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不知耻的紫烟-JOJO的奇妙冒险-》 序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在被称作阿波罗神庙遗迹的这座废墟中,有两道人影。 其中一名是男子,另一名则是少女。 时间是夜晚,而且是新月之日。 在只有微弱星光的黑暗世界里,男子俯瞰躺在地上的少女身体。 「唔、唔呜呜……」 面对正在痛苦呻吟的少女,男子冷漠地说道: 「快叫。」 「唔呜呜呜……」 「快叫福葛啊——发出悲鸣,叫那家伙过来救你。」 男子的声音毫不留情,他身上带着一团以漆黑杀气凝结而成的狠劲。 「唔呜呜……」 少女只是发出呻吟,身体一动也不动。她的手脚弯曲成不自然的形状,想必是已经逃不了了;面对这样的她,男子冷酷地继续开口: 「抵抗毫无意义——你的意志在能控制肉体反应的〈狂躁抑郁〉面前根本起不了作用。」 说完,男子一把勒住少女的喉咙,指尖甚至陷入了肌肤与肌肉中。 惨叫声在无尽幽暗覆盖下的夜晚响彻着—— * 这是无法踏出步伐的人们所留下的故事—— 对将来没有任何展望,也缺乏甜美温暖的回忆。无法前往过去或未来,只能在当下悬吊于半空中、死命挣扎的人们——这个故事就是以他们为主角的奇谭。 他们之所以挣扎,可能是在苦思该以何种形式踏出第一步,或者是对该前进还是后退犹豫不决,真正的理由无从知晓。至于他们本人,当然也对令他们堕入这种命运的世界一无所知。 他们只阴白——自己的立足点正逐渐崩解,目前自己所站的地点已经无法久待了。 没有明天,也没有可回去的故乡。在这种情况下,人们该怎么找出希望,或者如何发泄绝望的愤怒——这些问题全都寄托在一名少年身上,让他前去追索。少年名为潘纳科达·福葛。人们轻蔑他、认为他是一个背叛者,骂他是个不知羞耻的家伙,而这样的他究竟会面临何种命运?这全都取决于他的抉择。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在被称作阿波罗神庙遗迹的这座废墟中,有两道人影。 其中一名是男子,另一名则是少女。 时间是夜晚,而且是新月之日。 在只有微弱星光的黑暗世界里,男子俯瞰躺在地上的少女身体。 「唔、唔呜呜……」 面对正在痛苦呻吟的少女,男子冷漠地说道: 「快叫。」 「唔呜呜呜……」 「快叫福葛啊——发出悲鸣,叫那家伙过来救你。」 男子的声音毫不留情,他身上带着一团以漆黑杀气凝结而成的狠劲。 「唔呜呜……」 少女只是发出呻吟,身体一动也不动。她的手脚弯曲成不自然的形状,想必是已经逃不了了;面对这样的她,男子冷酷地继续开口: 「抵抗毫无意义——你的意志在能控制肉体反应的〈狂躁抑郁〉面前根本起不了作用。」 说完,男子一把勒住少女的喉咙,指尖甚至陷入了肌肤与肌肉中。 惨叫声在无尽幽暗覆盖下的夜晚响彻着—— * 这是无法踏出步伐的人们所留下的故事—— 对将来没有任何展望,也缺乏甜美温暖的回忆。无法前往过去或未来,只能在当下悬吊于半空中、死命挣扎的人们——这个故事就是以他们为主角的奇谭。 他们之所以挣扎,可能是在苦思该以何种形式踏出第一步,或者是对该前进还是后退犹豫不决,真正的理由无从知晓。至于他们本人,当然也对令他们堕入这种命运的世界一无所知。 他们只阴白——自己的立足点正逐渐崩解,目前自己所站的地点已经无法久待了。 没有明天,也没有可回去的故乡。在这种情况下,人们该怎么找出希望,或者如何发泄绝望的愤怒——这些问题全都寄托在一名少年身上,让他前去追索。少年名为潘纳科达·福葛。人们轻蔑他、认为他是一个背叛者,骂他是个不知羞耻的家伙,而这样的他究竟会面临何种命运?这全都取决于他的抉择。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在被称作阿波罗神庙遗迹的这座废墟中,有两道人影。 其中一名是男子,另一名则是少女。 时间是夜晚,而且是新月之日。 在只有微弱星光的黑暗世界里,男子俯瞰躺在地上的少女身体。 「唔、唔呜呜……」 面对正在痛苦呻吟的少女,男子冷漠地说道: 「快叫。」 「唔呜呜呜……」 「快叫福葛啊——发出悲鸣,叫那家伙过来救你。」 男子的声音毫不留情,他身上带着一团以漆黑杀气凝结而成的狠劲。 「唔呜呜……」 少女只是发出呻吟,身体一动也不动。她的手脚弯曲成不自然的形状,想必是已经逃不了了;面对这样的她,男子冷酷地继续开口: 「抵抗毫无意义——你的意志在能控制肉体反应的〈狂躁抑郁〉面前根本起不了作用。」 说完,男子一把勒住少女的喉咙,指尖甚至陷入了肌肤与肌肉中。 惨叫声在无尽幽暗覆盖下的夜晚响彻着—— * 这是无法踏出步伐的人们所留下的故事—— 对将来没有任何展望,也缺乏甜美温暖的回忆。无法前往过去或未来,只能在当下悬吊于半空中、死命挣扎的人们——这个故事就是以他们为主角的奇谭。 他们之所以挣扎,可能是在苦思该以何种形式踏出第一步,或者是对该前进还是后退犹豫不决,真正的理由无从知晓。至于他们本人,当然也对令他们堕入这种命运的世界一无所知。 他们只阴白——自己的立足点正逐渐崩解,目前自己所站的地点已经无法久待了。 没有明天,也没有可回去的故乡。在这种情况下,人们该怎么找出希望,或者如何发泄绝望的愤怒——这些问题全都寄托在一名少年身上,让他前去追索。少年名为潘纳科达·福葛。人们轻蔑他、认为他是一个背叛者,骂他是个不知羞耻的家伙,而这样的他究竟会面临何种命运?这全都取决于他的抉择。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在被称作阿波罗神庙遗迹的这座废墟中,有两道人影。 其中一名是男子,另一名则是少女。 时间是夜晚,而且是新月之日。 在只有微弱星光的黑暗世界里,男子俯瞰躺在地上的少女身体。 「唔、唔呜呜……」 面对正在痛苦呻吟的少女,男子冷漠地说道: 「快叫。」 「唔呜呜呜……」 「快叫福葛啊——发出悲鸣,叫那家伙过来救你。」 男子的声音毫不留情,他身上带着一团以漆黑杀气凝结而成的狠劲。 「唔呜呜……」 少女只是发出呻吟,身体一动也不动。她的手脚弯曲成不自然的形状,想必是已经逃不了了;面对这样的她,男子冷酷地继续开口: 「抵抗毫无意义——你的意志在能控制肉体反应的〈狂躁抑郁〉面前根本起不了作用。」 说完,男子一把勒住少女的喉咙,指尖甚至陷入了肌肤与肌肉中。 惨叫声在无尽幽暗覆盖下的夜晚响彻着—— * 这是无法踏出步伐的人们所留下的故事—— 对将来没有任何展望,也缺乏甜美温暖的回忆。无法前往过去或未来,只能在当下悬吊于半空中、死命挣扎的人们——这个故事就是以他们为主角的奇谭。 他们之所以挣扎,可能是在苦思该以何种形式踏出第一步,或者是对该前进还是后退犹豫不决,真正的理由无从知晓。至于他们本人,当然也对令他们堕入这种命运的世界一无所知。 他们只阴白——自己的立足点正逐渐崩解,目前自己所站的地点已经无法久待了。 没有明天,也没有可回去的故乡。在这种情况下,人们该怎么找出希望,或者如何发泄绝望的愤怒——这些问题全都寄托在一名少年身上,让他前去追索。少年名为潘纳科达·福葛。人们轻蔑他、认为他是一个背叛者,骂他是个不知羞耻的家伙,而这样的他究竟会面临何种命运?这全都取决于他的抉择。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在被称作阿波罗神庙遗迹的这座废墟中,有两道人影。 其中一名是男子,另一名则是少女。 时间是夜晚,而且是新月之日。 在只有微弱星光的黑暗世界里,男子俯瞰躺在地上的少女身体。 「唔、唔呜呜……」 面对正在痛苦呻吟的少女,男子冷漠地说道: 「快叫。」 「唔呜呜呜……」 「快叫福葛啊——发出悲鸣,叫那家伙过来救你。」 男子的声音毫不留情,他身上带着一团以漆黑杀气凝结而成的狠劲。 「唔呜呜……」 少女只是发出呻吟,身体一动也不动。她的手脚弯曲成不自然的形状,想必是已经逃不了了;面对这样的她,男子冷酷地继续开口: 「抵抗毫无意义——你的意志在能控制肉体反应的〈狂躁抑郁〉面前根本起不了作用。」 说完,男子一把勒住少女的喉咙,指尖甚至陷入了肌肤与肌肉中。 惨叫声在无尽幽暗覆盖下的夜晚响彻着—— * 这是无法踏出步伐的人们所留下的故事—— 对将来没有任何展望,也缺乏甜美温暖的回忆。无法前往过去或未来,只能在当下悬吊于半空中、死命挣扎的人们——这个故事就是以他们为主角的奇谭。 他们之所以挣扎,可能是在苦思该以何种形式踏出第一步,或者是对该前进还是后退犹豫不决,真正的理由无从知晓。至于他们本人,当然也对令他们堕入这种命运的世界一无所知。 他们只阴白——自己的立足点正逐渐崩解,目前自己所站的地点已经无法久待了。 没有明天,也没有可回去的故乡。在这种情况下,人们该怎么找出希望,或者如何发泄绝望的愤怒——这些问题全都寄托在一名少年身上,让他前去追索。少年名为潘纳科达·福葛。人们轻蔑他、认为他是一个背叛者,骂他是个不知羞耻的家伙,而这样的他究竟会面临何种命运?这全都取决于他的抉择。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在被称作阿波罗神庙遗迹的这座废墟中,有两道人影。 其中一名是男子,另一名则是少女。 时间是夜晚,而且是新月之日。 在只有微弱星光的黑暗世界里,男子俯瞰躺在地上的少女身体。 「唔、唔呜呜……」 面对正在痛苦呻吟的少女,男子冷漠地说道: 「快叫。」 「唔呜呜呜……」 「快叫福葛啊——发出悲鸣,叫那家伙过来救你。」 男子的声音毫不留情,他身上带着一团以漆黑杀气凝结而成的狠劲。 「唔呜呜……」 少女只是发出呻吟,身体一动也不动。她的手脚弯曲成不自然的形状,想必是已经逃不了了;面对这样的她,男子冷酷地继续开口: 「抵抗毫无意义——你的意志在能控制肉体反应的〈狂躁抑郁〉面前根本起不了作用。」 说完,男子一把勒住少女的喉咙,指尖甚至陷入了肌肤与肌肉中。 惨叫声在无尽幽暗覆盖下的夜晚响彻着—— * 这是无法踏出步伐的人们所留下的故事—— 对将来没有任何展望,也缺乏甜美温暖的回忆。无法前往过去或未来,只能在当下悬吊于半空中、死命挣扎的人们——这个故事就是以他们为主角的奇谭。 他们之所以挣扎,可能是在苦思该以何种形式踏出第一步,或者是对该前进还是后退犹豫不决,真正的理由无从知晓。至于他们本人,当然也对令他们堕入这种命运的世界一无所知。 他们只阴白——自己的立足点正逐渐崩解,目前自己所站的地点已经无法久待了。 没有明天,也没有可回去的故乡。在这种情况下,人们该怎么找出希望,或者如何发泄绝望的愤怒——这些问题全都寄托在一名少年身上,让他前去追索。少年名为潘纳科达·福葛。人们轻蔑他、认为他是一个背叛者,骂他是个不知羞耻的家伙,而这样的他究竟会面临何种命运?这全都取决于他的抉择。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在被称作阿波罗神庙遗迹的这座废墟中,有两道人影。 其中一名是男子,另一名则是少女。 时间是夜晚,而且是新月之日。 在只有微弱星光的黑暗世界里,男子俯瞰躺在地上的少女身体。 「唔、唔呜呜……」 面对正在痛苦呻吟的少女,男子冷漠地说道: 「快叫。」 「唔呜呜呜……」 「快叫福葛啊——发出悲鸣,叫那家伙过来救你。」 男子的声音毫不留情,他身上带着一团以漆黑杀气凝结而成的狠劲。 「唔呜呜……」 少女只是发出呻吟,身体一动也不动。她的手脚弯曲成不自然的形状,想必是已经逃不了了;面对这样的她,男子冷酷地继续开口: 「抵抗毫无意义——你的意志在能控制肉体反应的〈狂躁抑郁〉面前根本起不了作用。」 说完,男子一把勒住少女的喉咙,指尖甚至陷入了肌肤与肌肉中。 惨叫声在无尽幽暗覆盖下的夜晚响彻着—— * 这是无法踏出步伐的人们所留下的故事—— 对将来没有任何展望,也缺乏甜美温暖的回忆。无法前往过去或未来,只能在当下悬吊于半空中、死命挣扎的人们——这个故事就是以他们为主角的奇谭。 他们之所以挣扎,可能是在苦思该以何种形式踏出第一步,或者是对该前进还是后退犹豫不决,真正的理由无从知晓。至于他们本人,当然也对令他们堕入这种命运的世界一无所知。 他们只阴白——自己的立足点正逐渐崩解,目前自己所站的地点已经无法久待了。 没有明天,也没有可回去的故乡。在这种情况下,人们该怎么找出希望,或者如何发泄绝望的愤怒——这些问题全都寄托在一名少年身上,让他前去追索。少年名为潘纳科达·福葛。人们轻蔑他、认为他是一个背叛者,骂他是个不知羞耻的家伙,而这样的他究竟会面临何种命运?这全都取决于他的抉择。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在被称作阿波罗神庙遗迹的这座废墟中,有两道人影。 其中一名是男子,另一名则是少女。 时间是夜晚,而且是新月之日。 在只有微弱星光的黑暗世界里,男子俯瞰躺在地上的少女身体。 「唔、唔呜呜……」 面对正在痛苦呻吟的少女,男子冷漠地说道: 「快叫。」 「唔呜呜呜……」 「快叫福葛啊——发出悲鸣,叫那家伙过来救你。」 男子的声音毫不留情,他身上带着一团以漆黑杀气凝结而成的狠劲。 「唔呜呜……」 少女只是发出呻吟,身体一动也不动。她的手脚弯曲成不自然的形状,想必是已经逃不了了;面对这样的她,男子冷酷地继续开口: 「抵抗毫无意义——你的意志在能控制肉体反应的〈狂躁抑郁〉面前根本起不了作用。」 说完,男子一把勒住少女的喉咙,指尖甚至陷入了肌肤与肌肉中。 惨叫声在无尽幽暗覆盖下的夜晚响彻着—— * 这是无法踏出步伐的人们所留下的故事—— 对将来没有任何展望,也缺乏甜美温暖的回忆。无法前往过去或未来,只能在当下悬吊于半空中、死命挣扎的人们——这个故事就是以他们为主角的奇谭。 他们之所以挣扎,可能是在苦思该以何种形式踏出第一步,或者是对该前进还是后退犹豫不决,真正的理由无从知晓。至于他们本人,当然也对令他们堕入这种命运的世界一无所知。 他们只阴白——自己的立足点正逐渐崩解,目前自己所站的地点已经无法久待了。 没有明天,也没有可回去的故乡。在这种情况下,人们该怎么找出希望,或者如何发泄绝望的愤怒——这些问题全都寄托在一名少年身上,让他前去追索。少年名为潘纳科达·福葛。人们轻蔑他、认为他是一个背叛者,骂他是个不知羞耻的家伙,而这样的他究竟会面临何种命运?这全都取决于他的抉择。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在被称作阿波罗神庙遗迹的这座废墟中,有两道人影。 其中一名是男子,另一名则是少女。 时间是夜晚,而且是新月之日。 在只有微弱星光的黑暗世界里,男子俯瞰躺在地上的少女身体。 「唔、唔呜呜……」 面对正在痛苦呻吟的少女,男子冷漠地说道: 「快叫。」 「唔呜呜呜……」 「快叫福葛啊——发出悲鸣,叫那家伙过来救你。」 男子的声音毫不留情,他身上带着一团以漆黑杀气凝结而成的狠劲。 「唔呜呜……」 少女只是发出呻吟,身体一动也不动。她的手脚弯曲成不自然的形状,想必是已经逃不了了;面对这样的她,男子冷酷地继续开口: 「抵抗毫无意义——你的意志在能控制肉体反应的〈狂躁抑郁〉面前根本起不了作用。」 说完,男子一把勒住少女的喉咙,指尖甚至陷入了肌肤与肌肉中。 惨叫声在无尽幽暗覆盖下的夜晚响彻着—— * 这是无法踏出步伐的人们所留下的故事—— 对将来没有任何展望,也缺乏甜美温暖的回忆。无法前往过去或未来,只能在当下悬吊于半空中、死命挣扎的人们——这个故事就是以他们为主角的奇谭。 他们之所以挣扎,可能是在苦思该以何种形式踏出第一步,或者是对该前进还是后退犹豫不决,真正的理由无从知晓。至于他们本人,当然也对令他们堕入这种命运的世界一无所知。 他们只阴白——自己的立足点正逐渐崩解,目前自己所站的地点已经无法久待了。 没有明天,也没有可回去的故乡。在这种情况下,人们该怎么找出希望,或者如何发泄绝望的愤怒——这些问题全都寄托在一名少年身上,让他前去追索。少年名为潘纳科达·福葛。人们轻蔑他、认为他是一个背叛者,骂他是个不知羞耻的家伙,而这样的他究竟会面临何种命运?这全都取决于他的抉择。 i、vittina crozza骷髅之歌 那一天—— 义大利米兰那座世界知名的足球场〈基奥斯比·梅亚沙球场〉垄罩在诡异的气氛之下。不过那并非球迷的骚动。比赛时的喧闹对这里来说只是日常的一部分。这里总是聚集着疯狂的球迷,还有嗅出金钱气息而来的商贩,此外为了收拾骚动,警察们也会不时现身。球场经常满溢着能量与热气。 不过如今,明明原本应当是地主队与邻近地区宿敌决战的赛事当日——自豪能容纳八万零一十八名观众的这座大型体育场,观众席却是空空如也。不只是一个观众也没有,就连要出场比赛的选手也不见踪影。 空无一人的场地。 在晴朗的青空下,仅存令人害怕的寂静在广大的空间中扩散开来。 上方有艘飞船缓缓地飘舞着。尽管根本就没有举行比赛,那艘飞船却好像在对着球场摄影般滞留在空中。 飞船的气囊上以小到不起眼的设计字体写着「spw」。 船上的乘员们俯瞰着空荡荡的体育场,以紧张的表情相互点头。随后又以手中的通话器对着某人联络。 「没有问题——体育场附近一个人也没有。」 「了解了。」 接获报告的男子在杳无人迹的观众席现身,并朝空中的飞船挥手。飞船则以迅速间歇点亮的灯光表示已确认了他的位置。 「那么,你们继续监视吧。我想你们应该很清楚,一旦我遭遇突发状况,你们就得立刻开溜。」 『明白了。葛德·米斯达,请小心。』 切断通话后,那名男子——米斯达将手伸向靴子,取出插在鞋中的手枪,以熟练的动作做好开枪的准备姿势,并对着体育场对面的选手入场口大声喊道: 「好,可以了——出来吧,席菈e。」 他的声音尽管低沉,却通透而响亮,像歌剧院的表演者般发出清晰可闻的喊声。 寂静持续了大约十秒后,平常应该是出场选手们众精会神走出来的那道门,今天却缓缓步出了两个看起来不怎么可靠的身影。 一人是名为席菈e的少女。她那稚嫩的脸孔散发出尚未发育完全的气息,但一对眼睛却极为异常。那种锐利的目光就好像猛禽般,膨胀着一股杀气——彷佛随时都要朝锁定目标俯冲、啃咬,将其猛力撕成两半般。她的脸上刻划着几道伤疤,不过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另一人则是貌似被席菈e推着、看起来垂头丧气的少年。他踩着摇晃不定的步履踏上足球场的草皮。挂在耳边的草莓形耳环也不安稳地摇曳着。 当席菈e与少年来到米斯达前方大约廿公尺时—— 「够了,站在那里——」 他命令两人停步。席菈e就像行进中的士兵收到指令一样,机敏地收住步伐,但少年却是浑身抽搐了一下。 米斯达的枪对准少年。枪口就指着少年的脸孔中心——也就是眉心与嘴唇中央,差不多是鼻梁偏上的位置,极为冷静地瞄准着。 米斯达冷冷地哼了一声。他一边俯视少年,一边噘起双唇说道: 「喂,好久不见了啊。」 被这么一喊,少年以僵硬的动作扬起脸孔。 米斯达凝视少年的目光,就像冰一样冷酷。 「嘿,福葛,这阵子你都在做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少年的脑中丝毫未浮现答案。 「根据我这边的调查,你这半年来都在酒吧弹钢琴……什么嘛,你这家伙竟然还会弹钢琴?我以前都没听说。亏我们还认识这么久了。」 「……」 「真不愧是出身好人家的少爷啊。从小就学会了许多高级的嗜好,对吧?」 「……事。」 福葛聪到这句质疑后,口中似乎咕哝了一句。米斯达马上追问: 「啊?你刚才说什么?你这家伙刚才确实回嘴了吧——喂,有话想说,就不要婆婆妈妈的啊。」 在被逼问的状态下,福葛勉强扯开嘴唇—— 「——不,没那回事。」 他以紧绷的声调回答道。不过实际上,他刚才想说的是: 『没那回事。我并不是什么少爷。』 米斯达稍稍挑起眉,不过并没有继续追究,反而是换了个话题: 「那么我倒过来质问你。你这家伙应该有话想对我说吧?或者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事?问吧,我愿意解决你的疑惑。嗯嗯?」 「——」 福葛闭口不言数秒钟,最后才终于下定决心张开嘴唇: 「他真的——死了吗?」 福葛眼中尽是痛苦难耐之色。米斯达见状也蹙起眉,将视线转向席菈e。 「喂,席菈e,捣住耳朵。」 少女立即回了一声「是」,然后以手指死命塞入两边的耳穴,用力到几乎要戳出血来,彻底阻绝了外界的声响。这种完全服从的姿态,予人一种病态的印象。然而米斯达却根本没留意她,只是将目光转回福葛。 「看来,你也知道布加拉提已经死了。」 米斯达以平静的口吻说着。福葛听了后脸色顿时铁青。 他全身发抖,上下臼齿也发出了喀哒喀哒的撞击声。他的表情就像突然以全裸之姿被抛入刮着暴风雪的雪山一样。米斯达望着他,以更平静的声音说: 「此外,纳兰迦和阿帕基也死了。你这家伙那时候说了些什么吧——你是怎么说的?总还有印象吧?」 「——」 『你并没有看到现实面。在这世界中,没有人能光靠理想活下去。少了这个组织,我们就活不了了。』 ——福葛当然记得自己曾这样说过。他不可能忘记。因为在那之后,他就与那些赌上一切的人物分道扬镳了。 那行动是否过于轻率了?还是说没搞清楚状况的愚蠢家伙,其实是他自己? 这个问题始终卡在他的胸口,一直到今天。而现在,当初与他诀别的五人之一,终于再度站在他面前。 「米斯达——你说的是真的吗?」 福葛以颤抖的声音问。尽管是非常含糊不清的问题,米斯达依然微微露出一笑。 「看来谣言已经传到你这里了。你听到的内容是怎么说的?」 「我——」 福葛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席菈e。就是因为不想让她听到这些,米斯达才会命令她捣住耳朵。没错,要听接下来的话,必须先做好觉悟才行。 「就我所知……组织组成至今,一直没现身过的老板现出真面目了。而他的名字是——」 「他的名字是?」 「乔鲁诺·乔巴纳——这是秘密组织〈passione〉的老板之名,他年仅十六岁——由于年纪太轻,为了避免招来不必要的反感,所以之前才一直保密,但当组织出现了背叛者,甚至发展为将毫无关联的女孩卷入后,他才失去了掩饰身分的理由,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我听说的是这样,不过——」 「是啊,我懂——你也很清楚那都是胡扯瞎掰的吧。毕竟之前你可是一直和我们一起行动。没错——」 米斯达继续说道,枪口丝毫未从福葛身上离开。 「至少在真正的老板——迪亚波罗杀了布加拉提之前,你都跟我们在一起。」 「……」 福葛自觉喉咙非常干燥,但却没法吞口水润喉。米斯达持续以冷漠的口气对他说: 「确实,乔鲁诺一开始就是以打倒老板、篡夺组织为目的而加入的,布加拉提也一直在帮他。说穿了其实就是这么回事。你也应该看出了端倪吧?乔鲁诺在被介绍给大家认识时,就给人不是泛泛之辈的感觉,散发的气 息跟一般菜鸟完全不同,就连布加拉提对他也不像普通的部下,而比较类似信赖的伙伴关系,话说回来——乔鲁诺总对我说,他跟布加拉提的关系是对等的,但我的印象却截然不同。事实上,布加拉提比较像乔鲁诺的手下。该怎么说,我的感觉就是如此。他为了违成乔鲁诺的梦想,甚至不惜舍弃性命——最后,他也达到了这个目的,和迪亚波罗同归于尽了。」 「……」 「乔鲁诺的动作可说是又快又精准——没多久就把组织纳入了掌握中。还真要佩服他的手腕啊。你所听到的谣言应该也是策略的一部分吧?他果然是胆大包天。」 「对啊——没错。之前始终隐藏真面目的黑道王子,为了扫荡黑社会的败类而出动——听起来就跟都市传说没两样。而米斯达你则被谣传为组织的第二号人物。」 「嗯,关于这部分就有点出入了。我应该是叫那个吧?什么枪法神准的副组长之类的?事实上大错特错。组织的二号人物应当是波鲁那雷夫才对。我充其量只能排第三。你自己想想,二乘二就等于四了吧?四这个数字太不吉利了——我才不想跟这种倒霉的数字扯上关系。如果是三就不必烦恼这个,对吧?」 米斯达以略带戏谵的口吻说道。 「——波鲁那雷夫?是法国人吗?」 「你不认识那家伙。就算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用,你无从查起。」 「……」 福葛得知这项恐怕是重要秘密的事实,不禁重新思考起自己被找来的意义。 除掉原本的老板篡夺组织——之前福葛根本不敢在这种惊天动地的行径上参一脚,所以才离开布加拉提的队伍,然而就在昨天,新生组织派出了使者——席菈e造访他的藏身之处。他原本就预测这天迟早会降临,只不过——时间比他猜想得更快。 (这种情况——权力的集中程度可是更胜之前的老板……) 半年前〈passione〉确实是个以强大势力自豪的黑帮组织,从大企业到警方,甚至是政府高官都接受了他们的高额贿赂与施压,藉由这种双重手法获得了惊人的支配力。 但如今——组织的程度又更上一层楼了。 为了把福葛找来到这座*uefa五星级的场地〈基奥斯比·梅亚沙球场〉——直接将数万人的观众驱离,还迫使跟全世界电视台签了实况转播合约的比赛延期,这得需要多么大的影响力啊?跟那种只有嘴巴会逞能的政客完全无法相提并论,过去的组织相形下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此外,滞留在球场上空的飞船则隶属「spw财团」。这表示组织已得到全世界的综合研究龙头的协助。他们是怎么搭上线的?福葛完全猜不透。此外那艘飞船正在监看的研究对象,当然是——(译注:欧洲足球协会联盟的缩写。) (我,对吧——这里又没有其他人。) 米斯达和席菈e持续投来的锐利眼神,让福葛开始感到刺痛。 「嘿,福葛,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米斯达总算切入这个问题。 「你认为自己是背叛者吗?舍弃布加拉提等人这种薄情寡义的行为,让你产生了罪恶感吗?」 「……」 「该怎么说才好,总之……或许该说你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吧。如今,布加拉提他们已经死了,只有没加入他们的你侥幸活下来。虽说像我这种生来就有幸运之星庇佑的好家伙顺利得救了,但如果换作你这种不值得期待的半吊子,恐怕就一点机会也没有。在迪亚波罗和乔鲁诺那场激烈无比的战斗中,你能存活的机率想必是零。不过毕竟你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嘛,会做出这种判断也是很正常的。」 「……」 「因此,那件事就先不讨论了——如今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是之后该怎么办?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 福葛始终保持沉默,米斯达这时做出将手指拔出耳洞的手势。席菈e见状,便迅速恢复自身的听力,重新摆出架势。 她做出随时都能进行攻击的准备动作。随后米斯达便以冷静的口气道: 「福葛——叫出来吧。」 他说。席菈e听到这目光变得更锐利了,但福葛的脸色却越发铁青。 「叫出来啊——让我们见识见识你的〈紫烟〉。」 「……」 福葛尽管咬牙切齿了好一会儿,但最后还是依吩咐照办了。 瞬间,福葛的身影像是处于摇曳不定的高温空气中,分裂出另一个残像。 接着——那个残像迳自向前踏出一步。 打个比方说,这种景象就好似生灵离开了肉体,凭藉自己的意志走了起来。福葛分离出自己另一个人格,并使其「成形」——这就是福葛的「能力」。 残像七零八落的躯体上亮出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睛,看起来就像僵尸一样。 〈紫烟〉——这就是那玩意儿的名字。 这举世无双的恐怖能力仅限福葛所有,那也是福葛的另一个自己。 『咕啊噜噜噜噜噜噜……啾咻噜噜噜噜噜噜……』 〈紫烟〉不知在不满什么,总是不停磨擦牙齿。口水还同时从它的嘴角淌淌滴落。 福葛非常讨厌看见这家伙。他从以前就一直觉得很恶心。 不过米斯达对它的难看模样却毫无反应。 「那么——福葛。」 米斯达举着枪,平静地表示: 「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为什么我要在白天把你叫到这里来吧?」 「——」 「福葛,你的能力太危险了——一且任何生物被〈紫烟〉喷洒出来的『杀人病毒』感染,就会被搞得逐渐腐烂、溶解,最后死亡——这种病毒无法防御。也没有控制感染的手段。只有丝毫不知适可而止的赤裸裸杀气会朝目标猛烈袭击而已。」 「——」 「不过我已经知道,那种『病毒』很怕光——此外射程距离顶多只有五公尺。你也应该很清楚吧?」 「——是啊,我明白。」 「所以罗——在这种场所、环境、距离——也就是说在这种状况下,你的〈紫烟〉是绝对赢不了我的〈性感手枪〉的。」 米斯达还是举着枪。那把武器本身只是一挺普通的手枪,里头装的也是正常的子弹——至少在福葛看来是如此。 但是他跟米斯达之间,有貌似小妖精的玩意儿轻飘飘浮在半空中。 那就是米斯达的「能力」了。他可以任意改变子弹射出后的飞行轨道,不论对手如何防御,都能从死角钻入,确实命中敌人。 就算福葛拚命散布「病毒」,也无法抵达廿公尺以外的米斯达,此外在这种毫无遮蔽、被日光直射的足球场中,喷洒出去的病毒立刻就会被阳光杀死,发挥不了作用。 当下这种环境,米斯达不但能避免无辜的人涉入,同时也能瞬间置福葛于死地。 (还有——) 站在自己斜后方的席菈e不断投来视线,令福葛感到耿耿于怀。 那名少女根本就是个「挡箭牌」。就算福葛想采取米斯达意料之外的行动,少女也会立刻扑过来阻止福葛。当然,她早就做好了会因感染病毒而死的觉悟。对这种牺牲性命的风险她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惋惜,甚至有随时抛弃性命的打算。少女身上散发的就是这种让福葛难以忽视的气氛。 包围彻底完成,猎物无处可逃。 「我想我猜得没错,米斯达——」 福葛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但依旧努力挤出话: 「你若是想杀我,应该老早就动手了吧。」 「哦……?」 福葛这番率直的表白让米斯达微微蹙眉。 「怎么了,这不太像你的风格啊?按照你的个性,一旦被逼入绝境,应该会不顾一切地放手一搏才对吧?」 「……」 「唔,老实说,当初你决定不加入布加拉提的行动,我反倒松了口气。你想想看嘛?要是你突然冲动起来乱撒病毒,被牵连进去的我们不就太倒霉了吗?」 他在侮辱福葛。不会错。米斯达的企图非常明显。 (这是刻意的——对我挑衅,希望我进行抵抗。这么一来,他就可毫不留情地直接射杀我——米斯达看来非常有自信。他有把握在不危害到席菈e的情况下解决我。) 这是到了此时,福葛才总算确定的一件事。他看穿对方把他叫来这里的目的。 福葛缓缓吐完一口气,才开口道: 「我的攻击并不是毫无限制的。」 「啊?」 「我的病毒攻击最多六次。那是因为〈紫烟〉拳头上的胶囊也只有六颗。恐怕一天的上限就是六次攻击吧。关于这点,我想你应该也明白吧?」 福葛冷静的说话声令米斯达微微眯眼。米斯达也看出福葛已经猜到了他的企图。 「那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福葛。你现在究竟有什么打算?」 「我至今为止都没有背叛〈passione〉。对吧,米斯达?」 「原来如此——」 米斯达嘟起嘴,重重吐了一口气。 「这就叫各自表述吧。不过你的脑筋还挺灵光的,既然如此,你也应该很清楚之后自己该怎么做,对吧?你必须做点事『证明』你对乔鲁诺的忠诚才行。」 「证明——」 「你得证明你不与我们为敌,所以你必须去杀了我们的敌人——假使你办不到,我就得把你给干掉。」 米斯达的口气丝毫没有半点不自然。这既不是恐吓,也并非信口开河。他只是淡淡地将事实告知福葛罢了。 那是一道命令——里头包含着无可动摇的威严。这个男子已经不是半年前跟福葛一样、在黑道组织中栖身的一个小混混了。米斯达已抵达组织的高位,两人之间产生了天差地别的距离。 「——」 福葛拚命咬紧牙关,避免自己的臼齿因打颤而发出喀哒声。他现在的感受比一只被蛇盯住的青蛙还糟,不过至少他可以确定自己不会当场死于枪下。 又捡回了一条命—— 这理应是值得庆幸的事,然而福葛当下却不知为何——内心感到极度不快。一种苦涩的情绪自胸口深处溢出,光是要阻止它继续溢出,就得费上好大的心力。那种感觉又像浑身都被长了刺的玩意儿塞满,彷佛被火烤般灼热不堪,而同时又冒出一股令他毛骨悚然的寒意。 『嘎噜噜噜噜噜……』 被叫出来后便一直无事可做的〈紫烟〉突然浑身颤抖地喃喃自语,福葛这才蓦然回过神。米斯达见状皱起眉。 「够了,把那玩意儿收回去。」 福葛听了,便收回自己的分身。 位于福葛背后的席菈e嘲讽似地用鼻子哼了一声说道: 「连让自己的分身安静都没办法,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自制力?」 福葛无话可说。这时米斯达插进来打圆场道: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之后你们还得一同执行任务。」 福葛得知后惊讶地「咦」了一声。 「跟这女人一起?」 「当然不是只有你们两个——还有其他帮手。对方并不是单独一人就能解决掉的角色。」 「对方……」 「目标虽然只有一人,但却有一支小队在提供保护。我们这边如果不搬出一支小队应付,恐怕是没有胜算。基本上,就是团体战。」 米斯达以锐利的目光盯着福葛。这意味着对手的强悍绝不能等闲视之。福葛不由得在背脊发寒的感受下问道: 「一支小队……该不会是……」 米斯达点了点头。 「没错——那就是前〈passione〉的烂摊子,也就是『毒品小队』。」 他如此表示。 * 几乎就在同时——面对*墨西拿海峡的圣乔瓦尼庄园港某个角落仓库里,事态已经在发展了。(译注:义大利西西里岛和卡拉布里亚之间的海峡。) 「呜、呜唔唔……」 男子的呻吟响彻在空荡荡的昏暗空间中。 那名男子前方伫立着一位少年。 少年乾瘦的脸上生着一对会让人吓一跳的大眼。他的眼皮以及嘴唇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 那些伤痕并不是陈旧的疤。几乎每道裂缝都结了痂,呈现正在复原的暗红色。 另外……少年此刻还在用手中的匕首制造出另一道新的伤口。 少年一边亲手在自己的额头上划出伤口,一边念着: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咿。」 这些状声词自他口中发出。少年的表情暗况且毫无生气,目光没有聚焦。等他在皮肤表面刻上某种程度的伤口后—— 「现代人啊——缺乏的东西还不少呢。」 少年碎碎念地胡言乱语起来。 「缺乏了好多好多……啊。不,我不是指营养不足或运动不足那类的,而是跟原始人相比缺了很多。总之啊,应该说生活?或者是日常?在这方面当中,反正就是有缺乏、不足的地方……对啦!」 少年突然白喉咙发出「喀喀」的笑声,然后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乍看下像是痰,但其实是喉咙内侧伤口上的痂。 「对啦——就是生命,还是活着的感觉之类不够。呃,我是说真的,是半点不打折扣的肺腑之言。」 少年的口里不断滴出血,不过他依旧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着: 「要是一直不够会怎么样?你说啊——接下来我的发言,可是严肃到不行喔。缺乏生命力的生物,毫无疑问会步向灭亡——就好比说,不是有种叫熊猫的动物嘛。那种动物就快不行了。它们只吃竹子,不吃其它食物,这种偏食的生态根本就死定了嘛。话说回来,人类自己也满糟糕的。听说人类拚命创造文明,目的就是为了掩盖生命力即将枯竭的事实。你问我那是谁说的?不,小细节不是重点。总之——我为了避免自己落入同样的下场,才要像这样……」 叽叽叽叽叽——少年又给自己加上了新的伤口。 「像这样不停让你这家伙感到实际的疼痛,可是为了唤起你的生命力哩。因为啊,如果不这么做,就注定会灭亡……你不想灭亡吧——?」 「……」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好像是——哈雷?还是霍雷?啊啊,是沙雷才对。你叫沙雷没错吧——」 少年以对待熟面孔的语调朝眼前的男子说道。 「——咕……」 然而那个名叫沙雷的男子却浑身冒出冷汗,眉心皱起了深深的纹路。想必他已紧张到了极点。他也是〈passione〉的成员之一,过去曾为了组织干部波尔波的遗产,与乔鲁诺及米斯达等人交手过。他如今的立场就与福葛相同,必须做出证明,挽回自己先前的错误。 「可是,你叫那个——沙雷对吧?这名字听起来就觉得很废呢。