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other MONSTER》 序章 台版 转自 雪名残@轻之国度 奥地利萨尔斯堡郊外的侬山,位于比霍亨萨尔斯堡要塞更南的位置。那本来是一处安静的住宅区,跟当地的观光卖点——如莫札特或电影《真善美》——向来无缘;但在二〇〇〇年十一月十四日星期二以后,该地却成为了全奥地利最受瞩目的场所。 住宅区的中心地带,亦即市集广场的北侧,有栋圣乌苏拉医院的急诊大楼。当晚并没有任何急诊病患,值班医师艾伦斯托,雷尔纳与实习医师鲍尔,霍休,以及护士罗莎玛丽,贝克,正在职员休息室喝咖啡闲聊,讨论自己喜爱的足球选手。 凌晨一点零五分,三人听到了柜台的哈娜·鲁普雷希达发出惨叫声。不知发生什么事的霍休赶到了急诊大楼的门厅,看到一名戴眼镜、全身是血,且面无表情的壮汉伫立着。起初霍休以为他是因受重伤而来就医的患者,但看到柜台小姐鲁普雷希达倒地并血流不止的光景后,这位实习医师立刻明白了一切。况且眼前这名壮汉右手还拿着一把沾了血的斧头。 霍休为了求援而冲向休息室,但壮汉的动作比他更快,以蛮力将他撞倒后便迳自经过走廊进入休息室。霍休拚命想爬起身,同时大声呼喊医师与护士的名字。然而他很快就看见护士贝克头部喷血、走出休息室后没几步就倒地的身影。 之后霍休的记忆就变得模糊不清了。据信他是在爬出医院后,逃到对面的建筑物角落,并利用那里的公共电话报警。 接获通报的萨尔斯堡警方派出了班杰明·葛拉博巡查部长与赫曼·麦亚巡查前往医院,他们的抵达时间是凌晨一点五十四分,跟躲在暗夜中的通报者霍休一同进入了医院。两位警官在事后表示,现场的光景——一地的血迹,以及两名女性的遗体——真是凄惨得令人难以置信。 葛拉博巡查部长与麦亚巡查让霍休单独留在走廊上,自行前往休息室。那是因为他们听到里头好像有声音。然而他们进门后所看见的,却是头颅与身躯几乎分家的雷尔纳医师,以及愕然拿着斧头站立、满身是血的壮汉。 不知为何壮汉对警官们笑了,还喃喃说着奇怪的话。接着壮汉便将斧头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切断颈动脉自杀。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这么一来我的使命就达成了。」——根据葛拉博巡查部长的供违,犯人确实是这么说的。 这桩令人难以置信的惨剧,嫌犯的真实身分很快就被查明了。男子名叫古斯塔夫·科特曼,廿九岁。他也是通缉中的连续杀人魔,这五年来在维也纳近郊专门袭击车辆中情侣,被怀疑共杀害了七名男女。 科特曼恐怕是藉由搭火车及便车的方式,逃亡至奥地利西部。然而很稀奇地,近一年来这名连续杀人魔并没有再犯案,甚至还突破了警方的搜查网,抵达与德国边境相邻的这座城市。 根据萨尔斯堡警方的看法,到了这时犯人的(某种)杀人瘾终于复发。但为何在其他事件中,嫌犯都是针对情侣并连带进行性犯罪,而这次的犯行却截然不同,那是由于当他终于按捺不下杀人的冲动,这时又刚好看到这栋没熄灯的医院,便持斧头闯了进来。 科特曼自杀后,圣乌苏拉医院杀人事件也成为这一连串斧头杀人案的悲惨句点。 但,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当时,笔者身为自由记者——跟笔者签约的新闻杂志《伊第》则提供了第一项差事——来此采访事件。事件的梗概正如媒体所报导的那样,起初就连笔者也相信了。然而笔者却在采访过程中发现了诸多疑点,而这些疑点最后导出了某项假设。如果以该假设为前提重新检验这起事件,便能窥见与先前媒体报导不同的另一个真相。甚至就连犯人——不管任何人来看都不会质疑的科特曼犯罪事实——也出现了可疑之处。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这么一来我的使命就达成了。」——正如前所述,这是科特曼最后的遗书。他究竟是从谁那里接获了何种使命?此外,为何他在事件前的一年内都没有犯案?而他在被通缉中的这段时间,又是藏身何处?为了解决这三个问题,笔者决定先从古斯塔夫,科特曼的生涯轨迹开始调查。 科特曼出生于奥地利北部、一座靠近捷克边境的城镇——凯萨林,是四个孩子中的长男。父亲汉斯原本是小农场的主人,但在科特曼五岁时却因为经营失败,开始到附近的农场或认识的汽车修理厂打零工。由于汉斯与雇主间常起纠纷,最后沦落到无职、无收入,只能沉溺于酒精的颓废生活中。至于母亲玛莲的酒精中毒症也不输给汉斯,一旦生起气来就会做出超乎常轨的疯狂举动。 科特曼在十二岁时,因头部受重伤、陷入昏迷,被抬到了医院。双亲虽然说那是因为堆积如山的柴薪无意间砸到了他头上所造成的,但负责诊治的医师却认为这是被棍棒类的物体所殴伤。虽然当时无法从昏迷不醒的科特曼口中问出他是否遭双亲施虐,然而他的妹妹与弟弟确实曾因遭受虐待而被送入保护设施,也曾更换过监护人,所以他被虐的可能性相当高。此外,科特曼头部曾受重伤一事,也是解析其人格的重要关键之一。尽管医学上的研究还在进行中,但许多连续杀人犯的少年时代,都经历过头部受重伤、失去意识,或者是九死一生的经验。 科特曼是一位体型壮硕、表情让人难以解读的少年。他念书时经常缺课,成绩自然也不好。他十六岁时就成为了超市店员,但因为与直属上司处得不好,才工作了三个月便被解雇。有一段时间他接下了父亲因与雇主吵架而放弃的工作——在附近农家打工,藉此扶养自己的弟妹们。他之所以惯用斧头,应该也是在这段期间学会的。 不过科特曼的孝行也仅维持了数个月。当时,他因犯下了第一件案子——偷窥与窃盗——而被交由警方管束。最后虽然免于受刑,但科特曼也被当地警方列为重点人物。他在无可奈何下,只好离开双亲身旁,来到克洛斯特新堡开始独居生活。 他被新住所附近的书店聘为临时店员,在这段期间没有惹出任何麻烦,还获得了工作认真的正面评价。出人意表地,科特曼是个极为爱好阅读的人。他尤其喜爱内容充满恶趣味、广受少部分读者强烈支持、由克朗出版社发行的超自然现象系列——《闇之多伦》。他曾严肃地对同为临时店员的十九岁少年表示「自己总有一天会接到使命,并被传授闇的力量」。 事实上,《闇之多伦》这套书的内容,与科特曼日后的犯罪行为确实能找到几样共通点。书中的主角多伦把自己的魂魄卖给了黑魔法师,换来学习合之魔法的机会。多伦利用这种魔法,倒过来对付诸多人类世界的邪恶,并以毫不留情的残酷手段(在本作品里多是用斧头)将敌人击退。然而,每当多伦消灭一名恶徒,心中就会被植入对方的邪恶,到最后他迟早也会走上犯罪者之途吧。在一开始的篇章里,他只想偷走商店里的小玩意儿,接着他心中便产生了非常想偷窥女性更衣的冲动——但多伦并没有向这类诱惑认输,每当他快要失控时,他就会去看绘本消灭自己的冲动。 所谓的绘本便是这套小说的核心。多伦有一种倾向——当他读了作家为纯真孩童所描绘的书,良心就会胜利;但假使他接触的是带有邪念的绘本作家作品,心灵就会偏向邪恶的那方。随着故事继续发展,当多伦因犯下了暴力、性犯罪以及窃盗等案件,觉得非常后悔而尝试自杀时,最后总会被绘本洗涤心灵,宛如圣者般重新面对世间的邪恶。故事除了描写善恶间的战争,同时也充斥着性、怪诞以及血腥味。多伦虽然总是能以闇之魔法获胜,但被邪恶事件卷入的受害者——就跟低成本恐怖电影一样——几乎都是性观念开放且生活放荡不羁的年轻男女。而等待那些受害者的,则往往都是身体 被切得四分五裂的悲惨结局。 创作这位复杂主角与单纯故事内容的作家——菲利兹·温德勒,很明显对性解放同时抱持着憧憬与厌恶的想法。这种哲学也清楚地对科特曼的斧头杀人行为带来巨大的影响力。事实上,只要亲自翻过《闇之多伦》,尽管会认为这本书根本没达到大众娱乐应有的水准,但却往往会讶异于里头对杀人行为的正当化,有一种强烈、不可思议的说眼力。 《闇之多伦》的作者温德勒于一九九二年猝逝(一说是自杀),系列作品只写到第五集,尚未结束就被迫断头了。第五集刚好写到多伦要被合之领域彻底吞噬,而身体也遭古柯硷严重侵蚀。多伦的魔法力量衰退了,无法胜过对手越发强大的邪恶。要不是有新登场的神秘魔法师拯救他,多伦的心想必会被邪恶完全占据吧。这一集也暗示读者,从下一集起故事将以神秘魔法师与多伦通力合作的型态进行下去。 科特曼则在这时莫名辞去了书店的工作,数个月以后,第一件伤害案便发生了。那简直就像科特曼想自己取代多伦、让作品复活,继续未完的故事一样……他在公园强烈谴责性交中的男女,后因与男方吵起来而痛殴到对方昏厥,接着又对女方施暴(不过并没有强奸),让两人都受到差点脑挫伤的重伤。 科特曼没有获得缓刑(因为法官对他的印象不好)。他在服完两年徒刑后离开克洛斯特新堡、移居至维也纳,从此展开白天在超市露脸担任钟点计时工作、到了晚上则亢奋出外狩猎情侣的生活。最早一件斧头杀人案的牺牲者,是停车场某辆车子里的一对情侣。鲁道夫·葛罗斯先被他斩杀,然后雅娜·多尔曼则是遭先奸后杀——恐怕是由于暴性逐渐激烈化才偶然发生的吧。但当警方即使花了好几个月,也没有来过科特曼的租屋处敲门时,他便相信事件已经进入了迷宫(维也纳警方认为斧头杀人的嫌疑犯是性犯罪者,且科特曼起初在克洛斯特新堡的案子被视为是单纯的暴力事件,所以并没有被加入嫌疑犯名单中)。 总之,科特曼在这次事件中尝到了杀人的快感,接下来的五年便让整个奥地利陷入了恐怖的深渊中。尽管他不算什么狡猾机灵的智慧型罪犯,但依然成功躲过了警方的追缉,原因包括他虽然是连续杀人犯,但犯案期并没有特定的周期;此外也不会从被害者身上取走特殊纪念品等等。当然,警方的搜查真实性也有待考证…… 一九九九年十月,科特曼犯了决定性的错误。他虽然在远离人迹之处袭击正在开车兜风的情侣,但却没注意到车内的杜宾犬。大腿被咬而受重伤的他尽管逃回了自己的车上,却刚好碰上驾驶警车巡逻的警官。他为了甩开追踪而驶往梅耶林方向,原以为逮捕他应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然而最后警方只在雪山找到被他抛弃的小货车。之后的一年,科特曼就像蒸发了一样,直到他在萨尔斯堡的医院展开那场杀戮为止…… 警方不断强调科特曼的好运,但除此之外,就无法说明他能逍遥法外那么久的理由。身高两米、体重上百公斤,外貌非常显眼的这名男子,如果搭火车、巴士或是便车移动,应该不可能不引起他人的注意吧?另外,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一年间包括全奥地利的警察以及德国的警方,共收到了超过三万件的目击通报,但却没有一则真正指出了嫌犯本人。 科特曼究竟藏身何处?他是利用哪种方式移动?此外,他的智慧真足以完成如此严密的逃亡计划吗? 笔者不得不怀疑,有共犯或帮手协助他;只不过警方始终不接受这种推论。毕竟他一连串的杀人犯行,很明显都是单独一人进行的。科特曼的杀人行为并没有共犯——这应当是难以颠覆的事实吧。那么,有帮手协助他逃亡的可能性呢? 「难道你认为那家伙被狗咬、快要被追上的当天夜里,突然有个帮手跳出来拯救他吗?」——负责的刑警这么笑着回答笔者。 确实,笔者的推理正如《闇之多伦》最后的第五集般——因受伤而觉悟到自己将失败的多伦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位神秘魔法师…… 在此笔者想先提一下在圣乌苏拉医院杀人事件发生的一周前,于同一地区出现的两起小事件。 第一起事件发生在十一月七日深夜——也就是杀人案发生的七天前,地点同样是圣乌苏拉医院。凌晨两点左右,一名男子出现在急诊大楼门口。已褪去的大衣底下就是衬衫了,中间并未穿着西装外套,而手臂部分有出血现象。男子自称是推销员,在前往因斯布鲁克的途中,因防身用的枪枝突然走火,才会误击自己的手臂。子弹虽然已经贯穿,但他希望院方能帮他止血。 当天的柜台人员就是哈娜·鲁普雷希达,值班医师则是艾伦斯托·雷尔纳;至于护士则因本来的值班人员突然生病,由罗莎玛丽·贝克暂代——除了实习医师霍休以外,与七天后的悲剧受害名单一模一样。雷尔纳与贝克帮男子照了光,确认手臂里没有子弹的残骸、动脉也没有受损后,才帮他包扎伤口。过程大约花了三十分钟。为了小心起见,雷尔纳医师偷偷要求柜台的鲁普雷希达小姐通知警方。 然而,当警官赶到时,男子的身影已经从候诊室消失了。警官与各单位进行联络,但当天并没有发生任何枪击事件,通往因斯布鲁克的道路上也没有发现该名男子的车辆驶过。 第二起事件则发生在两天后的九号,地点则是侬山附近十分幽静的住宅区——基尔姆加瑟。住在三号的奥伊根·摩克因太阳穴中弹而身亡。摩克是一名年过七旬的独居老人,遗体则是被刚好来访问的地方社工人员发现。根据尸体解剖报告,摩克是在十一月六日上午十点左右,以自己拥有的手枪自杀身亡。此外类似遗书的纸条也在室内棚架上的角落被找到,上头写着他为严重的心脏病所苦,警方判断他是因久病才厌世。 几乎在相同时间发生的两起事件,在当时任谁也看不出这两者之间的关联性…… 其后,萨尔斯堡警方在寻找摩克的亲属时,发现了他令人意外的过去——不,应该说认清了这名死者根本没有过去才对。奥伊根·摩克是在十年前搬到侬山的基尔姆加瑟居住——根据邻居表示,「他是因为妻子过世,才搬出了原本在当地车站附近的公寓,移居到这里来。而他以前是数学老师。」但警方在邻居所转述的那一带公寓搜查,并没有发现任何名叫摩克的人曾经住过,也没找到长相类似他的人:此外,在摩克的银行户头里,存了一笔以退休教师而言多得吓人的金额。警方进一步调查社会保险与护照纪录后,发现七十年前,有个叫奥伊根·摩克的人才出生六个多月就死了,且他位于兰德克郊外长眠的墓地也被警察找到了。 根据法医对摩克进行的司法解剖报告,他的鼻子与脸颊有动过整容手术的痕迹,于是警方才正式开始着手调查摩克的真实身分。比对过遗体的指纹,与国内现存的资料完全不吻合,只好透过国际刑警组织寻求各国协助。 最后终于找到了一名指纹吻合者,而他的名字是雅罗斯拉夫·查列克——前捷克斯洛伐克社会主义共和国公营贸易公社「欧姆尼波」的最高顾问之一。 关于「欧姆尼波」如今应该不需要多做说明了。在东欧各国的共产主义政府垮台时,欧姆尼波是第一个被英美两国施加压力、要求公开情报的组织。 八六年十二月廿一日,泛美航空班机在苏格兰的洛克比村上空爆炸——两百五十八条人命在一瞬间殡落,而罪魁祸首正是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阵线自利比亚运来的塞姆汀塑胶炸药。然而,这种以公吨为单位自利比亚输出的武器,正是捷克斯洛伐克欧姆尼波公社所生产的产品。英美两国认为,该社就是东方恐怖主义的温床——除了为恐怖分子提供武器外,甚至还协助恐怖组织进行教育训练、人力支援等 等。 距今十二年前的一九八九年,捷克斯洛伐克社会主义共和国因「天鹅绒革命」而转移至自由民主政权。自从「布拉格之春」运动以来,为时将近卅年的地下抵抗运动终于获胜了,然而这段期间共产党对自由运动进行的镇压也是笔墨难以形容。党政府就跟苏联与东德一样,试图对内部与外部的自由主义进行破坏。至于这当中政府方面最关键的人物之一,就是在共产党垮台后迅速逃亡的查列克。 根据捷克警方的资料,查列克在担任欧姆尼波最高顾问前,曾官拜秘密警察单位的上校,也是共和国内部秘密创设的恐怖分子培育学校的负责人。九〇年的第一次自由大选后,在第一大党——「公民论坛党」的指示下,检察机构对查列克发出了逮捕令,但查列克却巧妙地消失了。虽然分离后的捷克、斯洛伐克两国,以及英美都在通缉他,查列克的去向却一直未被查明。 偶然发掘出来的老人真实身分竟是如此鼎鼎有名的人物,萨尔斯堡警方感到非常惊奇,于是马上对事件重启调查。重新严密检视过老人的尸体后,在他的脸部皮肤与手指甲上发现了类似胶带黏着物的化学物质;此外,也查出了查列克陈尸的客厅曾经过仔细打扫,墙壁上还留有企图谨慎湮灭掉的弹头痕迹(至于弹头已被带走)。 警方承认疏失,并断定查列克之死是他杀,并指出下述的可能。 二〇〇〇年十一月六日晚上八点,某人侵入了摩克(查列克)家中。凶嫌以手枪威胁查列克,要他写下类似遗书的字条。感觉到自己有生命危险的查列克,以藏在身上的贝瑞塔m21a手枪向入侵者反击,但可能只造成对方轻伤;相反地,凶嫌却因此成功束缚了查列克的人身自由。凶嫌让查列克拿着手枪,并以胶带固定他的手、头部以及武器,最后才扣下扳机。确认查列克已经死亡后,凶嫌才剥除胶带,仔细清除自己所留下的痕迹。虽然不清楚凶嫌的真实身分,但很明显是专业人士所为。 萨尔斯堡警方至此终于明了,在事件翌日的凌晨两点前往圣乌苏拉医院包扎枪伤的男子是谁了。然而在查列克死后两周——能指认那名男子的三人,已经惨遭斧头杀害…… 警方虽承认查列克事件与手臂负枪伤的男子有关,但却否定男子与科特曼之间的关系;至于三名目击证人全数惨死,则只是不幸的偶然。警方的根据如下:杀害查列克者一定是在某处接受过训练的恐怖 分子,这种人不可能与连续杀人魔建立私交;此外,科特曼是完全凭欲望行动的类型,更不是那种会接受他人委托杀人、最后又乖乖自尽的角色——听起来似乎非常合理。 然而问题依旧存在,那就是科特曼死前的遗书——「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这么一来我的使命就达成了。」 至于笔者针对这点的假设与推论则如下— 因手臂受伤而造访医院的男子就是暗杀查列克的犯人。他虽然希望医院工作人员不要通知警方,但还是留下了以防万一的暗桩。只不过他对查列克死亡一事伪装得太巧妙,警方直接将查列克的死视为自杀,犯人留下的保险也没有使用必要了。没想到查列克为了隐蔽自己过去所说的故事实在是漏洞百出,男子的伪装功夫才会被警方识破。这么一来,男子就得用上保险了。那个保险就是斧头杀人魔科特曼。男子曾在因缘际会下认识了科特曼,并且成为他心目中的「魔法师」。随后男子协助被杜宾犬咬伤的科特曼逃跑,并顺利帮他躲藏了一年。科特曼认为自己就是多伦,便乖乖在藏身之处待着。最后他甚至相信了男子下达的使命,开开心心地执行任务……结果就是三名目击者惨遭杀害。这么一来,为何实习医师霍休能逃过一劫也得到了解释。 笔者所描绘出的犯人形象是,身为杀人犯的他却能主动接近其他杀人魔,并赢得了对方的信赖,最后成为对方的支配者。犯人能自由自在控制这个杀人魔,甚至命令对方再去犯案,以便让自己顺利从舞台上消失——真正的犯人便是这号人物。 这种职业杀手与连续杀人魔之间的关系——正如警方所言,是一种非常诡异的组合。就连笔者一开始也轻易略过了这个假设。 如此的组合在犯罪史当中有前例可循吗? 有的。 ——那就是一九九八年,震惊全德国的事件…… 至此,聪明的读者应该已经猜到了吧?笔者想透过本书,再度考查于德国发生的那起事件,并解开诸多尚存的疑点。同时,如今在奥地利与德国、或者说欧洲的某处,还潜伏着另一个怪物——就是跟那个德国怪物接受过同样教育的某人,而笔者想试着举证其存在。 笔者敢断定,正如奥地利的这起事件尚未获得解决一样,德国的那起事件也有许多尚未重见天日的部分。 第一部〔事件经过一九八六~一九八七年〕 第1章 发端 ——二〇〇一年四月 维也纳 首先,让我们来回顾德国怪物所引发的事件概要。 被视为犯人的j目前是否还活着,以及究竟是何方神圣,德国联邦刑事调查局(bka)至今依旧不愿公开。从这里我们可以推论,-是德国自纳粹时代至东西德分裂间,无法公诸于世的历史黑幕牺牲者,或者说是一种负面的遗产。 德国的电视、报纸、杂志等所有媒体,皆报导j这号人物可能跟总数两百人以上的杀人事件有关。然而bka当局却表示,唯一有足够证据起诉j的案子,仅有一九九五年亚德夫·勇克斯这名窃盗开锁者的凶杀案;因为其他案子的嫌疑都需要j自身的供述,而最重要的j本人又因脑部受伤,处于一息尚存的意识不明状态。 bka对嫌犯的姓名也只公开以j称呼。其中包含了人权上的考量,但同时他们也承认,他们并不清楚j的本名。许多报纸与网路都认为j的名字是「约翰」,笔者一位德国媒体好友也称呼他为「约翰」。因此笔者也姑且将j命名为「约翰」,以便接下来的报导。 约翰事件是从一九八六年柏林围墙倒塌前夕开始,并制造出为数众多的牺牲者,过了十年才终于进入尾声。笔者决定,首先以事件发生的时间序列来进行说明。 最初的悲剧发生于杜塞尔多夫。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前东德)的大人物,政府贸易局顾问米海尔·李贝特,于八六年三月要求西德的政治庇护,带着妻子与小孩——一对双胞胎——来到西德。在一连串的面谈与侦讯后,李贝特终于被西德政府接受,并决定住在杜塞尔多夫。本来以为这一家人从此就能过着安稳的日子,但在同一个月的某个雨天,这对夫妻便于暂居的宅邸中遭人袭击、杀害。那对双胞胎兄妹虽然保住性命,但哥哥头部中弹而生命垂危,妹妹也陷入极度震惊的颤栗状态。两人被送往艾斯勒纪念医院。哥哥交由该院技术最高超的日籍脑外科医师天马贤三动手术,终于保住了性命。 警方认为李贝特一家人被袭击事件是出于东德恐怖分子之手,并依此进行调查,不过犯人最后却没有下文。 同月的最后一天,包含该院院长海尼曼医师在内的三名医院干部,因吃进掺有硝酸类有毒物质的糖果而惨遭杀害。同时,李贝特家的双胞胎兄妹也自医院消失,不知去向。尽管警方全力展开搜查,但却一直找不出可疑的嫌犯,甚至连任何能与双胞胎失踪事件及杀人案扯上关联的人物竟然一个也没有,事件犹如坠入了五里雾中。 只有bka派来的一位指导人员——海因里希·伦克警部对某个男子抱持着怀疑,而那号人物正是天马贤三医师。他虽然是救了双胞胎哥哥一命的主治医师,当时却为了这项手术而推绝了另一项手术?他无法前去开刀的那名急诊病患,是杜塞尔多夫市市长——结果市长死了,天马不但遭到院长强烈斥责,还从下任外科部门主任、院长未来女婿的宝座上被赶下。至于将天马计划中美好前景剥夺的人,包括未来的岳父,即艾斯勒纪念医院院长海尼曼医师,以及他身侧的两名医师——刚好就是被糖果毒杀的三人。 杜塞尔多夫的医院再次发生诡异事件,是在九年后的一九九五年——当时东西德已经统一,由于东德人大举涌入,是一个经济混乱、治安恶化的时代。 伦克警部那时正在调查一连串中年夫妇被杀事件,受害者都是富裕而没有小孩的夫妻。乍看之下会以为这应该是强盗杀人案,但伦克警部却认为案情并不单纯。据目击者供称,善于开锁的职业惯窃 亚德夫·勇克斯与本案有关。伦克警部得知勇克斯因交通事故而住进了杜塞尔多夫的艾斯勒纪念医院后,便立刻赶往该院。勇克斯的主治医师刚好就是那位天马贤三。伦克警部得知天马在九年前的毒杀事件后,终究还是成为了艾斯勒纪念医院的外科主任,便又再次起疑。毕竟那三人被毒杀后,获利最大的人就是天马。 伦克警部接连几天前往病房,对勇克斯进行盘问。勇克斯一直坚决保持沉默,但在某日,却被人发现遭枪枝射杀于医院附近的废弃建筑物中(而负责监视勇克斯的警官,也在同时被九年前那种掺毒的糖果杀害)。 伦克始终怀疑的天马医师宣称自己目击了杀害勇克斯的犯人,但理所当然地,伦克反而将天马视为头号嫌犯。 天马医师以疲惫的表情对伦克警部供述出惊人的事实。 九年前,以毒糖果杀害院长在内三人的凶嫌,就是失踪的双胞胎其中一人——头部中弹、被天马开刀救回的哥哥。长大成人的他,如今正在全德国各地杀害中年夫妇,且为了封口而将共犯之一的勇克斯灭口。约翰——那位双胞胎哥哥如今已经成长为怪物了。 听完天马供称的伦克警部,心中更确信了一点—— 九年前杀害院长等人、以及数天前杀害勇克斯与负责监视的警官,甚至是在德国各地杀害中年夫妇的真凶,其实就是天马贤三本人。然而,天马却制造出约翰这个虚拟的人格,并认定一切都是那名不存在的青年所为……难道这位医师有双重人格吗? 天马医师虽然变成了头号嫌犯,他本人却还是照常于医院看诊,甚至利用休假时自行调查约翰的行踪。而天马医师最后抵达的场所,就是海德堡。 一九九九年,当事件变得众所周知时,报章杂志对天马在这段期间得知了什么,以及为了何种目的赶赴海德堡,做了如下的说明: 为了探求中年夫妇连续被杀事件与约翰的关联,天马在犯罪现场附近四处拜访,并从邻居们那听来了一个共通点。 科隆、汉堡、汉诺威……所有被害夫妻的家中,在数年前的某一时期都曾有一名男孩。虽然不清楚那到底是养子还是暂时受托照顾的,但共通点就是男孩在某一天后便突然消失。 天马在最后访问的地点慕尼黑也得到相同情报。但老实说,调查工作还是陷入了死胡同。结果一筹莫展的天马,却在犯案现场对面居住的一名盲眼老者口中听到了令人震惊的证词。 老人是少年唯一的朋友。少年自称法兰兹,大约有一年时间跟对面被杀害的海拿夫妇同住。少年是个很用功、头脑又非常好的孩子,还对老人说相当感谢天马救了他一命,天马的恩情对他而言比双亲更大等等。然而少年最爱的对象,毕竟还是被留在某处的双胞胎妹妹。少年还说,等自己廿岁时一定要去接她。 老人最后对天马表示,少年的妹妹应该就住在海德堡。 九五年五月,海德堡发生了一桩冲击人心的事件。艾里希·弗多拿与克莉丝汀·弗多拿这对夫妻,与恰好来家里拜访的海德堡邮报记者雅各·曼拉同遭不知名人士杀害。这对夫妻有个正就读海德堡大学的女儿妮娜,但妮娜也在事件后失踪。同一天,则在海德堡古堡发现了园丁伊凡·库尔顿被勒毙的尸体。 黑森邦检察局并没有提及两个事件间是否有关联,但把在艾斯勒纪念医院工作的脑外科医师天马贤三列为库尔顿被杀案以及弗多拿夫妇与曼拉记者被杀案的重要关系人,并要求杜塞尔多夫警方能拘提天马。此外bka也将天马医师列为中年夫妇连续被杀事件的重要关系人,同样对杜塞尔多夫警方下达了拘提令。 关于这一连串的骚动,笔者参照了九九年的各大报——尤其是非常想发掘真相的海德堡邮报,并加以进行考查。 抵达海德堡的天马,首先走进了小报社海德堡邮报,开始调查旧的报纸档案。他似乎认为可以找到被人领养的双胞胎以及失踪少年的相关线索。因天马热心引发兴趣的记者曼拉,从天马那听说了约翰的故事,并被对方打动。两人彻夜作业后,在八六年十月的报纸上,找到了十一岁少年失踪的 报导。他们立刻赶往失踪少年的家——根据报纸上的资料,双胞胎的生日竟刚好就是今天。 后来bka当局才认定,杀害弗多拿夫妇的凶手是曼海姆警署的现役刑警密斯拿与米勒,至于该事件是否与约翰有关,则不愿多作表示。不过一般认为,既然曼拉记者也陈尸于弗多拿家中,对这点应该不需要存疑。 因此,那位妮娜·弗多拿,其实就是双胞胎兄妹的另一人,也就是约翰的妹妹了。妮娜在失踪三年后,与天马一同重归社会。为了抢得她的独家专访,全德国的媒体都挤到了海德堡,但妮娜却坚决不受访。妮娜复学后该大学自行成立了纠察队,限制媒体任意进入校园。等到邦长都以保护人权的立场出面批判烦人的媒体后,这种超脱常轨的报导争夺战才逐渐平静下来。 笔者这时最感兴趣的是,天马与妮娜在决定处置成长为怪物的约翰时,究竟进行过什么样的对话呢? 为何密斯拿与米勒在弗多拿家大肆杀戮时,妮娜却不在场?天马把曼拉留在弗多拿家,自己一个人上哪去了?——从这两个谜题可导出的结论,就是约翰与妮娜重逢之前,天马已经抢先成功接触她了。 日后发展为德国犯罪史上罕见之大量屠杀的约翰事件,在妮娜失踪以及天马贤三选择逃亡后,出现了重大的转变。 为了解开所有的谜,笔者觉得务必要与天马贤三本人碰面。但过去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成功访问过他,而针对笔者所提出的采访申请,他透过所属的国际医疗团体以一封措辞严谨的信加以婉拒。从信上美观的手写笔迹与不太像是外国人的正确文法看来,多少可以理解其人格特质。 笔者除了前往日本寻找天马医师的友人外,也在德国境内尽量从他的交友圈进行取材,就是希望能完整描绘这位天马医师的经历与人物相貌。 第2章 天马贤三 ——二〇〇一年五月 横滨、东京、伦敦 天马贤三于一九五八年一月二日,出生在神奈川县的横滨市。父亲是市内某家知名的综合医院经营者兼院长(天马本人都对同事说父亲是个「小诊所的开业医生」),母亲则原本是医学类书籍出版社的编辑。这对夫妻之前都有过离婚经验,父亲与前妻生有七岁及两岁男孩。 两人再婚一年后所生下的孩子就是贤三,他从小就是个几乎不必管教的乖小孩,尤其听父亲的话。小学、中学他都念住家附近的市立学校,成绩在全县可说是数一数二,也很喜欢音乐与绘画,至于社团则隶属于田径队。 笔者为了得到比前违更深入的情报,拜托只见过一次面的日本媒体朋友,在二〇〇一年五月初造访日本。笔者雇了口译,也利用那位日本朋友的人脉,但还是被天马老家的综合医院婉拒采访。后来笔者试图寻找天马的过往同窗,但发现如今还跟他有往来的友人已经很少了。此外虽然有些人一开始答应接受采访,但得知笔者是外国人后又主动取消了。 伦克警部曾为了入侵天马的心而仔细观察日本人,但结果他发现,神秘兮兮的与其说是天马,还不如说是日本这个民族。伦克警部告诉笔者,尽管天马并未感染日本的社会习性,却仍是个无法融入德国的异乡人——滞留在日本的那两周,笔者也充分体认到那份感受。 到最后,笔者终于找到了天马一位小学、中学的童年玩伴,愿意接受采访。 那位童年玩伴现在还住在天马的老家附近,是个讲话直来直往的汉子。 「阿贤会因为那件事而变得这么出名,真是吓了我一大跳。之前在某本杂志上看到『海外活跃的日本名医』单元,阿贤就是被刊载出来的其中一人。当时我心想,他真了不起,如果我生病了也想请他看看。我所认识的阿贤是不会杀人的。」 对方的职业是木匠,他的脸庞被太阳晒得黝黑,露出精悍的表情。 笔者请对方尽量告诉我所有关于天马他所知道的事。 「阿贤是个很会读书的人,家里环境也跟我大不相同,应该算是少爷吧?一般说来,应该会以为他不屑跟我这种人玩吧?不过不知为何,阿贤从小就喜欢跟我这种坏孩子在一起。