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清》 引子 长沙文物局。 刚出土的文物堆落在房间的角落,原本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灰土,被文物局的小姑娘用小刷子扫出了原来的轮廓。 它们刻意又狰狞,生硬的立于房间内,像有一双眼睛,盯着那守夜的人。 据说是民国末的玩意,广东一群惯犯刚从号子里服完了刑期,又钻地底下去。文物局的人忙了一天,都累得可以。 她的同事坐了一天硬座火车,也是够呛。没法,她一缉私小队长,也只好硬着头皮,强忍着嗑上的眼皮,守夜。 “地底下待久的东西,都带着一股阴气,最好别瞎老碰!”文物局小姑娘把白手套一摘,小刷子插,进腰间的袋子里,口气极为严肃的警告。 她当警察的,一直追捧的是科学理论,而不是毫无依据的迷信。所以,她嗤之以鼻笑道:“咱不信这玩意,倒也不稀罕碰。”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临走时,她还放出这句话。 夜色渐浓。 躺在躺椅上,为了赶走睡意,她拿起手机玩起了游戏,好打发时间。 她把风衣盖在身上,空调开得足横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玩大富翁,里面的小人跳来跳去,骰子咕咕的转动,夜深人静,她干脆也把游戏的声音关了,这会她手触动触屏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正当她聚精会神玩着游戏,几声“咕咕”的声响过后,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神往厕所方向探了一探,心想着马桶的抽水声也无须在意,继续玩她的游戏。然而,“咕咕”声并没有静下来,反而一阵一阵的抽。她关掉手机静静听着,那声音就像是人沉在水里吐着气泡的声音。但,不像是从厕所传来的。 安静片刻。 “咕咕咕” 那声音,是从身后那堆文物传来的… 三更半夜这声音听起来就够渗人,茶唯当警察也有些年头,自称唯物主义者,什么奇怪的事情没有经历过,她当然不信这个邪,她还真就好奇了。 她手中的土瓷罐也就巴掌那么大,她接着灯光细细的打量着,这瓷罐也有些年头了,瓷口上封着的已经泛着土黄的破烂布条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瓷罐身上似乎雕刻着纹路,密密麻麻像一卷经书,她用大拇指轻轻的擦拭着上面风干的泥土。这瓷罐看着不起眼,摆在角落里,文物局那边的人似乎也没有注意,甚至清扫上面的泥土这小事也不做。 “咕咕”。手中的瓷罐忽的一震,再次发出古怪的水声。茶唯不由心中一颤,这玩意还会震,该不会里头藏着什么爬行物之类的东西吧? 她往桌子上一放,磁口的布条被轻易的撕开。手机打着闪光灯往里边一照,只见里头黑兮兮一团,干巴巴的像堆在老旧房屋里头发霉的牛皮布。爬行动物,倒是毛也没看见。 茶唯失去了好奇心,就连刚才心肝有点小寒颤都一扫而光,不由哼出一声冷笑,鼻子带的风从罐口里穿入,咕咕声再次响起... 只是一瞬间,头一阵晕眩。 只觉她脖子一痛,身体被一股寒气包围。手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发出闷响。——刚才罐子里那团东西动了,一只血红的眼睛盯着她,充满了戾气,带着愤怒,带着不甘… 那东西几乎是一瞬间从罐口里穿出来,像一道影子,看不清。不到一秒她被一张干枯的人皮紧紧贴住,那人皮往她脖子一咬,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手想要去抓,一张一合毫无力气,全身乏力呼吸逐渐沉重,意识一点一点被剥离... 陷入黑暗那瞬间,她似乎闻到了,水的味道,潮湿带着青苔味有点腥... 第一章 水灵出土 2015年6月,长沙。 “老大,你说长沙满大街卖臭豆腐不是应该叫长臭么?你看,从头臭到尾!”邓荣手里端着一小碗臭豆腐,蹲在小凳子上吧唧吧唧的吃。边吃边说话,臭气熏天。 “你懂屁啊,整条街你看…尘土飞扬卷起的沙子都能埋了你…长沙就是因此闻名的懂吧?是吧老大!”贾戊啃着油条,看着这还没有铺成的路,玩笑道。 每个地方都有一些坑坑洼洼的路,每个城市都有繁华的中心。像广州珠三角中的领头羊,贸易走得好,外来人口也密集,一座座高楼大厦,照样有一种地方叫城中村。 茶唯坐在小凳子上,埋头吃着豆腐脑,面对这样蠢哭的问题表示淡定,跟傻,逼相处久了,也毫无下限可言了。 邓荣和贾戊比她小几岁,前两年跟在她身边培养学习当徒弟,久了逗比本性显露无疑,瞧着茶唯也是好说话的头头,开起玩笑来也很不顾忌。 五点多的天微亮,路灯还亮着。这个案子一接立马从广东坐夜车赶过来,还特么不是硬卧就不补给报销,一整夜睡不踏实。路边的小摊小吃热气腾腾,车站的人多,早餐生意都很不错。茶唯吃完在桌上的纸筒抽了半截质量极差的纸巾擦擦嘴,叮嘱道:”屁话别有完没完,吃完还有正事做呢!“ “我昨晚一宿没睡呢!都是那几个混蛋,刚从号里放出来,经过改良教育后也不懂得收敛,就特么又开始行动,这种天气一点也不嫌折腾!”贾戊抱怨道。他这会还腰酸背痛呢! 邓荣倒是一副英雄凛然的模样,把最后一口臭豆腐吞下去后说:“我发现啊,这些倒斗的土夫子就跟吸毒者是一样一样的,从戒毒所出来的百分之九十九照样染上。咱们人民警察正义凛然,就该为老百姓们除害,辛苦可抱怨不得!” 茶唯被这一股浓烈的英雄情结给搞笑的,差点就弄个小红花贴在他胸口上,然后给他立正,敬礼。 “行了,这边的人已经联系了,走吧。” 到雨花区的时候已接近午饭点了,要不是有要事在身,茶唯倒是想在这里好好玩玩。雨花区本身就是农产业闻名的地区,土地肥沃,各种各样的蔬菜水果,出产丰富,素有“菜篮子”一称。话说“雨借风雷惊寰宇,花凭馥郁漫三湘”,一大个花市场,没有哪个女生路过不心醉。 贾戊邓荣一见那几个广东故犯,一阵拳打脚踢,打的全身出汗。茶唯跟文物局这边开始核对一下出土文物的数量跟样式,好写报告上交。 “这些都是什么年代的东西啊?”茶唯拿着一个如意翡翠左看看右看看,这些破罐子烂花瓶也就是年代久远“旧”字成金了。按照这时代,这东西也就街上摆摊才能见到。 “初步估计是清朝末吧!哎,没带手套别瞎凑合,刚出土的东西带着什么谁都无法预测,别整个什么病毒就不好了!”文物局分点的小主任用刷子拍了拍茶唯的胳膊,好心示意道。 茶唯听完一脸嫌弃的把罐子放下,索然无味走开。 犯罪有五人,捉获三,其余二人仍在追捕中。小团体搞出大动静,能么?多大的本事才能顺风顺水直接到点接货,这背后要不是有个团伙协调合作,这几个故犯也没能刚出号子就找出这么一活。茶唯揉揉脸,心想着接下来也有的忙了。 交接工作,审问犯人,写报告,汇报等按规矩来。有时在忙忙碌碌中,难免会忘记当警察的初心。在经过那么黑暗的洗礼后,“正义”二字已经激不起她麻木的心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以假乱真,这铁饭碗,吃的就是有霉气的一碗饭。 安顿过后,就留下茶唯一人看守阵地,文物局那些人用刷子刷了一天的瓶瓶罐罐也是累惨,贾戊邓荣二人因昨晚坐夜车奔波也是困得不行,把任务丢到她手里也跟着跑二楼睡觉去。 他们在文物局的一个小分点落下脚,二楼是提供房间的休息区域,一楼一个大堂,隔成了好几间,四周的防盗措施也做得好,茶唯一人留下看守也是轻松,把风衣盖在身上,空调开到认为舒适的温度,就开始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玩大富翁,里面的小人跳来跳去,骰子咕咕的转动,夜深人静,她干脆也把游戏的声音关了,这会她手触动触屏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正当她聚精会神玩着游戏,身后却在此时传来几声“咕咕”的声响,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神往厕所方向探了一探,心想着应该是马桶的抽水声也就没有在意,继续玩她的游戏。然而,“咕咕”声并没有静下来,反而一阵一阵的抽。她关掉手机静静听着,那声音就像是人沉在水里吐着气泡的声音。但,不像是从厕所传来的。 那声音,是从身后那堆文物传来的… 三更半夜这声音听起来就够渗人,茶唯当警察也有好几年,自称唯物主义者,什么奇怪的事情没有经历过,她当然不信这个邪,她还真就好奇了。 她手中的土瓷罐也就巴掌那么大,她接着灯光细细的打量着,这瓷罐也有些年头了,瓷口上封着的已经泛着土黄的破烂布条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瓷身上似乎雕刻着纹路,密密麻麻像一卷经书,她用大拇指轻轻的擦拭着上面风干的泥土。这瓷罐看着不起眼,摆在角落里,文物局那边的人似乎也没有注意,甚至清扫上面的泥土这小事也不做。 “咕咕”。手中的瓷罐忽的一震,再次发出古怪的水声。茶唯不由心中一颤,这玩意还会震,该不会里头藏着什么爬行物之类的东西吧? 她往桌子上一放,瓷口的布条被轻易的撕开。手机打着闪光灯往里边一照,只见里头黑兮兮一团,干巴巴的像堆在老旧房屋里头发霉的牛皮布。爬行动物,倒是毛也没看见。 茶唯失去了好奇心,就连刚才心肝有点小寒颤都一扫而光,不由哼出一声冷笑,鼻子带的风从罐口里穿入,咕咕声再次响起… 她脖子一痛,感觉被一股寒气包围。手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发出闷响。——刚才罐子里那团东西动了,一只血红的眼睛盯着她,充满了戾气,带着愤怒,带着不甘… 那东西几乎是一瞬间从罐口里穿出来,像一道影子,看不清。不到一秒她被一张干枯的人皮紧紧贴住,那人皮往她脖子一咬,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手想要去抓,一张一合毫无力气,全身乏力呼吸逐渐沉重,意识一点一点被剥离… 陷入黑暗那瞬间,她似乎闻到了,潮湿带着有点腥的青苔味… 不是已经夏天了吗?她怎么觉得冷呢?茶唯又做了那个梦,再次回到了小时候,她太皮了,鸡毛掸子每天都要挨一顿的。 “老师又说你打人了,你总是不让我省心!”妈妈对着她一顿抽,她疼,但是不哭。晚饭是没的吃了,站在客厅面壁思过。 这时候他爸爸会过来,是的,她好像已经很熟悉这个梦了。果不其然,他过来,蹲在她面前对她说起道理来。 “王小波就该打,说好给我看,是他说谎在先害我整张试卷都没填,我不揍他才是没道理的!”她嘟着小嘴,小拳头捏的紧,心里十分不平。 “乖宝贝你听爸爸跟你说,你看妈妈整天揍你,你心里是不是不高兴?”那看不清脸的爸爸用手指戳她左胸位置问道。 她嘟着嘴点点头,心里暗道,肯定是不高兴了。怕出口被餐桌的妈妈听到,她是没敢说出声的。 “那如果妈妈每天都给你做好吃,每天给你鸡腿呢!” 她思量了一会,转着小眼珠子,嘻嘻凑过去爸爸耳边说道:“我一定很开心!” “对嘛!暴力永远不能解决问题的,抄别人试卷强迫别人不是长久之计,吶,这五块钱给你,你买糖请王小波吃!混熟了作业都能帮你做,这叫以德服人懂不?” “有你这么教孩子的吗?” 她跟爸爸在那里笑,妈妈生气极了。画面又再次转了,接下来发生什么她知道的… 来了好几个人,爸爸妈妈被打得满脸是血,爸爸嘴里喊着“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在那男的身上!” “女娃身上阴气太重照理是不可能,除非他家还有一个男孩。我说得对吧?” 妈妈身上都是血,肚子被开了一个口,血怎么都止不住,爸爸拿着衣服哭着往伤口上按,又被拉开。 拿着刀的男人,一头白发,带着金丝框眼镜,他狰狞的笑… 她觉得很冷,这是梦么?那也是噩梦,一股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泥土混着青草与湿润的空气融为一体的味道。 意识逐渐清晰,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如走马灯似得在她脑海里播放,她打了一个机灵,她是不是死了?睁开沉重的眼睑,面前的画面吓得她连滚带爬哭丧着大叫:“鬼啊~” 一个长发女人站在她身边,长发在微风吹拂下轻盈飘荡,女人拿着手机立在黑暗中,屏幕上的灯光打在她惨白的脸上,她在笑,看着手机屏幕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第二章 弱肉强食 以风的速度在大马路狂奔。 茶唯心底大叫:“卧,槽卧,槽卧,槽”巴不得骂个大翻天,现在什么都是讲究科学依据的好吧?谁他妈说鬼这东西就像爱情有听说却没见着!估计有生之年见不到爱情但要死在这鬼的手里了! 不对啊!确切的来说,她应该在办公室的啊。卧,槽该不会在做梦吧? 回头一看,那鬼没跟过来。 谁能准确的跟她解释一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马路是什么鬼地方?完全看不到边的。难道那鬼会瞬间移动?这大路一辆车也没有啊!安静的连个鬼都没有啊!无力吐槽啊! 她肯定被那人皮咬死了!不是被咬死就是在做梦啊!这画面也只有科幻电影才有吧? 跑不到五分钟她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心脏要跳出胸腔了,喉咙像是被什么扼住呼吸困难,身体使不上劲,眼前开始晕眩…倒地那一刻,茶唯还在想,人家是有晨练习惯的!累晕不科学! 科学有时真是害死人。 再次睁开眼睛,那个女人,居高俯视,那只眼睛,就是那只眼睛! “鬼啊!” 不断挣扎、抵抗、重复。 第三次清醒,她已经感觉自己身体无力了,没力气再跑了。但人往往在危难关头胆力没下限啊!她处于自我防御一个扫堂腿把那女人扫趴在地! 没力气了,等死了。 她有点懵,肯定在做梦,没错,在做梦。 茶唯看见那女人从地上慢慢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风衣,等等...这风衣不是她的么?倒是很合身,卧,槽身材居然比她好多了。在危难关头,女人还是改不了的通病,对比,嫉妒时时刻刻存在啊!那女人对她微微一笑,这鬼气度非凡啊,追了她那么久还被扫趴居然一点不生气? 茶唯正想开口说句什么话!脑子还未转过来,脸上挨了一大嘴巴子,响声在夜深人静的大马路上回荡回荡... “放肆!摔伤了本小姐你担当得起么?”她下巴微微抬起,眼神带着俯视,嘴角轻蔑一笑问道:“还跑吗?” 茶唯捂着红痛的脸,这一巴掌把她从梦中扇醒,心中恐惧填满心扉,惜命着恭恭敬敬唯唯诺诺弱声回道:“跑…但跑不动了!” 人一辈子总有一两件事让你觉得不可思议到你永远都觉得不可能发生——比如半夜三更跟鬼站在大马路边聊天。 “别拿我跟“鬼”一概并论,“鬼”不过是停滞在人间的残魂碎魄,没有能力轮回,并无实体,在“人”之下。而我是妖,能力超群,在“人”之上。” “人为一口气,佛为一炷香。人的一切精神支柱全凭一口元气,而妖更甚。我在七章之下尘封多年,按道理是不可能复活,你本身属阴心带嗔恨之意,你的气唤醒了我,你的血复活了我,如今你我共用一口元气,你离了我便活不了!” 茶唯听得一愣一愣,不由想起电视剧聊斋里头离奇种种,“科学”二字被一记耳光打飞,她终于明白一句老话:“如非亲眼所见,否则虚假难真。”这话是老子说的么?说的太有道理了!听完这女人说的这段话她有点懵懂,问道:“那你离了我呢?” “你照样活不了。此时起有我掌握你的命运,我说的你照做便是。我既然回来了,就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哎!不是…凭什么这口气是我的还要对你遵命是从啊?凭什么我离开你活不了,你离开我,我还是活不了?” 那女人冷冷一笑,眼神望向前方,原本如星辰般光亮的眼眸瞬间暗沉而冰冷,带着愤怒道:“生存之道,弱肉强食。” 口气狠虐让茶唯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我叫寺清,你叫什么?” “茶唯…那…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 名寺清的妖怪,茶唯见她默不作声,眼神望向远方,这空旷的大马路位于半山腰,远方也就处处丛林,黑压压一片,有什么好看的!茶唯打量着她,怎么看也不像妖精,更像是画里走出的人,那长发齐腰,高挑的身段,幽静精致的脸孔,还光着脚。哎,这妖精要是这么容易被复活,那岂不是处处是妖?就像电影里那什么生化危机,你口不张皮肉不烂谁还知道你是生化人啊! “你这么容易被复活,那你同类不是特多了?比如搞一个妖怪团队组织什么的!”然后直接去刷街...她被自己冷笑话给逗乐了。 “不然!我醒来时便知此时世道已大不相同。”寺清轻微摇头,毫无表情淡淡说道:“之前,自然之力浑然天成,百草杂集,丛林峰起,平丘黄泥川泽不息,妖力吸纳自然七章之气与阴阳两极之力而得以生存。如今,处处高楼,条条道路已经不是原先模样,七章自然被打乱。乱世多妖,盛世多贼,适者生存,这一点人还真强些。” 她想不到,醒来之时已经隔了那人在的年代那么久。 茶唯听完若有所思,难怪乡间传闻惊奇怪异,而城市只道迷信,所见不同罢了! 她正问在兴头上,心里团团疑问。比如她是什么妖怪会什么法术啊?吞云吐雾飞檐走壁?她所说的乱世是什么时代?听闻甚觉久远。茶唯思绪纷飞,琢磨着从哪问起,一辆面包车刷的一声从面前飞过。 寺清明显被这车速震惊到了,她惊愕的表情在脸上停顿不到零点几秒,都被茶唯捕捉到,毕竟是察言观色出身。面包车飙出兰博基尼的姿态少有,但没什么比面前站了个妖怪更加出奇了! 不料这银灰色的面包车在前面一个急刹车,慢慢又倒退回来再她们面前停下。 接下来这出戏电影里常有,车上四个人喝得有点高,车门被这么一甩,几张猥琐的脸呈现在眼前,再说几句“小妹妹陪哥哥玩玩”等常见性调戏话语来承托场面猥琐性。但,这条空旷的大马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几只蝙蝠时而高时而低的翩翩起舞来增加诡异性之外连个鬼影都没有啊!这活生生站着的是封印了不知多少年又重新复活的妖怪还有一个资深的女警。 那么这出戏就在车上哥几个拉开面包车门而停顿了,茶唯一见有车二话不说拉着寺清就钻进车后排座位坐好。 一红毛小伙目瞪口呆把台词憋回肚子,打了个酒嗝,车门用力一甩,开车。 寺清靠着车窗,眼睛看着窗外一片一片像走马灯似得往后飞的丛林。路灯一闪一闪的打在她脸上,那幽静的侧脸,真像画中走出的仙人。 闭上眼睛,她感受到妖骨的气息很弱很弱,几乎一分神就如同消逝般!除妖剔骨,元灵尽散,封印七章。如今只有这幅皮囊,她回来了,就该让那帮人也尝尝骨血分离的滋味。右手握住左手的手腕,她心里冷冷一笑。 茶唯显然有些不知死活,她看不出寺清眼里带着戾气,屁股挪过去悻悻然凑到她耳边悄悄问道:“你会大便吗?” 寺清冷冷一瞪道:“蠢得可怜。” 无数次跟邓荣贾戊说话她心里最常感叹的话! 好奇,她只是好奇。很无辜双手叠放腿上好学生模样,话说这几傻,逼酒驾按理当罚,嗨不是,这交通部的事关她屁事,有车坐只能暗笑了。 +++ 还真有人在暗笑。天微微泛着暗蓝,面包车在一个丛林里停下。车中几人心怀否侧暗商诡异,车上半句话没有,抓着手机推敲着。 “我超喜欢那头发长点的,高冷,是哥的菜待会你们谁也不能跟我抢!” “卧槽,老子也想上她好伐?她边上那马尾子女傻兮兮的笑得跟什么似得…” “放你丫狗屁,那叫呆萌!新流行你懂啥?我跟胖子瞄她很久了,胖子看后视镜都流哈喇子了。” 几人暗使眼色,红毛抓着裤裆低头贱笑。 这车一停,前座二人先下车,面包车门再次被甩开,咣当一声震得整个车都晃了晃,红毛心里不由赞叹,胖子好力道! 茶唯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瞄一下身边妖怪,聚精会神偷瞄的时候,感觉车一停,门一杯甩开,手被这么一抓,她还未出手,还没亮出警徽,她心里只能用“妖”一字形容! 因为谁也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事,接着面包车的光只见四人被甩的老远,其中胖子贼死不死得砸在了面包车挡风玻璃上,顿时哗啦一响,玻璃碎得连制作人都不认得。 哀嚎是听不见,面包车发出警铃在丛林里贼刺耳。 没到长沙之前,作为新时代唯物主义打着科学旗号的茶唯或许饭饱茶时听到灵异事件她可能只会用“去你妈蛋鬼扯”来取笑说话的人。 只有她瞧见,寺清身后伸出的水鞭如同八爪鱼触须般灵敏不用半秒同时抓住眼前几人一抽一甩,那水鞭从她脑袋后面刷的一下飞出来,把她马尾带飞起来,而寺清就这样冷冷坐着,那没穿鞋的脚端坐着就如同一个贵族家的女孩,就连水鞭那飞甩速度连她一根发丝都没有惊动! 淡定自如,静如师太! 亲眼所见触目惊心,脑海里就像弹幕无数个“卧,槽”像弹幕一样飘过。今晚可能刺激也受多了,在这个关键时刻,她突然想起邓荣贾戊的单纯与天真。 面包车收音机顿时响起一首颇有韵味的歌曲,歌者喉声沙哑,情绪非常得唱道:“你快回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 “去开车!” 茶唯哆嗦着手脚,抖动她脸部肌肉,勉强扯出一个算是好看的微笑恭敬道:“我没带驾照!” 寺清那高贵的头再次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 某人拔起沉重的臀部,慢悠悠挪到主驾驶位置,哆嗦点开导航,输入目的地。 “抱歉!您输入的根据地不明确!” “抱歉!您输入的根据地不明确!” “抱歉!您输入的根据地不明确!” 第三章 七大门派 开车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正午,那阳光强硬,晒的人皮肉生疼。 茶唯按电梯的手微微出汗,后面站着寺清,她光着脚,跟她后面一言不发。 贾戊见茶唯一到,原本支撑着他一点坚强的勇气也被抽干,他瞬间奔溃了,一个大男人抱住茶唯的脖子呜呜的大哭大叫:“老大你去哪了?邓荣快死了…呜呜…那王八蛋开枪医、医生说…打中要害呜呜…你去、哪?…呜呜啊啊…邓荣为了救我挡子弹…” 毕竟刚出道没多久,未经历危险,别提接受不了生死了! 茶唯怔怔的立在原地,双手握着拳头,眼睛死死的盯住手术室的红灯。 贾戊抱着她哭累了,瘫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眼神空洞无力,嘴里呐呐对茶唯说道:“昨晚那几个王八蛋拿着枪冲进房,那里就我们哥两人,其他人也不见了!他们把东西都带走了,我跟邓荣躲在柜子下,本来东西带走了就走了,也就算了,我逞英雄,呵,没有二两半我就逞英雄,邓荣死活不让我出去,我还特么不要脸,结果…邓荣给我挡了子弹,原本躺在里面昏迷不醒的应该是我…死的应该是我!”说着说着语气过分激动,贾戊双手狂扇自己巴掌! “够了!贾戊,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擅离职守,这责任我该承担。我一定会找到那几人,一定会!”茶唯擦擦眼泪,咬着牙,拴紧了拳头。 寺清坐在椅子上微微张开了眼睛,茶唯的怨,恨,怒,同用一口气她感受得到。 她再次闭上眼睛。 原来,尘封地下数十年重新出来,并不是偶然,这一切早已有人事先安排好的。 茶唯心中那股生离死别的痛楚,让她想起那个人。 一心,你还在吗? +++ “水灵,今日起,你便唤名寺清,寺,有法度者也;清,就如此溪,一眼见底,纯净安柔。”一心她望着眼前清晰见底的溪说道。溪水涓涓而流,阳光打在溪底的鹅卵石上闪耀着些许星光,看着好温柔。一心再次嘱咐道:“你可不许再杀人了。世间万物皆有所克,道不降你,天必灭你!我一心又能护你到何时呢?所幸你成人之后,倒是灵巧善意,我只说与你听,若一日我寿终,你孤身一人也必须时时怀有慈悲之心,念念持有善意。” 她对着一心嘻嘻一笑,双眼像月牙般,点头称是。 “寺清,如今世道大不如前,天下必将大乱。如今我教不了你,所幸你出外去,我听闻广东兴办女学,你可去?” “不去不去,你看风水我跟着,你抓鬼怪我跟着,你再去学堂给学生教书,我也跟着!” 一心笑着摇了摇头,她一身白衣,头发发簪而起,脸上总是一股清净自若的神情,那会,她教她成人,是她的地,是她的天。 +++ 李敖一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犯了点事学业也废了,本来也不爱上学。有点小聪明的他知道接下来怎么做,家族里位高权重实属二叔,这二叔给大老板做事,赚的钱多,在家说的话也重。这不,给他安排了一差事。 将近半年的时间,他在这栋位于半山腰的别墅里管着大妈们打扫卫生,今天总是落个大任务,伺候老爷起床! 平时也就远远的瞧着老爷一眼,只觉他周围气场强大,震得他小心脏慌慌张张的,但他自认为是干大事的人,不拘小节,怎能为这点小事而犯愁而停滞不前呢?他尽全力克制心里的紧张感,顺了顺西装,在一闪大红木门前敲了三下,推门而进。 检查卫生他来经常到这来,里面物件摆放讲究规矩,都是十分小心,他记得老爷是个迷风水的人,对玉石也偏爱,他睡觉的床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那玩意,价格不菲。 二叔吩咐的他全记住。 他走到床边,床,上那人便起身,接过手上的杯子,漱口,吐在他手上的痰盂上,洗脸,下床。 提来旧式的唐装,光上衣就三件,扣子错综复杂特别讲规矩。李敖有点发愣,只见这鹤发童颜的主人冷哼一声,夺过手上的衣服道:“老李也有你这等蠢侄子?” 李敖接过他手里的拐杖,二叔说了,中间一有纰漏,必须接过拐杖抵住老爷的后脑勺,他当时很不解,而现在,只有一句歌词能代表此情此景的心情:“知道真相之后我眼泪掉下来,掉下来…” 他打了个喷嚏,他弯着腰捂着鼻子,习惯性的碎了一口,而手中象牙似的拐杖也不小心脱手而出,他急急忙忙捡起来,而落入他眼前的却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就尖叫出声。 他看见镜子里,老爷的血肉就如同瞬间被抽干,只剩下黑漆漆又干巴巴的皮囊贴着骨头,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此时凹进去黑不见底,银色鹤发像旱地干枯的杂草,骨头架子晃着,唐装松松垮垮挂在骨头上像一个撑开的斗篷。 老爷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嘴角像是狰狞在笑,扣着扣子的手停顿在衣领,转身用了几分钟,躲过拐杖。李敖见他一握拐杖,那副干煸的皮囊诡异非常,就如充气般的速度恢复了之间的容貌。 他一巴掌狠狠的把李敖甩得老远:“胆敢如此伺候本尊!” 又说:“算了!看在老李份上我也不亲自动手!” 说完他张开双臂,李敖捂着脸连滚带爬,哆嗦到他面前给他系上最后一颗纽扣。 +++ 张全觉得此次倒腾这货算是赚了一大笔,当初让进土掏出来的东西,虽然光看着不值钱,但得大老板信任,中间也出了点小意外,刚到长沙接那货,就又给关号子里了。不过这大老板可真有本事,把哥几个救出来,还接来别墅里头哩。 张全三人打量着这富丽堂皇的别墅,心里留着哈喇子,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屋子哩。 “老李,人物都带来了?” 带他们进门的老头微微鞠躬点头道:“老爷,都齐了!” 张全这会才看清,从楼梯杵着拐杖走下来的大老板不比这管家年轻多少,满头银发,不哩,仔细一瞧,这张脸可显年轻,细皮嫩肉,也估摸不出多少岁。要不是杵着拐杖哆嗦着手脚,还觉得是年轻的小伙子哩。 “大老板好!”几人齐声呵呵赔笑,张全作为此事领头人站出来说话,恭敬的哈拉道:“大老板,这事哥几个给呱啦妥实咯!这地这货全在这咧,你给系数系数!” 老爷哆嗦着手,慢步的往摆满土货的桌子上走去。 也只有明眼人能看出,那象牙白的拐杖,正瑟瑟发抖。 他拿起一个土瓷罐,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罐口的符文布条已被撕开,半死不活的垂在罐边,稀稀落落。老爷突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像是跟旁人说话又像自言自语道:“小小水灵,也不想想当初谁助他成的妖,这一出封印,还敢给本尊下马威!”他拐杖往地上一砸,大喝道:“好!”手中瓷罐应声而落,摔了个粉碎。 张全等人见状不由一惊一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他们还等着领钱哩,合着大老板这是不欢喜? 没等他想清楚,或许他这辈子也想不清楚。 李敖见这几人脑袋不知何时套上一个水球,不,准确来说,那水是有灵性的,随生随息,被人操控包囊住脑袋专要这几人的命。他看见张全等人在地上翻滚,水中的眼睛血红睁得老大,口里龇咧着,那水拼命的灌进喉咙,看似少许却怎么也喝不完。 死状,是淹死的。 他们一死,拐杖轻轻驻地,灵水应声而逝。 “抬出去!”老李在一边丰富道。 “老李,伺候笔墨,该写请帖了!几十年不见老朋友可善在啊?咯咯咯!” 这收到请帖的是谁呢? 民国年间风靡一时的七大门派,各怀其技,各显本领,那时也是赫赫有名,家喻户晓。青峰、符录、茅山、五菱、崆峒、全真、布衣。其中以茅山与五裘为首。 收到五菱传人的消息:当年封印的水灵如今复活,还望各位道友舍己出力。 除了崆峒未有回复,其他全给了答复。还建了个微信群,在群里叽叽咋咋的讨论起来,约了启程的时间,见面的地点。妖孽解开封印当务之急该如何如何?老爷拿着手机看群里的年轻人打字飞快乱舞,各种表情脏乱不堪,他实在有些担忧,把手机递给老李,捏了捏眉头,不由轻轻一叹。 “七大门派风光早已过去,就剩小鱼小虾,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老李轻微弯下腰,附和问道:“老爷,第二道封印你也在十年前破了,接下来一步是何门派?” 老爷双手交叠放在拐杖上,身板挺直,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当年,水灵的元气打散封印于七章之下,七大门派也不是浪得虚名,十年前崆峒也是费了我多年修为。接下来,便是符录,传闻符录一脉,结印画符能助人灭怪与无形,符录的封印是按本家人的命理作为原柱,若非本家人之血脉,碰都碰不得!” +++ 数日后,集齐众人,崆峒传人还是没见。 李敖跟随老李后面,端着茶杯进来,按着贵宾室来客向左到右的顺序添上茶水。事做完,便站在老李背后,偷偷打量众贵宾。 青峰派的传人周守藏,五大三粗,穿着一黑色背心,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圆寸,四十左右实打实的汉子。茅山派闵智笙一身白衣老者,留着胡须,银发往后梳去,倒是有一番仙骨之风。全真的陈梵,三十多岁的男子,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正盘腿打坐。布衣的唐千峰,个子不高,精明古怪,也是步入中年。符录一脉的林花花,众人之中唯一女性,眼看是一毛头丫头,二十出头,齐刘海带黑色美瞳,眼珠子圆溜圆溜的,白色衣服牛仔裤,脚裸还带着猫头红绳,怎么都显得格格不入。 老李吩咐人摆上点心果盆,说道:“抱歉各位道长,我家老爷还有点事处理,望各位海涵稍等片刻。” 等他把门轻轻合上,静的只有喝茶的声音的屋子瞬间闹开了锅,先是周守藏开口:“哎,咱们到这还真来抓妖怪呢?”他一三粗老爷们,小时跟爷爷也有学过几招,没有忘本,基础都还记住,只是后来碍于生计,专在古董街做些倒卖生意,收到消息,乐呵的过来瞧瞧有没有油水可沾,这一进别墅,他心都飞起来了。 “可不嘛!自打小就有守着封印的使命,听是听多了,瞧也没瞧见。”唐千峰踮起脚尖,手在空中捞了半天终于抓到一颗葡萄送进嘴里,吧唧吧唧问道:“茅山道长,这里数您德高望重,您给说说那妖怪的事呗!” “说说,我听过的版本太多了,我爷的书给我翻烂根本写不详细!”周守藏抓了一把瓜子,开磕。 符录的林花花把手机往桌子上一盖,也抓起一把瓜子附和。 闵智笙望着众人,抹了下胡须,点了点头,辍了口茶润润喉颇有说书先生的风范款款道来:“民国九年,正处于乱世之中,乱世多妖,茅山派的马道长收了一只长年祸害人的水妖,这水妖长得妖致,又通人性,马道长也没除了她,留着一慈心在,谁知这水妖...” “打住打住!会不会讲故事,还能不能支持原著了?作为原著党我怎么就听不下去!”林晓琳一口把瓜子皮一吐,苹果六就如说书先生的醒木往桌子上重重一摔,打断道:“听听原著吧各位大叔!” +++ 民国九年,正处于乱世之中,有一山头名唤双峡沟,山上养着上百绿林子,作恶多端,强抢米粮,放火杀人无恶不作。正当百姓头疼的时候,这一个土匪窝子,就在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了!消失,当然不可能上百来人突然消失,而是死绝。那尸体全推下山崖,山崖下的小溪一夜之间血洗。 都说那土匪啊,本身杀人无数身带杀气,加上死时惨不忍睹连个全尸都没有,那等戾气诸位可想而知。 众人放下瓜子,啪啪啪鼓掌。全真同学也张开眼睛旁听仔细。 原本只是一团气的水灵,吸收这等戾气,修行大增。这事也过去好几年,那小溪边上的马家村人过来捕鱼钓鱼的全溺水死绝,人死多了,那可就不是意外了。立马得到全村人的重视,村里头便去请来德高望重的马道长,但这水灵戾气太重,又是自然之物,非一朝一夕可大散它的元灵,马道长只好收伏此怪,想以自然的中和之力除去此妖身上的戾气。 马道长一直住在马家村的边上,不远的一对夫妇也对他相当好,时不时送米送油,衣服棉被,就当自己长辈供养。马道长十分感动,以至于后来这对马家夫妇意外生亡,他也破了原则收下他们膝下的女婴作为徒儿还教她道术。 收伏在家中的水灵,戾气慢慢散去,跟着女娃朝夕相处,竟幻化成人形,不但有了实质的肉体,也有了思维模式。这妖怪不来个几百年修行就想成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后来马道长仙去之前在水灵身上下了三道降符咒,锁住她的法力,但你们知这自然的东西日日夜夜吸收自然之力,不容小觑。 周守藏忍不出问道:“那然后呢?” 林花花还未开口,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接住道:“然后此妖孽恶性不改,为一己私利,杀人取精,天地不恕,七大门派重组之力得以封印。” 来人一身黑色唐装,手驻拐杖,站的笔直,面带慈笑。 “五菱裘道长,有礼有礼!” 众人做鸟食围,客套恭敬。毛头丫头站在一边,眼睛盯着那象牙色拐杖久久不移。 第四章 水灵往事上 广东,广州。 从长沙回广已经有五天了。邓荣脱离是生命危险,却是昏迷不醒,医生说,能活着已经万幸了。贾戊有义不容辞的使命,就呆在病房伺候着,他总着自己欠着邓荣一条命。人往往就在一念之差犯下大错,若当时他们躲着这帮人,也就不会有现在这情景了。 就像茶唯的军人老爸茶冠夋说的,贼可以再抓,命可只有一条,命在,贼就跑不了。这句话在她的职业生涯中起着相当大的作用。茶唯为人冲动好强,但打不过该跑就跑,从不觉得丢面子。 回到局里不免被训一番,上头也用一句“递交报告上来吧,这事你就别管了!”把她给打发走了。这事她也有责任,贾戊邓荣二人也是她带出道的,出了事,她可不能退居坐等收幕。她本属驴,倔脾气,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打伤邓荣几个王八羔子,她抓定了,越界就越界。 早晨天微亮,夏天的阳光来的快,还不到六点钟就已经太阳出来了。几乎每天早晨都被寺清那一腔京剧吵醒。噢,不,那小姐说了,这叫“昆曲”。是那会四大戏曲之一呢。 寺清说,这昆曲唱法讲究,运字行腔,精微细致,京剧是比不得的。茶唯每天起得早,倚在门框上,刷着牙,看着阳台上那妖怪边唱边比划,习惯还觉得蛮好听的。寺清一唱起昆曲,整只妖全沉醉其中,娇慵醉媚,活脱脱是只妖精。 茶唯有时想,人生真特么奇怪啊,不管你计划得多仔细,就特么不按你计划走了,她计划明细写着一天二个煮鸡蛋一杯牛奶,谁能想到跟一只死了不知多少年又活过来的妖怪朝夕相处呢? +++ “吃早饭了!你每天这唱法我估计不久邻居就来投诉!”茶唯碗筷摆好,红枣小米粥配煮鸡蛋。 寺清说她不吃饭不会死,也没多大影响。只不过,她习惯当人了,当着当着又忘了自己是妖怪,吃饭睡觉,她都做。 她觉得寺清挺难伺候的,几乎不怎么说话,除了写大字就是唱昆曲。给她找了一堆衣服她嫌弃得不行,挑三拣四,最后穿的跟刚从山上的太极班打完太极回来的老女人一样。前几天说要“上好”的子墨笔砚。她立马从淘宝淘了一种写大字的布,这一沾水写下去字活灵活现,等会水干了字就不见,多省纸,多实惠,多实用。 被寺清一抓甩脸上,她直接把手机递给这难伺候的妖怪,货到家了,寺清看了一眼要求她给差评,原因是:“物不对实。” 你看看你看看,才几天时间,她就学会给差评。 “你不是说,你知道那几个王八羔子在哪么?都等了一星期了还不去抓,跑了怎么办”茶唯边嚼着鸡蛋边吧唧吧唧问道。 寺清翘着小尾指慢悠悠的喝着小米粥,喝得感觉这小米粥一碗有八百万那么金贵。 食不言寝不语。等收拾了碗筷,寺清才淡淡道:“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寺清用纸巾轻轻擦拭着手指,说完站起身用水壶接水煮开。 又说:“我刚出来,不给人家一商量对策的时间怎么行呢?你我要找的,同一拨人。” 茶唯觉得不可思议,跟着寺清挤在厨房,着急问道:“你怎么觉得是同一拨人,你又怎么知道在哪个地方呢?” “我在土里呆了整整九十多年,这外面的世界变翻了天。七大门派封印我的地方,又是区区小贼就可破解的?巧合是不可能了,那必定是人为了。”寺清说完,从柜子下端出功夫茶具,拿出茶罐,放到餐桌上。 早茶时间到!这妖怪活得真生鲜乐色,人都不如她享受。 “意思就是这些人是受人指使去把你挖起来咯?哎我就搞不明白了,之前非把你往土里埋的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把你挖起来?”茶唯趴在餐桌上,一只手托着头,又问道:“你当初是犯了什么事非得被人封印起来?” 寺清把水壶重重一放,茶唯打了个激灵,这是腻了姑奶奶的龙鳞么? 寺清一副讽刺摸样,冷笑:“怎么你觉得妖怪就会犯事么?千江有水千江月,谁不愿意来分一杯羹?说到底,你们人更显得阴险狡诈,所谓人心不古就这么来的。” 这一句话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她当初是怎么被封印的? +++ 她想起来了,好似很久远以前,又好似就在昨天。 寺清从女院回到老家,她一身酒红色的小西装,领口白色胸花,蹬着漆亮的小皮靴,头发烫的卷卷的。这一造型,是当下就流行的。她领着小皮箱,箱子里放着几块古墨,是花了些钱从同学手里买来的,一心喜欢。箱子里还有三本文学录,一心兴许会喜欢。 一心住的地方,有些偏,当时的农村路也不好走,到了夜家家熄灯,黑得路都看不见。她穿着小皮靴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刚下完雨湿淋淋的土路上,打着手电筒,勉强看的到路。 她在门口蹭了蹭皮靴上的泥土,门一打开,穿越院子进前厅,她发现家里有人。三个男的,手里拿着枪,对着一心,她就坐在餐桌上,看见走进来的她一愣。 “你这么晚回来干什么?”一心语气里带着些许怒意。 一个男的走过来,呵呵贼笑,用刀在寺清脸上比划着,带着威胁的口气道:“我说一心道长,我们老板说求你做事,那是卖你面子。说不好听,就算你身怀什么茅山术,再厉害抵得过真刀真枪?人已经死了就他妈死,还闹什么事?再说了,你作为道长,捉妖除鬼不是你的本分么?”剃着圆寸的男人,穿着松松垮垮的破西装,一手握着枪一手捏着刀,又道:“你看你这小妹长得贼漂亮,别刚留洋回来脸上就被划上一刀,那可就不好看了!” 一心微微摇头,她不担心,刀枪对寺清没用。她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道:“逆天道之事一心做不来,请回吧!再纠缠就别怪一心手下不留情了。”说完她双手快速的结了个印,站在她旁边两个男立马被隔空撩趴下,狠狠的摔在墙上,砸下一大堆东西,哗啦啦的。 带头那男的眼见不对,手里的枪朝她指了过去,那子弹越过一心的左颊打在墙上,子弹孔冒烟。 事后寺清冷静了,她想起这刀枪也伤不了一心的,一心年龄不大,修为却不浅。可是,当时她怎么就不明白呢?她着急,怕一心受伤。 她没想伤人。 一心看见寺清那带着杀意的眼神,正想出口阻止,地上的水就像灵性非凡的蛇,快速游动,速度之快肉眼都分辨不清。死死的冲进三个人的五官。 一地血水,骨头都不剩。那水的是从里面撕开的,能把人身上所有撕碎,碎成一地血渣子。 这手段,一心不寒而竖。那句“寺清不可!”才刚说出来,却为时已晚。 寺清见了一地血渣子,她慌了,她看见一心失望的眼神更慌了。她几乎忘记自己是妖,她以为自己是人。终究逃不过的! “一心,我…我不是有意的!”她像犯错的小孩,抓住一心的衣角,呐呐道:“我答应你不杀人的!” 一心双眼一闭。心里也怕了,寺清身上三道降符咒,不知何时已经破解了。她忘了,水灵的出身,是由戾气而成,怨气而生。如今局势,怕是不由她控制了。 +++ 茶唯家吊顶风扇破旧不堪,呼次呼次的发出声音。她听得入神,茶杯捏在手里,茶水早已凉透,见寺清一停顿,着急问道:“那后来呢?” 寺清捂住嘴,笑了。最后笑得头都往后仰,笑出了眼泪,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笑道:“后来?后来水灵傻傻认为一心会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战战兢兢的活着,小心翼翼的做事,就害怕让一心不高兴,不要她了!水灵到底还是愚蠢的,她不知道人本性险恶,满肚子坏水,藏着掖着这事,她不懂。值到一心重聚七大门派把她元灵打散,她都不相信。情字当头,死字结尾,在地下呆了将近九十多年,她都想不明白!不明白啊!”这口气像是在阐述无关自己的事般,说完啜了口茶。 茶唯不知死活自言自语道:“杀人本来就不对嘛!” 寺清一瞪,她把脸都埋进茶杯里。 “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谁跟你是咱们?” 寺清双手放在背后,望着窗外出神,良久才开口:“启程,往西南方向走!” 来不及解释快上车 第一卷的内容其实不多,字数也偏少。 就是四个主角,百目鬼,符箓掌门,水灵寺清,女警茶唯,如何出现后在一起打开水灵的封印。 章节里面也有很多回忆,关于水灵寺清对她民国往事的回忆,是如何被七门派茶毒,拆骨血打散元灵这样封印的。 所以有时看着会跳到回忆里去,有时会觉得一脸懵逼,作者写啥。 当然这也是朋友看了之后跟我建议,要不要改改修改什么的! 第一卷我不想说我15年写的,我觉得写作就是当时的灵感,当时写下来的心情,所以没啥好改的老娘也不会改,就这么简单。 第二卷开始会血腥,高,潮!! 鬼啊妖啊变态啊之类的七七八八一些贴近现实真实的东西。 第五章 水灵往事下 云南曲靖。 她觉得,姓裘的手中那拐杖邪的很!那股妖气像是被什么强力压制住,但林花花还是嗅到了淡淡腥味。 像潭水里那股青苔味一般无二。 当天晚上,她从别墅里偷偷遛了出来,奔波到客运站,见了车就坐,在车上睡了一个晚上。这会手中拿着玫瑰花饼合着矿泉水喝着,蹲在路边百度了一下。驴友各种提醒介绍,还有一些游玩简介,哪里必须吃,必须去等等。 全国十九州之一,素有滇黔锁钥、云南咽喉之称的曲靖闻名九龙瀑布、罗平油菜花田都是大景点,宣威火腿、陆良板鸭等美食必吃。 微信群一直弹出消息,里头都在询问她的去向,她屏蔽之后咔嚓一声关掉。这水灵从封印跑出来第一件事会做什么呢?寻七大门派的仇?夺回七大门派的封印的元灵? 元灵被封,刚出封印的水妖跟平常人没多大区别,凭她这点能耐或许连个小毛孩都打不过,又怎么跟七大门派斗呢? 自小听家里老人讲水灵的故事,当初被七大门派暗算打伤还能驭水成山的妖怪,怎么也不像出了封印之后会乖乖躲起来的主。姓裘的倒也奇了怪,一个手无傅鸡之力的女子,不是,女妖怪,也需要重聚七大门派,这不是瞎鬼扯么? 不对呀!这姓裘的老爷子是怎么知道水灵出了封印了?难道其中另有玄机? 算了,不管了。姓裘的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离远点为妙。先把什么火腿跟陆良板鸭尝了先呗! +++ 这个月已经三个人遇难,死法,相同。 “第三个人了?还查不出一点儿蛛丝马迹?”陈警官打量着抬进来的尸体对着下属张子鹏问道,又说:“这区域就算是我负责的,压是暂时压下来了,但你们他妈也让我压到什么时候?啊?”他双手举起桌子上的文件,重重一摔。发完火,身子像瘫了一样依靠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摸了包烟,点上一支,吸了一口,鼻孔犹如两个喷雾机,一口烟雾喷射得老远。他罢了罢手,吩咐人把尸体给抬到验尸房,也只能这样了,再查。 “这人淹死是这摸样吗?我怎么看都不像!”张子鹏口气质疑。 同事万国东递了跟烟给他,二人跟在抬尸体的人后面,往验尸房走去。 张子鹏似乎气不打一处来,怒道:“那法医被传闻得神乎其神,历来多少棘手的案子他一眼看穿,传得跟什么似得,这会,偏说这几个人是淹死的,淹死有这样的?起码皮肤得发白水肿吧?这好好的干干净净的怎么就淹死了?” +++ “淹死的!”法医把手套往桌子上一扔,把黑框眼镜摘下来,用衣角轻轻擦拭镜片。 张子鹏烟头往地上一甩,奔波了近月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上头给的火气一下子串上来道:“怎么就淹死了?你丫小子是觉得哥几个没见过淹死的人对吧!你看,这皮肤没发皱是第一点,眼珠子没发紫外凸是第二点,第三点不用我说吧?这尸僵这尸斑,我一个外行都比你专业多了!” 法医轻轻的把眼镜戴上,冷笑道:“你打断了我们一次真挚的交谈!”他转过身去,手一指万国东吩咐道:“你,过去,往胃那地方给我用力按!” 万国东掐掉烟头,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双手交叠在死者的胃部位置就按了下去,几下之后,果然,水从死者的嘴角流了出来,眼睛睁得老大,像死死的盯着万国东,他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弱弱道:“怎、怎么感觉是呛死的!” 万国东擦擦手跑到法医身后,恭敬道:“文先生…” “叫我英文名,普罗米修斯。” “普罗?哦,普罗米修斯法医先生…您觉得这凶手是惯犯吧?您也见过不少案子,您见过这手法不?” 法医一副深沉摸样,嘴角一勾,说:“很久之前,听说过!” +++ 茶唯坐在阳台生闷气。 这两日太阳高照,天气异常闷热,这会打雷闪电后哗的一场暴雨,下了将近一下午的时间。 傍晚时分,雨停,空气中一股雨水过后潮湿的味道十分好闻。 她偷偷撇过室内一眼,寺清一身森女风的白衣站在桌前,手执着毛笔,练大字呢。她跟寺清相处的时间也不算少了,朝夕相处就连是宠物这会都有感情了,她不得不感叹,妖怪就是妖怪,太没人性,她在阳台坐了一下午也瞧不见来安慰几句,起码说一句风大雨大别淋着啊,别让她好了面子在外面被雨水打湿啊! 那日,听了寺清的话,朝西南方向走。 她订了两张飞往昆明的机票,隔天一大早的。就昨日晚上她用背包打包了几件衣服。手枪包在短袖里,以及她的证件。一段时间没练,怕到时见了贼拳脚使不开,一回想起邓荣这会还躺在医院病房里昏迷不醒,她身上火气一串上来根本刹不住车,对着房间的沙包打了一整晚,火气根本停不下来。 隔天。寺清跟她说再等等。 等,还要等多久? 什么贼会在原地等你去抓啊? 她生气了,甩门而出。最后没走多远觉得呼吸困难脖子像被绳子牵着勒着逼得她不得不回来。她怨,她气,又能如何? “如果,我说如果噢!这世界上如果真的有妖怪,要吸了人一口气,这人有可能抢回这口气么?” 这贴一发出,不到一小会噔噔噔各种回复。 ——楼主你傻吗?看过聊斋都知道,妖怪吸了人的精气就挂了哪有力气再抢回来? ——楼上正解! ——如果有妖怪,就有钟馗,你可以去求钟馗帮忙! ——哈哈,还特么有林正英呢! 茶唯见了回复差点眼瞎,呀呀呸的,她是哪根筋短缺了傻不拉几发什么贴求什么助啊?当机立断,想把贴一删,瞪的一声,一个id号土得不再土叫“吃货林花花”回复道:抢得回。 见状,她双眼闪烁着希望的光,手指运键如飞发了一条私信问道:“你真相信这世界上有妖怪?会跟人抢一口精气?” “吃货林花花”眼看也是混迹论坛老司机一个,很快就回复:“楼主有没有听说过古时有一鬼医名曰三迦,传闻此鬼医身带血继,凭着一口灵气与自个鲜血到处救灾救难。他的鲜血非但可以救治病人得以康复,若是妖怪夺得他一口灵气不但可以增加修为还可续命!” “那如果是平常人呢?”茶唯蹙起眉头,对此故事表示不感兴趣。 “有这奇事楼主可以写成小说啊,保证大卖!楼主哪里的?” 茶唯盯着手机,半响后在关掉屏幕之前打下二字:“有种距离叫我的定位”说完她翻了一白眼加了个鄙视的表情。 而此时的寺清却陷入了回忆的漩涡当中! 落日西沉,觥筹交错的舞厅一屋子云鬓香影,她坐在一边,看着穿戴珠光宝气胭脂水粉的女同学们翩翩起舞。 她有模有样的端着红酒杯,轻轻摇晃,一直纤长的手放在她面前,邀请她一起步入舞池。 寺清身穿黑色旗袍,旗袍烫了很大的滚边,摆尾很多细致的小蝴蝶像附和着起舞。灯光打在她身上,她很自信,步入舞池身轻如燕,袅袅婷婷,身姿动人。那时候她几乎忘记,自己是妖了。 进得了学院的,都是王公贵臣商家子弟,如此纸醉金迷的舞会,常有。 她在学院,朗朗大声读诵着,轻吟浅笑说话着。那脱俗的容貌使得多人垂怜着。 风光无限。也就只有这词可形容了。 但这不是她最喜欢的,她喜欢回家。 地上树荫斑斓点点,她和一心坐在树下的藤椅上,她跟一心描述她在学院的生活,有趣,丰富。 一心之前的名字不是这样,她说的那句话几乎是瞬间让寺清落泪的,她摸着眼角晶莹的泪珠,笑道:原来眼泪是这样。 一心说:“我这一辈子不须多成就,道术不须多精湛,只要一心做好一件事,便是护你周全。寺清,你可是我亲人。” 在她面前,难道不像个母亲? 寺清又想起那天,午前阳光明媚,饭后打了几个闷雷下雨了。 她站在桌前帮一心磨墨,墨要细细的磨,墨色才好看。只是,一心站在桌前,手执毛笔,却停顿在空中,迟迟未落,笔尖墨水滴落在宣纸上,自成山。 一心眼神空洞,她感觉天气突然就冷下来了。 宣纸红了,寺清感到胸口闷痛,那个人嘴角泛着红,在她倒地之前,寺清一下把她揽进怀里。她前所未有的慌了,也知道不知所措的难过。 她从不曾想过,后来也一直想不明白,埋在土里那会意识是时有时无的,她回忆的总是那些美好。那个人她说过:“寺清,你可是我亲人。”“只要一心做好一件事,便是护你周全。”怎么这样的人,会想方设法置她于死地呢? 千帆过尽,水静无痕。人情冷暖,犹如狗畜。 暗中聚集七大门派,信任,她真想笑。 当她把元灵逼出来试着去救中毒的一心时,那些人一进门便下狠手,各有招数,全中要害,直至她的元灵散尽。她快死的那一刻,她没怕过。但在一心接过为首之人递过的解药时,她真怕了。她还拼命抵抗,雨天地上积水助她之力,她善其攻,意气风发,必是招招有力。 怎知如同落水狗,想不到她寺清也能落得这番田地,一路的跑,后面追逐的七大门派未曾停驻脚步过。双峡沟的小溪旁,她掀起一层又一层的巨浪,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一心为首,双手快速结印,符纸紧贴着她过来。 第六章 符箓掌门 “寺清你怎么了?”茶唯脑袋从门后边探了过来。 寺清掀起被子,起身坐在床边,满头大汗大口大口的喘气:“做了个噩梦!” 茶唯从门缝挤进来,觉得特别稀奇发出声音:咦… “原来妖怪也会做恶梦!”她一屁股坐在寺清身边,使得床垫都弹了一弹,这时候她安慰道:“寺清啊,噩梦这东西是有怕才有梦,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真好奇你在怕什么?但我觉得你这么牛叉,几个大男人一下子被你撂倒,比拿ak47还要管用,最起码你不需要上子弹。水鞭刷刷刷几下,特么,警队要有你这人才,不但省子弹,还环保。” “如果你这是在安慰我的话,你没有成功。”寺清轻轻拭去额上的汗珠,又笑道:“我如今妖力好比周岁孩童蹒跚学步,一推便倒。” “啊?”等茶唯反应过来后,觉着可惜直呼:“不会吧?” “与你共用一口元气,你觉得我有多大能耐?妖骨被剔,元灵被封,仅仅是一副皮囊,流的还是你的血。”寺清轻轻摇头,神情似在自嘲。 好可惜好可惜。茶唯心里叫唤着,她还特么崇拜寺清那几条八爪鱼的水鞭呢!她自小习武,功夫也不差,用尽全力撂倒四个大男人还要喘一口粗气呢。怎么心中那股羡慕劲就这么没了? 她摇头摆脑接受不了现实,忽而,阳台上的衣架叮的一声,打在窗台上。“嘘”茶唯警惕做出一个手势示意道。 做警察多年,夜晚一些声音都是比较敏感,但这不是精神大条,若是风吹动发出叮的一声直显清脆,若是有人碰到不小心发出叮的一声,碰到的人会怎么做?首先怕是惊动他人,会用手立马制止,那一声便响了一半如同闷哼。 她悄悄的躲在门后,往外一望。 客厅一个人影,个子高大,身躯有力。贼?偷东西偷到祖宗头上来了,有没有踩盘子啊这一看就不是老手,这一带谁不知她军人之后啊。 但这贼并没有翻箱倒柜,反而四处张望。 一个人!确定了,是一个人。茶唯撸起袖子,门这么一甩,眶的一声巨响来了个下马威。 “这一区下雨还是晴天老娘说了算,你这不知死活的敢在太岁爷上动土,今儿个不让你缺胳膊少腿还真不知什么是军人之后。”一个箭步,脚踩沙发借力便是一个踢腿。 对方好似也有两下子,身姿轻盈立马躲过了茶唯的踢腿。手往她的脚脖子顺手一捏,一带劲,往一边扫去。茶唯腰肢摔在门框上,给摔出了两滴泪花,疼得差点叫姥姥。 这年头,贼都有这身手了。 摔出气了,起身犹如鹰翻,一股蛮劲在手上,手如爪掐喉,腿踢专攻下档,杀伤力极强,速度极快,一招接着一招全往致命点下狠手。这军人之后也不是白当的,对方几次下来落了下风,下档被茶唯踢了个正着。 贼人捂着下档疼得跪下了。也算是条汉子,这么一下子她自己都有点哆嗦,这家伙还一声不吭装哑巴。 茶唯摸摸鼻子,得意的笑,正想一个擒拿手抓住对方,谁知双脚像是被什么拽住,直接把她拽趴下拉到半空中,一甩一晃,气得她张牙舞爪,嘴里骂骂咧咧。 “你有种把我放下来!练武之人怎么也算半个江湖儿女,比武时嫉诈如仇你懂不?” 寺清站在门边见茶唯被吊在了半空,摇摇头,这时候还有心思说教。对方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望像寺清方向,来者不善。 “你真活了?” +++ 这句话显然是对寺清说的。吊在半空的人都知道,没有,摔下来了,摔得很掺。 那男的说完夺窗而出,茶唯见他直接从六楼跳下去。寺清匆忙的跑到阳台,对在地上的茶唯说道:“追!” 茶唯揉了揉后背,心中千万只草泥马奔过,摔成屎了还能不能让人歇一歇啊?这货从六楼跳下去,这速度她要怎么追?还有,六楼想跳就跳的这轻功怎么说也在她之上啊!包括这使诈的手段也是不容小觑有没有,从刚才她就没发现他设了什么圈套。 回过神,人家寺清早跑下楼去了。 那速度犹如疾风。什么是周岁孩童蹒跚学步?什么是一推便倒?这速度简直可以去比赛短跑了! 她咬着牙扶着腰冲下楼,正跟一人撞了个满怀。 “我说小姑娘,你大半夜鬼鬼祟祟在人家楼下干什么呢你?” 来人背了个小背包,齐刘海,牛仔裤白短袖,脚裸绑着猫头红绳。双手按着脑袋狂搓,边搓还不忘说话。 “你是“都放弃速度死”吗?我是“吃货林花花”呀!” “都放弃速度死”是茶唯的id号啊。嘿,真是天涯原咫尺,何处不相逢啊。 “我追着你的位置过来的,你猜我刚看到什么?我看见一妖怪从我面前跑过去了!”她语气兴奋,他奶奶的,终于让她见到活的了。 +++ 远处寺清躺趴在路边。 林花花指着那男的直说人家是妖怪。 寂静如末日的夜,周围黑灯瞎火,原本该归属于沉静的街道,多了几个人,还有一个躺在地上,与此黑漆的街道显得格外膈应。 鲁莽,太鲁莽了寺清。 “花花掌门,弄他!”茶唯把她往前面一推。 她一个踉跄差点崴到脚,骂道:“你麻,痹。”她从口袋掏出几张黄符,黄符有点多,她一张一张的找,早知道先放好,这不是第一次打实战有点兴奋吗? “掌门喂,他走过来了!” “怕个篮子啊!天空飘过五个字,那都不是事儿。”花花背包往地上一甩,手执黄符,健步如飞。 茶唯感叹,好身手啊掌门。 掌声尚未响起,只见林花花双脚被凌空吊起,晃荡了几下直接摔飞在电杠上,一看着都疼啊。茶唯看见了,那吊着花花脚的玩意,像一团液体,又如活物自成狠狠的甩飞她。 茶唯惊呼,这一个没醒来又一个趴下了,让她一个凡夫俗子怎么与妖怪斗?赶忙跑过去,啪啪拍了两巴掌讽刺道:“掌门好身手!” “赶紧把本掌门扶起来。”花花手停留在空中,只好支撑着自己坐起来,附在茶唯的耳边偷偷说道:“姥姥的拔他头发给我。” 二人双管齐下,左右围堵,上下夹攻。 半响后,受伤的受伤,吐血的吐血。 茶唯抹了一把鼻血,往地上呸的一下,慌慌张张把几根头发塞进她的手上,林花花接过几根发丝快速放进黄符,折纸特别快,不到一秒成了一个三角形。她手指捏住三角黄符,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 这一套动作熟练得自然而成。 茶唯只见她手中三角黄符发出微黄的光晕,越来越亮,瞬间飞出三道电光,形如游蛇,在那男的身边徐饶。不管那男的怎么跑,怎么躲,三道微黄电光好比追踪导弹,迅速跟上。贼人轻功如飞,五米多高的墙几乎是跳上去的,同时电光直串而上。他沿着屋顶飞跑犹如野猫灵活快速,但到底没有躲过,电光绕上身躯,狠狠的从屋顶拖拽到地上,那一瞬间茶唯都没有看清,贼人身躯如同烂沙发摔在地上带起一阵尘土,他手上正有动作,被电光勒得紧紧。 “别瞎费劲了,本掌门的套神索只会越挣扎越紧!”花花走过去,一脚得意踩在他身上口气都上了一个层次道:“哎!以为是头千里马,怎料是只大蠢驴啊!” 茶唯双手掌声雷动激动得不行,比电影上那些科幻片还要再神,就差跪下拜师了。但人家掌门还没完呢,那手似乎还要结印,快速的举起。 谁知她一个动作差点让茶唯喷口水。 她很不合时宜的双手举到脸上,比了两个耶,萌萌哒。 哎!我说你们没人来管管躺在地上的寺清么? 第七章 百目鬼上 “人早跑了!” 刚入秋,夜里有些凉。街道上偶尔刮来几阵风寒得直哆嗦,跑出门的穿睡衣的穿睡衣,撸短袖的撸短袖,停当下来,热劲过了直打喷嚏。 茶唯跟林花花丢下躺在路边的寺清,正对着绑紧的贼人盘问话呢,谁知这人怎么打都不说话,怪倔的。 “人早跑了!”一句话划破夜空。 蹲在地上的二人齐刷刷的眼神往屋顶上张望,又是哪路神仙? 借着贼亮的月光瞧着来人,脚踏房檐,笔直的身板,男人身影略显消瘦,一副黑框镜片在月光下泛着光,看着渗得慌。 他居高临下望着二人,不由取笑道:“见你自信满满乖张得意,我都舍不得打断你!” 林花花犹如被淋头浇了冷水,一腔热情一扫而空,脸拉得老长对着屋顶就大喊道:“你哪根葱哪根蒜啊?本掌门的能力是你质疑的么?从哪里跑出来看热闹赶紧回屋捂被窝去!” 茶唯嘀咕道:“闹得动静太大都有人跑出来看热闹了。”今晚的阵势要是传出去大大不妙,别到时什么电视台大网络什么到处张扬那就不得了。 屋顶那人中指一托镜框笑道:“不信?看看他眼神!” 果真,刚才雷打不动死倔不说话的人,眼光呆滞无神,嘴流哈喇子。茶唯抓住他头发一托,看清他的脸,已经不是之前的摸样。打斗那人,身材虽也魁梧,眼神如剑鼻尖如勾,而地上此人,松松垮垮的黑眼袋,大厚唇,这不是开水果店的那王胖子吗?她去买水果经常勾搭她送这送那的印象贼深刻。 “花花啊!这家伙真是良民,我认识就在隔壁街卖水果!” 林花花咬着牙,把套神索一收,三角符解开,原本里头的乌黑的发丝早已变成干巴巴的枯草。 难怪从屋顶摔下来后,身上那股腥味就消失了!她刚还纳闷了,结果太嘚瑟这一小细节都给忘了。 眼镜男从屋顶上跳下来,竟自跑到寺清身边,把她扶起身来,嘴里还絮絮叨叨念着:“你看看也没人管管你,不知道还以为你们不认识。” 回过头骂道:“喂!我说你们两个,别磨蹭了还不赶紧把水灵抬走?” 有人惊愕:“哎?你刚才说…水灵?” 有人炸呼:“谁准许你碰她了?” 林花花与茶唯二人齐声:“你到底是谁?” +++ 在古老传说,在一个幽暗末明的时代,人类是与妖怪共处的,妖怪与人类所住的地方是重叠的,只是人类在白天活动,妖怪则是在晚间出现。每到夜晚,街道上便会出现各式各样的妖怪,带着狰狞的面孔,寻吃食。人便把此情景称为百鬼夜行,而在魑魅魍魉之中,百目鬼是为首的鬼怪,有通天的本事,据说该妖怪专门诱惑男人夺取双目吃食,等它凑齐了百目便成了鬼妖,到这时候,任何人都无法降服其怪。 “滚犊子,这恶心的故事谁说的?”眼镜男怒不可揭骂道。 茶唯捏着手机说:“百度百科啊!” 林花花从包里翻出一泛黄小本,蹲在地上刷刷的翻了起来,上面的字体密密麻麻小如蝼蚁,在夜里借着手机闪光灯就这样看起来,百目鬼,之前她是翻过。 寺清也不知躺到啥时候有人理。 “找到了。”借着灯光看着细小的字体有些吃力,她语气缓慢念道:“其寿命不可计劫,身如百目,细数恒河沙,南西北方、思维上下虚空所有微尘亦可思量,又过去未来久远劫中亦可思量,如同百目观其中,故称百目。”林花花照着小本本念着,翻了一页,下面打了个括号一小行字写道:弱点,记忆力差,不经夸。后面这句应该是后来谁加上去的,字体与其他大不相同。她倒是看着没念出来。 百目鬼双手别与背后,昂头挺胸一脸骄傲,脸上竟显得意之色。 茶唯趴在花花耳朵边小声问道:“什么意思?”这文言文太过深奥,讲真她只听了个半懂。 林花花俯身过去,怕被听见还用两只手括在她耳朵上把嘴这么一送细声细语说:“就是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会!没多大能耐,还怕别人说一句不是那种活特久的老不死,嘘…”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老前辈,刚我明明见花花抓到那人怎么突然就变了呢?”茶唯特恭敬说话特客气问道。 谁他妈老了?眼瞎啊?怎么看都是英姿挺拔的小伙子! 他语气并不客气,冷哼说:“老前辈?你眼睛搁家里?”他眼神端倪瞟了地上睡死的人一眼解释道:“若非我没猜错,那人应该是崆峒派的,善偷梁换柱利自然仙木增其修为…上个月在陕西,弄死了三个人,死法一般无二,你们猜怎么死的?” 二人摇摇头。 他笑道,有些自答自问:“全是淹死的!若不是经我手,还以为如今已经太平盛世什么都讲究科学呢。你们知道他为什么杀死这些人吗?”说完又摇摇头,老坛徐徐般说:“崆峒派守的那元灵怕是被那人吸食了,如今人不人妖不妖,活生生把人淹死,吸取他们身上的戾气而得以操控元灵,要知道,当初水灵而生便是死者的戾气,这越死的难受,得到便越多。” 林花花又俯身过去窃窃私语:“他不是无所不知么?还用猜?” 茶唯悄悄回道:“证明他推理能力智商高!” 百目鬼解说得这么带劲回头两个人居然在窃窃私语,登时就气了,冷哼一声嘱咐她们扛起寺清。 “我听闻水灵她妖力超群,能把一整条溪的水掀起呢!这怎么被打伤成这样?”林花花两双抓着寺清两只脚,抬起。 “寺清说她如今妖力如同周岁孩童学走路,什么一推就倒!”茶唯抓起她双手,解释着。两个人跟抬猪似得踉踉跄跄一步一步往家方向走去。 百目鬼走在前头,愣以为二人听她说话呢,一边走一边磕磕叨叨说:“水灵也跟我有段渊源,若非这段渊源我还不知这崆峒老家伙的作案手法如此相熟相知,更不会从陕西那边追逐到这边来!哎…水灵身上妖气越来越弱,再不找回妖骨这肉体怕是毁了,我刚见她跑着跑着就晕倒了,这得弱成什么样…老朋友,我不会不管你…” “她好轻,抬着一点也不费劲!” “毕竟是水做的!” 百目鬼心里各种爆粗。顺顺气想到,凡夫俗子,本仙不与计较。 别墅,七大门派。 时间追溯回符录掌门逃跑竖日。裘道长勃然大怒,吩咐老李到处寻找,符录作为接下来的关键点,这一步要棋下得好满盘赢,若一不妥当让水灵得了便宜,那后果,不堪设想。 当天七门派聚集时他是原话是这样的,抱着正义的使命激昂道:“水灵破了祖师爷的封印,作为五菱的传承人,我裘某人有应当的职责收服孽障。此水妖妖劣不改,定是回来报复七大门派。当初祖师爷一等人费尽周折才封印至此,七大门派传承之人代代勤勤恳恳作为守灵人,当着封印元灵的使命。祖师爷利用七章之力,聚阳去阴自然两极之力强制元灵,如今元灵倒也有所削弱,只是一旦水灵冲破封印,裘某人是担心,各位道长的会招此妖孽报复!” 裘道长说得众人直直称是,周守藏三大五粗听得过于激动,啪啪啪直鼓掌,哎呀裘道长好担当啊!太有道骨风范了,心系众人啊! 他见达到效果更是卖力演说:“裘某人一接到风声,便通知了各位。这会召集大家来,也是想趁这元灵削弱时灭了,水灵失了主心骨,自然活不久。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林晓琳吐了嘴里瓜子皮泼冷水道:“符录派在深山老林的农村呆久了外面的事还真不知。裘道长,你这风声接的还真顺畅,就人家刚出土的速度你就知道了,不亏是五菱派的。” 茅山闵智笙是在座最年长,他疑问:“当初祖师爷等人风靡一时,能力自不是我等小辈可比拟,祖师爷都灭不了元灵,我等小辈何乎?” -——“是啊是啊,裘道长你有啥好办法?” ——“你说出来大伙听听,有好办法我们肯定一起灭了那妖怪啊!” 一听报复,有些人坐不住了。裘道长心里一笑,局势一边倒,与他所料如出一辙。 众人合计一整晚,最后得出结论。 老李地图往桌子上一铺,大伙围着桌子,眼睛直指地图,这情景如同抗日战争时参谋们计划着怎么打小鬼子的愤愤劲,裘道长仙风道骨,一副指挥官摸样拿着细小的主板,在地图上指指画画。 七大门派各封点围成一个七章,分布于各地。七章每一个关,都由七大门派本门自其镇压。五菱由五鬼而封,崆峒以仙木而镇,符录是自家本命血脉而镇压等。七章连贯,若想解开封印必须按七章顺势之气一关一关破解再,为小关而镇压。 首要,裘道长那一关;再者便是崆峒一派。 +++ “老爷,几位道长都安排妥当了。我让李敖先带着去云南丽江那带游玩了,就说你这几日身体有些不适,先歇几天在动身!” 裘道长坐在落地窗前,窗帘拉剩一条巴掌宽的缝,透过来的光印在他左边脸上,左眼眸如深潭黑不见底。 他望着窗外绿油葱翠排排山林,心思一下子就停住了,重重“嗯”的一声。 半响后,他开口,声音沙哑问道:“符录派那小姑娘有消息没?” “查了班车,先到了曲靖玩了几天,再去了昆明坐车去了广州,这边已经加派人手追查了!”老李顿了一会,寻思了半天,还是问出口:“老爷,您跟崆峒派的元灵不是已经解开封印了?若到时集齐众人您这边是?” 老爷跺了跺手中的拐杖,冷笑,一副自在必得的样子说道:“这还不容易?五菱最擅长便是锁魂炼魂之招数,用魂灵替之便是。哼,这几人中也就茅山那老头与符录鬼灵精怪的小姑娘有些本事,其他不过尔尔,骗他们还不容易?” “符录那小姑娘年轻尚轻,玩心也比较重,刚从村里出来如同刚学会飞的雏鹰,尽要自由也不通世事!您看,这要走也不说一声还偷溜出去!” 裘道长听完不由笑出声来,竟摇头笑道:“老李,你真是老糊涂!” 又说:“那小姑娘贼得很,这么大一别墅守卫森严,偷溜的没人发现不说,还竟是跑了这么远。玩心重是一回事,怕是…起了疑心了,那天晚一直盯着我看,唉,不说了!”他罢了罢手,吩咐:“赶紧找,别费了时间! 第八章 百目鬼下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寺清身上,她就像度了一层金色的小精灵,乖巧安静的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睫毛微颤。 百目鬼坐在床沿,望着她安静的睡脸,心中一片柔软。他似乎想起以前他们风光的日子,一起在学院嬉笑打闹,一起唱歌聚会。 清啊,你说才分开多久,你就如此狼狈呢? 百目鬼不由得大男子主义者起来,就想展开翅膀,把那可怜的人儿护在怀中。想当初他口中最常说的是那句:清啊,咱们在一块呗!反正活到天荒地老,那些肉体凡胎怎么配的上你啊! 他堂堂一百鬼之首,岂是凡夫俗子可般配的?寺清跟他在一起,就没有什么白头偕老之后,永远年轻,见证历史,展望未来,天下任咱逍遥。 回味着,心中不由泛起丝丝惆怅。 他现在说什么都要担当起照顾她的责任,毕竟现在妖怪不多了。眼神也不知怎的锁住了寺清紧闭的薄唇,心脏似乎漏了一拍,脸刷一下就红了,有点小羞涩捂住一笑。 寺清似乎感觉到眼前人越靠越近,睫毛扇了扇,睁开了眼。她看见眼前越放越大的脸孔,出于常情,即使是妖怪第一反应照样的使尽全力甩出一巴掌。 “啪”一声清脆得外头的人的都听见。 “里头在干嘛呢?”茶唯坐在沙发上支撑起身子就往房间里瞟。 林花花收肘子捅了一下她,说:“你管人家干嘛?没听他说都是老相好啊?继续刚才话题,等会水灵醒了你切记要帮我打掩护,说好话让人家得以释怀知道不?就说我大老远跑来专门站她那一边。别看了,记住没?” 茶唯一屁股坐回沙发,抓了抓脑袋,百思不得其解道:“当初你老祖宗差点弄死她,这几辈子的恩怨能我说几句就和解?我尽量!” “你还想不想跟我学法术了?” 茶唯眼神泛着贼稀罕的光,拼了命的点头,几乎都忘了发帖求助夺回一口元气的事儿。 房中百目鬼眼镜都被这一巴掌甩飞了,刚还柔情万分的那股心情,突然就画风突变,被甩得了一个激灵,揉着脸颊,打了个激灵。 寺清眼神清冷。 “清啊!我是文零,百目鬼文零…你这下手真重,不记得老朋友我?” 寺清第一个反应就拍掉那双凑过来的手,急道:“你别碰到我!”她想起来了,被他一碰准没好事,任何事全被他知道。又重复一遍:“你这手可别碰到我。” 百目鬼半闭着眼,索然无味的收回手。顿时就委屈了。 当年要不是牵了一下手,能知道她心里压根没他么? +++ “都说了套神索只有本家人可学,你八辈子都学不会。我教你一招吧,你不是干警察的么?这一招学会保管你以后捉贼机灵的他躲哪你都知道!”说完,林花花从背包里掏出她的苹果六,凑到茶唯跟前。 茶唯双眼闪烁着光,学个一招半式以后给邓荣贾戊亮亮眼也好啊! 怎么法术全写手机里了? “你看噢,现在科技贼发达了。你只要知道的id号就可以从这里…下载这个软件,直接搜索就会显示…” 林花花跑老远去捡被扔掉的手机,真是不知好人心,说:“不学就不学,干嘛扔人家手机?好不容易才买的!”说完跟宝贝似得,用纸巾擦擦,嘴里呐呐道:“幸好没摔伤!” +++ 寺清出其不意的冷静。 林花花曾在脑里幻想过数种水灵暴走的样子,口里龇牙咧嘴露出原形,掐着她的脖子,或者掀起一溪水活活把她淹死。 回头一想,哎,目前在座几人也就她本事高强了。茶唯怎么说也是一凡夫俗子,拳打脚踢会,不过没关系,她早就把她头发按黄符里了。百目鬼一柔弱书生,也就会啰嗦几句能耐她何?再说说主角水灵,功力尽失啊!动她一根毫毛都难。 啧啧,本掌门岂是尔等轻易小觑的? 百目鬼从头到尾仔细不漏带着恭维的语气对寺清讲诉了今晚的经过,包括她跑着跑着就倒在路边。 寺清照样冷冷的看着她。 这样冷冽的眼神,气场太强,辐射太大,林花花表示受不了,有点掩饰性的低头。 这会茶唯站出来替她说话了,她对寺清好声好气解释:“寺清,你要上下分明懂不?老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何况隔了那么多代人呢!林掌门还帮你打了那妖怪呢,是咱们这一边的!” 林花花重重点头,表示特别同意茶唯的说法,感动的就差点哭了。 百目鬼唏嘘的出来泼冷水:“老话还说父债子还呢!” 妈了个鸡!老不死的! +++ 为了戴罪立功表明自己的立场,林花花卖力的把之前在云南那边与七大门派重聚,又协商着怎么弄死水灵的计划。 她郑重声明自己没有参与此事:“当晚我就跑出来了。我老觉得那裘道长身上特邪,他手上那根象牙拐杖腥得很,保不准是什么邪玩意呢!” 寺清冷冷一笑:“那是我的妖骨。” 一句话把她扭了个大弯。她呵呵一笑:“我说呢!一看就是好东西,你看白的多漂亮,贼有力量,泛着光。” 茶唯听着就感觉这话味道不对,马屁味特浓。 寺清盘腿坐在沙发上,灯光打在她侧脸,显得冷森森的,感觉毫无血性。她一字一顿慢慢道:“先灭了元灵,再除肉身,这就是他们的计划?”又是一个冷笑:“其中之道若是如此简易倒是了事,摆明了狼吃肉不吐骨头,好听话却是说尽!” “他们第一个目标就是云南那边五菱门的封印,再者是崆峒派的仙木阵,只是崆峒派没有出现在聚会上,反而跑到这来,说明什么呢?”林花花晃晃脑袋,思考的事情咱们做不来。百思不得其解啊! 对她二十出头的姑娘来说嫩了点。 茶唯一副你退下吧,让我来的姿势说:“按你刚才所说的,七章必须按五菱崆峒这样排序打开封印,但那天晚上崆峒派的人已经出现了,他使用的手段,把人吊在半空我看清了,是液体也就是灵活的水,再者就是百目鬼的案子,淹死了三人,取戾气好控制的就是元灵。也就是五菱的封印与崆峒都解开了,接下来就是你了,符录!” 寺清双眼紧闭,像是在沉思般。 茶唯说的头头是道,林花花听着把大拇指都竖起来。 百目鬼嗤之以鼻:“这是推理么?小孩子玩积木,一块拼一块罢了!”他站起身来,双手摆在身后,百晓生摸样通天知晓说:“如果我没猜错…” 背后两人又是压低声音窃窃私语:又来又来了! 百目鬼翻了一个白眼继续说:“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一场持久的争夺战。五菱门吸食了元灵,控制不得,妖骨在身反而不会被反噬。而崆峒派的同样吸食元灵,他没有妖骨,只要杀人食取戾气而缓,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站过身来,一指林花花道:“接下来你就是关键,五菱崆峒谁夺取了符录的元灵,胜算更大。看来把寺清从土里翻出来就是为了引出七大门派解开其封印,贪得无厌的人类啊。” 他看着寺清又劝:“清啊,你这是何苦呢?人本性恶,你斗不过人的,跟我一起遨游天下岂不快哉?” 百目鬼开启碎碎念的模式。 林花花在那直翻白眼,忍不住跟百目鬼互相吐槽起来:“就你这四眼天鸡得了吧!人家水灵一顶漂亮的小姑娘能瞧得上你?” 对方忍不住龇牙咧嘴开骂。 茶唯听完之后特别气愤,不管怎么算计,怎么贪婪,寺清最无辜。心中顿时柔软万分,觉得特别心疼寺清。她把屁股挪过去,凑在她身边,她看见寺清双目紧闭,眉头微蹙,似乎很难过。 她与寺清肩并肩坐着,手伸过去握住寺清的手,柔软,纤长,带着丝丝温度,她也是有血有肉的。茶唯口气很坚决,声音很低,却很有力像可以穿破任何障碍:“寺清,你放心。你的东西我会陪你一起抢回来。” 寺清抬起头,眼神对着她,看见一片温柔的汪洋。 她又说:“事办成了,你把元气吐还我。” +++ 客厅开着一掌小黄灯,围着茶几而坐。 协商着接下来怎么做,除了茶唯与寺清两人离不开,林花花作为反派的人,不应该掺杂进来,百目鬼文零更是与身事外的局外人,虽说是故人也是无须加入的。 这话寺清一放出,原本互相吐槽的两人登时就意见统一了,不乐意。 从小听水灵的故事长大还自个用本子把事记起来当成每夜睡前必看的林花花不乐意是,这是小时候就有的羁绊啊,怎么说断就断啊? 百目鬼更不乐意了,一别久远的老故人一见着就赶人?他不免想起数不清的日日夜夜一人孤枕独眠,就连白天为了赚钱也不愿意跟人说话的他是多孤独寂寞。他不管,他就要跟妖在一起,他不爱人就爱妖,他抓着不撒手了。 茶唯翻白眼,无缘无故有了羁绊是一个,最可恨这老不死居然撒娇,也不怕亮瞎人。 “作为符录的掌门,我决定打破七大门派久远的约定,用本命血脉也就是本掌门亲自解开封印!”林花花做向天发誓状。 茶唯捏着下巴思绪着道:“符录一破,接下来那一道封印在五菱手上,我们必须快速搞定,瞒天过海,然后趁机把崆峒派的抢回来,这样我们胜算大。” 百目鬼默默无闻凑过来,说:“清啊!所谓知己知彼,你把手给我握一下,你的情况我也就知道了个大概,要不…” “别碰我!” ——原来他要碰到人才能知道别人的事! ——我都说他没什么本事了! 凡夫俗子,他生气了。 后边碎碎念的两人,他一手抓一个准,这会还不被逮个正着啊? 他脑海里不断的闪烁着画面,从小到大所发生的事,都仔仔细细如同走马灯串进他的大脑。 他震了一下放开了。 ——妈了个鸡秘密被知道了被知道了。我会使什么招数全被知道了! ——趁人不备小人之举,弄他先下手为强! 百目鬼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刚才从他脑里串过的画面吓到他了,茶唯的童年,却是那样模糊不清。 他居然,看不到。 第九章 符箓一脉 符录是七大门派唯一一个以大家族生活在一起的门派,阴盛阳衰,民国末期因受家族中人牵连不得不从福建一带搬离住到饶平深山老远的小渔村去隐居,以致这一派就此销声匿迹。 从广州坐了将近十小时的大巴车,隔日清晨天未亮又转了的士,最后小路车没法走坐了摩托车。林花花死活不跟文零坐同一辆车,百目鬼一脸不情愿也是极为嫌弃,林花花趴在摩托车头就不下来了,逗得摩托车司机笑呵呵的以为小两口吵架,也就由他去了。 摩托车开到山脚下也上不去,顺着一条羊肠小道往上走,林花花嘴里那句快到了快到了成了众矢之的,午饭啃着干噎的面包就着矿泉水喝,百目鬼跟寺清两只妖怪毅力惊人,看着她们累得走不动,连休息都不肯。 直至半夜,借着月光能看见山下整齐列排的小屋。 屋座山怀,直面大海。 “寺清跟他留在这里等候消息,你们两身上多少带着妖气,符录一脉现在虽不比从前那样有修为,但个个都长了好鼻子,一闻准灵。再者元灵是封在后海的,具体哪个位置我也不太清楚,祠堂里是有记载的,我跟茶唯先过去,你们呆着,别乱走知道不?”林花花猫着腰,拉着茶唯的手小心翼翼的从小路穿过去。 寺清与文零居高临下望着山下的屋子,文零的镜片泛着光,他手托着下巴,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个小人影,转过头问:“说句实话你信她么?搞不好她回去叫人商量计策,突然来个回马枪令我们防不胜防,符录要是捉了我们两,那我这老脸可是丢光光了啊!” “想下套,她大可一个人进去,何必带上个茶唯呢?”她在树下盘腿而坐,眼看山下两人就要消失在视线中了,她才又说道:“符录跟我有恩怨,我虽答应她不记恨从前,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放不下。我更愿意相信,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 林花花拉着茶唯的手七拐八弯后停住,面前一房子,是老式的瓦房屋顶,顶上两边翘起两只弯弯的角,正面一个厚重的木门,门两边各贴着红联,福字漆掉的厉害,屋檐下挂着两只灯笼泛着微黄的光,上面印着漆黑的字,慎。 “从后墙爬过去!” “哎,灯笼为什么写个慎字啊?”茶唯猫在林花花身后,贼声贼语问。写福字倒是看得多,就没见过白灯笼上写慎字的。 林花花转头对上茶唯的双眼,她只看到好奇的双眸,心里一些想法才放下。 “家族以前有个坏人,做了坏了符录名声的事,导致全族人都得隐居,老祖宗就定下族规,慎言慎行,慎出风头,以慎为重!”说完她捅了一下茶唯,自个就跑过去,跑了两步又回头,用手甩了甩,示意说:“快点过来。” 后门墙头边上放了一对泥砖,盖了房子剩下便堆着了,时间长了,长了青苔,滑溜溜的。林花花爬上泥砖,跳上去,双手抓住围墙边缘,卯足了劲的往上蹭,好不容易一只脚已经挂在墙上了,她半趴着累的不行,大口大口的喘气。 往墙内张望了一下,四周静怡无声,她向茶唯示意安全。 茶唯退开一小段距离后快速跑起来,脚踏泥砖借力,跳得老高,右手撑着墙,翻了过去。林花花看的有些目瞪口呆,另一只脚努力也上来了,结果一个手滑,整个人摔了下去。心里都准备屁股开花了,竟落在香香软软的怀抱中。 “笨手笨脚的。” 林花花翻了个白眼,骂道:“妈了个鸡,能比吗?” +++ 祠堂里世世代代守堂人都是由本家命脉传承,里面藏着老祖宗留下来的基业。不管现在外头世道如何,科技发展的多先进,符录一族还是照着老一代人的生活方式过着。修为即使不比以前,却有着中国人的传统,必须得守着老祖宗留下来得基业。 从后院绕到前厅,茶唯接着烛光看见祠堂上立着几十个牌位,后背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凉飕飕的,怪渗人的。 众牌位上,立着一尊雕像,茶唯原本以为是佛像观音像,赫然发现不是。那是一个女人,头发梳在脑后,穿着长发看似薄如纱衣,左手捏着一张黄符,右手两指捏着立在胸前,在她肩上,还站着一只跟猫似得动物,眼神如炬,活灵活色。 只见林花花跪下叩了三个头,从然自若的爬起,走到左侧踏着桌子就往上爬,一手抓着雕像肩上那只猫的尾巴,一手雕像后头开始掏起东西来了。 这熟练的样子,怕是不是一次两次了。 茶唯站在下面,悄悄嘱咐:“你小心点。” 林花花干脆就在雕像前坐下,从下头扶过一只烛台,接着昏暗的烛光,开始翻着一本一本泛黄的书。嘴里嘀咕个没完:“之前见过的,印象中是这一本啊!” 茶唯四处张望,祠堂说大不大,但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就在暗不见光墙旮旯盯着她,趁她不备出手打她个措手不及。她想着不由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往桌子边靠了靠。 亲娘啊,赶紧吧,这鬼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多呆。那几十个牌位就好似都长了一双眼睛,正看着她呢。 突然桌下窜出一个黑影,从她脚下经过,她吓得差点就尖叫出声。茶唯二话不说,跳上烛台边的桌子,呆在那里瑟瑟的,一时半刻也不知如何应对。手舞足蹈引林花花注意,小声喊道:“花花,有东西,桌子下有东西!” 林花花愣是没听见,人在高处,气呼呼的趴下去又掏了两本上来,骂道:“妈了个鸡,惹怒本掌门全部一锅端走!” 正当茶唯盯着桌子底下张望,没见着东西刚松了一口气,她感觉后头有双眼睛盯着她,还不怀好意那种,当警察那么多年,凭的就是直觉啊!她僵硬的握紧边上的烛台,头慢慢往后,好,计划是这样,等下如果真有东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卯了劲的砸,当初没被寺清吓傻,也要在这里吓散了三魂七魄。 这地方不对这地方不对,自从她进来就一直这样感觉! 茶唯头猛地往回转,一般人在这个时候总会回过身去,什么也没看见,怕拍胸口认为自己多想了,她一个回头,眼睛正好与对方的眼睛对上,一绿一红双眼渗出寒光,死死的盯着她。 卧,槽!是那只猫! 站在那雕像上的那只猫! +++ 茶唯望了那雕像,肩上那只猫还在。 “喵”该猫发出不友好的叫声。 一定要露出美好的微笑,茶唯把烛台放在自己面前,露出牙齿嘿嘿一笑,对,美好的微笑是不分国界不分人类动物的,真诚感化一切云云众生。 林花花认真的翻找着书,如果这一刻往下看。会看见一个长头发女人露出阴森的笑容,指不定吓出翔来。 此刻的茶唯在烛光下笑得如此猥琐,才真是可怕。 “乖乖噢,你最乖了,姐姐弄小鱼干你吃噢!”茶唯伸过手去,面带微笑,抚摸着猫的头顶。 微博上说的没错,猫咪就是喜欢被人摸,听说肚皮摸,下巴摸都会让猫咪昏昏欲睡,茶唯试探性的抚摸着它的脑袋,果然就温顺的不叫了,她手上的烛台也放下,两只手在猫咪身上摸着,又尝试性的抚摸它的下巴。 书翻得特别认真的林花花只听见“砰”的一声,便看见茶唯从桌子上狠狠的摔下来。 林花花暗叫糟糕,把书往怀里一揣,往地上一跃。看着眼前舔着爪子的猫咪紧张的咬了咬下唇,连忙拉起茶唯的双手往祠堂外拖。 晚了。 “喵”的一声叫唤。 林花花咬着牙狠狠的跪下去,膝盖砸在地上,磕着骨头的响声。 第十章 兔狲 祠堂后来人的脚步声伴着拐杖驻在地上的响声,叩,叩,叩,像是敲在她心上,一步一步紧的慌。 现在家家户户都接了电,但祠堂还是点着蜡烛,守堂人说,老祖宗不接受这从外面来的东西。如此老顽固,世界外如何并不重要。 林花花低着头,看见前面来人脚上一双黑色的老布鞋,驻着拐杖又往前面走了几步,从柜台上拿了三条烟,在蜡烛上点后甩了甩,在牌位前点了三下头,把香插上。 那只猫一见来人,从桌子上跳下来,跑到脚边蹭了蹭。 “这回来也不说一声?”老人把拐杖叩的一声驻地,有些责怪的语气。 林花花抬起头,咬着下唇转着眼眸想了想,呵呵一笑,讨好道:“这回来不就马上来跟您老人家说说嘛。啊嬷(奶奶的称呼)。” 老人一身黑色的布衣,驻着龙头拐杖,满头银发,脸上遍满了褶子,有些驼背,但声音依旧洪亮,她慢慢问:“你,去了跟七大门派碰头没有?” 林花花手撑着地上刚想起来,迎来一个眼神,她又悻悻然跪下,弱弱回道:“去了,见了七门派的人了,为首的是五菱的,全都来了就崆峒不见人,他们正商量着怎么对付水灵呢。不过,阿嬤你不觉得蹊跷吗?都这么多年了水灵何来能力接触封印?反正我是不相信那些人了,个个心怀鬼胎,当天晚上我就逃出来了!” 老人抓着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驻,骂道:“自作主张。不管如何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不能变,七门派有理有据,就算过去那么多年,符录也是从不打退堂鼓的。”她走过去用拐杖指着躺在地上的茶唯问:“这又是谁?” “同学,学校里的同学。”她想也不想,张嘴就来。 老人轻轻一笑说:“你不是已经毕业了吗?” “那就是老同学咯!” “混账!阿嬷还没瞎,这细皮嫩肉的脸是海边人有的吗?” 林花花扁嘴,心里打着小九九,转了黑不溜秋的小眼珠子,半响后,承认错误般姗姗道来:“好啦,我跟你说实话。因为贪玩从五菱那里跑出来没有回家,就直接坐车去广州了,在那边认识了她,阿嬷说的啊,知根知底才不会被骗,她说了她的事我也说我的啊,我是符录未来的掌门嘛,就露了小两手,她就想跟我学学怎么练符,我也不能灭了我符录的威风让人家知道我只会套神索嘛!这不就来学两招…别的…招式!”她露出右边的小虎牙,天真无邪对着老人笑,又说:“交个朋友挺好的嘛!大家好朋友啊,好朋友嘛,一定要坦诚相待啊!” +++ 茶唯醒来天已微亮了,她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着眼前的几十个牌位,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昨晚的一切恍恍惚惚,她只记得看见一只猫,对了,她跟林花花翻墙进来的。她摸着那只猫,摸到下巴的时候感觉一股电流强劲的窜进身体,身上每个细胞都感觉疼痛,可以说是被疼晕的,这会,身上还酸麻酸麻的。 她抓抓头发,四下张望,林花花呢。 那只猫从屋顶的横梁上跳下来,我的妈呀,起码都有十多米就这样跳下来,落在她跟前。它在她面前半蹲坐下,偏着脑袋,喵的一声,在笑。 一只猫居然会笑。 不对,不是平常那种猫。茶唯这会才看清,这猫脸盆比较大,眼睛贼有力,身体倒是跟家猫差不多大。身上的毛发很漂亮,头顶金黄色的斑纹,从脑袋退下去由黄变白,屁股上的毛是一圈一圈晕开的金色,没有尾巴。 她从地上爬起来,三步并做两跑出祠堂。 “阿嬷说的啊,知根知底才不会被骗...大家好朋友啊,好朋友嘛...一定要…坦诚相待啊!阿嬷说的啊,知根知底...才不会被骗...大家...” 茶唯看见,林花花单脚站着,一副金鸡独立的架势,手臂张开,两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上各飘着一张黄符,声音沙哑不停的念着。 头发因汗水打湿早已湿哒哒的粘在脸上了,她看见茶唯来了,赶紧挤眉弄眼。右手抽出一会招呼她过来。 “妈了个鸡你睡到现在是不是爽翻了?本掌门从昨晚被罚到现在根本停不下来!”她说完又朝着屋里喊:“大家好朋友嘛,一定要坦诚相待!” 茶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你这是干什么?” “受罚啊!一定要集中精神,不然符落我奶就知道了!”她把脚偷偷放下,眼神贼狠狠的瞪向祠堂,说:“那贱人居然敢打小报告,昨晚太匆忙,让我紧张的把那贱人都忘了!” 茶唯望着门口那只偏着脑袋在笑的猫道:“你家猫怪恐怖的!” 林花花翻了个白眼道:“那不是猫!属于兔狲一类,不过活得有些年头修为不错,就是太贱了你知道吗?妈了个鸡,此仇不报我泄不了恨!”她有些咬牙切齿,手中黄符震荡,她赶紧闭嘴稳住之后又说:“千万不要让人知道咱们来干嘛,先缓兵之计,过了这一个坎再说。你在这呆着,别出去,族里人认生你出去肯定被五花大绑还兴师动众的!” 茶唯一脸惊愕,什么地方,简直夸张。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的村落,她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快速的打字:“这边有点情况,你们按兵不动,别露面!”掏完赶紧放回兜里,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往那只兔狲方向扔去,骂道:“敢吓我!” “哎!昨晚我不是碰了它吗?然后就感觉疼得我根本承受不住!”她回想起来身体都起鸡皮疙瘩,那种痛简直无法言喻。 林花花本是不想解释,但都怪自己疏忽大意,忘了这货的存在。又把脚放下来稳住身体说:“天上三神地下四仙,四仙猫,蛇,狐狸跟黄鼠狼一旦有了修为,不是风,就是电。顶背朝天,天上有神理当畏惧敬仰,虽然有修为但不敢明目张胆。朝天那部分肯定是没带电,你下次看准就往死里揍,放心,它死不了!” 茶唯发现,自从认识了寺清,这个世界就没有不可能的事。 猫身上带电吗?不对,什么兔? 九月份,晨曦时分还有些凉意,到了接近午时,这热头也是可以晒死人的。特别靠近海边的小渔村,海风毒得很,茶唯终于知道林花花怎么黑成这样,一白遮三丑,跟黑妹似得。 林花花独脚站着,额头汗流下眼睛酸疼酸疼的。记得她小时经常调皮,就接受这样的惩罚,指上飘着的两张黄符,必须集中精神才能保持,她是半刻都偷懒不得的。偶尔把脚尖往地下一放,兔狲就会喵的一声叫唤,她眼神里尽是不爽。 茶唯坐在祠堂大门的楼梯上,屋檐遮顶,倒也不晒。偶尔一阵风吹拂过来,带着淡淡海水的咸味。她双手撑在身后,斜斜的坐着。 林花花嘴里还念叨着那句,声音一弱下来,兔狲就叫唤,她实在恨死它了。 小时候就觉得这东西一点也不讨人喜欢,长大越发觉得讨厌,最会通风报信,最会打小报告,还特么每次受罚都站岗守着。 兔狲吹着凉风,打了个哈欠,四肢伸直趴在地上,微微眯眼。 茶唯看着身边的兔狲,茂密又顺直的毛发柔柔的,脸盆比家猫大一点,显得有点笨拙,越看越觉得可爱。手伸过去想顺顺毛,想起昨晚吃的亏,又抽回来。 老人从祠堂里边走出来,对着院子里晒太阳的花花说道:“行了,洗手吃饭吧!” 她感觉得到了大解放,拖着沉重的步伐,猫着腰,把头发扎起来,嗓子快冒烟了,赶紧去后院水缸掏了一瓢水,咕噜咕噜的吞下去,末了,舒服的唉了一声。 +++ 文零从树上跳下来,对着打坐的寺清说道:“他们那么好像出了什么状况!” 寺清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又把眼睛闭上了。 接近中午时分,远远望去海滩那边,又几个小孩在那里跑跑跳跳,堆沙子玩。寺清在从地上站起身来,站在山上往下看。 最靠近海的那间屋子,有个女人拖着一大堆网,在门前的竹竿上晒了起来,挑挑拣拣,缝缝补补,头顶着一顶草帽,脖子围着一条毛巾,擦汗用。 “没什么大事,这里总归不隐蔽,往里头走点,找个僻静的地方等她们吧!” 文零把手机揣兜里,托着他的眼镜,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什么大事?我是觉得她们两个一点都不靠谱,吊儿郎当的,特别符录那个妹子,嘴里没一句实诚。要我说,天黑之后,自己动手!” 寺清手一指那正在缝补渔网的女人说道:“这里就二十多间房子,加起来不到百口人,若真出了事,人必定集齐在一起。”说完她看了眼文零,笑道:“你这会还没她们有本事,有些事我们做不来,兴许连村口都进不得!” 话音一落,冷冷淡淡的别过头,走了。 “哎我说…寺清啊!你现在怎么这么冷冷清清呢?我记得咱们一起在学院时你每天都挺乐呵的呀?咱们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清?”他屁颠屁颠的跟在她身后,问道:“这么久远的朋友了,你发生什么事跟哥哥说嘛!” 文零记得,在学院那阵,寺清的笑容可温暖了,比朝夕还暖,还漂亮。 寺清头也不回。 换你埋在地下几十年试试,要还能乐呵,那心态,估计得比佛好! +++ 这两天赶路都饿着肚子,突然餐桌上各种海鲜,茶唯咽了咽口水,毫不客气大快朵颐,胃口美滋滋的。 两人形象毫不客气。桌子上的老人倒是慢慢的起筷,慢慢的嚼着。眼里看的尽是两只饿死鬼投胎。 “鱼不能翻身,不然去打渔会翻船的。”林花花含着口饭对茶唯说道,又把鱼刺挑了出来。说完还很得意的看了一眼阿嬷。 午饭吃完,肚子圆鼓鼓的坐在祠堂的屋檐下。地砖是用光滑的石头铺成的,很舒服的凉爽。 茶唯看了一眼手机,没电了。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担心,悄悄问道:“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呀?我倒是不担心寺清,就是百目鬼那老不死的特别会碎碎念,保不准就怂恿人家寺清往村里跑来了。” 林花花点点头,表示十分同意:“那老不死的就一点也不消停,一有机会就巴结寺清,还特么喜欢说咱们坏话。不过咱们还是要相信寺清的,她属于冷静型。”她往后头瞄了一眼,兔狲不在,她才放心继续说道:“这几天只能按兵不动了!刚吃完饭我听隔壁阿叔来跟阿嬷刮了狂风或者台风等天气后,都是需要让阿嬷带着大家出去祭拜海神,大家才能出海!我偷看了日历,三天后就是好日子,到时我们就直接行动!” “我在广州那边长大,有时觉得一些城中村就够偏僻的了,没想到你们这还有着这样的习俗,电视里一些老片偶尔会有这样的情节吧!但我觉得挺好的,在这里住着很舒服,空气很好。”茶唯眼神有些陶醉,甚至脑海里都想着,等寺清的事情办完了,她也不想在奔波劳累的了。 在城里每天吸着汽车尾气,出门开了几小时还在内环。还是这里好,住久了,心灵都彻底被洗涤了。 “这破地方有啥好的,玩也没的玩,我倒觉得广州好!多热闹。” 茶唯摇摇头说:“我爸去世以后,家里的亲戚也不来往了,除了局里一些同事平时磕叨,也很少有人跟我说话。你看,住在同一栋楼从不窜邻居,即使见面也谁也不认识。每天大家都匆匆忙忙的上班,又匆匆忙忙的下班,路上那些人走路比跑的还快,就算谁撞到谁了,头也不抬不当回事的继续走,多没人情味啊!” 是啊,多没人情味啊! 有时候真的不知为了什么,茶唯自问,她也答不上来。 “那个老人是你亲奶奶吗?” “必须是亲奶啊,不然这样罚我能同意?本掌门还不弄死她!”林花花撅着嘴说道。 茶唯觉得好笑,又问:“你这个掌门是因为你奶的关系才当上的么?” 林花花哈哈一笑,她才不是靠关系的人呢,拍着胸口说:“全是靠实力,在我们这必须是实力杠杠才能当上掌门,你想,掌管符录一脉呢,多少人呢!” 茶唯眯着眼睛看她,表示有些怀疑。 “好吧!是没人想当。” +++ 林花花一直都跟着阿嬷长大的,就住在祠堂的后边,有两个小房间,装修也很古朴。每次她点蜡烛都会埋怨啊嬷是个老顽固,现在都拿苹果六的年代了,虽然她偷偷出去才买的手机藏着掖着也不敢拿出来吧。 农村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茶唯看了眼手表,还没九点就准备入睡了。 她躺在床,上,脑海里回想起之前爸爸还在的那些年,印象极深的是他一向嫉恶如仇,从没觉得她是个女儿家家的,照样用军队的规矩苛求她。 那些苦日子,却让她笑着睡着的,嘴角还是弯弯的。 第十一章 兔狲的尾巴 小渔村人虽少,但挺热闹的。一有小事大事,用林花花的话来说,就是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能全村总动员集聚开会。 茶唯望着天空,蔚蓝像一湖水,心情自然夜美极了。 她从厨房那里拿了一点小鱼干,自己吃一根,喂兔狲吃一根。 兔狲叼过小鱼干,半躺着,嘴里吧唧吧唧的嚼着。 茶唯凑过来摸它,它的皮毛真的柔柔顺顺怪舒服的,头顶那金色的斑纹贼威武,也算是猫中的女神男神吧?她想着嘿嘿一笑,兔狲把鱼干吞了下去,斜斜的白了她一眼,一脸鄙夷。像是在骂他蠢货般。 “咦”茶唯盯着它的尾巴瞧,本以为是无尾猫,一仔细看那一小点的尾巴好像是断开的。她往后的祠堂望了一眼,雕像上站着那只生龙活虎的兔狲,卷着一条长尾巴。她不由得好奇问:“你尾巴是受伤断掉的吗?” 兔狲听起来像是不受益,一个翻身肚皮往茶唯的手一蹭,疼得她立马抽回手。它朝茶唯龇着牙弓着腰,不太友好,转身上梁。 “我回来了,快,快!”林花花气喘呼呼从外面跑进来,直接把大门砰一关,冲进祠堂。 双腿一跨直接从茶唯身上晾了过去。 “不是去开会吗?这么快回来?”茶唯夜从地上站身来,跟在她后头走进祠堂,对那些牌位还是有所抗拒,不敢走进。 “开个鸡会,一点破事儿…我偷溜回来的,不然哪能啊!”一边说一边踩着桌子往雕像那边爬,衣服里瞬间就掏出基本泛黄的书,往里面塞,又从雕塑里头掏出书来,嘴里说道:“在这啊!竟然卡在角落里。嘿,抓到了!我就说嘛。” 她轻轻松松一跳一蹦,落在地上。 两人坐在祠堂门前,翻着书。林花花快速翻着,刷刷刷发出声音,停下后,她念出声来:“于安丰掌位第十三年禁封水妖,符录一脉其守为此。” “为此?在哪?”茶唯凑过来,两只眼珠子快速的在字眼上瞟,着急问道。 林花花接着往下念:“月缺为牙,水潜匿方,红为绸缎,海玉韬光。”她摇头晃脑有点烦躁道:“什么意思!怎么又弄这些文绉绉的诗歌词句啊?是戏弄本掌门没好好读书吗?” “我看看!”茶唯夺了过去,瞧了个半天也摇摇头。 林花花看了眼前院的大门,脑筋一转。 有了。 从兜里掏出苹果六,把这首诗编辑成信息发给百目鬼文零。这老妖怪活得一把年纪,一首小小的诗词应该为难不了他吧? 兔狲从房梁上跳下来,半蹲坐她们跟前,咧嘴一笑,歪着脑袋。 “怎么?又想通风报信啊!上次的账本掌门还没跟你算呢!”林花花又从兜里掏出三角型的黄符,手刚要结印,猫爪就这样按在她手上。 “它好像知道这首诗,你先别...”茶唯屁股移过去,手摸摸兔狲的头温柔问道:“你是不是知道?” 兔狲舔了舔爪子,像是点点头,又对她们咧嘴一笑。接着它就咬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喵喵的叫唤。 “又来了!”林花花翻了白眼道:“你又想骗我!” 茶唯只觉得这猫要成精了,做得事像人。她好奇说:“兔狲在示意什么?” “它想让咱们找回它的尾巴!”林花花耸耸肩,一句话便说穿了兔狲的想法。 +++ “月缺为牙,水潜匿方,红为绸缎,海玉韬光。” 寺清抓起树枝,在地上写下四句诗。 文零习惯看简体,有些不大习惯地上的字,寺清老让他感觉回到民国年间。他一手环胸一手抓着手机点了点下巴,来回渡步,脑袋灵光一闪,记起来什么说道:“符录封印善用本命血脉,这个“红”字应该是血,这个“水”定然是元灵了。” 不用片刻文零便抓住要点,说得也颇有道理。 寺清也认同他的观点接着他的话,用树枝指着地上的字说:“月缺为牙,应该不是天时,而是位置!” 月缺为牙。 两人齐刷刷抬头,只见顶头月亮圆润泛着光,贼好看。但如果退回两步,穿过树枝去看月亮,反而被遮的不太完整。 那月儿被枝桠挡住,缺了一角。 +++ 茶唯莲花坐下,认认真真小学生摸样开始听故事。兔狲也挺有兴趣,两只前爪缩紧趴在她身边,脑袋上那金黄色的斑纹,不知是因阳光洒下的缘故泛着金色的光。 符录蒙过大恩,兔狲一直跟随左右任其差遣。民国年间,符录掌门从小村里接到同道人的消息,因急事去了一趟市中心。 那时市中心繁华,到处都是洋人洋车。女人身穿精致的旗袍,脚踩高跟。男人烫的笔直的西装,发亮的皮鞋,拿着手杖。洋车开在街上格外大气,咕噜噜的排气管冒着烟。处处招牌斑斓晃眼,熙熙攘攘的街市,看起来真的太稀奇了。 一溜进繁华之地,原来这世界已经变得大不同。兔狲起了贪玩的心,趁符录掌门睡着便遛了出去,化成人形,一去便是两年不见踪影。 符录掌门认为兔狲毕竟也是自由惯了,倒也不没有追究只觉着玩够了自然会回来。正好有要事在身他也没闲时多管,任由他去了。 而当兔狲再回到符录掌门身边时,树已加了两圈年轮。它高大英俊身姿挺拔,一身黑色的燕尾服,烫的笔直,与之相违背是一脸的疲倦与狼狈。 在这繁华的都市,兔狲也迫不及待想去融入,学着人类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很快,他跟一官家小姐在舞池相识,坠入爱河,不管不顾,就想就此一生。 那一刻,他想卸掉一身修为,就如平凡人般。 可惜他修为不够,官家小姐久而久之身体慢慢虚弱,怪病缠身,久窝病榻,眼见就要呜呼哀哉了。官家的人到处求医求神,却不见起色。只有他才知道,她身上元气快被吸干,双眼无神,瘦如柴骨。 才短短两年,他跟她还没过够啊。 他跟她还没过够啊! 感情直到最后方知,最爱的不是自私,而是给予与放手。 可惜了。 茶唯捅了捅林花花,催促问道:“可惜什么,你快说快说!那个官家小姐死了没有?” 符录掌门赶过去时,官家小姐眼神迷散。为她除去身上的妖气,叫官家所有人堵在病房内增加些人气,再喂她喝了参汤,一条命算是捡回来。 官家小姐醒过来后第一反应就是寻他,最后郁郁寡欢。官家人断定这人是无情无义的了,看官家小姐快呜呼哀哉丢下就不管不顾跑掉了。 官家小姐不相信,她等,一等就是二十年,病终了了。 兔狲悲痛不已,方知有些为有所不为。便在墓碑前断了尾巴,对符录掌门立誓,不再为人。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茶唯若有其事的抹掉两角两滴泪水,说道:“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还有什么比它更可悲吗?” 她感觉林花花好会讲故事,她情不自禁啪啪鼓掌。 “然而…我觉得是骗人的。”林花花手摸着下巴略有所思,随后笑嘻嘻说:“它都不要尾巴了,现在还整天追着我要尾巴!