏的灰白色夹克,显得与众不同。他长得五官端正,鼻梁挺直,只是脸颊有点瘦削,看起来好像因生病而憔悴的样子。 他看那两字看了许久,然后放下望远镜,从夹克口袋里拿出一本黑色小册子,好像怕被旁边的人看到似的,稍微倾身向前,将小册子翻开。 他翻到的那一页上面,写着以下这段话: 『昭和五十年六月二十九日,阳子自杀。发现者:村濑裕子。阳子所住公寓房间内的镜面上,用口红写了「风风风」三个字。口红是阳子自己的。风指的是什么?阳子死前写下三个风,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他合上小册子,将视线投向站在比赛场正中央的大林,嘴角浮出一丝微笑,然后立刻又恢复阴郁的表情,环视着整个会场,好像要记住发生过的一切似地微微点了好几次头。 3 当森本和安野两位刑警率队赶到医院时,医生告诉他们说石川洋已经死了。石川洋刚被抬进医院时还活着,但已奄奄一息,不久就停止呼吸了。 两位刑警听了医生大略报告死因和谌口情况后,便走进遗体所在的病房。 两名身穿深蓝色剑道服的年轻人织青着脸呆立在床边,另一名穿学生服的男生也是一样。 病房内的灯光很明亮,使得穿剑道服那两人身上的黑色护胸看来特别醒目。 『你是石川守……被害者的哥哥吗?』森本看着剑道衣上面的字问道。 对方默默点头。 『很遗憾……』森本将视线移到床上的尸体。 尸体脸上的表情看来很痛苦,头往后方杻曲得很厉害。森本闭起眼睛,合掌示哀。 『我是武南大学剑道社的中原真。您是……?』留着五分平头的年轻人问道。 『我是两国分局的森本,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森本看到中原手上拿着一条染血的毛巾。 『这是刚才用来捣住伤口的,想让他少流点血……』 『原来是这样……可以交给我保管吗?』安野刑警伸出手说。 中原交出毛巾,安野将毛巾递给身后的一名鉴识课人员。 『被害者穿的剑道衣和剑道裤都在这里了,刚才他身上还有没有穿别的?』鉴识员问。 『护胸和护腰在车上。他好像很痛苦,所以我把那些拿了下来。其他就没有了。』中原以镇定的语气回答。 两名鉴识员望了望尸体,其中一名说: 『这里可以结束了,我们去看看车子吧!这套剑道装就暂时由我们保管了……』 他说完就把刚才被害者穿在身上而现在脱下来,放在床边的剑道装拿起来,和另一名鉴识员一同走出去。 『杀我弟弟的家伙是谁?』石川守以僵硬的表情向森本刑警问。 『现在正在追查中。』 『你们不知道是谁吗?』石川守苍白的脸上露出惊讶和疑惑的神情,嘴唇一直颤抖。 『早晚会抓到的。』 『凶手到底是谁呀?』穿着学生服的青木以发抖的声音问。 『你们有没有看到是谁杀的?』 『没有啊!』三个人异口同声说。 『你们什么时候发觉他受伤的?』森本问。 『他忽然用单手举剑时,我就觉得很奇怪,但没想到是受了伤。当他倒地再以两手撑起时,我才想到可能出了事……』中原答道。 中原外表看来是三人中最冷静的,不愧是主将。 『你们也都不知道是谁吗?你弟弟在车上有没有说过什么话?有没有提到谁的名字?』森本转头问石川守。 『没、没有,什么也没说……』 『车子是由青木驾驶的吧?你在旁边照顾,难道他没对你说出凶手的名字吗?』 『没有。我坐在前座的助手席,只听到阿洋痛苦的呻吟声……在后座照顾他的是中原呀!』石川守望向中原。 『是。我在后面照顾他,但绝没想到他竟会死去……因为到医院的路,阿守比较熟,所以让阿守坐在前面指导青木。而且我当时一心只想按住伤口……』 『嗯,的确想不到会死掉。这种伤看来不像会致命,他又没有失去意识,所以让人掉以轻心。』 森本望向床上的尸体。上身裸露的尸体肌肉看来很发达,这么壮的人即使腹部中了一刀,大概也不会昏倒吧? 接着,森本询问青木案发时他所看到的状况。 『当时我在观众席上……我没有看到是怎么刺的,但我想,在他摆出单手举剑的姿势时,就已经被刺伤了。』青木答话的样子看起来战战兢兢的。 森本对于『没有看到是怎么刺的』这一点感到有点怀疑。此外,青木那种过分害怕的态度也令他觉得纳闷。不过仔细一想,胆小儒弱的人如果被卷进谋杀案中,应该都会像他这么害怕吧? 『车子是你驾驶的吧?还好没出车祸。』森本以温和的口气说。 『是。我拼命的加速,因为背后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中原又一直在那边喊快一点、快一点……』 青木说完,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望着森本刑警。 4 安野和森本离开医院,坐车赶往n大学礼堂。他们打算要向大林报告石川洋的死讯,以及医生所说的死因和伤口状况。 另一方面,大林已叫人搬了一些桌椅到选手休息室,把那里当作临时侦讯室使用。他听完三名裁判的叙述后,心里早已认定岸本就是凶手,间题只在于岸本是如何瞒过众人眼睛下手而已。如果能够查明这一点,就可以将岸本视为现行犯当场逮捕。因此他首先便叫人带岸本来。 岸本被两名刑警挟着双臂走进来,在大林面前立正鞾躬。他的脸色看来很苍白,两眼睁得很大,似乎充满了惊愕与不安。可能是因为紧张过度的关系,呼吸急促,使深蓝色剑道衣上的黑色护胸不停地上下移动。 『尊姓大名?』 『我叫岸本信也,今年二十岁……京都体育大学二年级学生。』他每个字都说得很用力。 『你明白你现在的立场吗?』 『明白。可是,凶手不是我。请相信我!』岸本的声音在发抖。 『啊,我又没说你是凶手。我们才刚要开始调查而已,你可以帮助我们吗?』 『好!』 『不可说谎唷!请把你所看到的一切照实说出 来。这也是为你好。』 『……』 『先说比赛进行时的情形吧!』 『是!』 岸本开始叙述。他说得很顺畅,好像事先已经整理过一遍似的。内容和中里主审说的完全一样。 『你什么时候才发觉情况不对?』 『当石川摆出单手举剑姿势的时候。不过那时我没想到是受了伤,还以为他是在轻视我。所以我当时只是想:绝对不能输给他!事后回想起来,才觉得他很可能是在那个时候受了伤。』 『换成单手举剑之前是吗?你想,有没有可能是凶手丢出凶器伤了他?』 大林说着,将那锥形凶器摆在岸本面前,凶器上还留着一点褐黑色的血。岸本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说: 『没有。』 『不可能吗?』 『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你敢确定?』大林收起凶器,瞪着岸本说。 『因……因为伤口是在护胸盖住的范圉以内,即使双手抬高使护胸上移,也还充分盖得到那个地方。所以就算有人投出凶器要杀他,也会被护胸挡住。』 『真的吗?那就奇怪了……既然穿着护胸,应该没有人伤得了他呀……』 『用丢的当然没办法,但是只要把护胸稍微掀开来……』岸本说到一半,突然闭口不言,脸色转青,好像想到什么似的。 『这么说来,只有你能办到了!』大林毫不放松,瞪着他说道。 『不对!不是我!』^^ 『是你杀的!』大林的声音镇定而用力。 『不是!我没杀!我什么也没做!』 『你能证明你是清白的吗?』 『这、这……』岸本双拳紧握,不停颤抖。 『就是你杀的。』 『不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懂呀!』岸本的表情突然变成很颓丧的样子。 『老实招出来吧!』 『……』岸本只是一直摇头。 大林想,一定要逼岸本说出杀人的方法,否则无法将他定罪。 就在此时,安野刑警开门进来,在大林耳边小声报告了刚才在医院查到的一切,然后瞥了岸本一眼,立刻又出去了。 『岸本,听说死因就是这个凶器造成的伤没错。你是不是用这个刺伤石川的?』大林又将凶器摆到岸本眼前。 『……』 『你是怎么刺的?』大林的声音凶暴起来。 『不是我……』 『少装傻了!只有你办得到呀!』^ 『不是我啊……我在比赛中,哪能分心去做那种事呀?你可以去问别人,比赛中只要稍微一分心,马上就会被对方击中,而且观众也会看出来,』 『……』大林想起中里主审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们比赛时双手都戴着护手罩,除了握竹剑以外,做什么都不方便,不要说下手刺杀,连去掏凶器都没办法。所以,应该说我最不可能是凶手。』 大林觉得岸本言之有理,因为他自己以前在警察学校时也练过剑道,知道那护手罩是坚硬的长筒状手套,戴起来要拿东西很不方便,甚至连一根香烟都没办法拿好。 『原来如此,说得也是。但比赛中和石川接触过的人只有你呀!这是所有观众都知道的事实,所以无论怎么说,还是只有你才可能刺杀他。』 『……』 『你要知道,这是杀人案,不是比赛也不是游戏!石川被刺伤时,凶手一定在旁边……而在他身边的人只有你!』 『可是……』 岸本突然往后仰,连人带椅差点翻倒在地上,幸好旁边一名刑警跳过来扶住他,才没有摔倒。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额头不断冒汗,宛如贫血病患一般。^ 大林心想,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而且岸本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于是做手势叫旁边的刑警带岸本出去。 接下来大林又传讯了其他选手和裁判、计时员、记录员、靠前排的一些观众和工作人员等,都没有问出什么线索来。可以确定的只有案发前后相关人物的举动和所在的位置而已。 比赛场上的三名裁判在案发时双手都拿着红白小旗,也不曾紧贴过被害者。许多人的证词都是如此,所以这三名裁判应该是清白的。 由计时员的马表得知,被害者倒地是在比赛进行了三分四十秒的时候。比赛在三点二十八分正开始,因此被害者受伤倒地应该是在三点三十一分四十秒的时候。 记录员的笔记上,对被害者和岸本的动作记载得很详细。将这些记录与其他人的证词对照来看,可以判断被害者应该是在单手举剑不久前被刺伤的。被害者单手举剑之前,两人的动作是双剑交锋,互相推挤,因此被害者很可能是在推挤时被刺伤的。果真如此,那岸本的嫌疑就更大了。因为那时两人的竹剑和身体都紧靠在一起,对岸本而言是很好的行凶机会,而且也只有他有这个机会。 但是话说回来,看见岸本行凶的人却一个也没有。不仅如此,几乎每个关系人物都认为凶手不是岸本。他们异口同声说,岸本的动作一点也没有不自然的地方,而且在这么激烈的比赛中绝不可能瞒住众人耳目而行凶。 大林实在不敢相信世上有这种奇案。凶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却没有人看到凶手是谁,连怎么杀的都查不出来! 5 大林感到很困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自己身为搜查课长,怎可表现出来?因此他强打精神,指示手下调查所有相关人物的衣物。 调查结果发现,那些衣物和护具都没有隐藏过凶器的痕迹。当然,也没有任何血迹反应。其中岸本的衣物调查得最详细,像剑柄、护腰、护胸内侧、护手罩的长简部份等可能隐藏细长凶器的地方,都小心检查过,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当大会主办人之一的菊田来问再来要怎么安置选手和观众时,大林不禁左右为难。他望着菊田这位长相像猴子的中年男子,心里想: (在这里束手无策,会被几百名观众当成笑柄。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找出目击者来!〕 他再度燃起斗志,对着一名手下大嚷,^ 『麦克风拿来!』 大林手拿麦克风,站到比赛场正中央对着全场观众说: 『各位刚才都看到石川选手被刺伤了吧!很不幸,石川选手已经在医院过世了。这不是意外事故,而是一件谋杀案!大家都是本案的目击者……我们|定要找出真相来!』 会场内一阵骚动,接着又安静下来。大林继续说: 『如果各位有任何线索,请提供给我们,帮助我们早日破案。』 全场观众的视线都集中在大林身上,但没有一个开口说话。大林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滑稽而可怜的小丑,恨不得当场立刻消失无踪。 就在此时,他看到观众之中有人带着照相机,也有人带着录像用的摄影机。他心中一阵与奋,再度拿起麦克风说: 『请身上带着照相机和摄影机的人到下面来!拜托大家帮帮忙好吗?』 二、三十名观众同时起立,往会场走来。大林非常高与,他望着那些人,心里想: (即使凶手瞒得过众人的眼,也无法逃过摄影机的镜头吧?说不定有人拍摄到了行凶的那一刹那!) 第二章 声东击西剑 1 石川洋遇害当天傍晚,两国分局得到警视厅的支持,在局内二楼成立了项目小组。 石川洋的遗体已在当天下午移送至大学法医学研究室,即刻进行司法解剖。 两天之后,项目小组召开第二次侦查会议,讨论大学送来的解剖报告。办案人员对其中的凶器与伤口产生了疑问。 凶器长约十五公分,为一铁制圆棒,一端磨得很尖,很像一根碎冰锥。钝的那一端用细长的皮革卷成容易拿握的厚度,像柄一样。卷住的部份约有五公分长。 解剖报告上关于右侧腹部伤口的记载如下,, 『皮肤表面的伤口很小,但创洞极深,可能是被尖锐的细长棒状物〔如钉子、锥子等)所刺。凶器长度估计至少有十公分。另外,右腹部皮内之血管、神经及内脏(大、小肠等)都有无数的切割伤口,显示曾被上述之凶器在同一处反复刺过多次,或者是刺进去后曾猛力在腹内搅动。直接死因为腹腔内多量出血。根据冢越医院冢铋三郞医师的报告,死亡时刻是三点五十二分……』 侦查会议上,一位年轻高瘦的鉴识课员将凶器放在桌上让大家看,然后红着脸说:『凶器上的血是被害者石川洋的没错。但是上面的指纹经检验是武南大学剑道社主将中原真的,大概是他从被害者腹部拔出凶器时沾上的。没有检验出其他人的指纹……包在凶器一端的细长皮革,是从一般竹剑的剑柄上切下来的,还很新,上面没有指纹或血迹……』 『这凶器本身到底是什么东西?』负责指挥侦查工作的大林向那鉴识课员问道。 『可能是建筑工地到处都有的钢筋,一端用锉刀或砂轮磨尖……大概是凶手潜入某个施工中的建筑工地拾去的。』 『有没有生锈?』 『没有。除了皮革包住的地方以外,其他部份磨得又圆又细,要杀人很容易……』 『显然凶手有预谋。但要凭这怪凶器找出凶手,似乎不太简单……不过,从那柄皮看来,凶手一定是和剑道界有关系的人!』 『啊,对了,解剖报告上面说,伤口曾被反复刺过好多次,或是刺进去后曾用力在腹内搅动。这表示什么呢?』红脸的森本刑警站着插嘴问道。 『表示凶手瞄准那地方刺了好几次,或者刺进去以后,握住包起来的一端用力翻搅,好像在挖什么一样。』项目小组召集人尾崎局长以焦急的口气回答森本的问题。 『哪有这回事!在那么多观众面前,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何况目击者一个也没有。』安野刑警高声说。 『对了,说到目击者……大林,那些照片呢?』尾崎局长问。 『完全没有帮助……经过拍照者的同意,洗出来的所有相片都没有凶手的踪影。有两台录像用的摄影机,但因距离太远,灯光又不够,所以拍到的影像很模糊,一点用处也没有……二十六张相片当中有两张拍到了类似凶器的物体插在被害者腹部,这是其中一张。』 大林说着,从桌上的一个褐色信封中拿出一张笔记本大的彩色照片,亮给众人看,并继续说: 『请看这个部位。被害者右手戴着护手罩,按住了腹部。护手罩旁边露出了一点点白色的东西,好像就是这根凶器的柄皮部份。』 『那是他倒下前的一刹那吗?』 『不是,这是他第1次摆出单手举剑姿势时照的。根据相关人物的证词,那时他的精神还不错,第二次摆出这姿态时才倒下去。』 『那一定是在第一次单手举剑之前刺的……可能是双剑交锋,互相压挤时下手的……另一张呢?』 『这张是石川第一次单手举剑攻向对方左脸时照的。因为他手伸得很高,使护胸也跟着往上提高,所以照片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凶器插在他的肚子上。这时他的右手已离开腹部,所以也可以看到护手罩的掌心部位一片血红……化验结果,那是被害者的血没错。』 『嗯,这么看来,一定是在比赛进行中被刺的……他要演戏也不会用自己的血……可是为什么没有目击者呢?难道所有的人刚好都在那一刹那闭上了眼睛吗?』 『……』 『比赛中有没有发生什么转移大家注意力的事呢?譬如说,有人闯进来捣蛋,或是停电之类的?』 『没有啊!那是众所瞩目的战局,观众的注意力应该都集中在他们两人身上。』 『但又一个目击者也没有,是吗?你是不是要说,时间在那一刻停止了?』尾崎局长的口气很坏。 接下来没有人发言,大家都低着头,脸上浮出困惑和苦恼的表情,不停地擦汗。大家似乎都认为,这件案子如果不用超现实的现象来解释,就无法说得通。 对警方而言,本案的被害者身分、死因、遗物、案发时刻、其他证物等都已一应俱全,但却一个目击者也没有,无法查出凶手来。 闷热的室内一片沉默,只有掏手帕擦汗的沙沙声。尾崎局长也拿出手帕,不停地擦拭他那张苦闷的脸孔。 2 『我认为凶手一定是岸本,只有他才有那个机会!』安野刑警猛然站起来说道。 『对!一定是他!』另一名警员坐着说。 『把他抓来,叫他招供!』安野环视众人说道。 『不行呀!怎能这么草率就认定是他呢?』森本刑警红着脸说:『在那么多人面前带着凶器进场内比赛,而又不被发觉,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且他双手都戴着护手罩,又握着竹剑,要怎么下手行刺呢?这些都还没查清楚……还有,动机是什么也是一个问题。』 『可是除了岸本以外,没有人办得到呀!其他人都没有靠近过被害者,要怎么刺呢?何况刺了好几次……除非凶手是隐形人!』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诡计……大林,不是有人说被害者的护胸内侧可能有藏凶器的装置吗?调查结果怎样呢?』森本说。 『护胸内外完全没有藏过凶器的痕迹。脱下被害者护胸的中原和被害者之兄石川守,还有青木也都说里面什么都没有……而且,如果把十五公分长的凶器放在护胸内,将尖端对准腹部,就必须与护胸呈九十度的直角,如此一来护胸势必会挺得很高,任何人都会立刻发觉……无论如何,凶器太长了,这么放是不可能的。』 『唔……』尾崎局长的表情似乎很不高兴。 『姑且不谈岸本是否凶手,从状况上看来,是在比赛进行中被刺没错……比赛开始以前,被害者一直都和武南大学的同伴坐在选手席上。那些同伴都异口同声说当时被害者并无异状。然后,他们上场比赛,一开始是先锋战……被害者是副将,也就是同一除里第四个上场比赛的人。他和岸本对阵时,原先也没有异状,精神气力看来都很充沛……这一点有证人,也有照片可以证明。照片上没有看到类似凶器的东西,护胸也没有特别往前挺出……接着是双剑交锋,互相推挤。然后被裁判分开,此时被害者突然改为单手举剑,显然已被凶器刺中……这么看来,只有岸本才有机会下手,」大林的口气很谨慎。 『就算没有目击者,状况证据也很充分。干脆把岸本抓来,让他招供也可以。只是我们必须事先将行刺的手法调查清楚。』尾崎局长板着脸孔说。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呢?』安野问。 『局长说得很对,如果我们没有将行凶手法查出来,就不能逮捕岸本。我们应该再彻底调查一下关系人物,尤其是武南大学和京体大学的选手,还有那三个裁判员。被害者的交友关系和家人也要调查。 另外,动机也还不清楚……就算岸本是凶手,我们也只有状况证据,不能将他定罪。我们必须掌握能够证明他是凶手的物证才行… …现在开始,人马分为两组,一组去调查被害者的人际关系;另一组去追查凶器的来源。如果能得到任何一个有力的证据,就可以逮捕岸本了。』大林向众人指示侦查方向。 接着,大林又将调查人具细分成好几个小,组,分别向他们指派具#8调查内容。其中一个小组专门负责二十四小时轮班跟踪岸本。 会议结束后,大林决定要独自从另一个角度去侦查此案。他总觉得,就此认定岸本是凶手,似乎不太妥当。 3 当晚九点,大林离开两国分局,打算去访问他的侄儿大林京介。 京介是大林弟弟的第二个儿子,原先与父母一同住在广岛,后来只身到东京念大学。他住的公寓离大林家很近,所以常去找大林聊天。 京介从念国小就开始学剑道,高中时已是各方看好的能手,但在大学二年级时,也就是去年夏天,却突然退出了剑道社。大林当时得知此事,是京介的父亲从广岛打电话向他说的。因为京介连对父母也不肯说出退出剑道社的原因,让家人非常担心,以为出了什么事,所以打电话拜托大林暗中照顾京介。 去年夏天京介突然不再到大林家走动时,大林虽然猜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却因公务繁忙而没有去探视过京介。他认为京介个性坚强,很有骨气,不是随便就会误入歧途的人,所以并不太担心。 现在他想去找京介探听一些学生剑道界的内幕消息。 他在路上买了一些日式糕饼,打算带去给喜欢吃甜点的京介吃。他自己也喜欢喝茶配糕饼,所以买了两人份还多一点。也许是没有儿女的关系,他与京介可说情同父子。 京介恰好在家。他住的地方是一间四个半榻榻米大的小房间,后面还有一个狭窄的厨房。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下厨烧饭了,连瓦斯炉上面都散放着杂志和衣裤。 大林进屋后,先将地上的报刊杂志收拾好,以便让自己有一个坐下的空间。然后找出茶壶烧开水,等一下好泡茶。 『我们局里的拘留所都比你这里整洁呢!』 大林发完牢骚,打开糕饼盒放在京界面前,然后将泡茶用具摆好。 『好久没吃这种饼了……』 京介说着,拿了一块放进嘴里,边咀嚼边以亲切的眼神望着大林。 大林看着京介的侧脸,心想: (他瘦了,看来很憔悴。也不注重打扮了,衬衫的领子那么脏,全身都是汗臭味。生活一定很颓废。〕 『很久没去我家玩了,发生了什么事吗?』大林等他吃完一个糕饼,便间道。 『没、没什么……』 京介说话呑吞吐吐起来,视线也突然移往地上,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阴影。虽然他立刻抬头恢复原先的表情,但大林已经筹看在眼里。 『我知道伯父来是为了什么事。』京介说。 『喔!说说看。』 『为两国的剑道杀人事件而来。』 『什么!你怎么知道?』 『这件案子已经森动全国了,每家报纸都把它当成社会版的头条新闻,标题登得好大……像什么无影凶手、大白天见鬼了、空白的一刹那之类的……伯父在两国警局服务,必定要负责本案的侦查工作,这一点我不用看报也知道。像伯父这么忙的人,肯花宝贵的时间到这么脏乱的小屋子,来找一个以前曾经是城东大学剑道社社员的人,还会有别的事吗?』 京介说完,拿出几张报纸放在大林面前,上面果然登得很大。 『无影凶手……的确没错……』大林看着报纸说。 『凶手应该在场,却没有人看到,行凶手法也不明。大众传播媒体对这个无法解释的谜团都很感兴趣,说什么凶手一定是具有超能力的人,要不然就是妖魔或隐形人。』 『真是胡说八道……』大林想起今天的侦查会议上也有人说是隐形人干的,不禁苦笑起来。 『有没有凶手的线索呢?』 『没有。』大林拿开报纸说:『照这样下去,比赛的对手岸本一定会被当成凶手抓起来。但是我们如果站在岸本的立场来想,就会发觉这是很荒唐的。哪有人故意设计这种做案方式来让自己成为唯一的嫌犯呢?这个案子显然是有预谋的……如果岸本要行凶,应该会设计一种方式来让自己不被怀疑才对。』大林心中一直挂念的就是这件事。 『不错!我也有同感。如果岸本是凶手,这样做等于是找死。』 比赛那天,京介也坐在观众席上目睹了全部过程,但他没有向伯父说出此事。他是因为看到被害者护面罩上绣的『春风』两字,才开始关心这件案子的。他觉得此案与阳子的自杀有所关联,只要查明真相,应该就能了解阳子自杀的原因。 但是现在京介不敢对伯父提出这个想法,因为那完全是他自己的猜测,可以说毫无事实根据,凭什么将一年前的自杀案与此案扯在一起呢? 『这真是一件奇案……』大林伸手抓起一块饼说道。 『如果凶手不是岸本,那一定是个隐形人,否则无法接近被害者身边……我想其中必定有非常巧妙的诡计。』 『喂,我又没叫你发表这方面的意见……』 『伯父想知道的是学生剑道界的内幕吧?还有石川和岸本的情报,对不对?』 『差不多。』 『干脆让我来帮忙调查本案好了。』 『帮忙调查?』^ 『对!我将我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尽我的能力帮忙。但是请伯父也将警方查到的事全部告诉我, 让我用自己的角度去推理,好吗?』 『别开玩笑了,又不是在玩侦探游戏,这是真人真事的谋杀案呀!』大林装出生气的样子,内心却认为只是纯粹推理没什么关系。 『伯父,拜托您!』京介以哀求的眼光望着大林说:『我绝不会给您添麻烦的,而且我有个朋友在武南大学剑道社,一定可以帮得上忙。』 『如果只是推理,就随便你吧!』 『武南大学的主将中原是我高中时期的学长,只要问他,就可以知道社内的情形。幸运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查到行凶的动机呢!』京介的眼神十分热切,表情也无比认真。 大林觉得他并不是为了打发时间才想来凑热闹的,而是基于一种执着的念头。或许这种执着跟他停止练剑的原因有关也说不定。 然而,大林没有开口问这件事。他认为只要时机一到,京介自然就会说出来。 『好吧!不过要先说好,你绝对不能擅自采取行动,要严守协助者的立场,说话也要谨慎,知道吗?』 『我晓得……谢谢伯父!』 京介露出放下心来的表情,伸手再拿起一块饼。 4 大林将警方到目前为止得知的一切,全部告诉京介。包括关系人物的证词、染血的凶器、伤口的状况、两张拍到凶器的照片等等。也说到警方内部多数人都认定凶手就是岸本。 京介听完便说: 『这个案子的杀人现场很奇特……凶手为什么要选这种特殊的舞台来杀人呢?我认为那是因为这个场所具备了很完整的条件。』 『什么条件?』 『密室。』 『什么!密室?』 『对,推理小说中常见的密室……在密闭房间内被杀,门窗全都从里面上锁……凶手到底如何闯入,又如何逃出呢?本案的现场和那种密室不一样,因为行凶当时有许多人在看……也可以说是一个透明的密室。』 『透明的密室!』大林睁大眼睛,表情宛如喉咙被糕饼梗住一般。 『对!如果把那正方形的比赛 场,想象成1个房间,四面有透明的瓣壁,那不就是一间密室了?』 『为什么说透明的墙壁?』 『因为有好几百名观众注视着比赛场,他们的眼光构成了一道无形的睫壁,将比赛场完全隔离起来,不可能有其他人出入……也没有小动物可以进去的洞,利用机关发射的杀人诡计也行不通……不仅如此,还有人在拍照录像、记录时间和动作……在这种情况下,凶手既不可能出入,也不可能行凶。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完美的密室吗?』 『换句话说,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在比赛场内外出入……』 『不错!』 『那个我早就知道了。』大林觉得京介真会拐弯抹角。 『另外还有一道墙呢!』 『还有?』 『被害者身上穿的剑道护具可以说是很坚固的盔甲。』 『就算凶手能够潜入比赛场,也刺不进去……这一点我也知道。』 『所以说,这是双重墙壁的密室。』 『京介,你说的这些,我老早就知道了,何必讲那么多呢?』大林有点受不了京介的饶舌。 『我们应该从现场的特殊性,来思考这件案子……在其他人不可能出入的地方,有人被刺伤了……能够跟被害者接触的人只有岸本和三位裁判,但是裁判所在的位置距离较远,双手又都拿着旗子,不可能穿透护具这道墙。因此,能够穿透两道墙伤人的,只有当时身体和被害者紧密碰触的岸本了。』 『你这是在兜圈子嘛!』大林忍不住大声起来。 『伯父,这是在分析状况呀……刚才说那是透明密室,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声音被一道无形的墙遮住了!』 『别说傻话了,声音反射在地板和天花板之间,谁都可以听到呀!』 『不错,但是跟行凶有关的声音却听不到。被刺中时的惨叫声、呼喊声、痛苦呻吟声等等,都没有被人听出来。大家都以为那是选手在运气挥剑时的吆喝声……』 『说得也是,运气时的吆喝声听起来就像惨叫一样。』 『还有一点,表情也被遮住了。』 『表情?』 『因为戴着护面罩,被刺中时痛苦的表情谁也没看到。』 『原来如此,但明白这些有什么用呢?』 『我认为很有用。由于声音和表情都被遮住,所以谁也无法知道是何时被刺的。』 『应该知道呀!一定是在被害者摆出双手举剑架势之后,到改为单手举剑之前这短短的几秒钟内下手的。』 『我指的是被刺的那一刹那……假定石川的惨叫声被观众听出来的话,由于大家当时都在注意他们的动作,所以是否岸本所刺,一定立刻就能知晓……可是,这个一刹那是什么时候却无法确定,因此也就没有目击者……我想凶手一定是把这些都考虑在内了……』 京介忽然停止说话,用手指不停地摩擦额头,这是他在沉思时的习惯动作。 『原来是这样。你说得很对,正因为没有那一瞬间的目击者,才害得我们疲于奔命。而且如果岸本是凶手,一定不会选择这种对自己不利的密室来行凶。如此看来,凶手大概不是岸本……』大林探身向前说道。 『凶手也许不是只想杀害石川而已,可能还有别的目的……』京介愈说愈小声。 『如果不是岸本,那么嫌犯究竟是谁呢?用的又是什么方法呢?』大林却愈说愈起劲。 『……』京介好像在想别的事情,视线停留在半空中。 『到底是怎么把那凶器刺进去的呢?』大林斜眼看着京介,大声说道。 『伯父,我刚才说那是一个完美的密室,但其实这密室有一个门……是心理上的门,这个门就是岸本的存在。也就是说,如果不把岸本视为凶手,就无法理解这件怪案。这也许是真正的凶手设计出来的……』 『你是说,凶手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害岸本被认定是凶手?』 『假定是这样的话,我们只要破解凶手那利用视觉听觉盲点的诡计,就可以找出这案子的真相了。 『我想,凶手一定利用了某种特殊的装置。譬如说,在石川的护胸内侧安装了某种机关,一旦护胸受到撞击,凶器就会弹出来。』 『不对!不对!这一点我们调查过了……凶器是一根十五公分长的细铁棒,如果将尖端对准腹部安放,那护胸一定会往前挺出,而立刻被察觉……况且,我们详细检查过那护胸,并没有发现类似的痕迹。』 『当时石川的护胸如何处理?』 『送医途中,主将中原从他身上脱了下来,放在车上……中原说,那护胸内侧什么也没有。同行的石川守和青木也都这么说。』 『凶器和伤口的情形符合吗?』 『完全一致,凶器是那根锥形铁棒没错。』 『他真的是在比赛中被刺伤的吗?会不会是伪装的,后来才弄假成真?』 『绝对不是装的!在场很多人都看到鲜血从他的肚子流出来。』 『是吗?那么,就不太可能是在护胸里藏机关了……可是,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诡计……』京介说着,低头铍眉。 『……』大林也将视线投向地上的榻榻米。 接着,大林向京介询问武南大学剑道社的内部情形,以及石川洋和岸本信也在社内的地位,得到了一些参考数据。当问话告一段落时,大林恢复亲切柔和的眼神说: 『对了,京介,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先去会见中原主将……武南大学是剑道名校,高手如云,石川洋才二年级就被拔擢为正式比赛选手,难免会招致社内其他人的怨恨或不满。我想从这里开始调查。』 『京介,你要小心,不可轻率行动。万一逼急了凶手,是会伤害到你的。走投无路的人最可怕了。』 大林以教导小孩的口吻说。 两人接下来又谈了三十分钟广岛家人和京介童年的事。谈完之后,大林就回去了。 京介在大林走后,收拾好茶具,端到厨房去,这才发现厨房的大茶壶旁边放着一个白色信封,里面有三张一万圆大钞和一张字条。大概是刚才闲话家常时,大林借故离开暗中放的。字条上以潦草的字迹写着:『你瘦了,买点好吃的东西去吃吧!振作一些!』 京介紧紧握住那封信,在原地呆立不动。 厨房的窗户开着。从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一些夜晚的都会景色。两颗小星星在远方不停闪烁。 京介心中,渐渐热情汹涌。微风越窗而入,吹在他发热的双颊上。 京介忆起了一年前自杀的阳子。 第三章 有心无眼剑 1 一年前的六月11十九日,早坂阳子的尸体在她所住的公寓内被同班同学村濑裕子发现。 阳子是城东大学文学院二年级的学生。当天有一堂重要的课,但她缺席了。平常她若有事不能去上课,一定会通知好友裕子,可是那天她没有。 裕子以为她生了重病,连电话都不能打了,觉得很担心,于是放学回家途中便到她住的公寓去探望。 裕子敲门没人应,里面静悄悄的。她用力将锁住的旧木门拉开两公分,从缝隙中望向里面。 屋内窗帘关着,显得很幽暗。 (好像不在家……〕 裕子继续窥视。屋里有一台电视,旁边的桌子上有几本书,还有笔架和小花瓶。一朵玫瑰插在花瓶上。 (是红玫瑰……〕 红玫瑰在黑暗中看起来黑黑的,梳妆台的镜子上方映着一个黑色物体。 (是衣服吧……〕 镜子对面的墙边悬吊着某种黑色的东西。 (好像是裙子……〕 接下来的那一瞬间,裕子看到那裙子下面有两条白色的东西。 (那是……脚!人的脚!) 『莫非是阳子……』 裕子当场呆住了。等她回过神来,便立即跑到楼下去敲管理员室的门。 管理员报警后,过了七、八分钟,管区分局的刑警就来到了公寓。 早坂阳子被尼龙绳套住脖子,样子像是自杀。垫脚用的椅子倒在尸体前方。 鉴识课人员验尸结果,推定已经死了十四、五个钟头。 尸体除了前颈部的索沟〔勒痕)以外,并无其他外伤。没有找到遗书,衣物及屋内摆设都很整齐,加上裕子作证说门从里面上了锁,所以办案人负内心大概都认定是自杀。 目白分局的森本刑警观察了一下尸体,便受不了而将视线移开。他在职业上经常必须面对死尸,但每次看到年轻女性的尸体,就会觉得特别难过。 这个少女生前必是肌虏雪白、容貌秀丽的美人,但如今已香消玉须,成为一具皮肤青黑、容貌可怕的死尸,而且屎尿齐流,状甚丑陋。 森本看到桌上有一朵稍稍枯萎的红玫瑰,心中便想象着这少女生前插花的模样。脑海里那朵娇艳的红玫瑰和清秀的少女影像重迭在一起,格外感到哀戚。他决心要查明逼使这少女寻短见的原因,以慰她在天之灵。 森本环视四周,看到梳妆台的镜面上有三个红字: 风风风 这三个风字好像是用口红写的。梳妆台上有一个金色的口红盖子。森本认为那是她死前写的,但是看来又不像遗书。到底是表示什么呢?有强风吹来吗?还是将心中的烦恼比喻为风呢? 森本刑警站在梳妆台前想了很久,却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来。 『妳跟早坂阳子是什么关系?』 另一名刑警在管理员室侦讯裕子,因为她是最先发现尸体的人。 『是朋友,我们是城东大学的同班同学……』 裕子脸色白得可以媲美死尸。 『看来像是自杀,妳有没有这方面的线索?』 『没、没有。』裕子用力摇头。 前天上午还和她坐在一起上课的阳子,如今已成为一具尸体,被一些陌生男子在那边翻弄、检查、拍照。 裕子以为这是一场恶梦,不是真的……。 『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还是被甩了?』 刑警的语气冰冷,态度随便。裕子对这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刑警十分反感。 『不知道,她前天还好好的。』 裕子大声说道。她想站起来,中途却因贫血发作而差点昏倒。刑警让她在管理员室休息,并联络她的家人。她哥哥刚好在家,便立刻开车赶来。 刑警将裕子的住址和电话号码登记下来,然后示意她可以离开。 『抱歉,请等一下!』 当裕子被哥哥扶着走出管理员室时,有一名短小精悍的刑警走过来叫住他们。这刑警面色红润,眼睛细小,满脸堆笑。他以抚慰的眼神望着裕子说,, 『我们边走边谈吧!我叫森本,有件事想请问妳。』 三个人一起慢慢走出去,森本开口问道: 『风是什么意思?』 『风?』裕子和哥哥都停下脚步。 『是的,吹风的风。早坂小姐死前写下三个风字,我怀疑那是不是遗书。妳对这个有什么看法吗?』 森本望着裕子说道。近看之下,才觉得他的眼神非常锐利。 『风……不知道呀!』裕子真的不懂。 『她用口红写在镜面上……以前她曾做过这种事吗?』 『没有,阳子从来就不搽口红……』 『哦,这么说来,那条口红是新买的了……是不是最近有了心上人呢?她的遗体嘴唇上擦了薄薄的口红哩!』 『……』 裕子想到了京介,但没有说出口。她不知道该不该讲出来。 『假使妳想到什么线索,请通知我好吗?我是目白警局的刑警……如果能查明原因,她也可以瞑目。』 森本说完,便转身往公寓走回去。 裕子目送着他的背影,想要说出京介的名字,但又把话吞回去。她想,阳子显然是自杀的,即使不说出来,也不会妨碍警方办案吧?要是说出来,一定会害京介被警方传讯。还是先通知京介,让他自己决定要不要去见警方好了。 裕子想到这里,赶紧钻入哥哥的车中。 2 第二天早上,京介被裕子打来的电话吵醒。 『对不起,一大早就吵醒你……』裕子的声音很低沉。 一阵沉默之后,裕子又小声说道,^ 『……阳子去世了……』 『阳子去世了?喂!妳在开玩笑吧?』 京介原先以为她在恶作剧,但从她的声音里,可以逐渐感受到那是真的。 冲击太大了,京介连话都说不出来。裕子那颤抖的声音又从电话中传了出来: 『大林!你怎么了?振作一点!我想和你见面谈谈,地点就在目白车站旁边的「木马」咖啡厅好吗?时间是十点,还有一个多小时,好不好?』 『……好。』 京介放下话筒,坐在弹簧床上。阳光从窗口射进来,照在他的脚背上。他觉得屋内仿佛突然变得很暗。 一小时之后,京介在约定的咖啡厅内与裕子见面。 裕子的神情非常悲伤,一看就知道阳子是真的死了。她的脸色苍白,面颊浮肿,双眼充血,显然昨夜失眠了。 裕子断断续续将发现尸体的过程和现场的状况说了一遍,并说警方判断是自杀。 京介只是默默地听,他现在已经确定裕子所讲的都是真的。由于太过震惊,神经好像麻痹了,连悲伤都几乎感觉不出来,只是心中充满了焦躁不安。 