嗯,阿贤家的人对他跟我来往这点也不加干涉的样子。至于小时候玩的嘛……应该说通通都玩遍了吧,像是什么捉迷藏、拿木刀互打、打棒球、踢足球。不过阿贤那家伙,每次来我家,最喜欢的似乎就是跟我还有我哥一起看电视。至于跟别人打架之类的他就不行了。他打棒球或踢足球的技术也不算不好,但他对团体运动项目就是不怎么热衷。啊,不过阿贤的运动细胞很发达喔!中学时,他还是短跑……或什么田径项目的纪录保持者,只是人家都忘了那些事罢了。反正只要是一个人进行的比赛项目他就很擅长。」 笔者认为这位受访者是个诚实的人,但笔者并不觉得他与天马的过往友谊非常深厚。笔者对他指出这点后,只见他盯着天花板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想到似地开口道: 「其实我也忘了,几乎都快忘光了,但我现在回想起来,以前我曾经欺负过天马。他一直很想跟我玩,起初我本来想捉弄他并把他赶走,但后来我却跟我哥商量。故意装作跟他很要好的样子,这样够阴险吧?然后有一次,我们找到一间庭院很大的空屋子,以前这附近有很多那种没人住的房子。我们就在里面玩起捉迷藏。我哥当鬼,然后等阿贤躲好后,我们故意不去找他。那里的庭院一个人待在里头还怪毛的,我们猜想阿贤一定怕死了。让他一个人空等了三十分钟以后,我们才突然冲去他躲的地方吓他。结果阿贤竟然失禁了。那家伙一定是认为捉迷藏还没结束,才忍着不去厕所。我虽然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但还是跟我哥以及其他朋友,给他取了胆小鬼天马、拉尿小鬼等嘲笑他的绰号。不过即便如此,阿贤还是没哭就是了。」 笔者询问对方后来的发展如何。一般的小朋友通常都会跟对方绝交吧? 「后来吗?」他想了一想,才「砰」地击了一下掌。 「之后……在那之后,阿贤又来找我们玩了。我本来已经不想捉弄他了,但我哥却想用同样的手段再整他一次。我心想,这样一定会被阿贤拆穿吧?不过阿贤果然还是乖乖地躲进了那里的空房子。」 他呵呵地笑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 「我们又故意放着他半小时不管。但等我们之后想去他躲的地方吓他时,却已经找不到阿贤了。『果然不在啊』——我们都以为被他反将了一军,所以每个人都很火。我们一边大喊『胆小鬼天马,躲起来也没用的』或『再躲你又要撒尿了』之类的话,一边四处去找他;不过却怎么也找不到。大家都以为阿贤已经溜回家了。这时其中一个朋友的老妈突然气冲冲地跑来,骂我们到底想野到多晚,我们只好乖乖地各自回去。到了那天晚上七点左右,阿贤的母亲突然打电话过来,问有没有看到她家的贤三。这时我才慌了。我跟我哥跑回已经变得昏暗不明的那栋空房子,因为天色很晚,觉得比白天还可怕许多,没想到阿贤真的就在那里。他脸上虽然有哭过的痕迹,但还是故意在我们面前装着没事。『大家都好诈喔,我明明还在躲耶!』他这样说……从此以后,我们就不再捉弄他,变成真正的朋友了。」 他似乎认为天马是看穿了他们的整人把戏才故意这么做。至于理由,当然是为了加入他们这群玩伴。此外他也觉得,或许天马是无法原谅之前因此失禁的自己,所以才会强迫自己体验同一种情境,以便克服自身的弱点。 「该怎么说?阿贤对自己还真是严苛啊!」那人以这番话作为结论。 最后对方又对笔者说了一段有趣的故事。 「中学一年级的时候,阿贤跟我同班。班上的导师是一个讨厌的家伙,而且那时还是 家长会跟媒体不会对老师教学方式多管闲事的年代,体罚或打学生巴掌可是家常便饭。有一年冬天,阿贤在玩煤炉……在我们那个年代,教室里有一种取暖用的煤炉。为了好玩,他加热金属制的火钳直到它弯曲为止。结果到了早上的导师时间被导师发现了,他对我们吼着到底是谁把火钳弄弯的,阿贤立刻自己招认。导师质问他要是被火烫伤怎么办,还随即赏他一巴掌。总之当年就是这个样子,阿贤也没回嘴。后来有其他笨蛋家伙也做了一样的事,就是用火烤弯火钳,导师再度发飘了。由于这次犯错的家伙是劣等生,导师对那家伙的态度向来也很粗暴,所以导师先打了那学生一巴掌,接着拿出被火烧红的火钳,作势要按到那家伙的脖子上,还要求犯错者向煤炉道歉——听起来很蠢吧!这时阿贤突然站起身说这么做太残忍了。还说如果觉得这也算教育的话,就去校长那里讨论,不然去找教育局说明也行。导师听了很害怕。没想到平常最乖的学生竟然第一个跳起来发难。」 或许天马贤三是某种克己主义者。此外,他忍耐到最后关头一定会爆发出内心的正义感。笔者相信这是理解为何天马独自追踪约翰、并试图杀害他的关键。 笔者采访到的另一个人是天马中学时代的好友。这位好友如今是一位广告影片导演。对方与笔者碰面一小时后,得知笔者的采访意图,并接受了笔者的请求。 「天马在中学二年级与三年级时都和我同班,是个超级会念书的学生。我每科都八十分左右,已经算是个不会被罗嗦说要更用功一点的『好成绩』,但天马同学却是那种每科都接近满分、全学年的佼佼者。不过因为他不是整天拚命读书的书呆子,所以倒也很不可思议地并没有被其他同学排挤。相对地,他也没有因为成绩好而特别醒目……我想他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吧!」 笔者询问对方,当得知天马被称作连续杀人魔而遭全德国通缉时,他有什么感想,而现在又有什么想法?他如此回答: 「因为我知道你会问我这个,所以我起初很犹豫要不要接受访问。老实说,我觉得那根本是天方夜谭。不过人总是会变的,既然德国媒体都被搞得天翻地覆,我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我无法打电话给他,说声你这阵子真是太辛苦了,也是因为我之前已经相信他犯了罪……如果我现在反过来去安慰他,他一定会看穿我是个墙头草。因此我现在的心境,就是在反省自己的软弱以及无法彻底理解好友。」 笔者问他天马在中学时是否有特别热衷的事物。 「天马同学以前很喜欢音乐。我记得他吉他弹得非常好。话说回来,不管是绘画或音乐,只要是和艺术有关的东西,他学习能力都很强。我想只要他好好练习,他的吉他绝对可以弹得比我好。不过他并不是这种人。」 笔者进一步询问最后那句话的意义。 「他常对其他人感到赞赏不已。即使他自己也非常有才华,他却会先为对方的表现所折服。没错,他是那种绝不会否定他人的性格。这并不代表他很爱奉承别人,只是他会以肯定的态度面对他人的长处,或是他人喜好的事物……甚至是太过正面了。」 接着对方如此结论道: 「我想他是那种经常给自己过低评价、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比任何人都更有才能的人吧。因此,当你被天马这种天才赞赏时,明知自己不如他,却也因此而更得意忘形。因此我以前跟他相处且被他称赞时,总觉得有点飘飘然。」 笔者试着问对方关于音乐方面的问题。例如天马喜欢哪种音乐、参加了哪些活动等。 「他并没有参加乐团之类的。那家伙对这类的团体活动……不,或许该说他讨厌集体活动吧。在放学后的田径队训练时,天马同学总是以吓人的表情一个人猛力练习。至于他喜欢的音乐种类嘛……」对方闭上眼,以手抵住额头,思索了好一会儿。「当时是七〇年代,也就是披头四的时代。另外像齐柏林飞船、深紫色合唱团、大卫·鲍伊等都是当年主流的音乐。不过天马同学他……唉,我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印象中他喜欢一首很佣懒的曲子。」 对方表示,天马曾透过电视欣赏东京音乐节这项盛大的活动,并对其中一位造访日本的国外音乐家的演奏如痴如醉。对方很努力想从记忆中挖掘出那首曲子的名称,不过最后还是徒劳无功。 由于已经超过了采访预定的时间,笔者打算在此将谈话告一段落。笔者最后一次询问对方,关于天马贤三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往事。 「这只是我的直觉。而且我也不想让天马同学知道我说过这些话。我总觉得他似乎跟家人很疏远,不管是对他父亲或哥哥们……」 对方提出的疑虑正是天马之所以会去德国行医的理由;关于这点,笔者也是在之后的其他采访才发现。 天马中学毕业后,进入神奈川县鼎鼎有名的私立高中就读。那是一所知名大学的附属高中,天马就读的中学里只有他一人考上。而笔者最后一名采访的对象,正是天马高中时代的友人。对方目前为日本某大贸易公司的课长,从去年才调到伦敦分公司上班。受访者戴眼镜、身着高级西装,体型已显露出中年人的姿态。这位中年男性是个脸上总挂着笑容的亲切之人,乍看下会觉得对方的年纪比天马医师老很多。 笔者起初问对方,当天马陷入杀人魔的嫌疑时,他有什么想法。 他边微笑边回答道: 「我在高中毕业以前,嗯,确实可以算是天马的好友,但到大学以后就没什么联络了。大一时他忙于医学院的功课,接着他很快就休学去德国留学了;而我念法学院,且一进大学就开始享受我的新鲜人生活。不过话说回来,他去德国留学之前,最常接触的朋友应该还是我吧。对他来说,或许我是个很适合发牢骚的对象。」 对方搔搔头笑了。 「当天马陷入逃亡生涯时,嗯,我一直对此感到难以置信。我也曾半担心半促狭地对朋友开着与天马相关的黑色玩笑,但我现在却十分自责。不过如果你去看当时的报纸或杂志,会觉得上头的报导根本就肯定天马已经是犯人……比起相信自己的经验或判断,现代人似乎更仰赖印刷出来的文字或媒体啊。」 出人意表地,笔者开始觉得对方是个愿意说真话的人。天马大概也是欣赏对方这点吧。接着笔者开始询问天马的高中生活——尤其是与恋爱相关的部分。 对方又笑了起来,眼镜下的细长眼睛又眯得更细了。 「天马非常内向。当时我们还在念高中,就已经开始跟东京的女子大学附属高中进行联谊了,结果我们怎么邀都很难邀到天马。他只要现身必定大受欢迎,不过该说他对这方面相当迟钝吗……当时有个有趣的小故事。某个跟我们联谊过的女高中生,她男朋友恰好也认识我跟天马。不过那个男的很花心,没多久就对女友感到厌倦并开始劈腿。那女孩后来跑去找天马诉苦。起初天马也很温柔地听女孩子诉说,但没多久那女孩就转而爱上天马了。只是天马似乎根本没察觉到。他光只会『嗯嗯』地听对方的抱怨,并且跟那女孩一起烦恼……」 那女孩应该不是天马喜欢的类型吧——笔者这么一问,结果对方很夸张地挥着手说: 「错了错了,那女孩确实是天马中意的类型。但在天马看来,她烦恼的是另一个男生的事,而且那个男生还是天马认识的人。天马对这种事可是非常拘谨保守的。我们也曾告诉他,说这个女生其实很喜欢他,要他跟她交往。虽然天马也逐渐察觉女生的心意,不过他们最后还是没有在一起。她那个花心的男友发现女朋友变得冷淡,又急着想挽回心意而拚命道歉、祈求原谅。我对天马说,哎呀,你早该把那女生抢走的!虽然之后还是有机会… …不过天马终究没能把握机会。听说那女生曾对朋友说想跟天马交往呢!」 结果那段恋情还是不了了之啊!当笔者也不禁这么感叹时,受访者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又荚着说道: 「对了对了,我记得涩谷有一间叫cozy er的蛋糕店。那女孩下定决心要跟天马告白,并跑到那边跟他见面,但天马却在女孩开口前就毅然地说出『太好了,那家伙是个好人』……恭喜对方跟前男友复合。」 受访者认为天马是个很果决,但结果总是事与愿违的人。 笔者还是对天马中学时代好友——也就是那位广告影片导演——的最后一番话耿耿于怀,于是就试着问天马与他家人是否不和,尤其是跟他父亲与兄长们。如果这位受访者是天马习惯发牢骚的对象,或许会听说天马家里的情况吧…… 对方点头表示曾听说过。听了受访者的说明,笔者终于懂了。一个虽有决断力但总是事与愿违的人,为何会去德国留学并在当地行医?天马本来明明可以留在日本,以优秀的医师身分过着一生安适富裕的生活…… 高中时的天马,一如他在就读小学和中学的时候一样,成绩依旧优异。他的学业表现独占鳘头,即使是附属高中的学生都很难进入的医学院,他也轻而易举地获得推荐而被录取了。身为该校校友的天马父亲对此感到欣喜若狂。比天马年长八岁的哥哥虽然也是个资优生,但性向比较偏文组,经济系毕业后便进了一间知名的银行工作,因此天马的父亲对是否有儿子能继承家业感到很不安。然而,比天马大三岁的二哥为了进医学院已经重考三年了,使得天马对于将来是否该照着父亲的期望继承家里的医院,感到相当苦恼。 那年,他二哥终于考上了另一间医学院,天马总算如释重负。但他父亲依旧对周遭表示,这位小儿子才是家业的继承者。毕竟以知名度和历史来说,二哥所进的医学院与天马的大学简直是天差地别。在这当中,天马的母亲也建议父亲把医院传给次子。这位天马家的续弦之妻,对于两位不是自己骨肉的儿子总是过度小心对待,经常站在长子与次子的角度发言,但对于自己怀胎十月才辛苦生下的小儿子贤三,又总是显得过度严厉。 最后,一篇刊载于某医学杂志上的德语论文终于将天马解救出来。那篇了不起的论文主要是在讨论阿兹海默症病人的心理疗愈,作者则是杜塞尔多夫大学的医学教授伍德·海尼曼。 天马因此下定决心——他要将老家的医院留给他二哥,而去自己所尊敬的海尼曼医师底下学习。这种突然改变生涯规划的作法当然大大惹恼了他父亲。但天马心意已决,并利用奖学金制度,不靠任何人的协助就成功前往德国留学。在杜塞尔多夫的语言学校拚命修习了一年德语后,第二年九月,天马终于成功考上他想进入的那间医学院。而大概也是在同时,他与留在日本的父亲和解了,不过天马是在后来才知道,帮忙协助说服父亲的,是他那个同样想当医师的二哥。 天马在杜塞尔多夫大学依旧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并深获他尊敬的海尼曼教授喜爱,于是便在成功取得医师资格后,前往这位教授担任院长的艾斯勒纪念医院任职。然而,天马四年级时发现了当初鼓动他前往德国的那篇优秀论文,并不是出自海尼曼之手,而是某位优秀助教的代笔。从那时以后,天马也很担心自己将来是否会成为另一个帮海尼曼捉刀的人。 另一方面,同父异母的二哥打算把医院继承人位置让给天马,断然拒绝了继承父亲的医院,开始前往无医的偏远村落展开行医生活。他曾经写了一封恳切的信给天马,表示父亲已经不生他的气,希望天马赶快回来继承家业。目前这位二哥已经是个名医了,而且依然在各个没有医疗的偏僻地点为患者服务。当天马几乎快成为全德国的公敌时,这位二哥依然相信弟弟的清白,并雇用侦探与律师协助洗刷冤屈,还在日本展开了救援天马的行动——关于这段后话,知道的读者应该不少才对。 即使是在这里,我们依然可以发现天马的果决行事总是得到了不如他预期的结果。 一个好的外科医师需要同时拥有谨慎的判断力与果决的态度,但几乎很少有人能兼具这两者。毕竟这两种天性几乎是相反的——某位有名的医师曾这么说过。然而这位叫天马的男子,却是一个少数同时拥有这两种矛盾才能的罕见人物。 不过这种性格,是否也让他的人生沦为比普通人还没用的笨拙角色? 下一章将刊载一位最熟悉天马的德国人的专访。 从她的谈话可以看出为何天马会与一连串的事件产生密切关联,以及为何天马会觉得除掉约翰是自己的使命——笔者认为,在这本报告书中,下一章恐怕是最紧要的关键之一吧。 那位受访者的姓名是艾娃·海尼曼,曾与天马有过婚约,更是第一起杀人案牺牲者——艾斯勒纪念医院院长伍德·海尼曼——的女儿。 第3章 艾娃·海尼曼 ——二〇〇一年五月 杜塞尔多夫 傍晚六点四十分,艾娃·海尼曼现身于她指定的地点,也就是位于杜塞尔多夫旧城区莱茵河畔的某间优雅咖啡厅内。虽然这位女性外表亮丽,还散发出雍容华贵的气质,但她却总是露出好像在生气的不悦表情。从事厨房设计顾问的她似乎刚下班,身着一袭黑色的范伦铁诺外套,手上戴着宝格丽的手表、尚美的戒指——这些高级名牌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身上。 老实说,她对笔者的采访要求给了一个很严苛的条件——「五点半准时开始。因为我很忙所以只能拨出十五分钟。如果你迟到的话采访就直接取消!」结果笔者提早十分钟就已经出现在指定的地点,她却迟迟未赴约,让笔者等了一个小时以上。然而艾娃·海尼曼对于自己迟来的说明,却是她事务所里有人突然辞职了,所以她必须自己去跟一位设计师开会——与其说这是道歉,还不如更接近对笔者发牢骚吧。就座后她点了一杯卡布奇诺,然后她又翘着脚,很快地点燃一支万宝路淡烟。 ——你与天马医师曾有婚约吧?但在令尊去世前不久婚约却突然取消了。请问你当初的婚约是否有爱情以外的其他考量? 「医院跟医界也是一个充满政治斗争和权力互角的世界。当时,我父亲锁定了德国医师协会理事长的宝座,无法容许自己的医院出任何差错,包括手术与其他事务在内。因此,他需要一个可以完全信赖的好帮手。」 ——所以令尊挑中了天马? 「他是个医术高超的医生,还是个完全没野心的技术导向型人才……对我父亲来说正是只安全的忠犬,不必担心被这种人咬到手。」 ——不过,令尊还是被咬了? 「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前一天他因为父亲的指令取消了某个土耳其人的手术,而去帮一位声乐家动刀。结果土耳其人后来死了,他便对此感到非常懊悔。他是那种一旦担心某事就绝对停不下来的人……我当初明明告诉过他人命本来就是不等价的,但他却听不进去。」 ——这个问题或许有点直接,请问你真的爱过天马医师吗? 「我父亲是个很有政治野心的人,但他并不是一个会强迫我跟讨厌对象在一起的专制者。因此我选择了一个可以让我幸福的人,那个人便是贤三……如果要问我是否爱过他,答案是肯定的。」 ——那当初你为什么会单方面取消婚约?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父亲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好帮手,而我想要让自己得到幸福。当时贤三的所作所为已经违反了这两项条件,所以会有那种结果也是无可奈何的。」 ——你觉得天马爱你吗? 「他对我可 以说是言听计从。即便在他拒绝为市长动刀以及发生后来那些事之后,他依旧想跟我结婚。面对医师这项工作以外的事,他总是显得很优柔寡断,所以他需要一个像我这样果断的女性陪在身旁。」 ——当婚约被解除时,你觉得他恨你吗? 「他当然恨我。但等我父亲去世后,我自己也变得很软弱,几度希望能跟他复合,然而这时的他对我已经没那么热情了。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是我先弃他不顾的。」 ——所以现在换你怨恨对方了? 「没错,当初我气得半死。」 ——之后你又结了三次婚吗? 「嗯,赡养费让我这辈子都不愁吃穿喔!」 ——你对令尊突然辞世有什么想法? 「我一点头绪也没有。昨天还那么有精神的爸爸……等我窥视他的书房时却发现他已经死了。」 ——那你曾怀疑天马吗?毕竟他因为婚约的事而恨你。 「从来没有。老实说,他是那种根本不可能杀人的人。就算他再怎么恨我、或是心里巴不得我们令都死光,但实际上他连杀一只虫都不敢啊——我指的是还在医院任职时的他。」 ——后来天马便升上外科主任,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没什么想法。掌权者一旦过世,风向很快就会转变。反对我父亲的那伙人一下子就出头了,并开始批判我父亲……天马突然被我父亲切割也算是够幸运了,况且他的医术非常好,升上主任也在意料之中。」 ——令尊去世九年后,在医院附近的废弃大楼有一个专干开锁行窃的小偷——勇克斯被约翰杀了。据bka说,你跟天马医师当时是目击者。 「相关的话题我已经全部告诉警方了。你大可以找他们要吧?」 ——你当时出现在那栋废弃建筑物附近纯属偶然吗? 「……当然。」 ——你同时也目击到约翰了吧?你对他有什么印象? 「不予置评。关于那只怪物以及围绕在怪物周围的家伙我都不想发表意见。」 ——你直到最后关头才跳出来帮天马辩护。你认为事件会变得如此复杂,自己必须负点责任吗? 「是的,不然我才不会接受这种难堪的采访。就当作是弥补吧。我想补偿的不只是贤三,还包括其他众多的相关受害者……」 至此笔者才发现,受访者是位很容易受伤的女性。为了隐藏这点,她才要摆出高傲的态度。当笔者建议对方要不要点杯酒精饮料时,她拒绝了,只是将咖啡续杯并再次点燃一根烟。 ——话题回到天马身上吧,他日本的一个中学好友忘了他最喜欢的曲子。你知道是哪一首吗? 「《let"s stay together》(她毫不迟疑地回答)……al green所演唱的《let"s stay together》。那是首好歌。不过因为对我而言充满太多回忆,我已经很久不听了……不过的确是一首很棒的歌。贤三很喜爱这首歌『让我们在一起』的意旨,因为他是个孤独却又害怕寂寞的人。他总是不经意透露出对父亲、母亲、恋人,或家庭的渴望。」 ——那么他的朋友呢?他在德国没有比较亲密的友人吗? 「很令我讶异的是,几乎没有。对于工作压力大、工作时间又不固定的外科医师来说,可能成为朋友的对象就只有同事了。唯一一个算是他朋友的应该是贝克医师吧……不过就我看来,那家伙只是一个爱偷懒的废物,真不知道贤三是欣赏那家伙哪一点?或许是因为可以尽情对那家伙抱怨我父亲跟医院吧。贤三并不是很在乎他人的地位或工作能力,他反而比较喜欢那些对自己坦率的人。就算对方擅自侵入他的生活,他也会莫名地被这种直接的人吸引。」 ——贝克医师对天马的看法如何? 「我哪知道!你不会自己去问他?我猜那家伙应该很羡慕天马吧——这当然是指事件发生以前。不过当贤三遭遇后来那些麻烦事,那家伙也应该不至于对贤三失势暗自窃喜吧,我想他还没低级到那种程度。说起贝克医师这个没用的家伙,周围的人都把他当笑柄看待,只有贤三对他一视同仁,正是因为这样,贝克医师才会如此信任贤三……我猜那家伙只有跟贤三在一起时,才会觉得自己的人生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那你自己又欣赏天马的哪一点? 「我刚才说过了,贤三愿意答应我所有任性的要求。就算我是故意捉弄他,他也总是一脸笑容……而且他甚至还会主动向我道歉。那明明是我不好啊!就某个层面而言,这让我觉得他根本没办法独立生活,得有个像我一样的人在旁看着才行。但事实却刚好相反,应该是我只有跟他在一起,才能自在地过着人生吧。我总觉得只有在贤三身边才有继续活下去的资格。贤三以前仰赖我……那是因为他认同所有人的价值且绝对不会否定任何人,他总是不断赞美并尊重他人。因此有了他在,我才能感觉出自己还是个有价值的人。」 艾娃·海尼曼看了看手表,表示访谈得结束了。她似乎单独住在莱茵河对岸某个高级住宅区一隅的公寓。「我回家以后还得工作啊!我几乎不曾下厨,现在却是个广受好评的厨房设计顾问……不过我大概缺乏用人的眼光吧,事务所的人总是来没一下子就离职。」她笑着说道。她说如果之后还有问题,希望透过电子邮件往来就好(几天后笔者写信去追问几个问题,令人讶异的是对方过了数日便详实地回覆了我)。 当天笔者最后提出的问题是,你以前曾对天马说过人命本来就是不等价的;现在这样的看法依旧没变吗? 「是啊,我还是这么认为!」她斩钉截铁地说道,并随即站起身。 第4章 海因里希·伦克 ——二〇〇一年五月 布鲁塞尔 笔者必须坦承,前警部海因里希·伦克是个很难采访的对象。他到现在仍然对许多媒体拒谈关于约翰的事。这明显不是出于他对以前任职的bka有什么义务,毕竟像伦克警部这样对bka戮力职守却遭受背叛的人几乎很难找到第二个。一九九五年,伦克警部当时正在调查德国知名联邦议员约瑟夫·波兹曼是否与名叫艾莉卡·雷瑟的妓女被杀一案有关。伦克是bka史上能力最强的探员。然而,该案一名重要证人自杀,加上波兹曼议员与警方高层不断施压,伦克便被排除在本案之外,甚至被调去干无关紧要的闲差。而伦克请长假专心调查约翰事件,便是起于这个时期之后。 伦克用了三年解决约翰事件后才恢复名誉,再度站回bka的第一线。他回来以后的第一件工作就是重启妓女雷瑟被杀一案。在伦克的坚持下,这回波兹曼终于无路可逃。议员虽然勉强躲过了被起诉为杀人犯的命运,但却失去了选民的信任,在之后的大选落败。如今波兹曼竟然不是涉嫌谋杀,而是关于逃漏税被调查。总之,伦克警部确实给了波兹曼致命的一击。 伦克警部随后不久便离开bka,来到北莱茵·西发里亚邦的警察大学任教。这时,许多出版社和杂志社都希望能剖析他的生涯——尤其是关于约翰的那段——想委托他执笔、出书,但伦克警部都以自己尚未离开公职为由拒绝了。 然而笔者认为,前警部伦克之所以拒谈约翰的真正理由,一定是有某些他绝对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或者是他必须坚守对某人的承诺。 该怎么接近像伦克这样的人物?笔者用了几近诈欺的手法,才取得与对方的联络管道。目前伦克的头衔是北莱茵,西发里亚邦警察大学教授兼欧洲刑警组织行为科学课特别顾问——事实上这是一个尚未正式成立的部门,而伦克是主导者。笔者写了封信给对方, 表示想采访关于欧洲的犯罪者侧写方法实务,藉此才得到对方的允诺。至于他是否愿意说出欧洲最可怕连续杀人魔的心理状态——就得看笔者的手腕了。 笔者与伦克警部是在二〇〇一年初夏,于欧洲刑警组织的总部所在地比利时布鲁塞尔见面。当他现身于为了采访而准备的拉迪森sas饭店一室时,他的脸上透露出一种睥睨笔者、也是老练警官经常出现的那种不信任大众媒体的表情。这种表情也暗示他认为记者是永远不可能理解警方的。尽管他脸上充满了偏见,他的外表还是比事件刚结束时报上所刊的照片要苍老一些,头发也大多都花白了。 ——想先请教您现在的工作。据说您要为欧洲刑警组织成立一个专门进行犯罪者侧写的团队。 「美国fbi的行为科学课想让欧洲刑警组织效法他们,所以主动提出许多协助我们的方案。但我们欧洲的警官都认为必须有一套独自的犯罪者侧写方法,因此才会找上我。我认为欧洲刑警组织提供的条件非常好,这也是一项很有意义的工作。」 ——为什么欧洲需要欧洲自己的犯罪者侧写方法? 「美国人认为他们的文化跟欧洲一样,但我们不认为……就这样。」 ——犯罪者侧写方法具体而言是什么? 「简单地说,犯罪者侧写这种侦查方式就是要潜入犯人心中,预测犯人接下来的行动。设法勾勒出犯人的心理状态与背景资料……透过遗留在犯罪现场的迹证以及犯人的癖好、习惯等,可以发掘出犯人的隐私以及不为人知的一面,最后建立起犯人完整的性格……同一名犯人的犯行中通常会有令人讶异的一致性。」 ——这种方法在电影与小说好像也经常出现。 「但电影和小说都不会具体探讨进行侧写的步骤。我们警官就必须在实际的搜查中运用并实践这种技巧,甚至与正在服刑的类似囚犯会面,听取他们的意见,检讨现有的资料,加以分类,以求最后能累积到科学办案的领域。」 ——这么说来,美国人与欧洲人在犯罪动机与手法上真的有些微的差异罗? 「没错,所以我们需要独具一格的侧写方法。具体来说,欧洲并没有像亚利桑那州一样的沙漠,也没有大峡谷;我们的建筑大部分不是木制,而是砖制或石制;我们有许多千年以上历史的村庄与街道,摩天大楼也不像美国那么多;更不是所有人都说英语,对汉堡的消费量也没那么大;比起棒球,我们更喜欢足球;此外最重要的,我们不会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连续杀人魔,才是我们的侦查对象。」 ——但以技术而言,fbi优于欧洲的刑警组织吗? 「很遗憾,他们的确走在前面。在fbi创设行为科学课以前,历史上最先运用侧写技巧的也是美军。美军发现精神科医师可以准确预测犯人的个性,并猜到犯人下一步的行动。然而美军……更正确地说是美国战略情报局,委托精神科医师威廉,兰格所探讨的世界第一个侧写对象,竟然是欧洲人……也就是阿道夫·希特勒。」 ——那么接着想请教您更具体的问题。为什么有些杀人犯会以杀人为乐?如果是因憎恨或报复而杀人,因贫困而抢夺财物、食物而杀人,还多少可以理解;不过单纯为了找乐子而杀害毫不相关的陌生人……这点就很难理解了。 「当然可以理解,只是你没试过罢了……那些随机杀人或因取乐而杀人的家伙,通常都有着非常不幸的童年。大抵而言,他们都被双亲或监护人虐待过,最后走上跟父母一样的路……到这里为止你应该还听得懂吧?刚才你说你可以理解因憎恨或报复而杀人,同样地,因取乐而杀人者也是为了报复曾虐待过自己的双亲或其他人,只是他们憎恨的对象可能是任何人,例如所有女性.或所有小孩、所有同性恋者之类的。」 ——那正是难以理解之处。真正虐待他们的并不是那些女性、小孩或同性恋者,为何他们不去找真正的元凶报复,却转而发泄到这些对象身上? 「愤怒是由控制他人的欲望变化而来。犯人因愤怒而失控,进而想去控制别人。他们并不是真的想向曾虐待过他们的人报复,只是想让别人也体会他们的痛苦经验,这种能掌握他人命运的快感会使犯人欣喜若狂。也因此,性方面的冲动往往会随之而起……绝大部分这类的案件都会跟性侵结合在一起。」 ——请等一下,您说那些因取乐而随机杀人的凶手,是因憎恨、支配欲以及性冲动所产生的吗? 「没错。大部分这些杀人犯过去所受的虐待都跟性侵有关……在犯人小时候,他们就像物品或玩具般被施虐者控制着。这种感觉会伴随犯人的成长,即便是他们成人后,犯人对他人的情绪……如痛苦、苦楚、羞耻、悲伤、恐惧等等……依旧无法明确认知,在他们眼中,其他人简直就像科学实验所使用的白老鼠一样,而最迅速也最有效地让这些白老鼠屈服自己的手段,便是性侵。」 ——怎么说呢? 