我被它骗了好多次,每次都托梦过来,让我知道它多掺多掺,隔天我就带着各种同情想帮它。本掌门已经研究出如何解开封印,只可惜这孽畜不知好歹,多次向阿嬷通风报信打小报告。” 背对着她们,眼神迷离的望向前方,思绪飘远,听到这句话的兔狲,猛的一转头,眼睛眯了一眯。心里骂了一句,狗,屎。 第十二章 海祭—后海 今日海祭,林花花起得早,天刚发亮,她把茶唯也拉了起来。 她在柜子里挑挑拣拣,今儿个是做大事的必须是舒服第一漂亮第二,牛仔裤怕是不合适。里头那句“水潜匿方”若不是猜错,那定是在海里。挑选了半天,茶唯已经穿好鞋了,她才选了条竹节棉长裤穿上。 院子里有人影晃悠悠的,林花花从祠堂边走前几步看了个究竟,来人看见她露了个脑袋,笑得满脸褶子,招呼她过去。 “呀,章叔啊!这么大早的有事么?”林花花牙还没刷呢,村里头的人起得早赶往海祭现场。章叔不是本家人,就也没去参加。 章叔手里提了两个用竹子编织的鱼笼晃了晃,对她说:“你阿嬷呢?” “今儿海祭,天没亮全往海边去了,怎么章叔你不知道吗?”林花花疑惑问道。 章叔挠挠头,笑笑回道:“哎章叔老了,昨晚又犯老毛病折腾了一宿没睡,天刚亮我急急忙忙找你阿嬷帮我看看。”他把两个鱼笼挂在树枝上,又说:“新做的鱼笼,漆刚刷的,还没干。你阿嬷没在,我晚会再来!” 她见两个刷漆刷的发亮的鱼笼,心里暖暖的,回笑道:“我去阿嬷屋里看有没治头风的,你先顶顶!” 章叔罢罢手,大步踏出祠堂。 +++ 茶唯叼着牙刷,从后院跑过来,嘴里满是泡泡嘟囔问道:“谁啊?” 林花花耸耸肩,说:“我们村唯一一个外乡人,经常头痛,来找我奶看病…他也忒牛了点,头痛也不躺着卧着还闲着没事做了两鱼笼。哎呀,你手怎么?” 茶唯左手拿着牙刷,右手掌心滴着血,染红了整只手。 她刚想洗漱,打开缸盖,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在水缸了放了一大块石头,她把短袖撸到肩上,弯着腰就去掏,水缸又深,她胸口的衣服湿透了才抓到石头。谁知道滑溜溜她抓了个空,再使劲抓掌心被锋利的石边划了一道口子,那血瞬间在水里散开了,像在水中飘逸的红丝绸。 “茶唯你脑袋真的被狗啃了,正常人在这个时候是先止血,你倒好跟没事人似得任它流还刷起牙来了!”林花花边用消毒水给她擦拭,边摇摇头,一副这孩子没救了的样子。 口子蛮长的,止血贴都捂不实,只能用点纱布剪成长条,再用胶布贴住。 茶唯看着手掌那一坨,都说女孩子心灵手巧,还不如自己来的好呢。 林花花撸着袖子,玩着腰在水里掏,有了前车之鉴她学聪明了,用毛巾去抓石头,一抓一个准。 石头够沉的,在水里泛着光。 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她停顿了一下,继续把石头捞上来。 “我似乎明白那句四字诗了。你看啊,“水潜匿方”是藏在水中对吧,“海玉韬光”,之前我倒是听我奶说过,老祖宗一辈助人除妖,都心存善念,把这妖怪封在玉石里头,让它们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我觉得元灵也是如此,封了存在海里某个位置!嘿,这智商天才的,果然是有掌门风范。” 茶唯也有个想法:“红为绸缎,我觉得是血。”她刚划伤了后,见了这幅景象,一心把想法告诉林花花,伤口都忘记在意。 事实证明她们的想法的准确性非常高的,寺清发过来的信息与她们几乎达成一直,只是寺清使用的是拆字法:“月,位置;水,元灵;红,符录本命血脉。” 等天黑了,就行动。 只是这个位置,会在哪呢? “这里你最熟悉,你觉得最可能在哪里?”茶唯顿了顿又说:“封印元灵的,那地方必定是人少,偏僻难找。你想噢,比如我们藏一样东西,肯定不会藏在显眼的地方,这都是相同的道理。只是有一点,会不会在你们符录一带!封印元灵也是好几十年前了,你也说中间出过一些状况以致你们全族人都得隐居搬迁…” 事隔这么多年,怕是不在这渔村。那便复杂得多! 兔狲从祠堂里跑出来,在她们面前转了个圈,朝她们点了点头。 林花花掴了它一脑袋:“你丫的昨晚又给我托梦,你那恶心的故事我看了几百遍了,都是你活该!” 兔狲喵的一叫,又追着自己的短尾巴跑了几圈,再朝茶唯喵喵直叫。 茶唯瞬间秒懂:“你说元灵跟你尾巴都在同一处?” 接下来的对话显得有些匪夷所思,这兔狲她是从小接触到大的,也没见有什么心灵感应之类的事情发生,居然认识茶唯没有两天都能成功的接上话?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在这附近,但具体你也不知在哪…你说会在祠堂吗?噢不在啊..如果在你也能感应的,就像寺清一样…我明白了,实际还是我刚才说的,偏僻难找的地方对么?”茶唯说完,一人一猫都看向林花花。 林花花摇头摆脑。 阳光洒在庭院里,微风轻轻的吹拂着,两只鱼笼轻轻摇拽。地上树荫斑斓,地上鱼笼的影子像两座小山,星星点点的空隙像眼睛,风一吹,鱼笼一动,真像活着的。 “我想我大概知道在哪!” 海祭,是小渔村最看重的祭奠,不管村里老小,都会聚集在海边。趁着这机会,寺清与文零偷偷潜入,四人再次成为团队,噢不,团伙。 据林花花猜测,最有可能是在后海,小时候她经常跟小伙伴搞个小竹筏去那边玩。后海有很多天然的岩洞,很窄也很绕,那边几乎没有什么鱼,退潮后有些红色的小螃蟹,太小,吃不了。 抓小螃蟹需要技巧,它们挖了很多假洞穴,让你扒拉老半天。 正因为事情不容易,得到才分外欣喜。 过后海,除非退潮,否则竹排得被海浪拍残了不可,第二条路就得翻过一座山去,太过费劲。 每日大概出现两次低潮,时间则在月出月落前。 竹排是用碗口大的竹子绑成的,竹子下方还垫了些木头。平时村里老人会摇着小竹排在近海钓鱼,所以这倒不是特别难找。 月缺为牙,水潜匿方,红为绸缎,海玉韬光。 岩洞洞口比较小,也就两只竹筏宽。周边的岩石姿态万千,歪歪斜斜的躺在边上,毫无生气般。 洞内别有洞天,一进去才知道,是葫芦口小肚大,甚至曲曲折折很多分叉小路。洞内水相对比较浑浊,手电筒打下去不见底不知深浅。 茶唯两手抓着木浆轻轻摇曳,她好奇的东张西望,借着竹筏前的小电筒仔细去打量着洞内的一切,洞内带着海水的咸腥味,闻着难受。 寺清抬着头看着洞顶的碎石破口,能透过小破口看见圆圆的月亮,就像一颗未煮熟的鸡蛋黄似得姿媚百态。月牙?她想得应是没错的,破口偏多,每个半牙都像。 “我有点想不明白,如果真按寺清那样说洞顶破口如月牙般影射在水面上,那这洞内起码上千个破口,让人怎么找?我倒替老祖宗的智商捉急,这些水流冲成的岩洞本身就是自然而然的,也许有一天老祖宗认准的那月牙给人破坏了呢?那封印在里头的妖怪还真不知道谁跟谁了!”林花花嘴中啧啧直响,鄙夷的说。 封印的方法想得不周全,若是她来,定然要搞一整个不一样的方法。 文零白一眼讽刺道:“堂堂一符箓掌门,一路走来全靠蒙。” “本掌门是不想破坏老祖宗留下的自然生态,咱们小渔村的人生活没有盼头遵规守矩谁会去理这八百年前的事啊?好过你,啥也不会顶着一百鬼之名!” 两人一见就掐,习以为常。 竹筏绕过岩石,到分叉的小路,茶唯看了一眼寺清,怎么着也给个指示吧?寺清表情淡淡的,专注着看洞顶。 看着右边的小路顺眼,便划了过去,走哪条路全靠感觉。 “都绕了大半天了,全是水全是石头,一点发现也没有!我觉着她根本就是坑蒙咱们的,专门把我跟寺清弄进来心里图谋不轨。”文零抬了抬眼镜,手电筒也不抬了,丢在脚边自个就坐在小凳子上,嘴里咧咧抱怨。 林花花一听火气就窜上来了,怒道:“你也太抬举你自己,现如今你百目鬼一点儿也不值钱。竟觉得别人打你主意,也不掂量掂量?来…你有种过来…”她拿着手电筒,往水里边照又说:“过来照照,认认你自个的穷酸样!” 这掐得有些狠,刺专往嫩肉上扎。 竹筏前茶唯把木浆往竹筏上狠狠一扔,喝道:“够了!你们烦不烦啊?兜了大半天能不能让人歇口气啊!这里头最无辜的就是我,无缘无故被什么妖怪吸了一口气,好好的警察不当跑来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恶心,恶心死人了!” 场面瞬间就像烧红了的铁,火得不行。 寺清对着三人眯了眯眼,心中暗叫糟,中了圈套了。 茶唯看着寺清还是紧抿着唇,半句话都不说,心里顿时就火了。她往寺清的肩头就一推,骂道:“你在这边扮什么无辜啊?大家还不是因为你!” 文零只觉得脑袋沉得很,他晃晃脑袋,把寺清护在身后,用手戳着茶唯的脑袋警告说:“你别指手画脚,谁让你相信符录那贱人的?别忘了,把寺清害成这样她祖上有相应的责任!”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寺清横档在两人中间,说:“花花不见了!” 就在两人吵闹的那一瞬间,林花花凭空就不见了。 她们的竹筏立在水中央,四处是墙壁石头,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海水。就算跌落在水中也会噗通一声响啊? 岩洞中刮着微风,像是穿进人的骨头里,冷得直哆嗦。 “花花…花花?” 洞内回音般的叫唤着,黑暗中就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趁着不注意,便伸出黑手。 “我下去看看吧?”茶唯把鞋子一脱,下水去。谁知身子刚站在水中,她就想吐槽了,这水深只到她胸口。 就算是林花花一米六的身高也不至于淹死吧? 她深吸一口气,拿着手电筒潜了下去。地下是微细的沙子,她光着脚说潜水还不如说是半趴着在走,脚搁在沙子里舒服,哪天在海边光着脚在沙滩上走,起一堆火,烧烧烤,吹吹海风什么的! 找人要紧!她赶紧打消那舒服的念头,睁着眼睛往水里探。海水咸味太重,她眼睛片刻了便不行了,酸疼得厉害。 刚想站起身来,脚趾头碰到石头似得东西,疼得她喝了一口水。她潜了下去,咬着手电筒,双手去扒拉着沙子,里面埋着东西。 是巴掌大的玉石,手电筒在浑浊的海水里照着,玉石还泛着微微的亮光。 海玉韬光。 茶唯扑腾了一下站起身,这边水相对深,已经淹没了她的口鼻,她双手划着水,脚尖点地。 谁知四周一望,不见人影,远处只有漂浮在水上一漾一漾的竹筏。 人呢? 她三步并作两,拼命的狗刨,手抓着竹筏边用力坐了上去。她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彻底慌了神。 都去哪了?都丢下她一个人了? 她呆呆的望着手中的玉石,海水顺着头发流下,一滴一滴的打在玉石上。全身湿透,幽暗深邃的岩洞刮着风,看不见的,听不着的,却感觉得到。静得只有呼吸声得周围,冷冷的,渗入骨髓的,是如同这周围般黑不见底的恐惧。 茶唯感觉自己手在发抖,不,是身子在抖。 这种恐惧她很清楚,不像之前第一次见到寺清,会动的,在眼前的威胁,赤,裸裸像是在心上,可防御的,眼见得到,耳听得见。而这次,她看不见威胁,恐惧像无形的针,扎进心里,那血顺着针孔,往外流,干了,就死了。 恐惧,是可以杀死一个人的。 我们最害怕的,永远是未知。 她突然想起军人老爸对她说的话,对,可以打不过人,但绝不能输给自己的心理。 吸气,吐气,吸饱一点,吐慢一点... 理智逐渐归位,她脚从水中放回竹排,手中的玉石放在竹筏上,手再次拿起手电筒,往四周照。 她之前练过憋气,超过于普通人,最长时间是九分钟,但长时间没练,大概就是五分钟左右,刚下水最多不超过于五分钟。 在这五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十三章 夜伏百妖 茶唯摇着竹筏,绕过一条又一条的交叉水路。抬头望,透过石缝,像穿过另一个时空,外面的月光很亮很亮。 好像这些场景不应该在此时有的。 她早已忘记之前进来的那条路,岩洞中分叉的路一般无二,加上黑兮兮只有一驻灯光,实在难以分辨。恐惧到极致,便再无恐惧,反而一切也就释然了。原本脑海里占满了各种糟糕的念头,当看到只有竹排漂浮水上时,她问自己:寺清她们是不是出事了? 她不是怕死。 当警察多年,生死疏搏也是常有的,所以对她来说,死倒不是特别可怕。相反,她觉得死是最容易的事。 一开始的阴谋,又是谁的企图?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陷入回想。 理智让专业判断明晰,这一进洞,文零第一个开始挑唆,之后她也如同着魔一般顿时偏执起来,那一腔怒火就好似烧红了的铁,别人只要轻轻敲击,就形成了想要的东西。有人敲了,她冲着寺清嚷嚷,推她,骂她,直到最后林花花不见她跳入水中搜寻火气被冰冷的海水熄灭,不由自主的莫名的情绪也画上句号。 文零就是那个拿着大锤子专门来砸她这一块烧红的铁。没错,定是如此。 这一段时间看见太多她几乎觉得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事,导致她觉得从现实生活抽离了出来,进入到了一个虚幻的梦境。也许,现在在做梦也说不定呢?这梦又何时醒呢?其实我们每天都做着梦,梦中我们被迫重复去做日常琐事,却真的有给你带来什么?你掐自己一下,疼吗?疼,但现实比梦中的疼痛还要狠上一百倍。 每个人都是怀疑对象,而她却忘记了,最应该怀疑的人。她把彼此信任建立在寺清朋友上,潜意识里百目鬼已经划分在可信任范围内。她碎了一口,觉得自己愚蠢得无法解释。 这一切他本身就规划好的,就像不久前她跟花花的情绪被轻易点燃? 她摇着竹筏把思路逐渐条条拣出。 瞬间打了一个激灵,她紧紧的拴紧了手中的竹筏,原本坐着也成半蹲,以便应付随时的突发袭击。 刚面前有个黑影闪过。 茶唯捏住水浆快速追赶。 紧接着,林花花呼救的声音传入耳朵里。 就在前面拐弯处,岩石凸起的一米多宽的高地,林花花被按在岩壁上,脸部涨红,双手不停的扑腾,随着呼救声的减弱,她动作也越来越缓滞。茶唯看见,百目鬼文零死死的掐住林花花的脖子,额头青筋暴起,他头发湿哒哒的垂在脸上。她从不远处还可以听见文零咬牙的声音咯咯直响。 距离也就三四米远,在竹筏上她无法跑步接力。林花花的情况不容的迟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身子往后仰,手中木浆毫无考虑借力而抛,速度犹如猎人长矛,直直打在文零脑袋上,正中靶心。 文零吃痛,自然反应松开双手去捂住中招的脑袋,嘴里发出狠疟的哀嚎。 未经世事,别说在死亡边缘针扎过了。林花花吓得身体微微颤抖眼泪夺眶而出,尽管去发泄自己的恐惧。指甲过度的抓着岩壁血已经染红了十指,她伏在地上咳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到片刻,她哇哇的哭出声来。喉咙哽咽道:“没死,没死...” 茶唯感觉自己气的哆嗦,半句话都说不出,若是事情真如她的猜测,那文零就太不可原谅了。她咬牙切齿,从牙缝挤出话:“真是你?” 文零抓着头发,半蹲在地上发恨的哀嚎,瞬间转为戏谑的笑声,像是讽刺的针,带着咯咯的笑声扎在茶唯心口。 她红了眼,误信,以致伤害到身边的人。她恨,这错误早已不是第一次,怎就不长记性?人家是吃一亏长一智,她属好了伤疤忘了疼,活该。 文零微微斜着脑袋,两眼大如铜铃,似被鲜血渗满般血红,夸张大笑嘴角咧到耳朵,露出的牙齿如同恶兽见到鲜肉幼雏垂涎欲滴。 瞬间他双手着地,在地上一跃而起,就如同一只窥视猎物已久准备进攻的野兽,就等着用利齿撕破对方的喉咙。 茶唯应声被扑倒在地,根本没有时间躲闪。 文零咧着嘴,口水一滴一滴的打在茶唯的脸上,如同硫酸腐蚀疼的她直叫。她转用膝盖顶住文零的腹部,借力要踢翻他,但力气远没有他大,只觉得右腿弯曲被压的几乎骨头都要断裂。她疼得差点晕厥,这双腿是要废了! “花花...花花...” 林花花躺在地上,两只眼睛泪汪汪的看着她,伸长的那只手,试图去抓,却停滞在空气之中。 茶唯感觉脖子一痛,心如死灰心中念道:完了,她完了。 心里顿时怨恨,花花为什么不救她? 她闭着眼睛,心里幻想着脖子被撕碎,露出白森森的骨头。那么大的嘴巴,是轻易可撕破喉咙的啊! “丝”脖子再次传来疼痛,非常熟悉...像上次在祠堂被兔狲电击般... 她猛地睁开眼睛,文零野兽般的脸孔在眼前扭曲,林花花张着嘴啊啊的像是在传达什么,然而眼前的一切瞬间如同石灰,一阵风就带走了。深吸了一口气,捂住脖子被电击的地方,火辣辣的。 兔狲从她脖子上跳了下来,蹲坐在竹筏上冲她咧着嘴笑。 “我以为我死了!”茶唯揉揉脖子,望了望四周。空洞的墙壁,死静的海水,月光透过顶上石缝打在水面潺潺像有活力一般。 兔狲半蹲着,舔了舔爪子笑道:“若非本尊你早就死了!本尊有好生之德,不会见死不救。” “啊!你说话了!”茶唯不可思议惊呼。 “这洞叫夜伏百妖。符录那小子是夸张了一点,但此地妖气极强,有人早以垂涎多时,倒也不奇怪。”它转着它的大眼珠子,眨了眨眼,不怀好意道:“你跟符录小火炮一进洞早被人下了迷,按现代科学来说,叫催眠。这下三滥手段,揭穿都坏了本尊的身份,若不是看咱们还有些缘分...嗯,你说这缘分也是奇妙的东西,说来就来...” 茶唯瞬间想到那惨死的管家小姐,再看看眼前贼兮兮的猫她抖索了一下摇头摆手打断:“不不不不...其实...我比较喜欢狗狗!” 兔狲咧着牙,表情呆滞,但看起来心情跌落谷底极为不开心。它突然站起身来,又是一股愁容望向远方,看着石缝外的月亮悠悠说道:“今儿个月亮好圆呐!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嗯,好诗好诗!”它突然扭转猫头,露出童叟无欺的天真表情,呆萌没得说,边骗边引导:“本尊多年未幻为人形,趁此时天时地利,你助我一臂之力...正好!符录小火炮也正面临危机,本尊可略施小恩,救出火海,就当是布施于芸芸众生了!” “你能救出她们?”茶唯欢喜坐正身子,满脸期待,面临灾难中救世主降临般欣喜若狂得救。 “这又何难?本尊修为其高,一借助妖气小小人贼能耐我何?”它两只猫爪放在茶唯腿上,说:“你这又是女儿身,发丝起不了多大作用,若是男儿发丝至阳之气便可助我...嗯,要不这样,你给我颗牙齿!” “牙齿?”茶唯把它的猫爪从腿上推掉,白了它一眼,语气百八十度转弯:“我给你颗鼻屎吧?” 这是让她打落牙齿的节奏吗?那她老了怎么办?这人可就长两次牙齿!何其珍贵! ++++ 当时林花花的感觉是这样的。文零的挑唆让她感觉特别委屈,她无私奉献,使劲全身解数来帮寺清解决问题,她可想着跟妖怪做朋友了,然而被这么一骂脑子嗡的一下,懵了。 她是站在竹筏最后边的,也不知是谁一推搡,一屁股就坐在竹筏上。竹筏不隔水,她整个裤子湿透,都能感觉凉飕飕。她手抓着竹筏边缘,突然,一道黄色的光从她手边快速蹭过。指尖的触感是光滑的,却像硬质的东西。 林花花豁的一下,矛盾的心好奇起来,也不管文零跟茶唯吵红了眼,就从竹筏上蹲起。 难不成是元灵? 脑海里念头刚浮现,零点几秒的时间,她整个人被一只手。是,手中快速伸出一只手来,勾住她的脖子往水里带。速度之快,来不及呼救,来不及反应,甚至她意识到的时候,只是感觉自己在水里迅速穿梭,海水灌进她口鼻,难受得让她觉得快要死掉般。 伸手不见五指的海水中,只有海水流动的声音,还有心脏噗噗噗直跳。水中冰入骨髓,提醒着她身上每根神经,恐惧如同流水蔓延,快速窜遍全身。她死死的勾着脖子那只手。手上肌肉结实有力,硬梆梆的。 双手企图掰开脖子间的威胁,绵软无力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难不成她就该等死?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儿时在庭院中解印练习套神索,在学校里用符箓秘术暗中整人,为自己的能力而自豪。 如今她面临生命威胁却憋不出个屁来,对自己崇高的法术渐渐失去肯定的信心。 恐惧意外打破了原本美好的江湖幻想。林花花喝了一口海水,心理向符录老掌门们祈祷:这次若是能脱险,不被海水咸死。她保证呆在祠堂每天定点烧香,她保证专心研制符录一脉的真谛让符录老祖宗的真学发扬光大。 呼吸越发困难了,意识也逐渐抽离,或许,或许天妒英才...妈了个鸡! +++ “也就是说,我们从进洞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你怎么确定不是这洞里封印的妖怪作祟?”按道理来分析,秘密进符箓一脉,甚少人知,更别提短时间内得罪谁了。 人生没什么事真正是按道理出牌的。 茶唯按照兔狲的指示划着木浆,动作轻缓有力,竹筏也快速的在狭隘的水路上游走。兔狲站在竹筏前,眯了眯眼,咧着嘴笑。越深的洞内越发黑暗,洞顶也没了之前希希了了的石缝,洞里只有一管手电光,薄希的光照着前方。 她在后头没有看见,兔狲的一黄一绿铜铃般的眼睛里,泛着贪婪的光。它言语带着傲气道:“本尊早知对方是谁,只是尔等至今愚笨未曾察觉。”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闻到没有,这股味道...像是躺在海水中浸泡多年死气沉沉的味道吗?当然不是!”它一副很享受的表情又说:“多有活力,多新鲜,它们在动,在挣扎企图逃离人所封印的牢笼...轻轻一口咬散,吸食下去,本尊好久...好久...” 没有享受一顿饱餐了。 茶唯抽抽鼻子,上下寻索,努着鼻子并没有闻到。她边吸鼻子边问:“啥味道?我怎么没闻到?就一股海水的咸涩味,还有其他味道吗?” 兔狲嘻的一声抬起来狰狞的笑脸把茶唯吓得一哆嗦,她手中木浆立马抵在胸前,纯属正当防备。脱口而出:“你想咋地?” “瞄”一声叫唤。 兔狲瞬间切换成童叟无欺呆萌的脸,带着傲娇,带着讨好,在她大腿上蹭了蹭,还以为养了只家猫。嘻嘻笑又半蹲在她面前,歪着脑袋笑:“少许有人目睹本尊残暴的一面,毕竟本尊心怀慈悲...哎,你退缩啥嘛!本尊又不会对你作甚?...别呀!心里保留本尊最开始的亲和与坦率,真诚和善,猫与人类是最好的朋友。”它跳到茶唯大腿上,两只猫爪放在她胸前柔软按了按,瞄的一声歪着脑袋笑,要多亲切有多亲切。 “瞄...尔等凡夫俗子...岂敢…”茶唯手提着它的猫脖子,伸出竹筏,在水面上晃荡晃荡。兔狲嘶哑咧嘴,半刻后只能求饶讲条件:“本尊已感觉符录小火炮气息就在跟前,速速放下本尊,正事要紧!” 茶唯只觉得,之前兔狲痴情的形象整个在印象里颠覆,彻彻底底的颠覆。眼前摆明是好色,猫一只。 要不然,兔狲的情史怎么回事?哎!她早该认清这蠢猫原本的面目。 第十四章 三门命脉 “锵锵锵” 林花花做了个梦,她变成了一条小鱼,自由的在海里游着,穿梭过簌簌而动的水藻,埋在细砂粒翻动,心情愉悦,只是海水很咸,也许她是条淡水鱼。 耳边传来“锵锵锵”的声音,林花花从细砂粒探出她的鱼脑袋,到处查看,幽暗的海里什么都没有呢!然而声音越发大声刺耳起来,好似就在她耳朵边上。 她眯着眼睛,眼前模糊的景象,石头上坐着个人,身形甚是熟悉,他双手在动,发出锵锵锵的声音来。瞬间一哆嗦,她睁开眼睛看清了,那人的双手一手拿刀,一手拿着细小的钢管,似乎想用强劲的腕力利用刀具把钢管削尖了… 林花花脑子立马就炸开了,嗡嗡直响,很明显她身上的神经清醒的感知到了危险,恐惧像流水,轻易的穿过意志,与神经交叉缠绕。 “章…章叔?”林花花心中摸了个大概,自然反应的往后退缩。谁知背后是硬邦邦冰冷的石壁,她缩在角落,已无处可退,她往裤兜里掏了掏,黄符早已不知去向。“你…怎么会在这?” 章叔已不再是清晨拿着鱼笼笑得傻兮兮外表老实的隔壁大叔了,现在的他,一件黑色背心露出黝黑而结实的肌肉,原本干巴巴满脸褶子的脸上,像是打了激素,起码年轻了十岁,那双原来看起来澄亮老实巴交的眼睛,如今充满了狠戾,充满了杀意。 他头都不抬一下,呲的一笑戏虐问道:“醒了?”手中一根钢管削尖了,他很满意的端详,从脚边换了一根圆头的,重新用刀子削起来,不间断的锵锵锵格外刺耳。 那声音让人不寒而竖,鸡皮疙瘩冒起来。 好似,好似这几根削了的管子待会就往自己身上招呼了! “你挺机灵的,想得没错,这小东西专门为你准备的。”章叔手指捏着钢管,对着角落里的林花花嘲讽一笑,像是很享受对方的恐惧,添油加醋的制造恐怖道:“符录文本每一只收伏的妖物都有记载,何时封印,如何解封,都非常详细…倒也是细心,为后人铺了一条捷径,现在的杂碎,一点都不懂珍惜。没办法,为了这股神力我不得不成全你们,为你指条明路走。” “不…章叔,我挺笨的,我一点儿也不机灵!”林花花心里打着小九九,手往身上寻索,黑溜溜的黑眸子四下张望,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心里没底。 她所处是一个高台,底下是水,背后是三角石壁,她看到之处又是一个交叉的洞穴,顶上只有几个巴掌大的破石口,光线打在石壁上一个圈圈光辉。她前面的路被章叔锁死,她现在想逃,也逃不过啊! 想办法啊!快想办法!心里念叨着,脑子就是转不过来。 章叔从脚边夹起一张三角黄符,丢到林花花脚边笑道:“丫头,找这个吧?来,章叔给你…你这丫头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区区一招套神索,心里打着小九九以为我不知道?唉,你也不怪章叔,符录一脉留下的宝贝总得有人继承不是,放心,不会对你族人作甚…他们就继续老老实实当渔民去,你呢,就当为大伙牺牲吧!” 说得多么简易!妈了个鸡我年华正好,是祖国未来的好苗子,牺牲也是要光荣,死在这里开什么玩笑? 洞顶微光打在章叔的侧脸,林花花终于看清,他脸上闪闪发亮的鳞片。 进洞那会,把她从竹筏上拉下来的就是他?在水中快速游动,人类根本就做不到,那种如同原本就生存在海里生物的速度。 “你也别怪章叔,怪就怪你自个心心念念…知道什么是“红为绸缎”么?就是符录族人的鲜血,当然,不是谁都行。符录嘴里念得,是本家命脉,什么是命脉?就是本身有意继承的人,才叫命脉。外边那些打渔的,根本起不了作用…哼。荒废,都荒废了!”他情绪似乎激动起来,蹭的一下从石头上站起身来,手里还捏着三根钢管。 林花花抓着黄符,心脏吓得都快跳出体外了,她手边抓着石头就往前头扔,砸在水里发出响声,她试图唤醒对方良知大叫:“你说你从小看我长大,你下得了手吗?” 章叔靠近的脚步似乎停滞了一下。 她继续叫,声音越发大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上午…对,你拿着鱼笼挂在树上就是提醒我这个地方对吧?水缸里的石头也是你放的?你早就知道我们的目的对吗?” 章叔笑嘻嘻的,点了点头,回道:“挺机灵,你这丫头。”说完他脚步靠近,在林花花跟前,无视张牙舞爪的拳打脚踢,狠狠的捏住她的脚脖子,蛮横的力气把她直勾勾的倒吊提了上来。 林花花直呼救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吓得完全失去理智,张嘴往另一只手就咬下去,像咬在滑溜溜的石头上,又腥又硬。 只是他毫无不客气,手一抽,不知从哪拽得一根粗绳勾在石头突出的尖上,把她倒吊起来。 她感觉脑袋充血,难受得厉害,脚脖子被章叔一捏全身竟没了力气。 心里念叨着完了完了,扯着嗓子丝毫不输广场的大喇叭直叫救命。 这空荡荡的洞里,回应她的直叫是自个的回音,还有那狰狞的笑声。在危机关头,心脏似乎要跳出胸腔,空气也密集,她头晕脑炫,眼眶泪水不断。 难道就真的要死在这么? 早知道。早知道就好好该好好学习法术,就该乖巧听阿嬷的话,管什么水灵的闲事! 章叔捏着小钢管往她腹部狠狠的插上去,疼得她差点晕厥过去,血从那根细小的管子口喷射而出,像扭开的水龙头,她脸上溅满了鲜血,血顺着脑袋打在石头上,滴答滴答,细腻而要命的声音总是格外清晰。 “丫头告诉你呢,本脉血,也称三门血,丹田一门,接下来是心门和意门。死之前,你还能看见封印了将近百年的妖物元灵,就如夜晚山头的萤火虫,在山洞里头飘啊飘…” “我飘你妈个鸡,你敢弄死本掌门你也活不了多久,我奶一旦发现你定让你死无全尸…我告诉你,本掌门的朋友全是大人物,一巴掌就能把你扇死,你这老妖怪丑妖怪你等死吧你…啊…!” 洞穴拐弯处划来一小竹筏,上面一人一猫。 “是花花吗?” 茶唯摇着竹筏,缓慢的从这场景面前,越划越远。 林花花倒吊着,嘴里呛着自个的血,满嘴腥,拼了最口一口气,就像被倒吊着放血的鸡,临死前的挣扎。见了竹筏上的人,像见了救世主般呼喊:“茶唯..茶唯..啊...快救我!” 茶唯一脸淡定低头小声问兔狲:“是幻觉么?” 兔狲歪着脑袋站在竹筏前,眼里竟是戏虐回道:“是幻觉。” “噢。”茶唯摇着竹筏,完全无视,一人一猫极为惬意的在海水里摇漾。 章叔捏着第二根钢管想往林花花心口上伺候,谁知远处飘来的竹筏停滞了他的动作,他眯着眼睛,握紧手中细管,想采取下步行动。 谁知一人一猫如局外人般从眼前划过。 竹筏到了前头的交叉路口,茶唯正在想着往哪条路,倒吊着的林花花嘴里骂骂咧咧,几乎使尽浑身解数把这辈子骂人的话都脱口而出,林花花心如死灰,看来没人能救她了,她就这么要死了。 唯一能救她的人也开始对她不管不顾了,不久前一起吃喝玩乐嘻嘻哈哈那些回忆就跟梦一样,随着她生命尽头萧然而逝。 好玩的地方,好吃的美食,只能下辈子再续前缘了。 章叔冷笑,手里捏着钢管,往林花花心口上一戳。 “噗嗤”,血溅了章叔一脸。 顿时,局势一变。 林花花睁开眼睛只见章叔捂着右手,被踹飞在一边,倒在地上。 就在关键的时刻,兔狲从竹筏上接力一冲,跳高一跃,尖锐的牙齿咬在了章叔的手上,茶唯也快速到达,璧上一接力,踢在他的脑袋上。 刚才“噗嗤”一声原来不是扎在自己心口上,吓得她魂都飞没了,混蛋。 正当茶唯想往右走的时候,兔狲哈哈笑着对她说:“后面小火炮,是真的。” 茶唯呼的一声叫,骂道:“蠢猫!人命关天这么玩,会死人的。” 那根钢管要往林花花的胸口招呼时,兔狲一个飞跃,锐利的牙齿招呼在章叔的手腕上。深入肉,血溅如泼。 被放下来的林花花,捂着腹部的钢管直哭,嘴里还不忘骂人:“妈了个鸡你这臭猫,我差点就死了...你丫的小肚鸡肠,老记得我对你不好,也不惦记惦记我对你多好,给你小鱼干吃,差点就死了,你还玩,还放着我不管..呜..我发誓我要用余生精力来跟你作对!” 被救了,真好。 章叔从地上爬起,他用嘴舔了舔手上的血,看着几人眼里尽是杀意。 兔狲伸出舌头,舔了鼻子上的血,垂涎欲滴般看着章叔道:“鱼鲜美味,本尊好久…好久没享受过了。” 茶唯从地上捡起匕首,握在手里,心里一股火,她看了一眼地上的林花花,怒不可揭,抓着匕首就冲了出去,当头就是一刀。 第十五章 海玉韬光 幽暗的洞里,见不到一丝光。 文零与寺清一深一浅的在水里走着,不知走了多少条水路,交叉着,曲曲折折,难以分辨,黑暗中,更是凭着感觉在走。 海水蔓延过了胸口,身子像是半浮着,他们都不会感觉到冷,只是难以前行罢了。 “越走越深了,你确定能感觉到茶唯?”文零迈着步子,艰难的扑腾。踮起脚划了两下,又垫着脚尖继续走路。 “气息偏弱,认真感觉,还是能知道方向。”寺清一步一步稳稳实实。她想着,本是由水而生,由水而息。若是当初妖力还在,幻化成水迅速穿梭,又有何难? 她不由得心中一冷笑,当初?哼,如今都要靠着别人一口气活着,话什么当初呢?脚步越发沉重,像是踩在自己心尖上,那滋味真不好受。 “清啊,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文零抬了抬眼镜,伸出去想牵寺清的手,又抽了出来,他悻悻道:“没想到活了几百年,还会被一小妖给弄迷糊了,说出去得多丢脸。你一定要为我保密啊,要不,这一身光芒可就暗淡了呀!”文零抿抿嘴,把责任推出去又道:“说到底还不是符录那女人的错,要不是冲出去救她的话,也不至于落得…” 寺清声音平淡,却带着取笑之意:“明是假象,却犹意未尽,别有他想。”瞬间又带有自嘲之意道:“而我,明知是假象,却无能为力阻止。” 当茶唯潜下水底寻找林花花。水面上片刻时间,前头交叉水路只见一人用手勾着林花花的脖子往里头拖,当然这一切只是文零所见。 文零一见不妙,跳进水中连思考都来不及,往交叉水路的方向疾奔而去。 寺清见着文零口中喊着叫着的她却看不到的迷像。再者,文零虽是百岁之鬼,却手无缚鸡之力,而茶唯身为警察自卫能力还是有的,她便也跟着下水,追在文零后方。 洞穴如同迷宫,追着追着,人不见不说,还迷了方向,兜兜转转,似在原地。 “见到符录那女人我非得踹上几脚泄气不可,但你千万别自责,我心里怪不好受。”黑暗中,文零只看见寺清模糊的侧脸,那完美的轮廓,似乎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看的人了,不,妖怪。文零在心总更加肯定,果然只有寺清才配得起他堂堂百鬼之首。 这一想,百目鬼文零胸膛不自觉的挺高。 寺清步伐稳健,语气平淡,听起来却如同此海水,冰冷无情:“气息重了,往这走。” 文零被这么一拉踉跄双脚离地似游非游被往前带。 +++ 章叔前胸被刀划了一道口子,茶唯顺手一抓,背心嘶的一声开了,两人往后倒退去,茶唯把黑色背心一甩,发怒的扔在地上。 借着微光看见,章叔满身鳞片,身上的斑纹黄蓝相间,条条黄鳞,闪闪发亮。 “这还是人吗?”茶唯惊愕呼出声! 他赤,裸,裸被瞧见,脸上火辣辣发了怒,红着眼,一道蛮力往茶唯方向攻来。在地上,他毫无优势,一心想借势把她往水里的方向带。 茶唯也看出了他的图谋不轨,脚踩石壁像条游龙,抓着匕首,招招从上往下攻击,刺啦的匕首往章叔左肩就刺了下去,怎知像是刺在了石头上,僵硬无比,茶唯手里一拽,匕首斜斜的穿过左肩,翘起了几张黄色鳞片。 兔狲把钢管拔出,让林花花把衣服揉成一团按着伤口。 “就这么按着吗?不采取什么措施吗?”林花花失血过多嘴唇发白,血还不停的在流,从她指尖低落在海水里,只感觉身体的力量被一点一点抽干。眼前也出现了幻觉,感觉那水里,出现了斑斑星光,像是萤火虫般美得不可言喻。 “按着,伤口会有凝血的能力,待会就止血了。”兔狲望着水中那逐渐升起的荧光,眼中贪婪尽显,但它更有兴趣的是眼前的章叔。 不,这一切它都要。 世界上没有谁会不贪心,不管是人是妖,本性一样。 林花花用手戳了戳兔狲的后背,被救之后感觉兔狲这货再也不那么讨厌了,瞬间觉得那猫着的后背也高大可靠无比,心里颇有好感,更多也是感激,她捏着弱弱的声音问道:“要是不凝血呢?” 兔狲看着茶唯逐渐占了上风,想趁机冲过去,一口咬死这条活鱼,被林花花一戳,它转过猫头,顶上斑斑金光,语气极为嫌弃说道:“说明你凝血能力差,平时少吃肉,多吃菜。” 妈了个鸡,林花花心里骂道,流血过多她都变干尸了还吃什么菜?刚才心中泛起的好感,感激顿时伴着腹间的血流走。、 好感,走好! 章叔一见荧光,眼中带着兴奋,哈喇子都下滩,他吱牙咧嘴手中如刀往茶唯后脖子一砍,没中。趁着茶唯一弯腰,他翻身跳入水中。 水中升起的荧光,如同被磁铁吸引,全部集聚在章叔周身,从他的鼻子里窜入。 他尽是享受的神情。 荧光聚拢成光辉覆盖在他周身,又缓缓的从章叔鼻端消失。 茶唯见此觉得太过惊奇,动作瞬间凝滞。竹筏上的手电光,看清林花花边上的石壁流下鲜血,如同血红绸缎在水中缓慢的荡动,一片一片,荡过之地水中泛光,海玉韬光,荧光浮现。 兔狲在一旁幸灾乐祸,吸吧,吸饱了就该归我了。 “还差二门,还差二门…所有力量统统都归我了。”他红着眼,荧光消失在跟前,往上一冲,手握成拳往茶唯方向击来。 速度之快,茶唯来不及躲闪,双手交叉成盾牌挡在前头。他一拳击上,把茶唯狠狠的撞击在石壁上,一口鲜血喷射而出。这力量,比刚才相比,简直增加了上十倍不止。 “乖乖,不得了。”兔狲哈哈直笑,鼻子狠狠的一吸,像闻着极香的佳肴。它转过身问道:“这丫头什么来历?怎么有这般惊奇之力?”兔狲用前爪戳着林花花的脚问道:“嘿?死啦?” 林花花是双眼紧闭,腹部的血潺潺流出。 兔狲眯了眯眼,爪子泛着微光,往林花花的腹部一按。 +++ 文零与寺清只觉得前方荧光点点。 寺清瞬间激动起来,她快步的往前飞去,在黑暗中,文零听见她喘息得厉害。 前方荧光,活灵活现,犹如闪电,快速的冲进寺清的身体中。她冰冷的气息,那满足的感觉,熟悉,太熟悉了。 终于,属于她的也该是她的回来了。 寺清身下的水如同漩涡般的旋转在她的周身,她微微弯腰,眼红如血,声音微颤又极其狰狞:“不够,这一点远远不够!” 文零被一条鞭子似得东西从水中狠狠的拽过去,在水里的迅速驰走。这感觉让他想起好久好久以前… 刚跟寺清相识那会,是在学院。 学生们去采青,湖边,寺清挂着画架坐在湖边一笔一色,他走到她身后,手中拿着刚采好的花,悄悄的伸到她的眼前,只是一个浪漫的小惊喜。 惊喜送出他闭着眼睛等待美人欣喜的赞赏。 谁知小紧张他出手有点突然,寺清画板上已经接近完成的画突然被出现的花搞坏了颜色,那只沾了颜色正要添上去的画笔,被那束花压了个结实,一副山水画瞬间毁于一旦。 “喜欢吗?”文零用中指顶了顶黑色镜框,得意道。 寺清呵的一声回道:“或许你会更喜欢。” 话音一落,他手中的花已被扔在地上,一条水鞭拽着他横空而起,他远远望着画板上一抹红色像被拍在了中间,不合时宜的,心里暗自叫糟。在湖里,他与小鱼擦身而过,底下的杂草在他身上缠绕后被强行拖走。 这趟海底之旅真是熟悉,没想到多年后,还能体验一次。 回忆真是惊人,像一个小口撕拉一声已经无法再弥补。 在妖气十足的洞穴里,得到元灵更加运用自如,那力量一下遍布全身,她不停的游走,心里多少带着兴奋。 寺清看见茶唯的时候,她在石台上,满脸是血,手里抓着匕首,像被惹怒了的野兽,也不顾自身安危,以卵击石,被一次一次的拍打开。在边上的是,躺在地上的林花花,以及一只猫,爪子泛着微光按在林花花的腹部。 鲜血在水中一荡一荡,像有活力的绸缎。 兔狲似乎有点看不过去了,又不能丢下林花花不管,回头提示道:“用你的血喷在匕首上,伤得了他!” 茶唯一听也不管有用没用,口中一口血就喷在匕首上。她几乎失去理智,越战越勇,也不知身上多少地方被伤,额头刚才撞击在石壁上,鲜血潺潺流下。 她力量不足章叔,在动作轻盈占了优势,又是一个高台石壁,她脚尖接力,可守可攻。兔狲一提醒,她也不猛打猛撞,反而善于利用自己的优点。 果不其然,沾了血的匕首穿过了僵硬无比的鳞片,正中下怀,毫不客气的往章叔身上招呼,那人流下的血腥味极重。 他捂着右肩,负伤动作变缓了起来。 茶唯扭转局势,往他腹部又是一口,鳞片划起如同火花,鲜血喷射而出。章叔情况不妙,他看了后头过来的两人,望了地上双眼紧闭的林花花,心中极为不甘,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却不得不舍弃。他咬了咬牙,往水中一跃。 怎知茶唯并不死心,她只想再给他致命的一击。因为她不想,一点也不想好朋友再这样失去,不想多年以前的事情重蹈覆辙,那种心如死灰,那种无望的孤独,她已经尝够了。 自己只身多年,以为早就习惯了。寺清出现以后,她身边多了几个朋友,即使每天吵吵闹闹,也有奇奇怪怪不符合科学的事情发生,冒着生命危险,她很开心,她很满足。她不想这种感情再与自己擦身而过。 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章叔纵身一跃的一瞬间,茶唯从石壁上一跳,匕首往他后背插了上去。 她呛了一口海水,手中的匕首死死不放,用力往里面再深的捅下去。 鲜血随着咸涩的海水流进眼睛了,疼得她张不开。 身下的人吃痛,速度之快,肉眼根本承受不住,她眯着眼睛海水灌进口鼻难受之极。茶唯用手勾住他的脖子,谁知入水他像滑溜溜的鱼穿梭如流。 章叔也不顾后背的疼痛,洞穴的出口他再熟悉不过,他快速的冲出洞口,往海里深处游去。败就败在这一个意外,茶唯断然是个危险,不得不除。 念头一出,他咬咬牙。 结实有力的双手捏住茶唯勾在脖子上的手臂,快速的往海里游。 不甘心,他筹备了这么久,埋伏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大好机会。只差二门,所有的力量全部归于他。他苦心修炼,还要避开符录一脉,装疯卖傻犹如外人在家族里忍辱负重的活着,隐忍,他忍了几十年了。 不,弄死这女人,他一定要回去。 这绝妙的时机不会有第二次,他也等不起。 茶唯暗叫不妙,手臂被捏紧,在快速的海中她无法用力。 口鼻海水灌入越来越多,咸味沾满了整个胸腔,她感觉意识越来越模糊,这次怕是逃不过了。 她死也要把这人一起弄死,手中的匕首使上最后一口气,狠狠的往下压。 鲜血灌入她的眼睛里,海水在耳朵里咕咕咕之响,像是与寺清第一次相遇,她终于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了。 原来,是在水里吐气泡的声音。 咕噜咕噜。 脑海里最后出现的,是寺清,第一次见她时,她光着脚穿着风衣,居高俯下的看着她。 “还跑吗?” “跑…但跑不动了…” 意识模糊的时候,她似乎看见了寺清,她身后伸出跟八爪鱼一样的触须,表情冷冽,她蹙起眉头,甚是熟悉。 寺清,救我...嘴里呢呐般出不了声的呼救。 闭上眼睛她似乎感觉到,寺清拉着她的手,迅速往上游。 尾声—致幻鱼 九月,清晨的一缕阳光穿过窗口老旧泛黄的薄纱,被窗纱筛成斑驳点点的淡黄光点,轻轻的洒在茶唯的脸上,她额头上绑着白色的绷带,使那精致秀气的五官添加了一点病态的柔弱。阳光点点印在她的眼睛上,她睫毛轻颤,一扇一扇似乎有点抗,议,是抗,议阳光的打扰吗? 当然,不是。 这一觉,睡的黑甜,一个梦都没有做。只是觉得好沉好沉,意识就要沉到另外一个世界去般。 她在哪里? 耳朵边上响起吵杂的声音,声带尖锐甚是熟悉,她微蹙眉头,有些不满意这声音的打扰,她依稀记得,自己住的那栋房子,邻居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人,那一个区域,相对来说是老市区,年轻的人都喜欢挤到市中心区,毕竟这里一过晚上十点黑灯瞎火窗门紧闭,就安静得不像有人居住。 即使是早晨,那也是一个慵懒只有吃完早餐散步下棋的老人啊! 小区极少有新住户搬进来,离市中心太远了,是谁再吵? “让你玩我,让你敢戏弄我!”林花花扯着尖锐的嗓子,手里抓着兔狲的两只耳朵拼命的揉搓,她醒来第一件事当然是泄气。兔狲被她压在身下,发出哀嚎,她毫不客气道:“不是挺厉害吗,见死不救。” 兔狲内心独白,小火炮过河拆桥不说,也不想想她这条命是谁救的。开了个小玩笑记仇,卸磨杀驴恶毒。它后悔救林花花了,这可得列入猫生第二件后悔大事。 “哎哟行了行了,把鱼粥先吃了再玩。”阿嬷看着心累,手里端着个碗,筷子敲得叮当响,她年纪大了,承受不了林花花刁蛮的性子,责怪的话语更是出不了口。 林花花闻言,嘀咕了一声,放了兔狲,算是出了一口气。停缓下来后,她才感觉腹部伤口隐隐作痛,不过死里逃生,身上的细胞都能感觉重生的喜悦,愉快的感觉根本停不下来。 她接过碗筷,扒了一口,还是满心疑点,含着满口粥问道:“阿嬷,三门是什么?不是族人的血就可以解除封印吗?” 阿嬷满头银丝,面容憔悴,回想昨日微微叹了口气。 昨日晨,天未亮。祠堂大门被砸得砰砰直响,她披着外衣夹着拖鞋就跑来前院开门。门一打开,她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没有晕厥过去。 一个男孩扛着林花花与茶唯两个满身是血昏迷的人站在门口,衣服上滴滴答答不断的滴下血水,染红了门口的台阶。 林花花父母早年出海遇难,她是这老人一手带大,打击程度可想而知。虽然知道没有生命危险,她的手还是抖个不停,替两个人清洗伤口,包扎。 这两家伙倒好,狠狠的睡了一天。可阿嬷如今还是没有缓冲过来,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担心。 阿嬷叹了口气,手杖轻轻驻地回道:“三门,人身上的意念气,脑是意识之门,念从心起,又称心门。气沉丹田,气韵所在。”她轻微抖动的布满褶子的手干巴巴的,轻轻的把林花花嘴边的发丝拨开,眼里也是疼爱之意,她略带自责又说:“符录一脉先前出了太多事,以至于不接近外人,老章一开始是族里人出海打渔救起的,我见他老老实实也就留下来,未想养虎为患,差点出了大事。” 茶唯眨了眨眼睛,感觉周身疼痛,轻轻的举起手,身上多处都是绷带和纱布,包得跟木乃伊有得一拼。 睁开眼,见林花花坐在对面的床,上端着碗筷跟她奶聊得正嗨。她觉得头有点疼,记得她闭上眼睛看到的是寺清,她拉着她望海面上游。 看来事情也告一段落了。她勾起嘴角,心里有些傻乐,没死就好。重新闭上了眼睛,养养神。 林花花打了个饱嗝,去抓阿嬷的手在脸上蹭了蹭,笑道:“阿嬷做的鱼粥最好吃。臭猫说,章叔是条鱼精,一心窥视咱们符录留下的宝贝。” “不管人也好,妖也好,都有善恶之分。人也有贪嗔痴执念,千万别被恶念迷了眼。老章之前也是老实人一个,碍于外乡人讨不到媳妇,在村里呆了三十多年,哎,十几年前隔壁林芸她丈夫出海便再也没回来,现在想来,该是跟老章有些瓜葛...哼,只是他不明符录一术不是光凭靠鲜血就可以解了百妖的封印,如今他是知道你一心想要继承有用处,才会下此毒手,幸好...幸好你几个朋友舍命相救,要不,阿嬷命终之后没脸见你泉下父母哟。”阿嬷满脸愁容,站起身,把碗筷端了起来。 林花花嘻嘻一笑,哄着说:“本掌门福大命大,符录老一辈都暗中保护着呢!看我不好好的吗?” “别乱动,好好护着伤口。那细小的管子都是做了手脚的,躺着,快。” 见她乖乖在床,上躺好,阿嬷踏着缓慢的步伐轻轻的走出了房门,每一步似乎都摇摇欲坠,走出一步像用尽了力气。她微微曲的的背影,又是那样的可靠。 老人,好似你一段时间认真去看,就会发现时间走得特别快。时间,请不要欺负阿嬷。林花花看着老人的背影,不仅红了眼圈。 茶唯听见老人一走,她才缓慢的睁开眼睛,又听见林花花吸了吸鼻子,她扯着发干的嗓子,带着沙哑的声音问道:“你哭了吗?” “嗯!就是有点难过,阿嬷年纪也大了,我总是让她不省心...咦?你醒啦?”林花花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床,上的茶唯。 茶唯伤的真重,一开始看见的时候,兔狲说是为了自己,林花花感动得好半天。一下子在心里的地位噌噌噌直上。 “我早就醒了,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她没有起身,眼神转了转,问道:“他们呢?” “噢!寺清跑到山上去了,你看她发了一条信息过来,说去那里等我们伤好了。”她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抓着手机身子倾斜的递给茶唯,又说:“文零那货就在前院,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所有人就他安然无恙,这会应该是在吃鱼粥...呕!你不知道,他隐藏多好,阿嬷竟然没有发现这是一只名副其实的老妖怪耶!” 屏幕里,一条简短的信息——在山上等你们康复。 “你刚才说什么?所有人只有文零都没有受伤?你的意思是寺清受伤了?” 她听完瞬间就坐了起身,林花花见她紧张的样子更加不好意思说出口,甚至不想说,她头转来转去,脑里想着别的话题,谁知道不小心撞上那双幽如秋水的眸子,带着坚定。 “都好啦?”文零从门口探进半颗脑袋,中指托了托镜框。 林花花见到救星般,招呼他赶紧进来。文零有点不情不愿,满脸嫌弃的走进房间,嘴里嘀咕道:“走进女儿家的闺房不太好吧?” 两人齐刷刷的白了他一眼,都什么年代了? 房间里只有左右两张床,床后头有老旧的衣柜,衣柜边上摆放着张木桌,上面杂乱不堪堆满了物品,包括女孩子的贴身衣物,文零托了下眼镜,眼睛瞟了一眼桌面,脸刷的一下红了,他四下张望,找不到一张凳子可垫屁股。身子僵硬的立在两张床的中间,然而,没有一个人有意思叫他坐下。 茶唯紧张再次追问:“寺清怎么了?” 林花花拉起被子躺好。文零倒是觉得没啥,耸耸肩,表情平淡回道:“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有点反胃而已。” 她满头雾水,满脸疑问。 “吃得有点杂,难消化,不舒服。”文零说得有点云淡风轻。他左右张望,屁股尝试性的在林花花的床沿坐下。 文零撅着屁股,还未坐下,停在半空中,被林花花吓得一个劲的瞪了上来。林花花突然把被子一翻,整个人腾了坐起身,眼里尽是鄙夷,扯着尖锐的嗓子道:“啰里八嗦没你这么婉转的好吧?” 她坐正身子,一副认真的模样说:“是这样的,不告诉你,就怕你担心。就像我,你为了我跟章叔打斗,我现在这心头,热的,我感动的余温还弥漫在整个胸腔你造吗?茶唯你真够朋友,说实话,我已经把你列入本掌门心中数一数二的位置了...” “说正事!” +++ 当时,茶唯冲过去跟章叔跳进水里时,寺清就在不远处。她见状,手中一条水鞭腾出,想抓住茶唯,却扑了个空。 元灵确实是回到了寺清身上,但即使在妖气极重的百妖洞也无法跟上章叔的速度,很快,水面恢复了平静。寺清情急之下,做出了一个很不客观的方法。 那时洞内点点荧光,像是找到了集聚点,环绕在寺清周身,她慢慢的把妖气吸入体内。文零暗叫不妙,在一边也尝试去阻止寺清的举动,徒劳无功。 文零看见,寺清下身慢慢虚幻,形成液体与海水相融,伴随着荧光消失在幽暗的洞中。她借着洞中那些封印多年的妖力,去强化自己。而寺清的妖骨早已脱离本身,已没有驾驭之能。 把茶唯拖出水面后,体内的妖力慢慢的在反噬。 寺清的身体显半透明状,文零都认为她下一刻就会消失。 “寺清会怎么样?会不会...死?”最后的一个字,茶唯咬得很轻,就怕说重了,就真的中了。 她想起在竹筏上对寺清说得那段话,自责,愧疚,顿时占满了心扉。 ——“你在这里扮什么无辜?还不是都因为你?” 在海底,她以为自己快死掉的时候,看见寺清那张脸,清冷没有一丝表情。但制服章叔时微蹙眉头,带着怒气。拉茶唯上去时,在冰冷的海水里,握紧的手又似乎带着温度。 文零再次尝试的在床沿坐下,他说得自然没半点压力:“哪有这么容易死?就是吃多了消化不良,需要时间。” “你别太担心,寺清可是大人物。章叔就是她制服的,现在还绑在后厨呢!”林花花哎呀一声,下床穿鞋急急忙忙道:“兔狲那家伙一直打着章叔的注意,我得去看看。” 文零看了一眼茶唯,抬了抬眼镜,下巴微斜,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倨傲的走了出去。 留下茶唯只身一人。 她抓着手机,半天没动静,最后还是编辑了一条短信,迟疑了一会,发了出去。 ——谢谢你救了我。寺清。 片刻后,手机未有回应。心中难免有根刺,在竹筏上说得那句话,她想了一想,又编辑一条短信发出去。 ——当时我糊涂在洞里对你说了不好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那不是我的本意。呃...就是突然犯了浑,人常有的毛病...我保证下次不再这样对你说话,求原谅。 末了还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表达动态情绪。 十分钟后,寺清回复了,不得不说,现代科技的产品她真是应用自如啊。理应是用了手写,全是繁体字。 ——我当你近期海风吹多了脑里咸味重。 茶唯见了短信呆呆的想回复写什么表达感激之意,寺清那发了一条过来。 ——我救你,是怕你死了对我有影响,别自作多情。 +++ 后厨房。 不出所料,兔狲真的蹲在章叔面前歪着脑袋垂涎欲滴的。 林花花抓起门口的扫把就跑了进来,兔狲一见心里骂了一大圈,蹿的一下跳上房梁。 章叔就那么绑在厨房的角落,他脑袋靠在墙上,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在地面上,他要不是身上一身黄色斑纹,说是妖怪,还真没看出来。 他光着上身,失了水的鱼麟没了光泽稀稀落落,很多鳞片往外翻出带着血丝,那是被寺清狠狠勒伤的。他现在显得特别脆弱,脸上的褶子也恢复如前,像一常年在海边打渔的糟老头,瘦巴巴的,已经看不出有什么威胁。 “这是鱼精吗?”林花花蹲下来,仔细的打量着。 文零傲娇的抬着眼镜,终于轮到他上场了,顿时居高自傲般笑了一下,蹲下来,用手指头往章叔脑袋那么一戳。 眼眸微微一闭,装得特别深沉。半响后,把手指往回收,清了清嗓子。 林花花看他卖关子的样子就想一扫把给他拍清醒了。 “他的能力是本身之外的,几十年前出海时意外得到。他现在身上妖气乱窜,也活不久了。”文零笑笑摇摇头。 “能力也能平白无故得到啊!还能制造幻象,好牛叉!”林花花盯着一脸虚弱的章叔说道。 “你知不知道海里有一种鱼,叫致幻鱼,又称叉牙鲷,这种鱼只要吃食能让人产生幻觉长达数天,让你沉在噩梦之中不得而出,又可激发人恶念情绪。”文零嘴角一勾道:“这也是我们一开始起内讧的原因。” 林花花托着下巴,蹲得一点都不文雅,悻悻然问道:“咦,我好像听说你也中招了!稀奇稀奇,一百鬼之首竟也中了一小妖小怪的障眼法,这说出去,那该多丢人呢!”她数着手指头,满不在乎的口气带着讥笑。 文零被说得脸一阵白一阵红,双手别在身后,站起身来,下巴微抬,解释道:“我担心寺清元灵,紧张也是情理之中。无需见怪,哼!”说完大摇大摆的走出庭院。 引子—水灵反噬 甘肃,平凉市。 这一地方,人烟稀少,房屋倚靠在山脚边上,显得有些孤立无援。微风带着暖意吹进窗台,空气逐渐沉闷下来了。果然,不到片刻,一道闪电从空而降,雷声随即而来,叫嚣之声让房屋都有些摇摇晃晃般。 风停雨聚,如同积攒了许久,如同压抑了许久,就在今晚倾泻而出。 闪电瞬间打亮了屋内沉暗的视线,卧室里一闪而过的光亮。床,上那对喘着粗气的男,女,匿藏已久的欲,望正找到倾泻口,女人急急忙忙解下身上那件吊带睡袍,男人却迫不及待狠狠的撕下,动作粗,暴,女人娇嗲一声,“真是猴急。”慢慢在男子粗暴的抚,摸下发出享受般轻声的呻,吟。 “等死我了...”女人带着渴望的神情嬉笑,伸手把男人的外衣脱下,又说:“那糟老头子,事最多,已经让赵昕出外了,还得让你跟着瞎折腾。”她一手打在他肩膀上,嗔怪道:“你也真是的,一去半月有余,也不先过来见见我?” 男人贴身衣物全部脱落,粗矿的嗓音安慰道:“我这不是急急忙忙就来了么?” 屋内打得火,热,竟不知屋外的人已敲门多时。 他带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压得老底,口罩遮了半张脸,正值九月,气温虽有些有些微凉,也不至于长袖外套包裹全身,他却是遮得一丝不苟的,竟是除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遮得结结实实。 半响不开门,他不耐烦把门砸得哐哐之响,似乎又被一个雷声所遮掩住声响。他东张西望龟龟缩缩,正当他想从窗户爬进去时,门开了。 开门的女人满身虚汗,身穿着浴袍,头发有些杂乱不堪,脸上红晕似是动人,已经是中年之龄,然而女人脸上妩媚依旧,半色不退。 似乎还多着年轻女子没有的韵味。 “这么久才开门?”男人推开她,女人性感的曼妙被忽略,女人的心口似乎又凉了半截。他直直进门,在客厅一屁股坐下,口罩并没有解下,屋内因闪电他看清了他的女人,他不由问道:“你怎么满脸汗?” 女人虚心的抹了一把脸,笑道:“我刚做了噩梦。”说完,她改了脸色,双眉紧蹙,嘴角下抿楚楚可怜说:“你怎么才回来?我一连几个晚上做噩梦,梦见你出事,却急的慌,找不到人,担心得睡都睡不踏实。你倒好,三个多月连一个信都没报,就连回来急急忙忙也没有说一声!” 女人嗔怪口气很受用。 说完眼角泛泪,男人语气一下子就柔了下去,他心中难免有些愧疚,老婆他是一直都是放心里头的,哄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女人破涕为笑,绕过茶几,环住他脖子坐在他大腿上,谁知被推开了。 “我生病,怕传染给你。”他把帽子压得更低了! 雨似乎没有停的意思,反而哗哗直下,连屋里头说话的声音都被掩盖了。灯是没人去开了,女人一身浴袍,胸前若隐若现,分开许久的夫妻,发生点什么也实属正常。 半推半就,进了卧室。女人有些心不在焉,心里发虚,但到底分开了几个月,她心里还是爱着这个丈夫的,情不自禁,慢慢陷入泥沼。 前头心里空落落的,被几句关心的甜言蜜语,一个拥抱,女人把所有一切都抛到脑后。 “别开灯...”男人说道。 合了女人的心意,她瞥了一眼床尾的衣柜,情绪被逐渐带入,眼神迷离,呻,吟出声。 道道闪电,声声闷雷。 黑暗里,衣柜里躲着的那人,他勾着嘴角,眼神充满淫,欲,他透过衣柜的缝偷偷看向床,上的人,那起伏让他心里越来越兴奋,握住下身的家伙什。 衣柜中的人兴奋不已,淫、欲的景象却突然转变,吓得他脸色掺白。 空中打下一道闪电,卧室里瞬间亮堂堂的可看清一切。 衣柜里的人吓得手中的坚,挺瞬间软塌下来,他头冒冷汗,不小心尖叫出声。 他看见床,上那男人,他的师兄赵昕,小腿上的肉丝丝翻开,没有一点鲜血。背上白森森的颈椎已经露了出来,节节分明。 “鬼..鬼啊!”他惊恐得失声尖叫,躲在衣柜中恐惧使他忘记了此时处境! 赵昕原本按住身下人的双手举于头顶忐忑的享受欢愉之乐,听到声响,惊慌一颤他窜得一下起身,眼神带着戾气狠狠的看向衣柜。 女人从云端跌了下来,眼睛惊愕的睁开,慌慌张张抬眼,看了眼前的人,吓得晕厥了过去,只见她的丈夫,赵昕,脸上肉丝翻出,露出牙齿牙龈,惊怖得让她吓晕了神。 他讥笑,淡定的把女式衣袍套在身上。而衣柜里那人哆嗦着身子,吓得满身大汗,让他更觉得好笑,他不慌不忙,走过去把衣柜的门拉开。 “出来吧,赵引,我的好师弟!” 赵引跌跌爬爬的从衣柜里滚落,全身赤,裸,半点不着,他双脚发软站不起身。眼前的人,那原本俊挺的五官,如今半边脸好似被什么腐蚀,皮肉稀稀落落的往外翻出,只见半边牙龈与牙齿,露在外头,如同丧、尸。 他跪着磕头,嗑得地下砰砰直响,额头上顿时鲜血淋漓,:“我该死,我王八蛋,我不是人...师兄,师兄你放过我吧?我跟嫂子是第一次,我发誓!”他举着手做发誓状,眼前这不人不鬼的师兄,可比正常人恐怖多了。 如果遇见一个正常人,或许单打独斗他是有能力打得过赵昕的,可如今赵昕这幅模样,都吓得腿软了,是人是鬼都不知。在崆峒多年,鬼神听闻不少,见,是真的第一次啊。 “哦?第一次?”他声音轻挑,失声笑出:“我问你了吗?”后音沉重发狠,一巴掌狠狠地扇在赵引脸上。 赵引被扇倒在地,头脑眩晕,喉咙一甜,嘴里有点腥味。 “我问你了吗?”赵昕一脚狠狠的踹在他肚子上,咬牙切齿,心中怒不可遏,他双手紧握,关节咯咯直响。他笑:“我他娘的问你没有?” 他把挂在耳朵上的口罩狠狠的扔在地上,此时也不需要遮遮掩掩了。 “没...没有。”赵引捂着脸,吓得泪都流出了。他再次扣头,怎知额头还没碰到地上,一股力量扼住他的喉咙,直直的把他提上半空。 赵昕斜着脑袋,口水从脸部欠缺的洞中流出,他脖子上的肌肉赤,裸的暴露,干枯的血管,血红的肌肉。表情狰狞,阴森可怕。 真是诡异到了极点,赵引两指比了个手势,想用偷梁换柱之术,未料,迟矣! 他被提到了半空,呼吸困难,他眼孔挣得老大,嘴里咯咯说不出半句话,脚拼命的蹬,手去拉扯脖子上扼住他的东西,但是手似乎穿过那扼住的液体摸到自己颈部,却起不了一丝作用。 他看见眼前的男人,瞳孔已变成了白色,他身上皮肉没一处完整,水,对,是水,从他那些翻起的皮肉中缓慢的流出。 女人迷迷糊糊的醒来,阿的一声,竟也被吊到了半空。她丈夫双眼泛白,但却透露着被背叛的狠疟与不甘。 她想求饶,慌慌张张话音未出。 液体从他身体流出飘动在空中,像一条灵动的丝绸。从女人口中流入,缓慢缓慢。 “嘶”。赵引看见,刚才还跟他嘻嘻笑笑的人,在床,上享受欢,愉之乐的人,突然,就在半空中被撕碎,血溅了他一脸。 他喉咙里发出哀嚎,恐慌,绝望。 第一章 人生无常 长沙雨花区。 一缕阳光穿过树枝缝隙透过玻璃窗照在病床,上那人的眼睛上,他睫毛轻轻扇动,眯了眯睁开了眼。 早晨,空气里带着凉意。他掀开被子,下床,披上衣服。习惯性的转身去看病床边上那熟睡的人,睡得十分舒适的样子,他下巴上有新冒出青色的胡渣,却还是任显稚气。 贾戊洗漱完,穿着拖鞋就跑到楼下买早点去了。省医院边的小摊起得早,天未亮便是热气一片,生意也好,若是睡完些,连残羹都不会有。 他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眼角涩得慌,被现实打击过后,他好像忘记生活原本的样子了。噢,不。实际上,从他记事那时起,他就知道这社会多无情跟现实。在孤儿院那会,似乎有过那段日子,跟邓荣两人,在抢夺下讨生活,有时眨下眼,餐盘饭都被抓得一干二净。 后来?后来好了。他跟邓荣被慈善人士资助,考上了大学,考上了警校。当然,他跟邓荣励志当警察肯定不是嘴上正义二字,不是这个原因。 只是在下层社会摸爬滚打惯了,渴望爬上去,成为一个比普通人更加高级的人。 幼稚,可笑,那又如何。拼搏得很开心啊。 像是翻越了几座大山,似乎要看到新的世界了,然而陪伴你斩过荆刺的人却不在了那种失望,那种孤独,怎么与人说都不会懂吧。 嗯,医生说:“多跟病人沟通,唤醒他快乐的记忆。兴许上天恩泽,会醒过来,不要放弃,即使是万分之一的机会。”这句话励志得不行了。贾戊听完呵呵笑了起来,趴在邓荣床边,压低了声音道:“邓荣,很高兴告诉你,十个资助的名额,咱哥俩拿了两个...这是最快乐的吗?我以为...最幸运是我们!” 自从邓荣昏迷了之后,医药费,补贴,慰问金,都有。然而,无人问津。像是两个被丢弃在一旁的娃娃,任灰层盖。 他买了两个包子,边走边啃,干巴巴的如同嚼蜡,吸了一口豆浆伴着吞了下去。 自从邓荣出事之后,他确实像极了行尸走肉,脑壳里失去了逻辑,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去过?守着他的发小继续漫无目的毫无生气的度日吗? 还是,还是说放弃邓荣呢!不,呵,怎么可能呢!贾戊不自觉的摇摇头,发紫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身后急急忙忙传来一声哟喝,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听不见般,被撞了一个结实。电动摩托车开得极快,车主赶着上班,贾戊横穿过去刹车也来不及,豆浆撒了一地,剩下的半个包子在手掌下按得乌糟。 感觉不到疼痛,贾戊看了一眼地下的烂包子,竟半天回不过神。 这生活难道不像这个包子吗?这世间吶,无常是最可怕的,真他娘的写实。 车主手抓着电动车头,一屁股坐在上面没下来的意思,腰弯下来仔细瞧了瞧问道:“没事吧?...你突然这样冲过来...哎?没事我可走了!” 小腿有血丝样的擦伤,面积不大,疼倒是不会。只是形同木鱼,不敲不响罢了。 车主见对方没反应,右手拧了下车头随即而去。原本凑过来看热闹的群众也跟着车主做鸟兽散。 “疼吗?”陌生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看见只是小腿上轻微地擦伤。 他望着眼前的中年男人,苦笑摇摇头回道:“没事,就一点小伤,回去擦擦药就好了。” 中年男人卷起他的裤管,手像有神奇的魔力般在腿上轻轻一掩一盖,那原本血丝样的伤口瞬间消失了般,这只有在梦中出现的情景,让还在混沌中的贾戊瞬间一个激灵。他眼里泛着光,竟不自觉露出孩童般惊奇的眼光。 “有欲则刚,有欲则强。人不管如何,都不可失了本身之欲,你觉得呢?”他用食指轻轻的戳了下贾戊的脑门。 瞬间贾戊目光暗淡绵软,呆滞的点了点头。 +++ 病房是在二楼,窗外一颗梧桐树随风摇曳。贾戊靠在床头呆呆的看着窗外,树叶倒影在白色床单,房内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心电图滴滴滴跳动声,安静地,直到日落。 主治医生推门而入,身穿大白褂,半张脸被口罩遮了个结实,明显的是那黑色框眼镜。他手里拿着病历单,后面护士推着药具车尾随。 非常清晰的步骤,翻开邓荣的眼皮,脖子的听诊器按压心口,看了一眼心电图。手持笔在心电图上刷刷刷直写,写完挂在床尾,两手往大白褂兜里一揣,见惯不惯的无谓习性冷漠的离开了病房。 护士把单往贾戊面前一塞:“邓荣家属签字,换药了。完事把这周的费用去结一下吧!” 贾戊接过药单,看也没看,心理厌烦快速的签字。 护士口气还算客气道:“这瓶点滴快打完按下铃。多跟患者回忆,之前也有挺多成功案例,在某个点上刺激到患者的神经,也会醒过来。”护士很熟悉的拔管插,进输液瓶,带着手套的手把床单掀开,只见床单一片蜡黄脸色一下沉下来不仅厌恶怒骂道:“不说了用成人尿布吗?又这样,这医院多几个像你们这样的还不把人玩死...” 护士把床单甩开,瞪了一眼贾戊后边走边骂离开病房。 兴许是拿被单换吧,或者忙活其他事,贾戊却听到了护士出门嘀咕的话:“怎么不干脆去死,竟折腾我们这些大活人...” 病床,上,邓荣呼吸均匀。他每天都要靠着氧气而活,手上许多针孔,那是打营养剂留下的。 药具车上尖锐的剪子扎疼了贾戊的眼。 贾戊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呆呆的看着他好一会,才缓缓道:“有欲则刚,有欲则强。人若是没有欲活着也没了意思,就像你,在睡梦中迷了方向,却没有能力寻得出路...你是兄弟,是朋友...我要拼了命的帮你,帮你摆脱困境...” 犹如复读机般念叨着:“有欲则刚...有欲则强...”像极了魔咒,笼罩在他身上久久不散。 他歪着脑袋,咧着嘴角狰狞的笑着。从药具车上拿起剪子,狠狠的插,进邓荣的颈脖,瞬间鲜血喷射而出,溅在雪白的床单上如同雪中腊梅格外的耀眼。 心电图成了一条直线,发出吵闹的声音“嘀....” 贾戊盯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掌,咧着嘴笑了,他眯着眼睛声音有点愉悦道:“邓荣...中秋节快乐!” 护士抱着被单推门而入,看见眼前一幕,吓得拔腿就跑:“杀人了...杀人了...” +++ “贾戊贾戊...啊...我太兴奋了。”邓荣青涩的脸孔上兴奋抑制不住的神奇,他冲进房间,一下把躺在床,上看漫画穿着大裤,衩的贾戊从床,上给提了起来。 “怎么了?”贾戊明显一脸懵逼。 邓荣咽了下口水,哈哈笑道:“你知道吗?十个资助名额咱哥儿占了两,简直上天了!” “yes!yes!”贾戊握紧拳头原地又跳又叫,他抓住邓荣的肩膀摇晃叫到:“我们的努力始终没有白费,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付出就会有回报!” “咱哥俩一定要好好干,出人头地,再也不窝在这啃泡面了。” “那是自然,赶紧鲍鱼海鲜利索给爷两招呼上...” “呼...好叻,爷不知您是要红烧牛肉味还是要老坛酸菜味呢?”邓荣手里端着两盒泡面弯着腰递上。 “我只闻见你身上的酸臭味!” “好啊你!非得蹭你一脸...”邓荣把脚下的袜子脱下来往贾戊身上一甩:“飞镖,中!” 两个大男孩在一间不到二十平方米的追追赶赶,贫穷,却快乐。青涩年纪做梦都想的梦想,坚持已久的信念,是否还如初? 如初?多讽刺的字眼。 第二章 冷冽柔情 章叔一事过后,负伤的、吸食太多的都需要静养。 修养了一段时间,茶唯已经完全可以行动自如了,之前想自叹修复力极强的她好像没有说话的份。林花花当天就以惊人的恢复能力下床活蹦乱跳,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不到几天的时候,章叔如同离了水的鱼,干巴巴的如同血肉被一下子抽干。他身上所有的元气,在短时间内,被体内那股不可控的妖气活活抽干。 那夜,厨房星光点点,兔狲从屋顶窜进去。 章叔也伴随着这一个故事的结尾,消失匿迹。 没人去找,也没人注意。有些人有些事,就是如此,即使是消失了也犯不着人家心里一个堵,连个替你难受的人都没有。 不要难过,那只是现实。 林花花从死亡边缘逃回来后,有一股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痛改前非之势,为了加强自身技能,每天起早贪黑,马不停蹄的修行着。 她做事总是三分钟热度,兴起时全身投入,废寝忘食,只是一旦兴致过了,便无心再去理会,坚持这东西,这辈子恐怕与她无缘吧。就连发誓给老祖宗日夜烧香的誓言也忘得一干二净,日日与文零两人心里琢磨着怎么折腾对方罢了! 茶唯趁着傍晚,大伙都吃饭去了,她偷偷的踩着夕阳的尾巴跑到海边来。 半月不见。 寺清面容似乎有些憔悴,目光依旧有神,远远看去,她站在海浪边上,浪花打湿了她的裙摆,也不在意。站的笔直,望着那落日发神。 茶唯划着竹排向她招了招手,风打乱她的长发,却掩盖不住她明眸皓齿亮丽的笑脸。寺清抿着薄唇,也不答应一声,轻踏海浪,轻而易举的站上竹筏。 海风竟撩不动她一丝黑发。 “带我看什么?”寺清语气淡淡的。 茶唯深吸了一口海风,差点没咸味被呛道,她嬉笑道:“带你去感受一下人类最浪漫时刻...作为之前冒冒失失对你的补偿!” 寺清站在风中,纹丝不动,像颗清闲的树。她转过头,眼眸鄙夷的瞥了一眼茶唯,嘴角讥笑似得一勾道:“起不了一丝作用的补偿。”又说:“你似乎很擅长做一些无聊的事。” 被吐槽的那人继续摇着竹筏,根本不受影响。海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发丝打在脸上格外生疼,她顿时心生羡妒,某妖真好,这风连她裙摆都未曾吹动,而她头发正群魔乱舞中。 船浆摇曳,往海深,风撩动,月色可人。 今晚的月亮圆润,海水被月光照的透亮,像一副完美的油画。海面上的竹筏是如此的渺小,夜起,浪声随,竹筏在被海水轻轻摇曳的温柔。 海到底是温柔了,起码此刻,月挂高空,盈光柔人,让谁都不自觉沉醉其中,心情大好。 “记得跟一心出过海,当时也是晚上。”寺清语气平淡,坐在竹筏上,望着月亮,勾着嘴角道。 茶唯抱着膝盖,语气愉悦,眼眸被海水映得湛蓝,她笑道:“你看,在海中央微风拂过的小小涟漪,海滩上却是激昂的浪花!” 寺清望着她的眼神充满疑惑。 她又说:“我相信一心对你是好的,只是方式错了,位置错了。” 茶唯正心情愉悦的充当着白莲花,她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这么一说寺清应该会很受用,却没想到她漆黑如墨的眼眸尽是冰冷的寒光,似乎被戳中要点了,语气犹如十二月里的寒霜:“谁允许你说她的?” 然而茶唯神经比较粗,没有意识到此时寺清已经不乐意了,又问道:“本来就是,不然也不会带你看海呀!” “当时有渔船出海翻船,死了七人...跟此时不同...”寺清抿着嘴笑有些逗弄的玩味又说:“我跟一心,是出来捞尸体的!” “七人,只找到了六个...眼珠子都是翻开的,皮肤泡的发白,嘴巴长得老大...我们怀疑,第七个人,被拽去当了替死鬼...连尸首都难捞...” 寺清见茶唯吓得嘴巴微张呆滞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茶唯竟然有些愣了,大晚上在海上说这些不太好吧!整个气氛都被破坏了,原本偶尔吹来一阵舒爽的海风,现在只觉得吹来的寒入骨啊。 寺清倒是笑得开心,茶唯想,文零口中那个寺清兴许就是现在的模样吧! “嗡嗡嗡” 口袋中声音阵阵传来,茶唯掏出手机,广州号码,她接起之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你终于接电话了....出事了...邓荣死了,目击者女护士说,是贾戊动的手....警方正到处找他呢!邓荣尸首接回来了,你赶紧回广州一趟...” 接了警局打来的电话后,茶唯整个人被自责与愧疚的情绪淹没,在长沙那一次,她还信誓旦旦的说会把那些打伤邓荣的人一并抓获,她还对贾戊信口承诺。 她却忘了! 忘了邓荣还躺在医院,忘了贾戊还在等待她的好消息。 回忆,像河水中涌动的暗流般涌进她的脑海里,原本嬉笑的脸也沉了下来,撅着嘴,眼眸暗沉。 记得第一次见面,上司把那两个青头小子交到自己手里,那规范的军姿,那浑厚有力的问好,每一个细节都透漏着年轻人有的傲气与激情。 邓荣性格比较内向,说话极为腼腆,有话说时还推搡着贾戊,细声细语道:“你先说!” 茶唯随着寺清走进了山里,山里的夜风呼呼刮着。寺清堆了篝火,火光闪闪跳跃,像是在影射她现在的心里。 她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头埋进臂弯里,声音略微暗哑有些无助又似在自问:“贾戊怎么会杀了邓荣呢?” 电话里的声音像穿心的箭。 “根本是虐杀...剪刀横插,进脖子里,剪刀把子都进去了一半...哼...法医说,剪刀插,进去一次后,又被狠狠的按进去,才会连同把子...” 电话里倒吸了一口气,才把这一句话讲完,或许作为同事相处那么久,都不相信平日里一直挂着笑脸爱开玩笑的青头小子会做出这种事情吧! 挂了电话,茶唯一下子像是被抽去所有的力气一般,那些年点点滴滴的相处,她早已把二人当做亲人般看待,以至于电话那头的人后面都说了些什么,她都不记得了。 她没有哭,她怕一哭出来,自己便会相信了那个人所言,不,邓荣那孩子还在医院躺着,贾戊还在照顾着他,明天一早她就回去,回去看看,肯定是贾戊看她许久不回去,想着法子整人的罢了。 然而此刻眼中的泪水却不听她使唤了,她告诉自己不要哭,思绪却越发混乱,突然眼前伸出一只手替她擦干了泪水。 茶唯看着寺清,她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抽回了手,语气生硬地道:“哭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茶唯眼泪倒也是止住了,对啊,哭没有用,可是此刻她除了哭,似乎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寺清皱着眉头,对于刚才的话,她觉得已经是安慰了茶唯,只见她眼泪已经止住,看来刚才的话亦是有用。人类啊,遇到什么事情都能用眼泪去宣泄,似乎哭就能解决一切事情,然而她最看不惯地便是如此,只是,她看到茶唯难过的时候,心里压抑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只有柴禾燃烧时发出丝丝响声的黑夜,顿时一道声音犹如泉水般,清澈而安静,却有力的击亮了整个夜空,“去看清楚,去查明白。我随你去!” 茶唯红肿着眼,抬起眼眸来,只见寺清站的笔直,就连篝火也无法遮掩她冷冽的神色。 好似,刚才那句话,并非出自她口。 第三章 夜黑 寺清倚靠在树边上,抬眸,眼神穿过丛丛枝叶,一圆润月悬挂空中。 一年一次中秋佳节,月圆,人圆,而如今却徒留一股淡淡的心思,半点想念也没有。 前方草丛中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茶唯蹙眉,寺清手中掷出一团水汽,突的一声响,眼前的篝火一下子就熄灭了。 茶唯半身倚靠在树后,食指放在唇上比了噤声的动作,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黑暗处看。 只见前端数十个人影从草丛穿过,脚步轻盈,动作无声,行动迅猛。非常有节奏性的,从丛林轻易穿过,下了山,往渔村的方向走去。 数十人,猫着腰,这般训练有素地身手,定然不是村里人,那会是谁? “跟过去看看。”寺清心中隐隐觉得不安,脚步迟疑了会,还是下了山。 茶唯正想说些什么,还是晃晃脑袋,抹了一把脸,疲惫的眼眸里并没半分犹豫。 借着月光,立在山上之人俯首对眼前的一切看得清晰,轻盈的碎步,猫着腰的数十人,手里竟都拿着枪。 非常有规范性的,一进村,八人,分成三组分散开来。每个小组都有领头人,不管是拿枪,还是往屋子里探查的姿态,都异常的规范。 很熟悉,她见过无数次,警队团队办案规范的样子,配合、手势竟无漏洞。 但这些人明显不是警察,茶唯靠在门框上,屋里的声音让她失去理智,若不是寺清拦住,以她的性子,早就冲了进去。 手枪带着防噪装置,子弹打出虽没有太大的惊动声,但还是准确无疑传进了茶唯的耳朵里。 那原本淳朴的渔民,却不知在这场睡梦中,他们将会永远的沉睡下去。 三人,身穿黑色西装,眼带绿色夜视镜。 领头人食指一弯,又比了前进的动作。后边两人,一左,一后,左负责两边情况,后边的人垫尾查探,配合的滴水不漏。 茶唯与寺清躲在角落里,她的呼吸急促粗重,胸口有一股气就要喷发而出,她捏着拳头,咬牙切齿,若不是夜色昏暗,此时定能看到她满脸的怨愤之气。 “必须采取下一步动作…八个人,分成三组。我们逐步解决,对方有枪,我们…”茶唯胸口起伏的厉害,她从门外偷偷望进去,透着窗户的光,她看见床,上一家三口,是用枕头压住脑袋直接毙命。她转过头,看寺清道:“你负责殿后那人,前边两个我来。” 寺清一手抓住正往门口迈去之人,语气平淡理智:“对方来意显而易见。现在冲出去若是解决不了,岂不是招来更多的人?单凭我们两是有些棘手,如今最要紧的,先通知文零他们。做好防范的准备。” “我这就给花花个电话。” 凌晨,熟睡中的林花花被铃声吵醒,她手指在屏幕上一划,不耐烦的放在耳边,眼睛都不愿睁开。 电话里来人说话虽故意压低着声音,但语气中的急促与愤恨却足以把睡意全部驱逐。 她噔的一声,从床,上坐起,三两下套上衣服,夺门而出,往后院跑去。 黑暗中,兔狲踩着小碎步,轻盈的跳上祠堂的屋顶。它坐在屋顶,背后月光耀人,它双眸泛着一绿一红的光,在凌晨的夜显得格外渗人。 从前院翻墙进来的三人,正用手比划着,只见屋顶那只邪魅的猫妖发出一声讥笑,他们抬眼望去,猫妖身上泛着微弱的光亮。 喵… 一声魔咒般叫唤。未曾察觉中来的三人耳听末,就如先前茶唯等人被章叔引进如同真实般的梦境。 视觉,那是兔狲从梦境中将人拉入死穴;听觉,那是同伙将子弹贯穿自己脑门死亡之声。嗖… 林花花和文零从后院跑出来,只见地上躺着两人,被子弹射穿脑袋,直直的躺在地上,另一个站着,眼神呆滞,手里抓着枪,还保持原来开枪的姿势。 兔狲从屋顶一跃,轻盈的落在地上。 “你杀人了?”林花花看着兔狲,有些愕住。 文零蹲下身去,手碰了一下死者的尸体,语气有些意外道:“跟之前章叔用的同一种手法,想必这人现在还在迷幻中不得已将同伴杀死…先捆紧了再花样吊打拷问其因…文零推了一下显然被吓住的林花花,还不动手?” 未料,章叔的手法兔狲竟全以掌握。甚,手法更深。 林花花这才醒悟过来,手中黄符变幻无穷,光速形同游蛇攀爬,圈圈绕过那呆滞站立的人,穿过院中树枝,倒吊的挂了起来。 文零抬了抬眼镜,又说:“门派之争,还是跟你奶奶说一下好些。” “不,阿嬷上了年纪,我不希望惊动她。这事,由我来平息。”林花花脱下脚上的袜子,塞进倒吊着人的嘴里。 文零汗颜,都说花样吊打的拷问了,还封嘴干嘛? 林花花瞪眼,傻子都知道堵住嘴不让他把小伙伴招来! 兔狲见二人眉来眼去早已心知肚明那种局外人感觉,心中冰凉,还是有点小想念茶唯那小姑娘,多尊重人,多把人家放心坎上,冷落这东西,从来就没有! 树上吊着的人,原本呆滞的眼神,失去灵魂般的眼睛,慢慢的回过神来,与此同时血丝充灌他整双眼睛,双眼血红如鬼魅。 难得此二人保持着积极的理智性来讨论应该“先放到一边”的问题。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这些都不是普通人,若不是一时入了兔狲的圈套,想必我们几人合起来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况且,我在他们脑里还看见了别的…活的东西…”文零话音未落,那吊在树上的人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林花花的套神索竟不知何时被破,那人在黑夜中无声无息的站起了身来。 双目血红,下巴微抬俯视着众人,一个怪异的傀儡姿势。 +++ 不管是多么深仇大恨,也不能把人命当成玩具那样把玩不是吗? 在渔村,那些人有着这个年代没有的淳朴,勤劳与踏实。这些善良的生命,他们凭什么可轻取轻贱? 茶唯从屋顶一跃,殿后那男人的脖子被她右手一勾带到地上滚了一番。寺清蹙起眉头,心中无奈,嘴角轻讽,愚蠢至极。 走在前面的两黑衣人惊声回头,还未有所动作手中武器瞬间就被一股急速之力夺走,在黑暗中飞出百米远,而在他们还没回过神的瞬间,眼前突然出来不知名的东西,透明液体形成通天的水柱,宛如发怒的八爪鱼,张弛着八只矫捷触须往黑衣人脸上捂了个结实。 那看似温柔的水,却也能成为致命的武器。 黑衣人还不到片刻呼吸便越发困难起来,他们伸出双手去抓,去撕,却也无济于事。身上的肌肉慢慢变得僵硬,心脏突突地直跳,无法摆脱即将死去的痛苦,眼里满是恐慌的神色。 茶唯双手双腿配合快速出击,一招连着一招,速度占了上风,右脚正中对方下腹,只见对方被这股力踹到石砖墙上又滑落下来,半趴在地,捂着肚子痛苦哀嚎。 简直轻而易举。茶唯心中不免有些倨傲得意。 寺清直挺挺的立在屋顶,身姿静如画,她安静的看着地上打滚的人,眼眸似泛着涟漪的湖面,叫人好似能看清什么,却又好像看不清什么。 “说,为什么下这么狠的手?”茶唯揪住对方的头发,咬牙切齿的问道,心中怒不可遏,右手紧握成拳,击在他的肚皮上。传来一声闷哼,黑衣人嘴角溢出血丝。 武力在这群黑衣人看来并算不上威胁,相反的却好像使他们越发的兴奋,居然笑出了声,狂笑了起来。 茶唯毫不客气,揪住他头发往地上就是一番撞击,在审犯人方面,她有的是经验,何况她一直不是善茬。 “我们来晚了,元灵被水妖抢先一步。”躺在地上的人声音微弱沙哑,在静谧的夜里却显得格外地清晰。 这话,看似自说自话,而就在同时,那挣扎的两人,听完也停止了撕扯的动作。 时间静止了吗? 不,那只是速度之快无法用肉眼分辨罢了。 只是在一瞬间,茶唯被一股蛮力击中狠狠的撞击在墙上时,她才看清原本躺在地上的人,充血的双眼,通红狠戾。他支架着身子站起身来,那一拳把茶唯击得几乎内脏快要粉碎,嗓子一甜,嘴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黑衣人像重新拼凑的玩偶,身子极为不协调,扭着脚,45度歪着脖子。口中支支吾吾语调平淡断断续续拼凑成一句话:“都死...都得死。” “一个…都别想逃。” 原本黑色西装在地上滚动得发白,在黑暗中却也是一般无二。挣扎徒劳无功,几乎是放弃了反抗的他们,却又重新站起身来。 被人操纵的傀儡,邪魅又诡异,速度快如闪电,让人防不胜防。 没有血肉的傀儡,没有感情的支配,出手狠戾的不像话。 黑衣人脚踩于地,脚尖轻掂,瞬间跃上屋顶。寺清只感觉一股强风拂面,顿时左边闪来一个黑影,那道黑影右脚横扫,寺清急忙往后翻躲了过去,而另一边窜上来的黑衣人,手化为刀,劈在她的肚子上,往后翻跃尚未落地来不及躲闪,可见对方速度之快,那一击打得她痛哼一声。寺清手掌往空中一横扫,水流从地面汹涌的肃立起,像一座牢不可破的墙壁横在黑衣人前面,那流动的水墙哗哗作响,像有了生灵一般。 然而黑衣人轻而易举地绕过水墙,开始左右夹攻,上下通融,两人打着配合即使有丁点漏洞,也被速度遮掩,竟然有如铁壁般难以下手。 寺清被打得节节后退,没有一点反手之力,模样甚是狼狈,手中水墙只能像盾牌般防守。 一路的防守,寺清心中傲气被激得无处发泄。眼眸倨傲神色尽显,水盾随心而落,左肩被黑衣人用手掌直接贯穿,血瞬间染红了白衣。 善其守,敌不知其所攻。 那只贯穿左肩的手被水灵斩断,在半空如绸缎的水轻轻滑过,那人脖子应声落地。 如绸缎般柔滑轻薄的水灵,转而形成千万水针,往另外一个幸存的男人射去。那人反应灵敏,左闪右躲,身子还是千疮百孔。 行尸走肉般毫无知觉,空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极为刺鼻。黑衣人倒也不在意,还是招招狠手,只是动作越来越缓慢,寺清感觉胸腔被狠狠一击,口鼻像被扼住,头也开始晕眩,心中暗自叫糟,她与茶唯共同一气,若是… 抬眼看去,茶唯果真被打的快残了。 不,她不可能死在这里!那她回来就没有任何意义,她必须搞清楚事情原委。七大门派,她封印那些年的痛苦得该让他们尝一尝。 十倍百倍的奉还。 原本浸染在寺清白衣的血,像拔丝一样抽离,像有了活力般的血鞭,顿时上下抓住黑衣人的四肢,嘶的一声,血溅红了那片白墙。 好看的人都会进来 所有的创作者,他的世界在内心。 没错,我是这样认为的。 寺清不是最初的坑,,电脑里有很多很多鬼怪梗,无数个坑... 每个坑的梗我都很喜欢,一开始想到会写的废寝忘食,甚至有一次写通宵,抬头,天微微透着蓝... 鬼怪这东西,遇过,感受过,真人真事。 曾经有一段时间,有个女的一直跟着,民国时期,很漂亮。在第二卷周守藏被锁魂钉钉在墙壁上,是真实看见的,把它小说化。那些鬼怪说起来像故事,现实它就是故事。 寺清这梗我从2013年就有想法,当时是用故事讲给闺蜜听,她听得入迷,是文中的林花花,没错,她是我闺蜜。形象性格都是贴真实去描述,,一直都自己写自己看,我闺蜜突然说,写出来,很吊的样子,然后我就写出来了,她从14年初我写这个梗,她跟到现在,可以看出14年的文笔第一卷,跟第二卷相差甚大。我停了半年有余,期间工作太过烦,但是每每想到寺清这么帅,不更完,成了坑,会是遗憾。 第二卷束河之行给我很大感触,方方面面,认识一客栈老板娘,书中有提过,很豪爽。徒步去过很多地方,走过缅甸临沧边境,徒步西藏,她有很多故事,发现原来可以这样生活。 而我们呢,每天在细碎繁杂的工作中抬起头,在偶尔宁静之余片刻发呆,去向往自己想要的生活,想要走出几千年文化给我们定下来的格局,真的太难,束缚那么多,心只有那么大。 寺清的灵感来自于夜晚的公交车,第一卷有只猫叫兔狲,梦见的,脖子带电,额头金斑,都是在梦里有的,起床第一件事查遍了各种猫品种,最后与之相像名曰兔狲。 书中的念变,灵感就是现实。人不都这样,两个极端,双重性格。活着相处着总需要去防,说话总得小心翼翼。人的恶念比鬼怪可怕多了,人性才是魔障。 我的灵感不是梦就是下班很晚很晚,坐着少许人的公交,发呆的突发奇想。 很享受这过程,毕竟厌烦这种停滞不前的生活却无法打破格局。曾经想过着女神三毛那样的生活,却没有这她的勇气,她的书看了无数遍。 生活重复再重复,那些鬼怪爱好,内心的世界,打开了,属于每个人。 有一天,你我都会有超能力,把你我带离这个世界去。 支付方式:一定要在文末科普一下如何订阅付费小说,即支付方式。模板如下: 手机站充值:在手机站充值需要您先登陆,登陆方式比较简单,分为qq、微信、微博、手机号注册登陆。登陆成功以后您就可以选择想要充值的金额,分别是30、50和100.确定想要充值的金额以后,选择支付方式,支付方式可以用微信和支付宝这两种快捷支付方式。 电脑端充值:同样是需要登录账号,然后选择微信或者支付宝充值。 安卓手机app充值:如果您使用的是安卓手机,下载“火星小说”app以后登录使用充值。充值的话是在“我的”这个模板页面中,页面靠上的地方有一个红色的充值按钮,点击充值按钮进入充值页面。在这里充值最低可以选择充值10元(1元等于100火星币),也可以选择充值20元、30元、50元、100元这几个数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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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自称四维虚空无所不知吗?你特么连他弱点都不知道?”林花花捂住额头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的叫唤。 百无一用是书生,战斗力最弱实属文零。 只见他一味的闪躲,也不免身负重伤。 他受伤与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会痛会流血,伤口也需要时间复原。心中也怨怼不平的回道:“生病吃药也需要康复的时间吧?在短时间的接触我已知道来龙去脉…哎哟…” 话音刚落林花花见文零被人一拳打飞,在空中划了个完美的符号后落在屋顶,带着几片长满青苔的老旧瓦片滚了下来。 林花花轻讽:“噢,手无缚鸡之力”。 呆在一边的兔狲见二人毫无用处,砸吧砸吧嘴巴,不急不慢踩着小碎步往后院走去,心里碎碎念道:果然没个主事的是不行的啊! 真是毙了狗了,之前套神索从无败绩有没有,见谁捆谁,还没这么败笔过!谁说一技之长走遍天下?这句话是老子说的吗?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春光已不再。风靡一时得意非凡的时光早已是过去,往事不堪回首。林花花心中竟有日了哮天犬的无力感。 两人被揍得毫无反手之力,林花花也别无他招,跟文零两人只有挨打的份! 战况进入紧急,林花花只觉得下一刻便要命丧黄泉。终于,主事的来了。 “三门,意念制横,心主福祸,气定丹田。”一声哑沉年迈的嗓音从后院传来,刹时,天空遍满荧光,黄符布满上空,像昂昂斗志的士兵,排排列着,军威显赫,等待命令。 后院老人驻着拐杖缓步走来,依旧是那双黑色的老布鞋。步伐缓缓,那气场镇压群雄,如同神一般的出现。 空中黄符快速窜动,紧接着往傀儡身上贴去,一条缝隙都不留,困得如同木乃伊般。 林花花双眼泛光,尽是崇拜之意。 然而心中澎湃的崇拜本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时却被恐惧断绝得一干二净,贴着黄符的木乃伊傀儡,不到三秒时间,在空中爆碎。 黄符越来越紧,里头的人是在挤压中血肉飞溅,流一地血沫渣子。 文零扶着地面支撑的坐起身,额头冒起冷汗,背后凉飕飕的…符录竟有这么狠毒的招式。 恐惧,人总是深陷恐惧中无法解脱。对现在,对未来,对种种未知与所知,好像,谁都无法去克服内心,真正去领导内心。不管是人,还是妖! 老太太驻着拐杖,立在祠堂门前,黑暗笼罩着她。 她抬头望着圆润的月亮,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罪恶啊!唉…”她依旧是穿着舒适的黑色老布鞋和黑褂子,新时代好像并没有把她带去,她一直在旧社会停留。老太太的脚步缓慢,脚踩地上轻盈得不似一般的老人,她接着又说:“五裘的狠招式…活晾阴。好好的人,活生生刨空了身体,再把至毒的三尸恶灵锁在这罪恶的身躯中…一魂一灵强迫合体,成了这般怪物,罪恶至极!” 林花花看见了这一幕后,前所未有的惊怵,她一直认为,每天念叨要一心向善的阿嬷竟会有如此狠毒的招式。 这一面,她是没有见过的。 “怎么?吓到了!给我站起身来,堂堂符录掌门人被这场面吓成这样?说出去还不被笑话?”老太太显然有些愤怼,拐杖驻在地面上发出扣扣声简直像夺命的音符。林花花支撑着身体站起来,脸上沾满的鲜血,狼狈极了。 老太太又说:“当初接到五裘的信时就不该任你闹腾,现在都打到家门口了,你毫无反手之力?阿嬷要是死了,谁救得了你?” 林花花细声细语蚊子音嘟囔道:“哪有那么容易死?” 正当她接受训骂时,她没料想到,原来,死真的如此简单。在这个世界上,死真的是最简易的事了,而人,却害怕最简单的事。 兔狲拱起猫身,毛发立起来,发出哀嚎,嘶嘶直叫。 就连兔狲都感觉不妙的情况,林花花至今未见。 屋顶上趴着两人,嘿嘿的阴笑。 老太太转过身去,抬头往屋顶看去,脸色立马就变了。 那两人迅速的往下攻击,几乎在一个眨眼的功夫,他们从老太太身上穿了过去。怎么说穿?不过是像撕开一张糊着的纸罢了,两手一撕,成了两半。 这样的游戏他们好像非常熟练,轻而易举,脸上兴奋的表情诡异非常。 警惕?老太太察觉时已经晚了。 茶唯扶着寺清进门时,看见这样的场景。 院子中间站着两人笑得极为阴恶,林花花抱着半具尸体哀嚎出声,文零躺着一动不动。 “哥哥,你没给人缓冲一下吗?”其中一人露出诡异一笑说道。 “缓冲?噢!老太太确实属于技术面的,你看她的手段,高端厨师技术都未到如此。”那哥哥笑道,又说:“这笑话显然不好笑?都不说话呢。” 另一人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绢,捂了一下鼻子,笑道:“哥哥,老太太死了!你这笑话姗姗来迟啊!” 两人一身黑西装,挺直的身躯,极短的寸头,有着一模一样脸孔的孪生兄弟。 寺清眼眸清冽,她看了一眼地上哀嚎的林花花,不由自主的蹙起眉头。又是道派的勾当!但目前的敌人,比刚才的不好对付多了。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现下她们又是伤痕累累,这又该如何是好? “他们杀了花花的阿嬷…”茶唯犹如一台复读机般,声音平淡的反复阐述。她把寺清放到一边,想起几日前老人还与她们坐在同一个餐桌上,细声细语的教导,那严厉语气中的关心,那样的一个人,怎么就轻易失去了?茶唯从门边抓起一块堵门的石头,冲了出去,拍在其中一人头上。 石头碎的稀巴烂,那人竟没有半点儿伤痕,反而两眼好奇的看着眼前的茶唯。 “你这衣服好看,非常衬托你的气质,噢,你缓冲期过了吗?” “显然,她被你的话甜得不知所措,像害羞的小狗。” 话音刚落,他们动作配合得极为默契,手如利剑砍了下来,动作之快,只怕茶唯并不能躲过了。 林花花感觉整个人都坠入了深渊,痛苦和愤怒包围着她。“阿嬷?”她摇了摇那半句尸体,鼻腔里全是血腥的味道,无力唤道:“阿嬷?” 整个场面陷入了僵持,并未有人发现,祠堂兔狲的雕像泛着荧光。 孪生兄弟利剑般的手快速向茶唯砍去,眼前的小姑娘像可怜的纸娃娃,无需吹灰之力。未料他们下手一瞬间双手被一利爪撕成了碎条。 他们盯着碎成条的手,质疑的愣了片刻,瞬间怒红了眼,低吼一声。原本人模人样的脸颊从嘴角裂开,两排尖锐的牙齿像打了激素快速生长,獠牙外出,沾满了绿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晶莹透亮。 液体滴在地上,丝丝出声,腐蚀成小小的凹点。 兔狲一袭灰色长袍,长发飘逸,深邃的眼眸一红一绿,额头金色斑纹,两只手带着锐利的爪。修长挺拔的身姿,刚俊的五官,几乎在关键的时刻,它拼尽修为,化成人形,救了茶唯一命。 若林花花此时不陷入悲痛中的话,知觉尚在的话,肯定会大喊:“兔狲帅炸了!” 可目前谁也不去言语,双眼涨得通红,愤怒早已占满了内心。 兔狲看了一眼林花花,泰山崩于前不露半点惊慌之色,表情平静。 “小火炮,现在可不是你伤心的时候,显然你很弱小,可别给我机会嘲笑你。”兔狲一招接过一招,虽很吃力,却又饶有兴致取笑:“噢?像被惹毛了的小丑,甩着肮脏的脸颊。” 激怒对方也是一个招式,更快的看出对方的致命点。 两兄弟默契的配合,就如一人,动作流利快速,下手狠毒又无破绽。 他们流着绿色的液体,呲牙道:“为了不相干的人坏了自己修为,猫妖,你可知我们是谁?” 兔狲轻盈一跃,利爪从一人脸边划过,落在地面上,它好看的额头上金色的斑纹异常漂亮,它勾起嘴角傲慢一笑道:“是人是鬼都好,本尊不愿与臭掉的腐肉有过多的交谈,有失身份!” 言语显然激怒了他们,失去理智的长牙见东西就咬,祠堂边上的一人环抱粗的石柱子竟生生咬出一个缺口来,毒液像有了生命般往石柱上头腐蚀。 兔狲一翻身,腐蚀的柱子被他击碎,可别坏了他的地盘。利爪往那人背上落下伤痕,击中一个,不巧被另外一个獠牙伤到手臂,瞬间鲜血染红了灰色袖口,但毒液,却未伤它分毫。 “你会为你错误的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孪生兄弟伸长舌头舔了一下长极的獠牙笑道。 “本尊有所修为时,不管是这两幅丑陋的身躯,亦或者道派三尸恶灵,都还在六道轮回。”兔狲孤傲一笑,它直挺挺的立在祠堂门前。额头上的金斑开始发亮,夺目而刺眼。它眼眸扫了地上那具被分开的尸体,心口一痛,口气带着怒意,说:“别不知所谓!” 祠堂中的雕像肩上,那兔狲石像也像是受到了感应般,光越来越强烈。 茶唯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看错了。 文零把林花花拖到一边,对着祠堂前的场景竟也看痴了。 兔狲背后,九条甩动的尾巴,轻盈而灵动,它们带着莹光,有生命般。 九条尾巴卷动着,张合着,又是长枪利剑、又似灵动的长鞭,绕过兔狲,直逼孪生兄弟。扑哧扑哧的声音,他们身上每一处都被九尾刺穿,洞洞窟窿。他们双腿跪地,身上唰的一声燃起了火花。 兔狲灰色袖头一拂,说:“不堪一击。” 劈天盖地的火,窜动着,闪烁着,把整个祠堂照的发亮。 村里的人三三两两被惊醒,急忙忙带着家伙往这边跑,叫嚷声音传进众人的耳朵里,来得可真是时候。 每每事情告一段落,有人才随后而来。 对于茶唯几人来讲刚才发生的一切,真像一个梦,一个想快点醒来的梦。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第五章 前往束河 符录一夜掺案,死了十九人,五个家庭。原本人口不多的一个小渔村,似乎一夜之间变得更加稀疏,街上,巷子,也是空寂得可以。 丧事后,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作风。 只是短短的三日,一如往常,人性有时候强得令人害怕。 林花花不明白,她之前总是想有一天这个家剩下自己一人了,那么她便不会再回来了。这个破地方,这些破亲戚,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如今,她真的是一个人了,懦弱的心一下子坚固起来,作为符录派的掌门,即使是谁都不想要的掌门,那她也应该守护好阿嬷一直守护的一切。 她很愧疚,自责。灾难是她带来的,而在最后的关头,跟阿嬷最后的谈话,阿嬷却还是对她放心不下,她就是这么让她操心,让她难过。 她是不是一辈子都会像烂泥扶不上墙啊?到如今她也只会毫无用处的套神索,真是一文不值。 渔民今天出海了,挂在祠堂的白条还未拿下,只是三天罢了。符录的人不知吗?当然不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曾经也是道教中兴起的一门派,只是碍于生计,不得不弃。在这个时代,道教还有用吗? 事情缘由,他们懂,只是都未道破。 生活是什么?实际生活终归于淳朴,自然,那才是最真实而幸福的。因为平凡的人善于满足,满足便是幸福。 “慎”。他们慎言慎行,并不是出于懦弱不敢于外界抗衡,而是在经过那么多平淡的日子后,他们觉得没必要。 林花花心寒,村民们更关心接下来祭海的重任由谁继承。 呵,这就是人性。 +++ 那天晚上,孪生兄弟被兔狲的妖火烧成碎灰后,文零蹲下身去,用手触摸了地上滚烫的粉末。 五裘门派真的是因为水妖的元灵吗? 或许与五裘联合研发的这种罪恶妖物,才是让符录躲到这大山老远的地方吧!三尸,不就是符录善用的三门么?三门为善三尸为恶,但不管是人是妖,善恶之身总是存在的。 符录一脉最终死在自己研发的妖物手上,真是好一场轮回果报。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因果轮回。 当然,文零看着满脸憔悴哀伤的林花花,他没有道破,等事情静下来,他会解释,会替寺清解释…不过是一场门派之争。那寺清,也不会那么愧疚吧。即使她表面看起来那么清冽,但这里只有他认识原本开朗爱笑的她啊。 文零很苦恼,几乎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第一次苦恼。 往事越千年,弹指一挥间。以前的他,似乎也会一招半式吧?活着活着,他全都忘了。大家不管多强大,就连茶唯这样平凡的人,她在紧要关头,也是有勇气冲出去,拼个你死我活。 今之视昨,亦如明之视今。 到底过了多少年? 伤口似乎恢复的有些慢呢!复原的能力,妖怪真是比人还差些。 +++ 兔狲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形态,它取笑林花花道:“小火炮,你当真以为本尊的妖尾藏在那堆残灵中了?哈!本尊不过是闲着没事,想出去溜达溜达罢了!” 林花花才知道,原来兔狲的尾巴一直藏在雕像中,而且是自我封印。 “你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五裘这笔账你必须记下。当然,本尊自会守卫符录一脉,自然不是与你这等后辈承诺,而是久远前便于你先祖约好。”兔狲望了一眼祠堂内的雕像,不知不觉笑了。 坏了五百年的修为,又有什么好可惜? 它左前脚上有一处伤痕,毛发也不再生长,它倒是极为不在意。踩着小碎步,傲慢的抬着下巴,跳上祠台,在雕像下方咬出一本小本子放在林花花前边。 话也不说的爬上房梁,找了个舒适的地方,睡觉去了。 没等身体复原,林花花就带着她们就走出山去,或许她与伙伴远离这个地方,对符录才是最安全的。 她们按原路返回,只是离开的心情有所不同罢了。 一天一夜后,在昆明的火车站那停下,等待下一班车。 我们都不知道,明天会面临什么,而我们都知道,未停下的不是脚步而是心灵。 车站大厅里,不断播放着上车检票的提示音,人群来来往往,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但过不了多久,都会从检票口消失。 茶唯几人坐在大厅的一排靠椅上,路上都保持沉默,更多是因为心里各有所向罢了。 “我去买瓶水。”林花花站起身来,说话口气明显情绪不对,当然,大家心知肚明,没有谁会去追问。 寺清面无表情,眼睛盯着大屏幕一排排红绿的文字,看着入神。 文零靠在茶唯的耳边轻声问道:“你去还是我去?” 她望着那走远的身影,蹙起了眉头摇摇头。 贩卖机前,林花花投入硬币后,手停留在半空又放了下去。她注意到玻璃中倒映的自己,拉拢着瘦了一圈的脸颊,眼皮松松的垂着带着一双难看黑眼圈。她竟看着恍惚了神,她记得不久前她在这台贩卖机前时,乐呵呵的,脸上挂着笑容,神情兴奋,对明天期待不已。然而她现在呢?更多,她不知明天是什么。 她扯着嘴角,露出笑容。不能称之为笑容,只能说是一个脸部表情,甚至紧绷得如同被风吹僵了的面团,使劲一揉,硬邦邦的都看不出什么形状。 她呆愣的站在那里,突然感觉脖子一冰,这一冰几乎让她的大脑打了个激灵,非常恼怒的自然反应,用手扫开了脖子上的东西。 “能帮我开下吗?我不太方便!帮帮忙好吗?” 林花花看着来人在她面前拿着一罐冰冻的罐装可乐晃了晃,她回过神捂着脖子上的冰水,有些生气的回道:“你没手没脚吗?” 她转过身想在贩卖机上点一个罐子可乐,可长时间没动静,贩卖机不领情的把硬币拉拉的退回去了,她的手指在拉拉两声后转移目标往下兜掏出几个硬币。 “你看看,我确实没手。” 他把可乐夹在腋窝下,十指聚拢放在她面前,极力的证明自己并没有说谎。 林花花原本有些烦,但这些烦躁似乎盯着眼前的十指而慢慢消失。眼前男人的十根手指头,血肉模糊连同指甲,伤口有的裂开了露出血红的肉却不再流血,有的结了痂却明显又被新伤挑开,这到底是去干了什么? 她这才端详他,乱糟糟的头发覆盖住他的眼睛,满脸青涩的胡渣,邋遢的拖鞋跟破烂的衣着,挺拔的身材跟浑厚的嗓音,如果按这些去判断,这男人也跟她相同岁数吧! 他从腋下递过可乐,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开开!” “啪”可乐罐口冒出丝丝白烟,还未等把拉环拉开,他一把抢过去不费功夫的把拉环丢在地上,咕噜咕噜的吞下半罐可乐后打了个响咯。 “你从哪来,这是要去哪?” 林花花白了他一眼,显然很不乐意透漏隐私。 