『为什么?为什么要自杀?』京介发出怒吼。 『你不知道原因吗?』 京介猛摇头。 『大林,我们到阳子住的公寓去看看好吗?』裕子说。 京介点点头,他认为在这里和裕子谈话于事无补。 阳子房门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禁止入内』,周围很静。门用大锁锁住,无法进去。 现在尸体大概已经搬去医院在等候解剖了,或者是已经被闻讯赶来的双亲领回去了,不太可能还在 房间内。但京介还是想看一看里面的样子。 他们走到楼下的管理员室,要求打开房门。 『叔叔,这位 是阳子小姐的未婚夫,特地从大阪赶来的。拜托你帮他开门好吗?』裕子说了谎。 『可是警察说要锁上四、五天不准开呢!』 管理员面有难色。 『拜托你啦!只是看一看而已。不看的话,我都还不相信阳子已经去世了……』 京介说的是真心话。虽然他和阳子没订婚,但他确信两人是真心相爱的。 『真没办法……好吧!不过,只能看喔!』 管理员拿钥匙开了锁,吩咐他们别待太久,就走了。 房里幽暗寂静。京介看到白色家具、书籍、月历,还有椅子上的布制小狗,不禁想起往事。 以前他曾好几次送阳子回来,但都只送到这房间的门口为止,从未踏入房里一歩。他总是叮咛自己,毕业以前绝不能越过这条界线。 木桌上有个花瓶,上面插着几朵娇艳盛开的白色大菊花。花影映在窗帘上,彷佛一只蹲伏的小鸟。 京介突然深切地感到阳子已不在这个世上。他觉得胸部开始绞痛,喉咙像塞住一般……。 『大林,你看,那是阳子……』 京介转头,看到裕子指着挂在墙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物是阳子,大概是去旅行时照的,肩膀上背着旅行袋。背景是一片茂密的针叶林以及寺庙的梯路。穿着长裤的阳子正展露笑颜,好像要对京介诉说什么。那神情就跟三天前和京介见面时一模一样…… 3 『讨厌,别那样盯着人家看嘛!』^ 那天京介练完剑道,与阳子在上野动物园约会。他在约定的七点准时到达,阳子已经先来了。她远远地看到京介,便挥着手跑过来。京介发觉她脸上化了妆。 『看得人家好难为情……我已经满二十岁了嘛!』 阳子低着头又说。然后她拉住京介的手,迈步往前走。 京介想要夸她很漂亮,但又找不到适当的形容词。他的心情既紧张又与奋。 他们在附近的咖啡厅喝咖啡,边吃三明治边聊天,然后又去上野公园散步。这时候天色已完全暗下来,路灯和霓虹灯都亮起来,行人之中情侣渐多。 他们走累了,于是到隐蔽处的一个长椅坐下来。刚才一直都在交谈,坐下来之后反而不知道该谈什么好。 路灯的光线照不到这里,街上的喧闹声听来很遥远。 京介默默听着喷水池的水声、行人的脚步声、断断续续在讲悄悄话的声音、远处传来的火车行驶声……还有他自己和阳子不规则的呼吸声。他觉得身体渐渐发热,胸口也闷得很难受。就在他快要忍耐不住时,阳子突然转头向他说: 『京介……』 『……』他看着阳子。 『人家的嘴唇好烫……』阳子抿着嘴唇,瞇起眼睛。 京介再也克制不住,伸手抱住阳子。 阳子柔软的躯体和冰凉的双唇使京介全身犹如被电到一般。他用力抱紧阳子,陶醉在狂喜与兴奋之中。他觉得阳子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阳子!阳子!〕京介在心中大喊,同时抚摸着她的脸颊和秀发,吸吮她的双唇,品尝她酸酸甜甜的唾液,享受她身上的香味。 京介很想就这样和她融为一体,死也甘愿。 『大林,你怎么了?想到什么线索了吗?』 裕子的声眘使京介从沉思中醒来。 『没、没有。因为三天前我才和阳子碰过面,所以在回想当时的情景……原以为我会很幸福,谁知……』 『是啊……』裕子低下头来。 三天前如花似玉的阳子,如今已成为一具死尸。这个变化未免太大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逼使她上吊自杀呢? 『你看!这些字是什么意思?』裕子站在梳妆台前说。 京介看到镜面上写着三个红色的风字,成纵向排列。 『这是什么意思呢?』 京介也不明白。红字会令人联想到鲜血,所以他感到无比厌恶。 『昨天有一位刑警先生问我这件事,他还说这很可能是阳子死前写的。』 京介拿起梳妆台上的金色口红盖,将手指形的口红转出来。他认为那天晚上阳子第一次搽的口红就是这一根,镜中字可能也是用这个写的。 他想到这里,悲从中来,于是拿着口红走出房间,在走廊上呆立。 裕子走到他背后,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以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 『阳子是我最好的朋友……』 此时楼下传来一阵笑声,还有旋律轻快的音乐声0可能是管理员在边看电视边笑。 京介感到肩膀上裕子的手在欲微发抖。他不想譲裕子哭出来,于是转身拉起她的手问: 『妳认为风是什么意思?』 『不晓得……』 裕子的眼睛就像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那娇软的小手非常冰冷。 『我想,阳子一定是要传达某种讯息……』 京介说着,轻轻放开裕子的手。裕子将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似乎要掩饰悲哀的神色。 『阳子可能遭遇什么事……』 『我觉得那三个字一定隐藏着某种特别的意思……是那件事逼死了阳子……』京介决心要查明真相。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要查出阳子自杀的原因,才对得起她在天之灵。线索只有那三个字,但现在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想先调查阳子那天和我分手后的行踪,也许她遇到了什么人,或者什么灾难……反正先调查看看再说。』 『好……我帮你!』裕子小声说道。 『虽说要调查,但现在就像海底捞针。何况……』 京介本来要说『何况这是我自己的事』,但一想到裕子的心情,又急忙把话吞回去。 『好吧!我们一起来调查……』 京介握住裕子的小手。 4 当天下午,京介和裕子展开调查。他们询问公寓附近的商家住户,看是否有人知道阳子那天晚上的行踪。然而整整花了三天的时间,都无法找到任何线索。 京介好几次想去请两国分局的伯父帮忙,但一想到警方已认定是自杀而结案,而且这地方也不是两国分局的管区,就不敢去了。 另一方面,他也有意不假他人之手,独力查出真相。他自信能够解开阳子自杀之谜的,只有他自己。 『啊,对了,我们还没去问那位公寓管理员呢!』 裕子这么一说,京介才想起来,管理员应该是第一个要查询的对象。他觉得自己真是胡涂。 看来已六十多岁的管理员,对着他们露出满脸皱纹的笑容。和三天前比起来,好像亲切多了。 管理员用粗糙的手指摸着自己的秃头说: 『我在五年前返休,用返休金盖了这幢公寓出租,自己也兼管理员,靠着房租收入和老伴一起生活。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了,也不回娘家,我们老夫妻很寂寞……』 他说得口沫横飞,没完没了。京介眼看这样下去不行,便找了一个适当时机插嘴问: 『我想请教有关早坂阳子的事情。』 『年纪轻轻的就上吊……』管理员露出感慨万分的表情。 『发现尸体的前一天,也就是二十八号晚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发生?譬如说,有人来找她,或者很大的物体碰撞声?』 『这个……没有。不过,那天晚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但不知道是从哪个房间传出来的。』 『几点的时候?』 『我刚关掉电视后不久,所以大概是十一点吧 !本公寓住了很多对夫妻,常常会有吵嚷打架的事发生。当时我以为又是夫妻打架,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京介想,间问住户应该就可以知道是从哪个房间传出来的。 『有没有人来找她……或者,有没有人打电话来找她?』 『后来有。』 『后来?』 『就是上次你们来的第11天,有1名大学生自称是早坂阳子的哥哥,来这边要求我打开房门让他进去看,我就开门让他进去了。色狼都可以进去,如果哥哥不能进去那就太不公平了。』管理员露出鄙猥的笑容。 京介很不高兴,同时也很吃惊,因为阳子从未说过自己有哥哥。裕子的表情看来也很惊讶。 『还有,目白分局一个叫森本的刑警也来过,还到每家住户去盘查。又不是谋杀案,到底在查什么呢?你们也是一样……』老管理员的表情变成生气的样子。 京介认为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来,便向老人告辞,带着裕子去询问各住户。 住在阳子隔壁的一名家庭主妇向他们说: 『那天晚上十一点左右,我确实听到东西掉落地上的声音,大概是从阳子的房间传出来的。先是大的物体「哆」的一声,接着是小小的「喀喀」声……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除此之外,这位主妇好像就一无所知了。 他们下楼时,裕子忽然停下脚步说: 『我认识刚才管理员提到的那位森本刑警。』 『妳怎么会认识他?』 『就是他向我问起那三个风字……我们要不要去和他见个面?他一定还在调查阳子的案子,也许已经查到了一些事。』裕子说着,加快脚步下楼。 京介也很想去找这位刑警,于是立刻打电话去目白分局。森本与他们约定第二天见面。 翌日上午,他们在目白分局附近的一家咖啡厅会面。矮胖红脸的的森本刑警开门见山就说: 『你们是要谈早坂阳子小姐自杀的那件案子吧?』 『我们听公寓管理员说,您还在调查这案件……』裕子的表情就像一个挨了骂的小孩。 『我知道妳就是最先发现尸体的村濑裕子小姐,这一位呢?』森本的视线移向京介。 『我叫大林京介。』 『哦,那你就是早坂小姐的男朋友大林了。你也不知道她自杀的原因吗?』 『是的,所以想查明……』 『本案是以自杀结案的,所以我继续调查,并不是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只是觉得她很可怜,想查出她自杀的原因而已。』 『是什么原因呢?』 『还不知道……』 『镜子上那三个风字呢?』 『也还不清楚……』森本搔搔头,苦笑着说:『其实我已经不能再继续调查本案了,因为两天前管区内又发生了一件抢刼杀人案。你们大概也从报纸上看到了吧?歹徒持刀闯进垦内,将一名母亲和她那念幼儿园的小孩乱刀砍死,真是丧尽天良!所以,我们局里现在正全力侦办这件案子。我等一下也还要去各处查访。』 京介一听,觉得不好意思再占用他的时间,同时也感到十分气馁。 森本站起来,但好像想到什么一样,又坐下来说, 『我探听到一件可疑的事……不过,未经证实,不能确定……二十八日深夜,有个司机开车经过那幢公寓前面,看到三名好像大学生的男子从里面出来,往车站方向跑去,就像在逃命一般……在路灯之下,那三名学生的脸色看来非常苍白。』 『二十八日就是阳子自杀的前一天……』 京介想到二十七日晚上,他和阳子在上野公园约会,那时阳子并无异样,因此若是发生了一件逼使阳子自杀的事,那发生的时间很可能就是在二十八日。 『那三名学生是否曾与阳子接触,目前还不知道,但是大致上可以确定他们没去找过其他住户……还有,阳子的死亡推定时间是二十九日清晨五点左右,也就是天刚亮的时候。我想,她也许是痛苦了一个晚上,一直到黎明时分才决意自杀……假定是这样的话,很可能就是那三名学生深夜去造访她,然后才发生了一件逼她寻死的事……这纯粹只是我的猜测。』 森本说完之后,面露为难的神色望着京介,然后看了一下手表,站起身来。 『那、那些学生是什么人?』京介连忙问。 『不知道。若是知道,早就把他们抓起来了。』 『是哪个大学的学生呢?』 『也不晓得。只知道穿着一般大学的学生制服,其中一人拿着一个黑色皮革做的竹剑袋。』 『竹剑袋!』 京介大惊之下,直觉上立刻认为那些学生是和自己有关联的人。阳子生前从未向他提起过任何与剑道有关的人物,其中必有缘故。什么话也没对他说,就径赴黄泉,可能是害怕说出来会害了他……京介心中疑云重重。 『我很想查明她自杀的原因,但现在必须先解决手边的案子……你们也好自为之吧!』 森本说着,向他们道别离去。京介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再来要怎么办?』裕子问。 『设法找出那三名学生!』 京介说着,站起身来。裕子那苍白的脸孔看来更加惨白。她眉根深锁,以疑惑的表情望着京介。 5 京介打算先找出看到那三名学生的目击者。 阳子所住的公寓附近并没有什么小吃店或学生可能光顾的商店,所以那三人很可能是去找阳子的。 但是阳子怎会在深夜还开门让他们进去呢?据她的邻居说,当晚曾听到重物坠地的声音。综合这些线索来看,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概也可想而知……阳子既肯开门,那表示那三人很可能是她认识的人,或者是与京介有关系的人……总之,一定要找到那三名学生来问个水落石出。京介心中如此盘算。 京介再度打电话给森本刑警,要求会见那位看到三名学生的出租车司机。 『好吧,我将他的资料告诉你。不过可要约法三章,如果你查到了那三名学生的身分,一定要先通知我,不可擅自行动,以免受到伤害,可以吗?』森本在电话中说。 『好,我答应。』 『很好。那位司机叫田岛五郞,属于旭车行。由我来联络他和你见面吧!』 京介当天就见到了田岛。据田岛说,那三人都穿着学生服,理平头,没戴帽子。 京介知道,整个关东地区只有少数几所大学的剑道社强制社员必须理平头并随时穿着学生服。但是很不巧,二十八日那天,全日本学生剑道大赛在东京举行,全国各大学的剑道社员几乎全都跑到东京来,有些学校社员甚至将近有一百人。那么多大学的剑道社员都集中在东京,理平头和外出时穿学生服的人简直多得不可胜数,只有这一点线索实在无从查起。 京介不得已,只好请裕子帮忙,叫她去查问阳子以前的朋友,看看是否有那三名学生的线索,但却徒劳无功。大家都说,阳子的朋友中,除了京介以外,不晓得还有谁跟剑道有关系。这也难怪,连阳子最好的朋友裕子都一无所知了,何况是其他人? 关于镜面上那三个风字,也完全查不到线索。虽然可能和那三名学生有关,但这只是京介的猜测而已,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实可以证明。 阳子自杀已经过了三个月,京介和裕子的调查工作却一点进展也没有,全都是白费工夫。两人都觉得自己好像是愚公移山,大海捞针。 这期间,京介退出了所属的城东大学剑道社。他已经好几个礼拜没去参加练剑了,事先也没请 假,社内当然不能容许他这样。最重要的是,他自己已经丧失了拿剑的力气。这是因为他失去了阳子,内心空虚至极所致。 裕子回学校上课去了。京介大部份的时间都将自己关在房间内。他每次凝视着阳子遗留下来的口红,就触景伤情,只觉得心如刀割,无比绝望。 京介返出剑道社之后,就不再去学校上课了,每天过着颓废放荡的生活,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剑道与其他运动不同,特重精神面,经由不断的修炼培养出刚毅、果断、忍耐、克己的精神。也有人说,剑之道即是心之道。 京介本来也相信剑道可以培养良好的精神,并提升自己的人格,因此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一心一意练习剑道。然而自从阳子去世以后,京介就觉得生不如死,终日心神不宁,痛苦万分,剑道再也无法 对他有任何帮助了。 京介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成这样。他只知道,心上人之死,让他踏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远比剑道所能逹到的境界更为真实、更有人性。 这是一个充满苦闷与不安的世界……。 第四章 攻守合一剑 1 两国分局的搜查总部再度认为:戴在被害者身上的护胸内侧,可能有什么特殊的装置。因为这是考虑到除了岸本以外的凶手时的唯一方法。 于是,那具有问题的护胸被送去仔细检查,结果依然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再者,从送被害者到医院的石川守、中原、青木等三人的口中,也得知卸下护胸时,里面什么也没有。 据说,石川洋身上的护胸,在他被抱入车子的后座时,随即被中原拆下,然后反面向上地放在后座的一角;石川守与青木曾目击当时的情形。实在很难想象出三人之中,究竟是谁把护胸里的装置拆掉。 从以上的结果看来,搜查本部不得不放弃被害者的护胸内侧,藏着某种机关的说法。 此外,从京都寄来的岸本的户籍上,并未记载父亲的姓名,而从京都体育大学职员的口中得知,岸本对被害者素有敌意,因此,搜查总部乃将搜查的主力放在岸本的动机,与杀害方法上。 『关于杀人的动机,我打听到一桩很有趣的事……』 七月三日。事件发生后数日,那位矮胖的森本刑警,满面喜色地站在大林课长前面。 『我听中里主审说,被害者石川洋的拿手绝活是举剑过头的上段架势,尤其是从上段攻击脸部的招式。而岸本的拿手绝招,是把剑尖对准对手眼睛的中段攻击……』 大林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抬头看着森本刑警因兴奋而胀红的脸。 『这样一来就变成有点专业的问题了。拫据中里的说法,上段好像可以说是火的架势,中段则是水的架势……』 『那又怎么样?』 大林对森本拐弯抹角的说法感到很不耐烦。 『也就是说,上段是像火一般激烈的攻击姿势,中段则是将力量蕴含在内,像水一样冷静的姿势。 或者,我们也可以这样说^对于具有攻击性的「打面」,护胸非常重要。……我问中里,在他的眼中,石川与岸本究竟谁比较强?中里很有自信地说:现在,两人的实力不相上下,不过,以后二人的对打中必定会出现上段对中段、跳跃面进攻对防护腹部的技巧的对战。当岸本的技巧尚未超过石川时,攻击型的石川大概会常常占优势。……换句话说,今后石川的实力会愈来愈强。』 森本刑警边用两只手比划着上段及中段的架势,边为大林解说。他自己对剑道似乎也颇有心得,每一个架势都有模有样。 『正如您所看到的,我的个子比较矮,我的得意技巧也是攻击腹部。一旦个子较高的人,利用他身高的优点向你的面部飞扑过来时,你就可以攻击他的腹部。我一向都是利用这种机会来攻击对方。所以,对于中里所说的话,我非常了解。』 『原来如此,他认为石川比岸本占上风。可是,若以此作为杀人的动机,岂不是稍嫌薄弱了吗?』 大林把椅子转向旁边,脸色凝重地苦苦思索。 『课长!』 森本刑警那红润的脸颊更红了,他大声地说: 『的确,就拿我来说吧,就算输给对方,也只会感到后悔,而不至于想置对方于死地吧!不过,岸本的情形却不一样。岸本是想以剑道立身的男子,况且,岸本与石川被称为今后的剑道界的双璧,无论他们自己或别人都认为他俩是旗鼓相当的对手。但是,岸本经常会让石川领先一步。这并不是本领或体力不如人,而是在长期的修行中,被磨练、被塑造的结果,因此一且落败,必然不会只是悔恨而已!因为自己倾注多年心血的剑道,也许因此而被否定。一思及此,岸本内心顿萌杀机:假如没有石川……,那并非不能理解的吧,……至于为何选择那里为杀人现场,也有办法说明。那就是剑道败北的耻辱,必须在剑道场洗刷。』 森本一口气说到这里。当他发现自己的声音由于兴奋而愈来愈高亢时,不禁浮现羞赧的笑容,低下头来。 『不过……』 大林还是无法同意。森本的说明虽然不无道理,不过,他总觉得还是有点说不通。岸本是个才二十岁的小伙子,他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剑道,表示他旺盛的斗志!在他这个年龄,应该拥有无论遇到任何困难的条件,都想努力克服它的气概。 大林想起岸本在接受讯问时的神情。 那张光头而孩子气的脸,拥有的纯洁气质绝非犯罪者所特有的狡猾与残忍。 当他被大林审讯,而显得狼狈、面无人色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罪行败露,而是由于发现自己陷入一个可怕的阴谋,而无法翻身的恐怖与绝望之故吧,. 『的确,那也可以当做是一个动机。不过,别人是否能够接受呢……。再说,你以前不是反对岸本是凶手的说法吗?』 在搜查会议席上,对着强烈主张岸本是凶嫌的安野刑警,提出必须慎重追查的,不就是森本刑警吗?大林想起来了。 『不,我并不是否定岸本的犯罪嫌疑……也许我当时说得不够清楚……凶手除了他以外,别无他人。只是在那种时候,如果不慎重地掌握周围的情况,就很容易自乱阵脚。掌握动机与杀害方法是先决条件……就这点而言,嫌疑者不是只有岸本吗?这么一来,除了彻底调查他之外,别无其他办法。』 『嗯……』 大林也赞成这种想法。的确,在目前的情况之下,除了继续追查岸本之外,别无他法。 『课长!总而言之,我们必须先取得证据。也许岸本曾在无意中对社团内的某人透露过杀机也说不定……』 森本转过身去,不听大林的指示,很快地走出房间。大林不禁面露苦笑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森本刑警是今年四月才经人事调动,由目白分局调到两国分局来的。 大林曾经听目白分局的局长说,去年六月,目白警局辖区内,发生了1件强盗杀人案,森本刑警曾经在凶手女友的公寓附近守候了三天三夜,才将凶手绳之以法,不过,对于他的个性却不了解。大林从他刚才单方面地叙述自己的想法上观察到,也许他是具有时下罕见的固执的老派刑警。而且,或许就像猎犬偶尔会意外地从草丛里衔回猎物一般,也许他正是那种可以从意想不到之处,找到某种确切证据的刑警吧!大林想。 2 那天下午,搜查本部为了调查岸本涉案的可能性,而做了一项实验。那是尾崎局长的提案。 『怎么样?你们谁愿意戴上剑道的护面罩,及其他护具,然后实际表演一下如何把凶器藏在暗处,再趁别人不注意时刺杀对方?』 柔道、剑道在警察学校,都是正式的课程。刑警当中也有几个人是毕业后仍然继续钻研剑道的高段者。以大林为首,在房间里的刑警们,对于尾崎局长的提案,都立刻跃跃欲试。 局长的话刚说完,马上有两位剑道高段的刑警站起来,然后走出房间。 留在房间里的刑警们,脸上都洋溢着蓬勃的朝气。他们总觉得等一下的实际表演可以证明岸本的罪行,而且,他们多少可以借机喘口气。于是,在场的刑警们手脚利落地搬动桌椅,把房间中央空出一个场地。 『问题是岸本把凶器藏在什么地方,然后带进会场。如果无法在比赛中轻易地取出,那么这场演出就毫无意义……』尾崎局长对大林说。 『是啊!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垂带。……』 『嗯,对了,可能是那里吧!』 尾崎局长用瞪得大大的眼睛望着天花扳,似乎在苦苦思索,只见他额头的直纹都挤成一堆。 当刚才走出去的两名刑警戴上护面罩再回到房间时,房间的一角突然响起鼓掌声。 本以为尾崎局长会责备那个忘情鼓掌的年轻刑警,想不到局 长却面露微笑。看来,局长似乎也对这个突然充满活力的搜查总部气氛,感到很满意。 『正好是这么长吗?』 一名刑警用白手帕把桌上的原子笔包起来,交给尾崎局长。 『这个就行了,这个和凶器完全吻合。村野君,你当岸本,把这个插到垂带里看看!』 从尾崎局长手中接过原子笔的村野刑警,把护胸稍微抬高,然后把『凶器』插进带子的左侧。他像要把护胸盖住似地往下一推,那个被手帕包住的部分也被遮住,看不见了。 『怎么样?这么一来不就可以带到会场了吗?』尾崎局长说。 『村野君!你戴上护手及面具,然后表演当天岸本的动作!赤石君,你当石川。』 指示了两位刑警以后,大林就离开座位,来到刑警们站着的旁边。尾崎局长也慢慢地走到前面。在剑道的比赛中,在主审尚未作出开始的手势之前,双方的动作都有一定的程序。首先,坐着戴上护面罩,然后依左手、右手的顺序戴上护手,再用左手拿竹剑站起来。接着,两人面对面行礼,然后边蹲下边拔剑,等彼此剑尖相碰,再顺势站起来。 『很好!凶器还是看不见!』 尾崎局长大声地说。 接着,扮演岸本的村野刑警作中段姿势(把剑尖对准对方眼睛的姿势),而扮演石川的赤石刑警则作出左诸手上段的姿势(举剑过顶的姿势)。因为两人都是剑道高段,所摆的架势也中规中矩。 经过一次深呼吸之后,赤石刑警发出吆喝声,像要罩住对方似地从左面出招,村野刑警的身体边向右闪边攻击对方的腹部。两人就那样地展开一场短兵相接的激战。 他们展开了一场和命案的过程几乎完全一致的演练。村野刑警在双方短兵相接之后,一下被对方压倒,一下被对方牵制,以致身体激烈地扭动。每当他的身体和对方因紧密接触而晃动时,护胸就一点一点地住上缩,从那里彷佛看见有个白色的东西若隐若现。 『不行!停止!』 大林大声喝止,他双掌一拍,发出『啪』地一声。 那两个人立刻停止动作,站在原地把竹剑收起来,走近大林身边。 『每当护胸移动时,里面的凶器就清晰可见。可见藏凶器的地方不是那里!』 『课长,如果把护胸再稍微往下挂一点,会怎么样呢?那样一来,垂带的部分就可以遮得更多了。』 仍然戴着护面罩的村野刑警在激烈的喘息声中说。 『不,还是不行吧!你想想看,剑道服是深蓝色,而护胸却是黑色的。不可能在里面藏着一支用白色柄皮包着的凶器。而且,要取出藏在那里的凶器时,必须单手离开竹剑,然后把它拿到腰间吧!所以应该不是那里!』 『那么又会藏在琊里呢?其他地方似乎都不能藏……』村野刑警说。 『等……等一下!』 忽然有个声音自大林身后传来。大林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一时忘形而鼓掌的年轻刑警。 『什么事?阿部,你发现了什么嗨?』 『柄皮!柄皮……啊!好痛哦!』 年轻的刑警急急忙忙地想走到前面,一不小心大腿却撞到桌角。他的脸虽然因疼痛而扭曲,还是快步走到大林面前,他满脸通红地开始述说。 『课长!就是那个柄皮嘛!竹剑是用好几根竹片做成的圆形物,竹剑里面是中空的。那种竹剑柄的尖端部分,就是柄头。凶器就是插在那里的。如此一来,暗藏凶器的柄皮部分就可以和真正的竹剑柄连成一体。……只要事先把真正的剑柄弄短,就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了吧!而且,只要握住竹剑,那么,接上去的部分就完全看不见了。』 『可是,我们已经检查过岸本的竹剑了。我记得好像没有动过手脚的痕迹……』 『凶器〖拔出来,那个洞也随之消失了。』 『消失!』 『对,其实,说消失是有点言过其实,不过,柄头的中央部分不是用柄皮接合的吗?或许,凶手就是把凶器插进那个接头的部分。……所以,凶器一拔出来,接合处随即恢复原状,于是就消失了。』 『……!』 大林把村野刑警的竹剑拿在手里,仔细查看柄头的部分。果然,那个柄头的中央部分有个圆形的接头。的确,假如把凶器插在这里,别人大概不会发现吧! 『如何?如果那里只有一个仅能容纳凶器的空隙,那么,任何人也不至于起疑吧。……其实还不止那样。通常,选手在比赛前都必须一丝不挂地换上剑道服。换装时,旁边都有很多同伴,若想把凶器藏在身体的一部分或护具里面相当困难。然而,竹剑却是放在竹剑袋里随身攞带的。直到比赛前,都不必拿出来。……即使比赛前要先比划一下,因为竹剑袋里面一定会先准备两把,所以只要用那把没动过手脚的就好了!』 『原来如此!亏你想得出来!如此一来,包着凶器的柄皮也有所解释了!你做得很好!』 大林似乎很佩服地用力点点头,然后拍拍年轻刑警的肩膀。 年轻的刑警喜形于色地退回资深的刑警之间。 其次的问题,是在短兵相接的激烈动作中,是否有可能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把用护手握住的凶器从真正的刀柄中抽出来,然后刺进对手的腹部。 村野与赤石两位刑警再度在房间中央实际演练,当然,村野的竹剑剑柄里已经藏有以原子笔代替的凶器。 在短兵相接的激烈动作中,村野刑警瞬间让自己的身体紧紧贴住对方,然后一面遮住握住凶器的左边的护手,稍微向下,拔出凶器,再用凶器的尖端把对方的护胸挑起来,于是顺势往腾出来的空隙刺进去。 村野的动作虽然有点迟钝,不过夹在垂带与护胸之间的凶器(原子笔),确实刺进扮演石川的赤石刑警的腹部。 两人于是停止动作。 在注视着二人动作的搜查员眼中,村野的动作清楚可见,然而,在比赛的过程中,应不至于这么明显。 ——那是可能的!因为凶手可以预先想好比赛的过程,然后在事前勤加练习。而且,村野刑警为了避免伤害赤石而小心翼翼地行动,凶手的动作却可以更迅速。不仅如此,大家都把全副精神集中在村野的左手上,想要目击犯罪行为的瞬间,不过,在比赛场地的人们就不同了。他们应该热中于精采的比赛,在与奋中沉醉于剑道本身的魅力。如此一想,凶手故意让双方的身体紧紧贴住,再利用周围的人不容易发现破绽的姿势时刺杀对方,那么,周围的人无法目击行凶瞬间的动作,也就不足为奇了!况且,倘若凶手趁双方兵戎相见时,暂时让左手离开竹剑的剑柄几秒钟,也不会产生不自然的感觉。 于是,大林判断岸本可以在比赛中刺杀对方。 『……岸本刺杀了对方!』 尾崎局长的眼中也闪耀着光辉。 『不过,那面用手帕卷起来的白色部分却一直露在护胸外面。无论是照片或录像带上面都没有那种画面。』 大林用手指着从赤石的护胸露出来的白色手帕,提出疑问。 『……不,没关系!因为他并没有刺进去,实际上凶手是把凶器深深地刺进对方的腹部,所以护胸可以从上面盖住,而不至于被发现。』 赤石把面具卸下来,边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边回答。 大家的脸上都浮现理解与安心的神色。 3 『现在还剩下另外一个难题……。的确,从解剖中所见到的,死者的腹部不止被凶手用凶器刺一次。不是吗?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尾崎局长额头的直纹又挤成一堆, 他皱着眉头环视全体刑警。 『……』 没有人发言。包围着尾崎局长和大林课长的调查员们,个个脸色凝重。 『难道他是用手握着凶器,连续地刺搅……』 尾崎局长背着手,低着头,回到自己的办公桌。 『局长!』 那时,扮演岸本的村野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地说。 『就是短兵相接嘛!』 搜查员的视线一齐集中在村野刑警的身上,尾崎局长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凶手刺中对方之后,用护胸遮住凶器。就像这样……』 他把手指放在担任对手的赤石刑警的护胸上,好像要把它掀起来似的,用卷着白手帕的原子笔球状部分,放进里面让大家看。 『凶器已在护胸中的状态之下短兵相接,那么猛烈地互相推挤或碰撞,就会使加在护胸上的推撞力量,将凶器刺到尽头^假如从各种不同的角度推、撞对方,那么,凶器也会随之转动,那不就形成了仿佛在腹内搅动的状态吗?也就是说,他把包着柄皮的凶器,伪装成竹剑的剑柄以后,正好像钉子的头部一般,可以正确地从各个角度将力量加在护胸上,传到凶器的尖端……』 的确,岸本在短兵相接时曾经激烈地扭动身体;而他的扭动,是否出自于想让护胸下的凶器刺得更深,然后把内臓切碎,置对方于死地呢? 『岸本在比赛时的激烈扭动,应该具有特别的意义。』 村野边模仿短兵相接的动作边加以说明。 『嗯,如此一来,就有办法解释了。……不过,你不觉得这些都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解释吗?』 大林自言自语般地小声说。 『可是,其他的说明……』 『也许事实的确如你所说。不过,我总觉得就算是那样行凶,对于伤口的状态说明,太牵强了些。 确实,那并不是做不到的,只是,他能做得那么漂亮吗?在那么多观众的众目睽睽之下……』 大林忽然想起京介的话。京介说,比赛的现场是一个完全密闭的密室,唯一的门,是岸本的存在。 我们岂不是照着京介所说,一窝蜂地涌向唯一的出口吗?那种忧虑使大林感到闷闷不乐。 『大林君说得很有道理。我们虽然可以说明他能够那么做,却无法证明他确实那么做。因为,我们没有足以证实凶手行凶的证词,及物证。』 尾崎局长重重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两手伸长放在桌子上,用眼睛扫视全体刑警。 『不过,我们现在所做的,也不是白费力气。因为这至少可以说明岸本可能行凶。今后,我们应该全力搜集证词或物证等等。……只要能得到某种和罪行有关的确切证据,即使只有一个也行,那么,我们就能够指控岸本了。……可恶!怎么会这么麻烦?对方只是个孩子呀!』 那个口气似乎已经断定岸本是凶手,不过,他的脸上却明显的露出不满的神情。那大概是由于对应该可以掌握,却找不到明确线索的奇妙事件,所产生的焦虑与急躁吧! 搜查员们都带着复杂的表情离开会议室。留在后面的村野、赤石两位刑警,有点不好意思地在现场端坐,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那些护具。 尾崎局长与大林以凝重的脸色面面相觑,然后默默无言地让身体深陷在椅子里,叹了一口气。 4 森本在向大林报告了岸本的犯罪动机后,连日来拜访邻近的名剑道家。他想了解自己所主张的岸本的剑技,在较量时不利的说法是否正确。结果,正如他所想象的,许多剑道家的谈话,和中里主审大同小异。岸本的攻打护胸的剑技较为不利,长此以往,石川洋有一天会超越岸本。 七月十一日,森本走出两国分局,向暂时作为京体大学宿舍的附属高中出发。他自己也知道,纵然有多数剑道家的证词,但是岸本的杀人动机却不一定能被所有的人接受。再者,他心底也有着或许岸本并不是凶手的疑惑。然而,唯有岸本可能是凶手的事件状况,却给他继续朝这个假设去调查的勇气。 根据他的分析,搜查本部大概会逮捕岸本,并移送地检处侦办。那时,自己所提出的岸本的杀人动机必然备受瞩目。然而,自己的主张与调查行动,却是为了证明岸本的罪行而产生的。 命案发生后,京体大学的学生,都投宿于附属高中。那并不是应搜查总部的要求而被禁足的,而 是京体大学每年都会借用附属高中的体育馆,作为正式选手与候补选手的暑期集训时的宿舍,那已经成为一种惯例了。借住此处,兼具了方便出席全日本学生剑道大会,及可以和平日极少有对阵机会的关东名校作赛前练习的优点。 京体大学的集训本来预定两周的时间,不过由于命案的发生而弄得一团混乱,以致无法充分练习,只好再延后三天,磨练住到七月十五日为止。不过,尚未洗清嫌疑的岸本,不能直接参加练习,必须待在宿舍里,闭门思过。 森本站在附属高中校门前,正在想按照一般的程序,先询问负责监视岸本的刑警。 花岗石的斗柱旁的电话亭,停了一辆看来十分眼熟的车。他向车内窥探了一下,里面却空无一人。 『森本先生,我在这里啦!』 声音自背后传来,他回头一看,一个年轻的刑警站在对面的咖啡厅前,正使劲地向这里招手。 『原来你躲在这里乘凉啊!』森本略带挖苦地说。 『我一直待在车上,热得受不了了!而且,岸本是不会出现的,所以我才……』 年轻刑警红着脸急急地分辩。 走进店里,靠窗的座位上还有另一名刑警,森本一走过去,对方立刻向他行了个礼,说声对不起。 也许是白天的关系,店里并没有其他客人。 『你跟我道什么歉!其实在这里监视校门,比坐在车子里面好多了,可以看得更清楚!』 透过窗户,几乎可以从正面看到隔着马路的校门。要是坐在这里,大概可以确实掌握从校门出入的每一个人吧! 『对了!你们进行得如何?岸本可有什么异样的举动?』 森本对于监视的事并无多大兴趣,他想知道的是里面的情形。要是可能的话,他真想抓住一面和岸本较亲近的人,然后走进校门。 『他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岸本真是个非常老实的男孩,整天监视着他的我们,倒像个傻瓜!』 『怎么说呢?』 『他早就知道我们在监视他了。每次碰面时,还和我们打招呼呢!不过,他不是故意挖苦我们。真是个老实的孩子!』 年轻的刑警诉苦般地说,他似乎觉得监视人是一件非常无聊的差事。 『哦,是吗?那也许是他的手段。……对了,有没有和岸本特别亲近的队员?』 『嗯,特别的嘛……他好像被孤立起来了。发生了那样的事以后……』 直到证明岸本无罪以前,其他队员也许都会避免和他接触吧!也许,除了自己去调查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岸本都在里面做什么?他不是不能参加练习吗?』 另一位眼睛望着窗外的刑警答道。 『选手的练习分为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和下午一点到四点两次。另外,早餐前大约要作一小时缎炼基础体力的柔软体操。……他们的作息时间总是一分也不差,过着比看守所更有规律的生活。……至于岸本嘛!他也配合那些练习的时间,一个人用竹剑空抡或专心练习。就好像即使无法和大家一起练习, 他也想和其他队员行动一致一样。看他那副模样,真令人同情。……那 个人果真是岸本杀的吗?』 『嗯……』 森本含糊其词地说。他看看手表,才十点多而已,正好是上午的练习时间。也许现在溜进校内,也不会被逮到吧! 『是吗?你们看过他们练习的情形吗?道场在哪里?』 『说是道场,其实是体育馆……』 其中一位刑警说:『我带你去!』随即站了起来,不过,森本却拒绝了。 森本对于应该向谁,以及怎样问出岸本行凶的动机等事,根本毫无头绪。事到如今,他只有顺其自然,先听听别人的意见,再从中抽丝剥茧,思考对策。这种漫无目的的打听案情的方法,他可不想让年轻的刑警参与。 在四层楼的钢筋水泥的校舍右侧,连接着一栋平房式的组合式简易房屋。那好像是高中学生的社团活动中心。在那栋组合式房屋的对面,可以看见有着红色屋顶的体育馆。 一走到组合式房屋前,就听见竹剑对打、吆喝、踩踏地板等的声音掺杂在一起。 再走近一点,就看见体育馆旁边有棵悬铃树,在那浓密的绿荫下,有一个穿着深蓝色剑道服的男子,他对着树干挥动竹剑。那是岸本! 岸本用中段的姿势拿着竹剑,他稍微空出一些距离,然后『嘿!』