「性高潮会产生一种自己瞬间高高在上的错觉,让你觉得你是自己人生的完全主宰者……简单说就是精神状态近乎于神。那些抵达这种境地的犯人们,至少已经相信对方已经完全受制于己了。」 ——那为什么还会发展为谋杀呢?既然性侵就可达到目的,应该没有杀害对方的必要吧? 「所谓的控制另一个人,就是把自身所有妄想都强加在对方身上。每个人内心都暗藏着不能明讲的美妙性幻想,但那些以杀人取乐的犯人所妄想的场景,全都是极端扭曲与残忍的。」 ——所以本来为了生殖所进行的行为,才会变成刚好相反的……杀人行为…… 「可以带来快乐的行为,对人们而言是一种禁忌。而种种被视为禁忌的行为就如同仪式般,可以藉此达到某种境界……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超人……能够完全支配自己或他人……来到近乎神的存在……等等。首先让人想到的禁忌就是性行为,接下来则是滥用药物……你认为最后一项会是什么?」 ——……(笔者沉默了。) 「对人类而言,最大的禁忌就是杀人。」 ——那些遭遇过暴力与性虐待的人,可能会成为以杀人取乐的狂徒,这点可以理解。但有许多类似遭遇的孩子长大后成为正常人,相反地,也有某些为了找乐子而杀人的凶手并没有被虐待的经历。关于这些问题您有什么看法? 「关于这个疑问,你必须要理解人类的两个特质。首先要先厘清虐待的定义。虐待并不需要与暴力或性绑在一块儿。父母无视孩子、否定他们的梦想、批评孩子头脑愚笨、或是以成人的逻辑狠狠训斥他们,这些都算是虐待的一种。持续否定孩子并不给他任何赞赏,会让孩子认定自己是个毫无价值的人。一个小孩,那怕是只有一丁点儿小事被褒扬过,都有可能在某方面出类拔萃;而更常被夸奖的孩子则会充满自信,时时认为自己能够成功,最后成为社会上的佼佼者。那些孩子不认为自己是没价值的,便不需要反抗这个世界或自己的命运,也不会考虑复仇之类的念头……我猜你应该已经可以理解了吧?那些以杀人取乐的家伙及随机杀人者,认定自己不被神、命运以及世界所爱,才会因愤怒而杀人。对一个根本看不见的对象进行报复,并将无辜的人卷入其中。这就好像他们想向命运强调『少瞧不起我』的感觉一样。」 ——那人类另一个特质是? 「正如我刚才所述,外在的环境会对一个人造成影响。第二点则是每个人内心与生俱来的野心与梦想……这么说可能会产生误解,但我认为大多数让人毛骨悚然的罪犯,也是能成为伟人的候补人选。在历史中留名的伟大人物与异常犯罪者,其实就像是住在镜 影世界两端的双胞胎一样。说起这两者的相似点……不管是犯下惨绝人寰犯行的凶手或伟人,内心都具备狂妄的幻想、美梦以及野心。因为他们胸中所怀抱的事物实在太巨大了,所以很难得到满足,只好继续努力将妄想化为事实。一个人内心暗藏的美梦与野心愈大,就愈有机会成为伟人——或者是可怕的犯罪者。这种作梦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但能否朝正面的方向开花结果,就端视当事者所处的环境、他所有接受的爱,以及是否有人肯定过他生存的价值。」 ——您认为阿道夫·希特勒也是这类的杀人者吗? 「阿道夫,希特勒并不是一个以杀人为乐的凶手,但依然有许多相似之处。他应该也是度过了完全不被人肯定的少年时期吧。如果他青年时能顺利进入美术大学、成功达成画家的志向,他就不会想当什么元首了。但他的前半生却没得到任何人的认同,所以他才会为自己未被视为得天独厚的存在之命运感到激烈的怒意,发誓要向神复仇。」 ——就算真如您所说,希特勒的行为跟性侵杀人好像也扯不上关联…… 「大部分与希特勒交往过的女性,不是自杀就是死因异常……然而希特勒身上确实看不出什么强烈的性冲动。」 ——那么他属于哪一种类型的杀人者呢? 「与其说他是杀人犯,不如说他是一个洗脑的天才。他可以让别人为他杀人……他具备能潜入对方脑中,进而支配对方的某种天赋。只要具备像希特勒一般的能力,之前提到的三项禁忌——性、药物以及直接杀人——就变得无关紧要了。比起那些,他能够享受更强烈的欣喜。」 ——您是指? 「自由操纵他人——这才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控制吧?基本上那已经等于神了。」 ——您似乎对这种杀人魔,或者该说洗脑天才非常有经验。 这时,笔者注意到伦克警部的手指突然开始喀哒喀哒地,就像是在弹钢琴或打字般动了起来。他仿佛看着拙劣的学生般对我露出一抹笑容,并接着说: 「你终于进入正题了吗?维纳·韦伯。」 老实说,直到那一刻之前,笔者一直以为自己正巧妙且自然地将话题导向约翰事件,也一直相信自己就快成功地达到这次采访的真正目的了。 正当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时,他却这么说:「去年十一月十四日,在奥地利萨尔斯堡圣乌苏拉医院急诊大楼值班的医师、护士与柜台小姐被杀了。犯人随后也在犯罪现场自杀……他名叫古斯塔夫·科特曼,曾因涉嫌在维也纳郊外以斧头杀害七对情侣而被通缉。这起事件发生的八天前,附近的住宅区有一名老者被发现自杀身亡,然而事实上那是一桩经过巧妙伪装的他杀案。死者姓摩克……不过后来查出那只是化名,他的真名是雅罗斯拉夫·查列克……是一名被美国、英国联手通缉的前捷克斯洛伐克社会主义共和国的高级官员。查列克被害的当天深夜,有名男子自称手枪走火而到圣乌苏拉医院要求包扎手臂。为他治疗的医师虽然马上偷偷报警,但男子之后便消失了踪影。当警方在调查这名男子是否就是杀害查列克的凶手、并去医院询问目击者时,却愕然发现所有看过男子的人都被科特曼以斧头杀死了。」 伦克到此暂时中断谈话,以「你是否听懂了」的表情傲慢地望着我。 「奥地利警方认为所有目击者都被杀害只是巧合,我想你不会苟同吧?然而一个职业杀手跟以杀人为乐的犯人怎么会扯上关联?斧头杀人魔科特曼竟然会那么刚好去杀那三名证人,随后又自杀……」 「一点也没错。」我不得不同意这些疑点。 伦克一边敲打着他的手指,一边继续说道: 「你开始怀疑以前是否也发生过类似的案件。答案很快就浮出水面了。浪错,正是九八年德国的约翰事件。」 「尽管您负责侦查约翰事件,但到目前为止您都拒绝对此发表任何看法。这恐怕是为了保护那些因卷入本案而牺牲的人们,或者是其中包含了太过爆炸性的案情,迫使您只能保持缄默……所以,我只好用这种方式设法接近您了。」笔者边叹气边向他说明着。伦克听了立刻对我露出瞧不起人的嘲讽表情,但接下来他发表的内容却让笔者大吃一惊。 「我之所以对约翰的案子保持沉默,并不是为了体谅谁或守密,而是因为我彻彻底底被该案件击败了。与世间所以为的情况相反,我既非身处搜查的中心,该案件的侦破也不是我的功劳。我就跟其他人一样,被名为约翰的人物侧写给彻底玩弄了。」 伦克接下来的发言更使笔者惊奇。 「好吧,就如你所愿,我回答你关于约翰的问题。不过你必须以奥地利那一案的情报作为交换。」 于是笔者将科特曼是怎么杀害医院的三名员工、科特曼的生涯经历、来自捷克的那名神秘老人尸体、伪装成自杀的加工手法、以及老人死后因手臂受伤而造访医院的那名男子等,笔者所知道的事——包括报纸电视没报导的内容——全都完整地提供给伦克。而他只是默默竖耳倾听,手指同时忙碌地敲打看不见的键盘。 等笔者说完后,他才按照约定重回访谈内容。关于约翰的事件…… ——首先,请说明您与此案产生关联的经纬? 「正如你所知,bka就是德国版的fbi……负责处理横跨各邦的全国性犯罪事件,只不过它的权限没像美国fbi那么大。一九八六年杜塞尔多夫的艾斯勒纪念医院发生三名医师被毒杀的案子后,当地警方请我去担任他们的顾问。」 ——您对第一起杀人案有什么看法? 「手法很巧妙,但除了挟怨外找不出任何动机。」 ——天马医师给您的第一印象是? 「事件前几天他才被院长拔除组长的头衔,并解除了跟院长女儿的婚约,不过他确实是个技术高超的脑外科医生。在那之前,我从来没对日本人进行侧写过,但我却轻易就潜入了他一部分的内心世界;他对院长抱有强烈的憎恨。」 ——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带走天马医师呢?警方应该有权针对此案约谈他吧? 「由于这件案子的物证非常少,此外又散发出强烈的智慧型犯罪气息。智慧型犯罪……一定是被害者与犯人间起了利益上的冲突。只要假以时日,我认为本案的最大受益者自然就会浮出台面。」 ——您有听说医院当时出现了一对失踪的双胞胎患者吗? 「有。但当时普遍认为双胞胎的失踪与李贝特夫妇被枪杀一样,都是属于东德方面的问题。毕竟那是发生在柏林围墙倒塌之前。」 ——九年后新莱茵综合医院再度发生案件前的这段期间,您对这个事件有什么想法与实际行动吗? 「那九年我当然还是得处理其他案子,不过我却从来没遗忘天马。我总觉得这个案子还没完,而到时候,我绝对不会让天马再度逃走的。」 ——正如您所预测的事件又发生了。后来您似乎开始处理中年夫妇连续被杀事件。嫌犯的其中一名就是负责动手术的天马医师吗? 「没错。德国全境所发生的中年夫妇谋杀案都被伪装成强盗入侵,但我却抱持怀疑的观点。很明显,那都是多人犯下的案子,而其中一人——就是负责开锁的亚德夫·勇克斯——已经被通缉了。我们接获他因为在杜塞尔多夫出车祸而被送进新莱茵综合医院的通报,立刻赶了过去。在那间医院,我再次遇到天马医生。」 ——后来您虽然好几天侦讯勇克斯,他却在某天半夜离开医院并惨遭射杀,负责监视他的警官也被毒害了,天马则是事件的目击者。 「我得知警官体内验出的毒物是肌肉松弛剂时,立刻想起与九年前用 来夺走三名医师性命的玩意儿一样。而最有嫌疑的自然就是眼前的天马。」 ——根据天马表示……约翰就是当年失踪的双胞胎里那个哥哥,而所有杀人案都是他犯下的,您有何看法? 「由于此案的异常性,我确信自己必须重新检视天马这号人物。他起初的杀人的确是因憎恨与报复而起,但后来已逐渐转变为杀人取乐。他的内心存在一个叫约翰的人格,该人格代替天马自己去犯下那些罪行。仔细想想,九年前天马会失宠也是约翰造成的。天马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约翰,因为他已经出现了多重人格……也就是解离性人格疾患的症状。」 ——所以中年夫妇连续被害事件也是他干的? 「当时大家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然而等到海德堡的弗多拿夫妇以及海德堡古堡的园丁被害以后,我开始认真思索这种可能,毕竟勒死园丁的凶器可是天马的领带。」 ——不过一个一直守法且正直的医师,怎么会突然变成连环杀人魔? 「连续杀人犯大多在幼年期就会有一些徵兆,不过到了三十岁以后才变得个性凶暴的案例也不是没有。」 ——所以当时您就决定逮捕天马,但他却逃跑了。您对弗多拿家同时失踪的那个女儿——妮娜有什么想法? 「很可能也遭到天马的毒手。」 ——那来天马曾在费尔敦与柏林被人看见,警察却没能逮捕他。 「老实说,我本来觉得自己可以轻易逮到天马。但当我问过一个教导天马使用武器的前佣兵时,我的想法就变了。我发现天马具有博得周遭人物的尊重与协助的特质。」 ——据传闻您是因为在波兹曼一案后惨遭冷冻、没事可做,才会那样执着于追查天马…… 「就某个角度而言那是事实。我因为波兹曼一案而丢掉好几个案子。在此之前我都是不眠不休地工作,而我的家庭状况也在那时变得很糟糕。上司非常肯定地告知我说,我的人生已经全部完了。所有我认识的人都眼睁睁地看着这位能干探员从高点跌落。不过我却感到很高兴,那可不是在逞强,因为我总算可以对我最感兴趣的天马医师投注全部心力了。」 ——后来您看穿了一件在汉堡发生的中年夫妇被杀案只是模仿连续杀人事件的犯行。当时您又撞见天马,结果还是让他逃了。 「当时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白面书生。真奇怪,他竟然能一下子就变得无比强悍。」 ——您拜访了天马的大学同学——鲁迪·吉兰医师,并利用确信天马无罪的他,将天马引诱到慕尼黑来。到那时您依旧怀疑天马吗? 「没错。」 ——即使已经读过了吉兰那份关于天马的报告? 「是啊。当我看到里头据说是约翰留下的讯息……『看看我,看看我,我身体里的怪物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我就觉得天马有多重人格的推理完全无误。后来我去慕尼黑拜访一位在德国的日本人,恰巧看到一本以捷克文写成的怪异童话故事书——《没有名字的怪物》。那里面的一段文章竟然跟据说是约翰留下的讯息一样,我脑中的想法才稍稍开始改变。」 ——然而当天马在慕尼黑大学图书馆企图暗杀约翰时,您却认为他想暗算的目标是是南德最大的企业家——休伯特。 「正是。不过等图书馆烧毁,我听了诸多在场者的证词后,我自觉到以前的推理有许多漏洞。」 ——您从什么时候具体感觉到约翰确实存在? 「约翰确实存在……以前我听过太多次这样的假设。我并不相信人类能完全不留痕迹地活着,如果有,那铁定是恶魔。这世上没有那样的玩意儿,因此也不会有警察抓不到的犯人。然而有一次我去了约翰应该使用过的公寓,才第一次感觉到世界上真有这种好像不存在的人。」 ——所以,您就请了个长假前往捷克。 「嗯。一方面是为了调查《没有名字的怪物》作者艾蜜儿·薛贝,另一方面则是捷克布拉格发生了一起三名警官被硝酸类有毒物质杀害的事件,我感到很有兴趣。」 ——不过关于那绘本的事却没有对媒体发布吧? 「那是因为大家都不了解那本书。艾蜜儿·薛贝……雅可布·法罗贝克……克劳斯·帕佩……这些都是同一个绘本作家的笔名。那家伙的作品很奇特,会给人一种胸口不舒服的感觉。然而这会给读者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作者到底想传达什么讯息、以及作者的目的为何……我只知道读了那本书后不舒服的内容会让人难以忘怀而已,更多的讯息就无法掌握了。甚至我当时连作者是哪号人物都不清楚。」 但伦克警部终于在捷克掌握了约翰的侧写,或者该说是背景资料;包括证实约翰的存在,以及这个怪物是在哪里诞生、接下来又去了哪里等等……尽管资料还很模糊,但他依然开始进行推理。关于这部分会在笔者去捷克收集资料时加以剖析。此外关于绘本及其作家艾蜜儿·薛贝,虽然要在后面的章节才深入描写,但约翰事件的核心确实就是那绘本…… 伦克警部信守承诺,将他过去所知以及所想的,透过令人愕然的记忆力正确地传达给笔者。虽然伦克因为遭约翰操弄而感到非常惭愧,但笔者却感佩他的洞察能力,也深信少了他,这个案子就永远不可能水落石出。 访问快结束时,笔者请教对方关于洗脑的问题——到底要透过什么方法才能对他人洗脑,让他人如自己所愿地行动。 「很简单。」伦克表示。接着他便问笔者现在住哪。当笔者回答住维也纳以后,他便要求「那么,你能画一张维也纳的正确地圃,里面每条路都不能出差错吗?」笔者只好绞尽脑汁思索维也纳的市街模样,动手在采访用的笔记本上进行描绘。伦克则目不转睛地盯着笔者的表情。笔者渐渐觉得这个要求实在太强人所难,根本不可能画出一张完全正确的地图——这时伦克便把笔者画了一半的笔记本拿过去。 「这是维也纳的哪里?」他问。 笔者很不好意思地回答,就是笔者的住所附近。「所以对你来说,这就是维也纳的中心,不,应该说是世界的中心才对。」伦克盯着笔者说道。「你在回想维也纳的街道时,首先会从自己的居住空间为起点,然后才思考延伸出去的各条道路与建筑物,或是有名景点等等……当你看到了真正正确的维也纳市街图时,应该也是以自己的住所为中心吧?」 笔者点头表示理解,他便继续说道:「在你的心中,就像这张地图一样有个中心点,那就是你的自我基础——也是你的人格所在。」 笔者再度点头。 「但突然间,这个中心点失去了意义……它变得空无一物。你为了寻找一个更合适的中心点,就开始移动地图的座标轴……所谓的洗脑其实就像这样。」伦克笑着继续说下去,「当某人内心的坐标轴移动时,他就会像个迷路的孩子般予人可乘之机。只要巧妙地以言语诱导对方思考,找出一个更新、更舒适的中心点给他……他就会对你言听计从……没错,听话的程度会让人大吃一惊。」 ——这或许不是个很恰当的问题,不过您现在对天马贤三医师有何看法? (对方手指的动作戛然而止。) 「我对他感到很抱歉。除此之外还能说什么呢?像你们这样文笔好的记者,应该有更贴切的词汇可用吧?如果有的话麻烦告诉我。」 笔者向伦克警部道谢,毕竟他认真地回答了笔者所有的问题。当我们道别时,伦克又对笔者表示: 「你觉得以前在捷克斯洛伐克或东德,还有另一个跟约翰受过同样教育的怪物吗?」 是的——笔者回答。 「而那只怪物控制了科特曼,叫他去 杀害目击者……」 笔者同样点头同意。 「如果真有这么一只怪物,你的性命就有危险了。」伦克表示。 笔者早已有了觉悟。不过为了查明真相还是在所不惜,笔者这么回答对方。 「但假使另一个怪物是真的,一定也跟约翰不同……约翰太特别了。」伦克警部说。 两者哪里不同呢——笔者追问。 这位前警部如此回答:「约翰不但是个超人般的洗脑天才,还可以一一舍弃自身的欲望……类似他这种犯罪者非常稀罕。简直就像……简直就像佛陀自愿舍身步向毁灭一样。」 伦克至此才在采访过程中首度露出了恐惧的表情,而笔者也没有漏看。 第5章 511幼儿之家 ——二〇〇一年五月 柏林 五月剩下的时间,笔者试着缜密地调查天马当初的逃亡历程。当然,这还得仰赖前警部伦克提供的宝贵资料。 天马贤三逃亡的目的,在于亲手除掉当初被自己手术刀救活的怪物约翰。为此,他在基森这个小地方停留了一阵子,接受休葛·贝伦哈特这位前法国佣兵的军事训练。虽然很怀疑天马在这方面能进步多少,但他利用这时学到的技巧成功逃避全德国警察的追缉也是事实。此外笔者对天马逃亡时的资金来源也很感兴趣。在逃亡展开前,他就已经从自己的帐户领走了大笔现金,不过要在毫无收入的状况下于社会黑暗处生存三年,应该也是不容易的事。天马似乎与一名专闯空门、有窃盗前科的奥托·海格尔合作,一边在各地逃亡一边担任黑道的医师。 天马逃亡初期,曾在发生了中年夫妇连续被杀事件的各个地点被人目击过,包括发生休普林格夫妇被杀案的费尔敦以及赫赛夫妇被杀案的基克。但之后天马就改变了计划,他应该是觉得就算在这些被害的中年夫妇们住所附近绕,也无法发现约翰的踪迹。因此,他为了调查约翰最早的双亲(?)——李贝特夫妇,而动身前往前东柏林管辖的区域。 天马来到李贝特夫妇的故居,从邻居那得知约翰与安娜(妮娜)两人都是从孤儿院领养来的。 约翰住过的那间设施就是511幼儿之家——那是一所由前东德政府创设,并交给内政部管辖的实验场——难道诞生约翰这只怪物的地点也是那里……? 笔者开始搜寻唯一一个可以谈论这项禁忌话题的人物。那名证人叫艾尔娜·提薛——另一问孤儿养护设施的职员,以前也曾负责双胞胎中的妹妹——安娜的照顾工作。 笔者与那位女士碰面的地点叫爱因斯坦咖啡厅东店,她正如大多数人的刻板印象,拥有前东德典型的冷漠、残酷女典狱长外貌,也是个高瘦之人。不过她那眼镜底下的尖锐目光,一旦提及安娜却会突然温和起来,薄唇也跟着绽放出笑容。「安娜是个可爱的孩子。即使发生了那种事,相信她还是能充满朝气地走在自己坚信的道路上。」 笔者察觉这跟对方给我的第一印象截然不同。锐利的眼神、眉宇的皱纹,以及所有紧绷感,似乎都是从照顾孩子的这项专业带来的。毫无疑问,艾尔娜·提薛是个对孩子情感丰富之人。尤其是当我们聊到前东德对待孤儿的方式时,笔者更确信这点。 「曾待在那里的人说这种话或许不太合适,但当初设施的情况真是糟糕透顶。虽然设施里面也有部分运作还算正常的层面,但问题是这里的孤儿都是来自反政府主义者、地下运动分子、企图非法越境被逮捕的人,以及罪犯……这些危险人物的子女……这些孩子本身并没有犯罪,却直接以再教育为目的被送入了特别孤儿院。那种地方其实就跟监狱没两样。孩子们毫无人权可言,被里面的管理者虐待也是家常便饭……」 于是笔者便以最想得知的事作为访谈的开端。 ——511幼儿之家是你刚才所提到的那种设施里,状况最糟糕的一间吗? 「不,当然不是。511幼儿之家……是一间政府的实验场。普通的孤儿院都是由卫生署管辖,但实际上管理511幼儿之家的却是内政部。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在柏林围墙倒塌前,以前那些共产国家的爪牙——就是被人称作内政部或国安部的政府机构……秘密警察也隶属于国安部门——会在全国各地安装窃听器、监视国民,清剿反抗分子与自由主义者,以创造出纯正共产主义信徒为目的进行洗脑,这些都是家常便饭吧。 「他们为了促进国家利益与思想改造,可说是不择手段。没错,就好比说制造出类似生化人的大量士兵。这就是511幼儿之家存在的目的。那里的孩童死亡率高得吓人,大家都认为里面一定在进行很可怕的事。」 ——那里头到底在进行什么? 「我不清楚。最近成立了一个调查委员会……我也是其中一员。但以前的官方档案都没有保存下来,大多数从里面出来的人也都失踪了,某些坦承自己待过孤儿院的,也不知被动了什么手脚,半点记忆也没有。我们试过催眠术,但得到的都是类似漆黑的地下室或门之类……很抽象的心理恐怖体验。肉体锻链以及战斗相关的训练等等,都在计划中透过科学的方法进行。不过里面应该没什么新玩意儿或其他孤儿院著名的虐待课程。只有一项,让我觉得是很诡异的活动。有一个接受过催眠治疗的人回忆起……那似乎是某种辩论……」 ——辩论? 「那就像……就像为了要成为政治家或宗教家而接受的课程一样,而且还是那里头相当重要的科目。接受催眠治疗的人对那种活动抱持着难以言喻的恐惧感。」 ——恐惧感? 「嗯,他觉得好像丧失了自我……自己快要坏掉了。甚至就连他们的编号也没了。」 ——编号? 「被关在那设施里的孩子大概都不能用姓名互称吧,只能用类似编号的数字代替。」 ——511幼儿之家是从什么时候建立的? 「我不清楚。恐怕从我入行前廿年就已经存在了。当时还不知道那间设施的名字,只听说过一大堆恐怖的谣言。差不多在八〇年代初期,我才搞清楚设施的正确名称。那间设施是由卫生署与内政部共同管辖的,不过实际上却是预算由卫生署负责,管理由内政部掌控,向来都是这样的机制。然而还是有许多卫生署的官员被派去那里进行指导……后来大家才知道那设施叫511幼儿之家。从那里被赶出去的孩子有很多都被送来我们这里。」 ——被赶出去的孩子? 「是啊,那可不是因为他们前途有望……被送来的孩子都已经丧失了情感,一点反应都没有。表情总是因恐惧而紧绷着……不论我们在旁边朗读什么,他们都会发出尖叫并捂住耳朵——这已经是那些孩子唯一像人类的反应了。」 ——那些孩子后来怎么了? 「基本上都活不过一年。」 ——回到正题吧。511幼儿之家是谁创建的? 「天晓得,或许是内政部某些痴心妄想的家伙吧!不过那里的创建理念与课程好像都是由捷克斯洛伐克某个天才精神科医师提供的。」 ——关于之前提到的「辩论」,能否再透漏更多细节? 「所谓的『辩论』就好像……简单说,人的心情总是会上上下下起伏,有时高潮有时低落,但如果一开始就彻底、完全地否定你,人就会陷入混乱状态并失去自我,任凭他人随意摆布。这算是一种放弃面对自我的结果吧。根据个案不同,有些人也会因此丧失自信并自杀。某些怪异的新兴宗教就是用这种手段招募信徒。然而在511幼儿之家所进行的课程,却比上述的还要更危险。支配他人最强大的武器,不是暴力也不是枪枝,而是言语。 第二部〔事情经过一九九七~一九九八年〕 第12章 捷克与德国 ——二〇〇一年七月 布拉格 约翰、天马、妮娜……事件的三个核心人物离开慕尼黑后,为了寻找丧失的记忆线索,而前往捷克的布拉格。诸位读者当中应当有人造访过布拉格吧——想必能理解约翰与妮娜把那里称为「童话王国」的理由。事实上,笔者站在夜晚被街灯打亮的旧市街广场,也突然产生一种身处迪士尼乐园的错觉。无怪乎欧洲人会把布拉格称为全欧洲最美丽的城市。 笔者投宿的地点位于这座美丽城市的中心,也就是查尔斯桥附近的贝托雷姆饭店。接着笔者便前往各旧书店寻找被诅咒的绘本——包括艾蜜儿,薛贝、克劳斯·帕佩、雅可布,法罗贝克、法兰兹·波纳帕达的作品。饭店附近与查尔斯桥另一头的旧书店笔者都一间间检查过了,最后打电话给一间专门出绘本的出版社,终于找到《没有名字的怪物》与《和平之神》等笔者想要的书。 说实话,笔者并不认为那位作家的画风有任何独特之处,甚至还觉得似曾相识。然而,每一个德国人或捷克人读过这系列的作品后,都会立刻察觉到,这位神秘作家屏除掉故事的特殊宗旨后,另一项特征就是书中登场人物的名字。以约翰为首,包括奥托、汉斯……几乎都是德国人最普遍、典型的名字,但例如杨、米罗修或包威尔这种捷克人常取的名字就完全没出现过了。因此天马与伦克警部才会推理出,作者所有笔名当中唯一一个德国名字……克劳斯·帕佩或许才是真名。现在回想起来会觉得是理所 当然的。毕竟这位作者正是捷克里的少数民族——德裔捷克人。 为了让诸位读者更进一步理解事件,在此便将捷克——主要是与德国争夺波希米亚地方的历史,还有其复杂的背景大略回顾一遍。 首先在波希米亚地方定居的民族,是西元前一五〇年左右的波伊伊人。然而他们在西元前六〇年左右便被日耳曼人替代,日耳曼人统治这里直到西元五世纪,接着日耳曼人便移居至巴伐利亚。此后,属于斯拉夫系统的捷克人、摩拉维亚人以及斯洛伐克人这三种民族便混居在这里。九世纪前后,捷克人称霸波希米亚地方,并由普热梅希尔王朝建立了波希米亚公国。然而公国的东边却有强大的匈牙利人——亦即马扎尔帝国。波希米亚公园为了避免匈牙利人的威胁,只好请求由日耳曼人成立的法兰克帝国提供军事保护。普热梅希尔王朝以后也因此变成神圣罗马帝国底下,由日耳曼国王与罗马教宗统治的臣民。十二世纪,普热梅希尔王朝的伍拉迪斯拉夫二世被日耳曼国王认可掌有奥地利等地区的领土,从此展开波希米亚公国的全盛期。但话说回来,真正的统治者还是日耳曼人,捷克人的民族运动会在十五世纪左右兴起,原因也不难想像了。 十六世纪,哈布斯堡王朝开始统治捷克——一直延续到四百年后的廿世纪。不过在十七世纪时,捷克贵族曾发动三十年战争,企图摆脱哈布斯堡王朝的统治。结果捷克人惨遭哈布斯堡王朝镇压,反而使波希米亚沦为奥地利的属地。 捷克人的民族复兴运动,直到十九世纪才再度跃起。在帕拉斯基与马萨里克等优秀的民族领袖带领下,再加上一战后流行的民族自决风潮,捷克人终于成功创建了属于自己的独立国家——捷克斯洛伐克。 但同一段历史改由日耳曼民族的角度看却截然不同。日耳曼人是在西元十世纪开始朝东方扩张,于查理曼大帝的领导下曾短时间控制了一定的区域。日耳曼人的移民让波希米亚这块土地兴盛起来,到了十二世纪,波希米亚公园已经改为波希米亚王国,依旧保有统治权的普热梅希尔王朝为了促进发展,积极招揽日耳曼人移民,使波希米亚地方的日耳曼人数量愈来愈多。 最先来的日耳曼人是矿工与农夫。他们主要着眼于捷克丰富的银矿与森林资源。接着传教士、都市设计者、商人以及手工业者也纷纷移民,日耳曼人的城镇便逐步建立起来了——这块土地时至今日,就是位于德国、波兰以及奥地利边境的波希米亚地方。 虽然都是古日耳曼民族的后裔,但日耳曼移民依然来自各地,例如弗里斯兰、巴伐利亚、萨克森、施瓦本、施蒂利亚以及奥地利等等,捷克人统称他们为条顿人,不过日耳曼移民自己却以波兰边境上的苏台德山为名,自称苏台德人。 十四世纪,来自卢森堡王朝的查理四世继承了日耳曼神圣罗马帝国的王位,同时也顺理成章变成捷克的统治者,这时捷克人与日耳曼移民间的共生关系急违生变。苏台德人的发言权与政治影响力大增,开始在经济与政治两方面压迫当地的捷克人。十五世纪的胡斯战争就是以此为导火线,捷克人首度起而反抗日耳曼人。至于十七世纪的三十年战争则是捷克贵族试图对抗奥地利的哈布斯堡王朝。这两次战役相继败北后,捷克人终于完全沦落日耳曼人与奥地利的统治,连语言都慢慢被同化。 不过到了十九世纪,哈布斯堡王朝终于开始衰弱,捷克的民族运动也重新恢复。另一方面,苏台德人反而希望自己居住的土地能成为奥地利帝国的一部分。同样在十九世纪后半兴起的工业革命充实了民族资本,使天秤倒向了对捷克有利的那边。伴随着德国与奥匈帝国在廿世纪的一次大战中落败,捷克民族运动终于获得了足以独立建国的本钱。 捷克与斯洛伐克两个民族结合,诞生出一个新的斯拉夫民族国家。住在苏台德区的日耳曼裔反而成为这个国家的少数民族。新成立的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政府对他们相当宽大,同意给予苏台德区充分的的自治权,但那些日耳曼族群还是无法接受。毕竟住了三百三十万日耳曼人的波希米亚地区,可是世界上有名的银、煤炭、铀、各种金属、机器、纸张、纺织品、亚麻纤维以及玻璃工艺的生产地。 他们想要透过某个方法逆转这种情势,那就是藉由在德国国内崛起的新势力——纳粹党。一九三三年一月,希特勒的德意志第三帝国成立,苏台德区的日耳曼领袖——也就是苏台德德意志党领导人康拉德·汉莱因立刻主动请求希特勒的支援。他们的口号就是要跟纳粹德国合并。希特勒已经在三八年成功合并了奥地利,并在纳粹主义高涨的情势下,一举解散其他德国政党,这使得苏台德德意志党产生了更强烈并入德国的欲望。 希特勒与汉莱因的主张是,日耳曼民族已经在苏台德区定居超过七百年。直到十九世纪初期为止,这块土地都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疆域;在十九世纪中期以前,这里也还是属于德意志邦联所拥有。虽然这之后到一九一八年苏台德区是属于奥匈帝国,但以长远的历史而论,这块土地还是应归于德国。 一九三八年,捷克斯洛伐克在姑息希特勒的西欧各国威胁下,不得已签署了屈辱的慕尼黑协定,并将四成的领土、三成的人口和近半数的工业区割让给德国。