见她不回答,来人是又笑出一口白牙道:“我搭昆明的火车去束河。” “哦,好吧…我也去束河。”林花花耸耸肩。 “好,谢谢你。相信我,还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你觉得呢?”他拖着一双拖鞋,话音刚落,走开了。 林花花心里嘀咕,弄得像肥皂剧男女主人公邂逅似得,矫情得很。走没多远那人,拖鞋掉了,他回过头把鞋子夹住,把未喝完的可乐举高喊道:“敬你。”然后咕噜咕噜喝完,一个漂亮的三分投篮,姿势相当好看,只是可乐罐子啪的一声撞在垃圾桶上,应声而落。 她翻了个白眼,走过去把空罐子丢回垃圾桶里。 相信我,还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 林花花未曾察觉,刚才冰水擦过的颈脖,一条如同血丝般细小的东西,从皮肤里钻了进去。 丢完可乐罐,她直起身才发现文零在她跟前不知站了多久。 她没看见似得,又回到贩卖机前去。 “如果我是你,我也没法做到宽容。你有没有想过,很多东西都不是片面,就像你假装的没事发生过一样,你内心的想法却全部写在脸上,你不擅长伪装。”文零跟在她后头,叹了口气,又说道:“现在时机未到,考虑到你的承受能力…” 林花花喝了一口可乐,眯着眼睛不太友好的口气说:“你想表达什么?还是想在这样一个人来人往的火车站讨论我的宽容心?你活了多少年了?失去亲人的滋味你还记得吗?难不成我必须在短时间内调整心情恢复以往的兴奋为了不给你们脸色看?” 文零被逼红了脸,他活了这么多年竟被一番话堵得气不打一处来。他被一个涉俗未深的小姑娘戳中内心的点。 刹时,阳光变得火辣,周围的人吵杂的声音透过耳膜刺耳,可乐咕噜咕噜的声音,胸腔的起伏,鼻腔吸入的空气,变得缓慢而清晰。 “你奶奶的事我表示遗憾,不关寺清的事,而是…” “看不出你除了会偷窥还有当和事老的潜质。”林花花嗤之以鼻,冷笑了一声往车站走去。 百目鬼抬了抬眼镜,一脸被讽刺后的萧条爆了句某人的口头禅:“妈了个鸡。” 第六章 青峰 追溯到数月前,七大门派在云南曲靖一代重聚,名头是齐心协力灭妖,众人带着亢奋的心去参加门派协商会,结果那一日吃水果嗑瓜子听完故事之后,各回各房洗洗睡了。 权当凑热闹,隔了老一辈子谁还真把封印当回事? 隔天一大早,大伙也意思意思拿着家伙,附和着五菱裘道长这一印开启解封,谁知千算万算算不出跑了个黄毛丫头。符箓落了单,戏该怎么唱? 符录那毛丫头趁夜跑了,这一跑众人议论纷纷,昨儿那会讲故事还说得口沫横飞,激动昂昂,众人也听得起劲连连鼓掌,多好的氛围,怎么过了一夜就变心了呢?青峰派的周守藏站在别墅前望着遥遥天涯路,内心感叹万分,嘴里呐呐嘀咕:“老子还挺钟意她的…” 连周守藏这大老粗都心中疑惑,其他人不免更加细腻去猜想。 但这其中的道道谁能看得清呢? 老李可不能让区区小丫头乱了裘老爷布下的局,立马解释:“丫头年纪尚小,不免贪玩,估摸这会带云南一带玩儿呢!大伙别急,要不这样,我让人组队带着往景区走,一来可欣赏名胜古迹,二来也把符录掌门给找找。” 缓兵之计,釜底抽薪。这点能耐一个管家还是有的,众人听完老李一席话之后,觉得十分有道理。对,话说云南是彩虹之乡,站哪拍张照都能发朋友圈。 “听闻云南丽江那边呐是艳遇的好地方!” “嘻哈哈真的吗?嘘...必须体验。” “那还用说嘛,赶紧的,微信附近的人开起来!” 往酒吧街一坐,来一打扎啤,抽根烟,装的跟文艺青年似得。逼格装的高些,敢给你打包票,绝对会有美女来搭讪。 美女不会少,酒托多得是。 周守藏见他们几个在前面叽叽喳喳也不参与,凑过去老李身边细语道。 “哎,李管家…您看我年纪大么?”周守藏两手把背心带子一勾,露出两大块黝黑的胸肌,一动一动炫耀着年轻的资本。 李管家被突然这么一问,一头雾水,又瞧着这胸肌没命的抽,额头青筋不免凸起,他咬咬牙转而乐呵道:“年轻,小伙子哎!” “不满您说,我估计是昨儿个符录妹子是生我气才走的。”周守藏有些懊悔似得摸样凑过去在老李耳朵嘟囔道:“昨儿个入夜,符录妹子瞧我房门,那会我正洗澡呢,我这人别看一硬汉,我可爱干净了,这不晚开会门就给气走了…但我寻思符录妹子心中的小九九,嘿嘿…” 说起来还真挺后悔的,如果当时手脚快些指不定发生什么事。按电视剧套路进展的话,应该是立马关了水龙头用毛巾往下半身一包,露出结实的肌肉,头发滴着水那股性感的硬汉劲,哎,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周守藏这会寻思着,来一场邂逅吧,就在丽江! 素来有涵养的李大管家,闻言不仅转身揉了揉脸,又调整心情笑道:“大伙们收拾整齐了?行,这会便出发。” “哎,李管家我说,你也这样觉得是不?”面对穷追不舍的周守藏,老李选择迅速狗带。 远方的符录丫头委屈得急忙解释:“大哥,其实我只想借点钱。” 这就算要跑,还需要点路费不是? +++ 正午,晴空万里。 七大门派当天起程往云南丽江,在大研古城一人交了80块古城维护费,顺着商业街走走停停看看买买。就一小地方按日常来讲直接一下午逛完,门派掌门云游了将近十天左右,乐呵乐呵的带着特产,人人面貌飞扬,晒得脸部黑里透红,但这开心的劲挡也挡不住。 为什么能在大研逗留那么久?这商业街,每条街卖的东西差不多全一样,除了那街道的风格吸引人之外也没什么好看的。 不不不,可能你不太了解,这夜生活才是精彩之处。 喝酒唱歌搓麻将,跟酒托小美女摸摸小手搂搂小腰,酒钱裘道长掏,谁不乐呵? 话说这水灵这茬,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当他们带着特产什么野生菌啊牛蒡等从云南景区回到曲靖时,五裘早已布下了局,五菱最擅长的是什么?——练元魂灵。 这一路吃吃喝喝玩玩的,七门派早被这蜜罐漩涡收买了人心,信任为基础,接下来戏怎么编怎么演,全是套路。 从解开封印,又在众人面前使些小伎俩把魂灵当成水灵打散瞒天过海,他们又岂会知道自个认为的结束却是一场阴谋的展开? 短短数月,背后却又谋算了多少事情?从符录一脉的杀戮,转而处决崆峒叛徒,看着那第一道封印消灭时,他们确实一股脑的齐心协力。 这要是放在闹迷信的封建时代,活脱脱的神论洗脑。 两词:服从,执行。 崆峒跟符录成了七大门派的内贼,叛徒。惧怕水灵报复从而降服于它,此举如何不堪,相信五裘道长舌灿莲花能道出个所以然来。 众人纷纷退散,各回各家守着那埋藏在土里多年的封印,宁死不屈的精神简直可嘉。 周守藏被留在了别墅,他动了动胸肌,捏捏二头肌,不断在五裘道长面前展示自己的能耐。他曾经在云龙混杂的古董街挖过墙角,倒卖假货,看着五大三粗,心中也不是一片空白,最起码,这么多人中,只有他带着目的来的,办了这事,他能得到什么! 像其他人,道门之类云云。屁,没钱啥也不是,守着一虚无缥缈的东西能当饭吃?灭了妖怪之后国家能颁发勋章?不现实,啧啧,都太不现实了。 五菱裘道长双手交叠放在他象牙白的拐杖上,他坐在沙发盯着对面穿着黑色背心晃着红酒杯的周守藏轻咳了一声道:“周道长,这七章环环扣章章连,从五菱本家一派解开封印灭除水灵,下环便是崆峒、符录…未曾料到,区区水灵能耐不容小觑,短短时间便降了两大门派,作为门派为首本座心中有过,疏忽,疏忽啊!” 裘道长叹了口气,苦恼摇摇头又说:“接下来一章,周道长您…” “哎呀叫我守藏就成,别一口一道长的叫!”周守藏嗔怪的把手里红酒杯当成啤酒杯似得往桌子上啪的一扣,打断道。红酒杯受不住这股蛮力当场折了杯脚,边上站着的管家连忙招呼着收拾了玻璃。 他拍拍大腿,动动胸肌,一股汉子之音激动昂昂:“老哥儿,再怎么说咱们祖祖辈辈都是好伙伴,好兄弟。出门在外不离亲,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这一个事,祖祖辈辈传下的大事,对吧?”他说得带劲,拳头在桌子上直扣扣。“现在出了点情况,能怪老哥儿你吗?当然不行,什么是团队,大家一条心同穿一裤。衩,有事你直说,我周守藏敢说一个不字,就不算是汉子!” 裘道长听到同穿一裤,衩手不受控制的斗了一下。 “来这之前,我周守藏只就是一穷酸倒卖假货为生的骗子,但现在,我作为团队支柱讲的是存在价值,老哥儿你说是吧?不满您说,小弟之前的日子贼不好过,来你这,啧啧,瞧这地方…” 老李站在一边,这小子讲了一大圈说的就是钱对吧? 裘老爷听完轻轻的敲了敲手中的拐杖,深思,紧抿着嘴。他满头银发低额一看,竟真似年漫花甲,但那张脸却又平滑的找不出一条皱纹,紧绷绷的皮肤像熨斗烫过一般,极为不自然。 周守藏翘着二郎腿,身子半斜靠在沙发上,盯着裘老爷的面部蹙起了浓眉。他脚一直不爽的抖,心思虑着:刚是从旁切入得不够明确么?不知道老子就是要钱啊!嘿,这老家伙贼精明,都说提钱伤感情,提感情伤钱的,老家伙眉头也不皱一下是咋地? 周守藏这人三大五粗性子本身就急,你大吼大叫掀桌子砸椅子他眉头动都不动一下。裘老爷这一沉默,他按捺不住连呼吸都粗了几分,又换了一只脚翘了起来,抖啊抖。 “我说裘道长...” 裘道长突然呵呵一笑道:“周道长说得好,祖祖辈辈都是好伙伴好兄弟。”说完又轻轻一叹道:“道教能传承至今实属不易,裘某人最不愿见道教真闻逐渐流失,如今门派重聚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裘某人更不愿失了这份亲,周道长若有需要裘某人的地方无需客套尽管开口。” 周守藏表面哈哈一笑,内心直呼:老家伙说话慢吞吞就算了,说一下停一下太极打得真他娘有一套! 待裘道长把话尾收完,周守藏两眼放光,他激动得耳朵都红了,那双粗糙的手搓了一下之后竖起大拇指:“好说好说。” “裘某人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唉...” 人家都说到心窝坎了,他也不能干坐的,激动昂昂的表起态来,说得口沫横飞。 “得,道长!我周守藏这人虽没啥文化,但从来都是说到做到,出来混咱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那什么什么妖怪,你放心,下午咱们就起程,老子非得把那妖怪的水灵开封后捏碎,为咱道教出出气,这鬼jb玩意死了多少年还敢出来作祟,呸,不知死活,遇见老子算你倒大霉!” 屋外阳光耀人,五菱裘老爷背着光,眼里神情带着讥笑之意,对面的人却未曾察觉。 第七章 由煞兴起 青峰派最早时只是一个小散户,兴起时由风水开始,后期青峰派稳固之后才从风水学中的风水煞得到真学,煞有形煞,光煞,音煞,阴煞等。人死之前怨恨也会形成一种煞气停留在屋内,会影响活着的人不安生。 如今现代人就不信这点,回想下,忙碌了一天的你,回到自己的住处只想葛优躺,玩玩手机,可却越发烦躁,无缘无故发脾气,这也是阴煞的一种。 光煞,音煞,更如其名。 在战乱年代,青峰派极爱土匪野寇手中用过的刀剑斧枪,他们作恶多端谁都惧怕怨恨,死在他们手中的人多数,久而久之杀人无数那把刀便充满煞气,用来镇压鬼怪以毒攻毒。 那年代好比八十年代尾九十年代初时的古惑仔,挥着旗子拉帮结派,谁人多谁蛮力谁就有权利讲话。门派之间的争夺与流失便是在民国前期时开始的,后期七大门派也是声名外扬,外看齐心协力实际内在争斗又有谁知? 反迷信之后,其实有很多道教道术都因此埋没,一代不如一代。青峰派传承到周守藏爷爷身上甚至拿出手的本事不到之前兴旺时的十分之一,更别说到周守藏这。他小时倒是挺痴迷道术,觉得特别牛逼哄哄,后来碍于生计,爷爷去世之后他在村里也觉得没意思,用煞刀跟小伙伴换了一袋馒头。 他似乎忘了,小时他痴迷道术时,他爷爷把煞刀交给他时说过那段话。 煞刀非一日养成,若时隔渐久开封必定见血开光是其一,驭刀之人必身带正气压过煞刀否则反倒奇害,龙牙得来不易,养成之时集怨成煞,用得当堪比法宝,用不当伤人害己。 忘了,当身无分文穷途一身时,很多东西你都记不住。 +++ 周守藏的老家在临沧边境户县的一个小毛村,家靠山脚,都新时代还可见黄土墙黑瓦房。 司机帮他打开车门,他一只脚迈出时一股赌神风范,脸上得意得不行,把脸上的墨镜一摘,望向四周来来往往的人。 此时风光无限,说话嗓门的音贝都大了三分。 儿时,总是憧憬着这一幕,当回到此地,一定带着面儿回来,带着这里的人见不到的钱势回来。 周守藏记得许久未踏步进来,但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好似还是那一代人。 老李扶着裘老爷从车上下来,裘老爷驻着拐杖,那双锐利的眼眸望了四周一片青葱翠绿,笑道:“果真是个好地方!” 见周守藏还在发愣,老李轻咳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哟呵一笑,为裘老爷带路。 他家人丁稀少,如今只身一人,三合院的老房子也是灰层掩盖,看得出他已多久未归。屋内桌椅斜斜倒倒,家具也甚少,家徒四壁,连招待客人的地方都没有。 由此可见道门落寞之后的孤寒。 “可别笑话老弟,十几个年头没回来,脏得可怜。”周守藏从木柜里拉出发霉的衣物,粗糙的手抓着衣服望桌子椅子上抹,这一抹灰层乱飞,身后老李与裘老爷猛地捂鼻咳嗽。 穷困的尴尬,他笑笑说:“当然比不上裘老爷那金碧辉煌的厅堂,见笑了!” “算了算了,正事要紧!”裘老爷罢罢手。 一闪而过,嫌弃的表情,却被一个五大三粗的人抓了个正着。 周守藏拿着抹布的手停在桌上握了握,他愣了一下,又露出乐呵呵的表情,笑道:“这都坐了一天多的车,都怪累的,歇息歇息吃顿饱饭好干活。” 嘴上是这么说,他图望四壁,竟也没有歇脚之处,不免心中恨意四起,又厌烦这个鬼地方。 心中深处那股儿时的无力挣扎像壁虎藤似得蔓向心头。 裘老爷转身踏出房屋,背着他问道:“封印之地在哪?” 他眼里扫过一丝落寞,空落落的屋子似乎再嘲笑他,他虽穷却志不短,生平也最讨厌狗眼看人低的人。周守藏是条汉子,就算口袋叮当响他也从不求不讨,挺直腰板,会耍小手段小心计,偷的抢的他只挑富商下手,他欣赏自己的尊严。 “看您老哥儿着急的,俺这就带你去,走走走!” 周守藏记得已有十几年的时间没来过这里,他要去的地点在山上,记得爷爷那时跟他说过:“学有所成,立顶一望便知。” “一览众山小,爬高死得早!” 儿时戏弄的诗句,这会竟觉得有些可爱。 绕过许多长满杂草的小路,披荆斩棘,这地方好些年没人过来,路也长死了。 裘老爷跟老李跟在周守藏的后头,走了半把个时辰倒是愿打愿挨一句话也不抱怨,周守藏穿着一件黑色背心外加夹克,走得满头大汗,他边走边骂娘。 这山说大不大,走起来没个钟是到不了顶的。 老李也是大气都喘不连带的,这裘老爷中气十足的模样,比周守藏强上百倍不止。 一路上磕磕叨叨,说了这些年村里的情况。 现在都2015年了,新世纪新时代,然而整条村却似停留在半古时代,丝毫未有改变,还是那些瓦房,那些用黄泥抹起来的房屋,还是那些弯着大头的拖拉机。 老人背上用草藤编织的篓,扁扁的黑色手工老布鞋,驮着的背,像低微的身姿。 很多人走出去了,就再也不愿意回来了,甚至在外头发展得好的,竟连家人亲戚一同接走,村里头走了一拨人又一拨人。留下的,念旧也罢,不敢面对外头新世界也好,他们都情愿死在这。 图安心! 周守藏至今不懂,或许这一辈子也是不会懂,他欣赏自己的志气、尊严,跟行走在街道上的村里人一样,钢一样的韧性。 裘老爷似乎是个不喜家常的人,他除了问了句多久方到之外,全程静默。老李为了不让周守藏唱单曲,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答。 两颗青葱大树紧挨利于山顶,他们站着一眼望尽众山小。山下树木青翠,一条小河形成一个小m字型弯曲的弓包裹着整个村,山腰下方一片片绿田蔬果,十分赏心悦目。 “高,实在是高啊!”裘老爷声音低沉的笑了起来,“祖上确实高明。” 周守藏把夹克两只手袖绑在腰上,用背心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听得有些迷糊,他也一样看尽四方,树是树山是山,他问:“老哥儿你这话是啥意思?” 裘道长闻言愣了一下,收住了笑脸,紧绷着语气道:“作为青峰本家人你不知此地此景?说出去还不被笑话,不成气候,不成气候啊!” 又说:“此局为风水格局,形成一个反弓煞,以煞镇煞。但出乎本座意料的是,青峰方法果断,竟用整个村的风水来布局,若裘某人未料错,反弓煞的局眼就在那里...”他抬手指着半山腰一点,继续说:“难怪此村落后破败,又怎可能兴旺得起来呢?周道长,祖上可有传承?” “传承?指啥?”专业的词汇周守藏听得一愣一愣的,回不过神来! “布局讲究形,点,器...必定会有法器留下!” “哦哦哦...俺爷爷给俺留下一把刀。”周守藏挠挠后脑勺道:“...俺卖了!” 裘道长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他眼光狠狠的瞪了周守藏一眼,又听他道:“可惜,没卖成!” 话音刚落,老李呵呵一笑拍拍他肩膀道:“小伙子,有点意思!” 周守藏揉揉手指头,一副沉思的模样着实欠扁。 “好处当然是少不了你,年轻人不要太急功近利,对自己无益!” 闻言,周守藏找了结实的石头便盘腿坐着不动了,耍赖似得挖着鼻孔哀怨道:“这一路长途跋涉目的地也达到了,回到这破地方老子想都没想过...当然...为了您老人家的伟大事业怎么说俺吃吃苦也是应该的...就不知您裘道长是银行卡转账呢还是支付宝呢?微信...” 话音未落,脖子眼被一股狠劲给提了起来,裘道长笑声阴阴细细,站在半山头上就如千里传音过来般,山里的寒风让人哆嗦。“识时务者为俊杰!” “当...当然!”周守藏整张脸憋得发紫,呼吸困难的从牙缝挤出保命的字眼。随后整个人重重的摔在石头上,右手肘磕出声响是骨头断裂的声。他暗自叫糟,眼神撇过一股灵气从裘道长身后绕回他手上的象牙白拐杖里头。 这老头子可真邪门! 刚才捏住他颈部的力度大的去了,他双眼瞪天来不及看,现下看来,都他娘的不是好东西! “要不裘道长您看!咱们先下山去歇歇脚,您说的法器当初是没卖成!急用钱那会给一哥们借的银碎末抵押掉了,那哥们是俺发小,听闻发家也搬离这小村口但也不远。”周守藏左手撑着地面坐直身子来,强忍着右手的疼痛,咬咬牙强笑道:“道长,您放心!俺明早大正午一定赶回,就...好处别忘了俺就成呵呵!” 五裘见他妥协,板着的脸终有缓色。 妥协,又分为两种。见机行事识时务,懦弱被强势力逼迫。周守藏显然是前者,打小在最混乱的倒腾古董黑市起身,当下妥协是肯定的。 周守藏见眼行色,内心打着小九九,他也就靠这点小聪明活到现在。 “周老弟,你要明白!”老李嘻嘻的列着嘴角,拍着他疼痛着的右手和声和气般说:“裘道长的本事与财力想必不用我多说,你快去快回,事搞定了自然不会亏待你。” “你该为自己福份感到荣幸!若水妖除去,你必有功劳,也该为你先祖争口气。”裘道长双手扶着拐杖,眼视前方,背影挺得老直。 又说:“先祖本事通天,竟连如此煞局...如今儿孙不成气候,也该是你伸伸手脚的时候了。” 为镇一煞,用全村人性命作为担保,如此狠毒的招式,该不该称为高明? 青峰派也就到这了--回想最初... 青峰派没成立之前被称为江湖浪子,后来青峰派群首起了名在江湖上立了户,那会依旧是刀客浪子的圈,门户在江湖上名声响不起来,一直被笑话,阿猫阿狗有了门户照样是畜生。 空有一身本领,英雄无用武之地,最是可悲。 幸,有一年旱灾,田里生气枯哀,井河底泥块干裂硬成砖,方圆百里竟无吃食。饿死的病死的渴死的,遍地横尸极为惨烈。 不久,爆发的瘟疫像诅咒,附在每个人的身上逃也逃不掉。 青峰派群首立于山顶,望着贫萎的山河连连叹气,在一切愁眉莫展的时刻,他如鹰眼般锐利的眼眸望向村庄,一股紫黑色的煞气像炊烟枭枭在村庄上方久久不移。 于此,青峰派在江湖上名声大噪。以兵器之煞,用两极制衡之法平息了这场灾难。 浪子,阿猫阿狗,成了风靡一时的青峰,七大门派其中之一。 第八章 客栈魍魉 云南,束河。 “不如归去,做个闲人。对一片风景,一杯茶,一溪云。”茶唯拿着起桌子上的餐牌,看着上面那句宣传的话念出声来。念完扯着嘴角往另一只手的披萨狠狠的咬了一口。 对面的寺清拿着叉子轻轻的卷动着盘中的意面,若有其事的张口优雅的吃着面,装得跟个人似的。 百目鬼文零趴着盘子中的炒饭,吃得正香,听到这句话之后他边嚼边说话:“李白的诗改的太烂,不过在这地方倒也怡情怡景。” “是苏东坡!”寺清用纸巾轻轻擦拭嘴角,打击的声音不紧不慢。 茶唯抓着餐牌哈哈哈大笑,文零埋着头,扒他的饭。 “估计你还比他年长,没事,咱不需要跟晚辈计较!”茶唯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百目鬼多次被寺清智商碾压显然不乐意却又无可奈何,他抓了桌子上的番茄酱狂挤在茶唯的披萨上,骂道:“浅薄,真浅薄。” 在云南束河某个客栈门口的露天餐厅里。 两人你挣我夺,番茄酱瓶早已被挤爆,披萨上淋了一大厚层的番茄酱。站在一边的服务员看得直翻白眼,最后忍不住过来劝道,不准许浪费等云云。 寺清从头到尾就像一个局外人,手里拿着一杯柠檬水轻抿,看着街上来来去去的游客,连边上的热闹都懒得去看。 在旁人看来,围着一桌就餐的她们就像从外地来的年轻游客,并不出奇,却又怎知她们身上发生种种出乎于科学之外的离奇事件? 又怎会知她们在束河此地,会上演一番争夺之战? 这一条出名的酒吧街,人来人往,背着背包的驴友,拉着行李箱的中年人,手牵手的情侣,成群结队的好友,各式各样的人,有着不同的生活,从事着不同的职业,但这些人来集此地都是为了旅游光观,他们脸上都挂着笑,脑子里所有烦恼此时不能打扰到他们! 那么此时的心情是最好不过了! “去啊!怕什么?” 在不远的一桌几个年轻人起哄,那个被推出去的男人手里拿了朵玫瑰花,是客栈餐桌上小瓶子中的鲜花。他三步一回头,露出洁白的皓齿不好意思的挠头。 “跟她要微信!哥哥你大步往前走嘿~往前走~不回头...”哥几个一起起哄,他不好意思的走向茶唯那一桌。 明眸皓齿。 他把玫瑰花递到寺清面前,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寺清抬起眼眸,神情慵懒,这一神情往来人的心头狠狠的撞了一下,竟在一瞬间停止了般。她修长的手指捏住玫瑰花,说了句谢谢。 怎么没人见到这里有位男性在吗? 百目鬼文零竖起中指抬了抬镜框,明显的不乐意催促身边的服务员:“咳咳,我们的打包呢?好了没?怎么那么久?” 茶唯玩着餐牌,眯着修长的双眼笑嘻嘻的看着文零取笑道:“浅薄,真浅薄!” 服务员提着打包盒快步走来,放在餐桌上致歉:“抱歉久等了!” 男人愣在原地,又回头看了看伙伴鼓起勇气问道:“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话音刚落,餐桌上的三人拉开椅子,提着打包盒大步的从他面前走过,他握着手机,盯着屏幕上的添加好友的画面,又看了看桌子上被落下的玫瑰,含苞待放娇滴滴的躺在那里,尴尬得身体僵硬半天迈不开脚。 只听见背后他几个哥们失落的嘘了一声。 +++ 酒店某房间里,窗帘拉上房门紧关,乌压压的黑暗里,躺在床,上的林花花翻了个身,她伸手去床头柜摸索,抓住手机又躲回被窝,看了下时间,晚上九点。 束河的夜晚来得迟。 记得不久前,茶唯出门还翻开过她的被子,她不想动,便眼睛也未曾睁开。 有时,就想一觉睡到地老天荒,特别现实生活有太多不能接受。 窗帘紧闭,如同昼夜。 起身,开了盏小灯,进厕所刷牙洗脸。 镜子中的自己,睡眼惺忪,有气无力的刷着牙齿,房间里只有自己手里牙刷与牙齿接触的声音。 回想不久以前,她钟爱道术,读书时甚至逃课去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基地研究。记得第一次套神索的练成是十一岁夏天,她用兔狲的毛发,她阿嬷的指甲,符咒变化成灵幻的神索追着兔狲,她激动得不能自已。未曾料到,从钟爱到如今为了保命而不得不去练。 兴趣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变质。 从一个平凡的人生转变,认识七大门派各怀奇异的掌门,认识茶唯寺清,认识百目鬼。看见无数只有幻想里有的东西,经历过小时候亲切的叔叔用刀子开膛破肚,再到阿嬷被害,至今,她整个世界天翻地覆,难以接受。 大山的孩子想看海,海边的孩子想看山。看完山了,想回头,发现路不再是路,人也不是人。 外面窗帘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她停止了手头上的动作,感觉身体一哆嗦,冷得出奇,入骨的寒。她漱口,用毛巾擦拭嘴巴,从厕所探出脑袋望了望房间。 客厅外的房门紧闭,茶唯她们还未回来。房间里窗帘被风吹得拂动,她走过身去拉开窗帘,把窗户给拉上。 忽然感觉一股极其恶心的腐肉味吸进鼻腔,背后顿时一冷,她惊愕的回头,顿时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惊呼出声。 借着床头的灯光,她看清楚背后站着的人,不,根本不能算是人。他高大的身躯半弯着腰,带着鸭舌帽穿着黑风衣,他整边脸烂得看见白森森的骨头,身上的衣服滴着水,啪嗒啪嗒的落在酒店的地毯上,发出恶臭。 林花花尖叫一声窜到床,上,用枕头往那边一砸,被子一掀先借机逃走,谁知一股蛮力狠狠的从腹部撞击过来,人撞击背后的墙壁落下砸在床头柜上,床头灯被压扁哐的一声,灯光灭了,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她呢?” 黑暗中那声音如同夺命的魍魉,沙哑低沉像刚启动生锈的齿轮咔咔作响,阴森刺耳。 似乎都能幻想,没有皮肉的颈部处发出声音跳动时的恐怖。 她被这一撞,疼得差点失去意识。林花花捂着肚子,喉咙一甜,整个口腔都是牙膏味混着血腥的味道。 妈了个鸡,到底是衰成什么样才什么都被她撞上。 啪嗒啪嗒,水滴就如同在她面前一般,她抖索着身子,脑子一片空白,在这个危机时刻,她竟想不出一点应对的办法。 “你想...知道什么?” 林花花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提了起来,那人就在她眼前,腐肉般的臭味越发浓厚。脖子一紧,被锁住了喉咙,她针扎着恐慌着吼出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 茶唯提着打包盒边走边甩,她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抬头望着满天星光悠悠说道:“等事过了以后,我不打算做警察了!人生漫漫,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经历过才觉可贵。” 他们几人并肩走着,绕过酒吧街,过了小桥,再走一段落便是客栈。 束河的夜晚虽来得晚,但结束得也快,除了酒吧街热闹些,其他地方静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你除了动点武力之外,你这脑子能做点什么?”百目鬼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望着天空,笑嘻嘻的打趣。 “最起码有用武之地,不像有些活了几个世纪啥也不会,还把过去忘得干干净净!”茶唯不甘示弱的回击,她看着不远处酒店的灯光,突然想起:“自从花花她阿嬷去世之后,就没见她笑过,就想着把事情解决了,好当回正常人,她跟我说就没那么想当一会正常人过!” “不对劲!”寺清的声音划破了黑寂。 茶唯跟百目鬼还没有反应过来,寺清动作迅速的冲回客栈。 从后面呆呆看过去,一身白衣的寺清,真像一只灵活的兔子,不不不,我一点也不喜欢兔子,我喜欢猫,茶唯有些无聊的想着。 第九章 崆峒赵昕 房间里灯光被打开,寺清把房门关的砰的一声响。 林花花被提的老高,整个人吓得浑身颤栗,像筛糠一样哆嗦。她手不停的在面前抓,脸憋成鹅肝色,见到寺清喉咙底颤抖发出“救我”二字轻如蚊语。 寺清看了一眼花花,眼眸的光暗沉了下来,语气平静冰冷:“终于来了?” 来人抬眼手一松,把林花花放下。林花花不甘示弱,手刚死死的抓住那只黏答答的手臂,好似最后挣扎的抓住自己仅存的一点尊严般。谁知对方手一松,林花花撕的一下扯下手背一整块腐臭的皮肉来。 手中灰黄色带着脓血的皮肉,她呆呆看着像被钉在地上般动都不能动,片刻后如寒蝉般吓得哑然失声。 寺清一股劲蓄势待发手中水鞭一挥,硬狠狠的打下他整个手臂。 林花花再次尖叫,她看见那人脸上一边白森森的头骨,一边像被撕碎的血肉模糊,眼珠子凸得快掉下来。 被寺清打下的手臂留着脓血,他轻缓的捡起手臂之后,又给按了回去。他挥了挥那只重按的手臂,刚才那一击显得毫无用处。 “拿走,把它拿走!”黑衣男人对着寺清,指着胸口哀嚎低吼。 寺清灵巧的躲避,踩着墙往后一跃,立在林花花跟前。她脸上没有一丝恐惧之色,更没有惊愕,仿佛一切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物归原主?利息这笔账也得好好算!” 寺清低头看了一眼吓楞的林花花,纵身一跃,翻出窗外。 男人也快步追上,消失在房中。 茶唯跟文零踹开房门,气喘呼呼,一进门便看见打斗后乱七八糟的房间外加瘫软在地上的林花花。 整个房间一股腐肉的臭味,茶唯捂着鼻子,忍不住干呕,撩开窗帘往窗外一探。一席白衣映入她眼眸,渐渐消失在黑夜中。 文零凑过去一直推她,瞬间眼泪被吓了出来,她抖索着手。文零他呆愣一问:“你手上抓的是什么?” 黏糊糊的一片碎肉还滴着黄红色的汁水,林花花盯着那发黄刚撕下来的碎肉,瞬间挥着手狂甩,一下子甩在了文零的眼镜上。 文零作呕似出声,右手把眼镜上的腐肉给拿了下来,他闭上眼镜,脑海里无数画面就像走马灯的闪过,层层叠加把他卷了进去。 画面中崆峒赵昕与五裘刚见完面,赵昕一脸喜悦,他解封了水灵,崆峒门禁之地,与五裘取得联系交出水灵之时却被五裘下了阴手,他不得不把水灵按进胸膛用仙木当替身逃走。 文零意识像进入一个光线的隧道,每一个画面像如烟一般好似轻易便要消失,又真实清晰可见。赵昕逃跑后一周后水灵开始反噬,他修为不够控制不住,却无脸面回师门。 “是五裘,五裘妖人...”赵昕满脸仇恨、悔痛站在一个地下室出租房里,被水灵反噬骨血的痛苦,他咬着牙狠狠的说出对方的名字。这股仇恨,搭了命,不惜一切要报! 当机立断想借刀杀人,在广州那会碰见水妖寺清一次,只觉水妖如今气若游浮并没有能力可为自己报仇,他只有另想方法。 他不断的杀人,吸取死者戾气来强大自己。 却未料,能力远远不及裘妖人的皮毛,他再次逃跑,延长自己的寿命做的那些事,估计几辈子也还不回来吧! 黑夜中,潮湿的小巷子里,赵昕手中一水团捂住受害人的嘴鼻,受害人瞪大着眼睛看着他,浑身不停的抖动徒劳无功的挣扎,半响人死了,他渐渐的伏过身去吸食戾气,回过神来往后瞪了一眼,锐利的目光刺伤了正在观看的文零,他天旋地转,整个人像踩空一般飘忽,一股力量往他身上一撞,意识逐渐回过来。 那几个受害者,不就当时警队拉进的尸体么?他从死者脑子里读取的信息有限,这下终于真相大白,元凶就在这! 他蹙紧了眉头,整个精神气似乎都要被吸食进去般,不到片刻满头大汗,他瞪大着双眼,瞳孔闪烁,喘气惊愕说:“崆峒...他是崆峒赵昕!” 回过头已不见茶唯身影。 +++ 冲进房间见林花花瘫坐在地上,茶唯意识到不妙,从柜子里掏出背包,抓起手枪别在后腰,又拿了个弹夹,飞快的冲出房间。 跑出客栈已经不见寺清的影子,几条交叉路口她根本不知从何跑起。束河这边说大也不大,古城这点地一两小时就逛完了。但是可以判断的事,寺清绝对不会往人多的地方跑。茶唯定了定神,往白沙的方向跑去。 她记得,白沙方向,有片密林。 全凭着女人的第六感瞎跑,绕过客栈往穿过小路越过山丘,密林中黑压压一片,她盲目的瞎窜,累得气喘呼呼,顿时她想起之前第一次与寺清见面时,她跑没多远就呼吸困难,现在寺清一离远对她也没有多大的影响,难道在符箓时夺回水灵后变了? 她扶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忽而觉得远方有某种力量在吸引着她,她冷静下来逐渐能感知到寺清的存在。 茶唯立起身,往前方跑去。 不知跑了多远,树木开始稀疏起来,她看见不远处小空地处有两个人影立着,动也不动。 “寺清...”茶唯喘着大气边跑边忍不住喊。 她淡淡的回过头看了茶唯一眼冷冷命令:“别过来!” 对面立着的黑影突然“咯咯咯”的笑出声,像山魈般阴森吓人。他袖口里露出白森森的手骨,把帽子一摘一甩,山风吹动着他头顶上几缕黑发,茶唯看见秃子只觉得滑稽,但仔细一看,腿不禁一抖,没有毛发的地方露出头骨,脸上无一块完整之地,油黏黏的留着黄红色的液体,除了右脸上有丝丝血肉挂在上方,两只眼珠子凸得要掉下来般,这...还是人吗? “没想到我赵昕也有今天,哈哈哈...”他白骨的手上一团水球滚动,又说:“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全败姓裘所赐,这副模样我不指望能活,但我有一个条件,把姓裘的王八羔子杀了,元灵你可以取回!” 他一双凸出的眼直勾勾的盯着寺清。 “取回?”寺清冷冷一笑,又说:“你这模样如同过街老鼠般下作,若非杀人吸取戾气你还能活么?竟还敢跟我谈条件!别着急,七大门派我会挨个来,一个也别想逃!” 她说话锵锵有力,像划破夜空的利剑,冰冷无情。 赵昕听到这一席话,戳中他内心的苦楚,怒气一下冲上来。他从杀了门派师弟跟妻子之后,被门派的人当成妖物般追杀,他东躲西藏却无一处能容纳他。 体内的水灵每天不断的吸取他的元气,从骨髓到血肉,他看到自己都害怕,却被逼的走投无路,一路走来,不断的杀人。 水灵就像一个黑洞,越吸纳越多,他控制不住不断被反噬。 他吸取那些死去的人,死之前的痛苦跟怨气都能感知得到,他被绝望吞噬。 五条两米多高水柱围绕着赵昕像等待命令的士兵,他手一扬水柱直直往寺清这边刺来。茶唯抓着枪鬼鬼祟祟往边上跑,盯住目标之后连开了两枪,一枪打中赵昕的脑门,只见黄白脑浆从弹口里溅了出来,却未流血,他转过头眼珠通红怒喝,往茶唯的方向冲了过去。 茶唯心中倒吸一口凉气,不知子弹打穿脑门还未能取他性命,惊悚得手抖。她握紧手枪又开了一枪,一条通天水柱横了过来挡住了子弹。 她惊呼,头一扭往后跑。 “水灵能力用得不错!”寺清挡在茶唯面前,笑道。 顿时脚下流水漫漫,淹过了茶唯的膝盖,水像瀑布一样掀起又转而像龙卷风般往赵昕攻击而去。 赵昕双手一挡,动作太慢被卷了进去。 寺清脚下的水柱把她整个人带飞了起来,迅速的穿过水瀑布右手往赵昕的胸口一穿,只听流水声中赵昕低吼一声,胸口那团泛着白色的荧光的水灵被抓了出来。 瀑布般的龙卷风消失了,水消失了。 赵昕重重的摔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却出不了声。 他心中千万个不甘心,不到片刻仅剩的那点皮肉都化成了脓水。 +++ 寺清双手撑着地,半趴在地上重重的咳了起来。 水灵窜进她的体内,支离破碎的画面重叠交加在她脑海里闪烁。 还记得那一天吗?七大门派把她往死里逼,逃到双峡沟时已经无路可去了,这里她再熟悉不过,却不知为何被一心背叛的那天,跑到此处来。 或许生于此死于此,又或许这地方是她跟一心的开始。 一心为首追在她后头,她往一心腹部重重一击,一心口中的鲜血滴在寺清的手上,红的像她身着西装的那点颜色,好似要融为一体了。 她心痛得不能自已,果然是舍不得伤她。 轰隆一声雷响,倾盆大雨随即而下。 打湿了一心那一袭白衣,她脸上的鲜血被雨水刷净,一心对她一笑,那一笑即使在这雨天,也暖得像晨曦。 寺清心软了,她收回手。她哭了,她问:“为什么?” 七大门派其余人徐徐赶来,一心没有回答她,手中快速结印,那张黄符穿过雨水狠狠的贴来。 结束那一刻,她看见一心蹙着眉头咬着唇,嘴角鲜血不断流出。她听见雨水打落的声音,她听见自己不甘的问:“我做错了什么?” 寺清感觉跌入了无尽的黑暗中,不停的在坠落,唯一一丝精神气,却在不断的回忆,不断的回忆。 被封住那段日子,说是沉睡,却更像坠入回忆编制的网。 那些回忆慢慢的打成一个又一个的死结,编织成了一张巨网,她已失去自由。 “寺清你没事吧?”茶唯把手枪别回腰间,伸手去扶趴在地上猛咳嗽的寺清。 “我做错了什么?” 寺清抬起头呐呐问道,她眼睛充血般的血红,手掌一出一团水球重重的打在茶唯的小腹上,把她震开了几米远,她摔在地上喉咙一甜,疼得差点晕厥过去。 茶唯一股狗咬吕洞兵的委屈感,她支撑着坐了起来,全身被水打得湿透,吐出一口痰带着血。她不满道:“我招你惹你了?连自己人都打!” 第十章 困于林 夜深了,山风吹起来凉透凉透的。 呼呼的风声像谁在那哀嚎,寺清的咳嗽声戛然而止,她冰冷冷的声音传入茶唯的耳朵里,她说:“谁准你碰我的?” 寺清的怒气正在寻找突破口,茶唯表示自己很无辜。 “卧,槽!”茶唯擦了一下嘴角的血丝,说:“谁屑碰你谁碰,我是怕你把肺咳出来吓到我!” 话音刚落,寺清手中的碗口粗的水鞭横着扫过来,一边的树被扫断了,她吓得两眼发直,往边上一躲愣是没回过神来!哎妈?就说那么几句就这么大火气,茶唯心惊胆战。 这妖怪怎他妈一点人性都没有? 拦腰折断的那些粗壮的树,她一看就腰疼。 “出来!” 寺清一开口,茶唯又蒙了。 密林中传来声,悉悉索索,像在某一处,又不像只在一处。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瞋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林中传来空灵的歌声,又似在近处,又似在远处。 只见寺清脚底两柱水龙升空,带着她往上飞去。但她却怎么也飞不出这一片空地,边上的密林树枝快速的生长,枝枝叶叶交叉挡她上方,寺清用水鞭一抽打断枝叶,徒劳无功,枝叶在生在长,穷穷无尽,粗枝腾根交叉像倒扣的鸟巢往下压。 无数水鞭像飞快的往上甩,打落一层又一层的断枝。 她正怒火无处可寻,这下可好,有人当成沙包来给她揍了。 茶唯在地上看得目瞪口呆,她见空地四周的树木快速生长包裹,又见寺清像一只发狂的八爪鱼,这一场景,她看得心脏突突直跳,嘴巴咿咿呀呀惊愕得半句话说不出口。 她拔腿想往林中窜去,即使是寺清,见到此时此景她一小缉私队的小队长,平时地下社会那一套黑暗见多了去,可特么不是没见过这等夸张式的妖怪?还挥着八条大水鞭。 无奈树枝的生长狠狠的把她抵住,她无路可退,挤压的树枝越结实紧密。眼前寺清发疯的水鞭飞快的往树杈招呼,就要殃及池鱼了。 她就要成了鞭下冤魂了?寺清叫不回应,满眼充血,怪物般狰狞。 +++ 周守藏半夜偷了村里头一老头的拖拉机,趁着黑夜突突突的往山下走,赶了几个小时他差点被震出脑震荡。 他抓着背心下摆在脸上抹了一把,碎了口痰自言自语骂道:“还是这水泥路子好走…受不了这坑坑洼洼山旮旯都震出高、潮来了。”他把拖拉机往草丛地里一推,蹭了蹭脚上的泥土,心里惦念着裘老爷的四轮轿车,坐着多舒坦。 这县城他倒也熟悉,找个有网络的地方不难,拐了几个街道走进一小巷子。一个发光的牌子上写着一夜网吧四字大字,他拉开铁拉夹门上楼梯,二楼就有一小网吧。 在前台用身份证花了3块钱买了一小时,一进网吧烟味扑面而来,还夹带这泡面味,脚臭味汗臭味各种恶心巴拉的味道。周守藏见惯似得甩着手上的卡,一眼瞭望,找了个角落的位置。 旁边一个哥们光着脚卷在沙发上,一边玩游戏一边唆着泡面,不亦乐乎。 这网吧一股闷热感,周守藏抓了抓咯吱窝干脆把背心也给扒了,光着膀子打开电话。许久没上网那开机声还真他娘动听。 当年网吧那一带可是他罩的,熬夜刷游戏泡面自然有人端过来,饮料吸管插着烟给点了。 空中白色烟雾弥漫,他望了一眼头顶的抽烟机,呼唰呼唰像一萎儡的病人有气无力。 他点击屏幕上的微信,手机拿起来扫一扫,滴的一声上了。 不顾屏幕上闪跳的窗口,他刷着通讯录,点击花花妹子,视频连接中。 周守藏有点兴奋,胸肌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 +++ 这两天,林花花饭吃不下觉睡不着,盯着一脸疲惫精神恍惚的呆在酒店,依靠在床头用遥控器不停的换台。 寺清与茶唯去那夜追了崆峒那人,哦不,是妖物之后不见踪影。文零一直在打探消息,林花花她也没精神去关心什么,她被湿哒哒的妖物吓得不轻,眼睛一闭上画面全是那人吱牙咧嘴的摸样,那湿哒哒黏糊糊的碎肉挂在脸颊上,掐着她脖子的手流着黄脓,那股恶臭味影响着整个胸腔以致她现在喝水都想吐。 屏幕里播放着什么她压根不晓得,眼神放空,文零在旁边叫了几次她愣是没听见。 “手机响了。” 花花接过,滑开屏幕不自觉的点了接听。 随着传入眼瞭的是油腻的胸肌,在那不停的抽。 林花花见状捂嘴哇的一声吐了一地酸水。 “花花妹子?…啧,怎么见哥就吐叻?”周守藏嘀咕道:“见哥就犯恶心,伤了哥自尊…哥一股正义之火就被你这么一吐给熄灭了!嘿,还别说,这心给憋屈的水灵那事不管了。对,不管了…” 林花花接过文零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嘴,急急忙忙接话道:“你刚说什么来着?你说水灵怎么了?” 周守藏五大三粗的黝黑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笑得一口黄牙得意道:“为了花花妹子哥得展示一下正义的一面不是?”他四周都探了探脑袋,鬼鬼祟祟的压低声音手里捏着麦道:“问下你啊妹子,你可是叛变了跟水灵站在一块了?” 林花花接过文零的水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骂道:“什么叛变不叛变?我是瞧着你还拨这视频我才愿意跟你说几句,我劝你,离姓裘的远一点,那货压根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守藏瞬间脸就沉了下来,一五大三粗的汉子,黑着脸硬邦邦的样子。林花花脑门突突的跳,还真的说中点了?说得也是,裘妖人一开始集齐七大门派,早就收买了人心,周守藏这情商智商都为负数的肌肉男,哪里能读懂其中疑点。 林花花正想等他翻脸来辩解,她发誓周守藏敢反驳,她就把视频咔掉。 周守藏两大鼻孔对着摄像头,哼出气来了,说:“花花妹子,你那有男人?哼...俺在这为你着想,你...这床我没猜错,酒店...花花妹子你跟男人在酒店!” 文零凑过脸来,抬了下眼镜,打了招呼:“嗨” 这会周守藏开始伤心难过了,他扣了扣咯吱窝,眼眸下垂心里难过的不要不要的。本想在花花妹子面前施展自己意气风发的男子气概,上顶天下立地,一股好汉心仗义无比。“哪差了?啊?”花花妹子竟然喜欢小白脸。 “什么什么哪差了?”林花花推开文零,“周守藏你这会在哪呢?你把刚才的话说清楚!你说水灵怎么了?” 七章破了三章,下一章便是青峰一脉了。 她知道,姓裘的不可能不知道。 “老子瞎操心,老子不说!”周守藏把麦给抓到嘴边,差点给含进去。 文零见势不妙,视频里半张脸,还带一黑镜框眼镜,平静回道:“我是她哥,亲哥!”周守藏抬眼眸中自带光亮,文零继续说:“为了平息这场风波,我们符箓尽心尽力,当然兄弟你愿意出一份力也是极好的。” “自然自然,我说这一次找花花妹子就是为了这事,哥你放心!”周守藏语气秒变,这速度让人吃惊。他左右鬼鬼祟祟的望了一遍,捏着麦声音放低说道:“我觉得姓裘那老家伙贼邪门,我今儿个差点死在他手里,呐你看...”周守藏下巴太高,颈部上勒痕明显,“刚开始没看清,一股玩意不知啥的蹿进拐杖里头,这玩意不是开玩笑。幸好俺精明识时务,这才逃过一劫。” 闻言林花花与文零互相使了下眼色,想法默契的一样。 “周守藏你得小心,裘妖人一旦破了青峰章节,你小命也不保。况且裘妖人不是善茬,做的也不是善事,指不定得了水灵准要去害谁呢!”林花花摇摇头劝道:“从良吧兄弟。” 周守藏一副你真心不懂哥的表情,蹙着眉头道:“花花妹子果然傻的可以,哥这次找你来,难道不是商量怎么对付那老家伙吗?当然,俺是站在正义这一边的。” “好,兄弟。”文零笑着道,“青峰派以煞为主,以器点煞,你记住器可别落在裘妖人手里。青峰的器你也必须小心,开封必见血,正义之气若无法降服,反而会误伤了自己。” 周守藏重重的点了点头,他突然想起儿时爷爷说的一句话——煞刀非一日养成,若时隔渐久开封必定见血开光是其一,驭刀之人必身带正气压过煞刀否则反倒奇害,龙牙得来不易,养成之时集怨成煞,用得当堪比法宝,用不当伤人害己。 第十一章 青峰龙牙 周守藏从有记忆起时就知道,家里特别穷,那时他年纪小,不明白穷的定义是什么,他记忆中每天母亲都有干不完的活,粗糙的手掌上皲裂的皮肤,夜晚母亲双手抚摸他脸颊时粗糙的老茧摩擦感,他现在依稀都记得,母亲那时才二十几岁的年纪,背却有些佝偻着,身上总有一股很浓的汗臭味。 头发总是散乱着,皲裂的脚掌上带有黑色污垢,后来再长大些,他对贫穷又有了新的认识,家里黄泥抹的土房,每逢下雨天,屋顶用的土红色的瓦片缝隙中总会漏出水来,整夜整夜不得眠,他们家土房子的窗户又高又小,门槛也高,他所看到的世界就是这般的小,他以为所有的人都这般贫穷,直到他离开这个小乡到了大些的县城,他才知道,原来房屋可以建得这么高,女人的皮肤原来可以那么白皙,那么柔滑,原来女人的身上除了汗臭味还可以有很好闻的香水味,那些漂亮的女人的身影和母亲的身影在他眼前重叠着,那一刻他才意思到,贫穷,到底有多可怕。 那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他第一次觉得可恨。 回来看见那每条熟悉的街道,基本没有任何变化,照样的坑坑洼洼的黄土泥地。他甚至特别恨那些老人,穿着藏蓝色的外褂,黑色的布鞋,那弯的低低的腰上扛着一篓子柴火,慢步的走在小路上。 破土瓦房把底子做的老高,生怕哪天雨水大了,整个家全成了泥水去。年轻的有力气的早晚都在田地里,在路边随意可看见还是那年代有的样子,三三两两的牛羊偶尔经过,边走边拉出肥料,主人用篓子在后边铲着。 这会年轻的人也没在,该出去干活的干活,兴许也不会回来了。只有这些老一辈的,依旧呆在这个地方,午间阳光晴好时,他们照样穿着蓝的发黑的外褂坐在门口晒太阳,两三人围成一圈坐着嗑嗑唠叨,一个下午也就过去了。 时间没有为这个小村落做点什么,就如同县里的政府般,并不会去做些什么。 周守藏路过每每看见那些嗑叨的老人,他总是会往地上啐一口,用标准的普通话骂道:“一群穷逼,穷成这贼劲有啥好开心,活该一辈子穷呸。” 老人会看着这年轻人,笑笑,满脸褶子。 爷爷去世后,家也随即而散,他父亲死的早,周守藏是随着爷爷长大,他对母亲的记忆也就只有那么些,甚至早就想不起母亲到底是长什么模样,他有时觉得挺逗的。想想也不在意,饿着肚子,家里也就剩一把破刀了。 他有个发小,叫周城奎。 打小玩的好,一起去田地里偷东西,拜把子拉班结派在村里头的小孩子们也算领导人物。 饿着肚子那会,周守藏说:“这玩意给你,你给俺袋馒头,等哥儿出去外面混好了,就来带你。” 见周城奎低着头,周守藏又说:“怕什么呀?有啥好怕的?这玩意是传家之宝,饿死俺爷保着不卖呢,指不定多值钱!你留着别弄丢,借你袋馒头以后俺拿金子来赎...你装不知道就说馒头被偷了怎么滴?” 当时真的靠这小袋馒头走出这小村落。 周守藏在古董街做假货倒卖时,并不富有,但穷困这身份伴随着他的村落他的发小周城奎好似那装的馒头袋被他甩在来时的路般。 有时静下来,他会想,周城奎这傻子有没有在等自己?随即哈哈一笑,又骂了声傻子。 世间事,难预料。 周守藏没想到是,发小周城奎稍微一打探便知道了下落。 他在县城里开了五金厂,现在正发达,村落里头个个都讲着,也就这周城奎有了出息,当上了大老板,穿金戴银的,又娶了城里的漂亮媳妇,给生了三个小孩,生活过的别提多滋润。 这滋润劲一看就晓得,肥头大耳顶着一啤酒肚。他住那栋楼底下三间五金铺连着,也是有模有样。 周守藏一眼就认出他来,他坐在中间的茶桌边喝着茶,趁没人还摸了一下泡茶妹子的手,乐呵的满脸发油。 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估摸这会周城奎也不缺这一袋金子了,发小的脸面也不知值不值钱。人家一身龙袍,周守藏自带破洞牛仔裤黑色背心,站着的别说是发小,老乡都说不过去。 面子到底是不值钱的,周守藏撩了一下寸头,咬咬牙开门进去。 “大哥需要什么?”泡茶那小妹一见人来,立面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奎子。” 周城奎转过身来,愣了一下,随即笑容在脸上化开了。“周...周守藏?” 周守藏先是一愣,以前周城奎都是直接称呼他为大哥,现在这样叫连名带性别的叫他,仿佛刻意疏远一般。 周城奎走了过来,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兄弟啊,好多年不见了,大家都说你到了大城市里,你说你还能记的我,兄弟我实在是感动啊。”说完用手抹了抹脸颊上的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哪里哪里,哪像奎子你这般有出息,现在都娶上媳妇发达致富了,哪像俺一样,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这不城里都时兴这个吗,叫黄金单身汉。你是不知道我啊,多不容易才能开了这么一家小小的店,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如今这日子才好过些。”周城奎指示着小妹去外面买了几瓶啤酒,两人喝了几杯,两人也慢慢聊得开,说了半天对不上主题,周守藏差点被这精明的生意人洗脑,说在这行业摸爬滚打多年经验。 周守藏看着眼前那张肉嘟嘟的脸,却觉得无比陌生,两人这互相奉承的话说了不少,却让人觉得无比的尴尬,他甚至还有些后来走了这么一趟,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 “奎子,你记得不?当年俺离开临沧那会让你保管的那把刀,这么长...头是尖的,还带点锈!” 周城奎显然惊愕了一秒,很快表情恢复自然笑道:“记得记得...不过嘛...” “不过什么?”他迫切问道。 “哎...早多少年的事了,搬家那会压根不知丢哪去了!”说完他拍拍周守藏的肩,说:“这会在哪发财啊?有啥好项目关照关照兄弟我不?” +++ 三层的欧洲装修风格,洋楼。 周守藏站在路灯下,抬眼看了下这楼房,装修的够豪华坐落在这小县城里与其他楼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对于这种崇洋媚外的装修,保守情节使然周守藏发自内心的排斥。 他恨穷,更仇富。 手里的啤酒最后一口仰头喝完之后,周守藏把易拉罐捏扁扔进草丛,脖子下的口罩往脸上一拉遮了半边脸,背心肩带往前一拽一放弹在胸肌上。心里难免有些得意的,就这楼层难得倒谁,什么没见过! 洋房装修高档更容易攀爬,三两下便跳到二楼阳台上,阳台门轻轻一拉,溜进黑夜中。 出来社会混的,谁还没有一技傍身。当然,周守藏最擅长干偷鸡摸狗的事儿! 什么偷鸡摸狗,周守藏表示不服。这也算是武艺当中的“擒拿手”,二楼客厅的茶几上放了只手表,周守藏顺手摸了揣兜里,这叫劫富济贫。周城奎现在油水可多了,沾点油怎么了? 凌晨四点左右,是人进入熟睡状态的时候,也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龙牙会放在哪呢? 周城奎遮遮掩掩,不但请了顿大餐临走时还塞钱,这说明什么?心里发虚,有鬼。 若不是觉得有所亏欠哪来的补偿呢?这小子从小就鬼精灵的,背后出阴招是常用的事,光着屁股一起在泥地长大的,几斤几两心里能不清楚么。再说了,这人呐,打小周围环境因素影响人的性格本质是活脱脱在那的。 内涵你可以修啊,外貌你可以整啊,这本质难洗,特难洗! 二楼主卧不碰,周守藏脑子就留那么点小聪明了,轻手轻脚的下楼梯,这楼层装修兴许有地下室。 很多有身价的,把宝贝都藏地下室,这几把阴气最重的地。周守藏脑子一转啐了一口,骂了声娘,这智商不做侦探简直可惜。 但他就不明白了,这王八羔奎子竟把整个地下室给空出来,就中间摆了一玻璃大水缸,水中挂着那把刀,正是他的龙牙。 也太轻易就找着了吧!只能说现代人智商都不高,防盗措施都做得不到位。 水缸下铺了木头,整合高度足有两米,刀横挂中间不触地。他绕着水缸走了一圈,“妈了个几把蛋,这奎子狗搞这什么破玩意?”周守藏四处张望,四周竟空空如也,连垫脚的东西也没。 把龙牙泡水里?周守藏使劲的想,当初有说过这种保存方法么?难不成这小子找了专业验过了,这刀有收藏价值? 但在古董街混的这些年,也不是白玩的。这破玩意怎么看都不值钱,又不是这次为了在花花妹子面前伸展正义,谁会为了这破东西重新出道摸墙呢? 他站在那一大块木头上,伸手往水缸里面去掏,手短了半截。无奈之后折回头一楼搬了张凳子过来。 地下室黑的出奇,可就这水缸里头盈盈发亮,那浅绿色的光。 周守藏站在椅子上踮起脚尖,左手抓紧水缸边缘,右手伸进去捞。还是差一点,手基本淹过手臂,他吸了一口气也评了上半身全在水里。 玻璃两侧有个倒挂钩,他单手眼睛在水里也不怎么看得清晰,全凭触感在做事。他不由心里骂了一下周城奎那王八羔子,没事整这些出奇的事儿做什么! 憋了半会实在难受,他离开水缸大口大口的吸着气。趴在玻璃边上开始研究这个到挂钩,原来有两个坎,往下移动一寸后再向右边移动一寸。 周守藏头重新潜进水里,按照刚才所见的格局动了几下,刀柄那头松了沉下去,龙牙尖还挂着,整个刀身从横放成了竖立状,他瞬间想拍自己脑袋,刀又重握住刀尖提上来总是不安全不方便的,正当满脑思虑时,刹那间所见吓得呛了一口水。 ——玻璃缸上贴着一张脸,发着盈盈的绿光,瞳孔瞪得老大,笑得狰狞直勾勾的看着他。 第十二章 人性本恶 一口水吞进喉咙,呛的难受,他想重回水面,站在椅子上的脚直接被抬了起来。 “扑通”一声,他重重的摔进缸内,背上被竖着的龙牙划出一道口子,火辣辣的疼。 “兄弟,打小你就喜欢玩躲猫猫,长大了这臭毛病得改改,水里可凉快呀?”周城奎站在缸前嘻嘻的笑着,面目极其恶心。 周守藏双手撑着玻璃边缘呼了一口气,怒气顿时就上头来吼道:“老子干你娘!” 不曾想到儿时的玩伴会成了这模样,时间、现实是扼杀感情的毒药。 只见对方哈哈一笑,刚才扶住他双脚往上抬的两高个男走过来把他的头往水里按。周守藏耳边只听见嘴里吐气泡的声音,后背疼的厉害,胸口憋得难受只渴望呼吸。 “求我,我绝不为难你!” 他挣扎着,反抗着,可双手双脚打出去像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出不了力使不出劲。他看见周城奎笑嘻嘻的脸转而狰狞可怖,又说:“真他妈给脸不要脸,念往日交情钱拿了就该滚蛋,不知好歹还敢闯进我家里头来了…今非昔比我可不是当年好欺负的瘦奎子…” “奎子你听我说…”周守藏趴在玻璃缸前,硬的不行只能使用软招打打感情牌了。他边喘气边哀求说道:“事关紧急,这事可大着了…这龙牙俺得拿回去…必须拿回去…这么多年兄弟你帮下忙…就当俺跟你借的行不行!” 他不想让花花妹子失望,更不想让裘妖人的奸计得逞。 虽然他不知自己这样做是否值得,可世间哪有那么多值得与不值得呢?而是活了三十多年,他第一次很清晰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仅此而已。 毕竟世上很多人活着都不知为了什么,多可悲啊! 周城奎站在一边,像冰冷的雕塑,眼珠子一转。两高个把他从水缸里拽出来,一人夹着一胳膊,强行站起来。 “老子他娘帮了你…谁来帮我?”他右手一巴一巴的扇在他脸上,又说:“周守藏当初一袋馒头换了青峰煞刀,你这会回来偷就太不应该了,先手脚不干净别怪兄弟后无情。” 周守藏冷眼一抬,淡淡道:“俺没跟你说过这是煞刀!” 两高个只见周城奎一闭眼,抓住肩膀往胸前一顿胖揍,那拳头硬如铁撞在他身上,喉咙一甜他感觉到血腥味。 浑惯的人越打越结实,越发闹腾,嘴里也不消停,像个撒泼的野猴,讲不得道理。 “你这日了隔壁村黄花狗的瘦奎子…你今晚有种弄死俺…打小使阴招为人不实诚…五岁偷看你妈洗澡…长大眼瞎生孩子没屁,眼…” 周城奎手里举着那把垫脚的木椅,往他头上狠狠的砸了下来,“老子让你说…让你说…你不是有能耐么..说啊!” 儿时那会,爷爷每天拉着他往山上跑,总是立于山顶而久久不言。 跟他讲过最多的话,除了家族中一些传承,更多就是这把煞刀。听闻龙牙是一把并刀,刀柄张开像两颗尖锐的牙,合上时紧密无缝似刃。而他从未见过完整的龙牙,那会是什么样呢? 周城奎砸到烂得只剩下两把椅脚,许久没动筋骨,刚劲使得过,腰扭了一下不说,喘气的模样像条狗。半响后才呸的一下泄气似得把椅脚把边上一丢,嘱咐道:“做干净点!” 他拍拍身,像沾了晦气般厌恶,转身想出地下室,水缸里传来叮铃叮铃的声响,周城奎缓缓的转过了头。 清晰可见的水中,血丝如同金蚕吐丝搬围绕着龙牙,原本血遇水则散开,此时像细线般的注入龙牙中。“叮铃叮铃” 当周城奎全神贯注时,水缸突然震动起来,缸中的水摇摇晃晃溢出。 “砰”一声响,水缸炸开来,玻璃渣子溅得一身,玻璃碎块把站着的两高个冲击而去,随后只见倒地的二人,以及门边惊愕的周城奎。 水像瀑布一般席卷开来。 周守藏趴在水中嘿嘿的笑出声,“不知道什么叫认主吧?俺的龙牙…护主嘿嘿..” 站在门边的人,眼眸中浮现暴戾之意。 +++ 周城奎出县城时,还是青头小子。进的五金工厂老板财力雄厚,他也有些聪明,在老板面前各种表现擦鞋。 一串马屁拍的贼溜,逗得老板一脸乐呵。 事情初始于老板买的一块地,建了五金加工厂,后期频频出事,甚至老板家破人亡外出逃难。 他这人嘴甜表面功夫也做的不错,也懂得是人敬三分,随缘巧合遇见一能人,告诉他。 这一块地,用得当发家致富,用不当家宅不宁损阴德断子孙。根本为煞,点位,器成,家便兴。 地聚阴聚财,底下方位,用器等都由能人来布局。 一开始周城奎根本不当回事,工厂的工人也跑光,他竟不知这条路刚怎么走时。事情有了新的转机,开始有人下订单,陆陆续续,订单越来越多,资金量也不小。周城奎惊喜万分,方才知道能人所说不假,他觉得运气都要靠向他了。 龙牙是把煞刀,有以煞制煞之能,也多亏了他当时用一袋馒头换来一个金屋。 “凭什么?”周城奎踩着碎玻璃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缓缓蹲下身手握紧正在地上叮当作响跳动的龙牙,脑子里早已被怒气占满,“十多年,俺敬你、养你,如今他才回来你便为了一街边混混与俺反目?俺可有待你不薄?” 周守藏见他对着手上的煞刀自顾自的说话,抹了嘴角的血不免笑了起来:“龙牙尘封多年必是以血开封以血认主...奎子,这一点你不知道吧?” 龙牙越靠近周守藏,越震得厉害。 “二选一是认主,若无从选择想必话不是这样讲。” 听见周城奎越发靠近的脚步声,那阴森森的话,周守藏暗感不妙,谁知未反应过来,背后一疼,腹间是刺穿过来的龙牙尖。 “你别怪俺周守藏...是你自己回来的...俺不能眼睁睁看你毁了一切..”他双手握住刀柄,面目狰狞,嘴里呢吶着。 周守藏趴在地上抽搐的挣扎,翻了个身腹部朝上,手紧紧按住流血处。他抬眼看见周城奎手里握住龙牙,龙牙震得厉害。 龙牙几乎要把他的虎口给震碎,那一股力量好像在短时间内要爆发一般,一定要在制止不住前完结了此事。 “奎子。”周守藏嘴里不断咳出血来,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兄弟的情义就此作罢吧!周城奎本心已变质,他从来没看见过这样想致人于死地暴戾的眼眸。“龙牙有两把...这只是一半...你不相信看刀柄,有个凹槽,另一把合上才是完整的龙牙!” 周城奎犹豫了下,眼不由自主的往刀柄上看。他又说:“奎子,你听俺说...把刀放下俺们好好说...这次过来也正想把龙牙凑成一把,有个香港富商出高价收购...一...一千万。”他仰着头,不断的咳。 果然不出所料,周城奎眼眸闪过一丝不坚定,片刻后终于询问出口。 “另一半龙牙在哪里?” 明显松动的语气,周守藏躺在地上看着他,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笑着,用手招了招道:“俺疼...俺不行了...你下来..俺告诉你。” “再下来点...耳朵过来...俺...”周守藏一副虚弱的模样,声音如细蚊。 周城奎俯下身,把耳朵趴在他嘴唇边上,谁知一声惊天的惨叫,周守藏活活的把他的耳朵咬下。“哈哈哈...小时候蠢,现在更蠢!” 他捂着耳朵,脚下玻璃滑脚一个踉跄往边上倒去,手中的震得龙牙不断发出声音。 周守藏睁开眼睛身边的声音都消失了,他张了张嘴巴叫了声:“奎子?” 没人应答。 他支撑着身体起身,只见龙牙从周城奎的左肋骨横穿至右,他侧躺着肋边被支立着,像木偶戏的傀儡。 周守藏两眼通红,呼吸越发粗重。 “叮铃叮铃” 那声音像在哀嚎。 第十三章 质傲清霜色 周遭的林木灌丛紧密的包围着,茶唯躺在中间的这片空地上,双眼无神的看着顶上的枝叶,阳光透过缝隙晒在她脸上,斑斓点点。 过了两个白天,她觉得要饿死在这里了。 寺清已经昏迷了两天了,她被卷缩在枝桠中,当时她失去理智的挥着水鞭,怕殃及池鱼的茶唯边跑边躲,怎奈树枝越发伸展的缩小,她们被困在这里。 好像把所有愤怒都撒出来后,寺清像抽了气的皮球,缓缓的坠落,随后只见树上的枝桠越伸越长,把寺清卷在了半空。茶唯爬到树上去,起初拼尽全力想尽办法去尝试怎么掰断这么细小的又异常坚固的枝桠。 “别白费力气了!” 茶唯望着对面的树枝上坐着的人,一身运动服,短短的碎发到耳边,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她手里抱着一块圆木头,坐在树枝上双脚来回荡。 茶唯惊愕一声,从腰部掏起枪打开保险威胁道:“你把寺清放下来,不然我开枪了!” 对方面无表情,也不为所动。既然坐在树枝上唱起歌来,“自皈依佛,当愿众生,体解大道,发无上心。”歌声缓慢悠扬。 “我叫你把寺清放下来!”茶唯站在树枝上喝道,她气得不轻,对方藐视的看着她,不为所动的模样激起了茶唯的怒火。 她往小女孩边上的树枝开了一枪,砰的一声枪响,树枝开了一个洞直冒白烟。 小女孩盯着那个树洞,又看了看茶唯,停止了歌声声音淡淡道:“人民警察开枪吓唬百姓,知法犯法。” “你知道我是警察?你是谁?”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茶唯突然往跳下去,离对方冲了过去。十来米的路程,速度惊人,对方反应不快,茶唯已经在攀树她才回过神来。 张眼要碰到人了,树枝顿时移了方位,把茶唯气的不轻,她继续追。连续多次累得躺在了地上。 小女孩这才从树枝上下来,慢步的走到茶唯面前,问:“好玩吗?”转而又去看了下寺清,她用手戳了戳寺清的脸,又说:“原来妖怪就长这模样!” “我不准你动她!”茶唯没死心在地上吼道。 小女孩看了她一眼,又用手指戳了戳说:“是这样吗?我不动她,她也要死了!” 她现在跟死有什么区别吗? “放你妈的屁。”茶唯听完她的话心里不舒服,极为不舒服。就算刚才寺清抽了她一水鞭,她还疼着呢,到底还是护短。 “我师兄赵昕一路杀人,那颗水灵吸食了极大的怨气,水妖如今妖骨离身,没了力量的源泉,迟早念变!她一念变,我就会杀了她的!至于你...”小女孩在寺清边上盘腿而坐,又说:“你,要不要跟我合作?” +++ 周守藏离开时已经天亮了,街道上人流量也不少,他从周城奎家拉了窗帘包住自己尽可能不要引起注意。 不然大街上忽然冲出来一血人,拿着带血的刀,太过显眼,在临沧这个不受法律保护的地方,指不定出什么事。 奎子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以致他现在脑子还迷迷糊糊的,走着走着,竟往田野里走去。 真的不敢相信,儿时的玩伴,因财而险些要了他的命。当初只想偷了龙牙就走,料想不出周城奎被龙牙弄死,自己也差点陪了葬。 鸟为食死,人为财亡。这话一点也不假! 田园再往深处走去,有个池塘,边上有个小破屋。周守藏把龙牙埋在屋角后,站起身来把窗帘放下,用衣服束紧的伤口还在流血,他抓了一把草放进嘴巴里嚼了嚼,吐出来按进腹部伤口,疼得他闷哼出声,紧接着按了背后的伤口再用衣服束紧,心里想着必须先处理伤口才行。 临沧边境这地方有着自己的规矩,街上看见小偷的,被抓紧拉进林子里枪直接崩了,警察根本不管。 警察是管不动的,谁都拿他们没办法,在这里他们就是法律。 县城边上村庄多,合了丛林中的一朵花,边上全是杂草。每个小村庄都有自己的习惯,这地方虽然是中国地区,游客也不多,有着最古老的当地文化。 他找了间很小的诊所,躺下去后,眼皮子便再也睁不开了。 脑海里一直想着,姓裘的老家伙,等不到自己过段时间也一定会离开这里的,他得先躲躲,避避风头,对,就这么办了。 这事搞定了,得赶紧去找花花妹纸。 这么久不见,见面该对花花妹子说点什么好呢? +++ “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小女孩蹲在寺清边上,低头看下树下的人重复一遍。 茶唯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招了招手,点了点头。 小女孩倒是觉得奇怪,她还没有说要合作什么,这人倒是点头答应了。但也拿捏不准她会合作什么,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跟水妖的性命可全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过她们不知道,她只除妖,不杀人。 她跑到茶唯边上去,凑过去。茶唯对她笑笑,手一勾,把她脑袋夹住了,双脚顺带夹住她的腰身,狠狠的往后掰,整个人坐在小女孩身上。 对方疼得直叫唤。 “挺嚣张的哈,关公面前耍大刀,第一天出社会吧小妹妹。”茶唯右手勾住她脖子,左右捏紧拳头毫不客气的往她脑袋上招呼。 平常的小姑娘她可不会这么做,显然身下这小女孩不是常人,就得使用非常手段。她可真是使出全力了。 小女孩一叫唤,树枝桠迅速的绕过来。 茶唯也是有眼力劲的主,她见周围的枝桠都绕着往她这边招呼过来,她手下的劲更狠了,脖子往后一勒,膝盖狠狠的跪在她腰上。 底下的人一疼,果然枝桠都停顿在半空。茶唯勾起嘴角有些得意道:“擒贼先擒王,我看这些妖树能把我怎么着...把这树弄给我挪开!” 小女孩这下不叫唤了,原本抱着的木头被踢得老远。她喘着粗气回应:“擒贼先擒王是吧?好!” 话音刚落,原本卷在枝桠中的寺清被甩的老远,紧接着刚停留在半空的枝桠全部回头,把寺清卷起。 寺清被包得像个粽子,只露出个脑袋来。 嘿!这小妖精拿寺清当枪杆子使专对准她脑袋! “你放寺清下来!”茶唯两指弯曲,往腰部定点狠狠的打。 腰部尽是穴位,平时不小心磕到都疼,更别说定点这样揍。小女孩疼得咬紧牙关“你先放开我!奸诈小人,你心机婊。亏你还是人民警察,你尽出阴招!” “你放不放?” “你先放!” “数到三一起...一...二...三...” 束缚解开小女孩翻身抱起那块木头,跳上枝桠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天打斗过后,小女孩再也没出现。寺清也紧闭着眼,茶唯已经没力气去喊她了。躺成一个大字,口干舌燥,再饿下去要死人了。 “来人呐,救命!”茶唯呐呐的叫,眼神如同死鱼,“花花...文零...” 有气无力的呐喊,好似那两人真的会听见似得。 已经过了两天了,文零跟花花应该来找她们才对。可是在这个丛林里,又怎么能轻易找到,她试着从树的中间缝隙挤出去,多次都徒劳无功,这缝隙估计也就鸟儿可得自由了。 远处忽然传来炸鸡的香味,你看你看,真的饿出幻觉来了。 茶唯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炸鸡腿,没有力气的伸手要去抓,真的抓到了,她毫不犹豫的放在嘴里啃。瞬间惊愕的看着那个拿着全家桶的小女孩,她坐直身子,也不理不睬三两下把炸鸡腿给啃了。 “合作吗?”小女孩把全家桶放在她眼前说。 强兵强将硬上是不行的,脾气比她还倔,但是肚子饿了为人的自救欲望,到极致时,别说什么倔脾气,理智都不会在。 茶唯还想伸手去拿,小女孩一手举得老高。 最终脱口而出,心中的志气早已沦陷“怎么合作?你说!” 她把全家桶往茶唯的手里一放,转头又看了下在枝桠中的寺清道:“那晚跟水妖打的那人是我师兄,赵昕。” 小女孩抱着怀里的木头席地而坐,“我师傅年纪大了,师兄又是他心头肉,我得给他老人家个交代。水灵本是崆峒门中禁忌,这股力量可使人强大不假,但驾驭不住会念变。为了强大自个背叛门脉,我师兄为人可不这样,其中定是有原因。” 茶唯狼吞虎咽一不小心狂摧自己胸口,半响后才抬起头来“你师兄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也不带回去好好管管,尽放出来吓人。”说完又咬了一口鸡腿,想了想,不对啊,“你该不会是来报复寺清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广州那会,你师兄就已经出现挑衅过寺清一次,是他自己先开的头!他抢了寺清的水灵,说到底你们七门派没有一个好人。” 不然兴许还可以见到文零口中,那个寺清。 “不然。我师傅说不管是人是妖亦有善念,亦有恶念。如善念无法制衡恶念,此人便废了,如同我师兄赵昕,我跟在他后头多月,作恶多端,此人已无回头之势了。是何因得此果,此事我必寻其因,段因了解。” 茶唯听得一愣一愣,一头雾水,“你师兄确实作恶多端,污染了寺清的元灵,才会有当晚的一幕,我差点被寺清的水鞭拍死。我没死是我命大,但不代表我不生气!” 她回头看了一眼寺清,当时章叔的元灵寺清也是不适应,需要缓冲期,这次,一定更加厉害吧。不然寺清不会昏迷那么久。想想就很生气,茶唯回头瞪了这小女孩一眼,口气极为不平,“饱汉不知饿汉饥,全中国多少人民没饭吃没水喝,你们七大门派了不起可以组织人援会啊,多少灾难需要你们这种能力,竟合伙欺负寺清一人!” 寺清再有本事,也寡不敌众。想到这,她觉得刚才那一水鞭还是可以原谅的,真心觉得可怜。 茶唯绝对是饿坏了,才会突然特别能体会那些人的凄惨,心里觉得特别苦。 “我也未曾预料到师兄能有今天的下场,元魂堕三恶道报。”她头看着顶上的枝桠,瞬间树枝像活了一般往外舒展开来,天空一览无余,午后的阳光耀眼,照在身上很舒服。“若人预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为心造。” “佛可有教你,现世报是当如何?” 一道声音如同冰山中的泉水,在高阳挂的午间也令人不免一哆嗦。 怀中的木头再次脱手而出,在地上滚了一滚,撞在茶唯脚边。 寺清立于枝桠,质傲清霜色。不仅让人感叹,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第十四章 龙牙破 周守藏醒来时天已经黑下来了,他望了下四周,还是黄泥土抹成的房间,不免惊吓的坐直了起来。定眼一看不是自己家里时,他才感觉到腹部跟腰部的疼痛,手肘也疼得厉害,不免重新躺了下来。 窗户外树枝轻轻的摇曳,发出细细的沙沙声。 他疼得不仅冷哼一声,一杯水递到他跟前,周守藏抬眼一看是当时诊所的医生,他端起杯子咕噜咕噜的见底后才想起,“俺不应该在诊所吗?” 医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这年纪在城市里早已经是退休颐养天年了,可在穷乡僻壤的地方从了医还真是一辈子的事。 他发白的头发扎成一个小辫子,老花眼镜推到鼻尖,看似随时都能掉下来般。他扶着床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缓了口气,一口浓厚的土话音:“你兜里除了一只表,没钱!”说完用手指指了指周守藏的裤兜,又说:“表在这地方使不上劲,我让儿子给你搬过来,不收你钱。” 周守藏闻言摸了下裤兜,捏紧那只偷来的表,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暖流,又泛着酸。 “开诊所,治病要钱。在我这,不弃病人于不顾,是医德操守。”他一口土话音,但给周守藏感觉,文化味特别浓,这职业操守也让人敬佩。 “谢谢你啊医生,俺当时出门办事也没顾着带钱,要不你看你这支不支持微信转账?”周守藏抿着嘴见医生呆滞的神情又说:“支付宝也可以!” 老医生坐在椅子上,发出老人家轻轻的嗯哼呼吸声。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老人就这么对视着周守藏,搞得他半天不敢说句话,是不是自己说错啥子了?刚想开口,老人便发话了,“这伤口再偏一点,你就没命。失血过头,昏迷了三天,这会饿了吧?” 一愣,一滞,回神。 周守藏用力的点了点头。 老人慢步的往屋外走,一会给他端来了一盘子馒头,盘子边上放着一点咸菜。周守藏就着咸菜,大口大口啃毫不客气。 床下边上小火炉上的水呼呼地开了,老人用布抓了柄给周守藏杯子里倒满了水,嘱咐道:“慢点吃,对消化不好,水烫,慢点喝!” 馒头就着开水,这味道几乎忘记,如今又让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往事。 许久没有感受到温情,爹妈死得早,打小跟着爷爷。还没成年爷爷也去世了,他当时提着唯一的兄弟奎子支援的馒头,拖着一双破了的布鞋往山外走,他不知坚持了多久跑出这个鬼地方。 刚出外面那时,一口乡村土音,别人说的话他听不懂,他说的鸡同鸭讲。 没有什么工作敢要他,那会他饿极了,便偷了人家一个面包吃,没被抓,得手了,往后的日子也以偷为生。 在外头,混的好叫混,混不好叫混混。 他便在古董街边成了混混,一开始偷吃的喝的,偷习惯上手了开始偷钱。有一次被抓住当场被打了个半死,那些人拿着刀要来切他的手指头,那会他14岁,哭着喊着没人听得懂他说的。 徒劳无功的挣扎,指甲盖里有污垢,手又黑又脏,放在面前,却痛得真的失去那般。 这时,人群中挤过来一个人,黑瘦黑瘦的,提着他的脖子走了。 那人是倒卖古董的,专挑亡命徒为他做事,往后他便跟着这人混了,地下倒卖假古董,黑市脏活黑活,他都干过。 称兄道弟的很多,真心未必有一个。 想到这,他嚼着馒头就哭了,还出声那种。 老医生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哭,哭完给他递了条抹布让他擦擦脸。他一把抓过来往脸上抹,鼻涕眼泪全到一块去。他把最后一口馒头吞下去后,手中的抹布觉得异常熟悉,他举起来问:“这啥子呀?” “可以擦脸!” 周守藏两手一摊,是一条穿烂的内裤,顿时满脸黑线。 “小伙子,你哭什么?” 周守藏两手掌搓了搓脸,有点委屈,有点孤独:“觉得你贼暖,像俺爷。”说完哇的声音,又特别委屈的哭了。 大风大浪掀不倒,给个拥抱我醉了。 “那你说说,这伤,怎么回事?” 他沉默了半天,觉着说也不打紧,这老医生也很亲切,他支支吾吾的抹干眼泪,说“俺出外打拼了二十几年,没落点好,偷抢倒卖假货尽干些坏事。俺爷留下点传承压根没学会,忘了都忘了,现这会就想踏踏实实做些有价值的事儿,给俺爷的传承争口气,在心仪姑娘面前说点顺溜的话!” 周守藏又搓了一下脸,说:“白活了三十多年,就现在知道在干些什么,就想好好干,把事给办成了!” 老医生是个很棒的倾听者,他满手褶子,有力的拍了拍周守藏的肩膀笑道:“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废物,只不过没有将其放对位置。有志气的好小伙,好好休息,天亮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有他的道理。 窗外月色怡人,清风拂柳,声沙沙说。 +++ 周守藏在老医生家又休息了几天,老医生的生活也是清闲,晨起跑田地里摘新鲜菜,吃完早餐便去诊所看诊。午饭后会回家休息,下午在家看看书,偶尔去田地里走走。 夕阳落,老医生在后屋的田地里除草,周守藏就在边上看着,伤口虽痛,也可以下地了。 老医生嘱咐他多走动走动,他在这白吃白喝也特别不好意思,想帮点忙,也不知从何下手。 “走咯,回屋。”老医生双手交叠别在背后,抬眼看了看天,“太阳未落乌云盖日,三天内必有大雨。” “你怎么知道三天内必有大雨?”周守藏跟在后头,眼睛一亮好奇问道。 老医生两步跨进屋里头,笑道:“民间很多土方智慧不比城市的科技差。” 周守藏抬眼看了看天,夕阳停留在山后边,乌云遮盖了整个天空,那夕阳红,被遮挡住了,美从缝隙穿了出来。 万物皆有缝隙,那是光进来的地方。 果真,两天后,倾盆大雨。夜晚村里头安静,周守藏穿好雨衣雨鞋,把兜里的那块表放在了灶台上。 他看了一眼住了几天的小房子,床,上睡着那个老人。 走时,无需道别。周守藏想,他还会回到这个地方的。 他走出村口,便认得这地方,往后面拐进去田园里有个小屋。他在边上找了块木板就开始挖,很快找到龙牙。 撩起雨衣往腰间的裤袋一插,压低雨帽往回走。 过了田园的泥路,往深走有个小湖,他从小破屋里搜罗到一土泥灌,粗糙,巴掌宽大,不深。 到了湖边,周守藏把雨衣脱了,身上的衣服放在树底下。光着膀子往湖里面游去,呼了一口气往深水区潜了下去。 雨水在湖面激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涟漪,却又好似平静不出奇般。 周守藏记得,当时文零跟花花妹纸是这样说的。 文零顶着一黑眼镜框,上半脸占了整个屏幕,周守藏只听见他在说话。 “你闪开,别挡着花花妹纸!”周守藏手摆了摆不耐烦,“你说你就说,你脸给闪开!” 林花花在喝水,她一手拿着手机。文零躲在花花背后,用中指抬了抬眼睛开始说“元灵是虚体,刚接触封印是看得见的。出来时会求自保的找寄生主,元灵是没有意识性的,但是它能感受到周围环境可寄生的生物。” 周守藏一直认为文零抬眼镜的动作是在骂他,这小舅子难道对他不满意? 文零又说:“找时间久的河或者湖,要最底下的软泥,用泥罐子装半,加水,元灵会自己跑进去。最初的寺清,便是依附着这样的东西过来的,元灵是有记忆的。但是藏不了久,要快!切记,把泥罐子抵在下腹,丹田位置,别让元灵寄生在你身上,那就麻烦大了。” 周守藏听完点了点头,完全明白似得“懂了小舅子,俺会办的妥妥的!”他说完朝着镜头眨眨眼,露出一口大黄牙说“花花妹纸,事办完该得有奖励不?” “你想要啥奖励?”林花花对着镜头烦不胜烦。 周守藏捂嘴窃喜,活脱脱像个小媳妇般,羞涩的低着头,“要你做俺媳妇。” 林花花抿嘴翻白眼:“哎,我说,周大哥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你能不能给个机会让我改改?” “不知道!” “不知道?” 周守藏胸前痒痒,用手抓了抓,又高兴又怕遭拒绝,他回过头捏了下麦坚定说“俺觉着你特别会讲故事,像俺娘!” 文零在旁边听了捂住嘴,就怕笑出声。 “会讲故事?”反倒是林花花满脸疑问! 当时花花妹子一脚踩在凳子上,边讲边拍桌子,可精彩了,特别好看,特别迷人。 “嗨,别说你想我做你媳妇合不成是晚上搂着你,给你讲故事,说句晚安是不是?”林花花一巴掌拍在枕头上。 周守藏羞涩的点了点头,“要亲亲额头说晚安。” “我日你妈!” “俺妈不乐意,强迫没未来,日俺,俺是自愿!” +++ 入夜,特别是下了雨,山里冻得骨头都疼了。 周守藏怀里抱着泥罐子,地底泥谭下水,各一半,至阴能先锁住水灵,这是小舅子说的。 下了雨山里的路不好走,脚像踩在泥地里,被吸住般显得很吃力。他腰部与腹部的伤口疼的厉害,从湖里上来伤口已经裂开出血,他不断给自己打气,一定可以办到。 爽约一周的时间,相信裘妖人跟他的破管家没有这样的耐心等,估计早就离开这鬼地方了,再加上他专挑入夜又是下雨天,山上基本连个人影都没有。 对,下雨也有好处,进行与撤退对他来讲利大于弊。 他嘴巴里咬着一强力小手电筒,这东西好使,光线很强照程也远。那灯光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的,跟裘妖人上山那会,没拿到甜头装蒜似得假装不知道的,实际这一块他熟的不能再熟了。 打小跟着爷爷屁股后弦转悠,连点都不知道,那哪成!当时是想利用这点索取多点的好处,没料到裘妖人眼睛毒,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这山上人虽不多,墓穴可不少。 水灵那方位刚好在山腰上,面对前面两座山,山下有一条弯曲的小河,跟山联合一起像个大长弓。 他把泥罐子放在地上,手扒拉开那些长得半身高的杂草,山上这会黑的啥也看不见,但老能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虫鸣鸟叫在正常不过,雨沙沙响,山风吹呜呜的叫。 老子吃了雄心豹子胆,害怕个球。 周守藏心里嘟囔了声,用肩膀把墓碑顶开。一条很长的过道出现在自己眼前,他猫着腰抱着泥罐子咬着小电筒便走进小道,小路宽不到一米五,长度却有二十来米左右。他看见不远处,龙牙头部偏向洞口,无架而漂浮在半空,龙牙尾部有光,一小团,微弱的发着光亮。 那便是水灵,定在龙牙尾部,村外是长弓格局,而墓穴加深了长度,形状如同弓箭,是反煞局。 它动用全村,主导衰败。这也是村庄一直都不兴起的原因,风水有时让人不得不信。 又是箭在弦上之意,但龙牙只有一半,便似箭有残缺,他腰间的龙牙合并,也就破这格局。 周守藏后腰上拔出龙牙,他咽了下口水,看着头顶上那漂浮的煞刀龙牙,脸上也不知是虚汗或雨水,流到眼睛刺得生疼,这狭窄的小洞里头,呼吸也困难,只觉得心要跳出胸口。 他咬紧牙关,踮起脚尖,手里的龙牙与半空上的咔的一声合在一起。 并没有想象中出现惊天动地的摇晃,山体倒塌之类的,龙牙应声而落,掉在地上。尾部那团光停留在那里,它缓缓的往他身边靠近,周守藏吓得一哆嗦,“水灵啊…俺可是来救你…快…到碗里来!” 它在他身边饶了一圈,像是在端详在观察,更没有像小舅子所说的急需找寄生主,这家伙估计在洞里飘习惯了,压根不喜欢这破泥罐子。 周守藏正愁着下步该怎么进行时,水灵往外头飘了出去。 “嗨,老子就说它压根不喜欢泥罐子!”周守藏忍住腹部的疼痛,快步也跟了出去。 跑到洞外时,洞口站着两人,已等候多时。 水灵围绕着其中一人转圈,周守藏看得目瞪口呆,他扭头往洞里跑,只想把刚才落下的龙牙拿上好防身。 跑没两步脚脖子一紧被拉趴下,摔得生疼,直往洞外拽。 洞口直勾勾站着两人。 小电筒的光从下往上照,只见裘妖人咧着嘴笑的脸色好比此时的山景,阴森可怕。 第十五章 锁魂钉 束河白沙这地相对人流偏少,到丽江来游玩的旅客大多都往大研去了,即使到了束河来白沙的也是不多。 白沙这地方特别有原始古镇的味道,商业化不到百分之三十,比起束河古镇还好些,更别提大研了。 它保留了一些本地人的生活作风。 日出不久,茶唯等人慢步走在石板路上,白沙房屋都是以三庭院模样建成,街道是石板铺成,小电瓶车偶尔经过颠簸得不行。 一早镇上本地人多,牵牛牧马到处都有。一头牛走过茶唯身边,顺带拉了泡屎。 庭院很多都空置着,不是缺了西墙就缺东墙,空落落。 住着庭院老人多数,坐在门口,手头上干点小活。很多商铺午间的时候才开门,也有些装修的与此镇不相符风格豪华的店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相伴着三人,茶唯走在中间,头发有些乱,一脸疲惫,嘴唇发白的虚弱样,但也止不住东张西望,看看这看看那,看见牛马都觉得新鲜极了。她还露出微笑对那她边上拉便便的黄牛招招手,“你好!” 露出一口大白牙。 寺清一身白衣沾满了泥土,一点也不妨碍她的仙气。她抿着嘴,走路气质像个大小姐。一点也不像现代人家跨步毫无规矩,她的小碎步距离姿势显得轻盈自然,步态看出气质修养。民国时期那些名媛,说的也就这样吧! 在茶唯另一边的小孩,就到肩膀高,身材消瘦一身黑色运动服,怀里抱着一块圆圆的大木头。抿着嘴,一脸不太高兴的,碎发像被搙了多少次般翘得不太自然,右眼被揍得乌青,像小学生打完架回家见家长被责备的委屈感,实在滑稽。 “很显然,生活在城市不知民间疾苦,看头牛都觉得万分稀奇!”小孩撅着嘴巴,一脸孤傲又说:“牛看你打招呼,心里道,这姑娘脑子缺跟筋,一脸智障相!” 茶唯扭过头来,她那撮马尾已经乱的不成样了,也不知捯饬捯饬,不知情还以为旁边这两人半夜跑出来找这傻大姐,才会搞得这般狼狈。她低头俯视了小孩一眼,把手心往寺清的方向摊开说:“寺清,把我屠龙宝刀拿来,我得给这小孩立立威教训一下什么叫长幼有序!” 寺清在路边随手抓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茶唯手上。 茶唯接过后一脸呆萌,把狗尾巴草塞进小孩的后脖子里。 小孩一手抱着木头,一手往后领抓去,生气的时候耳朵红了叫唤:“别以为我不打女生就可以得意!” “没事嘛,我站着给你打...来来来...往这地打...反正你这绅士也做不成!” 小孩把狗尾巴草狠狠的丢在地上,看向寺清说:“跟这种情商智商双低的人在一块,你不觉得心累吗?” 寺清目光看着前方,没回话,看着两人打闹,嘴角抿起小小弯度。 +++ 自打前几天林花花受了极大的惊吓之后,整个人有些精神衰竭,闭上眼睛会做噩梦,会满身大汗的吓醒。 害怕一个人独处,文零只好寸步不离。 林花花的呼吸渐渐均匀,文零才把床头灯啪一声关了。他双手枕在脑后,看着窗外出神。 束河的月很白,夜晚微风徐徐。客栈装修的也很别致,地方不大,最高都是2层楼高,全都以木头装修为主,有一些古香古色的味道。 三天了,他不知从何找起。 文零闭上眼睛,意识像活动的精灵,飞快的穿梭,它拂过院子的李子树攀向高墙,它绕过条条复古的街道,越走越远,顺着四方街的北门穿过马路,唯有一条路,往束河文海方向,那座高山,它看见山上的寺庙... 这里他来过这,他蹙着眉头。 寺庙里郎朗的读书声,他站在讲台上用尺子对着黑板上的英语单词一遍一遍的教着念。教室不大,二十平方小,桌子寥寥两三不规则的摆着,学生上到二十七八下到五六七岁,年龄小的盘腿坐在地上,年龄大的站着的,坐在桌子边的,却很认真的跟着一遍又一遍的朗读,他们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寺庙,与殿堂围坐着的僧人口中梵音交叉在一起,动听得让人流连。 这地方他来过,他当过支教。 那时这里旅游业还没起来时,地方落魄,更别说读书了。他是怎么过来的,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不到片刻,只觉得意识模糊,片刻便精神疲惫。 “叮”的一声,文零耳边的声音把他意识狠狠的撞回身体里。 他用手去拿床头的手机,林花花屏幕上显示一条未接收的微信,他划开屏幕,周守藏的头像上显示了红色的数字1。 文零点开图片,网络旋转了一下之后图片逐渐清晰起来。 他慌忙从床、上坐起身来,胸口顿时闷得好像无法呼吸,眼前的事物逐渐模糊,脑子里像刮了风,呼呼作响。 半响回不过神来,屏幕暗下来后,文零眯着眼睛,再次点亮。 叮当叮当,黑夜有星辰的光,黑夜有它的遐想,叮当叮当,寺庙里转经纶被风儿带动的响,唱着梵,嘟囔。 林花花睁开眼睛便看见文零缩在窗边的沙发上,她扶着床支撑着坐起来,看着文零发愣。 “醒了?” “嗯!” 他把桌子上的眼镜重新带了回去,“有件事很不好,可我不想瞒你!” “什么事?”林花花突然想笑,这个状况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糟。沉默片刻后她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茶唯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是茶唯,也不是寺清。”他捏紧了手机,抬眸直视,“周守藏死了!” 文零把手机一丢,落在花花的床位,她咬紧下唇,想去克制些什么。 昏暗的洞穴,他站在那里,眼睛看着顶,额头被一根长钉狠狠的刺穿钉在了洞壁上。没有太多鲜血,只是顺着他的脸像碎掉的裂缝,他嘴巴微张,嘴角勾着的,像是在笑,可眼珠子却不甘心的往上瞪着。 “是五裘的锁魂钉...”文零声音很轻,好似说得轻些,林花花受的伤害也就不会那么重般。 林花花关掉手机,蹲坐在地上,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其实什么也没有,她甚至觉得手机屏幕上的那个人只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梦,对,闭上眼睛,一起回来原来的样子,她的啊嫲没有死,她还在那个淳朴的小渔村,她依旧不知道天高地厚,茶唯,寺清,文零,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对,什么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突然想起最初练套神索时那副场景...而现实却... 她开始有些痛恨寺清,要不是她,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她的啊嫲,就不会因为她而死,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其实她的精神早就从她啊嫲死的那一刻开始崩溃,周守藏的死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开始不停的干呕,仿佛有什么肮脏的东西梗在她的喉头,她什么也没有吐出来,胃却开始刺痛,那种揪心的痛,对,痛,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胃部开始蔓延,到心脏,到大脑,到四肢。 眼泪啪嗒一声低落在屏幕了,林花花把手机往墙壁上一甩,粉身碎骨,如同她,支离破碎,如同她被撕裂后努力拼凑的心。 她像一头被突击的兽,发出绝望的哀嚎,最后嘶吼出声。 林花花半趴上床头,双手握拳狠狠的往床、上砸,不停的砸,好似使出了浑身所有力气。 文零把她扶起来,话到嘴边却吞了下去。 瞬间脖子一紧,他被掐住喉咙,只见林花花半张脸,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管,像用刀子使劲刻画上去的,显得生硬非常。 她右边的眼珠充血,往外凸出,那血丝逐渐散漫开来。犹如壁虎藤般,不到一分钟爬满了整只手臂。 “因为你们...才会...死那么多人!” 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一切嚼碎了,吞噬。 林花花手劲太大,文零都觉得自己的脖子骨头都要被捏碎。他满脸涨红,脖子发出咯咯的声音,他用手去掰,白费力气徒劳罢了。 活了不知多少年,这回该结束了? 房门突然被推开了,门外站着的是茶唯等人。寺清反应最快,一条水鞭往林花花的腹部一卷,强行拉开,那手却一直掐着文零不放。 茶唯也惊呼跑过去掰手指,“哎妈呀这是鬼上身啊?花花...花花?” 顿时房间一团乱,小孩从兜里掏出手机,对着扭做一团的四人拍了张照片。 茶唯掰出林花花的中指,往后一折,只见林花花尖叫一声,因疼放了手。谁知茶唯腰间的手枪被快速抢走,枪口指着寺清的脑门,那坚定的眼神没有丝毫犹豫,啪的一声扣下扳机。 “子弹用光了,花花,你有事你下来说行吗?”茶唯又说,“你别站那么高,怪吓人的!” 文零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他整个人都懵逼了。至今都没有想过,活了几个世纪了,差点在这被一个人类给掐死。 林花花这得受了多大的打击,气的整个脸的血丝都暴起了,茶唯是不明白了,她还在劝林花花不要站在柜子上面,爬太高容易摔。 寺清被抢抵住脑门,她脸上表情一滞,一瞬间移了位。林花花的抢对着墙壁啪啪啪几声,却没有半个弹壳。 她气疯了,枪往寺清的方向砸了过去,寺清灵活头部一偏,砸在正拍照的小孩脑门上,这力道可以,把小孩砸得往后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门框上。 “吵吵吵,一大早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隔壁房间的三十多岁两夫妻推开客栈的房门,靠过身来就骂,“还能不能有点素质,大清早的瞎嚷嚷。” 男的骂完,女的往客栈的走廊身下往外一探,“老板娘,你的房客能不能管管?” “赵从木,你给我滚进来!谁让你吵着隔壁的阿姨睡觉的,还不道歉!”茶唯走过来往小孩的后脑勺一拍,手掌往他脑袋一按,强行赔礼道歉。 赵从木表示很无辜,“打扰了阿姨!” 两夫妻接受道歉也只好作罢,进房间把门关了。赵从木一手抱着块大原木,一手狠狠的把按在他脑门的手拍掉,他额前一块红肿的凸起搭配熊猫眼,活脱脱的小痞子劲。 手机摔在地上,赵从木心疼,弯腰正想把手机捡起来。里头正在闹,一人影闪过,脚从屏幕上踩了过去,啪嗒一声。 林花花直接从二楼走廊跳了下去,楼下被叫醒的老板娘,睡眼惺忪站在中庭院往上面瞧,忽然一人往下跳,吓得她差点跪下了。 老板娘腿软正当要跪下,林花花一个翻滚把她撞趴在地,她哎哟一声直直躺着。 文零捂着脖子跑出房门,“追!不能让她跑了。” +++ 林花花刚跑出客栈,在一个拐角处,被人捂住嘴狠狠的拖了过去。 “嘘,我来带你离开!” 她转过身去看,那男人头发遮住了双眼,青涩的胡渣,露出一口白牙,他抓住林花花的那双手,手指血肉模糊,还是旧伤未愈添新伤。 “是你?” “我说了,我们还会再见面!” 话音刚落,只见文零与寺清等从巷子外头跑了过去。 男人没有给她太多的疑问的解答,拉着她往小巷子里走。束河有很多小巷子,七拐八弯的,路也不好走,外头街上铺着石板,但小巷子的路依旧是泥地。 文零三人分头找,束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个两三小时便能逛完的古镇,却七拐八弯每条路都能走通,找起来也是费尽。 就怕林花花跑出古镇,往白沙那方向走去,那地方太大,山林多,难寻。 清晨的古镇微风拂面很清凉,吹着让人舒服,酒吧街那边木板下的山泉水很凉快,有些商铺把饮料跟水果丢在小水沟里冰冻着,甚至有些商铺在小水沟里洗菜,杀鱼。 挺多游客一大早起来看日出,在束河古镇慢悠悠闲逛,是没见到像文零几人跑得气喘呼呼。 文零站在木板上,周边几颗柳树被风吹的直荡,柳絮在他面前晃悠。他摘下眼镜,露出的那双眼睛,按赵从木后来的说法,这眼睛这能用锋利来形容。 前几晚沉下心来,他用意识去寻找寺清已经筋疲力尽,当眼镜摘下那一刻他感觉到头晕,心里火急火燎却也按耐不住,他体力并没有茶唯专业素质那么好,更没有寺清那本事,盲目瞎跑没用。 百目鬼文零站在柳絮中静下心来,能听见木板下山泉流动的声音,意识逐渐脱离了身躯,又缓加快,以光线般的速度穿梭,他脑子里能看见那石板砖的街,意识飞的很低,能看见石板上那些脚印以及青苔。 在一个拐角处看见林花花被一个男的拉着跑。 百目鬼文零的意识撞进体内,身体乏力倒退了几步,他甩甩脑袋睁开那双锋利的眼眸,抬眸怒气占满了整个瞳孔。他重新把黑色镜框带上,拔腿往那个方向跑,一边他掏出手机拨出呼叫。 第十六章 束河生活日常 赵从木抱着那块笨重的木头,见茶唯等人追着跑了出去,他也屁颠屁颠小跑跟在后头。 到前庭院,刚才被撞倒在地的老板娘,现这会打着哈欠正坐在茶桌边上泡茶,他扭头一屁股坐在茶桌边的座椅上。 兜里掏出手机,把那张防爆膜给撕了,屏幕完好如初,他不禁松了一口气。这苹果手机可是求了师傅大半个月,还以学习开拓视野的方式得来的,这货多贵,坏了他还不得跪几个月的佛堂。 老板娘打着哈欠,牙也没刷,开始撬生普。 “阿姨,刚才不好意思把你撞了!”赵从木揉揉额头,颇有礼貌笑嘻嘻的道歉,稚嫩的小脸看起来就讨人喜欢。 客栈老板娘煮开水,把壶盖用勺子架起来,束河海拔比较高,水是没法煮到一百度,只能重复让它滚着。她揉揉脸,肩膀上披着外套放了下来,“没事,年轻人爱玩姐理解!倒是挺羡慕你们的,玩不完的精力。像姐这个年龄阶段的人,昨晚喝高点,没到大中午起不来。”她把水倒进茶壶里,洗了洗茶,倒掉,重新加水。 一杯泡好的生普递到从木面前,从木笑嘻嘻的接过,“姐,我还没吃早餐!喝茶不好!” 老板娘一杯生普下肚,像过了瘾的毒药般,一脸舒坦样笑,“姐还没刷牙洗脸呢,早起一杯茶喝完再说!束河这边风俗就是这样,时间过得慢,这小日子过得滋润,早上来泡好茶养养精神先,吃不吃早餐这都没关系!你多大了小妹妹?” 赵从木向外翻白眼,礼貌为先他还是笑得像庭院阳光,“我是男生!” “嘿!小男生长得倒是挺水灵的,难怪认错。跟爸妈还是姐姐来玩啊?去过大研古镇没有啊?接下来去哪里玩啊?” +++ 茶唯与寺清比文零还要先赶到,文零跑得满脸都是汗。 他真像个人。 文零带路跟着他的意识走,时有时无,视野渐渐模糊。他依靠在墙边,甩甩头,眼前还是模糊一片。 “先回客栈歇息吧!”寺清看出不对劲,过来嘱咐道。 文零罢罢手气喘呼呼:“我没事,只是时有时无,有点追不上了。” 寺清停住脚步,语调淡淡,“茶唯你带文零先回去,我去找!”话音刚落,跳上屋顶,一个身影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好!”茶唯非常听话,头重重一点。 在寺清面前,她总是想表现,总是有小儿脾性。这一点也不像现实中的自己,还是,这原本才是自己? 文零心里不快,若不是他一直绑着寺清,要为她们带路,以寺清的本事,早就找到了。 “来,我带你回去。”茶唯好心过来拉他,百目鬼毕竟年迈,不像年轻人,跑两步路就累成这样,也是情愿可以。作为人民警察,尊老爱幼什么的,茶唯热心想道。 文零顿时胸口闷热,有些自责,有些羞愧,情绪一上来也不顾有些克制不住。甩开怒吼道:“走开!我自己能走!” 哎?她被吼的一头雾水。 茶唯不乐意了,前前后后回想起来。她在树林里整整呆了三天,衣服没换一身脏,就昨天吃了一桶肯德基到现在一滴水都没喝,喉咙干的都冒烟了。这会好了,先是被寺清一水鞭心灵受到创伤,后被文零吼,她可不依:“嗨,我说,你们做妖怪的是不是觉得自个贼了不起啊?当我谁呐?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她双手叉腰,一股要骂街的样子。“我一大堆事都没处理,贾戊在广州那地等着我,说到底这事我是局外人呐。什么门派啊水灵啊这些关老子屁事?啊?我凭什么围在你们后头转,还是我自己犯贱!对,就是犯贱!” 文零刚想插嘴,“我不是那意思!” “不然你什么意思?我好心扶你这老妖怪回客栈休息,你还吼我,你知不知道老子一个缉私队小队长立过的功劳加上脚趾头都数不完,在局里一站谁不是对我客客气气的。来到你们这倒好,个个拿我当出气筒泄田水,老子还不干了,要不是离开寺清老子会死,还真不干了!”茶唯一口气巴拉巴拉说个没完,顿了一会,她张望的看了看四周。 嘴角突然一勾,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大口大口的呼吸,又笑了起来,“嘿!还别说,离开寺清我没事了!” 当初离开没两步,她可是呼吸不上气来,近期整那么多事搞得她都忘了。 “寺清一开始没水灵支撑着,需要借你的元气,现在她行动自如自然不会受你的束缚。”文零用中指抬了抬眼镜,语气倨傲的说道。“当然,身上流着你的血,你的元气也让她意识变得强大。你们多少还是有点感应的,就像你那日跑到山林,瞎跑都能找到她一样!” “你怎么知道这事?” “刚你牵我手,看到了。”文零斜眼看着她,有点逗弄的意味,勾起嘴角笑。 茶唯往他小腿狠狠的踢了一脚,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倒是扶我啊,寺清回来我可得跟她说!”文零一拐一拐的跟在她后头,低眸,抬眼,一瞬间。 他看见茶唯身影在阳光下,明亮耀人,可是刚触碰她时,他意识疲弱,顿时被带进了灰色漩涡,像要被吸了进去般。 茶唯身上,那片灰色,到底代表着什么? +++ 接近中午,赵从木坐在茶桌边上听着客栈老板娘讲故事。 客栈老板娘是个重庆人,跟丈夫离异孕有一女,四十几岁,风韵犹存。性格也特直爽,有着重庆人的豪放。她讲着自个在束河开客栈三年,遇见的人足以写成一本书。 “之前遇见过一家奇葩,真是开了三年客栈没遇见过。一家人在这住了两个晚上,当晚说隔天一大早五六点就得赶车回去,那我这人又好心,就说厨房里头有鸡蛋,你给煮点带上,别路上没卖早餐饿着肚子!”她一杯生普一口气给吞了,又说,“谁知道这一家子煮了两版鸡蛋,加起来四十多个,嘿我说不是,你一家人是一整个星期要吃鸡蛋饱?” 赵从木听完笑得咯咯响,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让他觉得格外有趣。 二楼走下一男一女,从中庭走过来,也在茶桌边上坐下。听他们谈话,两姐弟,自助游,连攻略都没做。 倒是挺随性。 姐姐二十出头,长得纯净,看起来舒服。弟弟皮肤黝黑,身材略胖,一直低头玩手机。 正商量着接下来的行程要怎么走,弟弟玩手机左应一句右符合一下。老板娘巴拉巴拉说个没完,“你们之前都去过大理洱海了,卢沟湖也是水呀,确实,姐告诉你们卢沟湖一定要去特别漂亮,但这会还得坐车绕个8小时,何不把卢沟湖当成遗憾下次来,直接有直通车两小时就到了。听姐的没错,去香格里拉,去体验一下藏族文化,你们自助游不方便,坐车是不会路过虎跳峡的,姐帮你们报团现在一人特便宜就三条8,多好!” 姐姐听完点点头,一直喝茶,那明亮的眼珠子盯着赵从木直瞧。 总一直呆在一个地方,习惯一个地方的人与事,不知道外头的风土人情,出来接触的人,都觉得新鲜。 听多了,看多了,回头会觉着。 自己的世界可真小,小得只能容纳周围那点小事,那点小情绪。到外头一转悠却发现,天宽地阔,除了生死啥都不是事。 赵从木很喜欢听他们交谈,有趣。他可能都忘了,今儿个一大早,还骂茶唯说,“生活在城市不知民间疾苦,看头牛都觉得稀奇。” 第十七章 念变 客栈内谈笑风生,老板娘呦呵着大家拼伙一起吃饭,昨儿个买了当季的松茸,切片晒了一天,今天打火锅,再整条玉龙雪山的雪鱼,赵从木看得直流口水。 来束河想吃点正宗的地道菜,实际并不是满大街都有,想吃正宗还实惠的,跟客栈老板拼吃,最好。 赵从木入乡随俗,大快朵颐,好不欢乐。 刚开吃,茶唯从前庭大步的走过来,到中庭的餐桌前停顿了一会,往二楼走去。赵从木满嘴塞满了松茸,正眼都没有瞧一眼。 老板娘招呼着茶唯一起过来吃,只听见下楼梯的脚步声急促,踏在木板楼梯格外的响,不到片刻,茶唯拉了张椅子在餐桌前坐下。 百目鬼文零随后而到,老板娘照样热情招呼,只见文零双手插在裤兜直径的从面前走过,头也不回,半句话不说。 两姐弟抬眼盯着茶唯跟文零,又看看赵从木,姐姐附在弟弟耳朵边上小声说,“早恋,孩子都这么大了!” 