地发出一声吆喝,随即飞扑过去,用竹剑砍向树干。接着,他又很快地回到原处,然后再以中段的架势飞快地砍向树干。……他一再地重复同一个动作。 森本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然后从体育,的后面窥探他的样子。走近一看,岸本的脸上闪着晶莹的汗珠。 ……当他摆出中段的姿势时,竹剑的剑尖处彷佛生物般地微微颤动。他快速而熟练地移动脚步,和看不见的敌人对招。……岸本调整呼吸,静静地等待攻击的时机。瞬间,他从远处向前冲,同时把竹剑的尖端稍微向下,『嘿!』地吆喝一声,随即纵身一跃。他用竹剑击中悬铃树的树干,发出『当』的一声。打中了!于是岸本很快地改变姿势,又对准树干摆出中段的架势。 〔好快的手法……那架势既稳定又漂亮!) 森本大为赞叹。他自己也对飞身刺对方身体的技巧深感自豪。高中时,他也曾像岸本一样地,以庭木为对手,练习击剑的方法,因此,他很快就从岸本的气势、速度、姿势等,看出他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森本看到那种稳定的架势与利落的动作时,一种温暖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 森本想起刚才那位年轻刑警说的,『真的是岸本杀的吗?』当自己以树木为对手而挥汗苦练时,完全没有嫉妬他人,或想陷害别人的念头。因为那种时候,脑中只有为了技艺而挥汗苦练的心情。 突然,体育馆里响起『哆!哆!哆!』的鼓声。接着,所有声音都静止。 森本走近敞开的体育馆大门,偷偷地窥视馆内的动静。 看来,鼓声似乎是练习结束的信号。五、六十名戴着护具的队员分成两列,正襟危坐。现场鸦雀无声。学生们连动也不敢动,秩序井然的排排坐的光景,令人觉得透不过气来。 忽然,森本有点担心地把眼睛转向岸本。 在那棵悬铃树的绿荫下,他正和里面的队员一样正襟危坐。他把竹剑放在左边,两掌置于大腿上,闭上眼睛沉思。那里,坚硬的土地上,散落着无数的小石子,赤着脚坐在上面,想必相当疼痛。但是,岸本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的汗珠,映着夏阳闪闪发光。 森本将视线移往馆内,队员们也都闭目沉思。刚才那激烈的打鬪声仿佛是假的,此刻,四周静得连每个人的呼吸柴都清晰可闻。 突然,道场响起一声『停止!』的号令,接着,整齐划一的『谢谢!』声响彻全场。 队员们行过坐礼之后,恢复自我似地开始擦汗、收拾护具。 5 森本问一个打着赤膊正在饮水处擦汗的队员说:『请问宿舍在哪里?』 『宿舍在这个体育馆的后面。』 他的语尾带着鼻音,一听就知道是关西腔,让森本再次想到京体大学是关西地方的大学。 宿舍是一栋二层楼的灰泥建筑,也是栋只有窗户的杀风景的建筑物。入口处悬挂着写着『京体大学附属高中柔道场』的木制招牌,看来这里平常是高中生的柔道场。 森本从挂着木制招牌的入口向里面窥探,并开口询问。但那铺着榻榻米的房间却不见人影。空气中微微飘散着一股汗臭味。 『有人在吗?』森本再一次对着里面大声嚷嚷。 不久,从二一楼传来『哆哆哆』下楼的脚步声。 『什么事?』站在森本面前的,竟然是岸本。 『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我只是来找一下经理。』 森本不禁结结巴巴起来,不过,岸本并未露出惊讶或警戒的表情。 『经理吗?请等一下!』 岸本点了一下头,很快地走上楼梯,接着,一个年约四十,身体十分结实的男人缓缓地走下楼来。 岸本却不见了。 『我叫金田康彦,是这里的经理,有何贵干?』 这个男人也有一口关西腔。他发出和魁梧的体格极不相称的女人般的尖细嗓音。 『我想请教一下岸本君的事。』 说着,森本拿出警察证晃了一下。 『在这里说话不太方便。……我们到外面去吧!』 金田穿上脱在旁边的凉鞋,不等对方回答就快步走出去。 体育馆的南边有个很大的运动场,一群高中生正与致勃勃地踢着足球。那个运动场的另一边有好几个网球场,球场旁边有几张长椅。金田在银杏树荫下找到一张长椅,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眼前的网球场在阳光下显得既白又干。金田那对小眼睛也瞇得更小了。 『……好热啊!在这么热的天气下练习很辛苦吧!现在是暑期的集训吗?』 森本站在长椅旁边问。 『不,还没到暑期集训的时候,现在是以和关东学生的预赛为目的练习。……对了,有何指教?』 『是关于岸本君的事。』 『岸本的事我知道。他尚未洗清嫌疑吗?要是你们不早点把这件事情解决,我的麻烦就大了!』 金田的口气似乎有点责备警方的意思。 森本从金田虽然面向正前方,却不转过头来看自己的态度,感到深深的敌意。他有点不是滋味。 『岸本君好像没有关西腔嘛!』 他想起刚才岸本和自己应对时的腔调,于是试探地问。 『你不知道岸本的出生地吗?京体大有很多来自关东、九州岛岛岛和北海道的学生。』 他本以为岸本的故乡是京都,不过看起来似乎是弄错了。 『那么,岸本的出生地究竟在哪里?』 『他说中学以前都和石川洋同一县。……我记得曾经听他说过,在县大会中曾和石川洋对打。』 『石川的出生地是埼玉吗?』 『嗯,好像是埼玉的秩父……』 『那么,岸本的故乡也是秩父啰!』 『那我就不清楚了!』 森本的直觉受到阻碍。 自古以来,秩父即以盛行剑道而闻名。森本也曾到秩父参观过一次剑道比赛,他还记得穿梭于群山之间的电车,人经过长时间摇晃后,会油然生出来到边界的感觉。 要是那两个人都是出生于秩父,这就不是巧合了。也许除了剑道的对手之外,他们之间或许还有别的纠葛。这件事颇有深入追查的价值,森本想。 『……这样够了 吗?』 金田看也不看森本一眼,就站起身来。 『等一下,再请教你一个问题。听说岸本的绝技是跃身刺中对方的胸部,那是真的吗?』 『那又怎么样呢?』 金田依然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他的态度露骨地表示了冷漠的拒绝。真是个讨厌的家伙!森本心里虽然这么想,却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不满表露于外。 『我曾经听某位对剑道颇有研究者说,攻胸在面对攻面时,就会变成精神上的招架之势,姿势也很容易变样,以致对本身不利。我刚才看到岸本的身材也不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把跃进刺胸的技巧,练成拿手绝活的?』 森本知道自己是由于个子较矮,才练成跃进刺胸的绝活。不过,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岸本长得高高瘦瘦的,应该有强劲的弹跳力。 『嗯,正如你所说的。那种姿势的确对自己有不利之处,不过,岸本从高中时代起,就以「擅长跃进刺人的岸本」而享眷剑道界。单以那项绝招来说,他那缩短距离的方法,锐不可当的凌厉攻势,以及 飞快的速度,恐怕在全日本都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呢!』 『那么,石川面对他的凌厉攻势,又如何应付呢?』森本若无其事的问。 『那个嘛!嗯……,大概不相上下吧……』 『将来,攻击型石川,是不是比较有发展的余地?』 『事到如今,再说将来哪一个会比较强,已经毫无意义了!再说,为了要刺中对方的面部,把竹剑高举过顶,而形成胸部虚空。……换句话说,假如面具是「布」,那么护胸就是「剪刀」。在猜拳游戏里,剪刀总是胜过布的!』 『……』 金田站了起来,独自向前走去。然后,他把一只手放在耳朵旁边挥动着,好像在对森本说,今天就到此为止。他从头到尾都没用正眼瞧过森本。 第五章 闪电春风剑 1 大林京介在和伯父见过面的翌晨,就到板桥地区,去拜访高中时代的学长,武南大学剑道社主将中原真。 那是个暑气逼人的日子。阳光虽然不很强烈,但是入夜后的空气仍饱含热气,走在人行道上,汗水也不断地滴下来。 那栋木造的二层楼『曙庄』,位于高楼大厦之间,是栋十分古老的建筑物。通往二楼的太平梯,走起来『咬吱咯咯』地响个不停。 中原只穿着一条短裤,坐在房间角落的桌前,用铅笔写着什么。他的肩膀极宽,肌肉结实的上半身闪着晶莹的汗珠。 房间里面十分闷热。窗户虽然开着,却没有风。窗口挂着用绳子晾着的两件剑道服。 『啊!是京介吗?快上来!』 中原放下手中的铅笔,回过头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用相框框着,挂在桌前的墙上的两张照片。那两张都是中原的照片,一张是他穿着剑道服,抱着优胜奖杯的照片。另一张则是穿着学生服,面露微笑的照片,背景是郁郁苍苍的树林,与铺满雪白砂砾的大道。 中原离开桌子,来到房间中央坐下。 『学长!打扰了!』 京介站在斗口处,以直立的姿势,深深地颔首致意。即使过了三年,那种深植于心的学长与学弟的关系,仍然无法割舍。京介反射似地那么做。 『喂!京介,你已经毕业三年了?现在不错吧!别那么拘束嘛!快上来!』 『是,打扰了!你好像在用功,没关系吗?』 『无所谓,反正我也正想休息一下……我的毕业论文已经快要完成了……我正在研究从前剑术的流派,对近代剑道有什么样的影响,尤其是对小野派一刀流的影响。』 『……毕业论文吗?』 京介放眼望去,只见书桌两边的书箱里,堆满了与武道,尤其是剑道有关的书籍。他所收集的书真是琳琅满目,从月刊、杂志到诸流派的剑术传书等都包括在内。 『听说你已经不练剑道了?』 京介早就觉悟到,一旦见了面,对方必然会间他这个问题。但是,当他重新坐在中原对面时,他却说不出自己是因为情人去世才放弃剑道的。 『说来话长。』 『是否因为练剑太辛苦了?』 『不是。』 京介最讨厌别人那么想。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我只是想再好好地重新为自我定位。在目前的情况继续手握竹剑,我觉得是自己在欺骗自己……』 为了摆脱这样的心情,他想知道阳子自杀的原因,然后,他克服阳子的死造成的震撼,重新考虑一下:对自己而言,剑道究竟占了什么样的地位?不过,现在对中原说明这些,中原也未必能够了解。 『我真搞不懂你……算了!我也不想再问了。对了,你今天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是,我是为了两国的杀人案而前来请教学长的。』 『嗯?』 中原瞪大眼睛,向上翻了个白眼看着京介,那眼光十分锐利。 『两国分局的大林刑警,是我的伯父。』 京介打算老实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是你伯父要你来查看队内的动静的吗?』 中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不是。我是基于自己的想法而想知道这件命案的真相。』 『你为什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不是和这件事没关系吗?』 『因为我隐隐觉得,这件事似乎和促使我放弃剑道的事情有所关联。现在我不想提那件事,不过, 无论如何我都想查明真相。一切拜托了!』 中原像在瞪人似的凝视着京介,不过他的脸色很快就缓和下来。 『……好吧!我试试看,尽量让你满意。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一定帮你。』 说着,他伸出手来。京介默默地握住那只手,那是只被竹剑磨得起茧,结实而有力的手掌。好一只温暖而结实的手掌啊! 真是位好学长!那么想着,一股暖流流过京介心头。 『那么,你想问什么?』 『首先是关于被害者石川洋的护具。』 京介问道,护胸里面是否可能安装什么机关。 『不行!那是不可能的!』 中原强烈地否定。 『我们在比赛前必须在休息室换衣服。那时,其他学校的选手也在一起,里面非常拥挤。正如你所知的,选手都是赤裸着身体,然后依照剑道服、裤裙、垂带、护胸的顺序,一一穿戴整齐……假如石川的护胸里面有什么装置,一定会立刻被别人发现,而且,从护具袋里面取出护胸时,石川本身应该也会察觉吧!』 『也许是休息时间,或者午餐时间,抑或石川卸下护胸时被动了手脚?』 凶手应该尽可能地在比赛之前动过手脚,以免被人发现。 『那种可能性也不存在……在休息室戴上护具以后,就全副武装地参加开幕仪式,而后整个上午都待在会场。当然,谁也不会把护具卸下来……就算吃饭时,也不会拿下护胸。总之,事先安装机关在里面是绝对不可能的……再者,命案发生后,卸下护胸的是我,里面什么也没有……当然,因为我也可能是凶手,所以,如果你想确认,不妨去问问死者的哥哥石川守以及青木。因为我是当着他们的面取下死者护胸,所以他们应该都可以作证。』 听了中原的话,京介也认为在护胸里动手脚是无稽之谈。由于那是意料中的事,所以他并不气馁。 只是,他认为只要有一点点的可能性,就有加以确认的必要。 京介换了另一个问题。 『由石川洋担任副将,是学长决定的吗?』 『对,是我决定的,那又怎么样?』 『那么,你事先就知道石川洋将与岸本对阵啰!』 『怎么说呢?』 『嗯,我想知道他们两人的对阵究竟是出于偶然,还是关系者事先就知道的。』 石川与岸本的对阵究竟是偶然,还是可以预料得到的,这一点非常重要。 『不错,任命石川洋为副将的是我……你也知道的,比赛时通常由有实力者担任主将、副将。我相信武南大学不用耍什么小手腕,也能获胜,所以就按照除员的实力加以安排比赛的顺序……不过,京体大学的副将由谁出任,别人却必须在比赛开始以后才会知道!』 『那是纯粹的偶然……』 这么说,岸本就无法预先做好暗算石川的计划。此外,假定凶手是岸本以外的人,那么,那个人或许可以达成暗算石川的目的,却无法使岸本成为代罪羔羊。 『要说是偶然,也可以算是偶然,只是……』 『只是什么?』 『一旦开始比赛,看过了各队的第一场比赛的阵容安排后,就大概能知道敌队的副将人选。所以说,只要是武南大学与京体大学的剑道队成员,对于岸本与石川即将对阵的事,大概都可猜想得到。』 『在比赛途中,不会因为看到敌队派出的选手,而更动原来的次序吗?』 『武南大学是不会改变的。倘若有人提出异议则另当别论;不过,一般的阵容安排都是由第一场坚持到决赛为止。京体大学应该也是那样吧!』 『……』 京介并不认为凶手的意图只是在杀害石川而已。如果,他只是想杀害石川,应该不必等到观众所注目的决赛。凶手似乎一开始就决定等到石川与岸本对决,才展开行动。 凶手或许是看了第一场的两校阵容后,预测出两人即将对阵,才 着手进行犯罪计划的吧! 『石川在与岸本对打之前,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吗?』 凶手应该是在第一场以后,才对石川做了某种手脚。 『不,他并没有什么异样。……不过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 『比赛前,是否有和他特别接近的人?』 『我们的队员都是集体行动。若说有人和他特别接近,那么每个人都一样。……但是,应该谁也不 能做什么。因为,就算有人想耍花样,也会碍于周围的眼光而作罢!』 『说得也是啊……』 石川也许可以说不只在比赛中,其实早在比赛前就已经待在透明的杀人密室里了。无论怎么想,第三者要在比赛中进行有计划的刺杀行动,是不可能的。 京介暂时把视线落在榻榻米上,陷入沉思,然后突然仰起脸来,唐突地问了一句:『春风是什么?』 『春风!你在说什么?』 瞬间,中原瞠目结舌。 『春风,就是绣在石川洋的防护面具上的字嘛!那个究竟有什么意义?』 『喔,那个啊……』 中原刚才板着的脸很快地缓和下来。 『那是他的座右铭之类的东西。……意思是在闪电光影里斩春风,是在嫌仓创建圆觉寺的无学禅师的名言。对古代武道有极大影响的泽庵禅师,也在所著的武艺论中引用了这句话;此外,最近一刀流山冈铁舟的著作里面,也摘录了这句话。石川的拿手绝招是跃进面,好似在夜空中一闪而逝的闪电,以迅速而凌厉的攻势砍中对方。因此,他才会在防护面具上绣上「春风」二字。』 『……原来是那么回事!』 京介有点泄气。自从阳子自杀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在与剑道有关的人当中看到『风』这个字。不过,他并不认为剑道的奥秘会与阳子的自杀有关。他把一线希望寄托在那上面,没想到却如此轻易地被切断了。 十点左右,两人走出公寓。中原说因为他上午有一小时的课,所以必须参加下午的练习。 在狭窄的街道两侧,林立着一些看来不甚整洁的公寓、咖啡厅、小吃店、酒吧等。 两个人都低着头,听着自己发出的沉重脚步声,默默地走着。 『石川洋的葬礼在哪里举行?』 『他的故乡秩父。听说今天早上他的家屦已把遗体运回故乡。明天晚上是守灵之夜,至于告别式,好像在后天举行。』 『学长也要去秩父吗?』 『有那个打算……』 『不过,在比赛髙潮中杀人,凶手到底是谁呢?』 『……我恨那个凶手!』 中原瞪视着天空般地仰起脸。 『……』 『他大摇大摆地穿着鞋踩进我们神圣的殿堂,并且胡作非为。我绝不原谅他!』 中原的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那对彷佛凝视着一个定点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你认为凶手是谁?还是岸本吗?』 『不,……在比赛中岸本的剑尖是「活」的。有犯罪企图,而且立刻要付诸行动的凶手,应该无法有那种澄净而锐利的钊尖。』 『……是啊!』 京介也有同感。当天比赛现场里岸本的架势,真可谓劲道、霸气十足。那并不是一个即将实行犯罪行为者的架势。 他们穿过狭窄的巷道,走出车辆川流不息的大马路。 『剑道就是我本身……』 中原说着,用粗壮的手腕很快地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 2 七月三日,步出两国分局的大林宏佑踏着疲惫的步伐,爬上京介的公寓的楼梯。 他敲门之后,里面传来京介『请进!』的声音。 门一打开,穿着剑道服,手握竹剑的京介便映入眼中。 『我以为你已经放弃剑道了!』 大林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脱鞋。 京介不作声,他以中段姿势拿着竹剑,桌子上的镜子里,映出他自己的身影。 『我怎么做都做不好!伯父,请你帮个忙!好吗?』 京介把竹剑放下来,脱掉护手,然后从护胸下面拿出一个看不出是什么的发光棒状物^ 『那是什么?』 『凶器啊!』 『凶器!』 大林坐在榻榻米上,停止正在解领带的手。 『嗯,我做了一个和实物一样的东西,这是实验用的。』 京介把那个凶器递给大林。 『……长度大约十五公分,切断铁线,再把前面削尖,并且在外面卷了一层柄皮。』 『你想用这个做什么实验?』 『凶手在石川的护胸上动了手脚的杀人方法,在理论上,似乎行不通。另外有一个方法,就是在两人对阵之前夹带凶器的方法。』 『夹带?』 『不错。就是把凶器夹在护胸与剑道服之间。剑道服是由很厚的多层棉布制成的,所以即使凶器的尖端稍微扎进去,也不会刺到皮肤。而护胸是竹片上铺一层皮的东西,内侧有将皮反折的镶边。由于包着柄皮的部分正好卡个镶边上,所以不会掉下来。……请你看一下这个。我已经画了一张图。——像这样地,把护胸向上翻几次,然后竖着把凶器塞进去,由于护胸的折子是向里面的,所以凶器正好卡在那里,好像被夹住一样。』 京介一边用手指着画在纸上的图形,一边为大林说明,然后就在大林眼前把凶器放进护胸内侧,再站起来,当场『哆!哆!哆!』地跳了几下给他看。 正如京介所说的,夹在里面的凶器并没有掉下来。而且,其尖端是笔直地向着腹部。 『……怎么样?在这种状态下,只要二人激烈地碰撞,那么,利用加在护胸上的强大力量,就能准确无误地用凶器刺中对方了!……也许他是利用石川洋戴着护面罩的时候,假装在修理护具而靠近他,于是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将凶器夹在里面。』 『原来如此!如此一来,就可以很轻易,而且正确无误地用凶器刺杀对方,同时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只要是能接近石川洋的人,都有可能。只是……』 大林扁扁嘴,露出困惑的神情。 『你终于想通了吗?』 京介拿着竹剑,把石川在比赛中采用的各种姿势,包括立礼、拔刀、蹲踞、正眼(中段姿势),和上段等姿势,一一在大林面前演练。 刚才,京介对着镜子练习,大概是想确定一下,在做那些动作时,护胸向上掀起的程度吧! 『京介,那样不行的!护胸向上抬得那么高,很不自然。不论是谁看到,都会马上看出来里面一定藏了什么东西。而且,如果夹带了那么长的东西,本人一定会立刻发现的!』 『至少,如果是这个的三分之一长度就有可能……』 『是啊,要是只有五、六公分……不,只有三、四公分的话,就不会显得那么不自然了。不过,凶器的长度确实是十五公分,和伤口的深度一致。』 『……』 京介用指尖在额头上使劲地摩擦,那是他陷入深思时的习惯动作。 『老实说,我们今天也做了实验。……看看岸本的犯罪行为是否可能成立。』 大林把今天在搜查总部实际演练的事,扼要地对京介说明。 『结论是岸本可以刺杀石川。』 『不过,岸本不是没有杀人的动机吗?』 『他有类似动机的意念。目前,我们的刑警正在调查。』 大林把那位刑警所主张的竞争对手的说法,当做一个例 子,告诉京介。 『……那是错误的。伯父!由于想要赢过对方的意念高涨,而转变为杀机的想法,看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不过,这种情形并不适用于岸本。……尤其是在剑道方面,无论是岸本,或者被害者石川,都是虽然年轻却不平凡的男子。他们两人都拥有可以称得上天分的敏锐反射神经与直觉。此外,他们也都具备了耐得住流血流汗的激烈练习之精神与体力。……的确,即使在我看来,他们两人的力量确实不相上 下。正如伯父所说的,那样的两个人,拥有强烈的竞争意识,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他们所想的,都只是如何使自己更强。为了使自己愈来愈强,就必须付出或多或少的牺牲,然而,把劲敌从这个世界抹杀掉,并不能使自己更强。不如说,他们都会这么想:正因为有竞争的对手,才能够自我提升。这和真正的艺术家为了提升自己的艺术生命,而投注所有的心血一样。在体育世界里,假如没有那么杰出的人物,就无法造就出令人崇拜的名选手了!那样的男人,为什么会想杀害对手呢?事实正好相反。倘若你想在剑道界找寻凶手的动机,那么,我认为应该反过来,去调查那些遭受挫折的人!』 大林的嘴角浮现一抹苦笑,他虽然以略带困惑的神情听着,但心里对京介所言,也能够理解。那些复杂的道理姑且不论,对自己的对手起了杀机,想必是在承认自己彻底失败之时吧!但是,岸本并未败给石川。何况那天占上风的是岸本。——诚然,若说岸本为了石川的剑形优于自己,而起了杀机,确实难以接受。 『再说,还有犯罪现场的问题,对岸本而言,那等于是自杀行为。而且,现场的剑道界人士都一致认为岸本的剑尖在比赛中充满生命力,不像是企图犯罪者的剑尖。虽说是主观的看法,但那都是足以代表日本的精通剑道人士的意见。这一点应该不容忽视吧!』 听京介的口气,似乎并不认为岸本是凶手。 『不过……』 大林仍然无法释怀。 『京介……警方的搜查行动目前可说毫无进展。案发已经一个星期了,我们依然在原地不动,连应该从何处展开行动都搞不清楚。』 在灯光下,大林的眼神好似老人般地无精打采。 『……』 京介再也插不上嘴了。 当二人默默相对时,窗外传来电车通过的声音。老旧的木窗,因此发出『喀哒喀哒』的震动声。等电车的声音远去后,街道上人声鼎沸的喧哗声又在窗外响起。突然,巡逻车尖锐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不久,又拖着长长的尾音消失在黑暗中。 『好像是在车站那边发生车祸吧!像这样的事件还算好的呢,因为原因很清楚。然而这次的命案却完全无法掌握凶手的真面目。……』 大林看着窗外,如此说道。 房间里面静得可怕,两人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他们都觉得夜幕并非缓缓地下降,而是自那个小房间的各个角落悄悄地聚拢过来。 3 翌日,京介到命案现场的两国n大礼堂查看。他好像听警察说过,现场应该一去再去。的确,在大多数的事件里,现场是充满线索的宝库。不过,这次的情况却不一样,因为现场并未留下任何痕迹。可是,京介却想在现场描绘事件的过程,同时再次调查其间是否有行动可疑的关系者。 出了两国车站,大约走了五分钟,置身于林立的商店、办公大楼、综合大厦的街道中,即可望见一个圆顶形的巨大屋顶,那就是发生命案的n大礼堂的屋顶。 在众多呈几何图形直线的建筑物中,那个半圆形庞大而奇异的屋顶,确实十分引人注目。 人类常常想建造不合时宜的特殊建筑。因为他们知道,愈巨大愈新奇,就愈能使观者产生强烈的震撼与敬畏之心,进而打破既定的概念,激起无限的感动。 这次的杀人事件,似乎也潜藏着和这个半圆形屋顶的设计者的『阴谋』同样性质的东西,京介始终有那种感觉。 那个凶手,或许并不只是以杀害石川为目的,而是另有企图,想借着这种别开生面的杀人秀,使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吧? 至于凶手的真正目的,似乎只是想掩盖世人的耳目,使他们留下除了岸本之外,并无其他凶手的印象吧! (在那场杀人秀里,一定叽蔵了一个经过周详策划的大阴谋!〕 礼堂中正在举行排球比赛。球场周围以及看台上,挤满了观众。 比赛似乎进行得十分激烈,只见球满场飞来飞去,每当记分板上的分数变动时,四周便响起如雷的欢呼声。其中夹杂着穿着制服的高中女生高亢的加油声。 身材高挑的选手们,似乎受到加油声的激励——一会儿在球场内来回奔跑,一会儿蹦蹦跳跳的,一刻也静不下来。 京介在离球场不远的看台上坐下来,眺望着整个会场,开始想象命案当天的比赛过程。他想尽可能地正确描绘出命案发生时的选手位置、裁判、各队职员的位置以及移动的情形,不过他却失败了。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看不出任何和命案有关的可疑举动。总之,那似乎只能说是一椿在精采的比赛进行到最高潮时,突然发生的特殊事件。 京介突然把视线停留在一个站起来大喊加油的邻座的高中女生的侧脸上。那头光滑柔顺的披肩秀发,和阳子很像。那肤色白晳的颈项与脸颊的柔和曲线,勾起他无限的回忆……。 以前,阳子来过这个会场看过一次京介的比赛。 皮肤白皙且感觉爽朗的阳子,在大多数都是男性的观众席上显得格外美丽。 京介想象着周围的男人,把视线集中在阳子侧脸的光景。 那时候的阳子,拥有让很少与女性接触的大学剑道社的体育健将们一见倾心的美貌。 那一夜,不知道哪个被她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的男子,难忍思慕之情而到她的公寓见她。抑或是对方已经知道阳子与自己交往之事,而想强行胁迫她以遂心愿,故趁深夜袭击,那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不过,出租车司机所目击的学生是三个人。若为了倾吐思慕之情而登门造访,则人数未免太多。再者,阳子竟然会为他们开门,也是令人无法理解的。 可能是去拜访阳子的三位学生,究竟是什么人呢?他们应该是哪家大学剑道社的社员……? 纵然能想到这些,但是,目前京介的手中再也没有值得掌握的线索。 ……和阳子初次见面的情景,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是他参加武术馆举行的关东学生剑道新人赛,回家的归途上。 『暖……这个!』 当他听到一个期期艾艾的女声,而回过头去时,看见一个穿着白衣蓝裙,高中生模样的女生站在那里。她那怯生生地伸出来的手掌上,正握着一张似曾相识的学生月票。 他慌慌张张地摸摸口袋,月票果然不见了。 『这是我的,妳在哪里捡到的?』 『在看台上……因为上面有名字,所以我才知道是你的。』 那天京介在城东大学和武南大学的第三场的比赛中打败了。换了制服以后,京介就坐在看台上观看其他学校的比赛,月票大概是那个时候掉的。 『太好了i^可是,妳怎么会认识我呢?』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漫不经心地朝车站方向走去。 『你是城东大学剑道社二年级的大林京介吧!我也是城东大学二年级的学生。我支持自己的学校,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而且,每名选手的垂帮上都有校名与姓名,所以一看就知道了。』 京介倒没注意到她,看来她好像是来参观比赛的。 那 天,他只知道她叫早坂阳子,两人就在车站分手了。后来偶然在校园相遇,也不知道是谁先打招呼的,于是就展开了极其自然的交往。 ——当时,他只以为那是随处可见的平凡的邂逅,然而,如今冷静地回想起来,却发现有若干令人费解之处。 那天,阳子大概是独自前来参观比赛的。虽然她说是来为母校加油,但那里并不是女性一个人前来观战的场所!而且阳子自从和京介交往以后,总是不太喜欢提起过去的事,也不喜欢去看京介的比赛。 ……莫非,阳子怕在剑道比赛的会场上,再见到以前的男友? 可以想象得到,去找阳子的三名学生,也许是和她熟识的男人及其同伴。那一夜,也许阳子是在对方的胁迫下,才为他们开门?或者是她打算和对方谈判,才让他们进门? 突然,『哔——』地一声,尖锐的哨子声响彻全场。热烈的鼓掌与欢呼声霎时充满整个会场。 京介回过神来,视线投向会场。……比赛好像结束了。 选手们在球场的两侧,面对面排成一排,互相敬礼后,很快地跑近球网,彼此握手。 三名穿着白色运动服的裁判,缓缓地步向排在旁边的总部席上。 在会场的一边,铺着白布的长桌上,设有总部席、裁判席、救护席等。 京介看到救护席上面的红十字标志时,不禁联想到急救医院。于是,在事件发生当时,为何不叫救护车的疑团突然涌上心头。 在突然发生事故的情况下,首先向救护车求助,是极其自然的反应。此外,以中原为首的武南大学选手,竟然知道附近有急救医院,也是很奇怪的。 虽然每年有二、三次剑道比赛在这个会场举行,但是选手们都不曾在附近闲逛。就像自己,在伯父告诉之前,他也是连冢越医院的名字都不知道。 4 京介一回到两国车站,忽然想向中原打听他把石川送到冢越医院的情形,于是买了到板桥的车站。 很幸运地,中原没有外出,他正在房间里用木剑练习。 六迭大(铺六张榻榻米)的小房间里,熟得像蒸笼,豆大的汗珠从中原裸露的上半身不断地冒出。他每挥动一次木剑,汗珠就随着好似从丹田挤出来的吆喝声四处飞溅。 京介在入口处向中原行个礼,就默默地在房间的角落坐下,等待他的练习结束。 当京介仍然热中剑道时,也曾把木剑和竹剑的练习当做每天的功课。那不只是为了锻炼体力与技术,也是克服内心的迷惑与不安的锻炼。因此,为了让气力随一次次的挥动而更加充实,他总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挥舞木剑。 突然,中原停下手中的木剑,开始用正眼〔中段)的姿势凝视着墙壁上的一点。……手中的木剑和他的身体都纹风不动。现在,他正面对心目中的假想敌,把剑尖指向对方,挑起一场气魄之战。一时之间,在连呼吸声都听不见的静谧中,有几条汗水沿着他那稳若盘石的身体缓缓地流下来。……剑尖开始忽上忽下地微微颤动,当他睁大眼睛的瞬间,木剑猛然向上扬起,随即发出『嘿!』的尖锐吆喝声,然后,木剑迅速地向下挥,最后以中段的姿势静止不动。 『呼!』他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般地走到京介前面坐下。 『京介,你知道剑道的四戒吗?』 『惊、惧、疑、惑。』 京介仍然正襟危坐地回答。 『不错!所谓的惊就是惊偟,惧就是起于心中的恐怖念头,疑是怀疑,惑则是因迷惑而扰乱心境。……在持剑之时,心中不能存有其中任何一个念头,这就是所谓的四戒。』 『总之,大约是这样的吧!剑道之胜负并不在于技艺的高下,多半是由心产生的「气」来支配。因此,平常对心志的锻炼是十分重要的——』 『你说得一点也不错。』 中原一边用手帕擦着沿脸颊滴落的汗珠,一边很满足似地说。 『……』 惊、惧、疑、惑……莫非,这正是这件命案的写照,京介心头不觉一震。 『对了,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那个事件——』 京介劈头就问,,为什么不叫救护车,而用青木的车把石川送到冢越医院? 『啊,是那件事啊?你知道,每年五月都有关东学生的大会吧!今年是在发生意外的2大礼堂举行。你或许还不知道吧,我们学校有位叫做池波的二年级学生,曾经在比赛中被对手刺中而突然摔了一跤。当时,他被打中肩部而折断锁骨。……于是就在冢越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所以,只要是我们的社员,大概每个人都知道冢越医院就在会场附近吧!』 要是曾经发生过那种事,那么,他们在瞬间想到冢越医院的名字也不足为奇。 『原来是这样……』 『警方还没有掌握到任何线索吗?』 『嗯……我认为时间拖得愈久,他们对岸本的怀疑就愈浓。』 『……那么,岸本自己怎么说呢?』 『他当然是极力否认啰!』 『这件事到底是谁,用什么方法做的呢?……简直像变魔术一样。』 中原叹了一口气。 『不过,只有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凶手一定是当天在会场内的人物,而且是有机会接近石川的人。』 『那么说,除了岸本以外,我和其他队员的可能性也很大啰!』 『是的,不过,嫌犯应该不限于和武南大学有关的人吧!包括京体大学的选手、裁判,以及在休息室或会场的别校选手,也都有可能!』 『……嗯,你决定怎么做呢?京介!』 中原仿佛下定某种决心般地加强语气道; 『你要不要委婉地试探一下我们的队员?我也很想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再继续这样下去,我的心情怎么也无法轻松。……我这么说或许有点奇怪,不过,站在主将的立场上,我可不能用怀疑的眼光去看每一位成员!』 京介能够体会他的心情。他是剑道社的领导者,不能对每个队员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我懂了!那么,要用什么方法呢?』 『只要你参加我们的练习就行了。……不过,你必须先言明退出城东大学的剑道社。我们的队员中,大概有很多人知道你是城东大学的人。我不想在队上引起风波。以后,你就说是我的朋友就好了。以你的身手,和我们的选手练习,可以增进选手的实力。……另外,当你得到任何和事件有关的情报之后,在采取行动前,一定要先和我商量。身为主将,我有我的立场。你明白了吗?』 『是!我愿意试试看!』 想要查探武南大学剑道社的内部情形,也许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参加他们的练习,和队员们一致行动!如果一切顺利,也许还能查出具有杀人动机的人呢! 曾被自己视为生涯之道,而流汗经营的剑道,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派上用场,真是一大讽刺啊! 京介心想:或许,为了斩断内心深处对剑道所残存的一丝留恋,再次手执竹剑说不定是个好办法! 5 武南大学剑道社是个社员超过百人的大社团。社员分为一部、二部,道场的建筑物也各自分开。一部是由选手及具有准选手实力者组成的,二部则是由其他社员组成的。当然,练习的时间和方法也不一样。 二部由于拥有七、八十名社员,无法全体同时练习,因而分为上午及下午两部分。至于一部,则每天练习两次,同时,教练^要求也很严格。 在武南大学的剑道社里,有全日本知名的剑道好 手,以讲师或助教的名义担任平时指导,不过,能够得到这种优惠的,只有一部的社员而已。 中原在下午的练习结束后,命瓧员们在道场集合,再把京介介绍给大家。 『各位!这位是大林京介,是我念高中时低我一届的学弟,目前就赞于城东大学三年级。一年前,他还是剑道社的社员,后来因故返出。至于他的身手嘛,我敢向各位保证,他不是泛泛之辈。我打算从明天开始,让他加入练习。』 坐在道场内的社员们,发出惊讶之声;但是,声音很快就静止下来,每个人都像石头一样沉默着,等待中原接下来的解释。 『……我了解你们的顾虑。你们是因为他曾经是城东大学剑道社的队员而耿耿于怀吧!不过,从现在开始,大林与城东大学剑道社的关系已经一刀两断了。你们只要把他视为我的学弟,我的朋友就行了。——可是,你们不用因为我而对他特别客气。在练习中,只要把他当做三年级的社员就好了。我对你们的期望是,尽量从大林的剑道中伦学几招,即使只有一点点,对于自己的剑道技巧,也是很有帮助的。明白了吗?』 『明白!』大家异口同声地高声回答。 『中原……』 和中原并肩而坐的一位四年级学生,也就是死者石川洋的哥哥石川守插嘴道。 『我并不是反对。不过,如果擅自让外人参加练习,那么以后可能会发生问题吧?』 坐在他旁边的两名社员露出『是呀!是呀!』的表情,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我已经得到社长与老师的承诺,学长们都没有异议。不过,假如有人反对,虽然对大林不好意思,我也会婉拒他参加,我不希望因为这种事而在社内引起轩然大波。这样可以了吧!』 中原的声音虽然比刚才小,不过声调里却含着已经这样决定了的意思。 石川虽然浮现有点不满的表情,不过却又像在说『好吧!』似地点点头。原先和他一样有异议的两名社员,也很无奈地略微颔首。 『那么,从明天开始就请大林参加我们的练习吧!报告完毕!』 中原一说完,站在前排的一名欧员便发出『沉思!』的号令,队员们一齐闭上眼睛。 