在一段知名的影片中,希特勒进军苏台德区时受到了地方民众的热烈欢迎,许多观众可能会觉得这种光景很不可思议,不太像是被侵略的样子。但其实那些民众根本不认为自己是捷克人,而是德国人。这么一来就很合逻辑了。隔年三月,当希特勒并吞了捷克剩下的领土时,苏台德区已经再也看不到任何一块写有捷克文的招牌或路标。 但苏台德区的繁荣,也随着纳粹德国在二次大战中战败而化为乌有。四五年的波茨坦会议决定,将捷克土地上的所有日耳曼人——约有二四〇万至三五〇万——强制送回德国。他们所有的私人土地都被没收,只被允许携带少数的手提行李。这些人因战争留下的怨恨,在迁移之际,有许多人——估计是二万到二〇万之间,到目前还无法统计清楚——被捷克人施暴或杀害。捷克人对纳粹德国入侵产生的憎恨,以及这两个民族长期以来的纠葛.使捷克人将怒气 发泄在那些苏台德区的日耳曼人身上。 捷克与德国的关系一直都非常复杂,两国对二次大战的责任问题相互指责,始终不愿坐在谈判桌上解决赔偿问题。事实上,到了最近——也就是一九九七年,两国关于二次大战的协商才正式开始。 回到正题吧。曾以富足自豪的苏台德人,在大战后都去了哪?一九四九年由苏台德难民成立并一直经营到现在的「苏台德人同乡会」有份报告指出,他们当中有二〇〇万人住在西德,其中又有一半是居住在巴伐利亚,另外有八〇万在东德,十四万在奥地利,两万四千人移居海外,还有廿四万人在被迫迁移时失去生命。 笔者在调查约翰事件时,很难回避那些完全没离开捷克的廿万日耳曼居民历史。关于他们的故事几乎完全未被提及,但他们也跟其他苏台德同胞一样,被剥夺了土地与财产,且在二战后遭捷克人严重歧视。不过即便如此,这些人还是选择留在捷克斯洛伐克。笔者来捷克的第一目的,就是要追踪名为法兰兹·波纳帕达的神秘男子足迹;另外还要调查关于约翰父亲是日耳曼裔的这项说法——希望能在这里同时得到明确的解答。 不论如何,当约翰抵达捷克后,立即就引发了一件悲惨的犯行。接下来笔者则要讨论那件事。 第13章 杨·舒克 ——二〇〇一年七月 布拉格 捷克的第一起事件是发生在九七年九月,米哈尔·伊瓦诺维奇,派特罗夫——原名莱茵哈特·卑尔曼的枪杀案。卑尔曼因前东德时代犯下的反人道罪而遭统一后的德国政府通缉。他曾是511幼儿之家的院长,也是直属于内政部的儿童心理学家、精神科医师。他的专长是以科学方式矫正人格……说穿了就是洗脑专家。他与511幼儿之家的创设有非常深厚的关联,不过在约翰摧毁那里时,他已经没有担任院长了,而且还在柏林围墙倒塌后逃到捷克。 卑尔曼未经政府许可就在布拉格经营孤儿院并进行实验,但在后来的调查中,却没发现那里的孤儿有什么异常心理状态,而且那些孩童还很喜爱这位「爷爷」。事件发生后,孤儿们在卑尔曼的被杀现场目击到一位金发美女离去,布拉格警方则将同一天去拜访卑尔曼的自由记者沃夫冈·葛利马视为重要关系人并加以侦讯。没想到第二起事件就在翌日发生了。 在布拉格近郊五区的废弃工厂里,负责调查葛利马的塞曼警部以及不明身分的两名男子惨遭杀害。根据随后调查的结果,那两名男子是以前共党统治时代恶名昭彰的捷克斯洛伐克秘密警察军官,现在则专门帮人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案发现场有人目击到一名身分不详的男子离去,然而外貌很明显就是葛利马。于是警方便直接将他列为嫌犯。 塞曼警部的下属杨·舒克刑警却有不同的推理。他认为犯人的动机跟塞曼本身在进行的极机密调查行动有关——就是要找出潜伏于警署内的前秘密警察人员。此外,他也从塞曼的置物柜中发现大笔现金,因此怀疑塞曼是否与寄生在布拉格警署内的前捷克斯洛伐克秘密警察有勾结、收贿、不正当资金往来。杨·舒克后来将这些发现呈报上去。 结果接获舒克报告的布拉格警署署长以及被举发为以前是秘密警察的两名刑警,却在翌日一起被掺有肌肉松弛剂的糖果给毒杀了。这一连串的事件除了肇因于新旧体制的摩擦外,是否还有其他更复杂的内幕? 舒克刑警决定单独采取行动,他先与葛利马这位离事件核心最近的人接触。舒克并不认为葛利马是犯人,并且在葛利马的协助下取得了第一起事件受害者——卑尔曼所遗留的银行保管箱钥匙。这时,警署内部也对舒克的怪异举动展开内部侦查,但舒克依然在坚定的信念下前往普罗哈斯卡银行的地下金库,找到一卷录音带。录音带录下了约翰少年时代被催眠后的发言——原来这就是前511幼儿之家院长卑尔曼当年秘密带走的研究资料。 之后,负责对舒克进行内部侦查的两位刑警也被暗杀了,舒克自己则遭杀手狙击,受到了濒死的重伤还陷入绝境。然而,他的调查行动也终于挖掘出真相。这一连串怪异事件,起于某前秘密警察高层受一名德国人委托,想要取得所有与约翰有关的研究资料,相关人士才会一一遭杀害。但真正躲在幕后的主使者,不必说自然还是约翰了,只是布拉格警方拒绝对这方面发表评论。 就像这样,事件依然被数个无法解决的谜团围绕。笔者对试图侦破案子的舒克刑警提出了采访申请。尽管他事前表示,有许多侦查不公开的部分依然需要保密,但还是愿意对笔者聊聊这起案子。 舒克刑警现身于通往布拉格古堡途中坡道旁的东方风格咖啡厅时,笔者很难相信这么年轻时髦的男子竟然会是刑警。他穿着藏青色的西装与淡蓝色的衬衫,领带也统一为蓝色系。他拥有一头中分的金发加上一对温柔的眸子。笔者与他握手后,他便点了一杯茉莉花茶。 ——首先谈谈被你侦破的布拉格警署内部连续杀人事件。真如谣言所说,那都是约翰干的吗? 「我必须先声明,我并不觉得那些案子算是被侦破。那么,回到你的问题……从现有的线索看,认为是约翰的犯行应该很合理。不过他现在处于昏睡状态,我们也无法录口供或自白。所以老实说,我们也还无法确认。」 ——有许多案子不需要嫌犯的自白也能断定,为什么这次的事件不行呢? 「嗯……如果照我的推理过程并将他列为主犯的话……我想检察官与法官应该很难接受。」 ——你的说明似乎语焉不详? 「是啊……呃……你知道有很多人都在事件现场目击到同样的人物吗?」 ——知道。有一个高大的男人背着很大的背包……那应该就是葛利马先生吧?但同时还有人目击到一位金发美女。 「听好了,我将会不夹带主观意见地告诉你我所经验到的事实;至于想怎么解释,就完全看你自己……在案发现场总是会出现一位金发女性。而杀害那些人的,很明显就是她。不管是卑尔曼、塞曼警部或跟他在一起的两名前秘密警察,还有对我进行内部侦查的两位刑警……全都是被她射杀的。另一方面,在我常去的酒吧我也认识了一位女性。我对她有好感,也希望她能爱上我。而我被卷入事件就是从邂逅那名女性开始……她是一位金发美女,自称安娜——安娜·李贝特。」 ——那是真正的安娜……也就是妮娜,弗多拿吗? 「只要看过她的照片,任何人都会认为那是妮娜吧。事实上,她当时也在布拉格……然而我与安娜碰面的同时,妮娜却在同一条街上的另一个地点,有人可以为这点作证。她跟我所认识的那位安娜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那位安娜比妮娜的个子要高。」 ——所以…… 「对吧?要让检察官或法官相信这点是不是很难?不过这可是千真万确的。」 ——原来如此。要坦承这种事需要不少勇气。 「没错。以前有人告诉我,去怀疑你最不想怀疑的人,那么真相就会自动进入你眼里了。我也是想到了这番话才恍然大悟。或许也是从那时开始,我才对刑警这份工作产生自信。」 ——假设那都是约翰的犯行,他杀掉这么多人的动机为何? 「我在普罗哈斯卡银行的保管箱找到了一卷录音带,那是东德511幼儿之家的前院长——莱茵哈特·卑尔曼所遗留的研究资料之一。录音带录下了约翰少年时期的声音,而前秘密警察们为了抢夺这卷带子也展开行动,刚好与拥有相同目的的约翰产生冲突。」 ——所以约翰攻击秘密警察,想抹去可证明自己存在的录音带罗? 「这是原因之 一,不过还有卑尔曼所遗留的其他资料……例如当时511幼儿之家的孩童名册。当我听那卷录音带时,发现内容早就被约翰窜改了,孩童的名册也消失无踪。」 ——你认为约翰拿走511幼儿之家的名册有何目的?总不会想开同学会吧? 「他大概是想接触并控制那些人。毕竟这才是约翰的拿手好戏。」 ——接下来请你谈谈葛利马先生。如果想要解决约翰事件,他也是不可或缺的要素。 「我听了那些孤儿们的感想,发现他们都很喜欢葛利马先生。因此我无法苟同上级所说的,将葛利马当作本案的凶嫌。之后我找到他本人,与他谈话,并取得他的协助。他是个既温柔又腼腆的人,不过思虑很严密。英勇的他还曾救了我一命。」 ——「超人苏坦纳」到底是指什么? 「我不想谈论那个!」 ——据说葛利马先生在捷克的事件结束后,单独对法兰兹·波纳帕达展开调查。谣传他为此写下了一份报告,你有看过那份报告吗? 「没有。在我被枪击及送入医院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葛利马先生了。不过德国的博德曼律师或许看过那份报告。听说葛利马先生的遗物是由他整理的。」 ——你刚刚提到了博德曼律师。你们两个都见过曾参与「红玫瑰屋」朗读会的成员吧? 「是的。虽然发现那也是我国前秘密警察的罪行之一……但想要立案却非常困难。到现在为止我们仍不清楚那间屋子里发生的悲剧内容。我们好不容易说服曾参加过朗读会的五名成员,并面对面询问他们,结果那些人什么都不记得了。最让我感到不快的是,那五人虽然都从事普通的工作,也结了婚,但除了一人以外婚姻都不美满,而他们的子女,也是除了一人以外全都死亡……」 ———警方是怎么找出曾参加过「红玫瑰屋」朗读会的成员? 「关于那栋房子,在政府机构的纪录中,完全没留下任何资料。不管是里头进行的实验报告,或预算是从哪里支出的等等,一张纸都找不出来。『红玫瑰屋』的存在可说是不着痕迹。不过我想,秘密警察应该早就烧毁了相关的证据吧……至于我们采取的方法,就是凭着双腿四处去打听。拜访那栋失火宅邸附近的每一户邻居,询问他们有哪些脸孔曾出入那栋屋子,有没有认识的成员,留下了什么印象等等……另外包括前秘密警察的成员与关系者、共党的高阶干部、前政府高官、通信社的记者、孤儿院与设施的相关人员、前内政部的官僚等……类似的家伙我们一个都没放过,通通都加以询问相关案情。此外又去找了正在设法控诉前秘密警察的受害者家属协会,终于找到了参与朗读会的成员。」 ——那栋屋子里到底有什么? 「我告诉你我所知道的部分。那栋屋子的历史已经超过一世纪,原本是捷克贵族的住所,玫瑰也是在当初就种植上去的。三〇年代的屋主则是捷克斯洛伐克建国后的国会议员,也是当时很有名的捷克民族运动领袖。那栋屋子为了教育民众,经常展开研讨会。在慕尼黑协定签署后,该国会议员为了揭发希特勒的阴谋而在欧洲各国巡回,希望能游说各国废除协定。结果隔年他就被暗杀了……取代那位国会议员住进屋子的,是一名从波希米亚来的苏台德人。他原本就是苏台德德意志党的一员,后来又迅速加入纳粹党,协助举发反纳粹分子,成为希特勒的走狗。他对自己的新家以前是捷克独立运动总部这点感到很有趣,便在屋子的地下室开设了改造反纳粹分子的研讨会……正如你所猜测,所谓的研讨会根本就是拷问大会。住在附近的老人对我说,当时大家都称那栋房子为『恐怖之馆』,有许多人走进去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半夜还会听到凄厉的惨叫等等。当时,住在『红玫瑰屋』附近的孩童,都相信有只怪物沉睡在屋子的底下。而那只怪物以前曾是捷克人,非常怨恨日耳曼与捷克这两种民族。就算是到今天怪物都会露出十根角与七颗头的恐怖姿态,等其苏醒后以魔法让布拉格的人们自相残杀。总之,内容就很像是某种都市传说吧……」 ——二次大战结束后,谁又成为了那里的屋主? 「德国人投降当天,拥有红玫瑰屋的苏台德人就被杀了。之后,那里成为共党掌权时代的政府高官住所。但不知为何,每个官员住不了多久都会匆匆迁出。五〇年代末以后,就没有人住在里面,改为内政部与秘密警察开设机密会议的场地了。至于波纳帕达开始使用那里,应该是自六〇年代起吧。」 ——结果,他到底在里面进行什么活动? 「正如我先前所说,我们还无法全部查明。目前知道的,就是有一位年轻的天才精神科医师,集共党最高权力者、内政部长、秘密警察头子以及军方高级将官的宠爱及信赖于一身,为了改造人心而把那里当作实验场,并且自以为是神般恣意妄为……据某人所言,他只花了数小时为政府最害怕的自由主义运动者洗脑,就把对方变成双面间谍了。又根据另一人的证词,他可以随时命令让高层觉得棘手的党内干部自杀。自七〇年代后半至八〇年代,地下组织『七七宪章』等强大的自由主义运动兴起,试图暗中推翻共党统治……党与政府这时为了研究如何能让人拥有操纵人心的能力,更是不惜投入大量资金。」 ——根据报导指出,那栋屋子挖出了大量的人类骨骸。 「确实没错。刚开始我们发现了四十五……不,四十六具人骨。」 ——刚开始? 「嗯。在那之后,又继续挖出更多骨骸,不过年代比第一批要古老……我们猜那应该是纳粹统治时代留下的。」 ——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是指一开始发现的四十六具人骨。 「老实说,有些遗体尚未完全腐烂。我们以科学方法分析,验出里面有硝酸类有毒物质的反应。因此,那些人是被毒死的……」 ——所以那些就是反政府主义者的遗体罗? 「『红玫瑰屋』的确囚禁过很多人,但那些尸体应该不是你所说的。根据残留在四十六具——更正确地说是四十名男性、四名女性以及两名孩童——遗体上的纤维,可以分析出那些人是身着完整、正式服装身亡的。」 ——所以,他们是屋子里的工作人员? 「我想里面确实包括工作人员。在调查过程,我们也发现有好几名心理学家及精神科医师消失在那栋宅邸里……」 ——谁会毒害他们呢? 「不清楚。到现在应该没人可以出面指证了吧。」 ——能谈谈你们调查出来的朗读会进行方式吗? 「我们实际找到的朗读会成员有七人。刚才也提过,里头有五人愿意提供协助……年纪最大的四十多岁,年纪最轻的也超过三十了。朗读会应该是从六〇年代中期持续到八一年左右。因此成员中的孩童当时都只有五到十岁……朗读会每周举办一次,时间是星期五的下午三点,而且是强制参加的。出席者大约是五或六人,各自朗读手中的绘本。」 ——那些孩童被选入朗读会有根据什么基准吗? 「我们一样拜访了他们的双亲,但很不可思议地,那些人的记忆都很模糊。除了知道自己的小孩必须去政府规定的教育机构报到外,完全没想过为何会挑上自己的小孩。为了谨慎起见我必须强调,那些父母既不是反政府运动者,也不是党的高阶干部,全都只是平凡的普通市民。」 ——前前后后总共有多少孩童参加过朗读会? 「这个数字也仅仅是推测,不过以那五人提供的线索综合研判,大约有两百人左右吧。」 ——是谁将红玫瑰屋烧毁的?听说是人为纵火。 「……我猜 应该是约翰吧。」 ——你认为约翰烧毁那里时,有没有可能事先带走什么? 「我不懂你的意思?」 ——例如,屋子里可能藏了朗读会的成员名册之类…… 「啊,我倒是没想过这点。如果他之前也找过511幼儿之家的名册,或许会在这里进行相同的事吧。不过我认为,假使屋子里真有名册,约翰应该也觉得那玩意儿无关紧要了。他虽然窜改了银行保管箱里的录音带内容,却在最后加入留给天马医师的讯息。当时他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了。约翰正在回溯自己的记忆,所以他才会来到『红玫瑰屋』。不过当他发现自己的真正身分时,他已经对操纵人心失去了兴趣……至少我是这么推测的。」 ——最后,你自己对这一连串事件有何感想? 「……邪恶确实存在。就像你在积雪的斜坡上滚动一颗小雪球般,邪恶也会因连锁反应而愈来愈巨大。约翰只不过在那个城镇丢下了一点点的邪恶,最后却形成巨大的怪物。尽管大家都认为事件解决了,不过就我看来,那只是邪恶离开了原本所在的城镇罢了。雪球依然在持续滚动,而且日益庞大……我直到现在都还会作类似的恶梦。」 笔者还想知道更多关于「红玫瑰屋」的资讯,因为约翰的人格毕竟是在那里诞生的。对舒克刑警提出这项请求后,他给了笔者三个人的姓名。其中一人是朗读会的参加者,第二人则是想帮受害者家属协会控告前秘密警察的律师,最后一人是前秘密警察的高级干部。舒克刑警笑着说,想见最后一人可是需要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能保证你可以活着回家。不过笔者还是拜托舒克刑警帮忙引见。 笔者已经做好了觉悟。 第14章 卡列鲁·兰格 ——二〇〇一年七月 布拉格 卡列鲁·兰格曾官拜秘密警察上校。在「天鹅绒革命」后也一度入狱,但却只关了六个月就被释放。不必说,这背后一定有复杂的政治利益交换。兰格在秘密警察组织里行事作风辛辣,还掌握了许多新体制政治家无法公诸于世的把柄。但因为他无法习惯改革后的民主政治,只好率领秘密警察的残党躲在暗处,进行类似黑手党的活动——以上是舒克刑警提供给笔者的档案内容。然而根据笔者自行展开的调查,秘密警察中并没有卡列鲁·兰格这名干部。笔者曾对舒克刑警质疑过这点,他表示那当然不是他的本名,毕竟那家伙树敌过多,随时都有被人干掉的危险。 另一方面还有个绘声绘影的传闻指出,前上校兰格已经完全掌握东欧的地下经济,并以此获得的利益投资许多正当公司,成为它们实质上的拥有者,现在更可以与部长等级的阁员直接对话。而不久,他就会(恢复本名)返回台面上的世界了。 但这次让笔者接触兰格的方法,依然还是对黑社会头子的那一套。一辆黑头车无预警地停在笔者投宿的饭店前,并二话不说就将笔者的眼睛蒙住,过了让人惶惶不安的数十分钟后,笔者才抵达某间餐厅的包厢。 前上校兰格是个眼睛微微上吊、双眸深处射出冰冷光芒的可怖角色。他将双手安稳地交握在桌面上,并目不转睛地瞪着眼罩刚被拿下的笔者。他身穿深色西装并打着一条窄领带,身材就像个白军中退伍的人一样非常结实。 「很抱歉,我这种夸张的方法可能会让你感到不安,不过我身处的环境比以前更危险了,把眼睛蒙上其实也是为了你自身的安全着想。」兰格以锐利的目光向我微笑道。「几乎没有记者敢来采访我。就算有,也全都是德国人。原来如此,你们这些人就是长年以来侵略并蹂躏我国的野蛮战士子孙啊……第一个来找我的,是一家德国报社的捷克分局记者。透过他的报导,我见到了天马医师。之后又接受了自由记者葛利马先生的采访。那些人从我这里得到的讯息,都是以前从未在媒体上发表过的。」 这还是笔者头一次听闻葛利马也采访过前上校兰格。笔者只知道有个传书说,葛利马跟天马一起去找兰格,说服他不要把约翰的研究资料卖给某个德国人……此外也有谣言指出,葛利马独自调查约翰事件后,将一些不为人知的真相记载下来,那就是人称葛利马笔记的报告。那些葛利马根本没公布的采访内容,一定跟那份报告有密切的关联。真想知道葛利马问了兰格什么,兰格又是怎么回答他的…… ——首先从布拉格发生的警宫谋杀事件开始。据说那些事件的发端,是来自某位德国人委托你取得莱茵哈特·卑尔曼的研究资料,特别是约翰在511幼儿之家时的催眠录音带,只不过这项行动最后被约翰本人成功阻止。 「那是生意。我的德国朋友打算支付一笔钜款,而做生意总是会伴随危险的。」 ——那位德国朋友是谁?「宝宝」吗?还是渥尔夫将军? 「恕难奉告。」 ——好吧。那你听了录音带后有何感想? 「里面有约翰的声音。至于他说的内容……我没有感想。我只要赶快拿到那笔钱。」 ——你能谈谈秘密警察时代的工作吗? 「正确地说,我们叫国家保安部警察……至少也要称呼我们为内政部警察。秘密警察听起来太像反派了。算了,那不是重点……我们的工作是取缔与纠发异议分子、情报收集、资讯操纵等。虽然我早就知道共产体制终将要垮台的,但立场上必须如此。」 ——既然你早就知道共产党会垮台,为何你还要采取那些不人道的手段? 「听好了,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共产主义者。我是因为爱国才从事这项工作,我以自己的工作为荣。然而,在国家的经济破产前,高层已经彻底腐败了,资本主义势力与自由主义者明显占了上风。但不论如何,我还是要保护这个体制。对那些残忍的手段也只能装作没看见。这就是我的答案。」 ——法兰兹·波纳帕达是否跟你有相同的想法?他也是一个爱国者吗? 「我从未与他交谈过,所以不知道他怎么想。他是否爱国已经不是重点。他当时接近了神的领域,站在支配人类的位置上。」 ——你怎么看他的层级?或者应该说,他在这个国家中的地位? 「他接受党的高层、军方、内政部,以及秘密警察等各方面的严密保护。虽然他官阶只是秘密警察中的上尉,却被大家另眼相待,享有几乎花不完的资源,还能以特殊管道与东德取得联络……他的人格改造理论开始在捷克斯洛伐克实际试验时……大概是六〇年代刚开始吧,东德也采用了他发明的方法。从『红玫瑰屋』开始的实验规模本来很小,但相对地,在511幼儿之家就很庞大。那是因为东德一开始就把这种实验列入全国的计划之一……不过,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红玫瑰屋』与511幼儿之家是在进行一样的工作。到了七〇年代中期,他开始拥有庞大实力后,我才总算看出了他的真面目。我虽然着手调查他的底细,为了掌握他的把柄而收集情报,但途中就觉得还是歇手比较好。不然的话,我一定会遭到清算。从此之后,我就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见,连想都不要去想那个人……老实说,当时的我非常怕他。」 ——波纳帕达为何能掌握这么大的权威? 「刚才我说过了,我所选择的路线是尽量延长共产体制的命脉。尤其是七七年,瓦茨拉夫·哈维尔展开了以『七七宪章』为名的地下反抗运动,我看出政府迟早会被推翻。虽说哈维尔后来被抓了,但类似玛尔塔·库碧索娃这样的自由主义魅力领袖又一一崛起,我觉得自己就像在玩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打地鼠游戏一样。这时,如果有个天才发表可以改变人们思想与人格、听起来就像变魔术一样的理论,势必会被当权者紧紧抓住。六五年后部 分权力核心之所以要保护他,恐怕就是因为他的研究结果可以延续这个陈腐国家体制的生命吧!」 ——所以他为了自由进行自己的研究,就必须限制实验对象的行动吧? 「没错。不过事实上他的研究目的并不是为了国家的利益着想……我认为,他想制造出一个能以言语操控他人、类似神或恶魔的伟大人物。不过同时,他也答应党、秘密警察或军方的各项要求,从交给他的那些危险分子口中逼出有用的情报。既然洗脑是他的专长,拿来对付自由主义运动最合适了。」 ——原来如此。到了七〇年代中期,应该就没人能干涉波纳帕达的研究了吧……那刚好是『七七宪章』登场的时间点。话说回来,剐才你提及调查波纳帕达到一半就放弃了,不过你还是得到了部分资讯吧? 「他喜欢红豆馅蛋糕与红茶。他风度优雅,具备高尚的服装品味……身为绘本作家时有许多笔名。他是一位精神科兼脑外科医师,此外又是心理学家……老实说,确实是个非常多才多艺的人。我调查过他的每个名字,结果被其中的『克劳斯,帕佩』所吸引。帕佩虽是德国人拥有的姓氏,但却深深刻入了捷克斯洛伐克的共党历史里。更正确地说,被写入历史的那个名字是帝尔那·帕佩……你对捷克与德国之间的历史渊源清楚吗?」 ——清楚。 「几乎所有苏台德区的德裔人……在二战后都被驱逐了。不过还是有些德国人留在捷克,并改为捷克人的名字隐藏在老百姓中。如今还留在捷克的德裔居民,几乎都已经改为捷克风格的姓名,有一段时间连德语都不敢讲。不过,也有少数留在捷克的德裔人,光明正大地以德国名字现身。那些就是在大战时反纳粹、提倡斯拉夫民族独立,并支援捷克民众的特殊运动家。此外还有一些热情信仰共产主义的苏联支持者。帝尔那·帕佩这位德裔捷克人,就同时兼具上游两种身分。他是反纳粹与反法西斯的英雄,也是一个共产主义者。此外据说还是个煽动人心的天才。战前从苏台德区被赶出去的斯拉夫人尤其是捷克人,在战后返回这里时,纷纷占据了原本是德裔人居住的房子,其中只有帕佩家族没被赶走,依然住在原本的家中……附带一提,捷克在战后被允许可以选择要奉行资本主义或共产主义。但在缔结慕尼黑协定时,只有史达林是站在捷克斯洛伐克这边,严加批判希特勒,所以时任的领导者——尤其是二战结束时的总统贝奈斯,为了感谢史达林的恩情,便率领我国加入苏联旗下,学习以前陌生的社会主义。而帝尔那·帕佩也成为了国师及指导者,而且还是捷克共党的创始人物之一。」 ——他想必就是克劳斯·帕佩的父亲罗? 「我曾把这点告诉葛利马。不过我对波纳帕达的调查也中断在这里,所以我也无法确定这件事的真伪。还剩下的一条线索,就是帝尔那·帕佩的诞生地。他出生在尼萨河畔亚布洛内茨,一个靠近波兰的城镇。」 ——帝尔那·帕佩后来怎么了? 「你知道四八年共产党发起的政变吧?除了外交部长马萨里克外,所有内阁都总辞了,取而代之的是由哥德瓦尔德组成的共党内阁。贝奈斯总统亦同时下台。结果一个月之后,唯一一名非共党籍的部长——外相马萨里克也离奇死亡,这么一来我国就成为了共产党一党专制的国家……帕佩其实就是这一连串行动的策划者。不过之后他就在台面上消失,因政治斗争失败而跑到东德。他舍弃了他的妻子,所以也被怀疑是由于女人的问题才引退的。最后他在实际上的故乡波希米亚病死,但关于这点还有其他有趣的传闻……」 ——有趣的传闻? 「有人说他是被自己的儿子杀了……或者是被逼死……据医院的护士表示,他死前的精神状态非常差,连自己是谁、自己的名字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不过无论如何,帕佩依旧是国家的英雄,名号也应该保留在捷克共党的历史中才对,然而他的名字现在却完全自捷克的历史消失了。」 ——你还知道哪些关于约翰的事? 「那家伙应该是捷克人吧?除了报上所报导的内容外我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我听说波纳帕达还制定了另一项计划。他想让头脑最好与身体最强壮的男女交配,诞生出高级的捷克斯洛伐克人种。约翰那对双胞胎搞不好跟这个计划有关。」 ——那也是谣言的一部分。不过关于这项计划却找不出任何证据,到底是以哪个机构为中心执行的? 「我不认为那是秘密警察的任务。我猜想应该跟军方或国营贸易公社——欧姆尼波有部分牵连。」 ——就是那个疑似提供恐怖分子武器与人才的组织吧? 「波纳帕达在许多单位都有支持者。如果你希望知道更多,可以找那些想控告旧体制的人民团体。尤其是来自『七七宪章』的家伙,他们一定仔细扒过粪。搞不好里面还有一些实验的受害者。」 前上校兰格看看表,宣布访问到此为止,单方面地结束了今天这场面谈。笔者认为,长时间掌权者很容易出现他那种态度。双方道别之际,笔者顺便问他最近是否可能浮出台面。他回答:「只要我手握权力,我就不会浮出台面。一旦我的权力没了,我就会现身……但会是以死者的身分。」接着他又说:「不论如何,我只做对这个国家有益的事。完成工作是我的使命。当我有权决定他人的生死时,我从来没像波纳帕达那样乐在其中,我一点也不为此感到愉快。这种生活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老实说我已经累了,希望有一天民众及舆论能够原谅我……等捷克加入欧盟后,人们对旧体制的憎恨应该会变淡吧,届时我所期待的状态或许就会出现了。」 前上校兰格将原先紧紧交握着的双掌放开,并且平摆在桌面上。他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东德的体制把包含自己在内的整个东欧都用围墙圈住。结果,我们的常识与正义跟那些资本主义国家又有什么明显的差异?在这个被围墙关住的狭窄世界里,如果有一个天才实现了他奇妙的野心与梦想,结果会发生什么事?我们这些缺乏想像力的官僚,一定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权力集中在他身上吧!即便这将造成无比丑恶的结果……」 听了前上校兰格这番带有深深绝望的发言,笔者不知该如何安慰。或许他可以等到能用真名浮上台面的那一天吧。社会主义已经垮台十年了,伤口却依然未见愈合。 笔者再次被眼罩蒙住,让人带离了那间餐厅。 第15章 红玫瑰屋 ——二〇〇一年七月 布拉格 舒克刑警被卷入约翰与捷克斯洛伐克秘密警察间的暗中角力,并被构陷为大量杀人的嫌犯时,天马贤三已经找到了位于布拉格姆林斯基路的「三只青蛙」招牌,并向长年住在附近的居民打探约翰的消息。姆林斯基路位于查尔斯桥的西岸——也就是横跨伏尔塔瓦河支流的齐朵克桥对面,那一带区域总是略显昏暗且寂静。根据附近的邻居表示,十几年前在挂着「三只青蛙」招牌的建筑物二楼,住着一名带着小孩的美丽女性。那家人几乎足不出户,很低调地过着生活。但某天,一辆漆黑的政府公务车驶来,把母亲与小孩一起带走了。邻居都谣传那女子是反政府运动者,并认为可悲的她将不会再出现。天马询问所谓的小孩是不是一对双胞胎,但邻居却表示只有一个孩子。那孩子长得很漂亮,邻居也不记得到底是男孩或女孩了。对方继续表示,老实说,挂着「三只青蛙」招牌的建筑物几周后就发生大火。这时有人却在女子所住的房间窗口,瞥见原本应该已被带走的孩童身影。附近住户想要救出那孩子,但那孩子却不知不觉消失了…… 接着天马所造访之处,是德国下萨克森邦一家地方报社兹昆夫特的捷克分社。他找到报上一篇前 捷克斯洛伐克秘密警察(事实上就是兰格)的匿名访谈,便想要接触那名受访者,希望能获得关于约翰母亲的资料。