说完两人脸埋在饭碗里笑嘻嘻的。赵从木抬眼,茶唯听见了,感情不是说她似得,往锅里夹熟了的松茸,大口大口的吃。 吃完饭两人回房里,文零躺在床,上闭着双眼。 刚进门,寺清从楼梯慢步的走了上来,茶唯看了她一眼,见她摇了摇头,茶唯随即叹气把身子从窗户移了回来,瘫在沙发上。 寺清一进门,文零蹭了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神往门外一看,失望的神情显现在脸上。 原本平摊的双手,栓紧了床被,骨节发白。 “都怪我,找的到却追不上。”文零低头冷冷一笑,取笑自己。 寺清在床位坐下,“紧张什么。想方法,再找!我们不在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文零扶额,把周守藏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茶唯盘腿坐在沙发上,吃饱之后身体有些乏力,困意袭来,但林花花毕竟出事,她也歇息不得,她自顾自的说,“也不知花花怎么了,像鬼上身,那脸特恐怖,太丑了!” “我知道呀!”赵从木抱着木头,一脸童真。 文零这才回过神来,仔细的大量着,“崆峒密法首座弟子赵从木,八岁入密法,你也是不得了的人物!” 他摘下镜框,看着赵从木。 “你的眼睛真锋利!我未曾讲过,你如何得知?”赵从木不免警惕起来,他坐直了身体,怀里紧紧的抱着他的木头。 寺清转移问题插话说,“你知道,你说说!” “对嘛,先说说!”茶唯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说道。 赵从木不愧是十五岁的小天真,被众人围着期待的眼神,他警惕的神情消失到九霄云外,就像之前在密林里,茶唯听闻他是男生时,为了报饿肚子的仇恨,一拳把他的眼眶打成熊猫眼,今儿个额头把砸出一个大包,他捂着额头气的可以,当疼痛缓下来又忘得一干二净。 寺清看他双眸闪烁,心里笑道,小孩子注意力真容易转移。 赵从木端正着身子,从兜里掏出手机,把早上拍的照片点开,递给众人看,说:“活脱脱的念变!” “念变?”茶唯反问。 “人出世后会形成两个意识,称为善念、邪念。自孩儿起,周围的因素会导致内心性格的形成以及两个意念的成长关键。善念与邪念在意识里是互相制衡的,善念若强,邪念便衰弱。”他从文零手中接过手机,关掉屏幕擦了擦后放回兜里。 又说:“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坏人,坏人天生的有很多,那是善念被邪念强行压制。当然世上大部分的人善意念较强,三字经就有过人之初性本善之说,善念逐渐强大,邪念会被制衡,但并不是不存在,它藏在意识中,除不掉,杀不死,偶尔会突然跑出来!” 赵从木舔舔嘴唇,再说,“念变实际就是邪念的强行压制,会偏激,会负面,把你本性坏的那面最大化。念变又分为两种,第一种是重大的精神创伤导致善念的衰弱,邪念趁机上位。第二种则是人为,人有三魂六魄,说到底都是不同的那个你,据我了解,能真正人为去控制三魂六魄转变为邪念的只有一人。” “那便是五裘门派,裘道长!” 茶唯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淡淡回应四个字,“不明觉厉!” “邪念一直如影随形,在生活中,遇见不顺心你的脾气,负面情绪都会被带动,其实就藏在你的意识中,让你生气,苦恼,沮丧时无法控制自己。是这样吗?”文零问道。 赵从木点点头,“也可以这样说!” 有些人求生欲望很强,有些人轻贱生命,突然自杀的人新闻上相信你也看到很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存在呢?那便是意识中,善念受到邪意念的制衡。 “你意思说花花这事跟五裘人有关?”寺清站起身来,语气有些激动。 赵从木肯定道,“那是必然,但五裘手法我只听师傅说过,并未钻研,大概知道此手法是可间接!” “间接?若是花花碰见谁了,我怎么会看不见呢?”文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接触时并没有看到,仔细回想,他眼眸锐利闪烁着光,“我知道了,拉着花花跑得那个男人,在昆明与花花碰过面。” “多大年纪?”寺清蹙着眉头凑过去着急的问。 他的回答打消了寺清心中的想法:“二十多岁,很邋遢,头发留的很长盖住了双眼。” +++ 云南的天蓝的耀眼,早晚凉午间时却艳阳高照。 客栈不大,老板娘在前庭茶桌旁讲故事,二楼客栈还可听见笑声,遇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是开客栈三年的变通。 中庭有颗李子树,上头结了青黄色的李子,客栈内两姐弟随着老板娘吩咐驾着个梯子就往上爬,弟弟在下头一边拿着篮子一边吃,姐姐爬的老高伸手把一颗颗青黄色的熟李子摘下。 茶唯往窗户外探头,能看见穿着牛仔裤的小姑娘伸手摘李子的模样。 客栈四人围着一张小桌子,寺清文零一脸认真的看着赵从木,他把怀里的木头坐在屁股下,手里两个古铜币双手握着摇,摇几下后往桌子上扔,古铜币在桌子上咕咕的转了几圈后啪嗒平摊在桌子面上。 茶唯见寺清跟文零一脸认真,她心里想着,哎,毕竟是老一辈那年代过来的人,就贼迷信,她就不信这两玩意还能找到花花,要是这两古铜币就晃两下算到花花的方位,嘿,那就逗了,都学这不就行了,还需要什么gps定位之类科技么? 赵从木扔了接着拿起来摇晃,连续好几次,茶唯东张西望的往窗户看,外头那李子真的甜么,这么青。 “算出来没有?”文零蹲在桌子边上,着急问。 寺清在边上看着不免低头一笑,百目鬼无所不知,竟信着小孩童的算理,也是奇了。 “别急,兄弟,别急。”赵从木晃了下扔在桌上,咕咕转动,两个古铜币相离老远,他用手指把边上那个移过来两个凑一块,慢悠悠说,“这算卦,大有学问。有时明明是副吉褂,转眼变成凶,有时是凶褂,最后又成吉。” 茶唯闻言调侃道,“不是,你说话就说话别老气横秋的口气行吗?按照你这么说,还算什么呀?不白算了吗?” 赵从木被这么一说,脸忽然红了,他学师傅的语气,学的不像?每当师傅算的时候,都是这幅模样,他觉得可神奇了,小脸上竟是憧憬之色。他轻咳了声缓解尴尬又道,“你别急,你看这幅就说的明明白白的。开始为大凶之兆,又转为吉,是上上吉褂也!” 寺清跟文零闻言脸色有所缓,文零则笑笑,“吉褂也!花花如今又在何处?” 茶唯翻了个白眼,这几人能不能好好说话!呕!寺清也是一副期待之色,怎两个过百的老妖怪被一十五岁小孩糊弄成这样?能不能跟我一样成熟一点! 赵从木一脸得意,抓起两枚古铜币,摇晃了下,又往桌子上一扔,他看了一眼用手指,指了一个方向。 第十八章 雨崩 九月份中旬,广东的天气逐渐入秋,说实话广东压根没有秋天,直接夏入冬。云南就不一样了,这时候早晚都得加个厚外套,凉风徐徐,刮得满庭院的黄叶。 即使是午间艳阳高照,穿着短袖也有些凉意。 对于茶唯这个广东人来讲,还是有些不适应。赵从木说的方向是哪,梅里雪山脚下的雨崩村。启程前,她拉着寺清去买装备。 登山靴,冲锋衣一身黑,真像个特警。寺清没啥变动,钟爱白衣,顺了件白色长款麻衣,也算还了套行装吧,茶唯给她穿了双运动鞋,蹲下身去给她绑了鞋带。 要打战了,一身行头不能少。文零也跟着茶唯换了登山靴跟冲锋衣,就赵从木倚靠在商店门口啃着苹果没有变装的打算。 一大早坐车,晚间到西当。到雨崩没有交通工具,路车都到不了,只能徒步,不然就是骑骡子。背包的话也可以让牵骡子师傅给背,小包20块,大包双倍。 晚间时分,文零跟茶唯两人赖在地上不动了。 文零说骑骡子上去吧,茶唯看着形形色,色的路人,背着大包小包的,驻着小拐子男男女女骑着骡子的少的可怜,跟风是最好的地图,意气风发挡也挡不住,她果断拒绝:“爬个山怎么了?” 路上。第一百零八次文零对着茶唯说,“我真后悔听你的!” “我真后悔听你的!”茶唯指着赵从木的鼻子说,又凑过去寺清身边道,“这小子真的不能信,他把咱们带到这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阴谋,绝对有阴谋!” 第一个休息站泡面墙,很多游客吃完牌面把纸筒叠的老高,一排一排像一堵墙。寺清坐在木凳上喝水,她蹲下身去系了系鞋带,运动鞋穿起来倍有感觉,让她觉得新鲜。她系完鞋带站直身来,付之一笑:“古时之褂,很灵验,以前一心也这么做过!” 茶唯见寺清这关点不通,又凑过去文零边上,他像一堆烂泥趴在木栏边上,茶唯用手肘捅了捅他说,“我觉得咱轻易听信一个小屁孩,对我们大人极为不尊敬,不负责。主见性太低,指不定花花不在雨崩呢?指不定还在束河呢?我们决定太潦草了!” “信褂,有时不得不信!”文零应得有气无力,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妖怪也有血有肉,并不是跟电视剧里凌波微步能上天,也是一步一个脚印,他突然觉得胸闷。 “跟你们这些老一辈的人没法沟通,迷信!”茶唯扭头就走,领走前还往文零的小腿踢了一脚。 夜晚山风很凉,看着休息站的人,似乎并没有因为夜凉而扫了兴致。 远处树底下,寺清蹲在地上用树枝在地上描画,赵从木蹲在地上指指点点。茶唯屁颠屁颠的跑过身去,跟着在边上蹲了下来。 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地上一片斑驳迷离。 寺清用繁体字写着,“五裘,青峰,布衣。”连成一个三角形,枝桠尾往青峰一指语气平淡,“青峰这一章已破,赵昕死前说过这个人。五裘,背后主导应与此人离不了干系!” “你猜测得没错,我师兄就是受他引诱才会破了门脉禁忌,所有点最后到会集齐到此!”赵从木稚嫩的孩童脸认真的模样,双眉似蹙无蹙。“雨崩,布衣一脉!” 寺清用树枝在“五裘”两字上打了一个叉,不喜不悲,如同局外人,“五裘,青峰,两章都在他身上...雨崩一行,必要碰面!” 在束河白沙时,寺清醒来与赵从木还过招了,当时茶唯还听说什么新仇旧恨一起了解,这会两人聊得甚欢,地上指指点点,茶唯愣是听了半天,这会算是知道了,感情赵从木跟寺清早就知道接下来就是雨崩这地了,想必文零也知道吧,就她蒙在鼓里,还一直在说什么算卦算卦,算你妹! 寺清抬头望着那月,圆润的月被云儿遮住半边脸,欲遮还羞。 “云能遮月,月可不能遮人,云消月明,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 上有天堂,下有雨崩。 “上有天堂,下有雨崩。”文零看着手机,有气无力的说道。“没有信号定位不了,不过这条路走下去就是上雨崩了,左道边下去会有客栈。” 手机上显示着凌晨3点47分,茶唯脖子都要抓破了,这里丛林密集,暂不说走过的路坑坑洼洼,比探险还要再危险的山路,上坡12公里,下坡六公里,到山林深处树叶遮顶,看不着前方的路。 不知道是走快了,还是走慢了,原本路上稀稀落落还有几人,这会安静得连鬼都没有。 山里的蚊子毒的狠,雨崩村四面环山,像个盆地,海拔偏高气温湿润,又是雨水眷顾之地,草木丛生,也伴随着小生物的生长。 茶唯脸、脖子、漏出来的手指无一不被毒蚊子咬的,密密麻麻的红包像得了疹似得,痒得她又叫又骂的,她抓的都出血痕了。 “脖子抬起来。”寺清在身边明显是看不下去了,她手里一团水汽抹在茶唯的脖子上久久不散。“坚持一下。” “痒好些,就是冷!寺清我冷!” “那你想痒死还是冷死,选样舒服的吧!”赵从木抱着他的木头,一身薄款运动装,一点儿也不像个人。 文零跟寺清不受蚊子眷顾说得过去,但赵从木这小子怎也完好无缺,她一个人受罪,不爽,极为不爽。 她一胳膊把赵从木的脑袋夹住,右手两指弯曲定点的敲脑壳,“痒死跟冷死,我都不选。来,有难同当!” “茶唯我警告你,跨我底线,女人照打不误!” 走了会,这个点客栈大部门都关门了,有些门口还挂着满房的牌子。几人只好往深处走去,这里连路灯都没有,幸得月儿宠幸,月光通透,大地蓝白。 拐了弯,越往深走越荒无人烟。 远处有红灯闪闪,文零几人相携往里头走去。 见似客栈又不似客栈,装修有点藏地的老风格,那些蓝色布刻着藏文化,里头走进去庭院坐着几人,喝酒聊天划拳,笑得嘻嘻哈哈,身着长相一看是本地人无疑。 “有房间吗?”文零走过去问。 面对门面的那人站身来,身材矮小略胖,胡子拉渣,贼眉鼠眼打量着文零,又往文零身后探了探。 “80块一晚上住不住?” 这价钱让茶唯一愣,脱口而出,“住!” 二楼两间房相隔,一进门还真觉得这房间也就这价钱了,没怎么收拾,被褥也是黄里邋遢,有点恶心。甚至房间里没有厕所,极其不方便。 茶唯蹬蹬瞪的跑下楼,“你看我这...”她指着胳膊跟脖子的红疹,又问:“有药吗?” 刚主事的男人走过来,愣是跟茶唯一个个头的,他眯着眼睛看了眼,又走去屋内拿了瓶药酒,递给茶唯。 “能给我们整桌吃的么?多少钱,照给!”她手对着瓶口倒出药酒,往脖子上拍,很凉快,药酒味扑鼻,随即热辣辣的,解痒,还是当地人的土方子好用,一物克一物嘛! 主事男人进屋里头打了声招呼,原来里头还有个婆娘,大晚上被叫起来做饭有些不乐意,披着衣服出来庭院瞧了一眼又进屋里头去。 寺清三人从楼下下来,围着边上的桌子也坐下。 一盘树皮炒鸡蛋,耗牛肉,炒野菜,还有一盘水果,老板娘叫它八月炸,长相奇异。茶唯筷子擦擦就开动了,赵从木低头沉思了会也用筷子夹起野菜开始吃。 “我不吃牛肉,有别的吗?”赵从木舔舔筷子,有些不满足。 茶唯夹了一筷子树皮炒鸡蛋在他碗里,说:“请知足,看看人家穷的连树皮都吃,一小盘牛肉你不吃没关系,说实话,不够我吃!” 赵从木撇撇嘴,像闹别扭的小孩。 边上那桌,几人喝酒用土话开着玩笑,不亦乐乎,这种氛围让人觉得欢乐。 文零拿着筷子举棋不定,浅尝了几口,他精疲力尽说个话都觉得累,还是问道:“查了下,雨崩分为上雨崩,下雨崩,地方不大,走个遍也要花上几天时间。布衣一脉在何处,还有得说!” 寺清抿起嘴角,说了四个字,“引蛇出洞!” “现如今不比老一辈那会,门派已经不是主流,自然不起眼,布衣本是小门小派,难找,得想个法子!”文零继而又道。 “且不烦心,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 寺清话音刚落,背后有人回应,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 “谁说布衣小门小派了?也不问爷爷我答不答应!” 只见背后站着八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什! 茶唯嘟着嘴极为不乐意,身上那些红疹又痒得出奇,肚子更没有填饱,被指令站直了,动也不能动,痒都不能抓。 四人站成一排,对面八个人,拿着砍刀的、锄头的、棍子的七七八八都有。 “你们是哪门哪派的?刚才这个小哥你说什么来着?爷爷没听清,布衣小门小派是吧?”刚客栈主事那人,用手里的小棍子抓着后背的痒痒,在几人面前走来走去。“哎呀这小门小派的,兄弟们答不答应啊外人这么一说?” “不答应!”背后七人拿着家伙笑得猥琐,叫声倒是齐。 文零淡定的用中指竖了一下眼镜,轻咳了两声,说:“你耳背,有可能听错!” 其余三人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竟都没有惊怕之意,弄得来人觉得惊奇。茶唯笑着说,“你如果想安慰人家,恐怕你没成功!” “你...就是你...四眼鸡你给我站出来!”主事人用棍子指了指文零,音调提高,估摸着有些生气。 文零站着军姿,往前走了两步,像军训的小学鸡。 “你哪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什么门,什么派...说说说...给爷爷说清楚了!”他拿着棍子把桌子敲得啪啪响,活脱脱一个山里的土大王。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我们...”文零看了看身后,包括寺清在内,三人低头嬉笑,茶唯最为过分,笑得肩膀都在颤抖。他站直了身板,忍住不禁说:“跟布衣门派切磋一下道法!” 主事人闻言噗嗤一下笑出声,背后站着的弟兄们个个捧腹大笑,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他抓着棍子,走到寺清身边,伸长的脖子一探语气轻浮:“小美女...你有啥道法?使出来让哥哥瞧瞧!” 个头比寺清还再矮些,胡子拉渣,衣着邋遢,满口酒味。 美人如画,身姿虽瘦弱,风骨依傲然。 寺清嫣然一笑,却使眼前那八人大惊失色,与之瘦弱身骨相比的奇观,背后八条水鞭如同章鱼触须,又形如游蛇。 眨眼功夫,又消失于视野内。 只见主事人喉结一动咕噜的吞了下口水,棍子一松,蹬的一声掉在地方,他急急忙忙蹲下身去捡起。 当然,他唐千峰活了半辈子有什么没见过?他亲爹更加了不起,这小姑娘算得了什么? 站在寺清身边的茶唯,唐千峰上下打量了一番,满脸红疹也看的出长相俊俏,一副常人模样,不会错。 “你有啥本事?”唐千峰气势已弱了三分,语气却昂昂不甘示弱,食指指着茶唯命令道,“你...出来。” 茶唯抓抓脖子,上前两步右手抓住对方食指网上一掰,侧身,四两拨千斤一个过肩摔,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对方还未有反应,知觉时已倒在地上呜呼哀哉。 领头人碰了壁,当兄弟的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光看着不管,他们下意识抬眼看了下寺清,她在站在茶唯身后,嘴边没了笑意,双眸带着寒光,看着其余七人。 对手多强对他们来讲是没有概念的,拼了性命罢了的亡命之徒,有这种气概,义气可为先,他们照样一点不怯步。 谁知躺在地上的人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哈哈一笑,说了句话,“好!痛快!” 他对兄弟罢罢手示意,原本上前的人也往后退了几步。 唐千峰有点土大王的豪气,拍拍身上的尘土,重新走回文零身边。文零主动上前,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随即脸上逐笑颜开,乐呵乐呵重复确认问道:“哥您真有这本事?哎!怎么称呼您?” “普罗米修斯!”文零回到桌边坐下,茶杯翻过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习惯性的用中指抬了抬眼镜。 茶唯跟赵从木一脸惊呆了的表情,这转变也太快了吧? “都坐都坐...二瓜子们愣着干什么?去厨房搞几个菜招呼招呼呀!”唐千峰一指使,全做鸟兽散,该进厨房的进厨房,几个照样围桌而坐,继续划拳喝酒,跟没事发生过一样。 似乎这等事,见怪不怪了吧。 寺清茶唯等人也围桌而坐,把刚才没吃完的饭菜摆好,下筷,只是桌边多了个唐千峰。 “普罗...罗哥,喝酒...小弟唐千峰,讲真,布衣传承接班人。” 第十九章 引蛇出洞 昨儿酒喝多,睡得就舒坦,就是大清早被屎憋醒,文零心里不舒坦。 像这样的妖怪,放在人堆里谁认得出,人有三急,妖也有呀。更何况在人世间生活了多少年了,就按束河那会来讲,若不是非得守着林花花,又得寻找寺清茶唯的下落,他会被逼的意识离体么? 说到底,记得什么忘记什么,他更想活得清闲些吧。 “早上好罗哥!上茅房呢?” 唐千峰从庭院里头屁颠屁颠跑过来,手里抓着青粿耙耙吃得正欢,他三两口把最后一点吃完。 文零眯着眼睛蓬头垢面的,他扯着嘶哑的嗓子问道:“房间怎么没厕所?厕所在哪?” “房间厕所,哪能啊?这后院有一个,不过前几天一班二愣子酒喝多了乱拉乱扔的现这会塞了!” 文零听完有点一脸懵逼,愣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嗨,不是!那我咋办呐?我憋着?”文零手里抓着纸巾。 “心在哪儿,哪儿就是你的家!茅房遍地都是,你这又是何苦呢?” 文零提着裤子,走了十五分钟的路,这边上连个挡着的地都没有。夜晚看着丛林密集,谁知早晨出门却遍地青草,一条小路逍遥蜿蜒,两边一片绿源。 天很蓝,美得不能自已。 青草地上有本地农民在牧羊,一大群羊低头吃草那壮观的样子。 “罗哥,讲真,把那套道法交给我成么?”唐千峰手里折了条草,咬在嘴里,一路跟在文零屁股后头。 “教不了,与生俱来的!”文零走到草原边上的灌木里,寻了块地,灌木长得不高,蹲下去刚好挡住个人,他也不管了。 至于为什么不在客栈边呢?打死也不想被茶唯等人碰见。 “还与生俱来,你别瞎扯几把蛋吧!还以为老子傻傻的,就那姑娘,八条水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水灵嘛!”唐千峰也在他身边找了块地,挪了挪,脱下裤子。 文零脱裤子的手停滞了,他昨儿触碰唐千峰知道布衣一脉背后的事儿,并未料中这么快寺清身份被揭破,回头一想,寺清这么聪明,兴许是故意展示的。又故意问:“你知道水灵身份?” “别忘了爷爷我可是布衣传承,坚守水灵一章。”唐千峰脸上得意洋洋。 文零往边上瞅了瞅,有点嫌弃问道:“我拉屎你跟着我蹲着干嘛?” “一块呗,也有人聊聊天什么的!都是大老爷们怕个什么劲?”唐千峰蹲下,话锋一转又说:“讲真,我爹留下的家当还是有点的,却给我留了间破客栈啥也没给,全给我弟,干!我是轻易打发的人么?就按你昨儿个讲得,我没啥钱,我爹都给我弟,仅剩私房钱就藏在床底下!” 他叹了口气,又说:“哎!其实吧!两兄弟分家了,也一样要遵守老规矩去看守水灵什么的,我就是不爽我爹太偏心,要不这样,你帮我探探我弟那些钱藏哪!我告诉你水灵的事怎样?” 文零抓着手纸,点点头,说:“成!” 早晨的阳光甚是怡人,边上的羊群乖巧的吃着草,在这种和谐的地方,温润的风,呼吸也变得无羁起来。 有些人上厕所时间相对比较漫长。 唐千峰也跟着蹲着,正想说些什么,谁知前面一头羊走过来,他手欠,抓了个石头往羊的脑袋上一丢。 “你干什么?”文零正与屎作斗争,谁知旁边的唐千峰没事瞎找事。 唐千峰耸耸肩,挪了挪屁股说道:“没事,老子这体格还怕一头羊么?照样撂趴下了!” 这石头过去,料想着这羊会吓跑,谁知羊身牛脾气,被扔了个脑袋之后,拉嵩着两个弯弯的大羊角,脚下一磨蹭,往这边狂跑了过来。 羊直直往灌木从中顶了过来。唐千峰呀呀一声惊呼,蹲着的双手抓住两个羊角,那头公羊个头大,劲也大,唐千峰抓着也倒退几步,羊屁股狠狠的撞在文零身上,后蹄往文零的脑袋就一脚,踢得他整个人眩晕,裤子没提就站起身来,抓住羊屁股就一顿胖揍。 公羊像疯了一般脑袋狂甩,唐千峰抓着两羊角有点吃不消,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后一推。文零在后头则是拳打脚踢一顿胖揍。 羊也是精明的,看似打不过,也就老实了。唐千峰看着文零,两人干完架后相视一笑。 “一大早的,做这种事不太好吧!”茶唯站在不远处,声音悠扬的说。 寺清站在她边上,赵从木手里抓着手机快速的拍照。 大清早的,这误会可就大了,两个大男人,一个抓着羊头一个抓着羊尾,都没穿裤子,就这么瞎闹腾。 只觉得心中一股悲痛,就像来个二十级台风把这一切都带走吧。 带走吧,仇恨,带走吧,可耻。 寺清看了一眼,头别开了,嘴角一抹笑。 +++ 客栈庭院。 围桌吃早餐,青粿耙耙跟奶酒。青粿外面酥脆,里头松软,青粿味很好,听唐千峰说,雨崩这地他们都叫鲁崩,牧牛羊,种植青粿,生活很少与外头挂钩,这点倒跟林花花家乡有些相似。 近年青粿收成不太好,他们也会为了赚点钱去轮流去雨崩外放马,供旅客骑行。 布衣一脉的事,没说。 布衣一脉早一代在浙江,后期师祖厌倦了,门派权势争夺,为了名声也违背了很多不该之事,隐私埋名倒是没有,只是放下权利,在这个四面环山的盆地生活。 待后期,基本没有人听闻过这个门派,也算是落败吧。 水灵的事情,布衣是不想参与的,奈何是归属七门派。五裘跟茅山当时就有本事收服水灵,却偏要拉上其他五门一起,原因便是五裘与茅山当时争得厉害,谁都怕以一己之力封了这有本事的妖怪之后,为己所用。 这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对于唐千峰来讲,不过是像听书般,没多大感觉。 文零接触唐千峰,知道的也就这么多。 布衣当家做主,是他弟,唐万江。 唐千峰媳妇,昨晚半夜的起来做饭,今早这么多人也不知做了几锅耙耙,在厨房不停忙活。 几人围桌吃得很开心,小满足。 唯独文零苦着脸,想解释今早的事儿,又怕把事情放大,不好说,幸亏林花花不在这,要不,真的学鸵鸟把头埋了了事吧。 文零手里抓着青粿耙耙,有一点没一点的捏了放进嘴里,像小媳妇一点矫揉造作。 谁不知道他一肚子心事? “喂鸡吗?”茶唯蹭过去,鼓掌腮帮子取笑说道。 文零撇了他一眼,想骂人,又收了回去。众人哈哈一笑,他凑过寺清耳朵,说:“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今儿个跟唐千峰去见见唐万江,连唐千峰都不知道水灵封印在哪!” 寺清点点头,她看了一眼文零不明所以抿着嘴在笑。 文零见寺清一笑,脸唰的一下红了把青粿耙耙往桌子上一扔,“不吃了!都说了那是误会,不要带有色眼镜看我!” 茶唯跟赵从木带头笑得最大声。 唐千峰插嘴:“我跟罗先生不是故意的,是羊先开始动手打人的。” +++ 与世隔绝的雨崩,像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茶唯跟在赵从木身后,手里抓着唐千峰乱描的地图,也就随处走走,假意看看能否探到林花花的下落。 起先,都说由文零来找林花花,用他的能力在这公路不通,山路难走的雨崩寻找再合适不过了。唐千峰可不依,“说好了我给你带路,你给我探万江虚实的!” 文零只好作罢,和寺清跟在唐千峰身后,往下雨崩走去,又是一段路程。 “天茫茫地苍苍...这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哪找起?”赵从木抱着他的木头,走起路来驮着背,重一脚轻一脚,倒不是精力有限,毕竟自小便接受不一般的训练,只是心乏,又埋怨道:“我来寻师兄出事因果,为何要找一个不相干的人?我不找了!” 茶唯闻言笑笑,就她胳膊位置高的小孩,剪着极短的碎发,让茶唯忍不住手掌在他头上揉了几下,她说:“事得一步一步做,关得一坎一坎过!” “就没指望过我们两徒步,漫无目的能找到花花!”她手指交叉托在脑后,望着那湛蓝的天空,慢悠悠说:“敌在暗,我们在明。七大门派没一个好东西,花花这次念变跟他们脱离不了关系,只要假装很着急在寻找,总会有耳目去通风报信,到时来个引蛇出洞围魏救赵便成!” 赵从木斜眼看她,反驳说:“不要一杠子打死一船人,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这事就真的跟七大门派脱离不了干系!” 听完茶唯的话,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愉快。若说非是七大门派的事,也不是,水妖不过是七大门派争夺权势的牺牲品。 他紧抿着嘴,不愿透漏。 假借为师兄寻因果的理由,他利用茶唯等人,只为做一件事罢了! “认识你好几天,现今智者见智!你给我一印象挺蠢的,像水妖的狗腿!” 茶唯大吃一惊,她手臂勾住赵从木的脑袋勒了勒,什么叫做狗腿啊?不过赵从木一席话如当头一棒砸下来,转念一想,心中泛起疑问。她到底为了什么? “我跟寺清认识挺微妙的,当时没想着能走这么远...我被绑住了...脱离不开身。如今寺清得到水灵了,离了她,相安无事,雨崩一结束,我也得回广州了!”她努了努鼻子,牵强一笑:“缘来缘去,一切随缘!” 这句话,好似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刚还想夸你有点侦探思维说出这番话,我想嗤之以鼻,没说两句,真没主见性!”赵从木翻了个白眼,都懒得吐槽了。“时而聪明,时而愚蠢,你让人看不懂!” “小小年纪话别说早...妖我看不懂,但人我还是明白的,从木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人停在街道中间,行人来来往往,从他们身边穿过。 跟着游客走着走着都忘了方向,这条街道边上都是客栈,也有些商业化了。却不失它原本的美,雨崩,是神流连的地方。 第二十章 布局 已记不清是第几个失眠的夜晚,已记不清走过多少路。 日新月异,更别说人的变化了,每天不同的心情,遇见不同的事。心境会跟着一步一步,像一层层台阶,跨上去之后就很难回头了。 她的心很闷,她的脑袋很胀。 有些不能克制的情绪,像过剩的胃酸,一阵一阵的在体内翻涌,也不知如何去克制这压抑的情绪,也不知应当如何? 或许,只有把罪魁祸首杀掉,那么光明才可降临吧! 头顶上冰冷石壁,结着一小柱冰柱,不停的往下滴水,啪嗒啪嗒的滴在脸上,林花花不去抹干,任由肆临,像泪痕划过脸上,冰冷。 是啊!该把寺清杀掉啊! 茶唯呢?也该杀掉,统统杀掉,这样世界才会好吧。 她双眼无神看着冰柱发呆,躺在漆黑洞穴里,像习惯了黑夜,周围清晰可见,却不愿去了解。 “唰唰唰”带着呜咽挣扎的声音。 又是传来这种声音,她似乎已经麻木。 旁边那男人,用十指去扣墙壁,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悲鸣,鲜血顺着墙壁留下,狰狞而刻意。 十个手指头,是好了又伤,伤了又好。 那日,一路强行被拉着走。他说跟她有共同的目标——复仇。理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林花花不想去搞明白。 那股怒气啊,要像锋利的匕首,狠狠穿透胸膛。 啪嗒,冰水扎进眼睛里刺疼,黑夜中光线逐渐模糊。 +++ 文零与寺清便不同,周围很多特色的小店铺,并没能吸引他们的眼光。唐千峰大摇大摆地走在前头,忽然在一家小店铺停住了脚步,他扶了扶帽子,又正了正衣领,往前迈了两步又退回来,附到文零耳边重复叮咛:“记得探探这个…” 右手食指与大拇指轻轻揉搓。 面积不大的字画店,店里墙上挂满了字画,店内对着门面是一个台子,上方铺着一卷尚未完成美人画,店内立着一人,手持毛笔入神,头发灰白,一个金色镜框眼镜。 唐千峰踏进商铺,他没有正眼瞧,左手拉开柜子,在里头摸了几张红钞票。右手毛笔依旧在纸上作画,眼睛盯着桌面上抬也不抬,钞票往前方一递。 这唐万江也挺逗的,从他的举止看,是多厌烦唐千峰这个哥哥的。文零见他此举,心头有些不快,他竟自走过去,伸手要去拿那几张钞票,顺道接触也能探探底。 谁在举在半空中的手突然收回去,他两个薄薄的镜片发着寒光,抬眸直视着文零,阳刚有力的声音问:“你是谁?” 唐千峰见状,赶紧挤到文零面前笑道:“万江啊…这两位是住我客栈的旅客,人生地不熟的,我带他们出来逛逛,这不路过你店门口,打个招呼!” “人生地不熟?”唐万江手中的毛笔轻轻的挂在砚上,讥笑道:“住你客栈的旅客?哼,要是挨个带出来…你还需要跟我伸手要钱?” 唐千峰被这么一说,气得两个瞳孔放大,鼻子像牛似得哼着气。 “是这样的,我跟我女友出来旅游总得给亲朋好友带点手信,我女友又是出自书香世家,刚好说到字画方面,唐老板好心,领我们过来瞧瞧看看。”文零抬了抬眼睛,回头对寺清又说:“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买给你父亲也好!” 寺清点点头,做做样子抬起头来看墙上的字画。看了一圈后,她眼睛停留在一副画上,那副画让她忽然失了神,文零叫她,也不曾回应。 “唐老板你有什么好的收藏,给我们推荐推荐!”文零笑着说,友好的想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谁知被巧妙的躲开了。 唐万江肩膀一倾斜,躲过了文零的触碰。他依旧是板着脸,“都在这了,喜欢什么自己挑。” 文零再次失手,尴尬低头笑,他双手放在口袋里,那双眼眸再次锁住了唐万江。这人不简单,两次都躲过了他,是人是鬼,必须探探虚实。 “喜欢这幅画么?”文零绕过唐千峰,手搂住寺清的肩膀像极了贴心的男友。 寺清条件反射,挣脱了文零的搭肩,她冷冷抬眸,问:“这画出处是何?” 唐万江回道:“唐某兴致所然,见笑!” “那就要它吧!既然我小女朋友这么喜欢。”文零边说边往唐千峰旁边走去,一脚踩住他的脚跟,他吃痛往后前靠,文零另一只脚狠狠把他绊倒。 唐千峰故意顺势一倒,用力的往唐万江撞去:这下罗哥有机会了。 与唐万江撞了个满怀,文零凑过去好心的要扶住他,唐万江像受到了惊吓般,一下子跳的老远。 场面像静止了般。 寺清双眸不离墙上画,思绪被带的好远。 文零用中指抬了抬眼镜框,果然知道他的底细,不至于这么夸张,到底,是如何得来的风声? 他有预感,布衣唐万江便是这黑局后那张巨网中的线头,一拉牵动全身,随后,土崩瓦解。 “不好意思,我这人自小不愿与人有过多接触,抱歉。” 太过刻意,太过生硬。 唐千峰也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弟弟,他走过去把桌子上的几张钞票揣兜里,上面一副美人肖像画尚未完成,唐千峰顺眼撩过,心里道:这美人,咋没画脸? 目的没达到唐千峰没啥心思,从唐万江身边走过说道:“算提成。” 午后,字画小店铺又来远客。 熙熙攘攘的街道,人群中走来两人,与旅客有些格格不入,倒是显眼。 这次不同,唐万江出门恭迎,远处走来两个中年男人。一身唐装,手中拄着象牙白的拐杖,童颜鹤发,见到他举起双手抱拳,笑呵呵得如同故友。 走在身后的身着西装管家,得体大方,也是笑脸相依。只是在前面不知情人背后,比了个手势。 单单一个手势,便已道明了所有。 别有深意,唐万江眼睛一撇会意之后,笑着道:“裘道长久仰久仰!” +++ 天刚黑,唐万江便把店铺关了,回到屋里去。他沏了杯茶,用的是新买的汝瓷。 “水灵长得倒是与你有些相似呢!”唐万江手里捏着汝瓷茶杯,语气缓缓,他房间在店铺二楼,点了个小蜡烛,坐在沙发上,周边静的只有自己的喃喃自语。 茶杯见底,他望着床边挂着的画发呆,画中一美人一身素白色长锦衣,发丝用丝带束起,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站在树下,边上是一所古香古色的庭院。 唐万江把眼镜摘下往桌子上一丢,有些烦躁的揉揉眼睛。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起身,在桌子上持起毛笔一舞一勾,蜡烛的灯光一闪一跳照在宣纸上,一行字体有根有骨,入木三分——“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毛笔轻轻的放在砚台上,又执起,又放下,重新了几次,唐万江笔锋重重的沾了墨水,在那几行字体上狠狠的打了个叉。 躺在床,上,眼睛定定的看着那幅画,又道:“让我见你!” 眼睛慢慢合上,意识逐渐脱离。 她钟爱茶,又钟爱汝瓷。只因那人说过:“青如天,面如玉,蝉翼纹,晨星稀,芝麻支钉釉满足。茶杯,我独爱汝瓷!” 他费尽家财寻得汝瓷不过想博得红颜一笑,怎知只是淡淡一句,谢谢。 梦中她还是站在书房,提笔写字,见他来了,冷冷抬眸问道:“来了?” “我来了!” “交代你办的事如何?” 她长发垂于胸前,低头专注,精致的侧脸让人不免一颤。宣纸上一行字:寺,法度之也。 唐万江看着她竟然有些出神,心里念道:菩提非树惹凡尘。梦中那女人见他不答话,笔锋一停,眼眸竟冷意出奇。 他轻咳了一声化解尴尬开始把今天的事一一说来:“水灵来过,画也被她买走了。一切都布局得很妥当,只是...” “只是什么?”她声音冷冷地追问。 “只是水灵身边的百目鬼多次探我的底,我一一躲开,他似乎有所察觉,当然...我都用借口搪塞了过去!”唐万江看着她时,只觉得头脑发热,怎得也无法思考。 自从水灵这事,他见她的次数越发的少了,每次短短几句交代之后,念想便断了。 “姓裘的道人没有发现倪端,按计划行事,你要的那人,还没有看到。不过据我耳目来报,她是出现在雨崩没错。明日我便行动,刺激她的意念!”他弱弱的试探问道:“到时,我可否随她一块来,见...见你?” “许。” 唐万江闻言笑逐颜开,他低下头,笑得像腼腆的小孩,“我为你描了副肖像画,可面目总是无从下手,到底是你长得太过巧夺天工了呢...一心!” 第二十章 夜来客袭 赵丛木端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喝,他心爱的木头就放在他的脚边。 客栈庭院里,一群人围着一圈坐着。桌子上放着几个茶杯,有些残缺,豁了缺口的,脚跟缺块的,倒上了满满的茶水,唐千峰说是自家媳妇手炒的茶叶,香。 “唐千峰,我看你弟舞文弄武的斯斯文文,而你三大五粗的不像是亲兄弟!”文零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又打趣道:“你不会是捡来的吧?不然怎么连布衣一脉的看家本事都不知道呢?” 与唐万江打了个照面,多次失手,底都探不到。也只能闲暇无聊逗一下唐千峰消遣消遣。 虽说是两兄弟,还真不是一个档次。唐万江这人一看就不是小角色,文零第一次与他对上眼时,看出那双眼眸里尽是欲望。 唐千峰一听文零这一说,就不乐意了,桌子一下子拍下去,震得茶唯赶紧抓稳了茶杯。横眉怒目口气也高调起来:“我好歹一布衣掌门,舞文弄墨不会?你还真小瞧我了!” 话音一落,他大步流星的从厨房里提出个水桶,拖把一沾往墙上一按,描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意。 “布衣出自书生,除了会写点大字其实啥也不会,我一直觉得没出息,所以我父亲的字画档我从来不争抢。”他放下拖把,重新坐回去,喝了口茶又说:“只是卖了画那笔钱,我没看见一分一毫,才真可气!” 寺清与茶唯就这么扶着茶杯,看戏。 文零追问:“什么画?” 说起这幅画,唐千峰一口气顺不下,说话的嗓门都提高了八分:“还能什么画?布衣老祖宗传下来的山水画,之前我父亲在时,就来过一个高人,说我家这幅画起码卖个百八十万的...我父亲死了以后,万江那混小子把画给卖了,讲真,我差点把那小子丢牛圈里头去,日死这小东西!” “名人古画挺值钱的,没分钱是一回事,把传家宝卖了挺不人道的。”文零符合着打击,他看向寺清茶唯,挑了挑眉头,让两人配合着打击唐千峰,好套套话。 两人呆木若鸡,就只会看戏。 唐千峰听完气不打一处来,鼻孔里哼着大气,手握成拳往桌子上锤了锤,骂道:“这小子打小心眼多,真他娘不是东西...呸...是这小子不是东西!” 骂了一通之后出出气,心里头还是挂念着那笔钱,哪能啊,被唐万江那小子独占不说,在外人面前还说闲话,丢他面子。 亲兄弟,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罗哥,水灵,你们这是要来讨,伐布衣对吧!水灵那事,就万江一人知道,我协助你们,到时咱们共赢!”唐千峰说完非常激动的双手握住文零放在桌子上的手,眼神里尽是脉脉秋波。 “对,互利共赢!”他激动的重复了一句。 赵从木掏起手机,对准,拍了张照,又像没事人一样坐在树下喝茶。 文零惊吓得抽回双手,化解尴尬般抬了抬眼镜说:“从木他怎么了?” 茶唯从若有所思中回过神来,笑道:“今儿说他不是好东西,到这会还生气呢!” 寺清闻言抿嘴,看向身后的从木,见他呆滞的神情坐着,过去给他添了茶。赵从木抬起头,把手机掏出来,招呼寺清坐下给她看照片。 那冷清的容颜,也因此勾起了笑意。 “今儿个出门,有什么收获么?” 茶唯从若有所思中回过神来,她清清嗓子:“有收获,走了一大圈,背后两人跟了一路。今晚,会有客来。” +++ 今晚,会有客来。 众人听完这一句话,老早就做好准备。为了不打草惊蛇,都回个各自房间,就等黑夜降临来场,序幕一拉,好戏上场。 赵从木虽说一路跟在师兄赵昕后头见了不少事,在崆峒每天练习仙木之树,实操是少之又少。就好比上次吧,在束河白沙那会,寺清吞噬水灵之后,性情大变,控制不住暴躁如雷没有半点脑力思考,他借机行事,总算是占了上风。 他正当得意,寺清出现在身后那句:“佛可有教你,现世报是当如何?” 失算。他练得招数全使上劲,被闪躲的、被直破的、好似都不灵验了。冷静下来的寺清,他每个动作,每个招数似乎都在她脑里,竟都逃不过她的眼。 赵从木有些紧张,多次摸床头的手机,点量是百分之九十七,快满格了。手机滑屏,锁屏,只想着等会可别没电,拍不到照片才是。怀中的木头抱得很紧,他感觉他的手心都出汗了,方才说口:“文零...那啥...” 文零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意念离体。他以客栈为中心,散开搜索,黑夜中他视野却如白昼,被赵从木一叫唤,意念撞回体内,他抽动了一下,才睁开眼睛问:“哪啥啊?” “就...平时他们打斗...你除了负责后勤,还能帮上什么忙不?”赵从木有点支支吾吾,就怕待会出了点丑,毁了崆峒的名声。 文零一听不乐意了:“什么叫做除了后勤,还能帮上不?嘿,你是不是觉着我又不能拿枪又不能拿刀的,觉着我没能帮上忙是不是?” “我不是那意思,我说你的技能打斗起来没啥用处!” 如果想要弥补刚才的话,你没有成功。文零在黑夜中翻了个白眼,对这种雪上加霜表示很不服气,他口蜜腹剑,毒舌回击。 正当文零与赵从木吵得火热,隔壁房两人,安静得出奇。 妖骨已经近在咫尺,她能感受得到。就在几个小时前,她便听到妖骨发出细微的声音。 “丝丝丝” 不甘愿吧、不愿屈服吧、无可奈何吧。 寺清攥紧双拳,眉头轻蹙。对,不甘愿,不愿屈服,这么多年却无可奈何,为他人用,为贼人轻贱,新仇旧恨,一点点,要血债血偿。那吸入骨髓的仇恨,是当回击。 骨肉分离又当如何?会比那个人给的背叛来的痛苦吗? 这笔账,握住妖骨那人,双倍来承受。 茶唯脑海里事很多,从广州与贾戊邓荣去到雨花之后,发现太多事,改变了她原本的轨道。她追随在寺清身后,除了离开寺清这致命点,更多是打小的毛病,茶父义气凛然自然培养出茶唯这种正义之人。 可寺清的事什么时候是个头?难道她非要抓住几十年前那笔旧账,那会她可还没出生,这事要管,就她这能力,话还真别说,她从进警局遇见的事立过的功哪一样不能拿出来讲的。只是,此时非彼时,她还真质疑现在自己的能力了! 贾戊一事迟迟没解决,局里人也不管不顾,也不知贾戊现在如何了! 夜静,思绪像源泉,涌进大脑里。 而客栈外两人,从客栈后边的围墙翻了过来。 庭院中,黄符像点亮的灯,闪着耀眼的光。那些黄符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轻而易举飞跃上楼,二楼的窗户闪进一个人影。 茶唯睡在外头可倒了霉,一条光线形如游蛇,快如闪电,往她脖子一缠,狠狠的往窗户的方向拖去。 她惊呼一声,手拽住窗檐死不松手,谁知对方力气太大,眼见手指一根一根松开。寺清从卧室飞跃而来,茶唯手不由自主松开被拽了出去,她看见卧室那人动作快速,还未跑来,身上的水鞭飞腾而过,卷在茶唯的半腰上。 寺清立在窗前,看见半空飘着的林花花,满脸红丝像被血咒缠住的傀儡,眼睛外凸狠戾之气极为可怖,她周边飘着黄符,手中解印,那道套神索拽着茶唯的脖子,她看着寺清得意一笑。 一场拉锯战,茶唯被勒的满脸涨红,呼吸开始困难。 无奈,不想与之争夺,对茶唯不利,水鞭一松。寺清飞快的往地面跃去,就怕茶唯摔出个好歹来。 刚一落地,背后冲上来一人,一匕首刺向寺清。 她翻身闪躲,那头发遮住半张脸的男子,锲而不舍,追击。像疯了的野狗,动作又极其快速,为了争夺一口吃食般的拼上性命,快而无章法。 寺清水鞭一出,来人一闪躲,庭院中的圆桌被打了个稀巴烂。 好家伙,速度挺快。 躲得过一,躲得过二,躲得过多少? 茶唯被提的老高,林花花脚尖触底,往下狠狠的拉下,她想这样直接把茶唯摔死,省事。 这种高度,这种力道,普通人下来,啪嗒,颈椎非断不可。 寺清翻身多重水汽打了出去,跳跃去接茶唯,谁知横空来的水柱往她身上冲了过来。她闪躲不及,狠狠的撞在墙上。 茶唯闭着眼睛脖子一道奇力往地面上拽,她想呼叫,喉咙被锁住声音发不出。这回完了,她看见寺清从她头顶上飞了过去,撞在客栈顶楼屋檐,把屋檐杆都撞碎了。 没人可以救她了。 寺清不觉得疼,只是心里恨,恨意像刺,扎进心里。 还有谁,有着跟她一样的能力? 该来的,终究会来。 他们出来得及时,赵从木在楼梯边使仙木之力把文零当做武器般像林花花方向扔了过去。 文零感觉自己像颗子弹,光线般穿梭在黑夜当空,划出一道漂亮的火花。他发誓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做这种事,为了茶唯的性命他可是豁出了这条老命了,他张开双手把林花花一抱,两人往围墙边上撞击了过去,文零当成了垫背,几乎要散架。 他边飞边喊:“唐千峰...给我打啊!” 赵从木蹙起双眉,在他眼里文零可不是什么子弹,活脱脱像一颗生锈的螺丝,拧开还很生硬,就怎么说吧,还凑合用,最起码起了他的作用,总归不是废的。 唐千峰等了这一声呼唤可等得真久,按照罗哥吩咐,“听到没有?今晚有客来,你可别打草惊蛇。再大的动静都老实呆着,听我号令!”唐千峰可记心里,在屋里像个石人一样坐了一晚上,手里的木棍都不曾放下。 多久没打架了,太他妈的刺激了,唐千峰哇呀呀一声叫唤破门而出,一棍子砸在拿匕首的男人身上。 赵从木一根树枝张开枝桠,把垂落的茶唯卷住,她在地上滚落了几圈,支撑着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茶唯与寺清站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 茶唯锁住目标,那突然被砸趴的那人,发丝盖过双眼,可她认得——贾戊! 寺清看清了门口三人,眼眸里狠意显盯住那根妖骨——唐万江带着那人,手持妖骨,一身唐装。 刚才的水柱,自不必说了。 “哈哈哈哈...”裘道长仰天大笑,笑得一切尽在掌握中般,“水灵,可还记得裘某人?当年跟在茅山那娘们身后,你还要叫我一声师爷爷!” 寺清立于屋顶,居高临下,背着月光,身上慢慢散出冷意。 残酷的夜,皎洁的月。而她背后八条水鞭像嘶哑咧嘴的饿兽往客栈下方站着的人冲了过去,嘴里冷冷回击:“老东西,你还没死?正好,新仇旧恨今晚便算个明白!” +++ 文零感觉全身散架了,疼得都说不出话了,他翻过身来睁开眼,林花花那张可怖的脸映入他的眼瞭,他话还未出,脸被抽了一巴掌。 这力道抽的他有点懵,他不太明白,怎么认识这些女人没一个温柔点的!不说话只动手,有话能不好商量吗? “花花?”文零试探性的叫道。 谁知林花花并没有反应过来,抽了他一巴掌掐住他脖子。 文零觉得脖子几乎要被拧断,妈了个鸡,又来,在束河一次差点要了老命,这会再一次。 “茶...唯。”他几乎都要断气了,看向一脸呆滞的茶唯,拼命像她招手。他看向林花花,不甘问:“当真要杀我?” 这一句话让林花花愣了一下,手上力道明显松了。 要杀他吗?一直以来对他好的人?当真要杀吗? 茶唯愣一两秒,飞奔过来,一个后旋踢,把林花花整个人踢倒在地。伸手把地上的文零拉了上来,手里拔出手枪塞在文零手里,说了句:“去帮寺清!” 文零对着唐千峰吼道:“你兄弟呢?赶紧叫出来帮忙!”他回过头弱弱对茶唯说道:“我只会用刀,不会拿枪。” 茶唯瞥了一眼,满脸嫌弃地把手枪别回后腰带。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塞给他,说:“石头会用吧?会砸人吧?” 后边传来唐千峰的怒吼:“罗哥...你说不要打草惊蛇我已经让他们回去了...哎哟...”殃及池鱼被水鞭扫飞,一声惨叫后落地。 黄符满天,附在地上那人缓缓的站了起来,脸上血丝涨得像要爆裂,站近一看都能见到那血管里血液流动的样子。 随即黄符往茶唯与文零的身上贴来,那轻盈透着光的黄符,快速靠近,每一张贴在身上,像壮汉挥着他碗口大的拳头打在身上。 文零闪躲不快,中招最多。茶唯起码轻功还行,跑得快,躲得过。她边躲边喊:“寺清...花花脸变丑了...心也变坏了!” 那边战局异常激烈,赵从木与寺清配合,一守一攻。而看对方,其余两个戴眼镜的都站在身后,战斗力集中在一人身上。 看样子吃了很多亏,不过寺清跟赵从木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愚蠢,打晕她!” 打晕她。打晕最省事啊,看,贾戊也倒在地上,唐千峰也昏迷不醒。 谈何容易?茶唯与文零两个人加起来都不及装备技能升级的林花花一半,而且花花还念变了,一身奇力,脑子不灵光,打感情牌这些统统没用。 “要怎么唤醒花的良知啊...”茶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忽然不甘心说了句:“感情这东西是理智与仇恨都无法代替,是无法解释的!” 林花花双手结印,面无表情。 “花花你不记得了吗?章叔那一次,你说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噌噌往上涨,已经是数一数二...”她咬着下唇有点委屈,茶唯感觉像失去了儿时的玩伴般,或许这样的感觉,对文零来讲,并不能体会。 文零擦了一下嘴角的血丝,觉得有点可笑,又笑不出来,又再一次被她重伤。但如何,都让他生不起气来,让他怨恨不起来。 “过来,我有方案!” 第二十一章 五裘之死 他老爹留下的这间客栈,多半毁在唐千峰手里。位置在偏僻的拐弯处不说,客栈老板长相贼眉鼠眼的,庭院动不动就坐着一大票师兄,个个人高马大,胡子拉渣。 以上原因,唐千峰从老爹的手里接手客栈后,生意一落千丈。而他竟不得知,照样吃吃喝喝,跟一票兄弟偶尔拉马走走雨崩外境,做些糊口生意,客栈他不上心,上心的还是唐万江手里那一大笔钱。 现在可好,两百多平方米的客栈,就在打斗中毁于一旦。 唐千峰意识逐渐清晰时,被石灰呛得直咳嗽,用力把身上的石块推开,坐起身来他都不敢相信眼前的所见的一切,客栈像经历了什么灾难。 “爹啊...我对不起你啊...”唐千峰抓起身边的木棍站起身来,见水灵与那小屁孩正跟唐万江带过来的人斗得水深火热,所出招数速度之快不是肉眼可见,眼花缭乱。 唐万江站在那人身后,一脸紧张看着战局,没有胆怯后退之意。水灵跟小孩被一席水瀑击中,后退了十几米远时,他脸上勾起一抹讥笑。 这些全部入了唐千峰的眼里,这小子,卖画的钱都入了口袋半分不给掏就算了,现在还带人把他仅有的客栈毀成这模样,这新账旧账得一块合起来算。 他靠着仅剩那面墙缓慢的伏行,唐万江看得入神,他径直走了过去也未曾发觉。估计也是防贼防盗不防最亲人罢,谁知道唐千峰会在后头来个偷袭? 一木棍往后背狠狠的敲下去,唐万江书生瘦弱挨了一棍趴在地上起不来身,眼镜掉到一边,唐千峰毫不客气啪嗒一声踩碎,他揪住唐万江后颈部一下子给提了起来。 “咱哥两的账得清算清算,今儿个你不掏出个十万八万你别想好交代!” +++ “你的能力敌人用得可真顺手,我两一攻一守也吃了不少亏!你可有方法?”赵从木往后退了几步,立在寺清身后细语问道。他看了一下周围,牙一咬微怒抱怨道:“这里地理环境不利于我,树干直拔冲天,操纵压低废了我太多力!” 雨崩百年老树枝干挺拔,树梢生于半空。赵从木使劲全力,也是三三两两枝桠压低展开成为盾牌做于防守,只是对方水劲太强,盾牌轻易便被打散打烂,生长速度也是慢之又慢。 百年老树,可是有灵性的,借借枝桠已算给足了面子。 赵从木苦恼。 寺清闪身,水柱像张狂的龙仰天长啸,灵性十足,她低眸暗语:“妖骨不在我身,他当真应用自如,硬上不行,方有智取。” “如何智取?”赵从木脚一软,抓住寺清的裙摆靠在她身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黑色的运动服已经破烂,胸口一条很明显的红印横在胸膛上,像被烤的火红的铁生硬的烙上去般。盾牌被水鞭打得粉碎,他在前不免伤极身。 “崆峒密法弟子有守身仙木,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寺清勾嘴一笑,对方招数一遍下来她也掌握了个大概,力度,出招方向,都是不圆通的。 说是裘妖人在操控着水灵能力,不如说妖骨像个傀儡似得在做复制式的工作。 寺清总算看清,裘妖人使出的招数,可都是她之前元灵未被打散时的能力。 他靠在寺清身上,左手还抱着那块粗重的木头,呼了一口气,眼一抬看了寺清一眼不满说道:“妖怪真不是东西,你这是要我性命!” “输赢在此一举,随便你。” 寺清话音刚落,往前一步,使劲挥身解数无数条水鞭犹如利刃,从背后直往对方刺了过去。 怎知全数被裘道人一击拍碎,他哈哈大笑:“当初若不是裘某人双峡山上一行,手刃数百人,你一小小水妖还能成型么?” 寺清被击倒在地,鲜血在她胸口化开,白色衣裙像的鲜血散开成花,妖艳得不知何物。 “今儿让你死个明白,水灵你可知当初七门派为何有此一出?当年茅山一心那臭娘们为了争夺七门派之首,养妖御妖,可惜育出水妖能力出众却不愿伤人性命,养你何用?”裘道人抓着拐杖,象牙白拐杖突然流出鲜红色的血,他有些嫌弃似得在石块上敲了几下。 这一席话,她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怒气冲脑吼道:“满口胡言,一心她不是这样的人!” “哦?不是这样的人?”裘道人讥笑,脸上原本像被刻意烫平的皮肤笑起来未有半点皱纹,显得太多狰狞。他冷哼笑道:“没有本尊,有你今天这幅原形么?没有本尊,你还是双峡沟一团灵气!当初费劲心思手刃百人首级,推下双峡为了助你成长为我所用,若非茅山马道长插手此事,如今又是另一番景象。奈何本尊五裘掌门脸面,不好出手打扰,任茅山一娘们去兴风作浪,最后连个屁也放不出。” 他见寺清一脸痛苦与不可置信表情,越说越来劲:“一心育你而驾驭不了你的能力,你更不能为茅山所用,没了价值等同废物。知道这东西为何在我手里?...”他敲了敲手上的象牙白拐杖,又笑道:“假装中毒,打散你元灵,拆你妖骨,都是裘某人主意...哈哈哈...当年想着留条命给你日后有所用处,怎知你如今还是这般没出息,复仇?” 冷冷月光照在他脸上,狰狞的笑,像夜里的魍魉。 ——一心抬眸,双指指向清溪,那股神气,对她道:“今日起,你便唤名寺清。寺,有法度者也;清,就如此溪,一眼见底,纯净安柔。” ——一心手持毛笔,墨水在宣纸上化开,却不忘祝福:“若一日我寿终,你孤身一人也必须时时怀有慈悲之心,念念持有善意。” ——她给寺清讲学院风趣生活,一心坐在树下藤椅听得津津有味,顿时发言:“我这一辈子不须多成就,道术不须多精湛,只要一心做好一件事,便是护你周全。寺清,你可是我亲人。” “寺清,你可是我亲人。” 她起身,无数水柱像领卷风般席卷着周围的一切。 她不相信,宁可死也不相信。 水柱围绕在裘道人周围,地上石块以及桌椅木头席卷进去,风把周围草丛吹得一边倒,身后李管家咋舌,这样惊天的一幕,更是未见。 眼泪滑落在脸颊,风一吹在寒冷的夜如冰霜冷,可心里却如此炙热,泪水啪嗒滴落在心头烫得疼了。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 “寺清她哭了,我没见她哭过。”茶唯呐呐道。 明明相隔得老远,她只是回眸一眼,寺清脸上的泪水却清晰可见。是否元气相连,让她此时内心闷得厉害,估计寺清也是如此难受吧! 她丢下手中的木棍,快速的从文零身边离开,往寺清方向跑去。 方案是这样。茶唯先用武力分散念变林花花的主意,然后文零趁机而入,意念入侵林花花的大脑唤醒她。 “你确定你意念能入侵?”茶唯口气有所怀疑。 文零用手背抹掉淌下来的鼻血,点点头,异常坚定:“我记得,以前我有这个能力。” 茶唯翻了白眼,还是非常配合的,虽然说是在做保不准的事,但有一丝希望就不要放弃不是? 她轻功不错,黄符不能全躲过,但闪躲各方面肯定比弱书生文零来的好些。正好房子倒塌,脚下之力有高低石块可以借力,她翻几个跟斗引起林花花的注意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而文零为入侵林花花的意识做准备工作,他需要安静下来,先让自己意识离体。从束河到雨崩,他已经是应用自如了,只可惜每次因体力问题时间都不多。 有一点非常重要,文零一进入林花花意识,茶唯便要一棍把她敲晕,这样意识不会互相争夺,他会好办些。 说做到便能做到。 文零进入她脑内那刻,心中一喜,成功了一半。幸得赵从木提醒,让他记起,他百目鬼所能。 “身如百目,细数恒河沙,南西北方、思维上下虚空所有微尘亦可思量,又过去未来久远劫中亦可思量,如同百目观其中” 刚进入时,还算成功,他利于一片空旷的地方,正当要寻找。便听见茶唯说了一句,“寺清她哭了,我没见她哭过。” 随后脚步声开始走远,文零喂喂直叫,差点气血上行而身亡。这下好了,林花花意念反抗之意太强,他脚下一空,身体一重往下坠落。 底下像深渊,望不到尽头。 随后无数画面从他面前闪过,那些彩色的灵动,好像是林花花内心深处的骄傲般。 他定眼一看,眼前林花花身材矮小,稚嫩的脸晒得发红,在一处地方快速结印,口里不断喊着:“套神索,出。” 身边一高处石头上坐着一男孩,黝黑的小脸,咬着一根草,托着脸蛋无聊问道:“你奶为啥叫你花花啊?” “我奶说我笑得时候像院子里的花,叫花的人都漂亮!”回完话,她再次结印,一条光线快速的从手里出去,往坐在石头上的小男孩方向跑,随即消散在风中。 原本一脸惊喜的她,又失望的垂下眼眸。 文零见她这幅模样,不免笑了笑,她那努力坚持不懈的可爱模样。 “为什么你每天都要练这些,我妈说书读多了没用,符箓本事学了更没用,只有学会怎么出海放网,以后才不会饿肚子!”他吐掉口里叼的那根草,拍拍屁股上的灰层,走到林花花身边,拉着她的手说:“我们去玩吧,别练了,练会也没用。我妈说了现在不比以前门派,现在只管吃饱肚子就好了!” 林花花甩开小男孩,嘟着嘴跺脚:“你走开,小心我用套神索绑住你。本掌门的命运跟你一样吗?将来我是要办大事的人。” “办大事,你要办什么大事呢?”文零听完呐呐的问道。 眼前画面忽然消失不见,他重重的坠落在地上。抬眼一望,是林花花家的祠堂,祠堂内立着敬畏的雕像,肩上站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猫。 祠堂外阿嬷端着盘子往厨房走去,向林花花房间喊了一句:“吃饭了!” 房间里那人应了一声,“马上来。” 文零他站起身,往房间方向走去。林花花从房间内蹦了出来,她看见文零眼神恶狠狠,脸上爬满了血丝,低眉怒道:“你将留在这个地方,永不得出。” 随即嘻嘻的笑了起来,像狰狞的鬼魅。 她肩膀往文零身上撞了过去,径直走向厨房,回头一看那表情似乎在讥笑着什么。 文零不管,他跑进林花花房间,慌慌张张的上锁。床,上躺着另外那个人,便是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正念。 她双手双脚被捆住,头上罩着个透明塑料袋,大口大口的呼吸,塑料袋贴着呼吸困难。她瞪大眼睛,看文零走过来拼命的针扎,求救般的眼神让他心口一屏。 文零快步走过去,他双手抓紧塑料袋,一撕,天旋地转,周围黑了下来。 他抓紧身下人的手,眼前看不见,他摸着给林花花解绑。 堕进了邪意念布置的意志当中去,一开始专让他看的画面放松警惕,随后狠狠的往她布的局里面拉。 “你将留在这个地方,永不得出。” 黑暗中,他感觉到林花花双手搂住他脖子,埋在他胸口,低声啜泣:“我好害怕,文零,我好怕。” “你在你的地盘,你怕什么?”他声音振奋人心,又放慢柔软起来:“别忘了,你可是个要办大事的人!” 渐渐地眼前所有事物都变得异常清晰,林花花破涕为笑的脸,没有狰狞可怖血丝,只有那如晨曦般的自信笑容。 林花花说:“我看见了自己...” 他们处在一个空旷的地方,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很多石板,列成一道一道缝隙。 四周灰茫茫的一片。 文零打断她:“我知道。那个你,差点把我跟茶唯两个人打死。你看...”他指了指脖子上那圈红淤埋怨道:“被你掐死了两次。” +++ 茶唯看见,赵从木抱着那块木头,变成细小的枝桠开始包裹他全身,不到片刻,他化成满地枝桠,快速往对方袭去。 裘道长激怒了寺清,想趁空挡结束这场游戏。 铺天盖地的枝桠从身边四周包囊了过来,从地下、从半空、从身体四周,他被枝桠包裹在中间,枝桠密不透风。 水开始从裘道长脚上漫上来,直至头顶,他握紧妖骨,双手双脚瞬间被缠了个结实。 从外看去,像一颗圆滚滚的球,李管家用刀使劲的把细细的藤条隔断。寺清一条水鞭把他拍的老远,李管家翻滚了一圈,倒地不起。 他没想到活了上百年,居然被这样的阴招折断了腰。 赵从木的脸在枝桠中露了出来,条条藤蔓从裘道长的脸上穿过形成水泡,他方的呼吸,他看见那孩童,正得意地看着他。 “生死在你一举,说吧有什么条件。”死到临头也不愿失了脸面,他信心十足,毕竟这人要不是有因由,可以直接淹死他。 水中赵从木几根发丝荡动,他透过枝蔓把水隔开来,才慢悠悠笑道:“裘道长好,小儿不才崆峒密法首席弟子赵从木。” 见裘道长面色一变,赵从木才开口:“我也没有什么条件,当初我师兄赵昕较为愚笨,与裘道长你谈过条件,崆峒五裘为七门派并列为首。可惜啊可惜,裘道长为人君子出尔反尔,害了我师兄赵昕,还利用他引出水灵。从木为人不才,许了师傅心愿,今日裘道长在此辞别,尔后我会公告于世,五裘掌门为一己之私,利用水妖元灵延长命数,提高能力,不配执掌七门派。” “你以为,你杀的了我?”裘道长面色掺白,却不甘示弱。 赵从木又道:“而我崆峒一脉替天行道,了却这场因果,执掌七门派,流芳百世。” “你...” 水再次淹没了整个内部,他胸口的被枝桠横穿而过,鲜血从水中散开。 第二十二章 画之迷镜 那团圆滚滚的球,像花一样往外散开。 裘道人跌落妖骨滚至一旁,茶唯跑过去一把夺过妖骨护在怀里。裘道人一离开妖骨,血肉像被抽干似得,瘦的皮包骨定眼一看如同干尸。 茶唯特别嫌弃的呕了一声,往寺清方向小跑去。 终于告一段落了,依旧黑夜,抬眼一看,心里想道,黎明将很快来临,会洗尽一切黑暗。 客栈庭院内,废墟中满地枝桠开始收缩,赵从木身形逐渐清晰,他脸色掺白。怀里那块仙木明显小了一圈,他几次站起来无果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一次,不知要修养多久,才能把今夜损耗补回。 寺清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裘道人出神,当茶唯把妖骨塞在她怀里时,她愣了一下,没有接。不一会她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往倒塌的废墟里头开始翻找,片刻后寺清翻出一卷画轴,一席画映入眼帘。 这一场景太过熟悉,双峡山下双峡沟,溪水清澈见底,泛着微波。画中一女子身着略显简单白色锦衣,一席黑发飘逸丝带束起,身姿飘逸。 啪嗒,眼泪打湿了画中那人的脸。 茶唯在边上不敢做声,她也不知寺清出了什么事。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妖骨都到手了不是吗? 她呆愣看了一下四周,原本完好的客栈如今倒塌成废墟,文零与林花花倒在庭院边上,赵从木也思绪出神,贾戊...茶唯搜索了四周未发现他,回头那人咬着牙,匕首往茶唯方向刺来。 原本被敲晕的贾戊不知什么时候醒来,悄声无息的接近。发丝遮住了他的双眸,他咬牙切齿,双手握住刀把刺了过来。 茶唯左手拿着妖骨,匕首从她掌心穿过。 “贾戊...你非要置我于死地么?”她呐呐道。 那刺穿的匕首他想要抽回,被茶唯抓得紧,他咯咯的笑起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老大,这段时间我脑子总有一个念头,要杀了你,必须杀了你...这样邓荣才会安心...” “对不起!是我食言,是我疏忽,才导致今天的局面。”茶唯红了眼圈,抿着嘴,不管右手疼痛,她紧紧抓着,血顺着手掌流下她也不管。 她很自责:“...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一句对不起能换来什么?邓荣能醒过来吗?...”贾戊声音沙哑,情绪失控,他转动着手里的匕首想要抽出。 茶唯抿着嘴脸色煞白,半响后她开口:“不能!” “事已至此,无法改变!我虽不明白你杀害邓荣的动机是什么,但我绝不容许你再犯第二次错误。” 说完,她抬起脚往贾戊的下垮一揣,左手妖骨往他脑袋上一砸,直接把贾戊砸晕。 贾戊应声而倒,她抬起头看看天,灰蒙蒙的,吸吸鼻子,尝试调整自己的情绪。 +++ 当文零似历经千劫般后睁开眼睛时,周围静的出奇。 都结束了吧? 裘道人躺在庭院中一动不动,赵从木坐在边上一脸掺白不语,更神奇的是寺清倒在一边,茶唯抓着妖骨看天发愣。 哎?这画面是定格了吗?还是他还在花花的意识中? 文零觉得对这些孩子真是操碎心,他头晕目眩边走边甩头,手去触碰寺清时,他脚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边刚唤醒一个,这边又...茶唯,赵从木你两给我过来!”文零脸色铁青,怒吼道。 茶唯回过神,赶紧往边上跑去:“唉?刚还好好了寺清怎么了?” “怎么了?这幅画...你知道这什么东西么?刚才你看见她反常怎么不上点心?”文零黑框镜片刚才打斗碎了一边,索性一摘一丢,露出锐利的双眸,恶狠狠地瞪着茶唯。 茶唯略无辜,她也是在崩溃边缘拯救了自己。或许外人看了没什么,她内心其实翻天覆地兵荒马乱,可是她单枪匹马战胜了,她是自己的英雄。 妖骨往贾戊脑上一击,像是把以往那些青涩美好击碎。 她语气有些委屈,不过看寺清昏迷担心问:“寺清她怎么了?” “意识离体,不见了,寺清不见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救一个,我已经做不到了!”他烦躁地抓着头发,几近抓狂。 赵从木伤的不轻,他感觉说几句话都费劲,“布衣的画之迷境,能把意识吸进画中,造出一个与现实相仿的迷境,击溃人的意识,从而迷失。” 他事不关己耸耸肩,与茶唯面面相觑,“茶唯,你怕死吗?” 被这么一问,她眼睛瞪得老大,识不破赵从木的阴谋,结巴道:“当...当然怕!” “那寺清救不救?” “必须救!”两人异口同声。 赵从木席地而坐,把画轴摊开,纸上一片空白,他语气平淡:“没来雨崩之前我说过,布衣的门派道法我只片面了解,并未深入。但听我师傅说过,布衣门道难解即是心结。” “一心!”茶唯脑筋一转抓住重点,又说:“从认识,她三句不离这人。这一心也够混蛋的,寺清把她当亲人一样,她居然亲手把她毁了。”她举起妖骨,又愤愤说:“还拆了她的妖骨,这得多疼!” 平时皮肉被撞击割伤,都疼得跟什么似得,更别说是骨肉分离之苦。 文零歇了会,似乎冷静下来,语气相对平缓:“好久以前,寺清不是这样。像个小女孩,动不动发脾气,爱说话,爱笑。” 他边说,好像被回忆带了进去,最近一抹笑。他顿了顿板起脸来,“说正事吧?我现在基本进不去,但有一个人可以。就是你...茶唯!” 肩负重任让她有点懵,她只是一个凡人好吗! 赵从木摇头,“不行,她怕死。” “在广州那会,我无法更深入看清你。你的意识太强,立了一道很坚固的防线,所以我相信你可以进去,把寺清带出来。” 文零看她的眼神很坚定。 茶唯看了赵从木,又望了下文零,问道:“我怎么进去,钻进去?” +++ 一条连绵小径,周边青葱翠绿,好一番景色。往小径往深处走去,座落庭院,门前一颗高大的柳树低头坠耳的,两只石狮子张大嘴巴好不霸气。 茶唯跨过门栏,往深处走去。里头绿化好,古色古香的,景色虽妙,只是心里忐忑不安。 绕过绿化小道,她听见不远处前厅传来说话声,走过两步,茶唯终于见到熟悉的身影,寺清立在前厅门外呆呆的看着。 前厅待客,最里头坐着个女人,一身素白色锦衣长至脚边,长发用丝带随意束起。端着茶杯与前厅两边客人谈笑风生。 两边坐着四个男人,年龄都比较大。其中有一个留着山羊胡须,穿着道服。其他三人以简单的白黑唐装作为装束。 “开平是块宝地,一心道长这样划分不太合理,今日裘道长不在场不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刘某也只好多说两句,希望所言所讲,一心道长别放在心上。”左边一人放下盖碗,话里听起来大有文章。 坐在正中间素衣没有开口,纤长的手指拿着盖子拂了拂茶水,轻轻浅尝,动作优雅。 茶唯定眼一看,那人眉目气质真像寺清。 卧槽,寺清该不会是她女儿吧!但也不像,好似年龄与她们相差不了多少。 她站着心烦意乱,拉住寺清的手往外拖,可是拉不动。寺清面无表情,好像陷入这个场景,她们在外头站了半天,好似这些人看不见,全无动静。 若非手掌不见伤口,她真怀疑此场景实属真实。 盖碗端在手中,热气沸腾,茶香四溢,她嘴角一抹讥笑:“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 身着白衣唐装男人一脸不高兴,桌子一拍,盖碗随即而倒。茶水顺着桌角留至地上,一摊茶水,他喝道:“什么意思?别话中有话,但说无妨。今日来此,便要算清楚,开平这块地,如今能有此繁盛,在座各位都有功劳,你可别一人揽去了!” “不错,一心道长此言差矣。开平如此繁荣,这块肥肉你可想一人吞了?”另一人也配合着咄咄逼人。 庭院外身着一身灰色亚麻裙的侍女小跑了过来,一进门,她双膝跪地从怀中掏出抹布,把桌边茶水擦拭干净。 一心闻言怒气冲冠,手中滚烫的盖碗啪的一声捏碎,右手一挥狠狠地摔在地上。 侍女被吓得一哆嗦,低微的爬过身去,抹布摊开把盖碗碎片一点捡起。她只觉脸上轻微发烫,手指一抹,殷红的血迹。侍女抬头,吓得嘴唇发白,一心的手正在流血。 “小姐...夫人受伤了!”她急急忙忙抓起裙摆,不顾姑娘形象大步跑了出来。 茶唯站在寺清身后,好奇心旺盛看着此场景也觉得有意思,甚至有些入迷的盯着那身着素衣的女人。忽而听见寺清呐呐自语:“一心身子瘦弱,生气不得,定是吃不消...” 内院走廊有人急急忙忙走来,酒红色小洋装,头发卷在肩上。那人双眉微蹙,一脸淡妆是个俏皮美人样,她手提小药箱,快步的走了过来。 “寺清。”茶唯惊呼脱口而出。 而身边那人,确实如此清冷神色。 那便是文零口中的寺清吧,即使没见笑脸,也看出她身上的阳光。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会让人有如此大的改变?茶唯很疑惑。 “各位道长已被利益熏心,忘记家国为先四字!先祖兢兢战战为家国舍一己之力。道法由源救济百姓,而不是为一己私利划分界限。开平此地原先人丁缺少煞气四起,茅山一脉携领诸位平煞济民,并不是为了而今鱼肉百姓!”一心声色俱厉,脸上冷如冰霜。手掌被盖碗碎片化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寺清一进客厅,瞪了一下在座四人,进门时从一心口中所说也把事情了解了个大概,她不想去管这些道门杂事。 打开药箱,拿出碘酒与纱布,心疼的抬起一心的手。 她一向活得自由随性,一心从不让她参与道派之事。可手心那血红的字,用玻璃硬生生划出血痕的字,乱鼓击心。 摊开那纤长的手指,掌心刻画着一个字,“杀。” 她没动。她抬眸不可置信的看着一心,嘴唇支吾着,半响却道不出话来。一心坚定不移,点了点头。 意想不到的。她眼眶含泪,摇了摇头,跑出了厅。 一心收回手掌,双手握拳,声音提高了几倍,威严十足:“送客!” 茶唯当真没有想到,寺清每次谈到一心时那种崇敬的神情,对一心犹如亲人般对待,会是这样的人。 凑到寺清面前时,果然,脸上两痕清泪,心如刀割。 四位道长个个面带怒色,拂袖而去。 一心打开碘酒罐子,倒在掌心,酸痛让她轻蹙眉头。简单用纱布缠住伤口,侍女重新给她端了杯茶。看都不看的,往书房走去。 她心情浮躁时,爱写字。 寺清尾随,茶唯劝不动她,也只能默默的紧跟身后。跟电影一样,故事没有结尾,是不会中断结束的。 果不其然。磨墨,执笔,宣纸字字骨节分明。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 “你输了!”屏风后走出一人,一身灰色道服,哈哈一笑。 一心闻言并未回头,只是执笔把一行字抹掉。她心有不甘,却不出口。 来人正是五裘,他幸灾乐祸般又说:“你输了,你的好水灵接到你的命令,却不动手。养善了,养偏了...你可曾想到今天?我说过,是人是妖有了自己的主见之后,便不听话。你可心服?” 他清楚,若一心遇见生命危险,水灵必定不管不顾。但,水灵不会平白无故去杀人。 一张宣纸两行字,被涂得漆黑。 她这才放下毛笔,神情恢复以往的平静,笑道:“有心为善,却偏了私。水灵我待她如何,怎知一隔三秋夜,话语变了凉。既无价值,那么...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最后一句话,她说得云淡风轻。 她重新铺了一张雪白的宣纸,笔墨一泼,冰如雪。 映入寺清眼睑的是一个字,“杀”她只觉心如刀绞,痛苦的不知如何是好。 五裘手中两颗玉石转动,手指轻轻捻起纸张,大声笑了起来,回道:“好。水灵既不能为你所用,尽快斩草除根,如今七门派个个心中别有他想,别留下把柄,阻碍我们的计划为好!” 看到这,茶唯真的怒火中烧。 难道在这些人眼里,只有有利可图,有利用价值,才可留下?寺清真是瞎了眼,迷了心,一口一个一心如何如何,到头来,真是狠狠的自扇巴掌。 茶唯抓住寺清的手腕,扯着她往外走,头也不回。她此时怒气胀脑,出手的力道大了几分,容不得寺清唯唯诺诺。 迎面走来那人,换下一身小洋装,身着素色白衣,长发用丝带束起。与身后寺清一模一样的脸,却带着如初生太阳般耀眼的笑容。手里捧着一盒古砚,还未进门便开口:“一心,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苏东坡古砚,我托了好多关系才找到的。” “一心,你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么...” 茶唯手里的力道紧了紧,她见寺清哭成泪人般,目不转睛的看着门内那两人,忍无可忍的话突然又吞回肚子里。寺清大受打击,若她此时在说些不该说的,无疑是雪上加霜。 她吸了一口气,快速冷静下来,双手扶住寺清的肩膀说:“清啊...我们要赶紧出去知道么?现在所见所闻,都不是真的。你看看我的手,没有伤口,没有流血,我们在迷境中,别中了敌人的圈套。听话,跟我回去...” 寺清哭成个泪人,像个小孩一样出声啜泣,自暴自弃说:“茶唯,是真的...一心喜欢,古砚是我用尽手段得来的...这都是真的...她要杀我...也是真的!” 她手背捂嘴,万念俱灰。任何一切都不重要了,事实就是如此,她本不该出现,本不该来到一心的身边,可是若是重新来过,她也不悔。 “你走吧。我已经出不去...”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茶唯抿着嘴,捧着寺清的脸,语气深沉又柔和:“在雨花,你穿着我的风衣,脚踩在我身上,问我还跑么?当时,我在想什么你知道么...我想啊,你居高临下的样子太讨人厌了,哪天也让你试试这滋味...同用一口元气时,我想着哪一天要摆脱你...现在不了,从我们认识那天起,你便不再是依附一心活着的那个寺清,不再是为一心笑的寺清,你有我,文零,有花花,所以,你必须得出去!” 她看见寺清哪双盈满泪水的眼,双眸泛着明亮的光。 周围一切画面,像扭曲的镜头开始模糊了起来。所谓的迷镜,就是由心而生,只要控制寺清的心理所想,便能逃出去。 第二十三章 情深复悲重 唐千峰死硬活拽的把唐万江拖到字画店铺,打开门,把他推了进去。半路上唐万江已经醒了,但是碍于文人力气,被唐千峰拉着鼻子走。 他打开店铺的门,从柜子里拿出一张银行卡,丢在桌子上,口气极为阴冷:“钱都在里面,密码是爹的生日,你我兄弟今日到此为止!” “嘿,我说你这小兔崽子,懂不懂什么叫长兄如父?”唐千峰听完是不乐意,但手可是非常诚实,银行卡被快速的揣进兜里,嘴里咧着却想掰回点什么:“我承认,我一直惦记着这钱,实实在在从不掩饰。说到底我不过是真小人,而你却是彻底的伪君子。” 唐万江扶着脑袋,原本往后梳的银发一丝不苟,如今已经松散在额前。那镜框,蒙上了一层轻薄的雾气,他双眼充红。唐千峰说什么事,他根本不在意,他如今担心的不过一点——刺激不了血继念变,如何交差? 一心会失望吧?会不见他吧?不会留他在身边了。 “咳...”唐千峰化解尴尬的轻咳,他见他亲弟弟已经双眼充红,形象也不如从前,狼狈不堪一点也不似严谨的他。不免心软:“这钱,我不会全要,咱们兄弟一人一半。” 还有一线希望。 唐万江不理会,慌慌张张的跑上阁楼,挂在床头那幅画,卷起。再从柜桶里抽出另外一幅画,一同带上。 他跑出门,唐千峰跟在身后,步伐逐渐跟不上。 天微微亮,云中露出蓝白的光。 文零等人,围着寺清席地而坐。现在除了等,还有其他方法么? 五裘躺在庭中,一身唐装被风吹得半干,失去妖骨的他,逐渐消瘦,只见黝黑的干尸罢了。唐万江双手从他腋下撑起,往门外拖。 文零站起身来,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 唐万江从兜里掏出画轴,往文零边上一丢说:“迷镜一进一出,裘老爷已经丧命,多年好友我得厚葬。不要拦我,不然别想水灵能从画里出来。” “自便。”文零从地上捡起画轴,摊开,与之前那副画一模一样。 他摊开寺清身边那卷画,只见白纸一片。好一个一进一出。 殃及鱼池的李管家,也从昏迷中醒来。两人抬着五裘,消息在晨曦之中。 “寺清,快回来吧!一切都结束了!”文零看着手上的画,呐呐道。 +++ 人的心魔,真可怕! 越是惧怕,它越强大。越是躲避,越是形影不离。 从寺清的迷境刚跳出来没多久,又像漩涡般被拉了进去。 还在书房里,像个迷宫,拼命的跑,却寻不得出路。 至少她跟寺清是这样。 一心坐在书桌旁,没有任何举动,就静静的坐着。她的安静,让寺清尝试着靠近,踩着半步,往她身边走去。 那张素雅的脸,让寺清忍不住想去触碰。 画面很缓慢,茶唯站在寺清身边,伸手想去阻止,心里却萌生了一种,必须让寺清死心的念头,必须让她清楚,如今的局面不过是假象。 指尖轻触那张脸。 瞬间,一心抬起了头,双眼狠虐。 茶唯立刻把寺清护在身后,倒退了几步。谁知一心依旧看不见眼前人般,她从怀里掏出一小瓶子,打开盖子,瓶子中的液体送进嘴里。 随后,一心站起身来,走向书桌,开始磨墨。 手持毛笔,表情冷清。 庭院外,那人穿过走廊,手里扶着泡好的茶汤,快步的走来。 一进书房,她放下盖碗,乖巧的站在一边,帮一心拉平宣纸。 这样的场面好似每日都会有,异常的熟悉配合。一心每个动作,每个眼神,寺清好似都能收纳进心里,配合得天衣无缝。 可惜,好景不长。 一心的血喷在宣纸上,像山上遍地开出的红花,漫无章法却艳得娇滴。而在一旁的寺清,把元灵从体内逼了出来,费劲修为,为一心续命。 她睁开眼睛时,七门派夺门而入。没了元灵的寺清,像失去了力量源泉的躯壳,动气手来都显得生涩。 一路的跑。 画中的寺清在逃,现实中的寺清跟在后面追,茶唯也无可奈何的跟随。 双峡沟的水很清澈,清亮得可见水底砂石。 她的身体像被一河冰冷的河流,穿透全身,喘息和奔跑都带着痛。 茶唯拉住她时,她哭成个泪人,求着说:“你让一心别杀我,我错了...错了,你阻止她,茶唯...你帮我阻止她!” 七门派围成一个阵,制止住寺清。一心从阵中快速逼来,双手快速解印,指尖黄符闪动朝寺清贴了过去。 “寺清,你听我说...”茶唯双手抓住她肩膀,往她方向掰了过来,语气认真说:“历史是残酷的没错,过去不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令自己被困在过去的恐惧中不得而出!” “这一切,真亦好,假也罢!再也不是令人恐惧的,不过是一些画面,手可穿透摸不着,伤害不了你的...你必须冷静,去驾驭它,而不是屈服于它!” +++ 老李与唐万江把五裘的尸首带回了云南曲靖。 驱车刚进别墅的大门,李敖立即带着人,后头推着轮椅快速的过来。开了车门,把五裘放在轮椅上,推进房间,遣散了下人。 “你也出去!”老李一脸疲惫,摆了摆手也把李敖赶了出去。 李敖撇撇嘴,关上门那会心里头想着,估计这份差事也到尽头了。之前也在这房间伺候老爷,黝黑干扁的身子骨差点没把他吓得失禁。推着轮椅去接,瞧见了,心中咯噔一下,倒也不害怕了,只是钱多自由的活不好找。 大门一关,老李走过去那张巨大的玉石床边,蹲下去两手用力就往外推。这么大张的玉石床,五六个人来推,还要费些力气,老李一推就开,定有什么机关构造。 唐万江走过去头一探,床下有个暗门,老李一开是条狭窄的滑梯。 “一心在下面?”唐万江惊呼不可思议问道。 老李双眉紧蹙,倒也没回话,走过去把五裘往滑梯下推。 未料滑梯下方空间如此之大,格局布置有些古色古香,像迷之境中他见一心时所见的景象。 也是如此见的一心,他往水灵画之迷镜中去布局。咋一见房中摆设,倒是与当时书房中所见的八九不离十。 她就是喜欢这种风格。 下去后便见一扇圆门,半张着,老李推门进去。中庭内是摆设着厚实的红木桌椅,直径一看前方圆门挂着一席白色轻纱,似雾霭朦胧,只见其中轮廓。 “主子...”老李往挂着轻纱的方向鞠了鞠躬,语气恭敬又说:“人随着来了!” 唐万江心中激动得难以自制,要见心上人那种自卑心里作祟,不断的把头发往脑后压,又顺了顺衣服皱褶,笔直的站着。 安静半响后,门帘后传来一声冷冽如清泉的声音:“五裘死了?” “死了。不过我察觉到他元灵聚集不散,应该是临死之前做了手脚了!”老李说完把躺在轮椅五裘的外褂扯开,抓住他干枯的银发往后一掰,眼神尽是邀功的兴奋:“主子,果不其然,龙尾骨有锁魂钉!” 轻纱内那抹窈窕身影来回度步,一席长裙把她身影拉的高挑动人。 只是她声音冷冽不带一丝情感,淡淡说着无关紧要事般:“有何临终遗言,如他所愿...拔了!” 唐万江喉结滚了滚,咽下口水只觉一心是极善良的人,五裘道人命毙,一心却给他机会听听他的心愿。 老李捏住龙尾骨的锁魂钉,狠狠一拔。 原本躺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尸首突然“呵”的一声,喉咙发出一声惊恐的呻吟。他那干枯的头啪嗒一声扭转,深陷进去的两只眼珠子睁得老大,直勾勾的盯着门帘内的人。 “你...是谁?”五裘张合着嘴,说出的话像荒废多年的枯井传来的干裂声。 他全身无半点针扎之力,当最后一刻赵从木用仙木贯穿他身体,力量源泉妖骨早已脱手未能保他时。 内心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就这么轻易死了。 每个有所修为的人,都会留有一手,藏在他颈椎里那根锁魂钉,便是最后的王牌。在最后一刻,他将元灵聚集在丹田一处,用锁魂钉锁住元灵,不让将其散尽。 只要时机巧合,能有肉身代替,他照样可卷土重来。 门帘内传来一串轻盈的银铃笑声,随即说道:“裘师叔不认得侄女了么?” 五裘闻言瞳孔逐渐放大,喉咙里发出惊愕的“咯咯”声:“...你没死?...不可能。”一心入葬时,他在场,还是由他与一心收养之子操办,怎可能还活着? “裘师叔不知此地何处吧?...这上面可是裘师叔夜晚休息的地方...”一心说时,从轻纱边上慢步的走回中庭,在书桌前持起毛笔,写了两个大字。 老李撩起轻纱,低着头不敢直视一心,从桌子上卷起宣纸又再次低头往回走。 唐万江透过撩起的轻纱缝隙,见到她心心念念那人儿,一席秀发撩人。未见脸面,他心便要跳出胸口,往门内那人去了。 摊开宣纸,两个大字,“愚昧” 五裘上气不接下气,眼神愤怒,喉咙支支吾吾,说了句:“你...不是一心。” “裘师叔当真愚昧,若非有我,寺清的妖骨你可想轻易驾驭?”她说得轻巧,语气随淡漫不经心,实际冰冷如霜:“我为你铺的桥,造的路。可惜,你愚昧无知自以为是,当真以为可一手遮天计谋过人,如今狼狈不堪,连你的命,都不是掌握在你手里。” 五裘的元灵在体内撞荡,他命数将至,却不甘心。他一口牙咬紧,双手扶住轮椅就想跑,他只想拼劲全力,到他的内室去,那里总会有一具躯体,成为他元灵的容罐。 “还想着你那活晾阴招数呢?当初裘师叔说过,没有利用价值的,如同废物!” 老李闻言两步上前,堵住他的去路,口袋中装着五裘的驱散元灵的符咒,朝他胸口贴去。 只见轮椅上的人瞬间瘫软下来,再不动弹。 “血继何在?”一心迫不及待追问。 唐万江闻言身子一哆嗦,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支支吾吾片刻后才说:“刺激不了血继念变,这人我没带回来...贾戊这人估计跟她感情不深,不过一心,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让你失望!” 门帘内那人立于桌前,久久不语,她转过身双眸往这一方向看。 门帘外的人只觉得背颈发凉,手脚酥麻,那股强势的压力袭来,让人瞬间慌张起来不能自控。 “你走吧...见你这么多年为我所用无半句怨语,我不杀你。” 唐万江心中咯噔一下,只觉周身都成了灰色,他哆嗦着嘴皮子求道:“我心甘情愿为你做事,只求你让我留在身边好吗?” 一心没开口。 他慌了,他真的害怕再也见不到她。“我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老李很会见眼色,轻纱那窈窕身影往内庭走去,他过来把唐万江拉出去。那人站直在那里拉不动,他语气不善:“主子说不杀你已是仁义,给过你几次机会,办事不利之人主子最恨,你还是滚吧!” 唐万江眼圈发红,嘴里喘着气,像是哀嚎。 最后他大叫她的名字:“一心...一心...” 老李掐住他的喉咙,把他往室外带,他针扎,老李便给他几拳。可是他麻木了,不觉疼痛。 +++ 老李命人把他送回了雨崩,唐万江不知怎么踏进他的书画店,他心已死了,万念俱灰。 书桌上铺了一张宣纸,他开始用作画,画中描绘了一幅很美的场景。 一心笑脸盈盈的坐在书桌边,两个茶盏热气腾腾飘着淡淡的茶香,庭院内的桌椅全都按照一心喜欢的样子去摆设。 唐万江满意的放下毛笔,勾起了嘴角,他脱下一身脏兮兮,换上认为最好看的唐装。头发一丝不苟梳在脑后,对着镜子刮了胡须,眼镜擦干净放好。 一切都准备就绪,那幅画便挂在床头,他盯着那幅画意识逐渐迷离,只身走进他为自己所创造的画之迷镜。 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一心,是一场很美的梦。 那女子一脸清冽却不失优雅,走进他的字画店,亲手执笔为他作了一副山水画。 “我一心发愿为除不利世间之事,不知布衣掌门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那是自然。”他低眸一笑,又说:“是吾所幸。” 是吾所幸。 第二十四章 往事原委 “如果让我重头来过,我会选择,活下去。” 只见寺清双眼紧闭,脸上两抹泪痕,睁开眼睛便见两泛着水波般的黑眸。 画之迷镜,开始慢慢扭曲,周边的树不是树,河水翻腾,河边上的七门派忽而消失无影。茶唯心中一喜,想到,终于结束了么? 文零见茶唯忽而瞪大眼睛,坐直了身子,激动得扶住他肩膀问道:“寺清呢?” “她跟我一同回来的...”茶唯呐呐道,可惜身边的寺清依旧安静的躺着,不言不语。茶唯失神,不可置信说:“快出来前,身边所有一切都扭曲得不像样了,但我听见寺清说...如果让我重头来过,我会选择,活下去...文零,你说寺清会回来对不对?” 文零摇摇头,对上了赵从木那双失望的眼。 “只怕...回不来了!”赵从木话尾很轻,真怕说重了。 茶唯双眸涨红,摇摇头,抓住文零的手,“文零,重新带我进去。” 那轴画卷,已成白纸一张,文零冷哼一笑,“一进一出,画之迷镜。” +++ 她回到自己最初记忆中去。 茅山传到马道长这一代,是个很难的坎,道长孑然一身,也未有收徒。只好收了邻居家经常送油送米的女孩. 女孩父母意外双亡,长得水灵,特别聪慧。 跟在马道长身边,自学成才,竟学会了茅山入门三法。马道长一高兴,破了列也就收了女徒,尽管同道中友极力反对,马道长也不动如山。 后来双峡沟出了事,也就有了寺清这一化成人儿的小妖。 她整天跟在一心身后,跑得屁颠屁颠的,只会讲几句话,带着奶音。那小可人儿眉目越长越像一心,外人看来以为是两姐妹。 寺清贪玩,经常从门缝偷溜出去,找其他小孩玩耍。她长得讨人喜欢,大家也很接纳她。 那天,天刚暗下来,玩耍的小伙伴也回家,有的玩得晚,母亲会来接。 屁点大的小孩,看着小伙伴叫妈妈,接过糖葫芦在母亲脸上亲了一口。懵懂的寺清,只觉得心中一悸,扭过头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奔跑起来。 跑得快跌了一跤,她拍拍膝盖,继续跑。 从门缝里推开门进去,家里已经开始准备晚饭。马道长还在时,住的房子不大,一进门也就两间房,但毕竟是有点来头,有了一心之后,也请了秦姨来照顾生活起居。 一心帮忙把碗筷摆好,看见寺清从小道跑回来,露出一口白牙满眼宠溺。 谁知寺清一把搂住她,喊“妈妈”,一心呆滞了一会,摸了摸她的头发。 秦姨把洗脸盆放下,又拿了布给她擦小手跟小脸,她见刚才那场景,眉头邹得老深。手里帮她擦着,说道:“清儿啊,你可不能叫妈妈...会毁了小姐的名声,她不过十几岁数,还未成家,你这一叫,会把姻缘叫没了!” 寺清一脸懵懂,眨巴着大眼睛,笑起来像两弯月牙,她冲着一心又喊了句:“妈妈。”张着小手就想往她方向扑过去,秦姨一把给拽住了。 “不准叫...我让你不准叫听见没有?你会害了小姐的,会害死她明不明白?”秦姨年龄不大,四十来岁儿子也娶了媳妇了,但她对一心可是疼到肉里,听见寺清这样一叫,怒气就上来了,往她小腿就捏了几下。 寺清知道疼了,她撇着嘴,化成一摊水便躲进房间缸里头去了。 一心心软,她说:“清儿是个孩子,秦姨你不可打她。” “不打不长记性,就一小妖精...有什么不可教训的。”秦姨说完撤掉了一幅碗筷,一脸嫌弃的往房间方向看了一眼。 事儿过后,寺清还真不叫了,也不知是真怕害了一心还是记着仇呢。话也不说,每天撇着小嘴,动不动躲在缸里头。 一心心疼,她把寺清从缸里拉了出来,带她出去散散心。 寺清就屁颠屁颠的踩着小碎步走在她后头,话也不说,心里在想什么呢?这小东西! 溪边的水清澈见底,鹅卵石在泛着光,星星点点的怪好看的。 “记得我给你起名字原意么?”一心笑得如明媚的阳光,见寺清撇着嘴不说话,又道:“当时也在此地...寺,为法度之也;清,就如此溪,一眼见底,纯净安柔。” 她宠溺的摸摸寺清的头,又说:“你可是不知如何唤我?” 寺清抬起眼眸,点点头。 “一心,唤我一心。这一辈子一心只做好一件事,便是护你周全。” 那么好的一人,怎么会对她痛下杀手。 回忆历历在目,难道这一切如同此画境般中,都是假象不成? 她堕入回忆织成的网,把自己困成了茧,尚未张开的双翅,不能带她逃离。 “寺清...寺清...” 茶唯和文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很轻很远,却有力的把她撞击清醒。 在符箓,他们共患难,一起寻回水灵,又击败了章叔。 在雨崩,引蛇出洞共商对策,都是陌路人,却舍命出手,击垮了最大的仇敌——五裘。 ——文零说:“清啊,你这是何苦呢?人本性恶,你斗不过人的,跟我一起遨游天下岂不快哉?” 可他还是呆在她身边,助她,扶她,当着狗头军师。 ——花花说:“作为符录的掌门,我决定打破七大门派久远的约定,用本命血脉也就是本掌门亲自解开封印!” 本为七门派符箓,应是她敌对之人,却因为她破了门派禁忌解封水灵。 ——还有她,茶唯:“寺清,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抢回属于你的,不让别人欺负你。” 在广州时,说的斩钉截铁,从未犹豫半分。这事本与她无关,她却放进心坎里去了。也不管她是不是威逼吸食她元灵,抢夺她自由。 真傻。 “在雨花,你穿着我的风衣,脚踩在我身上,问我还跑么?当时,我在想什么你知道么...我想啊,你居高临下的样子太讨人厌了,哪天也让你试试这滋味...同用一口元气时,我想着哪一天要摆脱你...现在不了,从我们认识那天起,你便不再是依附一心活着的那个寺清,不再是为一心笑的寺清,你有我,文零,有花花,所以,你必须得出去!” 当时,当时她在想什么。 她只觉得惊慌,而那被抢夺元气的人,在地上哆嗦挣扎却一副压人的气势。明明害怕却更加好奇,凑到她旁边问那么愚蠢的问题:“你会大便吗?” 现在,我只想回答你。 “如果让我重头来过,我会选择,活下去。” 活着,总有希望不是吗? +++ 唐千峰一路小跑,气喘呼呼,真是久不动,动则全身。这会才知道身上这些赘肉是多么碍事,也就这半年时间,长了不少肉。 回到客栈,唐万江已经不见人影。 “啊...爹啊,孩儿不孝!您留下的基业也要毁于一旦了!”唐千峰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的样。 文零慢悠悠起身,手扶在他肩上,原本想道歉的话,吞回肚子里。嫌弃得不行说:“钱拿到了?行了,别装了...谁还看不出你正得意着呢?” 闻言,唐千峰站直身子,肩膀倾斜抖掉搭在他肩膀的手。他抹了抹脸,鼻涕眼泪什么的都他妈是真的,不就想多捞点赔偿么? “罗哥,你这样讨不到老婆!”唐万江说完与文零擦肩而过,回眸一脸别有意味,补充道:“人与人之间需要空间!” 是谁?没多久前才让他教这个技能,这会钱拿到就嘚瑟? 林花花这会也醒过来了,她只觉得脑子胀得厉害。又这段时间基本没有进食,体力不支晕厥了过去。 唐万江从林花花的边上路过,不一会又倒退了一步,只觉得这小姑娘眼熟,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他甩甩脑袋,费劲的事儿情愿不想。直径走过发呆的茶唯,看了下闭着眼睛的水灵,说道:“看看,看看这一地的废墟...你们就说说,要怎么赔偿吧!” 文零一抹讥笑接话:“你这人就是粗心,银行卡的钱自己藏着不安全,还是交给你老婆好..” “哎...您...这是干什么呢?”唐万江换了一副嘴脸,笑嘻嘻道:“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罗哥,您干啥站着呢?来...” 他用袖子往地上的石板擦了擦,招呼文零坐下,一脸哈巴模样惹得赵从木哈哈笑出了声。 “万江啊...我们饿了!” “得令!马上啊!” 寺清只觉耳边各种吵杂的说话声,眉头微蹙。睁开眼睛时,映入眼睑的是一脸狼狈的茶唯,目光呆滞,下巴靠在膝盖上,几缕发丝崔在额前。 她手指捏住茶唯的衣角轻轻拉了拉,全身疲惫,无半分力气。 衣角的拉动,茶唯双眸像夜里被点亮的灯,眨巴着,她转头看向寺清,勾起嘴角,惊喜的笑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寺清醒了...她醒了...”茶唯惊喜万分,手就要去把她扶起来,寺清却罢了罢手。 她薄唇微张,露出好看的贝齿,语气平静:“让我歇会...累了!” 从肢体打斗疲惫,到意识受创后的无力,只想用沉睡来修复。 文零也过来,他抿着嘴,眼眸却带着笑。 两人齐刷刷点头,茶唯特别好心,把妖骨塞进寺清头底下当枕头使,文零满脸黑线扭头,朝林花花走去。 “谁来扶下我?身上咋能这么疼呢?”林花花手撑着地,一手招了招不远处的文零。又嘟囔道:“这经历了什么事儿!” 他见林花花醒来,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很淡的笑。 趴在地上的贾戊挣扎了几下,晃晃脑袋。文零路过见状,从地上选了块大小适中的石,头,砸在他脑袋上,贾戊成功再次晕厥。 他手指轻轻触碰,脑子里画面快速的滑过。 “茶唯,你过来!” 只见文零手指点在茶唯的额前,一切事实的真想都水落石出。 在医院门口小贩前,贾戊被电动车撞倒在地上,可以看出他精神状态不佳,在地上坐了好一会。 唐万江在贾戊身边蹲了下来,对他说了句话:“有欲则刚,有欲则强。” 文零微微眯眼,画面放慢,唐万江手指间上滑过一血红丝条,细小得用肉眼分辨不出。随后,两人便像街边的陌生人不小心碰撞后般这样分开。贾戊回到医院,性情大变,趁护士不注意,用剪刀狠狠的捅进了邓荣的脖颈。 噗嗤一声,鲜血四溅。 贾戊用手掌,一下,两下,只剩下刀柄口三分之一露在外头。 她看完,忍不住,捂嘴失声。 杀害邓荣之后,贾戊逃跑在昆明与唐万江第二次碰面。唐万江有备而来。随身携带的林花花照片,让他对准这人下手。 同样一血红的丝儿通过贾戊的手指,穿进林花花的后脖子里。 “人为念变?贾戊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会有这能力么?”文零看向茶唯,对方摇了摇头。他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往赵从木身上砸了过去。 赵从木趴在自己膝盖上,闭目养神。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他的目的达到了。筋疲力尽,仙木之术用完,不知要修行多久才能复原。 脑壳被砸了一下,赵从木吃痛,一记眼刀子就横了过来:“我只是不打女人,但不代表我会对你这样的老妖怪手下留情。” “贾戊怎会使用人为念变?”文零问。 赵从木把手臂几条被撕碎的布跨在肩膀上,瘦小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让他觉得不自然极了。他真想站起来,可歇息了几个小时,身体还是很吃力,干脆便一屁股坐着。他一口童音讽刺道:“百目鬼身如百目,犹如恒河沙等知晓万物,这会却如懵懂孩童,张口就来!” 茶唯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不好的心情也一扫而光。补充道:“他知道的事,得是碰得见的,摸不着的东西…哪能啊?” 不远处,林花花正端详着周围的一切,整一片废墟,像被导弹眷临过般。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怎么从这里苏醒的,她没有半点头绪。 只知道她做了个梦,梦中看见了自己,可怖的脸上爬满血丝,恶目狰狞的看着她。对她说:“你千万要去死才好啊!” “你非得我亲自来么?”文零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后头的沙尘,慢条斯理的回击:“口口声声说得孝顺,为了查清你师兄的因果。其实狼子野心,上百年的门派恩怨,门派斗争,轮到你这辈还惦记着,你这样的成长环境导致了目的性太强。不过…”文零嘴角一勾,冷笑一声又说:“大家互利共赢,五裘若不是有你这样的战斗力,我们也难以取胜。既然如此,你崆峒想取五裘门派首位而代之,而我们只想取回水灵了结恩怨。” 茶唯冷冽的眼眸瞪着赵从木,她当初看出这小子不安好心,没想到小小年纪城府如此之深。借力除敌,真是一招妙计。 末了,文零又补充了句:“现在,谁也不欠谁!” “你说得对,谁也不欠谁。达到彼此目的,我爱这样的合作关系。”赵从木付之一笑,心里倒也是清明一片,让他觉得舒服。 崆峒是当世,如今信科学的时代,唯一留着距地的门派。成了旅游观光又是香火不断受人崇敬的信仰。七门排首居之位是师祖的心愿,他自小受这种思想灌输,自然有不可躲避的使命感。 “相处的时间不多,你们的勇气与对水灵的付出让我敬佩。我所知道的一切,你竟可以全盘拿走…放心,我现在没有任何威胁,毕竟你也知道,仙木之术用完的我,犹如空气中的泡泡,经不住触碰。”说完,缓缓地站起身来,脚下一步深一步浅,吃力的走到贾戊身边。 文零朝茶唯点了点头,一个眼神心知肚明,这是相处久的默契。意思便是,赵从木的话,可以相信。 三人围着贾戊蹲了下来,赵从木用手指挑开贾戊的刘海,露出一双像被血丝缠住的眼睛。盯了半天,好不容易开口:“好像你触碰我能知道我的过往,却不能知道我所知晓的东西。你技能果然局限!” 两人期待了白天,赵从木一句话像点了火。 文零抬头,双眼锐利得像细尖的匕首,嘴里差点要喷出硫酸了:“一定要撕、逼么?” 茶唯一抬手,一耳刮子就拍在赵从木的脑袋上,嘴里还说着:“让你装、逼,还什么泡泡,经不住触碰…我就抽你…就抽你怎么了?” 被抽的十几岁小孩,一脸无辜,捂住脸双眼通红,委屈得差点哭出来。但还是吸吸鼻子,装得一脸严肃,进入主题:“据我所知,人为念变是由五裘而来。它的起源是五裘与符箓研发的一种阴术,不符合江湖道律。符箓的三门,五裘的元灵操控术,从元灵离体被剥离,后使用三门逼进尸首,形成活晾阴。这样的阴术,会使受术者戾气加倍,变成杀人武器。” 不知何时,林花花蹲在旁边,也听着。 “据说有一次,五裘与符箓再尝试做活晾阴时,不小心把两个不同元灵逼进一尸首造成的双重技能,生前懂的能力,或者承受戾气融合,非常厉害。从而给了五裘的灵感,他发现人的体内有两种不同意识,才有了念变,但并没有听说除了五裘,还有其他人能做到!” 场面突然安静下来,几人陷入了沉思。 文零最先打破沉静,开口:“五裘与唐万江是好友,他会人为念变说得过去,但贾戊也会,只能说明已经能互相给予了!他可以把这个能力轻易给到别人,就好像养的小宠物般,让咬谁就咬谁,不过杀伤力不强,挑的全是受过伤害意识薄弱的。” “贾戊因邓荣,花花你又因为你阿嬷的事…我认同你的观点。”茶唯打断补充道。 在一旁听了半天的林花花也掌握了来龙去脉,但是她抓字眼,提到她命脉加上以往的不堪历史,让她有些难以接受,她忍不住提问:“符箓与五裘勾结…这不太可能!阿嬷生前说过,符箓一脉早已是退隐江湖,捕鱼为生不问窗外事。” 午间,日头当空照。阳光打到他们身上,映出地上的影子。 微风有些凉,轻轻地吹起他们的发丝。天空蓝得出奇,若闲暇无事抬头看,定会被这一景色所倾倒。可惜废墟中的几人正说得火热朝天,景色再美又如何? 摘下眼镜的文零,双眼让人有压迫感,他为了和气生财,低着头。声音缓缓,不轻不重:“有件事儿我得跟你坦白,之前在符箓,你奶的尸首我碰过,知道了一些事。” 抬眸,双眼对视。 林花花眼眸太过炽热,文零立刻避开了,话都说出,也无退路。他随既补充道:“五裘血洗符箓,为了夺水灵不假,更多是之前恩怨。你奶跟你说过,符箓先祖犯了事才躲进这渔村,实际活晾阴牺牲了很多无辜受害者,最后自己挖的坑自己跳,逼不得已。” 她脸色很不好。 为了缓解场面僵持的尴尬,茶唯轻轻咳嗽,说:“花花,事过去都过去了。五裘他去领饭盒了,你仇也报了,我觉得上一辈子的恩怨,没必要你去承受。” 赵从木看热闹一脸兴奋。 “死了?”她一脸难以置信,又很懵,“我没有半点印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我身上这么多伤,感觉做了个梦起来,天都要塌了!” 说起来茶唯心里还挺不爽的,这么好的交情,经历过那么多的生死瞬间。下杀手,毫不犹豫,她心寒指着自己脖子的勒痕抱怨:“我差点被你弄死…我心里特别委屈…” “你跟我比委屈?