京介也挺直背肌,静静地闭上眼睛。周围的男人们的忧虑,犹如沉入水底一般地逐渐消失。 ……微风从开着的窗口轻轻地吹进来。街道的喧嚣声,从更远的地方传来。唯有此处,就像突然裂开一个大洞似地寂静无声。 『停止沉思!』 响亮的号令划破了寂静,时间再度开始走动。 队员们坐着行过礼以后,就迅速地收拾好自己的护具,然后站起来活动筋骨,讲话。 6 武南大学剑道社上午的练习重点,是放在进攻与攻击的练习上。 攻击的练习,有脸部、手腕、胸部之攻击,包括冲撞或刺击的连绩动作之功夫,而且从抓住适当的机会,集中运气,再三地反复练习。 进攻练习,则是不顾对方的打击,只要有体力与气力,就一直做连续攻击的练习方法。 攻击练习与进攻练习结束后,就展开不分年级的实地练习。实地练习可以想成是一种不分胜负的比赛,那是种既无裁判,也无分数限制,只是互相作和比赛一样的对打练习。 最后,为了锻炼腰腿,要配合着鼓声,进行空抡、反劈,然后以蹲着的姿势,边向前跳边打击左右的护胸,以及兎子跳等练习。 历时约二小时半的上午练习结束时,京介蹲在道场的地板上,好久好久都站不起来。 当一年级的学生开始用抹布擦道场的地扳时,京介才站起来,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冲洗室洗澡。他把水从头浇下去,让水流入喉咙里,脑筋才清醒了一点,直到此刻,他才终于能好好地喘口气。 『你好像很疲倦呢!』 京介听到背后的声眘而回过头去,中原依然穿着剑道服站在那里。 『是啊,有一点……不过,这种练习实在太吃力了!』 『大概是你没有先做热身运动,就全力冲刺的关系吧。而且一年没有锻炼,你当然会筋疲力尽!』 京介回想刚加入高中剑道社时,当时中原是高二,他们像今天一样累得筋疲力尽、无法动弹,却边笑边喝水,还说那样才能增加勇气。如今,六年时光匆匆流逝,恍惚中两人好像又回到当年。但是现在的筋疲力竭当中,却有着某种感伤的感觉。 『下午的练习,是以赛前演练为主。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对手,用木剑和他对打!』 中原说完,就回到道场。 目送中原的背影,京介隐隐察觉中原的弦外之音。他的意思是说,你可以试着和事件的关系者对打。 通常,一且穿上剑道的护具,戴上护面罩,就很难分辨谁是谁。因此,选手们都在大垂(垂帮的中央部分),系上一个写着校名与姓名的黑色布袋。 京介凭着那条垂带上的名字,首先和事件发生时担任先锋的小川对阵。 小川身材矮小,动作却十分灵活。他好像没有什么拿手绝技,却会利用对方呼吸紊乱或姿势崩溃之时,一个劲儿地穷追猛打。他所采取的是紧迫钉人的攻击型剑道。 接着他找次锋林当对手。林的招数的动作很大,很容易产生可乘之机。虽然在中途时改为在上段的架势,但因他缺乏一决胜负的气魄,因此京介并未感到来自对方的威胁。 那一天,京介只和这两个人交锋。那是一场将近六十人的混合练习,如果无法在交锋刚好结束时,顺利地找到对手,就无法展开另一场交锋。 尽管如此,只要三天后,就能和列在名单上的和事件有关的人一一对打。 石川守,擅长中段的招式。当他摆出架势时,剑尖会稍微向下。这在对付敌人的攻击,以及随时反劈时非常有利,尤其是攻打面部之后,再打护手时的进攻上。但是,他的两肩太过用力,而显得有点僵硬,因此剑尖的力道瞬间被对手攻破。他虽然拥有高大且健壮的身体,但所使用的却是小气而纤细的剑道。 青木清所用的是频出怪招的剑道。他的架势,无论中段、左右上段都没有一定的形式。他在遭受攻击,接招的瞬间,姿势很容易变形,缺乏安定感。而且他的力道也和其他正式选手有相当大的差距,他自己似乎也了解此点。也许正因如此,他有很多变形的架势和奇袭战术,这些怪招虽然偶尔也会奏效,然而结果多半以败北收场。 此外,命案当天以候补选手的身分和选手一致行动的黑木(大二)与丸宫(大二)体力极好,也深具必须学好的基本动作。虽然他们有粗心大意的一面,不过在细节与小动作上,却只比正式选手略逊一点点。因此,当今年大四的中原、石川、林等人毕业以后,他们一定会成为剑道社的主将。 至于主将中原真的剑道,则是爽快利落。他的实力超群出众,架势稳如泰山,只要对方露出破绽,即会发动攻击的决断力与敏锐的感觉,都是相当令人激赏的。而且,他经常全力对付敌人,所以不会出现依对手之不同而改变招式的情形。 剑道融合了练剑者的性格及生活方式,也可以说是一个人的性格或生活方式创造了那个人的剑道。 当然,只交锋过一次,无法确切地掌握对方的性格或生活方式。不过,却能够感受到他对于剑道的热情,与所采取的姿势。这虽然不能做为直接推断出凶手的线索,不过应该可以当做他揣摩凶手的长相时的参考。 京介习惯了剑道社的练习以后,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和队员接触。那些队员在社团活动时,虽然对于命案的事三缄其口,不过,一且离开社 团,就饶舌得令人意外。 也许是剑道社曾对这件命案下了『钳口令』,不过,要叫那些队员对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离奇命案只字不提,那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尤其是一、二年级的学生对这件事表现了异常的兴趣,即使京介不套他们的话,他们多半也会主动提起。 被害者石川洋在队上的风评,比想象中好。据说,他练习时很专心,而且从来不会因自己的实力而骄傲自大,也没有和大四的哥哥在队上联成一线,仗势欺人。他的言行举止都和其他的大二学生一样。 此外,每个人都说,他在出事当天除了稍微有点紧张之外,并无特别怪异之处。^ 只有一件值得注意的事。那是去年的六月,从全日本学生剑道大会结束后,有一段时间,他陷入异常的低潮,甚至意志消沉到脱口说出『我想放弃剑道』的话。 『——那是初入大学的障碍。也许他髙中时代很强,但是,大学的水平却和高中不一样。那是任何人都会碰到的障碍。』 有一位队员得意洋洋地说,不过京介却不那么想。 以石川洋那样的实力,即使在大学中也难找出几个。事实上,今年他不就是以武南大学的副将身分出场的吗?那时他一定是遭遇了某种剑道以外的难题,以至于意志消沉。 几乎就在同时,京介本身也因阳子的自杀,而情绪低落到要放弃剑道,所以他对那方面的事情非常了解。 石川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京介总觉得和自己要调查的事件有某种关联,不过他却毫无足以证明自己的臆测的根据。 和老实的石川洋比较起来,身为兄长的石川守,风评却坏得令人惊讶。 『这些话我们只在这里说说就算了。石川学长对于女人好像很随便。……听说他在廸斯可舞厅或游乐场,只要遇到女人就和对方搭讪说些下流话,可说是专门跟女人厮混的无赖。为了顾全他的形象,虽然大家都不声张,不过,做为武南大学的副队长,他实在不够资格!』 『……还有,我想告诉你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最近他弟弟的身手大有进步,已经超过他了。就基本上来说,弟弟的剑是忠实而纯洁的剑道,还有很大的伸展空间。相反的,哥哥的剑术却小里小气的,走偏了。……难道他对这件事会无动于衷吗?比不上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做哥哥的就太没面子了。……今后,他还会一直继绩练习剑道吗?』 京介从好几位队员口中,听到这种批判式的谈话。他们的说词或许多少有些夸张,显然,石川守的私生活好像相当乱。不过,京介并不认为这会成为杀人的动机;虽然,弟弟在剑道方面的成就超过自己时,也许他内心会对弟弟的存在感到厌恶。 在京介对剑道社不着痕迹地暗中観察到的范围里,他发现似乎有许多素行不良的队员,以石川守为中心而自成一派,处处和队长中原作对。 当京介首次被介绍给队员的那一天,对石川守的发言频频点头的两名大四学生,似乎是那一派的中心人物;另外,命案当天负责开车的青木,也是常常和石川守一起行动的人。 根据京介暗中观察青木的行动,发现青木似乎也在暗中查探他的行动。在练习时,京介时常无意中发现青木正透过护面罩注视自己;当京介和其他队员交谈时,也会发现青木若无其事地走到旁边,竖起耳朵倾听。 命案当天青木曾经待在会场,是开车送被害人就医的人之一,也有下手杀人的机会。而且,他曾经因石川洋被选拔为选手,而对经理抱怨自己的宝座被抢走的纪录。 虽然这是重视实力的世界,但是被一个才二年级的晚辈夺走选手的宝座,想必内心无论如何都不能平静吧! 青木的举动,必定是对那件命案的一种反应,京介想,得先找个机会和青木接触。 那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下午的练习结束了,京介看见青木一个人走出校门,于是急忙从后面追赶上去。 『真不愧是剑道名校!我对自己虽然有点自信,但对练习的动作却只能做到一部分。』 京介配合着对方的步调,若无其事地打开话匣。 『……』青木只是用奇怪的眼光很快地向他瞥了一眼,却不打算接腔。 『经理的工作也很辛苦吧?』 『没办法。……谁教剑道是个注重实力的世界呢,我认为不论是谁,都不能全凭自己的喜好,就做别人的靠山!』青木好像要发泄似地说。『暖,算了!反正和你没关系!』 青木好像要去车站。京介加快脚步,跟在后面。 『你为什么要退出城东大学的剑道社呢?』 『因为我和高年级的学长起了一点小冲突……。青木学长,让我帮你拿那个竹剑袋吧!』 青木肩上措了一个黑皮的竹剑袋。虽说京介不是剑道社的人,但是站在后进的立场,为学长拿东西也是理所当然的。 青木仿佛要拒绝京介的要求,把竹剑袋背到另一边的肩上,加快脚步。 京介用小跑步追上他,和他并肩而行。 『大林,我想给你一点忠告。』 青木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京介说。 『……!』 『你不要在队里瞎搅和,别以为有中原做靠山,就想找每个人麻烦,要是你做得太过火,会尝到苦头的!』 『……!』 京介被这先发制人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我们早就知道你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潜入这里的。不过,对我们而言,天下第一的武南大学被外来者搅得一团糟,是非常严重的事。……假如你还爱惜你的生命,还是趁早停止那种侦探的把戏吧!』 『你所说的,是和命案有关的事吗?』 『我不能再和你说话了,你不要跟在我后面!』 青木说完,又很快地向前走。这次京介并没有追上去。 青木为什么知道自己的目的呢?是中原告诉他的?不,那是不可能的!京介站在原地做了各种推测,却始终找不出答案。 翌晨,京介一如往常,到武南大学练习。绝对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打退堂鼓。 那一天,武南大学剑道社的练习,无论上午或下午,都和平常一样,在严格的要求与管理下结束。 京介比平常更加注意地观察队员们的举动,不过并未发何异状。 表面上,青木也装敬和平常一样地认真练习。 看来,武南大学剑道社的坚强组织,好像并未因为京介或青木个人的意图,而有所动摇。这个一直向剑之道迈进的集团,好像连杀人事件的小石块也吞没了,连些微的波纹都没有……。如今,这个集团中潜藏着杀人犯的可能性更浓了。 7 那一夜,京介前往中原的公寓。他已经觉悟到,如果继续这样追查下去,自己大概会有危险。不过,倘若队员们对自己做出制裁般的举动,就表示中原的立场已经不被尊重。 乍见之下,房间的摆设和以前来的时候不一样了。书桌和书柜的位置改变了,墙上的月历和照片也不见了。室内变得十分清爽,令人感到房间似乎变大了。 『我把房间的布置换了一下,希望能够改变心情。……真希望那个事件能早日明朗,好让我专心练习!』 中原表面上看起来虽然豪放磊落,但他的内心似乎仍然无法释怀。 京介把青木昨天说的话转达给中原。 『……是青木吗?真令人不敢相信!不过,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中原歪着脑袋想。 『今后,我应该怎么做呢?』 京介打算依从中原的决定。 『青木对这 件命案知道了些什么?……应该不会是他杀的吧!真教人想不透!』 『暂且不论青木是否直接与命案有关,我认为他对这个案件似乎略有所知……』 这件命案绝对是经过周密计划,才付诸实行的,因此,京介不认为凶手会轻易就露出马脚。他只是认为青木知道某些内幕,因而害怕自己继续追查,这点是可以确定的。 『如果我再继续参加练习,恐怕会在队里引起风波……』 『不!你要继续下去!』 『没有关系吗?』 『无所谓。要是队员对你有所怀疑,那就更好了。不过,我还是不认为青木敢敬那么大胆的事。也许他只是因为讨厌我,才故意吓你的!』 『……也许是吧!』 『总之,你最好小心一点。……你不妨再向青木多打听一点,他很胆小,也许他会很轻易地露出口风呢!总之,要是你得到任何线索,在采取行动以前,务必先和我商量。懂吗?』 『是,我会僙重地采取行动!』 『嗯。对了!关于你的剑道……』 中原把话题转到京介的剑道上。他说:京介在发动攻势的瞬间,剑尖好像向下了。 『——于是,那一瞬间就会产生漏洞。那是因为你想攻击对方的意念过于强烈之故。你必须稍微放松心情,摆出稳如泰山的架势,慢慢地等待时机。那样就能把对手逼得走投无路。』 京介一面听中原的解说,一面感到意外。从中原说话的样子看来,似乎他『直在观察京介的剑道。 而中原非常明白,京介并非为继续钻研剑道,而参加武南大学的练习。 离开中原的公寓,京介回到自己的公寓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了。他发现入口的大门上,夹了一张字条,连忙摊开来看。那是用杂志上的铅字剪贴而成的,拼凑成如下的内容: 『我要告诉你和那件命案有关的事,今夜零时在武南大学剑道场等候。附注:不可对别人泄漏此事。』 青木威胁的言语瞬间浮现脑海。夹字条的人也许是青木吧!京介看看表,已经十点四十几分了。 京介本想告诉中原,然后一起赴约,然而,如此一来,对方可能不会出现。而且,现在再去中原的公寓,时间上就会来不及。这虽然是危险的赌博,但是已经把骰子掷出去了,就不能停止。 慎重起见,京介从衣橱里找出一顶旧的登山帽,然后把折了好几折的毛巾塞在里面,再戴在头上。 假如对方是武南大学剑道社的队员,一定会带木剑去。被人用木剑袭击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头部。头部一旦被击中,头盖骨很可能会碎裂。因为木剑可以变成和真剑一样,具有杀伤力的凶器。 第六章 松风破音剑 1 无人的校室里,亮着灯,青白色的光线微弱地泄出门外,四周静得教人发慌。那四楝五层楼的校室,彷佛在夜幕中假寐一般,静悄悄地站在那里。 便门和树丛旁边的路灯,散发出一圏淡淡的光晕。路上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京介跳过校门旁边的便门低铁栅,绕过校室大楼,走到校园。校园旁边有几个网球场,在月光下浮现出白色的轮廓。 京介蹑手蹑脚地走着,他一定要避免被对方包围。要是对方自背后伦袭,他就无法防备了。 走到网球场前面,京介看了看手表。……十二点三分。 京介再度在脑中反刍着逃走的路线。 躲过最初的一击以后,除了拼命跑步横过校园,再跳过进来时的便门织栅逃走以外,别无他法。下定决心以后,他就缓步前进。 道场里面一片漆黑。杂草缠住他的脚,每走一步便发出『沙沙』的声音。 突然,他发觉黑夜中有人正凝神注视他。有三个男人站在不远处,京介吓了一跳,立刻停下来。 他们好像穿着学生服,那身影只有黑色的轮廓,无法分辨。 京介站定在一个左边是道场的墙壁,背后是棒树树干的地方。站在这里,至少可以防止敌人自那两面攻击。 『我是大林京介!』 他大声地说。不过……他的声音彷佛被黑暗吞没而消失了。 那三个男人默默地站在那里。当他们察觉京介不再往前走后,便一步步地向京介逼近,沙沙的脚步声,好像野兽把草丛拨开的声音。 京介胸中的悸动愈来愈激烈了。男人们一字排开,以同样的步调向他逼近。当他们走到距离四公尺左右的地方时,京介突然大叫一声: 『等一下!就到那里为止!别再靠过来!』 京介的右手好像拿着小刀似地斜斜地向前伸,摆出架势。 再靠过来的话,就很危险了。 男人们停下脚步,飞快地跳向左右两边。 男人们的脸黑黝黝的。瞬间,京介大吃一惊,不过,他马上就知道他们是用黑色的丝袜套在头上,蒙住脸。如此一来,京介就看不出他们是谁了。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都带着木剑。 『谁?是青木吗?』 京介降低身体的重心,采取向后方扑的姿势。 『……你认为是谁都无所谓!』 中间的男子发出低沈而呻吟般的奇妙声音。他的嘴里好像塞了什么东西,好像怕身分暴露,事先做了周全的准备。 『你们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大林京介,你,是两国分局的大林宏佑的侄子吧!』 『……啊!』 『你不用隐瞒了!我们已经调查过你的来历了!』 『那又怎么样呢?』 京介拼命想看清三个男人的脸,不过,黑夜里只能概略地辨识浑身漆黑的身体轮廓。 『你以后别再到剑道社!我们不想被局外人调查!』 『……』 『这件命案交给警方办就行了!不需要你出头!』 『这么说,我可以把你们三个当仿和命案有关的人啰!』 『我们和那件事毫无关系!』 『那么,你们有什么好怕的呢?这件事与剑道社的传统或名春等无关,而是一件杀人事件。石川洋被杀害了!』 『不错。但是,这仍然不是局外人出风头的时候!』 『要是我不答应呢?』 『我们就要制裁你!』 说话的同时,三人一齐向前迈出一步。京介后退1步,背碰到榉树的树干。 『再警告你一次!从明天起不准踏入武南大学!』 『……我拒绝!』 唰地一声,二个人都抡起手中的木剑。 ——左边的男人采取中段的架势;右边的人摆出右上段姿势;而中间那个虽摆出中段的架势,剑尖却稍微向下。京介彷佛要把他们三人的架势烙印在眼底似地瞠目而视。 『你们认为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都一样吗?』 『我们已经说过我们和命案毫无关系!』 男人们开始一步一步地逼近京介,他们好像愈来愈认真了。 『你们三个人,是「风」吗?』 突然,京介脱口而出。那只是一种毫无根据的推测。但是,对方却有了明显的反应。中间那个摆出中段架势的男人的剑尖微微地动了一下,那是他将内心的动摇表现在剑尖上的表示。那个男人斗志高昂,他的剑尖更低,准备随时向京介发动攻势。 那个架势好眼熟——是石川守! 瞬间,石川守的身体在黑暗中浮现,旁边的两人则各自向左右跳开。 京介一边向榉树干旁边闪开,一边弯下身子。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木剑咻地从空气中击过的声音,随即哐地一声打到树干。下一瞬间,京介往背后一个转身,就开始狂奔。接着,一声哀嗫般的吆喝声蓦地响起,绕到左侧的男人的木剑飞快地掠过京介肩头。 京介拼命地向前跑。背后传来追兵拨开草丛的声音,以及男人们如野兽般的怒吼声。 好近啊!要是回过头去,就会被逮到! 京介拼命地向前跑! 跑过网球场、穿越校园,再胞到便门的铁栅时,京介用腹部顶住铁栅翻了过去。当他双足落地的那一瞬间,追上来的男人当中的一个人,突然把木剑从铁栅之间刺出来。剑尖刺中京介的侧腹,他顿觉一阵刺痛。 但是,那三个气喘吁吁的男人,却只是隔着铁栅站在那里。他们似乎不想跨过铁栅再追赶京介。 京介大约跑了一百公尺才回头看。在模糊的路灯光影中,有三个全身漆黑的怪异的身影。然后,他们又趁京介回头的时候,犹如融入黑暗中似地消失无踪。 京介在车站前招来一辆出租车,当他坐进车中时,才发觉帽子不知掉到那里去了。一种混合着紧张 与安心的奇妙的兴奋涌上心头,他不禁以颤抖的嘴唇发出一阵傻笑。 『先生,你好像很开心嘛!』 年老的司机似乎以为他是醉汉。 『……啊!我太高兴了!我刚才被三个人围攻吔!终于摆脱他们了……』 『嗄,一个人对付三个人,真了不起!你们年轻人才有这种酒量,要是换成我嘛,一个人都嫌太多呢……』 京介被司机的误会逗得笑出声来。他一边笑,脑海里一边浮现在黑暗中摆出中段架势的男子的轮廓,好笑的感觉霎时消失殆尽。 那的确是石川守的架势。而且,他对于『风』字也有异常的反应。果然有可疑之处,很可能在某些方面和阳子所留下的『风』字有关联。只要继续追查这件命案,阳子自杀的原因一定也能查个水落石京介也在心中描绘站在石川守左右两边的男子的架势。右边那个两手持剑高举过头,笔直地站着。 他的动作虽大,却不是充满实战气魄的架势。也许他并不想真的动手。 京介心里对那种架势,并无特别的印象。 另外,左侧的男人所摆出的中段架势,无论右手或右肩,都比标准的姿势稍微向前倾。通常,右边的腕力特别强的人,在摆出中段架势时,多半会出现这种特征。他总觉得那种架势和青木很像,却又没有十足的把握。 2 『什么?!真的是石川吗?』 京介一五一十地把昨夜发生的事告诉中原。中原听完后,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从那个架势看来,一定是石川!』 『太可恶了!他们那么做,简 直就像太保、流氓!居然用木剑偷袭!』 中原的脸色十分苍白,他那浅黑色的皮虏显得更黝黑了。 『今后该怎么做呢?我很想调查石川守,我认为他一定和这件命案有关。』 京介并未提起『风』的事。当初他来找中原商量时,只说是为了石川洋的命案。事到如今,他更没有理由提出阳子的事。 『……那么,石川是否知道你已经认出他了?』 『不,他蒙着脸,而且连声音都改变。他大概以为身分不会暴露吧!』 『你先不要和石川直接接触。……毕竟,你尚未掌握到他与命案有关的确实证据。而且,如果事情闹大了,社团就会变得一团混乱。不要打草惊蛇,先暗中进行调查,等掌握了确实的证据,再采取行动。尤其是和警方的联络,也要稍微等一下!万一弄巧成拙,我的立场就站不住了!』 石川守在武南大学剑道社里,是仅次于中原的实力派。倘若警方根据京介的报告,而把搜查的目标转向武南大学的剑道社,那么,队员当然会认为石川守也有嫌疑,而造成混乱。万一事后证明石川守和命案无关,那么中原岂不是失去立场了!中原之所以如此慎重其事,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 『我明白了!我再观察一下他的举动。一且得到确切的证据,我也要告诉伯父。』 『就这么决定吧!我也在暗中注意他……』 京介打算在和石川接触以前,先向青木探探口风。当然,昨夜的袭击事件青木应该也有份。青木比石川更容易被吓暁,而透露口风就算徒劳无功,对于中原的影响应该也不大吧! 翌日下午的练习于五点结束,京介打算到青木位于三鹰的住处调查,^便抢先一步搭上中央线的电车。在车站前的派出所,他把青木的住址与『美园庄』的公寓告诉警察,对方就教他怎么走。 从车站走了大约十五分钟,由大马路转入窄巷,就看见一栋四层楼的老公寓。 青木应该尚未到家。练习结束后,京介看见他和两名大四学生走进一家咖徘厅。 太平梯旁边,有一株枝叶茂密的八角金盘树,那是阳光照不到的阴凉处。京介藏身在树荫下。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他远远望见一个穿着制服的男生走进巷道。……是青木!幸好他是一个人,他慢慢地向这边踱过来。 『青木!』 突然,京介跳到青木面前,挡住去路。 『……』 青木吓得停下来,浮现惊讶的表情,不过,当他发现挡路的人是京介后,随即露出憎恶的表情。 『大林!你在搞什么鬼!』 『我有些话想当面问你,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对这种人最好凶悍一点,京介浑然忘却自己身为武南大学剑道社学弟的立场。 『大林!别太嚣张!你用什么态度对学长说话?!你以为我会理你吗?』 青木想用肩膀推开挡在前面的京介,然后继续往前走。京介一时情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那么,我就要去麻烦警察啰!』 青木一惊之下,就停下脚步。 『你把我叫到道场后面,再乘机偷袭我!我打算向两国分局告你伤害!』 『混蛋!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的侧腹被木剑刺了一下。反正,我已经拿到医生的诊断书了。而且,我想你也知道我的伯父在两国分局。……你既不是未成年,又用木剑砍伤人,也许不是只有资料送检就没事了哦!』 那都是谎言。其实他侧腹受到的,只是轻微的碰伤,稍微有点红肿。不过,这番话却收到了效果。 青木的脸像抽筋似地扭曲,而且愈来愈苍白。 『你以为我是空着手去那里的吗?最近,警方的科学办案能力有惊人的进步!只要使用红外线照相机,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拍得很清楚!』 其实他并未携带照相机,不过为了逼问青木,才顺口撒谎。 『红外线照相机!那也照不出我的险吧!』 青木脸上现出嘲讽的笑容。 『很可惜并没有照到脸。因为你当时用黑色丝袜蒙住脸,而且你用假声,所以也无法从声音辨认出来!』 『那么,你又如何断定那个人就是我"』 他甩掉京介的手,厚着脸皮说。 『……你们当时手持木剑,你所摆出的架势与体态,清清楚楚地映在照相机上。只要是曾经和你交过手的人,马上就知道你是谁。我说得没错吧,.如果换做我蒙着脸,拿起木剑和你面对面的话,你大概也认得出我吧!』 突然,青木的双肩稍微向下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京介想,只要再使一点劲就够了。 『我并不是说你是这件命案的凶手!我现在只是有话想问你。假如你能协助我,我就把昨夜的事全部忘掉!』 青木抬起脸,『呸』地一声对着马路吐了一口痰。 『……我知道了!那么,你想问什么?』 『首先是偷袭我的原因?』 『我们只是想给你一个忠告,劝你别在这里搅局!』 『胡说!如果只是为了社团的面子,你们不会用木剑!因为,只要一不小心,就会闹出人命!』 『……嗯,这个嘛,只是有点危险。』 『危险?你是指什么?』 『这个我不能说,而且,那个和这件命案毫不相干!』 『青木兄,假如你再继续隐瞒下去,就只有请警察来向你问话啰1再说,要是和这次的命案没关系,不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吗?因为我也不相信这种说法。』 青木向上翻了个白眼,像要瞪京介似的;嘴角浮现一抹嘲弄的微笑。 『嘿!嘿!我们三个人一起干完了!』 『什么』 『玩女人……我们在迪斯科舞厅稍微使点手腕,她就上钩了,然后上了车,我们三个人轮流享受!』 『强奸!』 『算了吧!才不是那样!是她心甘情愿的,那是一桩交易。……你知道事后她怎么说吗?请你们给我三人份的钱,省得我再找人。想不到她居然说得出那种话——她只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黄毛丫头!』 困惑的表情自青木的脸上消失,他用充满猥亵的眼光,略带轻视地看着京介。 『你们不必为了这种事丄二个人一起用木剑偷袭我吧!』 青木的话好像不是谎言,不过,似乎还有某些牵强。也许在其他方面,有某些怕被他查出来的理由;因此,为了隐瞒那件事,他宁可故意主动说出这件事。 『我也认为不需要威胁你,然而,石川却说那样太危险了!他说,对方是中学生,而且我们又是三个人一起干,既然有了这种事实,不管她有没有拿钱,一旦被警察发现,也许就不是只送资料去检查就没事了。那样一来,学校当然会把我们退学啰!……于是,他才想在不伤害你的情况下威胁你,让你自动退出。』 看来青木似乎只是依照石川的指示行动。如果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理由,怕人家查出来,那一定是石川了! 『……是吗?那么,另外一个人呢?』 『他是四年级的神谷,那小子也很好色……』 神谷就是京介在道场被介绍给队员时,和石川一鼻孔出气的大四学生。听他这么一说,京介倒觉得那个摆出右上段架势的男人的体态,果真有点像神谷。青木的话好像不是谎言。 『对了,所谓的「风」,究竟是什么?』 京介突然改变话题。 『风……』 刹那间,青木瞪大眼睛,用充满惊 奇与疑惑的脸转向他。 『就是吹的风嘛!那一夜,石川一听到我说风这个字,马上有了明显的反应。风,究竟是什么意思?』 『风?……我不知道,,』 青木歪着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那时候,我说了一句,你们三个人是风吗?只有石川的剑尖微微地颤动了一下,而且架势也乱了。……』 其实还不只那样。听了那句话之后,石川的剑才出现真正想攻击他的气势。那一瞬间,京介甚至感觉到石川的杀气。 『风嘛……。啊!对了!大约在一年前,他在棉被里面,绣上「松风」二字。他自己也常常自称:我是秩父的松风!这么说,他可能是以为自己的身分已经暴露了。不过,这一年多以来,他已经把那个刺绣弄掉了,而且也不再说什么风之类令人讨厌的字眼了!』 『松风!』 松风一语存在于京介的记亿里。以前,他听中原解说过有关春风的典故以后,曾经翻阅过几本剑道秘籍之类的书籍;曾经看过『松风』一语。松风究竟意味着什么呢?只要再查阅一次,应该能够得到明确的答案吧! 『秩父的风?』 京介又提出另一个疑问。 『他是埼玉县秩父人。高中时代就被称为「秩父之风」,当地的人都很怕他。』 『那位被杀的弟弟在护面罩上绣了「春风」二字。这么说,石川的弟弟也被称为秩父之风吗?』 『是啊!那是他弟弟加入剑道社之后,我才知道的;他们两兄弟好像都被故乡的人称为「秩父之风」。当然,这一年来,只要一提起这个话题,做哥哥的就很不高兴,而且极力掩饰。……自从弟弟的武艺精进,超越他之上以后,他就不再提起秩父之风的刺耳名号了!对仿哥哥的来说,听在耳中可能只是一种讽刺吧!』 被害人石川洋是春风,他的哥哥石川守是松风。从和剑道有关的人,同时也和命案有关的人口中,听到两个和风有关的名词,这绝对不是巧合!应该把它看成和阳子留下来的三个风字有关! 或许,阳子是想用『风』字,把她自杀前夕,到她公寓的三个学生的身分,传达给别人吧!倘若真是如此,那么,那三人之中的两个人想必是石川兄弟,但是,另外一个人又是谁呢? 『除了石川兄弟以外,还有没有在自己的随身物品上绣着和风有关的文字的人?』 『好像没有吔……』 『也许他和石川守一样把文字刮掉了。以前是否……』 『没有!我们的队员都没有。他们都不喜欢那么做,没有人喜欢绣上那样的字眼。』 『……是吗?』 另外一个人,也许是武南大学以外的剑道社队员吧!京介想,石川守本人总该知道吧! 当京介的质问中断时,青木说,『可以了吧?』然后作出要走出去的样子。 『等一下,还有一件事,你刚才说大约一年前,石川守把松风的刺绣刮掉了。正确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所以我才说大约是一年前嘛!详细的情形我并不知道。你最好去问他本人。』 『……』 阳子在一年前的六月二十九日自杀。石川守刮掉松风的刺绣也是大约在那时,如此,或许可以认为他知道阳子曾留下风字的绝笔,为了隐瞒自己和命案有关的线索,他才那么做。如果把石川洋陷入极度沮丧,也是在同一时期的事实联想起来,那么应该可以认定他们二人和阳子的自杀有某种关联。 但是,阳子和石川兄弟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喂!我刚才说的都是秘密哦!你明白了吗?……大林,现在满街都是专门钓凯子的女孩。像中原那样,装出一副圣人君子的模样的家伙,最无聊了。其实,所谓的剑道是怎么样都可以的!』 『……』 『像他那样,有什么意思呢?像石头一样硬帮帮的,活着也……』 『那么,青木兄,你为何继绩练习剑道呢?』 『我既然已经练到这种程度,要放弃岂不太可惜了!只是因为这样而已!』 『……』 青木用肩膀把陷入沉思的京介推开,开始往前走。他一面爬上通往11楼的楼梯,一面说:『说不定是他哥哥杀的呢!那小子本来就是个大坏蛋!』 说完,他『呸』地吐了一口痰。 3 为了查出『松风』的正确意思,京介和青木分手后,就到城东大学的图书馆找数据。 城东大学设有夜间部,即使在过了七点的现在,图书馆和餐厅等都还开着。 将近一年没有来过的学校,也许是还在放暑假的关系,学生稀稀落落的,四周一片寂静。不过,开着冷气的圔书馆,却坐着比想象中更多的学生。 假如村濑裕子在的话^他忽然心生一念,于是一阵东张西望,不过却没发现熟悉的面孔。 他很快就找到要找的那本书。果然,那本以前查过的书里,确实有松风一词。 在山冈铁舟所著的『剑禅话』中的一刀流兵法个条目录第八条上,有一则松风破音剑的记述,其大意如下: 『——松风即是合气之道。如果错失时机,就像松树一遇到风,就会沙沙作响,这种情形经常出现在合气道里。要是不懂得运用,就称不上是漂亮的胜利。假如敌人较弱,就要以强势应付,反之则以弱对应;倘若敌人用正眼,你就用下段,敌人用下段,你就用正眼。如此,才能活用合气而获胜……』 看来,这也和石川洋的春风一样,是他的座右铭之类的东西吧! 对于善于利用『回马枪』及『先发制人』等招式来对付敌人的石川守而言,上面那段话可说是十分贴切。或者,他的剑道招式的创作灵感,即是取自那段文字也未可知。 石川守的剑法,是由细致、琐碎的小动作凝聚而成的,至于姿势与剑形,想必也其来有自。若要追根究底,也可以说『松风』即是起因。 尽管如此,体型与体力几乎不分轩轾的兄弟,因何会有如此的差距?两人修行的环境,应该不至于相差那么多吧,……京介感到很不可思议。 弟弟的剑法是直线型的攻击剑法,而哥哥的剑法却是对攻击的反拨或对应技巧的防守剑法,真可说是攻与守,阳与阴,正好相反的剑法。 因此,如果像伯父所说的,岸本的动机是源自于对自己不利的剑道招式的话,那么,已经被弟弟超越的石川守,不是更有杀人的动机吗? 当晚,久无讯息的裕子来了电话。她说想和京介见个面,谈谈话,她似乎想告诉京介有关阳子的事。他们约好翌日早上十点,在以前经常碰面的『木马』餐厅见面。 『你好像瘦了一点……』 说着,裕子用忧虑的眼神望着京介。 裕子也比以前瘦,她看起来更单薄了。 『差不多半年没见了,你好吗?』 『嗯,我很好,妳呢?』 『怎么说呢……』 自从阳子自杀后,为了调查她的死因,两人大约有三个月的时间走遍各地明查暗访,结果却得不到任何线索,然后裕子便回学校上课。后来他们也见过几次面,彼此交换情报,然而却毫无进展,于是不知怎地就失去联络了。 『今天,我得到了一些情报。』 裕子直勾勾地看着京介。她那白晳的脸蛋泛起红潮,她的表情彷佛在说,虽然是微不足道的情报,我却急着想让你知道。 『这件事说起来很偶然。我在电车上遇到以前上课时坐在我隔壁的同学,聊着聊着,阳子的名字从她的口中说出来。那是个名叫真壁弥生的大三学生,不过她从 一年级就知道阳子了。……据弥生说,她念大一时,阳子好像曾经和一个武南大学的学生交往过。而且,对方好像是剑道社的人。』 『对方的名字是?』 京介不由得探出身来。他直觉地想到,难道是石川守? 『那个嘛^我也问过她,不过她却不知道。但是,她说她曾经见过那个人,所以只要看到他的脸就认得出来。』 『好!那么就把照片拿给她看吧!』 中原应该有武南大学剑道社队员的照片吧!似乎很容易就能查出对方是谁。尽管如此,阳子在认识自己之前,曾经和武南大学剑道肚的队员交住……。 京介虽然感到十分震惊,但是一想到和阳子初次邂逅的情景,又无法否定那个事实。 那一天,阳子大概是去观赏男友的比赛吧!因此,自从和京介交往以来,为了避免和那个男子碰面,才不再去观赏比赛。 也许,虽然阳子已经变心,但那男子却仍不死心。于是,为了和阳子重修旧好,才想到以强迫的手段逼阳子就范。而在阳子自杀前夕,邀了两名同伴,闯进阳子家,打算强迫她答应?如此一来,其中两人若是石川兄弟,那么,石川守听到阳子曾留下『风』字的反应,与害伯京介到武南大学调查,以及和青木等人合力袭击的事便都迎刃而解了。 虽然一切都只是假设的情况,但是,却相当有可能。然而,京介仍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京介所认识的阳子,像少女般地无忧无虑,怎么样也看不出是夹在两个男人之间而苦恼不已的女人。 还有,石川洋遇害与阳子的自杀究竟有何关联?杀人现场的密室之谜又如何解释?那些重要的关键,仍然隐匿在黑暗中,毫无脉络可寻。 翌日,京介向中原借了几张『愈多愈好』的剑道社队员的合照。 『你要那种照片做什么?』 中原以怀疑的表情对京介说。 『不,不是啦,是我伯父说因为队员的脸和名字对不上,才想借几张照片……』 那是个谎言。京介无言以对,不过中原并未继绩追问。 只是,当京介走出房间时,中原问了一句刺心的话:『密室的谜解开了吗?』 『还没有。』 『在那个谜团尚未解开之前,谁也无法着手。』 他把视线移向窗口,自言自语般地说。 『……!』 一点也不错。的确,密室的谜阻止了毅然开始行动的手。 『那个谜太耀眼了,所以什么也看不见。首先,必须从看得见的地方操纵线索,才能逐一解开谜团。』 被不可思议的事吸引住时,愈埋首于谜团中,就愈看不清整个事件的全貌,也许那正是凶手的真正目的。京介有那种感觉。 中原什么也没有说。他站起来,拿起挂在墙上的木剑,好像要开始练剑。 京介对着中原的背影行一个礼,默默地走出房间。 由裕子介绍的大学女生名叫真壁弥生。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京介拿出来的照片,然后抬起头来,仿佛很抱歉似地小声说:『没有吔!』 那些照片从具有选手身分的石川兄弟开始,到小川、林、经理青木、候补黑木、丸宫,还有袭擎京介的神谷,以及与事件有关的队员都包括在内。 『既然不在这里面,也许和这次的事件无关吧!或者,也许他不是武南大学的队员……』 『不,他的确是武南大学的学生。』 弥生那圆嘟嘟的脸颊泛着红潮,她的语气很肯定。 