在因缘巧合下,天马与秘密警察获得接触,并得知了舒克刑警的案子……一位前途无量的警界新秀……曾缔造傲人的功绩……威士忌糖……肌肉松弛剂……这在在都暗示了约翰就藏身于幕后。 天马探望舒克刑警那位因阿兹海默症而住院的母亲,并推理出舒克的藏身之处。结果天马却在那里遇到了被前秘密警察袭击而受重伤的舒克与葛利马。天马与葛利马连袂拜访秘密警察余党的老大——兰格上校,并试图说服他不要再协助约翰。兰格上校听了约翰的录音带后,接受天马等人的忠告,并提到「红玫瑰屋」那名男子的事。其实把约翰变成「怪物」的,并不是捷克斯洛伐克秘密警察,而是一个叫法兰兹·波纳帕达的绘本作家…… 另一方面,伦克警部也现身布拉格,努力追踪法兰兹·波纳帕达的足迹。他先去旧书店寻找线索,最后来到了莫拉比亚出版社——也就是《没有名字的怪物》的出版者。编辑告诉伦克警部,艾蜜儿·薛贝有许多不同的笔名,还让他看以克劳斯·帕佩名义所绘制的数册原稿、素描本。伦克发现里面有许多张孕妇与双胞胎幼儿的画,一男一女的双胞胎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他这才确定天马的证词并不是出自妄想。 伦克警部与正在躲藏秘密警察的舒克刑警碰面,也见到了卡列鲁·兰格上校。上校则提供伦克警部关于「红玫瑰屋」的资料。 如果要前往「红玫瑰屋」,首先必须从犹太区沿着河南下,跨过马尼斯桥,像是要绕过布拉格古堡一样向西走。来到比哈德恰尼区更郊外的地方,再穿过德维策地区,就在通往鲁济涅国际机场途中的住宅区布雷诺夫那边,房子便伫立在一座略高的小丘上。至于显眼的地标,房子右边有风向鸡,左边则是圣伊莉莎自教堂的尖塔……伦克警部觉得这栋被铁围篱环绕的不快建筑物,就好像睡美人故事里那个长满了玫瑰的城堡一样,于是忍不住进去一探究竟。他毫不迟疑地进入屋内,对这栋房子展开地毯式搜索。来到二楼北边的一堵墙面前时,他感觉那里好像是为了隐藏什么而急忙砌起来的。于是伦克暂时返回,去询问兰格上校墙壁后面有什么。上校警告伦克最好不要涉入太深——「你可能会死……说不定会看到真正的恐怖!」 当伦克再度返回「红玫瑰屋」调查时,却毫不犹豫地便毁掉了那堵墙……结果墙后竟是一扇通往其他房间的门。伦克抓住门把,门的后面则是…… 同时间,天马则拜访了克劳斯,帕佩以前的责任编辑。那位编辑叫托马斯·索巴克。这里我们先暂停追踪事件发展,安插一段笔者对索巴克先生的访谈。因为从他的谈话中,可以得知与法兰兹·波纳帕达相关的重要资讯。 托马斯·索巴克年近七十,是一名退休的编辑。他的身材肥硕,脑袋已经秃了,圆滚滚的脸上架着一副圆眼镜,表情看起来十分温和。然而在这副外表下,他却有相当敏锐的头脑。他每天都会看世界各地的报纸,记下上头的各项报导。就是这种特殊技能,让他识破天马就是那个被通缉的连续杀人嫌犯。于是他等天马离开后,便立刻通知警方,要他们赶紧去逮捕天马。 ——当天马医师被逮捕时你有什么想法? 「那个啊,我觉得好极了!每天早上读报是我的兴趣,有时候这种嗜好也会带来好处。当我看到新闻说天马已经坦承所有犯行时不禁激动起来,我还真希望能颁发什么检举奖金之类的给我呢!」 ——那当他越狱以后呢? 「啊,我怕他来报仇,每天晚上都睡不着。」 ——你认为天马一开始为什么要来找你? 「这个嘛,事实上他是来问我关于克劳斯·帕佩……也就是法兰兹·波纳帕达的事。我记得某篇报导里提到有个德国的警察还是调查人员,认为天马自己妄想出一名凶嫌,并在妄想中自己动手杀了人。所以我才自行猜测,他的妄想这回换到克劳斯·帕佩身上了……嗯,毕竟我可是长年担任克劳斯的责任编辑,早就隐约感觉到他的作品会散发出那种能吸引恐怖犯罪者的电波了。」 ——那么想请教关于克劳斯·帕佩的事。他是怎么样的人? 「我从七〇年代开始担任他的责任编辑。他从事某些政府秘密工作,尽管对我非常温和友善,不过仍可以感受到他是处于国家权力核心的人物。在前任的责任编辑眼中他是一个相当傲慢的人,因此在交接工作时,前辈还提醒我以后会有苦头吃……那位编辑也跟克劳斯共事了十多年呢!当初还是医学院学生的克劳斯,是个既天资优异又用功的人,要成为好作家可说是轻而易举。结果他在老本行的精神科里提出了划时代的新理论,论文内容被送到内政部与东德政府,之后他就宣布自己所创作的绘本是一种革命性的教材,具有改变人格的能力。此后,他就变成一个冷酷、傲慢,自信心非常强的人了。在他的绘本里,故事手法与画技都日益精湛,但总是摆脱不了那种让人不快的神秘气息。我不明白他为何要一直换笔名……不过因为他的书总是有固定的好销量,所以莫拉比亚出版社也不可能跟他停止合作。」 ——书卖得好不是因为波纳帕达身为政府要人吗? 「嗯,这点不能否认。但出版克劳斯的每一本书时,他本人或政府都未曾施加任何压力。甚至我还曾退回他好几次原稿。有一次的经过是这样的——大概是七六年还是七七年左右,我一年以上都没接获克劳斯的联络,正开始担心他时,他却主动拿着新作悄悄跑来找我。当我问他这段时间在忙什么,他表示有种新的实验引发了他的兴趣。他说他在寻找让两名相识的男女绝对会坠入爱河的方法。我笑着回答,如果真有保证能恋爱成功的方法,一定要画成绘本卖给年轻人,作家将会变成全世界最有钱的人。结果他却认真地训我,那是让别人跟别人相恋的方法,并不能帮助自己的心上人爱上自己……接着他便拿出新作的原稿给我看,那跟我在西德旅行时偷偷阅读的恐怖小说很像,标题名称好像叫《罗丝玛莉的婴儿》吧……是以某位少年为第一人称视点所创作的作品。少年的母亲怀了双胞胎,但少年却担心母亲可能会生下怪物,内容大概就是这样。我因为觉得这种绘本不是给小孩子看的,就把稿子退回去了。」 ——那则故事里的双胞胎是怪物? 「不,好像少年自己才是怪物吧!但更诡异的是,少年知道自己才是怪物后却放下心来,并且非常爱护那对双胞胎弟弟与妹妹。」 ——他曾对你提起「红玫瑰屋」的事吗? 「不,就我记忆所及是没有。等等……朗读会他倒是有提过,不过那是哪一年呢?他说他会朗读自己的作品给孩童们听。我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说了:『啊,是这样吗。结果他们听了以后呢?』他似乎在那群少年中遇到了想当绘本作家的人,还说是个很不错的孩子,有机会要带来给我看看。我当然连声答应了,不过他却没履行诺言。」 ——你最后见到波纳帕达是在哪一年? 「八一年或八二年吧。他最后的稿子很老套,就像是把《美女与野兽》及《睡美人》混在一起……有只怪物恋爱了,但怪物的恋情没有结果,最后怪物睡着了……」 ——于是你退回了这份稿子? 「是啊,没错……他的表情显得很失望,我们那次很难得聊了非常久。克劳斯·帕佩莫名其妙就说了一句『从来不知道被人憎恨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我反问他,他对那人做了什么,结果他竟然回答『我把他的名字抢走了!名字被抢走以后人就会死……』他的第一个试验对象是自己的父亲……我觉得他的故事真是有够古怪。那不太像 我俩在聊天,只是他单方面对我自言自语罢了。他说,人的名字被抢走后就会死在绝望中;为了避免死亡,任何假名都会乐于接受……名字被抢走后还不死的,才是真正的勇者……等等。」 ——克劳斯·帕佩还说了些什么吗? 「他临走前,说他又想到一个好的绘本点子。故事名称叫《绝对不可以打开的门》。我进一步问他内容,到底是门后面有座乐园,还是门后面有只怪物?他则回答,故事就是要在绝对不开门的情况下才能成立啊!然后他便笑着关上我家的门。这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伦克警部走向「红玫瑰屋」那扇不应该打开的门后,朝着昏暗的内部步步逼近——警部发现里面是个宽阔的房间。当时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房间曾死过许多人。此外在房间深处装饰着一张巨幅的肖像画——上头画着双胞胎的母亲。 伦克警部得到这个重大的发现时,天马已经被警方逮捕了。此外葛利马也用一封声称自己才是犯人的信,替舒克刑警证明了清白。 伦克警部虽然得知他长年追捕的对象——天马已被逮捕,却一点兴趣也没有。他现在的注意力完全放在「红玫瑰屋」上。警部从双胞胎母亲的肖像画后头,发现一份不可思议的原稿——上头以凌乱的德文注明「怪物写给美女的情书」。稿子的内容则是「我一直凝视着你,为了吞噬你的一切而凝望着你。逐渐崩溃的我,在你眼中是什么模样呢?逐渐崩溃的我,得到你的赠与……你将美丽的宝石留给了我,那有如永恒生命一般的双胞胎。最重的罪是夺走人的名字。把名字找回来,把名字还给你。你的名字是,安娜……我现在只感到悲伤、悲伤、悲伤、悲伤。」 从此警部的信念就不再动摇了……由于「红玫瑰屋」里遭封印的大房间死过那么多人,可怕的怪物才能因此诞生。 第16章 安娜 ——二〇〇一年八月 布拉格 笔者在此想解决两道谜题。首先是关于「红玫瑰屋」,里面的死者是谁、为什么被杀、以及是谁干的?其次,约翰的母亲是谁?笔者试图寻找这些疑问的解答。 目前已经查出的资讯包括「红玫瑰屋」的主人法兰兹·波纳帕达曾把那位住在「三只青蛙」招牌建筑物二楼的女子监禁起来,女子就是双胞胎的母亲,而名字应该是安娜。波纳帕达除了试图对她洗脑,还留下类似情书的原稿。波纳帕达在八一年或八二年左右便消失踪影,留下那栋房子里的四十六具尸体。 关于那些尸体,很难让人同意是那些被关在屋子里的人。要杀害他们,没有必要集中在那个大房间里一起动手。况且,又何必把反政府运动者的尸体埋在研究所的庭院呢?根据处理遗体的方法,可以推测杀害那些人并不是出自当时政府的安排;宅邸里的工作人员可能是在大房间里举办派对时被全部毒死,这才是合理的假设。 笔者先保留对「红玫瑰屋」的疑问,动手搜寻知道约翰母亲是谁的人。与许多人权团体联络后,反覆进行面谈,结果在舒克刑警介绍的一名女律师发言中,挖掘出可能是双胞胎母亲的人物。 那位女律师名叫伊朵卡·豪瑟洛伐,七七年在七七宪章上签名的一八〇〇位支持者之一——今年五十三岁。她同时也身兼作家(主要撰写科幻与奇幻小说,这种书在共产体制下通常会被查禁),直到今日依然对追究前秘密警察的罪行努力不懈,是个很有名的自由斗士。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摆着金属制的桌椅、档案柜、电脑以及电话。豪瑟洛伐女士就是在这种地方与笔者碰面。她虽然不化妆,脸上皱纹也很深了,表情却散发出某种吸引人的特质。她拥有又大又蓝的眼睛以及斯拉夫人惯有的高鼻子,嘴唇则很薄,此外就是看起来意志坚定、棱角分明的下颚。传闻中,她过去被秘密警察抓走时,曾好几个礼拜都不肯吐露一个字。笔者觉得那应该是真实的事。 ——很抱歉在百忙之中来打扰。想针对一本为了约翰而写的书采访您,希望能在采访过程中得到一些相关的资讯。 「约翰·李贝特事件我们也无法置身事外,目前还在进行调查。只不过关于法兰兹·波纳帕达当年的实验,尽管是国家等级的规模,却因为没留下半张资料所以根本无法成案。许多人都说波纳帕达是秘密警察单位的上尉,但秘密警察里却找不到这个名字的成员……他在逃亡前,应该消去了自己所有的痕迹吧。现在,我比较倾向认为在『红玫瑰屋』上演的罪行,与其说是国家的命令,不如说是旧体制的部分人士——而且是握有相当权力的人物——私下为波纳帕达的个人犯意提供支援吧。当然,隶属于旧体制、那些镇压老百姓的官僚本身,应该也相信那是属于国家的机密计划。之所以会没留下任何资料或文件,应该是波纳帕达或背后支援他的当权者下令销毁的……然而,我自己也有另一种假设,那里的实验会不会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任何纪录?总之,要把那里的犯罪事实认定为国家所为可说是相当不容易的一件事。我们正与德国那边的人权团体取得联系,试图暗中对波纳帕达进行调查,只可惜目前还没有进展。」 ——「红玫瑰屋」对当年的反抗运动起了什么影响? 「关于这点,因政府的要求而撤销七七宪章连署、甚至变成政府间谍的人当中,有些人确实曾被带往那栋房子。只不过那些人对此一点记忆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洗脑的,所以我们根本找不出对抗的方法。」 ——您是否知道约翰母亲的真实身分? 「当你在电话里对我提及时,我就想到了某号人物。事实上,我刚刚才去了禁书图书馆一趟。」 ——禁书图书馆? 「那个地方收藏的都是旧体制下被查禁的地下出版品……此外也有不幸丧命的同志们所遗留的宝贵论文与日记。我想要调查的,则是一位八二年死在监狱的自由运动者——伊吉克·雷兹尔的日记。他生前曾对我说,他藏匿了一个证人,可以证明『国家所犯下最丑陋的罪行』。但没多久他就被政府带走了。数个月后,雷兹尔便死在布拉格附近的拘留所。」 ——那位雷兹尔先生的日记里写了些什么? 「嗯,就跟你所说的一样。里面写着他把一位女性藏在布拉格姆林斯基路的某处隐密房子里。正确的文章内容是这样……(受访者戴上眼镜,看着笔记本)今天我把同乡的一位金发碧眼美丽女同志,带到姆林斯基路的基地藏起来。我听说她有一对美丽的双胞胎儿女,幸好都是很乖很听话的孩子,这么一来我就放心多了。我会让她暂时住在基地,将来再把所有事实与恐怖的真相公诸于世。」 ——雷兹尔先生的故乡是? 「我记得应该是布尔诺。所以那位女性可能是毕业自布尔诺大学。布尔诺……是摩拉维亚地方的中心。有名的遗传学学者孟德尔也曾住在那里的一问修道院。如果我的记忆没错,伊吉克·雷兹尔说过那位女性在大学是学基因工程的。某次去布拉格的旅行,她邂逅一位男子,然后才被卷入国家的秘密实验。」 ——那位女性是不是也签署了七七宪章? 「没有。我不记得当时我们组织里有类似她那样的人。不过那时候的地下组织与反抗运动者很多……也许她是属于其他地方的。」 ——据说那个实验跟「红玫瑰屋」里的不同,好像是要创造出优秀的捷克斯洛伐克人种? 「恐怕是那样没错。听了令人非常不舒服。」 ——您还知道关于那项实验的什么吗? 「有,我知道其他的受害者……故事大概都是这样,与某位男子邂逅、相恋、怀孕,然后男子就失踪了。等女性察觉时,自己已被带到了奇怪的收容设施中,生下小孩。接着小孩 就被送到不知名的场所……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但有好几位女性都说出一样的证词。那些人现在都四十几岁了,大约都是在廿三或廿四年前生下孩子……起初我们听到这些,也搞不懂那是怎么回事。」 ——那些女性的小孩呢? 「目前还在调查,不过已经失踪很久了。等那些女性哺乳结束后,孩子就被带走……政府的人告诉她们,你们对国家有重大的贡献,国家会负起养育孩子的责任……然后把她们放走了。不过接下来她们还是会被监视好几年。听起来很恐怖吧!在那个设施里,不准以名字相称,小孩也不准取名。此外把她们放走后,为了让她们忘了这件事,也威胁她们,一日一回忆或谈论这件事就会没命,所以几乎所有人都丧失了那段时间的记忆。有位被害者之所以能想起来并出面,是因为她在遭遇车祸、陷入生死关头时,关于那个被强制分离的孩子记忆突然苏醒了。我们把这件事刊登在人权团体的杂志上,才又有数名女性回想起来。」 ——这就是以前希特勒生命之源计划的捷克斯洛伐克版吗? 「有点不太一样。我们的这个更可怕。因为那些女性都确实爱上了那些男子。又不是集体骗婚集团,到底是怎么拐到那些女性的……」 ——您对那些男子有何了解? 「有一个好像是陆军的将校……那是让受害女性从几千张照片中挑出来的,其余的我们就不清楚了。」 ——您有听过那位将校谈论这件事吗? 「没有。在八九年改革开放前夕,他死于一起交通事故。据说他一直单身,小时候也无依无靠,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我总怀疑,跟那个实验有关的男子全都死了。」 ——您觉得政府是怎么挑选用来实验的男女? 「被害的女性都是美女,身材高眺、健康状况良好、学历也很高……父母亲跟祖父母也都很优秀。至于男性那边嘛,大概都是来自军方的人吧。身体、头脑、长相也没得挑剔。恐怕都是高阶的军官,此外家世背景似乎都是孑然一身……」 ——关于他们的政治思想呢? 「这点就很不可思议了。大部分被选到的女性都或多或少与自由主义运动有关,甚至还有些以前被举发过。如果选爱国的人实验不是会更顺利吗?」 ——您认为法兰兹·波纳帕达跟这项实验有关吗? 「我认为有。虽然给受害女性看他的照片,她们都说没印象。但我相信有关。」 ——军方、欧姆尼波、党的高层……这当中应该也有一部分人是计划的推动者吧? 「我想是的。那些家伙一定对优异的基因抱持着近乎疯狂的兴趣。」 ——波纳帕达也是吗? 「我并不认为他对遗传学有兴趣。他的精力还是放在该怎么改造那些已经出生的人。或许因为这样,他才会故意去挑选具有反政府倾向的女性吧?看那些女性照着自己的理论坠入情网,他一定觉得自己就像希腊神话里的天神一样。」 ——那些藉由波纳帕达之力来进行这项试验的人,现在不知道怎么了? 「我希望他们全部去死。不过一定还有人活着吧。如果他们会因为做过坏事而镇日良心不安倒还好,就怕他们都活得很安全、舒适。我们的工作就是要监视那些家伙,阻止他们再次成为捷克斯洛伐克的掌权者。」 ——那些被带走的孩子们不知道后来怎么了? 「你担心会有第二个约翰出现吗?我祈祷那种事不会发生!」 ——话题回到约翰的母亲,那些受害女性们是否还记得类似她的人? 「设施里每位接受实验者都是被完全隔离的,所以应该不可能认识彼此吧……她们甚至连设施在哪儿都不知道。我自己也调查过约翰的母亲,但除了刚才那本雷兹尔的日记外,就找不到其他线索了。」 ——从布尔诺大学的毕业纪念册不知道是否可以找到安娜…… 「当你在电话里提到『安娜』这个名字时,我就去问过布尔诺大学了。布尔诺大学的毕业生中,现年卅八至五十五岁的女性里,并没有一位叫安娜的失踪女性。我也在报上登过寻找安娜的启事,但依旧石沉大海。」 ——您觉得真相是? 「约翰的母亲可能不叫安娜,或者她根本不是布尔诺大学毕业。要不然就是所有相关者都被封口了……背后可能隐藏着更恐怖的灭迹工作。」 ——更恐怖的灭迹工作? 「你想想看,波纳帕达是一个夺走他人名字的恶魔,也是洗去他人记忆的天才。他一定可以找出我们难以想像的方法吧?」 ——就某个角度而言,波纳帕达爱上了安娜。所以当安娜从设施逃跑后,波纳帕达还一直固执地追踪她。他爱人的方式,就是夺走对方的名字、消除对方的过去,让对方只知自己这个人。这种手法就跟约翰很像。 「夺走对方的名字……或者让自己成为唯一知道对方真名的人……知道对方真名以后,就好像掌握住了对方的生命……这么一来对方就对你无计可施了……这种概念说明了名字就代表人的本质,是在人类许多神话与传说中共通的思想。所以古代的人,除了对家族以外都不以真名现身,而是用别名进行社交活动。在某部奇幻小说里也有一幕,是某位魔法师绞尽脑汁想找出对手的真名,我当时读到这里觉得很蠢,但了解了波纳帕达的洗脑方式之后,就开始觉得那并不是迷信了。神话是把人类的无意识表层化——这是心理学家荣格提出的理论,如果让他活到现在,他一定会说『你们看吧』。」 ——约翰的父亲应该也很难找出任何资料吧? 「是的。七四、七五年死亡的青年军官里,并没有任何人看起来像是约翰的父亲。不过约翰的父亲如果是德裔捷克人,在职业军人里可说是相当罕见。老百姓应该会对这种人有印象才对,我已经请波希米亚的某个人权团体帮忙调查了。」 笔者与受访者约定好将来会继续合作后才向彼此道别。最后豪瑟洛伐女士又给了笔者一则珍贵情报。「假使你想知道更多关于波纳帕达的事,不妨趁星期三去查尔斯桥,那里有一个表演人偶剧的街头艺人……他自称是波纳帕达的儿子。虽然他曾协助警方进行调查,但却不愿意配合我们,说是已经不愿意再谈论那些事了。如果你有办法接近他,也许他会告诉你什么你想知道的事。」 第17章 索博特卡 ——二〇〇一年八月 布拉格 当警察侦讯那个人时,他说他记不得任何跟朗读会有关的事。不过之后,他的记忆却慢慢苏醒了。他确信自己十岁时度过的日子,名符其实是一场恶梦。他今年三十岁了,是舒克刑警所有面谈过的朗读会参与成员中,年纪最轻的一个。朗读会对他而言,自波纳帕达从「红玫瑰屋」消失后便唐突结束了。他希望保持匿名受访,所以笔者就为他取了索博特卡这个化名。他拥有端正但缺乏表情的脸孔,目前的工作是捷克最大重工业公司的汽车部门工程师。 ——在警方侦讯时,你说你几乎不记得任何跟朗读会有关的事。难道你对朗读会本身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不,不是那样的。我知道自己每周都必须去』红玫瑰屋。报到一次。我也记得那就是所谓的朗读会。只是我没办法思考、质疑去那里的目的是什么,以及在里面做什么事。」 ——所以现在对你来说,那就像是一场恶梦? 「是啊。我们被带到一间小而精致的舒适客厅。一开始的同伴有六人。我在那里持续了两年,成员一直都是一样的。」 ——一开始的同伴有六人? 「没错,但途中突然有一人不来了。大家纷纷谣传他已经死了 ,不过没人敢肯定。」 ——你记得同伴们的长相吗? 「不,名字跟长相我都忘了。对喔,打从一开始就没自我介绍过。」 ——那么就回到关于恶梦的话题吧!朗读会里到底在进行什么? 「就是读书而已。那个人……拥有深邃而让人舒服的嗓门。他会从绘本或某个故事中选出一段来读,如果有空他还会自己讲故事。有时候他会指定我们的其中一人去读,但大部分都是他唱独角戏。」 ——你记得他的长相吗? 「不,我只记得眼睛了。他的眼神很恐怖。」 ——《没有名字的怪物》、《大眼睛的人和大嘴巴的人》、《和平之神》……你对这些书有印象吗? 「有。但是请不要在我面前把书打开!那会让我感觉整个人空掉,还会伴随不快与呕吐感。那个人在读完绘本后总是会问『这个故事的意义你们明白吧?』……」 ——所以那就是恶梦罗? 「是啊,当你发高烧时,会感觉某人说的话好像一直纠缠在你心底,挥之不去。他那句『你们明白吧』,所带来的恐怖就很类似我刚才举的例子。」 ——所以你明白了吗? 「是啊,我明白。但请不要问我明白了什么!」 ——索博特卡先生,你觉得你为什么会被朗读会挑上? 「我的父母在十二年前去世了,所以我不清楚……」 ——你总能想起一些线索吧? 「啊,是啊,只有很模糊的片段……我在一个类似研究所的地方,有个穿实验室白袍的男人给我看某种图案,还问我在上面看到什么。」 ——有点类似罗夏克墨迹测验? 「啊,是啊,应该吧。」 ——那你在图案上看到了什么? 「这个嘛,我记得我确实……看到了一只怪物。」 ——一只怪物? 「没错,有十根角与七张脸……怪、怪物就在我面前!」 ——之后你就被带去「红玫瑰屋」,对吧?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朗读会? 「没有。」 ——如果你不参加了,你与你的父母是不是会遇到可怕的事? 「不。虽然是强制参加的,但并没有人具体威胁过说如果不去会怎么样。不过我还是觉得那是一种非去不可的沉重义务。」 ——到了八一年或八二年,朗读会就结束了吧? 「是啊,应该是八一年吧。我照惯例去报到,却发现房门已经被锁上了。那就好像房子里头很久没人使用一样。」 ——朗读会在波纳帕达……也就是你所说的「那个人」失踪后便自行瓦解了。事前你有没有感觉到任何预兆? 「当时觉得没有……不过我现在认为某件事可能是预兆。有一天,那个人照惯例说完故事后,又说了那句『这个故事的意义,你们明白吧?』。所有同伴都点点头,但我却不知为何感到茫然,并没有做出反应。因此那个人又说了一遍『这个故事的意义,你们明白吧?』,还为了强调而喊出我的名字。」 ——他喊了你的名字? 「是啊,当时我并没有被吓到。因为我甚至完全忘了在这里大家都是没有名字的。」 ——索博特卡先生,你刚才说那个人「说完故事」,为什么不是「读完故事」? 「啊,我是那么说的吗?为什么呢?那一次,那个人说的故事是……对喔,他确实没照着绘本读,而是即兴编了一个故事……」 ——你能回忆起来吗?那个人当时讲的故事内容? 「呃……唔……有一扇门……关于开门的故事……一扇绝对不可以打开的门,结果却被打开了。」 ——你能试着回想起更多细节吗? 「……对了,那是一个黑暗国王与光明女王的故事……黑暗与光明总是在战争,但事实上,黑暗国王非常喜欢光明女王。有一次黑暗国王趁光明女王晚上睡觉时,将她绑到他的黑暗城堡。结果光明女王却就此逐渐失去光辉,生命力也愈来愈衰弱。黑暗国王反省这都是自己黑暗力量的错,便把城堡里的所有奴仆都招集到『全黑的房间』中,让他们堕入永眠。接着黑暗国王就把光明女王放走了。结果光明女王的光辉果然渐渐恢复。这时黑暗国王想在光明女王的面前现身,但他自己却因为光明的力量影响而变得愈来愈小。他为了之前的事道歉,并告白出自己的心意。等他说完最后一句话,身体已经快要变成一颗小黑点了。光之女王听了以后原谅并接受黑暗国王,从此以后光明女王的身上就多了一颗小黑点……这个世界上虽然失去了黑暗,但假使有人通过那个全黑的房间,并打开那扇『绝对不可以打开的门』,黑暗就会再度恢复力量,而女王身体里的小黑点也会再度变大,届时黑暗与光明的恐怖战争又会重新展开……那个人所说的故事大概就是这样。」 ——刚才索博特卡先生所说的内容,对于要推理八一年「红玫瑰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说是非常宝贵的情报。 「是吗,只是我一点也不愿去回想就是了。」 ——还有什么其他你记得的事吗?一点点也好。 「我想……应该没有了。毕竟我只是坐着听那个人朗读而已……对了,有时候他也会临时让我们编故事。」 ——那个人要你们……自己编故事? 「是啊,但没有一个同伴的表现能跟他一样好,所以那个人非常失望。我想他最后是想找一个可以自己编故事的孩童出来。」 ——以前有人通过他的测试吗? 「这个嘛……对了,有一次那个人好像说,接下来要读你们学长所编的故事。」 ——这真是有意思的情报。所以那个人拿出了哪本书呢? 「他并没有拿出绘本。他只是转述一个故事而已。」 ——你记得那个故事的内容? 「……好像是……好像是……有一只怪物睡着了……其他我就想不起来了。」 索博特卡先生之后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回想,不过却徒劳无功。怪物睡着的故事内容到底是什么?这个故事又是谁编出来的呢? 索博特卡先生会这么积极回忆恶梦,恐怕是因为他认定自己的家庭悲剧是「红玫瑰屋」所造成的缘故吧!他在廿五岁时与同事结婚。女方很喜欢他认真工作的样子。在他廿七岁时他有了第一个孩子,但仅活了一年就夭折了。原因不明。廿八岁时,他的第二个孩子又来到人世间,索博特卡先生祈祷这次小孩能平安长大,结果等孩子一岁时,又发生了一样的事。小孩无缘无故就突然不进食,陷入危急的状态。索博特卡先生抱着小孩冲向医院,医师好不容易才保住那条小命,结果原因还是查不出来。医师表示,那简直就像婴儿试图自杀一样。 他的妻子无法忍耐,决定要离开他。他的妻子对他说,你的第一个小孩就是因你而死的。索博特卡先生非常震惊,询问对方理由。他的妻子说,因为你不懂得如何爱人、你也不会笑。看哪,你的孩子也一样不会笑!孩子一定觉得不受自己的父亲喜爱,所以才自杀的!我不想看到第二个小孩也遭遇同样的下场…… 于是,索博特卡先生跟妻儿分居、变回孤独一人,他感到万分寂寞。他的双亲都在他十几岁时就去世了,但当时他一点失落感都没有。因此他明白自己与正常人不同。 他努力学习笑的方法以及爱人的方法,希望能藉此挽回妻儿……全身都被孤独所笼罩的他,有一次拜托妻子希望能跟自己的小孩见面。当他看到久违的骨肉时,泪水瞬间夺眶而出。结果小孩反而笑了。对着父亲,露出了天使般的笑容。于是他跟妻子也就此言归于好 终章 ——二〇〇一年十二月 尼萨河畔亚布洛内茨 结束米罗修·普罗哈斯卡先生的采访后,笔者入住镇上的饭店,并将录音带的内容抄写成原稿。原本以为应该没什么旅客的这间饭店,隔壁房间却传来些微的物品搬动声。这时电话响起,笔者只好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拿起话筒。来电者原来是伦克警部。 他随便打完招呼后便直接问道:「你手边有《闇之多伦》跟《沉睡的怪物》这两本书吗?」 有的,笔者回答。 伦克先生又说:「你会不会觉得你明明以前没读过法兰兹·波纳帕达的作品,看到时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啊,笔者回答。 「那你打开《闇之多伦》,注意一下里头的插画吧!」 笔者依他的话去做,瞬间就理解了对方的用意。 「《闇之多伦》的插画跟波纳帕达的画风非常像,所以波纳帕达的作品对你来说才没有那么特别。」 笔者说道:「但这部作品的插画不可能出自波纳帕达之手啊!波纳帕达八九年便停笔了,之后也完全没有其他新书。相对地,《闇之多伦》却是从八九年才开始出第一集的。」 「你说的对,所以那是出自一位画风跟波纳帕达很像的绘本作家——赫曼·弗尔。」 笔者感觉身体在发抖。 「可是我问过《闇之多伦》的出版商,他们说那本书的插画是作家菲利兹·温德勒自己画的。」 笔者拿着话筒的手掌冒出冷汗。 伦克先生静静地说道:「菲利兹·温德勒跟赫曼·弗尔是同一个人。」他随即压低音量,就好像在说悄悄话:「怪物就是他,你要当心一点!」 电话挂断了,笔者依旧感到愕然。 接着笔者的思考回路才开始运作,帮之前都没想过的这个问题提供解答。 赫曼·弗尔留给出版社的那个公寓地址,是位于维也纳东侧的普拉塔(公园)附近。