我是委屈他祖宗!”文零撇撇嘴,差点被掐死两次,还什么都不记得,这委屈,这罪,特么向谁要回? 跟我比委屈! 第二十五章 尾声 夕阳西下,雨崩天空离得近,一抹红霞像在伸手就可触及之处,美得让人心醉。 梦里,可怖的她站在阿嬷身边,对她讲:“你千万要去死才好啊!”而阿嬷露出阴森的笑,满脸褶子也变得可怕起来了。她对她挥挥手,说:“我没有你这样的孙女,丢人。” 她哭,她逃。 陷入一片灰色的境地,无处可躲,而文零像空降的救星,自带光芒,对她讲:“在你自己的地盘你怕什么?别忘了,你是要办大事的人!” “我能办什么大事?”被他这么一说,止不住的是眼泪。她吸吸鼻子像努力去克制,毕竟挺好强的,也不愿意在文零面前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可眼泪怎么也抑制,干脆形象也不要,哇的一声带着哭腔:“最没能力是我,连阿嬷我都保护不了,眼睁睁看着她在面前死去,就连…还手的能力我都没有啊!这算什么狗屁掌门?” 哭得文零有些懵了,他摇晃白棋举手投降,嘴里支支吾吾想说句安慰的话,“最起码…还是掌门不是?最起码…长得美不是?” 这话说话,连他自己都羞得抬不起头。 林花花哭声却是止住了,她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干嘛这么看着我?”他表情有那么不自然么? 而对方却发火,用手捶他:“妈了个鸡,别拿老娘开玩笑!” 法术再不济,体能还是太过强硬,文零被锤得差点内出血,他哈哈一笑又说:“总比我强吧?我虽法力挺强,却战斗力不行,这点还是不可否认的。所以,比我还要再厉害一点的你,不管对方如何三头六臂遁地飞天,都能轻而易举战胜不是?” “再加上,不…还有我么?” “你?”林花花停留哭闹,一脸质疑。 “我怎么?我可是有很多优点的!” 回想起梦里与文零并肩作战的场景,还是会忍不住低眸一笑。事情的发生从头到尾也听了一遍,未料在自己最精神疲弱时,让敌人有机可乘。 想不到吧?可人生不就这样么?你稍微放松警惕,敌方便会乘机放暗器,杀得你措手不及。 经过这么多坎坷,原本心里该有很多话说,有很多苦诉。其实不然,经过大风大浪之后,平静才是最珍贵的。 唐千峰随意去闹街买了些吃的,胡乱把残了的桌子架好,大家一围,也吃得甚欢。 茶唯在边上帮赵从木上药,雨崩居民铁打损伤的药酒,挺有效果。缉私那会,跌倒损伤家常便饭,经常自己用手揉捏敷药,下手快准狠。赵从木疼得直叫,边叫嘴上还不服软:“就你一点儿也不像女人家家,我这骨头稍有不慎就得让你捏碎...茶唯…你指定嫁不出去,指定是没人敢要!哎哟疼!” 手上力道加重,赵从木只好求饶了。 “让你嘴硬,结婚谈嫁是你一十几岁小屁孩说的么?”茶唯手里沾了药酒,往赵从木的腰部就按了下去。 赵从木声音疼得颤抖:“好歹我也是个男人。” 桌子边上还吃着的唐千峰,林花花跟文零,听完也忍不住笑了。大家伙笑得赵从木脸都红了,这句话有问题么?有啥好笑的? 唐千峰抓了一把牛肉塞进嘴里,大笑道:“你小子毛还没长齐吧?敢学老子说话!” 林花花往文零的杯子里倒了些青粿酒,表示感谢举杯道:“趁这机会,敬你一杯。” 凑凑热闹,唐千峰也把酒杯举起来,清了清嗓子说道:“罗哥,我也敬你一杯!要不是你搞得什么计,我这钱也没有容易拿到手。” 夕阳下照得酒杯里得酒水都微微泛红,他用杯子碰了一下唐峰的杯子,一饮而尽。对林花花嗤之以鼻,不满的说:“就这个残羹剩菜,残阳剩霞,残山剩水,就拿这来谢一个救命恩人?” “嗨…”林花花拍桌子,喝道:“别蹬鼻子上脸,给我喝下去…” 几人打闹成一片,乐不可支,连睡梦中的寺清都感觉到了欢乐,好看的睫毛轻轻一动。 当一切回归平静时,在夕阳西落时,不久后,都会得到新生的阳光眷顾。 茶唯跟唐千峰拿了手机,走到废墟外的丛林里,拨回广州,嘟了几声便接了。她把贾戊的情况说了一下,避开了念变与雨崩打斗的事。就说贾戊从昆明逃到这,现在在她这。会让雨崩的警方出力协助,押回广州。 她解释着,邓荣的死对贾戊打击太大,现在精神面已经崩溃。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才下的杀手,这次押回去,也希望找些心理医生配合医治。 说时,茶唯有些哽咽。或许再好的心理医生,精神专家都无法医治好贾戊,这辈子他要带着仇恨过完一生。贾戊的念变,是她交代文零不要插手,只怕是念变好了,人也没了吧。她清楚这小伙子,一身冲劲与对梦想的憧憬,更重情义。若是知道自己杀了邓荣,估计也不会苟活。 活着,总会有希望。 电话挂时,对方说了句:“上头问你啥时候能回…还有上次你问我那件事,虽说当时你让我查那会还以为你疯了…但还真有此人!” “茅山派的一心,死的时候四十二岁。毕竟太多久远的事,能查到的非常局限,她当时收养了两个男孩,都是孤儿。还在的那个七十多岁,叫闵智笙,另一个几十年前便失踪了。地址我稍后发给你,如果你想知道得更深入,估计得亲自登门!” “好,我知道了!” 茶唯捏紧手机,眼看着不远处灯火,牙关咬紧。 “死了…” +++ 雨崩的村民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若把这点战斗力放在城市地方,绝对值钱。 就两天的时间,唐千峰成了废墟的客栈,基本框架已经搭架完毕,估计在用不了两天时间,就可以恢复如初。 前不久唐千峰还非常不要脸的索要赔偿,然而实际上,雨崩的居民非常的团结。平时哪家人需要盖盖房子之类的活,都是无条件帮忙的。 众人翻了唐千峰一白眼。 在雨崩休息两天,搭个帐篷露露营,也不想再去找客栈省的麻烦。 茶唯与当地人民警察联系上,说了一下大概情况,对方也极为配合,总算心放下了。她也不想这么快回广州,当在寺清的画之迷镜中看见的那副场景,她便下定决心,帮寺清找回其余的元灵。再者,查清一心当年真相,把寺清的过往画上句号。 而林花花跟文灵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原话是,阿嬷死后符箓她也没有什么好惦念的,寺清又那么可怜,不如寻回水灵,事情也有个终了。原意是,既然文零锲而不舍地想帮寺清夺回水灵,那没办法,看在他毫无战斗力的份上搭一把手呗! 众人围坐一块,正商量着什么时候离开雨崩,接下来有何打算,寺清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张开那双明亮的眼眸,不再清冷,而是带着如五月阳光般柔和的神情,对众人一笑。 那一笑,像一串音符,跑进所有人心里头去。 引子—元灵容器 江苏句容。 闵智笙今年七十八岁,今日生辰去大儿子家里聚餐。妻子早亡故,膝下有二子,大儿子战战兢兢脚踏实地,在市内做点小生意。小儿子常年不在家,几年碰见一次面。 他一头银发梳的一丝不苟,穿着一身休闲装,这个老人家看起来精气神蛮足的。 大儿子年轻时娶了一门媳妇,十多年感情生不出一小孩。后期也因为无传承这事闹的不可开交,也就作罢,离了婚。四十岁才重婚,生了一小孩,如今4岁半有。 餐桌前聊得甚欢,小孙子刚吃饱,儿媳妇便拉他洗澡去。那小屁孩出了名的调皮,刚洗完澡光着身子便在客厅瞎跑。 “衣服穿上,再不穿得着凉了!”儿媳妇拿着衣服在身后追,被这么一气,她想发火来着,可惜今儿个老头子在,她不方便发脾气。 小屁孩举着装水的杯子到处撒了一地,正在餐桌前跟老头子喝酒的大儿子放下酒杯,一抓个正着,手在屁股上打了几下。 哇的一声就哭了,跑去爷爷那讨喜去。 闵智笙笑哈哈的正摸孙子的头,但是孙子背上的纹路让他心冷了一半,他哆嗦着嘴唇,大吼出声:“你背上符文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有的?” 他一吼把两夫妻吓了一跳,赶紧凑过来看。儿子背颈椎上一串粉红色的符文,擦不掉,接近肉色不仔细看也分辨不出来。 “到底什么时候有的!”他再次失控大吼道。 儿媳妇吓得泪都流出来,就怕出了什么事,弱弱回答:“我不知道...” “爸,不会出什么事吧?”儿子也有些着急了,连忙追问。 闵智笙脸色白的惊人,他呆坐在椅子上,半响后,他问:“你弟是不是回来了?” “前几天回来的,早上去宗庙烧香,见到!爸,小虎子不会有什么事吧?” 闵智笙摇摇头,嘴里说不出半句话。 劫数,都是劫数啊! +++ 师傅死后二十年有余,闵智笙继承了掌门之位,但是茅山派系复杂,他这人偏内向,不喜欢打交道。那些同门道友几乎不主动联系,加上他对道法从来不感兴趣,研究只是皮毛。 消失了十多年的师弟,突然回到宗庙来。 当时闵智笙的小儿刚出世没多久,他当茅山掌门管理一峡也有些收入。师弟陈竹隐一回来,闵智笙心里头开始猜测,此次回来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是来抢夺掌门之位? 心里缺什么最害怕失去什么,便是最致命的。 一家老小就靠这点收入生活,陈竹隐道术了得,若掌门之位都被抢了去,那他又该如何是好? 那天在宗庙,陈竹隐趴在地上画符咒,他刀子藏在袖口,趁师弟不注意,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第一次杀人,闵智笙吓得身子颤抖,连夜抛尸。陈竹隐的尸体,就埋在宗庙的门口石板下。那地方是土质松软,挖的动。但是怕被发现,他设了一个界限,任何人经过都会被困在里头。 陈竹隐死时双眼是睁开的,嘴里一抹阴笑勾着,恶狠狠的看着他。 同是茅山人,同是一块长大,闵智笙下杀手后,不仅后怕起来。他怎么会如此狠心,对亲弟弟一样的人下手呢?但是人犯罪都会安慰自己,都是他的错,若他不是来抢掌门之位,他岂会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来? 人生有七苦,最苦,求不得。 避免陈竹隐死后冤魂不散,他用了师傅一心生前所画的困灵咒,将他永远困在了石板之下。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好两个月,相安无事。 谁知,那天他妻子出外有事带走了大儿子,自己照顾十多月的小儿子。突然发现小儿子背颈椎上有一条粉红接近肉色的符文,他大吃一惊,便把符文抄录下来,赶去宗庙寻找以往师傅留下来的笔录。 所有遗留下来的笔录翻遍,没有收获。 他回到家时,妻子还未回来,筋疲力尽也给孩子弄点奶粉喝。孩子睡得熟,叫了几声没有反应。 闵智笙转过头想起身,背后一句叫唤吓得他立刻瘫软了下来, “师兄!” 声音正是他师弟陈竹隐。 小儿子成陈竹隐的元灵容器,闵智笙知道他师弟道术了得,但没想到已经到了可掌控生死,转死而生的境界。 +++ 冬季总是阴郁而沉长,十月尤甚。 午饭后,天空灰蒙蒙的竟不见一丝阳光。是乌云把阳光都遮挡住吗?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一整片笼罩想用长极的竹竿捅破它。 闵智笙一路小跑,虽年迈,修炼多年体格也健硕。宗庙离家里还是有一定距离,他心中七上八下,闹得慌。 可,怎么也想不出应对的办法。 推开宗庙的大门,那厚重的红木,他使了一些力。吱呀一声开了,他迈进去。走几步之后是高石板的门槛,他踩在石板上,只觉得脚上像铅球般沉重。 陈竹隐趴在宗庙牌位前的地板上,聚精会神的画符。 这场景不仅让闵智笙一愣,如同当年场景般异常的熟悉。当年的他被莫名的情绪冲昏了头脑,那把匕首是师傅常带在身边的,他却用他杀了亲师弟陈竹隐。 “来了?”陈竹隐声音低沉而稳重,像锤子砸在鼓膜上般有力。 思绪被带得老远,不禁晃了神,被这么一叫,他身上一振。 忽然想起家中四岁大的孙子,他双眸一冷,怒道:“陈竹隐,你对小虎子做了什么?当年一命赔一命,要了我儿子命还不够吗?” 陈竹隐手上毛笔停顿了一下,似乎再沉思这问题。闵智笙以为他还有些良知,心中一喜。谁知道对方继续在纸上描绘了起来,他语气慢条斯理的,无关紧要般说道:“一把年纪动什么气呢?肉身总会有老去的一天,旧的不去,新的也就不来!” “你会遭报应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世间未曾有一物不被无常吞!”闵智笙气得两窍生烟,说话都带着颤音。他继续说:“未满四岁小儿你都不放过,如此恶毒,死后你又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师傅?” 师傅? 一心。 陈竹隐把毛笔搁在砚台上,站起身来,他点了三根香,插在香炉上,香炉边上有两根小黄旗,他嘴里念咒,黄旗摇摆,忽然间台上的牌位开始慢慢震动起来。 他抓起台上一颗鸡蛋,手指咬出血在上面画了张符咒,随后一心牌位中便飘出一团晶莹水汽状来。很快被鸡蛋给吸食了进去,鸡蛋摇动。 得意一笑,他转身看上闵智笙,笑道:“师傅不就在这么?” 闵智笙被吓得倒退了几步,一脸掺白,咬紧牙关说不出话来。 “师傅圈养的水妖,已破了五章水灵。再过全真,寺清一等人便寻你而来,水灵大可放给她。不必多问,想保住你孙子性命,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血继!你与常人当真有别,邪念被压得颇深呐! 不想些法子怎行? 陈竹隐盯着手里的鸡蛋,眸中带着阴沉的戾气。 第一章 山东 宿醉的孙蓬睡到日晒三竿,晃着脑袋起身。回想昨晚与兄弟在大排档喝酒,貌似因为假酒的问题跟店家打了起来,作为一名警察知法犯法,最后被师傅一顿胖揍之后,拉着耳朵把他踹进卧室。 打开水龙头,水哗啦啦的响,他把脸埋在洗手盆里用冷水泼在脸上,总算清醒三分。 酒后失态,今天指定是不好过咯。师傅这人啥都好,就是发起飙来像控制不住的疯狗,张嘴就咬。专冲着脖子咬,五十多岁一口好牙,权当开酒器使。 天哪!孙蓬他两手抓住洗手盆边缘,抬头看见镜子中的自己,蓬头垢面。糟糕了,大事不妙了。 他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前天师傅接收了山东一个案子,让他准备一些道具,定今天的机票,这事到现在还没落实呢!他赶忙刷牙洗脸,胡子拉渣也不管,五大三粗的身材急急忙忙在本来就不大的屋子里跑,桌台被撞的歪斜,椅子被踢得老远,像地震般要命。 看了下手机,已经是下午一点。 师傅是这样说的,调查山东孩童失踪案。此去不得张扬,必须乔装打扮。不管是拐卖人口团伙,还是杀人怪癖都好,对陌生脸孔,格外针对! 扮成什么好?生意的商人吧!这样的人常年外出,不会轻易引起注意。 商人咋打扮来着?脖子一条金项链,一大块金表,大戒指一身皮装。电视都这么演着!孙蓬看了一眼银行卡,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折,这点碎银子哪能啥子金项链金表的?估计连个大戒指都难买,还得定飞机票。 “帮哥们整点东西…金项链手表什么的…什么真?有这钱还找你?”说完孙蓬碎了一口挂了电话,烦躁似得抓抓脑袋上那极短的头发。 用手机看了下机票之后,眉头一拧,低领的衣服也勒起脖子难受的慌。喝了一声,点击火车票,两张。 没一个钟,兄弟便把要的一些装备带过来。说是水货,带上去不验压根看不出来。 前脚一走,师傅秦世现后脚就到。 他挺着个大肚腩,嘴里叼根烟斗。虽说在局里都喊着名侦探,中国版福尔摩斯,但这形象嘛,就难跟人家大长腿比较了。挺着肚腩身材矮小,头发染得极黑,电的有些卷,挂在额前,孙蓬每次看都想发笑,但是怕被弄死,也就只能闭嘴。 “东西整齐了么?”秦世现手里拿了根烟斗,环顾四周,乱七八糟的家他看都不想看。 孙蓬赶紧把沙发的衣服收拾了一下,挪个地方给师傅坐,边收拾边说:“哎!完成任务。不过师傅,我就没懂你为啥要答应山东接手这种棘手的案子!不归咱们管啊!” 秦世现没答话,一脸嫌弃的手在沙发上拍了几拍才坐下。 孙蓬把怀里衣服往房间一丢,也不管死活,嘴里又碎碎念:“孩童失踪这些细碎的案子,到处都有,忙那么大老远的,图得啥呢?再说了,就咱们这地区,失踪案大把,不是应该先灭近火?” 秦世现低音一哼,嘲笑道:“你这小子懂条毛线啊?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最重要是什么?就是格局要开阔!” 格局开阔?这地方他一个人够住啊,不需要再开阔!打扫不过来。孙蓬停止手上收拾的动作,眯着眼睛想了一会,没懂。 他又说:“山东的案子确实棘手,短短三周失踪八个小孩,年龄都在四五岁左右!人贩子是没这么猖狂的,按推算,是癖好型连环杀手!” 孙蓬听完一懵,嘴巴大张,把手里东西一扔火道:“虐杀小孩这种事儿都干得出来?他奶奶的,管他什么狗蛋!不是东西,还不先扒了皮再灌辣椒水,不解气!” 听完这话,秦世现满意一笑。这徒弟虽说是有些智障,五大三粗拳脚功夫倒耍得溜,最重要也是他看中的一点,为人正义,富有使命感,是当警察的料。 缺根筋,但,勤能补拙嘛! 他把烟灰敲到桌子上,翘着二郎腿问:“东西都准备好没有?” “准备好了!”孙蓬把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子上,金灿灿的一堆东西,真扎眼。 “乔装打扮你扮的都是什么?啊?” “商人呐师傅,按照您的吩咐!您看,我花了大把大把钞票换来的这些,也权当孝敬您老了!”孙蓬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手挠了挠那寸头。 秦世现用手指勾了勾,他立刻低头,手里的烟斗狠狠地敲了几下。怒形于色道:“就你这智商还想瞒天过海,老子他妈眼瞎才当真!” 说完挑了个金劳力士戴在手腕上,“飞机票买了么?” 孙蓬摸着那疼极的脑门,弱弱说道:“买不到机票,卖完了!买了今晚十点的火车票…硬座…” 秦世现停止抽烟的动作。 那阴森一笑,一瞪,一身酥麻。 +++ 告别雨崩,茶唯等人便往下个目的出发。 来时咬牙上山,吃了亏文零跟茶唯打死也不徒步。 这会赵从木倒是没有同行,原因说已经没有能力跋山涉水回崆峒了。当天一行人便看见一场面,惊愕得直冒冷汗、 赵从木把快递单号写好,然后交到茶唯手里。突然间,从额头裂开一条缝,随后整个身体都化成细小的枝蔓,往一直抱着的仙木钻了进去。 “唐千峰,这块木头就交给你了!你快递到这里去!”茶唯把木头交到唐千峰手里,然后眼神异常严肃,一字一顿说道:“务必寄出!” 唐千峰重重点头答应,又好奇问道:“这一块木头很重要?很值钱么?鸡翅木还是红花梨?” 一行人骑着唐千峰自家的骡子下山。 苏醒过来的寺清与往常无异,但却多了些笑容。 “先转大巴到昆明火车站,再坐特快火车去山东!”文零掏出生死相博后还幸存的手机,点击着看看班次跟时间,说道。 一听到夜车,茶唯惊呼要命,哀嚎道:“火车?你确定?” 文零嘴角一勾,好像再说你觉得呢? 骑在骡子上的林花花,走在最前面,听到后面的对话她回过头也大喊道:“什么?火车?文零你脑子是不是缺根筋?这么远的路程坐火车!” 文零白眼一翻,就短短几个月快花光他的存款还想咋地?他当法医时收入也不高好吗?就一些来来回回的补贴,到手薪资也就那么一点! “不缺!但缺钱!” 闻言林花花跟茶唯噗嗤笑出来,最后忍不住仰天大笑。 “花花你听见没?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缺钱…哈哈哈….”茶唯笑得捂着肚子趴在骡子上,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林花花捂嘴忍了半天,调侃道:“文零,说真的!若你有点投资意识绝对会有收藏点什么古董之类的。比如说前一百年你用过的碗筷或者古时候那花瓶什么的,都足够让你家财万贯。” “这话我怎么听出了一点讽刺的意味?”文零手伸到头上,拽了一小树枝,往前头的林花花丢了过去,正中脑袋。他反击:“你就这么对待你救命恩人?就不想想是谁从天而降救你于水深火热,你良心是不是落在雨崩了?” 下山的路上不消停,打打闹闹的笑声没停过。 寺清骑着骡子,在最后,她摸了摸骡子的头,低眸一笑。 第二章 失踪案 秦世现肚腩抵在火车桌边上,实在是不好受,挪动了半天,没找到一舒服的地。他徒弟倒好,一魁梧的身材缩在座位上,头就这么倚靠着窗户睡死过去。 他睡死的那张脸,怎么越看越不顺眼?秦世现老脸一横,举着矿泉水就想泼,坐在身边带小孩的中年妇女,斜眼一直揪着他。他都能感受到他脸上杀气有多重,有女人小孩在,他还是挺绅士的收敛,但这教训早晚得做! 夜晚的火车倒是热闹的出奇,上面什么人都有。过远方带小孩的妇女,大小包领着,小孩的手牵得老紧,估计丈夫在城里打工,她这会相聚去了。还有一些连工帽都没摘的农民工,邋遢的外装脏兮兮,吃着花生喝着啤酒,谈天说地脸上洋溢着笑容,项目结束收工回家了呗。还有一些看起去比较稚嫩的脸孔,学生样,趁着空挡出来穷游,按捺不住是对外面向往的心。 这硬邦邦的座位秦世现也睡不着觉,他就这么环顾四周观察车上的人打发下时间。坐在旁边的妇女估计看不下去了,她拉着小孩去别的车厢找空位置。 秦世现看了下自己衣着,休闲装,头发也整齐的挂在额前,怎么在妇女眼神了读到了惊吓? 倒也不管,他干脆横躺在座位上,闭上眼睛养神。 +++ 十一点多夜晚,火车发着呜呜呜的响声,走在铁轨上的声音格外的好听。像是特别有节奏的曲子,气势昂昂的。 火车上乘员拿着喇叭开始大喊:“钱包手机贵重物品收好,别睡死了一大早起来发现啥都没了!车上的小偷可不会给你手下留情…现卧铺还有些,补差价睡个好觉,别想着在硬座能睡得着,大半夜聊天叨叨的,吃泡面的,嗑瓜子喝酒划拳的根本静不下来…别挣扎了!” 别挣扎了! 林花花与茶唯四目瞪着文零,她们对一晚上的硬座便是很不满意,没想到文零还有一毛病,抠门! 文零被这么一瞪,他低头看了下坐在他旁边的林花花,又看看了对面噘着嘴的茶唯,冷笑一声,闭上眼睛靠在车窗。 眼不见为净,两个流氓! “把钱拿出来,不许叫!” 一声男低音叫唤,文零抬起眼睛。站着的男人有一米八左右,晒得黝黑。他手里的匕首抵在林花花的脸上,眼神凶恶,一只手往文零桌子上的手机就伸了过去。 寺清茶唯两人,像局外人般干看着。林花花也没有半点惧怕的意思,她从口袋里掏出了黄符,正有所动作,手被文零按下了。 大庭广众影响多不好。 “听到没有,小心你这张脸!你们,快把钱都拿出来!”他紧张得说话都带着颤音,见几人不为所动,咬紧牙关手上的匕首就要加重力度。 文零的手捏住拿匕首的手腕,把他压低下去,脸上带着笑,说:“万事好商量。” 坐在后头的秦世现,听见声音坐了起来,往后探了下脑袋。手关节发白,精神高度紧张,应该是第一次作案。三十岁上下,听口音是山东人,外出打工没钱回家么? 秦世现脑子里正转动着,目光落在几人身上,遇事不惊不怖,不是旅游的小年轻。 正在观察时,便听见四人中的那男人说话了。 文零他笑道:“快年关了,没钱回家是吧?但你妈也不希望儿子拿回家的钱是抢来的吧?” 这么一说,劫匪果然一怔,手中动作停滞。他颤抖叫道:“说什么呢你?” “你外套上那块痕迹是喝酒时不小心撒到的,隔了有些时间,拿回家你妈用手搓,但不能完全清除。棉衣缝补看得比较清楚,口袋被撕烂过,若是女朋友缝补或是你自个那不至于针眼走得这么乱,只能说是老眼昏花上了年纪的人!”文零把匕首从他手里夺了过来,大大方方的放在桌子上,看见他惊愕表情难免有些得意。 又说:“父亲早逝,缺乏父爱有些自卑,走路低着头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走路有些内八缺乏男性气概。刚听见你在隔壁车厢讲电话,工程款收不回来,没法拿钱回家,你才动了抢劫的心思,不过你母亲应该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劫匪双眼充红,懊恼把手机一丢,转身跑了。 其余三人啪啪啪鼓掌,文零两手一举耸了耸肩。 秦世现听完这一席话不免有些佩服,即使是连他都无法分析得这么细致。火车上那么多杂音,他居然能在第一时间分辨出有用的信息,这几人非同小可。 “这逼装得不要太好!”林花花啪啪啪鼓掌。 茶唯接话:“搞得比名侦探还要厉害,这分析连我都服了!真使用技能说瞎话啊!” “对对对,怎么形容来的?”林花花挠挠脑袋想不出词。 寺清冷冷一接话:“故弄玄虚!” 拍桌叫绝,林花花跟茶唯两人大笑。文零嗤之以鼻,一脸不屑,说道:“你们以为我当法医那阵怎么过来的?知根知底也得有个说法不是?” 大吵大闹,原本睡得正熟的孙蓬被一笑声惊醒,他不耐烦的摸摸脸站起身来就往椅子上大拍,吼道:“让不让人睡觉了?啊?大半夜吵什么吵?再吵我就报警了!” 两个姑娘撇撇嘴,茶唯有些委屈凑到寺清耳边说:“我就是警察嘛!” “清楚。半夜扰民,重罪!”寺清手指在脸上一推,一牵强的笑容。 林花花食指一勾,在茶唯手里塞了个黄符,轻声说道:“头发!” “别闹行不行?睡觉!”文零有些不耐烦的,像个老人家碎碎念。 十二点一到,火车上的灯也变得昏暗无比,把头靠在窗户上可以看见窗外乌压压的树林。铁轨发出咔啧咔啧的声音,是多人的催眠曲。 茶唯接过黄符,递到寺清手里,眨巴眨巴眼睛。 在黑夜中,一小团水汽在地上缓缓爬行,像只小虫子从孙蓬的库管往上爬。一根腿毛被吸了下来,小水汽便顺着鞋而下,屁颠屁颠的爬回寺清的身边。 趴在桌子上,随即像被蒸发了般消失了。 “这么快拿到头发?”茶唯捏起桌子上一根毛,被林花花拿了过去塞进黄符里。 寺清太配合了,她声音平淡无奇,说:“腿毛!” “噗!”两人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这笑声又惹到睡觉的孙蓬,他不耐烦脚一伸直踢了正在思考的秦世现肚皮上。 分析得如此细致的是法医,那坐在身边几个小姑娘又是什么角色?有这等巧合?难不成也是为了句容儿童失踪案而来,不过没道理啊!姚芸除了他还请了他人,不是她的风格! 正想着,被孙蓬这么一踢,恼火了。这会带妇女的小孩不在,他矿泉水瓶的水狠狠地往孙蓬脸上泼了过去。 孙蓬大叫一声醒了,他摸干脸上的水,问道:“干嘛呢师傅?您大半夜梦游呢?” 那张老脸臭得跟什么似得,吓得孙蓬一脸委屈憋住,也不敢在吱声。 +++ 隔天快接近中午时分,到达烟台火车站。 出火车站时,除了寺清其余三人饿得直喊,加上温度很低,一件薄外套不能御寒。冷得有点哆嗦,急忙往肯德基里头钻去。 点了全家桶,跟热咖啡,茶唯故意给寺清点了一杯冰镇可乐。 寺清吸了一口,皱眉,问:“是什么茶?” “挺刺激吧?别整天喝茶,喝多缺铁知道不?”茶唯抓着一鸡翅啃得正欢,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寺清再次拿起纸杯大大吸了一口,一瓶可乐很快见底。 林花花见门口走进两人,她手里正撕咬着鸡块,用肘子捅了捅茶唯。示意她往门口看,茶唯眯着眼睛,这才认出来。 “昨晚那大吼大叫的,你没整整他么?”她意思是指黄符。 文零动作儒雅的吃着汉堡,听见两人的对话头一转对上进门那一头卷发的老人。他没在意继续吃汉堡,还是提醒道:“虽有过人之处,却不是你们作恶的导火线!茶唯,亏你还警察,就你这点素质!” 被说的人撇撇嘴,这不是近墨者黑么?都让她快忘记警察的身份了! “不知谁在火车上故弄玄虚来着!”林花花把鸡骨头往盘子上一吐,把番茄酱挤在文零的汉堡上,末了得意一笑。 两人点了餐之后,扶着餐牌直接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就在四人的注目礼之下,拉着凳子拼桌了。 “昨夜听见这小伙子分析劫匪,很有意思!”老人他把咖啡盖子打开,撕开糖包跟奶包,往咖啡里加。 几人一脸懵他不好意思一笑,又说:“我坐在你们隔壁,也听说小伙子你干法医的?” 文零点点头,“是!有何指教?” 林花花见他加了第三包糖有些忍不住,破口而出:“大叔,你年纪这么大了吃那么多糖对身体不好!”主要之前跟阿嬷住,她都提醒习惯了! 大叔?有那么老吗?秦世现停滞了手上的加糖动作,捏起细管慢慢的搅拌均匀。憋住老脸上的情绪,回之一笑,年轻人嘛,好意都来的直接! “谈不上指教!嘿嘿,我这人是比较爱看推理小说的,所以就你说的一席话,有意思,佩服!”秦世现抿了抿咖啡,觉得不够甜,但是碍于林花花炙热的眼光,他只好作罢! 文零被这么一夸,高帽这么一戴,不仅有些得意起来。下巴都抬了三分,连对面的寺清跟茶唯都瞧见了。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他语气带着一丝小起伏说:“让叔见笑了!” 吼!好意思叫人家叔! 他立刻感觉到同伴热辣辣的眼光朝他放了过来。 文零轻咳化解尴尬,手指捏了一点面包放在嘴里咀嚼,慢条斯理说:“像你这年纪的人还爱看推理小说,心态挺年轻的!今儿到烟台来旅游?” 孙蓬三个汉堡下肚,一杯可乐猛的一口吸完。秦世现还没开口,太极打得正欢,想套出这等人是否也与烟台失踪案有关,孙蓬枪话说:“旅什么游,这破地有啥好玩的?咱是人民警察,接了失踪案过来的!你这干法医的对吧?属哪个分局?” 场面停滞了三秒,空气中都带着一丝静默的味道。 肯德基人来人往,吵吵嚷嚷,但在座几人面面相觑,觉得安静极了。 “失踪?”茶唯忍不住提问,又说:“赶夜班火车来办案?哇那一定不是小事啊!” 林花花见没自己啥事,低头吃汉堡。对于人民警察的事儿,她是无能为力,也不多管闲事! 寺清拿起纸杯,吸了一口可乐,皱眉。 “不是单纯失踪案!挺复杂!”秦世现把手上的鸡块往盘子上一丢,也没有吃下去的胃口,他接着又说:“儿童失踪案...” “两周时间失踪八个小孩,不知是哪个狗杂碎的!全是四五岁孩童,操!”孙蓬说完双拳往桌子上狠狠一锤,碎了一口。 再次被抢话的秦世现老脸一黑,皮鞋跟往孙蓬的脚尖狠狠的踩下去,听见一声闷哼。 寺清突然打了一个响嗝,全场静默。 第三章 遇鬼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巴车穿行过城市中,停留在每个红灯路口,看见不同的人穿行在过道上。觉得这些人是否跟我一般,又觉怎会一般? 行人渐渐少了,开出了闹市,往偏山脉的地方走去。寺清头靠在窗户上,眉头逐渐锁紧,边上看见很多农田,路边种着可遮挡风雨的树。 座椅调整往下,除了寺清三人酣睡。车开着小路颠簸,茶唯被摇醒。转眼一看坐在身边的寺清,眉头紧蹙。 茶唯握住她的手,寺清转过头来看她:“醒了?” “你手这么冷?”茶唯睡眼朦胧,把外套往寺清身上盖了上去。然后倒头又睡死过去,自己双手抱肩,片刻后去拉林花花的衣服盖。 林花花一哆嗦,手把文零的外套一拉盖在自个身上。 巴车上,不少游客,也有本地来回的人。夕阳下时分,所有人都下车,只有后头四人赖在车上。一个愣傻傻的看着窗外,三个睡得一点形象都没有。 “下车了下车了!到站了!”司机朝着车尾大喊,三人被惊醒,抹了下脸后懵逼的下车。 茶唯下车后哆嗦着身子,看寺清披着她的外套一把夺过来穿上,惊奇问道:“你会怕冷么?” 寺清抿着嘴,没回话。 她转身走过正在揉眼睛的文零,问:“这不对劲!” “哪不对劲?”文零四处张望,这巴车停留在村口,路上行人偏少一些。四周都是一些田野,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 林花花穿着衣服最后从车上走下来,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说:“确实不对劲,穷乡僻囊荒无人烟,晚上住哪都是问题!” “担心什么?现在到处都是民宿!”茶唯把衣服拉链一拉,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到处都是种植的田野,走进村都是人,只要有人的地方不怕没得吃没得住。 而寺清摇摇头,把她感受道的说出:“妖气很重!我从未如此感觉,在小路尽头直至今妖气久久不散!” “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林花花努努鼻子,似乎也闻到一点味。 +++ 找了间小餐馆将就吃了晚饭,沿着一条条铺满格子砖的小路走,这里偏村落,不是什么旅游胜地。过来旅游的旅客会偏少,民宿也就不多。 好不容易找了间民宿,装修还算干净,几人便像累瘫了似得躺进被窝里。 茶唯立刻跑进浴室,泡了个热水澡,几天的劳累也随即消散。林花花拿着浴巾一直在外头敲门,一边抱怨洗澡洗那么久! 不久,文零便过来敲门,问:“去楼下院子坐坐么?有茶喝!”说完他抿嘴一笑,挑了挑眉! 寺清从床。上坐起来,衣裙拂动,她点点头随文零下楼。 “你讲真不出来?”林花花勾起嘴角。 茶唯在浴室泡着热水澡,闭着眼睛眯了一下,林花花吵得她都烦了直接用纸巾揉了塞进耳朵里头,笑道:“就不出去,能咋地?” “好!”林花花抬起下巴,大方一回答。 转身便把房间的门一关,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黄符,手慢慢结印,符咒光线出从门缝钻了进去。 茶唯眯着眼睛躺在热水澡中休息,被狠狠的拽了出来,光索一头往门口拉,一头抓住门把一扭。门咔的一声开了,茶唯手一伸往洗手台拽下浴巾把自己围了个结实,谁知下一刻脚被提了起来,在林花花面前显露无疑。 林花花看见她狼狈的样子,笑得趴在地上实在是没有力气起来。 “王八蛋,你使诈!”茶唯用手压着浴巾,整个人被倒吊着。看见林花花笑得如此模样,愤怒到了极点。 她笑完,站起身,才慢悠悠的走进厕所,反锁。光索立即消失,茶唯重重摔在地上,只听见浴室里再次穿来笑声:“兵不厌诈,是你作死在先!” 茶唯用浴巾把泡沫擦干净,往床,上一甩,得意洋洋:“走!着!瞧!”三两下把衣服套上,穿着民宿的拖鞋便走出房间。 冬天的夜来得快,一弯月牙高挂于空。即使夜晚冷风嗖嗖,在庭院喝茶,也别有一番滋味。 “失踪八个小孩,与此地妖气弥漫,两者应脱不了干系!”寺清抿了一口茶,虽不是上等茶叶,不过冲泡者有心,倒也甘甜。 文零轻轻的放下紫砂壶,壶盖提起,加水,香气四溢。他细思了一番后,才开口:“来时我从旁探了下当地人,都不知道这里有全真教这门派,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他紫砂壶放下,又说:“这里家家户户格局差不多,但是半山腰有一户倒是不同。听说别墅挺大,住着好些人,时常外出不在!刚听你那么一说,有七分可能,失踪的小孩都是闹市区,而这里人来稀少,不被怀疑也正常。” “八个小孩,年龄相仿,根据我做警察多年的经验来看...”茶唯一屁股坐下后听了一些,知道讨论的主题,拿起茶杯一口喝下,又说:“像这样的案件也有过,变态的连环杀手,很多杀人犯因为成长的环境因素,会导致内心扭曲。他所杀害的对象,便是他的心理渴求!” 寺清放下茶杯,看向茶唯有些疑惑反问:“心理渴求?” “有些犯罪者,童年若是受到一些重仓,会在内心隐藏一片灰色地带。平时看起来与平常人无异,一旦灰色地带被揭开便会性情大变。科学解释就是如此,他会不断去报复小孩,来获取快,感。”文零说得一脸得意,之前毕竟干过法医,这些语气措辞什么的,还是懂些的。 现在时辰还早,民宿老板也跑去隔壁打麻将。不大的民宿就开了他们两间房间,大可以聊得毫无压力。 寺清听得一脸认真,他更悠然自得。茶唯也赞同观点,竖起了大拇指。 “换个说法,也似花花的念变!”寺清补充。 刚说到林花花,楼上便传来一声破天荒的尖叫声。 三人眼神一对,三做两步冲上楼去。推开门,林花花躲进被窝瑟瑟发抖。 “花花?”茶唯赶紧把棉被一掀开,林花花包着浴巾把头埋在枕头下,吓得不轻。 听见茶唯的声音,抬头便见到熟悉的伙伴,她立刻搂住茶唯哆嗦道:“有...鬼。” “有鬼?” 林花花躲在她怀里,这下才敢四下张望,她指了指地上的两串脚印。 张眼一看,地上那踩水脚印已经风干得查不多,像这样的地板,很容易干。只剩下一点点水渍,范围很广,错综复杂。 文零走过去,蹲下来看,他说道:“就这些脚印把你吓成这怂样?” 她抓紧被子一角,怒目一瞪,气得话也说不出了。 +++ 事情发生前后是这样。 林花花洗完澡,包着浴巾便出来了。她站在床边擦头发,一边想着刚才茶唯被倒吊捂着毛巾的样子,她再次笑了起来。 “嘻嘻。” 谁知她笑得同时,听见另外不属于她的笑声。她心脏漏跳了一拍般,瞬间脸上的表情就停滞住了。 呆如木鸡站在那,非常清晰。她连安慰自己幻听都难,实在太过真实。 随后,床边衣柜对立那一小空地区,一小串脚印便往她这个方向走来。她吓得跌坐在床,上,拉着床单掩护自己。 脚步声逐渐增加,好像好几人在这小空地区跑来跑去般。 那清晰而有力的脚步声,像是踩在她心尖上,她双手捂着嘴巴,失了神。而脚脖子被一道力抓紧,把她从床,上狠狠的拉,她抓紧床单尖叫了出声。 第四章 山腰别墅 “这些脚印从数量包括印记位置,更像是故意作为,有人故意捉弄吓人的?”茶唯也走过去,脚尖掂地,怕一不小心踩坏了这些快风干的水印。 她眼睛盯着地面上的水印,想要快速寻找出什么来,突然在边缘的位置看见一个水脚印比较踩得比较深,被风干了一些,但还是可以捕捉到一些信息。文零站起身来想走开,茶唯阻止指了他要踩下去的位置说道:“等等,这些脚印...像小孩!” 这话一说完,几人面面相觑。茶唯脸色立刻黑了下来,寺清也一脸冷漠抿着薄唇。 “那八个小孩,全死了!”文零扶着额头,只觉得胸口很闷。站在原地有些透不过气,他也不想多呆,话更是不想说了。 这样残忍的事,谁知道都不好受。 刚打开房间的门,一道光影从面前蹿了过去。他眼睛一咪,光影像儿童人形,文零赶紧回头叫道:“追不追?” 寺清与茶唯对视了一眼,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房间。 “你跑得慢留着陪花花!” 跟在后面的文零正想脚下运气让她们见识下什么叫做百米三秒,谁知被茶唯一个理由推在了民宿门口。 好吧,耸耸肩承认,战斗力确实最差。 停下追逐的脚步,茶唯发现已经离开了村庄,到了山脚下。她扶着膝盖有些气喘呼呼,抬头看见乌压压的高山,发现这地方阴气可真重,风吹过像银针刺骨。 “果真是这!”寺清抬头望了高处那栋别墅,肯定说道。 山里头妖气太过密集,像一抹浓烟般在别墅久久不散。 “那几个小孩,是被带到这边来了。你看,这山路也不好走,失踪的人全在火车站那边的闹市,谁也没想到会在这荒无人烟的山区。”她咽了,喉咙发干。这阵子身体也虚,补给也不够,跑没几公里路气喘呼呼的。 “妖气很重,那晚我们说的果真没错。全真若真在此地,只怕又一门派没落!”寺清只觉得可悲,早年间风靡的门派,正义响当当,如今却成了下等妖乱作之地了? 茶唯没怎么听明白,她又问道:“那你咋没妖气?” 只见她嘴角一勾,冷笑一声:“修为越低作的妖,妖气越重。别拿如此下作之物与我相比较!”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想起刚见寺清那会,说过:鬼为虚体在人之下,妖在人之上,别相做比较。 茶唯只好闭嘴耸耸肩就当刚才没说过话咯。她一眼望去,丛林密集,难不成上山的路在另一边么?若真是如此,又是一路程。 刚几道光影跟了一半也消失在密林中。 她看了一眼寺清,刚想说话,谁知道腰间一股奇力把她整个人卷了起来。相处的时间长了,未开口对方便明白她想说什么。 茶唯用手去摸,手指穿透了腰部那冰冷的水鞭。她看清寺清脚下那翻涌的水柱像火山喷射时的浓浆,直接有力。 整个人一瞬间被往半空中带,脚下离地,别墅越来越近。 她双眼泛着光,太过稀奇,比得上人民大队用的升降机。当初在雨花区时,半夜醒来在无人的公路上,难不倒就是这样被卷飞过去的? 耳边的风呼呼的叫,如此大的山林,夜晚如魅,却无一声虫鸣鸟叫。 +++ 在肯德基与法医四人一别,秦世现带着孙蓬立刻赶往当地警局。 进门早已经有人在等,一路指引,按下电梯是最高层。秦世现照着电梯的镜子,弄弄头发,整理整理穿着,从口袋掏出纸巾把皮鞋擦得发亮。 孙蓬双手擦在口袋,看着在他眼前的师傅,一副搞搞这整整那。一副紧张的申请好似相亲般,他突然觉得好笑,怕等会被骂还是憋住。都多大年纪了,不就见当局的副局长么?搞得这般严谨,至于么?不过话说回来,千里迢迢被请到烟台来,怎么说师傅的名气也是广扬四海! 这样一想,孙蓬觉得颇有道理。他也不能给师傅丢了脸面,也跟着镜子整理下衣着形象。 指引的那人,在他身边两人不断照镜子,他咪咪眼睛一脸懵,逼。这两人怎么看都不像gay啊?这么注重形象,与他们长相真是相膈应。 电梯一到。秦世现用力清清喉咙,才走出电梯。这十多年没见的初恋情人,也不知变化如何?有些紧张,有些兴奋,连迈出的步伐都有力而规矩起来。 “这一路辛苦了,累着了?” 未进办公室的门,来人一身灰色正装,头发挽在脑后,一丝不苟。上了年纪的她岁月并未做出什么不客气的事,相反她太过优雅,连脸上的一条条皱纹都能成为她美丽的装饰。 秦世现心中一颤,不仅觉得这趟再苦也值。 听见温柔的关怀,他只觉得手脚一哆嗦,喉咙发干。久违的悸动,让他有些心花怒放,原本沉稳而沙哑的声音好似也年轻了一半,说起话来相当轻快,他只想表现得绅士,幽默,让眼前这十多年未见的人,带上最初的好印象。他慢条斯理回答:“不累,站…” “肯定累,你坐一晚上硬座试试?”孙蓬那响亮的话像穿云箭,把他那朵霓裳小云彩直接击散。 姚芸噗嗤一笑,语调温柔却不失副局的气魄,她回道:“是我疏忽了,原本该帮你们定好机票了。快进来,别傻站着了!” 孙蓬下巴微翘,心想,那是当然了,这才知道招呼不周。这求人办事的,哪有让人自个登门拜访的。师傅也真是的,对谁这么客气过。 他低头看向秦世现,谁知对方的眼神让他一颤,若眼神能杀人,估计他得受五马分尸之刑。 再蠢也看得出师傅现在不高兴,不,是很不高兴。也不知道触了他哪根神经了,他还是聪明些好。见他两寒暄了半天,孙蓬可是乖得不行,一句话也没说。 “有找到一些比较建设性的线索吗?” 姚芸叹了一声,把整理的资料放在他面前,烦恼说:“动用了所有警力,找了一周并没有发现一点有用的线索。全城警力戒备,儿童还在不断失踪,竟找不到犯罪的一点蛛丝马迹!” 秦世现愣了一下,不由惊叹道:“哦?也就是前一周失踪的八个小孩,其中几个是中途在警方警戒中动手的?” “嗯!这样的猖狂的歹徒真是少见,已经发布的通缉令不见得有收敛。警方也是无能无力,但事情到这地步总不能挑明了宣扬?只会造成市民的恐慌罢了!”姚芸说完,一手扶着额头,双眼紧闭。紧绷的神经在秦世现面前有了放松,疲倦感立刻蔓延全身。 在与她讨论的同时,秦世现已经把手中的资料,便是他要的,近两年拐卖儿童犯罪名单,拐卖地区,包括失踪儿童的资料都看完。能被请过来的,总有些本事。 再加上是心仪人,他更加认真对待。 “小孩都是半夜在家里失踪的?”秦世现问。 姚芸点了点头,他双眸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又果断肯定的光。他轻轻拍了拍放在桌面的手,说:“我会尽全力。” “你能来,我就能看见希望。”姚芸说完又觉得话说得快些,为了掩饰尴尬,她笑道:“饿了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好。哎,问一下烟台这边可有一些什么信仰,小门派道教或者信佛的?”秦世现把资料递给一边的孙蓬,把最后一口茶喝光,见对方有些疑惑,显然听不懂他的问题。他才又补充,语气轻松:“个人爱好哈哈,就喜欢一些研究一些信仰。你找人给我查查,就好像有些人去旅游不吃当地小吃,会觉得白来,我这点奇奇怪怪的兴趣也是如此,你别见笑!” 姚芸脸上表情愣了三秒转为笑说:“好,我立刻让人给你查。” 说完站起身,询问他喜欢吃什么。这下孙蓬按捺不住,冲到前面说:“有啥特色?我就是师傅说的那种不吃当地特色感觉白来那种人…哈哈哈我当然不是来旅游的!” 前头两人有说有笑,走在身后的秦世现却一脸沉思。 他非常肯定,以往也有些案例,比如一些信仰,把小孩当成祭品。这些人有自己的组织,也有些手段,如果这地方是他们的老巢,不露出蛛丝马迹又什么奇怪呢? 看了失踪的八个小孩资料,他更肯定了这想法。 因为,八个小孩,出生日期全都是正月! +++ 在警局不远处的旅馆要了一间双人房,吃完了晚饭孙蓬跟秦世现便呆在房间里研究下资料,看看能不能扣下字眼找点有用的线索。 蓬蓬头往下淋水,冒着烟的水汽把镜面盖上了一层薄薄的云雾,他对着镜子看那朦胧的身躯。有些自满的握紧拳头把三角区的肌肉,逼得结实,自恋一笑。 挤下洗发水,揉在寸发上,很快泡沫就出来。他闭上眼睛任水往他头上淋下,实在是想不明白今晚吃完饭,铁公鸡的师傅为什么会主动站出来买单,太离奇。但他多少有些苗头,这男人嘛,在女人面前有所表现,除了那档子事儿还有啥? 一想到这他哈哈一笑,水开的更大,双手快速的搓了两下后完工。 孙蓬刚出门,秦世现放下手上的资料,从床,上拿好洗漱物品往走进洗手间。 镜子上蒙了一层雾气让他有些不愉快,他拿起旅馆毛巾往镜子就是一通乱擦。镜子中的他看上去像上了年纪的中年人,他摸了摸有些泛白的胡渣子,把啤酒肚收了收。 正当他聚精会神揣摩怎么改变形象时,浴室的灯光忽然闪了几下。镜子层面又开始模糊了起来,灯光折射在镜子里头有些光影,一闪一闪。 秦世现抬头看了下灯,手摸着开关弄了几下,恢复光明。 刚才镜子中的光影让他心不竟一收,又安慰自己说,灯光折射的效果,不要想太多。 入夜的冬天确实有些凉意,脱了外套剩下贴身睡衣裤。但是这凉快有些不对劲,秦世现只觉得背颈发凉,回头一道光影闪的一下消失在眼眸。 转身镜子中出现了一个人。 秦世现惊吓后退,定眼一看,原来是他自己。 不,不对。 镜子中那人目光呆滞,动作僵硬,瞬间眼皮子一翻,露出白色的眼球。咧着嘴对他阴森森一笑,手往镜子外便伸了过来。 秦世现“啊”的一声,才知,喉咙已发不出声,身子动弹不得。 镜子中的“他”从镜内伸出的手,就在他眼前... +++ 孙蓬翻看着周边小门派的小道教的地址,不得不说一些寺庙之类的还挺多。他挨个的在电脑上查,路线用一张白纸画了出来。 有些搞不懂师傅这么做的原意,但他每每就是如此破了案,不容置疑,照做便是。 “大男人洗个澡洗那么久!”孙蓬翻着资料低估道。 厕所门“吱呀”一声推开了,秦世现从厕所慢悠悠的走出来。孙蓬歪着脑袋,笔指在下唇笑道:“师傅,你一整天想什么呢衣服都不拿?”见他还穿着进去时的衣服,他不由取笑道。 秦世现没有理他,径直往旅馆门口走去。 “嘿?去哪!”孙蓬从床,上抓了两件外套便跟着跑出去,急忙得车钥匙一抓,手机丢在床头也没来得及拿。 秦世现穿着旅馆一次性用的鞋,穿着睡衣裤,木讷的往前走。 这真的是见了相好的失了魂,大冷天都不觉着凉,百年难得一见的笑料。孙蓬跟在身后,捂嘴偷笑。还是快步上前,把大衣往他身上一披。 去停车场取了局里借用的车,孙蓬方向盘一转,询问身边的人往哪个方向。他一路不讲话,手当成方向标一样指着。 孙蓬越开越不对劲,出了闹市这路就越来越偏了,一条小黄泥路一直往下。两边是农田,稀稀拉拉的一排树,荒无人烟。 他突然一个刹车,问道:“师傅咱这是去哪?” 一路上半句话也不说,觉得气氛有些冷,他鸡皮疙瘩一直往上冒。只觉得这地特别冷,他穿着呢外套里头穿着睡衣,不耐寒。 “走!”秦世现手一指,大吼了一声。 这一声,把孙蓬吓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啥事发这么大脾气? 车再次启动,踩下油门,一路往黑暗中走去。 第五章 以活人喂食 乌云半遮月,阴冷的山风呼呼的刮着,别墅外的树枝刮得沙沙作响。 茶唯带着寺清,手里比着手势,猫着腰从别墅门口探了一探。别墅好似无人居住般,没有半盏灯光,死气沉沉。 入冬天气冷,当地是很早便窝在床,上,但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连一丝灯光都没有吧! “只能说,有鬼!”茶唯把声音压得最低,凑在寺清的耳边细声说道。她非常肯定这别墅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周围的气场都极为扰人。 寺清保持着原本有的音调,语气不冷不热回她:“是有妖!” “别较真,我意思是不对劲!”茶唯翻白眼。 两人就这么贴着别墅的外的高墙对着较真,寺清不依不挠冷冷道:“废话!” 别墅的装修风格偏欧式,两层的小楼房,分为前院后院,占地位置也大。眼见别墅大门紧锁,屋内情况看不清,茶唯拉着寺清猫着腰,往别墅后院蹭去。 这会寺清才真正感受这股妖气,密集在别墅。那股力量张狂充满着戾气,迫不及待想索要更多。 茶唯脚下如风,跑了三步借力身姿一翻转已经越过墙壁后头。寺清一个飞跃也跟着,也跟着落地。 后院一片空旷,原本种植的树两三米高,竟然也枯萎,遍地花草了无生机。 一路猫腰小跑,靠在洋房墙上,踮起脚头眼珠子一直转溜。 “这都什么鬼?什么癖好在屋子里种植这么多树?”茶唯小声惊呼道,她手里拿着手电筒,往屋子里一照。 里头人的腰肢粗壮的、手臂细圈的树干。 那些家具被移开,全部堆在房子一边,里面种满了大大小小的树。 “不是普通的树!”寺清把手电筒夺过来,往里头一照,眉头紧蹙说道。“动了!活的...” 手电光往树枝顶部一照,像是长了眼睛般,摇摇晃晃的,活了似得。 “这该不会跟赵从木一样那种...什么的..吧?”茶唯说道最后都结结巴巴,看见那躲避灯光摇晃的树,她吓得脚一不稳,半蹲了下来。 寺清把手电筒一关,刚才灯光似乎刺激到里头那些树,这会妖气快速的从别墅中冲散开来。她把头一低,抓住茶唯的手,紧了紧低声说:“情况不妙,先撤!” 果然,不出一会。 别墅内噪声大作,像是家具移动与地板的摩擦声,不一会“咯咯咯”叫了起来。 连别墅的窗户都在震动,好像整间洋房下一秒倒塌一般。 茶唯一个箭步往后院冲去,三步并作两,转头一望寺清跟在身后她更加卖力的跑。一堵高墙几乎是一脚踩住点手一撑直接跃了过去。 她刚站稳,迎来就是一扫堂腿,她直接整个人被撂趴下。随后她右手手腕被钳制住往背后那么一压,这手法太过熟悉,她往对手方向一翻滚脱离了钳制。 站起来时,对方身高一米八,标准一大汉。 寺清一跃落地,看清了来人,是当时火车上大吼大叫又吃了好几个汉堡的男人。 “是你?”孙蓬看着茶唯惊讶道,随后他转为冷笑:“小小毛贼也冒充法医?说,儿童失踪案是不是与你们有关?” 未等茶唯出声,一劈腿直接往她脑袋劈了下来。茶唯闪身一躲,连忙解释:“我们也是...”她话还没说完,只守不攻腰部中了一拳顿时就恼火了。 “寺清你边儿去...”茶唯嘱咐使了个眼劲。对手毕竟也是人民警察,若暴露了寺清身份势必要引起轰动。小心为上就怕寺清一股冲动劲那八条水鞭刷的一声跟八爪鱼似得张开就不妙了。 脑子上火这事似乎只有茶唯做得出来!寺清并没有插手,而是站在一边悠哉看戏。 “说你个球!”孙蓬大喝一声,翻身一转往后一个回旋踢,茶唯双手交叉挡住了这一脚,也不仅被这股力道强制退了好几步。 看来对方是个重力道的好手,每一击力道都过人。她不能以强制刚,就凭身段与出手力道,她就略输一节。 孙蓬手往腰部一抓,嘴里骂了句:干!手铐没带。 他那外套脱下,两手抓住衣袖直接把衣服甩成一条粗绳。脚一并发力,瞬间冲到茶唯身边,粗绳的衣服一松一紧环在茶唯肩膀部位,他想直接勒紧颈脖双手往后架去直接捆绑。 茶唯并没有顺他的意,标准的大汉体魄有利与打斗,却也有不够灵活的缺点。她钻这一漏洞,腰肢紧贴孙蓬的身子,一贴一移,便躲到了他的背后,手指一曲往龙尾骨定点一击,孙蓬疼得半跪下去。 他两个鼻孔喘着粗气,目光一怒,站起身来。衣服被直接丢在地上,他心里只有一念头,既然不能减少打斗活抓,那就只能打残了强铐,这便是他平时作战风格。 念头一起,他每出一拳都卯足了劲,茶唯用手肘去挡被打得手臂发红。 她身子一闪躲过孙蓬的拳头,往他颈脖处狠狠出掌,孙蓬中了这掌,捂住脖子干咳几声,咬紧牙关,大吼,只见他如同一只见了红布的公牛,怒气冲冠。 寺清在边上见两人打斗,一刚一柔,不相上下。在边上看着其实挺有意思的,彪壮大汉,茶唯显得弱小,气势倒也不输给他。 但这打下去何时才是头? 在半山腰,四周悄无声息,都说夜半虫鸣。而在此处妖气极重,寺清能感受到周围并无生物虫蚁。 夜风一阵一阵地刮着,别墅边上两人打的如火如荼。 别墅二楼窗口,站着那人,一双镜片发着白光。镜片之下两只血红般的眼珠子盯着别墅外的人影,勾着嘴角,笑得阴森。 寺清指尖一颗细小的水珠往前一弹,击中了孙蓬的膝盖,他被一股强力打中瞬间发麻跪在地上,茶唯趁机膝盖一曲一顶,撞击在孙蓬的下巴。 他整个人瞬间往后翻了过去。 局面有了强势性的碾压,寺清后辅助让茶唯占了上风,她打得一身出汗,穿着厚重的外套让她觉得有些累赘,她把外套往地上一丢,只剩下一衬衫。双手把袖子撸上去,她把关节捏的“咯咯”作响。 “是哪个警队教你这般做事?即使面对罪犯他也有说话的权利!”茶唯膝盖顶在孙蓬背后,一手抓住他的头发往后拉。 孙蓬这下被打得清醒,这钳制的手势他太过熟悉。但最要命输给一女人,他脸丢不过去,心里始终不愿意承认对方就是警察。 “茶唯小心!”寺清惊呼一叫,已经来不及了。 别墅内飞出无数条手腕粗的藤鞭,茶唯半蹲着整个人被击飞十来米远。地上正想法子摆脱的孙蓬,还未反应过来,一股强劲卷住他的腰身把他整个人拉飞了起来。 他扭头往后望,这辈子啥没见过,真是见了鬼。后头密集着一颗颗树,树上飞出无数的藤条,舞动着,张狂着,把他往那些密集的树卷了过去。 像这样科幻的场景只有在电视上见过,孙蓬大叫,一彪汉吓得喉咙破声。 而此时此刻的,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如此惊悚险些丧命的关头,他往后多少日夜都在回首想念。 别墅后墙飞起一白衣女子,脚底下一擎天水柱带她飞得老高。女子眉头紧锁,身后张开无数条手臂粗壮的水鞭,直击了过来。 下方的树顶部竟然张开血盆大口,孙蓬一看吓得失神,大叫救命。寺清的水鞭飞腾而来,往那些舞动的藤条打散,一手抓住孙蓬的手往后拉。 孙蓬已被卷进妖树张开的大口中,他只觉得背部以及臀部像被大火烫伤般火辣辣的疼。寺清一只手拽住,随即一飞身,两人卷在半空。 她紧蹙眉头冷笑道:“狡诈阴险,何必躲躲藏藏如此下作。”寺清见孙蓬背后皮肉已被腐蚀,觉着不能多呆,她打消了一探究竟的念头,飞身而下离开别墅。 手抓住孙蓬仅剩的衣服一撕,她手中水灵一出,淋在孙蓬背后,那些淡黄色液体退散,露出血红的肌肉。 孙蓬疼得头晕眼花,冷汗直冒嘴唇发白,他脚下一软整人半跪在地上,哆嗦叫着:“疼…疼死老子…”他手颤抖着想去摸背部的伤口,被寺清抓住。 “还是不要碰为好,伤得很重!”寺清抿着薄唇,借着月光一瞧,整个背部以及臀部皮肉表层已经被腐蚀,但竟无半滴血往外流出。 远处丛林走来一人,僵硬着身体挪动着。 “清…啊…清你也帮我洗洗…快!”茶唯脚步木讷,浑身沾满了泥土。 寺清走过去,闻到一股臭味,她端详着满身泥垢的茶唯,不仅噗嗤笑出了声:“你打哪来呀?” “粪…坑…”茶唯哇的一声,她真的要哭出来了,刚才一股奇力把她撞击得老远,也不知幸运还是不幸,摔进一牛屎堆里头去,避免了摔伤。她一向爱干净,现在四肢僵硬不知放在何处了!她呜呜的声音像在哭般:“寺清,你也给我洗洗!” 寺清一脸嫌弃走开,冷冷道:“你当我自来水么?说洗就洗?” 不到片刻,孙蓬忍耐不住,整人半趴在地上,晕厥过去。 不远处草丛嗖嗖几声,寺清眼眸一抬,只见走来一身睡衣的老人,双手抱住自己,哆嗦着步伐慢步走来,充满疑问说道:“我这是在哪?” 寺清没有回话,抬眼望向不远处别墅呐呐道:”没追来,是离不开这地么?到底是何物,以活人喂食,行逆天之事!” 别墅内一直站在窗户的那人,把窗帘一拉,往屋里头走去. 第六章 文零失踪 文零看了下表,天都快亮了,寺清和茶唯还不回来。就怕出了什么事,他在房间来回渡步一脸着急。林花花不久前也跟着等,后来忍不住磕上眼皮。 不一会,门外响声,文零快步跑过去开门。 见门外四人,他表情呆滞了片刻,不明所以惊讶道:“发生什么事?怎么一个一身伤…一个一身屎?” “话先别说,找点药跟纱布来…”秦世现半背半拖着孙蓬,一进门把他放在床,上,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伤口。 寺清凑近一看,疑惑道:“刚伤口并未流血,这会怎的?”那被腐蚀的伤血红一片,连穿着的牛仔裤也沾了血。 被声音吵醒的林花花,揉揉眼睛一见这场景立刻从床·上蹦了起来,随身一件衣服披着,挤进人群,见房间另一张床·上躺着个血人。 “你说刚才没流血?发生啥事了?”文零细看这些伤口,手指轻轻的触碰,脑海里画面快速的闪过,他大声惊呼:“我的天哪!这到底是什么妖树?这些伤口全都是树上带的树脂腐蚀的,他这会失血过多,刚你说没流血,估计被妖树给吸了一大些去!” “赶紧送医院吧!”茶唯把鞋子丢在门口,脚尖踮起往厕所走去。她刚从门口走过来,除了寺清所有人都捏住鼻子,一脸嫌弃的看她。茶唯撇撇嘴,就没被这么嫌弃过,看寺清一脸淡然,果然是一起经历了生死的好姐妹,她略带感动:“还是我清最好,一点儿也不嫌弃我!” 茶唯似乎忘了一路走来,寺清都离她三米远,刚才更加不愿意用水帮她清洗。话音刚落,果不其然寺清出声打击她:“我憋住没呼吸!” “靠!今晚我真的是日了哮天犬了,都滚开,我要洗澡去!”茶唯垫着脚尖快步的走向厕所,林花花跑在她前头把衣服往洗手台一放。 贴心道:“沐浴露洗发水或者厕所清洁剂,都在那。洗干净点,我们在外头等你!”说完哈哈一笑,从她面前溜了出去。 秦世现一脸担心,他穿着一身睡衣都已经不觉着冷,就怕孙蓬出事。他仔细一想,越想心里越怕,他经历过很多奇异之事,却未曾亲自被…这下孙蓬伤的这么重,该如何是好! “这会去医院我怕路上他受不住,还是先把伤口清洗一下,止血就没事了!”文零说完开门跑去隔壁房间,从包里把药箱翻了出来。 这一路过来,伤的折的太多,他现在备用药箱啥都有。回到房间见寺清跟花花两人就跟木头似得杵在那,而秦世现坐在床边看着受伤的人一直叹气。 大半夜的,人家徒弟伤的这么严重,已经吓得发丝都白了,这两人倒好,安慰话先别说,屁都不放一个,就干杵着看热闹么?咋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文零摇摇头,这才打开药箱安慰说:“叔你先别着急,我学医的,都皮肉伤处理下就行了!” 一叫叔,寺清与花花两人眼神撇向文零,眼眸中全是戏。 文零倒是挺老练,清洗伤口上药包扎,一条程序走得漂亮。连林花花心里都在赞叹,不知老不死还有这一手呀! “还记得自己怎么去的别墅吗?”文零看着秦世现问道,刚想顺手拍下他放在床·上的手,谁知他一个叹气收了回去。 秦世现被这么一问,左右看了看,好似在看有没有其他人存在般。他长呼了一口气,把啤酒肚扶正了,压低声音说:“说起来你们可能有点不信,我当警察这么多年,接过无数个奇案。今儿自个经历才知道,原来真的…”他往后又望了一眼,确定背后无人,才细声补充:“真的有鬼!” 他以为会见几人一脸惊吓,谁知三人“哦”的一声长呼。 “别不信。今晚就被这样带过去的!”秦世现怕几人不相信,语气坚定了几分再次肯定说道。 文零一笑:“信,怎么会不信。因为,我们也是这样被引去的。”他手指往眼前一抬,忘记自己没带眼睛又放下手,又说:“不过不清楚别墅与引你过去的小鬼是不是同一拨,他们引路是想探些什么?” 林花花拖着腮帮子也努力思考中:“不是同一拨?” “探我们两路人是何目的,对‘它’有利无利。”寺清又回想起当时跑到半山腰那消失的光影,引她跟茶唯一路往别墅走,在别墅里头所见所闻之后,定会有所结论与行动。或许这就是对方要的,别墅中那些食人妖树,她回想了些又开口:“那些妖树不能离开别墅,兴许这些不过小兵,大将还未露面!” “会是全真么?”林花花挑眉问道。 秦世现心越来越沉重,情况变得糟糕,原本他认为是一些道教信仰作案。谁知道事态比他想得还要严重,看来房间内几人并非常人了。他呵呵一笑,声音显得几分苍老:“各位,看来这件事要复杂得多。谢谢你们出手相救,但现在我只想知道,在座是否跟我师徒站在同一条线上!” +++ 天泛着亮,院子中扫地的声音,一下一下,格外的好听。 折腾了一晚上都累的慌,除了寺清与文零两人未有疲倦感,其他人趁着天还未亮,睡个回笼觉养养精神。 文零与寺清下楼买些早点,给几人补充下,体力。路上行人有些少,询问了下才知道这会市集才有卖吃的,有一段路程。 寺清望向远处那座山,停下脚步,半响后对文零说道:“晚上,我一人再去一趟别墅!” “我不同意,一个人去多危险!而且我们还搞不清对方的来路,能力多强,有多少人数,是不是全真教!你这决定太过草率,反正我是不同意。”文零反对。双手藏在衣袋里,说话的时候哈着白气。 “那你可有更好的方法一探究竟?”寺清语气平静,漫步的向前走,眼眸盯着前方。 文零知道,寺清向来理智,做事深思熟虑。但是太过冒险,见孙蓬那背上的伤口和他脑子里所见的记忆,便知道那地方到底是多可怕。 没有办法夜必须阻止,他不甘心说:“没有办法就想出办法…你给我牵一下,毕竟在孙蓬身上知道的信息太少!” 她再次停下脚步,双手环胸,轻声笑道:“你碰我试试?”说完头也回的往前走去,留下一脸懵的文零。 他在原地嘀咕道:“就牵一下,至于么?寺清越来越不可爱了!” 路上的行人偏少,这小村落人口也不多,过着小日子挺闲情雅致的。他双手藏在兜里,暖和,脚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低着头走在寺清身后。 “清啊!你以前不是这样,在学院那阵咱别说能搭上情侣什么最起码算知己吧?有说有笑什么的,玩得多开心,你看你这会…连我牵一下都不肯…” 寺清走在前头,听着文零在后头嘀咕,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集市就在前头,行人也越来越多起来,她转身往后看,谁知,文零已不见踪影。 第七章 被抢夺意识 寺清快步往民宿的方向走去,刚才文零还在身后碎碎念,一转眼就不见。这消失得有些不正常,若是文零本意怎么样也会说一声。 昨晚别墅一行后所见所闻,这会文零消失,她心一下子就七上八下。她瞬间停下脚步,往市集的方向重新跑去,不是文零本意,那必定是他为,往死角碰碰运气。 人没有找到,在一巷子角落墙边铁钉上,找到文零大衣的碎布。 她手中捏住那块碎布,眼眸的光越发冷冽。 茶唯从昨晚已经洗了无数次澡,洗的皮肉都发红了,她使劲的搓加了不知多少的沐浴露,还是觉得臭气哄哄的。 再次从浴室出来,与寺清碰了个照面,只见寺清脸色不太好,一脸沉重。她停下擦拭头发的动作,上前一步,碰了下寺清关心的问:“怎么了?” “文零他...”寺清抬起双眼看着茶唯,又说:“被人强行拖走了!” “为什么是强行拖走?而不是拐走或者拉走?”茶唯哈哈一笑,还有心思逗弄。谁知道寺清举起手中的碎布条,说:“明显是巷子小用力拖走,文零反抗才会蹭出这来!” 这下连茶唯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做思考状,半响后说:“农村真是不安全,特别像文零这样的小白脸就不应该正大光明走在街上!确实危险!” 寺清一听,懵了,随后双眸泛着光,点点头呐呐道:“有点道理。” 两个人两眼一对,非常默契的往隔壁房间走去。林花花拿着药罐子正在给趴着的孙蓬上药,秦世现坐的直挺看着徒弟的伤口,一脸愁容。 “文零被拐走了!”茶唯一踏进房间说得迫不及待,像是什么新鲜事儿般。若文零知道他失踪后这些人毫无担忧之色反而有些幸灾乐祸估计会哭晕在厕所。 林花花一听,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加重了三分,孙蓬疼得喊出声。她说着不好意思,嘴里大口的呼着气帮他吹,这才开口说:“农村太危险了,我们要不要报警?” “我...我...不就是...”孙蓬激动得抬起头,对上寺清那双冷冽的眼眸瞬间脑子嗡的一声,说话都支支吾吾,众人就这么直视着他。孙蓬吞了口口水,半响才补充道:“警察!” 秦世现一听这话就火了,怒道:“就你现在这幅模样,能干成什么事?” 林花花把酒精放下,觉得场面挺怪的,拉着寺清跟茶唯两人便出了门。 “不就受了点皮外伤么?说得多严重似得!”孙蓬撇撇嘴,一脸鄙夷。刚就想表现一下,谁知话都说不完整,他这是怎么了?心跳得真厉害,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秦世现一怒,手往伤口一戳,孙蓬疼的直叫。来这一趟也不知是福是祸,哪知道事情会成这样!他叹了口气,摇头晃脑。 街上来来回回的人多了,这点都赶着往市集买菜去。寺清带着茶唯林花花两人,走路风风火火,快步的往市集走去。 在一巷子口的拐弯处停下脚步,这地区路不算宽,房屋也算老旧。村里头的人生活虽不富裕,但挺充实。村也不大,行人见面会互相寒暄,若仔细观察他们脸上的笑容,是知足而幸福的。 “就在这不见的?”林花花看着四周,一脸担心。 寺清点点头。 茶唯被风吹得脸红,半湿不干的长发随风飘逸,她手从兜里掏出来用皮筋把头发扎起。这才四下环顾看了,缓缓道:“这巷子七拐八弯又窄,一扭头不见人也是正常。” 寺清不可思议不太相信问道:“真被拖走的?” 这么一说,三人盯着路上的人,路过的大叔大妈一脸粗糙,确实像文零这样的小白脸,也是为难了当地人了!林花花从兜里掏出手机,向不远门口抽烟的大叔走去,寺清与茶唯对视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大叔,有见过这人吗?”林花花手举得老高。 白白荧光的屏幕上,文零垂着眼眸,手里拿着一碗饭。是林花花在雨崩那会拍下的,那时文零还在调侃她呢! 大叔停下手上抽烟杠的动作,眯着眼睛,仔细了打量屏幕上那人。思虑了半天,摇头,继续提起手上的烟杠吧唧吧唧的抽着。 林花花略为失望,这办法显然是找不到办法后的愚蠢办法。 “村不大,多找几人问问看!”茶唯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说。 照片传到茶唯手机,分开找。寺清跟在茶唯身后,也听着看着。前头不远处,一老爷子正扫着地,结果一问,老爷子激动抽了,操着一本地口音有些发怒:“咋没见过?早儿跟两娘们拉拉扯扯还干上了,门前一垃圾桶搞的到处都是...” 林花花闻言,也从前头跑过来,惊喜追问:“见过他你确定?” “化成灰老子都认得!”老爷子把垃圾重新倒进垃圾桶,又开始碎碎念:“一大早拉拉扯扯像什么样!丢人!” 茶唯一脸猜中的成就感,又问:“大叔,他们往哪边去了?” 老爷子举起扫把不耐烦指了个方向,把垃圾桶搁在门边,收拾着扫帚打算进门。寺清上前一步,开口:“山上别墅住着什么人?” 他脚步停滞了一下,转身看着寺清,语气平淡:“没住人!被烧成这样哪能住人?” 话刚一出口,三人齐刷刷围了上来。 老爷子干咳几声,拉着年迈的步伐,腰却挺得老直。他补充道:“半月前别墅着火,整个山都烧得干秃秃...”他讲完抬头望了远处那高山,又说:“烧成这样,没一年半载树木都难发芽咯!明年开春吧,这山好过些,现在都没人上去咯!” 说完,他双手别在身后,往门内迈去。 剩下三人望着远处,那青葱翠绿的山林。 茶唯:“是我眼瞎吗?” 林花花接茬:“是我们眼瞎!” +++ 昏暗的地下室,潮湿的味道夹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药水味。水桶里有装着半桶水,水龙头拧不紧水一滴一滴的砸下,在狭小的地下室,带着刺耳的回音。 黑暗包囊着他。 文零逐渐恢复意识,他张开双眼,视线中一片黑暗,鼻腔中充斥着药水的味道,后脑勺传来钻心的疼痛,他慢慢想起不久前的事。 早晨他走在寺清后头,正一股心思在劝上,寺清执意要一人独往别墅危险之地,他不免担心。他脑子在转,嘴在说。 突然他觉得,外来的力量呼的一下,撞进他体内般。寺清的身影印在眸子里,逐渐模糊起来。他能感觉自己的脚往后开始移动,身体也不受控制,往小巷子拐弯处走去。 文零双手一握,嘴角一勾。敢跟他玩意识的抢夺?抢占他肉身控制他意识,论意识这点他可是祖宗。若说是灵体之物,那还真别说,百鬼之首这名头并非浪得虚名。 果然,体内的灵体被他排挤出去。 但却在他意料之外,在锐利的双眸中,四个小孩站在他跟上,抬着头两双泪汪汪的眼睛就这么盯着他。 文零倒退一步,失踪的那八个小孩其中四个么? 巷子头走来两中年妇女,穿着花花绿绿的大衣,围着围巾,有说有笑缓缓而至。欢笑声吸引了四小孩的注意力,他们齐刷刷回头一望,几乎都同时间达到一致,灵体快速往中年妇女身上窜去。 原本呆愣在原地的文零,暗自叫糟,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这情况他还真没有应对方法。脚底抹油想跑,料不到两妇女首冲其前,速度之快,力气之大,常人无法相比。 天刚泛亮,一大爷手提着两垃圾桶,往门口稍微较高的垃圾桶就倒下去。巷子里两妇女拉扯着一小伙子,大爷一看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世风日下啊!”他没眼看,拿着垃圾桶往家里走去,再不回头。 文零心里委屈,特别是世风日下这四字,像把刀,噗噗噗狂往心口上扎。他顿时血溅五米,内心在流血。他针扎着,手脚并用又踢又打,唯独巷子里他不敢叫喊,怕招来更多的人。只是力气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他被这么一拖,连后退三步。 手死死的抓住墙角,撕拉衣服被勾出一口子,他听见心碎掉的声音,砰砰砰,一妇女举起门边一垃圾桶,就往他后脑勺上砸,只觉得眼前开始出现格子般的黑点,逐渐密集。 这简直是人生的耻辱,传出去叫他怎么做人? 哦不,百鬼之首。 到底是哪路贼人,手段不要太卑鄙,指使小鬼这样毁坏他的名声。有种出现,他一定骂他个狗血淋头五小时不带重样。 他双手一挣扎,怎知被绑紧在柱子上。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缓缓而至,不轻不重,不着不急。来人手里拿着一蜡烛,那点火光俏皮地跳动着,一闪一闪的,像远天的星光。 文零这才看见走进那人的脸,十分俊俏的小伙子,眼睛细长有神,长得一脸邪气的男人。 “醒了?”他把蜡烛往桌子上一放,拉开椅子坐在,笑道:“不好意思,以这种方式请你过来,我为我的唐突感到抱歉!” 他的声音像迷失在浓雾密林中远远穿来的风声,阴柔而缓慢。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识相你最好给我解绑。”文零语气极为愤怒,待老子恢复自由之身弄死你,但还是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乍一看俊俏的小伙子,脸色煞白,嘴唇发黑,发根像枯草般,不是一般人。 小伙子听完面不改色,他手摆动了一下,招呼着远处说:“都过来。” 八个小孩应声而至,很快就跑到他跟前,像见到大哥哥一般亲昵,抓着他的袖子,双眼汪汪都看着文零。 “畜生。”文零一见,眼睛充血般红,他极少会这样发怒:“你到底想干什么?” 地下室很安静,水滴的声音不断,越来越大声。 还伴随着文零发怒粗重的呼吸声。 “别误会。”他站起身来,一步两步走向文零,看着他绑住的手脚,像束缚的傀儡。他解释道:“这八个小孩我救不了,但相信我是跟你同个战线的,我不想悲剧再次发生,需要你的配合与帮助。” 文零慢慢抬起头,对上他的双眸。 黑夜般沉寂。 “从进去烟台我一路跟着,只是你们两拨人我不太肯定是否目的一致。正好,这几个小可爱帮了大忙,把你们都引诱到别墅去。很好,事实真相很快会揭穿,幸好你们都是为此而来。你的能力是这样吗?我…”他眼睛对视着他,手指缓缓伸出,用指尖抵在文零的额头:“我的故事,也请你好好看看。” 指尖接触那一刹那,文零脑中画面快速的闪过,重复交叠闪过,逐渐清晰定格,原来这一切… 多么像个噩梦… 第八章 梦是一个个轮回 半个月前。 学校操场人挺多的,很多花,很多玩偶跟礼物。这一届的毕业典礼,每个即将踏出社会的学生面貌如同冬日阳光。 陈永安手上的石膏,已经画满了图案写满了字。他穿着学士服,一脸帅气笑着跟同学们合照。 远处的父亲,一脸骄傲。 拍完照片,他父亲的车回家,在车上,笑容还是一直在。 “让我骄傲的儿子,接下来有何打算,说来老爸听听!”他脸上有中年人的自信,说着话声音杨刚有力。 陈永安耸耸肩,把石膏手搁在车窗上,笑着说:“打算是,先把石膏敲开,活动筋骨。” 前不久打球时,摔断了手,包着石膏太久了,终于等到这一天。 “你知道老爸是说,毕业后职业生涯的打算。”陈廷从包里掏出烟,抽出一根,迎面来儿子的目光,他又把烟放回去,又说:“有没有考虑…” “看看风水,学学真传啊...我对你那道门什么的从来不感兴趣!”他看着窗外一排排商铺,半响后他说:“想做个医生,虽然能力有些不足,大学毕业也不够资格。想着,半工半读吧!” “当医疗人士,救人医病,跟现在我做得事有何区别?” 拐进医院的大门,停好车,开车门,陈永安照了照镜子,把头发理理,说:“21世纪,你做的那些总是不实际,会被社会淘汰。” 陈廷闻言,难免有些失落,跟在他儿子身后。 他一进医院,到处搜寻那人的身影,很快就找到,她正弯腰再给过道的阿婆讲解药怎么吃。像个白衣天使,那笑容让人倾心。 她站起身,看向陈永安,笑的如朝阳般:“终于可以敲开了!” 陈永安用力的点点头。 “三天后,再过来复诊。” 他握紧兜里的手机,想要个联系方式,站在那脸红着,迟迟不敢开口。陈廷并没有发现些什么,也看不出儿子异样的眼光。拉着他便走了。 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门派特殊,位于半山腰,一些事也不会轻易被人看见。 到家那会,陈永安妈妈站在门口等着,接过他的行李。他弟弟跟表妹两人围过来,问学校有什么好玩的事儿。 准备就餐,小叔陈梵还没出现,陈廷火气一上来拍了桌子:“又在整那些破东西,都饭点了也不晓得过来吃饭?” “爸,你别生气,我去叫吧!”陈永安拉开凳子,往地下室走去。 刚打开门便看见陈梵,拿着个铁桶,站在一颗一人高的树边,水桶里好几条活着的小鱼。 “叔,你干嘛呢?吃饭了!”陈永安看着一眼地下室,打小他叔就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自小他接触全真一些奇谈怪事,从来不感冒,也不愿意在这多呆。 但眼前这颗树,让他起了好奇心。 “永安你来啦?过来!”他从桶里抓了条小鱼,往树上一丢,谁知那棵树在顶部枝桠上张开一口子,原本好好的枝叶变成藤条,缠进那小鱼往嘴里一送。 陈永安吓得后退好几步。 “别怕!这树叫奠柏,食人树,好不容易从印尼那边搞回来的。你看,一开始会吃些鱼什么的,喂饱就不会有事,而且现在树龄小,不用怕的。”他朝桶里又抓了条鱼,往树上一扔,咯咯的笑着,两只眼睛泛着光。“别小看它,身上吐得树脂可值钱了,是上好的药材。” “这事我爸知道么?” “嘘!千万别让你爸知道!” +++ 谁知道他一时疏忽,造成了全家丧命的后果。 陈梵对此妖树深入痴迷,一开始喂些活鱼,小动物,看着妖树逐渐壮大他很得意。那晚,神台上水灵封印闪着光。 他便知道,青峰一章已破,水灵荧光闪闪。 不知奠柏吃了水灵会有什么反应呢? 陈永安看见被奠柏吞噬了元灵的陈梵。 那夜很凉,不断的惊叫声刺耳。家中五口人被奠柏的树脂融化成白骨,吞噬了血肉,力量变得强大。 他走出房间时,心被狠狠的撞击,痛不欲生。 他看见陈梵黑沉着脸,手臂像无数条滕游动着,嘴里吐出的树脂融化了地板,融化了藤条中包囊着的弟弟。 弟弟死前那双睁大的眼睛,他依稀记得,他怎么可能忘记? 陈廷手持长剑,剑尖在地上画了一条线,瞬间大火通天。 他被挡在了火圈外头,看着圈内他父亲握着长剑,与陈梵斗争的样子。火势越来越大,陈永安大喊,大哭。 “走,永安…走…快走…”父亲背对着他,声音嘶吼,针扎着。 树脂不断从陈梵口中喷出,很快,他父亲在那堆像硫酸的树脂中,慢慢融化。 那场火,烧光了整座山。 别墅被树脂包囊,奠柏没有死。陈永安跌跌撞撞的逃走,狼狈不堪。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若不是父亲所救,估计也成了树脂下的亡魂了吧。他恨,他怨,儿时为何不多下点功夫去学术法,在这样的关头,他却只能看着。 他在山脚下昏迷了一天,被村民所救。 那几日活得行尸走肉,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就是一场梦,他感觉不到任何的悲伤,他回去了,一切都是像原来的那个样子,可每次临睡前,那汹涌而来的悲伤将他死死困住。 他脑子里父亲与弟弟死前的画面像梦魔般缠着他,撕扯着他的内心,他发不出悲伤的嘶吼,他怕,他怕自己如果哭出来,就觉得这一切像是真的,他开始整夜整夜的熬夜,白天靠着窗台才敢小眯一会。 人的意念中,最可怕的是恨,然后就是懊悔了。 他脑海中总是盘旋着千千万万种可能,如果当初他告诉了爸爸,那么一切就不会这样!为什么他要隐瞒呢?是他害死了所有人,是他。 若当初改动一分,或许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那天,新闻联播上,几个小孩的失踪事件。 他睁大着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 若是冬日没有阳光,天气会更加死沉,寒气席卷着整个烟台,路上的人抓紧了大衣,想把自己包的结实。 他坐车到市区,身边跟着三个小孩的元灵,他找到他们,达成一致。单枪匹马总归精力有限,先查出本市区同时间段出生的小孩。 医院是个捷径。 陈永安再次看见她,白衣天使,笑容总是挂在脸上。她看见陈永安时,会低头笑笑,脸上一抹红晕。 “手有不舒服的症状吗?嗯…你爸爸没跟你来?”她体贴的问。 “挺好的,我自己来。” 以后,以后我可能就不会再来了。他听着自己的声音,一片荒凉。 你我之前本有缘分,奈何造化弄人。 那夜,第四个小孩,半夜从家里溜了出来,一路跑,往郊区跑去。 陈永安阻止不了,今天阻止了这个,便会有另一个。他手里提着一小罐药瓶,坐在很久无人居住的地下室,他点着蜡烛,四个小孩呆呆的看着他。 小药瓶是白色的,里面的汁水无色,却一股药味。 “哥哥小时候总被父亲夸有天赋,在术法上有所创新,但哥哥不学,觉得不实际。家里那点东西,从来都不碰的,但是这会哥哥不得不碰了,你们知道为什么么?”陈永安看着那四个小孩,只是屁点大的小孩面面相觑,并没有回话。 他继续说:“单凭活着这点能耐,斗不过奠柏上身的陈梵,只能躯体死了,带着怨气的元灵活着,力量才会强大。人的恶念该怎么去激发啊,那必定是痛苦无疑了。我得给我自己多些时间,你们帮哥哥一个忙好不好?” 四小孩脸色苍白,转溜着汪汪大眼,点点头向前一步。 “等会哥哥从体内跑出来,你们记得给按回去…只有毒药蔓延全身,时间才不会把我带走,记得…” 陈永安轻轻的拧开瓶盖,药罐子有一定的念头,尘封了多年的全真力量。 小时候听父亲说,这毒药无解,吃下去全身的痛是不可言喻的。 很久前,全真有一先祖为了研发长生之道,吞了这毒药,可惜忍受不了这钻心之痛,元灵没有守住肉身。毒药蔓延是很缓慢的,但只要成功,全身每一处都成了致命的毒,不腐烂如同常人。 元灵附在被毒药贯彻的肉身上,可长生。 他仰头,瓶中已空。 躺在地下室那张床.上,他看着漆黑的天花板,脑中画面变得逐渐缓慢。那女孩子的一颦一笑像在他眼前般,他伸手想去触摸,画面瞬间转换,他弟弟死前那双眼,他父亲的嘶吼的背影,快走,快走,还有那漫天大火,那漫天的大火… 他胸口好像被提了起来,只觉得心脏里头裂开了一口子,慢慢撕开。 这像是一场噩梦,那疼痛犹如万虫噬心,他的元灵逃出体内多次,小孩从上往下拉,元灵再次跌回体内。 每一次元灵拉回体内,都好像一座大山狠狠的压下,把肉体碾得支离破碎。 陈永安不断得抽搐,嘴里溢出的血染红了枕边,他双眼睁大得老大,脸上布满青筋全部突起,看起来煞是恐怖,喉咙咯咯咯好像再祈求解脱,原来这就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人不断再轮回,而痛苦,让其记得最深刻。 或许,天亮一切都会好。 第九章 视死如归 寻了一日,天已黑沉,外面夜风也是着急,刮得重。 万里无云,抬头一弯月皎洁明亮,美得不像话。 茶唯一行人无功而返,线索是有,顺着寻下去碰了壁。 按老大爷的话,文零与两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当街拉拉扯扯,顺着巷子走下去,两个妇女哪户人家说了名道了姓。 结果好了,找到一户人家,茶唯跟林花花就要强上了,直接推开门往里头走。迎面而来莫就是那拐了文零的妇女?林花花冲上去当场质问,结果屋内跑来一爷们,手上一盆水毫不客气泼了过来。 林花花机灵一躲,身后的茶唯淋了个大满贯。 一路的喷嚏,茶唯转头跟寺清说:“去了别墅掉屎坑后我一路没好过!” 到底要怎么化解这一身衰运? 茶唯重重叹了一口气,抽了张纸巾,拧鼻涕。头发还未干,她也懒得动了。林花花双手托着下巴也叹气,按照老大爷的说法,以及他们等人的分析,其中哪个想法错了? 秦世现看着趴在床,上酣睡的孙蓬,也重重叹了一口气。儿童失踪案线索是有,干了这么多年侦探,还真是见了鬼了,无从下手。孙蓬又伤成这样,怕是一时半会动不了身了。 寺清倚靠在门边,双手环胸,脸上表情平淡。 这一屋子各有心事,就受了重伤的孙蓬好,躺下去睡个踏实觉,少了些烦恼。 屋内静的出奇,只有床,上那呼噜声打得响。 夜色已深,众人毫无睡意。 楼梯处传来蹬蹬蹬踏步声,寺清侧身一探,也是一脸惊愕。文零手插在兜里,迎着夜风,脸埋在大衣里,一路小跑上来。 “你...”寺清疑惑。 文零踏进屋内,身子感觉到一点暖和这才把领子的拉链拉下来半截。见到众人满脸担忧之色不免心中一暖,正要开口,被林花花抢先了:“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文零嘿嘿一笑,不知脸上鼻青脸肿的,外衣也勾破了一大半。他转了个身,笑道“没事,一点事都没,放心吧!” 这才发现外套背后勾破了,他脱下来往床,上一丢。手腕上那勒痕明显,众人都看在眼里。林花花觉得心疼,起身去倒了杯热水,放在他手里:“多喝点热水!” 文零本身就感觉冷,外面这风都要把他刮跑了,他接过水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 “我当警察挺多年了,这事遇见也不止几十例!”茶唯舔了舔嘴唇,一本正经,坐在文零面前,使尽浑身解数想开导:“这样,别放在心上。这东西女孩子可能会在意些的...” 寺清也非常附和,口气虽平静,神情担忧。她认为是该安慰下文零,又觉得文零命运凄苦,那手上的勒痕让她蹙起了双眉,想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屋内顿时悄然无声,文零有点懵,他抬头想捕捉点什么信息。林花花绕过床尾,提了壶开水往他手中的杯子加了些,尾末补充了句:“多喝些热水吧!” “不是,我说...你们几个都整哪出?”文零握着杯子,噗的一声站起身来。 众人面面相觑,秦世现发话了,他声音老沉老沉的:“几个小姑娘都出去吧!爷们与爷们之间的对话无需参与,出去吧!” 闻言,林花花与茶唯跟在寺清身后,溜出房间。 房门刚关紧,林花花神情复杂,缓缓开口:“好狠,是捆绑住了么?也挨打了!一定不好过吧!” “事都过去了!但这两个人不能放过,我联系这边的警方让其协助调查,找出些证据控告他们!”茶唯一口气说话,她叉腰,带着一股感冒的鼻音,哼道:“太过分!竟然还打脸!” “你们不觉得蹊跷么?”寺清听了半天,最为理智:“这村就巴点大,村里头才多少人,必定是相互熟络了。大爷指名道姓说得清楚,去到家里本人似乎没有半点记忆?”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屋内传来文零的怒吼声:“都他妈给我滚进来!” 他算是明白了,心里还揣着暖流呢!好了,都一个德行。秦世现竟是站在男人的角度出发去安慰,说什么男人这辈子有跟最爱的女人那个过就行,一两回“其他口味”这都不重要!他算是整明白了,难怪个个瞧他的眼神不对劲。 他气得两颊通红,一鼻子喘着气,大门一踹,对着门外几人怒吼。 睡梦中的孙蓬一个惊醒,一抖,伤口疼得他直叫。 +++ 文零以极为恼怒的语气讲完这件事情的经过,陈永安是用什么手段把他请过去,他又见了什么事,都一一道来。 当时他还看见,陈永安变成毒人在地下室挣扎醒过来。 他再次去过别墅,那个烧成荒山的地方。 二楼已经烧得不成形了,那原本的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家具,也被那场大火带走了。整栋楼空空如也,地板像干枯的田野,晒得干裂,一块一块的。 跟在身后几个小孩,拉着他的衣摆,手指了指地下室的方向。 原来,还藏那么? 他踩着轻盈的脚步,扭开地下室的门。下了半截楼梯他感觉被黑暗吞噬,静的出奇,幸而他身上无半点生气,按道理是不会惊动陈梵。 小孩几人同时拽住他的手腕,对他摇头,他微微一笑,示意他们放手。 底下一股悉悉索索的声音取代了安静,陈永安眉头一皱,不太可能的事,他身上并无人气。怎么会? 无数藤条飞腾而来,他转身上楼,谁知脚脖子被缠了个结实,被一拖一拽,摔在台阶上,一股强力把他往黑暗中拉去。 他整个人跌撞,被拖拽下去。他手往兜里一掏,开关一按,火把整个地下室照得唐亮。 这会,他才看清奠柏的真面目。 奠柏已经不是那日见的那颗一人高的小树,他的藤蔓缠满了整个地下室,树根扎进墙壁里,中间树杆里有个人,他很熟悉,正是他的小叔陈梵。 他闭着双眼,只露出额头与眼睛,其余部分都藏在了树杆中。 那些藤蔓缠绕着,勒紧着他的四肢,绕过他的脖子,把他往树杆中拖去。陈永安拼劲全力针扎,谁知徒劳无功,那束火也脱离他的掌控掉在地上。 他身上的血似乎不再流动,血液的颜色也变了,剧毒的自己,在黑暗中不再害怕。只有面对恐惧,才能让自己更加清醒。 奠柏把肉身勒出了血痕,渗出的毒血,藤条便松开,发出滋滋的声音。 看到陈梵那不再跳动的心还是一颤。 小时候总是喜欢跟在这个小叔身后,他喜爱收集世界各地所有奇奇怪怪之物,他有很多故事,陈永安喜欢听。 父亲总是强迫他去学全真道法,他不乐意。有一次他跟好朋友稍微提起了这些东西,大家都很排斥,因为很怪异,很可怕。陈永安只想离得越远越好,口头那句,21世纪了,都得讲究科学,这是他好朋友拿来讽刺他的。 念头只是你所想,世界不会因此而为你改变。 他便再也不想接触这些怪异的东西。 陈永安从背包掏出火油,泼在那树干上,泼在那张熟悉的人脸上。 “永安,到小叔这来。”陈梵突然睁开眼睛,缓慢的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他慌张往后退了几步,谁知藤条趁机不备缠住他的全身,手上那罐子也掉在原地,很快便熄灭了,黑暗再次将他包裹。 依稀还听见,陈梵那笑声,在黑夜中咯咯咯,回荡在四周,像鬼魅。 陈永安再次被藤条缠紧,又像毒蛇看见猎物般越勒越紧,他挣脱不得,手脚勒痕溢出血来,把藤条烫疼了,它们纷纷收缩。 他从兜里掏出匕首,往手臂狠狠一划。 血顺着手臂流下来,那些缠在地上的藤条,快速的逃离。他慢慢靠近陈梵,那刀子又往胸口上划了一刀,他那双眸如利刃般盯着黑暗中那张脸,语气又是激动又是恨:“来啊!你也有怕的时候?” “永…安…”那声音断断续续,咯咯咯在喉咙底发出似得。 奠柏瞬间张开大口,口中溢出黄白色的浓汁,陈永安连连后退几步,只见脚上的皮肉被腐噬。 他双眼充血,咬紧牙关,懊恼的调头往楼梯口跑去。 若到这地步,还未能伤得了奠柏,该如何是好。 奠柏吞噬了陈梵的元灵,它吸取了他身上所有一切,全真的道术、陈梵的记忆、包括思考方式。 它想成长,不想坐以待毙。 它懂得孩童正月肉身人气最足,它便懂得招魂勾魄,吸引那些正月出生的孩童,吃食后快速的成长。 陈永安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无从下手,他真想一把火烧了干净,可是陈梵怎会让他轻易得逞? 在无数个夜晚内心无力挣扎,寺清与秦世现等人踏进烟台,好似打开了一个契机般,让陈永安再次看到希望。 起初他还摸不清起寺清等人的意图,幸而她们在明,而他在暗。一切跟踪,让几个小孩去引导,让秦世现碰了个头,打了一架后,所有人撮合在一起。 扯出文零这条导火线,他只要负责最后的点火就可! “计划得挺周详!让我知道这么清楚,不怕我不配合么?”黑暗中文零抬头,对上一盏烛光,烛光边那人表情宁静,回报微微一笑。 陈永安把手指收回,摇摇头缓慢说道:“我不怕,你清楚我的计划,我也掌握你们这行人的目的。大家的目标都是一致的,那便极力去完成就是!” “我看见了,他们也看见了...”陈永安回过头与几个小孩对视了一眼,又说:“当你们知道小孩失踪的原因,表现出的愤怒,证实了很多正面的东西。当我此时无依无靠,忽遇,也是缘分,我总归会相信...坏到尽头,是时候该反弹了!” 文零嘴角一勾,轻轻的笑。 这世界上很难找到,为了家人,愿意去承受比死还难受之痛。他舍弃性命与之一博,难道不令人敬佩么? 第十章 食人树奠柏 夜它是情感的保管者,每次空中亮着繁星时,情感会输送心灵,让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只待漫长的夜一过去,阳光从缝隙穿透过来,心灵再次被治愈,又像复活了一次。 促膝长谈,权当听故事吧! 所有人集聚在房间内,文零把在陈永安身上看见的经过,都细腻的说了出来。他说一会停一会,像疲惫的老人家,大家都这么认为。 自从来到烟台,文零就没休息好过。 第一晚上看着林花花整夜未瞌眼,接着又被强拉硬拽,皮外伤暂时别说,被打脸变得都不再重要。是名誉受损,他堂堂一百目鬼,活了多少世纪都忘了,在这节骨眼上被侮辱,简直就是白衣服上的酱油,事情即使过了,想想都扎心头。 他后脑勺被垃圾桶来了那么一下,这会太疼着,陈永安太狠了。 他倍儿累,说一会喝一口水,不停肾亏在上厕所。伴随着屋内孙蓬呼噜声,茶唯拧鼻涕声音,格外有节奏感。 “如果他牺牲自己最后还杀不了奠柏咋办?”林花花吧唧着嘴,有些难以理解。 寺清轻轻拧过头,回得云淡风轻:“绝望而死。” “你们不觉得他挺令人钦佩么?”文零摇头晃脑的,表示很无奈,难不成只有他心头柔软,这几人全是铁石心肠。 感冒着凉,茶唯趴在寺清背上睡着了,压根没听见啥。 熬夜的秦世现也是一脸哀愁,做了半辈子警察,在这几人面前表现得像刚出道的雏儿。所以他内心堵得慌,靠在床沿,唉声叹气,这事该从如何下手呢?他苦恼! 这夜,冷得让多少人失眠? 至少文零是没睡好,隔天一大早他就起来了,睡没两个钟。他洗漱后下楼找吃的,下了庭院,发现老板也不在,住了几天时间,这个点都在打扫庭院的。 他兜里揣着钱,打算去买点早餐的。 不对劲!他蹙着双眉,见村里人都一路小跑往深处去。他手一伸出,抓住一个中年男人,他好奇问:“这都干嘛呢一大早?” 一大早难不成在发钱啊?都跑成这样! 那老乡停下脚步,大气喘了一口,才说:“死人了!广家男人死了!” 文零一愣,想了下又问:“你们村的习俗?”有人去世,都得跑去送么? “外来的吧你?昨儿个,广家一夜没回来,天没亮到家,在家门口死的!”男人甩开文零抓住的手,脚步向前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又说:“死得奇怪,听说脸上长了树根!” “我得赶紧去瞧瞧!邪了门!”老乡说完大步跑去。 树根!文零晃过神来,他把衣服拉的更紧,脚步加急,也跟在后头跑去。 文零这才发现眼前原本青葱翠绿的山,如今干枯荒芜,一夜之间变化之大令人乍舌。刚好广家就在山脚下一小房屋,这里是村里头比较偏的。 广家儿女外出打工,留下两老在家,听广家媳妇说,她男人最近一段时间就不对劲。日渐消瘦,以为得了什么病了,也去医院检查过,但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精神状态也不太好,睡了半夜消失不见,也不知跑哪去了。 房屋前围着许多人,警察拉着黄条,法医带着手套细细看着。文零凑过去瞄,可惜人多,他个子瘦弱,挤不过东北彪壮大汉。 退后几步,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意识离体,穿过人群。 他看清了地上那人,脸上五官已经看不清了,密密麻麻、细细翘翘的树根缠在脸上。法医把他衣服扒开,身体已经被树根缠满了,好似那些树根就从身体里头长出来般着实可怖。 身子忽然被那么一拽,文零意识撞回体内,看见陈永安站在他身边,拽住他的衣服。陈永安戴着帽子,压得老低,不想让人看出那张灰色的脸。 “跟我走!”陈永安拉着他的手臂,往后屋走去。 屋子就在山脚下,几乎座于山怀。陈永安腰弯得老低,仔细着打量着地面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般。 文零小步跟紧他,也不问。 “过来看。” 陈永安从后屋墙底下拽出一根细细的树根,他往上一拉,土尘飞扬。一树根拉的老长,往上走,往上看,往上连,像一根连着傀儡的线。 +++ 秦世现近段时间也是睡眠不足的,照料孙蓬废了很大的体力,想着儿童失踪案,精力也是有限。 天快亮那会才迷迷糊糊趴在床沿闭上眼睛,手机一道铃声把他吓得腾的坐起来。看了一下号码,他咬咬牙还是接了电话,声音尽量平静:“啊,姚芸呐!” “案情有进展么?”对方声音似乎急切,直入主题。 秦世现握住手机,看了下趴着的孙蓬,那身上伤口还是泛着红,一大片面积。他眼眸一低,转身出了房间,衣服都没有披。 “有所进展,不过复杂得多...我也...”秦世现尽量控制好情绪。 谁知姚芸打断了他,语气毫不掩饰,很着急:“昨晚...又失踪了一个...” 他握着手机的力道又重了些,呼吸粗重,喉咙发不出声。胸口像被一重木坠落撞了似得,后退好几步。 静默无言。 “姚芸,这件事...比我们想象中复杂得多,不过这边已经有所应对,没想到慢了一步。”对方正想询问他,秦世现没有给她机会,又说:“你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会给你答复。” 电话中那女声长长一叹气,声音也沙哑了,几近哀求:“尽快!好吗?” +++ “昨夜跟了一路,夺了元灵的奠柏比人还精明,调虎离山之计,杀得我措手不及!”陈永安抓着树根,情绪也很低落,很自责。 文零拍拍他肩膀,以了安慰:“果然源头一天不除,不得安宁!只防不攻,不是长久!” “之前一直以为是孩童一路跑来,也是我预料有误,重蹈覆辙。” 陈永安把树根扯了出来,抓在手上细细研究。在阳光下,树根有些透明发白,脉络清晰。文零走过去,把尾部狠狠拽断一节,揣回兜里。 那树根好似有生命般拽断知道疼痛,收缩回去,藏进了土里。 两人绕着山下半圈,发现树根已经缠满了整个山坡脚下。奠柏生命极强,成长速度也快,占了人的脑子也有了想法,只怕他知道山脚下这群人蠢蠢欲动,奠柏也按耐不住! “你对奠柏有何应对方法?”文零背着阳光,抬起双眸时,那轻颤的睫毛,那锐利的眼神,对目前的一切表现得理智平静。 在他面前,陈永安就像未出茅庐的学生,他抿着嘴,半响后出声:“怕火!奠柏身上有毒汁,我查过,又像助消化的胃液。只能切死他在陈梵身上的命脉,只有这条路!” “水灵在奠柏身上?”他还是有些疑惑。 陈永安把帽子摘下,露出灰白的皮肤,发紫的嘴唇。他在山脚下一大石头上坐下,抓起手边的石头,往山上一抛,像使劲了力气,声音却极其苍白:“是我的过失,当时我跟爸爸说,兴许事情不到这一步。出于好奇吧,还是其他!小叔把水灵给奠柏,他一向对新奇之物有所兴趣,走到今天这步,小叔也想不到吧!” “所以当晚那场大火烧了整个山林,别墅里头还完好无缺。并不是奠柏的毒汁厉害,而是水灵在身,它有了这个能力!” 有了驭水成山的能力。 阳光把文零的影子拉的老长,山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他双手揣在兜里,抬眼望向不远处那片小村庄。 两人静默了好一会。 “还会使用外界力量,这树妖还真不容小觑。”文零抬头,迎着微风,刚才广家那男人模样又出现在脑中。 万物成长,坚韧得出乎意料。 短短的几月时间,奠柏的树根钻满了整座山头,像布下了一个巨大的网,等待猎物自己闯入,后一网打尽。 文零与陈永安保险为上,还是饶了山一圈,倚靠在山脚下的每户人家。假用警察身份,询问了个遍。 广家媳妇说的那些特征,幸未发生。 “跟我回客栈,商量一下今晚动手的方案!”文零拽着陈永安往客栈方向走。 他被拉得一脸震惊,跟在后头询问:“今晚动身么?” “是!事不宜迟!” “我怕我这幅模样吓坏了人,先回去用个口罩遮住些...” 文零脚步一停,回头略烦道:“能吓坏谁?” +++ 小房间里挤满了人,陈永安站在床边打量着孙蓬,那被腐蚀的伤口,看着渗人。他把衣袖卷到手臂,露出发紫的皮肤,碗口有一整圈勒痕,黑枯。 “奠柏的胃液我怕,而我身上流淌着那怨气不平的毒,它也是恐惧的。”他把手臂移到众人的视线内,又把衣服拉链往下拉,露出脖子勒痕,黑得发紫,又干枯枯毫无生气。 寺清、林花花、秦世现靠得最近,一股脑的盯着那伤口。 故事听是听了,但是站在他们面前,还是觉得惊奇。林花花率先开口:“那几个小鬼,一直跟着你么?八个?”说完两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看了看四周。 陈永安点点头说:“跟着,这人多,他们害怕。我让在山脚下守着,盯着,以防有变。现在,九个...” 他垂眸,情绪低落。 姚芸不久前的一个电话,秦世现这会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转过身把档案从抽屉中拿出来,快速的翻了翻,塞在很永安手里。 “年龄相仿,全是正月出生的孩子。”秦世现口气有些急躁,又说:“到底,正月出生的有什么用处?” 档案中白纸黑字,每一页,上面是失踪儿童的资料,包括彩色的生活照。 守在他身边的那些小孩,那些拉着他衣袖摇头劝他不要涉险,那些在地下室,陪他撑过比死还要难熬的时间,活生生,他们在这啊!他们是父母的孩子,疼着,宠着,心尖上的宝贝啊! “全真本行集说过,未满五岁孩童性识无定,善念,灵性足。正月出生,人气旺...”他顿了顿,咬牙,不忍开口:“最补!” 秦世现抓紧档案,一把又甩在陈永安脸上,暴跳如雷。想想这气刹车都刹不住,他操起椅子往地上砸去,稀巴烂。 如孙蓬所说,脾气一来,像条疯狗。 他足足乱打乱踹又十分钟,孙蓬被吵醒,趴着,看着师傅闹。望着众人轻声说道:“我师傅发起脾气来,像早起那泡尿,拉出来就好了!” 这比喻让众人眉头一皱。 陈永安揣紧档案,秦世现发泄完了,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吗?啊?让各地警方出力,把这些名单内的孩子全部戒备,我就不信,一而再再而三!多大能耐操!” 文零把他护在身后,好声好气:“他每日每夜守着,就怕这样的事情重复发生。这种情况,增加警方只会社会大躁动。” 他一把抓住秦世现的手,示意他放下,又说:“那些小孩,设阵牵引...算了...你既然有所想法,便出去打个电话吧!” 秦世现闻言一惊,他脑海里正想打个电话,跟姚芸说道教作祟,看紧这些目标孩童。他又怎么知道?这小伙子果然不简单,他话也不说了,床头手机抓着便走出房间。 那夜,小孩的元灵带陈永安去,蹲了片刻,看见一小孩,闭着双眼,从家里屁颠屁颠小跑出来。 “切断陈梵身上那树脉便可是么?”寺清的言语冷冽,周围那吵杂的声音也就此停止。 孙蓬眼睛闻声而望,看见寺清那精致的五官,脸刷的一下又红了,他自我尴尬的把脸埋在枕头里。 寺清看了下蜷缩在沙发上睡觉的茶唯,对着林花花文零说道:“今晚动身,就我们三与他!” “茶唯呢?”林花花问。 她睡得熟,好似知道别人叫她名字,睫毛轻轻颤动。 寺清缓步走过去,手放在她额头上,发烫。她轻声说:“让她睡着,这便好,不许吵醒她了!” 十一章 智取 一行人去吃了些东西,陈永安则在屋内把别墅的地图用纸画了出来,画完卷成卷,等碗筷收拾走,他这才在桌面上摊开。 “火烧,没用?”秦世现看着陈永安指着一个位置,正是地下室,他脑子一转,又说:“炸药呢?”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 秦世现用画笔标记了别墅这个地方,在白纸上算了一下平方,才又说道:“开山炸药爆破力针对性强,涉及的平方…大家看,中心放在这,刚好就是地下室的位置。引爆后不会危及到周边的百姓,别说一树妖,森林也一锅端。” 林花花冷笑一声:“叔,是树妖不是树好么?活的,会动...” 她两只手张开在脑袋上面拂动,想比喻成树妖飞腾而来的树藤,惊悚的。但在别人眼里就是两条海带抖动,脑子里想象不出恐怖的画面来。 所幸沉默,林花花罢了,把手放下来托着脸。 安静了许久,好似对这个方案有些质疑。 “去哪找炸药?”陈永安问。 秦世现盯着纸上那画圈的地方,半响后回:“交给我,不难!” “难的是如何把炸药安在地下室,点燃的时间,怎么避开奠柏,这才是重点!”文零也接话,脑子一转,心里有了底。 别墅占地面积挺大,设计倒是简单。立于中间位置像孤立的城堡,前院后院空旷着,那时家里的树比院墙高大,父亲说在前院种上花草,好看。后院那地方,可以种些果树,夏天摆放一围桌,傍晚喝茶聊天,正好。 可这一切都被一场大火席卷。 “花花跟我在前院,吸引奠柏的注意。你们从后院绕过,后院这个门绕过客厅可通往地下室,计算好时间,安上炸药后所有人都及时撤退!”寺清话说完,站直了身子,她在安排计划,并不是商量的语气。 秦世现想了半天点点头,也不知唤啥,随口一出问:“美女,我负责哪一块?” “后勤…你负责后勤!”林花花挤眉弄眼看了下文零,意思在说,后勤那位置终于有人顶替了!她鬼灵精鬼的模样,凑过去在秦世现耳边低估了一声,出了个馊主意。 只见他打哈哈,一笑:“这我在行。” +++ 事情规划完后,众人作鸟兽散,各自准备行当。 文零跟陈永安倒是没啥好准备的,倚在二楼的阳台边上聊天。冬日的白天过得快,一转眼的功夫,太阳已经贴合在山尖处,泛着蛋黄似的亮。 他看着光秃秃的山,只剩下山脚下那一点边儿绿,像极了地中海。问道:“刚来那会,咋一看,青葱翠绿!” 陈永安背靠在栏杆上,微风吹起了他的刘海,露出那双如海上明月般温柔的眸子。 他笑:“小孩们的障眼法,鬼遮眼。” 秦世现自己一人独行往城里走,车是很少开,路子也不熟。办完事回来预计夜已深。 房间里头开着暖气,亮着灯。 茶唯睡着了,鼻息很重。寺清从被窝中抽出体温计,放在灯光下一看,那玻璃体温计一条黑线往上后停住。39.2,高烧。 她手中一团水汽出,落在茶唯的额上,水汽冰凉,茶唯皱眉。 人的外表看起来真柔弱,可内心却为何能如此坚韧呢? 一心是,茶唯亦如是。 隔壁房,林花花把孙蓬叫醒,弄了些吃的后,又给他换药。孙蓬吧唧着嘴:“老让你一女孩家的做这事,怪不好意思的。” “那行吧!我叫文零过来…”林花花把消毒的棉签一丢,凳子推开站起身来。 孙蓬支撑着要坐起来,谁知伤口撕拉一声,疼得他哆嗦,他哎哟直叫唤。 “妹子妹子…别介啊!” 林花花两手一摊,耸耸肩:“想咋滴?要不是看在你师傅年纪大了,身边就你一徒弟,我才懒得搭理你。”说完,又显得不耐烦,走过去重新再凳子上坐下。 