『是阳子那么说的吗?』 『是呀!而且我也曾在报上看过那个人的照片。虽然已经是二年前的事,我记不太清楚了;不过,我记得当我看到那张登在体育版的大头照时,还想到:咦!这不是和早坂来往的那个人吗?』 京介和裕子面面相觑,然后露出『不会错的!』的表情。 『那么,我们不妨去找找报纸。既然限定于体育版,我们三个人分头进行就不难了!』裕子说。 『在报纸的体育版上刊登大头照,那大概是全日本级的大会吧!全日本大赛在十一月,全日本学生大会在六月,新人战在十月举行。我们不妨先从这方面来调查看看!』 京介依然觉得,或许不是武南大学的选手吧。因为,除了中原以外,有可能被登在报纸上的选手,全部都在那些照片中了。或者,既然是二年前的事,也有可能是已经毕业的人。 虽然有点远,不过他们还是决定到自己比较熟悉的城东大学图书馆找。 他们向阅览室的女职员借到11年前的六月、十月、十一月的报纸后,就权在桌上开始查阅体育版。 『暖,弥生,是这个吗?』 『对啊!就是这个人,不会错的!』 在离她们稍远的桌子翻阅体育版的京介,听到两人的对话就走过来。 看到弥生指的照片上的男人那一瞬间,京介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会!照片中的男人不就是中原真吗? 中原曾经和阳子交住过吗" 『怎……怎么会呢?』 照片上的中原抱着优胜的奖杯,得意洋洋地笑着。那张照片好像有点眼熟,那不就是中原用来装饰 房间的照片吗?……忽然,在京介的眼窝里,照片中的脸变成一团模糊的黑影,愈来愈远,愈来愈小。 『……武南大学二年级,中原真。……在新人战中获得个人组冠军吔!京介兄,你认识这个人吗?』 裕子的视线依然落在报纸上,她问道。 『认识。只有这个人,我不曾对他起疑……』 想不到,阳子居然和中原有关系!逼得阳子走上自杀之途的罪魁祸首是中原吗?……石川洋被杀时,他也是最可能接近的人之一。 但是,京介对中原十分了解。他是一位质扑刚健,和武人的身分十分相称的男子汉,绝对不会为了嫉妬或一己的私利私欲,而做出危害他人的事。正因为如此,京介才不相信他是凶手。 『暧,假如这个人曾在阳子认识京介兄之前,和她交往过,那么,他可能和在阳子自杀前夕去找她的三个学生有关系哦!他留着光头,又是剑道社的队员……。说不定,他还知道某些有关那三个风字的事呢!』 『……风!』 那么,另外一个人的风,就是中原吗?但是,在中原的周遭,并未听过有关风的字眼。 『弥生,妳可曾听阳子说过有关风的事吗?』 裕子间从刚才一直保持沉默,专心听他们两人交谈的弥生。 『风?……那是什么呀!』 『吹的风。阳子自杀时,写给别人看的,也许和那个学生有某种关联呢!』 『咦!风嘛!……我没听过。……只是,阳子曾经津津乐地道提起一个好像是她哥哥的人。』 裕子不禁『啊!』地惊呼一声。 『京介!我记得管理员说过,那时候曾有一个自称是阳子的哥哥的人到公寓。阳子是独生女,应该没有哥哥啊!莫非,他看到的就是这个人?』 『……也许是吧?』 当他在心底把阳子与中原的影像迭在一起时,京介剎那间想到相反的事情,全身不禁一阵颤抖。 说不定中原也和自己一样,正在追查逼阳子自杀的人,……他知道自己与阳子交往的事,而怀疑逼阳子走上绝路的可能是自己?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他邀自己加入武南大学剑道社,也许就是想揭穿京介的真面目。 『你怎么了?京介,你的脸色好难看哦!』 京介的脸色一定很苍白,裕子有点担心地 看着他。 『不,没关系。……我只是太意外了!』 『哦。暧,你不想见见这个叫中原的人吗?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我已经见过了。老实说,借我这些照片的,就是中原。他现在是武南大学剑道社的队长,他是我高中的学长,也是我始终信赖的人。……我也曾问过他和风有关的事,因此才了解春风的意义。可是……』 『可是什么?』 『关于阳子的事,我还没问过他。』 『他知道你和阳子的关系吗?』 『……不知道!』 也许他已经知道了。在借来的照片中,唯独没有中原,或许正是因为他不想让阳子的朋友看到自己的脸吧! 『我再去见中原!』 说着,京介忽然板着脸站了起来。裕子也站起来,她的样子好像想和京介一起去,不过却被京介阻止了。 中原真是京介最信赖,也最佩服的男人。他却不得不和那个男人对决,他不想掩饰自己的心情,只有两个人当面做个了断。要是有那种结果,那么,不管中原与阳子究竟是何种关系,京介认为自己都可以信任他,原谅他。 4 『以前,学长不是曾经问过我放弃剑道的理由吗?现在,你愿意听吗?』 京介在中原面前正襟危坐。中原似乎也从京介严肃的表情感觉到事情并不单纯,所以他也以紧张的神情点点头。 『大约在二年前,我参加了一场比赛,在从武道馆回家的归途上,认识了一位名叫早坂肠子的女生……』 然后,京介把他们开始交往、阳子自杀的事,以及她留下三个风字,还有自己为了查明原因,终于查出在阳子自杀前夕,到过她的公寓的三名学生等等,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中原。 『……失去阳子以后,我顿觉内心极度空虚。我的生活步调大乱,连握剑的力气也消失了。无论做什么事,都无法再使自己振作起来。』 京介可不想表现出一副儒弱的模样。他用坚定的语气,正视着中原侃侃而谈。 『所以,你才不再练剑?』 『对!』 『我还是不太了解。我认为遭受了某种打击,反而应该藉此再从困境中站起来。』 中原站起来,把墙上的木剑拔下来,然后又回到京界面前坐下。他好像不打算用那把木剑来做什么,只是用两手紧紧握住剑柄。或许,他只是想借着这个动作,让自己的心里踏实一点。 『结果,不论是关于那三名学生,或和风有关的文字,都毫无线索。于是,抱着「只要有一线希望,就绝不放弃」的心情,我到了全日本学生大会的会场,在那里看见了那件意外与风字。那就是以前我问过学长的「春风」。』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想调查这件命案?那么,你是否掌握到那两者之间有何关联?』 『是,我已经知道另一个风字是指什么了。死者的哥哥石川守曾在棉被上绣过「松风」二字。』 『春风与松风,这二者加在一起,就不是纯粹的巧合了吧?……那么,第三个风字你知道了吗?』 『不,还不明白!只是,我认为剑道社的成员当中,一定还有另一个以「风」字作为座右铭的人物,你心里有数吗?』 『……风吗。……不知道吔!』 中原不动声色地说。至少,另一个风好像不是中原。 『阳子所留下的三个风字,究竟想传达什么讯息呢?』 终于到了必须说出阳子的事的时候了。京介极力克制澎湃不已的情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三个风字。……我实在想不通!』 中原的表情很平静。 『……学长,你认识早坂阳子吗?』 京介单刀直入地问。 『……什么!』 中屎握着的木剑微微颤动了一下。 『阳子在认识我以前,一定曾和学长交往过。』 『……!』 一直定定地凝视着京介的中原的脸,瞬间因惊愕与狼狈而扭曲。他那紧握着木剑的拳头也加重力气,剑尖很明显地颜动。 『阳子自杀后不久,假装成她哥哥,到她住处的人,是学长吧?』 『……嗯。』 『你也知道我和阳子来往的事吗?』 中原握着的木剑,可能会对着自已挥下来……那种恐怖的情景在京介脑际掠过。 然而,中原那握住木剑的拳头钿突然松开了,剑尖碰到榻榻米。 『噢,既然你已经知道那么多,那就没办法了。』 中原又恢复镇定的表情说道,, 『……的确,我是认识早坂阳子。不过,请你不要误会。我和阳子的关系并不如你所想象的那样,阳子是我的表妹。……我们都住在广岛,而且距离很近,所以从小就很亲近。……我到东京念武南大学以后,她还常常来找我。只是这样而已!』 『表妹……』 那么说……,京介想起那个叫真壁的女学生,曾经说过阳子有一位好像是她哥哥的人。原来中原与阳子的关系,是像兄妹一般,那么一想,京介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知道她和我交往的事吗?』 『知道。因为自从和你交往以后,她就很少来找我了。』 『阳子为什么会自杀呢?』 『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阳子自杀的事,对我而言也是一大打击。』 中原的脸上掠过一丝怨恨的表情,他那握着木剑的手又加了把劲。 『阳子所留下的三个风字,是什么意思?』 『我也猜不透!』 『石川兄弟和阳子的关系是?』 『……喂,别这样连珠炮似地发问。你简直像在审问我嘛,……阳子曾经来看过几次比赛,所以我想他们应该知道彼此的容貌吧!除此之外,应该没有特别的关系……』 一边说着,中原手执木剑摆出正眼(上段)的架势。由于只是坐着摆着架势,所以并无锐气。 『学长,你不是知道我真正的目的,是想查出阳子自杀的原因吗?』 『不错,阳子自杀后,自称她的哥哥的人是我,我也知道你曾经到处打听阳子的事情。……你加入武南大学剑道社的目的,不也是为了查明阳子自杀的原因吗?……但是,京介,就算你知道她的死因,阳子也无法复活了!相形之下,我对活生生的你,抱着更大的期望!』 突然,中原打住话头站了起来。他认真地摆出正眼的架势,那如岩石般魁梧的身躯,看起来似乎更庞大了。 京介仍然坐在中原的脚边,一动也不动。 『自从阳子死后,你就像个呆子似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管什么理由,我希望你再度手执竹剑。我已经失去阳子了,我不想连你也失去。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继绩迈向剑道之路,为了阳子的事而放弃剑道,未免太可惜了……』 中原缓缓地加重力道,开始挥动木剑。 『学长,……』 京介无言以对。练习中,中原的眼神,令人回想起他对京介的剑道所倾注的心血与关怀。京介近乎痛心地体会到中原的心情。 中原摆出正眼的架势,凝聚了全身的力量。那是种几乎连呼吸都感觉不到的平静而沉稳的架势。 他的气魄徐徐地集中于剑尖,然后在微妙的晃动中遂渐加重劲道。 『……剑之道,就是生存之道!』 他运好气之后,静静地高高抡起木剑,再缓缓地向下挥动。 在反复练习的几次当中,仿佛划破空气的呼吸声,在京介的耳畔轻轻响起。 第七章 进退自如剑 1 『喂!等一下!』 森本刑警在京体大学附属高中的门前,叫住了两位正要走出校门的剑道社员。 大概是练习结束,学长吩咐他们去买东西,光着头的学生一脸困惑地说:『我们有急事!』说着就转身想往门口走去。 『有一点事情想问你们,请和我一起到两国分局一趟吧!』 『警、警察!』 两个人的脸色大变,相视之后,莫可奈何的点点头。 『听说岸本很擅长利用攻护胸的剑招?』 『是——』 『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两个人都露出讶异的神情,好像无法了解森本问这句话的意图。 『他长得够高,而且弹性也不错,为什么执着于攻打护胸呢?如果是从正面来的攻击,以正统的剑法就足以应付了,到底为什么呢?』 『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从高中时代开始,就一直以攻打护胸闻名。』 身材高瘦的那个,低头俯视着他的同伴说。 『难道一点原因也没有吗?』 『我也擅长攻打护胸,并没有特殊理由,只是一开始就这么练习了。岸本或许也是如此吧。』 比较矮的那个学生说。 森本本来想说那是你不够高的缘故,但是话说到嘴边又呑了回去,现在不是耍嘴皮的时候,惹火了这些人对整个案件并无帮助。 森本接着问岸本的故乡在哪里?是否对石川洋抱有敌意?但是,这两个学生却一问三不知。 森本曾经躲在体育馆旁,伦看岸本对着树木练习的情形,并没有发现他对打护胸特别在行。但是,他的动作确实有异于常人的地方。 这两天,森本陆续在京体大学附属高中门口,问了几个剑道社的社员,都问不出什么结果。 七月十四日,森本回到两国分局,向大林课长报告。森本的额头上不停地冒出豆大的汗珠,但是他没有去擦汗,只是性急的想将所有疑点一口气讲完。 『岸本和石川同样是埼玉县人,除了剑道上的敌手之外,或许还有别的关连。——还有,岸本擅长攻打护胸,这一点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嗯——你一个人忙了大半天,有什么收获呢?』 『一无所获,根本问不出什么。』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课长,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森本原本红润的脸,现在更红了,他猛搔着头,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打算去京都吗?』大林投以试探的口气问。 『如果你许可的话——』森本进前一步说。 『课长,我认为这个案件的重点在杀人的动机,只要掌握确切的动机,就可以发出逮捕令,拜托你了!』 森本整个人趴在大林的桌上,眼中带着熟切的神采。 『——好吧!不过有个条件,让美杉和你一起去。』 这两天,森本陆绩在京体大学附属高中门口,问了几个剑道社的社员,都问不出什么结果。 警察的搜査工作,基本上都是两个人一组,大林对森本老喜欢独自行动,感到有些不满。 『美杉?你是说那个从警视厅派来的年轻家伙吗?』 美杉是个绝对服从上司命令的人,大林派他和森本同行,主要目的是避免森本把这个案件当做个人游戏。 『好吧!那个乖乖牌大槪不会碍事。』 『喂!这是教导晚辈的机会,而且美杉是警视厅派来的人,你不可以太过分。』 『知道了,开个玩笑罢了,又不是去游山玩水——』 『明天一早就搭新干线出发吧,我会先和京都警局连络。』 『我一定会査出一点名堂的。』 森本用力向长官点头之后,就匆匆忙忙离开。 看着森本离去的背影,大林心想:他这回大概会有所收获吧!确定岸本的动机后,如森本所说的,可以发出逮捕令,一且被逮捕,所有搜査活动都会偏向岸本是犯人的说法。这种结果又和京介的密室说法完全矛盾,所以大林觉得闷闷不乐。 如果这是凶手的目的,那我们岂不是误入凶手设下的陷阱吗?想到这里,大林开始坐立不安。 2 森本被允许到京都出差的第二天早上,他和年轻刑警美杉一起搭上新干线。因为是自由入座的座位,车内非常混乱,但是他们很幸运的找到座位。 车子驶出东京车站,突然发现面前座位上站着一个小女孩,用小指头在关闭的车窗上涂鸦。大概有五、六岁吧!她画腻了之后,小小的额头倚在车窗上,窗外流动的东京街景,映照在她黑色的瞳眸中。 森本想起一年多以前,有一个女大学生在她租的公寓中自杀了。当时他任职于目白分局。 从现场的状况,立刻判断是自杀的,但是有一点令人怀疑,就是镜子上有三个风字。 当时曾对自杀的女大学生进行调查,但是始终没有调查出这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义。 有人认为她是被出租车所目击的三个学生强暴后,不堪受辱,才自杀的。但是,当事人已经死了,很难查出自杀的动机。 第二年的四月,森本就被调到两国分局,一年的时光匆匆流逝。 这个小事件已在他的记忆中消失了,但是三个鲜艳的红色大字,却深印在脑海中,鲜明的红色象征着一颗处女的心。 森本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些字,大概是小女孩在玻璃窗上昼的郁金香,让他有了联想吧! 风——森本忍不住在玻璃窗上写了这个字。 那个女学生想要自杀时,心里到底想什么呢?或许她童年时也曾在车窗上画过郁金香。或许是青春期读过的诗篇,一直深留在脑海中。当她想结束短暂的生命时,很自然会想起这首诗,于是把它写出来。 风——动机,森本写着。岸本的情形也许有些雷同,少年期种下憎恶的种子,随着成长而扩大,最后终于演变成杀意。——从幼年到少年期,和杀人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虽然事隔已远,调查不易,但是森本满腔的热血却沸腾着。 十二点前车抵达京都车站。因为在吃饭时间出现,可能会让人讨厌,所以他们打算先吃饭。两个人都不太饿,只在车站前的面店随便吃一碗面。 走出面店,天空正下着毛毛细雨。两个人站在雨中,招呼出租车。 京都警局搜查一课大约二十个榻榻米大,挤满了办公桌。有的刑警在接电话,有的在翻阅资料,有的则忙着抄抄写写一森本对这种光景早已熟悉,但是,走进房门时,这里的紧张感将旅行的气氛吹得烟消云散。 『坐在最里面靠窗边的,就是课长柳泽警部。』 坐在服务台上,穿制服的年轻警察说。 课长柳泽左手扶着眼镜边,右手翻着厚厚的资料,身材削瘦,一副神经质的模样。 两个人站到他的面前时,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瞇着眼睛,从头到脚打量着森本,一副不友善的模样。 『我是东京两国分局的森本,这位是警视厅的美杉刑警,请多多指教。』 森本这么一说,附近五、六位刑警都放下手边的工作,抬起头来看。 『辛苦了,我是课长柳泽,已经接到你们那边的电话了。』说着,他越过桌子伸手过来,森本也连忙伸手出来和他握着。 『关于两国所发生的这件事——』 森本将事件的概要,以及为了调查岸本的家族关系,以了解杀人的动机之事,作了简单的说明。 『这个案子真奇妙,既然是在众目睽 睽之下杀人,为什么找不到凶手呢?』 柳泽的嘴角浮起讽刺的微笑,好像是在取笑两国分局的办事不力。森本觉得很不舒服,他将眼神移开,外面的雨大概下大了,传来一阵阵雨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窗户的对面依稀可以看见一栋白色的建筑。 『你打算怎么办呢?』 视线拉回来时,柳泽脸上讥笑的表情已经不见了。 『首先,我想了解一下岸本的家族——』 森本取出夹在记事簿内写着岸本的住址的纸片,向柳泽展示。 『小仓街吗?那是往二条车站的方向,这一带熊谷最清楚,让他带你们去吧!』 柳泽把熊谷叫了过来。那是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大个子男人,他一边搓着胡子,一边说:『走吧!』 声音却是出奇的温柔,和他的身材不太搭配。 岸本的家是一间名为『武甲』的小料理店,庭院内满是松树和石灯笼,看起来不像料理店,反而像是间幽静的住宅。 熊谷笑着说:『这间料理店开在住宅区里,的确很奇怪。』 还没有开始营业,所以门帘还未垂下来,不过店门已经开着了。走进店内,比想象中宽敞,有柜台,六张大桌子,里面还有纸门隔间的小房间,他们四下打量了一会儿,没看到半个人影。 熊谷向里面大叫一声,立刻听到一阵匆忙的木屐声,一位理着平头,五十来岁的男人,一边擦着手,一边走出来。 『岸本住这里吗?』熊谷问着,语气极轻松,就像在问路似的。 『是的——』这个男人一边不停的擦着手,一边以怀疑的眼神看着其他两个人。大概正在做开店前的准备工作,手湿湿的觉得很讨厌。 『我们想来调查岸本信也的事。』 熊谷出示警察证。 对方露出困惑的表情,转身向里面大叫:『喂!老板娘——i』一边叫着,一边跑了进去。 等了一两分钟之后,传出一阵比刚才稍微轻一点的木屐声,一位穿着围裙的女人慌忙地跑出来。虽然不是很年轻,但是白皙的皮肤和高挺的鼻子,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森本想起曾在体育馆旁看过正在练剑的岸本,脸的轮廓和高挺的鼻梁,都和眼前这位女士非常神似,这个女人一定是岸本的母亲。 『是警察先生吗——?』 女人脸色苍白,大概是太紧张了,抓着围裙的手指微微地颤抖着。 『是岸本信也的母亲吗?』森本问。 『是的,我叫藤子。』 『有一点事要向妳请教。』 『两国所发生的那件事,信也有嫌疑吗?』 她背着格子窗站立,脸上有一抹阴影,没有搽口红的嘴唇现出暗紫色,微开的唇角不停地额抖。 身为母亲的她,一定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吧!想必她这些天来一定备受不安和担心煎熬吧,如今事到临头了,因为不安而慌张失色也是在所难免的。 『状况如此,没有办法不怀疑他。』 森本露出强硬的态度。 『不会是他的。』她带着哀求的眼神。 『如果信也不是凶手的话,也得找出真正的凶手,现在的情形对他很不利是事实。i称是他母亲,当然会担心,但是,为了要救他,妳应该多多协助我们,让真栢早日大白,他也可以尽快洗脱嫌疑。』 森本示意要她在身旁坐下后,就开始问话。 『岸本信也的父亲呢?』 『——死了!』她低着头,小声地说。 在户籍登记上,岸本信也的父亲是空栏,但是森本先假装一无所知地继续问着。 『去世了吗?什么时候呢?』 『信也还很小的时候,病死的——』 『然后你们母子俩就一直住在一起?』 『是的。』 『是吗?听说岸本出生于埼玉县,什么时候搬到京都来的呢?』 『在他进高中的时侯——』 她还是低着头,好像不敢抬头面对森本似的。 『这里有亲戚吗?』 『没有,是信也希望搬到这里来的。』 『为什么?』 『他希望将来朝剑道发展,京都有很多有名的道场,所以他想到这里来念髙中。i正好听说这里有间店要顶让,所以——』 她总算抬起头来了,大概是讲了一些话之后,情绪稳定些了,但是指尖的颤抖仍然没有停止。 『他在哪一家道场练习呢?』 『练心馆。』 森本看着身旁的熊谷,只见他正用力的点着头。 『妳认识另一位选手石川吗?』 『不,不认识,信也很少和我谈起剑道的事。』 她说着,有点儿口吃。 『真的吗?在埼玉时你们住琊一带呢?』 瞬间,她露出狼狈的神色,大概是不想让人发觉这些变化,她将双手放在脸颊上,转身向后。 『——靠近南边。』她的声音变得更小。 『南边的什么地方呢?』森本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是——大宫市。』 『大宫?太巧了,我太太的娘家也在大宫呢!大宫的什么地方呢?』 森本和他的妻子都与大宫毫无瓜葛,但是刚才岸本的母亲脸上一闪而过的狼狈神情,并没有逃过森本的眼睛,再加上这种暧昧的回答方法,使人怀疑她有意隐瞒。 『——樱木街。』 『樱木街吗?——最近大宫也改变不少,人口增加很多。』 如果再问下去,可能会被对方视破,到底有没有一条街叫做樱木街?事后还要调查一下。 接着,森本问及有关岸本去东京之前,行为上是否有些怪异的举动,他的母亲一概沉默地摇摇头。 『真泄气!』三个刑警走出料理店,熊谷说:『我以为这件事很好办!』 熊谷一边操纵着方向盘,一边发着牢骚,年轻的美杉也露出不满的神情。 『没关系,今天只是先打声招呼,真正的行动是下一次。』 『怎么说?』熊谷说着向他瞥了一眼。 『第一件事先查樱木街,还有武甲这个店名也很可疑,我好像曾经听过,不知道是地名,或是山名……。还有一点,就是练心馆这个道场,要仔细调查一下。……那个女的非常害怕,这里面一定有隐情。』 『我知道练心馆,就在他们住的那条街上。』 『真的吗?那太好了,可以省去不少麻烦。根据那个女人的说法,岸本是为了进入练心馆,所以才特意到京都来念高中的,而且连母亲也一起搬过来了。即使是儿子的心愿,这样的做法也稍嫌过分了些,再说我也练过二十多年的剑道,如果真的很有名的话,我怎么会没听过呢?所以我觉得岸本母子搬到京都来住这件事情一定不寻常。』 『大概是吧!据我所知,练心馆的确不怎么有名,不过馆长根弥八的名气倒还満大的,快七十岁了,教出不少有名的剑士……对了,我们局里就有人在练心馆学剑,如果要知道内情,可以去问他。』 『太好了,既然在那里练剑,对岸本的事情多少会有些了解……』 『我们现在就去找他!』熊谷说着,便猛踩油门。 3 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察,紧张地在森本的面前坐下。 京都车站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辨满了观光客和附近办公大楼的上班族,显得非常嘈杂。 『这位是东京两国分局的森本刑警,这位是警视厅的美杉刑警,他们有事情想向你请教。』熊谷说。 『七条分局,交通课,巡查长,小暮真治——』 他像是在接受面谈一样的紧张。 『喂!不用那么紧张,没什么大不了的,比你在管交通时还容易,这里还比外面凉快些呢——你不是在练心馆学剑吗?那里的练习生有多少人呢?』 『五十个人左右,有小学生,中学生,以高中生为主。』警察伸直着背脊回答。 『这个道场有什么特征呢?例如,特殊练习法,或是有名的门人?』 『……嗯,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这是个私人的小道馆,只教授剑道,这一点倒是比较不寻常。』 『你认识岸本吗?』 『和他满熟的。』 年轻的警察终于露出安心的神情。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强悍,非常强悍,在练心馆里,他的实力最强,而且很认真……但是他从不骄傲。』 大概是安心了,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最近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呢?譬如说,有什么烦恼,或是他的剑风有没有改变?』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过大约一年多以前,在他刚进大学的时候,好像退步一点,但是最近情况好像又好转了。』 『噢……』森本嘴里衔着冰咖啡的吸管说。 一直保持沉默的美杉忍不住地问:『你有没有听他提起有关石川的事情?』 『不,从来没有听过。』 『关于岸本的剑风……』森本突然将冰咖啡的杯子用力放在桌上,改变话题地说:『他以攻打护胸闻名全国,为什么他会擅长这种剑招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年轻警察一副对问题不太了解的模样。 『你也在学剑道,应该很清楚攻打护胸对用剑者相当不利。……岸本体力傲人,腿部腰部的弹性也不错,为什么他要独钟情于这种剑招呢?你不知道吗?』 『这个……』小暮真治凝视着森本的脸说:『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很擅长攻打胸部的招术。而馆主关根先生从前被称为护胸弥八,他也是个专门研究攻打护胸的名人。』 『真的!』森本听了大叫起来。 其他三个人都以惊讶的表情看着他,搞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对这个问题这么感兴趣。 『或许这就是岸本到京都来的原因,护胸弥八……真的这么有名吗?』 『不,知道他这个名号的门人并不多。——i这句话和化石差不多。』 好像朋友之间在谈笑似的语气,所有的人都笑了。 『和化石差不多,那么岸本为什么会知道呢?京都和埼玉有一段距离,他和这个馆长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这偭问题恐怕还得回去间岸本的母亲。』 森本觉得已经问得差不多了,就说:『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么多,这些数据对我们非常有帮助。』 年轻警察听了不由得满脸通红。 『有需要我服务的地方请尽量吩咐。』年轻警察说着。将微温的咖啡喝完后,起立行礼后离开。 『接下来找樱木街和武甲。』熊谷取出地图,摊在桌子上。 一下子就找到大宫市了,森本继续寻找樱木街。 『有了!』 樱木街确实存在,但并不表示她完全没有说谎,或许有朋友住在这里,她突然想到,就随口说出来罢了。 『要不要去樱木街看看呢?』 熊谷递了一根烟给森本。 『不,被害人石川的出生地也在秩父,我认为他们在搬来这里以前可能有些连繋。』 『嗯!』熊谷点起一根烟。 『大宫和秩父的距离应该不会差多远吧!』 森本说着,又将视线落在地图上,秩父位于埼玉县的北部。 『虽然是同一个县内,不过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突然间,森本大叫了起来: 『这里有一座武甲山,在秩父市的东侧,高度一千三百公尺左右。或许店名就是来自这里。』 森本确信她和秩父一定有极深远的关系。 『我们再回去那家店问问看吧!』 熊谷将刚点起的烟捻熄,三个人就一起站起身来。 三个人再到武甲时,已经五点了,好像已经开始营业了,门帘也垂放下来。 推开格子门,里面传出年轻女子的招呼声,『欢迎光临!』1店内还没有看到客人的影子。 里面的老板娘一看到他们三个人又回来了,立刻走了出来。 『这里不太方便说话,请到里面吧!』 坐定了之后,森本立刻就说:『老板娘,希望妳这次能老实些。』 化过妆的脸,显得艳丽无比,很难想象是同一个女人,尤其是一身和服的打扮,全身散放出女性特有的魅力,更无法想象她已经有一个读大学的儿子。 『妳说你们原本住大宫,该不会说谎了吧!这家店名叫做武甲,大概是源于秩父市的武甲山吧?』 『……』她低着头静默不语。 或许是化过妆的缘故,比第一次见面时沉着许多,连表情也改变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态度。 『不要一直保持沉默!』森本大声地说。 『如果妳不说也无妨,还有很多种方法。到大宫市的中学查一下,就可以知道岸本信也过去的住址,顶多只要花两天的时间……。妳不要太小看警察。』 『……』她还是紧咬住嘴唇,一脸困惑的表情。 『你们是从秩父搬来的吗?』 『……是的。』她的声音却意外的坚定。 『为什么要说谎?』 『因为……』 『因为想隐瞒和被害人的关系,还有,想隐瞒那个孩子的父亲,是吗?』 『不,他的父亲早就死了。』女人扭曲着脸说。 『不要再跟我开玩笑了,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人,怎么死法呢?户籍上根本没有父亲的名字。』 『……』女人双手掩在脸上。 『他的父亲到底是谁?』 『……已经死了!』从女人的手掌心滴出泪水。 『只要请秩父分局调查一下,三天内就可以查出来,如果证明称说谎的话,岸本的可疑性就更大。 『……岸本杀人的动机和这些事情有关吗?』 女人终于将手从脸上移开,抬起头来时,露出一脸令人惊讶的狼狈表情。 『他的父亲到底是谁?』森本再问一次。 『……』女人低垂着脸,扭曲的表情透露出强忍的伤痛。她抬起头来看着森本,慢慢地说:『石川源一郎,就是石川洋的父亲。』 这样的答案当然令森本惊讶极了,但是他故意装作平静地问:『那为什么要搬到这里来呢?』 『信也中学三年级时我告诉他这件事。因为瞒到最后他还是会发现,而且他已经开始在怀疑了……』 他的父亲源一郎在秩父市内开了一家叫做玄武馆的道馆,信也和他哥哥石川守,还有另一个只大几个月的哥哥石川洋,从小就一起受父亲的教导,一直在道场练剑,因为,他曾说过,要让信也和他的儿子接受同样的锻炼。……可是,当信也知道这家道场的主人就是自己的父亲时,就说要离开秩父市。……我不知如何是好,当然只有找源一郎商量了。他建议我们搬到京都,因为京都练心馆的馆主和他曾经是同门的师兄弟,可以让信也继续练剑。经由练心馆馆主关根的介绍,我买下武甲这间店。』她慢慢地说着,毫不带感情。 『信也愿意搬到这里来吗?』 『是的,当他见过关根先生 之后,就答应搬来京都了。』 『这件事难道没有给信也带来刺激吗?』 『有的,他好一阵子不跟我说话。』 『最近,信也有没有从东京和妳连络呢?』 『……没有,他现在还好吧?』 『应该是和京体大学的学生住在一起……』 森本很快的对岸本失去兴趣,转而关心起石川源一郎。 『石川源一郎现在还好吧?』 听说石川洋的遗骨是由哥哥石川守和母亲带回去的。 『不,这三年来他一直卧病在床。』 『唔……真的吗?』 森本说着,顺手合上记事簿,一副问完了的模样。 『刑警先生,请你要相信我,凶手绝对不是信也。……在比赛前他还笑着说,如果能够和石川洋对打的话,他一定要全力以赴。阿洋是他的哥哥,他绝对不会杀他的。』 她一边说着,交互地看着三个刑警。 但是,在比赛当中,突然激起隐藏许久的恨意,1股脑全化作杀意,这种情形也大有可能。 『请你们相信,他是个好孩子……』她哭丧地说着。 『太太,坚强一点!』森本拍拍女人的肩膀,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出去。 当天晚上,森本一回到投宿的旅馆,立刻就打电话回东京,向搜查本部的大林课长报告。 ——课长,向你报告一个好消息,我已经找出一些动机了。被害人石川洋和岸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换句话说,石川的父亲源一郎也是岸本的父亲,所以这可能是岸本杀人的动机——。 森本连招呼也没有打,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来不及了。 森本原本以为大林会很高与的,没想到他的语气竟然这么沉重。 ——课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石川守被杀了,今天在他住的地方发现尸体。 ——什么? ——总之,立刻停止那边的捜查工作。你马上回来,可能是同一个凶手干的。 ——岸本呢?为什么不先把他抓起来? 或许岸本当初就打算要将两位哥哥一起杀掉。 ——他两天前就失踪了,目前仍然行踪不明。 ——不是叫两个年轻的家伙看守住他吗? ——还是被跑掉了。 混账!森本想起那两位老是坐在咖啡馆里凉快的年轻刑警。当时,还曾为他们整天得无聊地守在校 门口而叫屈呢,. ——知道了,明天我就搭新干线回去。 森本挂断电话。 美杉在一旁紧张的问:『要回东京了吗?』 『是的,赶快去准备一下,现在才七点多一点点,如果搭新干线的话,今天深夜就可以回到东京。』 『为什么要这么急?』 『赶快回去找岸本呀!』 『不对吧!岸本既然已经逃胞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他到底逃到那里去了。仔细想想,岸本的家、练习的道场,全都在京都,应该派更多的警力到这里来支持才是。』 美杉第一次发表自己的意见,而且完全反驳了森本的主意,这在警察的管理体制内,算是越权行为。森本其实可以不用理睬他,但是,森本自己向来也是这种人,所以,听了美杉这段话之后,深表赞同。 第二天一早,两位刑警出现在京都警局,会见柳泽课长,告诉他昨天晚上发现了石川守的尸体,现在必须立刻赶回东京。 『而且,连岸本也失踪了,我想他可能会回京都采望母亲或朋友,或许还有很多搜查员会来,还请您多多指教。』 森本点头致意。杀死石川洋的嫌犯还没有抓到,他的哥哥跟着也死了,同时最具嫌疑的岸本,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失踪,如果不知道内情的人,铁定要讥笑两国分局办事不力。 但是,这次柳泽并没有笑,可能因为森本的态度非常认真,也可能因为岸本或许已经回到京都,如此一来,这个案子和他的关系就大了。 『我知道了,你们现在直接回东京吗?』 『不,在搭新干线之前,我们还想去一个地方。』 站在森本旁边的熊谷,回过头来说:『还想去练心馆吧?』 练心馆位于苍郁茂密的树林之中,与其说是一间剑道馆,倒不如说是一家小神社来得恰当。 在一片深缘之中,阵阵蝉鸣不断传来,门上挂着『新阴流,剑道场练心馆』的大牌匾,三位刑警上前敲门。 馆主关根弥八了解了三个人来访的目的之后,就带领他们走进道场。 『从前,秩父是个剑道胜地,有剑圣之称的高野佐三郎在那里开了一个道场,我和石川源一郎都是他的门下,可以说是同门的师兄弟,所以他后来会将信也交给我。』 关根的年纪看起来大约六十出头,一头的白发,在道场格子窗射入的阳光照射之下,散放出柔和的银光。除了隐隐可以听见的蝉鸣,道场静寂无声6 坐在中央的森本首先开口说: 『最近有没有接获岸本的连络?』 他想暂时不要公开岸本已经失踪了的消息。 『没有,一点也没有!』 关根给人的感觉像个好好先生,他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在他背后的神桌旁,写着两个大字『风水』,如果是大林京介的话,他一定会问风水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森本的视线只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很快又移到关根的身上。 『听说岸本很擅长攻打护胸。』 『这个嘛……』老人露出一副莫测高深的神情。 『听说你对攻打护胸也很在行,大概他的剑风是由你所教导出来的缘故吧!』 『不,信也到我这里来的时候,剑术已经有一定的程度,剑风也已经固定了。剑道这种东西,全靠各人的磨练,人生的际遇不同,我的剑招和他的也大不相同,……这不是光靠切磋琢磨可以办到的。』 『原来如此!』学过剑道的森本很快地了解关根的意思。 『对岸本来说,这个道场大概是他最心系的地方吧?』 『不是,对他而言这里大概只是个练习场吧!』 『……岸本在前往东京前,有没有太大的改变?』 『一点也没有。』 『你认识武南大学的石川洋吧!最近他们之间有没有发生任何瓜葛?』 『没有,你们怀疑信也是凶手吗?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们,他绝对不可能是凶手……如果他心里有事,一定会借着剑来发泄,这五年来他一直和竹剑相处,已经养成一种自然的心理状态了,所以,我敢肯定他一定不会犯这种错误。』 阳光从格子窗照射进来,在地扳上画出一条条的横纹,关根瞇起了眼睛,看着日光。 和岸本有关的人都异口同声的说,他不是凶手,但是现在连石川守也被杀了,而岸本又行踪不明,如果他不是凶手的话,又何必要躲藏起来呢?眼前这个老人说话的语气让森本感到烦躁不安。 『事实上,岸本已经失踪了,而且石川守也被杀了。』 『真的?』 瞬间,关根睁大了眼睛,松弛的眼皮下出现一条深深的皱纹,眼球好像要飞跳出来似的。 