普拉塔最醒目的地标就是那座大摩天轮了——也是电影《黑狱亡魂》的舞台。而为了伪装据说是同一人的菲利兹·温德勒之死,其手法确实非常启人疑窦。 没错,那位责任编辑对我所说的温德勒死亡经过,就跟电影《黑狱亡魂》的开头场景一模一样。和演员奥森·威尔斯饰演的哈利·莱姆一样是假装死亡。 电话这时再度响起—— 已经没有时间了。 笔者拿起话筒,以为又是伦克警部打来。但电话另一头却传来一个低沉、深邃,难以形容的男子说话声。「你在找我吗?」他问。 「你就是赫曼·弗尔?」 「没错。」对方回答。 「你也是菲利兹·温德勒?」 「没错。」对方回答。 「你应该是『红玫瑰屋』里法兰兹·波纳帕达的学生之一吧?」 「错了,我是他『最优秀的学生』。」 「你从朗读会毕业以后,是在这个国家……我是指捷克的旧体制下工作吗?」 「没错。」 「为了隐瞒过去,你才要改名跟改变作品吧?」 「那是为了逃跑。」 「从谁那里逃跑?」 「从怪物……」他顿时换了个词汇,「从那个人身边逃跑。」 「波纳帕达是八一年来到西德的。你知道这件事吧?」 「我注意到了。我因为开始讨厌自己的工作,就瞬间从组织消失。我猜那个人是过来追我的。」 「你八九年为何要开始写《闇之多伦》?总不会是为了让波纳帕达知道自己的存在吧?」 男子叹了口气,说道:「读了那个人的《安宁的家》,我知道那个人已经罢手了,所以我觉得我已经得到了自由。」 「那九二年你为何要诈死?」 「因为八九年又有一个怪物来了,他开始寻找我。我知道他不会罢手。因此三年后,我决定再度潜入黑暗中。」 笔者问:「你说的另一个怪物,是指彼得·查培克吧?」 「没错。」 「但他找的人是赫曼·弗尔……那是你九八年才开始用的笔名,他怎么能事先预测到?」 「因为我之前就是用那个名字在这边活动。」 笔者感到很意外。原先以为菲利兹·温德勒——亦即赫曼·弗尔——就是另一个怪物,伦克先生也是这么推理的,但话筒那边的男子说话声却明显因恐惧而颤抖。难道还有个在他之上,跟约翰一样恐怖的怪物…… 「九八年因为查培克死了,你才重新使用原本的赫曼·弗尔进行创作。因为你觉得已经安全了吧?」 他说:「名字愈少愈好。因为全部都已经结束了。」 笔者开始有点同情对方了,但最重要的疑问尚未获得解决。 「你与『斧头杀人魔』古斯塔夫·科特曼有何关联?」 「科特曼?」 「是的,科特曼。」 「啊,那是我养了一年左右的家伙。他是《闇之多伦》的死忠支持者,还寄了好几次信给我。我读着读着,就知道他是我们这种人。于是我仔细观察他,趁他有危难时出手相助。」 「他在圣乌苏拉医院杀了三个人以后就自杀了……这应该是你指示的吧?」 「…………」 「那么你最后想灭口的人物果然是奥伊根·摩克,或者应该说雅罗斯拉夫·查列克罗!你杀了他,但手臂也因此受伤,所以才会去医院包扎。之后,你便派遣科特曼去解决医院看过你长相的那三人。」 「摩克跟我一样……不,应该说跟以前的我一样,想要在退休后过着平静的生活。他根本没打算找我麻烦。」 笔者感到思绪一片混乱……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杀摩克? 「因为他是最后一个认识我的人。只要他不在了,所有事都会结束。包括波纳帕达与查培克也是一样,他们都不在了。」 笔者明白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了。这也是他会主动打来的理由。 「四年前,当我去布拉格时,不知为何,我竟然主动走向自己最害怕的那个『红玫瑰屋』。在熊熊烈火中,他现身了。他解放了我,让我停止逃跑。所以我才一边创作绘本,希望能活得跟他一样。」男子的说话声似乎带着笑意。 「最后只会剩下……结束的风景,而那里面只有我跟他两人。」 笔者拿话筒的手开始发抖了。一定要找伦克前警部帮忙才行,不然就打给吉兰医师吧! 男子这时像是在说悄悄话般地说道:「我有个东西想让你看。」 笔者猛然回过神,「什么呢?」 「我新作的草稿,等一下就拿给你。」 「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要过来?」 「现在。」 「现在?你人在哪里啊?」 「就在你隔壁的房间。」 ——二〇〇一年十二月 尼萨河畔亚布洛内茨 结束米罗修·普罗哈斯卡先生的采访后,笔者入住镇上的饭店,并将录音带的内容抄写成原稿。原本以为应该没什么旅客的这间饭店,隔壁房间却传来些微的物品搬动声。这时电话响起,笔者只好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拿起话筒。来电者原来是伦克警部。 他随便打完招呼后便直接问道:「你手边有《闇之多伦》跟《沉睡的怪物》这两本书吗?」 有的,笔者回答。 伦克先生又说:「你会不会觉得你明明以前没读过法兰兹·波纳帕达的作品,看到时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啊,笔者回答。 「那你打开《闇之多伦》,注意一下里头的插画吧!」 笔者依他的话去做,瞬间就理解了对方的用意。 「《闇之多伦》的插画跟波纳帕达的画风非常像,所以波纳帕达的作品对你来说才没有那么特别。」 笔者说道:「但这部作品的插画不可能出自波纳帕达之手啊!波纳帕达八九年便停笔了,之后也完全没有其他新书。相对地,《闇之多伦》却是从八九年才开始出第一集的。」 「你说的对,所以那是出自一位画风跟波纳帕达很像的绘本作家——赫曼·弗尔。」 笔者感觉身体在发抖。 「可是我问过《闇之多伦》的出版商,他们说那本书的插画是作家菲利兹·温德勒自己画的。」 笔者拿着话筒的手掌冒出冷汗。 伦克先生静静地说道:「菲利兹·温德勒跟赫曼·弗尔是同一个人。」他随即压低音量,就好像在说悄悄话:「怪物就是他,你要当心一点!」 电话挂断了,笔者依旧感到愕然。 接着笔者的思考回路才开始运作,帮之前都没想过的这个问题提供解答。 赫曼·弗尔留给出版社的那个公寓地址,是位于维也纳东侧的普拉塔(公园)附近。普拉塔最醒目的地标就是那座大摩天轮了——也是电影《黑狱亡魂》的舞台。而为了伪装据说是同一人的菲利兹·温德勒之死,其手法确实非常启人疑窦。 没错,那位责任编辑对我所说的温德勒死亡经过,就跟电影《黑狱亡魂》的开头场景一模一样。和演员奥森·威尔斯饰演的哈利·莱姆一样是假装死亡。 电话这时再度响起—— 已经没有时间了。 笔者拿起话筒,以为又是伦克警部打来。但电话另一头却传来一个低沉、深邃,难以形容的男子说话声。「你在找我吗?」他问。 「你就是赫曼·弗尔?」 「没错。」对方回答。 「你也是菲利兹·温德勒?」 「没错。」对方回答。 「你应该是『红玫瑰屋』里法兰兹·波纳帕达的学生之一吧?」 「错了,我是他『最优秀的学生』。」 「你从朗读会毕业以后,是在这个国家……我是指捷克的旧体制下工作吗?」 「没错。」 「为了隐瞒过去,你才要改名跟改变作品吧?」 「那是为了逃跑。」 「从谁那里逃跑?」 「从怪物……」他顿时换了个词汇,「从那个人身边逃跑。」 「波纳帕达是八一年来到西德的。你知道这件事吧?」 「我注意到了。我因为开始讨厌自己的工作,就瞬间从组织消失。我猜那个人是过来追我的。」 「你八九年为何要开始写《闇之多伦》?总不会是为了让波纳帕达知道自己的存在吧?」 男子叹了口气,说道:「读了那个人的《安宁的家》,我知道那个人已经罢手了,所以我觉得我已经得到了自由。」 「那九二年你为何要诈死?」 「因为八九年又有一个怪物来了,他开始寻找我。我知道他不会罢手。因此三年后,我决定再度潜入黑暗中。」 笔者问:「你说的另一个怪物,是指彼得·查培克吧?」 「没错。」 「但他找的人是赫曼·弗尔……那是你九八年才开始用的笔名,他怎么能事先预测到?」 「因为我之前就是用那个名字在这边活动。」 笔者感到很意外。原先以为菲利兹·温德勒——亦即赫曼·弗尔——就是另一个怪物,伦克先生也是这么推理的,但话筒那边的男子说话声却明显因恐惧而颤抖。难道还有个在他之上,跟约翰一样恐怖的怪物…… 「九八年因为查培克死了,你才重新使用原本的赫曼·弗尔进行创作。因为你觉得已经安全了吧?」 他说:「名字愈少愈好。因为全部都已经结束了。」 笔者开始有点同情对方了,但最重要的疑问尚未获得解决。 「你与『斧头杀人魔』古斯塔夫·科特曼有何关联?」 「科特曼?」 「是的,科特曼。」 「啊,那是我养了一年左右的家伙。他是《闇之多伦》的死忠支持者,还寄了好几次信给我。我读着读着,就知道他是我们这种人。于是我仔细观察他,趁他有危难时出手相助。」 「他在圣乌苏拉医院杀了三个人以后就自杀了……这应该是你指示的吧?」 「…………」 「那么你最后想灭口的人物果然是奥伊根·摩克,或者应该说雅罗斯拉夫·查列克罗!你杀了他,但手臂也因此受伤,所以才会去医院包扎。之后,你便派遣科特曼去解决医院看过你长相的那三人。」 「摩克跟我一样……不,应该说跟以前的我一样,想要在退休后过着平静的生活。他根本没打算找我麻烦。」 笔者感到思绪一片混乱……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杀摩克? 「因为他是最后一个认识我的人。只要他不在了,所有事都会结束。包括波纳帕达与查培克也是一样,他们都不在了。」 笔者明白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了。这也是他会主动打来的理由。 「四年前,当我去布拉格时,不知为何,我竟然主动走向自己最害怕的那个『红玫瑰屋』。在熊熊烈火中,他现身了。他解放了我,让我停止逃跑。所以我才一边创作绘本,希望能活得跟他一样。」男子的说话声似乎带着笑意。 「最后只会剩下……结束的风景,而那里面只有我跟他两人。」 笔者拿话筒的手开始发抖了。一定要找伦克前警部帮忙才行,不然就打给吉兰医师吧! 男子这时像是在说悄悄话般地说道:「我有个东西想让你看。」 笔者猛然回过神,「什么呢?」 「我新作的草稿,等一下就拿给你。」 「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要过来?」 「现在。」 「现在?你人在哪里啊?」 「就在你隔壁的房间。」 ——二〇〇一年十二月 尼萨河畔亚布洛内茨 结束米罗修·普罗哈斯卡先生的采访后,笔者入住镇上的饭店,并将录音带的内容抄写成原稿。原本以为应该没什么旅客的这间饭店,隔壁房间却传来些微的物品搬动声。这时电话响起,笔者只好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拿起话筒。来电者原来是伦克警部。 他随便打完招呼后便直接问道:「你手边有《闇之多伦》跟《沉睡的怪物》这两本书吗?」 有的,笔者回答。 伦克先生又说:「你会不会觉得你明明以前没读过法兰兹·波纳帕达的作品,看到时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啊,笔者回答。 「那你打开《闇之多伦》,注意一下里头的插画吧!」 笔者依他的话去做,瞬间就理解了对方的用意。 「《闇之多伦》的插画跟波纳帕达的画风非常像,所以波纳帕达的作品对你来说才没有那么特别。」 笔者说道:「但这部作品的插画不可能出自波纳帕达之手啊!波纳帕达八九年便停笔了,之后也完全没有其他新书。相对地,《闇之多伦》却是从八九年才开始出第一集的。」 「你说的对,所以那是出自一位画风跟波纳帕达很像的绘本作家——赫曼·弗尔。」 笔者感觉身体在发抖。 「可是我问过《闇之多伦》的出版商,他们说那本书的插画是作家菲利兹·温德勒自己画的。」 笔者拿着话筒的手掌冒出冷汗。 伦克先生静静地说道:「菲利兹·温德勒跟赫曼·弗尔是同一个人。」他随即压低音量,就好像在说悄悄话:「怪物就是他,你要当心一点!」 电话挂断了,笔者依旧感到愕然。 接着笔者的思考回路才开始运作,帮之前都没想过的这个问题提供解答。 赫曼·弗尔留给出版社的那个公寓地址,是位于维也纳东侧的普拉塔(公园)附近。普拉塔最醒目的地标就是那座大摩天轮了——也是电影《黑狱亡魂》的舞台。而为了伪装据说是同一人的菲利兹·温德勒之死,其手法确实非常启人疑窦。 没错,那位责任编辑对我所说的温德勒死亡经过,就跟电影《黑狱亡魂》的开头场景一模一样。和演员奥森·威尔斯饰演的哈利·莱姆一样是假装死亡。 电话这时再度响起—— 已经没有时间了。 笔者拿起话筒,以为又是伦克警部打来。但电话另一头却传来一个低沉、深邃,难以形容的男子说话声。「你在找我吗?」他问。 「你就是赫曼·弗尔?」 「没错。」对方回答。 「你也是菲利兹·温德勒?」 「没错。」对方回答。 「你应该是『红玫瑰屋』里法兰兹·波纳帕达的学生之一吧?」 「错了,我是他『最优秀的学生』。」 「你从朗读会毕业以后,是在这个国家……我是指捷克的旧体制下工作吗?」 「没错。」 「为了隐瞒过去,你才要改名跟改变作品吧?」 「那是为了逃跑。」 「从谁那里逃跑?」 「从怪物……」他顿时换了个词汇,「从那个人身边逃跑。」 「波纳帕达是八一年来到西德的。你知道这件事吧?」 「我注意到了。我因为开始讨厌自己的工作,就瞬间从组织消失。我猜那个人是过来追我的。」 「你八九年为何要开始写《闇之多伦》?总不会是为了让波纳帕达知道自己的存在吧?」 男子叹了口气,说道:「读了那个人的《安宁的家》,我知道那个人已经罢手了,所以我觉得我已经得到了自由。」 「那九二年你为何要诈死?」 「因为八九年又有一个怪物来了,他开始寻找我。我知道他不会罢手。因此三年后,我决定再度潜入黑暗中。」 笔者问:「你说的另一个怪物,是指彼得·查培克吧?」 「没错。」 「但他找的人是赫曼·弗尔……那是你九八年才开始用的笔名,他怎么能事先预测到?」 「因为我之前就是用那个名字在这边活动。」 笔者感到很意外。原先以为菲利兹·温德勒——亦即赫曼·弗尔——就是另一个怪物,伦克先生也是这么推理的,但话筒那边的男子说话声却明显因恐惧而颤抖。难道还有个在他之上,跟约翰一样恐怖的怪物…… 「九八年因为查培克死了,你才重新使用原本的赫曼·弗尔进行创作。因为你觉得已经安全了吧?」 他说:「名字愈少愈好。因为全部都已经结束了。」 笔者开始有点同情对方了,但最重要的疑问尚未获得解决。 「你与『斧头杀人魔』古斯塔夫·科特曼有何关联?」 「科特曼?」 「是的,科特曼。」 「啊,那是我养了一年左右的家伙。他是《闇之多伦》的死忠支持者,还寄了好几次信给我。我读着读着,就知道他是我们这种人。于是我仔细观察他,趁他有危难时出手相助。」 「他在圣乌苏拉医院杀了三个人以后就自杀了……这应该是你指示的吧?」 「…………」 「那么你最后想灭口的人物果然是奥伊根·摩克,或者应该说雅罗斯拉夫·查列克罗!你杀了他,但手臂也因此受伤,所以才会去医院包扎。之后,你便派遣科特曼去解决医院看过你长相的那三人。」 「摩克跟我一样……不,应该说跟以前的我一样,想要在退休后过着平静的生活。他根本没打算找我麻烦。」 笔者感到思绪一片混乱……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杀摩克? 「因为他是最后一个认识我的人。只要他不在了,所有事都会结束。包括波纳帕达与查培克也是一样,他们都不在了。」 笔者明白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了。这也是他会主动打来的理由。 「四年前,当我去布拉格时,不知为何,我竟然主动走向自己最害怕的那个『红玫瑰屋』。在熊熊烈火中,他现身了。他解放了我,让我停止逃跑。所以我才一边创作绘本,希望能活得跟他一样。」男子的说话声似乎带着笑意。 「最后只会剩下……结束的风景,而那里面只有我跟他两人。」 笔者拿话筒的手开始发抖了。一定要找伦克前警部帮忙才行,不然就打给吉兰医师吧! 男子这时像是在说悄悄话般地说道:「我有个东西想让你看。」 笔者猛然回过神,「什么呢?」 「我新作的草稿,等一下就拿给你。」 「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要过来?」 「现在。」 「现在?你人在哪里啊?」 「就在你隔壁的房间。」 ——二〇〇一年十二月 尼萨河畔亚布洛内茨 结束米罗修·普罗哈斯卡先生的采访后,笔者入住镇上的饭店,并将录音带的内容抄写成原稿。原本以为应该没什么旅客的这间饭店,隔壁房间却传来些微的物品搬动声。这时电话响起,笔者只好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拿起话筒。来电者原来是伦克警部。 他随便打完招呼后便直接问道:「你手边有《闇之多伦》跟《沉睡的怪物》这两本书吗?」 有的,笔者回答。 伦克先生又说:「你会不会觉得你明明以前没读过法兰兹·波纳帕达的作品,看到时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啊,笔者回答。 「那你打开《闇之多伦》,注意一下里头的插画吧!」 笔者依他的话去做,瞬间就理解了对方的用意。 「《闇之多伦》的插画跟波纳帕达的画风非常像,所以波纳帕达的作品对你来说才没有那么特别。」 笔者说道:「但这部作品的插画不可能出自波纳帕达之手啊!波纳帕达八九年便停笔了,之后也完全没有其他新书。相对地,《闇之多伦》却是从八九年才开始出第一集的。」 「你说的对,所以那是出自一位画风跟波纳帕达很像的绘本作家——赫曼·弗尔。」 笔者感觉身体在发抖。 「可是我问过《闇之多伦》的出版商,他们说那本书的插画是作家菲利兹·温德勒自己画的。」 笔者拿着话筒的手掌冒出冷汗。 伦克先生静静地说道:「菲利兹·温德勒跟赫曼·弗尔是同一个人。」他随即压低音量,就好像在说悄悄话:「怪物就是他,你要当心一点!」 电话挂断了,笔者依旧感到愕然。 接着笔者的思考回路才开始运作,帮之前都没想过的这个问题提供解答。 赫曼·弗尔留给出版社的那个公寓地址,是位于维也纳东侧的普拉塔(公园)附近。普拉塔最醒目的地标就是那座大摩天轮了——也是电影《黑狱亡魂》的舞台。而为了伪装据说是同一人的菲利兹·温德勒之死,其手法确实非常启人疑窦。 没错,那位责任编辑对我所说的温德勒死亡经过,就跟电影《黑狱亡魂》的开头场景一模一样。和演员奥森·威尔斯饰演的哈利·莱姆一样是假装死亡。 电话这时再度响起—— 已经没有时间了。 笔者拿起话筒,以为又是伦克警部打来。但电话另一头却传来一个低沉、深邃,难以形容的男子说话声。「你在找我吗?」他问。 「你就是赫曼·弗尔?」 「没错。」对方回答。 「你也是菲利兹·温德勒?」 「没错。」对方回答。 「你应该是『红玫瑰屋』里法兰兹·波纳帕达的学生之一吧?」 「错了,我是他『最优秀的学生』。」 「你从朗读会毕业以后,是在这个国家……我是指捷克的旧体制下工作吗?」 「没错。」 「为了隐瞒过去,你才要改名跟改变作品吧?」 「那是为了逃跑。」 「从谁那里逃跑?」 「从怪物……」他顿时换了个词汇,「从那个人身边逃跑。」 「波纳帕达是八一年来到西德的。你知道这件事吧?」 「我注意到了。我因为开始讨厌自己的工作,就瞬间从组织消失。我猜那个人是过来追我的。」 「你八九年为何要开始写《闇之多伦》?总不会是为了让波纳帕达知道自己的存在吧?」 男子叹了口气,说道:「读了那个人的《安宁的家》,我知道那个人已经罢手了,所以我觉得我已经得到了自由。」 「那九二年你为何要诈死?」 「因为八九年又有一个怪物来了,他开始寻找我。我知道他不会罢手。因此三年后,我决定再度潜入黑暗中。」 笔者问:「你说的另一个怪物,是指彼得·查培克吧?」 「没错。」 「但他找的人是赫曼·弗尔……那是你九八年才开始用的笔名,他怎么能事先预测到?」 「因为我之前就是用那个名字在这边活动。」 笔者感到很意外。原先以为菲利兹·温德勒——亦即赫曼·弗尔——就是另一个怪物,伦克先生也是这么推理的,但话筒那边的男子说话声却明显因恐惧而颤抖。难道还有个在他之上,跟约翰一样恐怖的怪物…… 「九八年因为查培克死了,你才重新使用原本的赫曼·弗尔进行创作。因为你觉得已经安全了吧?」 他说:「名字愈少愈好。因为全部都已经结束了。」 笔者开始有点同情对方了,但最重要的疑问尚未获得解决。 「你与『斧头杀人魔』古斯塔夫·科特曼有何关联?」 「科特曼?」 「是的,科特曼。」 「啊,那是我养了一年左右的家伙。他是《闇之多伦》的死忠支持者,还寄了好几次信给我。我读着读着,就知道他是我们这种人。于是我仔细观察他,趁他有危难时出手相助。」 「他在圣乌苏拉医院杀了三个人以后就自杀了……这应该是你指示的吧?」 「…………」 「那么你最后想灭口的人物果然是奥伊根·摩克,或者应该说雅罗斯拉夫·查列克罗!你杀了他,但手臂也因此受伤,所以才会去医院包扎。之后,你便派遣科特曼去解决医院看过你长相的那三人。」 「摩克跟我一样……不,应该说跟以前的我一样,想要在退休后过着平静的生活。他根本没打算找我麻烦。」 笔者感到思绪一片混乱……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杀摩克? 「因为他是最后一个认识我的人。只要他不在了,所有事都会结束。包括波纳帕达与查培克也是一样,他们都不在了。」 笔者明白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了。这也是他会主动打来的理由。 「四年前,当我去布拉格时,不知为何,我竟然主动走向自己最害怕的那个『红玫瑰屋』。在熊熊烈火中,他现身了。他解放了我,让我停止逃跑。所以我才一边创作绘本,希望能活得跟他一样。」男子的说话声似乎带着笑意。 「最后只会剩下……结束的风景,而那里面只有我跟他两人。」 笔者拿话筒的手开始发抖了。一定要找伦克前警部帮忙才行,不然就打给吉兰医师吧! 男子这时像是在说悄悄话般地说道:「我有个东西想让你看。」 笔者猛然回过神,「什么呢?」 「我新作的草稿,等一下就拿给你。」 「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要过来?」 「现在。」 「现在?你人在哪里啊?」 「就在你隔壁的房间。」 ——二〇〇一年十二月 尼萨河畔亚布洛内茨 结束米罗修·普罗哈斯卡先生的采访后,笔者入住镇上的饭店,并将录音带的内容抄写成原稿。原本以为应该没什么旅客的这间饭店,隔壁房间却传来些微的物品搬动声。这时电话响起,笔者只好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拿起话筒。来电者原来是伦克警部。 他随便打完招呼后便直接问道:「你手边有《闇之多伦》跟《沉睡的怪物》这两本书吗?」 有的,笔者回答。 伦克先生又说:「你会不会觉得你明明以前没读过法兰兹·波纳帕达的作品,看到时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啊,笔者回答。 「那你打开《闇之多伦》,注意一下里头的插画吧!」 笔者依他的话去做,瞬间就理解了对方的用意。 「《闇之多伦》的插画跟波纳帕达的画风非常像,所以波纳帕达的作品对你来说才没有那么特别。」 笔者说道:「但这部作品的插画不可能出自波纳帕达之手啊!波纳帕达八九年便停笔了,之后也完全没有其他新书。相对地,《闇之多伦》却是从八九年才开始出第一集的。」 「你说的对,所以那是出自一位画风跟波纳帕达很像的绘本作家——赫曼·弗尔。」 笔者感觉身体在发抖。 「可是我问过《闇之多伦》的出版商,他们说那本书的插画是作家菲利兹·温德勒自己画的。」 笔者拿着话筒的手掌冒出冷汗。 伦克先生静静地说道:「菲利兹·温德勒跟赫曼·弗尔是同一个人。」他随即压低音量,就好像在说悄悄话:「怪物就是他,你要当心一点!」 电话挂断了,笔者依旧感到愕然。 接着笔者的思考回路才开始运作,帮之前都没想过的这个问题提供解答。 赫曼·弗尔留给出版社的那个公寓地址,是位于维也纳东侧的普拉塔(公园)附近。普拉塔最醒目的地标就是那座大摩天轮了——也是电影《黑狱亡魂》的舞台。而为了伪装据说是同一人的菲利兹·温德勒之死,其手法确实非常启人疑窦。 没错,那位责任编辑对我所说的温德勒死亡经过,就跟电影《黑狱亡魂》的开头场景一模一样。和演员奥森·威尔斯饰演的哈利·莱姆一样是假装死亡。 电话这时再度响起—— 已经没有时间了。 笔者拿起话筒,以为又是伦克警部打来。但电话另一头却传来一个低沉、深邃,难以形容的男子说话声。「你在找我吗?」他问。 「你就是赫曼·弗尔?」 「没错。」对方回答。 「你也是菲利兹·温德勒?」 「没错。」对方回答。 「你应该是『红玫瑰屋』里法兰兹·波纳帕达的学生之一吧?」 「错了,我是他『最优秀的学生』。」 「你从朗读会毕业以后,是在这个国家……我是指捷克的旧体制下工作吗?」 「没错。」 「为了隐瞒过去,你才要改名跟改变作品吧?」 「那是为了逃跑。」 「从谁那里逃跑?」 「从怪物……」他顿时换了个词汇,「从那个人身边逃跑。」 「波纳帕达是八一年来到西德的。你知道这件事吧?」 「我注意到了。我因为开始讨厌自己的工作,就瞬间从组织消失。我猜那个人是过来追我的。」 「你八九年为何要开始写《闇之多伦》?总不会是为了让波纳帕达知道自己的存在吧?」 男子叹了口气,说道:「读了那个人的《安宁的家》,我知道那个人已经罢手了,所以我觉得我已经得到了自由。」 「那九二年你为何要诈死?」 「因为八九年又有一个怪物来了,他开始寻找我。我知道他不会罢手。因此三年后,我决定再度潜入黑暗中。」 笔者问:「你说的另一个怪物,是指彼得·查培克吧?」 「没错。」 「但他找的人是赫曼·弗尔……那是你九八年才开始用的笔名,他怎么能事先预测到?」 「因为我之前就是用那个名字在这边活动。」 笔者感到很意外。原先以为菲利兹·温德勒——亦即赫曼·弗尔——就是另一个怪物,伦克先生也是这么推理的,但话筒那边的男子说话声却明显因恐惧而颤抖。难道还有个在他之上,跟约翰一样恐怖的怪物…… 「九八年因为查培克死了,你才重新使用原本的赫曼·弗尔进行创作。因为你觉得已经安全了吧?」 他说:「名字愈少愈好。因为全部都已经结束了。」 笔者开始有点同情对方了,但最重要的疑问尚未获得解决。 「你与『斧头杀人魔』古斯塔夫·科特曼有何关联?」 「科特曼?」 「是的,科特曼。」 「啊,那是我养了一年左右的家伙。他是《闇之多伦》的死忠支持者,还寄了好几次信给我。我读着读着,就知道他是我们这种人。于是我仔细观察他,趁他有危难时出手相助。」 「他在圣乌苏拉医院杀了三个人以后就自杀了……这应该是你指示的吧?」 「…………」 「那么你最后想灭口的人物果然是奥伊根·摩克,或者应该说雅罗斯拉夫·查列克罗!你杀了他,但手臂也因此受伤,所以才会去医院包扎。之后,你便派遣科特曼去解决医院看过你长相的那三人。」 「摩克跟我一样……不,应该说跟以前的我一样,想要在退休后过着平静的生活。他根本没打算找我麻烦。」 笔者感到思绪一片混乱……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杀摩克? 「因为他是最后一个认识我的人。只要他不在了,所有事都会结束。包括波纳帕达与查培克也是一样,他们都不在了。」 笔者明白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了。这也是他会主动打来的理由。 「四年前,当我去布拉格时,不知为何,我竟然主动走向自己最害怕的那个『红玫瑰屋』。在熊熊烈火中,他现身了。他解放了我,让我停止逃跑。所以我才一边创作绘本,希望能活得跟他一样。」男子的说话声似乎带着笑意。 「最后只会剩下……结束的风景,而那里面只有我跟他两人。」 笔者拿话筒的手开始发抖了。一定要找伦克前警部帮忙才行,不然就打给吉兰医师吧! 男子这时像是在说悄悄话般地说道:「我有个东西想让你看。」 笔者猛然回过神,「什么呢?」 「我新作的草稿,等一下就拿给你。」 「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要过来?」 「现在。」 「现在?你人在哪里啊?」 「就在你隔壁的房间。」 ——二〇〇一年十二月 尼萨河畔亚布洛内茨 结束米罗修·普罗哈斯卡先生的采访后,笔者入住镇上的饭店,并将录音带的内容抄写成原稿。原本以为应该没什么旅客的这间饭店,隔壁房间却传来些微的物品搬动声。这时电话响起,笔者只好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拿起话筒。来电者原来是伦克警部。 他随便打完招呼后便直接问道:「你手边有《闇之多伦》跟《沉睡的怪物》这两本书吗?」 有的,笔者回答。 伦克先生又说:「你会不会觉得你明明以前没读过法兰兹·波纳帕达的作品,看到时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啊,笔者回答。 「那你打开《闇之多伦》,注意一下里头的插画吧!」 笔者依他的话去做,瞬间就理解了对方的用意。 「《闇之多伦》的插画跟波纳帕达的画风非常像,所以波纳帕达的作品对你来说才没有那么特别。」 笔者说道:「但这部作品的插画不可能出自波纳帕达之手啊!波纳帕达八九年便停笔了,之后也完全没有其他新书。相对地,《闇之多伦》却是从八九年才开始出第一集的。」 「你说的对,所以那是出自一位画风跟波纳帕达很像的绘本作家——赫曼·弗尔。」 笔者感觉身体在发抖。 「可是我问过《闇之多伦》的出版商,他们说那本书的插画是作家菲利兹·温德勒自己画的。」 