嗯,你啊,是个废物——唔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沙雷!废物!糟糕,我快笑死了!」 浑身是伤的少年没来由地忽然爆笑起来。不过发现沙雷没有反应后,少年才冷不防停止大笑,恢复严肃的表情。 「——喂,我在跟你说话咧,本大爷——维特里奥·卡塔尔帝在说话,你竟敢当耳边风,你这家伙的个性究竟是怎么回事……!」 「……」 「耶耶?你认为谁才是对的?是温文有礼跟你讲道理的我?还是一句话也不回答、不懂礼仪的你?不,怎么看都是我正确吧?根本没争辩的必要嘛,对吗?」 「……」 「啊?你还有意见?要是有异议——就把你的能力叫出来让我看看啊。你自豪的什么〈手艺工作〉,用它来对付我看看……!」 维特里奥面对年纪比自己大上一轮的沙雷,丝毫不畏惧地挑衅着。 「……」 与这名年纪比自己轻的少年对峙,沙雷反而全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他过去也经历过许多场地狱般的苦战,就连跟米斯达交手之际也没丢了性命,可说是对自己的不死之身引以为傲。 然而——如今沙雷却打从心底恐惧着。 眼前这名少年正瞪大眼注视着自己。那对眸子中似乎少了什么。 尽管少年口中说着人类或文明将如何如何——但他的目光中却看不见未来。 少年对自己的将来不存任何愿景。既没有梦想、希望,也没有热情。他身上仅存着——嘴边话语所色含的强烈「敌意」而已。 (这、这家伙——真的是生产出高达数百亿利益的「毒品小队」成员吗……?) 沙雷难以置信。他们不正是前〈passione〉中最赚钱、油水最丰富的小队吗?他们应该掌握组织中最大的利益,将金钱或女人通通搁在手边,在各处恣意妄为才对啊? 然而此刻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个有勇无谋,拘泥于眼前小摩擦,短视近利的小鬼罢了。况且—— (——唔唔。) 在沙雷的视线中,不光只有维特里奥一人。在对面还有另一个——从刚才起那人影就纹风不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对方的肤色白得令人吃惊,甚至就连嘴唇也是白的,只有微微泛出的一点赤红,描绘出模糊的嘴唇轮廓。 那人空虚的目光凝视着什么也没有的半空中。那半开的唇,用着若有似无的微弱声响哼着某种曲调。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那是知名的民谣『骷髅之歌』。本来应该是快节奏的旋律,被那人刻意拉长以后,听起来反而变成慢板的歌曲。 那是一位少女。 她的长发垂到地板上,与其说是故意留长的,还不如更像是根本忘了去修剪。 少女瘫坐在地面的身躯就像枯枝般纤细。惨白的脖子不安定地晃来晃去,彷佛随时都会折断一样。 啦、啦啦、咧罗咧啦、咧、啦啦…… 少女名为安洁莉卡·阿塔纳西欧。 她的能力叫〈夜鸟飞翔〉——看起来就真的只是一只小鸟在飞而已,破坏力为零。 然而就是这种能力将沙雷和他的同伴兹凯罗导引到这步田地。 「咕、咕咕咕——」 沙雷瞪着安洁莉卡,不过安洁莉卡却完全没理会沙雷。那并非出于傲慢,而是她根本无法识别对方。 口水自她的嘴中滴落,里头还混杂着些微的鲜血。那是因为她的口腔微血管已经破裂,始终都处于流血的状态。 不管怎么看,安洁莉卡都是重度的毒品成瘾者。 「——咕、咕咕咕……!」 对将来毫无打算的无知小鬼,再加上已无药可救的毒虫少女——这些本该是乌合之众的家伙,竟然把自己逼入绝境——一想到这,沙雷就无法遏抑胸中的怒火。 他咬破了自己的下唇,血液滴落地面——不过沙雷倒不是因为过度愤怒的缘故而不感觉痛。 其实他已经被〈夜鸟飞翔〉所污染,失去了痛觉。 从刚才他就双腿发软。如果不拚命踩稳脚步,恐怕一不小心就要摔倒了。头昏眼花的症状持续着,平衡感也无法正常运作。 沙雷现在无法做出复杂的动作——也无法耍诈摆脱现状。 看来只好奋力一搏了。沙雷死瞪着维特里奥。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咿——」 少年还在替自己的身体增添新的伤口。那把匕首简直就像镜子般闪闪发亮,刃上还倒映出沙雷的姿态。 (那把匕首——) 沙雷一直很在意对方手中的这把武器。就像米斯达擅长使枪一样,这名叫维特里奥的少年在耍弄匕首的造诣上也是高人一等。但在替身能力的战斗中,只凭一把刀并不足以奠定胜机……那把匕首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沙雷的〈手艺工作〉可以将所有碰触到的物体「固定」。就算是被子弹击中,或是被利刃刺入,只要利用受攻击的那块皮肤「固定」异物,不论何种攻击都能轻易挡下。因此区区匕首根本不足为惧……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那么——我到底是在畏惧什么!) 如今的沙雷已丧失了判断力。尽管拥有强大的能力,但过去他从未迷信自己的能力,一旦感觉到危险,便会立即慎重地抽身,这也是他的生存之道。不过此时此刻——他却抛掉了这种心态。 啦、啦啦、咧啦咧啦、咧啦啦啦…… 跟哼着《骷髅之歌》的安洁莉卡一样,沙雷已无法对任何事物进行深入思考了。 满身是伤的维特里奥以冰冷的目光望着沙雷道: 「放马过来……你的能力跟我的〈洋娃娃匕首〉……看谁才是正确的存在,就在这里一分高下……!」 咻——当那把匕首的尖端自少年身体离开的瞬间,沙雷也从地面一跃跳起。 假使对方打算以匕首作为武器,由沙雷自己冲过去,藉此迅速准确地「固定」匕首,并以能力控制住对方的肉体才是上策——然而,尽管沙雷想主动接近那把匕首,那把武器却一直不对准他的方向。 少年彷佛无意以刀刃攻击,只是恍惚地站着而已。此外也没做出任何防御的动作。这种情势十分异常、不自然,不过沙雷依旧以对方无法避退的速度冲过去……一拳打在这种毫无防备的对手心窝上。 只要心脏被「固定」——敌人就会瞬间死亡。他已经来不及闪躲沙雷的攻击了。 我赢了——结果当沙雷脑中浮现这个念头的瞬间—— ……咚。 少年抬起腿,将沙雷一脚踹飞。 被踢走的沙雷摔落在地板上。 怎么可能——沙雷心想。刚才明明击中对方的胸口了啊——他为了确认而仔细观察,少年确实正按住自己的胸膛,露出痛苦的表情。 「呜、呜喔喔——」 对手冒出冷汗呻吟着,不过并没有当场死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当沙雷还在狐疑时,一个奇妙的玩意儿飞入了他的视野。 在他自己和维特里奥之间——有某样物体飘浮着。 那玩意儿蓦然浮现在面前,颜色介于红和粉红色,质感显得异常油亮。 那是肌肉的质感,或者该说是内脏的质感——沙雷已经看出,那紧致的圆球状物体是什么了。 (是心脏——) 从身体飞出来的心脏「固定」在半空中。 (……不过——是属于谁的……?) 沙雷的脖子自动垂下去。他已经失去了全身的气力,所以颈部无法支撑头部的重量而弯了下去。接下来映入他眼帘的光景,则是自己被开了一个大洞的胸口。 沙雷刚才所使出的攻击,不知为何反弹回自己身上。只不过他现在已无暇去思考理由了。失去心脏的肉体迅速耗费掉血液,意识没多久便沉入了黑暗的谷底,沙雷再也无法清 醒过来。 被「固定」在半空中的沙雷心脏,砰地一声掉了下来。 「唔、唔喔喔、喔喔喔喔……!」 这段期间,维特里奥依然痛苦地按住胸口,但他很快便呼刚待在仓库外的同伴。 「——马希莫!喂,马希莫,你在吗!」 伴随着少年的呼唤,仓库大门「砰」地被撞开了。室外的阳光一股脑儿射了进来,同时还出现了一名高大的男子。 男子手上拉扯着一个像是塑胶袋的东西,不过发现维特里奥痛苦的表情后,随即将手中的玩意儿扔开。 「怎么了——铁定又是你太冲动了吧。」 男子的声音彷佛穿堂风。 「别说那些了!我的心脏!心脏跳动变得好奇怪!感觉好像快要停了——心跳速度慢了三成!」 「所以我说嘛,维特里奥——你的〈洋娃娃匕首〉顶多只能反弹七成的损伤。不要莽撞地硬接敌人的攻击啦。」 高大男子一边训斥少年,一边来到少年的面前,粗鲁地敲打他的胸口。维特里奥无法承受这股力道,朝着地面倒去。 「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洁莉卡衰弱的笑声在仓库里响起。 「唔呜——混帐,不能小力一点吗……!」 尽管口中还在抱怨,但爬起身后的维特里奥已不再那么痛苦。被那名男子碰过以后,少年所丧失的身体机能似乎在一瞬间便恢复了。 男子无视维特里奥,迳自走向安洁莉卡。 「这里的事都结束了?」 男子问。少女则点点头。 「嗯。附近已经没有其他人……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人还在注意我们……」 少女答道,接着指向男子先前扔掉的塑胶袋状物体。 「最后就只剩那个——」 安洁莉卡说。男子「唔嗯」一声,将视线返回那个物体。维特里奥也做出同样的动泎。 「啊啊,原来这就是那个啊。他就是叫兹凯罗的家伙吧。这种能力叫什么?可以把物体变成一片片的能力?」 少年边说边走向那个扁平的物体旁边。 仔细瞧,那玩意儿竟呈现出人的样貌。就像是人形的气球被泄了气一样——此外还不停抽搐、痉挛着。 「不过,大部分能力都没办法用在自己身上。这家伙竟还可以把自己也弄成扁扁的。」 「的确。只要保持这种扁平的状态,就可以利用狭窄的缝隙潜入了——他就是利用这种方式跟沙雷一起接近我们。」 「哈哈哈,真是可惜。我们这边可是有安洁莉卡,没有任何人能偷溜进来。」 维特里奥用脚践踏着那个扁平的物体,还不停扭转脚掌。 「唔哇,好恶心。那家伙还会咕咚咕咚地跳动哩。」 「因为就算变成扁平状,还是会有脉搏。他被我的〈狂躁抑郁〉影响,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肉体了——」 高大男子冷汉地俯瞰那个已经无法自行站起的敌人。 马希莫·波尔沛。 这是男子的名字,此外——他亦是乔鲁诺·乔巴纳猎杀名单中排行第一的危险家伙。只要杀了他,就是放过其他人也无所谓,由此可知马希莫的独特危险性。 然而,马希莫的外貌却给人一种稳重的印象。甚至可说是存在感薄弱。 他明明是义大利人,却长得瘦骨嶙峋,比较接近爱尔兰裔英国人的血统。他的鼻梁很细,眼睛与眉毛也是一样。 维特里奥没理会马希莫,只是迳自玩弄兹凯罗的残骸。 「他应该已经没办法解除能力了吧,不过我们要怎么拷问他?他还能讲话吗?」 「天晓得——反正他应该已经没救了吧。」 「真是可怕的能力啊——马希莫的〈狂躁抑郁〉,每次都会『过度残酷』哩——」 就在这时,有另一个人来到他们的面前。那是一名老者。 「适可而止吧,马希莫——我已经说过好多次,你最好不要参加战斗。这种货色交给我和维特里奥就够了,你只要跟安洁莉卡一起接受保护就好。」 老者脸上被岁月刻划了深深的皱纹,但背脊挺得相当笔直,行动也相当灵活。 「啊——科加其——」 安洁莉卡开心地大喊,并摇摇晃晃地靠到老者身边,像小猫跟主人撒娇一样贴在对方身上,甚至还用脑袋去磨蹭对方的腿。老者也温柔地以手抚摸少女的头,但视线却侬旧朝向马希莫。 「你明白了吧?马希莫,你可是我们这小队的核心。我们这小队就是为了你才存在的。」 「但小队的干部可是你啊,伍拉迪米尔·科加其。我只是听从你的指令罢了。」 马希莫耸耸肩,以略显轻佻的口气说道。 老者——科加其叹了口气。 「真是的——你也太没有自觉了吧?你该多具备一点世界支配者该有的自觉。只要有了你的能力,就可以凌驾于全人类之上啊。」 「那应该是指你吧。我不认为有谁能赢过你的〈雨天迷梦〉。」 「喂喂喂,那我呢?我的〈洋娃娃匕首〉也很难对付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来我们这小队非常难缠啊——」 尽管年事已高但依然敏锐的老者、轻佻的男子、思虑浅薄的少年,以及毒品重度成瘾的少女。这四人就是如今〈passione〉杀红了眼在寻找的「毒品小队」的全体成员。 替身名-洋娃娃匕首 本体-维特里奥·卡塔尔帝(16岁) 破坏力-a 速度-a 射程距离-c 持续力-a 动作精密性-b 成长性-c 能力——自己受伤时能将损害的七成转移至倒映在刀刃的物体(自己还是得吞下三成损害)。此一实体化替身寄居于拿破仑时代的古老匕首中,不论是枪击或病毒感染带来的损伤都能反弹回去。自己并没有错,责任应该要转嫁到他人身上——<洋娃娃匕首>就是诞生自这种强烈的意志。 ii、me voglio fana casa盖一座塔吧 曾与福葛为敌,身为暗杀小队之一的男子伊鲁索,这么念过他所调查到的资料: 『一九八五年出生于那不勒斯某富豪家中。iq高达一五二,年仅十三岁时就已取得大学的入学资格。很可惜的是……由于性格与文静的外表相反,个性相当地急躁,所以与老师之间的关系并不好,有一次还拿了重达四公斤的百科全书,狠狠地扁了某位老师一顿……之后就自甘堕落,成为了布加拉提的手下。』 这段说明没有错,但也不完全正确。福葛取得了大学入学资格是事实,但那并非由于他的智商,而是靠钱买来的。 福葛家并不是历史悠久的名门望族,只不过是藉由游走违法边缘的贸易,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以非洲各国为对象强迫他们投资,最终令投资主破产而大赚一笔的暴发户罢了。 「无论如何都要成为贵族!」 为了实现出身低贱的祖父野心,福葛的父亲逼迫破产的贵族将女儿嫁给他,所诞生的三子就是潘纳科达·福葛。 福葛的两个哥哥都是极其凡庸的普通人,唯有他自己从小就散发出天才的光芒。 所以,福葛的祖父对他异常疼爱,也将成为名流的愿望强加在他身上。 祖父对福葛实施彻底的菁英教育,有钱人会学习的才艺他全都碰过了,而他在每个领域也展现出几近完美的天才表现。 福葛极为优秀,几乎精通了所有才艺,然而兢是因为太过优秀,也让他察觉到「某件事」。 那就是「极限」的存在。自己的才华是有极限的,其中尤其是学问与艺术的「极限」更显巨大。 音乐在巴哈与莫札特的时代就结束了,雕刻与绘画的巅峰则是米开朗基罗及达文西,建筑的极点为史卡莫齐与贝尼尼,数学的高峰则出现在高斯与黑格尔。 (假使好几百年前就有人登峰造极了,那现在的我们还能做什么?) 一想到这里,他竟然开始不断涌现出小孩子不该有的人生疲惫感。此外,当他对教导他才艺的老师说出自己这番感受时,对方也经常将他视为傲慢的小子而刻意疏远。 另外就是,福葛经常被周遭的人轻蔑。由于身旁都是一些家世高贵的人,福葛有着以金钱跻身贵族的自卑感。加上明知那些家伙脑袋都不如自己还要被嘲弄,令他对此感到非常不快。 只有温柔的祖母是他的心灵支柱。 「听好了,我可爱的潘尼。无论路程多么艰辛,神都一定会守护你的。」 祖母总是边帮福葛烤蛋糕边对他这么说,对他而言,这才是唯一的心灵安栖之处。可是祖母在福葛家里却被其他家族成员轻视。因为她是祖父还没暴富前娶来的贫穷佃农之女,在家族日益兴旺后,就被其他人甩到一边。若不是义大利的天主教社会视离婚为罪,那位祖母早就被赶走了吧。 然而只有这位祖母,对全家视为希望之星的潘纳科达·福葛来说,才是最能推心置腹的对象。父母之间的关系恶劣,哥哥们看不惯他这个资质优异的弟弟,时常在大人不注意时以阴险的手段欺负他。不过这些他都忍下来了,因为他不想看到祖母悲伤的表情。 结果——这位祖母后来也过世了。 那时福葛已考上远离故乡的波隆纳大学,开始接受高等教育。 他原本想死命飞奔回家,参加祖母的葬礼,后来却被祖父禁止——因为祖父认为没有这个必要,这让福葛极为惊愕。那天恰好是考试的日子,他的成绩也因此极为不理想。后来教授把福葛叫了过去。 那教授一张口就怒斥福葛是不是故意的。其他科目的成绩明明都非常优秀,唯有这门科目表现极端差劲,教授破口大骂,认定福葛是刻意污辱他。 「你到底在想什么!因为这门科目太基础就可以放着不管吗?你那是什么眼神!」 由于几乎完全是教授单方面的设骂,福葛一不留神落下泪来,脱口说出祖母去世之事,结果这却使得教授更为勃然大怒。 「你说谎也打个草稿吧!你家里根本没有提起这件事啊,这种藉口未免太幼稚了。什么祖母?别撒娇了!你简直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别再做这种——」 教授的声音到中途突然停了。等福葛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抓起书桌上的百科全书,朝教授的脑袋死命殴打。他根本没有察觉出自己已经抓狂:心中也没有因憎恨而产生的杀气。他唯一明白的是,自己无法原谅对方刚才说出的话,这种坚不可摧的感受就像石头般填满了他的胸口,所以他不由自主地采取了这个行动。 福葛身为上流阶级的人生在此终结。 他还殴打了闻讯赶来制止的学校警卫,结果终于被警察逮捕。对他进行侦讯的刑警很困惑地说道: 「我们联络你的家里,但他们却说跟你毫无关系,没有人愿意过来保释你。真糟糕啊,看样子只能把你送去感化院了。」 「……」 福葛一语不发。他就这样继续被拘留,直到期限的最后一天——终于来了个探望者。 他不认识那家伙。对方很年轻,一问之下据说还只有十七岁。 「我叫布罗诺·布加拉提。我稍稍调查了一下你的事,所以才来找你。」 福葛只看了他一眼就明白他的来头。 「你是混黑道的吧?」 布加拉提点点头—— 「没错。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吗?」 「你穿的衣服质地很好,但却缺乏上流阶级的气息。如果是学生,你的动作又显得太过干净俐落。以军人而言,你的态度太柔和了。既然如此,就只剩黑道这个可能。」 「原来如此,正如我所调查的,你的头脑与胆识都有过人之处。你似乎一点也不怕我,可以顺便告诉我为什么吗?」 「也不是不怕你——」 「此外,以你现在的立场而言,你应该要相当害怕、不安才对。毕竟你被双亲舍弃了啊。」 布加拉提的话让福葛露出苦笑。 「不是那样吧——若真是那样,我家里现在铁定非常怕我。」 「?」 「因为我把事情闹大了,他们认为有损家里名誉,所以只好打死不承认跟我的关系。这证明了他们在害怕我。」 福葛语毕,布加拉提忍不住皱起眉—— 「说得一副在你意料之中的模样。你是因为想害父母出丑才施暴的吗?」 「不,并不是——我完全没考虑父母会怎么想。只是——不如为何,我突然变得极端愤怒,无法原谅眼前的一切。」 「哦——」 布加拉提用手抵着额头,稍微思考后终于又问: 「你觉得你去了感化院以后会如何?」 听了这个质问,福葛耸耸肩。 「也不会怎么样吧,反正我又没有其他选择。顶多就是随便接受一些职业训练,然后直接被放出来。」 「也就是说,你以后不打算回父母那里了吧?」 「回去?」 福葛霎时无法明白对方的用意。看见他茫然的脸,布加拉提点点头。 「假使你无家可归——来帮我办事如何?」 福葛至此总算明白,这位年轻的黑道分子当下正在「面试」自己。 「你的意思是——要我加入你的组织?」 「不是我的组织。在里面我也不过是个小角色,甚至还没有直接隶属我的部下。正如你一开始所看穿的,我并不是什么上流阶级出身,而是个渔夫的儿子——虽说我对父亲的职业很自豪,所以也没什么羞耻的就是了——此外我也没接受过多少教育。因此,我需要拥有高等教育知识及判断力的同伴 ;我需要你的加入。」 「——」 福葛回望着紧紧盯住自己的布加拉提。 他感到很不可思议。 这是犯罪组织在徵人,而且还只是个小角色在寻找阶级更低的菜鸟。 但即便如此——福葛却在这名男子身上嗅出了与祖母相同的气息。 那是来自不会对自己说谎的人——是会跟自己说出真心话之人的气息。 「你需要我加入?」 「是的。」 「为什么会挑中我?」 「我看到你提及父母时的表情,你完全没有半点复仇心理。你并不是不怨恨,而是对此并不执着。这种冷静对于容易冲动的我是非常必要的。」 「冷静——?我可是个会一怒之下就痛殴老师的家伙喔?」 福葛辩解道,布加拉提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更锐利。 「那个教授运气真好。」 突然被这么一说,福葛「耶?」地瞪大了眼。 「他没死就算好狗运了。因为你在殴打他时,完全没考虑过这样会不会打死人。」 福葛陷入了沉默,布加拉提以平静的口气继续说下去: 「我来探望你,是因为我想直接观察你的眼睛。我想确认你到底是不是『那样的人』。」 「……」 「你的眼神就跟我十二岁时一模一样。那是『杀人者』的眼。不论理由是什么,总之就是证明这家伙敢动手杀人的眼神。」 布加拉提发现对方听了自己的话似乎没什么反应。 「你并没有重新做人的打算,所以我想请你加入组织。你这种人只能在『我们这边』得到生存的机会。」 他劝说道。 * 「——」 在一栋廉价旅馆的房间中,福葛躺在硬板床上瞪着天花板。 他恍惚地思索着,假使当时布加拉提没去找他,自己现在又会在何方呢? 总而言之,他的个性无法在正常社会生存下去,当初是看在加入组织有许多好处,他才会点头同意;但假使少了那层理由,实在很难想像自己会做出何种选择。 (不——我就曾看过一个很好的例子。) 没错,福葛曾在另一名少年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另一种可能。那位少年名叫纳兰迦·吉尔卡。 (那时——) 当福葛沉浸在回忆之中时,敞开的房门处响起了席菈e故意发出的叩叩敲门声。 「醒一醒啊,喂喂——」 席菈e喊着。福葛转过头去,只见她扬起下颚催促道: 「过来。组织派出的帮手到了。」 福葛听了便从床上爬起。 在狭窄的走廊上,席菈e让福葛走在前面,自己则跟在他背后问: 「对了,你为何要把房门打开?不怕有人闯进来吗?」 「如果关上房门,或许就听不到故意放轻的脚步声。」 「你讨厌狭窄的地方吗?」 「……」 「我听说过你的能力,就连你自己也可能感染上那种病毒死掉吧?你是怎样确认这点的?」 「我请布加拉提帮忙,故意在侧腹部稍稍感染了一点,那部分的皮肤真的溶解了,所以我才明白。布加拉提立刻帮我把感染的皮肤切割掉,不至于继续感染下去。」 「原来,是那位已经去世的布罗诺·布加拉提先生吗?他是位非常优秀的干部吧?乔鲁诺大人也很信赖这位部下呢,他当你的上司真是太浪费了。」 总觉得她所说的,和福葛记忆中的认知有所出入,不过—— 「……是啊。」 福葛并没有反驳对方。于是席菈e继续道: 「你的能力——射程距离只有五公尺左右……如果自己也会感染,那在半径一公尺以内发动,会为自己带来很大的风险吧。既不能抵达很远之处,距离自己太近也不行。怎么看都觉得这种能力很难使用啊——」 「——」 「所以你才不想关在狭小的房间里。不过敌人可不会管你怎么想。」 「——我知道。」 不知席菈e有没有听到福葛的回答,只见她稍稍皱起眉,微微压低音量道: 「话说回来……组织派来的家伙……好像是个叫穆罗洛的男子,你以前听说过吗?」 「不,我头一次听到这名字——」 「说这个或许不太好——但我总觉得那家伙不可信赖。你最好也小心点。」 「你是……什么意思?」 「你看到那家伙后就会明白了。」 席菈e露出不太开心的表情。 两人来到这层楼角落的房间前,房门另一头传出了一个不愉快的说话声。 「啊——啊啊啊!住手!别敲门!那种短间隔的声响会让我不自觉地勃然大怒!我已经知道你们来了,所以别敲门!」 房间内的人迅速地一口气说道。福葛不自主地望了席菈e一眼,然而她只是绷着一张脸,什么话也没说。无可奈何的福葛只好不敲门,直接伸手转动门把——这时他才发现房门是锁着的,根本打不开。 「那个——能请你把销打开吗?」 福葛朝对方说了一句,这时里面传出的声音变得更不高兴了。 「你就不能说得更明确一点吗?」 对方唐突地质疑着。 「呃?你的意思是?」 「刚才你所说的话啊——你究竟是站哪一边的?」 「哪一边——?」 「你到底是打心底认为自己不如穆罗洛先生,所以才满怀崇敬地拜托他开门呢?或者你只是以瞧不起对方的态度,随口对一个家伙理所当然地要求『快开门吧?』——我要你明确地解释自己站在哪一边。」 「……」 福葛困惑地看向席菈e,但她依然嘟着下唇保持沉默。福葛只好顺着那家伙回答: 「……呃,因为是米斯达要我遵照你的指示行动,以立场而言,你应该是我的上司。」 福葛模棱两可地回答道。一阵沉默过后,门锁终于——喀喳一声解除了。原本以为对方会顺手帮他们开门,结果没有,福葛还是得自己转动门把。 这房间比福葛的房间要来得宽阔,不过毕竟是廉价的旅馆,也不算多豪华就是了。 一名男子就坐在房间正中央的椅子上。 一言以蔽之,那家伙的打扮真的很过时。 就像是一九三〇年代的黑道电影角色,那家伙全身上下部刻意做出了「黑道」风的装扮——例如明明在室内却戴着巴沙里诺牌的绅士帽,还把围巾披在肩上。这种刻意为之的打扮反而让人觉得很滑稽。 (——) 福葛的脸颊稍稍抽搐了一下。这家伙跟波尔波第一次命令他用〈紫烟〉杀死的人很像。对方是在街上贩卖毒品的另一个组织干部,故意打扮成这副模样对他人炫耀。临死前为了讨饶,对方还若无其事地出卖同伴以便苟活,可说是个卑鄙的小人。而眼前这家伙所散发的气质,就跟当时那废物非常矾似。 「呃……」 男子以毫不客气的目光对福葛仔细端详了一遍。 「你就是那个——能力非常危险的家伙,潘纳科达·福葛?」 「是的。就是我。」 「什么嘛,想不到这么孱弱。我差点以为你是个只会啃书的书呆子小鬼哩——亏我原先还期待你是个更有霸气的杀手。也罢,我是康诺罗·穆罗洛。组织的正式成员,特别被分配到情报分析小队。」 「应该不是什么特别分配吧,只是刚好隶属那里。」 席菈e插嘴道。穆罗洛瞪了少女一眼。 「你给我闭嘴,席菈e——我很清楚你的底细,你之前帮老板的亲卫队跟背叛老板的暗杀小队进行过联系吧?因此你现在才很难被组织信赖,得透过这项任务证明你的清白,我说的没错吧?」 席菈e听了面不改色。 「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穆罗洛。我听米斯达大人说——背叛者当中的里苏特他们——是从你这里获得情报的吧?」 穆罗洛登时脸色大变。首先是一片铁青,接着又迅速涨红起来。他以将椅子踢飞的气势猛然站起身。 「胡、胡说——你这个蠢女人!那、那全是误会——当时我根本不知道里苏特的小队已经背叛老板了,况且我告诉他们的也不是什么重要情报!我只不过是把他们带来的烧焦照片加以复原罢了!照片上也没什么,就是威尼斯的圣塔露琪亚车站站前风光!在狮子像附近,任何人都能在观光导览上看到相似的照片吧?那种情报一点意义也没有!」 「是吗——米斯达大人可是对我说『那样糟糕透了』。」 「你、你、你你你你——你给我住口!混帐女人,该不会是你在米斯达大人面前乱说我坏话吧?」 「我只是照实说罢了。」 「你再说说看——」 两人之间的浓烈火药味几乎就快要令他们动手开打了,福葛感到很厌烦。 「不好意思——如果两位不嫌弃的话,我希望能听听关于任务的资讯。我猜想我们三个都是被硬逼来证明清白的,现在应该没有吵架的闲工夫了。」 语毕,穆罗洛显得有些狼狈地坐回椅子上。席菈e则面不改色,只是哼了一声。 「那么——就像是如此。」 穆罗洛重新打起精神,把资料并排在桌上。 福葛看到其中一张照片时忍不住蹙眉。他认出了那张照片里的人。 「他是——」 「啊?什么,你认识那家伙?太可疑了。」 「他过去也是组织的一员吗?」 「喂喂——是我先问你的。你这小子怎么会认识马希莫·波尔沛?那家伙在组织里的事明明是最高机密啊。」 「最高机密——?」 福葛无法掩饰内心的疑惑。如今的状况令他有点一头雾水。 没错,他认识照片中的男子。但那是发生在他投入这个血腥世界之前的事了。 「波尔沛是——我的同学。」 福葛勉强回答道。啊?穆罗洛与席菈e的眼睛都因狐疑而眯了起来。 「你在胡说什么?不管怎么看,你都至少比这家伙小十岁吧?」 「我十三岁就取得了大学的入学资格——波尔沛是我在波隆纳大学就读时认识的同班同学。」 福葛拿起照片,再次检视照片中的男子睑孔。 果然和他记忆中的样貌一致,那家伙的眼睛下方有黑眼圈,眼珠则像罩上了一层不清楚的玻璃,这部分跟过去完全一样,几乎没任何改变。 * 〈passione〉这个组织一开始是为了对抗既存的暴力组织,以「义贼」的形态求取市民支持,后来才逐渐扩大规模。然而那种口号也只是个幌子,实情单纯是创立者迪亚波罗为了加强己身势力而想出的谋略,等组织的脚步站稳后,他随即将资源灌注到原本应该是禁忌的毒品交易上。 然而毒品交易需要与生产地的组织进行接触,还得具备走私的知识与经验等等,不可或缺的条件相当多,可说是「入门障碍」相当严重的生意。 不过,在美国也有人成功打入的例子。一九六八年越战时期,一位名叫法兰克·卢卡斯的年轻黑人流氓,在极隐密的状态下,顺利透过不需要被海关检查的美军运输部队走私毒品,并与位于丛林深处的生产者直接进行交易,卢卡斯就是透过这种「巧门」迅速崛起。正如上述的例子,〈passione〉也透过另一种「巧门」大举进军任何人都认为不可能参与的毒品生意,并且很快地达成了目的。 那道「巧门」名为〈狂躁抑郁〉——也就是马希莫·波尔沛的能力。 「一言以蔽之,那家伙的能力就是『制造毒品』。」 穆罗洛将他手中的情报告知福葛与席菈e。 「乔鲁诺大人一开始也不知道那家伙的事,等迪亚波罗被干部布加拉提解决后,才慢慢察觉一直藏在那家伙手中的秘密——『毒品』的真正来源。如果去问其他组织的家伙,大抵都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完全搞不懂他们的走私管道。简直就像魔法一样,毒品不停地自动涌出。』那还用说吗——波尔沛的能力就是可将岩盐或海水之类的物质『加工』成毒品。」 「大家都说〈passione〉的毒品跟其他毒品不一样,非常新鲜,所以还谣传这种毒品有保存期限。」 「其实那并非谣传,而是事实。只要能力的『期限』一过,毒品就会变回普通的盐。这种『期限』对组织的管理而言再适合不过了。那些想偷偷囤积毒品或稀释毒品的家伙,面对这种限制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据说迪亚波罗之所以能迅速累积实力,就是因为他能靠这样的限制设下防线,以免部下背叛。」 「不过,后来乔鲁诺大人查出了这个秘密。」 「然而,对此一概不知的里苏特小队,一定以为只要打倒了迪亚波罗,就能篡夺毒品的走私途径,进而独占利权。简直是愚蠢透了。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走私的成分在内。就算那些人赢了,也得不到任何毒品的利益。」 「那些人全是废物垃圾,会落入这种下场也是当然的。」 席菈e以非常难听的字眼批判道,福葛不由得暗自「哎呀」地诧异了一声。她的口气明显带着怒意,就连穆罗洛都听出来了。 「啊?怎么了,你跟里苏特小队有仇?」 听了穆罗洛的问题,席菈e瞬间就露出骇人的冰冷眼神。 「我可是为了杀掉他们小队中的某个家伙才加入组织。」 「啊?」 「我花了好多时间才调查出来——不过,那家伙确实待过那小队。就是伊鲁索那个在十八层地狱打转的魔头,简直是恶劣到极点的人渣。」 「伊鲁索吗——你跟那家伙有过节?」 穆罗洛随便问问,席菈e却以几乎能让人冻结的眼神回答: 「他杀死了我姊姊。」 穆罗洛顿时说不出话来,席菈e脸上则浮现一抹微笑。 「他杀害我仅存的亲人、代替父母养育我的克菈菈姊。为了替姊报仇,我才加入组织——就算不知何时会送命我都不在乎。然而那个伊鲁索已经挂了。我的深仇大恨一下子无从发泄。幸好,乔鲁诺大人曾这么对我说——』 『伊鲁索的死法是这世界上最惨无人道而苦痛的。尽管我不觉得这样能泄你心头之恨,但至少包括杀害你姊姊在内,那家伙在死前三十秒对自己所做过的事极度后侮,他就是这样在我与同伴们面前断气的。』 「——我听完以后觉得顿时爽快起来。在那之前我就发过誓,不论如何都要报仇雪恨——不过换个角度想,认为杀了伊鲁索就能帮姊报仇,老实说只是为了我自己吧——幸好到那时已经不需要这种念头了。伊鲁索因杀害克菈菈姊而遭受报应。正义确实得到了伸张——剩下的,就是我必须对乔鲁诺大人报恩而已。完成他所交付的工作,就是我现在的一切。没错——我再也不必苦恼报仇是不是为了私欲这个问题。」 席菱e自白时,眼中发出了异样的光芒,呈现出宛如沉醉在某种事物中的迷茫神色。与其说这是她在感激乔鲁诺,不如说——更像被那个死去的姊姊附身而妖 气冲天。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 穆罗洛绷着脸说: 「你说你是为了报仇才加入组织——然后还因此帮暗杀小队进行联系——你这女人,岂不是一开始就打算背叛才进来的吗?你觉得大家听了你的说词,还能够信赖你吗?」 「在对伊鲁索下手的时候,我会事先向老板报告。我并没有背叛组织的打算。」 「但是在当时,你根本没跟乔鲁诺大人谈过话吧……况且你也无法区别迪亚波罗跟老板的不同。」 「那是——」 「真危险啊,你果然是个危险人物。所谓的目光如豆,就是指你这种人。我们要面对的可是毫无破绽的敌人,这下子你还能派上用场吗?」 席菈e听了很不爽,脸色铁青地回应道: 「至少比起你要有用得多。」 这番话很明显是在挑衅,但穆罗洛并没有回嘴,只是以狐疑的目光死命盯着她。 「——」 而福葛完全没开口。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在迪亚波罗的命令下,他曾经和同伴们并肩与暗杀小队交手。此外——福葛自己也曾与乔鲁诺、阿帕基一同对付过伊鲁索。 (说出这件事她也不会相信——况且实际上,打倒那家伙的人是乔鲁诺与阿帕基,我只不过是使出最后一击而已。我可对自己的战斗能力没什么自信——) 从那时起,福葛就认为自己无能为力了。这件事没有必要特地对席菈e提起,福葛心想。 「——语说回来,波尔沛他们现在人在哪,你知道吗?」 福葛为了改变话题而问,穆罗洛却突然摆出臭睑。 「——真不爽啊。」 他莫名其妙地回了句。 「……啊?」 「我实在很不爽……总觉得你们对我的敬意不够。不过,既然米斯达大人要我『使出全力办成这件事』,就代表上头已经保证『我的立场高于你们』了,既然如此,或许应该要无视你们的无礼才对……可是咧,我依旧没法平息怒气,你们这次可是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穆罗洛嘟嘟嚷嚷地抱怨着,同时自上衣的胸前口袋取出某样东西。 那是一整副扑克牌。牌并没有装在盒子里。穆罗洛以熟练的手法沙沙沙地洗牌,动作就像魔术师般仔细而优雅。他将扑克牌放在肩上,一口气让牌啪啦啦啦啦啦啦地滑到手掌上,扑克牌也在这种花招中翻了面。 「……?你在做什么?」 穆罗洛无视福葛的疑问,继续玩弄手中的牌,最后,他终于自头顶摘下帽子。 咚——扑克牌迅速弹入了那顶帽子中。 他马上将装有牌的帽子翻转,扣回桌面上。 「当——哇啦啦啦啦啦啦啦——」 穆罗洛以嘴模仿连串的击鼓声,对福葛与席菈e招招手,要他们做点动作回应。理所当然地,那两人愣愣地搞不懂是怎么回事,穆罗洛只好低声解释: 「鼓掌、鼓掌啊——如果你们不鼓掌,『那些家伙』就会觉得无趣。」 穆罗洛喃喃说道。依旧没进入状况的福葛只好啪啪地拍起手,席菈e则依旧摆出无视的态度。穆罗洛尽管有些不满,但最后还是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哒啦啦啦啦啦啦——哒当、哇哒当……!」 刚才停息的鼓声再度响起,穆罗洛缓缓掀起帽子。 这时,帽子底下露出了先前那副牌,也不知道这是哪种戏法,扑克牌竟然自己筑起了一座牌塔。 牌塔的高度逐渐显露出来——没想到竟有帽子深度的七倍以上。 穆罗洛将帽子故回头顶后,牌塔竟然像生物般自行扭动起来。 接着,每张扑克牌都生出了小小的四肢,牌牵着彼此的手脚开始转圈。 『我、我、我们是〈守望塔〉剧团!』 扑克牌们开始合唱。这光景简直就像童话卡通中的一幕。 〈永恒的守望塔〉——这就是康诺罗·穆罗洛的能力。 * 『那么在座的各位绅士淑女,接下来是由我们五十三名团员一同表演的短剧。我则是团长鬼牌。』 『啊啊,鬼牌鬼牌,是个喜欢恶作剧的调皮捣蛋鬼。』 『他们是黑桃组,一发飙就难以收拾,势必要拚个你死我活。』 『喔喔,黑桃黑桃,搞不清楚这种图案有什么意思。』 『哎呀,那是红心组,因为有心才会产生憎恨,恨意真是不可小觑。』 『哈哈,红心红心,仔细想想心脏长得还挺恶心的。』 『大家请看梅花组。一切都只能凭运气,是好是坏没人说得准。』 『呵呵,梅花梅花(clover),四叶苜蓿其实还满常见的。』 『原来是是方块组啊。这世界钱才是万能。有钱能使鬼推磨。』 『叭叭,方块方块(diamond),钻石只要外表时髦就算是赝品也无所谓。』 ——扑克牌们开始载歌载舞。 「这是搞什么……?」 福葛忍不住喃喃自语,穆罗洛这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安静看下去。」 穆罗洛压低声音要求道。这当中扑克牌们的「短剧」还在持续。 