伤口大部分已经结痂了,发紫,有些地方还有血痕。 棉签在碘酒里搅动,先消毒,后上药。 “妹子人挺好,特善良一看就是。”孙蓬挠挠头,背上被碘酒一弄,很凉快,舒坦许多。他瞧着林花花,心眼直问:“听你这一说,没别的,还真的师傅确实上了年纪了。” “以前吧…都发现不出来,在咱局里就一顶柱子,烟管一咬,逻辑思维那是侦探级别的。师傅以前做事挺有理有据的,但这破事吧,搞得他焦头烂额。”孙蓬叹了口气,又接上话:“看得出来,他烦恼,无从下手。我如今这样,也帮不上忙,怪着急的。” 林花花淡淡应了句:“嗯…” 尾音拖得挺长,似乎等他接下去继续说。 “师傅平时训人贼可怕,每次上了脾气刹不住车。”孙蓬双手交叠趴在床、上,回想了下挺有意思,嘻嘻的笑起来:“但人有时挺好的,对我很好。哎...你家里人呢?” 林花花停下擦药的动作,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没有。” 脑海中出现那人的画面,驻着拐杖,笑起来满脸褶子。 “哦…”孙蓬眼珠子转了转,又问:“唉对了,我师傅去哪了!这几天睡得有些懵,事情进展得怎么样?” “他出门办事了,晚上会回来,自个问他吧!” +++ 秦世现夜半时回的客栈,拿回来的炸药,说是够把整个地下室端了。文零走进一瞧,他眉毛一挑,问:“现这社会还有这种炸药包么?” 直接是火线引燃的炸药包,看起来都有些陈旧。秦世现嘿嘿一笑,对他说道:“你以为跟电视里头弄什么定时之类的高科技?小地方能找到这样的东西?有这东西就不错了!” 见陈永安与文零有所想法,秦世现又补充:“能用火引燃的,才是好东西,不容易出错。” 现如今开山用的炸药更多是雷管,弄一根电线引爆,那一不小心电线被绞断了呢?烟台这地方,通过特殊关系能弄到这老旧的炸药包实属不易,而且秦世现也想过,能用大火,大面积的点燃,差错会避免。 他脑子虽然会转,可是毕竟没见过树妖奠柏,这套方法也是悬。文零还是不太放心,跟陈永安站在不远处重新把别墅的地图拿出来探讨。 .... 林花花与寺清分为前锋,吸引奠柏的注意力。别墅悄然无声,空中一弯明月为他们引路般,亮的出奇。 山风把庭院中的树桠吹得摇摇摆摆的,远处看去,像极了鬼魅魍魉。寺清从院墙翻身而入,立于庭中央。 上次来时,没来得及打量。但依稀记得,当时庭院中空旷得很,花草之类的植物,半株都没,这时庭院中立着树。 当时与茶唯靠在别墅墙边,往窗户内一探,在茶唯的手电光下看清。别墅里面挤满了一颗颗树,动了,是活的。 都跑到庭院来了,做好一番准备了吧? 寺清能感觉地底下有东西,在涌动,在穿梭,密密麻麻像一张网已经撑开,就等待她脚下一空失足坠落,网个结实。 鞋子踩在地上,能感觉底下土质变得松软。 她手中水鞭一出,横着扫了过去,力道十足。矗立在庭院中的奠柏,被懒腰斩断后,无数藤条后从枝桠飞腾而出,再生能力强的令人咋舌。 林花花扶着院墙,脚往墙上一跨,手一撑,整个人往底下倒去,摔了个结实。只觉得肋骨都断了几根似得,她就没有茶唯那样的好身手。 刚一到别墅,只见寺清脚下水柱如飞,腾空而起。她跑到大门前,搞了半天锁开不了,放弃后翻墙废了不少力。 一落地,引入眼帘的,是飞腾而来的藤条。贴合着地表层,“索索索”声连绵不断。 她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过去,整个人跳到寺清的背上,脚死死的勾住寺清的腰身,赖着不下来了。 那些藤条像无数小蛇。 “下来!”寺清抓紧她搂紧脖子的手,掰开,又说:“背着你行动不便,奠柏速度占了上风,对我们不利。” “我不...脚软站不住...”她死活勒紧寺清的脖子,下不来了。 那些树藤贴在地上,像无数小蛇在蠕动。 别墅后院有两个人影翻墙而下,猫着腰一路小跑。 文零听见耳机穿来的声音,一脸无可奈何,压低声音吩咐道:“二花,你别忘了自己的任务。赶紧从寺清身上下来,别坏了大事。” 陈永安担心的别过脸,文零摇摇头示意没事。 “我没忘,但我不知这么恶心...”林花花闭着眼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清...听见么?”文零身子贴紧着别墅的墙,寺清在应了一声,他又说:“你把花花扔墙头上去,花花,火...我跟永安要进去了...” 还没等文零话说完,寺清捏住林花花的手腕掰开,把她往墙头上丢去。她双手抓了个结实,脚往墙上一挂,稳住身心,站了上去。 从背包里掏出黄符,手中快速结印。那些黄符泛着微黄的光,轻轻地飘荡在空中,林花花指印一按一压,黄符往奠柏身上飞去。 黄符呼的一声燃起了火,把奠柏聚成一堆。 空地上,火星闪耀。寺清快速往奠柏另一侧跑去,掀起了一水瀑遮挡住别墅,隔着那星星点点的火,把它们困在中间。 不强攻,只防守。 从后门进别墅内,往地下室还有一段距离。 陈永安背着炸药包,从里头套出一根引线,拉的特别长。文零拽住,跟在他身后。 能听见屋外打斗的声音,奠柏的树藤飞跃乱串,把前院墙拍的砰砰响。 屋内却死一般寂静,绕过餐厅穿过走廊,拐个弯就是地下室的门。当时装修那会,陈廷说过:“门派虽不如前,但多年明争暗斗为了以防后患还是留多条路好些。” 地下室的门贴着地面,不仔细看不明显。 留着防范于未然的地下室,却被小叔陈梵占了去,陈梵这人本来就怪,对奇异的东西更加爱不释手,几近痴迷。 陈永安在门前停下脚步,他用下巴指了指,示意文零到了。 引火线拽得很近,他示意的点点头。 拉起贴着地上的门把,陈永安把背包抓紧。做好准备把背后往地下室一丢,他咬紧牙关,见文零点头。 屋内静得出奇。 陈永安把门一打开,谁知道印出眼帘的吓得他不禁跌坐在地上。 文零捏紧引火线,对着耳边的麦说了句:“情况有变...” 第十二章 傀儡 茶唯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发现自己呆的房间装修得有些古时风格。整张床是木质,右边的窗户雕刻着窗花。有些民国时期的味道,对,与当时在寺清迷镜里看的有些相像。房间陈列着桌子柜子等家具,是雕刻着精致图案的红木。 她正打量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有人推门而进,茶唯惊愕咋呼,吓得心似乎露了一拍。 来人一身丝绸似的黑衣,头发奚落,露出的那张脸,皮肤薄如蝉翼,血管跟肌肉显露无疑,看着就血淋淋的可怖。颈脖处看见丝丝红肉,遍布的血管青紫青紫的。 就像被烫伤之后还没好就把珈撕掉,露出细嫩的肉来。 茶唯手抓紧床柜上的灯朝前方砸了过去,也不管中还是不中,翻开被子就往床边蹿去。 打开窗户,就想往下跳。 对方开口了。 “不管你朋友了?”她说完笑了一笑,嘴唇皮肉太过轻薄导致牙齿往外翻。可怖极了。 对方身子一侧,茶唯眼眸穿过门框看见外头,倒在血泊里的林花花,一抽一抽的挣扎着,手里还捏着黄符。 茶唯愣住了,眼眶泪水砸了下来。 “花花?...花...花...”发出哽咽的声音,林花花在血泊中好似在挣扎,又好似已经停止抽动。 她感觉心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呼啦呼啦灌了风。 而对方,却藐视一般,抓得她死死的,冷冷一笑。 手指关节紧握得发白,她咬紧牙关,手里抄起椅子就往对方砸了过去,喉咙底嘶吼着像郊区的狼,进攻时发出的撕鸣。 那女人轻易被躲了过去。 她已经失去了理智,那满腔怒火,只想把对方撕个粉碎。 脖子被狠狠的呃住,她脸憋得通红,手脚乱抓乱蹬,却无济于事。那张没有皮的脸,慢慢的靠近,她看见对方额头上的血管突突突的跳着,脖子上血红的肌肉抽搐着,贪婪在说话。 在快窒息那一刻,茶唯看见寺清从门口冲了进来。她驭水成山,往这边席卷过来。 茶唯被重重扔在地上。 寺清把她护在身后,对她说:“快走,别回头...快走!” 房间里,瞬间溢满了水,不到片刻已经盖过了她的脑袋。她拼命的游,当最后一刻,寺清与那女人拉着近距离战,打得狠,寺清身上都是血。 她该怎么办? 呛了一口水,她感觉要窒息了,喉咙像火烧了般。 “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花花...寺清...” 耳边传来的声音低沉粗矿,是老爷们的声音,他问:“什么该怎么办?醒醒大妹子...” “醒醒...妹子?” 茶唯重重咳了一声,只觉得喉咙像发烧一般,疼极了。她睁开沉重的眼睛,看见孙蓬歪歪扭扭依靠在床头,他手撑着床头,探下身来。 圆溜溜的眼珠子瞪着她,离得特别近。 她一把推开孙蓬,坐起身来,只觉得头晕脑胀。见床头有杯水,一口端起来就喝见底。 房间内的灯光有些昏暗。 茶唯扶着额头,闭上眼睛,都是梦里那可怖女人的脸,倒在血泊中的花花,被鲜血染红白衣的寺清,心现在还是慌着,难受着。 “寺清她们呢?” 孙蓬披着外套,身上的伤没好,站着都有些吃力,说:“上别墅去了!” “什么?”茶唯惊呼。 孙蓬再一次重复:“上别墅去了,带了炸药包,我师傅也去了。” “那你呆在这做什么?”茶唯着急。 翻开被子,一阵晕眩,甩甩头穿衣穿裤。 孙蓬跟在她后头,语气倒是很平静:“我刚想上别墅去,嘿,睡觉那会听着些动静。想了半天,还是有些担心!” “别担心,有寺清他们在你师傅没事的!”茶唯外套的拉链快速拉上,头发扎起来,帽子压得老底。 孙蓬嘿嘿一笑:“我倒不是担心师傅,他这人吧,啥都好!贼聪明,懂得知难而退。我是担心那个...寺...寺清...” 说完不好意思挠挠头。 茶唯呵呵一声,路过他身边还在他肩膀撞了一下,他一个踉跄背部抵在墙上火辣辣疼。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门外寂静无声,夜深,露寒。 她双手插、进兜里,往一楼老板住的房间张望,里头熄灯灭火。茶唯才安心的走进厨房,手提起一煤气瓶摇摇晃晃,一脸满意。 孙蓬靠在门边看了她半天,忍不住还是问:“你想干嘛?” 她回报一笑。 “上山打怪,不搞点装备怎么行?” +++ 秦世现背着大背包,本来就不是擅长体力活的,他一直都是靠脑子吃饭为主。 原本还跟在林花花身后,走没两步,跟丢了。 只好自己摸索着路上山,到处乌压压,静得出奇,无半声虫鸣鸟叫。 树歪歪的倒着,树叶烧光,剩下那枝桠张开,在黑夜中,像极了杵立的恶魔,伸着尖锐的爪。 到别墅,秦世现扶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 听见里头传来打斗声,他心想自己是不是来晚了。迅速的从包里掏出一串串红色的鞭炮,一串一串绕着围墙放好。 林花花是这么说的:“点起鞭炮多少也可以引起些注意,不把奠柏炸死也吓死它!” 他觉得可行,点鞭炮这事还是干的来的。 是挨串点比较好吧? 树妖奠柏不可能那么精,挨个点引起一些注意,扰乱兵心也好。他最多只能算个辅助,别手抖,别压力太大! 不远处围墙上,林花花站在上头,专注的神情。 黄符围绕在她不远处,又飞快的散开,噗的一声燃气了火苗。 他没猜错,这几人都不是平常人。像这样的事,谁他妈一个平常人能做得出来? 院墙外静得出奇,听见自己粗矿的呼吸声,把鞭炮拆开的塑料纸摩擦声,还有走一步停一步的脚步声... 拖着东西在地上沙沙声... 秦世现停下手上拆塑料袋的动作,静下心去听,忽略院墙内打斗的声音,那脚步声,拖拽着显得那么细小。 分辨出声音的方位,秦世现缩着身子,往前面摸去。 他靠在一树杆边上,头往下方一探,上山的小路上有一个人影。 走路歪歪扭扭,似乎很吃力,走一步停一下。秦世现眯着眼睛看,来人手上还抓着一大袋东西,拖着走。 像挑线的傀儡,没有骨架的支撑,一颤一抖...一步,两步... 忽然,院墙内砰的一声,像是砸烂了什么东西。秦世现着急,心挂念着他的鞭炮,虽说他一辅助。 但林花花说了:“前进攻后防守,缺一不可。” 秦世现调头,缩着脖子往墙边跑去。他把其余的鞭炮拧在一块,放在不远处那些一股脑捞过来,把芯拆了,鞭炮扎在一根火线上。 把火线拉的老长,第一是不想惊动山下的人,第二林花花口号还没喊,他也不能擅自行动,怕坏了事。 所有的火线拧紧,往后开始拉,点火,噗的一声,火苗走动起来。 秦世现看了一眼,这才扭头再次跑去树杆边上。 那人站在那块地方没动,就这么杵着。 寒冷的大冬天,刮着冷风,秦世现只觉得背后冒汗,额头豆大的滚珠,风一刮凉飕飕得难受得紧。 谁知,杵着那人,掉了头竟然往回走... 秦世现心里骂了声娘,轻手轻脚也小跑下山。 +++ 贴着前院别墅的墙,殃及池鱼被藤条甩得粉碎了大半。 寺清躲避着迎面而来的藤条,她手上的水鞭迅速的缠绕,手腕粗大的藤条瞬间被绞断,落地,再生。 站在院墙上,手指解印,控制着黄符,围绕着奠柏树妖,控制打斗范围。林花花的目的,不要影响到屋内的人就行。 “情况有变...”文零压低了声音,但寺清还是听出对方声线带着颤抖。 “这是...”陈永安跌坐在地上,后退好几步,眼前的让人觉得不可置信。他看向站得笔直的文零,又问:“它这是在干什么?” 地下室的门贴合着地面,打开是条通往下方的楼梯。 眼前的楼梯口,已经被封死... 藤条贴合着楼梯口粗壮如蟒蛇蠕动,之前陈永安到地下室那会,奠柏虽已成长,但也只占了地下室一半。 现在他感觉,地下室像个小盒子,而奠柏的成长似乎要撑破盒子般迫不及待。 “我该要如何找树根,该要如何?”陈永安哆嗦着发紫的嘴唇,声音哀哀弱弱,重复着:“该要如何...奠柏的树杆已成为最坚韧的盔甲,这包炸药,无稽之谈...真是无稽之谈...” 陈永安心如死灰,自嘲地冷笑。 半响后,文零开口,他对陈永安说,也是对寺清与林花花说:“它在进食。” 林花花惊呼道:“什么鬼?” 明显,寺清听完脚下的动作一滞。 “它在进食。”文零重复:“奠柏是一种食取活物的植物,有灵性,善于伪装。捕捉的猎物后它会用树杆遮挡自己,小心翼翼的进食。” “但是它现在已经强大到一定的程度,不需要伪装,但更不愿意被打断。”文零用脚尖去碰了碰蠕动的藤条,笑着对永安说道:“如何撬开这层鳞甲,那就要看我们的剑,够不够锋利了!” 剑。 陈永安惊坐而起,声音高昂:“你等一会我!” 不会忘记那晚,他父亲陈挺,手持全真利刃,在地上画出一道火圈。 是这个地方,陈永安望着二楼被烧塌的一块地板,那插着一把屹立不倒的剑。 剑柄血红,剑身发着寒光,那点光映射在陈永安的双眸上,他顿时错愕的感觉,此时就是那晚的场景般。 他看见父亲高大的背影,怒吼冲他喊道:“走...永安快走!” 内心如潮涌,他双眸湿润。只觉得此时并不适合他落泪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手握住剑柄,从地上拔出。 “将”的一声脆响,像一股力,穿透般。 第十三章 进食 陈永安从二楼快步跑下来,文零站在原地等他。 “是不是还有一条路,通往地下室。”文零问。 陈永安点头,说道:“有,那条直通山腰斜坡。不过,从未用过,你想从那边进去?” 他低头看陈永安手里的剑,摇头:“不是上策。往这里是最捷径的,但它的食物,估计已经在来的路上,或者已经在里头。” 文零保持冷静,声音难以抑制的急促:“寺清你一人能顶住么?可能需要花花去另外一个地方!” 还未等对方回话,只听见一声爆破,随后一串刺耳的鞭炮声传来。 林花花站在院墙上原本就腿抖,结果好了,她还没下指令呢!秦世现倒是把鞭炮点起来了。 说好的一串一串挨着院墙来呢?吸引注意呢? 这会倒好,吸引奠柏注意有没有先不说,把她吓了个半死。 她从院墙内一个不稳,往后翻落而去。 这一声爆破后的鞭炮,寺清也是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林花花一个掺叫,她回过头,脚下一紧,被藤鞭缠了个结实,藤鞭像钓到猎物的鱼竿般快速收线。 寺清身子一空被往奠柏方向拖去。 摔倒在地的林花花感觉身子要被掏空了,她捏紧耳机,喉咙传来哀嚎:“换什么鬼地方?秦大叔你搞毛线啊?分分钟被你吓出魂来!” 随后还骂了声粗口。 她粗口还没骂完,便看见别墅院外两个人速度飞快。一人带着黑帽,牛仔裤白色运动鞋,背上扛着东西,看着够重,但不妨碍她健步如飞。 前面跑着那人,粗壮的身高,一声运动装,肩膀上也扛着一坨白色的东西。 林花花惊呼:“啊...茶唯啊!” 说时迟那时快,寺清脚脖子被缠了个结实,往后拖去。她一翻身,水瀑卷在周围护着,谁知藤条划过她肩膀,打出血痕,右手也被抓了准。 离奠柏只有十米的距离。 这时,孙蓬往奠柏方向快步跑去,肩上一包面粉唰一下撕开,往树妖集聚方向这么一扔。 茶唯随后,脚往孙蓬膝盖一踩跳的老高,手中打开器一按。 面粉遇见喷射而来的火,砰的一声,爆炸,火光四溅。 孙蓬当下护在寺清身上,背上被火苗溅出血痕,整套黑色运动装往外渗着血。 “你没事吧?”孙蓬咬着牙杵着,他问着身下的寺清。 “没事。”寺清扶着孙蓬的肩膀起来,她看见茶唯手抬高黑帽,对她一笑。 庭院内火光闪烁,火苗窜得四周都是,点燃了周边枯萎的草木。奠柏被烧得噼噼啪啪响,一股燃烧的木头味扑鼻而来。 奠柏在大火下扭动,随后被烧得渐渐息萎。 孙蓬被寺清一扶,全身的神经都崩得紧紧的,伤口再次裂开,但是他全然无知觉。只想这么依靠着寺清,动也不想动。 寺清平淡说:“花花,你把孙蓬接出去。” 耳机里刚那一会吵成一锅粥,寺清这么一说话,突然安静了下来。 “好。” 林花花的脚踩在墙壁上,望着一人多高的墙,有心无力。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从包里掏出黄符。 火车上那条腿毛终于派上用场。 光索飞快的蹿出,飞过院墙,缠上孙蓬的腰身,直接把他往院墙外拽。孙蓬原本伤口裂开已经疼得直冒冷汗,离开寺清的身边立刻就扛不住了,双眼一嗑,昏死过去。 寺清看向茶唯:“你怎么来了?” 还在发烧的茶唯在火光照耀下,脸蛋更加通红了。眼眸中的火光闪烁,她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哈哈笑着。 “想来,就来了!” +++ 谁会大半夜拖着一大袋东西在山上绕圈? 秦世现闻到不对劲,他跟紧在后头,为了不让对方发现,离得远,单就看见个身影。 难不成梦游? 走路的姿势不好说,一颠一颠的。 秦世现咬咬牙,快步的走,越来越近。离得十来米远,这下他才看清,他手上拖着的竟然是... 小孩! 一想到那天姚芸在电话里,语气哀求:“尽快!好吗?”那叠资料里,那些小孩彩色的照片,每一个都有一双汪汪明亮的大眼睛。 胸口,像火在烧。 多少场合,办案多年,历来都是最沉得住气的。 可是这次不同,真的不同,他忍不了。 他从地上操起拳头大的木棍,秦世现咧嘴嘴,大喝一声,往他后脑勺就是一击。 谁知,依旧在意料之外。 那人后脑受了重重一击后,没有停下脚步,依旧一颠一颠往前走。手中拉着小孩的脚裸,拖着,在满是泥土的山腰,一道痕。 像是被摄了魂的躯壳,毫无知觉。 山腰上的树被烧得歪歪扭扭,大部分只剩下树干枝桠,能遮挡月光的树叶不在,眼睛倒是借着光,能看得通明。 这也让秦世现吓了一跳,后脑勺一击不中,他豁了出去,大叫一声壮胆。原本肥润的身材跑起来就有些吃力,面前那人又比他高出一个头。 不管不顾,抓着木棍就上。 男人脸上缠满了树根,只露出一双眼白,直视前方。 “干了他娘的狗、日!”秦世现不自觉后退好几步,去摸脖子上的耳麦。捞了个空,不知是否刚才点鞭炮那会,太过着急,给甩没了。 他硬着头皮,去拽开男人手上拖着的小孩。 小孩没了知觉,双眼紧闭,看起来四岁左右,是个男孩。穿着一身小熊睡衣,棉质的,脚脖子上一银脚环,发出叮铃叮铃很细微的声音。 他绕了个弯,沿着一条小路往上坡开始走。 秦世现往他膝盖砸了几下,硬邦邦的,像砸在坚硬东西上有反弹力度震得虎口生疼。 他要去哪? 顺着他的方向望去,秦世现跑在前头,一段小路程... 在一个拐弯处,半人高的山洞。 狗、日的!里头这么黑! 秦世现张望了一会,洞内黑漆漆一片玄乎极了,他一身鸡皮疙瘩。真是鬼见多了,走到哪心里都有阴影。 他寻摸了半天找了根藤条,从地上狠狠的拽起来,把那男人直接捆在树杆上。谁知捆上之后,那人脚上的步伐还是踏着,简直跟梦游没啥两样。 就是脸上那像刺猬的树根,渗人。 拖着小孩的手抓得老紧,秦世现半蹲着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费劲得很。 他怒冲胸口,又被理智压了回去,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只想手上有把利刃,直接把手腕割了好。 口袋手机震动,林花花打来的。 “在哪呢?”林花花喘着气,传来跑步的声音,没等对方回话又说:“打了半天才接!赶紧给个方位,计划有变!” “千万记住...看见人就跑...别擅自行动!” 秦世现抓紧着手机,一只手还在掰开抓着小孩脚脖子的手,他回话道:“我给你发个定位...” 耳朵里那声音断断续续听不太清,秦世现把手机拿开来,手机左脚上方小楼梯似得信号只剩下一坎。 秦世现半蹲在地上,举高手机,抬头对上一双眼白让他瞬间全身发毛。亮光映射在那男脸上,而他刚好低着头,只有眼白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看... 原本踏着步伐的双脚也站定不动。 他回想起刚林花花说:“千万记住,看见人就跑。” +++ 寺清跟茶唯把前院的奠柏处理后,两人走进别墅。 面粉爆破后,集聚在一堆的奠柏被大火燃着,枝桠藤条也无法在大火中快速再生。 它们张开树干顶的大嘴,裂开涌出树脂,想借此灭了火。 茶唯把最后一包面粉往空中抛去,寺清配合水鞭一出把面粉袋击了个粉碎。开关一按,火如龙喷,大面积的爆破。 “粉碎性的燃烧短时间内没有可能恢复!”茶唯抬了抬帽子,露出那张烧红的脸。 见寺清点头,文零这才示意陈永安动手。 陈永安握紧着剑柄,望向众人,最后使出力气往地下室那堵住的藤条一驻。 失落的眼眸,他并没有掌握他父亲陈挺那一招。 “不如茶唯的面粉!”寺清看着无动于衷的藤条说。 茶唯噗嗤一笑,拍拍寺清的肩膀,笑道:“清啊!面粉以大面积浓密度快速燃烧爆破,想烧掉这藤条毫无可能性的。” 陈永安冷冷一笑,他把剑从藤条上抽出。 伸出左手,利刃割出一条血红的口子来,红的发黑的血往下滴,越来越快。 藤条遇见了血,好似纸遇见了火般,发出滋滋声音腐蚀开来。 一行人也是睁大双眼,愣住了。 “秦大叔不见了...”林花花跑得太累,找不见人影,扶着膝盖吞了口水:“刚...在电话里听见...他叫声...估摸是出事了!” 耳麦里传出林花花慌张的叫声,文零握紧了拳头。 陈永安蹙着眉头,剑身在手臂上又划出一道口子,那双眼眸中的杀气似乎要穿透这层如盔甲般坚硬的藤条,把里头的奠柏捏成粉碎。 +++ 秦世现是真的出事了,林花花在山腰上瞎跑,她想着当时怎不揪点头发腿毛什么的,最起码套神索还可以引路。 在黑夜里,方向让人难以分辨。 文零从别墅出来,往山下一看,黑压压一片。 人在这时如同蝼蚁般渺小,想用肉眼去辨,犹如拔树寻根。 他闭上双眼,听见别墅玻璃窗户粘着的碎玻璃发出叮当声,听见耳边呼呼声... 风在脚下旋了一个圈把沙尘带起后消失。 片刻后周围安静了下来,悄然无声,他的意识被撞出体外,随着风,像一颗破空的子弹迅速。 意识贴合着地面穿梭,像一阵风带起了尘土。 不一会便看见林花花撅着屁股跑得歪歪扭扭地,随便一推就倒的架势,他从她身边穿过,把她的发丝带飞了起来。林花花停下脚步,诧异往后一瞧,没见着东西,悻悻然地继续小跑,继续找。 往下走,在一条隐僻的小路找到秦世现。 他被一人高马大的男人掐住脖子,提的老高。秦世现双手试图想去抓住对方的头发,可惜太短捞了个空,肥润的身子挣扎地乱踢乱打。 手往男人脸上一扯,一把树根密得跟毛发似得,这触感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扯不着头发,秦世现双手抓住脖子的钳制,两腿踩着那男人的腰身往他手上这么一勾,整个人就这么吊着。 手中的力道丝毫不退,他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文零意识快速的撞回体内,速度之快使他后退了好几步,甩甩头,清醒半分。他捏着麦语速很快:“往九点钟方向跑,穿过一小土丘后方有条路,就在那,要没气了快快快...” “九点钟...九点钟...我知道了...” 林花花撒丫子跑,边跑边从兜里掏出符箓来,手指快速结印几道黄符贴着她的身子,把她带得飞快。 当时念变那招技能,自打梦醒之后,没成功过一次。 真他妈懵! 第十四章 生死殊搏 秦世现感觉气力都快耗尽了! 越挣扎对方手上的力道越重,他干脆整个人挂在对方手臂上,如若他再瘦点,看起来定像是那树梢上倒吊的猴子,等死的那种。 文零意识回到体内,不到一喘息功夫,脚下如风快步的往山下跑,边跑边催着林花花。 这夜,像一盘逼近临关的棋,左右都被将军,该如何翻盘,棋差一步,他们通通都得葬身于此。 她已经觉得自己速度超前了,那催促的声音惹得她整个心都躁得慌。当下不远处,秦世现的身影映入了眼帘,当然,还有他人。 “秦大叔!”林花花大吼。 干了他娘!秦世现指甲都陷入对方手背了,他眼珠子转动了一下,一串泪花从右颊滑过。 哇凉哇凉的心,看见林花花,像一盆煮熟的开水往顶上浇。又烫又疼,他很是庆幸有人来救他了,羞的是居然是这幅模样被人看到! 脸上长着树根的男人,他把手臂开始往下压,手指捏着秦世现的下颚。 秦世现嘴巴强制性被打开,嘴角流着白色泡沫,喉咙底发出阿阿的求救声。对方那双眼白瞪了过来,嘴角咧到耳边,那血盆大口里爬出无数条粘着某种液体,带着透亮滴着汁的藤条,让人觉得甚为恶心。 像毒蛇的蛇信。 往秦世现的喉咙便伸了过去,他发紫的嘴唇,张得老大地瞳孔看着飞奔而来的林花花,却动弹不得。 她速度很快,往人家脑袋上就是一发狠的回旋踢,林花花重心不稳,踹了脑袋之后往右翻了空摔在地上。 尘土卷起千层浪。 这一力道,林花花自个都觉得能踹出个坑来,谁知,对方竟毫发无伤,她自己倒是疼得要死,果然,电视剧里都不是骗人的,妖魔鬼怪都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用火!木遇火则燃你带不带脑子出门?”耳麦里传来文零气喘呼呼的怒骂声。 秦世现双眼一闭,顿时老泪纵横。喉咙里卡着一条粗壮的什物,正往他肚子底下钻,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 心里暗苦,老命这就交代在这了,还死得这么难看,算不算不得善终,怎么死也得死得光采些才是? 黄符亮着淡光,交替而动。林花花手指结印,黄符迅速飞出,她边跑边看,嘴里还叨叨着:“这特么该烧哪?” 不到五十米路程,文零还是双眼一白,火急火燎:“魂识都快没了还管烧哪...给我烧!” 闻言,牙一咬。黄符随即往对方的后背贴了过去,噗的一声烧起了火,那火焰呈蓝色的光。 火起了效果。 那男人低吼,嘴里的藤条从秦世现的嘴里抽出,手一松。秦世现直接掉在地上,怕是砸了个坑。 他像发狂的野兽般,往林花花的方向扑去。 走路原本一颤一抖的双腿,如今膝盖曲成九十度,一蹦一跳的跑。 滑稽又令人直冒冷汗。 离了秦世现,林花花放下操碎的心,黄符从她兜里横飞现空,直贴近那男人全身。大火烧得旺,像干枯的树根发出枝叶的焦味,噼噼啪啪响。 半响后,那地上只剩下干枯的黑尘。 文零满脸大汗,他赶紧跑过去把秦世现扶了起来,手指按在他额头,松了口气:“幸好...魂识还在!差一点,幸好!” “我刚是杀了人么?”林花花语气听不出起伏,挺冷淡的。 文零抬起头,见她一脸茫然,才说:“烧的是奠柏的傀儡,他的魂魄、意识早被奠柏吃食!如今不过一具可移动的躯壳罢了!” 虽然他以前是个人吧。 前面小路尽头,就是陈永安说的另外出口。 地上躺着一老一小,文零直蹙眉头。 “我去瞧瞧,你负责后勤。”林花花努努嘴,在包里掏出一些符纸。所剩不多,她捏紧在手里。 小孩无生命危险,文零把外套拖了盖紧了,抱在秦世现边上。 他抬眸,一脸嫌弃:“你这猪脑袋,打先锋,就你?” 林花花呵的一声龇笑:“要不您老人家打先锋?对付树妖您是要用嘴呢还是用绵绵掌?请请请...” 她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愣不着还以为特别恭敬,脸上还挺是傲娇。 文零把秦世现跟小男孩安顿好,藏在一树杆下,那弯下来的弧度正好遮了个半。 按照目前的条件,人手不足,也只能这样了。 林花花咋一听是取笑的意思没错,他站起身拍拍裤脚的尘土,走起路来有板有眼的。走在她跟前,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她加快脚步跟在文零身后:“您啥意思?” “一场战争最重要的是智慧与谋略,其次才是你这身蛮力!” “行!”林花花扭头,挥挥手:“我先走了!再见!” “滚回来!” 文零这声倒是铿锵有力。 +++ 这一场火,把山顶跟半腰的树枝叶、从草花都烧秃,别墅完好无缺也是厉害。 门也不显眼,在昏暗的手电灯下,石板的门颜色与山土颇像。门前几颗树杆弯着腰,若不是被火烧了,也难以找出这位置。 文零手指往门缝探了一探,想找出门的开关。 林花花见状,询问道:“你想进去?” “想着出来!”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她就双手环胸靠在树杆上跟看戏似得,文零还是解开了她的疑惑:“这是逃生出口,通道也会比较长。永安他们若是从这里出来,估计比入口那边安全的多。” “不是要放炸药么?” “对我来说那不过是后备招数...”文零手指在石门右边摸到一个凹点,退回几步,边跟林花花说:“我看看里头情况,你在这等我!” 说完,文零双眼一闭,意识穿过石板门进入地下室。 通道不长,十来米左右。 墙上奠柏的根须,往里头穿出,大半截露在墙外。 陈梵身体掩埋在树根下,只露出眼睛跟前额,他闭着双眼,在黑暗中看起来如同沉睡了般。 地上那些藤条缓慢地缠绕穿梭。 楼梯口处,陈永安握紧剑柄,脚试探性的往下走,后头跟着寺清与茶唯。 意向慢慢的往陈梵靠去,只露出的额头发黑,原本平滑的皮肤上附着着一根根细丝般,呈透明状,不知是何物,看似像细腻的绒毛。 文零凑得近些看,楼梯处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让人觉得着实不舒服,他回头一看,陈永安手抓着剑往腿部的藤条一剑斩断。 楼梯处地方逼仄,剑尖触碰在楼梯扶手发出的声音。 能感觉眼前一股别样的力量,像一个吸盘,他转身,对上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是墨绿色,像夜里的猫,诡异又邪魅。 +++ 树杆有些烧得发黑,林花花蹲下抓了一把土,也尽都是烧了的灰。 她抓着手电筒这照照,那照照,外面的风一阵阵的刮。把文零的单薄的内衬刮得啪啪抖动,林花花扭头走过去。 他的刘海被风吹得站起,烧尽的残渣粘上他的眉眼,林花花觉得好笑,伸手拂去他脸上的尘灰。 迎着月光,他那消瘦的身影显得特别修长,他那张脸在光下很清晰。 那双眼睛,空洞般的无聚焦点。 林花花凑得很近,看着他,心里想着:“不说话,还是讨人喜欢多些...”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的睫毛怎么能这么长?这皮肤简直就是女孩嫉妒的好,无任何杂质,一点斑点都没有。 一点胡渣子也没有。林花花眼珠子一转,不对啊,怎么能没有胡渣子呢? 在他身上看不出时间一点痕迹,难不成这老妖怪活到一定年龄层次机能一切都停止了? 很好奇,文零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那双眼睛聚焦在她脸上,薄唇轻启,喷出毒汁般:“看什么?把口水给擦了!” 按林花花那直率的性子,文零猜她定是憋红了脸要反驳了,谁知道她嘴角笑出一个弧度,话也不回,扭头就往洞口走去。 +++ 地下室太过昏暗,茶唯跟在寺清后面什么都看不清,楼梯一节一节,右脚垫尖往下,连呼吸都变得缓慢了。 头昏昏沉沉,耳鸣般声音。 “来了?” 那双墨绿色的眼眸,直视着前方。 陈永安把喷火器打开,把背上的包往地上一丢,那条极长的导火线挂在包包上,像条粗糙的细绳子。 室内有了光亮,把黑暗驱散到角落。 “永安,叔叔在等你。” 魔咒般的声音喋喋不休。 陈梵只剩下半张脸露出外头,那声音很低沉,不像是之前小叔的声音,说话时像捂住的声发出闷哼,从四面而来,环绕于耳。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寺清,她倒是没什么反应,好似这声音只有他一人能听得到般。 地下那些藤条贴合着墙缓慢的游动,藤条好像长满了眼睛似的,盯着他们三人。 陈永安没有回话,咬紧牙关,恨意似乎连手上的长剑都能感觉到,在火光下映出刺眼的光。 寺清环顾着四周,一边把茶唯护在身后,一脸警惕。 “叔叔很悔…感觉每一刻都像处在地狱般…我就在地狱啊永安!” 那声音说的很缓慢,像是临死前喘息的遗言。 他冷哼一声,又像在讥笑,手把身上的衣服扯开,露出发紫的身体,剑身往身上一划,红得发黑鲜血不断流出,染红了剑。 挑衅般往地上的藤条斩断,那些被斩断后的藤条像被烫疼了往后缩,也再生不了。 “我这就把你送往地狱!” 说完,剑尖朝前刺了过去。 霎时,贴着墙而动蓄势待发等待已久的藤条,像接受到命令的毒蛇,往他们攻来。 寺清反应极快,拉着茶唯的手便躲过一击。 场面只看见那乱飞的藤条,那火光被吹得闪烁,已不再亮堂。 “茶唯,跟在我身后。” 寺清一边躲闪,一边回击。对着身后的茶唯说道,她转过头发现对方不见踪影,着急往回看,茶唯正慢步朝陈梵走去。 墨绿的眼珠子似笑非笑。 陈永安的上衣已经退到了腰间,他挥着剑砍断缠绕而来的藤条,正往陈梵额方向而去。 他也发觉了不对劲。 茶唯摇摇晃晃,好像听到什么指挥般往前走去。 随后一条水鞭往她腰身一绕,开始往回拉,陈梵眼睛之下出现一血盆大口,无数条滕索往前飞腾而来,往茶唯身上缠绕住。 又是一场拉锯战。 寺清大喊她名字:“茶唯。” 她只觉得很困,脸颊很烫,寺清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又是嗡嗡的耳鸣声。 茶唯张开眼睛,看见前方被藤条勒紧的寺清,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泪光莹莹,像是对她在说话。 她手举起,想用力去抓住寺清。 “噗嗤”一声。 右肩被藤条刺穿,那血溅在陈梵的眼睛上,像烧红的铁淋上水烟四下而起,所有滕索纷纷退散,护在陈梵面前。 听见那声低吼,茶唯彻底醒了过来。 只觉得右肩疼得厉害,她低下头一看,鲜血不断的涌出。寺清飞快上前,把她往怀里拉。 文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听得见吗?在你三点钟方向十米左右有个长柜,是另一条逃生通道…” “茶唯受伤了….”寺清回话道。 同时,陈永安看见溅在陈梵脸上的血像被吸食进去般,被烫疼之后的奠柏躁动起来。 毫无章法的乱飞乱打。 随后全部聚集往茶唯的方向进攻而来。 林花花听见茶唯受伤,担心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不停的来回渡步,恨不得一个箭步过去帮她。 而文零贴在石门前半天,手往下寻索,两只手指触摸到开关往下一按,门发出一声响,往边上挪开一条缝。 林花花快速上前帮忙,两人把石门推开了一人宽。 “你在这支援,我进去帮他们出来。”话音刚落,他快步的往通道里头跑去。 在柜子的另一边。 陈永安跟寺清挡在茶唯跟上,斩断无数飞击而来的藤条,数量实在太多,两手难以招架应对。 “清…”她只看见眼前那人,蹙着眉头,抿着薄唇,拼命的在抵抗,时不时回过头一脸担忧看着她。 右肩疼得厉害,喉咙发甜,血腥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我在柜子后面…”耳麦里文零喘着气,又说:“只能下下策了,你们赶紧退到这边来,永安…把火线递给我…” 陈永安咬着牙关,嗯的应了一声,看见陈梵那半张脸,他实在是无法咽下这口气。 一心只想要杀了眼前的奠柏,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 剑柄握紧,往奠柏方向前进了几步。 留了空,藤条乘虚而入,缠住茶唯的脚脖便拖了过去。 茶唯手撑地,一个翻转,手抓住脚上的藤条拉扯。 缠得太紧。 本处于被动的寺清一慌,身子一侧水鞭拉住茶唯,却扑了个空,不料腹部被击中,整个人往后摔去。 陈永安愧疚得难受,未料刚才自私的念头,一心想要杀了陈梵,却没想到会让茶唯陷入险境。他不管不顾,抓着剑往陈梵方向冲,理智早已被仇恨所吞噬。 谁知被藤条缠住身,动弹不得,他发出一声怒吼,剑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进退两难。 陈梵张开大口,满脸渴望的盯着正被拖过去的茶唯。 说时迟那时快,茶唯沾满血的手烫得藤条往后缩,她一个后空翻手抓住地上的剑柄,脚下的藤条又再次缠上。 速度如风,两手握紧剑柄,她双目恶狠狠地盯着陈梵,一剑往他的眉心刺了过去。 满屋的藤条瞬间枯萎。 陈梵的眉间流出绿色的浓汁,身上的树干摆动着,也渐渐被抽干了精气般。 那血盆大口流出脓液来,口中荧光闪闪,寺清这时卷起的水瀑如千尘浪,往陈梵方向席卷而去。 无数的水鞭穿过水瀑而去,奠柏口中的荧光快速的从水鞭中飞到寺清身上。 这时柜子被推开,陈永安拉着茶唯,往通道方向跑。 寺清殿后,把包上的导火线拉上。文零接过后点火,火线往柜子后丢去,几人相携往门口跑去。 轰隆声如惊天雷。 不到片刻火龙从通道飞扑而来,几乎要把几人吞噬。 霎时,天空被火光照得发红,美不可言。 林花花连忙过来,从包里取出纱布按压茶唯的肩膀,手忙脚乱。 “结束了!”陈永安呐呐道。 看着被大火吞噬的别墅,又看了看晕死过去的茶唯,刚才一事让他很在意。 茶唯的血不仅奠柏惧怕,他读到更多是渴望。 像山林豺狼,饥荒后初尝鲜血。 第十五章 迷雾绕眼 极少有人会包了一整间病房,躺着并排。 茶唯伤的比较重,动了刀之后躺在最里头,用帘子隔开来。 血流的最多数孙蓬了,好在只是皮外伤,敷了药之后趴在病床.上。医生再三劝告不要乱动,以防伤口裂开,护士贼体贴用收缩带直接绑住了。 就这一早上,看望秦世现就有两拨人。 小孩倒是无大碍,医生还是那句话,受到了惊吓!局里的那些人把小孩的父母都带过来,那重聚场面总让人心里头怪说不出的滋味。 寺清把帘子拉了个结实,似形成了一堵墙般,与外界隔绝开来。 她看了一眼茶唯,也跟着闭上眼睛。 病房外的楼道,人群熙熙攘攘的,吵吵闹闹,不知在说着啥。 墙上挂了个牌子,要求轻声细语,禁止喧哗。看来也起不来什么作用,看着膈应得很。他往窗口走去,又看见一禁止吸烟的牌子。 突然就想抽烟了,说不出缘由,从未有过这般。 乘坐电梯下楼,穿过院子的时候,看见陈永安坐在花园一角,带着个帽子,穿着大棉袄高领围脖遮住了大半张脸,在医院这地方倒也不显得怪异。 文零双手插在兜里,也不走过去,侧身问道:“不是说不过来?” 他把围脖拉下,回:“我来道个别,跟一个老朋友。” 那个女护士么? 文零清楚,没多问,扭头走了。看得出,陈永安还特地画了个妆,嘴唇涂了啥,想还原那正常唇色,只是发紫颜色太深,涂了之后像冬天冻伤的红苹果,掺红掺红的。 医院总是有很多绿化,一池喷泉。 意头如春之萌芽,茁壮再生,比喻坚强的生命力。喷泉池的水也是这个意头,源源不绝,透彻而清晰。 可为什么还有救护车呜呼呜呼的哀嚎呢? 文零哈出一口气,眼前冒起了白烟。街边的店铺,发现都挂起了红色的灯笼,贴着红色的对联,挺喜庆。 原来不知不觉。 新的一年到了,再繁杂的日子里,时间过得如此不经意,又是新的篇章。他想,年岁这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难道只是提示你正在一步步衰老,他活了那么长久的年岁,时间这东西,他仍参不透。 忽然鼻子上一冰凉,他抬起头看天,一朵雪花落在他的眼睛上,晶莹剔透,甚为冰凉。 他嘴里自言呢吶:“真快...冰雪覆盖的那个地方也该时候回去了!” +++ 陈永安看着前方发呆了很久,他搓了搓手,很多血痕结痂了。他从口袋掏出手套,戴上,围脖又拉高了一些,只露出一双眼睛。 回过头旁边蹲了个小孩。 他低下头,有点惊讶:“你应该走的,还跟着哥哥,你不乖哦!” 小孩抬头看他,面无表情,抓了块小石子在地上画了起来。 “你叫云杰对吗?”陈永安见小孩点点头,又说:“小伙伴都走了,你怎么还跟着哥哥呢?” 小孩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睫毛很长。档案上的彩色照片,手里抓着吹泡泡的玩具,笑出两个小虎牙。 他一直陪在他身边。 “云杰?” 石子在地上刻画,线条歪扭,画得也慢。陈永安一笑,让他想起小时候,用彩色图的抽象画,非要让爸爸贴在墙上。 陈永安盯着地上的画,他站起身走到云杰的背后,俯下身看清,脸立刻便沉了下来。 地上画着一颗树,树杆上一张人脸龇牙咧嘴,树根下燃起了火,树烧得张开了枝桠像扭曲的线。 云杰抓着小石子在边上又画了一幅。 最后一幅画,让陈永安血充红了眼——树根钻进土里,缩成一团,隐藏着自己。 “奠柏没死!”陈永安说得用力:“你想告诉我,奠柏没死!” 他立于原地,看着灰色的天空,眼眸充满了绝望。 雪点点飘落。 +++ 除夕。 即使在压抑逼得让人透不过气的医院,也有点新年的味道。 食堂煮了大盘饺子,因秦世现的关系,这间病房每张床位都分发了一盘饺子。 伤筋动骨一百天。 茶唯的伤说不上严重,但反复发烧,需要留院观察休养一段时间。退烧后醒来,这会靠着枕头,用左手插着饺子往嘴里送,吃得格外有滋味。 “砰砰砰” 透过玻璃窗,能看见天空烟花璀璨,那一声响后穿上云霄,稍纵即逝的美最令人动容。 果不其然,林花花率先跑过窗户去,趴在窗沿上,嘴里一直发着“哇哇”的叫声。 “没见过烟花么?”文零端着一盘饺子,一口一个,一边嚼一边吐槽道。 秦世现与孙蓬作为当地警局贵宾,负伤还被邀请宴席,估摸这会都喝上了,就山东这块地的风情,医生那句滴酒都不可沾的忠告,怕是如耳边风左灌右出。 “之前跟你们一块那小子呢?”茶唯放下叉子喝了一口水,又说:“怎没见着人?” 手不方便,倒杯热水都烫手。 寺清就干坐着,像座石像,话也不说,事也不做。 文零抬眉,似乎在思考,他说:“好几天没见着人了,也不用惦记,他有自己事要做!” “什么事?”林花花接话。 文零转身背对着她:“不关你的事。” 她双手环胸,冷哼了一声,发现有些人最近真的没事喜欢找事,还专找她的茬,真是长本事了。 行!这梗她偏不接。 茶唯打了一哈哈,她伏在寺清耳边嘀咕了两句,寺清点点头:“还别说...是这个意思!” “你两嘀咕啥呢?”文零耳根子都红了,恼羞成怒的样子。 两人静默,摇头,动作格外默契。 窗外烟花格外漂亮,黑夜中,那绚烂的花火,照亮多少人的希望。 +++ 那晚出事后,那座山被封了上去的路。 陈永安在山里呆了两天,一无所获,寻寻觅觅,不见奠柏的踪迹。 那一剑,刺中了陈梵的眉心,他亲眼所见,奠柏枝桠藤条瞬间枯萎。陈梵的尸身也随着那枯萎的奠柏化为一堆干枯的燥木。 炸药粉碎了整个地下室,包括顶上别墅,一夜倾吞没。 云杰一直跟在他身后,他用树枝扒拉着地上的土,陈永安知道他的意思,奠柏在地底下。 在地底下?陈永安坐在石头上笑。 笑着笑着,眼泪也不知为何,从脸颊滑过,没有温度,冰冷如常。 他弟弟最后那双眼睛,不断在他眼前重演。愧疚,仇恨,这场战不得不打,奠柏必须死。 而如今,把受了重创的奠柏从土里引出来恐怕不容易,还缺一个饵——一个能让奠柏再次冒险的饵! ... 医院人多,陈永安把帽子压低了挤进人群中。 突然,手臂一紧,被人拉到一边去。 他是想甩开对方的手,但闻到了熟悉的洗发水香味,陈永安第一反应是拉高了自己的领子。 “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她问。 她的声音很温柔,即使在吵杂的医院楼道里,他也能迅速捕捉到她的声线。 “陈永安...”她眨巴着眼睛,手轻捏他的袖子,脸上一抹红晕,低眉轻声细语:“你叫陈永安对吗?” 她长得真好看啊! 陈永安回过神来,用力的点点头。 “你去哪里?你不舒服吗?” “我...我朋友在这,受了点伤!我...过来...嗯!” 见他说话吞吞吐吐,噗嗤一笑:“你脸色不好!你在这等我!” 说完她转身快步走开,走进护士站,又跑回来塞给他一罐维生素,叮嘱道:“按时吃,我先忙啦!” 望着她走远的背影,糟了,又忘记问她名字。 原地发呆,咬牙,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糟糕。 片刻后,他趁人不备,溜进药房。 小护士正准备手术用的工具,他拿了三根针管,两个麻醉剂,一空管。 +++ 文零把寺清叫出去了,说有事讲,剩林花花一人留在病房看着睡着的茶唯。 “有啥事说,神神秘秘!”林花花嘀咕,嗤之以鼻。 看着病床.上紧闭双眼的茶唯,她心头不由得泛起酸。 庆幸的是,还有出生入死,真挚的,愿意为对方舍命的朋友。 人生有几何,知己能有几个? ... 楼下花园一角,文零坐着,寺清站着。 “初识时,她身上我看不出有任何信息...”文零口气颇为严肃:“当时在束河小巷,你追寻花花去了,你知道我在她身上看见什么?...灰色的...那片空间...我无法描述...” 寺清双手环胸,她低眉看见白色的球鞋,抿着嘴没说话。 “就好像一个灰色的漩涡,不经意间你整个意识都会被吸食进去般!所以我在想,她到底是什么人?” 说到这里,寺清这才开口:“不管她是什么人,有善心无恶意。” “清啊,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文零正了正身子,从头开始分析:“另一个疑点,雨崩贾戊,为何会出现在那?布衣在利用这个男孩,刺激茶唯,但是失败了。还有,茶唯的血...在符箓百妖洞刺杀章叔,在地下室再一次伤害了奠柏,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安静了片刻。 寺清开口:“当时雨崩一战,裘妖人落败,似乎对茶唯此事并不知情。你的意思,裘妖人背后,还另外主谋?” 文零重重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茶唯身上有某种他们要的东西对么?” 文零说:“或许正因那东西,才使我看不见她的过往...” 话还未谈完,看了下天色,灰蒙蒙的,又开始下起了小雪。 两人话题只好先搁下,回到病房,林花花不在房内,茶唯还在沉睡中。 文零摸了一下额头,还在发烫,按下窗前的按钮,叫来护士。又是一些繁杂的工作,量体温,量血压等,他不想看这些,于是站在窗口发神。 而寺清是个能安静下来的人,三天不说话不会死类型,她坐在茶唯窗前守着。 晚饭后,林花花照样未归。 文零掏出手机,拨了半天未接,不耐烦的揣回兜里。 收到信息是凌晨,手机简讯传来叮的一声轻响,文零有不好的预感,打开一看,心跳像卡主了般。 寺清见状,也凑过来看,眉头深锁。 照片里,林花花被绑在一张床.上,嘴里塞了块布,双眼紧瞌。 白色的衣服上,血迹斑驳。 下方有一句话:“天亮前携带水灵交换,否则,我让她见不着明日的太阳。” 来自林花花的手机,定位一闪一闪的浮现在屏幕上。 十六章 毒饵 又重复做了那个梦,那女人令人惊怖。 她吓得满身是汗,起来整件睡衣都湿透了,病房里留着一小盏灯光,没有看见寺清的身影,花花也不在。 旁边的病床也是空无一人,秦世现师徒似乎也出院了,她到底睡了多久。 满头大汗,退烧后喉咙发干,她拿起床头冷透的水,一口气喝个见底。 “谁?” 病房门口打开一条缝,那人站在黑暗中。 医院为什么老让人感觉阴森,是因为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还是因为另一个世界的生灵太多,又或者只是,你的心理作用。 “谁”。 她这个人向来敏感,所以就算是轻微的一点动静她都能知道,任何时刻都处在警觉的状态,有时候想想也挺可怕。 陈永安被发现,也推门而进,声音低沉回道:“是我,有事找你...” 他戴着一顶帽子,从黑暗中走进光亮的地方,一盏小灯管发黄的亮,他帽沿打下黑色的侧影,只见他深陷的眼窝、俊挺的鼻梁。 茶唯坐直了身子,直觉告诉她应该对他有所防备,他是敌是友,她现在还摸不清楚。她左右环顾后轻声问:“文零他们呢?” 陈永安的出现,让她有不好的预感。 马丁靴走路很轻,他掏出手机,亮着屏幕向她走去。 “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文零让我留下来照看你,但以你们的情分我认为要告诉你!”他手机点开,里头是林花花被紧绑的照片,衣服血迹斑斑。 茶唯果然失态起来,她眼睛死死的盯着屏幕,翻开被子就要跳下床去。 他宽大手掌往她肩膀一按,语气很轻却格外强硬:“你先别着急...” 袖口滑下一针管,往她颈部处按下。 果然,这人太过真性情,容易被在乎的人左右,用这一招,断了她的警惕果真最好。 陈永安把茶唯的手架在自己脖子上,走出病房,微弱灯光的楼道里,悄然无息。 迎面而来熟悉的身影,陈永安低着头,假装搀扶茶唯,靠着楼道边边走。 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永安?”她手里拿着查夜的文件,膝盖稍弯看了他一眼,再次确认:“你是永安对吧?” 他抬起头,勉强一笑。 “你值夜班吗?”他随意应付,对上她那双眼睛,心里像被刺疼了一般,立刻便躲开了。他如今这般恶毒糟糕,怕是连跟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吧? 真不想让她看见狼狈的自己,真不想让她看到正在犯罪的自己。 她指了指低着头的茶唯,问:“她...” 急急忙忙把架在他脖子上的手扶好,解释道:“我姐...她刚才出来时...晕倒了。我扶她回房间...” 她表情变了,蹙着眉头,抿着嘴,带着试探的口气:“...几号房间?” 静默了半分钟有。 她又追问:“几号房间?” 陈永安知道她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他把茶唯放倒在地上,压住帽子往她的方向走去。他快步上前,捂住她的嘴,往她颈部处狠狠一击,她瘫软在他怀里。 从始至终,她坚定的站在那,给他机会解释,没有退缩半步。 他还是辜负了她的期望不是吗?他和她永远不可能,但他却那么害怕她对他失望。 陈永安眼圈发红,她一定会记得自己,是一个特别坏的人,特别坏的人。 +++ “确定是这条路,往下就上高速,出烟台了!” 文零一个电话,孙蓬干脆自己过来了,开着标配的警车,修养了一段时间脸圆了不少。 看见寺清一脸精神气,容光焕发的。 手机上的定位,与之前在的地方,确实天南地北相离甚远。 高速路上车辆少,孙蓬开的飞快,再三确认。 寺清眼睛眯得细长,看见一排排路灯被丢在后方泊油路时,她突然开口:“放我下车,我要回去!” 车来了一个急刹车,轮胎在水泥路上甩出一条车印子,在路灯下呈银白色的。 “孙蓬,你拐个弯放寺清在路口下,打辆的士回去吧!”文零左右不定,他心里不踏实,从一开始,却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车再次启动。孙蓬猛踩油门,还是问:“不是我说,怎的说回去就回去?二花妹子不救了?” 高速上,逆道行驶,估计也只有警车才敢如此,车顶那红蓝色的灯光呜呼呜呼蛮横霸道的叫着。 “怕是一招调虎离山,你跟文零去吧!”寺清坐在后座,脸死沉死沉的。 大家的心都七上八下没个着落,寺清也不例外。 “行!你路上小心。”文零捏紧手机,又说道:“别担心,对方要的水灵,我给他便是!” 寺清抬头,往后视镜与前方文零对视了一眼,彼此心里有数,开门下车。 ... 那是一个被遗弃挺久的旧修车厂,门口堆积得老高的残铜烂铁,想遭人废弃的报废的机器人般,杵立着,头抬着老高,与空中的明月对视。 厂房内,黑暗包裹着所有残旧的建筑。 风吹过,铁片咔哒咔哒的响着。 孙蓬抓着枪,贴着墙面走,文零紧跟在身后。穿过厂房两廊,周围静得没有半点声音,文零保险起见,拉住孙蓬,让他停下脚步。 他闭上眼睛,意识快速离体,穿过黑暗,直往深处某一点灯光飞去。 尽头处,林花花被绑在一张铁床.上,他离得近,感觉她呼吸均匀。 而四周,并无他人。 意识撞回体内,文零拿过孙蓬的手机给寺清拨了电话,一边指示孙蓬往尽头方向走。 “不是二花妹子的血...”孙蓬手捏起一根鸡毛,说:“是鸡血!二花妹子没受伤啊!” 文零蹙着眉头,这边也接通了寺清,他还未开口,对方说话了。 “茶唯不见了...” 他捏捏鼻头,呼了一口气,手插着腰尽量舒缓下情绪才说:“是他!” “陈永安!” +++ 陈永安把茶唯扛在肩上,一步一个脚印往山上走,云杰跟在他身后,拉着衣角。 他看了下手表,凌晨三点多。按照文零他们的车程,废弃厂折返到这,也许凌晨五点左右。 把茶唯轻轻放到地上,被麻醉后无反驳之力的她,只能任凭他的摆布。 陈永安从裤兜里拿出针管,左手袖子撸得老高,针头往手臂上若隐若现的血管扎进去,管子往后推,拉出一管子浓黑的血。 粘稠度很高,抽出也不顺畅。 管子推到底部,陈永安往茶唯脖子狠狠扎了进去,浓黑的血被推进茶唯体内,针管还残留着些,看起来像丝丝黑虫般。 随后,再抽出匕首,往茶唯手臂上的血管一划,鲜血喷涌而出,黑暗中看不清地下那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壤。 陈永安下了所有的赌注,毒血注进茶唯体内,必死无疑。 成为毒饵,只为毒死奠柏。 他这便走了,没有回头,嘴唇被咬破,指甲陷进肉里去。 陈永安躲在山坡下的一处地方,抓着望远镜,守株待兔。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如何,总感觉山风吹过带着一股血腥味,很浓,很刺鼻。 感官抽打着心脏,他心慌得厉害。 奠柏像嗜血的鲨鱼,闻到味,蠢蠢欲动。不用半小时,陈永安边看见茶唯身边的土壤开始松动,崩塌一般往下陷。 很快,茶唯便被拉了进去。 云杰拉了拉他的衣袖,两眼相对,竟有说不出的苦。 +++ “茶唯!” 那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唤好像是寺清,她眨眨眼,眼皮很沉重抬不起来。 鼻尖有细细的颗粒进入鼻腔,滚进喉咙,嘴边有东西在蠕动。她努力挣扎着,可惜却动弹不得,好在,手脚慢慢恢复了直觉。 她感觉腹部很疼,有个东西,像电钻一样,想往她肚子里头钻进去般。 周身被压迫得难受,她手指尖触碰到的感觉,她突然懵了,打了个激灵,脑子顿时就清醒了。 茶唯意识到自己在哪了! 可是她为什么还能呼吸? 嘴边有条东西蠕动着,似乎在传送空气,它张开的藤条枝桠包住她的身体,能感觉它整个中心在她肚子边上。 可是她动弹不得。 手被拽得紧紧的,她闻到鲜血搅拌潮湿土腥味,还有... 一股烧焦的木炭味! 脑海里突然蹿过陈永安的脸,他手里屏幕上的相片,他低沉的话... 莫名的恐慌占据整个心扉,她浑身像筛子一样颤粟起来,牙齿上下开始咯咯咯的打架...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茶唯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长牙咬住下唇,鲜血从牙齿没入口腔。疼痛好似不管用,她控制不了自己,身子抖个不停。 脑子里很多画面闪过... 儿时做错事被茶爸爸罚着站军姿,在局里爸爸教她使枪大家伙凑热闹拍掌起哄,考上军校茶爸爸一脸骄傲,毕业被分派到局里实习,她穿着警服站得笔直对茶爸爸标准式敬礼,茶爸爸笑得满脸褶子。 一次执行缉私任务,枪火压不过匪徒,警方被打得节节败退,她咬着牙冲锋陷阵,茶爸爸多次阻止她前进... 然而她满身的热血让她忘却自己最亲近的人亦步亦趋在身后为她打掩护! 后面,一颗子弹“砰”的一声,穿过茶爸爸的脑门。 那一刻她如同深坠冰窟般,她太冲动了! 往后的日子她怎么过的啊? 混日子,像个乌龟,缩进壳里。每天有说有笑,却还是不愿意与外界打交道啊! 再后来。 遇见寺清,被牵扯着,言听计从,但到底还是怕死。 不是么? 花花...文零... 寺清... 眼角顿时就湿润了,泪水滑下,她心里呐呐道:不擅长言谈的我,能遇见你们,真好啊! .... “茶唯!” 寺清怒吼。 陈永安放下望眼镜,手里抓着匕首站起身来,往不远处寺清方向跑去。 回到医院,发现病床.上空无一人,她满腔怒火,几乎刻不容缓往这边冲过来。一路的狂奔,不顾任何人的目光。 跑到山脚,她感觉到茶唯的气息越来越弱。 觉得胸口就要炸开来了,她脚下水柱飞腾,整个人腾空而起,像空中飞的雄鹰。 陈永安迎面而来,她咬牙语气冷如冰霜:“茶唯在哪?” 他没有回答,只是两手抓紧了匕首。 寺清飞腾而下,风把她头发带的飞扬,水鞭双管齐下,如两把冰剑往陈永安攻击而去。 意料之中的,却又快得遂不及防。 腹部被击中,他低头往下看,只见被隔开了一道口子,力道几乎要拦腰斩断般。 他突然笑了,即使是一水妖,被逼得如此境地,她还是手下留情了。而他呢?忘恩负义才是他啊! 把朋友置于死地。 浓黑的血不断的涌出,他看见了内脏,用手扶住伤口,身子往后倒去。 寺清看着那松软的土壤,她用手抓了一把放在鼻前闻了下,血腥味很浓。 只见她下摆开始透明化,片刻后全身化为水,融化到土壤里头去。 她像水一般,穿过地下松软的泥土,快速的穿梭,慢慢去感知茶唯的位置。 土地之宽广,她害怕,自己会慢了一步。 十七章 鬼医血脉 车在马路上风驰电掣,飞一般的速度。 警车上红蓝爆闪灯交错闪烁着,喇叭发出呜呼呜呼声音格外刺耳。 林花花坐在后座,屁股坐不住,身子往前探去。她看见孙蓬一脸专注,心中着急还是忍不住说... ——按你这速度到别墅估计天要亮,你是等着阳光来给你引路么? ——我说你开这能大声叫的警车,油门不往底了踩你都对不起它! ——孙蓬其实你属蜗牛的对么? 他一听一愣,油门往上又踩了踩,他无奈说:“二花妹子啊...”孙蓬用眼神指了指那表,再次说:“你估计认不得这数字吧?” 文零扶了下额头,呼了一口气,无奈说:“闭嘴,坐好!”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林花花打断:“你理解什么?理解我一时疏忽,害了茶唯?” 最后那句,说的很轻,声音在打颤。 文零转过头,发现她已是满脸泪水,他话也说不出,指尖帮她把泪水抹去。 +++ “她...下去了?” 血从他嘴角缓缓流下,令他说话时,喉咙涌出的血呛到说话变得困难。 没有一丝疼痛,只是觉得腹部空落落的。 “哥哥没事...别管我...看着...” 陈永安对着云杰说道。 云杰双手按着他的腹部,甩着小脑袋,两眼汪汪。 他之后用脚蹬,只觉得起不来身罢了,手肘也支撑,身体往前方缓慢的移动。 嘴里不停的说话,是说给云杰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并不知道。 “死不了...哥哥死不了...” 他这肮脏的灵魂,死了,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救赎,何尝不是一种恩赐,只是还是有很多很多的遗憾,她还是记住了他最坏的模样,他多希望,她能忘了今晚的他,只记住最好的他。 ... 回忆像走马灯,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 她喜欢儿时那些事,令她快乐。只是,她记忆很局限,虽然一直都是那种记忆力不太好的人,读国中之前的记忆很模糊,甚至已经想不起来,一片空白。 茶唯整个精神都陷入进去,疲惫感不断袭来,想要将她吞噬。 肚子边上那活物,一直在挪动,往她手臂上一口一口的咬,力道不重,像是在试探。 这时她可真像落在蜘蛛网上的昆虫,早已经成为盘中餐,待宰羔羊。 她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嘴边的藤条也不再蠕动,闭着眼睛天旋地转。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意识逐渐抽离。 遗憾... 若是时光可重来,那场缉私她会撤退。若是时光重复而来,她还会撕开封在土罐子上的黄纸。 +++ 凭着仅存的气息,寺清往那方向而去。 若文零在场能透视此时的情景,那必然能看见寺清如同一泉水般在土中灵活而动。 可寺清此时,心口上的火可不比烧了这别墅那场火差。见到陈永安那一刻,她真想把他撕裂了解心头之恨,却总在杀人的关头想起那个人。 要快点找到茶唯。 越来越接近了。 奠柏的根似乎察觉到她的到来,抽出缠住茶唯的滕须。 寺清像一个屏障一般包住茶唯,奠柏钻进更深的土里头去。她愤怒之极,却又不得不顾着茶唯。 伸出两条长长的水鞭,往土里钻去,狠狠与奠柏纠缠在一块。 受了重伤的奠柏自然是毫无还手之力,它被寺清的水鞭一绞紧,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像在求救般。 茶唯鼻尖已然没有气息。 寺清心中怒不可遏:就由你来开路,直至你死亡尽头! 水鞭加重力道,奠柏往下一寸,她加重一分。 它那些藤须是钻土的好手,果然,它往上走一寸,水鞭逐渐减轻。 失去水灵,失去陈梵的奠柏,已无之前那般精明,使着那些干枯的藤须,只想快速摆脱疼痛。 陈永安靠在树杆边上,他看见周围的土开始松动,崩塌。 地底下露出一个满是藤须的黑色木头,块头不大,大约一米高。 寺清抱着茶唯从地底下飞跃而上,她看了一眼边上的陈永安,眼神冷冽,薄唇紧抿。话也不说,丢下他便往下山的路上跑。 奠柏挣脱束缚后,天性习惯想躲回土里。 而此时的寺清,茶唯的生命放在首要,陈永安的复仇与死活与她无关,她漠不关心。 情理之中不是么? 陈永安勾起嘴角一笑,身子往前一跃,双手抱紧钻土的奠柏,掏出库管里的炸药打开火甲子。 ... 寺清飞快的往山下跑去,背后传来一声惊天的爆破声,她站定了脚,没有回头,又继续往前走。 +++ 寺清坐在急救室走廊那排椅子上,看着对面的白墙发呆。 心慌得难受。 医院救护人员从她怀里接过茶唯时,她才愣过神来,也快速尾随过去。听见救护人员其中某个说:“失血过多...快...” 寺清低下头,这会才看清,她那件白衣染了半边红。 天微微亮了。 文零他们三人急急忙忙跑过来,这种场景似曾相似。第一次与茶唯见面时,她心急火燎的赶往医院,迎面而来是一个拥抱,哭闹。 那时她是可以感应到茶唯胸腔怒火在翻腾,随后那股怒火逐渐熄灭,取而代之是填不满的懊悔之海。 在符箓,茶唯受到生命胁迫时,她会有压迫感。 如今,只剩下一拉长的藕丝,似断非断。 门外,林花花捂住嘴哭得弯下了腰,她看着文零,似乎一时间,他嘴边长满了青涩的胡须,沧桑了许多。 那盏红灯依旧亮着。 手术台上,茶唯睫毛轻颤,眼睛张开一条线,她看见头顶白光很刺眼,头昏脑沉再次闭上了眼睛。 我在哪里? 在哪里。 昏暗的楼道,雨从窗户打进来,地上一小堆积水。她从上面踩过,激起的水花溅在她鞋面上。 不远处传来哭喊声:“妈...妈...” 茶唯从门穿了过去,挡住她视线的是一头白发。 她感觉所有人事物都变得很缓慢,动作,说话... 白发男人转过头,模糊的脸,茶唯眯着眼睛晃晃脑袋,画面逐渐清晰。那张脸她认得,虽未真正接触,但她认得。 雨崩,布衣派——唐万江! 刚才的哭喊声是个女孩子,看起来七八岁左右,扎着小辫子。地上躺着一个女人,肚子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正往外冒着血,小女孩用双手按住伤口,可鲜血止不住的往外冒。 女孩那双小手像从红漆桶里捞出来般,那张小脸哭得涨红。 抱着小女孩的男人,他哭红了眼,横眉怒视大吼:“我跟你拼了!” 唐万江嘻嘻的尖笑起来,他抬了抬金丝框眼睛。站在他边上一男的走过去按住起来那人,刀子往他腹部扎了好几刀。 “爸爸...” 小女孩哭得很无助,茶唯也跟着满脸泪水。 “血继在哪?”唐万江口气异常冰冷,容不得对方再次犹豫:“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女人挣扎了几下,当场毙命。她的双亲,就这般的死在她面前。 她总以为这是个梦,原来,那个小女孩是她! “把她带走!”唐万江扭头穿过她的身体,开门走出去,声音还回荡在楼道里:“查!给我继续查清楚,鬼医遗留血脉在哪里!” 小女孩想挣脱,被两个男人拉着走,她边哭边喊,一直回头,眼神望着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 ... “电击...” 茶唯被电击一按,整个身体往上弹动了一下,她眼睛似睁未睁,眯着一条线。 医生把口罩拿下,对着她说话,耳朵一直在鸣叫,她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唯唯...唯唯叫爸爸...” 茶爸爸捏着她的小脸,见她不说话,双手勾住嘴角装出一个大鬼脸。 “茶局您一大把年纪了逗起小孩来也一套一套的!”小伙子笑着调侃道,又感觉到奇怪:“都救出来半把个月了,还是不说话这般痴痴呆呆,您去到哪总带在身边也不是办法,我觉得交给心理医生好些!” 茶局他抬起头,老练的眼神中透着为父的宠溺,口气倒是平静:“受了惊吓,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什么心理医生都没用,需要时间!” “也是!”小伙子点点头,又说:“七八岁的小孩目睹双亲被杀害,确实打击不浅。不过话说回来,那班人像被什么迷了心,对之前自己犯过的事全忘记!” 茶局摸摸小女孩的头,给她拆了颗糖,塞进她嘴里。这才站起身来,接过档案,翻看。语气很坚定:“不管如何,我必须将白发绳之于法。” 他太过专注与工作,忘记去珍惜眼前那些美好。 茶局也有过老婆,生过一小女孩,由于工作原因,家里人惨遭残害。 找到茶唯时,她缩在一角落,表情呆滞。他心疼得不得了,就像他小女儿的身影般。 相处了大半年,茶爸爸万般宠溺。 有一次带她去动物园,湖面上一群白鹤站立,她竟举起小手指着问:“爸爸...那是什么东西?” 茶局晃了神,片刻后他笑了,双眸湿润。 “那是白鹤。” +++ 云南曲靖。 天灰蒙蒙亮,屋里还点着灯,她一直都喜欢油灯的味道。 她轻轻的撩开面纱,站在镜子前。能清晰看见脸上肌肉的线条,血管的脉络。 顶着这样一张脸,不知过了多少年。终于,不久后,她将有一副漂亮的皮囊。 “主子。” 老李站在纱帐外,微微弯腰轻唤道。 她急忙放下面纱,下巴倨傲的抬了抬,语气平缓而有力:“血继有了动向,近日我需出个远门,亲自去瞧瞧。” 老李显然有些错愕,单凭她这副身子,迈出门口都算难。 她不过是一躯元灵,没有肉身是见不了阳光的。 只见对方轻迈步伐,往楼梯方向走去,走过房门,穿过走廊,往另一个地下室走去。 老李着急,跟在身后劝阻道:“唐万江苦寻血继多年无果,老身认为主子还是不要亲自涉险好...唐万江他...不久前死于雨崩,魂识往画境中去了。”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了看跟她多年的老李。 脸被面纱遮住,老李猜不出她的心思,心一慌,说话也不利索:“万江用了十多年...毕竟...老裘活晾阴招数期限颇短...我怕...” 谁知她竟轻声冷笑起来:“老李我看你怕的是,我若一出事,你便难以苟活吧!你的命,我能给,随即可收回。至于唐万江,死不足惜。” “夺取血继必让其念变,血盘活了,方可用。现下半死不活,一普通躯壳,唐万江十多年谋策,都动不得血继一分。” “当初杀害双亲,折磨意念,未能使她念变。后,养父之死虽对血继有所打击,依旧未能念变。更别提三三两两浅薄交情的人生过客,若我再坐以待毙,长年累月躲于此地,尔等还能给我变出天来?”她扭头,踩着小碎步缓慢的走,冷哼:“可笑!” 老李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风一吹,背颈发凉,嘴巴一闭低头跟在她后头。 犹豫了半响,他还是开口:“主子,咱是否该提防百目鬼,与他有所接触,他便能读个底掏天。唐万江在他身上吃了不少瘪。” “百目鬼?”她轻笑,又说:“身怀百目,却有一点不为人知,百目过百岁,又是一好轮回。” 老李摇摇头。 “每一百岁,他都得换一双眼睛。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是。” 自从裘妖人丧命后,老李也遣散了别墅所有人,自己只身伺候。 这个地下室,是裘妖人生前留下的,专门用来研发恶毒的禁术——活晾阴。 打开大门,一股药水味扑鼻而来。 她大大方方的走进去,里头的阴暗潮湿并不能令她动眉头半分。 跟裘妖人来过这地方几次,但每次一进来,他都能感觉心吊在嗓门眼,双腿不禁发抖。 屋里头,站着两排尸体,都闭着眼睛,皮肤泛着微微的淡蓝。 “若能与当初你一般,用新鲜的肉身便是最好。”她语气轻快,站在尸体面前,竟无惧色,又说:“便选他吧!好一小伙,俊俏得很!” 她指着眼前一二十出头的小伙,老李抬眼看了一眼,他自个肉身的侄子,李敖。 “穿上好衣裳,去瞧瞧发生等怪事,是谁把这一泉好水源头搅了个糟。” 地下室传来她轻笑,银铃般的笑声。 十八章 陌生人 时间流逝之快总在无意发觉中惊叹! 急诊室门前那红灯,终于按了下来,门被一戴着绿色手套的手拉开,穿着大白袍的医生摘下口罩,对他们一笑。 漂浮了许久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窗外天依旧灰蒙蒙,才发现雪来的悄然无息,它不像雨的来临打落在地面会发出声响,警戒着世人。它落在地面是毫无声响的,却足以覆盖一切,犹如人的情感。 医院车道上一片白,后半夜一场鹅毛大雪将其覆盖。 文零与寺清走在车道上,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转过头才发现,寺清还穿着当时在束河茶唯给她挑选的那件白色长裙,单薄得飘逸,胸前那块血迹像开春时的大红花般璨烂极了。 冷得说话能哈出一口白烟。 文零放慢脚步与她并肩:“去给你买件衣服先吧!” “不用,洗洗便可。” “买件厚外套,穿这么单薄太冷了吧?” 寺清耸耸肩:“作为水妖,说怕冷简直耻辱。按你这修为,是不应该怕冷的。” “有一种冷叫人类觉得你冷。”文零嘿嘿一笑,又说:“出门在外还是别太特别好些。” 她这才点点头,表示同意。 趁聊天的劲,文零觉得该说还是得说:“陈永安的血奠柏都怕,他打了一管却伤不了茶唯性命...解开你封印真的是巧合么?” 寺清淡淡答腔:“兴许。” 见文零表现对她回答极其不满意,她又补充道:“论当下知其好坏,勿论根源揪其毕竟!” +++ 茶唯昏迷了好几天未醒,医生还是那些话,多观察几天,从鬼门关拉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 大雪下了好几天,把城市覆盖成白色,好看极了。 今日午后阳光升起,把这一片雪白镀了一层金。 林花花在这时收到了信息,是当时讲盗版故事那个老头,信息内容是这样。说他年纪也大了,现在也属于科技社会,他不想再玩老的那一套,插不下手。茅山是水灵最后一章,他愿意双手奉还。 “有这么好的事?”林花花托着腮班子一脸不相信。 文零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后,眼神瞥了一眼窗外,有些心不在焉的。 过会他说:“茅山那老头,就一身三脚猫功夫能成什么大事?树倒猢狲散,他很清楚如今的局势,七门派已经不如从前了!他拱手相让识时务者为俊杰,明智之举。” 在病房里,三人坐的相离甚远。 寺清没有发话,她看着双眼紧闭,脸色掺白至今未醒的茶唯内心感到从来未有的无力。 累得她不想动了,她张了张嘴,话也没有说。 最后一章水灵,解封了,然后呢? 她该何去何从? 林花花接话:“话是这么说没错,这是…按现在的情况我们也打不动,这一站要命得厉害,茶唯到现在还没醒呢!” 场面静默了好半天。 窗外的风吹得他刘海扬起,他关掉窗,转过身正了正犹豫了半响后开口:“趁这个机会大家伙歇息歇息,我外出一趟办点事。” 他与寺清相视一眼,心知肚明。 不明所以的林花花还在追问:“去哪?” +++ 她在噩梦中沉浮了很久。 记忆中那些碎片把她推到了悬崖的边缘,她只身站在那,背后空无一人。深渊处雾霭弥漫,她能感觉到在尽头处有名为真相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龇牙咧嘴。 散在周身的那些碎片,她只好一块一块拼凑,渐渐的,雾霭逐渐散去,她看清了怪物的轮廓。 恐惧让她迈不开脚步,像有一只手穿过她的前胸抓住了心脏。 茶唯满头大汗坐起身来,大口的呼着气,随后又感到全身乏力头重重的砸回枕头里去。 眯着双眼,能看见寺清和花花站在身边喜出望外的看着她,她们说着话,给她递水,她摇摇头又磕上了眼睛。 画面如期而至般。 黑暗的小屋子,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黑暗尽头轻盈不急不躁有条有序的脚步声,那咯咯笑声如同水蛭,吸食她的鲜血。 这到底是谁的记忆? 寺清坐在床边用勺子喂她吃小米粥,一勺一勺很有耐心。林花花把椅子倒放着坐,手放在椅背头磕在上面,脚一动一动的摇晃着。 嘴里唉声叹气的:“茶唯这次真的被吓傻了,醒了好几天一句话也不说。” 见寺清没应她,习以为常般接着说下一句:“要是文零不出门在这的话,兴许还能看到些什么,嗨,清啊你说茶唯是不是吓出病来了?” 她用纸巾帮茶唯擦擦嘴角,把碗放在桌子上,这才冷不丁的回话:“换你跟奠柏一块埋在土里试试…” 茶唯眨巴眨巴眼睛,里头空洞看不见光。 而寺清却很坚信说:“会好的,给她一些时间。” 午饭后,寺清把茶唯拉出去走走。 外面虽覆盖了厚厚的白雪,美在今日阳光不错。茶唯两只手臂多处粉碎性骨折,全都是奠柏给咬的,她坐在轮椅上,看着外头的雪景,嘴角终于有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林花花双手插在棉袄里,跟在寺清后头,看着朝日一脸迷茫,嘴里呐呐问道:“清啊…你以后有啥打算没?” 轮子在走道上压着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她转过头,对着林花花无奈一笑,摇摇头。 跟寺清这种闷葫芦呆在一块,说话都费劲,没法谈谈心,文零走时却也什么话也没说。 至今连他去哪都不晓得。 林花花觉得无聊,往医院外头走出,出去逛逛也好。 医院边上有出租自行车的,她花了三十块钱,把身份证压在那,骑着就走了。初中那会有骑过车,好久没动身,或许也是大冬天的缘故,一小会她就觉得累得不行了。 看着路上有几个学生打打闹闹跑过,前方有提着公文包穿着西装的白领走过,人总是在寻找活下去的目标,画出一张未来的蓝图,而她的目标又在哪里? 别说蓝图了,甚至都无法想出下一周自己的轮廓。 突然一个急刹车,声音像要刺穿耳膜一般。 眼前穿过一个,他双手抓住她的自行车头,把她往边上推开,自己撞上迎面而来的面包车,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不长眼睛吗你?”司机打开车门下车,赶紧跑去把地上的人扶了起来,口气慌乱问道:“小伙子没事吧?” 他摆摆手,看了一脸蒙圈的林花花笑道:“不要紧!你没事吧?” 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站起身来,自行车也来不及扶,跑过来掺和小伙子。他一条腿弓着,走路一跳一跳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真没看见!”林花花一脸歉意。 他笑出一排好看的白牙,歪着头看她:“你不记得我了?” 林花花眯着眼睛,愣了一会,摇头。 “嘿,在曲靖别墅咱们见过,我是李敖。” +++ “骨头没事,皮外伤,修养一段时间。” 林花花想起来了,她见过这人,虽说没多少交集吧。 当时在别墅,她讲着故事那会,他在旁边听了捧场喝彩,还给她续了茶呢。 只觉得这小伙子,帅,一个字。 从别墅翻墙逃出那晚,李敖当时喝了点小酒,站在墙边撒尿。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林花花,谁知道被她一旋风踢之后干翻,林花花便顺脚踩着他往下倒的脑袋翻墙而出。 “记得,怎么不记得嘿嘿!”她干巴巴的笑着。 李敖好像不太记得当晚被踹那一脚,只回忆说:“你那故事讲得可比老头好多了,好不知多少!” 林花花歪着脑袋嘿嘿一笑:“哈哈,是么?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脚还痛吗?不好意思啊,我当时脑子就蒙圈了!” 两人往药房走去。 李敖手里抓着药单:“这有啥?一点小伤别放在心上。”说完把药单直接给撕碎了,抬起下巴,努着嘴对林花花说:“这药压根用不上,就这点小伤爷根本不放眼里。之前在别墅那会,当保镖,大江大河都见过,对吧!” “对了,你怎么从别墅出来了?” 李敖勉强一笑:“倒闭了呗,那裘老爷年纪也大了,挂了。”他吐着舌头,嘿嘿一笑,一脸痞子的帅气,又说:“拿了遣散费,都散了。现在到处溜达,你呢?怎也到这边来了?” 她转着眼珠子,鬼灵精怪:“跟闺蜜过来玩,一个从山顶上摔下来,这会正在前头一病房躺着呢!” “跟你一样蒙圈导致的吧?” 说完两人哈哈一笑。 茶唯睡着了,寺清拿着书坐在窗边看得入神。 他两一进来,寺清合上书本,对上一双别有深意的眸子,只觉得身子一怔。有好一会都动弹不得,林花花叫唤了一声后,她才晃过神来。 “之前认识的…朋友?”林花花说完觉得怪别扭的,从桌子上倒了杯水递给李敖,又说道:“刚骑车不小心被他给救了,嘿嘿,曲靖的…” 李敖喝了大半杯水,笑着说:“不,其实我是苏州那边的。” 寺清朝他点点头。 这人她并没有见过,只觉得他身上每一点都令她熟悉不已,却又如此抗拒。 他的笑容在她看来如此的刻意,那双眼珠子里头像藏满了利刃,随时都会出手般。 但是那种熟悉感,犹如同个母亲生下的双胞胎,与生俱来的共鸣。 她攥紧了手上的书本,心沉得难受,这人到底是谁? 十九章 内争 从冰雪覆盖直至逐渐融化,过了大半个月。 她对李敖是有所猜疑的,当然也有所防备。 林花花最近都跟在他屁股后头转悠,李敖带着她在烟台周边到处去,三天两头不见人影,到时玩的不亦乐乎。 两人像一见如故的老朋友。 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未发现李敖有什么倪端,寺清也逐消了尚未形成的念头,她在想,是否一路走过来,见过太多,想法也变得偏激了呢? 答案她是没拍板的。 文零离开这段时间,她一直呆在茶唯身边,寸步不离,也没有精力去顾及其他。 快一个月了,她还是不说话。 医生说:“受了很大惊吓,精神奔溃出现短暂性失忆或者痴呆,都属于正常现象,不要过分刺激,会慢慢恢复。” 林花花听完医生这些话,不禁哽咽了,她看着茶唯痴痴呆呆的,从醒来之后,半句话不说,一直发呆,她心疼不已。抓着茶唯的肩膀,语气认真,信誓旦旦说:“茶唯你放心,我就算是倾家荡产,也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脑残!” 寺清把林花花推开,摆正茶唯的身子。她与她四目相对,那首眸子里尽是一片灰色空洞,没有半点光亮,她无奈:“心病该如何医治。” 叫了她名字也不答应,毫无反应。 林花花又靠过来,抓着茶唯的肩膀使劲的摇晃。 寺清扶了扶额头,突然抬起头看着她两:“若是文零在,应是有法医治的,他兴许能看清茶唯意识寻思着什么?可如今…” “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么?” 寺清摇头。 茶唯的腹部被割开了很大一道口子,双臂无数咬痕,绑带把她缠得像木乃伊似得。 满身伤痕,谁都看得见。 却无人看清,她堕在梦魔里找不到出口,那些记忆,是不是儿时? 脑子那片活跃彩色的地方,逐渐被灰色侵蚀。 医院外,黑夜高空,繁星点点煞是好看。 病房内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病床尾小桌子放了碗筷,林花花吃的津津有味,突然脑子一机灵,她放下碗筷问道:“清啊,当时你找到茶唯时,你看见什么了?” 她抓着勺子,一口一口塞进茶唯嘴里,很凶,容不得对方拒绝。 手中动作有所停顿,想了一下回答:“看见奠柏…它的条索缠着茶唯…情急之下我过于慌乱也记不太清。” 林花花赶紧说:“小时候我奶经常说,有些人受到很大惊吓的时候,三魂七魄会被吓走,人随之变得又呆又傻,你说茶唯会不会出现这情况?” 寺清听完这一席话,蹙起了眉头,随即应道:“那可能会很糟。” +++ 隔天一早,李敖又跑过来。 林花花出去买点日用品,寺清让他等会,她领着饭盒跑去医院食堂,住院久了有些时候护士忙着,等到天黑了,午饭可能都未有着落。 坐在病房内的李敖,翘着二郎腿玩手机,寺清临走时与他对上了一眼,又看了看茶唯,心还是有些放不下,快步的走了。 这些天,她不是没有想过文零说的话。 --陈永安的血奠柏都怕,他打了一管却伤不了茶唯性命...解开你封印真的是巧合么? 她的血,治得了章叔,让兔狲露出贪婪的嘴脸。在雨崩与裘妖人争夺水灵之时,裘妖人毙命。贾戊与唐万江却好似为了茶唯而来。 而奠柏,对茶唯的渴望与惧怕,被陈永安利用的及时。 茶唯,到底是谁? 她提着饭盒,踩着白色球鞋穿过拥挤的走廊,到了病房。寺清拧紧了眉头,她饭盒往地上一放,便往医院外头跑去。 病房内空无一人。 熟悉的人影在医院前方的草坪上,她蹲在那里,李敖手里拿着东西蹲在她旁边。 寺清看见茶唯在与他对话。 喜出望外加快脚步,李敖见寺清走过来,站起身来,面朝着她开口:“一直嚷着要跑出来玩,我给她买了根棒棒糖,玩的挺开心的,像个小孩。” 这时,林花花提着两大袋东西从外面回来,看见这一幕也朝这个方向走过来。 寺清侧身问他:“你方才说了什么?” ——像个小孩。 这句话徘徊在耳边久久不散。 李敖没有应她,走过去接林花花手中的袋子。 “茶唯怎么跑外面了?”林花花赶紧跑过去,从她嘴里拔过棒棒糖,转身丢在垃圾桶里,把她整个人提起来嘴里不停说:“这外头冷,你穿成这样是挑战啥呢?” 李敖笑笑。 提着两个大袋子,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他走路痞子样十足,背后的目光盯着他,让人感觉后背发烫。 李敖勾起嘴角,心里咯咯笑起来。 全真那小子身上毒血倒像是一把钥匙,打开血继尘封依旧的盒子。我说呢,废了大半辈子的劲寻思着如何刺激这小妮子念变,脑子的铉韧得很,怎都扯不断。 父母双亲掺死在跟前,养父也替她挡了枪,对她内心的另一面刺激不到,谁知,少了一药引子。 世间真有这般巧合。 水灵只缺一章,只要他来个顺水推舟,到时完璧归赵,两者结合定是妙事。 就让水灵来扯断茶唯最后一根铉。 他嘴角勾得老起,好似就要咧到了耳边,笑容显得阴森吓人。 +++ 这几日,林花花尝试性的去联系文零,电话那头总是传来冰冷的机器回音。 她拿着脏衣服往洗漱池那边走去,扭开水龙头水哗哗四溅,些许水滴弹到她脸颊上,倒也是精神了几分。 把水龙头的开关扭小了些,看着水流顺畅,不仅一脸茫然。 她们总不能一直都住在医院吧。 可茶唯的病,不见好啊! 不过想想,她被拉进了土里,身体动弹不得,就像被在板上的鸡任人宰割。吓得魂都飞走,想想就后怕。 林花花不禁打了个哆嗦。 “冷啊?” 幽幽传来一声,她抬眼,发现李敖不知在眼前站了多久。 他双手环胸依靠在水池边上,嘴角弯弯。林花花手放进水里头,指尖传来一股冰冷,她整个手掌把衣服压在水里,洗起衣服来,李敖的话回都不回一句。 李敖好似不在意般,跟她打趣了几句,随后像想到了些什么嘴里发出“哎”的一声,问道:“你那小姐们是咋的了?好像脑子有点…”他食指在脑门前打了一小圈圈,下巴微微抬起,一副你懂的样子。 林花花瞥了他一眼,口气不太友好:“你才脑子有问题。” 他竟嘻嘻一笑,说:“我可没这个意思。” 水龙头的水被拧大,哗啦哗啦的水声掩盖着,她双手揉搓着衣服,很熟练。 李敖就这么看着她衣服洗完,住院处顶楼是提供家属晾衣服的,她抱着一个盆,装着衣服。不紧不慢的往天台上走去。 甩开衣服,衣架穿过,晾起,李敖被挡在了衣服后头,他随手一撩开,不太正经的痞子样突然正经起来:“说真的,我觉得那小姐们不是脑子有问题,大可能…” 正了正眼,还故意留下悬念般,又说:“丢了魂了。” 林花花果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又好像掩饰些什么更加用力的甩开手上的衣服。 见她没有回应,李敖又开口:“花花妹子,我咋觉得你今天一副不理睬人的样子叻?是我碍着你眼了么?” “你说你这姑娘家家的,就稀罕话给说明白。你看哦,这一路来我带你又吃又玩的纯粹为了你开心,那你觉得我对你几个意思叻?” 被李敖这么一说,林花花来气了:“什么什么意思?起开!” 说完手往李敖肩上一推,抱着盆就往楼梯口处走。 李敖在后面着急,又大声说:“有些病医生是看不好的!” “我是替你担心…”李敖上前堵住她的去路,振振有词:“我跟了裘老爷很多年,些许事你大可不必瞒我。我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讨你的好,不愿看你愁眉叹气的。” “虽身未有道法一二,但起码三两二计倒瞧得出。你那小姐们就是丢了魂,这事可万万拖不得。” 林花花听得眼圈一红,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茶唯。 只觉得一路起起伏伏,历经生死,如今也未有容身之处。还是,还是文零的离开,让她心里难受的慌,竟未有半点踏实。 “文零…他又不在。”她扭头走向栏杆,一屁股坐上去,看着李敖就像许久未找到心依靠的港湾似得,开始抱怨:“寺清整天跟座冰山似得,说了也不听,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茶唯的状况?前几天我就看出来,可也没能有法子,谁会?” 李敖递过手帕,白丝手绢绣着牡丹,林花花微微蹙眉,一手接过拧了个鼻涕,对方那厌恶的神情一闪而过。 “茅山,闵智笙。” 他突然变了可靠起来般,林花花抬抬眼对上了他的眸子,荧光闪闪。 李敖再次开口:“怎可以把他给忘了,这方面还有谁与茅山能称之一二?” +++ “不可!” 寺清果断否决了。 林花花花彻底被惹火了,反驳道:“这不可,那不可!你之前可是追随扬名万里的一心道长过,茅山的能耐你还怀疑?” 她恶目怔怔等着寺清,又说:“如果茶唯真的这种突发情况,后果你敢承担吗?她一辈子是这个模样,茶唯能活得快乐吗?” 病床,上。 茶唯靠着抱枕,头发被整齐的扎在脑后,看着远处眼眸中一片灰色。 她呆呆的坐着,如同玩偶,静默不语。 寺清闻言,蹙起双眉,眼神闪过茶桌边上那男人,托着腮帮子玩着手机,眼前吵闹的一切似乎与他无关。 又岂能与他无关。 林花花突如其来的怨怼,空穴来风不成,准是有人挑起是非。 但她心中也不怪,都是为茶唯着急,人之常情。 这么一想,眉头舒展。 寺清心平气和说:“对茅山能力从未有过怀疑,但怕奸人作祟,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还是多个心眼比较好。” 趁林花花接话前她立即补充道:“你可联系到文零了?” 突如其来的失落感,如壁虎藤爬墙蔓延开来。 摇头,沉默。 “茶唯伤口刚愈合,不宜徒劳颠簸。我以为,联系到文零再做打算不迟。” 林花花语气加重几分:“他要是不回来呢?干等?” 忽然她站起身来,把椅子推得老远,对着寺清语气极其冰冷:“水灵,你负不起这个责任,对茶唯,对我,都是。” 说完,走出病房。 见林花花离开,李敖也起身告辞。 寺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攥紧了被单,在这个男人身上,莫名的熟悉,却又莫名的感到抗拒。 转角处,那人一个肢体动作,不仅让寺清瞪大了双眼。 那男人,一手抓住袖子,手背捂住嘴角窃笑。 果然,非友。 二十章 你会救我吗 ---水灵,你负不起这个责任,对茶唯,对我,都是。 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或许就不应有这开头。 只是那时,醒来满腔怨恨与不甘,除了夺回元灵,让七门派血偿,她想不出任何活下去的理由。 一路过来,遇见这行人,不得不承认,心渐渐的倾斜了。 情字最致命,要有不爱之慧,才能免于长哀。 茶唯、文零、花花…渐渐的把内心仇恨磨平,她已不在心心念念复仇之事。 医院一到深夜,沉静得像隔开了一个空间。 寺清侧头看向熟睡的茶唯,林花花那句话在脑子里不断的重复着。 她该用什么担保? +++ 隔日一早。 昨夜也是难眠,原本想睡个大懒觉,谁知心中一团怒火难消,她只好蹬的一下翻身下床。 洗漱完,她收拾下行当,一向是以轻便为主,一个背包装载着所有家当。 背着包,往走廊尽头走,路过茶唯病房想了片刻,还是退了两步走进去。 寺清在喂茶唯喝粥,一口一口细心喂。 见林花花来了,眼眸停留在她肩上的背包。 告别的话尚未出口,寺清开口了,语气简短清朗:“茶唯喝完粥,一起走吧。” 林花花闻言气消了一大半,竟心里也有些愧疚起来,只是轻声应了:“好!” 火车只到南京,到时再转汽车去句容。 临走前,寺清站在走廊,打开茶唯的手机给文零编辑短信,她只会用笔画手写。 想了半天,想把事情原委说个清楚。 还是留了简短的一行字:“江苏句容会和——寺清。” 路程一天半,林花花买了卧铺,好在抢的四个位置一个箱,也省事。 当然,李敖是跟着的。 一听说林花花下定决定要去江苏找闵智笙,他第一个举手欢呼。李敖说了,江苏是他小时候长大的地方,老家就在那,路子他比一般人熟。 路上,李敖有一搭没一搭的找林花花聊两句。 寺清只坐在茶唯下铺,旁若无人的看起书来,偶尔会抬头看看茶唯。她坐着,手架在桌子上,双眼盯着窗外。 火车过隧道时,眼前的景色顿时暗下来,茶唯会立刻转头看向寺清。 有那么一刻,她那双深灰色的眸子里,顿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让寺清微微一怔,像看到了希望般。 通道里有人卖起了零食饮料,李敖掏钱买了可乐跟好几包瓜子,一路上也不至于闲着没事。 茶唯嗑起来就没完没了,林花花一把夺过她手上那包瓜子。 她顿时就魔怔了,手抓起盘子里的瓜子壳,一把往林花花脸上砸去。 “我说茶唯,你到底是好没好?” 林花花气的跳脚,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瓜子壳。谁知道茶唯整盘瓜子壳往她身上就砸了过来。 “坐好,小孩脾性怎越来越大了?” 寺清看不下去了,放下书把她的手往下一按,她气的嘟起了嘴。 李敖嘿嘿一笑,别有深意,像看戏般倚着床边,双手抱胸。 +++ 一天的火车下来,筋疲力尽,刚熄灯,林花花便躺着了眼睛,话也不说了。 周围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 火车偶尔与铁轨磕碰发出咔嗒的声音,伴随着震动消失。 耳边有呼呼的风声,是火车与隧道擦肩而过的声响。 夜逐渐深了。 火车上的售货员,也停止了叫喊。 在车厢里,还有人未眠。 上铺的空间窄小,甚至无法坐起身来,寺清只好横躺着,静静的听着下铺茶唯的均匀的呼吸声。 说是受了奠柏惊吓,被摄了魂,她是不肯信的。 记得第一次相遇时,只会手脚功夫却敢于与她抗衡的人。章叔潜入海底时,敢勒紧势必要除掉他的人。见同伴遇难总是第一个往前冲,她早已把生死抛至身外,又怎会被吓成如此? 她的意识连文零都感叹的强大。 在雨崩,同事多年的贾戊反叛的一刀…人在最悲痛的时候还能分清现实轻重,心理与意志该强大到如何? 倒是她一直都优柔寡断,陷入一心编制的囚网里,堕在梦境中难以逃离。 茶唯更像堕入梦境不是么? 那又是谁,布的这个局? 黑暗中,上铺有人下来。 “去哪儿?” 林花花穿好鞋,小声应道:“厕所。” “那我陪你去吧,车厢尽头呢!刚好我也急!”李敖翻开被子坐起身,穿好鞋跟在林花花身后,前后走出车厢。 他? 寺清不敢肯定。 火车一节一节过轨道,呼呼呼的声音很有力。像是费劲了所有,突破前方层层阻碍般。 下铺穿来“咯咯咯”的声音。 寺清侧身趴在床边,黑暗中,茶唯前半身都拽向了车窗,她双手抓着喉咙,张开嘴巴困难的想发出声音。 桌子上装满瓜子皮的盘子哐的一声落地,瓜子皮散落了一地,些许落在她的白鞋上。 那窗户,窄小得只能令人伸出个脑袋。 寺清飞跃而下,水鞭一出,往窗户外飞击而去,速度快如破风。 只见窗外车轨边上一颗高大的树被劈成了两半。 困住茶唯的危险随即而解。 而她却看清了缠住茶唯的玩意,不由大惊,竟是与她能力一般无二的水鞭。 寺清二话不说,嗖的一声溜出窗外,她直直的站在车顶处。 风吹得肆虐,却也吹不起她一丝毛发。 不远处车厢上立着一个人影。 飘逸的裙摆,飞扬的长发,在黑暗中形如鬼魅。 银铃般的声音穿过火车之鸣:“能力善在,可心却如以往柔弱不堪。” 寺清怒眉,语气冰冷带着防备问:“你是谁?” 那身影一动不动,若不是风吹动着她的衣裙与长发,甚至都以为那不过是假象罢了。 她没有回答,却嘻嘻的笑了。 两道白光贴合着火车顶的铁皮飞腾而来,寺清侧身躲过,却打在了后头隧道口上,留下两条深深的凹槽,落下不少石子。 与她能力一样,更甚。 寺清惊慌失措的回过神,不远处那人,既熟悉,心却又抗拒。 还未等她发话,破空声震耳,她一味闪躲,连攻击都来不及。身后隧道随之而来,她压低身子,隧道内灯光把铁皮车顶照的发亮,她回过头,竟无一人。 车顶的刮痕明显。 提醒着她般,耀眼得厉害。 待她从车顶回过神来,回到车厢内。茶唯抱着膝盖缩在床上的角落里,把头埋在双腿间。 寺清把窗户关上,触碰到茶唯时,她竟身子发抖得厉害。 细碎的声音断断续续。 她认真的听了半刻,才凑成那一句话。 “别打我…屋子好黑…好黑…爸爸妈妈…死掉了…” 带着呜咽,声音是那么的绝望。 “谁来救救我。” +++ ——有谁来救救我? 寺清握住茶唯的手,她抬起头双眼通红,灰色的眼眸盯着她,害怕的往后缩去。 “你会救我吗?” 像是在质问。 火车轰隆一声,与轨道磕上,震动了一下。 寺清感觉整个车厢都在旋转般,昏暗的车皮铁箱在倒转,陷进了无边无尽的漩涡,看不见尽头。 对茶唯来说,何尝不是看不见尽头? 弱小的缩在铁笼子里,身上都是鞭痕,旧伤结痂后新伤覆盖血淋淋的痕迹。 她全身赤裸着,像只小困兽。 双眼看着天花板,里头没有半点亮光,干裂的嘴唇张了有张。 那人满头银发,慢步走进来,终于,一片乌黑的房间内终于有了一盏灯光。灯光下那张桌子,有一条带着血迹的皮鞭。 他身上穿着唐装,银发往后梳得一丝不苟,金色框眼镜下一张斯文的脸。 铁笼被打开了,小女孩脚脖子一把被抓住,拉了出来。 地上一道拖痕。 她没有挣扎。 皮鞭甩在地上格外用了劲,啪的一声脆响,使得动手的人不禁都炸了眨眼。 “怎么?现在不怕了?” 小女孩没有答话,皮鞭应声而落,皮开肉绽血淋淋像开出了花。 片刻后。 他把皮鞭往边上一丢,桌子上抹布擦了擦手,门开打了走几个人,统一的黑色西装。 男人语气平和:“看来血继不在这妮子身上,费心再查,再找吧!” 小女孩再也没有回到铁笼里。 有个人,脱下了身上的西装盖在他身上,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一个小时后,警察夺门而进。 看守那几个直接被制服,那双手干裂长着皱纹,却异常温暖的抱起了地上的小女孩。 耳边传来细碎的呜咽:“你会救我吗?” 那个警察愣了一下,看着她的脸,却发现小女孩面无表情,双眼空洞,像个玩偶般。 刚才那话也好似不出自她口。 屋内只传来几人挨揍时求饶的声音,顶上那盏小灯一晃一晃,灯光也随着闪烁。 警察却呜呜的哭了,大男人蹲在地上,抱着怀里的小女孩,哭着说:“我来救你了,别怕,我来救你了!” 这一个场景,心悲痛得难自已。 他为这个孩子痛心,也为他死去的女儿痛心。 身后的片警,都是堂堂七尺男儿,咬着牙眼眶湿润轻唤:“茶局…” 二十一章 迷雾阵 寺清没想过会看到这些。 一开始她相信,她与茶唯有共同一口元气在,心灵是可以相通的,在雨崩她便感受过。 可,如今她情愿什么也没看见。 好一会,寺清都晃神,好在茶唯也不闹腾了,缩在角落睡着了,脸上有泪痕。两手攥紧着寺清,关指节都有些发白,她低头看了看,掰开后尽量让她平躺着。 林花花进车厢,见寺清下床,问道:“怎么,又撒泼了?” 寺清往后一看,李敖也跟在她后头,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做梦了,你去挺久的。” 她踩着小楼梯往上铺一坐,低着头,说:“厕所锁坏了,我半天出不了,亏了李敖帮忙,要不然我得在厕所过夜。” 李敖笑笑:“冯客气!” +++ 下了火车,又转了汽车,才到了句容。 林花花看着手机屏幕开口:“闵道长说已经让人过来接咱了!” 李很体贴的去小卖铺买了几罐饮料,一人一瓶递了过去。 车站拐弯,走过一路口,小型的游乐园。 孩童的嬉笑声吵闹。 茶唯站定住脚不走,头抬得老高。林花花强制性的拉着她走,奈何耍性子的人卯足了劲死活赖着就不走。 “她想玩那个,让她玩呗!”李敖双手抱胸,玩味的说道。 林花花依旧不妥协,推着拉着,说:“不能老是惯着,一身毛病。” 过山车缓慢的冲上轨道,瞬间疾奔而下,发出轰隆声响。寺清张开嘴巴,声音似乎被掩盖,旁人没听见她说话般。 李敖有些多管闲事,至少林花花是这样觉得。一路让他跟着,文零不在,茶唯又脑残,一个人对着寺清她总心里不是滋味,只是不想承认。 见他拉着茶唯的手,笑嘻嘻的往游乐园深处走去。 一直没有说话的寺清,像有感而发般:“你可有发觉茶唯…” 话尚未说完,便被林花花抢了嘴打断:“有,越来越脑残。” “不是,她越发像小孩。” 寺清望向前方,林花花看着她的侧脸,线条非常好看,清冷中又带着柔情。 “你是说茶唯不是脑残,而是智商不断在减龄?” “我也说不出,弄不清道不明…我觉得…茶唯像被什么困住了!” 李敖买了票,带着茶唯往过山车处去。工作人员帮茶唯绑好安全带,他站在边上等着。 两座的椅子,她一人独占。 过山车半空旋转奔驰,急冲而下。游客尖叫连连,每个人的表情抓拍下来都能笑一年,唯有茶唯,定定的坐着,面无表情,风带飞了她的头发,却带不动她心中任何涟漪。 寺清只看见李敖挺直的腰板,心中思虑万分,总觉得这人身上藏着太多看不见的东西。 半夜火车顶上那长头发的女人,茶唯梦境中被虐待的小女孩。 所有的一切谜团,堵在胸口,闷得让人无法喘息。 李敖嘴角一勾,手背轻捂嘴角嬉笑:只差最后一章元灵,终于,可以收网了。 +++ 闵道长的小儿子开车来接,身材高挑偏瘦,皮肤很白。林花花对他没什么印象,一路上,茶唯的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她拼命的把她往后扯。 李敖坐在副驾驶倒是偶尔会询问一下当地风情变化,说儿时在这长大,路过那条街道也会说变化甚大之类的无聊话。 寺清隔着林花花抓住了茶唯的手,表面如此平静,心中早已兵荒马乱。 晚间招待了一桌子好吃的,闵道长见了寺清一脸讨笑,相当客气。 碗筷放下,寺清也迫不及待。 闵智笙扒开茶唯的眼皮,她转悠着眼珠子,半响后,他摇摇头:“魂识都在,恐怕,是吓出心病来了。” 林花花急忙问道:“心病?有什么办法么?” 道长的小儿子从后头挤到前面来,他高高瘦瘦的身影像风一吹便会倒了般。一双眼眸黑如墨汁,定眼一看。走过去抬起了茶唯的下巴,突然笑着开口:“若是心病,便有药医治。若是背后有歹人作祟,那,还得揪其根断其缘。” 李敖脸色一黑,往后小退了两步。他心中思绪不断,寻思眼前是何等人物。 说是闵智笙的小儿子,骗的了眼前几个小丫头,可骗不了他。 此人身上邪气极重,虽刻意掩盖,却在那保护的铠甲缝露出狐狸尾巴。 站在前头的寺清发觉背后动静,不作声色。 场内或许只有林花花听不出话中有话,刨根究底非要问个所以然:“别拐弯抹角文绉绉,大家都是明白人,敞开天窗说亮话。到底能治还是不能?” 顿时静默无言。 作为长辈,闵智笙赶紧出来打圆场:“天色也不早,你们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暂先休息明儿大家一起协商出方法来。” 安排好房间,他把寺清带到一边。 先是一番客气话,之后又说门派之间万不得已,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师父在世那会,总把静思己过这话挂在嘴上,她老人家也是万般无奈。” 寺清冷漠,眸子黯然,静无语。 闵智笙扶着白须干巴巴一笑:“到底是缘。两辈人的结,今日而解。你随我到祠庙来,守了大半辈子的水灵该物归原主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亮着灯的房间,心想着有林花花照看着,离开一刻钟,应不会有什么差错。 寺清点头应允。 去的路上很黑,竟无半点星光。 穿过小路之后边上都是农田,田野边上水沟里头有牛蛙叫,声音在空旷的田野里格外震耳。 闵智笙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走起快步来带着喘息,离得三步远的寺清都听得见。 望着他的背影,寺清忽然晃神了:这就是一心的徒儿么? 她离开之后,就是这样的人陪伴在她左右么? 想开口,迟疑了片刻,她还是紧抿住薄唇。 防人之心不可无,是不该把弱点呈现出来的。 树倒鸟兽散,风靡一时的七大门派,当时在民间名声大躁。走到哪里不都家喻户晓么? 奈何一切辉煌,抵不过时代的变迁。 一切名气、道派或许都随时“老旧”二字被社会淘汰了罢。 不仅替她感到悲哀,她曾把道派传承看得如此之重。 祠庙在小路尽头,四周倒是宁静。 门口挂着两个泛着橙黄色亮光的灯笼,大木板门紧闭,那时候的大门很气派,非常厚重。 台阶也分得清,正派都是三个大台阶,之后再空出一小快地,再修出一个跟小腿差不多高的门槛。 那时穿着长袍,总需要用手轻轻拂起衣摆,抬高右脚跨进门楼。 一些规矩,算是对里头的主人表示尊敬。 闵智笙手摊平比了个请的姿势,他说:“清姑娘进去便可了,里头装修都按着师傅生前喜爱的风格,我想你并不陌生。” “你呢?” “我在门外等你。” 寺清看着两扇厚重的木门,心颤抖了起来,两手心捏紧直冒冷汗。 当初在雨崩,所有她可当成梦寐,那眼前的,她已找不到借口来安抚无处可躲的心。 寺清应了声,声音嘹亮:“好。” 像是再说给别人听,又像说给自己听。 她推开大门,手轻拂衣摆,抬起右脚低头跨了进去。 迎面而来的灰色烟雾很快遮蔽住了双眼,她猛的回头,闵智笙站在烟雾外,逐渐被遮挡住,消失在视线中。