『你认为岸本会到哪里去呢?』 『我不知道!』关根表情惊愕地摇摇头。 『如果知道他在哪里,请尽速和警局连络。如果不是凶手的话,根本不需躲藏。』 『他还未满二十岁,在刑罚上可以减轻不少。』 熊谷在 一旁插嘴地说。 『……』关根仍然保持静默。 『请你一定要和我们连络,好吗?虽然他在剑道上有狠杰出的表现,但是,这是杀人事件,而且,杀死了两位前途有为的青年,这个问题不是竹剑可以解决的,一定要接受法律的制裁。请务必和我们连络。』森本大声地说。 森本起身之后,其他两位刑警也随着站起来。 『那个孩子绝对不会是凶手。』 森本要跨出门口时,听到老人声音沙哑地说。他回头一看,老人惊讶的表情已经从脸上消失,正以投向远方的视线看着他们三人。 拜访过练心馆之后,两位刑警立刻搭新干线回东京。 4 七月十五日,京体大学附属高中的门前停了一辆车子,监视岸本的两位年轻刑警,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从校门口走出来的学生,每二个学生都背着竹剑袋,手提大提包。 这两位刑警获知,京体大学剑道社的集训活动在今天结束,要回京都。 两位刑警希望能在校门口逮到岸本,然后带回两国分局。 但是,在这一行学生当屮,没有看到岸本,两位刑警这才不安的抓住最后一位学生问: 『所有的学生全部出来了吗?』 『——是的!』被叫住的学生骛慌地看着两位刑警。 『岸本呢?怎么没有看见岸本!』 『你找岸本啊?昨天就没有看到他了。』 『昨天?!』 根据经验判断,问学生是无济于事的。同时,不安的情绪急剧上升。 『金田在哪里?你们的社长金田呢?』 『他大概还在宿舍里吧!』 两位刑警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宿舍跑去。 学生离去之后,校内一片静悄,在熟悉的宿舍前,只剰下金田和两三位学生,好像正在检查门窗。 刑警走过去,匆忙就问: 『岸本呢?岸本哪里去了?』 『岸本的事为什么来间我呢?你们刑警不是最清楚了吗?』 金田的嘴角浮现出讽刺的笑容。然后无视于两位刑警的存在,背起黑色皮质竹钊袋,和身旁的学生快步离开。 两位刑警既惊讶又愤怒,努力压抑住感情,在后面追着金田。 『岸本是什么时候走的?』 『两天以前,他说要先回去京都,现在人应该在京都吧!』 『京都?别说谎了,我们一直看守在门口,岸本绝对没有出校门。』 『那我怎么会知道,搞不好他是翻墙出去的。0』 『那行李呢?行李怎么拿出去的?』 『刑警先生,他是个大学生啊!我怎么能连行李都管呢?不过,现在所有的人都走了,这里没有剩下任何行李,所以,他一定拿出去了。搞不懂你们到底在守什么!』 『……』 两位刑警停住脚步,直觉的感到事情不妙。 如果岸本有心想脱离警察的监视,其实是非常容易的,他只要利用晚上视线较差的时候翻墙出去,或是藏在校内出入的车子行李箱中,都很容易可以混出校外。 案发以后,他对刑警的问案一直表现得很率直,也一再强调自己不是凶手,所以,他根本没有理由逃亡。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岸本失踪了。 一位刑警赶忙跑回警车内,利用无线电与本部连络,另外一位刑警留在校园中搜索,但是亡羊补牢,已经太迟了。 搜查本部接获刑警的报告,得知岸本逃走的消息后,都大感惊讶,这无异是承认了自己的犯罪行为。 于是,捜查本部立刻下令紧急部署,尽快找到岸本,同时,京体大学附属高中的职员,以及刚刚离开的京体大学剑道社关系者,都被再度找来问话。 京体大学剑道社在东京车站接受繁琐的问案之后,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三个小时才搭上新干线。 当天下午一点三分,警视厅接获一通电话。 ——死了,已经死了,石川…… 打电话的人是武南大学剑道社的丸宫悟一。 石川守蹲在他租来的六席榻榻米大的房间中央,身体往前倾,脸贴在地扳上,死去了。 接获丸宫的电话,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干部,两国分局的大林课长及他的部下,全部赶到现场,接着鉴识课、动机搜查队也赶到了。 根据发现者丸宫的报告,昨天下午和今天中午的练习,石川守都缺席,他是武南大学的主力选手之一,从来不曾连续缺席两次,学员们都很担心,以为他生病了,但是,即使生重病,也应该要连络一下。于是高年级的同学就指派二年级的丸宫过去看看。 现场的入口已经被绳索围起来了,斗外聚集了武南大学的剑道社社员,以及公寓中的居民,大林京介也在众人之中。 被害者的四周流满了血,墙上也到处是斑斑的血迹,根据推测,死因大概是失血过多。左肋骨下有一个伤口,仔细观察,发现是刀刃所刺伤的,凶器可能是像登山刀般的东西。 但是,房间里找不到类似的凶器,从刺伤的痕迹看来,判定是他杀,凶器则被凶手带走了。 被害人石川守是个肌肉结实,有着运动员身材的人,当然力气也十足,所以,这个凶手一定比他更强悼。 尸体上的尸斑很显着,即使用手指厘也不会恢复原状,所以推定大约已经死了十五个小时以上,被害者从昨天下午的练习开始缺席,因此死亡时间大约在下午一点到五点左右。 大林课长由上而下俯视石川守的死姿,脸颊、颈子、双手等露出在外的皮肤,发现全出现了赤紫色的尸斑。这个原本健康强壮的躯体,突然变得有如泥土一般冰冷,如果再多放置几天,很快就发出恶臭,腐败了。 从尸体看来,不难发现杀人者想要置人于死地时的心狠手辣。年轻时,每每遇到这种情形,他都会极度愤慨,但是现在愤怒的感!转变成悲伤,凝聚在他的胸膛。 大林想到失踪的岸本,会是他杀的吗?如果凶手真的是他,这个年轻人实在太怪异了。 『课长!』 拾头一看,安野刑警站在他的眼前。 『你看这个东西,课长!』 安野刑肇戴着手套的白色指尖,展示一罗金色的小物体。 『这是什么?』 『钮扣,学生制服柚口上的小钮扣,上面还有京体大学的校微。』 『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椅脚的后面,大概是袭击被害人的时候脱落的。』 石川守租来的这个房子,是六席榻榻米大的房间,四席榻榻米大的餐厅,还有画所和浴室,单身男子的房间除了桌子、书橱、电视、音响,还散置了许多衣物、杂志、空瓶子、空罐子,在这样的房间里,一粒钮扣其实是很难发现的。 『果然是岸本!』安野刑警信心十足地说。 『嗯!不过,这么热的天气,干嘛穿着学生服?』 『课长,这你就不懂了,他连夏天都穿着制服呢!』 金色钮扣是岸本犯罪的证物之一,如果从犯罪的现场找到岸本的指纹,就可以肯定凶手一定是他了。 但是,大林却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岸本逃走,石川守立刻被杀,又在杀人现场可能发现岸本的指纹,似乎太过明显了。 不知道京介认为如何,大林故意到走廊去看看。 走廊上挤满了人,但是没有看到京介的人影。 不久,搜查员在公寓附近找到凶器。 凶器是在距离公寓两百公尺左右,路旁的垃圾捅里找到的,凶器果然是一把十五 公分左右的登山刀,刀刃的部分还留着凝固的黑色血迹。 仔细观察,刀柄部分还依稀可以看见沾着血的指纹。 立刻叫鉴识课员拿去采集指纹,确保更鲜明的指纹。 第二天,采集到的指纹送到捜查本部。 但是,很可惜并不是岸本的,而是石川守本人的指纹。从指纹位置的角度来看,刺入腹部的凶器柄部确实是由石川守本人所紧握着的。 当天晚上,接获出差京都的森本刑警的连络,确知岸本具有杀害石川兄弟的动机,使得搜查本部支持岸本是凶手的人数大大增多。尾崎局长讲述今后的搜查方针。 『我认为石川洋和石川守的命案,大致是相同的,岸本信也的嫌疑都很深。但是,现在罪证还不足,希望大家全力以赴,尤其是犯罪的现场,更要彻底检查。连续死了两个人,凶手又被逃跑了,警察的威信尽失,两国分局也会受到讥笑。总之,要好好努力。』 尾崎局长一边用手帕拭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说。这次连他也认为岸本是凶手了。 大林课长听着局长的话,越来越感到不安。 凶手真的是岸本吗?他不停的自问着。这两个命案岸本的嫌疑都很大,但是,证物只有一颗钮扣,而且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岸本掉的。 大林在意的是:如果凶手不是岸本的话,这个凶手实在太狡诈了。 但是,如果岸本不是凶手的话,他为什么要躲起来呢?现在岸本到底在哪里呢?一想到岸本,大林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该不会被绑架了,被监禁起来了,或是已经被杀害了" 大概是香烟的烟雾太漠了,白浊的光线中,尾崎局长的险微微摇晃着。 大林觉得自己像个手持麦克风,站在讲台上参加比赛的人,忍不住颤抖起来^ 在他的耳中,刑警们的谈话都变得毫无意义。 第八章 风水听闻剑 1 越过剑道社员的肩膀,看到石川守的尸体的瞬间,京介心头冷了半截。 京介一直认为只有他,才真的掌握住事件的关键,知道阳子的事,以及石川洋为什么被杀。 但是现在突然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失去了任何可能的联系。唯一的线索只剩下『春风』和『松风』两个字。 如果阳子临死前所留下的三个风字和他们兄弟有关的话,另一个风字所代表的又是谁呢? 如果凶手是为了风这个字而杀死石川兄弟的话,另一个风也很可能已经惨遭魔手。……非得赶快制止不可。 一个人特有的剑风,必须经过长久的锻炼,才能学会,如果能追溯到石川兄弟少年时期的习剑经过,应该可以了解风字的意义,同时找出另一个风字所指何人。 还有另一点京介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他们两兄弟的体型和剑形完全不同。 京介决定到石川兄弟的老家秩父去一趟。 听说秩父地方从前非常盛行剑道,石川兄弟从小就开始练剑。京介虽然已经离开城东大学剑道社,但是他想尽办法与来自秩父的社员连络,或许可以了解一下秩父附近的剑道家。 京介找到同年级的里见,对方很快就答应了。 『可以去请教y高中的杉野老师,因为石川兄弟是y高中毕业的,应该接受过他的指导,而且杉野老师出生于秩父,对当地与剑道有关情形,应该了解得极透彻……我先打电话和他连络一下。』 京介退出剑道社已经一年多了,里见仍然亲切的招呼他。京介准备告退时,里见说: 『什么时候再回来一起练剑呢?』 『剑道必须先整理情绪,我还要慢慢想一想。』 京介说着,与老朋友握手道别。 第二天早上,搭山手线到上野,再从上野搭高崎线到熊谷,然后换私铁秩父线。 车子行驶了三十分钟左右,经过了寄居车站,进入一座森林,就看见蜿艇在山间的荒川。 不久就看到突出于盛夏的阳光中的武甲山山麓,山的棱线看起来像一只野牛的背脊。 眺望湛蓝的天空和苍郁的山林,烦闷的心情突然轻松起来,连阳子的死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电车发出一声巨大的金属碰撞声,切断了京介的幻想,好像目的地秩父市到了。 『京介!在这里啦!』 原来是裕子。她站在剪票口向他挥手,身上穿着一件细条纹的丁恤,肩背着皮包,一副要去郊游的打扮。 『妳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我们班上的里见告诉我,你会在这里下车,我一早就从东京出发。』 裕子得意的说着,她穿着白色的运动鞋,步伐轻快地走着。 『但是,今天是……』 京介站住脚步,虽然今天的工作并不危险,但绝对不是一趟快乐的行程。 『我在会惹麻烦吗?』裕子停住脚步说。 『不至于到麻烦的地步,但是……』 『那就带我去嘛!』 『我只是要去问石川兄弟的事。』 『我也想去……』 裕子说着走近京介,突然抓住他的手,然后一副困惑的表情,斜睨着京介。 京介感到慌张极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形,事情太突然,使他不知道该拒绝或是接受。 裕子摇摇他的手,催促他往前走。 握着裕子温软的小手,其实京介并不觉得讨厌。 十二点多,两个人来到县立y高中,杉野老师在化学准备室等他们,他身穿白色实验服,高高的个子,四十来岁。 『很远吧!辛苦了,里见向我说过了,这位小姐是?』 『我是村濑裕子,和里见是大学同学,和这位大林是……』 裕子开始自我介绍,但是说着脸就红起来了。 『哦!我知道了!』杉野老师会意的征笑。 『这里讲话不用担心被别人听到,还不错吧!』 房间的中央有一个实验台,摆满了量杯、试管、蒸发皿,房间的两侧是药品架,各式各样的药品和器具堆放在架子上。这是每一所高中都看得到的化学准备室。 两个人在实验台旁的木制椅子上坐了下来。 『对不起,突然来打扰。』 『那里,那里,你想了解石川的事吗?……是去世的那个吗?』 杉野指的是石川洋,他似乎不知道石川守也死了。 『其贲,在四天前,他的哥哥也被杀死了。』 『真的?!』一颗淡灰色的眼球几乎要蹦出眼眶。 『而且,杀害他们的可能是同一个凶手。……老师,你在石川兄弟的高中时代,指导过他们剑道吗?』 『嗯!是的。』 『我想知道他们在剑道上的情形。』 『剑道和命案有关吗?』 『我认为这是解开命案之谜的关键^石川兄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习剑道的?』 『从小开始,大概是小学时吧,.他们的父亲石川源一郎是玄武馆剑道场的馆主,我记得当时他们都还很小。』 『从小就开始练,难怪会这么强。……请问老师知不知道春风和松风是什么意思?』 『春风、松风!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因为石川洋擅长攻擎,他以春风为座右铭,石川守擅长防守,他以松风为座右铭。』 『确有其事,他们两个人也把这两个字用得很好,你要问的问题是什么呢?』 『还有另外一个风吗?』 『有,叫做风水——』 『风水!』京介突然大叫起来,杉野吓得挺直了背。 『另一个风是风水吗?』 『是的,春风、松风和风水,充分表现出石川源一郎的剑风,而且还写在匾额上,挂在玄武馆的墙上。』 『另一个以风水为座右铭的人是谁呢?』 『是岸本信也。』 『岸本!』 『是的,他在中学前一直住在秩父,和石川兄弟一样在玄武馆12剑道^三个人在中学时代被称为秩父的三风,实力非常强。』 『秩父的三风!』京介为自己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感到生气,他一直以为岸本是京都人。 岸本的护胸、石川洋的护面、石川守的护手,各有所长,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一点想到呢? 『老师,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三个人的体力、体型都差不多,年纪也相仿,又在同一个道场上学习,为什么三个人所擅长的各不相同呢?』 『是呀!确实如此,岸本的情形我不大了解,不过石川兄弟进到学校来时,剑风都已经定型了。你也练过剑,应该非常清楚,一项专精的技巧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是的。实力在伯仲之间的对手,专精的技巧确实是左右胜败的主要关键,如果石川兄弟和岸本对打时,专精的技巧就更重要了。老师,你应该也发现了吧!他们三个人各自拥有专精的技巧,对他们来说其实是有利的。』 『嗯!这就是你想说的吗?』 杉野站起身来,将椅子移近他们,脸上的微笑完全消失,黝黑的脸显得有些紧张。 『首先你应该想到石川洋的面,以及岸本的胸,当石川洋要发动攻势,攻击对方的面的时候,双手 必须往上举,使得护胸形成空隙,这时候岸本有机可乘;还有是岸本的胸和石川守的手,为了要攻击护胸,竹剑必须绕过对方的右侧,这种情形对石川守有利;最后是石川守的手和石川洋的面;当石川守 要以打手取胜的时候,竹钊势必要往下挥,这时候正是攻击面的良机,对石川洋有利。』 『原来如此,三个人都害怕彼此的剑术。就像蛇胜娃,娃胜蜈松,蜈蚣胜蛇。』 『嗯……』杉野双手抱胸地应着,裕子哑口无语,京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但是,经过长久的练习,三个人所表现出来的技巧也大不相同,换句话说,一定会产生综合力上的差异。……人生观的改变,对一个人也会有很大的影响……』 京介用手擦擦额头,陷入了思考中。 『嗯,大体上说来,现在石川洋居三人之首。』 『是的,老师,这些专精的技巧是偶然学会的吗?』 『……』 『或者是指导者有意图地教导?』 『会吗?』 『我觉得背后一定有一个人在操纵……老师,难道你不认为吗?』 『嗯……!』杉野又沉思了。 『到底谁是他们三个人的指导老师呢?我觉得意图里也隐蔵着杀机。』 『好吧!我带你们到玄武馆走一趟,这个时间那里不会有人,比较好说明。』 杉野站起身来,脱下白外套,丢在他坐的椅子上。 『老师,学校呢?』裕子担心的问。 『期末考刚结束,原本打算中午就回去了。』 2 三个人坐上杉野叫来的出租车,往玄武馆驶去,离开y高中。两侧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 『我以为这里会很荒凉呢!』裕子看着窗外的风景说。 『这是秩父连山所圉绕而成的盆地,秩父市位于狭窄的盆地之间。』 『听说这里的名产是秩父铭仙和水泥?』 『铭仙已经过时了,从前市内有很多织布店,整个街道上全是哈恰哈恰的镞布机声;水泥是利用武甲山出产的石灰石,现在也有生产,这是代表秩父的产业。』 『司机先生……』从上车后一直保持沉默的京介说:『是哪个名人死了吗?这么多人穿丧服。』 『是呀!你们大概是从外地来的,所以不知道。今天是石川家举行丧礼,所以早上车子几乎开不动呢!』 『是石川守吗?』 『是呀!弟弟的丧礼才办完,现在又轮到哥哥,而且听说两个人都是被杀死的。』 或许这位司机曾载过武南大学的学生。 『石川家在道!有名吗?』 『是秩父的名士……到了道场,再详细告诉你们。』 大概是谈话的内容不想让司机听到,杉野不再说话。 出租车在苍,的杉木和枪木之间停了下来,树林之间含着一股阴气。 走在林间,头上开始飘起雨来。 ——苍郁的森林,铺着白石子路,这样的风景好像在那里见过,京介心里想着。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京介说着,回头看了裕子一眼,啊!有了,是照片,阳子房间里的照片——她身后的背景。 『一定是,阳子来过这里,她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呢?还有,这张照片是谁帮她照的呢?』 京介突然兴奋的说:『是中原学长!』 京介想起来,在中原的房间里也有一张背景相同的照片。 在照片中看不出房子的模样,大概是刻意要赚藏摄影地点吧!京介心想。 还有,阳子和中原到这里来做什么? 『有没有武南大学的学生到这里来访问过呢?』京介问杉野。 『不记得了。』 『有没有一对看起来像兄妹的学生呢?』 『一年多以前,有一对男女学生曾经到道场来调査过一刀流的历史,可是我不记得是不是武南大学的学生。』 一定是中原为了写毕业论文,而来硏究一刀流。 『是这个人吗?』 京介从剪报中找出中原的照片给杉野看。 『是的!就是这个男的。』 阳子是和中原一起来的。为了纪念,他们各为对方照了一张照片。 三个人走在碎石子路上,京介心里想着,以前中原和阳子也曾经来过这里。 如今走在他的身边的是裕子,而不是阳子,他觉得命运真是不可思议。 『这里是玄武馆,我每个礼拜都要来这里两、三次。』 入口处和玄关非常相似,右侧挂着块古旧的看版,看版上用书法写着『一刀流剑道场玄武馆』。 『这是一刀流的道场吗?』 『道场的主人石川家代代都是一刀流的继承人,不过这只是地方的武道家,并非正统的继承者,和现代拘泥流派的武道家大有不同。』 『是呀!近代的剑道完全只是运动。』 杉野拿起钥匙打开门。 房间里一片漆黑,空气带着混浊的温暖,打开遮雨棚,光线和森林的湿气一起流进来,让人觉得好不舒爽。 这里像普通的体育场,比一般剑道场宽敞许多,地扳磨得晶亮,墙上挂着两列木制的名牌。 『这是道场的主人,石川兄弟的父亲。』杉野指着名牌说。 名牌上面写着范士九段,石川源一郎。 『你看!石川守、石川洋、岸本信介三个人的名字并列在一起,还有杉野老师的名字。』 『我也是这里的门生。秩父市近郊学剑的人,都和这里有关,换句话说,从社会人士到小学生,都是剑道上的师兄弟,都和石川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1.到这边来,我慢慢告诉你们。』 三个人面对着大神坛,坐了下来,神坛上挂着三块匾额,墨汁鲜明的草书写着:春风、松风、风水。 就在这里!京介直觉的感到元凶就在这里。 石川兄弟和岸本过去1定经常坐在这里,或许中原和阳子也到这里坐过,如今换成京介和裕子。 所有事件的根源都在这里,凶手的深谋远虑也凝缩在道里。 现在,京介好像朦胧地看见了巨大的全貌轮廓。 『春风和松风我以前稍有研究,能不能请你说说风水的意义呢?』京介问杉野老师。 『我了解得不是很详细,只知道柳生新阴流的「兵法家传书」中说:「所谓听风水之音,上静则下气悬以待也。」换句话说,表面很安静,内心里仍然不能稍有松懈,仍然要保持最好的架势。』 『岸本的护胸功力就在这里,虽然表面上静止不动,其实他正暗中在寻找对方的缺点。』 『确实如此。』 『老师,石川兄弟和岸本的剑道是谁教的呢?』 『写这三个字的人,也就是这个道场的主人。』 果然如此,京介心里想,只有实力如此坚强的人,才能使别人的剑风完全依照他的心意,如果是石川源一郎的话,这是很有可能的。 『石川源一郎教导三个人时,都是一起练剑的吗?』 『我想不是,因为三个人的体型差不多,在同一个道场上,向同一个人学习,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差异。』 『嗯!』 『我想知道的是石川源1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6经走火入魔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春风、松风、风水,所代表的攻打面、护手、护胸,正是石川源一郎的剑道极致,他将自己的三项专精分别教给三个人……或许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剑道。』 表面上看来是这样没有错,但是,京介觉得没有这么单纯。 『但是,老师,攻击性的剑道可以说是剑道的精华,为什么教给弟弟石川洋呢? 而且,岸本是外人,为什么和自己的儿子得到同等的对待呢?』 『这些私人的问题我真的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知道石川兄弟是同父异母,石川守是前妻所生的,产后母亲就死了。……至于岸本,我只知道他从小就在这里练剑。』 『我能见石川源一郎一面吗?』 京介认为直接问本人是最快的方法。 『见面是可以,不过要和他讲话不大可能,因为他在三年前脑中风后,一直躺在病床上,虽然还有意识,但是,不能说话。』 『原来如此。……我希望能够知道他们三个人小时候的情形,不知道该去哪里打听?』 『关根先生可能会知道一些吧!他和石川先生是师兄弟,有人称他为护胸弥八。』 『护胸弥八?他现在人在哪里呢?』 『京都,开了一家叫做练心馆的道场。』 『在京都?那和岸本有没有关系呢?』 『我不太清楚。』 岸本会住在京都或许并不偶然,京介心里想着,岸本可能是为了琢磨自己的技术,才搬到京都去的吧!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杉野说着缓缓地站起来。 『老师,石川源一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走在石子路上,一直保持沉默的裕子问。 『他的剑道技术极强,又是秩父的首富,从前就是大地主,现在又经营百货公司,及观光事业。……可说是秩父最有权势的人。』 『这么有钱有势的人,三年前开始便昏睡在床上,如今两个儿子又相继遭到杀害。……石川家的莫大家产由谁继承?』 这次问话的是京介。 『大概是给石川先生的太太吧!』 『石川先生的太太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含蓄的日本妇女。石川先生病倒之后,一直由她负责照顾……大约五十来岁左右。』 或许她会为了夺得莫大的资产,而设计一连串的杀人。但是,京介又认为这个想法不太合理,因为可能会杀害前妻之子,不应该连自己的儿子也杀了。而且,石川守的死因是被利刃刺入腹部,这种杀人的方法绝对不会是五十多岁的妇人所做的。 穿出苍郁的树林,走了两三分钟,就来到大马路。 『再走十分钟就可以到车站了,如果你们还要到别的地方去,可以在这里等一下,会有出租车来的,我要回家了。』 『谢谢!』京介和裕子同时点头示意。 杉野拦了一辆出租车先走了,京介随后也拦到了一辆出租车,向司机说:『到石川家。』 3 出租车在门前停了下来。花岗岩堆砌而成的高墙旁,摆满了各式花圈,门口的附近都是穿着黑色丧服的男女,还有武南大学的学生。 『这么多花圈,他们家果真如杉野老师所说,是当地的首富。』 这些花圈都是某某公司的董事长,或是某议员送的。 『如果他不被杀的话,一定可以得到可观的家产。』 『大概是吧!』 这么庞大的家产,是很可能引起杀人动机,但是,两个兄弟都被杀了,财产的继承人变成石川夫人,使得这个关于莫大资产的杀人动机消失无遗。 『如果凶手是岸本呢?』两个人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说话。 『如果岸本和财产的继承有关的话,就有可能……』 石川源一郎会把岸本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地教导,使他成为三风之一。京介因此认为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 突然有人拍一下他的肩膀,京介回头一看,两位身穿白衬衫黑长裤的男子站在他的背后,其中有一位确实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 『啊!是目白分局的森本刑警!』 裕子惊讶地大叫,京介也立刻想起来。 『不,我调到两国分局去了,这位是警视厅的美杉刑警。』 京介和裕子慌忙点头示意。 『两位到这里来做什么呢?该不是来参加丧礼的?』 『嗯,其实是……』 京介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森本知道阳子自杀与三个风字的事,如果告诉他阳子的死与这个连续命案有关的话,他应该可以了解。不过那样的话,就得提起伯父大林。 『原来你还在査那件自杀的事吗?』 森本表情柔和地说。 京介原本打算回东京再将这件事告诉伯父。但是目前岸本失踪了,现在案情变得更为复杂,所以京介认为或许先告诉森本比较好。 森本从一开始就一直注视着京介。 『你姓大林吗?』 『是的,我叫大林京介^』 『和我们局里的大林课长有关吗?』 『有的,我是他的侄子。』 『难怪!我觉得你们的眼神好相像,平常看起来挺温和的,但是一有事的话,又会锐利得像透视了别人的心事一样。』 京介觉得其实森本的眼睛也让人有相同的感觉。 『那个自杀的女大学生和被杀的石川有什么关系呢?』 『阳子的镜子上不是有三个风字吗?』 『是呀!』 『石川洋是春风、石川守是松风、岸本是风水,换句话说,阳子所写的这三个风字,正代表这三个人。』 『真的?!』 森本突然瞪大了眼睛。 『是真的。』 『啧!竟然会这样………我曾到岸本练剑的练心馆拜访,听过了风水这个字。』 『石川源一郎的道场上有春风、松风、风水三个字,这正是三个人的剑风。』 『嗯!太好了,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京介和裕子坐进由美杉所驾驶的警车中。森本说:『其寅我们是来等岸本的,以为他会来参加丧礼。』 『刑警先生,你们还是认为岸本是凶手吗?』 『现在他是最可疑的人物。……一年前自杀的那个女大学生和石川兄弟及岸本有什么关系呢?』 『阳子在自杀前,曾和一位武南大学的学生一起到玄武馆,来研究一刀流,当时她就知道三个风和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了。』 京介不想说出中原的名字,因为证据尚不够充足。 车子在一家挂着『武甲庄』招牌的旅馆前停了下来。 『从前岸本的母亲在这里工作过,我们就住在这里。』 走进玄关,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旅社的女侍端来了三杯咖啡。 已经过午了,没有其他的客人,只听到轻轻的音乐声。 『五年前,岸本的母亲在这里当女侍。……年轻时是石川源一郎的妾,岸本就是在这里生的,一直到中学,都和石川兄弟一起在父亲的道场上练剑。讃高中前,他知道父亲就是剑道的教师,因此想搬离此地,就到京都去了。……杀人动机可能是对父亲多年的怨恨,以及觊觌莫大的财产。』 『岸本的父亲是石川源1郎?』 『是的。』 『岸本也有继承权吗?』 『根据顾问律师的意见,在石川的遗嘱中,岸本所得的遗产和其他两个儿子差不多。他有充分的杀人动机。』 『但是,蓍察先生,杀人犯连遗产继承权都丧失了。』 『是呀,不过他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而且又逃跑了,根本无法起诉。』 京介喝了一口咖啡,觉得苦极了,他将滴落在桌面上的咖啡沾在手上,写了一个风字。 石川源一郎将自己的绝技分别教给三个儿子。 『源一郎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呢?』 『拫据我的推测,石川源一郎有意将石川洋训练成三兄弟中最强的,并且由他来负责石川家的一切事务……』 京介认为石川洋的技巧在三人之上。 『嗯,我了解了。我一直奇怪,为什么让岸本练攻打护胸?现在我终于明白,石川源一郎想让石川洋成为兄弟的领导者。可是,长男是石川守呀。』 『石川守是前妻的小孩,换句话说,三个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现在照顾躺在病床上的源一郎的是石川洋的母亲,如果让石川洋继承了家产,再由两位兄弟协助他,这不是最理想的吗?或许在三个兄弟还小时,财产继承的问题就一直层出不穷,所以很自然的,他让石川洋学更多的技巧,以应付将来这场硬仗。』 『请等一下,这是剑道,和继承财产毫无瓜葛。』 『不,剑道的技巧是非常重要的,源一郎有一家剑道场「玄武馆」,透过道场师兄弟的关系,是维系人际住来最有效的方法。利用庞大的资产和人际关系,源一郎才可以长久君临秩父这个地方。因此如果真想继承源一郎的家产,首先必须有能力胜任「玄武馆」的馆主。』 『但是现在已不是一个光靠蛮力或竹剑就可以闯天下的时代了,你想得太多了。』 森本喝了一口冷咖徘,露出痛苦的表情。 『以目前的状况看来,让石川洋继承是再自然不过的,而且,只要他一当上「玄武馆」的馆主,剑道界的人都是很讲义气的,大家都会很服气他。……不过,或许他们早已约定好了,要以这次的剑道比赛的胜负,来决定继承权。这只是我的猜测。』 『我还是觉得剑道是一个很关键性的问题。』 森本一副不与苟同的表情。 『刑警先生,你应该听过人造剑,剑造人这句话吧1请你再想一想三个人的剑风。石川洋的豪快,正统的攻击方法;可是当对方攻击来的时侯,石川守和岸本的剑法又发挥了强大的防守能力……你不认为是石川源一郎想借着剑来创造每一个人的人格吧!借着剑来操纵三个儿子的将来。』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这倜石川源一郎实在太可怕了。』 『在这片群山环绕的土地上,长久拥有强大的权势,或许他想要夸耀的正是这股武士的血脉吧!』 『武士的血脉?』 『不是吗?从前的武士为了守住家园和道统,总是不惜牺牲生命,投入战争中。如今,一刀流的继承者石川源一郎,也流着相同的血……』 『……』 『这三个母亲各不相同的儿子,不论年龄、体格、对剑道的资质都相查无几,将来这场争夺是在所难免的,而且,源一郎对这场激战一定早有安排。』 『好,这些我都懂了,这和你的女朋友自杀有关吗?』 一直保持沉默的裕子看了森本刑警一眼,眼神里透露出绝望的表情,森本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言。 谈话突然中断了,尴尬的气氛笼罩在他们之间。 断断续续传来女侍的歌声。 『或许阳子是借着三个红色的风字来表示凌辱她的三个人。』 京介认为阳子是不堪受凌辱而自杀的。 『袭击她的是石川兄弟和岸本吗?』 『是的,他们是三个风字。』 『换句话说,前一天晚上在她住的地方附近所目击到的三个学生,就是石川兄弟和岸本吗?』 『从学生头,背着竹剑袋来判断,我认为一定是。』 『她为什么要留下那三个字让人去猜呢?她大可写出三个人的名字。』 『或许阳子也不想让我或裕子,或者警察知道真相,因为这是一件可耻、悲伤、受屈辱的事情! 『……但是为了让某个人知道为什么会自杀,所以将心事凝缩成这三个红字。』 裕子一直微笑地看着京介,她心里当然支持京介的说法。不过她也不知京介所说的某人是谁。 『你所谓的某人是谁呢?』 森本不解的问。 『这个……』京介思索着不知道该如何说。 『你知道某人是谁吗?』 『当然知道。不过这只是我的推测,因为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而且,重要的是杀害石川洋的密室之谜还没有解出来,什么事都办不了。』 『密室!真有这回事吗?』 森本说着,裕子也惊讶地看着京介。 京介根据石川洋被杀的比赛场当时情况,说明密室所应具备的条件。 『关于这一点,搜査本部内也议论纷纷,这真是一个谜,或许真有密室这回事吧!但是如果一头栽在这个谜里,可能会忽略了很多更重要的,搜査工作都别想进行了。……只要能够掌握到一点点线索,我们都不能轻易放过。』 『虽然这么多的证据都对岸本不利,但是我仍然不认为岸本是凶手……事件的动机一定和风这个字有关。』 京介刚才在桌上写的这个风字还没有干,他手沾了一些水滴,又再写一次,风字下面画了一条线,写着风^动机。 啊!森本大叫一声。 『这个,就是这个!』 森本指着桌面上的『风——动机』,胀红了脸,眼睛都快跳出来了。 京介和裕子不知道森本在新干线的窗户上也曾用手指写过相同的字。 森本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你果然是刑警,比我们更早一步看出事情的真相。』 裕子有感而发地说。 『不,这只能算是个巧合吧!』 森本的脸更红了,他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空无一人的柜台内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一位女侍慌忙从里面跑出来,接起了电话。 女侍接了电话后,一副气馁的神情,走了过来。 『请问有位森本先生吗?你的电话!』 森本立刻起身去接。 才谈了几秒钟,森本慌忙挂断了电话,回到桌边来。 『岸本死了,已经发现尸体了。』 4 那是距杂秩父大约三十分钟的车程,搭秩父铁道的话,要二十分钟才到的风景胜地。在荒川的上游 溪谷中,以屹立的断崖和层迭的岩石而闻名的观光地——长瀞。 木村义作在荒川担任猪牙舟『长瀞线』的船头。 到今年夏天为止,六十岁的义作已经在荒川为观光客们服务了二十多年了,对河岸边的情景,他比自己的庭院还要清楚。 当天,义作开着载了九位客人的汽船,从码头出发。 如果是急流而下的话,船的前后各有一个人掌舵。 前面的船头是为了避免浅滩或岩石,负责船只安全前进的工作,后面的船头是协助前面的船头,改变船的行驶方向,进入静场之后,负责插桅杆,使船只前进的工作,注意乘客的安全也是后面那位船头的任务。 在这个晴朗的夏日午后,义作负责船的后部工作。 船一驶出去,就遇到一连串的急流,为了避开岸石和浅滩,几乎是穿梭前进着,每当船只大幅倾斜,溅起高髙的水花时,乘客总会发出尖叫声,义作对这些尖叫声早就不以为意,只要客人不把手伸出去,或是不要站在船上,这位老船头就默默地做着他应尽的任务。 度过了急流,水面平坦得令人难以置信,船只在两岸间缓缓的向前滑进。 这一带是长瀞的名胜迭岩,许多观光客喜欢站在岩石上观赏船只缓缓流过河面的情景。 义作站起身来调整船篙,让船顺着流速缓缓前进。刚开始时,船速总是比较慢,等不及的乘客就会变得焦 躁不安,以义作长年的经验,他知道什么样的速度可以让乘客满足。 义作缓缓地调整船篙。 第三次将船篙插入水中时,发现好像挂着什么重物,几乎使得他抬不起船篙。 义作有一种不偷快的预感,他缓缓将物体诱导出水面。 船速急速减低,几乎快要停止了,几位乘客也察觉到异常,纷纷回过头来看。 混浊的水中,浮起一个全黑的物体。 刹那间,义作有一股冲动,想要放掉船篙,但是,当他发现这是一具穿着学生服的尸体时,又毫不迟疑的伸手将他一把抓起来。船停了下来。 『阿辰,让船靠岸。』 义作对着前面的船头大声叫。 所有的乘客都感觉到了异样,注视着一手伸入水中的义作,年轻的男乘客纷纷站起来,想要看义作到底在做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请大家坐好,不要吵闹。』 船改变方向,朝河岸驶去,握着学生服的手腕,感受到强大的水压,几乎快要被吸入船底了,义作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将他拉住。 『阿辰,开慢一点!』 绝对不能放掉这具尸体,因为一旦放掉了,尸体再度沉入水底,到下次再发现,就得派出数十艘船只才能找出来。