笔者拿着话筒的手掌冒出冷汗。 伦克先生静静地说道:「菲利兹·温德勒跟赫曼·弗尔是同一个人。」他随即压低音量,就好像在说悄悄话:「怪物就是他,你要当心一点!」 电话挂断了,笔者依旧感到愕然。 接着笔者的思考回路才开始运作,帮之前都没想过的这个问题提供解答。 赫曼·弗尔留给出版社的那个公寓地址,是位于维也纳东侧的普拉塔(公园)附近。普拉塔最醒目的地标就是那座大摩天轮了——也是电影《黑狱亡魂》的舞台。而为了伪装据说是同一人的菲利兹·温德勒之死,其手法确实非常启人疑窦。 没错,那位责任编辑对我所说的温德勒死亡经过,就跟电影《黑狱亡魂》的开头场景一模一样。和演员奥森·威尔斯饰演的哈利·莱姆一样是假装死亡。 电话这时再度响起—— 已经没有时间了。 笔者拿起话筒,以为又是伦克警部打来。但电话另一头却传来一个低沉、深邃,难以形容的男子说话声。「你在找我吗?」他问。 「你就是赫曼·弗尔?」 「没错。」对方回答。 「你也是菲利兹·温德勒?」 「没错。」对方回答。 「你应该是『红玫瑰屋』里法兰兹·波纳帕达的学生之一吧?」 「错了,我是他『最优秀的学生』。」 「你从朗读会毕业以后,是在这个国家……我是指捷克的旧体制下工作吗?」 「没错。」 「为了隐瞒过去,你才要改名跟改变作品吧?」 「那是为了逃跑。」 「从谁那里逃跑?」 「从怪物……」他顿时换了个词汇,「从那个人身边逃跑。」 「波纳帕达是八一年来到西德的。你知道这件事吧?」 「我注意到了。我因为开始讨厌自己的工作,就瞬间从组织消失。我猜那个人是过来追我的。」 「你八九年为何要开始写《闇之多伦》?总不会是为了让波纳帕达知道自己的存在吧?」 男子叹了口气,说道:「读了那个人的《安宁的家》,我知道那个人已经罢手了,所以我觉得我已经得到了自由。」 「那九二年你为何要诈死?」 「因为八九年又有一个怪物来了,他开始寻找我。我知道他不会罢手。因此三年后,我决定再度潜入黑暗中。」 笔者问:「你说的另一个怪物,是指彼得·查培克吧?」 「没错。」 「但他找的人是赫曼·弗尔……那是你九八年才开始用的笔名,他怎么能事先预测到?」 「因为我之前就是用那个名字在这边活动。」 笔者感到很意外。原先以为菲利兹·温德勒——亦即赫曼·弗尔——就是另一个怪物,伦克先生也是这么推理的,但话筒那边的男子说话声却明显因恐惧而颤抖。难道还有个在他之上,跟约翰一样恐怖的怪物…… 「九八年因为查培克死了,你才重新使用原本的赫曼·弗尔进行创作。因为你觉得已经安全了吧?」 他说:「名字愈少愈好。因为全部都已经结束了。」 笔者开始有点同情对方了,但最重要的疑问尚未获得解决。 「你与『斧头杀人魔』古斯塔夫·科特曼有何关联?」 「科特曼?」 「是的,科特曼。」 「啊,那是我养了一年左右的家伙。他是《闇之多伦》的死忠支持者,还寄了好几次信给我。我读着读着,就知道他是我们这种人。于是我仔细观察他,趁他有危难时出手相助。」 「他在圣乌苏拉医院杀了三个人以后就自杀了……这应该是你指示的吧?」 「…………」 「那么你最后想灭口的人物果然是奥伊根·摩克,或者应该说雅罗斯拉夫·查列克罗!你杀了他,但手臂也因此受伤,所以才会去医院包扎。之后,你便派遣科特曼去解决医院看过你长相的那三人。」 「摩克跟我一样……不,应该说跟以前的我一样,想要在退休后过着平静的生活。他根本没打算找我麻烦。」 笔者感到思绪一片混乱……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杀摩克? 「因为他是最后一个认识我的人。只要他不在了,所有事都会结束。包括波纳帕达与查培克也是一样,他们都不在了。」 笔者明白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了。这也是他会主动打来的理由。 「四年前,当我去布拉格时,不知为何,我竟然主动走向自己最害怕的那个『红玫瑰屋』。在熊熊烈火中,他现身了。他解放了我,让我停止逃跑。所以我才一边创作绘本,希望能活得跟他一样。」男子的说话声似乎带着笑意。 「最后只会剩下……结束的风景,而那里面只有我跟他两人。」 笔者拿话筒的手开始发抖了。一定要找伦克前警部帮忙才行,不然就打给吉兰医师吧! 男子这时像是在说悄悄话般地说道:「我有个东西想让你看。」 笔者猛然回过神,「什么呢?」 「我新作的草稿,等一下就拿给你。」 「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要过来?」 「现在。」 「现在?你人在哪里啊?」 「就在你隔壁的房间。」 ——二〇〇一年十二月 尼萨河畔亚布洛内茨 结束米罗修·普罗哈斯卡先生的采访后,笔者入住镇上的饭店,并将录音带的内容抄写成原稿。原本以为应该没什么旅客的这间饭店,隔壁房间却传来些微的物品搬动声。这时电话响起,笔者只好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拿起话筒。来电者原来是伦克警部。 他随便打完招呼后便直接问道:「你手边有《闇之多伦》跟《沉睡的怪物》这两本书吗?」 有的,笔者回答。 伦克先生又说:「你会不会觉得你明明以前没读过法兰兹·波纳帕达的作品,看到时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啊,笔者回答。 「那你打开《闇之多伦》,注意一下里头的插画吧!」 笔者依他的话去做,瞬间就理解了对方的用意。 「《闇之多伦》的插画跟波纳帕达的画风非常像,所以波纳帕达的作品对你来说才没有那么特别。」 笔者说道:「但这部作品的插画不可能出自波纳帕达之手啊!波纳帕达八九年便停笔了,之后也完全没有其他新书。相对地,《闇之多伦》却是从八九年才开始出第一集的。」 「你说的对,所以那是出自一位画风跟波纳帕达很像的绘本作家——赫曼·弗尔。」 笔者感觉身体在发抖。 「可是我问过《闇之多伦》的出版商,他们说那本书的插画是作家菲利兹·温德勒自己画的。」 笔者拿着话筒的手掌冒出冷汗。 伦克先生静静地说道:「菲利兹·温德勒跟赫曼·弗尔是同一个人。」他随即压低音量,就好像在说悄悄话:「怪物就是他,你要当心一点!」 电话挂断了,笔者依旧感到愕然。 接着笔者的思考回路才开始运作,帮之前都没想过的这个问题提供解答。 赫曼·弗尔留给出版社的那个公寓地址,是位于维也纳东侧的普拉塔(公园)附近。普拉塔最醒目的地标就是那座大摩天轮了——也是电影《黑狱亡魂》的舞台。而为了伪装据说是同一人的菲利兹·温德勒之死,其手法确实非常启人疑窦。 没错,那位责任编辑对我所说的温德勒死亡经过,就跟电影《黑狱亡魂》的开头场景一模一样。和演员奥森·威尔斯饰演的哈利·莱姆一样是假装死亡。 电话这时再度响起—— 已经没有时间了。 笔者拿起话筒,以为又是伦克警部打来。但电话另一头却传来一个低沉、深邃,难以形容的男子说话声。「你在找我吗?」他问。 「你就是赫曼·弗尔?」 「没错。」对方回答。 「你也是菲利兹·温德勒?」 「没错。」对方回答。 「你应该是『红玫瑰屋』里法兰兹·波纳帕达的学生之一吧?」 「错了,我是他『最优秀的学生』。」 「你从朗读会毕业以后,是在这个国家……我是指捷克的旧体制下工作吗?」 「没错。」 「为了隐瞒过去,你才要改名跟改变作品吧?」 「那是为了逃跑。」 「从谁那里逃跑?」 「从怪物……」他顿时换了个词汇,「从那个人身边逃跑。」 「波纳帕达是八一年来到西德的。你知道这件事吧?」 「我注意到了。我因为开始讨厌自己的工作,就瞬间从组织消失。我猜那个人是过来追我的。」 「你八九年为何要开始写《闇之多伦》?总不会是为了让波纳帕达知道自己的存在吧?」 男子叹了口气,说道:「读了那个人的《安宁的家》,我知道那个人已经罢手了,所以我觉得我已经得到了自由。」 「那九二年你为何要诈死?」 「因为八九年又有一个怪物来了,他开始寻找我。我知道他不会罢手。因此三年后,我决定再度潜入黑暗中。」 笔者问:「你说的另一个怪物,是指彼得·查培克吧?」 「没错。」 「但他找的人是赫曼·弗尔……那是你九八年才开始用的笔名,他怎么能事先预测到?」 「因为我之前就是用那个名字在这边活动。」 笔者感到很意外。原先以为菲利兹·温德勒——亦即赫曼·弗尔——就是另一个怪物,伦克先生也是这么推理的,但话筒那边的男子说话声却明显因恐惧而颤抖。难道还有个在他之上,跟约翰一样恐怖的怪物…… 「九八年因为查培克死了,你才重新使用原本的赫曼·弗尔进行创作。因为你觉得已经安全了吧?」 他说:「名字愈少愈好。因为全部都已经结束了。」 笔者开始有点同情对方了,但最重要的疑问尚未获得解决。 「你与『斧头杀人魔』古斯塔夫·科特曼有何关联?」 「科特曼?」 「是的,科特曼。」 「啊,那是我养了一年左右的家伙。他是《闇之多伦》的死忠支持者,还寄了好几次信给我。我读着读着,就知道他是我们这种人。于是我仔细观察他,趁他有危难时出手相助。」 「他在圣乌苏拉医院杀了三个人以后就自杀了……这应该是你指示的吧?」 「…………」 「那么你最后想灭口的人物果然是奥伊根·摩克,或者应该说雅罗斯拉夫·查列克罗!你杀了他,但手臂也因此受伤,所以才会去医院包扎。之后,你便派遣科特曼去解决医院看过你长相的那三人。」 「摩克跟我一样……不,应该说跟以前的我一样,想要在退休后过着平静的生活。他根本没打算找我麻烦。」 笔者感到思绪一片混乱……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杀摩克? 「因为他是最后一个认识我的人。只要他不在了,所有事都会结束。包括波纳帕达与查培克也是一样,他们都不在了。」 笔者明白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了。这也是他会主动打来的理由。 「四年前,当我去布拉格时,不知为何,我竟然主动走向自己最害怕的那个『红玫瑰屋』。在熊熊烈火中,他现身了。他解放了我,让我停止逃跑。所以我才一边创作绘本,希望能活得跟他一样。」男子的说话声似乎带着笑意。 「最后只会剩下……结束的风景,而那里面只有我跟他两人。」 笔者拿话筒的手开始发抖了。一定要找伦克前警部帮忙才行,不然就打给吉兰医师吧! 男子这时像是在说悄悄话般地说道:「我有个东西想让你看。」 笔者猛然回过神,「什么呢?」 「我新作的草稿,等一下就拿给你。」 「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要过来?」 「现在。」 「现在?你人在哪里啊?」 「就在你隔壁的房间。」 ——二〇〇一年十二月 尼萨河畔亚布洛内茨 结束米罗修·普罗哈斯卡先生的采访后,笔者入住镇上的饭店,并将录音带的内容抄写成原稿。原本以为应该没什么旅客的这间饭店,隔壁房间却传来些微的物品搬动声。这时电话响起,笔者只好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拿起话筒。来电者原来是伦克警部。 他随便打完招呼后便直接问道:「你手边有《闇之多伦》跟《沉睡的怪物》这两本书吗?」 有的,笔者回答。 伦克先生又说:「你会不会觉得你明明以前没读过法兰兹·波纳帕达的作品,看到时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啊,笔者回答。 「那你打开《闇之多伦》,注意一下里头的插画吧!」 笔者依他的话去做,瞬间就理解了对方的用意。 「《闇之多伦》的插画跟波纳帕达的画风非常像,所以波纳帕达的作品对你来说才没有那么特别。」 笔者说道:「但这部作品的插画不可能出自波纳帕达之手啊!波纳帕达八九年便停笔了,之后也完全没有其他新书。相对地,《闇之多伦》却是从八九年才开始出第一集的。」 「你说的对,所以那是出自一位画风跟波纳帕达很像的绘本作家——赫曼·弗尔。」 笔者感觉身体在发抖。 「可是我问过《闇之多伦》的出版商,他们说那本书的插画是作家菲利兹·温德勒自己画的。」 笔者拿着话筒的手掌冒出冷汗。 伦克先生静静地说道:「菲利兹·温德勒跟赫曼·弗尔是同一个人。」他随即压低音量,就好像在说悄悄话:「怪物就是他,你要当心一点!」 电话挂断了,笔者依旧感到愕然。 接着笔者的思考回路才开始运作,帮之前都没想过的这个问题提供解答。 赫曼·弗尔留给出版社的那个公寓地址,是位于维也纳东侧的普拉塔(公园)附近。普拉塔最醒目的地标就是那座大摩天轮了——也是电影《黑狱亡魂》的舞台。而为了伪装据说是同一人的菲利兹·温德勒之死,其手法确实非常启人疑窦。 没错,那位责任编辑对我所说的温德勒死亡经过,就跟电影《黑狱亡魂》的开头场景一模一样。和演员奥森·威尔斯饰演的哈利·莱姆一样是假装死亡。 电话这时再度响起—— 已经没有时间了。 笔者拿起话筒,以为又是伦克警部打来。但电话另一头却传来一个低沉、深邃,难以形容的男子说话声。「你在找我吗?」他问。 「你就是赫曼·弗尔?」 「没错。」对方回答。 「你也是菲利兹·温德勒?」 「没错。」对方回答。 「你应该是『红玫瑰屋』里法兰兹·波纳帕达的学生之一吧?」 「错了,我是他『最优秀的学生』。」 「你从朗读会毕业以后,是在这个国家……我是指捷克的旧体制下工作吗?」 「没错。」 「为了隐瞒过去,你才要改名跟改变作品吧?」 「那是为了逃跑。」 「从谁那里逃跑?」 「从怪物……」他顿时换了个词汇,「从那个人身边逃跑。」 「波纳帕达是八一年来到西德的。你知道这件事吧?」 「我注意到了。我因为开始讨厌自己的工作,就瞬间从组织消失。我猜那个人是过来追我的。」 「你八九年为何要开始写《闇之多伦》?总不会是为了让波纳帕达知道自己的存在吧?」 男子叹了口气,说道:「读了那个人的《安宁的家》,我知道那个人已经罢手了,所以我觉得我已经得到了自由。」 「那九二年你为何要诈死?」 「因为八九年又有一个怪物来了,他开始寻找我。我知道他不会罢手。因此三年后,我决定再度潜入黑暗中。」 笔者问:「你说的另一个怪物,是指彼得·查培克吧?」 「没错。」 「但他找的人是赫曼·弗尔……那是你九八年才开始用的笔名,他怎么能事先预测到?」 「因为我之前就是用那个名字在这边活动。」 笔者感到很意外。原先以为菲利兹·温德勒——亦即赫曼·弗尔——就是另一个怪物,伦克先生也是这么推理的,但话筒那边的男子说话声却明显因恐惧而颤抖。难道还有个在他之上,跟约翰一样恐怖的怪物…… 「九八年因为查培克死了,你才重新使用原本的赫曼·弗尔进行创作。因为你觉得已经安全了吧?」 他说:「名字愈少愈好。因为全部都已经结束了。」 笔者开始有点同情对方了,但最重要的疑问尚未获得解决。 「你与『斧头杀人魔』古斯塔夫·科特曼有何关联?」 「科特曼?」 「是的,科特曼。」 「啊,那是我养了一年左右的家伙。他是《闇之多伦》的死忠支持者,还寄了好几次信给我。我读着读着,就知道他是我们这种人。于是我仔细观察他,趁他有危难时出手相助。」 「他在圣乌苏拉医院杀了三个人以后就自杀了……这应该是你指示的吧?」 「…………」 「那么你最后想灭口的人物果然是奥伊根·摩克,或者应该说雅罗斯拉夫·查列克罗!你杀了他,但手臂也因此受伤,所以才会去医院包扎。之后,你便派遣科特曼去解决医院看过你长相的那三人。」 「摩克跟我一样……不,应该说跟以前的我一样,想要在退休后过着平静的生活。他根本没打算找我麻烦。」 笔者感到思绪一片混乱……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杀摩克? 「因为他是最后一个认识我的人。只要他不在了,所有事都会结束。包括波纳帕达与查培克也是一样,他们都不在了。」 笔者明白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了。这也是他会主动打来的理由。 「四年前,当我去布拉格时,不知为何,我竟然主动走向自己最害怕的那个『红玫瑰屋』。在熊熊烈火中,他现身了。他解放了我,让我停止逃跑。所以我才一边创作绘本,希望能活得跟他一样。」男子的说话声似乎带着笑意。 「最后只会剩下……结束的风景,而那里面只有我跟他两人。」 笔者拿话筒的手开始发抖了。一定要找伦克前警部帮忙才行,不然就打给吉兰医师吧! 男子这时像是在说悄悄话般地说道:「我有个东西想让你看。」 笔者猛然回过神,「什么呢?」 「我新作的草稿,等一下就拿给你。」 「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要过来?」 「现在。」 「现在?你人在哪里啊?」 「就在你隔壁的房间。」 ——二〇〇一年十二月 尼萨河畔亚布洛内茨 结束米罗修·普罗哈斯卡先生的采访后,笔者入住镇上的饭店,并将录音带的内容抄写成原稿。原本以为应该没什么旅客的这间饭店,隔壁房间却传来些微的物品搬动声。这时电话响起,笔者只好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拿起话筒。来电者原来是伦克警部。 他随便打完招呼后便直接问道:「你手边有《闇之多伦》跟《沉睡的怪物》这两本书吗?」 有的,笔者回答。 伦克先生又说:「你会不会觉得你明明以前没读过法兰兹·波纳帕达的作品,看到时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啊,笔者回答。 「那你打开《闇之多伦》,注意一下里头的插画吧!」 笔者依他的话去做,瞬间就理解了对方的用意。 「《闇之多伦》的插画跟波纳帕达的画风非常像,所以波纳帕达的作品对你来说才没有那么特别。」 笔者说道:「但这部作品的插画不可能出自波纳帕达之手啊!波纳帕达八九年便停笔了,之后也完全没有其他新书。相对地,《闇之多伦》却是从八九年才开始出第一集的。」 「你说的对,所以那是出自一位画风跟波纳帕达很像的绘本作家——赫曼·弗尔。」 笔者感觉身体在发抖。 「可是我问过《闇之多伦》的出版商,他们说那本书的插画是作家菲利兹·温德勒自己画的。」 笔者拿着话筒的手掌冒出冷汗。 伦克先生静静地说道:「菲利兹·温德勒跟赫曼·弗尔是同一个人。」他随即压低音量,就好像在说悄悄话:「怪物就是他,你要当心一点!」 电话挂断了,笔者依旧感到愕然。 接着笔者的思考回路才开始运作,帮之前都没想过的这个问题提供解答。 赫曼·弗尔留给出版社的那个公寓地址,是位于维也纳东侧的普拉塔(公园)附近。普拉塔最醒目的地标就是那座大摩天轮了——也是电影《黑狱亡魂》的舞台。而为了伪装据说是同一人的菲利兹·温德勒之死,其手法确实非常启人疑窦。 没错,那位责任编辑对我所说的温德勒死亡经过,就跟电影《黑狱亡魂》的开头场景一模一样。和演员奥森·威尔斯饰演的哈利·莱姆一样是假装死亡。 电话这时再度响起—— 已经没有时间了。 笔者拿起话筒,以为又是伦克警部打来。但电话另一头却传来一个低沉、深邃,难以形容的男子说话声。「你在找我吗?」他问。 「你就是赫曼·弗尔?」 「没错。」对方回答。 「你也是菲利兹·温德勒?」 「没错。」对方回答。 「你应该是『红玫瑰屋』里法兰兹·波纳帕达的学生之一吧?」 「错了,我是他『最优秀的学生』。」 「你从朗读会毕业以后,是在这个国家……我是指捷克的旧体制下工作吗?」 「没错。」 「为了隐瞒过去,你才要改名跟改变作品吧?」 「那是为了逃跑。」 「从谁那里逃跑?」 「从怪物……」他顿时换了个词汇,「从那个人身边逃跑。」 「波纳帕达是八一年来到西德的。你知道这件事吧?」 「我注意到了。我因为开始讨厌自己的工作,就瞬间从组织消失。我猜那个人是过来追我的。」 「你八九年为何要开始写《闇之多伦》?总不会是为了让波纳帕达知道自己的存在吧?」 男子叹了口气,说道:「读了那个人的《安宁的家》,我知道那个人已经罢手了,所以我觉得我已经得到了自由。」 「那九二年你为何要诈死?」 「因为八九年又有一个怪物来了,他开始寻找我。我知道他不会罢手。因此三年后,我决定再度潜入黑暗中。」 笔者问:「你说的另一个怪物,是指彼得·查培克吧?」 「没错。」 「但他找的人是赫曼·弗尔……那是你九八年才开始用的笔名,他怎么能事先预测到?」 「因为我之前就是用那个名字在这边活动。」 笔者感到很意外。原先以为菲利兹·温德勒——亦即赫曼·弗尔——就是另一个怪物,伦克先生也是这么推理的,但话筒那边的男子说话声却明显因恐惧而颤抖。难道还有个在他之上,跟约翰一样恐怖的怪物…… 「九八年因为查培克死了,你才重新使用原本的赫曼·弗尔进行创作。因为你觉得已经安全了吧?」 他说:「名字愈少愈好。因为全部都已经结束了。」 笔者开始有点同情对方了,但最重要的疑问尚未获得解决。 「你与『斧头杀人魔』古斯塔夫·科特曼有何关联?」 「科特曼?」 「是的,科特曼。」 「啊,那是我养了一年左右的家伙。他是《闇之多伦》的死忠支持者,还寄了好几次信给我。我读着读着,就知道他是我们这种人。于是我仔细观察他,趁他有危难时出手相助。」 「他在圣乌苏拉医院杀了三个人以后就自杀了……这应该是你指示的吧?」 「…………」 「那么你最后想灭口的人物果然是奥伊根·摩克,或者应该说雅罗斯拉夫·查列克罗!你杀了他,但手臂也因此受伤,所以才会去医院包扎。之后,你便派遣科特曼去解决医院看过你长相的那三人。」 「摩克跟我一样……不,应该说跟以前的我一样,想要在退休后过着平静的生活。他根本没打算找我麻烦。」 笔者感到思绪一片混乱……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杀摩克? 「因为他是最后一个认识我的人。只要他不在了,所有事都会结束。包括波纳帕达与查培克也是一样,他们都不在了。」 笔者明白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了。这也是他会主动打来的理由。 「四年前,当我去布拉格时,不知为何,我竟然主动走向自己最害怕的那个『红玫瑰屋』。在熊熊烈火中,他现身了。他解放了我,让我停止逃跑。所以我才一边创作绘本,希望能活得跟他一样。」男子的说话声似乎带着笑意。 「最后只会剩下……结束的风景,而那里面只有我跟他两人。」 笔者拿话筒的手开始发抖了。一定要找伦克前警部帮忙才行,不然就打给吉兰医师吧! 男子这时像是在说悄悄话般地说道:「我有个东西想让你看。」 笔者猛然回过神,「什么呢?」 「我新作的草稿,等一下就拿给你。」 「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要过来?」 「现在。」 「现在?你人在哪里啊?」 「就在你隔壁的房间。」 后记 译者后记 以上就是维纳·韦伯先生的著作——《another monster》的全部译文。 韦伯先生还没能来得及将原稿整理完毕,人就消失了。最后一章的后半段并没有写成稿子,而是从韦伯先生的录音带里抄录出来。 十二月廿四日——也就是韦伯先生失踪的两天后,这卷录音带才在捷克尼萨河畔亚布洛内茨的鹈鹕饭店中庭被人发现。警察听完录音带后立刻去搜索住在他隔壁房间的人,这才发现对方当天晚上就已经退房了。 虽然是很明显的犯罪事件,但韦伯先生的房间里并没有打斗或流血的痕迹。身为本书的译者,在此祈祷将来还能看见韦伯先生健康平安地出现。 与韦伯先生意气相投,并为约翰事件提供本书诸多材料的共同执笔者——浦沢直树先生,也衷心希望韦伯先生能安然无恙。浦沢先生为了调查清楚事件真相,目前正考虑亲自前往波希米亚一趟。 话说回来,警方在韦伯先生投宿的地点发现了两样奇怪的物品。 第一样是在旅馆准备的便条纸上,有人用铅笔草草画下了人像的速写。至于这个人看起来像谁,就请各位读者自行判断吧! 另外一样则是绘本的草稿。没错,正是那本奇怪的童话书(?)《苏醒的怪物》……为什么那种东西会被留在房间里?是谁摆放的?继续推测下去可能会得到很恐怖的结论。我与韦伯先生书籍的版权拥有者——奥地利的伊第出版社讨论过,并得到了韦伯先生家属的许可,将该绘本的草稿原封不动附在本书后。 自一九八六年起横跨十年以上,让全德国陷入恐慌的约翰·李贝特事件,至今依然尚未完全解决。官方的说法虽然是约翰陷入了重度昏迷,但或许他已经清醒过来自杀了,亦或是被当局灭口了,也可能像十年前一样再度逃亡。总之各种谣言可说是没有一天平息过,约翰带来的黑暗就是如此深邃且无边无境。 在所有已经出版的「约翰相关书籍」中,应该没有一本像本书般如此忠实呈现事件的原貌吧。为了不让韦伯先生的努力白费,希望德国、奥地利,以及捷克警方能通力合作,早日将约翰事件、科特曼事件以及奥伊根,摩克事件三者间的关连与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当我在进行翻译时,奥地利的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表示萨尔斯堡警方已正式宣布,要将科特曼与摩克事件视为同一个案子,重启调查。衷心期盼他们能尽速侦破此案。 最后,我要感谢在翻译德文的过程中,财团法人德日推理文学交流协会的汉斯·克拉先生亲切地提供我建议,此外还有事先帮我翻译捷克文的翻译家彼得·赫利先生、小学馆big ic inal的副主编赤名英之、主编铃木总一郎,以及负责编辑校阅的新村德之先生,我在此一并致上最高的谢意。 当然也不能漏掉,本书的共同作者浦沢直树先生。关于翻译,浦沢先生给了我相当多指教。受到他诸多照顾,顺便借这个场合表达我的感谢。 二〇〇二年三月末 长崎尚志 参考文献 《世界现代史26 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现代史》矢田俊隆著,山川出版社,一九七八年 《购买自由 l963柏林密约》克莱思孝子著,文艺春秋,一九八七年 《捷克与德国爱恨纠葛的关系》大鹰节子著,读卖新闻社,一九九八年 《捷克悔恨史》佐藤昌盛著,同步出版会,一九八三年 《德国里的土耳其移民社会的证词》野中惠子著,拓殖书房,一九九三年 《史塔西(前东德秘密警察)的犯罪》桑原草子,中央公论社,一九九三年 《德国导览》渡边重范编,早稻田大学出版部,一九九七年 《心理搜查官伦敦杀人档案》大卫·康特著,吉田利子译,草思社,一九九六年 《true crime系列4 未解决杀人事件》时代生活公司编,北代晋一译,同朋舍出版,一九九五年 《「尸体之庭」又名「恐怖之馆」杀人事件》柯林·威尔森著,铃木晶译,文化社,一九九七年 《杀人百科(修订版)》柯林·威尔森著,大庭忠男译,弥生书房,一九六三年 《monster》浦沢直树著,小学馆,一九九五年~二〇〇二年 《没有名字的怪物》艾蜜儿·薛贝著,浦沢直树译,小学馆,一九九九年 译者后记 以上就是维纳·韦伯先生的著作——《another monster》的全部译文。 韦伯先生还没能来得及将原稿整理完毕,人就消失了。最后一章的后半段并没有写成稿子,而是从韦伯先生的录音带里抄录出来。 十二月廿四日——也就是韦伯先生失踪的两天后,这卷录音带才在捷克尼萨河畔亚布洛内茨的鹈鹕饭店中庭被人发现。警察听完录音带后立刻去搜索住在他隔壁房间的人,这才发现对方当天晚上就已经退房了。 虽然是很明显的犯罪事件,但韦伯先生的房间里并没有打斗或流血的痕迹。身为本书的译者,在此祈祷将来还能看见韦伯先生健康平安地出现。 与韦伯先生意气相投,并为约翰事件提供本书诸多材料的共同执笔者——浦沢直树先生,也衷心希望韦伯先生能安然无恙。浦沢先生为了调查清楚事件真相,目前正考虑亲自前往波希米亚一趟。 话说回来,警方在韦伯先生投宿的地点发现了两样奇怪的物品。 第一样是在旅馆准备的便条纸上,有人用铅笔草草画下了人像的速写。至于这个人看起来像谁,就请各位读者自行判断吧! 另外一样则是绘本的草稿。没错,正是那本奇怪的童话书(?)《苏醒的怪物》……为什么那种东西会被留在房间里?是谁摆放的?继续推测下去可能会得到很恐怖的结论。我与韦伯先生书籍的版权拥有者——奥地利的伊第出版社讨论过,并得到了韦伯先生家属的许可,将该绘本的草稿原封不动附在本书后。 自一九八六年起横跨十年以上,让全德国陷入恐慌的约翰·李贝特事件,至今依然尚未完全解决。官方的说法虽然是约翰陷入了重度昏迷,但或许他已经清醒过来自杀了,亦或是被当局灭口了,也可能像十年前一样再度逃亡。总之各种谣言可说是没有一天平息过,约翰带来的黑暗就是如此深邃且无边无境。 在所有已经出版的「约翰相关书籍」中,应该没有一本像本书般如此忠实呈现事件的原貌吧。为了不让韦伯先生的努力白费,希望德国、奥地利,以及捷克警方能通力合作,早日将约翰事件、科特曼事件以及奥伊根,摩克事件三者间的关连与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当我在进行翻译时,奥地利的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表示萨尔斯堡警方已正式宣布,要将科特曼与摩克事件视为同一个案子,重启调查。衷心期盼他们能尽速侦破此案。 最后,我要感谢在翻译德文的过程中,财团法人德日推理文学交流协会的汉斯·克拉先生亲切地提供我建议,此外还有事先帮我翻译捷克文的翻译家彼得·赫利先生、小学馆big ic inal的副主编赤名英之、主编铃木总一郎,以及负责编辑校阅的新村德之先生,我在此一并致上最高的谢意。 当然也不能漏掉,本书的共同作者浦沢直树先生。关于翻译,浦沢先生给了我相当多指教。受到他诸多照顾,顺便借这个场合表达我的感谢。 