『这次的主题是关于伍拉迪米尔·科加其所率领的「毒品小队」。那群人如今在哪里干些什么呢?嗯嗯?』 『咳咳咳,科加其。真不想靠近那个老头啊。』 『其实他们的成立比〈passione〉还更早,平时看起来很安分,但碰到敌对的家伙都会赶尽杀绝。』 『同伙迪亚波罗已经死了,为了保护同伴他们只好躲藏起来。』 『三个成员都是暴躁冲动的家伙。』 『波尔沛。』 『维特里奥。』 『安洁莉卡。』 『他们全都毒品成瘾,简直是自作自受。』 『所以。』 『所以。』 『所以他们不会疼痛,不论怎么用力殴打都起不了作用。』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这种状况,糟糕到极点了。』 「也就是说——这玩意儿叫『千里眼』吧?」 席菈e指着扑克牌说。 「透过某些东西可以感应到远方的事物,以你的情况就是利用这些扑克牌了。就好比『碟仙』一样,能回答你想知道的事,对吧?感觉跟占卜很像?」 「我的〈守望塔〉才不是那种不可靠的玩意儿咧——〈守望塔〉只会反映出事实而已。」 「不过,总觉得扑克牌提供的答案很模糊……」 席菈e皱起眉,就在这时,牌演出的「短剧」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毒品成瘾的家伙们可是很难沟通的。』 『笨蛋,你念错这里的台词了啦。』 『吵死了方块7,你这种不上不下的数字也敢插嘴。』 『啊,你这个混蛋黑桃6,竟敢对数字比你大的本大爷叫嚣。』 『谁教你演技这么拙劣。』 『谁演技拙劣了?』 『你们不要内哄好不好,两个都是笨蛋。』 『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们?』 『嚣张起来了啊?』 『总之我从以前就不喜欢你们的傲慢模样。』 『话说回来,刚才明明就是我的台词,结果却被你这家伙硬插进来。』 『别吵这些无意义的事好吗,一群白痴。』 『你那又是什么态度?』 『本来就 是因为你们——』 ……扑克牌开始吵架。它们彼此对扔数字,被击中的牌就会昏倒,身上数字全扔光的家伙也会变成白纸昏倒。k与q相互勒住对方的脖子昏倒了。j也在不知所措之际被数字击中而失去意识。原本大致保持塔状的扑克牌一张张掉落,才刚开始觉得地基摇晃不稳,塔便啪啦啪啦地彻底崩落了。 在堆积如山的扑克脾顶端,红心4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陶尔米纳」……』(译注:taormina。地名,位于义大利西西里岛的墨西拿省。) 说完,红心4也扑通倒下了。这时穆罗洛又啪啪地鼓起掌,并要求福葛等人照做。福葛无奈地跟着鼓掌,而席菈e果然还是摆出无视的态度。 扑克牌在倒地的状态下拖着身子移动,纷纷返回穆罗洛的口袋。看来短剧已经演完了。 「这是什么鬼……?」 席菈e以不耐的表情道。 「据说能力会反映出本体的精神状态——看来一点都不错。扑克牌拘泥无谓的上下关系,重要的占卜结果却根本没解释清楚。」 「谁说没解释清楚了!它们不是告诉你地名了吗!如此一来我们就摸清科加其等人的藏匿地点了——!」 穆罗洛自豪地说。福葛则以手抵住额头,稍微思索了一会儿。 「陶尔米纳——在西西里岛吧?」 或许事情会变得更棘手也说不定,福葛心想。那个地方确实从以前就臭名远播。 * 「福葛——?」 在昏暗的室内,马希莫·波尔沛忍不住反问道。 「那家伙是潘纳科达·福葛?」 他前方的椅子上,挂了件正在晾干的湿衬衫,其实那是马利欧·兹凯罗变形为扁平状的肉体。 「——喀、喀喀喀——」 兹凯罗那失去厚度的声带已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了,不过马希莫擅长以肢体动作来解读对方的意思,只要看兹凯罗的嘴唇震动就能明了他想说什么。 「唉,你跟布加拉提小队战斗的事就不必说了。反正,他们其中一个家伙叫福葛吧?」 「喀、喀喀喀——」 「喔,年纪也相当符合呢。我完全没想过那家伙退学后在做什么——碓实,加入组织也是一条路。」 「喀嘎、嘎嘎嘎喀喀喀——」 「哦,谣传纳兰迦跟福葛其中之一的能力非常凶狠,所以得先把这两个人打倒——」 「不过那个叫纳兰迦的少年现在已经死了。」 站在后头的科加其补充道。 「乔鲁诺·乔巴纳以那少年的名义,向那不勒斯教会捐了好大一笔钱,还为他举行葬礼。但关于福葛就没有任何情报了。」 「原来如此——看来那个福葛已经与我们为敌了。」 「什么?你跟他以前是朋友?」 安洁莉卡问,马希莫只好苦笑道: 「那家伙根本没有朋友。」 马希莫说。 「他只有外表能看,骨子里是个大头症的暴躁家伙——」 「耶耶?」 维特里奥叹息着。 「他那么危险吗?比我还暴躁?」 「天晓得——不过,那家伙竟然有同伴?真是难以置信……」 马希莫陷入沉思,科加其再度开口解释: 「那个叫布加拉提的青年因为很受波尔波重用,才在组织出人头地——然而根据谣传,他的部下当中,确实有人具备可瞬间杀掉大批敌人的能力。所以大家都对他们另眼相看,认为与他们作对很危险。」 「那个人就是指福葛吧?这么说倒还满有道理的。没错,那家伙的确给人这样的印象。外表看起来非常认真,但完全没人看得出他脑袋在想什么——」 「要跟自己的朋友战斗,你作何感想呀——?」 安洁莉卡又问。 「我刚才说了,那家伙不是我朋友。」 马希莫冷漠地答道,安洁莉卡听了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这里。 「啊——马希莫——你为什么老是绷着脸?肚子饿了吗?」 她搂住马希莫的腰,胡言乱语地间。 「我并没有绷着脸。」 「那个,我一直觉得——马希莫你笑的话一定很可爱——笑一笑吧,好不好?」 「我已经在笑了,你自己看。」 「不是那样,再笑得更大方一点——」 安洁莉卡抓住马希莫虚伪的笑脸,用力向上扯。 「啊啊,怎么那么难看——」 她边说,嘴角还边垂下一抹鲜血。 马希莫默默把血擦掉。接着,他又发动〈狂躁抑郁〉,温柔地抚摸她的背。 安洁莉卡·阿塔纳西欧——这名纤细的少女罹患先天性罕见疾病「血液倒刺症」。这种病会导致血管中出现无数的细针流动,令患者感到剧痛。无论用什么药物或能力,都无法让她恢复健康。 然而,马希莫·波尔沛的能力却能暂时解除她的痛苦,缓和她的症状。 科加其与维特里奥静静地望着他们。 最后,科加其将视线转向扁平状的兹凯罗。 「不过,既然他们已经知道我们的藏身地点,下次来袭的可能就是真正的暗杀小队。或许很难摆脱他们。」 「像上次那样打倒追兵不就好了?我会负责保护大家喔。」 维特里奥挥舞着匕首,非常有自信地说。但科加其却反驳: 「不——你的优先工作是牢牢跟着安洁莉卡与马希莫。下次的袭击由我自己对付。如果那个叫福葛的小弟擅长『不知适可而止的杀戮』,让我来解决再合适不过了。」 老人以冷静的语调淡淡地说着。 替身名=狂躁抑郁 本体=马希莫·波尔沛(25岁) 破坏力-c 速度-a 射程距离-e 持续力-b药效约半个月 动作精密性-b 成长性-c 能力——促进对手的生命力过剩。将灌注能力的盐制成溶液,进行静脉注射,使对方的脑内吗啡大量分泌,效果与现有的违法药品类似,甚至能对身体产生更大的影响。药效有延续性,即便离开本体也能维持一阵子。被这个替身的棘刺中后,肉体会产生过度的反应。如心脏剧烈跳动到破裂,或消化过度使内脏溶解等等,很难预测此替身会带来的杀伤力。 iii、a vucchella芳唇 去义大利旅行务必要留意一种义大利语称之为「sciopero」的罢工活动。 一旦罢工活动发起,几乎所有社会机能都会停摆,就连美术馆都会加入罢工的行列,好不容易有机会来旅游,却会在这种情况下变得动弹不得。刚好这一天,面对墨西拿海峡的这座港口就正在进行「sciopero」,平日通行的渡轮等船只如今都停驶了。港口一个人也看不到。 「难道这次的罢工也是……?」 福葛试着问,但穆罗洛却只是不怀好意地咧嘴笑笑,没有回答他。没错,这次的罢工很可能也是〈passione〉煽动的。原本大多数的罢工活动背后总有某些团体在运作。那些非法组织站在劳资之间折冲双方的主张,在这个国家,这种运作方式并不稀奇。 「发现血迹的仓库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席菈e突然快步走去。福葛等人也紧跟在后。席菈e来到挂有「禁止进入」牌子的仓库门前,试着打开它,这时才发现门锁上了。于是她立刻叫出自己的能力。 「——〈巫毒之子〉……!」 她喃喃说道的同时,锁住的门就被弹飞了。那是被一种肉眼看不见的巨大力道给强制打开的。 「哎呀——我这里明明有钥匙呢。」 穆罗洛抱怨道,不过席菈e没有理会,她维持发动能力的状态走进室内。 她的〈巫毒之子〉似乎属于远距离强力替身,替身尖尖的锐角剪影总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席菈e来到仓库中被染黑的地板处,〈巫毒之子〉马上以钢铁般的拳头朝周围地面不由分说地乱打。 『……欸哩欸哩欸哩欸哩欸哩欸哩欸哩……!。 〈巫毒之子〉咆哮着咒语般的声响,不停敲打地板的模样就像是个在闹脾气的孩子。 水泥地板没多久便被打破,裂开了无数道缝隙。 结果——下一秒钟,那些缝隙开始一一变形。 它们全变成人类嘴唇的形状。本来以为嘴唇是在蠢动,后来又突然一起开口说话。 『妈的那家伙在外面养了野女人』、『之前靠运动彩券海捞一笔的事应该没泄漏出去吧』、『一定要把失误推到那家伙身上才行』、,我是不是把小鬼揍得太凶了』、『气死我了一定要散布那家伙的坏话』……这些发言不仅缺乏脉络,还牛头不对马嘴。 整体而言并不是一组有逻辑的对话,而是—— (对喔——) 福葛搞懂那些嘴唇是在说什么了。 (想必那些发言是来自以前在这仓库工作的人——那种不能让他人听见的心态感染了这座仓库——或许算是一种残留的心声吧,伴随着那些人「懊悔」与「忧虑」的强烈罪恶感,阴影愈强烈,就会愈像地缚灵般残留在地面上,而席菈e的能力刚好可以唤起这种东西……) 她之前说她「一直在寻找杀死姊姊的犯人」,想必就是这种心态反映在能力上。她的替身会持续搜寻残留的线索,满脑子都是想让那家伙付出代价的报复心——真是单纯无比的思维,就某个角度而言还真是表里如一的性格。 (那么,我呢——) 一想到这,福葛的情绪就变得不快,还没得出结论就半途而废了。自己的〈紫烟〉杀人病毒是否也反映出自己的精神状态——他实在不愿思考这点。 席菈e让那些毫无意义的发言依序消失,最终只留下一句。 『……我只是听从你,只是听从你,只是听从你,只是听从你……』 福葛听完后恍然大悟。 「就是这个——不会错了,是波尔沛的说话声!」 他说道。一旁的穆罗洛点点头。 「原来如此,这里果然发生过战斗。我们之前的追兵就是在这里彼打败的,尸体大概已经拿去别的地方处理掉了。恐怕是丢到海里当鱼饲料吧。」 席菈e继续汇整道: 「不过,刚才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个叫波尔沛的家伙,对听命于身为领袖的科加其有什么不满吗?太奇怪了。要不是他想隐瞒自己企图领导小队的野心,〈巫毒之子〉也不会把这件事挖掘出来。」 席菈e愕然地皱起眉,望向福葛。 「我也搞不懂——我跟他的交情也没有很好。」 福葛只能这么说了。穆罗洛随口介入这两人的讨论: 「没必要对敌人进行精神分析。总之这证明了我的〈守望塔〉所言不虚。那些家伙铁定是从这座港口度过海峡,前往对岸的陶尔米纳了——!」 穆罗洛自傲地抬起下颚,用鼻子哼着。尽管席菈e还是有点怀疑,但最后终于叹息道: 「好吧——反正想那么多也没用。」 「总而言之,我们只是来这里确认的。照原定计划出发吧。」 三人走向停泊在港口角落的一艘游艇。罢工活动让所有渡轮都暂时停摆,要去西西里岛就只能靠自己的船了。 望着那艘事先准备好的船只,福葛的眉毛蓦然跳了一下。那艘船跟布加拉提的游艇—goon号是同一型的。 他脑海立刻浮现出首次看goon号的光景—— * 「唔喔喔喔!太神了!好酷的船!这是布加拉提的游艇吗?」 「他不是早就和我们说了吗!」 看到游艇时最开心的人就是纳兰迦了。当时十七岁的他简直就像六岁小孩般闪烁着双眼,在栈桥上来回奔跑。 对福葛而言,打从布加拉提说要让他们搭船时,他就在等待后绩的特别任务,所以心情始终很紧绷,不过纳兰迦似乎完全没想到这点,悠哉的他只觉得「能搭船出游很高兴」。 真没办法,福葛无奈地摇摇头。站在他身旁的阿帕基则从刚才就一言不发。 「喂,阿帕基,你认为呢?」 福葛主动攀谈道,然而阿帕基—— 「……」 还是坚决保持沉默。从警官身分退下来的这名男子,在不说话时会散发出惊人的压迫感。尽管福葛已经习惯了,但老实说附近的小朋友还是经常被他吓哭。阿帕基就是这么一名总是板着脸孔的男子。 「我自己觉得——或许『时候差不多到了』。」 「……」 「虽然不清楚那个叫乔鲁诺的菜鸟有什么才能,但会在这时招募人手,想必是因为『时候差不多到了』吧。」 「……」 「一定是的,布加拉提要成为『干部』了,绝对没错。以他的人望与功劳而言,现在才升级简直是太迟了,不过——」 福葛有些亢奋,阿帕基在他说到一半时就以尖锐的口吻打断他: 「不要随便臆测。福葛,这是你的毛病——脑筋转得太快,时常去想一些没必要的事。」 「唔……」 「我们只要服从布加拉提的命令就可以了。完全信任他,这就是我们该做的。你懂吗?此外不要随便相信那个菜鸟,千万不可轻怱大意。」 「我说你啊——那家伙可是布加拉提选中的喔?结果你却说不能信赖他——你这样子不是前后矛盾了吗?」 「你很罗唆。这两者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两人正窃窃私语时,原先一直四处奔跑的纳兰迦返回他们身边。 「喂喂,大家来拍照吧!我要留个纪念,大家一起在游艇前站好——!」 看纳兰迦天真无邪地高声喊着,福葛忍不住噗哧一笑。 听了纳兰迦的发言,站在不远处的米斯达也表示: 「听起来不错。那布加拉提,过来这里吧。喂,新来的,你负责按快门。」 说完,米斯达便把照相机扔给乔鲁诺,自己走到游艇前。布加拉提尽管露出苦笑,但也随后在游艇前就定位。 「好,那么请大家看我这边。」 乔鲁诺异常熟练地喀嚓一声,拍了张goon号为背景的小队五人合照。在他们的头顶上,则是一片无垠无际的万里晴空。 * ——结果如今,福葛的头顶上方却满是厚重的乌云。 (那时候的照片——现在上哪儿去了?) 他到今天还难以忘怀。那天他们坐游艇去卡布里岛的北方港口,后来布加拉提也刚好被升为干部,上头马上命令他们去保护暗杀小队的目标——老板之女,所以完全没空去把照片洗出来。那张照片或许还一直留在照相机里吧。只是现在照相机不知上哪儿去了—— 正当福葛在回忆这些事时,由穆罗洛掌舵的船已朝「那座岛」驶去。 西西里—— 在其漫长的历史中,这座岛曾被腓尼基人、希腊人、阿拉伯人,以及诺曼人等许多民族征服,所以直到廿一世纪的今日,岛上居民依旧称呼自己为「西西里人」,而不以义大利人自居。而征服者们所留下的各种文化,在岛上渐渐融合为一体,已经很难将各自区别出来。这里有许多揉合阿拉伯风格与诺曼风格的教堂建筑。这里不仅是民族历史的交融之地,也被称为地中海交会点,甚至还曾吸引过希腊三大数学家之一的阿基米德,选择这里作为他向世人传播智慧的场所。只可惜他后来也被侵略者杀害,由此可知不管是光明或黑暗都会被引来这座岛上。『滑稽喜剧与悲剧不停重复上演的人类奇观』——作家法瓦曾如此形容这座岛,结果他自己最后也被黑社会组织杀害。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在这座岛被英美联军入侵之际,以纳粹德国为主的轴心国军队几乎就注定了失败的命运,可说是历史的一大转捩点。 这座岛就是这样的一块土地。 「……」 福葛恍惚地远眺着逐渐接近的海岛沿岸,席菈e来到他身旁。 「你在发什么呆?」 她以质问的口气道。 「不,没什么。」 「难道因为波尔沛是你以前认识的人,所以你有点犹豫?」 「没那回事。」 「那家伙可是『万恶渊薮』——绝对不能存活的目标啊。」 「你是指毒品吧,我明白你的意思。」 「不,你根本不明白。」 席菈e摇摇头—— 「我猜你一定是这样想吧?『爱吸毒的人就随便他,反正这是个人自由,想死的家伙当然有权找死』云云。」 「……」 「不过那你就错了。毒品所腐蚀的不只是肉体,还包括人们的灵魂。原本人体在遭受痛苦时,大脑就会自然分泌脑内吗啡来纡缓不适——这种机制是为了帮助人体对抗痛苦。然而,从外部注入的毒品却消除不了痛苦,相反地还会让痛苦倍增。人们只是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痛苦上哪儿去了——那些痛苦,全都带给了吸毒者身旁无辜的家人。这跟利用并践踏弱者其实是同等的罪——所以,贩售毒品的家伙,就等于是在侮辱这整个世界。他们侮辱了人性、尊严、未来以及生命——我绝对无法原谅他们。」 席菈e就像是在念台词般口若悬河地说着。或许以前有人曾对她说过相同的话,她只是将其背下来并复诵一遍……不,一定就是这样没错。她将那个人说的话视为金科玉律。 (乔鲁诺·乔巴纳——) 这位少女对他简直到了盲从的地步。若是乔鲁诺要她去死,她也会立刻从命,就算死法是被福葛的病毒感染也一样吧。因此,当初组织才会挑选她第一个过来接触自己。 像这样打从心底深信一个人——把信赖对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福葛以前也见过类似的例子。那人的眼中存着必死的决心。当时,那位少年是这么说的: 『欸……布加拉提……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你觉得我跟你去会比较好吗?我、我很害怕。不、不过,请你对我下「命令」……只要你下「跟我一起来!」的命令,那我就能鼓起勇气。只要有你的命令,我就什么都不怕……』 纳兰迦当时的眼神,就跟现在的席菈e一模一样。 (纳兰迦他——) 他起初也不是这种人。纳兰迦并非一开始就对布加拉提完全信赖。在那之前,纳兰迦理所当然地过着自己的人生,他有烦恼,也有自己的想法。福葛很清楚这些事,毕竟—— (促使布加拉提与纳兰迦认识的人就是我——) * 福葛那天被叫去布加拉提喜欢的某间餐厅,准备进行工作方面的讨论。他稍稍迟到了一会儿,赶路时心里有些焦急,就在半路中,他首度邂逅了那位少年。 少年正朝着厨房后方的垃圾桶东翻西找,用手捡出菜渣或煮汤的肉屑等东西,大口大口地吃着。 这种流浪儿并不稀奇。严重的不景气已经持续了很久,像他这样的小鬼街上到处都是。如果在一般状态下,福葛根本不会留意对方。 「……」 至于当时为何会对他产生好奇心呢——福葛发现,少年察觉自己的目光后,半点惭愧或丢脸的反应都没有,但也不是什么死皮赖脸的表情。少年散发出一种气息,不论别人对他说什么,或是他怎么回嘴都无济于事,简直是一种奇妙的自暴自弃心态。福葛后来才晓得,当时的他患有眼疾,还认定自己迟早会因病情恶化而死掉,所以就彻底看开了。只不过当下福葛并没有感觉出少年有什么深刻的觉悟,相反地,还觉得他的态度异常轻松。或许就是因为太轻松了,福葛才没有对少年产生同情或轻蔑。 这就是福葛与纳兰迦·吉尔卡的认识经过。 「——」 那家伙脑袋究竟在想什么——福葛眨了一次眼,走向了纳兰迦,一把揪住对方的手臂,将他拖入事先约定碰面的餐厅。纳兰迦完全没有反抗,任凭福葛的摆布。福葛也不等对方做出回应,直接对已经在餐厅等候自己的布加拉提叫喊: 「我想请这家伙吃义大利面吃到饱,可以吧!」 餐厅领班露出惊讶之色,但布加拉提却若无其事地朝两人招招手,把原先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推给纳兰迦。他根本没有看福葛一眼。 福葛早就猜到布加拉提会这么做。布加拉提一直都对小孩特别温柔——尤其是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孩子。福葛不能否认这么做有掩饰自己迟到的意味,但其实他本人也搞不太懂自己这么做的真正理由。 布加拉提察觉纳兰迦的病况,马上叫计程车送他去医院。只剩下福葛被单独留在餐厅里。 结果福葛完全失去了食欲,他随手戳着餐厅端上来的盘子,不过连一口都没碰。 他非常在意纳兰迦的眼睛。他总觉得那种眼神似曾相识。如此空洞的眼神,他过去就已经见识过了。 「这样让我们很难做生意啊,福葛先生——」 餐厅老板臭着脸过来找福葛讨论。这里属于布加拉提的势力范围,福葛他们有义务保护这家餐厅的生意。 「我想您也明白,那种小鬼都是很厚脸皮的。如果以后他找一堆同伴跑来店里,该怎么办才好呀——」 福葛对餐厅老板的抱怨非常冷漠。 「你不必担心——那家伙根本没有同伴。」 他断定道。说完,福葛也很狐疑自己为何会如此认为。不过总之他很有自信,事实一定是这样没错。 「是这样吗?不过——」 「我明白了。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我会跟布加拉提说一声。」 老板叹了 口气。 「布加拉提先生有时候好像太天真了——呃,老实说我妈妈也很欣赏他,所以我不好意思说出失礼的话。我宁愿多付你们一些保护费,只希望你们能明确做出警告。」 「现在根本就没人来找你麻烦不是?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是希望能有更多上流阶层的客人——有大笔钞票可付的客人光顾,而不是来一堆穷光蛋——」 老板的话让福葛猛然站起身,他徒手打烂了盛有热腾腾料理的盘子。 福葛抓狂了。 当他突然勃然大怒时,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克制下来。他也无法预期自己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 噫——老板发出惊呼并抽身后退。福葛依然面无表情,根本不看对方一眼,他以那只被料理烫伤,又被陶器碎片刺伤流血的手,掏出一只沉重的钱包,整个直接扔向餐厅老板。 「赔偿费、精神损失——零钱不用找了。」 福葛抛下这番话便直接离开餐厅。 自己到底在生什么气?对于这个问题,福葛甚至懒得去思考。 那是发生在又过了大约半年的时候。福葛走在街上,发现了纳兰迦的身影。对方朝着福葛跑来。 「嗨、嗨——是你、你吧?你是当初帮助我的人对吧!」 纳兰迦的病已经痊愈,精神也好了许多,不过福葛却觉得有点厌烦。他不喜欢跟别人建立亲密的关系。不过纳兰迦却不知为何拚命地黏了上来。 「我一直在找你,有一件事只能拜托你了。」 纳兰迦说道。福葛望了一下对方的眼睛。 (——哎呀?) 福葛感到诧异。似乎变得不太对劲。少年的眼神跟之前看到的不一样了。 「你是『组织』的人吧?我在街上听过传闻。你好像是布加拉提的左右手——真了不起。大家都畏惧你呢。」 「你应该是叫纳兰迦吧。找我有事吗?」 「呃,有件事我要拜托你。不管你要什么回报,只要我能力所及都会全力去做。那个——可以让我也加入『组织』吗?」 「布加拉提怎么回答你?」 其实福葛很清楚,所以这叫明知故问。果然纳兰迦皱眉嘟嘴。他似乎觉得很难敔齿。 「呃——『小孩子要回父母身边,乖乖上学』——他是这么对我说。」 「既然如此,你就照办吧。」 「别、别那么冷漠嘛!你也知道,不是有一种说法吗,我想想,就是那个嘛,呃呃——」 纳兰迦想反驳,但却诃穷了。基本上脑袋正常的人都无法理解他想表达什么。不过福葛却不知为何已经懂了对方的意思。 「你无法相信父母,学校教的也都是谎言,你根本无法专心念书,对吧?」 福葛的话让纳兰迦大吃一惊。 「对——对对!我的感觉就是那样!」 「你放弃吧,这个世界像你这样的小孩太多了。」 「这、这未免太无情了吧——你应该可以体会我的心声啊?只要一想到他,我就会像这样——心中感到非常平静,勇气也源源不绝地涌出。他明明拿不到任何好处,却打心底为我这种脏兮兮的小鬼生气——连我老爸跟老师们都只会在想发泄时找我出气——而他……」 纳兰迦快哭了出来。然而即便如此,他眼中的光芒依然没有消失。 跟之前邂逅的时候相比,他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在搜刮垃圾桶时的眼神里,根本没有任何希望。直到他认识布加拉提才改观,他找出了所谓的——「未来」。 想要像布加拉提那样过生活——纳兰迦做了一个黄金般的美梦。 (——) 到了这时,福葛才理解自己当时帮助纳兰迦的理由。 (没错——这家伙跟我很像。就是那个让布加拉提拯救之前,被警察单独留下来侦讯的我。) 认为自己已经没指望了,决定放弃一切——当时那个自己的同类就出现在面前,福葛自然而然会出手协助。事情其实就是这样。 不过如今,情况——已截然不同了。 纳兰迦的眼睛丝毫没有与福葛相似的成分。 那既不是现在的福葛也不是过去的福葛,只是另一个人的眼神。 「呐、呐,拜托啦。我不会告诉布加拉提的——」 纳兰迦缠着福葛,几乎快跪下去了。他似乎已经死心塌地,就算福葛拒绝,他也绝不放弃。然而,假使纳兰迦到处去跟人拜托「请让我加入组织」的话,可能有几条命都不够吧。 福葛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吐出来,最后才以平静的口吻说: 「纳兰迦小弟——你转头看后面。」 「耶?为什么?」 「别多问,转过去就是了。」 纳兰迦迟疑地缓缓转过头。他的双眼在「嗯?」的疑惑声中眯了起来,不过一秒过后—— 「——哇!?」 纳兰迦发出了惨叫。 「什、什么玩意儿——有东西在我后面!看起来有点模糊,好像幽灵——」 福葛确认他的反应后点点头。 「你能看见我的〈紫烟〉,就代表你具备『资质』。」 「耶?耶耶?耶耶耶……?」 「这么一来,你应该就能通过『波尔波的入团考试』了吧——你不必去白白送死了。」 福葛收起〈紫烟〉,纳兰迦依旧瞪大了眼睛。 「也、也就是说——你答应让我加入了?我真的加入『组织』了吗?」 「我会帮你介绍,之后就要看你自己的努力。不过在接受干部面试时,最好少说话,免得你的傻气穿帮。」 听了福葛这么说,纳兰迦稍微板起脸—— 「——我哪里傻气了?」 「就跟我刚才提醒的一样,纳兰迦小弟,你马上回嘴的模样傻到极点了。」 「那个——从一开始我就很在意,你那是什么意思?」 「你指的是什么,纳兰迦小弟?」 「就是那个嘛——为何你要在我的名字后加上『小弟』啊?感觉你好像高高在上,让我非常不爽。我觉得你年纪应该比我小吧?」 「那又如何?在『组织』里,我依然是你前辈。」 「这么说也没错啦——」 纳兰迦看来还是很不满。福葛懂得他的理由,他绝不想被布加拉提以外的人瞧不起,对「组织」的权力斗争问题也毫不关心。 「——好吧好吧,那么直接叫你纳兰迦好了。」 「有没有搞错啊,感觉那样更瞧不起我了。」 「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福葛,这样应该很公平。」 「总觉得还是很不甘——你就不能叫我纳兰迦先生吗?」 「我不要。非得对一个傻蛋加上先生的称谓不可吗?都已经彼此以名字互称了,你还不满意?布加拉提也是这么直呼我们的名字啊。」 「是、是这样吗?——不,等等,你刚才又叫我傻蛋?」 「布加拉提最讨厌婆婆妈妈的家伙了。」 「唔、唔嗯——」 ……那时,福葛与纳兰迦是对等的关系。两人同样接受布加拉提的协助,把报恩视为自己存活下去的目的,在这点两人并没有任何差异。 不过——如今,纳兰迦已经亡故.福葛则为了摆脱背叛者的污名,而被派去解决毒品小队。 究竟谁才「占上风」呢?一直很在意年纪大小的纳兰迦对此会有什么感觉呢? 不——总之,纳兰迦已经不在了,答案只能任由福葛自己胡思乱想。 (纳兰迦——我在 圣乔治·马焦雷岛最后一次听你说的话……能告诉我那是什么意思吗?) 正当福葛在回忆过往时,船已逐渐抵达西西里岛。 「下雨了啊——」 席菈e仰望天空道。 窸窣窸窣——如白雾的雨从阴沉的天空落下。 * 穆罗洛判断游艇最好不要直接开入港口,所以只驶到岩石区附近,接着大家便搭乘橡皮艇上岸。岛上有许多肌理裸露的垂直岩石,这种地形本来无法泊船,但他们可利用「能力」的协助登上岩壁,所以完全不造成影响。只不过,穆罗洛的能力「不适合粗重工作」,还是得仰赖福葛的〈紫烟〉与席菈e的〈巫毒之子〉拉一把。过程中福葛小心翼翼,以防不小心撒出了病毒。 「游艇没人看着可以吗?」 「那里面有感应装置,一旦有人入侵就会传来讯息。只要监视器上出现波尔沛等人的身影,船会立刻自爆。」 「假使不相干的人误闯岂不是很危险?」 「那种小事我才不管哩。只能怪那些人自己倒霉吧。」 「……」 席菈e遥望了游艇一会儿,最后让〈巫毒之子〉捡起附近的一块岩石,嘴中喊着『欸哩——!』朝游艇扔过去。 游艇被超高速掷来的岩石贯穿,缓缓沉入水中。 「喂、喂喂——」 穆罗洛脸色非常难看,席菈e则不当一回事。 「可以了,走吧。」 她迳自迈步。莫可奈何的福葛等人只能紧跟在后。 岩地上并没有铺设好的道路,福葛被迫在坡度剧烈的立足点缓缓前进。头上降下的毛毛雨虽然没有转强的趋势,但也似乎不想止息。阴郁的天空找不出半点云层间的缝隙。每当季节改变,地中海沿岸的气候就会大乱,或许这也是愿因吧,不过—— (这么一来就能隐密地潜入岛上了——不过总觉得好像太顺利了一点。) 福葛心想。再怎么说,毒品小队的厉害家伙可是突破了乔鲁诺的包围网,顺利逃到西西里岛—— 福葛的身体微微发颤。只要一想到乔鲁诺的事,他就会反射性地冒起鸡皮疙瘩。 他跟对方一起行动的时间并不长,但事后看来,那名金发少年的行动每次都是「正确无误」,他的抉择往往都可在日后招致巨大的转变,且从未发生失误。对于福葛认为「束手无策」的事,乔鲁诺总是能轻易突破。 (为何乔鲁诺要派我去追击毒品小队?) 那位少年不做无谓的事。这项作战一定存在着明确的理由。让背叛者与可能会背叛的人自相残杀,真是一举两得——福葛不认为乔鲁诺的抉择会如此单纯。 (他或许还有其他目的——隐藏在背后的真正目的——) 席菈e不知何时从旁死盯着福葛的脸。 「做、做什么?」 福葛边前进边问席菈e。她专心盯着福葛,根本没看前面的路,但她的脚步却没有因此慢下来。这里的立足点明明非常恶劣,不过席菈e的双腿还是十分稳健。这名少女的动作简直就像山猫或忍者一样。 「你——刚才在想乔鲁诺大人的事吗?」 一下子就被猜出心事,这让福葛觉得有点尴尬。 「我并没有在想什么负面的事。只不过在猜他想在这次的作战之中,期望收到哪些成果罢了。」 「你——见到乔鲁诺大人时心里有什么感觉?」 「你是指——」 「你感觉到了什么?」 「这个嘛……」 福葛觉得有点难以启齿。不过席菈e却露出了不让他含糊带过的锐利目光,他只得老实说道: 「……那时我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所以过于轻怱了。毕竟——乍看之下会觉得他保守的态度很『软弱』,但或许他身上隐含着将来能大幅成长的可能性吧——」 「……」 「这只是我当时的感觉。我起初也以为他只不过是布加拉提带来的菜鸟罢了。」 「……」 席菈e以疑惑的眼神瞪着福葛,最后她才终于说: 「乔鲁诺大人是对我这么说的——『你会觉得我是个非常正直的人,是因为你自己也是个正直的人』。」 席菈e没来由地插上这句。 「……啊?」 席菈e无视福葛的疑惑,继续说道: 「我也问了米斯达大人同样的问题。他认为乔鲁诺大人『可能是位非常好运的男人,或者该说是个幸运男孩』——你明白他的意思吗?」 「呃,这个嘛……」 「米斯达大人自己比较像幸运男孩吧?也就是说,当人们遇见乔鲁诺大人时,在他那巨大无比的『器量』面前,会不由自主反映出本身的真面目。每个人都会被乔鲁诺大人的心胸所吞没,这时所感觉到的其实就是『自己』。」 她应该不知道,还有一个叫广濑康一的少年,也曾说乔鲁诺是个「爽朗的家伙。明明被他偷了行李还这么觉得,真怪」。其实康一自己人缘也非常好,是个「让人觉得很好相处」的家伙。 「……」 福葛噤口,无法对此做出反应。席菈e则对他感到更疑惑了—— 「这么说来,隐含着将来能大幅成长的可能性的,其实是你自己吧。至少你潜意识认定自己还有成长的空间——不过你的〈紫烟〉——撒出病毒大量屠杀的能力,怎么看都是『极限』吧?我不觉得还能成长到哪去。你自己认为〈紫烟〉会如何『成长』?」 席菈e紧迫盯人地问,福葛不知该如何回答。 「问我也没用吧……」 「喂,你们遗在吵什么?像我们这种身分低下的人岂能对乔鲁诺大人跟米斯达大人品头论足?真是太没礼貌了。」 步伐慢半拍的穆罗洛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对两人大声斥喝。不过席菈e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她迅速转向前方,鼻子不断地抽着。 「这个『味道』是——」 「啊?」 「这是呕吐物的臭味——有浓浓的胃酸臭,加上尚未发酵的腐败味,不会错——」 席菈e咕哝着莫名其妙的话,不过到了下一秒钟,她从寸步难行的岩石表面上用力一蹬,全力拔腿飞奔。 「喂、喂——?」 福葛试图叫住她,不过—— 「你们先去街上等我——我得确认一下!」 她只说完这句,便头也不回地向前奔去,一下子就不见踪影。 「怎、怎么搞的?那女人——她说要去确认什么?」 「我不知道——」 穆罗洛与福葛被留在原地,茫然了好一阵子。 * 西西里岛沿岸的街道基本上都是比较狭窄的。 由于地形坡度剧烈倾斜,为了有效利用空间,人们密集地居住在勉强能盖建筑物的地面上。车辆在此寸步难行,许多街道的宽度只能让人们擦屑而过。这里的房屋缺乏余地规划院子,建筑物的墙壁另一边经常就是马路。 如果转向海边的方向,便能看见美丽而悠闲的宽阔视野,不过自己身旁的地面却是封闭而犬牙交错的。 这种对比对来此观光的访客可说是新鲜又有魅力,不过,当地的居民对此又是做何感想,恐怕得实际在这里住过才能体会吧—— 「……」 在如此狭隘的街道中,席菈e独自摸索着。这里的房屋老朽,恐怕已无人居住。不知是要作为历史文物保存,还是即将拆毁重建,反正就是停留在还没决定去向的灰色地带。 雾雨淋湿了石板路。席菈e屈身 蹲在角落。这里的地面跟其他地方颜色不同,她将鼻尖凑过去,感觉到更强烈的气味。 无法以手碰触,也不能闭上眼睛,即便调查了依然无法解除警戒。更不敢超出必要的接近程度。她「嗯嗯」地点着头,小心翼翼地确认了好几遍。 「是个男人——平常有饮酒,不过没有吸毒……好像不是小队成员……?」 她的嗅觉能分辨出呕吐物——也就是从秽物闻出对方是否有〈狂躁抑郁〉所造成的身体反应。这与所谓的能力无关,是席菈e的特殊技能之一。小时候她和爱犬在森林中玩耍散步,锻链出这种敏锐的嗅觉。那只狗对她来说是无可取代的好友,结果却在某天被不良少年们出于好玩杀死了。她至今依旧对此感到愤怒。席菈e基本上非常讨厌人类,这跟她孩提时代的经验有很大的关联。她不习惯宽恕他人,反正人类只要剥掉外皮,骨子里都跟杀死她爱犬多多的家伙是同类。这段回忆造成的伤害,以及她心爱姊姊被杀害时所带来的重度精神损伤,这辈子恐怕都无法治愈了. 「不过反应也太浓烈了——那家伙是把酒精当药物摄取吗……」 她喃喃自语时,背后的墙壁突然产生了奇妙的现象。 本来应该是平滑而坚硬的壁面,一瞬间出现了彷佛波浪的缓缓摇动。 摇动不知不觉地位移着,最后滑入了她脚底下的地面。最后,从石板地的缝隙中,「那玩意儿」冷不防飞了出来。 像纸张一样扁平的那玩意儿原来是「手」。 那只手握着一根同样缺乏厚度的针,尖端朝席菈e的背刺了出去。 这瞬间,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抬头向上看—— 原来她迅速以羚羊般的跳跃力踢了一下地面,移动到墙壁上,指尖则像蜘蛛般牢牢勾住壁面。 扁平的手察觉奇袭失败后,迅速消失不见。 「——刚刚那是?」 席荭e对方才惊鸿一瞥的敌人有印象。 「夺走物体的『厚度』,使其扁平化的能力——那是〈柔软机器〉吧?你是『组织』的成员马利欧·兹凯罗……!」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马路东张西望。石板石块的缝隙、墙壁上的裂缝,只要是以微米为单位的空间,〈柔软机器〉都能自由移动。对方不会一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兹凯罗,你应该是先去追踪波尔沛等人的探子吧——你背叛组织了吗?还是说你也注射了毒品,成为那些家伙的傀儡?」 席菈e猛然离开墙壁,移动到更为险峻的场所。最后她爬到自建筑物顶端突出的避雷针上。 站在高处俯瞰街景——狭窄的巷弄错综交织,这种环境的确很适合对方作战。 「——原来如此啊,〈柔软机器〉不适合开阔的地方——不过陶尔米纳恰好相反,有太多太多可以躲起来袭击的地点……」 席菈e抽动着鼻子,但呕吐物的臭味太过强烈,使她无法嗅出兹凯罗的体味。另外毛毛雨也具备消除气味的效果。 (还有,当雨水淋湿地面后,水分子的表面会嵌入石板缝隙……这种天气对那家伙太有利了……) 陷入绝境——席菈e不得不承认自己处于这样的窘态,然而——浮现于她脸上的却是自信满满的笑容。 呵呵——她吊起嘴角,对着不知道在哪里的敌人道: 「呐,兹凯罗——你认识我吗?你以前是罗马地区小队的人吧?既然如此,你就应该听说过席菈e的名字罗?〈passione〉消灭了原本在那里经营赌博事业的米兰帮,将势力扩大出去,当时我才十岁——由于有这项功劳,我才能加入老板的亲卫队喔。」 对方没有反愿。不过席菈e依旧继续说: 「我的e是,复仇(erinni)』的e——我以此名发誓,绝不会对敌人仁慈手软。怎么了,兹凯罗——你听到我的名号后,还要跟我动手吗?」 尽管她极为傲慢地挑衅,兹凯罗依然没有回答。 马路一隅的墙壁轻微摇了一下。 席菈e发现后迅速采取行动。 她飞也似地冲过去,以〈巫毒之子〉的拳头敲打那面墙。 然而那不过是自墙上滑下的雨水罢了。席菈e扑了个空。但即便如此,席菈e仍然努力思考对手攻击的可能路线,朝四面八方疯狂攻击。墙壁与地面被她接连破坏,只可惜还是一无所获——然而,席菈e对自己的白费功夫似乎毫不在乎。 『……欸哩欸哩欸哩欸哩欸哩欸哩欸哩欸哩欵哩欵哩欸哩欸哩欸哩欸哩……!』 ——这种破坏的撞击声会传到兹凯罗藏身的缝隙。不过只要没有直接打到他,就不会造成任何效果。 兹凯罗的身体就好像是被烫伤了一样。这种灼热感令他胆战心惊。他为了攻击任何接近他的对手而化身为「地雷」。出身贫困环境的兹凯罗为了能在黑社会扶摇直上,不厌其烦地锻链出战斗能力,如今已变成他单纯的反射行动了。就像是按照程式行动的机器人一样,不,或许比那更单纯,顶多只有自动门开关感应器的程度吧。 席菈e的喃喃声混杂在攻击发出的声响内。 「混帐……兹凯罗、兹凯罗、兹凯罗……!」 她连呼其名。口气能感觉出她的烦躁,不过兹凯罗已经对此毫无印象了。 他只是朝声音的方向自动前进,试图绕到对方背后。他的身体记住了每个敌人的死角。什么也不必思考就会飞身而出,将〈柔软机器〉的尖针刺向她的背—— ——针划过空气。 (……?……?……?) 兹凯罗的反射行动遭遇乱流。他的神经系统不知该怎么进行下一步而陷入恐慌。 对方不可能不在这里啊,但席菈e确实没被他刺中。 他那没有厚度的身体自石缝钻出,想以眼睛去确认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态……结果在原本应该是席菈e的所在之处—— (只有嘴唇……而已——) 在那里不停骂着「兹凯罗、兹凯罗——」的玩意儿,是一张地面裂缝变形而成的嘴唇。 〈巫毒之子〉的能力只会重复刚才席菈e说过的话。席菈e刻意喋喋不休并不足为了挑衅或傲慢,而是要设下这个「陷阱」所必需的前置作业。 接着——下一秒钟,陷阱就完成了。 兹凯罗所钻出来的裂缝以及周围所有的龟裂,都变成了嘴唇。 喀叽—— 嘴唇咬住兹凯罗。 兹凯罗缺乏厚度的身体就像是被粗鲁扯开的塑胶袋封口般,被嘴唇用力啃咬着。他无法动弹——而嘴唇还在地面滑行朝他移动。就好像森林中的猎人将猎物毛皮剥下装饰木屋的墙壁般,他的身体也被「钉死」了。 「哎呀哎呀——你的弹性没我想像中好啊?」 位于远处的席菈e走向他面前。 一切都如她计算——她推测出兹凯罗潜伏在地面时,并非依靠视力而是以听力接受外界资讯,推断出这个事实的瞬间,她的作战计划也大功告成了。打从一开始她就想逮住对方且并没有要杀害的意思,毕竟他可是重要的线索。 「我还以为你能跟橡皮一样拉得很长,看来不是?你只不过是变薄了而已。」 「咕、咕咕咕、咕咕咕——」 兹凯罗无法正常发音的嘴巴蠢动着。 「啊啊——已经没法说话了吗?不过没问题,我会读唇语,你安心地继续说下去吧。」 「喀、喀喀喀喀、咕喀、咕嘎嘎嘎嘎——」 「什么什么……『不——就不行』……你的意思是?嘴唇可以动得更清楚一点吗?」 席菈 e用手抓住兹凯罗的脸,使劲扯开他的嘴,让他的嘴唇动作更明显。但兹凯罗就算被这样耍弄,嘴唇动作还是一模一样地蠢动着。 「叽叽叽、叽叽噗、噗噗噗噗叭叭……」 说话声会随空气的喷出量而产生完全不同的变化,但至少唇形不会有那么大的差异。席菈e好不容易读出了对方的意思。 「呃……『不动、不动的话,不动的话,就不行……』是这样吗?」 不动的话就不行,究竟为什么不行——结果席菈e并没有为此问题烦恼的必要。 下一秒钟,贴在墙壁上的兹凯罗扁平身体忽然挤出了一道道的皱纹,随后就——爆开了。 全身随脉搏起伏的血管弹飞出来,大量血液喷洒至四面八方。他的身体活动因过度活性化而产生问题,肉体无法抵抗自身的血压而爆裂了。 「——!」 席菈e不禁朝后跳开。兹凯罗七零八落的肉体因本人死亡而丧失了〈柔软机器〉的能力效果,逐渐恢复正常——那是一具因内部压力破裂而看不出原本形状的尸体。骨头彻底粉碎,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团沾了混巴的毛毯。 「这、这家伙……!」 席菈e的表情变得很难看。兹凯罗不只是被操纵的傀儡,而且也被杀害灭口了。他与敌人的战斗力相差太多——也就是说…… 「——可恶!」 席菈e马上掉头返回来时的道路。 (兹凯罗——难不成只是拖住我的陷阱……!) 如今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她彻底被敌人诱开了福葛等人身边。 这也代表了他们已在敌人的掌握之中—— 替身名-巫毒之子 本体-席菈·卡佩兹特(15崴) 破坏力-b 速度-a 射程距离-e 持续力-e 动作精密性-b 成长性-b 能力——被它殴打的物体会浮出嘴唇,能听到以前在物体周围出现过的人们心声。之所以会这样,是由于人们怀疑「大家是不是对我有这种想法」而产生的不安,此一忧虑感染了物体并残留下来。警戒心——任谁都有的这种东西会被巫毒之子强化并唤醒。此替身属于近距离强力型,即便殴打人类也能浮现出嘴唇,那张唇会痛骂位于人们深层心理的秘密。几乎所有人都会因无法忍受这种震惊而死去。 iv、tu ca nun chiagn。有泪你不轻弹 关于潘纳科达·福葛的能力,同一小队的雷欧·阿帕基曾这么说明。 『——像那样如此「猛烈」!……有如爆炸般地疯狂袭击,然后又如狂风般地转瞬离去。』 阿帕基多次与福葛并肩作战。由他调查出的事件犯人则由福葛来解决——几乎都是如此充满血腥的工作。身为街上的黑道,他们以「保护」为名义,凭藉清除企业丑闻的藉口,除去了盗领钜款潜逃的家伙,此外他们还必须以最少的损失解决〈passione〉低层组织间的斗争,总之,这些警察无法涉及、但对街上而言又是不可或缺的肮脏工作,都由这两人负责。其中有一半是受布加拉提的指示去做,剩下一半则是波尔波的命令,有时后者还要求两人在偷偷完成任务后对布加拉提保密。任务完成后两人必须向「组织」报告,因为他们的干部认为目标如果有年幼的女儿可能会被他们饶过一命。 福葛会自己判断,假使这项任务会带给布加拉提太大的罪恶感,他便会隐瞒此事。这种时候阿帕基依然会协助他,并一起三缄其口。自然而然地,周遭都把他们视为一组搭档,但福葛却从未听闻阿帕基的过去,后者也同样不过问福葛的往事。两人其实都不清楚彼此在想什么。除了找不到询问的机会外,另一方面福葛总是认为,倘若遇到两人当中只能有一人活下的场面,阿帕墓势必会轻易抛下自己,而他本人也会比照办理。 这并非他们不信任同伴,而是两人之间没有那种「羁绊」。打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曾担任警察的阿帕基因贪污而被起诉,福葛就是在他撤职查办时去找他的。当初贿赂他的小混混就是「组织」旗下的家伙,而福葛想要透过阿帕基得到相关的资讯。那个小混混在酷暑季节冻死于警察局的拘留所,死状非常诡异——应该是「组织」的其他人将他处理掉了,因此福葛只剩下阿帕基可以问。 「——」 阿帕基沉迷酒色,完全陷入自暴自弃的状态,眼睛下方还有严重的黑眼圈,不过他依然以冰冷的眼神面对来造访他的福葛,彻底保持缄默。 「欸,阿帕基先生,你仔细想想吧。你这样下去一定会直接进监狱,然后被干掉的。曾当过条子的人在监狱会被其他犯人怎么对待,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吧?况且狱卒也不会帮你,因为他们认定你是害群之马。」 「……」 「你曾收贿的地区包括哪里?你要对那个小混混开枪时犹豫了一下……那是因为你们有交易吗?」 「……」 「跟毒品有关吗?那个小混混好像就是做毒品交易的。你放了他一马——对不对?」 「……」 「你一直不开口,这样我很难办事啊——」 福葛皱起眉。他只想确认街上毒品日益泛滥是不是由〈passione〉本身浩成的。 (明明就已清除了大部分的敌对组织,但毒品的交易量却完全没减少,难道是躲在幕后的老板偷偷交易他自己禁止涉及的毒品……) 如果真是那样,布加拉提的立场就会变得很难堪。布加拉提之所以能获得街上老百姓的推崇,正是因为他扫清毒品的英勇姿态感动了人们。假使他的名声毁于一旦,那可就糟了。 (该怎样办才好——) 福葛略微陷入了沉思,结果眼前的阿帕基却冷不防说: 「——为什么?」 他问。 「咦?」 「为什么你的表情这么严肃?——你明明就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 阿帕基以难看的脸色苛责道。福葛原本以为对方想吵架,不过感觉又有点怪怪的。 「呃——你所说的『为什么』是指?」 「你应该跟我没什么差别才对……也就是所谓的人渣……不过你为什么能露出充满自信的态度?」 「那个,阿帕基先生,我——」 「我很清楚,你跟我一样,你曾遭遇过挫折。看你那腐败的眼神我就明白了——可是你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 「你这样是在挑衅吗?」 「如果你告诉我『那个』,我就把我所知的全都告诉你。」 「『那个』?」 「你的『理由』。你能够如此积极向上的理由,告诉我吧。」 「我只不过是誓言要忠于『组织』而已。」 「那么,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 阿帕基说出这番话,福葛不禁瞪大了眼。 「你的意思是你也想加入『组织』?」 「如果这就是你的『理由』,我也会这么做。」 「你是当过警察的,绝对不可能在『组织』里往上爬喔。不会给你地盘,一辈子只能当别人的助手。这样你还想加入吗?而且还有可能被谁从背后补你一刀,『组织』也不会认真保护你。我觉得你还是跟我交易,拿了钱去国外过日子比较好。」 「……」 阿帕基根本不理会福葛的忠告,只是死命瞪着他。他的眼睛既骇人又昏暗。 ……是「毒品」让福葛邂逅了阿帕基——而毒品的元凶,马希莫·波尔沛等人的小队,即将要与福葛正面冲突——展开死战。 * 位于陶尔米纳东端的野外剧场,自西元前三世纪前便存在了。半圆形的剧场围绕着舞台——这便是古希腊剧场(teatro greco)。创建这个剧场的希腊化文明跟之后改建它的罗马时代都已远去,然而建筑物到了今天依旧保存良好。尽管是观光名胜之一,这里的人潮却不算拥挤,想要在此悠闲散步并不困难。 穆罗洛步入这座古希腊剧场。 室外依旧下着毛毛雨,这里——显得冷冷清清。 「喂喂喂——这不就失策了吗?」 穆罗洛咕哝道: 「本想混入观光客进入街上的——这么一来反倒变得非常显眼。难道是因为下雨的缘故……」 「不过,都来到这里了,现在也不能退缩。即使有点危险还是得前进。」 「你这人到底是谨慎还是自暴自弃啊?我真搞不懂。你的意思是不顾性命也可以吗——假使你这么想,接下来也不必耗费心思了。搞不好多考虑一下,反而会给事情带来一个新局面哩。」 「想太多只是浪费时间。资讯够了,答案自己就会跑出来。」 「所以就说嘛,你的脑袋太僵化了。席菈e跟你都一样。你们的思考方式都不知变通。所谓的变通啊——」 穆罗洛自以为是地说教道。然而他的谈话内容丝毫没有根据,说服力也很薄弱,恐怕单纯只想虚张声势吧。他的这种态度让福葛联想起令他人生堕落的教授。 「你小心一点比较好。」 福葛以冷漠的口气说。穆罗洛则「啊?」地蹙起眉。 「你说什么?」 「不要没事就挑衅我——因为我一旦发飙,连自己会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并非威胁。事实上,以前就曾在没什么大不了的情况下,因为纳兰迦算错了一道简单的习题,身为教导者的福葛便用叉子猛戳纳兰迦的脸。教纳兰迦功课也不是第一次了,纳兰迦算错更是毫不稀奇,但当时为何会动怒,就连福葛自己都搞不懂。 嗯唔——穆罗洛扭曲着唇。 「喂喂喂,你到底是哪来的怪胎啊?要帮你挂上『小心轻放』的牌子吗?还是『猛兽请勿靠近』?我看你还是靠打禅之类的收敛一下脾气比较好,至少——」 穆罗洛令人厌烦的长篇大论突然打住。 福葛望向一下子不说话的对方,但穆罗洛并没有在看福葛。穆罗洛在注意别的方向——也就是古希腊剧场倾斜的观众席。穆罗 洛脸上的表情变了。感觉他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光景。福葛也只好转向同样的场所。 一个人影——观众席上坐着一名男子。那家伙撑着一把蝙蝠翼般的雨伞辽雨,就像风景照中的一部分融入了周围的背景。 那男子看起来年事颇高,脸上刻划着无数道深邃的皱纹,尽管身躯非常削瘦,背脊却像有根梁枉贯穿般直挺挺地。 乍看下老者的表情非常沉稳,但那对过于锐利的眼神,却提供了决定性的证据,福葛之前在资料照片中的确见过那家伙。 「难、难道——那家伙是……?」 福葛惊呼道,穆罗洛则以呻吟回应: 「不会错……就是他,毒品小队的干部,伍拉迪米尔·科加其……!」 那老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俩。 当然——对方是在此埋伏的。这种情况不可能是巧合。但总不可能只有他一个敌人…… 「……???」 穆罗洛焦急地环顾四周。不过除了科加其以外,其余敌人都没有现身。完全感觉不出这里还有其他人的气息。 「混、混帐——这种时候还是……」 正当穆罗洛打算逃跑时,他察觉他的同伴已朝科加其走去。 福葛面对敌人迈出步伐。 「喂、喂……!?」 「只能上了——现在想逃应该来不及吧。」 福葛的语气没有半点犹豫。然而…… 「喂,你别那么快送死啊!对方可不是普通的老头!就连迪亚波罗都说『与其以力屈服不如跟他谈条件』!那家伙可是个征战多年的老江湖!你的经验跟他没得比啊!」 福葛将穆罗洛惨叫般的警告抛诸脑后,依旧笔直地朝科加其走去。 科加其则微笑地等待这名敌手,简直就像迎接自己的孙子一样。 福葛瞪着对手,脑筋拚命地运转。 (他有自信悠然地单独出现在我们面前,表示他在某种程度上已理解了我们的能力……此外他也确信能够赢我们。不过——在我的〈紫烟〉五公尺射程范围内,没有人能在中招后得救——很难想像哪种能力的力量可以胜过我。也就是说,重点应该是在射程,对方是属于射程范围很长的。那么,我应该要拉近跟他的距离,让他掉入我的射程就可以了……!) 福葛边想边逼近对方。 (那家伙想必布下了陷阱,尽管不知道是何种手段——但我必须迅速让〈紫烟〉闪过陷阱攻击,利用短暂出现的空档扑过去——) 福葛从在自己思考能力所及的范围内计算出一个最好的答案。 然而,科加其却只是以平静的眼神望向福葛。他开口道: 「你——在波隆纳大学时跟我们的马希莫是同学吧?」 「——」 「老实说,你在学校的评价不大好啊,潘纳科达·福葛同学。你的人生似乎是步上了歧途啊。」 「……你在说什么?」 「你一定经常这么想——『我不要犯错,我要走正确的路』——可是这种想法本身就已经让你犯错了。」 科加其简直就是一副老师在对愚昧学生说明的口吻。 「关于『人生究竟是什么』的问题,西西里人最清楚答案了。像你这种那不勒斯的少爷恐怕很难理解,但人生其实就是——『没有道理』。」 「——」 「连绵的挫折是人生的家常便饭——首先要想通这点,之后一切才能重新开始。比方说,不要妄想别人会做自己期望的事:他们采取了不如己意的行动,我们也要接受。像你这样马上生气并拿周围的人发泄,可说是最糟糕的反应。这么一来不会有什么收获。你的人生只会剩下一团荒废。」 「——」 「我们西西里人认为『沉默是金。』『沉默』并且『忍耐』——希望才会接着诞生。全凭自己的意志去开拓人生,那简直是一种过度天真的想法。命运对人类不会这么和善——人生根本就没有什么『正确答案』啊,福葛同学。你所认定的『绝对正确』这种东西,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找不到。不管你的判断再怎么实际,那也只是『相对』的正确罢了。梦想与现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你所认为的现实,只不过是微小错觉的其中之一罢了。」 就在科加其平静发言的同时,福葛已来到距离他五公尺的位置——刚好是〈紫烟〉的射程范围附近。再一步,只要再踏出一步,这个老人就会被福葛一击毙命了。 不过就算福葛已来到这么近了,科加其还是一动也不动。 假若对方要发动能力,福葛应该能看得见。福葛的反射神经速度绝对不输给老人,所以对方一定要先发制人才行。但,那老人此刻依旧维持原本的姿势。 (他是怎么搞的——?) 福葛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尽管已经是随时都能发动攻击的状态,但他却感到非常犹豫。 他脑中思考着许多事。不杀死对方会不会比较好?如果对方不想抵抗,活捉起来进衍拷问如何?搞不好这老人只是在争取同伴逃跑的时间?——各种倏地闪过的想法在他脑海载沉载浮。 他很清楚。 这些现象都只是为了掩饰。 对方的视线充满杀气。福葛可以感觉到,这个科加其根本没有放弃要杀死敌人与战斗的念头。但——那家伙的思绪却深不可测,让福葛根本无法做出决定。 (怎么了,我到底在迟疑什么……) 科加其对无法动弹的福葛缓缓点头。 「你什么都不懂啊,福葛同学。你自以为知道的事,其实都很浅薄,那些都是肤浅的小聪明罢了——你不懂勇气是什么。你不明白人在忘我求生时的力量有多强。不知勇气为何的你,就跟想要吸食聪明人类的血,反而被人类捏烂的跳蚤一样——」 说完,科加其咧起嘴笑了。福葛明白遭受了屈辱——但他却不知为何没有生气。自己为什么不生气呢?就算换作是纳兰迦,听了这番话也同样会冲上去打人。以纳兰迦的个性,铁定会这么做—— (纳兰迦——你……!) 福葛不动气也不焦躁,只是被一种奇特的冲动所驱使,他用力蹬着地,朝科加其所在的倾斜观众席使劲爬上去。 他的身体摇摇晃晃,脚步差点没站稳。不过他很快便若无其事地将重心重新调整好—— 「唔……?」 结果,福葛想再度踩稳的双脚却诡异地滑了一下。他竟踏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立足点上。等他找到了地面,要稳重地踩在那块坚固厚实之处时……刹那间,他的腿又因奇怪的施力位置而失去平衡。 「怎、怎么了……这到底是!?」 福葛搞不懂自己在做什么。简直就像被强迫跳舞一样,他的腿总是朝不对劲的方向用力。 「这、这是……这种感觉……!」 浑身处于一种奇妙的飘浮感。脚踩空时的感觉就这么迟迟未散……不,不只是「没有散去」而已,应该说这种感觉已钻入了身体…… 「可、可恶,那家伙,难道这就是——」 福葛被迫采取背向科加其的姿态,离他愈来愈远了——或者该说是被拉走的。 (……这是他的「能力」!不会错了。我遭受他的「能力」攻击——可是他是几时发动的?我完全没看到,也完全没感觉。从刚才起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 想到这里,福葛才发现。 雾雨已经将他的身体淋湿好一阵子了。 (是这个——是这个吗……!?) 并不是没看到,也不是没感觉。从很早走前对方就施展了能力,并且碰触自己——福葛 已经被袭击很久了。 「没错——这就是我的〈雨天迷梦〉。」 科加其宣言道: 「你之所以会不断跌倒——并不是因为我用能力去戳你。而是因为你自己。你以为自己好像快跌倒了,所以身体持续自行采取反射行动。你那种觉得一瞬间就快要跌倒的感觉,已经被我『定住』了——」 科加其说明的同时,福葛依旧不停跳着奇怪的舞。不论如何都无法停下脚步。 「把感觉『定住』——这就是我的能力。人总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些事物。即便你不想去感觉也没办法——我可以将人们那种瞬间的感觉永久保存。从此之后,你会永远被这种『感觉快要跌倒所以得站稳脚步』的感觉所束缚——你已经被我『封闭』了。而人类,绝对无法从自己的感觉中逃脱出来——」 「唔、唔喔、唔喔喔喔……!」 福葛的身体不时大幅倾斜,甚至翻筋斗,但却绝对不会真的跌倒。也许跌倒可以停止这种愚蠢的举动,可惜他无力控制。 「就快要跌倒的感觉——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唔喔、唔喔喔喔、唔喔喔喔喔……!」 「没错……那就是『坠落』。你现在被坠落的感觉囚禁了。而那种坠落感的终点则是——」 福葛无法听完科加其的话。他想要踩稳脚步的力道愈来愈强,但那却使得他只能朝一个方向前进——也就是说,他是因自己的力量而平躺着坠落。原本用力踢地面的举动,在这时却变成了加速坠落。他的速度比奔跑还快,不知会加速到——或者该说是被打飞到何种程度。原来用自己的其中一个威觉,也能对物理法则的极限进行挑战。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惨叫的福葛一口气飞出了古希腊剧场。不过他究竟会飞到哪去呢? 会飞到海面上,还是撞上墙壁——不管如何,最后的结局会是「死亡」——如此而已。 「好——解决掉一个了。」 科加其依然撑着那把蝙蝠翼状的伞,缓缓站起身。 * 福葛的惨叫传人了席菈e耳里。 「可恶……!」 她咬牙切齿地加快脚步冲向声音来源。 然而那个叫声却以比她更快的速度离开此地。 在追逐的途中,她冲进了那座古希腊剧场。 「——唔!」 她停下脚步。一名老者正从古老剧场崩塌倾斜的观众席走下来,同时正在注视着自己。老人的眼神似乎对席菈e的出现并不意外。 「科——科加其!?」 她高声叫道,穆罗洛马上跑了过来,躲在她背后。 「笨、笨女人!你来得太慢了!」 「怎、怎么会——福葛上哪儿去了?」 科加其解决了席菈e的疑惑。 「被我处理掉了。」 听了对手冷静的宣言,席菈e敛起了脸部的表情。不过那是出于难以抵抗的巨大压力,她并不会因此而感到害怕。 「——〈巫毒之子〉!」 她跳起来展开突击,同时对准老人发动己身的能力。 科加其站在原地不动。席菈e与福葛不同,接近老人时并没有裹足不前。她丝毫不多虑,专注在给老人她所能使出的最锐利一击。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她便冲到老人面前,将拳头招呼到老人脸上——然而她的凶猛气势却被对手柔软的动作躲过了。 就像柳枝不会被强风吹折般,科加其以彷佛使用着太极拳的动作闪过席菈e的身体——后者直接被老人推了出去。 (——可恶……不过还没完!) 席菈e马上转过来重新面对老人。 科加其完全没受到打击本身造成的伤害,不过他还是以指尖抚摸着脸。 那上头出现了犹如被剃刀轻轻掠过的小擦伤——伤口浮现出嘴唇。那是娇小的女孩嘴唇。 嘴唇颤抖地发出「啊……」的轻微吐息。 「这是——」 「我的〈巫毒之子〉能用拳头将伤口变成嘴唇,揭发隐藏在人类心中的事实——」 席菈e手指着对方。 「听了自己深层心理的谩骂,没有人能保持精神正常——我赢了!」 黏在科加其脸上的嘴唇蠢动着,好像要说什么……不过那并非伍拉迪米尔·科加其的声音,而是属于一位年幼少女。 『——哥哥,我过了幸福的人生。真的,幸福到令人难以置信……』 那是个非常清纯爽朗的声音。声音的背后隐含着真实的体验与明确的感受。不论任谁听,都不会觉得那种声音是要说人坏话的。 「啊……?」 科加其慢慢抬起头,望着无法理解的席菈e。接着他便以毫不动摇的声音道: 「是这样吗——你的能力就是像这样挖出别人的『不安』来造成精神伤害?——只不过很可惜。」 科加其用指尖抚过脸上的嘴唇。席菈e明明没有解除能力,但嘴唇却被科加其的身体吸收,完全没留下半点痕迹。 「怎、怎么会——?」 「只要敌人心中有罪恶感,你的能力就一定会有效——我猜的没错吧?不过啊……我并没有什么罪恶感。我确实一直背负某个事实而活,就算没有被你揭露出来,我也永远听得到那个说话声。」 科加其嘴角浮现出温柔的微笑。 「刚才的说话声是我妹妹雅美莉亚。那是她的遗言。她死在我的怀中,在她的人生结束之际,她对我说了那席话。」 「……」 「一九四三年八月六日——这一天我妹妹死了。你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 「当时,西西里岛是座战场。英美联军登陆了由义大利法西斯及纳粹德国所占领的此地,战火愈演愈烈。不过纳粹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要保卫西西里,他们只想且战且退。这对本地老百姓来说应该算一件好事……然而那帮人明明想撤退,却在逃走前肃清了所有被怀疑为间谍的老百姓。我家也被他们怀疑,父母都被枪毙。我则背着妹妹拚命逃跑——」 科加其淡淡地自白道。他的口气并没育对过去的缅怀。简直就像在报告昨天发生的事一样极为冷静。 「逃跑途中,我原本以为自己吓得失禁。『我应该是因为太害怕,所以尿了出来吧。』不过即便这么想着,我还是拚命跑着——结果那并不是小便,而是从雅美莉亚伤口中流出的血。她被流弹击中了。不对——」 科加其眉宇深锁,摇了摇头。 「可能不是流弹吧。应该是我在逃跑时,士兵们对着我的背开枪,雅美莉亚变成我的挡箭牌,替我挨了子弹。她等于代替我而死。」 「……」 「我想替她治疗,可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她严重失血,年纪又太小,根本不能指望她具有在负伤中撑下去的体力。逐渐衰弱的她开始说起奇怪的话。我很幸福——她突然对我这么说。」 「……」 「她看见自己顺利逃脱的幻觉。太好了、太好了——就像呓语一般她对我不停说道。我很清楚她的眼睛已经失去视力,我只好不断对她点头。」 「……」 「就在那时——我的『能力』诞生了。我把妹妹的幻觉『定住』,并让她的错觉成为永恒。她本身可以活在顺利脱逃后安稳度日的错觉里,被一大群子孙围绕且寿终正寝——我拚了命也要守护她的这种幻觉。」 「……」 「她死后一个小时,盟军的巴顿将军便率领战车部队经过。如果他们能早点到, 我妹妹或许就不会死了。不过我并没有对命运抗议。毕竟雅美莉亚到死都还在笑。实际上那些事都发生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但对妹妹而言,那是她八十年份的世界。她的梦幻人生跟现实到底有什么不同?」 「……唔呜。」 席菈e被科加其安稳的眼神彻底震慑。因为对方的眼神跟她那死去的姊姊竟是如此相似。 不过——不过这老人是敌人的事依旧不会改变。席菈e咬牙切齿,尝试朝科加其再度发动攻击。 这次,老人几乎毫无反应。他一动也不动。席菈e对毫无防备的老人连续挥拳——但每一拳都落空了。 「什——」 不论她怎么打,一发也打不中——席菈e至此终于明白…… 自己已经中了他的能力……科加其察觉她的神色后点点头。 「你刚才……瞬间有一种『或许打不蠃我』的感觉。这种感觉已经永远定住了——因此,你再也无法攻击我或抵抗我。这就是我的〈雨天迷梦〉。」 「唔、唔呜呜……」 「你能否解除我的能力?能以更强韧的精神破除它吗?不,这不仅是我的能力。这还包括雅美莉亚幸福的八十年份人生。你是否一开始就准备好能突破我能力的坚强信念呢?」 「……唔呜呜呜呜呜呜呜……!」 「放心,席菈e。我们不会杀你。你并没有非死不可的理由。你只要在我们跟乔鲁诺·乔巴纳一决胜负前,躲到某个地方就行了。不过——」 科加其说到这,视线转往别的方向。 「你就不同了。康诺罗·穆罗洛。」 穆罗洛听到自己被点名,忍不住全身抖了一下。 * ……不知为何,福葛突然想起那时的事。 当时米斯达刚加入,小队逐渐成形,组织也开始认可他们的存在。某天,福葛被布加拉提单独叫到他的房间。 「恕我失礼了——」 福葛开门进去后,稍微愣了一下。房间的氛围有异。静悄悄的室内被厚重的窗帘挡住屋外光源,尽管一片昏暗,但也没有点灯。 布加拉提坐在客厅沙发上。福葛有点害怕地走向他。 「呃——布加拉提?」 福葛出声道。布加拉提动动手指,要求他坐在自己面前。福葛一语不发地照做了。他交叉双手并放在膝盖上,等候布加拉提接下来的指示。 然而对方却什么也不说。 沉默持续着,只有古老的钟不停发出喀叽喀叽的声响,听起来分外刺耳。 (……怎么了?) 福葛愈来愈焦躁。平日非常果断的布加拉提很少会像这样拖时间。 终于,布加拉提开了口: 「福葛……你早就知道了吧?」 福葛被这么一问,霎时还有点摸不着头绪,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 「……你是指『毒品』的事?」 「——」 「我也觉得有点奇怪,所以跟阿帕基一起调查过——」 福葛边说边端详布加拉提的反应。然而对方的表情毫无变化,于是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找到了好几项证据,证明老板自己开始从事奏品交易。例如已经被我们消灭的组织,原班人马竟还赖在街上,所以我们前去问个究竟,没想到他们竟笑着回答,有新的大盘商出现了——」 「——」 「我们向波尔波报告,那家伙巨大的脸瞬间变得铁青,还不断发颤——他命令我们『这件事情不准再深入调查』。看来老板并没有告诉波尔波。恐怕老板也不想让那家伙继续扩展势力,所以故意不放毒品给他吧。波尔波自己也领悟到这点,他好像非常害怕,担心老板会进一步防他。」 「……」 「波尔波没有告诉你的,应该就是这件事了。那家伙不希望我们牵扯进这件事——所以我也……」 福葛还想再说明白己的想法,但布加拉提却举起手。 「不——够了。我知道了。」 他以冷酷的声音道。那种冰冷就像结冻了一样。福葛不由得浑身僵住。 (——他要杀我?) 一瞬间,福葛真有这个念头。毕竟对方的声音散发出生死交关的紧绷气息。 不过——布加拉提并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依然稳坐在沙发上。 他的表情就像是雕像一样纹风不动。与其说紧绷,不如说那只是一张——宛若人偶的冰冷面孔。 福葛偷看了一下客厅的墙壁。 那上头挂着一面装饰用的网。网子是属于布加拉提那位现已过世的渔夫父亲。渔网四处都有破洞。布加拉提曾对福葛说,将这张破旧的网子挂在墙上装饰,就代表了他对父亲的誓言。 (布加拉提的父亲的确是因为不小心闯入毒品交易现场才被开枪。之后由于伤重而过世——因此布加拉提才会对毒品如此深恶痛绝——) 当福葛在发愣时,布加拉提总算又开口: 「福葛——可以帮我放一下唱片吗?」 福葛听了赶忙站起身。这是他习以为常的暗示。当布加拉提想独处时,总是会请部下帮忙放唱片。这代表要求对方立刻离席的指示。 「是、是的——麦尔斯的『泼妇骂街』专辑可以吗?」 福葛向他确认是不是要放他喜欢的那张唱片,但布加拉提此时却摇了摇头。 「不——我要听『死刑台的电梯』。」 福葛得知后有点意外。那虽说也是布加拉提喜爱的艺术家作品,但他曾表示自己不太中意这张唱片。 福葛依指示从唱片架上取出lp唱片,放在唱机上,放下唱针。喇叭立刻播送出忧郁的小喇叭乐音。 演奏非常棒——不知要将臼齿咬多紧才能发出这种摩擦声混杂着长长吐息的声响,这首曲子揉合了能蛊惑人心的悲剧色彩。 福葛瞥了一眼正默默听着曲子的布加拉提侧脸。 (——!) 他倒抽一口气。福葛以前从未见过布加拉提露出这种眼神。他以为对方要哭了,但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或许该说布加拉提的泪水已经干涸了吧。他的嘴唇干燥而失去血色,脸色也十分苍白。完全失去润泽的双眼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洞穴,丝毫透不出任何光线。 ……为什么自己会想起那时的事? 福葛能感受到那时的布加拉提非常痛苦,但同时他也认定,若能撑过这种苦恼,自己就会变得更强。这种预感并没有错。从那之后,布加拉提在组织里的地位就日趋稳固,也更能巧妙折冲周遭的矛盾。这么一来应该不需要担心才对啊。 既然如此——福葛此刻为何又会回忆起布加拉提那时的眼神? 其实他心里明白。 布加拉提绝不是对此无动于衷。 当时他的眼神代表他的精神正缓缓死亡——正是「毒品」让布加拉提露出了那种表情。 (他的那种表情——) 在处于持续坠落的感觉中,福葛涌上了一股冲动。那就像石头般坚硬,牢牢地埋入了他的心底。他几乎不再在乎任何事,只是让那股冲动不停地在他心底集结、凝固。 那种冲动,就像教授嘲笑他祖母时,他抓起四公斤百科全书的心态一样。 * 「你就不同了。康诺罗·穆罗洛——像你这样的像伙不该继续活着。」 科加其冷漠地说,同时撑着那把蝙蝠翼伞朝穆罗洛走去。 「唔、唔呜呜——」 穆罗洛朝后慢慢退缩。他不敢转过身逃走。他担心一背对敌人就会从后头吃上一记攻击,所以无法全力撤 退。 「你——早就知道了吧?你明白暗杀小队的里苏特是背叛者,你唆使他跟迪亚波罗相争,然后再见机行事。」 科加其从正面逼近穆罗洛。 「里苏特他们向迪亚波罗挑战的动机,是出于小队成员想调查老板的真面目而被肃清,那些家伙只是想报仇——不过,我已经查到了,一开始把这项情报泄漏给索尔贝跟杰拉德的,就是穆罗洛你啊。」 「唔呜呜……」 「把危险的事推给别人,自己则隔岸观火——等有了结果再出来捡拾成果,适时地将情况弄得更为混乱——自己却对此完全不负责任。」 「唔呜呜呜呜……」 「就是因为有像你这种家伙,这个世界才会扭曲。你那极度扭曲的人生——就由我伍拉迪米尔·科加其来终结吧。」 老人指向穆罗洛的帽子。 「怎么?那里面不是有你自豪的武器吗?我从你的动作就知道你在帽子里藏了什么。手枪?匕首?或是装了硫酸的瓶子?不管是什么,拿出来用用吧——」 「呜咕咕咕咕……!」 穆罗洛痛苦地歪曲着脸。他也知道,当人类在使用武器时,绝对会保持「非常小心」的状态——拿枪怕误击自己,拿刀怕割伤自己的手——然而一旦他思考这些事,他就会输给科加其的能力。 发动攻击就会导致自我毁灭——要怎么跟这样的对手交战? 席菈e已无法再战,穆罗洛也陷入绝境——任务难道已经失败了……正当他这样想的同时—— 远处传来了雷鸣。距离似乎很远,只能听到「轰隆隆……」这种感觉非常沉闷的声响。然而飘浮在空申的只有云跟薄薄的雾雨,况且这场雨本来就是科加其的「能力」所引发,应该不会伴随其他天候状况才对——当穆罗洛在思索时,科加其也察觉到那个声立曰了。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隆隆隆隆——声音愈来愈近。 科加其顿时恍然大悟,他脸上所浮现出的表情是——震惊。 「难、难不成——」 老人焦虑地仰望天空。不停落着雨的乌云中——那声音依然响彻着。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应该是雷鸣的声音完全没停过,而且还愈来愈响亮。 「难不成是……!?」 轰轰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其实那声音本身并没有变大。 而是由于逐渐接近之故。 由于有东西正急遽加速逼近,其所发出的声响才会愈来愈震耳。对方的加速度约为每秒九点八公尺——此一数值又被称为重力加速度。 那也是物体由上而下坠落时的加速度。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砰,等看见天空出现一个点的时候就已经太迟了。 (难不成——那小子用能力将自己的身体抛向几百公尺的空中……?) 此时科加其还在不停自问究竟错看了什么。难道自己失误了——不过他却想不出答案。如今也没有这个闲工夫了。 一瞬间,他与对方四目相交——那是从遥远高空坠落下来的潘纳科达·福葛。 没错……要使那种持续坠落的感觉失去意义,唯一的方法就是实际从高空坠落。这是让错觉牢笼失效的唯一方法——而且,这样还能让自己跟雨滴以相同的速度逼近对手。 「啊——」 科加其的呻吟没能喊完。某个家伙理所当然地出现在福葛面前,比福葛更快逼近他。原来发出打雷般轰隆声的正是那家伙,福葛的分身咆哮——不,应该是哀号着。 『……呜吧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拳头的打击同时喷发出病毒。