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寺清咬牙,恨道:“中计了!” 脚下如风,轻跳飞跃而起,想上屋顶看清局势。谁知烟雾像把一切都吞噬得干净,她刚进来时,不远处是正堂,气派的屋檐弯弯,前头两根大柱豪迈。四周围墙,墙下青葱翠绿。 她跑了小段路,也碰不见任何物品。 四周如空旷的沙漠。 寺清闭上眼睛,静静聆听周围的声音,却发现只有烟雾被风吹动时呼呼的轻声。 她突然想起什么,猛然睁开双眼。 这是一个迷雾阵。 “最后一章元灵便在阵中,你若能破得了此阵,便可逃脱。你若破不了,那,妄做一心多年徒弟,便在此阵了却一生吧!” 应声无消无息。 寺清满腔怒火,对方想考验她。顿时四周水瀑如海中翻腾而来的巨浪,无数水鞭飞击而出。 她咬紧牙关,怒道:“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道貌岸然卑鄙小人,使出一些鬼蜮伎俩…” 顿时冷哼一声,她也不想骂了。 不远处烟雾外那人,见阵中水灵早已像抓狂失去理智的困兽,顿时兴趣全无,失望道:“她与你长得颇像,只是与你差之千百万里。” 随后消失在夜空中。 +++ 回忆水淹金山般袭来。 一心最擅长阵法,尤其爱画符纸。 “这人可真愚蠢,一路瞎跑,像被困住的蝼蚁。” 寺清立于一高树枝桠上,望着树林中那乱跑乱窜的人,俏皮嘻嘻笑出了声。 旁边一心身着素衫,双手轻放背后。见寺清一脸调皮模样,轻抿嘴角一笑:“你呀!唯恐不乱的性子何时能够改一改?” 寺清努努鼻头说:“古人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怕是难呐。” 树林中那人绊了一石子,往前翻滚而去,撞在树干上,额头冒出了血花。随后他捂住脑袋,嚎啕大叫。 她见了,一脸嫌弃说:“他可真蠢,饶过前方那条小路不就出来了么?” 一心轻摇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他看来,饶了一圈如何做记号,都等同于原地踏步。” “为何?可真有这般神奇?” “这便是阵法的奥妙之处,大部分阵法都善用于五行。五行相克相通,只有突破一处,阵法才会消失。不如,你也试试?” 寺清拒绝:“他做了坏事,我又没有,不接受惩罚。” 一心轻轻的弹了她的额头,她歪着脑袋嘻嘻一笑。 二十二章 争夺 闵智笙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屋檐上那人纵身一跃,脚尖轻轻落地,他双手插进裤兜,心情愉悦。与闵智笙擦肩而过。 闵智笙攥紧双拳,对着背影吼道:“陈竹隐!” 脚步有所停顿,他下巴微抬,并未回头,朝笑说:“一把年纪了,别发那么大脾气,对你可不好。” “人,我给你带来了。水灵也按照你的要求解封,该做的,我都一一做到!你什么时候放过虎子?” 陈竹隐突然嘿嘿一笑。 他身子本瘦弱,脸色掺白,看起来弱不禁风。 可那双眸子,阴冷的泛着亮。他背着月光,整个人看似被光亮所包裹,却阴冷得让人不禁簌簌发抖。 笑完,语气平淡说:“人呐,早晚得死。你又何必在意长短?你孙子不过一容器,只要我还用你儿子的身份活着的一天,他便能自由一天…至于…” 陈竹隐看着那处老祠堂,顿时想起那人,一身素衣,又笑了:“至于水灵,能不能活着离开,就得看她的造化!” 祠堂外亮着两盏灯笼,被微风带得一晃一晃。 闵智笙盯着祠堂口那厚重的石板,双脚想灌进了鉛一般沉重。他站在风中久久未离开,以前从未承认自个岁数大了,老了,现在他只觉得身心无力。 对着那弯明月,他喊道:“师父啊!是我错了,是我做错了。你要惩罚就惩罚我吧?啊?师父啊!” 扶着膝盖半蹲着,再次看向那弯月时,只觉得苍老了好多。 闵智笙这才顿然醒悟;与魔鬼做交易,永远没有协商的可能。只会像步入泥沼,越陷越深,直至丧命。 一抹云挡住了月光。 黑暗中,他脚步如飞,往陈竹隐离开的方向驰疾而去。 +++ 陈竹隐回到房间,坐在躺椅上,轻轻的晃动那张椅子。 周围的空气逐渐变得稀薄,他抿起嘴角笑了,叹了一口长气,假装闭上了眼睛。 果然,房内有来客。 他脚底凉透,湿润感袭来。陈竹隐惊愕的看着脚下,水没金山般,整个房间涌着水浪。 不一会便淹到了他的胸口。 陈竹隐想动,双脚早已被束缚住。他并不紧张,语气平稳问:“哪来的小妖怪?” 那声音四面而来,不知在何处,声音时男时女:“老东西…难不成你还是人?” 对方哈哈一笑,语中带刺:“活得久了不耐烦了?那人家的儿子当替身,好好过日子便是,可今日你完了!” 陈竹隐语气轻松:“哦?我完了?” 水滚滚而上,他口鼻被淹没,只好抬起下巴,头看着天花板说道:“还差一味药,血继便成,你…” 他嘿嘿一笑:“找不到药引吧?” 女声凄厉,怒道:“要你多嘴!” 随即翻水滚滚,将陈竹隐吞没。他在水中针扎,大口大口的呛着水,水泡迎迎而上。 他听得见对方得意的冷笑。 房间内不远处,水中有一团灵气,细微的漂浮。 陈竹隐停止了针扎,他正了正脑袋,对那团灵气露出阴冷的笑。那双眸子顿时往外凸出,血丝布满了双眼。 脚下往椅子上一踩,整个人向那团灵气游去,手抓住时,像水从指尖流动困不得。 灵气从门缝溜了出去。 陈竹隐双手结印,双目恶瞪。 房间内的水霎时往下退,结实的水泥地像有无数的缝隙,水从缝中快速流走。 他身上的衣服湿透,头发滴着水,扭开门把往外走去。 屋顶上有人。 陈竹隐笑道:“不过儿科,还想夺我性命?小妖怪,你修行还远…不过我倒是有一点未明,你用的可是水灵的能力。” 这一说,屋顶上那身影不由得一动,微妙的动作被他瞧了个正着。 陈竹隐接着又问:“真正的水灵被我困在阵中,那么你又是谁?” 他从屋檐下走出庭院,李敖的脸印入眸中。陈竹隐哈哈一笑,轻轻摇头,像是在嘲讽。 李敖恶言厉色:“老妖怪!血继是你碰得了的么?您老人家还是闲着晒晒太阳溜溜弯吧!” 他说话语间,陈竹隐还是庭院,抬起头看着他。 谁知道李敖话音刚落,陈竹隐闪身已在前,他那只手瘦得如皮包骨般狠狠的压下来,捏住李敖的脑袋。 李敖后退几步,脑袋被抓了紧,他身后无数水鞭如长矛往陈竹隐刺了过来。 只见他一一躲过,李敖不敢与他对视,只觉得那只枯瘦的手像有奇异般的力量。 压制住了他。 李敖瞬间成水落地,逃出陈竹隐的手掌。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谁知回头一看,陈竹隐阴冷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 在阵中,她跑了很久。 周围像一个又一个的土沙堆,被烟雾包裹着,挡住了视线,你看不清尽头在哪。 你只能看清以自己为中心点的十米开外。 寺清呐呐道:“不,这样必定是原地打转。” 就如许久之前,她立于树顶与一心瞧着林中胡乱奔跑的人般。 她若不找出突破点,将困死在此处。 寺清回想起一心的话:大多阵法都用于五行,五行相生相克,只有突破一处,阵法才会消失。 漫无目的的挣扎不过徒劳无功。 每个人布阵的手法都略有不同,关乎于性格。她静下心来想了想,若是闵智笙,老旧派做法,或许只会照本宣科,依样画葫芦。 他传承于一心,若是有自己想法去改动,也变不了多少。 但此阵,她却寻找不出突破点。 方才说话的声音,更像是闵智笙的小儿子,午时话中有话那人。 当时一见那人,身上的气场与闵智笙一比皆远,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两人。闵智笙这样的老古董,会教出这样阴森的儿子,想想都不信。 他会是谁? 寺清忽然一笑,整个身子都化为水灵,四周散开。 以五行中的土来布阵,烟雾不过是障眼法,那么最后一章水灵则藏于五行方位中——土的位置。 这便是她的突破口。 寺清静下来便感觉,不远处,元灵倾巢而动。 +++ 陈竹隐追到了河边。 河中水面立着一人,身着西装,却女子姿态,声音娇柔却凄厉:“原本你我河水不犯井水,你非要逼到这一步。” 对方回道:“你动了血继这一念头,便与我作对,今儿个你是飞不出句容!” 霎时,河中掀起如山高般的巨浪。 陈竹隐飞快的往前跑,躲过浪头,脚下被固禁住。他翻身一跃,手中结印打在李敖肩上。 李敖退了好几步远。 乌云隐退,明月挂在空中。 陈竹隐抬头一望,不远处繁星点点,他笑:“水灵倒是不负一心所爱。” 怎知话音刚落,河水如翻涌,攻如猛兽。 陈竹隐慌乱一躲,心中许久未这么激动,他双眸泛着冷光,饶有兴趣一笑:“你变强了,那头水灵解封最后一章元灵,你这倒是一身劲头...你是谁?” 李敖双眼血红,翻身化为水,与河水融合在一起。 陈竹隐看不清他的方位。 只听见空中有声:“怕是你这一辈子都无法解开此谜题!” 这一声激怒了陈竹隐,他哈哈一笑,周围的水涌动得厉害。他脚下旋风,往空中一跃,朝河水中袭去。 陈竹隐说:“莫猖狂。” 李敖只觉得原本体内的力量集聚在一块,谁知额顶一紧,被陈竹隐再次抓住脑门。 任河水翻滚未伤皮毛。 陈竹隐手中一用力,从水中往回扯出了一张皮,皮中那人翻身一闪没入水中,消失得无声无息。 他看着手中的皮囊,冷冷一笑:“裘家活晾阴。” +++ 原本想拼了一条老命跟陈竹隐要个交代。 去时,闵智笙看见陈竹隐与李敖一屋顶一庭院两两对视,他站了一小会,改变注意,往祠堂那头走去。 在祠堂门口,他来回渡步。 嘴里呐呐道:“只有这条路可走...” 像是说服了自己般。 明月从乌云中破茧而出,寺清突破了迷雾阵。 闵智笙心中很是激动,果然师父心心念念的,颇有能耐。竟破了陈竹隐自为豪的阵法,他快步的往前走,脚踏在祠堂厚板上,手把大门一推。 一身白衣落入眼眸。 寺清双眼怒铮铮的看着他。 闵智笙向前一步,突然两条尖锐的水鞭停在他两眼珠子前,他冷汗顿时就从额间滑了下来。 “寺清小姐,我...我有话要说...” 寺清冷哼一声,说:“留着入土吧!” 谁知闵智笙忽然扑通跪下,被陈竹隐如何威逼的事情说了出来,又说:“他并不是我儿子,他是害了我儿子命,我全家人生死都在他手里。” 老泪纵横。 闵智笙也是聪明,念叨着一心的名号开始摇忏悔的旗子。 一番话说完。 寺清转身望向祠堂内层层牌位,那油灯透亮闪烁,她不仅笑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抹去眼角的泪水,拂袖转身,指着跪在地上的闵智笙,口气颇为不快:“一心生前最大心愿,茅山道法广遍传承,造福百姓。你们,真是学以致用,伤人利己,干出这等百俗之事。” 她又看着那些牌位说:“你对得起茅山祖祖辈辈,对得起一心吗?” 闵智笙顿时嘶吼出声:“师父的元灵在哪...在陈竹隐手里...他想利用血继塑造师父的新肉身你可知...” 寺清顿时愣在原地。 他咄咄逼人:“这可不是师父的心愿。” 她呐呐问道:“一心元灵...善在?...” 对上了闵智笙那老泪横花的眼,她问:“血继?” “句容此行,陈竹隐的目的并不在你。血继——便是与你同行那痴呆的小姑娘,鬼医的儿孙。血肉可救人,可容纳他人的元灵,用得恰当,可长生。” 二十三章 苗寨三蛊 祠堂。 相视而立的两人。 一个年老发福,留着白须的老人。一个一身白衣,长相秀气的女子。 寺清听完不仅沉思了,心中百感交集。 闵智笙见状,心里也慌乱了,他可是把身家全压在这,怎能输?他扑通一声跪下,对着祠堂内的牌位磕头,额头磕在青石板砖上,砰砰的响。 磕出了血痕。 梳得一丝不苟的白发此时凌乱不堪,在取笑他的狼狈。 寺清别过脸,不想看。 闵智笙停止了磕头的动作,依旧跪着,声音带着哽咽,祈求道:“寺清小姐,我不求你的原谅。我只求你,借你的能力帮我除了陈竹隐…师父她老人家也不愿意看见如此,不愿见她的徒弟祸害他人。” “我闵家就这么一孙子,我只想留条根,死了以后下黄泉也有脸面对列祖列宗。寺清小姐…” 闵智笙跪着往她边上去,布满皱纹的手抓紧着她的裙摆。 寺清并不领情,冷冽的眼眸直视着前方。 她甩开闵智笙,往门口走去,说:“茅山一脉,早随着寺清元灵尽散,再无关系。” 大步踏出祠堂大门。 闵智笙在背后哈哈一笑,眼里却流着泪,他吼道:“原来你记恨师父,你心里果真在记恨。” “你当真以为是师父背叛了你么?若不是师父…你以为你还有元灵重聚的一天么?” “你以自然之灵气而成与其他妖不同,各大门派早有耳闻,想纳为己有,私底下做手脚…各派都有心眼,一次让人来闹差点伤了师父,而你…水灵,是你取了那几个混混的性命…勾起了各派的狼子野心….” “若不是师父,你以为有今天重聚元灵么?” 寺清眼角晶莹,她迈开了步伐毫不回头。 +++ 被陈竹隐打伤之后,随着这条急流沉浮了许久。 苏醒过来时,她见下身已经开始虚化。 心里想道:果然离开了活晾阴,走不了远。 太阳刚落,河边的丛林已经是一片乌压压的,高高的树倒挂着,头像要垂到水里。 她钻进草丛,拖出一道水痕。 +++ 城市的繁华,晚间灯火通明。 白龄穿着一身休闲装,头发扎在脑后,利落干净。她穿过人来人往的商城,在商城门口拦了辆的士,附身上去。 报了位置,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司机念叨着白龄说的地方,在导航里输了之后显出位置红点,屏幕里绿色的道路拉得老长,弯弯曲曲。 他忍不住道:“小姑娘,天色晚了去这么偏僻的地方?作甚?” 后视镜里那姑娘,皮肤雪白,只是五官长得不太讨喜,丢在人海中找不出的普通。她素颜朝天,眼睛睁开了半条缝。 幽幽开口:“住那!” 司机一声长叹,似乎心中颇有感慨:“现在钱都不好挣,年轻人打工也是辛苦,跑这么大老远来上班…这会到家,估计得九、十点。” 她闭着眼睛并未答话。 又开了一段路,司机估摸着有些无聊,再次开口问:“姑娘你是去上班?” 白龄略烦的睁开眼,司机从后视镜看见她那双发亮的眸子,里头深不见底,竟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犀利。 “在乡下呆烦了,出来逛逛,找些人耍耍。” 司机刚想回话,她立刻说:“好好开你的车,天色黑了,话别多说,没有好处的。” 握紧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喉结滚动了一下,油门狠了的往下踩。 到的时候,路上只有的士前方那两盏灯光。司机离开白龄视线,整个天乌压压的盖了下来。 离开光的眼睛对黑暗还不适应。 她却熟门熟路的拐弯,狭窄又阴暗的小巷子。 静的出奇,只有她的脚步声。 靠着屋檐走,突然上方一滴水滴在了她的鼻翼上方,水滴缓缓滑落,一股味道让人不仅想起——不见日光深不见底的谭下水。 白龄抬起头,对上了屋檐顶上那双血红的眼睛。 屋檐上倒掉着一个人,垂直湿漉漉的长发,那张脸湿哒哒,是没有皮的脸。 只听见白龄声音不紧不慢,清脆响亮:“哟,真是活久见呐!” 她又开口:“人?鬼?妖?” 屋檐上那人倒吊的身影动了动,喉咙底发出一丝咯咯声,她下半身呈透明的虚体。 手便往白龄的头伸了过来。 见对方没有躲开,她瞳孔放大,见自己手指尖一条翠绿色的虫子在蠕动。随后,屋檐上爬满了无数虫子,往她身子攀附而来。 她动弹不得。 随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白龄低下头,眯着眼睛去看,那蠕动的虫子下方,血红色的瞳孔看着她,似乎一脸不可置信。 而白龄,勾起了嘴角,“呵”的一声。 逗弄的笑了。 +++ 屋内微黄的灯光。 林花花坐在床边,手放在老式的红木床尾,低头按着手机。 她给文零发了个定位,又叨唠了几句,对方久久未回复。略带失望的磕上眼睛,睫毛在灯光下一颤一颤的,不仅陷入了沉思。 其实说到底,他两是连朋友都谈不上吧。 毕竟文零是一直为了寺清啊,为了夺回寺清的元灵才紧紧跟随。 这下好了,寺清一回来,啥事都圆满了,只剩下她,无所依。 安静的屋子突然传来一声咋呼,茶唯直直的坐起了身。 林花花吓得回过头,看见茶唯满头大汗,苍白的嘴唇,她看着林花花,瞳孔像三开的水墨。 “我的枪呢?” 她这才反应过来,对着茶唯这句话,她“啊?”的一声。 茶唯翻开被子,开始翻箱倒柜,口气很急促:“我的枪呢?藏哪了?” 她赶忙从床底的箱子里掏出一小袋子,塞给茶唯。 接过后,她手忙脚乱,慌乱的将子弹上膛,握紧在手里。喉咙一直滚动的吞着口水,只见她抓着枪对着大门,汗从她额头滑落。 林花花握紧枪口,挡在她面前,语气颇为冷淡,质问道:“你现在是疯没疯?能不能认出我?” 沉默了许久。 茶唯抬起头,眼眸终于有了丝丝亮,她大呼了一口气,把枪放下,呐呐道:“是花花啊?对不起,我…我刚没认出你来!” “你认不得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早习惯了。” 林花花来回渡步,抬眼看她:“你是好了?” “好什么?”茶唯按着胸口,心脏跳动得厉害,她对上林花花的眼,有些摸不着头绪问:“好什么呀好?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有些缓不过来。” 茶唯定了定眼,看了下周围。 陌生的环境,老旧的红木桌椅,顶上的微黄的小灯。 她开口:“我睡了多久?我们这是在哪啊?寺清跟文零呢?” 一串问题。 林花花拉了张椅子坐在她前头,茶唯突然就不傻了?她四下搜寻李敖的影子,突然想起下午闵道长那儿子说的那些话。 果不其然,她用手机拨了后接通不了。 难不成茶唯一直以为痴痴傻傻,都是李敖做得手脚? 茶唯用手去按脑袋,额头突突跳得厉害,她竟回想不出,这些天的事。 见状,林花花赶紧去给她倒了杯水。 水杯见底,她才缓缓开口。 +++ 白龄抓着两颗小叮当,在她面前轻轻摇动。 叮铃叮铃的脆响,玻璃缸内那人睁开了眼睛。 “真是活久见。元灵我见过,你这残缺的元灵,又这般独一的,第一次见呐!” 白龄站在玻璃缸前与她对视。 玻璃缸内人,倒是没有一点受怕之意,反而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白龄。 白龄瞧她早已虚化的下身,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道:“按修为,你倒是小有成就。不过可惜,你元灵并不独一,离了原本的皮肉,活不了。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跟我说说呗!” 她站着的姿势都像极了大家闺秀,缸内人这才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白龄指了指自己鼻子,笑道:“我?在家我姐叫我三蛊,在外我自称白龄。”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看房间内瓶瓶罐罐,玻璃缸泡着不少动物标本般的东西。 不远处一缸子,一条人高般的白虫在蠕动着。 她开口:“白龄…苗寨的蛊物?也是缘分,起初正觉着小妮子身上有股味,若是成了衣裳掩人耳目倒是极好,可惜相貌平平,不大衬。” 白龄哈哈一笑:“衬你?你说衬你啊?相貌平平…哎哟,你是不是没照过镜子?” 谁知对方眼睛一闭,靠在缸内不语。 白龄用手砸了砸玻璃缸,怒道:“喂…要不要我给你找面镜子?瞧瞧你那德行!” 她这会睁开眼睛,翘着尾指手背捂嘴低眸一笑:“若是小妮子辈分,你这脾性倒说得过去。可,偏偏早过百岁,双脚踩在棺材里头,就差盖个盖了。脾气这般,有失大体。我想你这幅臭皮囊,也衬不上。” 满腔怒火。 霎时,白龄那黑发如瀑般落下,白得泛出银光。 房间内,蛇虫鼠蚁集聚一堂,像等待发号施令的士兵。 见缸内人闭上眼睛。 白龄冷哼一声,想了想,不能中了她的挑拨计。她可不能生气,否则不得吃多少“补品”才能够青春靓丽? 好半会。 白龄调制好自个心情,房间内的毒物也散开去,她晃晃铃铛,好声好气笑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不正眼瞧她,冷冷回道:“汝之差已。” 顿时炸开了锅。 二十四章 生与死 ——若不是师父,你以为你能重聚元灵么? 这句话就如一把锤子般砸在寺清的心尖上,砸得疼了。 可真疼啊! 她的身影印在田埂上被光拉得老长,更显得瘦弱。寺清右手捂住心口,啪嗒一滴眼泪落在手背上,像烫疼了手往下放了回去。 远远看去,那人一席白衣,瘦弱的身子走路摇摇晃晃。 脚步如同在水里浸泡了多年的海绵,万分沉重。 走得累了,她停下脚步。 她呆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是否原本就该被利用,沾满了腥血。她被封印时,意识若有若无时,脑海里只有仇恨时,一切像面玻璃镜子,被砸的粉碎。 连同她背负多年的怨恨,再也回忆不起来。 如今只有愧疚伴随着她,不该啊! 也不知在夜中站了多久,天泛起了鱼肚的白,微微的淡蓝像涂抹上去的色彩,不均匀的穿插。 陈竹隐的身影从田野另一边慢慢走来,他双手兜在袋子里。或许月躲进了云层,没有光,他的眼窝深陷,若不是还有纤弱的身影,怕是要融进了夜色中。 十米开外,他与寺清对立而站。 他开口:“你要向我道谢,与你一同来的小妖,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那痴痴傻傻的小姑娘,应该是恢复意识了!” 寺清语气冰冷:“你的如意算盘,早就敲烂,无需在此假意惺惺。” 对方轻轻的笑了。 不仔细看,他或许也可以把水灵当成那人吧。 陈竹隐收起笑脸,问:“我这有个很有趣的选择题…一个是视你如己出像母亲一般的人,一个是萍水相逢关系浅薄的过路人…两人只能活一个,你会选谁?” 好似答案已经写在寺清的脸般,陈竹隐见她顿时便蹙起的眉头,给逗乐了,他静静的站在那,生怕一个闪失就错过了精彩的答案般,即使这个答案他心里已经明明白白。 一心跟茶唯,选择谁? 这个问题,突然抛在她跟前,即使赤裸裸,她也无从抉择。 他取笑:“怎么?如此难以选择么?” “没关系,我给你时间…也不知你跟另一个小姑娘,在血继心目中会是怎样的地位呢?” 陈竹隐离开后,寺清觉得离晨曦的阳光格外漫长。 那一小段路,她走了许久许久。 在火车上,她看见茶唯儿时无助的样子,为了把她当成容器,杀害双亲,施加虐待。茶唯活在父母被残害的恐惧中,疼痛早已不能伤害到她了,这样多可悲。 在黑暗中,她望着顶头上那盏微黄的小灯,她还带着被救的希望。 这样的茶唯,无论是儿时的她,亦或是如今为朋友付出所有的她,是该多纯粹?纯碎得任何颜色都足以改变,寺清摇摇头,不,她无法选择。 ——若不是师父,你以为有今天重聚水灵么? ——师父的元灵在哪...在陈竹隐手里...他想利用血继塑造师父的新肉身你可知... 何时走回屋前? 房门突然打开了,一抹阳光从后面山头缓缓升起,茶唯看见寺清背着光,像初生的太阳般耀眼。 “寺清,我不知道我怎么?但我现在是我了!” +++ 陈竹隐走回祠庙,推开了木门。 点香,结印,一团灵气从牌位漂浮出。 他见状,露出一抹微笑。 记得那时候。 陈竹隐年纪未满十三,个子很瘦弱,说话总是不紧不慢。用一心的话来说:竹隐的沉稳可不是这年纪该有的。 六岁时他被一心收养,是在闵智笙之后,可他没喊过闵智笙师兄。 只是偶尔言语嘲讽,他愿意加师兄这一称号。 十岁时,一心患上咳疾,任何药物都不能领之痊愈。 病情在一年后恶化,越发严重了。一心也不画符,不外出,拒绝见客,意识清醒时,躲在房里写大字。 她喜欢的宣纸,让纸匠裁得老长。闵智笙抓着宣纸的一头,在一心写字时,他总是没有耐性,拉不好。往后,她便用椅子架着,一人边写边调。 正因她如此镇定,陈竹隐越气愤。 那晚,闵智笙在庭院看武侠小说,陈竹隐托着一个麻袋跨进庭院来。 麻袋里有明显的挣扎,支吾声,领专注看书的闵智笙抬起了头,他连忙放下书,迎上前去。 年长几岁的闵智笙比他高出一个头不止,他过去便质问语气,抓紧陈竹隐的肩膀。 麻袋里是被捆绑的中年男子,昏昏沉沉,摇头甩脑。 闵智笙怒道:“你可知你在作甚?若此事惊动师父,看你不挨罚?” 陈竹隐缓缓抬起头,一脸冷漠,说:“镇里镇外赞扬的名人大夫,我带来给师父看看…若看得好,有奖赏,若看不好,就替师父抵命。” 说完,他抓着捆绑的绳子,往里头拉。 闵智笙急疯了,他的性子最不爱节外生枝,可不想惹得一身骚。他一向对这个阴冷性子的师弟没有半分好感,总觉得他藏得太深,当机立断,闵智笙抓起书本快速的离开庭院。 果不其然,一心房内的灯亮了。 她穿着一身白色素衣,头发随意的绑在脑后,走路时步伐轻盈。 见陈竹隐扯着一人往这边过来了,一心快步的走上去,她看了看被捆绑的人,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陈竹隐,心里明白了个大概。 一心还是问:“你这是何意?” 陈竹隐手一放,那大夫重重的摔在地上。他语气平淡:“他是有名的大夫,可治师父咳疾,我请他过来,给师父看病。” “请?”她微微蹙眉,见那大夫摇头晃脑的,眼神迷离,断定了陈竹隐下了手脚,顿时语气加重了半分:“竹隐,这便是你在我身上学到的本事么?” 陈竹隐抬起眸子,里头那点光刺得一心生疼。 她又说:“师父也是个大夫,身子如何,早已心知肚明。” “如何心知肚明?您就尽管让病情加重恶化不医治,反正我是看不过去!”他指了指那大夫,大声喝道:“这人,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让你活,要么替你死。” 陈竹隐这些话,令她心寒,说到底这个人,她确实也从未真正了解过。 六年。 他们师徒相伴了六年,她总以为陈竹隐不过是内向了些,平日里话语也不多,倒是对道术颇感兴趣,喜跟在她后头研究。 一心闭上双眼,不忍说:“生死有命。人的一生的价值不在于长短,这辈子我也活够了,竹隐,不必再做这些无谓的事。” 她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回走。 陈竹隐攥紧了拳头,心中实在不忍,他极少动怒,以为世间再无任何可以令他动容了。 他活了多久,他已经算不出。 可眼前那女人,而立之年,她凭什么说她活够了? 只见他声音低沉,带着沙哑,嘿嘿笑着说:“我都没活够,光绪之年,宣统之年…我都还活不够!肉身的死不过是元灵的再生…可…多无趣啊!” 一心回过头。 陈竹隐嘿嘿一笑,表情阴冷:“来,师父…既然您不愿治病,那换个容器便是!” 他说完,后退了几步,抓住那大夫的脑袋狠狠一转。 一心无疑被此场景惊得愣在原地,她呆呆的站在那,双眉紧锁,双眼瞪着。 陈竹隐一放手,那大夫也不摇头晃脑了,直直的倒在地上。而陈竹隐则拍拍手,像拍掉手上的灰尘般,说的轻巧:“看来师父不太乐意,也是,歪瓜裂枣又怎入得您法眼呢?不急,徒儿这便去给您寻来。” 他刚转身想走,还未迈出两步。 一心的声音如清泉般,清亮道:“恐怕,一声一声的师父也是虚假吧?陈竹隐,你又是何人?” 不到片刻,一扫之前的惊愕,她已恢复一如往的平淡与清冷。 她又说:“光绪之年?宣统之年?何等光景,你今儿个倒是让我好一番见识,那么就归还我徒儿竹隐,光明正大站在此!” 陈竹隐接话:“竹隐竹隐,竹又如君子之风,清明隐忍。师父您一向令人厌烦,钟爱在起名字上做文章…什么寺清,法度之也…法度又是什?不就是囹圄么?您活在规规矩矩里头,也要求您身边所有的人就该如此!怎么?我这般了解您,怎又不是您徒儿呢?” 对上一心那双眼眸,他心中一悸,后退了几步,踩在一条线上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了回去。 此时,他已站在了阵法中。 一心双手结印,阵法的光把她照得如同皎洁的月。 她冷哼说:“十五年前,有一男子不属于任何道派,却道法了得。此人狠毒阴险,四处残害他人性命作为娱乐。之后与我相斗数日,被夺取性命,那人那会唤名为——蒋奚玉。你可认识?” 二十五章 “她”生前 茶唯自己都想不出,会说出这般愚蠢的话。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但现在我是我了!” 她勉强对门外的寺清一笑,牵强的扯动嘴角。 茶唯的记忆只停留在了那,陈永安压低着帽子走进病房,昏暗的灯光,他手上的屏幕亮眼得很,那是一张触目惊心的照片,林花花闭着眼睛满身是血。 再次醒来,那种恐惧,死亡的手勒紧她的脖子。 林花花讲了半天,把后续一些事,讲了个大概。 她当真以为,接近死亡,自己被恐惧俘虏,吓成傻子。再一次面对寺清,她竟有说不出的慌张,羞愧于之前的所有,更是担心自己脆弱的内心被窥视的干净。 寺清两眼与她相对,蹙起了眉头。相对了片刻,她正期待寺清说些什么,来打破她的担心,但对方并没有。 而是与她擦肩而过,走进房间。 “收拾东西,立刻离开这里…还在看什么?我让收拾东西!” 寺清语气微怒,随后见着两人不动,她慌乱的把行李箱一拉,抬了起来。 这样的慌乱,相处了这么久是从未见过的,眼下林花花也不愿说什么,把话吞回肚子了,随手把包背上肩上。 茶唯立在原地,痴楞得难以迈开脚。 手腕上一重,被寺清狠狠的拽回现实,寺清看着她时,眼里竟多了一丝不耐烦,她语气冷冷道:“还需要我拉着你才走么?” 茶唯摇摇头,鼻子有些酸,她大步向前,夺过寺清手中的行李箱,步伐快的不到片刻只留下一个背影。 林花花挎包,艾艾叹了一口气。 +++ 这时候,外面是白天亦或是黑夜? 在玻璃缸内呆了两天,她闭目养神,一边恢复元气,一边正想着那天的老妖,该如何对付。 她盯着猎物十来年,中途杀出这样的程咬金。把她打了重伤不说,揭了她的皮,断了她全程计划。 茶唯那小妮子,本该堕入回忆,意识就该痛苦的死在那。 玻璃缸被砸得哐哐直响,她不大情愿的睁开双眼,落入眼瞭的是白龄。她披头散发,一日不见秀黑的长发顿时满头银白,一张脸被皱纹爬满,那双眼珠子倒还是炯炯有神,嘴边带着戏谑的笑。 她手中一苹果,嘴一下去咬的苹果汁流了一手心,满满一大口,她边吃边有趣的看着玻璃缸中的“人”。 突然,缸内那“人”开口:“你知道么?” 白龄嗯的一声,凑近了点,苹果要的吧唧响,疑问摇头说道:“知道什么?” 她嘴角一勾,本无皮脸,这笑容却无比优雅:“岁月并无能力剥夺女人的美貌,外貌不过是清浅芙蓉妆总有退色时。真正可与岁月媲美,不过女人身应有的委婉端庄,言谈时轻笑盈盈,举止细腻柔情。” 白龄听得一头雾水,她把苹果核往边上一个杠里头丢去,大虫子蠕动着肥胖的身子,张开满口倒刺,如蛇吞般吞了苹果核。 她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驾着腿,抖了半天,见玻璃缸倒影着自己那张苍老的脸。白龄抓起胸前银白的发丝,终于明白的笑道:“没听出来,你刚是在说我啊?” 玻璃缸内的她,下半身呈透明,无外皮遮盖肉色血红,她依旧手背捂嘴角,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白龄顿时觉得胸口一腔火:“怎么?我这副模样你看不惯?我说话粗声燥气你听着不爽?还是我有苹果吃你不乐意!嘿嘿…不过,我就喜欢你不乐意不爽咋了!” 她嘴角扯动,丝丝声响,不到一会,满屋子的黑蜈蚣往玻璃缸方向集聚。白龄嘿嘿一笑,拨弄着那白发,笑道:“给姐给你做个肉身吧?你慢慢享受,我呢,得去找点吃的补补身子。” 黑色蜈蚣顿时填满了这个玻璃缸。 +++ 隔天白龄再次踏进这房间时,已是年轻翘楚的模样。 她大步流星的走进,从玻璃缸里拽出奄奄一息的“人”,只见她的肉身已经消失了大半,透明已经吞噬到了胸口。 血红色肉身布满了蜈蚣留下的咬痕。 白龄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她闭上双眼,一动不动。白龄取笑道:“让你牙尖嘴利,都不晓得生前你该是个什么女人!竟说些不中听的话,不过,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难得,漫长的人生有那么一丝好玩。 白龄站起身,开始在桌子拾倒着瓶瓶罐罐,手不停的忙活嘴也碎碎念起来:“为什么救你?嗯…我想想看…” 像有人跟她讲话般自问自答。 “觉得你跟我家姐挺像的…一张嘴不饶人,非把人往死里说…你倒是没这般严重!救你,多少还是觉得亲近!” “哎…”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看地上那人,又说:“我还一直真想不明白,脱离肉身的元灵咋能活成这样?活久见,真是活久见!” 她从罐子里掏出一条黑蛇,塞进另一个罐子中。 嘴又吧唧吧唧说:“啥子委婉端庄,盈盈轻笑,这玩意…估计这年代找不到,都不知你生前是个什么人!” 地上那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团水汽往白龄的脚边蠕动着,那句:都不值你生前是个什么人。水汽顿时烟消云散,她闭上了双眼。 生前什么人啊? 她好像没有生前吧? 有一段时光,她感觉自己活着,她便一直想回到那时候去。 +++ 她被裘道长禁锢了有一段时间,被压在乌压压的土缸里头。 裘道长心狠手辣,为了夺取活人的戾气,活生生的把人的头按进土缸里头。 生命是什么?为何如此脆弱。 她看着一张张脸,死前一口气息,瞪大的眼睛带着不甘与恐惧,她沉在水底,不过是一团灵气罢了。 裘道长抓着那人的脑袋往回拉,扔在一边,头往水缸就探了过来。他脸上微怒,说道:“还未能成型?又未能成型?” 水缸边上有个偏矮的男人,他脚跨过地上的尸首,也看了一眼水缸。 裘道长冷哼一声,问他:“是戾气不够?铸不了人身?” 那男人轻摇头,沉思了片刻说:“以林某看来,戾气不过为引,铸不了人身是修为不够。裘道长,林某不久之前提议,何不趁着机会试试?” 裘道长迟疑了,与人合作,来日争夺七门派为首之位,岂不是多了绊脚石? 对方又开口:“符箓血脉与裘道长的魂灵术,合二为一,永生之术又何难?” 他呐呐道:“永生!” 好长一段时间,她呆在水缸底,无人来。 忘却星辰,岁月了无痕。 裘道长与符箓的活晾阴成了,她以元灵铸进一六岁女孩之身,她张开腿跑起来,张开手臂迎着风,她喉咙底也咯咯咯的发出声音。 不到三日,肉身开始腐烂。 裘道长与符箓林某又不见踪影,她又回到了水缸底,却经常会探出脑袋,张望着。 不久后,第二个肉身维持了半个多月,领裘道长符箓高兴不已。 两人的欲望日渐膨大,而她,也初尝当人的乐趣,越来越想躲在肉身里,永远不再出来了。 她开始记下两人的对话,记下铸进肉身时的步骤,逐渐掌握了活晾阴。 依稀记得那段时光。 十四岁的少女,将军家的千金,她被慌乱找到时,会说一两句话,支支吾吾。 每日晨,陪伴她醒来的奶妈为她梳妆打扮,她一身精致旗袍,吃着丰盛的早餐。随后,礼仪,读书,社交。 也是偶然,一个活动,她结识了他。 +++ 白龄把陶罐摇得叮当响,她从回忆中清醒,睁开了眼睛。 从陶罐里抓出小黑蛇,走过来对着地上那人说:“暂且用这蛇身养养,害人这事我做不出来,只能整这玩意,等你养好了,再想其他法子找肉身?” 谁知地上那人轻轻一笑:“不,肉身我已找到!” 白龄鼻孔冷哼一声,突然全身动弹不得,小黑蛇掉落在地,她低头一看,全身被一团水汽缚得结实。 她嘴角一动发出丝丝的声,突然间,凌空水鞭一甩,落在她脑袋上。 白龄瞬间晕眩,整个人倒在地上,只见地上那人“人”化为一团水汽,往她边上流动而来。 二十六章 议计 一路上,寺清坐在两人后面,抿着嘴半句话也不说。 汽车上人群吵杂,林花花从包里掏出了零食,跟旁边的茶唯分着吃。与往常一样,有说好笑的聊着。 偶尔会转过头,透过两个椅子的缝隙往后看。 寺清看着窗外,那神情,又如初见时般清冽。 车里有人放着歌。 “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本来没因果…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听着这歌,寺清回过神来,透过那细小的缝隙,看见茶唯与林花花并肩而坐。 她的心是矛盾无疑,矛盾中却又多了一部分是难以控制情绪,一心在她内心太沉重了,她不想做这个选择。 何不逃离? 本来没因果。 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南京。 找了一处不起眼的民宿住下,暂且休息,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 林花花提议去找文零,被寺清否决了,她坚持回广州。茶唯站在中间线,见林花花头埋在行李箱翻倒东西时,能嗅出她不满的情绪。 寺清走向阳台,把玻璃门带上。 她蹲下去帮林花花把衣服叠好放回边上的椅子,压低声音说道:“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心情不好!” 林花花手中的衣服重重一放,扯开嗓子吼道:“心情不好?心情不好了不起?爱去哪去哪!” 她生气,为了寺清,为了找不着人的文零,更为了失了方向的自己。 茶唯转头看了寺清的背影,呼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她内心多少有些原因,我是知道的…” “你脑子智障刚好,就懂得当和事老了?”林花花一食指往她脑袋一戳,太过用力,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茶唯这才解释道:“咱们今早去的那地方,是茅山!虽当时我处于混沌状态,我还是可以体会她心情…是一心,差点要了清的命的那个一心…你说,她能心情好?” 她眼角往阳台方向一撇,那人靠在阳台上一动不动,她又说:“之前我专门让人探了探,当时一心收养过两个孩子,估计你们去时已经见过了…我还想着,去搜寻点什么,解开清的心结…谁知我刚清醒,就…” 林花花沉思着,突然打断道:“两个?没有两个…只有闵道长跟他儿子…哎…我也不想听,她心情好不好我管不着。” 说完她起身往浴室走去。 进浴室时,茶唯听见,她嘴里可把文零骂了个遍。 酒店里只有速冲袋泡茶。 茶唯将就用冲了两杯,用手肘推开了阳台的门,外头的风一阵一阵的,却带不起寺清的发丝。 她那黑发垂至腰间,茶唯突然想起,在符箓海边,还曾经羡慕过。可有时,风把发丝带得飞扬,拍打在脸上的疼痛,烦恼也会随即而逝。 茶唯说:“你之前很喜欢喝茶!” 寺清接过茶杯,说:“现在也喜欢…” 她抿了一口,又说:“不喜欢了!” “酒店的茶相对劣质,等回广州我给你弄点好的….” “茶唯!” 南京某处小街小巷很热闹,晚饭时间过点,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这个季节穿着背心拖鞋,拉着老婆小孩,手里提着打包盒,说说笑笑。 放眼望去,星点阑珊。 微风替她轻轻应着,她听见寺清的声音,很平淡,她问:“从未听你提起家人,茶唯,你的家人呢?” 茶唯喝了一口茶,笑道洒脱:“去世了,很久了!” 寺清双眼看着远方,轻声说:“能说说吗?” 她闻言哈哈一笑,拍了拍寺清的肩膀,哎,按照常人听这话,都会致歉后不再问,也只有寺清实诚得不行,想听就是想听。 捧在手中的茶水已见底,放在阳台的茶还冒着热气。 茶唯说:“七岁前的记忆我记不得,听我老爸说,当时他刚到广州任职得罪了地头蛇…我妈在那时去世,我也受到了惊吓什么的…失忆…之类的无稽之谈…” “我爸把我妈所有照片都销毁,他怕我记起了不好的事情…我找到,很想知道她长什么…当真是一张都没留!不过,这么多年我也释怀了!” 寺清眼眸黑沉沉,她问:“儿时的记忆,是一点都不记得么?” 茶唯把杯子一放,托着腮帮子,看着她回道:“一点也不记得了。哎…不过,我最近一直做一个梦!” “梦里有个小女孩,长得跟我一样…她有爸爸妈妈,可惜梦不是很好…” 寺清打断:“茶唯,梦只是梦。不管梦是如何,醒来记住你是你便好!” +++ 寺清等人离开句容隔日。 闵智笙一路尾随陈竹隐,见他在祠堂上香后,开车出去。他想着,陈竹隐是追那小姑娘去了。 当机立断找来了大儿子一家,吩咐了几句,让他们今日必须离开句容。 小虎子张开双臂,抱住闵智笙的大腿,哭喊着叫爷爷。 他扶住门把,只觉得身心乏力。 到了祠堂,他脱下衣衫,只见那伛偻的背影后,颈椎上是血红的符咒。 闵智笙跪下对着堂上牌位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师傅,徒儿不孝,今日我要为以往罪行请罪…” 他声音带着哽咽:“拼上了这条老命…” 地上一道人影缓缓而至,他慌乱的起身,回过头时脚下恍惚,扑通双膝着地。 对方手抓丝巾,一身精致的旗袍,轻笑道:“何须行如此大礼?” 闵智笙手扶着桌角,艰难起身,凹陷的眼眸带着泪花,他问道:“你是谁?” 女子抬起脚尖跨进祠堂,她步伐款款,一身旗袍走起路来实在好看。她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倒是有白龄这一称呼。” 她眼神盯着闵智笙背后颈椎,细眼一看,说:“容器?嗯…不该呀!说句难听的,您也是半只脚踩在棺材板上了,拿您当容器安的什么心?” 这一席话,像打在闵智笙心头上。 他哆嗦着嘴,赶紧把衣衫套上,慌张说道:“姑…姑娘认识这符咒?” 白龄踩着尖细的高跟,个子高出闵智笙半个头。 他见对方神情大方,抿着嘴角那种傲气,只觉不是一般人有。他继续说道:“姑娘说得对,这符咒本来是刻在我孙子身上…我是…我是用老命来抵…符咒我无能解开,我只能…” 白龄接话:“只能用替身方式?” 闵智笙顿时老眼一花,他锥心的痛,话都说不利索:“当年…我杀害了师弟…他用我小儿子当容器活着…如今,又拿家里的命根子威胁…” 她轻踩碎步,只觉祠堂内闷热,踏出外头翠绿一片。 白龄笑道:“依我看来,他不属于妖,也不属于人。活得岁月之长无法估算,又怎会是你师弟呢?” 闵智笙心跳像漏了一拍。 她又说:“不管是何牛鬼蛇神,今儿梁子算是结下了。想在我面前抢走血继,还得看姑奶奶答不答应!” 背后那老人上前一步,他心里摸清了个大概,不管陈竹隐是何人,他只想要他死。 他问道:“姑娘可有什么好方法…杀了他!” 白龄回眸,那双眼珠子清亮,盈盈笑意:“您这一身…”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又说:“是想用自己命脉去布阵?” 老人低沉嗓音,咬牙切齿说:“能除掉陈竹隐,在所不惜!” “竟是如此,我保您儿孙安全。” +++ 微风把烛火吹得闪烁。 门庭外站着二人。 闵智笙说:“当年师傅病魔缠身,无疾而终。师弟陈竹隐在外十多年,怕是在想方设法…让师傅重生。” 白龄语气冷了三分,说:“若是如此轻易,我何须苦等?恐怕连陈竹隐都不曾知晓…” 她顿了顿又说:“当时我并未料到,血继在这女孩身上。总觉鬼医家有男丁,未曾想过,到了茶唯这一代,血继竟藏在念变另一个意识当中!” 闵智笙接话:“念变?” “人的体内藏着两个意识,自小便互相争夺,互相压制。某种程度刺激正念,会令其衰弱,邪念便可借机破茧而出。” “这么多年,想尽一切办法,对这女孩真是束手无策。她了无所依,身无牵挂。若非引她到长沙,也不会有今天这幕。” “陈竹隐善用容器不假,想把血继当成容器。哼…百年古墨竟给小儿练大字,荒唐至极。” 闵智笙满背冷汗,风一吹凉飕飕,喉结滚动,他吞了一口口水,声音试探问道:“那日水灵带的那痴傻姑娘,是你动的手脚?…那..那小伙子是你?” 白龄笑道:“是我。不过是让茶唯堕入回忆,痛苦能领人改变。” “精心培养的果子,尚未成熟,过路人便想采摘,吃他个满嘴苦涩,却坏了我果子。” “趁未摘时,杀他个回马枪,让这老人家见识见识。好东西,都需要一个过程!” 闵智笙吓得两腿都在哆嗦。 但想起早晨孙子小虎子,握紧双拳,他咬牙说道:“我竟全力配合你就是!” 白龄曼妙身姿,步伐轻盈,如同一大家闺秀。 院子里一颗翠绿的果子树,长得实在好,那点点青绿,透得像能滴出水来。 她站在果子树下,呐呐道:“万象之繁,无法一言蔽之。万物之妙,也不可一语道破。” 二十七章 陷阵局 南京。 车站边上的酒店人有些杂,一大早楼道便吵吵嚷嚷的,说话嗓门大,隔音效果不佳,拉着行李箱的拖沓声分外清晰。 寺清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见边上两人睡得正熟,轻手轻脚拉开了阳台的玻璃门。 一抹阳光从东面来,把排排屋顶铺成金黄,眼前的这个世界,似乎看起来又有些不同。 林花花跟茶唯也起身,洗漱收拾好东西。 她站在阳台,楼下小巷一览无余。 一家早晨店,卖的狗不理包子,排成了大长队。多数是拉着行李箱的,背着包的旅人。 边上一修自行车的老人,满头银发往后梳得一丝不苟,他抓着车轮子轻轻的转动。 农民工带着黄色的安全帽,蹲在修车旁边抽烟,偶尔转头跟老人搭聊几句,目光盯着巷子尾,像是在等人。 地上,已经有好几根烟头,看来他蹲在这有些时间了。 早晨这样的场景,拥挤,吵闹,庸俗,却也分外真实。不知不觉,心也跟着清透起来。 “这时钟走了大半天,却一直停在七点!”林花花穿着拖鞋,用皮筋把头发扎成马尾,看着时钟说道。 茶唯刷完牙,站在镜子前拍脸。一听她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那圈形的时钟,秒针有节奏性的走动,时针确实指向七点整。 她没多放在心上,回道:“坏了吧!” 阳台外。 陈竹隐那一席话时不时浮现在她的大脑里,每每想起,该如何抉择,对她来说连想想都是一种煎熬。 萍水相逢还是视如己出养她成人的人,是否,这世间就剩下这道单择题?她宁愿,被舍弃的那个是自己。 她盯着那转动的自行车轮子,一圈,两圈,迅速的旋转着,她只想转移注意力,却还是分了心,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那老人的手轻轻摇着车踏板,轮胎也跟着转动起来。那抽烟的农民工,地上的那数个烟头。那拉着行李箱背着包排队的过路人,街上车辆来回穿梭,开始渐渐的减少,只有那几个人,一直在重复着这些动作。 房内,林花花叫声刺耳。 寺清望着巷子口,一股浓雾滚滚而来,瞬间弥漫了整个街区,而街上那些人,似乎瞧不见黑雾,依旧匆忙的穿梭着。 玻璃门被甩开,她扑身而进,映入眼里的场景,让寺清心都提上了胸口。 茶唯整身被镜子吸食了进去,林花花卧地紧紧抓住她的手。 水鞭一出,却扑了个空,林花花被弹出半米远,茶唯整个人往镜子中飞腾而去。 镜子印出了景象,是一片空旷的沙地,茶唯一只脚被提的得老高,半身似乎在吊空,背后是浓密的黑雾,像呼啸而来的巨浪。 沙地中拉出了一道很长的拖痕。 林花花手握成拳,锤着镜面,却徒劳无用。 茶唯的身影越来越小,像拉开了半个世纪般的距离,黑雾如海啸般倾吞所有,像是到了无休无境的世界。 寺清只见黑雾中,一双眼睛,眼窝深陷,却泛着异常的邪光,如鬼魅一般。 她飞身往阳台方向,立在栏杆处,见楼层底下早已黑雾密布,看不清。 “老奸巨猾…又是障眼法!” 直到镜中再也看不见茶唯,听寺清开口,林花花三做两步跑向阳台,附身往下一瞧,像整个楼都陷入了黑雾中,黑暗总容易让人产生恐惧感,就怕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 林花花语气慌张:“是不是…李敖?” 寺清说:“陈竹隐…闵智笙的儿子。” 那个高高瘦瘦,像病得很重的男人?林花花满脸疑问,还是开口:“他…他抓茶唯干嘛?…这…茅山的术法?” 寺清低身抓住林花花的衣领,纵身一跃。 她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脚下落空,耳中传来寺清的声音。 “他想利用茶唯当成容器,复活一心。” 心里咯噔了一下。 脚一落地,黑雾退散,眼中清晰可见。 老人抓着自行车断掉的拉链街上,旁边的农民工已经不见人影,只留下满地的烟头,早餐摊上又是一波排队的人。 寺清扭头往巷子口跑,说:“追!应该走不了远。” 跟在后头那人,飞快的追了上来,指着巷子口迎面而来的摩托车,对寺清说道:“把他给我打下来。” 闻言,对方表情迟疑了片刻。 “洋科技你会?” 这词汇听得林花花撅起了嘴,她一笑,自信回道:“就油门一扭刹车一踩的事!” 摩托车上那路人,只觉得身上被一股强力推开,像突如其来被泼了一身水,水的力道强劲。他站起身时,抹了脸上的水,定眼一看,摩托没了,他愣在原地竟不知发生何事。 +++ 林花花看着后视镜,咋呼道:“你头发竟然飞了…” 闻言,她一改慌乱神情,镇定自若般,那一头长发又乖巧的垂直在她胸前。 摩托车呼啦的一路飞驰,往句容方向。 一路无视红灯,油门拽到老底,寺清双手抓紧林花花的腰间,只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她顿然开口称赞:“竟想不到你有这本事!” 大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寺清的话还是被她听了个正着,她哼唧几声算是回应,内心想到,不就开个车,有啥本事。 也是,不一个年代。 拐上高速的路口,一女人身穿旗袍踩着细高跟,过斑马线,林花花一个急速拐弯,把人撞飞得老远。 情急之下还是寺清反应快,她跟领小猫似得提着林花花的衣领,轻盈的落在了地面上。 林花花吓得大气都难喘,一时半会,腿软。 摩托车跟那女人,被甩开了十来米远。 寺清率先走了过去,她屁颠屁颠的跟在身后,做错事的熊孩子般,依靠着前面那人。 旗袍女子陷入了昏迷、 寺清俯下身一探,语气平淡:“没死!” 林花花松了一口气,问道:“需要送去医院么?” “我怕拖下去…再次相见,茶唯体内装的,已不是本人!” 寺清神情冷冽,一席话似乎像无风之秋,满地清冷寂寥。 这画面难以想象,林花花不禁打了一抖索,走过去把摩托移开,扶起地上那人。 她惊奇想,竟无半点皮外伤,正常人不也得皮开再流点血吗,刚才那车祸不会是假的吧,但是眼前这人可是真的,该不会是自己甩出脑震荡吧? 正当林花花琢磨着该怎办好,只见寺清手一伸,竟在路口拦了两的士。 不久那句洋科技,跟现在有些突厄,她有些缓不过来。 昏迷的女人就被寺清这么扔在了后座,林花花附身坐进去,前头寺清打开车门,坐好,系上安全带。 “句容,谢谢!” +++ 祠堂内。 陈竹隐立于堂前,端详着绑在柱边上的茶唯,他弯着腰,靠的很近,细细的看。 明明对方早已昏迷,他却呐呐道:“血继…不过如此。” “这么多年,我寻思了许久…师父元灵毫无修为,寄宿在普通人身上,容易脱离,容易腐化。我一味寻思着,如何去改变普通人身,某一日在外,听闻你,我很惊喜。” “你说…追着你多年的小妖,迟迟养着你,存的是何心思?你可知?” 他扭头,看了一眼堂上,跳动的烛火。 陈竹隐笑,不凑近看,似乎只能看到一对深陷的眼窝。 顿时他转头,抬起了茶唯的下巴,自问自答:“原来你不知!” “你又知道血继是何么?这点我可以告诉你,血继是一个脉点。鬼医若不传承,可长生。” 陈竹隐从桌子上拿起匕首,冰冷的刀子放在茶唯脸上,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匕首尖抵在茶唯颈脖,又摇摇头,觉得不合适,坏了皮囊,就不好看了,师父也会不高兴。 寻摸了半会,他抓起茶唯的手腕,开了一道口子。 顿时,鲜血溢如泉涌,顺着手腕滴落到了地面上。 他咧起嘴角,下巴微抬似乎很得意,说:“以旧换新。” +++ 心里莫名的兴奋,难以抑制。 陈竹隐手持三根香,点燃。 手中符咒念念有词,目光盯紧着一心的牌位。半响后,他深陷的眼窝微微的扭曲,他后退了一步。 一心的元灵不知身处何方! 他咬牙,恨道:“这老不死,竟敢在这动手脚。” 满屋子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陈竹隐往后退一步,脚底黏糊,他低头一看,茶唯的鲜血在地上细细的流动,一个轮廓逐渐明显。 顿时,他双脚动弹不得。 周围泛着微光,陈竹隐定神一看,竟看出了一个阵法。 他目光转向茶唯,她依旧昏迷低着头,手腕上那道血流,逐渐缓慢起来。 陈竹隐心中疑惑,呐呐道:“不该,不该啊!” 祠堂正方,香炉烛火倾倒,桌子叩叩叩直响,屋内被黑暗吞没。 悉悉索索的声。 陈竹隐双手结印,却依旧解不开脚下的束缚。 隐隐约约感觉又东西朝他的方向而来,行动缓慢,发出微微的悉索声。 他掏出一张符纸,啪的一声,手中火光闪烁。 脚下一紧,陈竹隐低头一看,冷汗从额头滑落,心中慌乱少有,他不禁笑出了声。 一条血红得发黑的蛇,不,准确来说,是人头蛇身。 除去皮肉般血红的头颅,往外凸的眼珠,头顶那奚落的白发,他拖着一条长形的尾巴。 咧着尖牙,说话一高一低,重复着:“你不是我师弟…你不是我师弟…你不是我师弟…” 陈竹隐料不出还有这招,一时半会寻不出破解之法。 他一脸阴冷,下巴微抬,咧起嘴角,呵呵道:“这招数,何等恶毒,是一心么?” +++ 是为何? 想起第一次他杀之死,是死在一心手上的。 他布了一个阵,把她困死在原地。 活了多久,他忘了,遇见这般有趣的对手,从古自今只有一个啊! 他见那女人,在阵中苦恼的样子,微蹙双眉的样子,拂袖气愤的样子。 “认输,我饶你不死。” 一心不回话。 陈竹隐哈哈大笑:“你倒是破了这阵法,否则这条村的人,都得死。” 经时间推移,兴致也暗淡。 谁知对方杀了一个回马枪,以牙还牙,在阵中反布了一个阵法。 全村人丧命不说,连他布阵人也一同。 耳边的嘶吼声连绵不绝:“你不是我师弟…你不是我师弟…” 二十八章 抉择 紧闭的祠堂大门,一小束光从缝隙穿过,折射在陈竹隐脸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往下折射,直至微弱到消失。 外头,天黑了下来。 闵智笙移动的速度很缓慢,偶尔传来低鸣呢呐,悉悉索索缠住了陈竹隐双脚,往上缠绕。 他只觉得脚跟麻痹,没了知觉,堂中无半点亮光,手中符火已灭。 藏在牌位中一心的元灵在哪? 脚下那缓慢缠绕如同人蛇精魅般的闵智笙,腐臭中带着血腥味,他这阵局,令人难以看破。 但可以确定的是,利用一心元灵,以及茶唯那小丫头的血,来点亮阵脉。 这心思,可不是这老不死能有的! 难不成,他与一心联手? 陈竹隐握紧双拳,心里取笑一下自己:不不不,他复活一心,求之不得呢!怎会与他作对?是的,世间并无一人不恐惧死亡。 像一心这般有才气之人,更甚。 她被病痛折磨,遗憾过世。 如今他这等心意,不就是无法拒绝的礼? 那会是谁? 突然脚下一软,陈竹隐只身矮了半截,他手持符纸点亮火光。定眼一看,双目恶狠,他手握住闵智笙的头颅。 手中一用力,皮肉、具损。 双脚已腐烂成血水,不知疼痛。 陈竹隐冷笑:“老不死,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你这小儿子的肉身腐烂完了,我没半点心疼,只怕你孙子要遭殃了!” 随即口中念念有词。 原本动作缓慢的闵智笙,顿时跟发了狂一半颤抖,喉咙底发出嘶哑的低鸣。 血肉模糊的头颅,缠绕在双脚上的如蛇般长尾,发黑的符咒,像无数的蚂蚁,迅速的爬动着。 陈竹隐一看,咬牙切齿。 “老不死,竟把符咒转移到自己身上。” +++ 一路上。 寺清眼视前方,半句话不讲。坐在后头的林花花,心中更多是担忧。 对茶唯的担忧是一回事,实话说,她更担心寺清。 那句:用茶唯当成容器复活一心。 就跟重播得录音机,在脑中不停的回放。 林花花死死的盯着她,对方却并未回过头,跟她解释一心半点。从茶唯智障以来,她敢说,她对寺清就不带好感的。 指不定,对于茶唯,她选择一心多些呢? 她防不胜防不是么? 司机似乎看见她两的着急,一路飙车不带停。林花花望着飞快往后抛的电线杠,顿时心头很不是滋味。 愣了片刻。 车有些颠簸,靠在她边上的旗袍女往车窗靠了过去。林花花担心她别靠出个脑震荡,抓着她的手拉了过来。 这下才仔细的打量,对方一身紧致的墨绿色旗袍,脖子带着一串珍珠项链。 林花花手一比,这珍珠每颗都有小拇指大,挺精细的,能卖好多钱吧! 旗袍的刺绣一看也精贵,那双尖细的高跟,带着亮片。 她是撞了多金贵的主? +++ 死缠烂打。 这招偷天换日,倒像老不死的手法。这拼老命的劲头,倒让陈竹隐想起一心在时那会。 闵智笙身上有股韧性,用得好事半功倍,用不好,就跟之前那会似得,多次是被一心批的。 陈竹隐呵呵一笑,替他惋惜说:“可是没用,师兄。你年纪也不小,怎么就想不明白?斗不过的,永远都斗不过。” 堂上一列列牌位,像被强风刮了般,轰隆的往台下倒去。 祠堂内黑雾翻滚,陈竹隐扭断双腿,整个人腾空而起。 那呼啸而来的黑雾,如漩涡般,包裹着陈竹隐的下半身。 原本动作缓慢的闵智笙,一条尾巴像长鞭般飞快的往下而上的扫了过来,边上的台子被砸了个粉碎。 陈竹隐巧妙了躲了过去,黑暗中,他双眼依旧看清了此阵法。 随即,地轰隆一声,往下塌了一米有余。 原本血铸成的阵法,往下塌成沼泽,发黑的血浆滚滚,闵智笙飞快游动,茶唯边上的柱子被他尾巴一扫,整个人往血浆中倾斜。 陈竹隐暗自叫糟,他飞身过去,一把抓住她的后颈。 黑雾四下散去,如心中谜团般,他已经清楚谁在背后作局。那日,没要了那小妖的性命,确实不该。 陈竹隐手中结印,祠堂内一点荧光,他笑道:“想借老不死这半点力,跟我抢夺血继?” 他哈哈哈一笑。 祠堂大门被一股奇力狠狠炸开,水花四溅,月光从门堂洒下来。 陈竹隐手中那荧光,一点茶唯的额头,亮光逐渐被吸附进去。 +++ 他抬头,打量着门口那两人。 又望了望门庭外,外头像经历了一场暴风雨,被席卷之后只留下满地狼藉。 原本青翠的果子树,折断了腰身卧倒于地。那些花盆裂开后碎片与泥土,弄脏了整个门堂外。 这祠堂可是他精细设计的,按一心的喜好。 陈竹隐盯着门口那一脸愤怒的水妖,嗤笑道:“你还真像块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 闻言,林花花碎了一口,哈哈一笑反讽刺道:“哎…是谁死缠烂打的了?”她定眼一看,陈竹隐双脚已经血肉模糊,没了大半截,顿时嘴里发出声:“啧啧…就怕你现在追不上!” 泛着淡黄色光的符纸,轻盈的从她兜里头往半空飞起,很快整个房内被黄光照的亮堂。 寺清一进祠堂,见陈竹隐手中那点荧光点进茶唯额间,心里顿时百感交集。瞧见陈竹隐的脸,那句话再次回荡在心头。 轰隆一声。 堂中那深陷的血脉阵,又塌深了些。 血浆中,闵智笙扫动着长尾,那些发黑的血往上流动,像细细的丝线,朝着陈竹隐的方向去。 闵智笙发出哀嚎。 林花花吓得后退好几步,往寺清边上靠了靠,惊呼:“什么鬼东西?” 寺清说:“闵智笙。” 陈竹隐一个翻身手抓住窗沿,整个人架在上头。他双眼直视着寺清,玩味的看着她。 门堂外的风把卧倒的残枝烂叶吹得沙沙作响,地上那花盆碎片,轻轻摇动。 空中泛着荧光的黄符,轻盈的飘动着,林花花双手结印。她看了看陈竹隐,又望了望寺清,心原本有的担忧此时已经赤裸裸放在案板上。 寺清双脚好似生根,站定着不动。 陈竹隐幽幽开口:“好姑娘,你这样做是对的。”他一手指了指地上的茶唯,又说:“期待吧,期待那人再次苏醒。” 这句话激怒了林花花,但真正让她气恼的是寺清的选择。 漫天黄符往陈竹隐方向袭去。 祠堂内传来声声爆破。 +++ 夜已深,冰冷的黑密密麻麻的遍布祠堂四周每一个角落。 林花花进攻,陈竹隐一味防守。 门堂外,寺清站立着,望着地上躺着的茶唯,呆愣。 多次进攻无效,却把祠堂内扫得乱七八糟,屋顶的碎片砸落血池,立刻被侵吞。血池又一次往深处塌陷,好似在深挖一口井,酝酿着阴谋。 林花花气急败坏,她额头滑落滚珠大的汗水,一下子太过出力,手有些颤抖。眼睁睁看着茶唯,紧紧靠在角落,她却无法前进一步。 血池中涌出无数的血丝,像无数条小蛇,缓慢的从血池向周围扩散。 她对着寺清吼道:“我真感到悲哀…就不该相信一个完全没有人性的水妖…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死吧…” 对,寺清辜负了她跟茶唯一直以来的信任。 最后关头,她在迟疑,甚至有些期待一心的出现。 陈竹隐听完哈哈哈大笑,他飘浮在半空中,那被吞噬的截肢不停地滴着血。迎面而来的黄符,他结印后一指,黄符立刻往林花花反弹了去。 一场小儿打斗,不过戏弄,他得意一笑。 林花花翻身躲过,胸口撞上退后几步,地上的血丝瞬间爬满了她整个脚面,钻心的疼从脚底扯动神经。 她疼得大声叫唤。 寺清水鞭卷住她腰身,水灵如切刀斩乱麻般,断开血丝,整个人被她提到了身后。 双方陷入了僵持。 … 黑暗中,曼妙身姿依靠在屋檐深处,如妖精般的双眸盯着门堂内的一切,嘴角勾起一抹笑。 声音极细,呐呐说道:“人要有不爱之慧,才能免于长哀。小兵小将打不垮你,终须要扯断软肋方能死的心安。” 她几乎要溶入进夜色,只有脖子那串珍珠,偶尔泛出星点光。 俯视着这场僵持的局面,看着无半点举动的寺清,又看了看即将成血阵的闵智笙,接下来,只要逼得陈竹隐再布阵局便可。 那么,她用起画之迷境,才得心应手。 +++ 林花花一屁股坐在地上,鞋子一拖,双脚无数的血洞。 疼得她一直深呼吸,眼角溢出的泪花狠狠被逼了进去,她抬头对上寺清那双眼,依旧平淡如水。 如此清亮的眸子,清还再清。 超乎意外的冷静,意料之中的冷漠。 林花花开口说:“我不怕认错你,我就怕误解了你。” 内心就像一片死海,顿时激起阵阵涟漪。 又像被蜘蛛网缠满,堆积尘埃的玻璃窗,顿时清亮透明。 往日种种,伙伴之间生死相随,拼尽全力那种柔情,此时今日,她是最不该。 寺清低下头,双手两团水汽包裹着林花花的双脚,她开口好温柔:“我还是你内心,所认识的我。” 堂内。 原本笑的一脸阴邪的陈竹隐,顿时整个脸部紧绷,特别难看。 背后的手划出了鲜血,画出一个阵局的脉眼。 二十九章 真相 寺清站起身来,与陈竹隐对视。 矮了半截的陈竹隐,变得更加瘦弱,寺清一起身,似乎高大得能把门外的月光都遮挡住般。 云悄悄的走过,看戏似得,挡在了月前。 陈竹隐怒目圆睁,随而又一脸邪笑。 几乎在同时,她翻身一跃,水如同龙卷风般向陈竹隐袭去,地上像被镰刀刮开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见状,往后退了几步,背贴在墙上往上溜了上去。 寺清飞身抓住衣领,茶唯整个人被她提到了门口。她双眼尽闭,手腕是凝固的血痕。她如今像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般,软塌塌的没有张力。 谁知,那如同龙卷风般的水柱经过那坍塌的血池,立刻被吸食了进去。翻滚而汹涌的水柱开始缩小,直到最后完全消失。 陈竹隐先一脸惊愣,随后开始大笑起来,说:“水灵,你所做的确不是明智之举,你会后悔…后悔站错队,,而死于非命,就是你的站错队的所要付出的代价。” 他看了看门堂外的林花花,笑道:“临阵倒戈并非丑态,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可提醒你!” 林花花坐在地上,双脚两团水汽晃动着,里头细小的洞已止住了血。她手抓着茶唯,生怕再次被抢走。即使此刻如此狼狈,却还是硬气地回道:“谢谢你全家但没人需要你的提醒。” 血池再次塌陷,震得整个祠堂都摇摇欲坠。房顶支柱上少许碎片带着灰掉落,砸在血池中立刻被侵吞,激不起一丝涟漪。 寺清心中暗惊:这…闵智笙把自己变成何物? 那细细的血丝,像致命的毒蛇,行动缓慢的朝前方的活物移动去。 而闵智笙,在血池中卷动着,哀嚎着…声音扭曲而渗人。 ... 陈竹隐腾空着,他盯着自己失去半截的双脚,心中怒火横生。却还是看不明白,闵智笙布的局有何用意。 念头刚转,他手抓住窗沿时,一股力量把他往下方拉扯。 堂内本就昏暗,原本几抹残光烛火,也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扫灭。 他仔细一看,断脚上细细的丝线拉得老长。早就与地上那根根血丝联系在一块,他顿时便明白了。 真不曾想到,会败在如此窝囊的人手里... ... 寺清也看了个清楚。 趁他不备,发起进攻。 水鞭打在墙上,陈竹隐瞬间消失在祠堂中,无数的黑雾呼啸而来,包裹着整个祠堂。 她脚踩水柱,整个人飞腾而起。 堂下有能吞噬一切的血池,堂上又有隐藏在黑雾中的陈竹隐,寺清只觉得自己相对被动,利于顶,观望。 果不其然,黑雾中突如其来的力量。如刀如棍,打在寺清身上,猝不及防。 又是一个阵法。 +++ “又是阵法。” 女子酥软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到林花花耳中,她往门庭外看去,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缓缓而至。 隐隐中看清她的脸。 这不是她撞伤那人么?当时她可是违背良心,留在了车里急急忙忙跑出来的,怎这会出现在这? 只见她眼含秋波,慵懒地扭动着细小的腰肢,步履轻盈,款款而来。 她半蹲下,用手指轻触茶唯的颈脖,咬了咬下唇一笑。又抓起了茶唯的手腕,盯着那道血痕,脸色即变,冷哼了一声。 林花花嘴里啊的一声想开口询问,对方是谁时.. 怎知对方葱葱玉指放在娇艳的红唇上,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当时她还在疑惑,被车撞飞了好几米远,却无半点外伤。如今看来,是神是鬼,总归不是普通人… 是敌是友,难说? 祠堂内被黑雾浓浓地包围,祠堂外月朗风高,像是被划开的两个世界。 林花花护着茶唯坐在祠堂外的石板上,正仔细的听着里头的声响。 突然来了这么一个人! 对方一身墨绿旗袍,脚底亮片高跟,姿态优雅。她瞧了瞧门内,脚抬起又放下… 站着就不动了。 “你谁?你想干嘛?” …. 寺清接连中招,却苦寻无对方破绽。 耳边只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像野兽在咆哮般。 浓雾中,陈竹隐的脸出现在她面前,笑得脸部有些扭曲,他觉得对方有些活该。有些讽刺说道:“跟我作对,不识抬举。” 寺清淡淡回道:“死去的不该打扰,活着的,她有活着的权利!” 缠绕的线,解开的结。 明朗得像胸口堵住,呼出的气。 寺清脚下悬空,那些血丝已经从脚底的水灵攀爬而上,数量之多已经无法用肉眼分辨,只看见脚底那开一个血红的大口正慢慢往上咬。 时间不多了。 跟他打下去毫无意义,她此行目的是了夺回茶唯,没必要搞得两败俱伤。 寺清化为一股水流,绕着柱子往屋顶而去。 黑雾中无形的爪往她伸了过来,穿透她的灵体。 陈竹隐的脸再次探了出来。 而就在此时,门口一声高跟脆响,那人一脚踏进了阵局当中。 “老不死的,我拿你命来了。” 话音刚落,她从袖口抽出画轴,啪的一声展开。空中勾画出一副人形画,泛着微黄的光亮。 寺清立于屋顶悬梁,望着这一切,她可吃过这个亏,心里顿时暗衬道:“画之谜境。” 果不其然。 陈竹隐死死的盯着那勾画出的人形,隐隐约约可以看出,那人身披素衣,羸弱身影立于院中… 他不由自主心里赞叹道:她如同月亮一般光明皎洁,即使在漫天黑夜,她也是一尘不染。 黑雾逐渐淡化。 不管来人是谁,寺清趁机一动,瀑布般往下冲。 陈竹隐被狠狠压下,他顿时一惊,想转身一躲。谁知血丝已经凝固,断肢缺口凝结像粗绳,把他往下拉。 血池中闵智笙扫着长长的尾巴,一个翻身把陈竹隐卷入血池。 那人拿着画轴,眼中竟都是胜利的高傲。 语气轻中带骄:“当你把阵眼布局在自己身上时,你已是必败无疑。顾得了腾云驾雾,却无暇顾及其他..” “毁你肉身,再灭你意识。瞧你那残缺不堪又无意识的元灵该走向何处,就永生呆在梦境中吧!” 一切在血池中慢慢被吞没,闵智笙沉入其中。 那悉悉索索的血丝,开始往原本退缩。 她手背轻捂嘴角,盈盈笑出声。 这个动作寺清太熟悉了。 +++ 从悬梁上横甩下来的水鞭,白龄一个侧身躲过,回击而去的水鞭力量更大,把悬梁狠狠的扫断。 寺清开口:“我知道你是谁!” 用同样的招数,那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她还能是谁! 房屋摇晃,开始塌陷,屋顶瓦块不断砸入血池。 白龄站着没动,神情依旧平静,她微微抬起下巴笑道:“我,不就是你了!” 心里早已清楚,可听到答案时,她心中还是惊愕不已。寺清俯视着她,双手紧握成拳。 白龄双手环胸,看她,笑道:“一直都说,正邪两念互相压制,其中必有一弱。那么你猜猜,此时你我谁强?谁弱?” 所有的一切,被埋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上头盖住了厚厚的石板,不管你如何寻找,藏在深处的一切,像被黑夜锁住的光明,毫无踪迹。你只能等待在某个白昼,有那么一双手能够帮你搬开厚重的石板,在这深不见底的世界,为你找寻答案。 如今,翻开了石板。 那只手,把所有的真相都拉出了水面,赤裸裸的呈现在你的眼前。 白龄又开口:“多年来,水灵,..哦不,尔唤其名?寺清,你可自在?” “你有着原本该属于你我,精致的面容,曼妙的身段,天赋异禀的能力…”白龄忽然神情一变,双目充血,神情阴郁,她克制内心的怒火又说:“寺清,你可配不起你所拥有的一切。性子唯唯诺诺,毫无野心,既是妖,就得有妖性…” 她指了指血池,笑道:“如同老不死的,活得久了,脑子缺了氧…竟为了一个死人,费劲心思,葬送自己多年修为。” “有些人,活着却不知满足为何物?有些人,寻寻觅觅只为活着。” 寺清一脸冷冽,冷哼道:“废话够了么?” 她仔细打量白龄,又问:“你怎么出来的?” 怎么从意识分离出来的? +++ 寺清她看门堂外茶唯抓着脑袋,一脸懵的坐起身。又看了看站着神情自得的白龄,她的邪念。 只觉得心中异常杂乱。 一心?茶唯? 邪念? 怎么从意识分离出来的? 白龄说:“你定有多重疑惑,你必然是回想不出…” “当年裘妖人残杀上百号山贼,推入双峡沟,戾气形成水灵。成形后水灵开始反噬,由戾气而生,必定是邪念强。“我”想生,必有人死…” “后被马道长收伏,下了三道降伏咒。尚未修成人形,马道长自知时日无多,利用自然之力想逼出水灵体内戾气,阴差阳错,活生生逼出了带三道降伏咒的邪念。” “痴傻如你,不过是替代了“我”” 而后,裘妖人想重造水灵,斩杀残害,不过是带走了沉在河底许久的邪念。 这也是为何,她一直没想明白的那点,为何吸食再多戾气也成不了型。 寺清反倒冷静了,开口:“抱怨够了?” 话音刚落,无数水针如雨般刷刷齐下,往白龄攻去。 她手一动,眼前的水瀑形成了盾牌挡住,无数条灵动的水飞腾而来,如同尖锐的矛。 整个房屋倒塌,轰隆声响。 … 耳边吵杂得厉害。 茶唯刚醒,尚未看清眼前人,谁知还没时间想清楚怎么回事。只见房屋开始崩塌,想也不想背起林花花,在崩塌之时飞快的往门堂外跑去。 夜空中,一声爆破,从倒塌的残堆里窜起两个身影。 乌云退散,月光撒下一层阴冷的白光。 空中无数水鞭交替缠绕,寺清被一股奇力狠狠撞击,身影跌落在田埂上。胸前负伤,血染红了白衣。 呼啸而来利刃如剑。 林花花大喊:“茶唯,快躲开!” 她背着林花花跑得吃力,见寺清掉落在田埂上,茶唯愣愣的停住了脚。后头猝不及防,一根水柱如破空的箭。 刺在林花花背后,她疼得闷哼一声,喉咙一甜。 整个人被提了上去,狠狠被甩在一边。 掉落在田埂,口鼻都进了水,她呼吸有些困难,用力翻了个身,喉咙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半边脸。 茶唯的腰部被卷起。 月色下,她邪如精魅,背后张开无数的水鞭。 第三十章 第三卷结尾 这样的情形,茶唯似曾相识。 是不久前,她做了个梦。 梦中她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苏醒。迎面走来的女人,像被揭掉了一层皮般惊怖。 门外是林花花倒在血泊中,手攥紧着黄符颤抖着。 寺清夺门而进,胸口负伤,白衣染红。 背后传来一声阴魅的笑声,似乎在嘲笑立于田埂那人的狼狈。 茶唯只觉得腰部缠绕着的越发紧痛,她手穿过水,也是抓了个空。 田埂上那人支撑站着,她手按压住胸口,双目带着怒意,瞪着悬浮于空的人。 再看看倒地不起的林花花,她脸已经被泥土糊得看不清五官,鲜血从口中溢出。 这场景与梦中多么相似。茶唯泪目,吼道:“走…寺清快走,别管我!” … 寺清不为所动,与之对视那人。似乎把她一眼便看穿,而她却对她一无所知。心里头乱糟糟缠绕的线,再解开那个结后,根根分明。 半响后,寺清开口:“想必,解开封印也是你动的手脚吧!” 背着月光,她脚尖轻轻落在不远处一矮瓦房顶上。她嘻笑盈盈,一副所有都在掌控中的嘴脸,说:“那是自然。世间所有机缘巧合,都需有人开头。” “在裘妖人屋下静待了一段时日,血继毫无下落,人总不能浑浑噩噩的苟且。那么,只能是从主体下手,引诱裘妖人解开封印抢夺元灵,为的不过耗尽你所有精力,忽略主要的威胁。” 茶唯作势想逃,一条水鞭缠绕住她的颈脖,狠狠往后勒。她呈半跪的姿势,头被拉的往后扬,双眸对上漫天黑夜,呼吸开始困难。 对着局势她很满意,多说也无妨。宣说着自己的滴水不漏的计谋,言语中尽是得意之色。 “裘妖人有勇无谋,身边的亲信早已被我替换,还傻以为食吸水灵可获新生。若不是一直有我在侧,恐怕他区区凡体早如枯木。原想着,待你与裘妖人斗得筋疲力尽,我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夺回主体…怎料…” 她捂住嘴角笑弯了腰,那轻轻吟笑,在这树林围绕,田埂相接的地方显得有些回音,增添了阴阴夜魅色彩。 “怎料…老天爷到底眷顾我多些。” 寺清伤口逐渐愈合,她挺直了腰板,勾起嘴角:“哦?老天如何眷顾你?” 这一问,对方果然受用。寺清趁机四下细看,明里斗不过,总不可坐以待毙。 隔着两个田埂是林花花,百米开外些许树围绕。对方立于顶的小平房,边上是一小池塘。 她又说:“在符箓一脉,吞噬了水灵的鱼精。也就在当时百妖洞一斗,鱼精的血,跟血继的混淆…想必血继打斗也是在此胜上一筹吧?” 血继? 茶唯转过头看着她,嘴巴被封得紧紧的,手脚被束缚。她说不出话,却满脸疑问。 对,当时兔狲让她把血沾在匕首上,挑开了章叔的鱼鳞。 茶唯脑子还处于混沌状态,事情一波接着一波,又被白龄下了套。如今恍恍惚惚,只觉得脑子迷糊得厉害。想一下子把事情想透了,实属困难。 边上田埂的积水,以缓慢的速度集聚在寺清脚下。 寺清音调抬高了几分,又问:“所以,你放弃了跟我抢夺,重新想方设法利用贾戊在雨崩想挑起念变么?” 她冷哼一声:“寺清,人间情你我总是猜不透的。若可掌控,于人能生,又能死。情感的深浅却又如何断定呢?唐万江无能,心思不够缜密,若连他本生为人都不可猜测血继情感,又谁可?” 唐万江是为情而生,为情而死不错。毕竟心有余而能力不足,布衣一战可是失去了两颗重要的棋子。令她手无兵可用,只有自己出山。 若是连贾戊与之相处多年,血继又无亲人,尚不能促成念变,到底要何? “倒是全真小伙子,注入毒血后的反应令人惊喜不已…” 寺清打断,冷讽道:“接好你的惊喜。” 话音刚落。 背后池塘的水翻滚而起,有海沸江翻之势,往白龄立着的小瓦房俯冲了下去。刹时,瓦房被冲垮倾倒,碧波滚滚。 原本聚集在寺清脚下的水,她顿时与之相融,火速般的往冲垮的瓦房再次俯冲下去。与之形成对抗的两波汹涌,激起层层浪花。 林花花被池水冲的走远。 趁机不备,寺清抢过茶唯,在水中快速的穿梭。 白龄挨了个结实,她重新立在水面时,狼狈似乎一直与她无关。她照样一身得体旗袍未有半点湿,秀发依旧端庄。 只是眼眸里的寒光不由让人一颤。 寺清丢下茶唯便火速往林花花的方向赶去,谁知白龄还是抓住她的弱点,一水鞭形如长矛,势如破竹的往茶唯方向刺了过来。 她心中一慌,乱了手脚。又顾不上林花花,寺清折返,直直的挡在了茶唯面前。 那根如长矛般的水鞭直直俯穿寺清的胸膛,插,进茶唯的腹部。 寺清嘴角溢出鲜血,没有回头,她低声说:“还能跑吗?…快走,我顾得上花花,顾不了…你!” 鲜血溅得她一脸,她耳朵嗡嗡的叫,寺清的声音时不时传进她耳朵里头。 ——还能跑吗? ——快走… ——快走….快走….我顾得上花花….快走… 她直直的往后倒去,砸进水中。 寺清与白龄一场恶战,如河奔海聚,冲垮了周边的树林田埂。 双双身负重伤,地上一片狼藉。细流如溪浅的战后之地,躺在地抽搐的三人。 黑夜褪去,终将迎来亮光。 +++ 后续。 凌晨四点多。 停靠在江边一艘小渔船,站在船头的老头拍了拍雨鞋上的灰尘,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碎了一口。 他三步做两步,跨上堤台四下张望无果,心中焦急的来回渡步。 从残旧的裤袋掏出烟,没找到火,只好回船仓。点了根烟站在船头,片刻后,他把烟屁股往岸上一弹。 火速的跑去解绳子,嘴咧咧的骂道:“老枪头哟,别怪咱无义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还指望留着命享福叻…” 他解开绳子刚调头回船,背后传来一声大喊。 “孙子…干你娘的…老子脚跟还无落地,你敢开溜?” 他转头一看,老枪头从堤上跑了下来。天开始泛起鱼肚白,他定眼一瞧,发现老枪头背上还驮着一个人。 顾不上那么多,一瞧背后没有跟人,他赶紧跑去船头开船。 等船离了岸有大段距离,他吊在嗓门眼的心这才放了下去。他着急去抓老枪头腰上的包,把里头三大叠钞票掏了出来。 数了钱分了赃,他才开口:“墙头上跑马…你个不懂回头的畜生..”说完抓着钱甩在老枪头的脸上,又骂道:“都是刀尖上的活,拿了钱赶紧撤…傻不拉几驼个包袱不怕连累死你?” 老枪头接过钱,赶紧锁在腰间的包里。 常年出海晒得黝黑,瘦得皮包骨,两个老头一个模样。 老枪头捡了便宜般,拉着他往船舱去,边说:“老八拽…咱是捡了好货…” 地上那小姑娘被翻过了身,腹部与胸膛被鲜血染红,全身湿透,细细的黑发黏在脸上。 “瞧,长得俊哟…能卖好多钱叻!” 老八拽手拉起姑娘衣服,只见腹部鲜血往外溢,他啧啧了半天,一直摇头晃脑。 他一直都走黑货,身上不背人命,怕死了要下地狱。 老八拽从船仓里拿了些布条,隔着衣服缠在姑娘腰上,说道:“血止住了再说,能不能活命还看造化。” 收完钱的老枪头路过林子,见一人直挺挺的靠在树干边上,弄了半天没醒。说不定被抢劫了之后,凶手伤人跑了。 夜里黑也没见着伤口,就给驼了过来。 见老八拽这么说,他唉声叹气的开始解裤腰带。 老八拽一见来火,狠狠的把他踹出了船舱。 “不得捞点好处?” “狗咬皮影子没点人情味…滚…” 与往常一样,送完黑货走水路回去。 在船头呆了一天,老八拽也说了,这次黑货走完不接了。怕是有命赚没命花,老枪头同意,细数着手里头的钱。想着回头娶个娘们,好生过日子。 走了一天,回头去瞧那小姑娘。 老八拽蹲下把手放在她鼻息,越来越弱。他转身把船往岸边开,快靠岸的时候,他进船舱抱起那姑娘往水里一扔。 临扔之前,老八拽自掏腰包塞了一千块钱在姑娘的裤兜里。若真能活命,有钱也好开路不是,他叹了一口气,也算给自个积德了。 老枪头大呼小叫。 “别摊上人命,到时被查到可就麻烦了!扔这指不定遇见人,也许还有救…哎…怕是也救不活…” +++ 林花花觉得浑身乏力,她睁开眼,却怎也抬不起来。 眼缝隙里头,有个熟悉的人影。 他回来了吗? ——“我来晚了…” 寺清声音很弱,回道:“都伤的不轻,她也不好过…我现在动不了…开始虚化了…” “正因为查出“她”来,路上也遇见了事…怕是难办…清啊,你模样该怎么办?天呐…” “我有主体,她没有…虚化…跑了…” 林花花听见一声叹息,很熟悉,是文零。 她是在做梦么?浑身好疼,脑子好晕…好困… “你在这等我回来…我知道哪里可以救花花…” 寺清着急问:“茶唯呢?” “我让之前警局里的同事去找…等我回来…去符箓找兔狲想想办法…总会有法子的!” 林花花感觉身体不断的往下掉,那种踩空的感觉。 周围看不见一丝光亮,或许…再无光亮。 +++ “用你一只眼睛,换我救她,换不换?” 女人的声音很娇媚,她坐在茶桌边上泡着茶。身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衬衫,黑色西裤的男人,他一双明亮的眸子带着笑意。 对方毫不迟疑开口:“换…若百目鬼的眼睛值钱的话。” 身穿黑色那男人开口,笑:“老板娘真狠心呐,人家这眼睛可刚换上。” 女人开口:“夜无,好好闭上你的嘴。” “我换。” 引子——我们都活在梦里 “一百两百三百…一千块..” 茶唯迷迷糊糊听见一直稚嫩的童声在耳边说话,她紧蹙眉头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又昏死过去。 “给我…”女人动作熟练的用右手大拇指在舌头上划了一下,开始点手上的钱,重复数了两遍后,嘴角一扬道:“整数一千…唉…你这条贱命也就值这么多钱了。不过现在全归我,老娘可是废了老大劲把你从河里捞上来呢!” 说完一叠红毛毛在手上甩了一下,心里暗暗窃喜。 身边孩童垫高着脚,眯着眼睛笑,他瞧着这叠红毛毛问道:“老妈,这里是不是好多钱?” “也不算好多…够你吃很久很久的炒粉就是了!”她微微一挑眉,朝孩童眨巴眼睛又说:“加两个鸡蛋那种!” 孩童用力点点头,捂着嘴笑了。 +++ 外面客厅传来乒乒乓乓的碗筷声,秦梦里揉揉额头望了窗外一眼,阳光穿透那轻薄的窗帘跑进房间,想必又是个好天气。 客厅的水龙头哗哗作响,星燃吃完了早餐该去上学了吧。 秦梦里一副睡不醒的模样,她打了个哈欠撇过头,瞧见床柜上放着那叠现金。这才想起昨夜喝得有些多,为了不让星燃看见自己这模样,去河堤吹了吹风。结果拖了个大活人回来,那人腹部被血染红,绑带早已松散,昏迷不醒的,倒是个俊俏的姑娘。 昨夜也就随意清理了下伤口,她一看,了不得,腹部一个三厘米长宽的小洞。秦梦里酒刚醒,一股毫不畏惧的劲头,用酒精清理下伤口,重新绑好。 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 外头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星燃上学去了。时间尚早,秦梦里抓住枕头挡住光线继续睡。 不见清晨阳光,只见傍晚夕阳,这是秦梦里的生活。 … 傍晚星燃放学,他看着要好的同学都被家长接走了,他嘟着小嘴挥手说拜拜。今天下课又跟比自己高年级的男孩打架,又被罚值日。 他拿起扫把一个人做起值日。 打架他很是卖力,即使高年级的也是被他打的满地找牙。虽是胜负已定,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有事没事专爱找他麻烦呢? 他可不喜欢打架,他妈妈还等着他买晚饭回家吃饭呢! 路边的蛋炒米粉一份六块,星燃停留在高高的摊前,举起手比了下手势,稚嫩的童音吩咐道:“老板两份炒粉。” “好叻,马上。”小摊老板点起炉火,火噗噗直响,动作迅速。 星燃小眼珠子转溜了下,寻思着昨夜家里来了个大姐姐,也是要吃饭的。现在可有钱了,应该吃好些,继而又说:“老板你还是给我三份,要三份…嗯,一份多加两个鸡蛋!” 他咧着嘴笑得天真可爱,背着书包盯着脏兮兮的小脸蹭到了摊前,在一版鸡蛋面前,专门挑了两个个头大的指着叫道:“要这两个。” 天已经黑了,月亮跟在星燃后,一直移动。 绕过大道穿过小巷,离市区偏远的周边小屋,像危房一般摇摇欲坠。他要走很多下坡路,住的地方一下雨就湿哒哒的,这情况得持续很多天,等太阳把地上水分晒干了,路才会好走些。 这里像一个难民营,原本住在附近那些人,基本都搬走了,也就剩他们总是离不开这。他努努嘴,真希望快点长大,赚了钱带妈妈离开这个鬼地方。 昨晚那个姐姐从哪来的呢?穿的鞋子可真好看! 他掏出钥匙开门而进,脱下鞋子放下书包,把三个快餐盒放在桌上,才跑去洗手。 “妈,起来了!”他走过去敲门,又绕过客厅想去另外的房间,脑子一转停下脚步,打开快餐盒扒拉了两口,这才心满意足的去开门。 “哈喽姐姐?起来吃饭!”星燃推开门,凑过去床边又叫了两声。床上那人没有出声,紧闭着双眼,星燃咦的一声用手去戳她脸。觉得不对劲,摇晃了下她的手臂,顿时吓得小脸失色撒腿就往外跑。 “妈,她…她死了。那个女的死了!” 秦梦里一听,吓得从被窝里翻滚下床,睡眼惺忪的开门。鞋子没穿就跑到对面房间去,嘴里叨叨着:“祖宗啊你可千万别连累人呐!” 床上那人,脸色掺白,呼吸薄弱。 秦梦里松了一口气,没死,但提在嗓子眼的心怎么也放不下来。这指不定好不过来了,死在这可麻烦大了。真是喝上头了脑子转悠不过,狗抓耗子多管闲事不说,还惹得一身骚。 母子两人在床头呆站了半天。秦梦里还没洗漱,习惯宿醉的也避免不了的头疼,她扶着额头望着床上那人,有些无可奈何,轻声道:“星燃,去…把张娘请来。” “不去…”星燃嘟着嘴低下头,不高兴的揉捏自己的衣角。 秦梦里有些脾气,说:“叫你去就去…跟张娘说,老规矩。” 星燃有些不情愿,绕过桌子用筷子又在饭盒里扒拉两口,手背抹抹嘴才跑出去。 没有张娘治不好的病,可是那个老人,想想都让他害怕。 +++ 他是不会进去的,那个长满青苔的小屋子。 张娘的小屋像不受阳光眷顾似得,在巷子下坡路最底下。那里楼房偏矮小,屋边上又一颗很高的槐树,把光线挡得严严实实。屋前一米宽的水沟与路隔开,常年雨水积累,也就挖了水沟排水,门前一块轻薄的木板便是进去这屋子唯一的路。 星燃踩着木板,用力敲了敲门,又快步的退了回去,这才喊道:“张奶奶,张奶奶你在家吗?我妈有事请你帮忙。” 那木漆几乎掉光的木板门吱呀一声开了,屋内黑得不见一丝光亮。一阵微风吹过星燃的脸颊,带着潮湿的青苔味,他顿时打了个冷颤。 对方的声音低沉而空灵,像穿透了那石砖堆积起的墙:“进来。” 小孩在门口渡步,进而退,犹豫再三。苍白的小脸紧绷,一口蛀牙咬紧,终于还是迈开了步伐。 踏上木板,继而被黑暗包围。 有些年迈的老人,满头银丝。咋一看她步伐却稳健轻盈,双目炯炯有神,泛着微微的光亮,像可以直击人的内心深处般! 张娘眯着眼睛对小孩笑。 小孩破旧的白绿相间校服,手插在衣兜里捏紧了小拳头,小脸紧绷说道:“张娘我妈有事找你帮忙,老规矩。” 屋内摆了许多瓶瓶罐罐的东西,角落藏着高高的玻璃杠子,光线太暗看不清。张娘半蹲下,挡住他视线,她笑道:“帮张娘一个忙!” 随即手里捧着一个土黑色的陶罐,有大人两个巴掌那么大,瓶口很小,星燃的小拳头伸进去差不多。 “它饿了,给它点东西吃!” “星燃没带吃的东西,家里...也不会有。”他转念一想,又怕张娘听了不高兴,不答应帮忙了,又说:“你去我家吧,那生病的姐姐炒粉可以给你吃。” 张娘哈哈一笑说:“它可不吃那玩意,只吃这个。” 瓶子里黑兮兮的,倒也没瞧见什么,他怪好奇的往里头探了探。谁知没有反应过来,张娘抓住他的手,在他小指上划了一口子,鲜血滴答滴答的滴进瓶口,瓶内立即传来悉悉索索的窜动声。 … “不碍事的,瞧你哭的…哪像个男子汉?” 老人走在前头,步伐轻快,小孩跟在身后,一路小跑。 星燃吸着手指,这点伤他可不怕,只是被吓到了。刚土陶罐里头爬出一条金黄色的大虫子,趴在他伤口吸起血来,虫身的金色光纹越发强。 他气得鼓着腮帮子说:“我定是男子汉。你说话算话,你不许再跟我妈要钱了!” 张娘忽然停下脚步,笑着说道:“钱,我肯定是不要的。老规矩嘛,也可不要!” 星燃咦的一声,忽然觉得张娘脸上的褶子似乎没了。他走在后面打量着,正寻摸着,只见张娘那头银丝,在巷子里折射下的光线里,逐渐变黑。 那有些微弯的背,也挺得笔直。 到了家门,他呆愣住看着眼前那人,似乎不认识般,一股不明白的恐惧揪住了他的小心脏。 … 床上那人紧抿着掺白的薄唇,像安静的瓷娃娃。 张娘翻开被鲜血染红的上衣,解开绑带,右肋下方有三公分的伤口。血并没有在周围结痂,相反伤口干净得如同假象般,随着呼吸张狂的拉伸。 秦梦里看见这奇景,支支吾吾道:“伤口昨晚我清洗过…” “出去,把门带上。” 秦梦里知道这是张娘行事的老习惯,二话不说,拉着星燃退出房间。 片刻后,张娘从房里走出来。秦梦里从脑袋上拽了几根发丝递给她,张娘看了一眼没有接。她一旦生大病,都是请她帮忙,没看清过张娘有何手法。但秦梦里很清楚,张娘搞得是蛊。 那些被拿走的发丝,她不知会发生什么,只是,她除了儿子,也不怕失去任何。 这次张娘没接,她有些奇怪,正要开口。张娘握紧的拳头摊开,里头是一罐红的发黑的血,她又握紧说道:“报酬我拿到了。” 望着张娘身影从门口消失,秦梦里光着脚追上去,问道:“她会不会死?” 张娘停下脚步,没有回话,扭过头继续走。 第一章 星燃 夜黑沉沉,月高挂,这一片地方像被一块黑色的大网笼罩,连月的银色光辉都无法穿透。乌压压一片,真是令人感到厌烦。 幸而家里灯亮犹如白昼,才让人心里多少有些慰藉。星燃坐在电视机前,抱着膝盖看动画片。房间内梳妆台,秦梦里在那化着妆。 镜子中即使厚妆粉黛,皮肤也遮挡不住的憔悴与暗沉,似乎在告诉这张脸的主人,你,已经老了。秦梦里手拿着粉扑停了停,她淡淡一笑,漠然。 化妆台上见不着口红,包里也是翻个底朝天。秦梦里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星燃,你看见我口红没有?”实在是找不着,心里有些焦躁。当然她根本指望不上星燃能看见她口红,他能知道长什么样?问星燃其实更像在问自己,没等对方答复,嘴里开始碎碎念起来:“我记得放桌子上的…怎么会不见…分明还有点,这时不见会坏了事…又得重新买,真他娘浪费!” “你到底看见我口红没有?”秦梦里冲出房门,一把抄起沙发上的枕头,往星燃脑袋上砸去,吼道。 星燃憋红了脸,他叫道:“没看见,我没看见。” 那稚嫩的声音让秦梦里听了心疼,她讨厌动不动就失控的自己。转眼,星燃跑进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她从地上捡起抱枕,愧疚之后又想着昨晚是不是酒喝多了忘在哪了?算了,只能上班再去跟人借了,只是那些贱人的口红脏得要命。 … 第三天了,床上那人还是安静的躺着,未曾睁眼。 屋外传来秦梦里高跟鞋踩着水泥地的声音,后是大门上锁的声音。他憋红的小脸,像没绑紧的气球,气一下子跑了出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星燃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支口红,他捏在手里气喘呼呼。 他摇着床上那人的手哭了,哽咽的对她说话。 “我不喜欢她这样,我很不喜欢。“ “我不想她出门,一点儿也不想…一个人在家我怕…“ 他哭完揉揉眼睛,拽着袖子把鼻涕擦干净。对方的呼吸很均匀,星燃静静的,最后困极了,趴在床沿睡着了。 “我好想快点长大…“ 他呢呐道,他已经不止一次,在这个安静的人面前说了。 +++ 茶唯听见耳边很大的水声,卷起的水瀑俯冲如虎啸,她想睁开眼睛,可却困乏无力。 寺清的声音响起,她问:能跑吗?我顾得了花花顾不了你… 她猛然睁眼,看见寺清的背影,水柱穿透了她的身体,鲜血止不住。茶唯手想去抓,脚下一空,狠狠的坠落在水中。 眼前的碧波汹涌,那水流冲得她无处针扎。 这一刻时间好似静止了般,水也不再流动了,她缓慢的沉入了河底。下方绿油油的水草,往上快速的生长,那拂动的水带像有了生命般,张开着触须缠住了下沉的她。 茶唯憋着气,徒手去解开那些缠住的水草,却怎么也解不完。她扭过头,想看清水草底下的样子,怎知背后一幕吓得她大吞了几口水。 幽暗的河底。 那人躺在水草中,那绿丝丝缠绕在她周围,她还和之前那般模样,没有健全的皮肤,露出狰狞的脸。 白龄笑着看着她,水草越发往上攀。 她被拉到了河底,河面上有一人缓慢的飘了过来。茶唯眯着眼睛定眼一看,河面上飘浮着的人,一手攥紧了黄符,一手捂住腹部,紧闭着眼。 是花花。 茶唯扑腾的想往上游,却怎么也无济于事。 突然,水流滚滚,把林花花带得老远。 她张开了口,水一直呛着她喉咙,窒息感的无助感瞬间将她包围… +++ 早晨闹钟还没响,星燃便起床了。他把醉躺客厅的秦梦里拽进房间,再去房间用毛巾给她擦脸擦手。最后接了杯水放在床头,这才拉上窗帘,关上房门。 吃完一小片干面包,他走进茶唯的房间叫道:“姐姐我去上学了。” 这一天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他总是很认真在听课,背后的男生老用铅笔戳他的背。在他校服背后画画,他气得拿起课本就往人家脑袋上砸去,再次被叫去门口罚站。 下了课,老师跟他说不许动,站到下一节课。 几个男生跑过来嘲笑他。 “你妈在外头跟人乱搞,生了你这傻儿子…略略略…“ “哈哈哈傻儿子…” 放了学,他放下快餐盒跑去茶唯房间。他努着嘴说:“今天李杰那小子带着五年级的男生来打我,不过这次门口保安大叔在…李杰总是说我坏话…“ 他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双手捧着脸,嘻嘻笑道:“雪晴今天看了我两次嘻嘻,不过她总是很凶…倒是李杰我总有一天会好好教训他的,等我长大了有力气,一定好好教训他…” “水…水…“茶唯紧蹙双眉。 星燃双眼泛着光,他惊喜似得跑出房门,用空瓶子在水龙头接了半瓶水。跑进房间,掰开茶唯的嘴,往她嘴里头倒。 她呛得一直咳嗽,感觉快窒息了,豁然的坐起身来。 茶唯趴在床沿干呕了,全身乏力,抬起头,只见一小男孩映入了眼眸。小男孩捏着空瓶子,一脸慌乱,紧张,却透露着些许期待跟欣喜。 星燃一见茶唯盯着他看,他后退两步,捏紧空瓶。随后又显得有些大胆,说:“姐姐,你醒啦!” “你是谁?“ 小孩脸脏兮兮的,小寸头,穿着校服破旧。他眼眸很明亮,犹如夜空中的星。 茶唯记得,时不时听见一些话,稚嫩的童音,应该也就是他了。 “我叫星燃,星星的星,燃烧的燃。” +++ “醒了?”秦梦里自己也刚醒,听见星燃跟人的说话声,她跑过来对门看。 见茶唯有些呆愣,脸色掺白如白纸,她又说:“饿了么?想吃点什么东西么?” 对方摇摇头,她支撑着想下床,可惜全身软弱无力。腹部的伤口,一动撕拉的疼痛,茶唯皱着眉头放弃了举动。 秦梦里顶着一窝乱糟糟的头发,穿着昨晚还未换下的衣服,她站了半天。 这才听见茶唯嘶哑的嗓音,开口道:“能借一下手机吗?” 她很担心寺清跟林花花的安危,想立刻就跑回去找她们,可目前她连怎么会在这,又怎么到这的等一系列问题都没有摸清。 昏迷的这几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秦梦里把手机丢个她,在客厅瞧见星燃在吃炒米粉,她努了努鼻子说道:“一年四季都吃这个,星燃啊,你以后长不高怎么办?“ 星燃鼓着腮帮子,反驳道:“你胡说!我会长最高!“ “好吧好吧小祖宗,你能长最高。“ 家里多了个陌生人,与往常也没有什么不同。她洗漱,吃饭,晚一点准备上班。年年月月像齿轮般,艰难又乏力却依旧为了活着而转动着。 茶唯把手机放在耳边,表情有些木讷,未曾有人接听。 最后她给文零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这个号码能与她联系上。 秦梦里把饭盒端到房间来,笑眯眯的拿过手机,把饭盒放在她手里。她像能看透对方心理般说:“我知道你有一百个疑问想让我解答,我在河边救了你的命,把你背回家,到目前为止过了三天时间…对你昏迷了三天,现在最需要吃饭,没有清淡的也不会帮你做,将就吃ok?“ 茶唯盯着那干巴巴的米粉毫无胃口,她说:“这里是哪?” “黔西。”秦梦里拍拍她肩膀又说:“我得收拾收拾去上班了,小姑娘,我可救了你一命…你可要记住…” 秦梦里一席话,搅得茶唯脑袋生疼,她越发努力回想,脑袋里越是空白。 但腹部的疼痛提醒着,那天夜里,一水柱穿过寺清身体直击腹部,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 秦梦里一身亮片花里花俏踩着高跟鞋出门了,她头发弄得卷卷,吐着鲜艳的口红。从白昼般的家里走进黑夜,好像只有这个时辰是属于她的般。 敞开的房门,一撇而过的身影。 茶唯打量着这个家,她呆的房间就一张小床,一个学习桌跟衣柜。对门是那女人的房间,小孩从门外跑进去撑着下巴呆呆的看她,眼里露着欣喜。 “家里还有别人吗?”茶唯被他看的尴尬,哪有小孩一直盯着陌生人笑的。 星燃扁下嘴:“只有我跟妈妈。” “你爸爸呢?” “我妈说很久很久以前,我爸爸就跟别人跑了…”星燃鼓着腮帮子,小孩子开不开心都写在脸上。 只是一撇而过的印象,茶唯对秦梦里不抱有什么好感。夜场里的小姐,私生子,毫无责任的生活着。 可这个孩子的双眼可真清澈啊! 小孩有很多问题,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着无限的好奇。 茶唯跟他聊了好一会,累了便躺下了。星燃把灯关了,坐在凳子整个人趴在床沿上。 “你怎么这样睡?“ “床给姐姐睡,星燃只好这样睡了。“黑夜中他眨巴着眼睛,又说:”不过没关系,星燃是男子汉…“ 茶唯腾出一小块地方,拍拍床板,说:“要平躺睡才好,不然长不高!” 夜里那小孩迟疑了片刻,脱了鞋子翻身上去,他眨巴眨巴眼睛,嘻嘻的笑了。 第二章 秦梦里 这里的天万里无云,湛蓝得像碧玉般澄澈。早晨的阳光很柔和,洒在脸上总是暖洋洋的,像是一轻薄的丝绒在脸上轻抚。 呆坐片刻整个人舒服得有些昏昏入睡,他平躺在堂前屋檐下,青石板砖很凉快,忍不住微微瞌上了眼。 房梁上那只猫,纵身一跃,落地无声。它跳在瞌睡那人身上,一股电流直击胸膛,他豁的一下猛然坐起身。 “你干什么?有病啊?”文零没好气的瞪了它一眼,冷哼一声,从兜里掏出烟准备点上。 兔狲舔着前爪,咧着嘴笑道:“水灵那小姑娘醒了。” 文零把烟放回去,起身往堂前房间走去。打开房门,寺清坐在那,盯着自己那半透明化的双腿发呆。 一见文零进门,她才回过神,一瞧周围也格外熟悉,旁边的床上躺着昏睡的林花花。寺清问道:“这是符箓?” “嗯,思前想后的…你两都重伤,实在没法子,也没地去…”文零坐在对床,门外兔狲慢悠悠的走过来,文零朝寺清努努了鼻子,又说:“这不是还有它么?起码也是活了一个世纪久,有事也可以有个商量的!” 兔狲跃上寺清的床,又甩了甩尾巴,那炸毛般的长尾似乎从上次之后,再也没有封起来过。 寺清问:“花花怎么样了?” “死不了…”兔狲半躺着,后腿抬得老高,给自己各处顺毛。嘴里吧唧吧唧又说:“本尊早料小火炮迟早是要吃瘪的,性格如此不好…这下倒好了,不躺个十天半个月别想着下床蹦跶。” 寺清看向文零,他一只眼睛带着眼罩,微微对上眼神,他低眸。 兔狲舔完毛后,伸了个懒腰,用爪子去戳寺清双腿,猫爪直接穿过那半透明如水状般的腿。它咧着嘴,露出尖尖牙,笑道:“有功夫担心别人,倒不如操心你自个…瞧你一个妖精做的,没多大出息…倒也是,世间有本尊这般修为的,也是寥寥无几。” 文零瞪了它一眼,一脸写着,你再说,再说掐死你。 冷嘲热讽被寺清视若无睹,她担忧说道:“茶唯一直没有消息…不,我更担心她…念变…“ 寺清不知道文零可有看到,之前文零说是让人已经去查,她清楚文零想说些什么。不等对方回答又说:“去句容火车上遇袭,那夜茶唯差点被邪…被白龄绞死…我当时触碰她看见了一些…“ 她伸出手,文零握住了。 从全真陈永安注入了毒血,被奠柏拉进深土,她心灵便产生了一些变化。后被白龄设了圈套,迷了神,一直堕入沉睡。 童年的一切,像藏在角落那黑色盒子,结了厚厚的霜。如今那把隐藏的锁被一点点撬开,禁闭的盒子开了一个小小的口。 寺清怕的,是茶唯尚未找回的自我,永久迷失。 他额头冷汗滑下,喉结滚了滚,握住寺清的手紧了紧。 在束河文零看见茶唯身上那片灰色的景象,在倒叙般,像一卷曝光的老胶片,时光倒回渐渐的印上了原本该有回忆的定格。 紧握的手彼此松开了。 屋内是死一般的寂静,片刻后,兔狲的嗓门像刀子划在玻璃上那般刺耳,把他两的相融在一起的精神狠狠的撕裂。 “在后海百妖洞,沾了那小姑娘的血的匕首,划开了鱼精那鳞片盔甲…”兔狲那大眼睛微微一眯,又说:“当时我就该吃了她,免得便宜了外人。” 文零闻言一愣,随即提着兔狲的后颈,扔出门外。 “若是我没猜错…”文零看向寺清,语气克制下低沉:“她的邪念还停留在7岁…” +++ 茶唯跟秦梦里搭话很少,她醒来的这几天,几乎是晚饭时星燃回来一起匆匆吃了个饭。只是不断的询问,手机是否有人联系,答案总是令她失望的。 倒是星燃,每天坐在床边写完作业就开始讲今儿个在学校发生什么,话好像永远都讲不完。那张笑盈盈的小脸,那清澈的双眸,茶唯却觉得异常的温暖。 只是夜晚在入睡前,回忆如潮水。那些回忆如同散落在地的书页,她一页一页的捡起,慢慢的拼凑。 一切空缺的地方她使劲想不起来,她想不起自己怎么去的句容,她总是想起那时在深土里醒来那种绝望感,把她淹没得要窒息。 “姐姐,你睡了么?”星燃压低声音轻轻的问。 茶唯一闭上眼睛,总是忍不住发抖,听见星燃的声音,她身心都冷静了下来。她淡淡回答:“你怎么还不睡…” 星燃扭扭捏捏说:“明天跟其他学校的足球比赛…我才不是怕输…是同学们的爸爸妈妈都会去…我妈肯定是不会去的…” “好,我去。” 他转过身,双眸眨巴像天上的星,欣喜问道:“真的吗?“ “嗯,睡吧!“ … 小学挺破旧的,操场上的足球门都是人工木头加一张渔网。茶唯走路不太方便,没走动一步都是撕裂的疼,星燃手里帮她拿了张小凳子,座椅都需自带。 操场人倒是挺多,两边都坐满了家长,热闹极了。茶唯找了个角落坐下,她个子在这还算高的,坐在前面怕挡住人。 入春的天气适宜,早晨的阳光倒也不晒人。 好不容易等到了开场,双方都父母都是一阵躁动,手里挥动着小旗帜,哨子声齐鸣刺耳。 星燃这边的队员都属于瘦弱,倒是对方一个前锋身宽体胖的,撞起人来劲儿大。一个个面对这等强敌都苦恼无比,没有自信抢球。 几场下来星燃灰头土脸的,小拳头卯足了劲儿,嘴气嘟嘟的。中场休息时,他有些不敢走过来,茶唯喊他名字,他这才低着头跑过来。 “输了…“他一副没给茶唯长脸的愧疚感写在脸上。 茶唯捏他的脸,让他抬起头来,说:“我大老远瘸着颠过来就来看你输啊?“ 星燃拽着衣角,撇过脸说:“赢不了..“ “输人不输阵,拿出你的气势…“茶唯抓他的肩膀掰过身,指着对方的前锋,在他耳边说道:”你们都怕他作甚?瞧他胖嘟嘟的样子,力气是有,灵活度赶不上…对方球队吃死了你们的不敢接近,都把球传给他,你们一个不行,两个交叉拦截准是能翻盘的!“ 星燃呆愣了一下。 “听懂了没有?“ 吵杂操场,那小男孩大喊一声:“听懂了!“ 茶唯微微一笑:“就得这气势!“ 球赛是肯定没有规范可言的,双方更是没有教练,不过是一场体育活动,凑足了热闹罢了。 暂停休息,再次上场时,原本倒戈一边的胜利天平开始有些变化。而星燃这边的队友一个个像打了鸡血般,小小的个子在操场上极速奔跑,认真的样子迎来家长一阵阵欢呼的加油声。 即使这场球赛输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 秦梦里洗漱完走到桌子前,翻开饭盒,是蛋炒饭。瞧见客厅电视机里播放着蜡笔小新,她端着饭盒跟星燃他两一起坐在沙发。 好笑时,都咯咯咯的笑。 秦梦里问:“今儿变口味了?“ “姐姐想吃。“星燃拿着空饭盒,吃完抹抹嘴,看着电视笑嘻嘻的。 秦梦里有些诧异,作为母亲对孩子肯定是敏感的,这些年过来,极少见星燃这般欢乐。 茶唯吃完回房间休息。 她这才开口问星燃,小孩的快乐是藏不住的,他把今天赢球多神气的事讲了个遍。 “是姐姐教的…同学都听我的…对啊对啊…最后老师都夸我们厉害呢!“ “开心…很开心啊….同学们最后都把小旗给我了呢…呐,我拿给你看…在这里…“ 月光洒下银辉,屋顶一片澄亮,似乎也在倾听屋内传出的欢笑声。 +++ 一个陌生人,意外的住进家里。她对于这个陌生人不想多问,等伤养得差不多,收些报酬不再来往。 今天破天荒起了个大早,秦梦里洗漱了番就要出门,坐在客厅的茶唯张口想说话,她把手机丢给她扭头就走。 还是联系不上,茶唯垂头丧气。 