如果手气不顺利的话,很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曾经负责救援溺水工作的义作,对这一点非常了解。 穿过迭岩,尸体被拉到河岸上来。 森本拨开层层的人群,看着仰卧在沙滩上的尸体。 稍微浮肿的尸体,两眼突出,露出两排白牙,面无表情的看着天空。 裕子看了尸体一眼,忍不住将两手盖在脸上,跑到京介的背后,不停地颤抖着。 『真的是岸本吗?』 森本为了确认,慎重地向京介问。 介京点点头,这是岸本,但是现在已经变成一具死尸了。河面上一阵微风吹来,京介觉得像寒流应境一样,冷得刺骨。 他紧紧地搂住裕子的肩,裕子的颤抖传到京介的胸上,只有这个微微的颤抖让他觉得有一点点温暖。 『是溺死的吗?』 森本问蹲在尸体旁边的鉴识课员。 『不,——没有喝水,而且,你看这里!』 鉴识课员掀起学生服,让他看下腹部,湿了的白衬衫上,染了一大片血迹。 『是被刺伤了腹部之后,掉进河里的。死因可能是失血过多。』 『凶器呢?』 『短刀,或登山刀之类的刀匁。』 『他杀吗?』 『应该是。』 『死多久了?』 『从尸斑和死后僵硬的程度看来,大约十个小时左右,不过,因为尸体在水中的缘故,……这条河的水非常的冷,所以可能经过了更久的时间,详情要等解剖后才会知道。』 『嗯,大概是今天凌晨或是昨天深夜吧!』 森本看着手表说,现在是三点多一些。 『警察先生!』一直看着尸体腹部的京介说。 『这个伤口是在右侧,岸本是右撇子,如果真要自杀的话,应该是从腹部中间偏左切入才对……,很难教他自己从右侧刺进去,岸本是个以剑道为第二生命的人,如果要切腹自杀,一定从左腹切。』 『我觉得不能这么简单的来断定,虽然是右撇子,但是切腹也不一定只用一手。……不过,学生服上并没有刺破的痕迹,如果是他杀的话,应该不会考虑这么多,可是,他杀也有很多可疑处。……不管怎么说,要先解剖和了解现场的情形之后,才能找出结果。』 如鉴识课员所说,尸体的右手沾了一点点血。 『岸本会不会因为我们追得太急了,知道自己终究逃不掉,只好切腹自杀?』 『不,岸本没有自杀的理由,所以这可能是他杀……』 京介的声音很小,虽然他确信岸本一定是他杀,但是,一时间还找不到足以让人信服的证据。 这时候,美杉拨开人墙,露出脸来。 『森本先生,找到现场了,在这条河一公里左右的上游岩石洼地上,有一片血迹,和可能是岸本的所有物。』 『有哪些东西?』 『鞋子和沾血的刀子……』 『刀子,……过去看看吧!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好!』 以美杉刑警为首,其他三个人也登上了起伏的齄岩,往上游走去。 四周是以溪谷之美而闻名的风景胜地,但是,在四个人的眼中,只看到起伏难行的岩块。 现场有数字穿着制服的詧察,在维持现场的秩序。 走近一看,在平坦的岩石上,有一只长约一一十公分左右的登山刀,这大概就是凶器,刀面和刀柄都沾有黑色的血迹。 『这是沾了血的手所握着的,采过指纹了吗?』 『还没,握着刀子的可能是岸本本人。请看这里,这是一个沾血的手掌,而且是右掌,尸体的右手也沾血了,所以,这可能是岸本本人的。』 登山刀旁有一个黑色掌形痕迹,在岩石表面看起来显得特别黑,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很难辨别,不过,这确实是一个沾血的手掌痕迹。 『是自杀或是他杀很难断定,不过可以确知岸本的手曾用力按住刀子伤口的附近,所以,他的手上沾满了血迹,这只沾血的手将刀子拔起,然后倒在地上,好像要抓取什么东西似的,留下了这个手印……。』 京介定睛凝砚着脚边沾血的刀子,和血的手印。 ——以前,他也曾看过相同的光景。 一把沾血的凶器,和旁边沾血的手印…… 是的,石川洋被杀时,躺在比赛场的地板上,留下了凶器和一个沾血的手印。……但是,现在与当时的情形不大一样。 到底什么地方不一样,京介也说不上来。 到底是什么呢?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京介的脑海里浮现出比赛场当时的光景,一把锥子状的凶器丢在地扳上,凶器旁留下了一个清楚的马蹄形血痕。 他还记得当时在他的身旁作说明的年长刑警所说的话。 『……如果握着凶器刺下去的话,即使流了再多的血,刀柄上也不会有血迹,所以是事后再让沾血的手掌握住凶器的。』 突然间,京介的脑筋一动。 『刀柄,沾血的刀柄不一样!』 京介的声音使得裕子和森本刑警都大吃一惊的回过头来,周围的警察也都把疑问的视线投向京介。 『原来,原来如此……』 天气好像在浓雾中,突然放晴了。京介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找到了事件的关键。 『怎么了?』裕子凝视着京介的脸问。 『密室之谜解开了!』 『你解开了比赛现场的杀人之谜吗?』 森本的音量变大了。 『是的,不只这样。我觉得我已经了解凶手为什么选择像比赛场那样的特殊场所,做为杀人现场的理由。留在现场的凶器,告诉了我理由。凶手或许是为了让人知道,才这么做的。』 『怎么说?』 『……这个谜还没有完全解开,因为还有很多令人想不通的地方。但是,再让我想一想,或许就可以完全解开这个谜,到时我再分析给你们听。……我觉得凶手并不想逃跑或躲起来。不过,他应该已经不会再杀人了。』 『哦?你认为岸本不是凶手吗?』 『是的,我认为不是他。』 『依情形看来,岸本也是被杀的。然而,岸本到底是被谁杀的呢?他是被刺杀 之后,掉入河里的吗?』 『我想大概是这样吧!被刺之后,心想已经无法逃走了,就留下一个沾血的掌印。』 『但是学生制服上并没有被刺破的痕迹呀?』 『这和石川守被杀的公寓里,留下的京体大学钮扣原因是相同的,目的是为了让瞀方认为凶手是岸本。而这一次是为了让人误以为岸本是自杀的,所以故意留下证据。』 『为什么学生服上面没有丝毫损伤呢?』 『这并没有什么难的。刀子刺进去的瞬间,只要把衣服稍微抓起来就行了。』 『唔……但是……』 森本一副焦躁难安的神情。 这时候,岩石的另一端传来一声高喊『森本』的声眘,原来是刚才那个老刑警。 『鞋子在这里,可能是从这里……』 三个人急急忙忙顺着声音跑过去,眼前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河面。 一双黑色皮鞋并列在岩石上。 『这下面的水很深,大概是从这里入水的。在这里自杀是最妥当的。』 『但是,也有可能是在那里被刺,然后跑到这里来脱下鞋子,跳入河中的。不是吗?』 京介指着相距五、六公尺的现场说。 『是的,即使切腹了,也没有那么快就死掉。……因为还没有死,所以跳入水里自杀。这是很自然的。』 『……』 京介想再提出反驳,但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 裕子坐在离男人们稍远的东屋。东屋是为了用来供观光客欣赏当地的风景所设的,现在这里也坐着两三位观光客,正以好奇的眼光看着警员在办案。 裕子觉得好疲倦,风吹乱了她的长发,但是她不想去梳拢,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原来不知不觉间,她早已泪湿了脸颊。 京介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 险崖下,澄净的水慢慢的流着,屹立在对岸的翠松,展现出傲人之姿。 松枝上有数只乌鸦,正高声地鸣叫着。 『好大的乌鸦,觉得好恐怖。』 『为什么?』 『死了这么多人。』 『已经不用再担心了。』 『京介,真的不会再发生别的事件了吗?』 『……』 裕子将自己的手放在京介的掌心,感觉到彼此掌中的温度。 森本缓缓地走过来,环视东屋附近的风景。 『这么美的地方,不好好参观一下,实在很可惜。』 听到森本的声音,两个人慌忙站起。 『捜查本部大槪会判定是自杀。』 『前面两个事件呢?』 『凶手是岸本,然后这个案子就可以终结了。』 『你也这么认为吗?,』 『……刚开始的时候,我认为可疑人物只有岸本一个人,可是现在我已经不这么认为了。而且,在调査岸本的时候,找到了凶手犯案的动机……尤其是三个风字给我的灵感,风大概是凶手的动机。』 森本说着。不像在说给京介和美杉听,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第九章 有我无敌剑 1 七月一一十日,正是发现岸本尸体的两日后。两国分局内从尾崎局长,到他手下警员,及与石川兄弟杀人事件有关的搜査员,在特别搜査本部召开捜査会议。 虽然名为搜査会议,其实是主要的干部们,认为事件大概已经解决了,所以要召开报告事件经过的会议。 尾崎局长心中盘算:如果搜査员们没有特别的异议,就要宣告结案。 大林搜査课长首先报告了整个事件的经过。果然,搜査员们的问题,仍旧在岸本自杀的这件事上。 『秩父分局已经全力协助我们了,但是……』 安野刑警接着说话,并报告了发现尸体之后的搜查经过。 『尸体解剖后,被认为已经死亡十至十五个小时。所以,从十八日下午三点钟发现尸体之后,开始往前推算,死亡时间应该是同日的凌晨零时,到早晨五点之间。发现尸体的地方是观光区,平常夏日的入夜之后,仍然会有观光客,但是死亡时间是深夜,所以很遗憾的找不到目击者。……虽然也对附近的土产店、旅馆、民家等做了地毯式的调查,仍然问不出他的踪迹。』 『他没有投宿附近的旅馆或民家,那么可能是自己开车,在车中休息吗?』尾崎局长问。 『不。如果他是自杀的话,现场附近应该有他留下来的车子。而且,岸本身上根本没带驾照。』 『那么,他是搭电车到现场附近的吗?』 『现场附近有私铁秩父铁道经过,最接近现场的一站是长瀞站。……根据站员的证词,十七日那一天,肯定没有岸本那样的旅客下车。』 『站员为什么能那么肯定?他不可能记住每一个上下车的旅客吧!』 『因为十七日是暑假前的平常工作日,观光客非常少,所以站员很有信心的肯定那一天没有看到像岸本那样的人。』 『不是自已开车,也不是坐电铁,岸本到底是怎么去的呢?』 『根据秩父分局的警员说:岸本可能是从露营区到现场的。』 『露营区?』 『是的。现场附近有数个露营区,经常有年轻人从市区到那里露营。……最近也有很多年轻人,在露营区以外的河岸地区搭帐蓬过夜。从东京到长瀞,因为距离不远,可以当天来回,所以经常有人在那里住个一、两天就走。以这样的条件而言,那里确实是非常恰当的藏身之处。』 『也就是说,我们虽然找到他的踪迹,却可以认为他是有意隐藏起来,不让人找到。……但是,他的死因呢?』 尾崎局长转身面向大抹搜查课长。 『直接的死因是溺死。但是,他只喝了一点点的水。……他的腹部有相当深的刺伤,那似乎是可以致命的伤。……总之,不论是他杀,还是自杀,他是受到刀刺的致命伤后,掉到河里而死的。还没落水之前,他应该是活着的。』 『从现场的情形看来,很可能是自己切腹没死,才投水而死的。』 尾崎局长露出满足的表情,环视坐成一排的搜查员们。 『这么说是自杀的吗?』 安野刑警确认一下局长的意见。 『是的。以下我要说的,就是一连串命案的情形。……首先是岸本在n大的礼堂,杀害了比赛的对手石川洋。虽然并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凶手就是岸本,但是,命案确实有「岸本是唯一凶手」的决定性状况证据。其次,是石川洋的哥哥,石川守的命案。这个案子因为现场有学生服的钮扣,而被视为有确实的证据。还有,前些日子岸本为了躲避我们的监视,而隐藏行踪的事,应该也可视为证据。……有关这一连串命案的杀人动机,森本已经详细调査过。岸本的父亲,和石川兄弟的父亲,同是石川源一郞。 ……岸本从小就和石川兄弟一样,一起学习剑道,并且也是庞大财产的继承人之一。但是,因为他是小老婆生的,所以对石川兄弟总有些内疚;同时,他也恨自己的父亲。这两种情绪经过长年累积,一且发作,就难以收拾。从以上数点看来,可以印证岸本就是凶手的说法。』 尾崎局长的话,像下判断一样地,在室内响起。并排而坐的搜查员们脸上的表情,也好像事件结束了一样,露出放心的神情。 『唔……虽然两件命案都有让人不解的地方,但是……』 大林课长露出苦涩的表情,站了起来。于是,大家的视线便全部集中在他身上。 『两件命案,都让人认为凶手是岸本,这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要我们认为凶手就是岸本呢?从许多状况上看来,下意识里总有这样的感觉,但是……』 大林课长的说明有些语焉不详。因为大部份的在场人员,都认为岸本是因为杀了人,而畏罪自杀的;大林也认为自己的想法毫无根据,只是感觉而已。 『确实如大林所说,有些细节部份,确实让人不解。但是,如果我们想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会在冲动时,犯下什么大错?那么,或许就没有疑问了。……而且,在这个案子里,会被怀疑的人非常有限,除了岸本以外,几乎没有别的嫌疑者。……凶手一定就是岸本。他在我们的追查下,自觉无路可逃了;或是,他原本就计划杀害了那两个人后,自己也要死。综合以上的种种状况,我认为岸本是自杀而死的。』 搜査员们此刻心中的放心感,逐渐扩散开来,空气中同时也因为案子已经结束了,而弥漫着一股松弛的气氛。 『好了。这件案子到此已经结束,本案的搜査本部,也可以解散了。』 大概是放心感和松弛气氛的关系,尾崎局长宣布结案的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 『等、等、等一下!』 椅子挪动的声音响起,森本刑警慌慌张张的站起来。所有人的视线,同时集中到他身上。 森本急得粗短的脖子都红了,他结结巴巴的说: 『如、如果,岸本不是自杀,而是他杀的,那怎么办呢?案子的情形,就会完全不同吧?如果还有别的凶手……』 『喂,你不是一直强烈的主张岸本就是凶手的吗?』 尾崎局长露出明显不愉快的表情。 『是的。因为他是最可疑的人,所以我认为应该追査他,但是,事情演变到现在,我觉得和我当初所想的,几乎完全不同。』 『森本,你太乱来了。』 安野刑警像要跳起来般的站起来。 『一开始,你就反对岸本是凶手的说法。但是,后来又认为岸本涉嫌颇大,而开始调查他。想要调査岸本杀人动机的,就是你呀!现在,综合本部的意见,认定凶手就是岸本时,你又提出不同的主张。你简直是在捣蛋嘛!对案子的处理,完全缺乏一贯性。』 安野刑警的声音里,透露出强烈的谴责。 安野刑警是重视组织搜査,会接受上司意见,而忠实的去实行的刑警,所以平日就不满喜欢自己行动,办案凭直觉的森本刑警的作风。现在,在场的人一致同意岸本是凶手的说法,因此,与其说是谴责,还不如说是在向森本夸耀自己的胜利。 搜查员们显然赞同安野的说法,而频频发出『是呀!』『是呀!』之声。 『是呀!我的做法完全没有一贯性。……但是,因为出现了不一样的事实,没有一贯性也没有办法呀,……如果只要依着一贯性去找凶手就好,那么警察的工作就轻松了,不必担心捉错人,也不必担心会造成寃狱了,不是吗?在那种情况下,找出最可疑的人,就是最好的办案方法吧?然而,现在出现了更可疑的人了……』 森本的话虽然说得结结巴巴,但是却有说服力。 安野刑警带着极不偷快的脸 色,不甘不愿的坐下。 『我了解,我懂你的意思。但是办案不能只靠直觉呀!直觉不能起诉凶手,一定要有证据才行。……森本君,你査出了什么新的事实吗?』 尾崎局长露出困惑的表情。 『是的。去年目白分局辖区内,有一个女大学生自杀,她住处的镜子上,有以口红写出来的三个「风」字。我以为那件命案,和这次的连续命案杀人动机,好像有关连。……各位或许不知道,石川洋的座右铭是「春风」,他的哥哥石川守的座右铭是「松风」,而岸本的座右铭则是「风水」。也就是说,一年前她死前写的三个「风」字,正是「春风」、「松风」、「风水」,也表示是石川洋、石川守、岸本信也这三个人。现在,这三个人陆续不明不白的死去,难道,这只是偶然的事件吗?』 『……真的吗?』 大林目光逼人地看着森本。 『是真的。他们三个人的父亲是石川源一郞,那三个座右铭,便是石川源一郞分别给他们,希望他们在剑道上,能习得座右铭那般的技巧。』 『那个女大学生和他们三个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这次发问的是尾崎局长。 『他们三个人在秩父的玄武馆练剑时,那个女大学生也曾去过那里。她大概是在那里,知道了他们三个人的座右铭都有「风」字。』 『那个女大学生自杀的原因呢?』 『我捜査到的资料是:她被三个学生轮奸。现在想起来,她死前留下三个「风」字,就是为了要告诉别人侵犯她的人是石川兄弟和岸本。』 『你的意思是:有人为那个女大学生报仇,而杀了石川兄弟和岸本?』 『有这个可能。』 『那么,会替那个女生报仇的人是谁呢?』 『这个我还没有任何线索。当时我只是在附近做了简单的调査,没有深入的去了解。这实在很遗憾,而且,各位也都了解,那位女大学生自杀后,目白分局辖区内,发生了母子命案,我奉命去调査那件事……』 『你的这一番话,无法证明大学女生自杀之事,与这一连串的命案有关。不过,其中确实有令人无法释怀的疑点。……唔,真是伤脑筋!这种证据微弱的事实,根本不能做为进行调査工作的理由……』 尾崎局长愁眉苦脸,没话可说了。 『有一个年轻人,他一直在追査女大学生自杀案子的真相,但是,我不能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他潜入武南大学,追査这次事件的真相,搞不好他会比我们更早了解事实。』 森本刑警稍微注意一下大林课长的表情,后者的脸上浮现吃惊的表情,似乎已经了解到森本说的年轻人是谁了。 『到时候新闻记者或杂志社记者,一定会大作文章,搅得我们鸡犬不宁。』 尾崎局长仍然面带愁容,他似乎是非常希望岸本就是凶手,然后就此结案。 『是否可以再继续进行搜査呢?』 『岸本现在已经自杀了,站在搜査本部的立场,我们必须提出某种结论。也就是说岸本杀了石川兄弟,然后自杀了的结论。目前搜查到的证据,显示了这样的结局,社会大众也能接受这种结论。……如果继续搜査,找出了新的嫌犯,到时候我们的面子会不好看。』 『局长,拜托,请继续进行搜查行动。』 坐在并排的搜査员后方,表情严肃地站起来发言的,正是美杉刑警。 美杉刑警是从本厅派来,以固执闻名的年轻刑警,他的发言让许多捜查员吃惊。 搜査员们开始窃窃私语,讨论是否应该继续搜査,或应该就此结案。 『大家请慢点争论!请听我说。』 大林课长啪!啪!地拍了几下手,等大家都安静下来后,便说: 『就算森本刑警的主张没错,假定真的有别的凶手,我认为也无需以现在的搜査阵容,继续进行调査,因为嫌犯应该就是经常出现在自杀的女大学生身边的人。因此,搜查的范围不会太大。……何不暂且以本案已结,解散搜査本部,然后成立专门小组,继续秘密地进行调査?如果查出了值得正式去追査的新事实,到时候再做考虑就好了。这样的话,无论结果如何都能保住我们警方的面子。局长,这样好吗?』 『这样也好。……那么,指挥专门小组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尾崎局长的脸上终于露出放心的神色。 搜査本部一但解散,从警视厅来的协助人员,就必须回去了,所以,从两国分局中挑出秘密行动的专门小组搜査人员,人数就非常有限了。 大林选了包括森本刑警在内的五名刑警,做为专门小组的人员。从警视厅来的美杉刑警因为执意加入专门小组,所以也成为五人中的一员。 2 两国分局的会议室内,摆了几杯酒及简单的小菜,举行形式上的庆功宴。因为事实上案子并未结束,所以没有盛大的欢宴。 森本刑警才喝了两杯苦酒,就接到大林课长的传言,被叫到课长室。 『正喝得愉快的时侯把你叫来,真抱歉……』 大林的身体很舒适的坐在椅子上,但是,他的表情却并不是那么舒畅。 『不,那种酒喝起来并不偷快,所以课长叫我来,正好可以借机离开那里。』 『关于这一次的案子,我是从开始,就觉得岸本不是凶手……这个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但是,现在我很担心一件事!』 『课长担心的是什么?』 『你刚才说的年轻人,指的就是大林京介吧!他是我的侄子。』 『我知道。』 『昨天晚上他来我家,告诉我凶手不是岸本,而是另有别人杀了石川兄弟和岸本。』 『哦?那是谁?』 和大林的声音比起来,森本的声音大多了。 『他没有说出名字,只说要掌握了更确实的证据后,才要说。……从京介那么慎重的态度看来,他所指的人物,好像就是身边的人。……我担心的是,如果京介所说的话是事实,那么,他会单独在凶手附近活动,进行调査。如果京介的活动被凶手发现的话,京介就有危险了。他已经杀了三个人,一定也会杀京介。』 『是的,那确实是很危险的情况。……课长的侄子现在在哪里?』 『好像是京都。』 『京都!京都的哪里?』 『他没说要去哪里,只说要去调査石川源一郞的事。』 『恐怕是去练心馆,找关根馆主。』 森本的声音愈来愈大,脸也愈来愈红。 『关根馆主是谁?』 『可以说是石川源一郞从前的师兄弟。现在住在京都,也是岸本练剑的道场主人。』 『嗯!既然知道去处,就好办了。我希望你暂时跟踪京介;在保护他安全的同时,或许也可以当场逮到凶手。』 『是,我会和美杉一起去京都。因为我们所要进行的搜査行动,必须从课长的侄子所探听到的消息开始,所以此行本来就是势在必行。我马上就去准备。』 森本行了个礼后,立刻离开课长室。当他经过走廊时,看了一下时钟,四点。如果马上和美杉连络,立刻搭新干线从东京出发,到京都时大概已经深夜,找大林京介的事,就只好从翌日早晨才能开始。但是,森本心中掠过不安的感觉:大林京介会不会现在已经处在危险的状况当中了呢?或许今天晚上他就可能遭遇攻击! 于是森本决定连络京都警局的熊谷刑警,在自己和美杉到达前,请熊谷刑警保护大林京介。 熊谷接到森本的电话后,立刻赶到练心馆。此时,大林 京介正好在练心馆内,与馆主关根对坐而谈。 『我叫大林京介,城东大学三年级的学生。』 京介两手摆在地扳上,深深鞠了个躬。 『你好像也有学剑道。』 『是的。以前也曾和岸本比赛过,他是一位了不起的选手。』 『噢……』 关根憔悴的脸,和驼着背的姿势,说明了他是疏于练习的老者。 京介看着神坛旁的『风水』匾额,喃喃地说: 『听风水之音,上静则下气悬……』 『哦!你也知道呀!』 『这是岸本的剑术的最高意境吧!摆出来的架势,虽然像水一样平静,但是内心中流动的气,却要镇住对手,让对手忍受不住,然后在对手出招的瞬间跃进,打中对手的身体。』 『你好像知道很多。但是,你来这里,是想问什么吧?』关根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你是被称为剑圣的高野佐三郞的弟子,和石川源一郞的剑技,可称难分高下。而石川的拿手绝技是「攻击面」,你的是「攻击胸」。我没有说错吧?』 『没有错。』 关拫无精打采的眼神里,闪烁出光芒。 『石川有三个不同母亲的儿子,石川兄弟和岸本。他以春风、松风、风水三句话,分给他的儿子们,让他们练就不同风格的剑技。……表面上,他让三个儿子相互麿练剑技,但是,事实上,他认为石川洋的实力在三人之上。他唯恐三人将来长大后,会发生争夺继承权的事,于是开始部署,要让石川洋继承自己。』 『嗯!你的说法很有意思。』 『你应该知道攻击护胸的剑技,比攻击护面的剑技不利,也知道石川源一郞的目的,为什么不改变岸本的剑技攻击形态呢?』 『我的「攻击胸」确实难敌石川的「攻击面」,但是……』 关根说到一半,便站起来,拿起架在道场墙上的一把木剑。拿剑的右手虽然仍然无力的下垂,但是,京介却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不是老年人会有的霸气。 『我输的,并不是「攻击胸」的技巧本身,而是天赋上的不如。然而岸本不同,他的天赋绝对不会输给石川兄弟。』 『但是,攻击对手护胸的技巧,是比较不利的。因为这是要反应对手动作的技巧,有时自己反而会变成被攻击的目标。对吧?』 『剑道、柔道,任何技艺到顶点时,都不是简单的技巧就可以分出胜负的。……而且,剑并不是靠技术来攻击的,而是靠「气」攻击。只有养成能威镇对手的「气」,才能克服不利之点。……如果说攻击面部最有利,那么,不是所有的流派都要以攻击面部为最基本的技巧的吗?你知道柳生新阴流最重要的秘传,就是「听风水之音」吗?』 『知道。柳生新阴流的「兵法家传书」中有那句话。』 『那么,你就该了解,在真正的比赛中,如果还有余裕听风、水的声音,任何技巧都可获胜。』 『……』 『春风这句话,出自泽庵禅师。但是继承一刀流的山冈铁舟,却把自己的道场命名为「春风馆」 而松风,是铁舟所著「一刀流兵法个条目录」里的话。现在,你了解石川源一郞的真正目的了吗?』 『唔?真正的目的?』 『春风、松风,都是一刀流技巧的最高表现;风水则是柳生新阴流……』 啊!我懂了。石川源一郞是一刀流的继承者,他要石川兄弟中的一个继承一刀流,成为真正的继承人。但是,却让岸本从小就学习不同的流派。』 『不错。源一郞的剑总是从正面攻击,那种率直的剑风,可谓正剑。最擅长的技巧就是跃进攻击面。而石川洋的剑,继承源一郞,也是正剑,擅长跃进攻击面。……但是,做哥哥的石川守的剑风就不同了,是软剑。这也就是说,继承源一郞的,就是石川洋。』 『……他在三个儿子身上,刻上不同的标记!』 『只要活着,就必须遵照父亲的意思。……这正是源一郞式的作风。』 关根静静地拿着剑,摆出正眼的架势,穿着剑道服的瘦小身形,发出足以威压他人的气势。 『岸本有着石川兄弟所缺乏的强烈精神。这可能是他身为小老婆之子,在那个环境下,不得不锻炼出来的。……在真正的比赛里,决定胜负的最后重点,通常「气」比「技」更重要。……我知道源一郞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所以,我或许能打破他的企图。』 『这可以说是你和石川源一郞比赛的延长吗?』京介抬头看着『风水』的匾额说。换一种说法,这也是一刀流与柳生新阴流的战争。 『是的。我身为这个道场馆主的长子,从小就勤于修练柳生新阴流。……二十岁时,拜高野佐三郞为师,当时他被称为剑圣,我就是在他那里碰到一刀流的继承者源一郞。从此以后,我们就一直是相互竞技的对手。但是,我一直无法超越他。……或许正因为自己是一个流派继承人,所以才一直有竞争的心态。』 『那么,你为什么要杂开秩父?』 『这件事实在不好意思提。……我是因为女人,而和源一郞起了争执……』 『那个女人是岸本的母亲吗?』 大林京介曾经听说过,岸本的母亲到京都的练心馆,向关根馆主求助的事。 『你连这个也知道?是的。岸本的母亲阿藤曾经和我有婚约,但是,源一郞挟其庞大的财势,使阿藤成为他的女人。……因为后来发生很多纠纷,我便离开秩父,回到京都。……二十年后,阿藤从京都来找我,拜托我照顾她的儿子信也。』 『哦……』 京介来此之前,曾在附近的杂货店,听说关根在此住下后,就一直独身至今。由此可见,他对岸本的母亲思念甚深。 『那已经是从前的事了。……那时阿藤才十四、五岁,是料理店老閟的女儿,虽说是和我有婚约,那也只是口头上说的。……而且我和源一郞的年纪都大她颇多,即使没有源一郞,她大概也不会和我结婚吧!』 『是吗?』 带着受伤的心离开秩父二十年之后,突然见到了岸本母子,此时关根的心里想的是什么呢?向夺走自己情人的源一郞报仇?还是看出信也有剑道上的天赋,想让他站到剑道的最顶点? 『你现在一定在想:我帮助岸本母子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老人似乎已看透京介心中的想法。 『因为你被岸本信也的剑吸引了?』 『是的。到了我这个年纪,再谈感情的事,也有气无力了。……有一件事我一直很遗憾,因为我从没有打败过源一郞。……看到信也的剑技时,我觉得他的剑风,和年轻时的我很像。就连以「风水」这句话,做为自己剑道的最高意境上,也和我一样。或许源一郞将「风水」给信也时,就是想到我的剑风。就像我的剑从来也没有赢过源一郞一样,信也或许永远也赢不了石川洋。但是,当我看到信也敏锐的跃进攻击胸时,我感觉到他拥有我所缺乏的东西。』 『你缺乏的东西?』 『自信。对自己的剑的信心。……对于自己最得意的剑招,信也有绝对的信心,不会被石川洋的剑吃掉。……当我和他对招时,我觉得自己也进步了。因为我和他同样擅长攻击对手的护胸部分,所以能看出他比我强的地方。』 『这么说,你是为了让自己的剑技更进歩,而去帮助岸本母子?』 京介狠讶异。眼前这个老者,竟然还在追求自己的剑艺,而且,还向比自已年轻的人学习。 『我觉得现在我好像已经可以赢源一郞了。比起他的攻击面,我 的攻击胸更胜一筹,我有这样的信心。但是……』 『……!』 老人高举手中的木剑,那姿势就像沈静的自然体般,而且孕育了无限的『气』,使他瘦小的身躯,看起来大了许多。京介从侧面看老人,很明白老人现在的姿势非常严密,一点攻击的隙缝也没有。在两 剑相交时,他的气势就足以醒倒对手。 『可惜……我再也不能和源一郞比剑了。』 石川源一郞卧病在床已三年,当然是不可能再比剑了。 『你和源一郞的比赛,在三年前就结束了。……但是,你们的竞争,不是由岸本与石川兄弟继承下来了吗?』 『说是继承竞争,未免太夸张了,应该说彼此是较量的好对手吧。而且,这也只是信也和石川洋,石川守早就逃离这个战场。』 老人开始缓缓的做挥剑的动作。在他周围原本寂静的空气,好像深呼吸一样地震动着。 京介静静坐着,等老人挥剑完毕。 挥完剑后,再回到京界面前坐下的老人,脸上洋溢着生气,眼睛像年轻人一样的闪闪发亮。 『挥动木剑可以使我的心情平静。』 『……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去年夏天——大概正好一年前,石川兄弟和岸本三个人,发生过什么事吗?』 『你指的是什么?』 『因为石川洋和岸本信也,同时陷入剑道的最低潮,石川守也放弃了「松风」的座右铭。所以我认为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那件事严重地动摇了他们的意志。』 京介来京都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弄淸楚这件事。 『去年夏天……正是他们三个人比赛的时候,但是,我并没有看出任何异状……』 『三个人比赛?为什么?』 『那是源一郞的希望。当年纪最小的信也也成年时,就由三个人比剑,让最后的胜利者继承玄武馆。但是,他生病了,所以希望在脑筋还很淸楚的时候,看到比赛的结果。因此去年夏天就让他们比赛。』 果然如此!京介想,,石川源一郞的目的,就是要让石川洋获胜,继承庞大的财产。 『比赛的结果呢?谁胜了?』 『很意外的,获得胜利的,竟然是石川守。石川洋和信也在剑道上的实力,明显的比石川守强,但是,在那一次的比赛中,石川洋与信也的身上完全看不见霸气,心思好像被什么事情所夺。他们的剑和身体都死了,好像已无心于剑道。在那样的情况下,当然无法在比赛中获胜。』 『两个人都陷入剑道的最低潮时期,^是不是去年七月上旬的东京比赛之后?』 『唔……正好是那个时候。他们三个人比赛的时间是七月底。很讽刺的,深具传统的玄武馆,继承人竟然是意境不高的软剑之主石川守,这完全出乎源一郞的意料之外。他的嘴里虽然不说,眼睛却在流泪。他的剑是绝对要屈服对手的刚剑,因此也是绝对不愿让人看到弱点的人,现在却露出败犬般的表情,实在让人觉得可悲。以往所努力兴建的理想,却在临死之前一夕垮掉了。』 『……这或许是受了虐待的前妻之子——石川守对父亲的报复。』 『石川守的报复?』 『是的。一开始,岸本信也和石川守一样一直被压抑着。但是岸本勇敢的面对逆境,奋力挣扎;石川守却采取表面上退出比赛场的方法,来和弟弟们竞争,并且残忍的摘掉开在两个弟弟心中的花。』 『怎么说?』 『石川源一郞夺走了你的阿藤;石川守的做法更狠毒,他技巧的诱惑了两个弟弟,凌辱了他们心仪的女孩。』 『太卑鄙了!』 『很可悲的,使他有这种性格的,正是他的父亲亲自敎他的剑。』 京介默默的站起来,拿起木剑,在老人面前摆出正眼的架势。他集中精祌注视着剑,好克制胸中激动的情绪。 『很好的架势……』 『架势如何并不重要。已经死了四个人了,人如果没有生存的路,就什么也没有。』 收起竹剑,把剑放在地扳上后,京介向老人行了一个礼,转身准备离去。 『等一下,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京介再度转身,面向老人。 『大约三个月前,有一个学生来我这里,问了和你相同的话。我没有问他的名字,但是,他的眼神锐利,体格像岩石一样的坚定。我曾经在这里和他以竹剑相较量,知道他的剑是足以压倒他人的刚剑。 他那种不妥协而专一的样子,让我很在意……』 『他是我的学长,武南大学剑道社的主将中原真。』 京介并不吃惊。只是想到,,如果三个月前来这里的是自己,那么,这一连串的命案,应该会有不一样的发展吧! 京介再一次低头行礼,然后离开道场。他想,他不会再和这个老人见面了。 一走出玄关,就看到一个男人正在等他。那个男人自称是京都警局的警员熊谷。 『两国分局的森本刑警和我连络。你在京都的期间,由我保护你。』 京介一听,马上知道是伯父的意思,目的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但是,有些问题他必须自行解决。 『你现在要去哪里?』 留在京都也没事了。京介便说:『我打算回东京。』 『噢!那么,我送你去京都车站。』 『太好了,我正好要叫车去。』 熊谷好像黏在京介背部一样的跟着京介。在京介坐的新干线车还没开车前,他的四周随时有警戒的目光。 3 正当森本刑警前往京都时,接到熊谷刑警的连络,说是京介已经搭上返回东京的新干线。是十七时四十五分,从京都发车伯『光二二六号』。 森本配合新干线到达的时刻,带着美杉刑警和两名年轻刑警前往东京车站。 根据大林课长的话,京介显然心中已有凶手的人选,但是,只靠怀疑和推测,不能制裁凶手。森本想让京介了解,如果在没有抓到确实证据前打草惊蛇,很可能使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化为乌有,而警方 为了依法制裁犯人,具有相当的搜查力。 但是,京介并没有在东京车站下车。森本让两名刑警留在站台,自己带着一名刑警在剪票口捡査每一个旅客,却没有发现京介。 因为这一列车的乘客并不多,所以应该不至于是漏掉了。 森本立刻回到站台,问『光二一一六号』的车掌,和车上的贩卖人员。一说起长相、年龄和从京都上车的条件,车掌就想起来了。 『他在车子开往名古屋车站时,都还在车上。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书……。还问我几点到东京,所以我记得他。如果他没有在东京下车,那么一定是在新横滨车站下车了。』 『新撗滨……』 恐怕京介真的是在新横滨车站下车了。他大概知道警方会去东京车站接他,所以中途下车,改搭别线的车子。 森本立刻打电话给两国分局的大林课长。 『令侄很会躲。他预测我们的行动,所以在新横滨站下车了。』 『这样倒好。万一不是的话……』 『……!』 森本马上察觉出大林课长想说,又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大林课长担心的,应该就是:说不定凶手的魔爪,已经伸向京介了。 森本觉得自己错了。应该让熊谷将京介留在京都,自己也立刻赶往京都才对。 『课长,怎么办呢?』 森本想:总之必 须先找到京介再说。 如果他在中途下车,换搭别线的列车,那么东京都内的任何一站,都有可能是他下车的地点。 森本在东京车站巡视了一个小时左右,终于死心地回到两国分局。 知道大林京介和这个案子有关的,只有京介的伯父大林课长,和森本刑警两人。京介的口气里,虽然透露出他知道凶手是谁,但也没有明显的证据,证明对方就是凶手。从外表的样子看来,他的行动就像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毛头,擅自在追査案子一样。对警方而言,这反而是个麻烦。 现在他人不见了,还得挪用大批人员寻找,却又不能公开的捜查。所以只能用刚编制的专门小组的五个人员,去寻找京介的行踪。 尽早找到京介,确保他的安全,成为专门小组的新任务。 第二天一早,为了寻找京介,专门小组的人员分别前往新横滨车站、京介的住处、武南大学、城东大学。 森本突然想到,或许可以从一个线索,得知京介的行踪。 那就是村濑裕子。早坂阳子自杀以后,她曾和京介一起追査凶手。从这一点看来,或许她也知道凶手是谁。 当天下午,森本和刚回到家的裕子取得连络,约定在她住处附近的咖啡店碰面。 先到达约定地点的裕子,一看到森本,便笑容相迎,但是,她的表情并不开朗。好像有什么心事,表情有点僵硬的裕子,不时用不安的视线,看着森本刑警。 『在秩父时……』 森本在裕子面前的位置坐下。 『刑警先生,谢谢你的许多帮忙。』 裕子低头行礼。 在咖啡还没送上来前,他们就谈了些在秩父时的事。咖啡送来之后,森本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开口说道: 『我来找妳,是因为想问大林京介的事。』 『京介?他怎么了?』 裕子停下原本要伸向咖啡杯的手,以不安的眼神,凝视森本。 『啊!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他的行踪。我知道他昨天去京都,但是,后来却不知道去哪里了,所以想来请问妳,如果妳知道的话,请告诉我。』 『我不知道。从秩父回来后,我们只有见过一次面,后来就没有再连络了。我很担心他,曾去他住的地方找他,但是门一直锁着。』 『哦……』 裕子好像不知道京介去京都的事,这让森本有点失望。 『京介不会有问题吧?凶手不会对他怎样吧?』 裕子双盾紧璩,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个女孩子似乎一直在担心京介,而且,好像也直觉的感觉到,自己所爱的人会有危险。 『村瀬小姐,如果妳知道凶手是谁,请妳告诉我。』 『我不知道。我只是跟着京介,并不淸楚命案的事。』 『妳把妳所知道的说出来,或许是重点。』 『我不知道那些是不是和案子有关,但是,有些事我觉得担心。』 