老人脆弱的脑袋在对方的残酷力量前就像枯木般化为碎屑,而它无视老人已被打烂的事实,依旧以病毒瞬间感染、侵蚀,并在对方身上繁殖,最后……把对手啃食殆尽。 像那样如此「掹烈」。 有如爆炸般地疯狂袭击,然后又如狂风般地转瞬离去。 〈紫烟〉——碰触它就代表死亡。 这就是潘纳科达·福葛的能力。 * (……啊!) 席菈e立刻回神并冲了出去,以〈巫毒之子〉接住自空中坠落的福葛。福葛完全没考虑着地的问题,简直跟跳楼自杀没两样,这种强烈的冲击力传到了席菈e身上,使她浑身麻痹。 「咕、咕咕咕……!」 她步履蹒跚,勉强踏稳脚步。不过才刚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的脖子被一股惊人的力道给按住。 福葛正揪住她的喉咙。 他以几乎要勒死人的力量将她一把提起……席菈e还在困惑时,背后传来另一个说话声。 「够了——住手。」 那是穆罗洛发出的。席菈e对他投以求助的目光,但穆罗洛却摇摇头。 「你搞错了——要住手的人是你,席菈e。快解除能力,离开福葛。」 穆罗洛冷冷地道。啊——席菈e此时才发现〈巫毒之子〉正抱着福葛的身体,几乎快要折断他的背脊。 「——唔。」 席菈e好不容易解除了能力,放下福葛的身体使他恢复自由,而他的分身也自动松手了。 「……」 福葛默默地站起身。他的侧脸还残留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影子。他的眼神毫无半点迟疑。而那正是布加拉提曾说过,「只能在组织生存下去」的那种眼神。 席菈e自下朝上盯着福葛,最后终于挪开视线,现在——她要寻找刚才被杀死的敌人踪影。 然而,她已无法识别敌人的残骸究竟上哪儿去了。尸体完全溶解,就像是蒸发一样,什么也没留下。 (……明明一拳就打死对方了……但病毒还是要感染仅存的生命反应,将所有细胞都腐蚀并彻底消灭……) 席菈e无法压抑自背脊传来的寒意。明明好不容易得救,但她却丝毫没有喜悦的心隋。 毫发无伤的穆罗洛走向福葛,不知在说些什么。但席菈e此刻没有参与他们讨论的气力。 毛毛雨停了,西西里岛的美丽晴空再度延伸开来,然而她的心却逐渐沉入幽暗的谷底。 替身名-雨天迷梦 本体-伍拉迪米尔·科加其(70岁) 破坏力-e 速度-b雾雨的扩散速度 射程距离-a 持续力-a 动作精密性-e 成长性-e 能力——将思念定住。替身的能力范围如毛毛雨般广阔,对手一旦进入就会产生某种错觉,永远无法自当中脱身。即便只是罹患轻微的疾病,一瞬间出现「搞不好会病死」这种想法,错觉就会成为事实。这个能力是利用对手的精神能量发动,不小心陷入便永远无法解除。 v、mi votu e mi rivotu辗转难眠 强路卡·贝利可罗是这个男人的名字。 他年幼时罹患重病,被医生放弃后反而被〈passione〉所救。为了报恩,他与父亲农齐奥·贝利可罗一起加入了「组织」。 他半年前得知父亲的死讯。父亲是以手枪自己射穿脑袋而死。 一般都认为他是自杀的,但身为儿子的强路卡却立刻明白—— (爸爸是代替我将生命奉献给老板。) 他如此解读着。连亲生儿子都要保密的任务一定相当重要,于是他要求部下提高警觉,「组织」在近期想必会出现大地震,所有人都要随时做好准备。过了大约一个礼拜,之前始终隐藏面目的老板却突然公开现身。众人都大为动摇,只有贝利可罗淡然处之。他独自一人来到了其他疑惧的干部们面前。 「向乔鲁诺大人发誓我们会比以前更忠心,才是正确的抉择。」 他四处说服那些人。为了让父亲过去所守护的「组织」稳定下来,这回该轮到他自己奉献生命了。他因此得到上头的赏识,不仅接管了父亲生前所有的地盘,还被提升到老板身边工作。地位仅次于副手葛德·米斯达。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自满。他认为这原先就是父亲的工作,自己只不过是父亲的代理罢了。他谦冲自牧的态度仍旧没有改变。 某天,贝利可罗接获部下传来的资讯,立刻前往老板那报告。 「恕我失礼了——」 那里是那不勒斯中学、高中,以及大学共用的图书馆。老板在社会上的身分还是一名普通学生。尽管他很少去上课,但当他有私事想沉思时,还是会选择学生不在的深夜到隔天早上,前往这座图书馆。 现在还不到开馆时间,照明都尚未打开,贝利可罗踏入昏暗的图书馆。这里的馆员都跟组织有挂钩,因此当他抵达时并没有人靠近干涉。 宽阔的图书馆万籁俱寂,只有贝利可罗的脚步声响彻着。 愈朝图书馆深处走,架上所陈列的书籍便愈显古老。这附近收藏的是中世纪的拉丁文抄本。 少年位于与美术相关的历史书专区。他站在为了抵达高层书架而必备的移动楼梯上,啪啦啪啦地翻阅着一本书。书封上标示的是『米开朗基罗与政治 g.史皮尼着』。 「非常抱歉打搅您休息。」 少年挥挥手指,似乎在对贝利可罗回答「无妨」。于是贝利可罗行了个礼后切入正题。 「负责情报管理的康诺罗·穆罗洛刚传来报告——正在逃跑的毒品小队干部伍拉迪米尔·科加其已经解决掉了。剩下的敌人还有三名——」 话才说到一半,少年便念了一句「真是可惜的损失啊」——他哀悼起对自己发起反抗的叛徒。 不论什么时候听,少年的声音都显得非常清脆响亮,这让贝利可罗联想起教堂里庄严的管风琴。 事情应该还没完吧——少年又问,贝利可罗挺起胸回答道: 「是的——正如您所雷。核心人物马希莫·波尔沛尚未被打倒。科加其似乎是为了争取同伴逃跑的时间才来袭击,目前余党的去向还不清楚。」 果然没错——少年点点头,再度将视线落在书上。他以优雅的姿态翻着书页。 「请问——我们需要怎么处置?」 贝利可罗问。不需要——少年挥挥手指表示。 「我想带部下去加入战斗,可以吗?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我们派遣的人数似乎太少了——」 贝利可罗如此提议,但少年却不再多说什么。他显露出「同样的事不必说两次」这种态度。 「……那个,我可以请问一个问题吗?」 贝利可罗鼓起勇气问。可以——少年颔首道。 「我觉得您似乎很信赖福葛,但我觉得那家伙不能太过相信。家父农齐奥奉献出生命的重要任务途中,那家伙竟抛下柔弱的少女与小队同伴逃跑了,将重责大任交付给这种人——是否太过轻率了点?」 贝利可罗大胆地说出心声。当然,他早已有被痛骂一番的觉悟。不过少年看起来并没有生气。我明白你的想法——少年只是以沉稳的语调回应。 「那么——您为什么这么做?」 他再度提问,不过少年已经不想回答了。贝和可罗只好放弃追寻,改而建议道: 「……给西西里的警察一些压力,让他们协助搜寻波尔沛吧?」 少年再次摇摇手指,没有必要——他说道。 少年接下来所说的话令贝利可罗瞠目结舌。 「——什么!?那些家伙会主动说出自己的藏身处——这是怎么回事呢?」 贝利可罗忍不住反问对方。 *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呜喔——!呜喔喔喔——!呜喔喔喔喔喔——……!」 维特里奥·卡塔尔帝彷佛要扯破喉咙般惨叫,他不顾一切地哭嚎着。 「喔、喔喔喔喔喔——都是我、都是我的错!应该让我去战斗的,这样科加其就不会死了……!」 他死命咬住嘴唇,鲜血从破掉的嘴唇不断滑落。 这个房间内有一个奇怪的状况。 那就是壁纸的每一处都出现了齿痕。 齿痕至今依旧不断冒出,清清楚楚地刻划在壁纸上。那是由于墙壁倒映在维特里奥腰间悬挂的出鞘匕首上,承受了他身体所遭受的七成损伤。 维特里奥开始用头狠狠撞墙。这么一来,不是他所撞的壁面反而出现了一个个窟窿。比头盖骨更硬的墙壁因此变形,这代表他头部所受到的撞击原本是能致命的。维特里奥使出全力用头撞墙,根本不在意这么做的后果。 可能是他本来就具备如此莽撞的性格之故,因此自我防卫本能才会将损伤转移到其他地方,进而唤醒了他的能力,或是说情况刚好相反,因为他有了这种能力,所以才会养成根本不在乎结果的个性。事实如何没人知道,他本人也完全没想过。 由于三成伤害还是会加诸他本身,维特里奥的脑袋如今已是鲜血淋漓。不过他依旧毫不在乎地继续撞下去。 安洁莉卡则在房间角落低声嗫泣着。维特里奥很努力想让她停止哭泣,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这股挫折更加重了他自残的冲动。 房间的门被缓缓打开,马希莫·波尔沛步履蹒跚地走进来。然而同伴们并没有看他一眼。现在大家都没有那种闲工夫。即便被无视了,波尔沛还是一言不发,自己一屁股瘫坐在房间的正中央。 有好一阵子,房间内只有低声啜泣与头部发出的撞击,剩下的就是沉重的寂静了。好不容易,脑袋撞击声才戛然而止。 「……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 维特里奥呻吟道: 「之前科加其就说过,我们只能那么做了——」 「要那么做吗……可是——」 波尔沛摇摇头。 「科加其说过,那是最后一步棋。况且现在还无法确定那么做会引发什么——」 「可是还有其他办法吗?尽管很不甘心,但对方既然能打倒科加其,我们恐怕没有获胜的可能……我们一定要靠那个帮忙才有胜算吧!」 「你相信那个吗?」 「呃……科加其自己也说他『半信半疑』……」 『——会以这座西西里岛为反击据点,是因为这是我的故乡,我很熟悉地形,〈passione〉无法完全掌握这里也是理由之一——不过实际上还有另一个因素。那跟曾经占据这块土地的纳粹有关。 虽然听说主要活动是在罗马,但在西西里似乎也在进行『那项研究』。 纳粹将魔爪伸向世界各地,就是要找出「那个方法」。跟古代的皇帝一样,那个愚蠢的元首也抱持着相同的妄想。 没错——就是关于「长生不死」的研究。 这项研究还兼具制造大量无敌士兵的目的,纳粹似乎付出了极大的心力……只不过负责这项研究的鲁多尔·冯·修特罗哈姆党卫军上校在史达林格勒之役中战死,而盟军攻下西西里岛时也无法找回「那个」,所以「那个」想必还隐藏在这块土地里吧。』 『血即生命。』 ……波尔沛想起这句话时全身忍不住颤抖。 「拥有不死之身的无敌士兵吗……」 「要打赢他们,就只能靠那个了……!」 维特里奥斩釭截铁的口气,让波尔沛眼神严肃起来。 「为了替科加其报仇,势必需要那个吗——」 他喃喃说道,原本在房间角落的安洁莉卡突然「嘎咕咕」地大声呜咽起来—— 「无法原谅——无法原谅……绝对、绝对无法原谅……无法原谅……无法原谅……无法原谅……」 她以凄厉的表情瞪着空无一物的半空呻吟着,维特里奥也用力点头赞同。 「没错!我们一定要反击!既然这样我们就放手一搏吧!」 他猛然站起身,一口气冲出房间。摇摇晃晃的安洁莉卡也跟在他后面。 只剩下波尔沛被留在房间。他缓缓起身,从房间走到外头的地板。 那里——刚刚演出了一场惨戾。 人类的内脏与鲜血在这里四处飞溅。射出去的肋骨刺入墙壁,与头盖骨分家的下颚黏在天花板上。 总共有二十人份的尸体,被破坏到看不出原貌的程度,在此散落一地。 这是马希莫·波尔沛的能力失控后的光景。他慢慢走过其中,口中念念有词。 「不过,那个东西——『石鬼面』到底是什么啊……?」 * 「……这也太惨了。」 穆罗洛边抱怨边踏进满布血迹的地板。 「这是怎么回事?」 席菈e皱起眉问。 「这些人都是西西里当地的家伙——也就是与〈passione〉保持距离的黑道。据说本来是科加其的朋友——大概是因为那老头死了,他们想解决掉靠他们保护的波尔沛等人,没料到反而被杀死了。」 「也就是说——先前还视为同伴的人,随时都可以像这样毫不迟疑地干掉?就算这些人想抓住那三个人,他们应该也有能力逃脱,有必要把所有人都杀光吗……」 福葛望着堆积如山的尸体,心中的疑惑远大于恐惧。 (若是出于嗜血的杀戮心态,或是打算杀鸡做猴的话,绝不会用这种方式……他们想断绝往来,是因为更决定性的理由……) 福葛不可置信地歪着嘴,席菈e则露出失落的表情。 「——从一开始这些人就不是他们的同伴吧。」 「咦?」 「毒品小队不相信任何人,也不可能良心下安——他们视亲兄弟或组织为无物。除了小队成员外,他们不对任何人敞开心房,一定是这样。」 她俯瞰尸体,颇为无奈地说。 「……」 福葛差点就对席菈e说出「其实你也是」之类的话,幸好赶紧闭上嘴。 他察觉出席菈e的态度变了。原本总是死命瞪着他的双眼,现在却尽量避开跟他的视线交会。或许是因为在跟科加其战斗后福葛掐了她的脖子,所以她才心怀警戒吧。 (不过那时候,我无法确认她是不是仍受到科加其的能力影响,才会那么做的——看来是被她记在心里了……) 福葛再度心情沉重起来。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忘了那件事?结果此时穆罗洛却无视气氛尴尬的这两人,迳自开口: 「以后也不用花力气找他们了,对吧?反正波尔沛他们的所在之地一定会有大量尸体……简直就是自己告诉我们他们人在哪嘛。」 穆罗洛说完冷哼了一声。 他朝里面的房间走去,没多久那边就传出鼓掌声。他大概是在发动能力吧。福葛等人也跟了进去,结果扑克牌堆起的山已经在崩塌了。只剩下黑桃a开口: 『……欧提加(ia)——』 牌说完以后就倒地了。穆罗洛拍拍手之后,扑克牌们才一一站起来答谢,重新返回他的帽子。 「刚才那是——」 「是啊,没错——『欧提加』。那些家伙之后会沿着西西里岛的海岸前进,终点铁定是锡拉库萨的欧提加岛。」 穆罗洛点点头,但席菈e却显得很怀疑。 「不过,那座小岛跟纽约的曼哈顿一样,只靠着一条桥连接陆地——除了遗迹与历史建筑物以外,那条古老的街道什么都没有。他们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这种问题等逮住他们再拷问就好了——假使我们有这个闲工夫的话。」 穆罗洛迅速从怀里掏出手机,似乎是拨电话给某人。 「——是我,是啊没错。快点过来这里。目的地是锡拉库萨。你要加满足够的燃油。」 「燃油?你在跟谁联络?」 面对席菈e的疑问,穆罗洛等结束通话并将手机收好后,才自傲地回答: 「那还用问,当然是直升机啦。是直升机耶!咻一下就飞过去了,我们要先去那里埋伏等候他们。」 他说完后,福葛忍不住因为他提到的名词而皱起眉。 直升机这种交通工具以前引起过问题。当时纳兰迦是这样说的: 『是直升机啦!那把钥匙绝对是直升机的钥匙!搭乘直升机就能摆脱敌人追击,任意飞到我们想去的地方了!』 结果最后他们所搭的并不是直升机。假使当时他们真坐了直升机,纳兰迦会不会像搭游艇时那么兴奋呢?还是说会因为在执行严肃的任务,而板着一张脸呢? (因为那家伙的紧张感总是很难长久维持……要说他缺乏专注力,还是他老是忘东忘西呢……) 结果,他或许也是因为这个毛病而送命吧——福葛心想,同时忍不住咬紧牙关。不……他根本就不知道纳兰迦送命时的状况。他根本不在现场。 当时不在『那里』的福葛,现在才会出现在『这里』。 * 特莉休·乌纳。 保护这个女孩,结果却成了布加拉提小队在〈passione〉里的最后任务。身为迪亚波罗的女儿,她在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长大,等母亲过世后才去找自己的父亲,结果却差点被对方杀死。可说是一个人生充满悲剧的少女。 (不过——) 福葛至今都无法对她产生同情。 他们共同行动的时间不到两天,这当中她总是摆着一张臭脸,让人根本搞不懂她在想什么,就算是开口说话了,也只是很傲慢地说要去买无谓的奢侈品。在当时的情况下,小队成员出去购物是很危险的,但她却硬是要买。此外她还要求福葛脱下衬衫给她当手帕——总之是个让人完全没兴趣保护的护卫对象。 福葛本来就很讨厌自己的母亲,导致对所有女性他都无法温柔对待。他尤其讨厌神经质的女人,特莉休刚好就是在这类里面。 (为什么要为了那种女人付出那么多……) 他现在还是无法理解布加拉提的想法。 「我会带特莉休回来,是因为我刚刚正式『背叛』老板了!老板是为了亲手解决掉自己女儿的生命,才会指示我们『保护』她……因为特莉休与老板之间的血缘,会使老板的真面目曝光。在知道此事之后,我实在无法饶恕老板!更无法 视若无睹,就此乖乖离开。所以我『背叛』了!」 布加拉提曾在威尼斯的圣乔治,马焦雷岛上向福葛他们如此宣告。 当时天快亮了,整个世界都很静谧,空气则既朦胧又冷冽。 这是怎么回事——福葛实在无法相信。不过那的确是事实。特莉休就在自己面前流着血昏倒了,跟他们所接获的指示完全脱节。 「你疯了吗?布加拉提……」 米斯达用难以置信的口气叫苦道。这时阿帕基也开口了: 「你应该不会不知道『背叛者』有什么样的下场吧……不管是谁,都无法逃离老板的手掌心。不……」 阿帕基眉头深锁。的确,就跟以前他们处理组织的敌人一样。简直是如法炮制——因为暗杀小队的成员也是这样被除掉的。 「或许整个威尼斯现在已经被老板的亲卫队给包围了——」 不过即便如此,布加拉提与站在他背后的乔鲁诺依旧看不出有任何犹豫。布加拉提这时露出更坚毅的表情道: 「我需要『协助』……如果有人愿意跟来的话,就走下这个阶梯,上船去吧……」 他指着浮在运河上的小舟。手腕流出鲜血的特莉休也躺在上头。 「不过……我不会『命令』你们跟我来……我也不会『拜托』你们跟我来。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任意行动……所以你们不必对我感到有什么责任或义务。但是,容我说句听起来可能很嚣张的话……我是因为我认为自己是『正确』的,才会采取这样的行动。我并不后悔……虽然身处这个黑暗的世界当中,但我还是要走我自己『所相信的路』!虽然现在我得逃走,不过只要被我找到弱点的话……我一定会打败老板。我也一定会找出他的『弱点』!」 即便听了布加拉提强而有力的坚定信念,福葛胸口还是不断涌出——一大堆问号。 布加拉提所言的「正确道路」究竟是什么,福葛完全不清楚。这是他人生至今为止从没有出现过的感觉。 那就像是视力突然被抽离一样。没有任何指针,也没有路标,更没有任何基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作为自己行动的参考。 长久以来,他都深信着布加拉提。这种判断方式大抵上都正确无误,他也相信为布加拉提做对他有利的事,同时也会给福葛自己带来好处。 不过现在,这些根基完全瓦解了。 在布加拉提延揽福葛加入组织时,他曾说过: 你只能在我们这边生存。 结果,布加拉提现在却突然因薄弱且无根据、让人觉得毫无意义的正义感所驱使,把通向灭亡的道路称为「自己相信的路」,不顾自己的未来,采取了莽撞的行动…… 「……」 阿帕基全身脱力地坐了下来。 米斯达则把脸别开,眼睛对着其他方向。 纳兰迦从刚才起就浑身不停颤抖。 大家都不想说话吗?福葛心想。现在应该要有人出来做些什么才对。如此令他难以理解的事态必须有人出面加以修正。 「……唔。」 福葛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挤出一番话: 「……布加拉提,你所说的话我都听懂了,也知道你是正确的。」 这种话听在对方耳里真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让人感觉福葛言不由衷,而且还很像是在拍马屁。不行,自己必须更有魄力一点。 「不过……我就说白一点好了。很可惜的……不会有人搭上那艘小船的。你竟然会意气用事做出那种疯狂的举动……虽然你对我们有恩,但这和跟你一起行动可是两回事。你并没有看到现实面……在这世界中没有人能光靠理想活下去。少了这个组织,我们就活不了了……」 说完,福葛后退了一步。 搞不好——这时的福葛还在思考。 搞不好,还有其他能打破僵局的方法。尽管希望渺茫,但若是布加拉提改变心意,主动交出特莉休,他或许还能保命。 福葛宁愿相信这种希望。 他说这番话的目的,是建议布加拉提重新考虑。 就在这时,阿帕基以附和福葛的口气道: 「嗯,布加拉提,福葛说得对。你干的事就跟自杀没两样。不管你逃到哪里,这世上都将不再有你能够『安息』的地方了。」 阿帕基貌似也赞同福葛。就是这样,福葛心想。大家要力劝布加拉提回心转意。在场每个人都是彼此信赖的好伙伴。不能随便抛弃别人去做出无法原谅的任性行为——正当福葛心中这么认为时,阿帕基又说: 「而且我所效忠的对象是『组织』,并不是你——不过……」 说到这,阿帕基冷不防迅速站起身。 「反正我啊……原本就是个找不到容身之处的人了……被这个国家及社会排除在外的我啊,唯一感到安心的地方……布加拉提,就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而已。」 说完,阿帕基毫不犹豫地迅速跳上了船,稳稳地坐在上头。 这出乎意料的举动,让福葛忍不住提高音量。 「不——不会吧!阿帕基!」 他在想什么啊!福葛真的火大了。亏我那么努力说服,结果却被阿帕基完全搞砸了!正当福葛又气又恼时,米斯达也突然发表意见: 「如果在干掉老板之后——就实力而言,下任干部应该就是我才对。」 他的口气悠闲到极点,随后他也踱步到船上。米斯达看起来完全不觉苦恼。 这、这群大白痴——福葛只觉得血液都冲到头顶上了。 「你们——脑袋是不是坏掉了啊!你们会被完全孤立耶!你们打算逃到哪去啊!不——不对!你们铁定无法活着离开威尼斯!」 福葛拚命大叫,但谁也没有看他一眼。 在这段期间冷静异常的乔鲁诺,这时以平静的口气问: 「纳兰迦——你打算怎么办呢?」 听了这个质问,福葛迅速看向纳兰迦。 他似乎感到很困惑,就像是迷路的无助孩子一样。 「呜,我……」 他嘴巴一张一阖,对布加拉提投以求助的眼神。 「我……我……我该怎么办?欸……布加拉提,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你觉得我跟你去会比较好吗?」 他缠着对方问。结果布加拉提却—— 「你害怕吗?」 这么反问纳兰迦一句。纳兰迦点点头: 「嗯……我……我很害怕。不、不过——」 他下巴彷佛痉挛般颤抖着,牙齿发出喀哒喀哒的交击声,不过他还是拚命挤出声立曰。 「命——命令……请你对我下『命令』……只要你下『跟我一起来!』的命令,那我就能鼓起勇气。只要有你的命令,我就什么都不怕……」 他恳求着,但布加拉提的回答却很严厉: 「不行。只有这件事我不能『命令』你!你要自己决定……靠自己的意志决定自己『该走的路』吧……」 「我、我不晓得啦!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我能给你个忠告。纳兰迦,『不要跟来』——这并不适合你。」 「呜……呜呜呜呜呜……」 当纳兰迦还在抱头苦恼时,布加拉提他们已经准备动身了。 「要上路了!这船一离岸,你们就跟我一样,变成『背叛者』了!」 伴随着这番宣告,小船气势磅砖地出航了。 福葛感到一阵重重的失落。他咬牙切齿地懊悔着。为什么没人理解我的苦心?他对此感到焦虑,无法化解内心的心结。 「为什 么……他们的脑袋根本就不正常嘛!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啊?就为了一个两天前才碰面,而且连话也没讲过几句的女孩子……她根本就跟我们毫无关系嘛!我们连特莉休喜欢什么音乐都不晓得了!」 福葛的怒吼洋溢着满满的不甘。明知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他那空虚的心还是迫使他开了口。 他瞪着逐渐远去的船,背后又传来纳兰迦虚弱的说话声。 「特莉休她……被她所信赖的人背叛了……」 纳兰迦喃喃自语着。福葛或许是没听清楚,也或许只是因烦躁而懒得好好回答。 「是啊!不管老板想对自己的女儿干什么,那都是老板经过考虑后才做出的决定。不过,那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明明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我实在无法理解啊!」 福葛不断抱怨时,纳兰迦好像还在喃喃自语: 「我以前也是……被人抛弃了……被父亲……以及所相信的朋友们给抛弃了……是一样的……特莉休跟『我』……真的……『好像』——」 啊?福葛讶异地回头看他,但纳兰迦早已展开行动。 跟福葛回头的勤作刚好相反,纳兰迦跳入了前面的运河。 他冲入运河后朝着小船游去。 (什么——) 福葛愣住了,所以没有任何反应。纳兰迦用他那生涩的自由式拚命游泳,同时死命地喊叫: 「——布加拉提——我也要去!我决定要跟你一起走——!」 福葛只能伫立在原地,目送他的喊叫声渐行渐远。纳兰迦尽管痛苦到快喘不过气来,依旧以更惨烈的声音喊着: 「请不要对我下『不要跟来』的命令——!特莉休就是我!她就是我啊!特莉休手上的伤——就等于是我的伤——!」 他边吼边游过去,最后终于被拉上船,随众人一起消失了。 纳兰迦完全没有——看福葛一眼,他根本没回头。连给他一瞥都不愿意。 福葛就这样被抛弃了,等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变成孤独一人。 「……」 过了好一阵子,他发现自己心中的焦躁全都消失了。 没有被背叛的不快感,但也没有得救的安心感。 心中空空如也,什么感觉都没有。 自己被抛弃了……可是,究竟是被什么抛弃呢? 被抛弃的应该是他们才对吧?可是为什么福葛会有这种被抛弃的感觉? 「……」 福葛茫然呆站在原地。 黎明的天空微微泛白,天色也愈来愈亮了。 朝日洒在他身上,缓缓地烧灼他的皮肤。他感到疼痛。身上的某个部位很痛。是什么在痛呢……福葛搞不清楚。 为什么?他心想。 为什么这次自己没有发飙? 如此难以接受的结果,如此毫无道理的状况,被迫承受的自己却没有半点想攻击的欲望,心中也丝毫未涌现想破坏东西的情绪——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这点。 * ——在西西里岛东边宽阔的爱奥尼亚海面上,直升机沿着墨伽拉·希布利亚海岸上空飞行。 福葛俯瞰底下急速流过的大地,恍惚地想着。 (纳兰迦——你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 特莉休就是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的境遇让你产生共鸣了吗?但纳兰迦跟特莉休不要说是产生其鸣了,根本就连沟通的机会都没有。两人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说穿了不是这样吗? 纳兰迦跟特莉休之间并没有那种会为共鸣赌上性命的交情,这点绝不会错。布加拉提又为何要牺牲生命来帮她,福葛实在找不出理由。 至于阿帕基的部分,福葛就明白了。由于他曾是贪污的警察,心中的罪恶感驱使他找寻赎罪的机会,而他之所以加入组织,也可说是为了求一个送命的场所。他对保护特莉休根本一点兴趣也没有,因此当布加拉提表示「这是正确的所以才去做」时,他就不由自主地冲上去了。不管理由是什么都不重要。 米斯达也一样。他一开始就决定死心塌地追随布加拉提。或许能赌一把,赢取背后的大笔财富——那家伙会有如此单纯的判断并不令人意外。他很快就拿定主意上船,还因为他不想变成「第四个」。只要他紧跟在阿帕基之后,就可以当「第五个」了。米斯达相信只要避开「四」这个数字就能带来好运,他的这种想法已经到了迷信的地步,想搞清楚为什么,恐怕会让他头痛不已。 (而乔鲁诺——) 福葛忽然有一种背脊发寒的感觉。 说起当时福葛哪里判断失误,最严重的一点,就是意见的主导者并非布加拉提,而是乔鲁诺——福葛没有看出这点。他该去说服的对象是那个新来的少年,而不是布加拉提。因为布加拉提只是想追随企图打倒老板并取而代之的乔鲁诺·乔巴纳而已。 (话说回来,事前乔鲁诺曾自告奋勇要带特莉休去见老板——由于阿帕基反对,最后就变成布加拉提带特莉休去了……如果当时乔鲁诺真的去了,并被老板打倒,现在事情也不会变这样了……) 搞不好,乔鲁诺是想去眼睁睁看特莉休被毅,藉此获得关于老板真面目的线索。这种战略不是能在牺牲更少人的情况下确实达到目的吗? 虽然他不能断定那种行动带来的结果会更好,但至少他就不会因此脱离布加拉提小队了。假使当时阿帕基不多嘴……不,为这种假定性的问题钻牛角尖也没有用。 他们这伙人最终只是被卷入乔鲁诺·乔巴纳与迪亚波罗之间的『真正支配者之战』,那就好比自然界中为了生存竞争的宿命战斗一样。无论结果是死亡或是逃脱,都无法改变他们是「被害者」而非主犯的事实。 (纳兰迦……你究竟在想什么……) 这个疑问彷佛卡在喉咙的鱼刺一样,不断地折磨着他—— 尽管他自认比纳兰迦懂得变通,脑袋也更灵光,但他却想不出其中的道理。 (纳兰迦——他跟去了。我却……无法迈出那一步……) 但这个事实已经无从改变了。 (纳兰迦,为何你会说出「特莉休就是我」这种话……你当时究竟感觉到什么?) 直升机在夕暮中朝着锡拉库萨飞行。 飞机驾驶者是「组织」所属的飞行员。穆罗洛坐在助手席上,另外席菈e则坐在福葛旁边的位置,交叉双臂保持沉默。 福葛瞥了席菈e一眼。她很少开口这点,倒是跟特莉休很像。 「你——」 即使福葛主动攀谈,席菈e也懒得回望他一眼。 「干嘛?」 席菈e刻意脸朝前方地问。 「呃,假设——假设你突然身处一群陌生男子的团体之中,会采取怎么样的态度?」 「这是什么问题啊?」 「呃,其实不是什么有意义的问题啦。」 「我是不太懂你想问什么——不过首先,应该要避免让他们瞧不起吧。」 「你的意思是?」 「最好少跟他们说话。」 席菈e突如其来地抛出这句,让福葛有点被吓到。 为何特莉休的态度会那么冷漠?也许这就是答案。她不想被瞧不起——那是她拚命架构起来的防卫反应。她倒不是想用老板女儿的身分摆架子,而是努力想要在他们之中保护自己,结果才出现那种不通人情的态度—— (可是呢——) 再次回忆起特莉休的印象,福葛依然不想同情她。即便不想让自己受伤害,也不能为此轻易就伤害他人吧?福葛完全没有要 对她改观的念头……那是因为…… (因为我被她伤害了吗……?) 一想到这,福葛突然感到有点苦涩。他至今可能还在憎恨着让自己与布加拉提等人分道扬镳的主因——特莉休。潜意识里,他想为自己所受的伤害报复——自己对此还在耿耿于怀吗? 这种报复心态非常强烈,他认清了这点。毫无疑问地,福葛心中确实存在着这种情绪。 「……」 他闭口不语,直升机里的空间也再度陷入沉默。不过直升机的螺旋桨转动声非常吵,所以机舱也不算是多安静。 在这时,席菈e冷不防开口: 「喂……福葛。」 她问: 「难道你——」 席菈e只说了一半,便再度紧闭双唇。福葛望了她一眼,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而福葛也没有继续追问,依然维持先前的沉默。 就在两人同样陷入沉默时,位于前方座位的穆罗洛正在询问飞行员各种大小事。 「喂,飞行员,你不觉得高度太高了吗?把机体稍微降低一点。那样不是更不容易被发现吗?」 「不不,飞行的物体是愈高愈不明显啊。因为从地上看起来会觉得非常小。你应该是外行人吧?」 「体积看起来大或小都没关系。我是怕我们的方位会暴露啊。」 「可是降低高度的话就没法飞很快了。说要快点赶去的人不是你吗?」 「你别每句都反驳我好吗。只要比电车或开车快就够了。少罗嗉,乖乖照我的指示——」 穆罗洛的声音突然打住。 他的视线越过飞行员,看向窗外。 那里飞着一只小鸟。 小鸟和直升机并排飞行——然而…… 「喂——现在时速到底是多少公里?」 「啊?你不是说要快点,所以我飞很快啊。这可是高速直升机,时远随便就能超过两百五十公里——」 「那……那只鸟是怎么回事?」 穆罗洛指着那只小鸟。 小鸟看来翅膀并不大,但它却能紧贴着直升机旁……未免太靠近了。 正常情况下,鸟是无法靠近直升机旁边的。因为螺旋桨引发的乱气流会造成漩涡。不过那只小鸟却像飞在平静无风的空中一样,以轻快的动作不停接近直升机…… 「耶——」 「不对——那不是鸟!那是敌人的——」 穆罗洛叫出来的同时,「那玩意儿」也开始动手了。 直升机突然降低高度,且直直往下坠——朝着海面不停冲去。 只能靠毒品维系生命的少女,藉由赌命追踪到天涯海角的惊人怨气,终于在此对他们展开了袭击。 替身名-夜鸟飞翔 本体-安洁莉卡·阿塔纳西欧(14岁) 破坏力-e 速度-a视对手而定 射程距离-a 持续力a只要症状持续 动作精密性-e 成长性-e 能力——能敏锐侦测他人的灵魂并自动追踪,让对方陷入重度的毒品成瘾症状。虽然能靠本体的记忆力区别攻击对象,但本体也因重度毒品成瘾而时常意识模糊,导致分不清楚攻击目标。这是从无法被他人理解的寂寞中所诞生的半自动型替身。替身以小乌的姿态出现,经常为了寻求人们的温暖而四处飞翔。 vi、fantasia siciliana梦幻西西里 ……虽然不知道是从哪发出的,但依然能听到那歌声。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那个声音不停传到耳朵里。但由于太过微弱,甚至比耳鸣还小声,所以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到的。 「……咦?」 福葛抬起脸。 这是个塞满旧书并被书架所包围的房间。 是教授室。 位于波隆纳大学里的一个房间。 眼前站着正在生气的教授。他喋喋不休地对福葛说话: 「……你到底在想什么!因为这门科目太基础就可以放着不管吗?你那是什么眼神?好好看着我!」 福葛无奈地抬起头,很好——教授点点头说道: 「我可是很看好你啊,福葛同学。看来你觉得『自己反正是因为父母的关系才进大学』,但这跟你父母无关。你就是你。你来求学并不是为了提高父母的身分,而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 教授继续说道,但途中,他的助教突然慌张地冲进来—— 「糟糕了,福葛同学。你祖母好像病倒了。你马上回老家吧。」 福葛听了大吃一惊。当天,他就坐上教授为他安排的高速列车返乡。 「啊啊……我可爱的潘尼。看到你的脸,我觉得精神又恢复了。」 一时陷入病危的祖母终于好转了。福葛松了口气。看见因担心祖母而聚集在一起的家人脸庞,他知道大家都为祖母没事而感到高兴,福葛自己也觉得非常高兴。他心想,家人果然是家人。大家还是很团结的。 季节刚好要进入长假,大学只要求他交报告就好,所以福葛就留在老家没回去。这段期间,他还与哥哥们一起去海钓。 一到港口,才得知事先预约好的钓船因故障而无法出海。正当他们感到困扰时,其他船的船长提议他们一起搭其他客人的船。不过这却惹恼了本来就预约好的客人。 「不是说好了不要让别人搭上来吗?」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还有空位。」 「你很烦耶。照我所说的去做。」 「既然这样,那就只好请你们下去了。其他船遇到困难时,提供协助是理所当然的。」 「你说什么——」 原本一直抱怨,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客人们,被这阵骚动而聚集的人潮吓到了,纷纷咂舌并不太甘愿地退让。那位船长这才转向福葛他们,说了声「请」。 「既然你们都还是孩子,也让我的儿子一起上船帮忙吧。喂,布罗诺。」 「什么事啊,父亲?」 一名看起来很聪颖的少年出现在福葛等人面前。 啦啦、咧啦、咧啦啦啦、啦…… 少年的名字是布罗诺·布加拉提。比福葛大约年长三岁。 「哦,你已经上大学啦?真了不起。」 「其实也没什么。」 「我也在自修看书,不过有些地方还是很难搞懂。」 「你都读些什么?」 「马基维利之类的。」 「啊,是『君主论』吧?」 「哈哈,大学生果然一下就听懂了。我对历史很有兴趣。不过我觉得本书提到的凯撒·博吉亚姑且不论,马基维利本身并不像世人所说的那么偏独裁主义呢。他主张的比较像不囿于谋略且积极向前的现实主义,在可及的范围内持续努力,这才是他的论说观点吧?」 「嗯——你的话题很深奥……」 「渔夫的儿子不该说这些吗?」 「不,我只是有点意外,总觉得这不太像你会有的风格。」 「话说圆来,你自己说话也不太像贵族啊。一点威严都没有。」 「那是当然罗——」 「哎呀,你好像有什么烦恼啊?」 「算是吧——你能听我发牢骚吗?」 等福葛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被少年的亲切魅力所吸引,一口气吐露日常的烦心之事。布加拉提也很真诚地侧耳倾听。 这两人意气相投,一下子就变成好朋友。每当大学放假时,福葛必定会回老家,顺道去布加拉提那里拜访。 某一次,布加拉提的父亲想跟福葛商谈一件事。 「最近警察好像怀疑我——他们认为我有牵扯到毒品交易。」 「怎么会?」 「我虽然不想说同行的坏话,不过渔夫中好像有人在帮忙毒品交易。我应该协助警察吗?」 「不,那么做不好。告密的话铁定会被黑道盯上,以后会很麻烦。」 「我儿子也是这样说。福葛同学,你很懂法律吧?能不能帮帮他?」 「我明白了。只要是能力所及,我一定尽力帮忙。」 咧啦啦、啦啦、啦啦咧咧、啦啦…… 就这样,福葛涉足了黑社会。