二〇〇二年三月末 长崎尚志 参考文献 《世界现代史26 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现代史》矢田俊隆著,山川出版社,一九七八年 《购买自由 l963柏林密约》克莱思孝子著,文艺春秋,一九八七年 《捷克与德国爱恨纠葛的关系》大鹰节子著,读卖新闻社,一九九八年 《捷克悔恨史》佐藤昌盛著,同步出版会,一九八三年 《德国里的土耳其移民社会的证词》野中惠子著,拓殖书房,一九九三年 《史塔西(前东德秘密警察)的犯罪》桑原草子,中央公论社,一九九三年 《德国导览》渡边重范编,早稻田大学出版部,一九九七年 《心理搜查官伦敦杀人档案》大卫·康特著,吉田利子译,草思社,一九九六年 《true crime系列4 未解决杀人事件》时代生活公司编,北代晋一译,同朋舍出版,一九九五年 《「尸体之庭」又名「恐怖之馆」杀人事件》柯林·威尔森著,铃木晶译,文化社,一九九七年 《杀人百科(修订版)》柯林·威尔森著,大庭忠男译,弥生书房,一九六三年 《monster》浦沢直树著,小学馆,一九九五年~二〇〇二年 《没有名字的怪物》艾蜜儿·薛贝著,浦沢直树译,小学馆,一九九九年 译者后记 以上就是维纳·韦伯先生的著作——《another monster》的全部译文。 韦伯先生还没能来得及将原稿整理完毕,人就消失了。最后一章的后半段并没有写成稿子,而是从韦伯先生的录音带里抄录出来。 十二月廿四日——也就是韦伯先生失踪的两天后,这卷录音带才在捷克尼萨河畔亚布洛内茨的鹈鹕饭店中庭被人发现。警察听完录音带后立刻去搜索住在他隔壁房间的人,这才发现对方当天晚上就已经退房了。 虽然是很明显的犯罪事件,但韦伯先生的房间里并没有打斗或流血的痕迹。身为本书的译者,在此祈祷将来还能看见韦伯先生健康平安地出现。 与韦伯先生意气相投,并为约翰事件提供本书诸多材料的共同执笔者——浦沢直树先生,也衷心希望韦伯先生能安然无恙。浦沢先生为了调查清楚事件真相,目前正考虑亲自前往波希米亚一趟。 话说回来,警方在韦伯先生投宿的地点发现了两样奇怪的物品。 第一样是在旅馆准备的便条纸上,有人用铅笔草草画下了人像的速写。至于这个人看起来像谁,就请各位读者自行判断吧! 另外一样则是绘本的草稿。没错,正是那本奇怪的童话书(?)《苏醒的怪物》……为什么那种东西会被留在房间里?是谁摆放的?继续推测下去可能会得到很恐怖的结论。我与韦伯先生书籍的版权拥有者——奥地利的伊第出版社讨论过,并得到了韦伯先生家属的许可,将该绘本的草稿原封不动附在本书后。 自一九八六年起横跨十年以上,让全德国陷入恐慌的约翰·李贝特事件,至今依然尚未完全解决。官方的说法虽然是约翰陷入了重度昏迷,但或许他已经清醒过来自杀了,亦或是被当局灭口了,也可能像十年前一样再度逃亡。总之各种谣言可说是没有一天平息过,约翰带来的黑暗就是如此深邃且无边无境。 在所有已经出版的「约翰相关书籍」中,应该没有一本像本书般如此忠实呈现事件的原貌吧。为了不让韦伯先生的努力白费,希望德国、奥地利,以及捷克警方能通力合作,早日将约翰事件、科特曼事件以及奥伊根,摩克事件三者间的关连与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当我在进行翻译时,奥地利的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表示萨尔斯堡警方已正式宣布,要将科特曼与摩克事件视为同一个案子,重启调查。衷心期盼他们能尽速侦破此案。 最后,我要感谢在翻译德文的过程中,财团法人德日推理文学交流协会的汉斯·克拉先生亲切地提供我建议,此外还有事先帮我翻译捷克文的翻译家彼得·赫利先生、小学馆big ic inal的副主编赤名英之、主编铃木总一郎,以及负责编辑校阅的新村德之先生,我在此一并致上最高的谢意。 当然也不能漏掉,本书的共同作者浦沢直树先生。关于翻译,浦沢先生给了我相当多指教。受到他诸多照顾,顺便借这个场合表达我的感谢。 二〇〇二年三月末 长崎尚志 参考文献 《世界现代史26 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现代史》矢田俊隆著,山川出版社,一九七八年 《购买自由 l963柏林密约》克莱思孝子著,文艺春秋,一九八七年 《捷克与德国爱恨纠葛的关系》大鹰节子著,读卖新闻社,一九九八年 《捷克悔恨史》佐藤昌盛著,同步出版会,一九八三年 《德国里的土耳其移民社会的证词》野中惠子著,拓殖书房,一九九三年 《史塔西(前东德秘密警察)的犯罪》桑原草子,中央公论社,一九九三年 《德国导览》渡边重范编,早稻田大学出版部,一九九七年 《心理搜查官伦敦杀人档案》大卫·康特著,吉田利子译,草思社,一九九六年 《true crime系列4 未解决杀人事件》时代生活公司编,北代晋一译,同朋舍出版,一九九五年 《「尸体之庭」又名「恐怖之馆」杀人事件》柯林·威尔森著,铃木晶译,文化社,一九九七年 《杀人百科(修订版)》柯林·威尔森著,大庭忠男译,弥生书房,一九六三年 《monster》浦沢直树著,小学馆,一九九五年~二〇〇二年 《没有名字的怪物》艾蜜儿·薛贝著,浦沢直树译,小学馆,一九九九年 译者后记 以上就是维纳·韦伯先生的著作——《another monster》的全部译文。 韦伯先生还没能来得及将原稿整理完毕,人就消失了。最后一章的后半段并没有写成稿子,而是从韦伯先生的录音带里抄录出来。 十二月廿四日——也就是韦伯先生失踪的两天后,这卷录音带才在捷克尼萨河畔亚布洛内茨的鹈鹕饭店中庭被人发现。警察听完录音带后立刻去搜索住在他隔壁房间的人,这才发现对方当天晚上就已经退房了。 虽然是很明显的犯罪事件,但韦伯先生的房间里并没有打斗或流血的痕迹。身为本书的译者,在此祈祷将来还能看见韦伯先生健康平安地出现。 与韦伯先生意气相投,并为约翰事件提供本书诸多材料的共同执笔者——浦沢直树先生,也衷心希望韦伯先生能安然无恙。浦沢先生为了调查清楚事件真相,目前正考虑亲自前往波希米亚一趟。 话说回来,警方在韦伯先生投宿的地点发现了两样奇怪的物品。 第一样是在旅馆准备的便条纸上,有人用铅笔草草画下了人像的速写。至于这个人看起来像谁,就请各位读者自行判断吧! 另外一样则是绘本的草稿。没错,正是那本奇怪的童话书(?)《苏醒的怪物》……为什么那种东西会被留在房间里?是谁摆放的?继续推测下去可能会得到很恐怖的结论。我与韦伯先生书籍的版权拥有者——奥地利的伊第出版社讨论过,并得到了韦伯先生家属的许可,将该绘本的草稿原封不动附在本书后。 自一九八六年起横跨十年以上,让全德国陷入恐慌的约翰·李贝特事件,至今依然尚未完全解决。官方的说法虽然是约翰陷入了重度昏迷,但或许他已经清醒过来自杀了,亦或是被当局灭口了,也可能像十年前一样再度逃亡。总之各种谣言可说是没有一天平息过,约翰带来的黑暗就是如此深邃且无边无境。 在所有已经出版的「约翰相关书籍」中,应该没有一本像本书般如此忠实呈现事件的原貌吧。为了不让韦伯先生的努力白费,希望德国、奥地利,以及捷克警方能通力合作,早日将约翰事件、科特曼事件以及奥伊根,摩克事件三者间的关连与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当我在进行翻译时,奥地利的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表示萨尔斯堡警方已正式宣布,要将科特曼与摩克事件视为同一个案子,重启调查。衷心期盼他们能尽速侦破此案。 最后,我要感谢在翻译德文的过程中,财团法人德日推理文学交流协会的汉斯·克拉先生亲切地提供我建议,此外还有事先帮我翻译捷克文的翻译家彼得·赫利先生、小学馆big ic inal的副主编赤名英之、主编铃木总一郎,以及负责编辑校阅的新村德之先生,我在此一并致上最高的谢意。 当然也不能漏掉,本书的共同作者浦沢直树先生。关于翻译,浦沢先生给了我相当多指教。受到他诸多照顾,顺便借这个场合表达我的感谢。 二〇〇二年三月末 长崎尚志 参考文献 《世界现代史26 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现代史》矢田俊隆著,山川出版社,一九七八年 《购买自由 l963柏林密约》克莱思孝子著,文艺春秋,一九八七年 《捷克与德国爱恨纠葛的关系》大鹰节子著,读卖新闻社,一九九八年 《捷克悔恨史》佐藤昌盛著,同步出版会,一九八三年 《德国里的土耳其移民社会的证词》野中惠子著,拓殖书房,一九九三年 《史塔西(前东德秘密警察)的犯罪》桑原草子,中央公论社,一九九三年 《德国导览》渡边重范编,早稻田大学出版部,一九九七年 《心理搜查官伦敦杀人档案》大卫·康特著,吉田利子译,草思社,一九九六年 《true crime系列4 未解决杀人事件》时代生活公司编,北代晋一译,同朋舍出版,一九九五年 《「尸体之庭」又名「恐怖之馆」杀人事件》柯林·威尔森著,铃木晶译,文化社,一九九七年 《杀人百科(修订版)》柯林·威尔森著,大庭忠男译,弥生书房,一九六三年 《monster》浦沢直树著,小学馆,一九九五年~二〇〇二年 《没有名字的怪物》艾蜜儿·薛贝著,浦沢直树译,小学馆,一九九九年 译者后记 以上就是维纳·韦伯先生的著作——《another monster》的全部译文。 韦伯先生还没能来得及将原稿整理完毕,人就消失了。最后一章的后半段并没有写成稿子,而是从韦伯先生的录音带里抄录出来。 十二月廿四日——也就是韦伯先生失踪的两天后,这卷录音带才在捷克尼萨河畔亚布洛内茨的鹈鹕饭店中庭被人发现。警察听完录音带后立刻去搜索住在他隔壁房间的人,这才发现对方当天晚上就已经退房了。 虽然是很明显的犯罪事件,但韦伯先生的房间里并没有打斗或流血的痕迹。身为本书的译者,在此祈祷将来还能看见韦伯先生健康平安地出现。 与韦伯先生意气相投,并为约翰事件提供本书诸多材料的共同执笔者——浦沢直树先生,也衷心希望韦伯先生能安然无恙。浦沢先生为了调查清楚事件真相,目前正考虑亲自前往波希米亚一趟。 话说回来,警方在韦伯先生投宿的地点发现了两样奇怪的物品。 第一样是在旅馆准备的便条纸上,有人用铅笔草草画下了人像的速写。至于这个人看起来像谁,就请各位读者自行判断吧! 另外一样则是绘本的草稿。没错,正是那本奇怪的童话书(?)《苏醒的怪物》……为什么那种东西会被留在房间里?是谁摆放的?继续推测下去可能会得到很恐怖的结论。我与韦伯先生书籍的版权拥有者——奥地利的伊第出版社讨论过,并得到了韦伯先生家属的许可,将该绘本的草稿原封不动附在本书后。 自一九八六年起横跨十年以上,让全德国陷入恐慌的约翰·李贝特事件,至今依然尚未完全解决。官方的说法虽然是约翰陷入了重度昏迷,但或许他已经清醒过来自杀了,亦或是被当局灭口了,也可能像十年前一样再度逃亡。总之各种谣言可说是没有一天平息过,约翰带来的黑暗就是如此深邃且无边无境。 在所有已经出版的「约翰相关书籍」中,应该没有一本像本书般如此忠实呈现事件的原貌吧。为了不让韦伯先生的努力白费,希望德国、奥地利,以及捷克警方能通力合作,早日将约翰事件、科特曼事件以及奥伊根,摩克事件三者间的关连与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当我在进行翻译时,奥地利的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表示萨尔斯堡警方已正式宣布,要将科特曼与摩克事件视为同一个案子,重启调查。衷心期盼他们能尽速侦破此案。 最后,我要感谢在翻译德文的过程中,财团法人德日推理文学交流协会的汉斯·克拉先生亲切地提供我建议,此外还有事先帮我翻译捷克文的翻译家彼得·赫利先生、小学馆big ic inal的副主编赤名英之、主编铃木总一郎,以及负责编辑校阅的新村德之先生,我在此一并致上最高的谢意。 当然也不能漏掉,本书的共同作者浦沢直树先生。关于翻译,浦沢先生给了我相当多指教。受到他诸多照顾,顺便借这个场合表达我的感谢。 二〇〇二年三月末 长崎尚志 参考文献 《世界现代史26 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现代史》矢田俊隆著,山川出版社,一九七八年 《购买自由 l963柏林密约》克莱思孝子著,文艺春秋,一九八七年 《捷克与德国爱恨纠葛的关系》大鹰节子著,读卖新闻社,一九九八年 《捷克悔恨史》佐藤昌盛著,同步出版会,一九八三年 《德国里的土耳其移民社会的证词》野中惠子著,拓殖书房,一九九三年 《史塔西(前东德秘密警察)的犯罪》桑原草子,中央公论社,一九九三年 《德国导览》渡边重范编,早稻田大学出版部,一九九七年 《心理搜查官伦敦杀人档案》大卫·康特著,吉田利子译,草思社,一九九六年 《true crime系列4 未解决杀人事件》时代生活公司编,北代晋一译,同朋舍出版,一九九五年 《「尸体之庭」又名「恐怖之馆」杀人事件》柯林·威尔森著,铃木晶译,文化社,一九九七年 《杀人百科(修订版)》柯林·威尔森著,大庭忠男译,弥生书房,一九六三年 《monster》浦沢直树著,小学馆,一九九五年~二〇〇二年 《没有名字的怪物》艾蜜儿·薛贝著,浦沢直树译,小学馆,一九九九年 译者后记 以上就是维纳·韦伯先生的著作——《another monster》的全部译文。 韦伯先生还没能来得及将原稿整理完毕,人就消失了。最后一章的后半段并没有写成稿子,而是从韦伯先生的录音带里抄录出来。 十二月廿四日——也就是韦伯先生失踪的两天后,这卷录音带才在捷克尼萨河畔亚布洛内茨的鹈鹕饭店中庭被人发现。警察听完录音带后立刻去搜索住在他隔壁房间的人,这才发现对方当天晚上就已经退房了。 虽然是很明显的犯罪事件,但韦伯先生的房间里并没有打斗或流血的痕迹。身为本书的译者,在此祈祷将来还能看见韦伯先生健康平安地出现。 与韦伯先生意气相投,并为约翰事件提供本书诸多材料的共同执笔者——浦沢直树先生,也衷心希望韦伯先生能安然无恙。浦沢先生为了调查清楚事件真相,目前正考虑亲自前往波希米亚一趟。 话说回来,警方在韦伯先生投宿的地点发现了两样奇怪的物品。 第一样是在旅馆准备的便条纸上,有人用铅笔草草画下了人像的速写。至于这个人看起来像谁,就请各位读者自行判断吧! 另外一样则是绘本的草稿。没错,正是那本奇怪的童话书(?)《苏醒的怪物》……为什么那种东西会被留在房间里?是谁摆放的?继续推测下去可能会得到很恐怖的结论。我与韦伯先生书籍的版权拥有者——奥地利的伊第出版社讨论过,并得到了韦伯先生家属的许可,将该绘本的草稿原封不动附在本书后。 自一九八六年起横跨十年以上,让全德国陷入恐慌的约翰·李贝特事件,至今依然尚未完全解决。官方的说法虽然是约翰陷入了重度昏迷,但或许他已经清醒过来自杀了,亦或是被当局灭口了,也可能像十年前一样再度逃亡。总之各种谣言可说是没有一天平息过,约翰带来的黑暗就是如此深邃且无边无境。 在所有已经出版的「约翰相关书籍」中,应该没有一本像本书般如此忠实呈现事件的原貌吧。为了不让韦伯先生的努力白费,希望德国、奥地利,以及捷克警方能通力合作,早日将约翰事件、科特曼事件以及奥伊根,摩克事件三者间的关连与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当我在进行翻译时,奥地利的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表示萨尔斯堡警方已正式宣布,要将科特曼与摩克事件视为同一个案子,重启调查。衷心期盼他们能尽速侦破此案。 最后,我要感谢在翻译德文的过程中,财团法人德日推理文学交流协会的汉斯·克拉先生亲切地提供我建议,此外还有事先帮我翻译捷克文的翻译家彼得·赫利先生、小学馆big ic inal的副主编赤名英之、主编铃木总一郎,以及负责编辑校阅的新村德之先生,我在此一并致上最高的谢意。 当然也不能漏掉,本书的共同作者浦沢直树先生。关于翻译,浦沢先生给了我相当多指教。受到他诸多照顾,顺便借这个场合表达我的感谢。 二〇〇二年三月末 长崎尚志 参考文献 《世界现代史26 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现代史》矢田俊隆著,山川出版社,一九七八年 《购买自由 l963柏林密约》克莱思孝子著,文艺春秋,一九八七年 《捷克与德国爱恨纠葛的关系》大鹰节子著,读卖新闻社,一九九八年 《捷克悔恨史》佐藤昌盛著,同步出版会,一九八三年 《德国里的土耳其移民社会的证词》野中惠子著,拓殖书房,一九九三年 《史塔西(前东德秘密警察)的犯罪》桑原草子,中央公论社,一九九三年 《德国导览》渡边重范编,早稻田大学出版部,一九九七年 《心理搜查官伦敦杀人档案》大卫·康特著,吉田利子译,草思社,一九九六年 《true crime系列4 未解决杀人事件》时代生活公司编,北代晋一译,同朋舍出版,一九九五年 《「尸体之庭」又名「恐怖之馆」杀人事件》柯林·威尔森著,铃木晶译,文化社,一九九七年 《杀人百科(修订版)》柯林·威尔森著,大庭忠男译,弥生书房,一九六三年 《monster》浦沢直树著,小学馆,一九九五年~二〇〇二年 《没有名字的怪物》艾蜜儿·薛贝著,浦沢直树译,小学馆,一九九九年 译者后记 以上就是维纳·韦伯先生的著作——《another monster》的全部译文。 韦伯先生还没能来得及将原稿整理完毕,人就消失了。最后一章的后半段并没有写成稿子,而是从韦伯先生的录音带里抄录出来。 十二月廿四日——也就是韦伯先生失踪的两天后,这卷录音带才在捷克尼萨河畔亚布洛内茨的鹈鹕饭店中庭被人发现。警察听完录音带后立刻去搜索住在他隔壁房间的人,这才发现对方当天晚上就已经退房了。 虽然是很明显的犯罪事件,但韦伯先生的房间里并没有打斗或流血的痕迹。身为本书的译者,在此祈祷将来还能看见韦伯先生健康平安地出现。 与韦伯先生意气相投,并为约翰事件提供本书诸多材料的共同执笔者——浦沢直树先生,也衷心希望韦伯先生能安然无恙。浦沢先生为了调查清楚事件真相,目前正考虑亲自前往波希米亚一趟。 话说回来,警方在韦伯先生投宿的地点发现了两样奇怪的物品。 第一样是在旅馆准备的便条纸上,有人用铅笔草草画下了人像的速写。至于这个人看起来像谁,就请各位读者自行判断吧! 另外一样则是绘本的草稿。没错,正是那本奇怪的童话书(?)《苏醒的怪物》……为什么那种东西会被留在房间里?是谁摆放的?继续推测下去可能会得到很恐怖的结论。我与韦伯先生书籍的版权拥有者——奥地利的伊第出版社讨论过,并得到了韦伯先生家属的许可,将该绘本的草稿原封不动附在本书后。 自一九八六年起横跨十年以上,让全德国陷入恐慌的约翰·李贝特事件,至今依然尚未完全解决。官方的说法虽然是约翰陷入了重度昏迷,但或许他已经清醒过来自杀了,亦或是被当局灭口了,也可能像十年前一样再度逃亡。总之各种谣言可说是没有一天平息过,约翰带来的黑暗就是如此深邃且无边无境。 在所有已经出版的「约翰相关书籍」中,应该没有一本像本书般如此忠实呈现事件的原貌吧。为了不让韦伯先生的努力白费,希望德国、奥地利,以及捷克警方能通力合作,早日将约翰事件、科特曼事件以及奥伊根,摩克事件三者间的关连与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当我在进行翻译时,奥地利的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表示萨尔斯堡警方已正式宣布,要将科特曼与摩克事件视为同一个案子,重启调查。衷心期盼他们能尽速侦破此案。 最后,我要感谢在翻译德文的过程中,财团法人德日推理文学交流协会的汉斯·克拉先生亲切地提供我建议,此外还有事先帮我翻译捷克文的翻译家彼得·赫利先生、小学馆big ic inal的副主编赤名英之、主编铃木总一郎,以及负责编辑校阅的新村德之先生,我在此一并致上最高的谢意。 当然也不能漏掉,本书的共同作者浦沢直树先生。关于翻译,浦沢先生给了我相当多指教。受到他诸多照顾,顺便借这个场合表达我的感谢。 二〇〇二年三月末 长崎尚志 参考文献 《世界现代史26 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现代史》矢田俊隆著,山川出版社,一九七八年 《购买自由 l963柏林密约》克莱思孝子著,文艺春秋,一九八七年 《捷克与德国爱恨纠葛的关系》大鹰节子著,读卖新闻社,一九九八年 《捷克悔恨史》佐藤昌盛著,同步出版会,一九八三年 《德国里的土耳其移民社会的证词》野中惠子著,拓殖书房,一九九三年 《史塔西(前东德秘密警察)的犯罪》桑原草子,中央公论社,一九九三年 《德国导览》渡边重范编,早稻田大学出版部,一九九七年 《心理搜查官伦敦杀人档案》大卫·康特著,吉田利子译,草思社,一九九六年 《true crime系列4 未解决杀人事件》时代生活公司编,北代晋一译,同朋舍出版,一九九五年 《「尸体之庭」又名「恐怖之馆」杀人事件》柯林·威尔森著,铃木晶译,文化社,一九九七年 《杀人百科(修订版)》柯林·威尔森著,大庭忠男译,弥生书房,一九六三年 《monster》浦沢直树著,小学馆,一九九五年~二〇〇二年 《没有名字的怪物》艾蜜儿·薛贝著,浦沢直树译,小学馆,一九九九年 译者后记 以上就是维纳·韦伯先生的著作——《another monster》的全部译文。 韦伯先生还没能来得及将原稿整理完毕,人就消失了。最后一章的后半段并没有写成稿子,而是从韦伯先生的录音带里抄录出来。 十二月廿四日——也就是韦伯先生失踪的两天后,这卷录音带才在捷克尼萨河畔亚布洛内茨的鹈鹕饭店中庭被人发现。警察听完录音带后立刻去搜索住在他隔壁房间的人,这才发现对方当天晚上就已经退房了。 虽然是很明显的犯罪事件,但韦伯先生的房间里并没有打斗或流血的痕迹。身为本书的译者,在此祈祷将来还能看见韦伯先生健康平安地出现。 与韦伯先生意气相投,并为约翰事件提供本书诸多材料的共同执笔者——浦沢直树先生,也衷心希望韦伯先生能安然无恙。浦沢先生为了调查清楚事件真相,目前正考虑亲自前往波希米亚一趟。 话说回来,警方在韦伯先生投宿的地点发现了两样奇怪的物品。 第一样是在旅馆准备的便条纸上,有人用铅笔草草画下了人像的速写。至于这个人看起来像谁,就请各位读者自行判断吧! 另外一样则是绘本的草稿。没错,正是那本奇怪的童话书(?)《苏醒的怪物》……为什么那种东西会被留在房间里?是谁摆放的?继续推测下去可能会得到很恐怖的结论。我与韦伯先生书籍的版权拥有者——奥地利的伊第出版社讨论过,并得到了韦伯先生家属的许可,将该绘本的草稿原封不动附在本书后。 自一九八六年起横跨十年以上,让全德国陷入恐慌的约翰·李贝特事件,至今依然尚未完全解决。官方的说法虽然是约翰陷入了重度昏迷,但或许他已经清醒过来自杀了,亦或是被当局灭口了,也可能像十年前一样再度逃亡。总之各种谣言可说是没有一天平息过,约翰带来的黑暗就是如此深邃且无边无境。 在所有已经出版的「约翰相关书籍」中,应该没有一本像本书般如此忠实呈现事件的原貌吧。为了不让韦伯先生的努力白费,希望德国、奥地利,以及捷克警方能通力合作,早日将约翰事件、科特曼事件以及奥伊根,摩克事件三者间的关连与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当我在进行翻译时,奥地利的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表示萨尔斯堡警方已正式宣布,要将科特曼与摩克事件视为同一个案子,重启调查。衷心期盼他们能尽速侦破此案。 最后,我要感谢在翻译德文的过程中,财团法人德日推理文学交流协会的汉斯·克拉先生亲切地提供我建议,此外还有事先帮我翻译捷克文的翻译家彼得·赫利先生、小学馆big ic inal的副主编赤名英之、主编铃木总一郎,以及负责编辑校阅的新村德之先生,我在此一并致上最高的谢意。 当然也不能漏掉,本书的共同作者浦沢直树先生。关于翻译,浦沢先生给了我相当多指教。受到他诸多照顾,顺便借这个场合表达我的感谢。 二〇〇二年三月末 长崎尚志 参考文献 《世界现代史26 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现代史》矢田俊隆著,山川出版社,一九七八年 《购买自由 l963柏林密约》克莱思孝子著,文艺春秋,一九八七年 《捷克与德国爱恨纠葛的关系》大鹰节子著,读卖新闻社,一九九八年 《捷克悔恨史》佐藤昌盛著,同步出版会,一九八三年 《德国里的土耳其移民社会的证词》野中惠子著,拓殖书房,一九九三年 《史塔西(前东德秘密警察)的犯罪》桑原草子,中央公论社,一九九三年 《德国导览》渡边重范编,早稻田大学出版部,一九九七年 《心理搜查官伦敦杀人档案》大卫·康特著,吉田利子译,草思社,一九九六年 《true crime系列4 未解决杀人事件》时代生活公司编,北代晋一译,同朋舍出版,一九九五年 《「尸体之庭」又名「恐怖之馆」杀人事件》柯林·威尔森著,铃木晶译,文化社,一九九七年 《杀人百科(修订版)》柯林·威尔森著,大庭忠男译,弥生书房,一九六三年 《monster》浦沢直树著,小学馆,一九九五年~二〇〇二年 《没有名字的怪物》艾蜜儿·薛贝著,浦沢直树译,小学馆,一九九九年 译者后记 以上就是维纳·韦伯先生的著作——《another monster》的全部译文。 韦伯先生还没能来得及将原稿整理完毕,人就消失了。最后一章的后半段并没有写成稿子,而是从韦伯先生的录音带里抄录出来。 十二月廿四日——也就是韦伯先生失踪的两天后,这卷录音带才在捷克尼萨河畔亚布洛内茨的鹈鹕饭店中庭被人发现。警察听完录音带后立刻去搜索住在他隔壁房间的人,这才发现对方当天晚上就已经退房了。 虽然是很明显的犯罪事件,但韦伯先生的房间里并没有打斗或流血的痕迹。身为本书的译者,在此祈祷将来还能看见韦伯先生健康平安地出现。 与韦伯先生意气相投,并为约翰事件提供本书诸多材料的共同执笔者——浦沢直树先生,也衷心希望韦伯先生能安然无恙。浦沢先生为了调查清楚事件真相,目前正考虑亲自前往波希米亚一趟。 话说回来,警方在韦伯先生投宿的地点发现了两样奇怪的物品。 第一样是在旅馆准备的便条纸上,有人用铅笔草草画下了人像的速写。至于这个人看起来像谁,就请各位读者自行判断吧! 另外一样则是绘本的草稿。没错,正是那本奇怪的童话书(?)《苏醒的怪物》……为什么那种东西会被留在房间里?是谁摆放的?继续推测下去可能会得到很恐怖的结论。我与韦伯先生书籍的版权拥有者——奥地利的伊第出版社讨论过,并得到了韦伯先生家属的许可,将该绘本的草稿原封不动附在本书后。 自一九八六年起横跨十年以上,让全德国陷入恐慌的约翰·李贝特事件,至今依然尚未完全解决。官方的说法虽然是约翰陷入了重度昏迷,但或许他已经清醒过来自杀了,亦或是被当局灭口了,也可能像十年前一样再度逃亡。总之各种谣言可说是没有一天平息过,约翰带来的黑暗就是如此深邃且无边无境。 在所有已经出版的「约翰相关书籍」中,应该没有一本像本书般如此忠实呈现事件的原貌吧。为了不让韦伯先生的努力白费,希望德国、奥地利,以及捷克警方能通力合作,早日将约翰事件、科特曼事件以及奥伊根,摩克事件三者间的关连与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当我在进行翻译时,奥地利的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表示萨尔斯堡警方已正式宣布,要将科特曼与摩克事件视为同一个案子,重启调查。衷心期盼他们能尽速侦破此案。 最后,我要感谢在翻译德文的过程中,财团法人德日推理文学交流协会的汉斯·克拉先生亲切地提供我建议,此外还有事先帮我翻译捷克文的翻译家彼得·赫利先生、小学馆big ic inal的副主编赤名英之、主编铃木总一郎,以及负责编辑校阅的新村德之先生,我在此一并致上最高的谢意。 当然也不能漏掉,本书的共同作者浦沢直树先生。关于翻译,浦沢先生给了我相当多指教。受到他诸多照顾,顺便借这个场合表达我的感谢。 二〇〇二年三月末 长崎尚志 参考文献 《世界现代史26 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现代史》矢田俊隆著,山川出版社,一九七八年 《购买自由 l963柏林密约》克莱思孝子著,文艺春秋,一九八七年 《捷克与德国爱恨纠葛的关系》大鹰节子著,读卖新闻社,一九九八年 《捷克悔恨史》佐藤昌盛著,同步出版会,一九八三年 《德国里的土耳其移民社会的证词》野中惠子著,拓殖书房,一九九三年 《史塔西(前东德秘密警察)的犯罪》桑原草子,中央公论社,一九九三年 《德国导览》渡边重范编,早稻田大学出版部,一九九七年 《心理搜查官伦敦杀人档案》大卫·康特著,吉田利子译,草思社,一九九六年 《true crime系列4 未解决杀人事件》时代生活公司编,北代晋一译,同朋舍出版,一九九五年 《「尸体之庭」又名「恐怖之馆」杀人事件》柯林·威尔森著,铃木晶译,文化社,一九九七年 《杀人百科(修订版)》柯林·威尔森著,大庭忠男译,弥生书房,一九六三年 《monster》浦沢直树著,小学馆,一九九五年~二〇〇二年 《没有名字的怪物》艾蜜儿·薛贝著,浦沢直树译,小学馆,一九九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