『什么事?』 『从秩父回来的第二天,我和京介碰面了,那时他告诉我:「最近要做一次剑道比赛,那或许是我最后的比赛。」』 『最后的比赛?和谁?』 『我因为担心,所以也问他是谁,但是,他只告诉我:没什么,不必担心。就不再说了。』 『最后的比赛是什么意思?』 『普通的剑道比赛,如果输了,并不会说是最后的比赛。……所以,我想京介会不会是打算用真的剑比赛,而不是用木剑,因此,如果输的话……』 裕子以双手掩面,无法再说下去。 森本觉得裕子说的并非不可能。或许京介是要以剑道比赛的方式,和凶手做最后的对决。 『村濑小姐,快想想看对手是谁。如果就是凶手的话,大林京介就有危险了。』 『我不知道……』 她仍然双手掩面而泣。 『大林京介的身边,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呢?想想看吧!对方一定也是剑道高手。』 『不知道……』 『妳和大林京介曾经一起追查早坂阳子自杀的原因,一定注意到她的死,与这次的命案有关。大林京介应该是从三个「风」字,想到了凶手。……大林京介身边的朋友里,还有谁知道「风」字的意思,并且可能和这事件有关的人物?』 裕子掩着脸的双手拿开了。因为哭泣的关系,双眼已经变红。 『如果要问还有谁知道阳子留下来的「风」字的意思的人,倒是有一个。』 『谁?』 『中原真!京介的学长。』 『武南大学剑道社的主将中原真吗?他为什么知道「风」字的事?』 『阳子自杀后,有人自称是阳子的哥哥,到阳子住的地方。那个人就是中原真,他和阳子是表兄妹……。而阳子留下的「风」字,好像也只有中原懂。……阳子曾经和中原一起去过秩父。』 『对了。大林京介曾在秩父提过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中原真。他知道自己的表妹,遭受三个剑道社员攻击的事……。是他!他有能力杀死那三个人,也有动机。』 『但是,京介非常信任中原,把他当做兄长……』 『所以京介才要以比赛的形式,和他对决呀!』 森本刑警大声喊出来,也站了起来。 『……』 『他想在警方发现前,以自己的方式和中原解决。但是一比赛就有危险,中原很厉害。』 中原是参加全国性比赛的剑道高手。不止学生剑士知道他,只要对剑道有兴趣的人,大都知道他。 『请快阻止他们,!……要让他们比赛……』 『他们会在什么地方比赛?』 『我不知道。』 『好,总会有办法的。现在起,是警察的工作了。首先,要弄淸楚中原真的身分。而大林京介刚从京都回来,或许还没有和中原接触。』 森本再三叮咛裕子,一且知道京介在哪里时,就要马上和他连络;然后,便慌慌张张的离开咖啡店。 一回到车上,森本立刻和两国分局的大林课长连络,请他指示去武南大学调查的刑警,调査中原真的身分,自己也开着车,快速的驶向武南大学。 然而,中原真并没有在武南大学的校园里。下午四点左右,原本是剑道社的下午练习时间。但是,中原真并不在那里。 『中原真呢?主将中原真呢?』 一位社员收起竹剑,被叫到道场旁。刑警性急的问着。 『他好像临时有事,所以不参加下午的练习。』 光着头的社员,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喘着气回答刑警的问话。 『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他没说。』 『早上时都在吗?』 『嗯!早上时他像平常一样的参加练习。……中午的时候,他好像接到一通电话,然后就说临时有事,要出去……』 『是谁打来的电话?』 『不知道,不可能问他这个吧!』 社员的脸上浮现不高与的表情。被打断练习,又接二连三的被质问,也难怪会不偷快。 『听着!如果一知道中原真去哪里,就立刻和警方连络。你也知道,有两个剑道社的社员被杀了,现在可不是安心练习的时候吧!』^ 刑警的声音里,有足以扫除未成年的年轻社员心中不偷快的威严。被唬得脸色苍白的社员,呆呆的站立着,看着刑警转身走向停在停车场的车子边。 那个刑警才刚走到自己的车子身边,森本就开着车子,进入停 车场。 『怎么样?找到中原了吗?』 『他中午的时候,被一通电话叫出去了。』 刑警将刚才问出来的话,讲给森本听。 『一定是大林京介打来的电话!他打算和中原真决闘!』 『决斗?在哪里?』 『我们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个。必须尽快找到他们准备决斗的地点才行,他们或许会以真剑比赛。那样一来,又有一个人会死了。』 『要回去问那些社员吗?』 『没有用的。中原不可能自己说出决斗的地点吧!我们除了一一猜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事情愈来愈紧迫,只有五个人的专门小组,实在忙不过来。总之,一切就看大林课长的指示,先回两国分局再说吧! 森本双手握着车子的方向盘,心里愈来愈觉得不安。警方的搜査行动老是慢半拍,而对手似乎完全了解警方的行动般,老是抢得先机。这样下去的话,或许真的无法阻止那两个人的决斗。一想到这里,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可恶!怎么能让年轻的生命一再消失呢?对纯真的年轻人而言,人生还是很漫长的。而这个夺取年轻人生命的凶手,就像恶魔一样!剑道算什么呢?只是一个运动罢了!值得赌命吗? 森本让警笛响起,猛踩油门,车子便从前面让开的车子间穿越过去。 大林课长将目前的情况告诉尾崎局长,然后紧急动员所有有空的搜查员,追査大林京介与中原真的行踪。曾经调査过石川兄弟命案的两国分局的搜査员,又再度碰头,大家分散去探听失踪的两个人,可能会去哪里。 但是,一点线索也没有。为了决斗,他们可能会在东京都内的某个剑道场、运动中心、体育馆、仓库或空地……但是找遍了每个有可能的地方,都没有人看到他们。 『他们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可恶!』 森本和美杉拖着疲倦的歩伐回到两国分局时,已经五点了。 『京介打电话约中原真出去到现在,已经五个小时。或许已经……』 大林课长的脸色苍白。 『他们不会用真的剑比赛吧?』 『不知道,希望他们不会。』 『什么决斗嘛!人类都已经登陆月球了,还谈什么决斗!时代不对嘛!』 森本焦躁的坐立不安。 『中原是足以当做国手的剑士,京介也是一下定决心,就会全力以赴的人,如果真的决斗了,就算不是用真剑,即使用木剑,也会造成致命伤呀!』 大林课长表情沉痛的说。 『他赢了中原的话,又能怎样呢?』 『我觉得不论谁赢,都会和我们连络。只怕到时候京介已经没命了……』 『……』 此时,大林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大林抢着去接。 『京介吗?啊!找森本刑警?好,请等一下。』 因为不是期待中的电话,所以大林课长失望地将电话交给森本。 是村濑裕子打来的,她的声音显得很无助。 『森本刑警吗?我要马上和你见面。』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京介有危险呀!』 『妳镇定点!到底是什么事?』 『京介打电话给我。』 『电话?他说了什么?』 『他说要和中原真见面!总之,我们见面再详谈。』 『好,妳现在在哪里?』 『就在两国分局前面的公共电话亭……』 『就在这边吗?那妳赶快来。我去门口接称。』 森本一放下电话,立刻奔出课长室。 不到三分钟,森本带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女性,进入课长室。 『这一位是大林课长,他是京介的伯父。这是妳已经见过面的美杉刑警。』 『我叫村濑裕子,是京介大学的同学。』 裕子红着脸,向大林课长行了个礼。 『妳说大林京介打电话给称?』 森本立刻把话题带入重点。 『是的,他说马上就要和中原见面,明天如果没有打电话给我的话,可能暂时不会回来。那样的话,就要我告诉两国分局的大林课长,说他已经把事情的真相写下来,会寄信给大林课长。……他说不会回来,是什么意思呢?会死吗?刑警先生,请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们决斗!』 裕子的声音在颤抖,似乎正拼命压抑激动的心情。 『妳冷静一点,大林京介有没有说在什么地方?』 『广岛。』 『广岛!』 『京介的老家在广岛,听说中原真也是从广岛来的。他们是同一所高中的学长、学弟。』大林插口说。 『原来是这样的!大林京介从京都上车后,并没有回到东京,而是中途下车,坐车到广岛去了,而且在途中与中原连络。他一定是想在对他与中原都有意义的地方,和中原决斗。』 『大概吧!问题是广岛的哪个地方呢?裕子小姐,妳问了吗?』 大林课长特别柔声的问。 『没有,我没有问……』 『总之,我们立刻去广岛吧!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大概会选择深夜的时间,所以或许还来得及。坐飞机的话,从羽田机场到广岛,只要一个半小时。』 『但是,广岛那么大!课长,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找?』 『到了广岛再说吧!到京介家里去问问看,或许会有什么线索。走吧!』 大林课长一说完,就立刻站起来。 美杉似乎被突然的发展吓呆了,站在原地不动。 『情况紧急,只好到了那边再连络尾崎局长与有关人员。』 『知道了,马上出发。』 森本的眼中发出光芒,美杉也好像回过神来似的猛点头。 『妳回去吧。……局里的车会送妳回去。』 一起走出课长室后,大林对裕子说。 『不,我也要去。』 『哦?』 三个刑警闻言都停下脚歩。 『所以我才特地赶来这里的呀!』 『……』 裕子坚持的表情,让人无法拒绝。大林只好点头答应了。 4 『你先来了!让你久等了。』 中原真独自端坐在剑道场的木板地扳上。天花扳的灯只亮了一盏,他穿着白色的剑道服。 京介踏入道场时,他曾将视线投向京介,但是立刻又收回视线,静静的闭上眼睛。他的身旁,有一把木剑。 京介仔细观察他,发现他的脸、额、脖子,都有汗。道场内有残余的热气,他的呼吸也略显急促。 京介想:他刚才一定是挥过剑了。 当京介在电话中说:想在高中时代,两个人都曾在那里流过汗的广岛县立高中剑道场见面时,中原立刻答应,并且约定在午夜零时见面。 京介看时钟,十一点五十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左右。 中原说:被看到了不好,所以才定这个时间见面。 中原一定是为了让自己的心情平静,所以早点来这里挥剑。 『我一直很怀念这个地方,所以早来了。……过来这边坐。』 『是。』 京介依言,在中原面前坐下。 中原背后的墙上,挂着有社员名字的木牌。四十名左右的社员名牌前面,还有写着顾问的名字,与毕业学长名字的木牌。其中有中原真的名字,其后约十名左右,就是京介名字的木牌。 京介的视线停留在那些木 牌上,高中时代的种种事情,在脑海中复苏,胸口也渐热起来。 『那时候剑道就是一切……』 『……』 中原仍旧闭着眼睛,什么话也没说。 道场内非常静,只有远处传来的虫鸣声。中原呼吸的气息,振动了沉静的空气。 『你叫我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中原张开双目,直视京介。 『我想弄淸楚那一连串命案发生的过程与原因。』 『岸本自杀了,案情不是都很明朗了吗?』 『不,岸本是被杀的。』 『哦?这么说,密室之谜也解开了吗?』 『是的。』 『唔……你打电话和我连络,说要在这里见面时,我就有所了解了。……这里确实是剖腹畅谈的好地方。』 『请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真抱歉。』 京介低头致歉。 『不。我反而要感谢你,选挥这个地方。……警方也发现案子的真相了吗?』 『没有。警方认定凶手是岸本,而且认为他已自杀。但是,有几位刑警对那样的结论感到怀疑,因此组成专门小组,继缤小规模的搜査活动。……警方也知道凶手杀人的动机,与阳子留在镜子上的三个「风」字有关。』 『是你告诉警方阳子自杀的事,与这次的案子有关的吗?』 『是的。但是,即使我不说,警方早晚也会知道。调査阳子自杀的刑警,也在两国分局调査这次的案子。那个人也懂剑道,对岸本和石川兄弟的剑风很感怀疑。我想,只要他追査下去,就会发现那三个人的座右铭。』 『你是说森本刑警吗?』 『是的,学长怎么知道呢?』 『我去阳子自杀的住处时,听管理员说,有一位叫森本的刑警在调査。……警方知道我们要见面的事吗?』 『不,我没有说。但是,他们现在应该正在找我。他们认为我会有危险。』 『因为你知道真相,恐怕会被灭口?』 一直一动也不动的中原,突然动了一下。他的左手稳、静地把旁边的剑拿到身边。但是,他的呼吸仍然是静而缓,一点也没有乱。 他似乎并没有以剑攻击京介的意思。 『……警方确实是这么想的。』 『你真的知道真相吗?那……说给我听吧!』 『是。我想先从阳子和学长的关系说起。……昨天,我去过学长的老家佐伯市。……阳子的家也在那里。学长和阳子是表兄妹,两个人都是家中的独生子、独生女,家又住得近,所以就像兄妹一样的一起成长。……听附近的人说:小时候,阳子就叫学长哥哥,和学长一起玩……』 『我和阳子是表兄妹的事,我以前就告诉过你了。』 『阳子入城东大学就读时,因为初到陌生的地方,一切都依赖学长。阳子真的像对兄长一样的仰慕学长吧!』 但是,从每回中原有比赛,阳子就一定到场加油,甚至跟着中原到秩父的情形看来,或许阳子对中原,有更甚于兄长的感情。 『有一次我去武道馆比赛,很巧的遇到阳子。那天阳子也是去为学长加油的吗?』 『是的。但是……你认为你遇到阳子,是巧合吗?』 『我把定期车票遗忘在比赛场中,阳子送来给我……难道……这是学长故意制造的机会吗?』 『阳子太单纯了,一点防人之心也没有,她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因此有许多社员对她有好感。刚开始时,社员们还顾忌着我这个主将,所以不敢有所表现,但是,后来就有社员明显的表示追求的意图了。那种情形,对阳子,或对剑道社都不好。我想让剑道社远离阳子,所以,我要找一个我能信赖的人,将他介轺给阳子。那个人就是你。……我也只是想借着送还定期车票的事,让你们认识,以后会有何发展,则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 现在想来,与阳子的认识,确实有点太巧了。不过,京介并没有感到不偷快,相反的,被中原视为可信赖的人,倒使他有感激的情绪。 『一切如我的希望。……阳子有了喜欢的对象后,就不会一再的来找我了。』 『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像朵可爱的花。但是,花被摧残了。』 『是的,去年全日本学生杯比赛后,有三个学生侵犯了阳子。那是些卑鄙可恨之辈。』 中原的声音里,突,满了怒气。在天花扳的灯光照射下,他的脸,就像面具一样的没有表情。但是,因为用力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他的身体微微颤动。 『学长知道他们三个人为什么会侵犯阳子吗?』 『他们三兄弟在比赛之后喝了酒。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侵犯了阳子!大概是做哥哥的石川守,煽动两个弟弟的结果。』!" 『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不对。……侵犯阳子是有目的的。石川守借着侵犯阳子这件事,来夺取庞大的财产和复仇。』 『怎么说?』 中原露出惊愕的表情,而且身体因为发问而向前倾。 『学长也知道,他们三个兄弟的母亲完全不同。而且,各以不同的「风」为座右铭,擅长的剑技也不同……』 『石川兄弟接受一刀流继承者的指导,岸本受到柳生新阴流的影响,而三人的指导者间,又有着宿怨。』 『不错。他们的父亲石川源一郞如此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石川洋顺利的繊承他的龎大财产。』 京介简单的说明了石川洋的剑风,乃是继承自源一郞。又说: 『源一郞口头上声明:三人比赛的结果,胜利者就是他的继承人。那场比赛的时间是去年的七月底,也就是侵犯阳子四个星期以后。学长知道谁赢了那场比赛吗?是石川守。』 『真的吗?石川洋的实力比他强过许多,岸本的实力,也应该在他之上呀!』 『不错。但是,石川守为什么会赢呢?^学长或许记得,去年夏天,石川洋陷入极度的低潮中;同一时期,岸本也处在低潮期,两人都处在不适合比赛的状况。因为精祌沮丧,实力连平日的一半也没有,所以,两个人都输给实力较差的石川守。』 『但是,这和侵犯阳子有什么关系?』 『精神状态对剑道的影响非常大,只要心里有所动摇,就会表现在剑上。对不对?学长。』 『莫非……石川守为了给两个弟弟精神上的打击,而侵犯阳子?』 『是的。既然我可以猜测到石川源一郞的企图,石川兄弟和岸本,一定也会猜到。石川守和岸本,也会因此而怀恨在心吧!石川守假装不在意剑道,耽于游乐;而岸本却更加奋发练剑。因为非正室所生,所以他反而有更强韧的精神,再加上有名师指导,他的实力几乎可与石川洋匹敌,结果演变成石川守独被排斥的情况,因此,比赛时,他应该会想:不让源一郞如愿……。于是,他诱使两个单纯的弟弟犯下错误,在三人比赛前,打击两个弟弟的精神。』, 『就是侵犯阳子吗?』 『是的。岸本和石川洋都应该在比赛的场合中见过阳子在一群男生当中,愈发吸引人,她就像一朵花一样,留在岸本与石川洋的心中。石川守借着岸本到东京参加比赛的机会,用言语诱惑两个弟弟到阳子的住处。在这之前,他或许已让两个弟弟喝醉酒了。……阳子因为见过他们,便开门让他们进去。可怜的阳子怎么敌得过三个南人的力气,她因为恐惧,连叫都叫不出来了。邻室的主妇虽然听到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但是,想必阳子连抵抗也无法办到的被按倒在地吧!岸本和石川洋到底有没有侵犯阳子,我不知道 ;但是,从阳子留下三个「风」字而死,及后来他们两个人陷入异常的低潮的状况看来,他们当时应该也侵犯阳子了。……阳子一定很痛苦。』 语尾的声音渐渐变小、消失,但是,新的憎恨与悲伤却猛然的出现在京介心中。 『可恶!用这种手段!太卑鄙了!』 中原对着天花板咬牙切齿的说。就算他对京介的说明有所怀疑,但是,也难耐汹涌而来的憎恨与悲痛感吧! 『我非常了解岸本与石川洋的心情。因为我也一样,在失去阳子时,我根本想不起还有剑道这种东西。对男人而言,第一个喜欢上的女性是天使。而侮辱了天使,甚至逼天使走上死亡之路……我相信他们的痛苦虽然与我的不同,但是,绝对不亚于我。果然,他们同时陷入石川守设计的陷阱。对石川守而言,让两个弟弟的精神状态受创,是帮助自己获胜的唯一手段吧!』 『不论石川守这么做的原因为何,总之,阳子是被他们三人侮辱而自杀。』 中原目光焖焖的逼视着京介。 『不错。因为侮辱她的人,是学长和我都认识的人,所以她一定更觉痛苦,最后只好选择死路一条。她想悄悄的死去,但是又想让兄长般的学长知道,所以留下那三个「风」字。那几个字代表什么,学长应该一开始就知道了。』 『是的。阳子的染色留言法只有我懂。……红色的文字像哭喊似的叫道:哥哥,我好恨、好悲伤,你要替我报仇!』 眼泪从中原张得很大的眼中流下来。他粗暴的气息,让周围的空气都震动起来。 『这就是你杀死他们三个人的动机吗?』 『不只是这样。他们害死了阳子,我确实恨得想杀了他们。但是,我决定杀他们的原因是:他们没有得到任何惩罚,竟然还拿着竹剑,和我站在神圣的道场上,继续学习剑道。……他们污染了神圣的道场,这是我最不能原谅的事。』 『……!』 中原凝视着空间中的一个定点,眼泪从眨也不眨一下的眼中流出来。 京介非常了解中原将剑道视为神圣的心理。就是因为这样的心理,使他不容许任何人污染剑道,使他像狂人一样的为剑道而努力。 『但是,京介……或许杀人的并不是我呀!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我杀了人。』 中原握紧木剑,仍然坐着。他摆出中段的姿势,然后深呼吸,让情绪稳定下来。 5 『要我说吗?石川洋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这密室之谜是你设计的。』 中原的嘴角浮现笑容,不知是自信京介绝对无法解谜?还是在逗京介? 『当我在长瀞看到岸本被杀的现场时,才了解密室杀人的手法。岸本被杀的现场,有一把刀柄带血的刀。那是岸本以沾了血的手去握刀柄,而造成的。』 『岸本持刀自杀,当然会在刀上留下血迹。』 『不对。自杀的话,会握紧刀柄,刺入体内,应该不会在柄上留下手指沾血的痕迹;如果是以已经沾了血的手,去握刀柄,就会留下那样的痕迹。……石川洋在比赛场中被杀时,地扳上留有护手造成的马蹄形血痕和凶器。那个凶器柄上,一滴血迹也没有。……但是,石川洋在倒下去前,应该曾以沾了血的护手,去抓凶器。』 『什么!』 中原睁大眼睛,他惊愕的表情,使他的脸看起来变大了。 『现场观众拍下来的照片,可以证明石川洋曾以护手握住刺中腹部的凶器柄。所以说,凶器的柄上应该有血迹才对。』 『这表示什么?』 『留在比赛场地的凶器,并不是刺入石川洋腹部的凶器。』 『……!』 中原将握着木剑的两手放在膝盖上。剑尖碰到地板,发出『哆』的声眘。他的两手微微抖动。 京介的嘴唇干燥,脸像拉满的弓一样绷紧。 四周完全沈寂,好像从头上罩下一张黑暗的大网一样。两个人的身体都变硬,一动也不动。 『你从头说起吧!』 『是。首先……石川洋比赛前,学长就将凶器藏在他的护胸内。比赛时,武南大学选手的位置依序是先锋小川,然后是林、石川守、石川洋,然后是主将中原学长。……石川洋出场比赛前,右邻的石川守正在比赛中,所以不在身边,小川和林又离了一点距离,所以只有学长就在左郯;而且当时的学长也还没有戴上护手和护面罩,手可以自由活动。石川洋是副将,在整场比赛中,重要性仅次于学长,学长帮他整顿身上的护具,并且鼓励他,是很自然的情形。而学长就在此时,将凶器夹入石川洋的护胸中,也只有学长有机会这么做。』 『慢着、慢着!杀害石川洋的凶器约有十公分长,将那么长的凶器放入护胸中,石川洋不可能没发现吧?』 『我想,当时放入的凶器大约只有三、四公分长,所以石川洋和周围的人都没有发现。』 『这么说,应该刺入石川洋体内的,就是这三、四公分长的凶器。但是事实上石川洋的伤口有多深呢?』 『约十公分左右。』 『那不是很奇怪了吗?凶器与伤口的深度不合!』 中原仍然坐着,但是举起木剑,威吓般的摆出上段姿势。 『确实不合。比赛中的选手,因为身体互相推挤,夹在石川洋护胸内的凶器,才因此刺入石川洋的腹部,但是,当时造成的伤,应该只有两、三公分深吧!』 中原用力挥动木剑,由上段姿势,变成中段姿势。 『这又是怎么说?』 一边说着,中原的剑尖已经到达京介的眼睛高度。 『请让我依顺序说明。刚开始造成的伤,确实只有两、三公分,但是,因为凶器在护胸下被激烈的震动,造成凶器在伤口搅动的状态,伤口也大量流血,那种疼痛当然更是无法言喩。因为无法忍受那么激烈的疼痛,石川洋遂在比赛中弃剑,向前扑倒。此时,第一个飞身出来扶住石川洋的,就是学长。……学长左手握着事先准备好的长凶器柄部,匁的部分则藏在手腕后面,第一个走到石川洋的身边。因为凶器柄的部分,大约是可以整个握在手中的大小,所以没有人发现。然后,学长装做要看石川洋的腹部,右手伸入石川洋的护胸,将短凶器握在掌中。……慢慢的,其他的人也围过来了,学长便假装从腹部找出凶器的样子,将左手的长凶器亮给大家看,说:这就是刺入腹部的凶器……。就在大家的目光集中在那把长凶器时,学长将右手掌内的短凶器,藏入自己的垂带中。——因为学长一直握着长凶器的柄部,所以柄上一滴血也没有。如果是刺入石川洋腹部的凶器,放在地板上时,柄的部分应有血迹。因为石川洋曾经为了难忍疼痛,而在比赛中以沾了血的护手,去握那个柄……』 『……』 眼前的剑尖微微抖动,中原的姿势已经失去霸气。 『照相机的镜头是很老实的,它诚实的指出:石川洋是在比赛中被刺;并且,刺中石川洋的凶器,并不是后来在地板上的凶器。』 『但是,地扳上的凶器沾有石川洋的血;如果那不是刺中石川洋的凶器,就应该没有血。』 『学长的右手在伸入石川洋的护胸时,沾上了血。在拿预先准备好的长凶器给众人看时,只要用沾血的手摸过刃的部分,就可以了。』 『……嗯!这样确实能解开比赛中被刺之谜。但是,伤口深浅的问题,该怎么解释呢?』 中原的剑尖从京介的眼前挪开、放下,将木剑摆在左侧。 『石川洋腹部的伤,是十公分以上的凶器所造成的。如果说,石川洋在比赛中被两、三公分长的凶器刺杀 ……这不就不合了吗?』 『石川洋在比赛中受伤的当时,周围的人都知道他的腹部被刺、流血,但是,并不知道伤口的深度。事实上,在比赛场中所造成的伤,确实只有两、三公分浅。』 『……』~ 『后来学长和石川洋的哥哥石川守及青木,一起开车送石川洋就医。此时,开车的是青木,石川守坐在前座,学长抱着石川洋坐后座。……根据青木所说,他听到后面传来的呻吟声,和学长急着一直喊快、快!而石川守为了告诉青木路怎么走,所以专心注视前方。……此时后座的石川洋的腹部高度,对前座的两个人而言,根本是看不见的死角。』 『你想说什么?说吧!』 『学长在车内又补了石川洋一刀。用另一支准备好的长凶器,对准石川洋的伤口,又刺了一次。车子里,才是真正的杀人现场。』 『……!』 『学长用胶带,把另外一支和放在比赛场中一样的长凶器,藏在自己的护胸下。在进入车子的后座后,便拿出凶器,一边按住石川洋的身体与嘴巴,一边再度从原来的伤口上刺入。……假装抱着石川洋,嘴里喊着「忍耐点,马上就到医院了。」却以十公分长的凶器杀了石川洋。』 『不错!你的说明确实足以解释密室之谜。……我早想到会有这一天。因为只要仔细分析比赛场中的情形,就可以发现当时只有我能接近石川洋。』 中原的脸色有点苍白,但是,却看不出他有情绪不稳的样子,甚至让人感到一股淡淡的平静感,正从他的体内散出。 『在石川守的住处杀死石川守的,也是学长吧!学长首先利用借口,将岸本约出来,并且监禁了他;那借口可能是:要告诉岸本,杀死石川洋的凶手是谁。总之,武南大学主将中原真的话,岸本应该会相信吧。学长还从岸本的身上,拿走了一枚扣子。……当然,那扣子也可能只是岸本无意掉落,偶然被学长捡到的。然后,学长就去石川守的住处杀人。』 『那小子坏到骨子里,本来就该杀。』 『没错。他是害死阳子的元凶,我也恨不得……』 『然后呢?我又杀了岸本?』 『是的,学长非杀三个「风」不可,最后一个就是岸本。恐怕学长是以巧妙的言语欺骗他,告诉他:现在警方或许已将他视为凶手,叫他最好躲在小旅馆里。然后帯他到长瀞的河边杀害了他,却又让他像是自杀死亡的样子。』 『……』 中原左手握钊,无言的站着。然后,他向前走了两、三步,将剑尖放在京介的脸颊上。 木头冷冷的触觉,让京介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但是,京介一动也不动的看着中原。 『一切正如你所说的。但是,这里的事,没有人知道吧?』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么……只要我用力挥下这把木剑,你所说的一切事实,都会在黑暗中消失。……对吧?』 『我相信学长,所以才会单独来此。』 『我是杀人的恶魔呀!』 『不,学长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道」而做……保护剑之道、神圣的剑道。我认为学长是想保护一个流派,或许可说是中原流。』 『中原流吗?……我是中原流的创始者,不想有太难看的收场。』 他慢慢的把剑挪开京介的脸颊,低下头来,看着地板。脸部的表情因为在背光处,而看不淸楚。 『学长已经决定要自杀了,所以穿着白色的剑道衣裤来。』 『在你的注视下死在这个道场,我觉得还不错。』 『我有个请求。』 京介两手放在地板上,低头拜托。 『还有什么事?』 『请和我比赛。』 『比赛?你要和我比赛?』 『是的,想做个决定。』 『什么决定?』 『如果我赢了,请学长不要自杀。我希望学长去自首。』 『如果我赢了呢?』 中原稍微弯着腰,俯视着京介。 『那样的话,我就一句话也不说的离开这里,忘记所有命案的事。』 『也就是说,如果我赢了,就不阻止我自杀吗?』 『是。』 京介认为这是一场赌博。以剑技而言,当然是中原占上风,但是,一场比赛并非全靠技术。 『你能赢我吗?』 『要试试看才知道。』 只要中原心中存有一丝还不想死的念头,就可以激起他活下去的意愿。 带着耻辱而活,就是否认剑道的精神;对中原而言,也就是否认了自己的生活态度。 京介想看中原的选择。而他的得胜率,就是中原心中那一丝还不想死的念头。 京介希望自己能胜。除了能救中原外,也能切断自己心中那种把剑道视为绝对神圣的想法。 『你能赢我吗?』 中原又问同样的话。 『是。……只要心中存着要学长活下去的念头。』 『你没有任何的疑虑吗?』 『是。我希望学长不要,为剑道而死,要像个平凡人一样,为了生存而寻找出路。』 这种为生存而寻找出路的想法,也是京介的心意。 『你想说服我吗?』 中原定睛看着京介,露出一点点的微笑。 『请和我比赛。』 『好吧。』 6 中原坐着,白色的衣、裤上,有深蓝色的垂带,黑色的护胸,头部则戴着护面,护面的铁丝网上, 有微红的线条。 京介也穿上了护具,坐在道场的一角。 整个道场,似乎因为他们的关系,而变得更亮。 中原黑白分明的装扮非常显眼。 空气似乎一下子冻结起来,静得连虫的叫声和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在护具下的他们,只以眼睛注意着对手的举动。 中原拿着竹剑先站起来。京介立刻响应,也站起来,静静的走向中原。 立礼之后,两剑的剑尖相触,然后从蹲姿缓缓站起。 ……双方都采中段姿势,以剑尖对准对手的眼睛。 『啪、啪』,剑尖相触,发出轻微的响声。 中原的身体像岩石一样,一动也不动。 京介的身体则前后晃动般地动着。 就在两人的剑尖等待机会的下一瞬间,两人同时打向对手的护面。 『面!』激烈的喊声划破道场内的空气。 但是,两人都不是完全击中对方。 接着,两人的剑尖再度交会,中原的剑刺出,要打手。京介的身体向后退,躲开了剑尖。中原不断逼近,京介向右闪,后面已经没有返路了。突然,中原的剑像暂停一样的,剑微微往下沈,打中京介的护手,京介的竹剑飞了出去。但是,京介也在同时打中了中原的护面。 两人回到道场中央,剑尖互碰之后,身体向后退,回到自己的位子,面对面的坐下,并且取下护面。 『平手。』 『是的。……再一次吧!』 『不用了。虽然是平手,但是气势上是你胜了。不必再比赛了。』 『……!』 『我好像必须活下去。』 『是的。』 『但是,就算我去自首,也会因为杀了三个人,而被判死刑。』 『不,学长不为了私利私欲杀人,学长是为了替阳子报仇。如果阳子自杀后,我知道是他们三个 人造成阳子的自杀,或许我也会和学长做相同的事。…… 第十章 永恒一贯剑 中原独自端坐在武甫大学剑道场的中央。时间已过午夜零时,周圉静悄悄的,只听得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中原闭着眼睛,静静的坐着,这样的姿势大槪已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道场内的灯光全熄,场内唯一的光源来自窗外的月光,但是照在道场地扳的月光,因为时间的流动,角度渐渐的在改变。 和京介分手后,他在广岛市内的二十四小时电影院内过了一夜。第二天,为了躲避警方的搜索网,他没去机场或广岛车站,而迂回的坐车到三原,然后从三原搭上新干线。 好不容易回到东京,但是,已不能回去自己住的地方。 因为想完成还没有写完的毕业论文草稿,所以,他找了一间便宜的旅馆,住了一天。……第二天,他把自己藏身在热闹的市区,直到深夜,才来到道场。 这两天他没有好好的睡过觉,但是,他的意识却像刀锋一样的锐利。 他回亿许多事。 ——一直被自己视为妹妹的阳子,有一天突然觉得她不再是妹妹,而是个异性。 阳子处在全是男性的剑道社中,就像一朵花一样,散发出美丽、娴静的光芒。当我开始注意到阳子的美时,对阳子的感情,就难以继续像以前一样了。 但是,和阳子成为兄妹以外,有男女关系的情人,却不是我能想象到的,而且,我也不允许自己为了阳子,而中断了求取剑之道的精神。 我只要更专心剑道,一定就可以克制住思慕阳子的感情吧!但是,愈是逃避思慕,思慕之情就愈强烈。 那么,把阳子托付给我最信任的大林京介吧!这样就可以斩断因为阳子而产生的迷思了。 因为选择了追求剑之道的路,只好放弃了对女人的爱。这一切便是为了京介所说的中原流……。 ——三个红色的『风』字。 那是只有我才懂的染色字。 阳子在说:哥哥,侵犯我的,是秩父的三风……为我报仇。 阳子没有告诉情人京介,只告诉我。我必须为肠子最后的遗言负责……。阳子决定要死的时候吐露心意的对象,是我,. ——和京介的比赛。 他真的是一个好人。他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来阻止我的自杀行为。 他给我让我继续活下去的借口。 为了报答他的心意,也为了不让自己带着耻辱而活,只好让比赛变成平手。 京介!与其带着耻辱而活,不如干干净净的死去。这是我的生活方式……。 中原的膝前,有一本笔记本,那是从昨天晚上起,便熬夜而写成的毕业论文草稿。他并不想正式完成它,交出去;只是想让它代替自己的遗书。 论文的内容讨论伊藤一刀斋景久创始的一刀流秘传,和对现代剑道的影响;共分十章。为了写这个论文,他还曾经走访了继承一刀流的秩父石川源一郞;及其他流派,位于京都的柳生新阴流关根弥八。 很可笑的,这些流派对现代剑道的影响,就是让弟子们,在自己的神圣道场内,进行丑陋的竞争。 这本论文,是对自己剑道的挑战。 如果正如京介所说,自己的剑道成为了『中原流』,那么必定会有很多流派来挑战;为了保护自己的中原流,挺身而出,勇敢的接受挑战,就成了自己的责任。 中原也在论文中,写下自己对剑道的想法,和一连串事件之后,自己的心情。 在整个论文的最后一章,他引用『叶稳』中的名句『武士道即寻找死亡之道』,来陈述自己对于干干净净的死的想法。并且,以『切腹,是武士维护尊严的唯一手段』,来做论文的终结。 中原将笔记本拿在手中,缓缓地张开眼睛,站了起来。 道场内部有个房间,房间的四周有双层的柜子,柜子内收着社员们的练习服和护具。 中原站在自己的柜子前,脱下学生服和内衣,换上白色的剑道衣裤。这虽然不是新的剑道衣裤,但是因为常洗,所以穿起来很舒服,而且,刚才他已用冷水,将自己的身体洗得很干净了。 他带着为了这一天而^^备的短刀,与橡胶垫子,又回到道场。 他把垫子铺在月光照i的地板上,然后坐在垫子上。他不希望自己的血,污染了木质的地扳。中原将剑道衣脱至腰部,又将剑道裤往下拉,让整个小腹露出来,然后将脱至腰间的剑道衣的袖子,塞入膝盖下。 ……取出短刀,拔去刀鞘,刀匁在月光下发出闪烁的光芒,尤其是刀尖的部分,更像是集中了所有的光芒。这把小刀似乎可以刺入任何物体。 中原将刀尖抵着左腹,试着切了一点点。没有痛的感觉。一条血丝流出来,扩散到腹部,染红了白 色的剑道裤。血流过的地方,有微妙的温热感,和刺痒的感觉。 这只是一道浅浅的伤。但是,这一刀是为了切断恐惧的感觉,与对人生的依依不舍?或是想在有意识时,了解一下刀子切入腹部,到底有多痛呢?不论到底是为了什么,都会留下不大干净的痕迹。 中原只是想试试刀子切入腹部的感觉,所以,他打算就在现在的伤痕上,再重新以刀子刺入。 现在中原的脑子里,只有如何死,才会死得干干净净这件事。他已经没有恐惧感,对人生也毫无留恋。他应该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生活态度。 中原握紧短刀,刀尖抵着自己的左腹。 突然,他觉得自己握着短刀的手在发抖。这个发现让他自己也吓一跳。 当他发现自己在害怕时,不仅手发抖,全身也在发抖,刚才的平静感也消失了。他发抖的手腕,拿着刀子。刀尖在腹部移动了两、三个地方。 为了压制这个动摇的心意,他以左手按着发抖的右手,然后大叫一声,将浑身的力量集中在双腕。刺进去了! 血喷出来了!腹部、手腕、剑道衣裤,都被血染红了……! 要拉动短刀!至少要拉成一条线,将腹部切开! 在他遂渐空白的脑海里,只想着这件事……。 淸晨的阳光,从窗户射入,照落在武南大学道场的地扳上。 像绢一样柔和的光线,包圉着穿着白色剑道服,身体向前扑倒的中原背部,和后脑袋。中原已经死了。 扩散到橡胶垫子外的血迹,说明了中原对自己所做的事情。 京介、裕子,和以大林课长为首的两国分局的刑警,圉绕在尸体的四周。 听到消息而赶来的武南大学钊道社社员们,群集在道场的一隅,都无言地垂头站立。 两个像鉴识员般的刑警,抓住中原的肩膀,让他缓缓仰起。 中原的双手仍然紧紧握着切割自己腹部的短刀,他苦闷的表情,出现在众人眼前。 剑道衣裨的前面部分,血迹已经变成红黑色了。 『切腹……』 大林课长声音低沉的说。 『刀子向横的一字拉开,实在太……』 美杉刑警的声音也很沉重。 『看吧!即使是这样刚强的人,死的时候也会产生恐惧感。他腹部有三道浅伤。』 森本刑警一边检视腹部,一边说。 京介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个案子终于结束了。』 裕子将头靠向京介的肩膀,视线从尸体上挪开。 『嗯……』 京介一定一开始,就觉悟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对这个男人而言,只有结束自己的生命,才能结束这一连串的事。 鉴识员努力要拉开中原握紧短刀的双手。中原咬牙的表情,好像拚命在反抗鉴识员一样。 温柔的晨光,包围了那样的表情。在这充满慈悲的光线中,中原对剑道的固执、苦闷,应该会缓和下来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