原本就很有人望的布加拉提周围也渐渐聚集了许多同伴。因冤罪而差点入狱的纳兰迦被布加拉提所救并加入他们,差点就渎职而被布加拉提阻止的阿帕基也纳入行列。 他们组成了一个在街头有独特存在感的小队。由于与现有的黑道组织刻意拉开距离,被市并小民寄予厚望,也使得其他组织对他们非常顾忌。 「对了……福葛,你就不能稍微挑战看看吗?」 纳兰迦对福葛道。一旁的米斯达不禁笑了—— 「那是你自己吧?你那样才叫挑食哩。上次大家专程去餐厅吃鱼,结果你却只顾着吃水果。」 「闭、闭嘴。那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很喜欢水果。」 「挑食可是小鬼的证明喔。」 「谁、谁是小鬼啊!」 旁边身着制服的阿帕基也道: 「不过,纳兰迦你真的应该长胖点。你身上没什么肌肉啊。」 他插入大家的讨论。 「不管是义大利面或其他披萨,你都可以多吃点。不要光吃洒了香菇的玛格丽特披萨,多吃点牛肉或猪肉吧。这样你才会长高。」 「不、不要。有什么关系。况且我也不矮,是阿帕基自己太高大了,高大得让人害怕。」 「因为我是警官啊。」 「哪有你这种条子啊?老是摸鱼,根本是个不良警官。老是在这种地方跟我们混,一辈子都不会出人头地。」 「我对出人头地没兴趣。反正只有那种会考试的人才能升官。比起升迁,帮布加拉提的忙还比较有趣。这么做也算是个了不起的警察。」 「喂喂,你是在嘲讽福葛吗?」 「没错没错,福葛你在学校成绩还是第一吧?」 「我念书是为了不让布加拉提被瞧不起。要是有人嘲笑他没学历,只要让我这个波隆纳大学的顶尖学生出面,对方就没话说了。」 「哎呀,你说话果然很讨人厌。」 「纳兰迦在学校不也是第一吗?」 「是啊没错,倒数的。」 「你、你说什么——」 「更正更正,我听说过了。纳兰迦参加义工活动好像得了奖吧。报纸上也刊载过你的新闻。」 「那、那也不是我的目的啦——」 众人轻松地闲聊着,自在地享用菜肴。 不知为何,这种时光让人感到无比珍贵。 唯有日常生活不停累积福报,才能像这样安详地过着日子吧。福葛感谢上天没有让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同伴误入歧途。 四人七嘴八舌地继续吃饭,这时布加拉提也返回了房间。 「很好,看来大家都到齐了。」 「怎么了,布加拉提,为何要把所有人都找来?」 「是啊——」 布加拉提点点头。 「老实说,我要跟大家介绍一个人。」 谗完他打开门,让那号人物走进来。 那是一名少女。五官线条看起来有点冷峻,不过这时却露出了平静的微笑。 「我最近经常受这位的照顾。」 「初次见面。我叫特莉休·乌纳。」 少女环顾福葛等人一圈,优雅地行了个礼。 「特莉休——我记得是〈passione〉财团负责人的独生女……」 「你们听说过就好办了,老实说以后财团要找我们合作。」 「你的意思……难道是?」 纳兰迦的脸亮了起来,他刚想开口说话,就被一旁的阿帕基堵住嘴。 「唔嘎嘎!」 「笨蛋。这种事不要随便张扬。」 「我从布加拉提那听说过大家。他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值得信赖的好人。」 特莉休将手上的篮子举至胸前—— 「这是见面礼,请大家品尝我亲手烤的蛋糕。」 特莉休请大家吃点心。喜孜孜的纳兰迦第一个伸手,阿帕基与福葛也随后各拿了一个。 「喔,这看起来好像很好吃。」 米斯达边说边以手指捏起一块蛋糕,大口嚼了起来。 (……咦?) 福葛诧异地看着米斯达。 「米斯达……?」 「嗯?怎么了?」 「你刚才——没关系吧?你竟然没注意?」 「注意什么?」 「你刚刚——拿蛋糕的顺序是第四个——你不是绝对不要碰到『四』这个数字吗……」 福葛这么说道——米斯达脸上的表情突然消失,变成了一只人偶。 福葛迅速转头张望,纳兰迦跟阿帕基也变成了人偶。人偶没有生命,只是一具凹凸不平的块状物。 「这、这是……?」 福葛呻吟着,眼前的布加拉提平静地说道: 「你已经被『定住』了。」 结果那并非布加拉提的口气,而是一名老者的说话声。 「你适家伙——是伍拉迪米尔·科加其……?」 「你至此之前都一直在做梦。你已经再也无法清醒过来了。」 布加拉提的脸渐渐变成了老人。 福葛打算伸出手,但却离对方愈来愈远。蛋糕从福葛手中滑落。当蛋糕碰触地面的瞬间,他脚下的立足点也像玻璃一样粉碎了,他立刻朝下坠落——对着什么也没有的虚空坠落。 「你已经无法逃脱了——你就这样永远地坠落下去吧——」 科加其的说话声响起。同时那边还传来了声音…… 啦啦啦、咧啦啦、咧咧啦啦啦…… 是刻意走音的《骷髅之歌》旋律。那个声音是福葛从来没听过的。科加其的大笑声像是要盖过歌声一样在四处回荡,完全包围了福葛—— (这、这是……难道我现在还——从古希腊剧场一直到现在,我都尚未逃出科加其的能力……?) 连已经打倒那家伙的事都是错觉吗——倘若真是如此,那一切都太迟了。做什么都没用……不! (不……不是这样!) 福葛将精神集中在自己不断坠落的感觉上。那并不只是单纯的掉下去。 自己的身躯在旋转……以螺旋形的轨迹下坠。这种感觉跟先前不同——跟被定住时的感觉不同,福葛能感受到各种影响下产生的变化。 (也就是说——我现在……!) 在虚空中持续坠落。附近则有如人偶般僵固的米斯达等人。而特莉休也在其中—— (既然她在这里——那这一定是——!) 福葛边坠落,边死命把手朝她伸过去。像是跳伞那种拉住他人手臂的动作一样,福葛终于来到了特莉休旁边——接着,福葛以手指触摸她白皙的脸颊,下一秒钟——他便不顾一切用力地——揑起她的脸。 * 被捏脸颊的剧痛传到席菈e身上。 「——啊!」 她总算回过神。 他们所乘的直升机失去控制,正以螺旋状的轨迹急速坠落。 坐在她身边的福葛正伸出手,用力捏着她的脸颊。不过福葛自己倒因外部刺激不够而没能醒过来。捏脸只不过是类似梦游般的举动。 「这、这是——!」 席菈e慌张朝前采出身——这也让她挣脱福葛捏脸的手——她窥看驾驶座。 只可惜——已经慢了一步。 飞行员咬舌自尽了。他究竟看见什么幻觉——竟然会因过度恐惧而不知不觉自杀? 一旁的穆罗洛也口吐白沫、翻着白眼昏倒了。 (来不及了——!) 海面离视野愈来愈近。 她探出身子,抓起操纵杆努力向后拉,但操纵杆非常沉重——看来机身已经无法再次往上抬了。 「可、可恶……!」 席菈e用〈巫毒之子〉踹了福葛一脚,让他跟直升机舱门一起飞了出去。 门被踹走了,福葛也被踹走了……虽说下面是海水,但高度依旧相当可观。 若他及时醒来,也许还能得救,假如醒不来就完了……席菈e也跟着朝机外跳出去。 真是千钧一发啊。直升机很快就撞人海面,冲击力使机身完全解体。过了没多久,引擎也爆炸了。 水柱擎天升起—— 先一步跳机的席菈e自海水下钻出头。 「福、福葛……?」 她环顾四周。 福葛就漂浮在附近的海面上。不知他清醒了没有……席菈e试图朝福葛的方向靠过去。 然而海流很急,福葛的身体反而被水愈冲愈远。 「唔、唔——」 席菈e拚命拨水。没问题的——小时候她曾在更湍急的河里游泳——一定办得到!她努力加强自信,专心一意地游着,好不容易才追上福葛。 「唔唔唔!」 她抓住福葛的衣领,努力将他拉到附近凸出的岩礁上。 福葛的心脏虽然还在跳,呼吸却停了,她试图以人工呼吸替他急救。先捏住他的鼻子,然后嘴对嘴,把大量温暖的气息吹进他体内。 人工呼吸到第四次,福葛终于开始自行呼吸了。他呕吐出海水,睁开双眼。 「呜、呜咕咕——得、得救了吗……」 他环顾四周,接着问席菈e。 「……穆罗洛他们呢?」 席菈e静静地摇了摇头。福葛不禁咬紧牙关,发出「唔唔嗯」的轻微呻吟。他甩了甩头两、三次,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席菈e这时问他: 「——接下来要怎么办?去找援军帮忙,等他们来再行动?」 福葛摇摇头。 「没那么多时间了。刚才——他们趁这个时机主动偷袭,这就代表……」 听了福葛的话,席菈e恍然大悟。 「是这样吗——他们在穆罗洛所预测的欧提加岛上有明确的目的,无论如何都不允许我们接近——」 福葛点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如果他们知道我们会比他们先到,其实只要单纯改变目的地就可以了。」 「科加其是西西里本地人——他一定藏了什么东西,或者是带着某种情报……不管如何,敌方的幸存者都想要早一步把那东西拿到手。」 两人头上的天空愈来愈暗——夜晚降临了。 * 「——好极了,直升机坠毁了!」 维特里奥 举起拳头欢呼。 「可惜没能将所有人都解决掉——直升机的碎片飞散方式很不自然。在掉入海底前机舱门就先脱离了。不知道机上还有几个人活下来。」 波尔沛说道,一旁的安洁莉卡也点点头: 「我的〈夜鸟飞翔〉射程很远,可以自己采取行动,所以我也不清楚现场的状况……不过我感觉只有一、两个生命迹象消失——至少也还有一个人活着。」 「我看是两个人吧——福葛跟席菈e。」 「已经成功绊住他们的脚步了,这样就够了。剩下的就交给我来收拾。」 维特里奥「砰」地以拳头互击。不过这时—— 「慢着——维特里奥,你现在必须马上赶往目的地。」 波尔沛反而以严厉的口气要求。 「耶?为什么?」 「能绊住他们是很好——不过这么一来,组织也知道我们一定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在被那群家伙发现之前,我们之中的某人必须立刻把『那个』拿下来。在我们里面,最适合单独行动,且防御力最佳的就是你。至于我们则负责留在这里阻挡他们的脚步。」 「那、那还是让我挡下他们,你们先去——」 「不行,维特里奥——我、我的移动速度不够快。」 安洁莉卡解释道,维特里奥只好「呜」地叫苦着。 安洁莉卡那衰弱的肉体根本无法全力奔跑。她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费力的行动——这样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而波尔沛必须在她身体恶化时立刻治疗,所以也不能离开她太远。的确,能单独行动的就只剩下维特里奥一人。 「我没问题,维特里奥——不必担心。」 安洁莉卡温柔地以双手捧着苦恼不已的维特里奥脸庞,还轻轻地摩擦了几下。她将自己的脸靠过去,对他的脸庞各处不停吻着。 「你是我们的希望……全都看你了。没事的,你很强。绝对办得到。」 她的表情就像是母亲在哄爱哭的儿子一样。维特里奥则「嗯」地点了点头。 「是啊……我只要动作快一点,你们搞不好就不必面临危险了。不过马希莫,你们记得要随时准备撤退喔?」 「嗯。等你一拿到『那个』,我们就马上会合,这样可以吧?我们会这么做的。」 「好!那就开始吧!」 三个人随即展开行动。 * 福葛他们在海岸边的停车场偷了一辆车,直接开往欧提加岛的方向。 席菈e负责驾驶。福葛的侧腹部有尖锐的刺痛感,可能是肋骨裂开了。 「……那些家伙究竟想拿到什么——是某种情报?还是具体的『物品』?」 福葛想了又想,不过依然找不出答案。 倘若是像迪亚波罗曾交给布加拉提的『乌龟』那样,能「完全隐蔽不让追兵发现」的东西,那可就麻烦了。福葛等人现在已无法追踪敌人。既然来自情报小队的穆罗洛已经死了,手头上的线索也一切归零。 (这下可糟了——老实说真是糟糕透顶。若是待会儿连我也派不上用场——米斯达一定不会再给我第二次活命的机会。) 组织里绝对有人能取代福葛继续进行暗杀的任务。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绝对不允许撤退。因此刚才福葛才会反对席菈e叫救兵的提议。他表面上的理由很冠冕堂皇,事实上他只是爱惜自己的小命而已。 (被派过来的救兵,一定也会被吩咐顺便把我干掉吧——无能的家伙不需要存在,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毫无例外……) 席菈e大概会没事。她没有背叛的前科,以前也不曾抛下同伴独自逃跑。米斯达很信赖她,再加上追踪波尔沛等人到这里也属于她的功劳,以这些想必能换来她被组织饶恕的结果。根据赏罚分明的组织规定,搞不好她还能升级。负面的责任全都由福葛承担,好事则留给席菈e。 (混帐……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阻止他们……可是,假使失败的话怎么办?) 福葛又开始想着多余的事。自己果然还是没法逃离组织吗?当初和迪亚波罗开战时也曾处于『毫无胜算』的状态,所以他才选择逃跑。现在对手换成了更恐怖的乔鲁诺·乔巴纳,他真的能顺利自魔掌中逃出吗? (……我杀了科加其,所以波尔沛那边也不会接受我……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我在想什么啊!不要想那些无聊的事了。之前不就是因为这样,太过钻牛角尖,所以才没能搭上那艘船——) 一想到这.福葛心中不禁迟疑了一下。 没能搭上船—— 刚才自己是这么想的。 这表示自己当初真的想坐上那艘小船?自己其实很想跟大家一起去?自己的内心深处原来有这种渴望? (不——这不可能——) 那根本就不像福葛会做的事。他被布加拉提期待为能常保冷静、将损失减到最低的人才,所以才会被他延揽进小队…… (不、不,慢着——稍微等一下……) 理论在福葛脑中空转着。如果要问为何当时没有坐上小船,那是因为没人期待他这么做,至于福葛是在等候谁的期待,铁定是布加拉提吧,但布加拉提不是叫大家上船了吗—— (……不对。我记错了……他——不是那样说的……) 『不过……我不会「命令」你们跟我来……我也不会「拜托」你们跟我来。』 这才是布加拉提的说法。因此纳兰迦才会恳求他的『命令』——也就是说,福葛他—— (我……我听从了他的话?我遵守了他『不会命令』大家的命令……) 当没有命令时,最简单的选择就是「待命」。等情况更明确后再采取行动……所以福葛当时才无法踏出那一步? 乍看之下像是自己的判断,其实福葛不过是像机器人一样,服从自己从小被周围不断教育的「常识」罢了。 (我——) 福葛搂住自己的双肩,并没有察觉出自己的肩膀正在激烈颤抖。他的脸色苍白,上下臼齿不停发出喀叽喀叽的碰撞声。席菈e忍不住对他侧目问道: 「……你在害怕?」 被这么一问,福葛才猛然抬起头。 「——耶?」 「你在害怕波尔沛他们?」 「不,我——那个……」 「老实说,我已经不怎么怕他们了。」 席菈e平淡的发言吓了福葛一跳。她的自信中透出一股莫名其妙的自暴自弃。她维持着相同的气势说: 「比起那个——我更害怕未来。」 福葛听了皱起眉。 「——未来?你的意思是?」 席菈e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又问道。 「呐,福葛——你究竟是什么人?」 「咦?」 「是你杀了那家伙吧?你用你的〈紫烟〉,杀了我姊的仇人伊鲁索,对吧?」 「……」 「看见科加其的死状,我终于理解……的确正如乔鲁诺大人所说。那是这世界上最惨无人遒、痛苦的死法——肉体不断腐烂溶解而死。虽说科加其在脖子被打断时就已经死了,但若是他多活几秒钟,他一定会在那种『后悔生在这世上』的痛苦中死去。」 「……」 「是啊,没错——你并不是刻意惩罚伊鲁索才那么做的。不过,事实就是事实。我欠了乔鲁诺大人跟你一个人情,即使牺牲性命也无法偿还——我很清楚这点。不过……」 席菈e的脸忽然因痛苦而扭曲— 「我开始害怕了——看见你跟科加其战斗, 我却只能旁观,我一下子领悟到自己的极限。就在那个时候——」 她「呼」地用力吐了一口气。 「那时,我认为科加其说的话是『正确』的。那么一来,我永远都无法打赢科加其——」 「那是因为……你中了敌人的能力吧?」 「不是——刚好相反。因为我本来就想着绝对打不赢,所以才会中了他的能力。没错——我觉得我无法战胜比自己更『正确』的敌人,这就是我所谓的极限。但在这世界上,无法判断孰对孰错的例子太多了——背叛或是被背叛,当我站在这种岔路前方时,我一定——没有办法跨过去。」 她的表白让福葛睁大眼睛。 「……你说什么?你刚才的意思是——?」 席菈e无视福葛的疑问,继续自白下去: 「没错,那天总有一天会降临。我发誓要为乔鲁诺大人而活,但我迟早会面对比这种信仰更『正确』的对手。届时我可能无法做到——我或许无法跨越那个界线吧——我铁定会退缩的……」 她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席菈e,你……」 当福葛正想对她说什么时—— 开在他们前面的车突然扭转方向,做出急转弯。 前车完全没踩刹车,就这样——直接从沿岸的道路冲出去,一头栽进海里。 车祸——但这样未免太诡异了。况且不是只有一辆,其他车也纷纷开进海里,或是与岩壁激烈相撞。 这时,席菈e所驾的车突然一震,受到了后车的撞击。后面追撞的车辆被弹飞出去,冲向岩石并立刻爆炸。 不只是那辆车,到处都发生着车祸。「碰」、「碰」——追撞事故不停上演,甚至前车还来了个大回转逆向冲来,发出「叽哩哩哩」的摩擦声呼啸而过。他们所乘的车辆没多久就变得伤痕累累,只能拚命在多重连环车祸中杀出一条生路。 这周边的驾驶们好像同时发疯了——不,不是好像,而是真的发疯。 「这、这是——!」 是敌人的攻击——安洁莉卡·阿塔纳西欧的〈夜鸟飞翔〉。两人的行踪被对手发现了吗?不,如果是那样又太奇怪了。这么大的影响范围……根本不像是有经过瞄准。 (那、那些家伙是故意的——她把整条街上的人都卷了进来!只为了要妨碍我们前进,就算不分青红皂白害死好几百人,他们也无所谓……!) 福葛再度理解了敌人黑暗而深不见底的骇人精神状态。 「……看来我们也受到敌人能力的污染了——幸好刚才坠机时受的伤,让我们分泌出脑内吗啡,刚好抵销了敌人的能力,所以我们才没一起发疯——不过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听了席菈e的解释,福葛忍不住抚摸还在疼痛的侧腹部。虽然很痛,但现在反而要仰赖伤势了。 「一旦感觉不到疼痛,那就是危险信号了吧——不过我们该怎么办?就这样朝欧提加开,我们一定会看到满街的疯子。如此一来,维持清醒的我们马上就会被发现了……不,这时还是要下定决心,干脆正面杀过去吧。」 福葛喃喃说着,席菈e突然踩下刹车。 车子猛然停住,福葛的身体因失去平衡而跟脍一下。同时,他身旁的门也被打开。 仔细一看——席菈e的〈巫毒之子〉现身了,是它把门打开的。下一秒钟,它已经抓住福葛的衣领,将他扔到马路上。 「——啊!?」 福葛爬起身,眼前的车门却砰地关上了。 「喂、喂——!席菈e……?」 「我没办法跟着去……以后就拜托你了。请代我完成使命,即便那是『不正确』的,为了乔鲁诺大人,也请贡献出你的力量——」 她的说话声被车子猛力发动的引擎声遮断,没多久就消失在远处。 她打算独自一人前往欧提加岛。 「笨、笨蛋!席菈e——你打算跟他们同归于尽吗——!?」 * 锡拉库萨—— 这座希腊人所建造的城市被罗马人统治时,行政官西塞罗曾有底下的着违。 『锡拉库萨是所有希腊城市中最大、最美丽的一个。这种赞扬绝无半点虚伪。这座城市位于自然要冲,无论从陆地上、海面上甚或是各种角度来欣赏,都显得非常耀眼;除此之外,海岸还有两个港口。尽管这个被视为岛屿的城市与西西里岛本土相隔开来,但依然可透过桥自由来往。』 在极盛期,这里的人口据说超过百万,但现在却是座只有十几万居民平静生活的地方都市。然而话说回来,欧提加岛的美丽风光依旧不减当年。这座外围周长只有仅仅四公里的小岛上,累积了各式各样历史悠久的罗马风格与巴洛克式建筑,古老的街道与现代化风格的饭店比邻而居。 到了夜晚,小巷子的气息会在泛红的路灯下浮现,散发出独特的妖艳美。 而如今——维特里奥·卡塔尔帝正在其中奔跑着。 (穿过马耶斯托朗萨大道后向南走,就是我要找的大教堂了——好!) 移动过程非常顺畅。完全没遇到任何障碍,顺顺利利就抵达这里了。那是因为街上所有人都陷入异状之中。 在马路上摇摇晃晃游荡的人们眼中失去了光芒,嘴角流下止不住的唾液。不论是有钱人、穷人、警察、罪犯、或是男女老幼,都一视同仁地精神崩溃了。那些人就算被维特里奥撞倒也不会有怨言,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他们被封闭在自己脑内创造出来的幻想中,彻底失去了对外界的判断力。 维特里奥迅速冲过这条就像是僵尸片场景的街上。 (真不愧是安洁莉卡——太厉害了。我也要使出全力!) 他沿着滨海的道路朝岛屿深处跑,不过就在转弯时,某样东西被海浪带来,打在他经过的街角旁。 随着海流运到这里的,是一顶湿透且变形的高级质地绅士帽。看起来像是一九三〇年代黑道电影中,詹姆斯·卡格尼与亨弗莱·鲍嘉等影星会戴的那种帅气帽子。 帽子摇摇晃晃地随着海浪要退回海里时……有个人伸手抓住了它。 那人用熟练的手法将帽子戴回头上,完全不在乎它已经全湿了。 「……」 那漆黑的人影回过头,望着先前维特里奥消失的街道方向。 「……」 穿着皮鞋的脚步声在巷子里小心翼翼地响起。 * 「……看来他们出动了。」 潜藏在暗处的马希莫·波尔沛察觉到敌人接近后,立刻站起身。 「……」 他背后的安洁莉卡则以呆滞的眼神望向夜空。虽说她在发动能力,可是却完全看不出她有在集中精神的样子。波尔沛伸手,帮她做简单的把脉。 「应该暂时没问题。我要过去一下,安洁莉卡,你待在这里别动。」 「……」 安洁莉卡没有反应。不过波尔沛也没有再多说,自己一个人离开了。 周围不时传来「咚」的爆炸声与车辆撞击声,但她的表情却毫无改变。 一只小鸟喊着啾啾声,飞回她身边。她让小鸟停在自己的指尖上,竖耳贴近小鸟的小嘴。啾啾啾啾啾——小鸟以银铃般的呜叫不知在告诉她什么。 她惨自的脸上稍稍出现血色。眼中也燃起了昏暗的红色火光。 「……无法原谅,无法原谅啊,福葛……我无法原谅你……!」 她喃喃自语着,试图站起身,但却步履蹒跚、根本无法站稳。安洁莉卡不顾一切,拖着沉重无比的脚步 走出黑暗,朝着某个场所出发了。 * 席菈e继续驾驶车子。 唯一在车道上没出事的车就是她的车。若想以最快速度抵达目的地欧提加,就只能选这条路——穿过翁贝托一世大道,接着渡过石桥。 在一意疾驶车辆的她面前—— 「……」 突然有道人影飘出来堵住她的去路。 那是马希莫·波尔沛。 「——!」 庸菝e锐利的目光正面射穿了敌人。双方视线相对。对手没有半点犹豫,她当然也是一样。两人都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她咆哮着并加足马力朝他冲过去。心中同时盘算。 (波尔沛的能力是制造毒品——自身却没有很强的力量。因此我要从正面开车——撞死他!) 席菈e散发着毫不收敛的赤裸裸杀意,勇猛地展开了突击。 波尔沛似乎打算直接承受,嘴角还咧开浮现笑意。 他的替身出现在他前方。 〈狂躁抑郁〉——那是一个骨瘦如柴、弯腰驼背,彷佛营养不良儿童的木乃伊,身影被层层绷带包裹。貌似骷髅的那张脸上,在双眼的部位开了两个洞,是个外貌孱弱的替身。 在自己虚弱的替身面前,波尔沛的表情却膨胀出压倒性的自负。 (要冲过来吗——愚蠢的家伙……你就试试看吧——) 马希莫·波尔沛。科加其将他的能力形容为「君临所有人类之上」。 (我来告诉你理由吧——我的能力,简直是——「凌驾人类」的能力!) 『呼嗯嘎嘎嘎嘎嘎喀喀喀喀——!』 〈狂躁抑郁〉发出尖锐的怪声,接着便紧抱住波尔沛的身体。 它全身一起射出了——无数根尖锐的棘。 那是注射针。 棘锐利的尖端贯穿了波尔沛的肉体各处。 不知从何传来了摩擦声。或者该说物体破裂的声响。 那也是人类突破肉体极限后的声音。 「——咕喔喔喔……噗——」 波尔沛张口发出异样的呼吸声。他向前踏出一步——车子刚好朝他撞了过来。 然而车子的保险杆却无法接触他的腹部。 在那之前——他以肉眼看不见的高速,徒手打碎了车子的挡风玻璃,把车子按在地上,接着——他又利用与地面的反作用力,将车子朝上室撩起。 以人类的肉身。 不靠任何工具。 重达一吨左右的车,就像是气灌太饱的网球一样弹到空中。 沉重的车体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最后摔在地上,这时车子才好像想起自己应有的重量,发出地鸣般的一声巨响。 被如此猛烈的一击破坏后,车子并没有爆炸。只是凹陷变形,成为了一堆废铁。 「——」 全身被〈狂躁抑郁〉缠绕的波尔沛朝废车走了过去。 接着,他就像掀床单一样轻易扯掉了车子的顶棚。 那下头则是血流满面、模样凄惨的席菈e。 「唔、唔呜呜呜……?」 她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矗立在眼前的男子,就好像在看着怪物一样。 「这个能力唯一的缺点是——」 波尔沛对她冷冷地说: 「无法长时间使用。不过,维特里奥现在正去取能克服这个缺点的东西——那就是将『永恒』赐予人类的奇迹。你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吗?」 「……」 「你们的希望,现在已经完全瓦解了——就是这个意思。」 * 鍚拉库萨的主教座堂——大教堂是欧提加岛上外观最威风的建筑。以武力统治锡拉库萨的独裁者——英雄盖隆,将自古代就存在的雅典娜神殿,于西元前五世纪改建为多立克柱式建筑,至今仍保留这种外观。经过多次改建修缮,这座大教堂的外观与内部已经是完全两种不同的风格了。相对于敦厚朴实的外表,文艺复兴时期以后设计的内部装潢非常简约,甚至有一种近乎现代风格的优雅。 一进入里面,就能感觉到外头黏答答的空气瞬间变得冰凉冷冽。 「——哈啊、哈啊、哈啊——」 维特里奥正在大教堂里奔跑。 他的目标是大教堂最深处,供奉圣路济亚圣遗物的圣所角落。 不过他想要的不是圣遗物,而是圣所旁的一块墙壁石砖。 「——七、三、四——」 根据情报数着石砖,维特旦奥找到了一块与众不同的石头。 他用〈洋娃娃匕首〉破坏那里的墙壁,把封印在深处的「东西」给挖了出来——彷佛理所当然地,那玩意儿跟人脸差不多大小。 那是一块沉重——跟古希腊或罗马帝国完全不相干,彷佛由南美阿兹特克文明工匠精心制造出来的诡异面具。 石鬼面。 这只是世人随口取的名称,谁也不知道它的正式名称是什么。就连曾辛苦调查过的纳粹党卫队部没能查出它的正确发音。 「就是这个吗——」 维特里奥感受着手中的重量感,不禁咽了口口水。 石鬼面空洞的眼睛好像在注视着他。 「不过,这要怎么使用……?」 他翻过石鬼面,背面刻着文字,但他当然看不懂阿兹特克文字。 反正已经顺利到手了,先去跟波尔沛他们会合吧,维特里奥心想。就在这时…… 不知从哪传来了鼓掌声。 啪啪啪,那是一种既干涸又缺乏重量的拍手声。 (……怎么了?) 如今这附近的人们应该全都发疯了——可是那个鼓掌声却不大对劲。 下一秒钟——他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手中的石鬼面不知何时消失了。 原来是掉在地板上——但他根本没听到撞击地面的声响。 他慌忙想去捡,但石鬼面却像是有生命般在地板上滑动——逃了出去。 就像蟑螂的动作般异常迅速,石鬼面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开溜了。维特里奥焦急地追了上去。 石鬼面朝着大教堂深处,也就是宽阔的礼拜堂内移动。 那里站着一名男子,他正啪啪啪地轻轻拍手。石鬼面滚落到他脚下,然后就停住了。 男子就是那个戴着高级绅士帽的耍帅男——康诺罗·穆罗洛。 穆罗洛还活着。就在维特里奥还在吃惊时,穆罗洛以左手捡起地上的石鬼面,同时将右手食指放在嘴边,用力咬破手指的表皮。 他将咬破的手指放在石鬼面上——血啪哒啪哒地滴了上去。石鬼面的缝隙则不断吸收血液。 马上出现了剧烈的变化。 石鬼面的边缘长出无数根弯曲的棘,那些骨芯——「锵」地瞬间弹飞出去。人类若是戴上了这个石鬼面,脑袋应该会被无数尖锐的棘给刺穿吧。 「罩住脑袋,使其觉醒」——这石鬼面隐藏着神秘的功能。穆罗洛确认这点后颔首道: 「原来如此,是真货——」 话还没说完,他就以肉眼看不清楚的速度从怀中掏出手枪,将枪口对准石鬼面的眉心,扣下扳机。 这一切动作都毫无犹豫。石鬼面立刻化为粉尘碎屑。 枪声的回音还在大教堂内嗡嗡地反射着…… 「你……你这混帐!你在做什么——!?」 维特里奥怒吼道。穆罗洛则冷漠地看向他。 「『永恒』啊——乔鲁诺大人对我说过,『这世界上不 存在永恒或绝对的事物。若是真的看到了,也不过是虚伪的幻想罢了』——」 他喃喃说完后继续解释: 「破坏石鬼面——这才是我这趟任务的真实目的。故意让科加其等人耍弄也是为了这个计划。这么一来,你们才会自己带我到这个隐密的场所。」 「什、什么……?」 「乔鲁诺大人自己无法靠近这石鬼面……过去有许多复杂的原因,乔鲁诺大人并不想引起spw财团跟空条承太郎的多余警戒,所以才让我代替他行动。」 穆罗洛清澈的目光毫无迷惘,自正面凝视着维特里奥。 「辛苦你了——你们的任务到此结束。」 「别——别开玩笑了——!」 维特里奥咆哮并举起匕首。 匕首清楚倒映出穆罗洛的脸。 「我要用我的〈洋娃娃匕首〉——杀死你!」 他用匕首割向自己的喉咙。鲜血飞溅时,七成伤害也转移到了反映在刀刃上的人。而他自己则只有轻微的割伤。以本体承受三戍伤害为代价,换得确实伤害敌人的「资格」——这就是〈洋娃娃匕首〉的无敌能力。 这种攻击不会失手,无法用坚硬的物体来阻挡。维特里奥所受到的冲击将会以同样的比率转移给对方。不论是坚硬如钻石,柔软如橡皮,都会被一分为二。这必杀的一击如今正袭向穆罗洛。 「——」 应该命中了——才对。 然而,过了一秒、两秒——穆罗洛完全没有喉咙裂开的样子,反而表情非常平静地站着。 「耶——」 当维特里奥发现不对劲时,他头顶上轻飘飘地……降下了什么东西。 极薄的纸片——那是扑克牌。 梅花,掉落在地板上。那张牌出现了几乎切断纸的裂痕。 牌上图案中的王子则被砍断了脖子。 「这是什么——?」 维特里奥抬头仰望天花板……一时半刻说不出话。 大教堂那高耸的天井上紧紧黏着一大堆纸。 那大批扑克牌每张部长出小小的手脚,紧抓住墙壁或花窗玻璃。 「嗄——这、这是……?」 「〈守望塔〉剧团——这只是它们的化名。它们真正的名字是『暗杀团』。以五十三张牌为一体的『能力』——这就是我〈永恒的守望塔〉。」 「唔、唔呜——」 先前偷取石鬼面的也正是这些扑克牌。它们那薄而小的身影能隐藏在任何场所,偷偷做些难以察觉的事,此外还具备能调查出任何事的能力——简直就是为了当间谍所存在的。 「spw财团的研究者告诉我……这种『群体』能力的拥有者,似乎内心都有个巨大的空洞。例如里苏特的〈金属制品〉就是这类;日本一个名叫杜王町的地方也有名为〈破坏军团〉跟〈钱宝宝〉的能力,它们的主人都存在决定性的精神缺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或为了眼前无谓的金钱欲望而任意背叛朋友。没错——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穆罗洛平静地说着: 「我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以能力才产生分裂。我不认为人生与世界有什么确实稳固的事物——」 他的脚底下,有张扑克牌在跳着奇妙的舞蹈。那是一张鬼牌。 『啦啦、啦啦啦、咧啦啦、咧啦咧啦——』 鬼牌唱着《骷髅之歌》。很明显这是〈夜鸟飞翔〉的症状,只有那张扑克牌受到了污染…… 「难、难道——」 维特里奥先看向扑克牌,再看向穆罗洛。穆罗洛点了点头。 「没错——你的能力跟安洁莉卡的能力并不是对我无效。只是——那种效果会分散成五十三分之一。能力的攻击所造成的伤害会先传到每张扑克牌上,最后残存的微弱伤害才会抵达我这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你已经应该很清楚了。」 「唔、唔呜呜……」 「你的每次攻击都必须自己承受三成,而到我这里却只有五十三分之一——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百分之三十和百分之一点三——承受伤害的量差距太大。我对你来说就是天敌,是个无论绝对赢不了的对手。」 「呜咕咕咕咕……」 「那么——维特里奥·卡塔尔帝。你知道我为何要在这里给你亲切地讲解吗?」 「咕咕咕……」 「我很能明白你的心情……是的,你跟我是同类。心里都有着空洞。我们都在社会底层的垃圾堆长大,度过毫无希望的人生……我们不以窃盗或杀人为罪,罪恶感在我们心里一次也没产生过。说好听一点是不知恐惧为何物,但其实不过是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而已——发泄当下的怒气与焦躁就是我们人生的全部。没错……我也一直都是这样活着……直到遇见那位大人物之前。」 「咕咕……」 「我曾经认为自己无所畏惧。我相信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杀死任何人。把里苏特跟迪亚波罗放在天秤上衡量时,我完全没有感觉出一丝风险。哪边对我有利,我就冷静地倒向哪边。我觉得为了他们那种人浪费我的精神是件愚蠢的事情——即使真的是为了某人,我也不允许自己承受压力,我就是一直这么活过来的。而这样的我——」 穆罗洛凝视远方。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眺望彼方极为遥遥的地平线。 「——第一次,我打必底『不想让这个人失望』。第一次见到那位大人物的时候,他对我这么说——」 『你不是背叛了大家,你只是单纯不理会他们。不相信任何人的你,也不会被任何人所相信。你的无敌老实说就等于无用。因为不管你个人再怎么强大,你都没法构筑出值得挑战的未来。没用没用……』 「——我非常惭愧。自己那肤浅的内心完全被看穿了,这让我这辈子第一次感到强烈的羞耻……『耻』的感觉。对我而言,反而是人生中第一次的『热血』。为了等待那种心情,我一直在空虚的生活中耐心守候。」 「……」 「不管好人或坏人我都不信,背叛对我也不会带来罪恶感。我无法区分善恶,我不知道神跟恶魔有何不同——然而,自从有了这份『羞耻』,我只想过着不让那位大人物失望的生活。即使被其余所有人唾弃也无妨——那你又是怎么想的?」 「……」 「波尔沛不行。那家伙太危险了,我绝对无法和他妥协。安洁莉卡也已经无药可救,那女孩想必活不久……不过。」 穆罗洛注视着维特里奥,刻意对他点着头—— 「只有你不一样,维特里奥·卡塔尔帝,只有你身上还存在让我们『可以救你』的理由——」 「……」 「让我们成为朋友吧,维特里奥……你很强,绝对能为那位大人物效力。虽然我不信任你,也不认为我们以后能建立信赖关系,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不是如今的对立,而是用那种力量去挑战某个目的,构筑未来。你想不想为了实现那位大人物的梦想,贡献出你的能力呢?」 穆罗洛以平淡的语气说道。那应该不是他本人的习惯态度,而是某人曾像这样对他灌输过,他只不过是将同样的话重复一遍罢了。这种平静的语气搞不好会在全世界不停扩散开来。 「……」 维特里奥的脸在抽搐。那是一种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情绪的表情。 「……唔、唔呜呜——」 终于,他抬起脸,露出毅然的眼神大喊: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边大叫边举起匕首。刀尖对着自己 刺下去——不论是喉咙、胸口、腹部、睑、手臂、脚、眼睛、鼻子、嘴唇、耳朵、肚脐——他朝全身各处乱刺乱斩。 天花板上裂开的扑克脾也不断飘落下来。他每刺一下,就杀死一张扑克牌。既然一次只能产生五十三分之一的伤害,那就累积伤害直到造成效果为止——维特里奥对此毫无任何犹豫。 「——」 穆罗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不容易——他的嘴角才流出一抹血痕。 成功了——维特里奥确定他受伤后,脸上亮起欢喜的光辉。成功了,成功了,安洁莉卡、马希莫、科加其——大家听着,我成功了,我们胜利了,胜利——维特里奥如此确信着,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接着脑袋也是,而膝盖也是在同时摔落地面。 那个在全身制造出一大堆无谓伤口的瘦弱肉体就这么流了大量的血,毫无抵抗地倒下了。 自手中掉落的匕首失去能力,恢复本来锈蚀的陈旧外观,而在碰撞地板的瞬间,匕首也化为粉尘四散而去。匕首的主人接着也倒在粉尘上,再也不会动了。 维特里奥已经死了。 那张满是伤痕的脸变得毫无表情,甚至就连五官部分辨不出来。 