秦梦里提着菜篮子回来,接过手机问:“还是没有联系上么?” 对方摇摇头。 家不大,秦梦里在厨房洗菜刷碗,一边跟客厅的茶唯搭话。 “你叫什么?哪里人啊?“ “茶唯,广东的。“ 秦梦里切菜的手停了停,把水关了,开始摘菜。细微的声音其实很奇妙,家长里短反而让心里踏实。 “哦,广东人啊!你怎么跑这来呢?你这伤又怎么回事?”秦梦里继续切菜,她晃晃脑袋又说:“唉,我就好奇…不想说就别说,我多嘴…” 茶唯没有回话。 “星燃的事,谢谢你。”秦梦里苦笑,又说:“我已经…很久没见他这般开心过了。” 期间也没搭话,茶唯之前心里有稍许偏见,听完这话之后,对眼前这个女人似乎更多是同情。 星燃提着饭盒回来,见一桌子菜,开心得直跳脚。 秦梦里烧的一手很棒的湖南菜,但听茶唯是广东人,很细心的少了许多辣椒。看着一桌子菜,茶唯心里有小小的感动。 她给儿子夹了一只油焖大虾,一大盘虾,都放开了手剥起来。 “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秦梦里把剥好的虾放在星燃碗里,瞧他大口大口像不用嚼一样的吞,又好气又好笑。 茶唯夸道:“手艺很不错。” “好久没动手了,都失了原本的味道,不三不四能入口就行了。”秦梦里给自己乘了一碗汤,是番茄鸡蛋汤,很简单很新鲜的口味。又问道:“你呢,会做饭吗?广东姑娘都挺会做饭,我那就有一小姑娘熬的汤可好了!“ 星燃站身来,夹了一块小炒肉,放进嘴里,之后再不坐下了。 她觉得茶唯话挺少的,不怎么爱说话,不怎么爱笑。不过这社会谁没经过冷雨风霜的?日子总还是要过,对着阳光就得笑,不然会被黑暗吞噬的。 茶唯吃得快,这是近期吃得最好的一餐,她把饭吃完才缓缓答道:“会做一些简单的。“ 秦梦里笑了:“以后你当自个家,想吃啥自己做…想住多久都成,别客气!” 茶唯点点头,微微一笑表示感谢。 屋内家长里短,围绕着星燃磕叨了几句,有说有笑。这个屋子原本结上的一层冰霜,也在这样暖和的氛围渐渐融化开来,终于有了家的生气。 秦梦里轻轻咳嗽了一声,剥大虾的手停住,她头埋得有点低。 茶唯见她身子在微微有些发抖,刚想询问,对方抬起头来双眼通红,整个脸一下子煞白得吓人。秦梦里嘴唇瑟瑟发抖,牙关似乎在打战,她呕的一声推开桌子,跑进房间。房门一甩,整个屋子像承受不住震动了起来。 碗被推翻了,汤倒了出来。汤里番茄像搁浅的鱼,软塌塌的再也没有了原本活力。 茶唯嘴里的饭瞬间形容嚼蜡,吞下去时像铁饼一样沉重,一时半会卡在喉咙,忽然咚的一下砸进胃中,整个身子沉重了起来。 转过头,星燃咬着虾,眼圈通红的望着那禁闭得房门。 茶唯微微一颤,这个小孩,他知道。 第三章 查探下落 夜晚的小巷子,一小路灯泛着微微的亮光,几只飞蛾绕着那小灯扇动着翅膀。原本微弱的灯,好像又被挡了许多,巷子阴暗潮湿。 王力天喝得有点多,跟田覃两人摇摇晃晃的走,边走边瞎吹。两人都是当地的小混混,后跟上当地一老板,每天喝酒应酬的事不少。 这地方相对偏,也不知在哪下的车,一个劲头走,就为了醒酒。 王力天走进巷子,找了个角落小解,田覃走过去也拉下裤链。 巷子头幽幽走来一个女人,紧致的旗袍衬托着窈窕的身材,一席长发挽起,远远望去就如梦中人般神秘又吸引人。 “嘿,你瞧…”王力天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田覃,语气透漏出一股兴奋劲:“我不会做梦吧?“ 田覃眯着的眼睛一看,瞬间张得老大,他哈拉道:“我倒希望在做梦,这样哥们想干啥…就能干啥…“ 张望着四下无人,又是入夜时分。 田覃觉得大半夜的穿着旗袍,怪渗人的,可这身材,想想他小心脏都受不了,打了个哆嗦拉起裤链。 酒壮人胆,只听见王力天说道:“那咱两就干点啥呗!” 那女人从巷子头慢悠悠的走过来,每一步都略为沉重,她歪歪扭扭的走着,似乎也是喝了点小酒,手扶着墙三步两停。 两人尾随了过去。 路灯啪的一声破碎,整个巷子瞬间暗了下来。 这一暗,内心负面的想法想开了口了米袋,瞬间哗哗外流。两人快速走过去,王力天一把搂过女人的肩膀,满嘴酒气调戏道:“小美女这么晚了往哪去啊?” “就让哥俩送送你吧?”田覃一只手不规矩的往女人腰处放。 两人各站一边。田覃手一碰立即抽了回来,手上湿漉漉的。这女人全身湿透,往下淌着水,身上没有一点温度。 他转念一想:该不会大半夜碰见什么水鬼吧? “我滴妈呀,你给摔河里去了?”王力天抱紧女人的肩膀,好似体贴般又说:“瞧瞧你,半夜不该喝这么多酒,万一摔进河里起不来咋办?来,让哥哥帮你,湿溜溜的衣服容易感冒!” 田覃一听,刚才那点顾忌也跑的无影无踪。跟王力天就要去脱那女人的旗袍。 对着这样遭遇,换做谁都是大呼小叫的。怎知这女人静若泰山,沉稳得不像话,她声音如银铃般悦耳,听的人骨头酥软。 “拐个弯就到家了,外头凉,两位进去歇歇吧!”好似怕两人不跟去般,又说:“家中只有我一人。“ 色心壮胆,不管不顾也就跟了去了,哪里有多想。 黑暗中,他们无法看清,这女人似乎没有脚,一路走来拖出一道长长的水迹。 … 一进门,王力天立即把门反锁,灯来不及开摩拳擦掌的上前,发出阵阵淫、笑。 王力天跟田覃被一股强劲推开,他们背后撞得疼痛,尚未明白。 对方那幽幽的语气再次开口,她说:“亲自上阵,玷污我这双精巧的手,自然是不愿的。今时不同往日,光有将无兵,战更是打不了的。“ 一声掺叫刚发出被立刻压制住,两条水鞭勒住了脖子,头上罩住的水晃动着。王力天大口大口的喝着水,眼睛张得老大,整个人被提在了半空,双脚使劲蹬。 “杀人取戾,并非我平时作风。你两倒是双双送上门来,颇有缘分,那么就为了我鞠躬尽瘁去死吧!” 两双脚蹬了回,直直不动了。 白龄身上湿哒哒的衣衫瞬间收干,好似那些水都被她吸入了体内般。原本透明的双腿,也逐渐有了形状。 两具尸体瞬间砸在地上。她盯着自己的双脚看了看,动动脚趾头有些满意。 只是,她那双高跟鞋去哪了?很是心怡呢。 片刻后,地上那两人豁地睁开眼睛。 +++ 秦梦里把星燃骂了一顿气冲冲出门了,捏着那口红,气不打一出来。小小年级就懂得骗人了?以后岂不是登天了? 灯红酒绿。 音乐轰隆隆的炸,秦梦里刚上班,遇见了熟客一下子被拉进了包房。 “这么多天不见,想我没?“ 这人被称为霍疯子,做事狠,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买卖。跟在一个老大身后,专门贩毒。秦梦里心想:几天不见,还以为你死了呢。 但还是照样赔笑,可对这人却恨之入骨。 他从兜里掏出一小盒玩意,塞进秦梦里裙子里头,笑着动手动脚。秦梦里捏紧那小盒,僵硬的笑。 霍疯子来了兴致,包房里兄弟多,他可不管。扒开了裤子就强上,秦梦里手去抓手机,震动的响,她刚想看看谁。 手机被霍疯子夺了过去,一把砸在墙上,粉碎了一地。 包房内灯光晃耀,那天花板越拉越高似得。秦梦里盯着那天花板,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像堆枯草,死死的躺在那,后来,什么都看不见了。 +++ 私活现在是不接了,老枪头没事儿做,经常坐在屋前抽抽烟,有事没事跟过路人瞎聊几句。 兴致来了会跟老八拽喝点,那老家伙什是有家庭的,跟他这种孤老头子不一样。一直寻思要娶媳妇,现在手上有点钱,只是这媒说来说去,总是没个落实的。 他一只脚踩在门前的石块上,插着腰抽烟,寻摸着找点事情做,不然人都得废了。 “老枪头,有人找你叻!”隔壁的大婶在门前呦呵着,提着菜篮子走开了。 走进门的是一个小伙子,高瘦个子,细碎的短发。一只眼睛被眼罩遮住,另一只眼细长,很有神。 “你谁?找我有啥事?”老枪头有些心虚,毕竟跑了这么久的黑货,保不住被揪到点小尾巴。 “有事,肯定有事。”文零走进门,闻到一股单身汉的酸臭味,又退出来,在门前的石头上坐下。 他当时收到茶唯的短信,拨回去一直无人接听。号码显示湖南,让他兜了好多一个圈子,只好从头查起。 茶唯失踪当天凌晨,那片密林脚印行踪,到了岸边停滞的船。他拖了些关系,查了几艘船是经常出入那边,废了一些功夫文零才找到这里。 他点了根烟,朝这黑黑瘦瘦的老头一笑,说道:“7月24号你人在哪?也就是半个月前,可去过xx口岸?” 老枪头低头咳嗽,往地上碎了一口,语气不太好说:“没去过,哪?不认识,都在家忙活,没歇得出门!“ 文零眯了眯眼,他烟灰一弹,弹到了老枪头脸上。他笑笑道歉,手去拍掉老枪头身上的烟灰。 老枪头嘴里骂咧咧。 文零的思绪陷入了进去。 老枪头送完货收完钱,路过那片林子,遇见昏迷的茶唯,他贪心大起背起这姑娘就走。在船上的一幕幕,像影片似得在他眼前上映。 文零强压住怒气,笑着说道:“进门左拐灶下石砖里头,那里太潮湿,钱藏不好烂了可就受罪咯!“ “呵呵。“老枪头一笑,身子紧绷,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文零把手头上的烟往地上一丢,脚尖踩了踩,开门见山说道:“扔下她的是什么地方?” 他语气瞬间直降如冰,冷冽喝道:“仔仔细细给我说清了,相差五十米开外,你猜猜会怎么样?” 对方目光如炬,吓得老枪头后退了好几步。 … 老八拽刚睡了个午觉醒来,悠闲得在家坐着。老枪头急忙忙冲进来,见屋内有他人,拉着他便往外头走,嘀嘀咕咕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把原委道了个明明白白。 “这家伙神了,钱藏哪都晓得明白。”老枪头又嘀咕道:“吓人得很呢!” 老八拽冷哼道:“你真是狐狸没打着反惹一身骚。“ 说完,他放眼看去,那年轻的小伙子就站在那。嘴角微微勾起,那只眸子细长,盯得人寒毛直竖。 “黔西,在黔西。“老八拽思虑了片刻开口,手放在身后攥得紧,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对着一小伙子他竟然手脚发软。 他又说:“那小姑娘伤的重,怕是…怕是活不住。不是俺们伤滴,当时老枪头背来就伤着了,流了很多血…“ 文零走过去,一巴掌扇在老枪头脸上,他笑道:“当时你要是没勒紧你裤头,出格了也不是现在这巴掌那么简单。” 老枪头愣愣被甩了一巴掌,脚下一个踉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捂着脸半天没晃过来,这人神了,他可没说船上的经过。刚才一路过来,也就挑重点那么一说。 “她如果活不了,你两这辈子没好过。”文零扭头便走,忽然停下脚步回头说道:“好好祈祷,趁现在。” 老八拽气得呼呼直跳,过来就往老枪头身上踹去,骂道:“你娘生你脑子忘在肚子里头了?丫的啥事都说,你有脸说?” “说什么了?啥也没说过!”老枪头冤枉得直嚷嚷。 第四章 毒瘾 伤口也逐渐康复,不会一动便撕扯般的痛,茶唯决定明早离开,毕竟也打扰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了。 星燃暗藏口红事件被骂了一顿,顿时嘟着小嘴不说不笑。幸好小孩心思转变也快,秦梦里也做了一顿好餐,小孩立即把烦恼甩得一干二净的。 自从这个姐姐来了之后,可真好。班上同学们愿意跟他玩,也没人从背后用笔划他衣服了。更不用天天吃炒粉,再开心不过的事。 情绪真的会感染人的,秦梦里见星燃那高兴的劲儿,心中也是温暖一片。这个小孩,跟着她受了太多苦了。 秦梦里收拾完碗筷,放进水槽准备洗。 今儿天气阴凉,傍晚几声雷鸣,雨下的大。星燃赶紧跑去开门,一下雨,外头的鞋子会顺着水流走,这地方积水太厉害了。 门一开,吓得星燃倒退了几步。 门口那人一身酒气,怒目圆瞪,乱糟糟的头发,走过去把星燃推到在地。 茶唯快步过去抱起星燃,她厉声问道:“你是谁?” 满身酒气臭的熏人,怕是喝醉了走错了门,但也不得不防备。 霍疯子盯着茶唯那张脸,细细的打量,他还没全醉。这小姑娘长得挺标志,他歪着脑袋嘿嘿一笑。 厨房秦梦里听见声响,一过来心提了上来。霍疯子可从来不会到这里来,她顿时有些慌了,害怕星燃见到。多年混迹夜场,心中的慌乱瞬间平息。随即露出惯有赔笑的脸,圆滑腔道:“霍哥,你怎么来了?哎,外头雨大,你瞧你衣服都湿了。” 霍疯子一把推开秦梦里,脚步有些踉跄。 茶唯把星燃护在怀里,站得笔直,她脸上没有畏惧之色,直直的看着霍疯子。 他踉跄走过来,一把捏住茶唯的下巴,茶唯厌恶的拍掉他的手。 秦梦里打哈,一把拽住霍疯子的手,笑道:“霍哥,你喝多了,我带你进去休息…” 霍疯子盯着茶唯又痞笑,跟着秦梦里走进了房间。像这种倔性子,他现在可是没有什么心思调教,还不如老货色,懂得讨好他。 门嘭的一声甩上。 星燃眼泪啪嗒啪嗒直掉,两只小手攥得老紧。 她心里清楚秦梦里是做什么的,但这样亲眼所见,又有星燃在场,内心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秦梦里转身时,那眼眸中的无奈,她确实清楚所见。 秦梦里刚才,是在保护她吗? … 外头电闪雷鸣,屋内一阵阵刺耳的声,茶唯跟星燃在门口站了许久。 屋檐一注注水向下倾倒,门口积水如同一条小河,如此大雨滂沱,冲走了泥沙,也冲不走心中的滋味。 不知寺清他们怎么样了? 可有在找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停了,霍疯子从房间里走出来。他边走边勒紧裤腰带,看着茶唯一脸痞子样。 她一直在忍,若是之前,这人早被她撂趴下。也不知何时,收敛了自己不管不顾的性子,顿时觉得有些可笑。 霍疯子酒醒,他笑着问道:“我跟你有仇么?“ 茶唯抿着嘴没有开口。 “那你一副跟我有仇的样子做什么?“霍疯子手在茶唯的脸上滑动,淫/笑出声。 星燃咬牙,一脚揣在霍疯子的大腿内侧。 霍疯子大骂一声,从背后掏出手枪,一个反手往星燃头上砸去,却被茶唯反手抓了个正着。 茶唯冷冷开口:“他只是一个孩子。“ 这时秦梦里从屋内冲了出来,她拽着霍疯子的衣袖,开口一直在求饶。 霍疯子完全不给她面子,他枪口抵在茶唯的脑门上,嘿嘿的笑,叫嚣道:“挺能耐?有两手啊!“ “说,你是谁?“ 秦梦里从地上爬起来,低声下气道:“霍哥…她是我远房一个表妹,这几天过来玩,年轻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成么?“ “你当老子是傻?远方表妹会这招数?该不会跟你死警察丈夫有关系吧?”霍疯子掰下扳机,他双眼瞪得老大。 那冷冷的枪械,抵得脑门生疼。 一阵铃响,霍疯子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手机。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他冷冷一撇茶唯,手枪从她额头往下滑,警告似的。 霍疯子一走,秦梦里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 经历了昨晚霍疯子一事,茶唯正犹豫要不要走,母子两孤苦无依的,但真正让她迟疑的是昨晚霍疯子那句话——该不会跟你死警察丈夫有关系吧? 茶唯换上那件上衣,上头的血迹经过清洗后还留有痕迹,被穿破的那个口子,秦梦里用针线稍微补了一下。有些不伦不类,但总比穿着秦梦里那些睡衣强。 秦梦里在厨房切菜,这是她在此第二次毒瘾发作。 那把刀哐的一声掉落在地,垫板上切好的菜也被推倒在洗手盆。秦梦里抓紧着头发,快速的往卧室走去,路走不成直线,撞翻了东西。 茶唯拧开房门,看见这一幕。 秦梦里手臂上束着皮筋,咬着勒紧,从小黑盒子里拿出针管正要往血管里送。她哆嗦着,牙齿上下打架,整个人都在颤抖。 吸毒的她当警察那会见过不少,但这样的身边人,还是有一定的冲击力。 茶唯当机立断上前夺过针管,把秦梦里推到在床上,用被子卷了个卷。秦梦里跟疯了似得,一直嚎叫,她针扎着要从被子里出来。 此时此刻她大脑如同放弃了思考般,像被蜘蛛网网住的虫子,做最后挣扎蠕动。 茶唯翻箱倒柜,最后从衣柜里抽出两条丝巾,打了个结。衣柜里一个小盒子被翻了出来,里面放着一张照片,特别扎眼。 她愣住了。 照片上,是一个男人穿着警服,旁边一个女人笑的灿烂手中捧着一捧花。 +++ 大雨过后,路极为难走,泥土一踩一个陷,一不小心滑不溜秋摔个大马趴。 文零抬起脚,瞧了瞧皮鞋上那黏糊糊的黄泥,裤脚边上也湿透,他蹙起眉头嫌弃得不行。 一条下坡路往下走,行人很少,过路想问句话的都没。 他在路中间停住脚步,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火。一边抽烟一边打量着四周,这地方如同蜘蛛网似得胡同,阴暗窄小,破砖烂瓦摇摇欲坠。 那两老头经过的那口岸,按他们描述的地方,又分开了两条岔口,实在是不好找。 文零夹着烟的手指碰了碰眼罩,意识现下也难以出离。 又该如何穿透这墙,在蜘蛛网般的暗胡同,去找一个人? 或许,她不在这! 胡同边上有颗大树,像撑开的打伞,下头有间屋子,门吱呀一声开了。 文零吸了一口烟,闻见一股刺鼻的药水味,这种味道不免让他心中一颤。这种药水味跟医院那种可不同,是用很多草药研制而成。记得很多年前,他在一个养蛊人那里闻见过。 门口站着一个身影佝偻的老人,满头银发,一脸褶子,她正打量着文零。 “奶奶,可有口水喝?路不好走,渴得紧!”文零把烟掐了,走过去一脸笑意,眼光时不时撇向屋内。 屋内一片乌黑,什么也瞧不见。 老人进屋,不到一会拿出一个碗,盛满了水。 文零用手接过,对方好似巧妙避开了他的接触般,他拿过碗喝了一口水,又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 他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递到老人面前。 照片上是个女孩,扎着马尾,笑的有点二。 “向您打听个人,呐…有见过吗?” 老人摇摇头,幽幽的声音说道:“没。” 文零喝完,双手捧着碗。老人两指抓着碗口,轻巧的拿过了碗。 一阵微风吹过,药水混杂着潮湿的青苔味,轻抚着文零的鼻腔。他努努鼻子,道谢之后离开了这胡同。 +++ 茶唯实在是不想呆在屋子里,即使在秦梦里嘴里塞了东西,她还是支支吾吾的叫着,听得她心烦透了。 她慢慢的走到了学校门口。 在小卖部打了个电话。 “头,是我,茶唯…”她呼了一口气,又说:“拜托您件事,帮我查个人,是个警察…” 若她没有猜错的话,秦梦里落得这般境地,估计跟她丈夫有直接的联系。 学校铃响,不到一会,星燃跟几个同学互相打闹的走出校门。 一瞧见茶唯站在那,星燃抓着书包的肩带快步的跑过来,小嘴甜的姐姐前姐姐后的。 星燃跟同学吹嘘着,茶唯跟着笑笑。 或许,这小孩,才是她多管闲事的原因吧。 第五章 用蛊人 傍晚时分,烟雨朦胧。乌云密布,夜悄悄的来了。 文零轻手轻脚的从上坡走了下来,零碎的短发被雨水打湿,点燃的烟也掐灭了。他蹑手蹑脚躲在树下,背靠在黄泥墙上,蹭得衣服一片湿透。 连雨声都无半点声响,四周一片静默,屋内的老人在酣睡。 他呼吸放缓,闭上眼睛,咬咬牙,意识离体。 这般近距离,失去了一只眼睛的百目鬼,也就只有这点本事了。奈何短短意识出离,也让他疲乏难忍,他不由得自嘲了起来。 意识穿进黄泥墙内,窥视着屋内所有一切。 午间遇见这老人,他心里就疑窦丛生,非要来探个究竟不可。 黑灯瞎火,他也视如白昼。意识可穿破一切,看透一切。 那些瓶瓶罐罐里头,泡着一些不明物体,种类颇多。屋子并不大,四周摆满了罐子,大大小小的。有一人高的玻璃缸两个,文零凑过去看,里头是乳白色的大虫子,偶尔蠕动把药水撞得涟漪。 他惊呼不已。 柜子上摆了一些老旧的照片,年代已久,泛着黄。一张照片放在柜子最里头,上面是两个女子穿着旗袍,手拿着蒲扇,坐在椅子上笑。 他仔细的打量,里头有一个女子着实眼熟得很,在哪见过? 文零又飘过去床边,飘浮在上空,定眼瞧着这酣睡的老人。满头银发,脸上尽是皱纹,瘦得有些皮包骨。 这五官倒是认得出,就是刚才照片里头,其中一个女人。 他正仔细琢磨着,突然感觉颈脖处一刺痛。他在外面的身体,肯定是被什么东西咬着了。 怎知床上那人豁然坐起身来。 与此同时,老人满头银发瞬间从天灵盖处黑下去,如墨般披散在肩膀上。那满脸皱纹的脸已经消失不见,眼前的女人,看似不过三十出头般,皮肤紧致红润。 糟糕,被发现了。 文零心中暗叫不好,意识想要回头穿墙而出。他刚回头,背后蜂拥而至的蚊虫,扑哧着翅膀,发出夜间被蚊子打扰时可恨的嗡嗡叫声。 无数蚊虫随即而来,缠住他的意识。 在夜里,那透明的意识,被蚊虫描画出了轮廓,如同人形般的飘在空中。 “别动,别针扎,咬的越紧。”那女人声音幽幽开口,又好心再次劝道:“到时吃了你,也不能怪我了。“ 屋内一道金色的光缓缓而至,轻轻滑落在女人的肩膀上。 那条金色的虫子,黑黑的嘴边上似乎还有残存的血迹,它似乎有些意犹未尽般吧唧吧唧着小黑嘴。 “百目鬼的血果然与众不同,可以让我保持好几天呢!“ 文零动弹不得,意识又是无法说话的东西。黄泥墙外,身子直挺挺的站在那,脖子边上被咬的小口子,还不停的留着血。 屋外那撑开的大树,突然沙沙作响,好似大风狠狠的扫动般。 女人眼神顿时冷了下来,她惊得坐起,对着空中那堆蚊虫说道:“有人来了,不怀好意的来了…“ 她嘴角一撇,细小的口哨声。蚊虫立刻退散,也不知是躲进瓶瓶罐罐还是屋脚,瞬间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文零得了自由,意识撞回肉体,他大吸一口气。手在脖子上一抹,掌心都是血痕。 外头没有风,头顶的树,摇头摆脑跟活着似得。 真像一只看门的忠犬。 +++ 房屋巍巍,不远处跳动的点如鬼影。 文零眯着眼睛,仔细一看,是三个人影踩着屋顶的快速奔驰而来。 那女人打开门,看了一眼文零,问道:“你认识的?“ 文零摇摇头,自己被撞破已经略尴尬了,他低声回道:“不认识。“ 她若有所思,半响后,似乎心中早有答案一般。她纵身一跃,跳上屋顶,对文零招了招手意思是让他上去。 他哪有这本事?拳脚功夫一直都不是他的强项,他摇了摇头。 女人有些鄙夷般叹了一口气,她回头去,那颗大树的枝桠垂得老底。文零一脚踩着只被送上了屋顶。 远处的影子似乎瞧见了这边的人,停住了脚步。 “好像不是活人!你瞧瞧是什么玩意,我好下手。”她使唤说道。 刚才意识离体已经十分疲惫了,对方又这么远,他有气无力啊! 最后还是耸耸肩,闭上了双眼。 文零身子一颤,暗叫糟糕,对方是为了茶唯而来。 领头那人他可在寺清与花花回忆里见过,正是寺清的邪念附在一个女人身上,而在周围的两人,他难不成看错? 不,不会看错。 可寺清的邪念怎会五裘的活晾阴? 再者,他可亲眼瞧见,当然是在寺清的回忆里清晰看见了。邪念跟寺清的下场都不好,至少元气大伤,一时半会是动不了身的。 而此时,邪念就在不远处啊。 他心中焦虑不已,看了看身边那女人。文零暗暗想道:这老人,估计也有点本事。 这下文零才开口,说道:“确实不是活人…不知您可知道,五裘的活晾阴?“ 女人目光冷冽,她回想了半天,才淡淡答道:“活死人?…活死人跟妖精…“ “这份额挺大的,算了,我还是回屋睡觉去。“她说完就要下屋顶。 文零挡在她跟前,急忙拦住说:“就是你这地的味给吸引过来的,你屋子味多重,你心里没点数么?要不然我也不会半夜三更跑来这边喂虫子吧?“ 她随即冷冷一笑:“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正在说话的当口,两个影子视如闪电般袭来。 文零整个人被提得老远,他又听见那烦人的嗡嗡叫声,只见自己周围缠着无数的蚊虫。 女人立在树顶,她口哨一吹,肩上蹿出一条玩物出去。 文零定眼一看,那玩意长得n字型,像条墨绿色的长鞭。 它特别灵活,闪动极快,直接与对方两人面对面。它一个缠绕,攀附在对方的腿间,顿时对方的腿部像被吸干了一般。 它在两个活死人身上游走,不到片刻吸干了骨血。 两个软趴趴的人皮瘫软在地。 后头那人怒极了,一团水汽飞过,墨绿色的藤条被水汽包裹了个结实,在水中一直闪动,却怎么也逃不出这牢笼。 对方缓缓的从黑暗中走过来,她一身紧致的旗袍,头发一丝不苟,依旧端庄风雅。 “你又何必多管闲事呢?“她语气透漏着不愉快,尽量不失礼仪的克制。 用蛊的女人立在树顶,双目充红,大怒道:“之前我是想多管闲事,如今,我不管可不行了!“ 她口哨一吹,大树下破土而出的两条巨蟒呼啸而出。 对方一条水瀑如龙卷风般扑过来,文零跟用蛊的女人闪了个快,回过头,对面已经无了踪影。 女人霎时间白了头发,文零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泪湿了眼眶。 +++ “喂,头儿…“对方刚接听,茶唯迫不及待的开口。 电话那边静默了好一会,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半响后他才说道:“你上次托我查那人…查到了…“ “唐步亮,之前在湖南任职,15年中旬才调过去那边的。不过…”他有点犹豫,叹了一口气又说:“不过去了没一年就死了,听说跟那边的毒贩头子搞在一块,私吞了一批货,被整死的…” 茶唯苦笑说道:“你信吗?为什么唐步亮的家人没有得到合理的抚恤?” “唉,我只能跟你说这么多…不管你信不信,别瞎操心…”他迟疑了一会,想挂断的手停了停,又劝道:“茶唯,那边管辖得远,太偏僻落后了…水又太深,我劝你,别多管闲事….你…已经不是警察了…” 她轻轻的把电话放下。 也不知愣了多久,大腿被人抱住了。 “姐姐,你来接我了。” 还是那张笑脸,还是那双如星辰般的明眸。 …. “妈妈,我们回来了。”星燃丢下书包,往房间跑去。 茶唯一把拦住他,正想着说什么好。房间里头的人支支吾吾出声,床板踹得砰砰之响。 她抓住的手瞬间就放开了。 星燃一见被绑在床上的秦梦里,整个人愣住了,眼泪啪嗒直掉。半响后,他似乎疯了一般翻箱倒柜,哭着呐呐自语:“神仙水…神仙水呢?” 秦梦里针扎着,她双眼充血般红,整个人一直在发抖。 小孩从柜子里翻出一小盒子,拿出一根针管。 茶唯两步上前,一把夺了过来,她咬着牙,心里一阵阵悸痛。可她又不知如何是好。 “姐姐你还我神仙水…妈妈生病了…“ 闻言,她怒不可揭,吼道:“这不是什么神仙水,这是毒药你知道吗?“ 星燃一把推开她,说:“你为什么把我妈妈绑起来,为什么为什么?“ 秦梦里呜呜之叫,踹得床板直响,好像也在问她,凭什么,为什么…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茶唯把针管扔在地上,一脚踩了个粉碎。 第六章 半妖 文零点了根烟,还没抽两口。忽然一只手捏住了红火的烟头,掐灭了火。 “屋里头见不得烟味,待会熏到我的宝贝。”白发老人搬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把烟直接丢进垃圾桶里。 文零撅着嘴了,愣了一下,悻悻然的把火机放在口袋里。他好奇问道:“刚才那人你认识?…要不然,你怎么哭了?” 老人从柜子里拿出那张老旧的黄色照片,她用袖口擦了擦,说道:“是我妹,白龄。”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又说:“怕是遇难咯。那妖精你认识?哼,瞧着你这神情,保准认识…你引来的?什么来路?” 对方也揭穿了,他也不想隐瞒:“邪念,水灵的邪念。” 云里雾里,她轻轻的摇摇头。 “活了这么大岁数,邪念不知道?”文零嘲笑似得干巴巴笑了两声,又说:“从一个整体意识从分离出来的正邪两念,不过还真算第一个,这邪念竟然有独立的元灵。所以啊,我也苦恼得很,怎么也弄不死她!” 老人咬咬牙,恨道:“她穿的那身皮,我可知道。但我白家人可不会轻易就这么死了,区区一个残灵,也敢来这撒野!” 文零笑道:“她可不是残灵那么简单,原本从水妖身上分离出来后,只是小小的一团邪念,也就是一团水汽罢了。好死不死,被五裘捡了去,这邪念,都不知吞了多少条人命。不久前,水灵把她打残了,嘿,竟没多久时日能蹦能跳了。” 刚才若非亲眼所见,他根本就不信的,元气大伤,哪能短时间恢复。除非.. 文零忽然想起刚才随行的两人,被老人那小宠物吸干了血肉。怕是,邪念就是靠吸取戾气... 这么想,他忽然有些恍惚起来,若真是如此,这邪念还真是杀不死了? “邪念?残灵?你说得明白些!”毕竟大把年纪了,很多新玩她是很难理解的。而且她不明白,这残灵没有能力能这般作祟,况且她妹妹也不是区区一个凡人。 文零挠了挠头,说:“这么跟你说吧。按医学上来讲,每个人都有两种人格。心理学上称为t字型,t+型为乐观,向上,积极勇敢。t—型为抑郁,愤怒,仇恨且自卑。这两者暗藏在内心,有些人会被t+驱使,有些人会被t-驾驭,但都不会太过。” “唯独在某些情况,大受刺激,或者人为性的,两者有了独立的因素。抢夺意识,占取主导位。” 一条金虫子落在老人肩头。 她沉默片刻,似乎能够理解这段话,不好气开口:“也就是说,水妖体内的t-跑出来作祟?还有了独立的元灵?” “可以这么说,不过独立的元灵...是人为的。” 她冷哼一声:“这些我可不管,你得帮我做一件事。” 说完在床底下拿出了一个土罐子,巴掌大,有些年头。她轻轻放在桌子上,又说:“去句容帮我找回这个罐子…”又指了指肩上那蠕动的金色小虫,说:“里头会有金蝉子,你得看清了,毫发无损的给我带回来。” 金色的小虫抬起头,看了看文零,吧唧吧唧那黑色的小嘴。 文零起身,嘿嘿两声,道:“平白无故的,您也太敢说话了。” “那邪念可是你带过来的,我刚才救了你一命。再说了,难道你不想知道怎么弄死她么?你帮我完成了这件事,我白家欠你一个人情…你要的,我自然能给你。” 文零微微侧身,那细长的眸子盯着她,勾起嘴角。这老女人是想给他下套来着?他就想看看对方有什么招数,问道:“你自个怎么不去?” 她手一摊,指着那些瓶瓶罐罐,淡淡道:“我一走,无人镇得住。这片小地方,怕是要成为蛮荒之地。” 闻言。文零背后冷汗直冒,他头回遇见,有人能抓住他的意识。 +++ 兔狲从房梁上一跃而下,步伐轻盈。它一步一步往屋内走去,周围太过安静,使它步伐也是不紧不慢的。 寺清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轻纱窗花遮挡不住阳光,晨阳照在寺清侧脸上,让她的轮廓更加柔和了些。兔狲一脸鄙夷,连手机这玩意都用的这般顺溜,它舔了舔爪子,暗暗不爽。 “不可能,这不可能。”寺清惊愕回道。 兔狲跳上床,两只前爪放寺清肩上,猫耳朵凑过去听。 寺清微微眯眼,怔住了半刻,说:“我很清楚,那日她伤的厉害。我如今是路都走不了,她更好不哪去。” 阳光开始一点点穿透窗户,折射有些远。屋内两张紧挨的床,枕头上是阳光点点,似乎吵醒禁闭双眼的人。 林花花睁开眼睛,看见这样一幕。 兔狲跟寺清两只耳朵贴近一只手机,听得入神。寺清双眉蹙起,抿着唇。兔狲张开嘴巴,露出小粉舌,像狗一样哈哈的吐着。 “你…万事小心。” 寺清放下电话,即使窗外阳光照在她脸上,也难以掩饰她此时此刻一脸阴郁,死气沉沉。 兔狲四脚着地,瞄的一声,侧躺开始舔起肚子来。寺清低眸,微微眯了眯眼,实在是忍不住,一巴掌打在猫头上。 “按常用心态你奈何不了她,也斗不过她...”兔狲一屁股坐正,前爪露出尖尖的猫爪子,锋利无比,划在寺清那腿上,又说:“她可以不断吸取戾气,受伤了可以修复,你…躺了十天半个月,有何用。” 寺清抓住它的猫耳朵,说:“你有何妙计,就说吧!” 兔狲很不满意,但是指尖在猫耳朵后一挠,它不知羞耻的舒服出声。它喵喵叫道:“后海,百妖洞。” 它眯着大眼睛,一脸诡计又说:“吃点东西补补。” 一个枕头从对面床扔了过来,砸在兔狲脸上。 一猫一妖齐刷刷看过去,竟然齐声问道:“醒了?” 林花花按在胸口,真是多灾多难的命啊。之前这伤口下方一寸,被章叔捅了个窟窿,这会倒好,直接被刺穿了。侥幸不死必有大福。 “我好像听见文零的声音,他回来了?”林花花咬着干裂的嘴唇,记得耳边断断续续是他的声音,可是醒来却都不记得。 寺清回道:“是。这会找茶唯去了,在黔西。” 林花花支撑着坐起来,口干舌燥,迫不及待问道:“怎么去那了..后来还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我,竟然没死。” 兔狲嘲讽道:“你命硬得很,又一次死里逃生。” 又一个枕头砸了过来,兔狲这次终身一跃,踩在寺清头上。它正得意着,寺清一巴掌把它从脑袋上拍了下来。 “能这么用力,没伤得多重。”兔狲舔爪子,咧着嘴看她。 寺清这才把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在她昏迷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 林花花听完冷汗直冒,她也是吃过亏的,问道:“这邪念难道就杀不死吗?我看她实在厉害,那天我躲都躲不及,就…” 翻开被子,是一双半透明的脚。 兔狲很无奈的伸了伸懒腰,开口道:“你还没痊愈,又得放血,嘿嘿。” … “我刚睁开眼,伤口还疼着呢。就喝了两口水,好歹也让我吃吃饭...”林花花坐在船头,手里拿着木浆,吃力缓缓划动。 她继续碎碎念道:“饭没得吃就算了,让我这刚醒的人,带着你两只妖,好意思么?” 寺清坐在船中央,她摊手,扯开袖子露出半截半透明的胳膊来。一看能瞧见这轮廓,仔细一打量,像穿透着清澈的河水瞧见他物般。真是渗人。 兔狲坐在寺清怀中,似乎跟她一个鼻孔出气,好得不得了。它慢悠悠说道:“哎,小火炮...你可别小瞧了自个,别说十天半个月没吃东西,你就算一两月不吃不喝都死不了,你现在...都不能算是个人。” 林花花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双眼瞪得老大,惊愕问:“你什么意思?” 那只猫咧着嘴,歪着脑袋说:“你现在体质跟以前可不同。” 木浆哐的一声砸在了船上,百妖洞里头,静的出奇。只有岩顶上滴落的水珠砸在水面上的声音。 林花花呼吸越来越急促。 心里头像悬空般,从高高的滑梯上直接溜了下来,手边没有东西可抓,她很无助。 洞顶阳光穿透缝隙,绵绵阳光折射在水面。水中偶尔闪动着几束光,缓缓晃动,细砂粒粒明显。 林花花眼眸中溢出眼花,双眼充血般红。 她早该料到不是么?邪念一水柱穿透了身体,一个大窟窿,普通人再好的体质都不可能活下来。她还是劫后余生,还是死里逃生,但,这世间哪有这般暖情,给你一次次的大难不死。 ——“用你一直眼睛,换我救她,换不换?” ——“换…若百目鬼的眼睛之前的话。我换。” 所以,她现在到底是什么? 寺清微微轻叹,打破沉静:“文零用一只眼睛换了你的命,所以...” “所以...什么?”她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好像有把利刃卡在了喉咙处,艰难的问出了话来。 兔狲努了努鼻子,有些幸灾乐祸,音量提高了半分,打断道:“所以你不再是人。” “勉强算个半妖。” 不再是人。 林花花身子不停的颤抖,脸埋在掌心,泪水从指缝里淌下。 ——“我换。” 他救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明明文不文,武不能武的。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为什么让她面临这种痛苦?林花花感觉要奔溃了。 船只随着洞里头的水流缓缓的走。 绕过一个岔口,岩洞上缺口偏大,阳光直直打了进来,把洞内照的亮堂。 兔狲一跃,站在船沿,它努着鼻子嗅了嗅。一只爪子划在林花花膝盖上,笑道:“行了行了,不死不老多少人的梦想...哎哎哎,这味不太对!” 它吸了吸鼻子,说:“有一股,生臭味。有人,来过这。” 寺清看了一眼此地,正是当时茶唯一刀插在章叔背后,狠狠被拖进了海里的地方。船下水流顿时聚拢而来,把她整人托起,水柱飞跃,停在那片空地上。 岩壁上干裂成一块一块的,当时这地方减得到处血迹,有章叔的,有花花的,也有茶唯的。此时黑褐色的岩壁,看不出什么来。 “你说谁会来这?按本尊的推理,八九不离十...”兔狲哼唧一笑,又说:“邪念来过这,一定是这,让她想起了血继这回事。”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一年又一年。 多久了,离他们来这时,都过了多久的光景了。 第七章 白龄真身 那绿色的什物黏在文零的手臂上,时不时探出个脑袋这瞧瞧那瞧瞧的,似乎对外头的世界很感兴趣。 走进这偏僻的巷子,拐个弯,角落处一扇铁门轻轻推开。 文零侧身溜了进去,大白天的屋内依旧阴暗一片,他摸着墙头上的开关啪的一声,头顶上的灯亮了。 走进里屋能瞧见两个高高的玻璃缸,一个空着,一个里头躺着一条乳白色的大虫子。即使在黔西见过,文零还是忍不住颤了颤,实在是渗得慌。 角落里,柜子上,放满了瓶瓶罐罐。 袖口那绿色藤蔓探出脑袋,溜了出来,它架着n字型的身子在瓶罐上蹦跶。 文零压低声音道:“赶紧帮忙找找。” 当时那老人可是趴在床底掏出她的宝贝罐子,文零屋里头瞧了个遍,没找到相似的。琢磨着两姐妹藏东西会不会一门心思,他赶紧往卧室走去。 床底下都是灰尘,那些瓶罐也缠满了蜘蛛网,黑灯瞎火的实在看不清。屋内的灯是昏黄的暗,灯光局限。 他只好钻出床底,轻轻咳了几下,脑袋上的灰拍个赶紧。闭上双眼,意识瞬间离体,往床底下探个究竟。只管底下漆黑,他依旧清晰可见。 床头角落处,放着跟黔西老人一样的土罐子,罐子口有裂痕。文零仔细打量,罐子口有丝丝血迹已经干枯,他顿时想起脖子处被那条金蝉子咬的口子,莫不是靠这个续命? 意识撞回体内。 文零退后一步,蹲下身去掏罐子。借着灯光,他往罐子里看了看,里头空空如也。心里暗暗叫糟,那金蝉子躲到哪去了? 他一回头,小藤蔓飘在他后头,被一团水汽给包裹住。 文零碎了一口,背后冷汗直冒,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当时老人还信誓旦旦说这小玩意能保护他周全,这下好,直接被一举囚禁,屁用都没。 小藤蔓在那团水里头针扎着,两条腾须不停的扑腾。说到底,老人也是让它来对付对付活死人,对邪念可是一点用都没。 他抱着土罐呵呵两声,拔腿就想跑,谁知颈脖一紧,整个人被提了上来。 白龄瞬间移到他跟前,脸靠的近。她两指轻轻的挑开了文零脸上的眼罩,细细的打量着,似乎很好奇。 昏暗的灯光下,被拨开的眼罩轻轻的落在了那高挑的女人脚面上。那被扣走的眼珠子,形成一个黑咕隆,一瞧深不见底般。 呼吸停顿,周围安静的出奇。 白龄伸着手指,探进了那眼洞里头。 “你…想干什么…”文零针扎着,双脚乱踢乱蹬,手想要去抓。下一刻,双手双脚被束缚的妥帖。一只眼只能看见,缠在身上的水鞭好似一条透明的巨蟒。 被这一问,白龄收回了手,轻轻盈笑:“忘了,差点便忘了,可千万别碰到你。否则,还不被你看了个掏底。” 这话到是提醒了文零,或许真能看出邪念什么死点呢。 她随即又说:“不过,我倒也没什么秘密见不得人。眼下,我唯一的目的便是血继,你多次阻拦…”她语气越发嚼得重,厉声问道:“是不是,活得够了?” 呼吸越来越困难,文零憋红了脸。他可不像茶唯那样倔的性子,能屈能伸,说:“有话好说,先放...放了我!” 昏暗的灯光闪了闪。 白龄冷哼一声,踩着细跟在屋内缓缓渡步。 水鞭把文零提得老高,狠狠的甩了出去。背部撞在柜子上,轰然倒塌的柜子砸在他脚裸处,他翻过身疼得直叫。心里暗暗把白龄骂了个遍,他堂堂一个百目鬼,窝囊极了。 他是不是命里祭水啊?前有寺清后有白龄,一个个轮着糟蹋他。 细细的高跟停在他跟前,鞋面亮片泛着细光。文零趴在地上,手捂着颈脖重重咳了起来,这一下摔得够狠,疼得他站不起身。 柜子上那些瓶瓶罐罐被砸了个粉碎,从柜子底流出一片浓墨似的液体,一些不明物体嘎嘎嘎的从柜子底爬了出来。 文零忍着痛,翻身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那女人。 面对一地的溃物,她脸上依旧从容不迫,淡定自如。她穿着紧致的旗袍,踩着细跟,端庄妩媚,说话轻声细语,活像一个大家闺秀。 白龄开口:“你好好一个百目鬼不做,偏偏跟着水灵这窝囊废到处爬。想想你之前多风光快活,走到哪谁不敬你三分,让你条道?哼,现在非要搞得残败不堪,还为了一个人,废了一只眼。” 她手底下用得最顺手的一名老将,老李,恐怕也是死于百目鬼之手。白龄气结,极度隐忍着。 文零扶着床沿,捂着颈脖处。 她又说:“我实在不想与你与水灵过多纠缠,伤人不利己之事你们可是干了一次又一次。有时我不太明白,水灵与你脑子里究竟是什么?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跟我作对?她凭什么,她现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白龄怒目圆瞪,一提起寺清咬牙切齿。 她好不容易又打探出茶唯的下落,连夜赶到黔西,废了好大功夫。还未达到目的又再次夭折,她无处可去,只好又回到了白龄的住处。 百目鬼好死不死,还送上门来了。 文零细细的眸子微眯,想从兜里掏出烟,发现已经不知去处。他喉结滚了滚,淡淡说道:“寺清不是窝囊废,我两认识这么多年,我清楚。她外表虽冷,不爱讲话,但她有着善心你没有...一只眼睛而已,换花花一条命,值。” 亏他还有心情辩解,可是,他就是不服,想说。 地上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蜘蛛,蝎子。 白龄冷冷一笑,讥讽道:“嗯?善心?”她仰天一笑,又重复了善心二字,笑得眼角溢满了泪水般。她指尖轻轻拭去,又说:“当初若没有这般的机缘巧合,三道咒压在我身,她哪来有今日的善心?她太顺了,一切都顺。” “当裘妖人在我身上试不出想要的,扭头便往一心那头去了。诱导她,挑拨她,终于胁迫了一心的无奈,封了水灵。裘妖人以为能独吞了这份好处,是我,助她重见天日,是我,让她重获了自由。可一出来,又遇见了你们这帮人...” “倒也好,因果轮回。若非如此,我也找不到血继,得永远呆在那阴暗潮湿见不得光的地下室。像潭下水永不见天日,如今我活过来了,谁敢阻拦,我便杀谁。” 文零吸了一口气,问道:“杀了寺清对你没好处,她是主体,她死了你也得死。” “我早已自由,还要谢谢那老妖怪。否则我如今也不会自主的吸取元灵,我已经独立,水灵即使死,对我也毫无伤害。” 虽然她身上只是残灵拼凑,但她终究还是独立的,自由的。 白龄心头有怒火,只是一直以来的教养告诉她,不可失态。但文零看清她攥紧的双手,指甲都要陷进肉里,才知道她外表的从容不过虚表。 趁她不备,文零从上面一跳,直接把她撞翻在地。 那些毒物霎时间爬满了两人的身子。 眼前一片密密麻麻的漆黑,一触碰白龄,他看见眼前一片阑珊灯火,莺歌燕舞,白龄跟她姐白岂摇摆身姿,浅浅盈笑。 他暗骂了声干,既然只看见白家姐妹的记忆。快速起身脱掉外套,飞身抓住半空的藤蔓。 白龄被毒物缠了个结实,她在地上打滚着。 刚走出这房间,地上迎面而来的水浪把他整个人冲得翻了个跟头,小藤蔓拉着他的手,往那罐高高的玻璃缸那头去。 地上的白龄临空而起,水柱往这边狠狠地打了过来。 那些毒物也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淹没在大水之中。 他在水中翻滚,身子不停的撞到屋内的东西,头昏目眩。在他以为真的要在这栽个大跟头,谁知传来一爆破声,玻璃渣子唰唰的往下掉。 那条大、乳白色的虫子撕裂成两半,里头密密麻麻的毒蛇随着水浪游来,缠在白龄身上。 在水中针扎着的白龄,瞧见乳白色那条大虫子身上,站在一条细小的金蝉子,它鼓着腮帮子,吧唧吧唧那小黑嘴。 文零快速朝那边游去,这才是白龄的真身。 +++ 秦梦里已经被绑在屋内好几天,每天浑浑噩噩不清醒。毒瘾一发喊得歇斯底里,那哭喊声像锥子一般扎心。茶唯捂着星燃的两只耳朵,星燃在哭,她愣愣的站在那。 这一天,茶唯熬了些粥。秦梦里喝完终于缓过劲来,她看着窗外出神了许久。换了身衣服,她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一回头,茶唯怔怔的在背后看着她。 绕过房屋,背后有条小楼梯,虽然已经生锈不堪,尚可下脚。 屋顶四四方方的平,这小地方曾经是她与他打闹的天地。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却还可在此地看到以往的嬉笑打闹。秦梦里抱着膝盖坐下了,抬头看着满天星云。风偶尔掠过她的鬓角,带了几丝头发,那双望眼欲穿的眼眸,在黑夜中却是如此明亮。 这一点跟星燃真相像。 茶唯坐在她身边,经过了那么多事,秦梦里的清醒让她有些如负释重。她轻轻开口:“明天带着星燃离开这地方,跟我回广东。” 她就不信这群毒贩手那么长,能伸到她的地盘去。 一弯月牙泛着微微的昏黄,周围的亮有些清冷,她看得入神。 半响后,秦梦里悠悠开口:“你是警察。” 她侧脸轻笑,又说:“你不用瞒我,确实我对警察很有成见。但是你骗不了我...哪一个小姑娘瞧见人犯了毒瘾不被吓到,反而把人绑起来了?之前霍疯子来我就怀疑你...你是警察对吧?” 茶唯微微抬额,轻道:“之前是。” 回答得很不是滋味。 “所以你觉得你现在很正义?帮我戒毒,帮我找出处?这都是你们做警察的通病吗?”秦梦里搔了搔头发,风把发丝带得飞扬。月在她脸上渡上一层银霜,那凄楚神情,把人拒之千里般,她冷笑道:“也对,一个正常人,哪能管我们这些凄苦的底层百姓。你的出场就够特别的,伤口好了吧?你该走了。” 这一番说的简单,茶唯拧紧了眉头。 秦梦里看向她,抿起嘴角。她风情万种,一脸素颜反而少了些许风尘味,多了些清雅,可是心到底是乱的。又或者说,她心早就不知去向。 毒品,是霍疯子让她染上的。却是她不想戒的,若非星燃,她哪还有活下去的心呢? “茶唯是吧?”秦梦里抬头望着星辰明月,眼眸的光稀释,陷入回忆,说:“我丈夫是个警察,是个好警察。被调到黔西时,我义无反顾的跟来了。我们总把事情看得太过简单,就好像努努力就可以办到似得...可这世间上啊,总是不缺拼命的人,也不缺把你那股倔强的自尊按在地上踩的人。” “我丈夫,有着警察的正义。深陷狼窝,可惜毒贩不会放过他,轻而易举的,捏死蚂蚁一般捏死了他,好死不死,还落下一身吞并毒品的罪名。政府不给我娘两扶持,走,也走不掉...霍疯子不放过我们,呵,他是个好警察,但我对他的恨早已把爱冲刷干净。” “熬吧,我告诉自己。熬到星燃长大那一天,我就可以安心走了。”秦梦里转头看茶唯,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像一个亲切的姐姐般,说:“你还太干净了,年轻,有冲劲。可惜你斗不过这些人,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走吧。” 警察,公平,公正。秦梦里心里冷笑,这世间哪来的公平? 风把云吹散,云遮挡住细小的月牙,空中有星星点点的光,距离却很远很远。黑夜中那双明亮的眸子,眼角有些许晶莹,她吸吸鼻子,把所有苦吞了下去。 茶唯低眸,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阴暗的走廊,走进房间,地上都是血。那个女人嘴唇发白,捂住腹部。一个男人双手按住女人的伤口,眼眶下哭红的双眼,大喊着,大叫着,茶唯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脑子瞬间一片空白,耳朵里传来细细微微的声,很熟悉。 ——唯唯,叫爸爸。 ——哟,我的宝贝女儿,这枪哪能乱碰,吓着爸爸了。 秦梦里的声音把她从迷糊中带了回来,她说:“你带星燃走吧,求你了...就当,我救了你一命,你报答我可好?” 她捂着忽然发疼的脑袋,缓过身来,对上红着眼眶的眼。茶唯呐呐道:“好,好。” 秦梦里轻笑,她手背抹干了眼泪。 星燃,她唯一的牵挂。她破涕为笑,星燃,你走了,会更好。 茶唯抬起头来。 右边眼睛,一条红色的血丝像横杆一样横在了她的眼珠里。秦梦里定眼一看,谁知茶唯眨巴眨巴眼,那条跟虫子似得血丝,又不见了。 “谢谢你。” 秦梦里双手撑着,头仰得老高,重重的吸了一口气。 第八章 雨夜 忽如其来的雷阵雨,雨水在蜘蛛网巷子里冲刷,卷起层层黄泥。 茶唯看着窗外,拿过门边的伞,叮嘱说:“我去接星燃,你东西收拾好,今晚就走。” 她出门后,大门轻轻合上。外头一阵阵雷声,带着闪电,虎啸般可怖。秦梦里拿起行李箱,开始收拾,确实也无需带上什么,这个家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床底下的大箱子,她扫扫灰尘。那美好的记忆盒子被擦干净,如今看起来有些酸涩,但它曾经美好过。她把相册,一些有意义的小物件,放进行李箱。就这么送走星燃吧,跟他走,走到车站就好。 看他安全的离开,或许她胸口的大石才算卸下。只是,星燃走了,在她生命中仅剩的那点光,只怕也要消逝遗烬吧。 行李箱拉到了客厅。 她在洗手间洗了个手,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岁月蹉跎,原本引以为傲的脸,也爬满了褶子,一条条是时间在喧嚣。 镜子中走来一人,全身湿透,对着秦梦里笑。秦梦里吓得急忙转过身来,脖子被一把掐住,她唔了半天,被人狠狠了甩了一巴掌。整个脑袋撞到水槽,额头磕破了一个口子。 “臭娘们,想跑?活腻了是吧?” … 跑到学校,全身已经湿透。脚下的鞋子沾满了黄泥,索性把雨伞合上,才能跑快一些。天乌压压的,黑沉沉,放眼望去,学校无一盏灯。 雷雨天,学校提前下课了。 她问了办公室正在收拾东西的老师,对方说星燃刚才已经被人接走了。接走?茶唯心里咯噔一下,秦梦里刚那会还在家,再怎么快,也不会超过她才是。 被谁接走? 茶唯抓着雨伞,扭头往家里跑去。下滑坡时,脚下一踩空,差点摔进黄泥里,幸好是多年习武,身手还未生疏。 推门而进。 在暴行的霍疯子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茶唯,咧嘴笑了笑。他提起裤子,抓着秦梦里的头发往边上甩去。倒地那女人面目被血模糊,她有气无力的支撑着身子欲要坐起身来,霍疯子一脚踹在她腹部,秦梦里整个人往角落摔倒去。 茶唯手里抓着雨伞,额间的雨水不停的从脸颊滑过,她咬着牙,气得浑身发抖。 拔过枪,慢悠悠的走来。霍疯子一脸痞子像,舔了舔牙齿,枪口抵在茶唯的脑门上,笑声好似从喉咙底发出似得说:“这么瞪着我干什么?哟,吓到老子怕怕的...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秦梦里全身软绵绵,像一滩烂泥,她巍巍颤颤爬过来,双手抓住霍疯子的脚,哀求说道:“霍哥...求你...求求你放了她,她什么都不懂...” “嘿?不懂...哟哟,那你还想跑到哪里去?”霍疯子枪口下重力道,茶唯的额头磕得发红,她紧抿着唇,不语。这股倔性子,让霍疯子看烦了,抓着枪就砸在她脑袋上。砸完枪口依旧指着她说:“你他妈什么都不懂?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是个条子?” 说完一脚踢在秦梦里的脑门上,这下重创倒地好一会动不了。 “留你们娘两时间也够久了,老子也玩腻了...那小子,还值点钱...”霍疯子说完笑得弯了腰,打的人家没有反手之力,这种感觉好极了,让他欲罢不能。 枪被人握住,茶唯瞪着他,那双眼眸里头一条红血丝跟虫子似得在蠕动。她枪口一个反脱,霍疯子整条枪被拆成两半。 “他妈的...”霍疯子盯着手上的枪,一拳就挥了过来。茶唯扣住他手腕,踩住他的脚,手肘一个倾斜往上一捅,霍疯子整人往后倒退去。 手里那把雨伞尖狠狠的戳在了霍疯子的眼睛里头,鲜血一下涌了出来,霍疯子枝桠呀的叫着。茶唯抓住他的头发膝盖往他腹部狠狠的顶,打的他一直求饶。 茶唯抓着他的脑袋,往上一提,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问道:“星燃,在哪里。” “在...在那…我带你去,我带你去…别打了…”霍疯子口水跟血丝混在一起,他碎了一口,捂住腹部。 秦梦里捂住头部,哭着:“星燃...” 她赶紧去扶她,霍疯子从后头抽出了刀,一下子便捅了过来,茶唯一个翻转拿过地上拆开的枪,咔擦一声安上后。砰的一声,子弹打在霍疯子的眉间,他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一声枪响,躲在屋檐后的两个男人急匆匆推门而进。一见霍疯子死了,那女人还抓着枪,两人火速的跑进黑夜当中。 茶唯抓起枪就追。 巷子一片乌黑,还下着雨,雨水打湿了眼眸看得一片模糊。茶唯抓着枪对准巷子口正逃跑的两人,连开了两枪,一枪打中其中一个的脑部,一枪射在一个腿上。 她跑过去,枪口抵在对方大腿上,又开了一枪。她吼道:“你们的点在哪?说!” +++ 那是一个烟花厂,外头放着破旧的箱子,像栋废弃已久的建筑。 茶唯接连杀了三个人,枪也没子弹丢了,她靠着墙边走,任由雨水肆虐。她一股气冲上脑门,她只想救出那孩子。 什么都不管了。 屋内昏暗的灯光,茶唯曲着膝盖往里头探。外头是一片荒废,好掩饰里头真正的黑暗么?里头七八个小孩,大的九、十岁,小的估计也就五六岁。手里拿着勺子,把白粉装成一袋袋。 门口站着两个男人,都拿着枪。 茶唯从屋脚找了根小木棍,一头架在石头上,踩成两段。压低身子绕过小屋,雷一声一声怒吼着,一个闪电照亮了四周。 一男人隐约瞧见身影,恍恍惚惚的,他端着枪往这边走来。木棍准确无误的刺进他的颈脖,他颤颤巍巍倒下。 从他身上拿过枪跟刀,靠在墙边,她心撞得厉害,耳鸣,听见自己的呼吸。茶唯快速跑去,刀刺在对方后脖子里。 一屋子小孩,呆呆的看着她。 脑袋轰轰作响,眼前模糊了起来,她拍了拍头,一阵耳鸣。总觉得脑子里有另一个人与她在争夺,呼之欲出,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她怎么也找不到星燃,满屋子的毒品,那些被拐卖的孩童,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似乎在期盼着什么,其中一个小女孩嘴巴张着,似乎再跟她说什么,可是她听不见。 小女孩手忽然指着她身后,茶唯转过头,一根棍棒而下,眼前一黑。 … “磕磕磕”金属的脆响。 一声声震耳欲聋,好似就在自己耳边般。茶唯微微睁开眼,眼前一把斧头敲击着地面,一下一下砸下来。 她脑袋昏昏沉沉,忽然回神,她支撑着要坐起身来。一只脚穿着皮鞋,狠狠的踩在她脑门上。 “就是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杀了霍疯子?”那人声音粗矿,不一会,茶唯胳膊被架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双手双脚已经被捆绑。对方个子不高,穿着西装,头发发油往后梳的一丝不苟,他咧嘴露出一排大黄牙说:“你知道霍疯子每月走得货是几个数么?臭丫头,你一枪把他打死不要紧,我断了一条线可就麻烦了。” 里屋拖出一女人,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拖出了一条血痕。是秦梦里,她没被捆绑,却也没力气动了。 茶唯心里头像悬空,整个人有一种失重的无力感,她说:“人是我杀的,跟她没有关系。放了她...” 黄牙哈哈一笑,他这一笑,屋子里头十来个兄弟也跟着哈哈大笑。黄牙开口说:“放了她?你这丫头真是天真可爱...不过你一进门就弄死了我两人,也是有两把刷子?兵,还是贼?” 他抓着斧头挠挠后背,黄牙在面前来回走走,他叹了一口气说:“怕是兵吧?早几年这臭娘们家的爷们,叫什么...叫什么也不重要,跟你一样不知天高地厚,连我这地也敢闯。我钉子张能在这条路上混这么久,后头没两靠山能成事?” 斧头一下砸在地上,砸出一个窟窿。 见状,旁边两人在里屋又拖出一个袋子。茶唯一见那尸袋,双眼充红,手脚不停的乱蹬,她大叫出声。 袋子的拉链被拉开了。 那小孩嘴唇发黑,那原本如星辰般闪烁的眼眸,如今只有黑通通的两个窟窿。 秦梦里拖着血爬过去,哀嚎出声,她大叫着,挣扎着,痛哭失声头不停的往地面上撞。双手去扒拉那个尸袋,里头那小孩胸口一条伤痕,腹部脏器早已不见。剩下的只有一具皮囊,那纯净的灵魂,也已走远了吧? 下唇咬出了血,眼泪滑落,茶唯摇头,不敢相信。 钉子张咬着雪茄,旁边的下手立刻上来点火,他吐了一口烟雾,有点不耐烦说:“收回点利息,这条线的钱,谁来扛?” 话一出。 原本抱紧着尸袋的秦梦里忽然发了疯的跑过来,抓住钉子张的耳朵就咬,活生生的把耳朵咬下来。 钉子张一斧头砍在她肩膀上。 “不要…”茶唯头部撞在旁边人上,欲要去拦,可她终究不自量力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不是么? 枪口堵在秦梦里的嘴巴里,砰的一声,血浆溅了茶唯一脸。 墨色浓云挤压着天空,遮掩住了所有亮光,压抑得静悄悄。冷漠的风凄凄厉厉,窗户战栗的颤抖着,而屋内的低吼声像只满身伤痕却垂死挣扎的野兽。 为什么。 徒留她一人处于黑暗中。 血腥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脑海里的声音响起:杀了他..杀了他们… 就像他们杀了爸爸妈妈...就该杀了他们... 秦梦里倒在血泊上,那双眼珠子瞪得老大,似乎在看茶唯,在怪她。那血,那眼神,茶唯想起了房间里腹部被剥开的女人,那捂住女人腹部的男人... 钉子张用毛巾捂住耳朵,他破口大骂,疼得龇牙咧嘴,上前对着秦梦里死去的躯壳又连开了几枪。一把枪对着茶唯。 她抬起头,眼眸中那血丝跳动散开,从眼窝里爬了出来,像藤蔓一样在眼睛四周散开。血管密布,丝丝突起,惊人可怖。 “杀了他们...”她呐呐道。 钉子张吓得退后几步,他把枪递给旁边的手下,从人群中走到后面去。 他捂着耳朵,手里夹着雪茄,忽然一个黑影从手臂闪现而过。钉子张吓得把雪茄一扔,往前走了几步。 茶唯双眸充红,眼珠的血丝想伸出来的手。这种场景他们没见过,抓紧着枪,往后退了几步。 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原本围着茶唯的十来人,往后一看,只见钉子张倒在地上挣扎着,身子痉挛一般的抽搐。 “钉子哥...快扶他起来...” 钉子张嘴巴撕裂开了,里头钻出来一只黑色的大蜘蛛,两只眼睛发红的盯着他们。悉悉索索声,十几人抬起头,整个天花板密密麻麻都是黑色的蜘蛛。 霎时间像下雨一样,蜘蛛从天而落。 枪声响起,却敌不过蜘蛛的数量,凶猛的钻进体内,再撕裂而出。 尖叫声连连。 这个夜,下的雨,是红色的。 +++ 一场雨差点把蜘蛛网巷子淹了,有些路已经被冲垮,一脚踩进去陷进泥里头去。这地方果真是连老天都不愿意去看的,所以也不会得到什么上天的眷顾。 这里只有贫穷。 文零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水淹到膝盖上,走起来吃力的很。想不到水灵邪念会躲在那,去之前他担心还真碰巧了,真有这么好的事,信他娘的邪了。 金蝉子趴在他胸口,不断的摄取血液。 他觉得自己要虚脱了,受了重伤不说,还跟个营养液似得无限供给。那栋老屋子似乎要倒塌般,屋前的水沟已经被冲塌了。 文零推门而进,里头跟发大水一般,被淹了一半。 白岂迎了过来,满头发白,脸也垮了下来,像一个满百的老人。她弓着身子,一过来,胸口的金蝉子从衣服里钻了出来,落在她手上。 连口水喝都没有。 “邪念虽是拼凑的残灵,我妹妹说了,也有办法治。”白岂抬起头,笑道:“让正念吞了它...只有正念才可压制。否则,打碎的元灵依旧可以重聚。” 文零靠在墙上,闻言有些楞,吞了?让寺清吞了邪念,靠,这货这会被打残正躺着呢!哪有本事吞了邪念?估计被反噬差不多。 末了。 “我送多你一件礼物。”白岂指着床上呆坐的那人,说:“带走吧,闹腾得慌。” 熟悉不过的身影。 文零走过去,那人呆呆的坐在床、上吃东西。吧唧吧唧嚼得正欢,他碰了碰她的肩膀有些惊喜说道:“茶唯。” 对方抬起头,那双眼,布满了血丝。 “靠,又来。”文零扶住额头,叫道:“林花花刚好,你又来。” 白岂缓缓走过来,床、上那人似乎还担心手中的食物被枪,一下子揣在怀里,像个小孩。那夜雨下的大,四下黑蒙蒙,桌子上那瓶发黑干枯的血液。忽然像热锅上的牛油,化开了,血液有生命力流动了起来。 第十章 绝境 “茶唯,看看我...还记得我是谁么?”文零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声音异常柔和。虽说那双眼睛可怖得很,让他无法直视,但他要表现出自己的好意才行。肩膀这一扶,无数的画面唰唰唰闪过,文零满脸大汗,惊呼道:“我滴亲娘啊!这都经历了什么!” 她揣着个碗,里头是糯米揉成的团子,吃得有滋有味的。也不理文零,视若无睹。 整个屋子淹大水,瓶瓶罐罐飘在水中。白岂迈着腿,身子伛偻走过来,咋一看瘦的皮包骨头,可比一开始见到瘦弱多了。她肩上是两条金灿灿的金蝉子,吧唧着小黑嘴,似乎在跟她交谈。 白岂看了一眼茶唯说:“救她废了我不少精力,不过秦家娘两死得可惜。秦家娘们也算有善心,早些年来到这,给过我几口吃食。倒霉跟了这么一男人,日子现在也是熬到头了。” 这一迈开腿,水波荡漾,瓶瓶罐罐撞击叮叮当当声,怪好听的。茶唯竖起耳朵,听完乐呵的笑。文零啧啧摇头,莫不会成了个傻子。 他看见了那女人,秦梦里,还有一孩子,很讨人喜欢。只是死相太掺,这一辈子就这么画上句号,可悲。他想不通,问道:“那两人你怎么不一块救?不就招招虫子的事么?” 招招虫子,说得轻巧。 白岂冷笑一声,这个高龄的老人说话铿锵有力:“你这老不死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为了这小姑娘我犯下了多少孽,账我还没找你算呢!” 老不死,文零眯着眼睛看她,到底谁老? 当晚厂子里头死了多少人,可她从不喜吸戾这事,要么至于残成如此。这人有时上前走一步,可就无法回头了。 她瞪了一眼,目光又回到茶唯身上,又说:“秦家娘两,救不得。救了他们又如何?能如何?” 这世间最难的是改命。 可茶唯如今这样,文零有心无力。他走不进茶唯的心,走不得,只怕会被反噬,加上少了一只眼睛,更不如以前。一事接着一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妹妹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文零指着她肩上那金蝉子,在句容,好在这金蝉子有点本事,否则还不被那疯女人给弄死。 话音刚落,两条金蝉子飘浮起来。 落在茶唯手臂上,小黑嘴跟有刺似得,茶唯还好奇的看着,忽然哇一声叫唤,伸手去拍掉金蝉子。 吸了个饱,白发瞬间黑了下来,伛偻的身子也挺直了,那张脸柔嫩得可以掐出水来。 这样的变形,文零表示看多少次都觉得适应不了。他跟看怪物似得拉出彼此之间的距离。 白岂略为轻松的语气说:“不想处理。老了,没这个精力,否则也不会窝在这样的水坑里度日。” 金蝉子嘶嘶的叫,似乎很不满意她姐的答复。 白岂转头讥笑道:“你的烂摊子...我不收。” 他是看过这老人的本事的,现下寺清被打成半残,林花花也昏迷不醒,茶唯又成了智障。关键时刻除了他,真是没一个靠得住。多个强兵强将,他巴不得。文零带着劝说的意味说:“你可以跟我回符箓,齐心协力,多一份力量多一份成功...你我,加上水灵这不是压倒性胜利么?到时水灵吞了邪念,你又可以夺回你妹的...身体...岂不是双赢?” 赔本买卖。 白岂哈哈一笑,神秘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活这么大岁数么?” 文零瞥了周围一眼,指着那条金蝉子。 “这是其一。最关键是我从不多管闲事,即使是我亲妹。” 果然是亲姐。 … 白岂不愿参团,文零又陷入了茫然的沉思。 连夜带着茶唯赶火车回符箓,邪念已经占主导地位,眼前活脱脱就是血继的躯体啊。是妖都馋着的躯壳,永久不衰。好比荒芜之地的一块肥肉,肥的流油,谁不虎视眈眈。避免邪念再度复原折返,他可没那个本事护着这丫头。 话说回来,当初林花花念变时,满身怨气,一股脑想着复仇。连自身的能力都提上了好几个层次,一张符纸能打的他节节败退,吐好几升血。这茶唯念变之后,咬着牙闭着嘴,死活不愿讲话,而且像个弱智,难不成是人的体能不同,潜意识不同么? 文零能看见,她意识里,是个小女孩。 一路用吃的骗过来,骗她上火车,骗她把墨镜带上。 火车咯噔咯噔的走,偶尔停站。 透过窗户黑蒙蒙一片森林,远处雾气环绕,月照下有荧光。 四人硬座。 对面坐着两个男的,一个肥肥胖胖满脸胡渣子,一个脸色苍白病怏怏的跟药罐子似得。彼此坐下一盘瓜子开磕。 瓜子见底,最后一捧被胖子一把抓走。 茶唯愣了一下,气得直甩头,鼓着腮帮子就要干架的模样。墨镜被甩在桌子上,那双爬满血丝的眼,吓得对面两人呼的一声。 “不好意思,红眼病...”文零赶紧把墨镜拿起,说:“乖,带上。” 她一瞪,对面坐的两人吓得脸色都白了。药罐子直接身子直颤,胖子只好把掌心的瓜子放在盘子里,她这才乖乖的带上墨镜。 故意的,这货绝对是故意的。 文零鄙视她。 +++ 符箓渔村,今时已不同往日。 自打发生了惨案,林花花作为符箓掌门,一来祭海之事毫无作为,二来是坏了渔村的规矩把外来人带过来。大家伙都觉得符箓门派这次彻底毁之,为了躲避事端,都一一离去。 原本还有几十住户的小渔村,现在成了一片空壳之地。 文零拉着茶唯的手从车上下来,走下滑坡,快步往祠堂处走去。那原本庄严的地方,门口那两盏慎字灯笼也被刮破摇摇欲坠。 是林花花来开的门。 文零笑道:“醒了?” 心里有无数疑问,那只戴着眼罩的眼睛,她想开口,话未出,却都吞进了肚子里。她淡淡嗯的一声,探头去看茶唯,去牵她。 “伤口有好点吗?” 林花花摸了一下腹部,伤口完全愈合,只留下一条如蜈蚣般黑的伤疤。她说:“好是好了,就是留着伤疤,丑。” 走进祠堂,前厅屋檐下,还是那模样。 阳光折射下来,屋檐半遮阳,海风吹过来咸咸的味道怪好闻。兔狲喵的一声从房梁上一跃而下,算是跟文零打招呼了。 茶唯一见兔狲,两眼发光,甩开林花花的手快速跑过去,一下子把兔狲抱了起来,揉着它的毛发。 唯独不去触碰它的肚皮。 兔狲很不满,张牙舞爪的,锋利的爪子在她手背上划了一横。茶唯气得把它甩了出去,嘟着嘴骂道:“坏猫猫。” 文零立刻凑上前来,说:“你会说话?那你一路来当什么哑巴?真是让人不省心的主。” 摘下她的墨镜。 那双红眸像能把人灼伤。 兔狲跟林花花凑过来看,盯着那双眼珠子就瞧个没完。林花花开口说:“念变之后,像个小孩,好过满身怨气,对吧?” 茶唯坐在屋檐下,被人看的不舒服,撇过头。林花花很识相给了她一小包鱼干,她手捏起鱼干就嚼。 “这一路不知道多折腾,话说不听,看见什么都想吃,我还以为带了个饿死鬼上路呢。”文零四下张望,问道:“寺清呢?怎么不见影,还没复原吗?” 兔狲跟林花花面面相觑。 移步过去水缸。 里头一团灵水旋转灵动,好像伸出脑袋来探。 林花花呵呵冷笑:“元气大伤,虚不受补,被反噬。” 这下好了。只怕邪念现下杀过来,吞了寺清,夺走茶唯轻而易举。 文零挠挠头,叹了口气,人生处处有惊喜。 众人重新凑到茶唯面前。 “难怪邪念这么多年对她束手无策,她爸妈有先见之明,早在她七岁时,便把血继藏在了邪念当中。”文零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手指指着自己的脑门,又说:“她这里,只有六七岁。” 林花花看了一眼茶唯,有点不敢相信,质疑道:“按你这么说,她的邪念这么多年都在沉睡?我去,没道理啊!茶唯怎么会连个小孩的意志都斗不过?” 那样坚韧的一个人,怎会被一孩童的意识打败呢,真是想不通。 兔狲蹲在茶唯面前,眼巴巴看着她在吃鱼干,茶唯递了一条给它,它张开嘴巴正要咬住,鱼干被收回,落入某人嘴里。茶唯咯咯咯笑,又说:“坏猫猫没得吃。” 水缸哐当一声,一团水汽像条灵蛇一样扭动过来,凑热闹般的听故事。 寺清伸出一条触须般的水,绕着茶唯旋转,逗得她咯咯咯的笑个没完。 文零这才开口说:“你之前人为性念变,白龄在你身上种下因,那么周守藏的死便是导火线。恰巧是同一个路数,白龄不断干预茶唯的意识,试图唤起孩时的记忆来刺激她。” 他眯了眯眼,有些惋惜说:“在黔西,茶唯遇见的秦梦里,或许是秦梦里的死太像她母亲了,场景的叠合大受打击,才会促成邪念的主导吧。就像人格,有一个逃避,便有一个会出现来面对。” 到最后,不曾想到你会是逃避的那个。 “你看到她小时候了?” 文零点点头,回应道:“嗯...记得我说过,她身上有一片灰色地带,像个漩涡,就是这个。” 兔狲三两下爬上房梁,打了个哈欠睡着了。 寺清围着茶唯绕了一圈又一圈,水灵能变很多形状,像个活宝。 “那邪念怎么办?”林花花一脸担忧,大吐为快:“目前都找不到对付它的方法。” 文零呜呼哀哉,也是叹气连连,他说:“方法是有的,让寺清吞了它,不过你也看到了,现在谁吞谁说不准。” 房梁瞄的一声。 兔狲一瞧这兵熊熊一窝实在是大煞风景,它扯着焦锐的瞄声说:“打不过不会智取么?所谓兵不厌诈,输人不输阵。本尊倒以为,如今没开打,士气便输三分。” 瞧这风凉话说的。头头是道。 “哦?” “本尊实在替你们担忧。” 寺清一个飞跃把兔狲拽了下来,它跌坐在地,瞄的一声嘶叫,惹的笑声连连。 第十一章 承诺 风停了,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 夜深,连兔狲都在祠堂内的房梁上睡得沉。海边的这一片小村落,被海风席卷一片荒芜。 一点生气都没有。 雨点打落在水缸边,打落在缸顶的木盖上,叮叮咚咚地响。寺清在水缸里,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声音。门晃动发出了吱呀声,她透过木板缝上看,是一把小红伞,伞下人扎着马尾辫。 是茶唯。 这么晚了她要去哪里? 茶唯跨出门庭,欲要往大门走去,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往祠堂后的小巷子看去。脚步往回走,走到水缸边上,打开了木盖子,收起雨伞,整个人坐了进去。 黑暗中,她头靠在潮湿的水缸边上,闭着眼睛。旁边是化成水的寺清,她坐下来,半个身体淹没在了水中。 寺清不明白她这一举,呆呆的看着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生活在一个水缸里头,阴暗潮湿,却善于养气,她总是痴痴的透着缝隙,看人来人往。 现在水缸里头有另一个人的温度。 茶唯忽然睁开眼睛,看着淹没到膝盖处的水,她深处手指去触碰,轻轻说道:“我想爸爸妈妈了。” … “寺清你今天有好点吗?” 一大早,文零刚起来便去掀开那水缸。咦的一声又问:“你怎么睡在这里?” 茶唯揉揉眼睛,从水缸里站起身来,拍拍衣服,好像在拍一身尘土般。看见文零有点烦的走开了,似乎很不待见。 脚趾已经看得出来被水快要泡烂了般,没有一丝血色,行走双脚似乎失去了直觉般。 紧接着,林花花急匆匆的从房间里跑出来,衣服还没穿好。看见茶唯松了一口气,打了个哈欠又回房间里去。 文零盯着水缸许久,自我安慰说道:“寺清今天看起来好点了。” 好点了吗,哪里好,好在哪。 早饭过后。 聚在祠堂屋檐下。早晨雨听,空气中一股潮湿的味道,树叶上滴着雨水,坐在屋檐下真是舒服。 文零首先开口:“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哪怕是死前挣扎一下还是非常有必要的。不能让邪念得手得太过轻易,不然太没面子。” “关乎面子什么事?生死大事在前,面子顶个屁用?”林花花吐槽道。 “如果你活了几个世纪,一直都是受人敬仰,走到哪也是让人礼让三分的…那么名誉可比生命重要得多了。“ 兔狲很看不惯文零活了这么久,居然被一个邪念吓成如此。它歪着脑袋,舔着爪子,干脆凑到边上去逗茶唯玩。 林花花觉得好笑,瞟了寺清一眼,这化成一滩水的寺清,看着怪可怜的。她说:“若都成这样了还在乎什么名声...对么寺清?” “之前寺清吸食过一次,也不至于如此。你祖辈留下的百妖洞真是有能耐,那地方,到底残存着什么?” “说妖算不上,埋藏在石玉下的不过是一股妖气。“ 文零忽然灵光一闪,看了看寺清又说:“如果把邪念逼到无路可走,你说她会不会也去吸食,变成…你这样…” 寺清一团水灵在动,谁都看不明白她在表达什么。 “所以,百妖洞还有多少这样的妖气?” 林花花眼珠子转溜了下,说:“百妖洞七拐八弯的,去了这么多次,绕得都找不着路,里头究竟多深,藏了多少玩意,还真是不好说。” 兔狲吧唧着嘴,插话说道:“邪念去过那。本尊闻见了味,邪念亲临不一定,但她必然是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也必然知道寺清会去吸食修复元灵。” 寺清绕着茶唯,像是有话说。 林花花看了看,有些意会的点点头说:“眼下着急的,我觉得应该先把茶唯的脑残给治好,否则邪念一来不等于翁中抓鳖么?” 寺清就是这个意思。 一说到脑残,茶唯很不乐意的瞪过来一眼。 文零双手放在脑袋后头,靠在柱子上,说:“治不好,一来我没这么大力气,二来,我走不进她心里也没用。” 那次进入林花花意识里,只能算是赶巧,恰好,那人也相信他罢了。都说心结难解,何况埋下了那么深的种子,眼瞧着刚发芽,泥土里早已经根深蒂固了。连根拔起,伤人伤己。 目前,他也是束手无策。 林花花凑过去,用手肘捅了捅他,说:“我试试。” 他轻轻一笑,对着兔狲说道:“行,你过来拉住我,否则别连同我的意识都被吸食进去。” 可能连你都不知,你内心藏着什么。 别轻易想要去挖掘它,它会让你害怕。 文零把林花花带了进去,走进那个7岁小孩的意识里,那段记忆像把生锈的刀,在皮肉上拉锯出来的一个豁口,硬是把皮肉磨成了血花… 那个楼道很黑,林花花摸着黑往前走,地上的积水踩出细碎的声。楼道尽头有一扇门,半掩着,泛着微微的灯光。 也只有这一处光了。 昏黄微弱,可她也只能向尽头走去。林花花尝试着,低着声音叫她:“茶唯?“ 文零铺垫得太过可怖,她心惊胆战的,林花花在心里多次强调,不过是意识里,不会有生命危险,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再说了。她现在可是半妖,轻易杀不死的。 门轻轻推开,窄小的房间里,顶上一盏小灯泛着光,一闪一闪的。一个男人坐在木凳上,桌子上,带着血的皮鞭,各式各样的工具,她看着心里头发慌。 那个男人抬起头,白发金框眼镜,唐万江。 林花花心里头咯噔一声,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不远处笼子里躺着一个小孩,曲着身子,把膝盖抱得紧紧的。 唐万江拿起一根黑漆漆的棍子,上面倒勾着刺冷冰冰说:“你实在是不聪明,你父母没教过你,忍受并不能减轻刑罚么?“ 上前几步,林花花去抓住笼子,想要打开那个笼门。可手穿过了笼子,穿过了那个小孩的身体。这个男人,到底为了什么能做成这样?他真该死,真是该死。 唐万江你真的该死。 林花花怒吼。唐万江没有听到,他抓着那根带刺的木棍缓缓走来,打开那个笼子,把里头的小孩拉了出来。 她叫着茶唯的名字。不知不觉,泪湿了脸。 小孩没有挣扎,任其摆布。小孩低着头,埋在臂弯里,昏暗的灯她看不清。唐万江一脚踹开,小孩倒在林花花脚边上。 明明是短短的头发,是个男孩的模样。睁开了双眼是两只空空的窟窿,那肚皮被掏空,像具死掉的躯壳。 他不是茶唯。 林花花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背撞进墙里,跌进了另外一个地方。她一脚踩空,一屁股坐在地上,坐到地上有湿湿的暖意。 她抬起手,满手黏糊糊的血,像浆糊似得。 往边上一望,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满头卷发,子弹从她口中打了进去,从后脑出来。脑浆糊着血,流了一地。 旁边的男人用衣服按住她的胸口,胸口的血不停的往外流。 … “花花…花花…”文零摇晃着她的肩膀。 她醒过神来,满脸泪水,支支吾吾老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茶唯倒在地上,双眼禁闭。 文零解释道:“她刚才情绪波动太厉害了,我把她打晕了。” 又急忙问道:“你看见什么?你找到茶唯没有?“ 手背抹去眼泪,林花花摇头说:“看不见…她不是小女孩,为什么…是个男孩的。什么都没有…他眼睛里…肚子里…什么都没有…“ 说到最后,语气几近奔溃。 果真如此。文零叹了一口气说:“那你跟我看的一样。那不是茶唯,是一个叫星燃的小孩。茶唯消失的这几个月,跟那对母子在一起,很不幸…那对母子最后…所以茶唯的记忆是重叠的你明白么?很乱,她自己都理不清,所以主意识选择了逃避…“ 他看向寺清,看向兔狲,落寞说:“我也找不到她藏在哪里。“ 气氛一下子有沉滞了起来。 片刻后文零忽然开口:“不过刚才倒是点醒我了,我知道怎么对付邪念,不过需要你们的配合。“ … 一入夜,又下起了雨。 今天听了林花花跟文零的对话,寺清很难过。茶唯跟她可真像,有那么一段梦魔总是纠缠着,那倔性格又喜藏得深,总是把一切说的简单似得。 恕不知,内心早已建起了层层堡垒,谁也别想进去,自己,也别想出来。 她的心结,茶唯帮她解开了。 她找到了重新活下去了希望,忽然想起那缥缈无望的日子,那沉重压在心上的事,如今也觉得不过如此。 茶唯那段记忆她看过,比文零林花花他们早。在没有记忆叠合的时,她不过是个无助的小孩,需要被人拉这么一把,告诉她怎么走出去。 她要快点好起来,让她去,一定可以找到茶唯。 雨点越来越大,砸在水缸乒乒乓乓很大声。 外头一把小红伞又进入了她的视线,寺清从水缸里溜了出来,追了上去。那人三步上墙,翻了过去,伞都高高举着。 寺清肯定,茶唯的邪念带着茶唯的记忆,所以认得她,认得林花花跟文零,还有兔狲。所以她不去触碰兔狲的肚皮,懂得跟林花花使绊子,厌烦的瞪着文零,对她却很温柔,躺在水缸似乎在找依靠。 一条水鞭把茶唯扫趴在地。 雨伞脱手,她摔在地上,水潭弄湿了她的衣服。茶唯撑着地翻身起来,眉头轻蹙,看了一眼那扫趴她的水鞭后,快步的跑了起来。 寺清飞快上前,茶唯从她身上穿了过去。她又化成水鞭扫在她背上,她这下整个人向 茶唯站起身来气鼓鼓地说:“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要走了。” 寺清用尽力气幻化成人形,依旧是透明的模样,她冷冰冰说:“你要去哪?” “去找爸爸妈妈。” 昨夜,她说她想他们了。 可是,茶唯啊,你知道的。 寺清毫不留情:“他们不在了。死了,你清楚。” 那双通红的眼眸泛着泪,她气急了,吼道:“寺清你胡说,你不认识他们,他们没有死。” “去句容的火车上,是你问我,会不会救你!”寺清蹙起眉头又舒展开,声音也柔和了不少,又说:“那时我不明白你言语之意,此时我可承诺于你。承诺你也好,茶唯也好。我会救你,会立刻去救你。我想,你也该认清现实,不要受任何人摆布于无情之中。” 她一直想不明,那句话,你会救我么?也许,正是眼前这邪念吧。那么一切也都合情合理了。 因为这世间,无情之人多许,又何必为他人去买单。 茶唯闻言怔了怔,她绕过寺清,手背抹去泪水雨水,径直走了。 寺清又绕过去,挡住她的去路,又说:“邪念想夺取你,你就这般任人摆布么?你真愿意成为他人的躯壳,永远如同行尸走肉般苟活么?” “我要去找爸爸妈妈。我现在可以去救他们了!” 雨下的大,风也刮了起来,寺清摇摇欲坠,幻化的人形似乎要被风吹散了。 “我不是在跟你说话,我在跟茶唯说话,你让她出来见我。”寺清比她还耍性子,更像在骗一个小孩。 小孩不上当,她指着挡住去路的寺清怒道:“你不是好人,你们…” 谁知话还没说话,被一闷棍瞧昏。 “省心省事。”文零抓着木棍,把刘海往后拨,雨水弄得他睁不开眼。但他看了寺清一眼,笑着说:“瞧,我就说你今天好点了嘛!” 话音刚落。 寺清支撑不住,化成一滩水落在地上,和雨水融合在一起都看不清了。 第十二章 来袭 天像是缺了个口子,瓢盆的大雨倾泻而下,像是要把整个世界淹没般。 把茶唯带回房间,文零身上的衣服全都湿了,水滴顺着裤脚沾湿了地板,能清晰的看到地板上拖着长长的水渍。 废了好大的力气背着,林花花把茶唯放在床上,拨开脸上的刘海,能看见她眼睛周围的血丝密布,从眼眶里蔓延出似得。 文零摘下眼罩,甩下刘海遮挡住那黑洞洞的窟窿眼。林花花看了看,心里很不是滋味,脸色便也不好了。文零看在眼里,她欲言又止却不知说些什么,觉得有些可爱,笑道:“你这地,靠海,这雨下的这么大莫不是要把渔村给淹了。“ 林花花这才想起,她也觉得奇怪说:“这样的大雨,我就没见过。“ 打开房门,雨水没过了台阶涌进了房间,外头早已天变。大雨滂沱,冲垮了渔村边上山顶的泥石,林花花望着祠堂后那座山,泥石滚滚而下。 水已经淹没到了膝盖处。 兔狲从祠堂门走了出来,龇牙咧嘴瞄的一声叫唤,喉咙底发出嘶嘶的危险信号。它两个瞳孔如针眼般直直地盯着海的方向。 祠堂内的桌椅被雨水冲跨,老祖宗那座石像摇摇欲坠。蜡烛被风吹灭,整个祠堂暗了下来。 顺着兔狲的叫唤,林花花跟文零暗叫不好。从房檐下走出来,雨水淹没过膝盖处,他们抬头朝海那边看,海水形成巨浪席卷而来。 隐隐约约,浪头上有个身影。 “她来了!快!送茶唯去百妖洞。“文零冲进房间,背起茶唯,往早已拟定好的路线跑。他一边跑一边嘱咐林花花说:”寺清呢!让她赶紧往这边来…“ 林花花捏紧着符纸,她眼眸盯着那席卷而来的巨浪,战还未打心早已有落败之感。被文零这么一叫,她颤了一下。 雨水落在嘴角,舌尖舔了一下,咸得厉害,这分明是海水。 耳边传来邪念白龄咯咯咯的笑声,笑声震耳欲聋。 “你可以吗?“文零握住她的手。 林花花回之一个微笑,牵强说道:“放心,走吧。就按原计划进行!“说完,符纸泛着黄光飘逸而升空。 他看了一眼黄符,那满天的荧光,心里的紧张少了些许,但还是有些担忧,不由得又叮嘱道:“拖延之计,无需逞强。“ “护好茶唯。” 海浪俯冲而下,祠堂前一根柱子被冲跨,堂前的小屋被海浪怕打成渣,霎时间海水涌动,嘶吼着,即将破坏一切。 兔狲踏着水走到水缸边上,里头化成人形废了所有力气的寺清,兔狲伏在水缸边上,说道:“老头子死前要求本尊时刻遵守戒律,守护好他一生的基业,本尊从不食言。即使,拼上本尊的修为。” 说完一头钻进水缸中,水缸滚进海水中,摇晃得厉害。 林花花站在屋檐上,黄符往邪念飞去,每一张黄符都能撞开一层巨浪,浪花跌落,砸断了草木房屋。 邪念立于浪尖上俯冲而来,距离越来越近。 只听见一声猫叫,声音很尖,划破了整个夜空般。兔狲从海水中飞腾而起,幻化成人形,身后九条尾巴摆动着,他张开双手放置身前,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的邪念。 “本尊护住祠堂,你走吧,去百妖洞。” 林花花看着兔狲,突然就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平时打打闹闹惯了,关键的时候兔狲真的很靠谱,虽然很贱。爱打小报告,嘴也不实诚,但总是在关键的时候特别可靠,林花花不由感慨起来。她说:“你一定要活着,我会奖励你很多小鱼干。” “死开吧!“兔狲轻蔑的看着她,说:”少用这种愚蠢的方式哄骗本尊,起开…“ 一条猫尾巴把林花花横扫下去。 白龄盯着屋顶上那张开九条尾巴的猫妖,海浪分为几支流,如长柱般势如破竹。一支流狠狠的朝林花花攻击而去,她从屋顶跌落,脚下没得踩,被突如其来的直流狠狠的击中。直接砸落于海水之中。 兔狲立于屋顶,张开一个很大的光圈,护住祠堂,防止海水冲垮。那海水已经淹没了上来,眼瞧就要到屋顶了。 九尾猫妖能力就如此吗? 白龄百思不得其解,她看着祠堂内被护住的石像,不由得取笑道:“又是一个愚忠。生而为妖,就那么不引以为傲么?非要做人类的奴才,一个个鼠目寸光,胸无点志。“ “少废话。”兔狲十指张开,尖锐的猫爪如利刃,攻击而去。同时,它九条尾巴边攻边守,形成护盾护着。 不远处,小皮艇上。文零看着浪尖上白龄的水鞭与兔狲的尾巴搅打在一起,他实在搞不明白,被那些毒蛇咬了成窟窿的白龄,哪来的复原能力,如今好似更加强了。 不过也不费解,白龄与寺清不同,她为了谋私利,视他人生命如草芥。尽情杀人取戾,修复自己的元灵,这等事,她也不只做过一次。 小皮艇在水中飞驰,往百妖洞去。 渔村被海水淹没,原本好好一个渔村,百家灯火,如今被淹没在了海底之下,怕是再难见天日。 还未走远,白龄眼角瞥见不远处皮艇上的两人,看见昏迷的茶唯,又见独眼百目鬼,笑声响彻夜空。她大笑:“调虎离山?“ 随之一海浪如猛虎,把兔狲拍了下去,压在爪子底下。白龄藐视着这些人,轻笑道:“雕虫小技,尔等愚笨!殊不知符箓之地,海水之边,是我等之优。“ “优在何处?”水中,寺清飞天而起。 海水面上形成无数漩涡,霎时间无数龙卷风般的水柱拍在她身后,她一身白衣,光着脚立在水浪上。 气势如虹。 颇有仙风道骨的飘逸感,她一起来,雨势瞬间小了不少,随之空中的雨水也停止了。 白龄有些意外,却也在意料之中,她说:“你还没死啊?符箓的妖气吧。狼狈成这样,到处乞食?” 寺清无需跟她废话,龙卷风的水柱风快而去,打散了她的浪花。 霎时间,海水沸腾的滚动,皮艇被拍得翻了个。 茶唯没入了水中,文零想去抓她,却被海水冲开而去,他呛了几口海水,扶住皮艇一直不停的咳嗽。 白龄见状跳入水中,寺清紧接着跟随。 海水中两人快速游动,白龄缠绕住茶唯的腰身,她呛了一口海水睁开了眼睛。白龄瞧见她双眸,嘴角抿起,一根尖锐如刺的水针往文零方向飞去。寺清见状,迅速游过去拉开文零。 只在一瞬间。 白龄抓住茶唯深入海底,不见了踪影,她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被丢在沙滩上的茶唯不停的往后退,她站起身想要跑,可是被眼前的女人吓得浑身发抖。 “终于…终于…” 只见邪念从白龄身上撕裂开来,好似黏在皮肉上久了,生长连在一起,这会撕裂开的肉中带着血的。 可怖极了。 邪念撕开像一滩水,她立起身有个轮廓,像寺清的身影。 “你不是寺清。”茶唯呐呐道,她立刻起身往回跑。 那股水势如破竹冲了过来,从茶唯背后粘合了进去,跑着跑着她整个人都跪倒在地。邪念想进去,夺取茶唯的身体,可怎么都进不去。 怎么回事? 眼前一顿黑,晕厥得厉害,邪念看着茶唯的身影逐渐模糊了起来。 … “鱼精的迷幻后遗症不好受吧?晕得厉害是吗?” 邪念眼前文零的脸逐渐清晰了起来,他一只眼空洞盯着她。抬起头望向周围,场景陌生得很,在洞穴里,是一块平底,下头是海水。 四周静的出奇。 寺清缓缓走过来,她看着从白龄身上撕裂出来的邪念,心中不免泛起同情之意。很早时,她们真的是一体的么? 林花花坐在皮艇上,后面是茶唯,她呆呆的躲在林花花后头,不敢露出脑袋来。 白龄的身体已经被移开,邪念无可寄主,她的轮廓略为透明,长得跟寺清一模一样。她勾起嘴角,笑不出声。 “你一定在好奇什么时候!”文零依靠在洞壁上,又说:“不知道吧?接触了你这么久,发现你有一点你真比寺清强,自负。这便是你的致命点,你击落花花的时候,兔狲迷幻了你都不晓得…” 皮艇上,林花花咬牙切齿,一想到她的阿嫲就气得牙痒痒,她怒吼道:“少他妈跟她废话,寺清,吞了她。” 这女人今天必须死。 她跟裘妖人一样,好不到哪里去。 无恶不作,杀人谋利。 寺清上前,踌躇了番。邪念伫立在那,神情高傲,而寺清一脸怒气,手伸了又收回,忽然转过头对林花花说:“怎么吞?” 全场静默。 文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说:“怎么吸食这洞里的妖气,就怎么吞?吃饭难道还要我教你么?” 林花花扶额。 “我要吃。”茶唯插话。 现场陷入诡异的尴尬。 寺清摸不清头绪,一脸认真说:“妖气是气体,她是液体,不一样。” “那你就喝了她。“林花花站起来,皮艇摇摇晃晃。 喝了她? 文零来回渡步,烦的一直搔头。 若不是兔狲把修为给了寺清,她也不可能短时间恢复成这样。那片淹没的海,祠堂内石像肩上,那只猫泛着黄光。祠堂一毫无损,它答应老头子的事,总算是没被辜负。 只是给了寺清修为,加上在邪念身上用了迷幻之技,怕是短时间内出不了石像。所以现场也没有一个可以给点建设性意见的了。 预想中寺清张开血盆大口把邪念吞了,这是没有的,林花花表示很失望,不能解心头之恨。 “就凭你?也想吞了我?”邪念讥笑了起来,她那透明的脸跟寺清很像,可那执着的媚眼满是傲气,寺清则过于清冷。邪念双眸里野心勃勃,她岂是一个任人欺的主。 寺清离她很近,这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如对照镜子般的。她声音相比柔和了许多,却不少一点傲色,说:“主副你分不清了么?别忘了,这么多年,活下来的终究是我!” “放肆!就凭你?“邪念怒吼道:“若非是我,你此时还尘封于泥土中,带着你残存那点记忆,愚忠于一心。你又有怎么资格在此放肆谏言?” 对她来讲,寺清可有可无。也不过是一枚棋子,促成她的目的的一个关卡罢了。 唐万江,裘妖人,老李等人跟寺清又有何不同。不,没一点不同,都是她手下的狗,用完便弃之的狗。 寺清觉得好笑,经过了这么多事,她很坦然的讲:“不管你多自以为自己多高高在上,往日已逝,今天我站在这,我有朋友,有生活…而你,独自一人,孤立无援。” 说罢。她伸出手尝试去钳制住邪念。 邪念咯咯一笑,撞进寺清体内。淬不及防的一举,怔住了在场所有人,寺清往后退了几步,捂住胸口,踩在岩边,整个人倒进了海水中。 嘭的一声溅起了水花。 一条海流涌动,从海水掀翻了皮艇。林花花一瞧不好,还未有举动,茶唯提着她整个人跳上岩壁的凸出的石块上。 林花花惊喜以为茶唯复原,转头一看,还是那个呆小孩。 邪念从水底下蹿了上来,朝茶唯俯身而去。 到底,寺清你还是过于天真不是么?元灵俯身出离,一直以来都是她的拿手戏,你又怎有自信与她抗衡。 她虽孤寡一人,却能与她势均力敌。 或者说,更胜一筹。 第十三章 黎明 计划赶不上变化。 林花花还未割开手腕,百妖洞里的妖气还未得以释放,被邪念阴了一手。她从水中飞腾而上,往茶唯方向冲了过来。 “不好。”文零抓着岩壁往这边跑来。 见状,当下之急,林花花挡在了茶唯前头。黄符滚动,包裹住邪念那如水般的身躯,黄符越缩越小,林花花咬牙切齿当下就想撕了她。 邪念再度入水,冲上岩壁顶,撞破了岩洞,上方沙石滚落砸在水面上溅起高高的水花。她用手去挡,谁知邪念从另一个方向进攻,突破了黄符的包围,一股奇力把林花花甩开。 她撞上岩壁,疼得半天缓不过劲来,扶着胸口不停地咳嗽。 茶唯贴着墙,欲要躲,邪念化成水柱往她双眸里粘合了进去,拼死了似得往她眼眸里钻。 霎时间。文零急匆匆赶来,手指触碰着茶唯,意识撞进她脑子里,想去阻止邪念。而在同时,寺清从水里飞腾而上,化成水与邪念粘合在一起。 林花花只看见,茶唯周身好像有身影叠合,撕裂又粘合,重复的几个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她从地上起来,去拉住文零的手,他眉头紧蹙,专注了全力。茶唯跪倒在地,感觉脑子里有无数个意识在抢夺,她喉咙底发出求饶的声音,低弱又无助。 恨,怨。 寺清能感受到,那微弱的情绪,像初见时,在医院,茶唯也是这样。恨自己无能为力,怨自己赶不及时。 此时,她恨自己这样的出身,害死父母,救不了秦梦里跟星燃。所以,她才封闭了自己。 楼道,墙壁上,有个通风口,排气扇呼啦呼啦的煽动着。 脚下是积水,这里潮湿,阴暗,空无一人。难道这就是你内心的世界么?寺清走了进去,指尖轻碰楼道的墙壁,黏稠像滚烫的岩浆,烫伤了她的手指。 整个楼道都在融化。 眼前不断浮现的是茶唯最后的记忆,唐万江,父母死前的场景。寺清穿过眼前这些记忆,看见另一番景象,是星燃,那双明眸,眨巴眨巴大眼睛。下一刻,却成了尸袋里头干巴巴的尸体。 是秦梦里。站在厨房切菜,坐在天台上吹风,似笑非笑。然而一切扭转,被打乱,枪声,辱骂声。 血腥味。 墙壁开始融化,血从墙壁上流了下来。不远处楼道口,站着茶唯,她脸埋在掌心里,看起来脆弱无助极了,她痛苦哭着说:“是我害死了他们,我活着就是一个灾难。寺清,我无能为力了…我看着她们一次次死在我眼前,一次又一次,却…” 楼到顶融化的血浆滴在寺清肩上,滚烫如岩浆般,她疼得咬紧了牙关。她一步一步慢慢往茶唯的方向走去。 “都不在了…寺清,我害死了他们…害死了爸妈,害死了秦梦里跟星燃…我就是一种伤害,一无是处的伤害,我除了伤害别人,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做不了…你看到了吗,我的双手上也沾满了鲜血,都是他们的血…” 整个空间不断在扭曲,融化的墙壁叠合,像要以茶唯为中心包裹成一个圆。她又想躲起来,躲在这个阴暗的世界里。 寺清忍住被烫伤的疼痛,深处手指点在她额间,指尖炽热,她柔声道:“好的呢?“ 她轻笑,笑得很浅,又问:“好的记忆在哪?茶唯,世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若多年前在长沙换做他人揭开了那罐子,你说我还会站在这么?若非是一口元气救活了我,与我共用之,我又怎能活得下去?” 茶唯停止了啜泣。 寺清又说:“若不是你有持之以恒的决心,我怎能收回七章水灵。若不是你给予我的勇气,我又怎能走出一心那个梦魔?还记得初见么?“ 她从掌心抬起头,对上那浅浅的笑。 往事一幕一幕。 “记得。“茶唯点头,像在回忆般,又说:”你喜欢唱昆曲,写大字,邻居家的经常来投诉…“她笑,又说:”寺清你现在不唱了。“ 好久,没唱了。 都忘了。 寺清回道:“昆曲,写字,都是一心喜欢做的事。我怕失去,想留一丝念想,总是去模仿。现在我找回自己了,我做回我自己。并不代表一心就不在了。“ 她的手捂住心口,另一只穿过那即将愈合的浓浆,放在茶唯心口上,她说:“一心跟你爸妈,秦梦里,星燃一样。他们换了另外的地方,活在这。“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兜兜转转,寻寻觅觅,废了好大的劲,想找回自我,其实她不过站在你身后。 楼道口,文零跟林花花站在那喊她们的名字。 抬头看见关,那紧锁在某个地方的光,像被突然被释放。茶唯被寺清拉着,一只手挡住明亮的光线,迎着光,跑向文零花花处。 … 邪念被逼了出来,她纵身跃入了海里,寺清抓住她也被拉了进去。 岩壁掉落一块石头,砸落溅起水花,溅在文零脸上,他打了个激灵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见茶唯喊了一声寺清,抓住寺清的脚裸她被带进海中。林花花抓住茶唯,文零回过神一把抓住林花花的脚,一股奇力把他拖进了水中。 在海水里拖动,文零第三次尝到了这种滋味。 月光很亮,在海面上度了一层银光。能看见海水滚动时起的泡,茶唯呛了几口水,她死死的抓住寺清的脚不放。 寺清跟邪念纠缠在一起,难以分清是谁。 她往后一看,抓着长长的三人组,随着她一起跃进海底。寺清看茶唯憋红的脸,另一只脚用力往她脑袋上一踹,霎时间松开了手,她速度加快往海底游去。 寺清头也不回,带着邪念沉入了海底,她那双眼眸里有着坚韧的决心。 不到片刻,已不见她的踪影。 林花花从小海边长大,水性比较好,但拉着两个人也非常吃力。浮上水面,她喝了几口海水,咸得眼泪都掉了。 海面平静无波。 茶唯抹了一把脸,她吸了一口气,再次潜了下去。林花花一把抓住她头发,给提了上来,她骂道:“你以为你是潜水艇还是章叔那条鱼精啊?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还想再一次淹个半死么?” 手波动水的声,也不知被拖动了多长,离海岸很遥远。 文零把头发往后梳,呼了一口气说道:“在水里,我们帮不了忙,别拖累才是真。“ “可是寺清…”茶唯有些担忧又说:“邪念很强,我怕…“ “用不着担心,我们要相信她。”文零望着海岸边,他不停的换气,觉得刚才自己就不该下来,太冲动了,又说:“你应该担心我们自己,咋游回去。” 夜,月。 海风轻抚,平静的海面上,三人龟速的往海岸上游。 +++ 深秋的夜风要人命,更别提海风,再别提全身湿透。 三人游到沙滩上累躺在那,并排躺着,风从脚底往上灌,冷的直打哆嗦。文零吸了吸鼻子,说:“这事过后,我回头得过上几天安稳日子。真是老了,折腾一会身子跟透支似得。” “我也累得…够呛。”林花花大口大口的呼吸,她躺着一个十字型。由于半路拉着两个游不动的,她几乎要了半条命,说话都不完整。 茶唯坐起身,双手撑在身后,一望无际的海,多希望她能凯旋而归,踏着海浪,一步一步走来。 答应我,寺清,你一定要赢。 几经波折,历经生死,事也即将平息了。文零心里是相信寺清的,他们认识了这么久,寺清坚韧的性子,她头也不回想一站到底的决心,他真的是相信她的。 茶唯坐在沙滩边上,海风吹着半湿的衣衫,可是她完全感觉不到冷,她呆呆地望着海面上,这一刻她真恨自己是一个普通人,看着寺清陷入危险而又无能为力,死,她是不怕的,可是她不能成为寺清的累赘。她一定会回来,这时间一分一秒对她而言都像是一种煎熬,她怕,怕这个夜太长,可是她更怕,天亮了她还没有回来。 直到等待海风吹干了衣衫,直到天逐渐拂晓露出鱼肚白,那平静的海面除了海风带出浪潮,再无身影。 嘴唇干涩,喉咙火烧火燎,文零吞了吞口水。气氛极度沉滞落寞,茶唯站在岸边看着不远处,许久许久。林花花抱紧着膝盖坐在沙滩上,也是紧拧眉头。 文零打破沉静,问林花花说:“这事完了,你最想去哪儿?何不跟我回老巢,过一阵安稳日子?“ 回眸一笑。 她打趣道:“你还有老巢?该不会还养了一堆小鬼吧?你还真是百鬼之首啊?” 文零抬起下巴,逗乐道:“那是,我手下多少子子孙孙呢。一一介绍给你认识。” “我想去看周收藏。” 林花花把头发掖在而后,她轻声说道。过了这么久,那个魁梧的身影,笑得一脸灿烂与身材都有冲突的周收藏,那个很讲义气的大哥,依旧在她脑海清晰无比。 晨曦的光从海面上升起,金灿灿的阳光把整个海面照的金黄,煞是好看。 他们迎着太阳。 文零笑着说:“好,我陪你去。” “谢谢。”许久,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应该的,相识一场。再说了,他还叫我一声哥呢。” “不止这件事,很多很多…谢谢你救了念变的我,谢谢你从鬼门关把我拉了回来,反正所有…谢谢…“ 林花花越说声音越柔,文零那只眼睛里,有阳光映射的光,像海面荡漾的水,温柔得不像话。 他抓住花花的手,欲要开口,茶唯双手环胸转过头来,打破了甜腻的气氛,她呼了一口气说:“有完没完?寺清还没回来呢,你两弄得跟谢幕似得。是不是太煞风景?“ 闻言,文零收回了手,脸上蜜汁尴尬。 到底谁煞风景。 … 半个月后。 寺清还是没有回来。 祠堂三人之力能修建的也修建,没有以往那么庄严,多了些落魄感。渔村很多房屋都被海水冲垮,只有祠堂矗立在那不倒。 石像依旧神圣的在那,肩上那猫形偶尔会泛着黄光,兔狲也再无出现。 茶唯每天都往海边跑,期待而去,失落而归。寺清快回来,我有很多话想说,想说文零跟花花太过黏糊,老是让人自插双眼。想说兔狲,在夜里石像会穿来猫叫,甚至晚上还会梦见跟它争夺小鱼干呢。 时间像墙上的黄历,一张一张撕,越来越薄,希望越来越弱。 文零带上林花花今天离开了符箓,去临沧看周收藏,过一段时间会回来。只留下她一人,坚持不懈的等。 死等。 两人一离开,连个声音都没了,更别开口跟谁说话了。 看着祠堂,石像上蒙了一层灰,茶唯弄湿了布一寸一寸的擦干净。她对着兔狲的石像问道:“贱猫,你说寺清到底赢了还是输了?” 自问自答:“输了的话,邪念绝不会善罢甘休对吧?所以,还是赢了?那她为什么还不回来?” 兔狲没有回她。 入冬了,天气一天天转凉。 偶尔会揽紧大衣站在海边吹一会,冻得四肢僵硬在畏畏缩缩的走回祠堂,日子闲暇无聊,过得较为轻松,只是心一天比一天沉重。 救了她,又跑了? “好的呢?好的记忆在哪?”回忆倒来的比什么都勤快,总是无缘无故触景生情,想起以往的一些打闹日子。 今日自己煮了鱼粥,做得越来越有花花她奶的样子了。饱饭后躺在祠堂屋檐下,那赶紧的瓷砖,冬日的阳光异常的暖和,头朝着阳光处躺下,闭上眼睛眼睑都是暖暖的光。 茶唯双手枕在脑后,半身晒着太阳。突然有个身影遮挡住了阳光,茶唯睁开眼睛,那人俯视着她,嘴角是浅浅的笑,那一身白衣依旧,阳光下她像第一次见到那样,真像个仙人。 尾声 市内近期一件爆炸性新闻炒的沸沸扬扬,警察破了一个传销团伙的据点,在据点里搜罗出了十多斤冰、毒,这可不是小事。霎时间,整个市内的百姓,过日子都不安稳,往市政府那里闹得不可开交。 这本来就是警局负责的事,干你老百姓什么事,你过好你老百姓的日子去。不干事?传销团伙洗了多少年轻人的脑子,都进去贩毒了,还制毒,那些大妈大叔整天闲着没事溜公园,拿着一张老人免费卡到处跟人抢公车跟地铁坐。现在出了这等大事,他们还真非得凑上一脚。 人民群众一旦煽风点火,警局全部警力调动,查这案子。 当天晚上七点来钟,正赶上下班高峰期。有线人来报,查出了那团伙的老窝了,在老城区一栋楼房里。 警局调动人马,全面包抄。里头十多条冲锋枪,还有十来个人质,全是年轻小伙子,祖国的花多开的灿烂,这下子给人掐焉了。 警匪双方僵持了一个来钟。 “头,要不我跟七打头阵吧。”新调过来的小伙子年轻,火气也挺旺,忍不住这一口气,耐心不足。 茶唯看了看表,说:“我的暗线就要来了,等上三十秒。” 暗线? 她看着手表,数着数。指挥着现场所有人都按兵不动,楼房的灯忽然全灭了。她握着枪打着手电只身进狼窝。 十多个匪徒,枪还没开,全部倒地昏迷,当然也包括那十几个人质。 茶唯手电照在一小伙子的身上,只见那脸到颈脖处,一条红色的痕,特别严重。她说:“清姐,您能下手轻点么?再怎么说这也是人质啊,你这样我不好跟上头交代啊。” 手电灯下那人身姿窈窕,穿着一件雪纺衬衫,牛仔裤跟运动鞋。寺清转过头眯眯眼笑了一下,立即变脸,冷道:“少得寸进尺。” 她又说:“这个月奖金拿到不给我换手机,我还不出勤了” 谁得寸进尺还真不好说。 call机里一直传来同事的声音,茶唯低头说没事,又对着寺清,委屈说道:“您双十一已经剁手了,花了不少银子。” 寺清都学会讨价还价了,她说:“文零说我这本事出去不止这个数,劝你最好少说废话,否则我不干了。” “您牛。”茶唯竖起大拇指。 寺清低头看了看她的苹果七,文零发来的,语音问她到哪了。她对着茶唯说:“电影还有二十分钟开始,我希望你能不迟到。我现在去餐厅跟文零花花汇合,喝杯可乐等你,最好在我可乐喝完时你就出现。” 茶唯话还没回。 老房子的九楼,一个小窗户,寺清一跃而下,临走见她对着手机说:“一分钟后见我。” 通知了下。人马从外头进来,开灯,一个个铐起来。 “头,您那暗线也太牛了吧?改天能不能介绍认识一下,真的是一个人吗?“小伙子瞪大了眼睛,一脸崇拜。 茶唯支支吾吾,也不知怎么回话,只好说:“这个…她不爱露脸,所以…不好说,先工作吧。” 她望向窗外,抿起嘴角。 外头车水马龙,灯火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