「……」 穆罗洛从胸前口袋中取出手帕,将唇边流出的血迹擦掉。手帕被海水泡过,所以无法擦得很干净。幸好流血也不严重,所以血痕很快就不见了。 他摘下帽子抵住胸口,朝尸体行了一个礼。 接着他将视线转向出口,嘴里喃喃说着: 「那么——福葛他们人呢……?」 替身名-永恒的守望塔 本体-康诺罗·穆罗洛(32岁) 破坏力-c 速度-b 射程距离-a 持续力-a 动作精密性-a 成长性-e 能力——附身于扑克牌上的替身。组成牌塔后,牌会长出四肢化为人样,并将本体想知道的事以舞台剧表演出来。乍看之下像占卜,但其实那是障眼法,五十三张牌都能各自行动,是一种能暗杀敌人的远距离操纵型替身,只是以短剧方式呈现自己收集到的情报罢了。这件事就连对同伴都不能说,老板命令本体一旦出现背叛者就必须暗中加以斩除。 vii、luna nova新月 当晚,地中海的天空非常昏暗。头顶上只有聊胜于无的星光闪烁着,身为主角的月亮更是黯淡失辉。 在新月的黑暗下,就连幽会的恋人都无法看清彼此的脸,所有的事物都被遮蔽,难以浮现。真实与虚伪同样成谜,双双被抛下于幽暗中。 马上就要决一死斗了。 然而这场斗争却像对过去清算般,因果将化为下一次的因果,当世代改变后,迟早有必要进行新的战斗。今日的胜利者可能是明日的失败者,不论谁输谁赢,都无法延续到后世,一切终将消失于历史的混沌里。 这种时候人们会想些什么、如何决断、舍弃什么——那是个谁也不知道的永恒之谜,在这世界上不断堆积起来。 就如同被灭亡的文明所遗忘、埋藏在遗迹中的面具般,等待自身意义重见天日的那天到来。静静地,任凭时光流逝…… * 马希莫·波尔沛出生时,他的家道已经中落了。 大部分亲戚将贵族地位卖给资产阶级商人,所以他多了许多毫无血缘关系的叔叔阿姨。马希莫的父亲表面对那些暴发户卑躬屈膝,但暗地却不停咒骂他们,而马希莫就是看着这样的父亲长大。本该继承家业的哥哥由于对这种家庭环境感到厌烦,说要去『当厨师』,身为次子的他只好成为波尔沛家族的下任当家。他哥哥安托尼欧的确有厨师的才华,但具备老派贵族思想的父亲却不允许儿子去当厨师,最后还将他哥哥撵出家门。哥哥临走前以悲伤的表情对弟弟说: 「对不起,马希莫。我好像把苦差事推给你了。不过,请你原谅父亲大人。他怎样也无法从自己那个时代跳脱出来,你日后大概会很辛苦吧,请你务必忍耐他。」 「哥哥以后打算怎么办?」 「这个嘛,我暂时会去学习料理技术。义大利的厨师界应该不会接受我这种落魄贵族半路出家的,所以我打算环游世界。总有一天,我会在某国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小餐厅,做出让我自己满意的料理。当然,为了不影响波尔沛家族的名誉,以后我会把姓氏改为过世的母亲大人的姓——托拉萨迪。」 「姓什么并不要紧吧。」 「那可不行。父亲大人不会同意的。」 「你明明就是被父亲赶出门的,为何还要顾虑父亲的心情?」 他说完后,哥哥露出有点不安的表情。 「怎么好像事不关己一样。之后你可是要背负整个波尔沛家族的未来啊?」 「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他脸上浮现出轻薄的笑容。 「反正再怎么样家族也不会回到过往的时光了,哥哥一定也很清楚这点吧?」 「马希莫——你——」 哥哥以有点不快的眼神瞪着弟弟。 「你难道没有梦想?」 「梦想?」 他几乎是以嘲笑的眼神回应哥哥—— 「你是说幸福之类的吗?你做的菜能否让大家幸福呢,托尼欧?」 以前他从未像这样以昵称直呼过哥哥,所以哥哥一脸困惑地摇摇头。 「或许我也没资格这么说——不过,你还是得更珍惜自己一点。身为兄长,我只能说到这里了。」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你一定比父亲大人更不明白。他只不过是对世界悲观,而你根本是漠视这个世界……」 那是他跟哥哥的最后一次交谈,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对方。几年后,家里欠了一大堆钱,完全无计可施,于是他把自己卖给〈passione〉。父亲已年老体衰,现在更变成重度的吸毒者。当然,沉迷的就是由儿子所制造的毒品。 他时常想,当他因〈passione〉而能力觉醒时,在地球的另一端,哥哥的能力搞不好也觉醒了。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之间经常会出现这种事。 (以哥哥的个性,即使拥有和我相同的能力,也一定会把它运用在「梦想」上。例如使生物的反应活性化,这种能力大概可以转变为「制作出健康料理」吧。一想到这就觉得好笑。我这边在不断增加吸毒者,哥哥那边却不断在使人变得更健康——也罢,反正我不在乎。) 他向来都是这么颓废冷漠,但只有一次,他讨厌起自己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 那是在他上大学的时候,他遇见那个比他小一轮的同学潘纳科达·福葛之际。 波尔沛对福葛的印象很差。 和总是跷课的他不同,福葛表面上总是一副优等生的模样,毫无缺陷。不过波尔沛很清楚—— 那家伙和自己一样,对周遭的事漠不关心。波尔沛一直这么觉得。 果然,后来福葛自毁前程地被大学退学,波尔沛一点也不意外。他以前就认为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 不过,那种厌恶的感觉并没有随福葛而去。总有一天,那个令他不爽的小鬼会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波尔沛始终有这种预感。 而如今——预感成真的时刻就快到了。 「那家伙不在吗——福葛上哪去了?」 席菈e在被掀了顶的车子里不断痉挛,波尔沛则以冷漠的口气询问。 「咕、咕咕咕——」 波尔沛无法确定席菈e是不想回答还是不能回答。刚才的猛烈撞击想必令她全身都非常痛苦吧。 「我下手太狠了吗?不过直接撞过来的人可是你啊。也罢——你就当我的人质好了。」 他粗暴地抓住她的身体,把她拉出被破坏殆尽的车子。 席菈e就像是被抓住后颈的小猫一样垂挂在波尔沛手中。 「咕、咕咕——〈巫毒之子〉!」 她榨出最后一点力气发动能力,但〈巫毒之子〉的拳头却被波尔沛的手掌给弹了回来。用〈狂躁抑郁〉强化过的肉体,即便是以能力攻击的力量与速度,依旧是难以抗衡——相反地还被打得粉碎。 〈巫毒之子〉的手臂折断,席菈e的手臂也因此骨折歪曲。还来不及用双腿乱踢挣扎,那两只脚的活动能力也被废了。 「顺便一下——哈!」 渡尔沛用头撞裂了席菈e的前额。 「——咕啊啊啊!」 额上冒出的鲜血流入眼睛,使她什么也看不见。脖子则严重地肿了起来,扭曲成奇怪而无法复原的摸样。 波尔沛令她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他使出的能力甚至还不到两成。双方的战力差距已经过于夸张了。 「好——」 波尔沛用手吊着席菈e,朝后望了一眼。 「总之先解决一个了——安洁莉卡,你可以出来罗。查一下附近有没有其他家伙接近。」 他如此呼唤着,但却没人回答,也没有发现安洁莉卡的踪影。 「安洁莉卡?」 波尔沛有一种不快的预感。他焦急且粗鲁地把席菈e抛开,朝安洁莉卡的藏身处窥探。 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难道——安洁莉卡她……一个人去找福葛——报科加其的仇?」 * 「——嗄!?」 福葛猛然停住脚步。 他正追逐席菈e的路线朝欧提加岛跑到一半。 前面怱然涌来一大群人。 群众——能以此称呼的大批人群朝他杀来。 他们全部都朝着福葛突击。 群众的眼神闪烁出异样的颜色。不,更正确地说应该是失去了颜色。他们面无表情,空虚的视线四处乱张望,只有身体好像事不关己地朝他直直冲刺。他们因不看路奔跑而不时被绊倒,后面的人则踩着前面倒地的家伙继续前进,丝毫不想停下。那简直就是一幅 会奔跑的地狱景象,但里头却听不见惨叫声。 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 唯一残留的,就只有渗透群众全身的扭曲杀意。 (这些家伙是——) 福葛再次战栗起来。 这就是〈狂躁抑郁〉会带来的未来吧,至于〈夜鸟飞翔〉不过是传达用的信使罢了。〈狂躁抑郁〉的毒品会将所有精神、人格、思考都变得毫无意义。这些只要稍加刺激就会被随意左右的群众,将会蔓廷至整个世界—— (乔鲁诺·乔巴纳曾说过,这是「最危险的能力」——看来没错。它能让人感觉到某种像是冰河表面裂开的冰隙般、底下深不可测的幽暗!) 群众一齐抓向福葛。 「——可、可恶……!」 福葛拚死挥开人群。他不能随便攻击他们。若是使用最强的病毒攻击,眼前这波人潮就能轻易地一举歼灭……但在这时使出绝招就糟糕了。 (攻击用的胶囊只有六颗——在这里使用掉,之后就无法对付波尔沛了。) 福葛挣扎着拚命前进。他已无退路,一旦背对这些人,他立刻会被僵尸般的群众给逮住。除了从正面突破外别无他法。 人群伸手朝他抓去。他的脸颊被一个秃头中年男抓到。 「——啐!」 福葛一脚踹走那家伙——有什么东西啪哒啪哒滴到了他的腿。 那是血。而且不是刚才那个人的血,是他自己的。脸颊上的抓伤比他以为的更严重——他大吃一惊。 (疼痛的感觉……快要消失了!) 这是〈夜鸟飞翔〉侵蚀肉体的徽兆,对手的能力力量在增加——这也代表…… (敌人的本体——愈来愈近了……) 就在福葛这么想的同时,旁边有人撞了过来。 对方没有抓他就离开了——福葛想要转头去看那个人,但这时他的身体却歪向一边。 他失去了平衡倒了下来——完全无法使力。 侧腹部有点不对劲——有什么东西刺了进去。 有一把刀子深深刺入他的身体。 他想要用力,可是侧腹部被切断的肌腱与肌肉无法运作,他根本无法站起身——那个刺向他的小小人影缓缓离开他这里。 「唔、唔呜——〈紫烟〉!」 福葛大叫道,死命想发动龙力。 不能让对方就此逃走。假使无法在这里确实打倒敌人本体,受害者就会无限制增加,不光是欧提加岛,整个西西里的人都会完蛋! 发疯的人群一直涌向完全无法动弹的他,尖锐的手指一根根伸来,还有人咬住他。 可是——他根本无法抵抗。 他觉得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被操纵的人都冲着他来,可是敌人本体,也就是那个拿刀刺他后确信胜利到手的家伙,反而是在缓缓远离他——这么一来他就能区分出哪个才是本体了。 『呼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紫烟〉的咆哮响彻夜空。那一击打到对方了吗——福葛无法亲眼确认。他被人群挤得凄惨不堪,只能耐心地等待。终于——剧烈的疼痛从侧腹部袭来,他忍不住发出「呀啊啊啊啊啊」的丢脸惨叫。这种痛就好比内脏被挖掉,还向肚子里灌入融化的铅一样,明确地传了出来—— 「麻醉的效果……消失了……吗……!」 敌人的能力影响消灭后,围住他的群众纷纷虚脱地倒在路上。大概是之前他们的行动太过莽撞,现在反而因体力不支而失去意识。那些人是否真的完全恢复了正常,福葛目前也不能肯定。 「咕、咕咕咕……!」 福葛就这样在侧腹部被插着刀的状态下摇摇晃晃站起来。不能把刀拔出。随便拔刀反而会造成大量失血,很快就会死亡。只能这样撑过去了……前往那个跟马希莫·波尔沛一决胜负的场所吧。 * 「——安洁莉卡!?」 波尔沛忍不住提高音量。 周围那些徘徊的人陆续倒了下去。状况明显生变。 他感到非常焦急,试图过桥跑向西西里岛本土——就在这时,刚才因战斗而严重破损、怱明怱暗的街灯照明下,突然冒出一个人影。 苍白的人影。彷佛被黑暗吸走了一半的单薄身影。 她是肌肤雪白的安洁莉卡·阿塔纳西欧。 「我在喔——马希莫……」 她步履蹒跚地飘近波尔沛,途中踉跄了一下,只好靠在闪烁不定的路灯柱子上。 她用此时看起来显得更大的眼睛直盯着波尔沛。 「啊,安洁莉卡——你没事吗,太好了……」 波尔沛正想朝她冲过去,安洁莉卡蓦然说道: 「——对,就是那样。」 她以手指向波尔沛。 「看——这样不是很好吗……这样好多了。」 「耶?」 「马希莫,你……像刚才那样笑吧,好可爱——嗯,真的,好可爱——笑吧……」 说到这,她也微微笑了。 不过下一秒,她的身体便崩落倒地。 像是好不容易才接上线的肉体被切断了一样,遭〈紫烟〉杀人病毒感染的身躯瓦解了。那就好像以针刺破灌了水的气球,她的生命就这样一股脑儿四散在地面。 ……她吓了一跳。 席菈e原本以为自己听到什么爆炸声。难不成是地下管线累积太多瓦斯被点燃了吗——不过她猜错了。那是发自人类喉咙的声音。 是波尔沛绝望时发出的咆哮。 那是能令周遭空气都烧焦的熊熊火焰,也是同时能使万物结冻的暴风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世界末日来临时,天国传来的审判号角也不过是如此吧,那个声音震得万物都出现了颤抖。 接着——一切都突然停息了。 世界重新归于静寂。 停止喊叫的波尔沛好几次左右摇晃身体,以缓缓的动作朝这边走过来。 他那倾向一边的脑袋上亮出一双眼,正瞧着席菈e。 填充在人偶脸上的玻璃眼珠都比他的眼睛要更具温度,那根本是一对完全没表情的眸子。 心中空无一物的人才会出现那种目光——波尔沛露出绝不宽赦的眼神。 啊——正当席菈e恍然大悟时,波尔沛已来到倒在地上的她身边。 那并非将脚趾嵌入腹部——然后再踢出去的简单动怍。 那应该叫「发射」。 波尔沛以如同喷射引擎的腿力将她的身体踹往空中。 她的身体在空中打转,随后理所当然地坠落——波尔沛还在下头等着她。 波尔沛单手接住快撞到地表的席菈e,把她拎起来。然后转了一圈狠狠砸向地面。 那是个比较开阔的地方。 两旁被短短一排行道树包夹,因为种的是南洋风格的苏铁植物,所以看起来像是被栅栏围起来,除此之外,这里就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空地了。 这里是欧提加岛上最古老的地方——一座石遥的周柱式神殿遗址。据说过去是祭祀处女之神阿尔忒密斯的场所,现在人们也怀疑可能是太阳神的神庙。 阿波罗神庙遗迹。 这是关于这个遗址的一般称呼。 「唔、唔咕……」 席菈e死命想撑起动弹不得的身体,但却被波尔沛一脚踏住。 接着,一个冰冷的声音咕哝道。 「快叫。」 「耶……」 「快叫福葛啊——发出悲鸣,叫那家伙过来救你。」 「唔呜呜——」 「抵抗毫无意义——你的意志在能控制肉体反应的〈狂躁抑郁〉面前根本起不了作用。」 话还没说完,波尔沛的指尖已贯穿她的喉咙。 明明是刺进去了,结果却没有出血——因为被波尔沛接触过的地方,伤口都渐渐开始愈合了。他的手指慢慢转动着。途中,席菈e迸发出连自己都讶异的巨大叫声。「啊啊啊啊啊!」那是彷佛合唱般的响亮叫声。随着波尔沛的手指一次次搅动,声音也机械性地愈来愈大。感觉好像在调整音响扩大机的音量旋钮。 (唔、唔呜呜呜呜……!) 她的声带破裂,血雾喷洒出去,但这个伤口也一下子就愈合了。随即,她发出了更响亮的声音。 她知道自己的心脏跳得愈来愈快。身体正承受异常巨大的负担。血液都集中到喉咙和肺部,连骨折的手脚都变得毫无感觉。 (不、不行……我的、我的意识已经……) 席菈e的眼前因贫血而冒出无数颗光点。那就好像在夜空中来回飞舞的萤火虫一样。 (克菈菈姊……永别了——姊姊一定会在天国守护我吧,但我可龙得去地狱了,跟你不一样——) 她在心中喃喃说道。不过就在这时,好像有人按下她喉咙里「停止」钮似地,叫声戛然而止。 不知何时,波尔沛已抽回了手。 他不再看席菈e,对她完全丧失了兴趣。他正看着其他方向。 怀抱着满腔的仇恨瞪着那个方向。 阿波罗神庙遗迹入口伫立着一个人影。 对方的腿不停发抖,腹部还插着一把刀。他能站着就已经够神奇了,不过那人就是以这种状态拚命来到这里。 「波尔沛,你要找的人——应该是我吧?」 潘纳科达,福葛对着好几年不见的同学平静地表示。 * 席菈e正满脸惊讶地看着自己。她的表情似乎在质问「你为何会出现在这?」她身边伫立着波尔沛。后者的复仇之心炽热燃烧着,朝这边冲了过来。 福葛以朦胧的目光眺望此一光景——就在此时此刻,他的脑袋里在想另一件完全不同的事。 (啊啊——是这样吗?) 他的心中突然有个奇妙的体认,在此之前牵肠挂肚的疑问也完美地化解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纳兰迦,你——) 福葛一直都不明白,纳兰迦当时为何会那么说,也不懂他追上去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中意的女人背叛组织?面对一个认识几乎等于零的女人,断定出「特莉休就是我,特莉休手上的伤就等于是我的伤」这样的话——福葛一直都不明白其中的理由。 (不过——现在我明白了。) 虽然身上带着常人无法站立的重伤,福葛仍旧忍耐着,以焦点无法固定的眼睛望着正逼近自己的敌人,以及倒在地上的席菈e。 (那女孩说——「她没办法跟着去」。类似的话——我以前也说过……) 福葛明白这种感受。这种坐立难安与空虚同时侵袭全身的惹伤。 (是啊——就是这个了。就是这个。这种感觉——她跟我「好像」……) 福葛的嘴唇浮现出微笑。那是一种略微自虐的笑。连那么傻的纳兰迦都能理解了,人称秀才的福葛竟晚了半年才终于豁然开朗。 (席菈e……就是我。席菈e的愤怒,就等于是我的愤怒……!) 敌人在接近——愈来愈近了。福葛没有时间犹豫。当敌我双方的距离进入五公尺的射程范围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福葛不动声色,等待波尔沛的突击。 七公尺,六公尺。接着——侵入了五公尺内。 福葛放出分身。〈紫烟〉施放出赤裸裸的残暴杀意,对着来袭的敌人展开反击。 (唔呜——) 席菈e简直难以置信。自己明明打算牺牲性命让他脱身—— (他为什么还要来……!) 因为有必胜的把握?病毒攻击确实是一击毙命——但如果在非常近的距离使用,这种能力就跟自杀没两样。 要让敌人感染,又不能在自己也会受影响的距离使用。倘若要在这极短暂的时机内准确命中对手,就得让自己成为对方超高速攻击的诱饵。然而,即便抱着同归于尽的觉悟,一旦被对方闪过攻击,那就没戏唱了。届时就只能躺在地上眼睁睁看对方嘲笑自己病死,牺牲毫无所获。 (该怎么办……?) 看到福葛放出〈紫烟〉。对方进入射程距离——时机只有一瞬,错过了就完了——结果这时,不可思议的东西却飞入了席菈e的视野。 (嗄——那、耶是……!?) 在缺乏月色的夜空中,透过地面光线的照射,她看见了。 「啾啾啾……」 一只小鸟飞过来——那是〈夜鸟飞翔〉的身影。 (怎么可能,那个本体的少女应该已经死了——被感染病毒后不可能活下来啊……) 难道说——波尔沛用了〈狂躁抑郁〉,让骨头都溶解的少女以只剩下一成肉体的状态,强行复活过来? (明明都已经失去思考能力,却还能留下那只自己会行动的小鸟——) 为什么要这样做……理由应该只有一个。 (糟、糟糕——那只小鸟已经失去正常感觉了——在这关键的时候,就算只造成一点点影响……) 波尔沛与福葛就要在她眼前激烈交锋。 〈紫烟〉跳出来朝敌人突击——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它的位置看起来很诡异。 它从完全预料不到的方位蹦出,挥出的拳完全落空了。 原来波尔沛瞬间通过了五公尺的射程范围,逼近到福葛身旁。甚至还钻到福葛怀里——最后防线被突破了。 一切都完了……正当席菈e这么认为时,她突然发现一件奇妙的事。 (……哎呀?) 好怪。这时候怎么还会发生这么奇怪的事? (怎、怎么回事——拳头……〈紫烟〉的拳头——) 装了杀人病毒的必杀胶囊,应该在拳头上才对…… (胶囊竟然……一颗都没有!) 「——到此为止了——!福葛————!」 波尔沛确信自己的胜利并发动突袭。他举起的手刀只差几公分就要把福葛劈成两半——就在这生死交关的瞬间,波尔沛看到了敌人的眼睛。 福葛的双眼笔直地迎向自己。 波尔沛为之一愣。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不是装作无所不知的好学生、实际上很容易发飙的那个同学,也不是一切服从组织命令与常识的那个小混混。 那是做出了觉悟的眼睛。 也是想在此做出决断,赌上性命的眼睛。 啪叽——有什么东西被弄碎了。声音就发自眼前——从眼前这个正要被自己攻击的福葛脑袋里……应该说来自他嘴里的声音。 (糟……糟糕——) 即便是已经强化的身体也来不及反应。下一秒钟,从福葛口中喷出的血,就飞溅到波尔沛的身上。 那是咬碎胶囊时喷出的血。 波尔沛想抽回身子,但为时已晚。 各种防御都失去了意义。这是一记猛烈的反击——病毒有如爆炸般地疯狂繁殖。 「——!……」 波尔沛虽然张开嘴,但却发不出声音。因为他的肺穿了孔,空气漏出。他想要踩稳地面,双腿却无法施力。因为他的胍肉纤维已经一条条断掉。他抬 头仰天,但却什么也看不到。因为他的眼球已液化流了出来。他想要后悔,但也来不及了。因为他连脑细胞都被病毒吞噬。 就好像暴风雨摧残过的枯叶一样,马希莫·波尔沛的生命几乎在一瞬间灰飞烟灭,彻底消失。 * 「……」 席菈e无法相信眼前的光景。 波尔沛的身体在瞬间溶解,蒸发殆尽。 然而,倒在其面前的福葛,明明亲自将病毒胶囊咬碎,他的身躯却能完好无缺地保存下来。 「……喀、嗄呼、呼……」 他张开嘴,痛苦地吐出呻吟与鲜血。 ……他没死。 「怎、怎么会——」 席菈e不禁喃喃道,这时突然有人走了过来。 「能力这种东西会反映本人的性格。精神变化后,能力也会发生变化。」 对方这么说道。席菈e将视线挪过去,原来穆罗洛正站在那儿。 「……」 那家伙为什么还活着啊?穆罗洛被她如此不解地瞪着,只好耸耸肩。 「哎,你可别叫我马上去救他。福葛的病毒恐怕比以前更凶暴了——咬碎胶囊时,大量病毒在他嘴里繁殖,尚未破坏他的肉体前,就已自相残杀起来了——这种可怕的怪物,我可不想靠近啊。」 穆罗洛边说边检查席菈e的身体。随后他脸上浮现苦笑。 「话说回来,你也够耐打的——手脚都断了,内脏却毫无损伤。你不会有生命危险。真不愧是米斯达大人,他曾自信满满地说过『如果是你铁定没事』……」 穆罗洛说道。他的样子跟之前不同,似乎从容多了。 (这家伙——) 话说回来,现在还要想东想西实在太累了。席菈e索性闭上眼,「呼——」地深深吐了口气。 ……它还站在旁边。 那个世界上最丑恶骇人的家伙正俯瞰自己。那家伙有着满是补丁的身体、瞪大而布满血丝的眼,还经常从扭曲的嘴角发出磨牙般的声响。 『啾咻噜噜噜噜噜噜噜……』 恶心的呻吟声再次传来。 〈紫烟〉—— 自己的分身。自我内心的反映。另一个潘纳科达·福葛。 那家伙一直注视着他。 (……) 这是福葛第一次认真回望那家伙。原来那家伙的眼睛是长这样啊,他心想。感觉好像非常寂寞。 这是他本人也不晓得遗忘在哪里的心情吧。 如同充满于这世上的细菌般,即便无视也依然继续存在,无论怎么杀菌都无孔不入的存在。 明明是想要抹除的对象,但却相信无论如何它都会存在。这种自己无法理解的确信化为了实体。也是自身矛盾的感情投影。 那家伙注视着他,他也回望着那家伙。 即使他什么也不相信,即使他失去所有依靠,唯有那家伙会永远站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 『……』 一只小鸟自沉默的他们头顶飞过。 小鸟飞向没有月光的暗夜,彷佛溶化于虚空般地消失,再也看不见了。 任务完成。 替身名-紫烟破音 本体-潘纳科达·福葛(16岁) 破坏力-a 速度-b 射程距离-c→e 持续力-e 动作精密性-e→c 成长性-b→? 能力——散布杀人病毒。由于成长后更凶恶的病毒甚至会吞噬其他病毒,所以愈是全力攻击,杀伤力反而愈小,最后只会造成病毒相互残杀。不过相反地,愈是手下留情反而愈能杀死对手,具备了如此矛盾的性质。明明本体被感染了也会死,但不知为何病毒对替身自己起不了作用。这至今仍旧是谜。 viii、o surdato nnammurato热恋中的士兵 半年前,那个名叫泪眼路卡的男人死亡时,布加拉提曾被命令调查事发背景。路卡是组织成员,却自己拿铲子打烂了自己的脑袋,死因可疑。当然,对外是定调为吸毒致死,不过为了小心起见,还是得查清楚。 福葛认为,让布加拉提去做这种无聊的工作根本不可能升为干部,所以就对他提议「让我代替你去调查吧」,不过个性认真的布加拉提最后还是自己出马了。 后来,福葛总觉得这件事似乎根本没有了结,也不知道布加拉提到底有没有去查。数日后,当时身为干部的波尔波就在狱中自杀,于是布加拉提取代他成为干部,大伙儿展开特莉休的护卫工作,而关于路卡的芝麻小事也没人在讨论了。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 理应去调查这件事的布加拉提在返回后,提起了一个从来没提过的少年,还说「不久后他可能会加入我们」。老实说这令福葛等人感到很疑惑。 「怎么回事啊?是个怎样的家伙?」 纳兰迦冲动地问,结果关于这个话题,布加拉提只说了句「没什么」就敷衍过去。 「不过,我觉得可以相信他。对此不满的家伙就去其他小队吧。」 布加拉提连这种话都说出口,害大家非常不满。像阿帕基就很生气。 「喂喂喂,说这种话太难听了吧。我们虽然很信赖你,但对那个根本没看过的小鬼一无所知啊?」 阿帕基逼问着,不过布加拉提并没有改变立场。 「你们既然相信我,就应该也能相信他。」 他如此断定。 「这样的话,在他成为伙伴前,先让我们调查一下怎么样?」 「没那个必要。」 「你不觉得这样太武断了吗?」 米斯达绷着脸,哼了一声。 虽然所有人都抗议,但布加拉提的态度却非常顽固。 「这事已经决定好了,不会更改。」 他以这番话结束讨论。这种状况很诡异,完全不像布加拉提以往的行事作风。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一切都已注定了。) 他邂逅了那个家伙,做出了改变人生的选择。没错……就跟福葛遇到布加拉提的情况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某种意义而言,布加拉提的转捩点比组里任何人都晚发生。其余所有人都是跟布加拉提相遇后改变的,只有布加拉提自己……是遇到那名少年后才体会到那种感觉。 大家一直都很依赖布加拉提,也很信任他。认为只要有他在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结果,这种单纯的心情,布加拉提自己之前却没经历过。 那是一种憧憬某人,想把未来、梦想都托付给对方的心情。 * ……生死决战后又过了一周。 「咳、咳咳……」 福葛的咳嗽声在昏暗的餐厅内响着。 一大早的营业时间前,店里没有其余客人。领他就座的服务生也不知上哪去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 朝阳自大窗子的窗帘缝隙中洒入,除此之外店内没有任何照明。 始终开启的收音机播放着『古典音乐的旋律』这个节目,曲子则为多尼采蒂所作的『我是多么地爱你』,那是一首轻快甜美的民谣。 「咳咳……咳……」 尽管来了餐厅,福葛至今还是无法进食。就算病毒在一瞬间都死光,但口腔内还是受了病毒严重的破坏,气管的皮也脱落了。由于不能吞咽食物,这一周来他都是靠打点滴摄取营养。肚子上的缝线当然也还没拆掉。 虽说身体处于如此虚弱的状态,他还是得听「组织」的召唤。 处罚也差不多该下来了吧。基本上任务是完成了,但会被如何评价,福葛便无法判断了。他也不清楚今天是谁会来见他。搞不好根本没人来,而是以另一种方式通知他。 「咳咳、咳……」 他试图止住咳嗽,但怎么也办不到。血从口中流出,他拿出手帕想要擦掉。结果他那颤抖的手却把手帕摔在地上。 (啊,不好——) 他屈身捡拾手帕岫 就在这时——在收音机的广播节目乐音中,混杂了一个「喀锵」的碰撞声,那想必是来自背后的桌子,而且是因盘子与叉子接触所造成。 福葛将视线移过去,不知何时,那里多了一个客人,对方正用叉子戳着装满料理的盘子。 客人是一位少年,生着金色的卷发,佩戴瓢虫胸章。 福葛认识这位少年。啊,不,其实也不算认识。他们曾经共同行动,相处的时间还不满三天。 即便如此,他对这位少年却永难忘怀。那是因为少年拥有一种……光明与黑暗同时并存的神秘气质。 「……」 相对捡拾手帕到一半却僵住的福葛,少年露出了有点不满的表情。 「话说回来,真受不了啊——」 少年主动开口说话。 「——」 「这里的主厨料理技术是最好的,但为什么老要推荐我鸡鸭的料理啊?我明明说了我不喜欢鸡肉——他却强调『没吃过这么饱满有风味的肉可是人生一大损失啊』……不过他的章鱼沙拉倒是非常好吃。」 少年边说边乱戳盘子上的菜。 「这道炉烤鸡肉马铃薯就是他大力推荐的,我根本没答应,他就硬是端了上来,该怎么处理才好……不吃那家伙大概会生气吧。」 「……」 「味道是挺香的。你认为呢?啊,你该不会本来也很讨厌鸡肉吧?」 被这么一说,福葛猛然醒悟。 几秒钟前他还因喉咙出血,导致几乎闻不出任何气味,结果他现在却能闻到橄榄油炒大蒜和洋葱的浓郁味道。 他把手放到嘴边——刚才还在痛的部位已经没感觉了。松脱的牙齿也恢复了原貌。 (这、这是——) 此外,先前掉落的手帕也好端端在地上卷成一团。他捡起手帕打开看……里面有一条染了茶色花纹图案的线。 那条线原本应该要缝在他的肚子上。 笼罩全身的痛苦几乎完全不见,伤口也全部愈合了。 「这——这种能力……」 操纵生命。 那是少年的〈黄金体验〉能力。 究竟是何时、如何办到的,福葛完全不知道——两人的实力过于悬殊。简直是处于完全不同的次元…… 「……」 福葛茫然地抬起视线,少年正把叉子送入嘴里。他咀嚼了几下,露出不太好看的表情。 「味道还不差……不过我就是不喜欢,可能是受到小时候的心结影响吧。我记得小时候,妈妈就只塞给我烤鸡肉串当晚餐吃。你知道什么是烤鸡肉串吧?在日本的食物中,是拿来当配啤酒的下酒菜。那种串烧可是用尖尖的竹子插起来,不觉得小孩子很容易戳到吗?那可真是痛苦的回忆。虽然人们总说要克服这种恐惧,但实际去做还是很困难——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 「不过,讨厌这种蓬松的口感或许单纯只是个人喜好吧。我总觉得这就好像咬了一口沾了机油的海绵一样——」 少年边说边大嚼着他讨厌的料理。 「乔……」 福葛欲言又止。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现在应该要叫他老板才对? 「啊,关于那个——从现在起叫我『乔乔(giogio)』吧。」 少年点点头并这么说道: 「叫老板的话,总觉得我继承了迪亚波罗的身分。从 今以后,我需要一个崭新的风貔。名字最好是简单又能琅琅上口的,对吧?」 然而叫那个绰号似乎又比叫名字更亲密了些。福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对方。 乔鲁诺·乔巴纳—— 果然那位少年还是深不可测。 「那么——福葛。你应该已经发现很多事了吧?」 乔鲁诺放下叉子,用湿巾边擦嘴角边问。 「对我而言,我有回答你的义务。好,你尽管问。」 「那、那个——」 福葛依旧说不出话。收音机这时再度传出歌声。先前的曲子已不知不觉放完了,现在是另一首歌。那是一个女人唱的歌。 「……啊?」 福葛吓了一跳。他记得这个声音。初次见面时,对方冷漠地说了句『我并不是想看你的裸体啦』。两者的声音是完全一样的。 这首曲子名为『热恋中的士兵』,描违第一次世界大战时远赴战场的年轻士兵思念在故乡的恋人。曲调有点悲伤,但也有轻快如进行曲的力道。那位年轻女歌手诠释着这首歌,令曲调充满了活下来的充实感。 歌曲放完后,节目主持人开始访问这位演唱的来宾。 『各位听众,让我介绍这位女歌手。她就是倍受期待的新人——特莉休·乌纳。』 『大家早安。我是特莉休。』 『特莉休小姐之前参加了好多场活动的演出,现在又要推出第一张cd了是吗?』 『这都多亏了大家帮我加油。』 『特莉休小姐很久以前就跟母亲一起活跃在舞台上了吧?』 『是的。母亲去世后,我稍微忧郁了一阵子……但现在已经没事了。』 『前段日子你似乎失踪了,把相关工作人员都吓得脸色发青呢。』 『真的很抱歉。我去旅行了,去萨丁尼亚岛跟罗马等地逛了一圈。』 『遇到了什么烦恼吗?』 『是的。不过幸好有朋友帮我童新站起来。』 『友情真是值得感谢呢,对吧?』 『真的是这样。那是位无可取代的朋友。我花一辈子都无法报答这份恩情了。』 『原来如此,请大家支持一下这位坚强的女性吧。接下来我们听下一首曲子。』 广播里切换到另一首歌,不过福葛对此充耳不闻。 「……」 面对无法开口的他,乔鲁诺拿起放在桌上的水壶,给自己的玻璃杯倒水,同时还一边说道: 「你——在威尼斯的确说过『我们连特莉休喜欢什么音乐都不晓得了』——现在你晓得了吧?」 乔鲁诺将杯子斜靠在嘴边,喝了一口,然后又将杯子放回桌上—— 「这可不是『组织』偷偷施压喔?我已经决定从这种事业中抽手了。她完全是凭自己的实力出道的。」 乔鲁诺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装蒜,福葛转头面对他,但视线还是朝下,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那、那个——」 「嗯?」 「——为什么是我?」 「——」 「这应该是很重大的任务。席菈e跟穆罗洛也就罢了,可是有必要特地派我去吗?唔……」 福葛再度感到难以启齿,不过最后他还是说出口了。 「……为何要派我这种无法信赖的背叛者?」 「……」 乔鲁诺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你的缺点就是『这个』。」 被对方这么一说,福葛只能全身僵硬地点点头。 「你内心可不是那么想。你根本不认为那是背叛。甚至该说你觉得布加拉提才背叛了你,对吗?」 「……」 「你预料到我们都会觉得你『背叛』,所以才先发制人——但你的心里却一点也不认同。」 「……」 「那时候也是这样——你只会说『黑社会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但你的心情并不认同,你只是模仿世间的常识发言。然而——」 乔鲁诺直视着福葛,视线甚至令他疼痛起来。 「事实上,你才是最讨厌那种世间常识的人。否则,以前你也不会拿百科全书殴打老师。你坚信的事物,要是别人不相信,你心中的角落一定会勃然大怒——所以你才会为了一些无聊的小事突然失控。这就是你。」 「……」 福葛这才感觉到自己在发抖。全身的皮肤都像直接碰触冰块一样不停打颤。乔鲁诺不理会福葛的反应,继续道: 「曾经有一个叫,恶名昭彰的『b.i.g』的敌人。那是你脱离小队后,我们才遇到的,所以你不知道——那家伙很特别。」 乔鲁诺双臂交叉,露出有点苦恼的表情。 「他的本体死了以后,真正的能力才会出现,可说是个强敌。那家伙是靠被杀死的怨念力量来行动的,因此替身根本不需要会思考的人类躯体了。由于是个亡灵,所以也等于是不死之身,任何攻击都对那家伙无效——跟那家伙遭遇后,我稍微想了想。这种替身好像在哪里看过。」 「……」 「没错——就是你的〈紫烟〉了。依照怨念行动这点跟你的能力相通。此外你的『病毒』就连你本人都能杀死——完全不理会你的意志。当初你没在能力觉醒时死掉,真的是运气好。一般来说,应该早就害死自己了吧?」 「……」 「你刚才说,并不需要派你去这次的任务——事实上刚好相反。首先,你自己就是个大问题,其他事都还是其次。你才是要最优先解决的问题啊。」 「……」 「要除掉你并不难。但假设杀了你,你的〈紫烟〉也不会死的话——单凭那种能力就可荼毒全世界了,我们根本没有对抗的手段。世界恐怕会因此灭亡。」 乔鲁诺对着表情茫然的福葛.以毫不夸张的平淡语调,说着这些惊悚的事。 「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有一个人。对——就是你自己。潘纳科达·福葛。只有你才能对抗这个威胁。能收拾你那种能力的,结果也只有你自己。」 「……」 「你是否能克服对自己『病毒』的厌恶与恐惧——我把一切都赌在你的决定上了。我不会强迫你。这必须是你自主的决断才行——我唯一烦恼的,就是你能否做到。不过,那个其实也没必要去担心。」 「……咦?」 福葛不自觉抬起头,乔鲁诺接着说。 「我对你不够了解,因此没立场来评论你——但至少布加拉提相信你。而我则相信布加拉提。所以……没必要去烦恼。」 乔鲁诺笔直地注视着福葛,福葛根本无法将目光挪开。 「我、我——」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在意席菈e。曾跟她一起行动的你应该也明白……那女孩有惩罚自己的倾向。她会故意挑危险的事去做,很想为了正义而牺牲性命。不过,那并不是真正的觉悟。她必须要稍微具备,后退的勇气』才行。我希望她能跟谨慎的你一起行动,藉此学会那点。至于是不是成功了,就得看她以后的发展了。」 「『勇气』……」 福葛想起科加其也曾说过。那老者当时是这么对自己说—— 「你什么都不懂啊,福葛同学。你自以为知道的事,其实都很浅薄,那些都是肤浅的小聪明罢了——你不懂勇气是什么。你不明白人在忘我求生时的力量有多强。不知勇气为何的你,就跟想要吸食聪明人类的血,反而被人类捏烂的跳蚤一样——」 福葛认为这番话没错。自己根本就什么也不懂。乔鲁诺望着他的表情,点了点头。 「那恐怕是所有人类共通的人生目的吧。搞清楚对自己来说勇气究竟是什么——这是人类必须花费一生去探求的,也是赋予所有人的宿命。那就好比是一扇门,除非自己去打开,否则绝对无法发现门后的道路——而你现在已经站在门前了。好不容易抵达那里。之后——就要看你自己的选择。」 「我的……」 「对了对了——有东西要还耠你。看看桌子吧。」 乔鲁诺指着桌上,不知何时那里多了一只信封。福葛将它拆开,里面有一张照片。 他大吃一惊——那是在港口时,大家站在那goon号游艇前拍的纪念照。小队中的每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下。福葛还没决定要露出什么表情,布加拉提则显得有些困惑,米斯达与纳兰迦大笑着,阿帕基还是一张扑克脸。照片将他们充满希望的模样保存下来—— 「……」 凝视照片的福葛再一次浑身发抖。照片也因颤抖掉到了桌上。乔鲁诺又开口道: 「怎么样?潘纳科达·福葛——能再次将你的力量和才能借给我吗?我有个梦想,我需要伙伴帮我实现。」 乔鲁诺说着伸出了手。 只要抓住这只手,似乎所有罪都能被宽恕,那是一只象征着希望的手。 「我……」 福葛的身体持续颤抖着。 这是第三次的抉择了。第一次他选择跟随,第二次他逃走,而今天这次…… (今天这次——) 福葛陷入沉默。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泪水最后终于在低着头的他面前滑落。 他哭了。 眼泪自双眼不停倾泻而出。 他当时没有跳上船。 他不敢前进。 那一步无论如何他都踏不出去——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唔……!」 面对哭泣的他,乔鲁诺道: 「你怎么了?」 他温柔地问着,不过福葛并没有抬起头。 「没、没事——只是……只是我在想为什么现在在这里的不是布加拉提,而是我……为什么现在要对你发誓效忠的不是他,而是我……」 是啊——如果真是那样,一定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吧? 布加拉提对乔鲁诺发誓效忠,然后我们其他人站在后面看着他们,这么一来会有多令人开心? 大伙一定会口沫横飞地讨论着。福葛似乎感觉到自己可以听见那些声响。 「耶?没搞错吧?乔鲁诺年纪比较小吧!啊,不过,布加拉提又比我大……可恶,真麻烦!随便怎样都行啦!」 「总觉得有点不爽。算了,布加拉提说好就好。以后谁敢抱怨我就扁谁。」 「我得先说好,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可以被排在第四位。」 大家像往日一样谈笑风生。这幅光景令福葛觉得栩栩如生。比起卑微的自己,那些同伴的存在要远远重要得多。 然而,他们现在都不在此地,只剩下自己而已,福葛怎么样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呜呜呜呜呜呜……!」 眼泪像关不紧的水龙头。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如今还要痛哭失声?与其现在大哭,不如当初跟大家一起去。福葛如今的心情已经远远超出后悔这两字。他丧失了太过巨大的事物,永远找不回来—— 不知不觉之中,乔鲁诺站到了他的面前。 对方的影子投射在福葛身上。福葛抬起头,乔鲁诺从正面凝视他同时道: 「半步。」 他说。 「假使你踏不出那一步,就由我来——向你靠近半步。」 「……」 「一切由你决定。如果你悲伤到举不起沉重的双腿,就让我跟你一同背负吧。」 「……」 福葛到现在才理解,为何布加拉提会为了这位少年不惜奉献生命,原因不是用脑袋思考出来,而是用心感受到的。 「乔……」 福葛颤抖着双腿,几乎就快要摔倒了,不过他依然探出身体,双膝跪地,紧抓住乔鲁诺伸出的手。 乔鲁诺对他静静地说: 「我们从逝去的人们那里,继承到了必须让自己不断前进的信念。这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不能像神那样破坏一切不喜欢的事物,而是要像星星那样,即便只能放出微弱的光明,也要凭藉它努力度过苦难。」 「——」 福葛不再发抖了。他缓缓将自己紧握住的那只手贴近脸,然后吻了一下。 「——只要我还活着,我的一切存在都是为了实现你的梦。请允许我奉献出身、心、灵,还有其他的全部。那是我的希望,也是我的未来。」 福葛以凛然的表情宣誓。 「我是属于你的。我们是『乔乔』——」 朝阳从窗帘缝隙中射入室内,屋外已经敲响了告知人们一天生活即将开始的钟声。 "purple haze feedback"closed. 后记——关于无处可宣泄的心情与勇气 实际存在的黑手党人物——故事被拍成电影的传奇流氓巨星查理·卢西安诺,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曾协助美军。当盟军在西西里岛登陆时,也曾与当地黑手党接触,并在各方面进行合作。美英联军解放纳粹统治的西西里岛过程中,黑手党在幕后作出了相当多的贡献,这是可以查证的史实。当时被关起来的卢西安诺,还因那些协助而被释放,作为对他的报答。在战争这种更为巨大的罪恶面前,他所犯的罪充其量只能视为次等货色。然而这些案例累积起来,就造成了战后义大利组织犯罪的横行,大量散布的毒品更危害了许多民众。人家常说『大行不顾细谨』,但这句话跟直接为恶的人扯不上关系。相反地,所谓的「大行」在那种人眼里倒会变成阻碍。因此他们会跳出来进行对抗,流下更多的血。这时候重点已经不是善恶之分了,而是仇恨。 举例来说,日常生活中,在卡拉ok想点唱的歌,却被朋友抢走了——当类似的事情不断上演,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发脾气,但周遭的友人却会认为「这人真怪,为了一点小事就突然发飙」,搞僵团体的气氛。其后,自己可能就会开始憎恨所有人。在玩乐的场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破坏气氛或许才是正确的选择,然而对那个点歌老是被抢走的人来诡,周遭的目光反而会令他更不愉快。这个例子中,谁对谁错最后已经不重要了,当事人只会累积一肚子火。 如果世间认定某件事是正确的,那大部分人都会接受妥协,而且同样会规劝他人比照办理,不过实际上遭遇那种情况时,不见得每个人都能如此达观地接受。一旦全世界的人都突然与自己为敌,我们究竟要以什么来当判断标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却被他人纷纷表示「不,那是错的」,这时该怎么办才好?应该要低头认错,还是坚信自己的主张?话说回来,为这种事烦恼也很令人火大,我们不知不觉就会感到心情无处宣泄。 人当然有犯错的时候。而且经常是只有自己错,其他人都是对的情况。这种时候虽然不得不退让,但有时人们也会莫名其妙地固执起来。明知必须要鼓起勇气坦承错误,但却做不到。心中被某种东西牵系着,就连本人也不晓得背后的原因。人们会觉得一旦随波逐流,自己好像就失去了某个只属于自己的贵重宝物……所以一定要反抗,然而通常这种情况下,自己会被周围的人推着走,最后还是不得不认输。届时,心底发掘出的那个重要宝物就真的会消失了,甚至本人以后也无法再想起那是什么东西。人们经常后悔「那个时候要是那样做就好了」,但恐怕真的该后悔的事以及无可弥补的损失,都落入了那些已消逝的幻梦中,连存在都不复记忆。 承认错误的勇气,贯彻自我信念的勇气,虽然两者都被称为勇气,但却很难说哪个是正确的。状况千变万化,可能会犯的错也千变万化。因此最重要的并非自满于鼓起勇气,而是看清楚自己究竟失去了哪些东西。人们常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我们的日常生活却经常处于丧失某些东西的过程当中,因此也不能抱着那些永远不会消逝的东西不放。自己必须明了处于什么立场才行。这篇文章的脉络感觉很模棱两可,但恐怕这就是人生问题的宿命吧。我们花一辈子也没办法弄清楚这个问题……不过,也不可以随便鼓起放弃人生的勇气喔。 另外,有人不允许。「追根究柢」,或许那是因为根虽然可以挖,但叶子却挖不到的缘故,想解决这个问题,只要到山上去看看就可以了。落叶直接掉入土中,只要将士挖开,下面就全是叶子。还没腐化成土的叶子根本挖不完,想要怎么「挖叶」都行。也就是说,只要冷静下来,问题就能直刻解决。这种时候坦承错误的勇气就值得赞赏了,对吧?后记到此为止。(译注:此一成语在日文直译是「挖根挖叶」,关于「挖叶」这部分的见解,亦为第54集「娃娃脸」替身使者·梅洛尼的台词。) (……但这内容跟jojo完全无关啊。) (不必在意那种事啦,都已经写完了嘛。) bgm「mae gun」by jimi hendri 实际存在的黑手党人物——故事被拍成电影的传奇流氓巨星查理·卢西安诺,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曾协助美军。当盟军在西西里岛登陆时,也曾与当地黑手党接触,并在各方面进行合作。美英联军解放纳粹统治的西西里岛过程中,黑手党在幕后作出了相当多的贡献,这是可以查证的史实。当时被关起来的卢西安诺,还因那些协助而被释放,作为对他的报答。在战争这种更为巨大的罪恶面前,他所犯的罪充其量只能视为次等货色。然而这些案例累积起来,就造成了战后义大利组织犯罪的横行,大量散布的毒品更危害了许多民众。人家常说『大行不顾细谨』,但这句话跟直接为恶的人扯不上关系。相反地,所谓的「大行」在那种人眼里倒会变成阻碍。因此他们会跳出来进行对抗,流下更多的血。这时候重点已经不是善恶之分了,而是仇恨。 举例来说,日常生活中,在卡拉ok想点唱的歌,却被朋友抢走了——当类似的事情不断上演,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发脾气,但周遭的友人却会认为「这人真怪,为了一点小事就突然发飙」,搞僵团体的气氛。其后,自己可能就会开始憎恨所有人。在玩乐的场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破坏气氛或许才是正确的选择,然而对那个点歌老是被抢走的人来诡,周遭的目光反而会令他更不愉快。这个例子中,谁对谁错最后已经不重要了,当事人只会累积一肚子火。 如果世间认定某件事是正确的,那大部分人都会接受妥协,而且同样会规劝他人比照办理,不过实际上遭遇那种情况时,不见得每个人都能如此达观地接受。一旦全世界的人都突然与自己为敌,我们究竟要以什么来当判断标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却被他人纷纷表示「不,那是错的」,这时该怎么办才好?应该要低头认错,还是坚信自己的主张?话说回来,为这种事烦恼也很令人火大,我们不知不觉就会感到心情无处宣泄。 人当然有犯错的时候。而且经常是只有自己错,其他人都是对的情况。这种时候虽然不得不退让,但有时人们也会莫名其妙地固执起来。明知必须要鼓起勇气坦承错误,但却做不到。心中被某种东西牵系着,就连本人也不晓得背后的原因。人们会觉得一旦随波逐流,自己好像就失去了某个只属于自己的贵重宝物……所以一定要反抗,然而通常这种情况下,自己会被周围的人推着走,最后还是不得不认输。届时,心底发掘出的那个重要宝物就真的会消失了,甚至本人以后也无法再想起那是什么东西。人们经常后悔「那个时候要是那样做就好了」,但恐怕真的该后悔的事以及无可弥补的损失,都落入了那些已消逝的幻梦中,连存在都不复记忆。 承认错误的勇气,贯彻自我信念的勇气,虽然两者都被称为勇气,但却很难说哪个是正确的。状况千变万化,可能会犯的错也千变万化。因此最重要的并非自满于鼓起勇气,而是看清楚自己究竟失去了哪些东西。人们常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我们的日常生活却经常处于丧失某些东西的过程当中,因此也不能抱着那些永远不会消逝的东西不放。自己必须明了处于什么立场才行。这篇文章的脉络感觉很模棱两可,但恐怕这就是人生问题的宿命吧。我们花一辈子也没办法弄清楚这个问题……不过,也不可以随便鼓起放弃人生的勇气喔。 另外,有人不允许。「追根究柢」,或许那是因为根虽然可以挖,但叶子却挖不到的缘故,想解决这个问题,只要到山上去看看就可以了。落叶直接掉入土中,只要将士挖开,下面就全是叶子。还没腐化成土的叶子根本挖不完,想要怎么「挖叶」都行。也就是说,只要冷静下来,问题就能直刻解决。这种时候坦承错误的勇气就值得赞赏了,对吧?后记到此为止。(译注:此一成语在日文直译是「挖根挖叶」,关于「挖叶」这部分的见解,亦为第54集「娃娃脸」替身使者·梅洛尼的台词。) (……但这内容跟jojo完全无关啊。) (不必在意那种事啦,都已经写完了嘛。) bgm「mae gun」by jimi hendri 实际存在的黑手党人物——故事被拍成电影的传奇流氓巨星查理·卢西安诺,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曾协助美军。当盟军在西西里岛登陆时,也曾与当地黑手党接触,并在各方面进行合作。美英联军解放纳粹统治的西西里岛过程中,黑手党在幕后作出了相当多的贡献,这是可以查证的史实。当时被关起来的卢西安诺,还因那些协助而被释放,作为对他的报答。在战争这种更为巨大的罪恶面前,他所犯的罪充其量只能视为次等货色。然而这些案例累积起来,就造成了战后义大利组织犯罪的横行,大量散布的毒品更危害了许多民众。人家常说『大行不顾细谨』,但这句话跟直接为恶的人扯不上关系。相反地,所谓的「大行」在那种人眼里倒会变成阻碍。因此他们会跳出来进行对抗,流下更多的血。这时候重点已经不是善恶之分了,而是仇恨。 举例来说,日常生活中,在卡拉ok想点唱的歌,却被朋友抢走了——当类似的事情不断上演,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发脾气,但周遭的友人却会认为「这人真怪,为了一点小事就突然发飙」,搞僵团体的气氛。其后,自己可能就会开始憎恨所有人。在玩乐的场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破坏气氛或许才是正确的选择,然而对那个点歌老是被抢走的人来诡,周遭的目光反而会令他更不愉快。这个例子中,谁对谁错最后已经不重要了,当事人只会累积一肚子火。 如果世间认定某件事是正确的,那大部分人都会接受妥协,而且同样会规劝他人比照办理,不过实际上遭遇那种情况时,不见得每个人都能如此达观地接受。一旦全世界的人都突然与自己为敌,我们究竟要以什么来当判断标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却被他人纷纷表示「不,那是错的」,这时该怎么办才好?应该要低头认错,还是坚信自己的主张?话说回来,为这种事烦恼也很令人火大,我们不知不觉就会感到心情无处宣泄。 人当然有犯错的时候。而且经常是只有自己错,其他人都是对的情况。这种时候虽然不得不退让,但有时人们也会莫名其妙地固执起来。明知必须要鼓起勇气坦承错误,但却做不到。心中被某种东西牵系着,就连本人也不晓得背后的原因。人们会觉得一旦随波逐流,自己好像就失去了某个只属于自己的贵重宝物……所以一定要反抗,然而通常这种情况下,自己会被周围的人推着走,最后还是不得不认输。届时,心底发掘出的那个重要宝物就真的会消失了,甚至本人以后也无法再想起那是什么东西。人们经常后悔「那个时候要是那样做就好了」,但恐怕真的该后悔的事以及无可弥补的损失,都落入了那些已消逝的幻梦中,连存在都不复记忆。 承认错误的勇气,贯彻自我信念的勇气,虽然两者都被称为勇气,但却很难说哪个是正确的。状况千变万化,可能会犯的错也千变万化。因此最重要的并非自满于鼓起勇气,而是看清楚自己究竟失去了哪些东西。人们常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我们的日常生活却经常处于丧失某些东西的过程当中,因此也不能抱着那些永远不会消逝的东西不放。自己必须明了处于什么立场才行。这篇文章的脉络感觉很模棱两可,但恐怕这就是人生问题的宿命吧。我们花一辈子也没办法弄清楚这个问题……不过,也不可以随便鼓起放弃人生的勇气喔。 另外,有人不允许。「追根究柢」,或许那是因为根虽然可以挖,但叶子却挖不到的缘故,想解决这个问题,只要到山上去看看就可以了。落叶直接掉入土中,只要将士挖开,下面就全是叶子。还没腐化成土的叶子根本挖不完,想要怎么「挖叶」都行。也就是说,只要冷静下来,问题就能直刻解决。这种时候坦承错误的勇气就值得赞赏了,对吧?后记到此为止。(译注:此一成语在日文直译是「挖根挖叶」,关于「挖叶」这部分的见解,亦为第54集「娃娃脸」替身使者·梅洛尼的台词。) (……但这内容跟jojo完全无关啊。) (不必在意那种事啦,都已经写完了嘛。) bgm「mae gun」by jimi hendri 实际存在的黑手党人物——故事被拍成电影的传奇流氓巨星查理·卢西安诺,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曾协助美军。当盟军在西西里岛登陆时,也曾与当地黑手党接触,并在各方面进行合作。美英联军解放纳粹统治的西西里岛过程中,黑手党在幕后作出了相当多的贡献,这是可以查证的史实。当时被关起来的卢西安诺,还因那些协助而被释放,作为对他的报答。在战争这种更为巨大的罪恶面前,他所犯的罪充其量只能视为次等货色。然而这些案例累积起来,就造成了战后义大利组织犯罪的横行,大量散布的毒品更危害了许多民众。人家常说『大行不顾细谨』,但这句话跟直接为恶的人扯不上关系。相反地,所谓的「大行」在那种人眼里倒会变成阻碍。因此他们会跳出来进行对抗,流下更多的血。这时候重点已经不是善恶之分了,而是仇恨。 举例来说,日常生活中,在卡拉ok想点唱的歌,却被朋友抢走了——当类似的事情不断上演,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发脾气,但周遭的友人却会认为「这人真怪,为了一点小事就突然发飙」,搞僵团体的气氛。其后,自己可能就会开始憎恨所有人。在玩乐的场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破坏气氛或许才是正确的选择,然而对那个点歌老是被抢走的人来诡,周遭的目光反而会令他更不愉快。这个例子中,谁对谁错最后已经不重要了,当事人只会累积一肚子火。 如果世间认定某件事是正确的,那大部分人都会接受妥协,而且同样会规劝他人比照办理,不过实际上遭遇那种情况时,不见得每个人都能如此达观地接受。一旦全世界的人都突然与自己为敌,我们究竟要以什么来当判断标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却被他人纷纷表示「不,那是错的」,这时该怎么办才好?应该要低头认错,还是坚信自己的主张?话说回来,为这种事烦恼也很令人火大,我们不知不觉就会感到心情无处宣泄。 人当然有犯错的时候。而且经常是只有自己错,其他人都是对的情况。这种时候虽然不得不退让,但有时人们也会莫名其妙地固执起来。明知必须要鼓起勇气坦承错误,但却做不到。心中被某种东西牵系着,就连本人也不晓得背后的原因。人们会觉得一旦随波逐流,自己好像就失去了某个只属于自己的贵重宝物……所以一定要反抗,然而通常这种情况下,自己会被周围的人推着走,最后还是不得不认输。届时,心底发掘出的那个重要宝物就真的会消失了,甚至本人以后也无法再想起那是什么东西。人们经常后悔「那个时候要是那样做就好了」,但恐怕真的该后悔的事以及无可弥补的损失,都落入了那些已消逝的幻梦中,连存在都不复记忆。 承认错误的勇气,贯彻自我信念的勇气,虽然两者都被称为勇气,但却很难说哪个是正确的。状况千变万化,可能会犯的错也千变万化。因此最重要的并非自满于鼓起勇气,而是看清楚自己究竟失去了哪些东西。人们常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我们的日常生活却经常处于丧失某些东西的过程当中,因此也不能抱着那些永远不会消逝的东西不放。自己必须明了处于什么立场才行。这篇文章的脉络感觉很模棱两可,但恐怕这就是人生问题的宿命吧。我们花一辈子也没办法弄清楚这个问题……不过,也不可以随便鼓起放弃人生的勇气喔。 另外,有人不允许。「追根究柢」,或许那是因为根虽然可以挖,但叶子却挖不到的缘故,想解决这个问题,只要到山上去看看就可以了。落叶直接掉入土中,只要将士挖开,下面就全是叶子。还没腐化成土的叶子根本挖不完,想要怎么「挖叶」都行。也就是说,只要冷静下来,问题就能直刻解决。这种时候坦承错误的勇气就值得赞赏了,对吧?后记到此为止。(译注:此一成语在日文直译是「挖根挖叶」,关于「挖叶」这部分的见解,亦为第54集「娃娃脸」替身使者·梅洛尼的台词。) (……但这内容跟jojo完全无关啊。) (不必在意那种事啦,都已经写完了嘛。) bgm「mae gun」by jimi hendri 实际存在的黑手党人物——故事被拍成电影的传奇流氓巨星查理·卢西安诺,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曾协助美军。当盟军在西西里岛登陆时,也曾与当地黑手党接触,并在各方面进行合作。美英联军解放纳粹统治的西西里岛过程中,黑手党在幕后作出了相当多的贡献,这是可以查证的史实。当时被关起来的卢西安诺,还因那些协助而被释放,作为对他的报答。在战争这种更为巨大的罪恶面前,他所犯的罪充其量只能视为次等货色。然而这些案例累积起来,就造成了战后义大利组织犯罪的横行,大量散布的毒品更危害了许多民众。人家常说『大行不顾细谨』,但这句话跟直接为恶的人扯不上关系。相反地,所谓的「大行」在那种人眼里倒会变成阻碍。因此他们会跳出来进行对抗,流下更多的血。这时候重点已经不是善恶之分了,而是仇恨。 举例来说,日常生活中,在卡拉ok想点唱的歌,却被朋友抢走了——当类似的事情不断上演,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发脾气,但周遭的友人却会认为「这人真怪,为了一点小事就突然发飙」,搞僵团体的气氛。其后,自己可能就会开始憎恨所有人。在玩乐的场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破坏气氛或许才是正确的选择,然而对那个点歌老是被抢走的人来诡,周遭的目光反而会令他更不愉快。这个例子中,谁对谁错最后已经不重要了,当事人只会累积一肚子火。 如果世间认定某件事是正确的,那大部分人都会接受妥协,而且同样会规劝他人比照办理,不过实际上遭遇那种情况时,不见得每个人都能如此达观地接受。一旦全世界的人都突然与自己为敌,我们究竟要以什么来当判断标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却被他人纷纷表示「不,那是错的」,这时该怎么办才好?应该要低头认错,还是坚信自己的主张?话说回来,为这种事烦恼也很令人火大,我们不知不觉就会感到心情无处宣泄。 人当然有犯错的时候。而且经常是只有自己错,其他人都是对的情况。这种时候虽然不得不退让,但有时人们也会莫名其妙地固执起来。明知必须要鼓起勇气坦承错误,但却做不到。心中被某种东西牵系着,就连本人也不晓得背后的原因。人们会觉得一旦随波逐流,自己好像就失去了某个只属于自己的贵重宝物……所以一定要反抗,然而通常这种情况下,自己会被周围的人推着走,最后还是不得不认输。届时,心底发掘出的那个重要宝物就真的会消失了,甚至本人以后也无法再想起那是什么东西。人们经常后悔「那个时候要是那样做就好了」,但恐怕真的该后悔的事以及无可弥补的损失,都落入了那些已消逝的幻梦中,连存在都不复记忆。 承认错误的勇气,贯彻自我信念的勇气,虽然两者都被称为勇气,但却很难说哪个是正确的。状况千变万化,可能会犯的错也千变万化。因此最重要的并非自满于鼓起勇气,而是看清楚自己究竟失去了哪些东西。人们常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我们的日常生活却经常处于丧失某些东西的过程当中,因此也不能抱着那些永远不会消逝的东西不放。自己必须明了处于什么立场才行。这篇文章的脉络感觉很模棱两可,但恐怕这就是人生问题的宿命吧。我们花一辈子也没办法弄清楚这个问题……不过,也不可以随便鼓起放弃人生的勇气喔。 另外,有人不允许。「追根究柢」,或许那是因为根虽然可以挖,但叶子却挖不到的缘故,想解决这个问题,只要到山上去看看就可以了。落叶直接掉入土中,只要将士挖开,下面就全是叶子。还没腐化成土的叶子根本挖不完,想要怎么「挖叶」都行。也就是说,只要冷静下来,问题就能直刻解决。这种时候坦承错误的勇气就值得赞赏了,对吧?后记到此为止。(译注:此一成语在日文直译是「挖根挖叶」,关于「挖叶」这部分的见解,亦为第54集「娃娃脸」替身使者·梅洛尼的台词。) (……但这内容跟jojo完全无关啊。) (不必在意那种事啦,都已经写完了嘛。) bgm「mae gun」by jimi hendri 实际存在的黑手党人物——故事被拍成电影的传奇流氓巨星查理·卢西安诺,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曾协助美军。当盟军在西西里岛登陆时,也曾与当地黑手党接触,并在各方面进行合作。美英联军解放纳粹统治的西西里岛过程中,黑手党在幕后作出了相当多的贡献,这是可以查证的史实。当时被关起来的卢西安诺,还因那些协助而被释放,作为对他的报答。在战争这种更为巨大的罪恶面前,他所犯的罪充其量只能视为次等货色。然而这些案例累积起来,就造成了战后义大利组织犯罪的横行,大量散布的毒品更危害了许多民众。人家常说『大行不顾细谨』,但这句话跟直接为恶的人扯不上关系。相反地,所谓的「大行」在那种人眼里倒会变成阻碍。因此他们会跳出来进行对抗,流下更多的血。这时候重点已经不是善恶之分了,而是仇恨。 举例来说,日常生活中,在卡拉ok想点唱的歌,却被朋友抢走了——当类似的事情不断上演,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发脾气,但周遭的友人却会认为「这人真怪,为了一点小事就突然发飙」,搞僵团体的气氛。其后,自己可能就会开始憎恨所有人。在玩乐的场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破坏气氛或许才是正确的选择,然而对那个点歌老是被抢走的人来诡,周遭的目光反而会令他更不愉快。这个例子中,谁对谁错最后已经不重要了,当事人只会累积一肚子火。 如果世间认定某件事是正确的,那大部分人都会接受妥协,而且同样会规劝他人比照办理,不过实际上遭遇那种情况时,不见得每个人都能如此达观地接受。一旦全世界的人都突然与自己为敌,我们究竟要以什么来当判断标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却被他人纷纷表示「不,那是错的」,这时该怎么办才好?应该要低头认错,还是坚信自己的主张?话说回来,为这种事烦恼也很令人火大,我们不知不觉就会感到心情无处宣泄。 人当然有犯错的时候。而且经常是只有自己错,其他人都是对的情况。这种时候虽然不得不退让,但有时人们也会莫名其妙地固执起来。明知必须要鼓起勇气坦承错误,但却做不到。心中被某种东西牵系着,就连本人也不晓得背后的原因。人们会觉得一旦随波逐流,自己好像就失去了某个只属于自己的贵重宝物……所以一定要反抗,然而通常这种情况下,自己会被周围的人推着走,最后还是不得不认输。届时,心底发掘出的那个重要宝物就真的会消失了,甚至本人以后也无法再想起那是什么东西。人们经常后悔「那个时候要是那样做就好了」,但恐怕真的该后悔的事以及无可弥补的损失,都落入了那些已消逝的幻梦中,连存在都不复记忆。 承认错误的勇气,贯彻自我信念的勇气,虽然两者都被称为勇气,但却很难说哪个是正确的。状况千变万化,可能会犯的错也千变万化。因此最重要的并非自满于鼓起勇气,而是看清楚自己究竟失去了哪些东西。人们常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我们的日常生活却经常处于丧失某些东西的过程当中,因此也不能抱着那些永远不会消逝的东西不放。自己必须明了处于什么立场才行。这篇文章的脉络感觉很模棱两可,但恐怕这就是人生问题的宿命吧。我们花一辈子也没办法弄清楚这个问题……不过,也不可以随便鼓起放弃人生的勇气喔。 另外,有人不允许。「追根究柢」,或许那是因为根虽然可以挖,但叶子却挖不到的缘故,想解决这个问题,只要到山上去看看就可以了。落叶直接掉入土中,只要将士挖开,下面就全是叶子。还没腐化成土的叶子根本挖不完,想要怎么「挖叶」都行。也就是说,只要冷静下来,问题就能直刻解决。这种时候坦承错误的勇气就值得赞赏了,对吧?后记到此为止。(译注:此一成语在日文直译是「挖根挖叶」,关于「挖叶」这部分的见解,亦为第54集「娃娃脸」替身使者·梅洛尼的台词。) (……但这内容跟jojo完全无关啊。) (不必在意那种事啦,都已经写完了嘛。) bgm「mae gun」by jimi hendri 实际存在的黑手党人物——故事被拍成电影的传奇流氓巨星查理·卢西安诺,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曾协助美军。当盟军在西西里岛登陆时,也曾与当地黑手党接触,并在各方面进行合作。美英联军解放纳粹统治的西西里岛过程中,黑手党在幕后作出了相当多的贡献,这是可以查证的史实。当时被关起来的卢西安诺,还因那些协助而被释放,作为对他的报答。在战争这种更为巨大的罪恶面前,他所犯的罪充其量只能视为次等货色。然而这些案例累积起来,就造成了战后义大利组织犯罪的横行,大量散布的毒品更危害了许多民众。人家常说『大行不顾细谨』,但这句话跟直接为恶的人扯不上关系。相反地,所谓的「大行」在那种人眼里倒会变成阻碍。因此他们会跳出来进行对抗,流下更多的血。这时候重点已经不是善恶之分了,而是仇恨。 举例来说,日常生活中,在卡拉ok想点唱的歌,却被朋友抢走了——当类似的事情不断上演,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发脾气,但周遭的友人却会认为「这人真怪,为了一点小事就突然发飙」,搞僵团体的气氛。其后,自己可能就会开始憎恨所有人。在玩乐的场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破坏气氛或许才是正确的选择,然而对那个点歌老是被抢走的人来诡,周遭的目光反而会令他更不愉快。这个例子中,谁对谁错最后已经不重要了,当事人只会累积一肚子火。 如果世间认定某件事是正确的,那大部分人都会接受妥协,而且同样会规劝他人比照办理,不过实际上遭遇那种情况时,不见得每个人都能如此达观地接受。一旦全世界的人都突然与自己为敌,我们究竟要以什么来当判断标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却被他人纷纷表示「不,那是错的」,这时该怎么办才好?应该要低头认错,还是坚信自己的主张?话说回来,为这种事烦恼也很令人火大,我们不知不觉就会感到心情无处宣泄。 人当然有犯错的时候。而且经常是只有自己错,其他人都是对的情况。这种时候虽然不得不退让,但有时人们也会莫名其妙地固执起来。明知必须要鼓起勇气坦承错误,但却做不到。心中被某种东西牵系着,就连本人也不晓得背后的原因。人们会觉得一旦随波逐流,自己好像就失去了某个只属于自己的贵重宝物……所以一定要反抗,然而通常这种情况下,自己会被周围的人推着走,最后还是不得不认输。届时,心底发掘出的那个重要宝物就真的会消失了,甚至本人以后也无法再想起那是什么东西。人们经常后悔「那个时候要是那样做就好了」,但恐怕真的该后悔的事以及无可弥补的损失,都落入了那些已消逝的幻梦中,连存在都不复记忆。 承认错误的勇气,贯彻自我信念的勇气,虽然两者都被称为勇气,但却很难说哪个是正确的。状况千变万化,可能会犯的错也千变万化。因此最重要的并非自满于鼓起勇气,而是看清楚自己究竟失去了哪些东西。人们常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我们的日常生活却经常处于丧失某些东西的过程当中,因此也不能抱着那些永远不会消逝的东西不放。自己必须明了处于什么立场才行。这篇文章的脉络感觉很模棱两可,但恐怕这就是人生问题的宿命吧。我们花一辈子也没办法弄清楚这个问题……不过,也不可以随便鼓起放弃人生的勇气喔。 另外,有人不允许。「追根究柢」,或许那是因为根虽然可以挖,但叶子却挖不到的缘故,想解决这个问题,只要到山上去看看就可以了。落叶直接掉入土中,只要将士挖开,下面就全是叶子。还没腐化成土的叶子根本挖不完,想要怎么「挖叶」都行。也就是说,只要冷静下来,问题就能直刻解决。这种时候坦承错误的勇气就值得赞赏了,对吧?后记到此为止。(译注:此一成语在日文直译是「挖根挖叶」,关于「挖叶」这部分的见解,亦为第54集「娃娃脸」替身使者·梅洛尼的台词。) (……但这内容跟jojo完全无关啊。) (不必在意那种事啦,都已经写完了嘛。) bgm「mae gun」by jimi hendri 实际存在的黑手党人物——故事被拍成电影的传奇流氓巨星查理·卢西安诺,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曾协助美军。当盟军在西西里岛登陆时,也曾与当地黑手党接触,并在各方面进行合作。美英联军解放纳粹统治的西西里岛过程中,黑手党在幕后作出了相当多的贡献,这是可以查证的史实。当时被关起来的卢西安诺,还因那些协助而被释放,作为对他的报答。在战争这种更为巨大的罪恶面前,他所犯的罪充其量只能视为次等货色。然而这些案例累积起来,就造成了战后义大利组织犯罪的横行,大量散布的毒品更危害了许多民众。人家常说『大行不顾细谨』,但这句话跟直接为恶的人扯不上关系。相反地,所谓的「大行」在那种人眼里倒会变成阻碍。因此他们会跳出来进行对抗,流下更多的血。这时候重点已经不是善恶之分了,而是仇恨。 举例来说,日常生活中,在卡拉ok想点唱的歌,却被朋友抢走了——当类似的事情不断上演,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发脾气,但周遭的友人却会认为「这人真怪,为了一点小事就突然发飙」,搞僵团体的气氛。其后,自己可能就会开始憎恨所有人。在玩乐的场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破坏气氛或许才是正确的选择,然而对那个点歌老是被抢走的人来诡,周遭的目光反而会令他更不愉快。这个例子中,谁对谁错最后已经不重要了,当事人只会累积一肚子火。 如果世间认定某件事是正确的,那大部分人都会接受妥协,而且同样会规劝他人比照办理,不过实际上遭遇那种情况时,不见得每个人都能如此达观地接受。一旦全世界的人都突然与自己为敌,我们究竟要以什么来当判断标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却被他人纷纷表示「不,那是错的」,这时该怎么办才好?应该要低头认错,还是坚信自己的主张?话说回来,为这种事烦恼也很令人火大,我们不知不觉就会感到心情无处宣泄。 人当然有犯错的时候。而且经常是只有自己错,其他人都是对的情况。这种时候虽然不得不退让,但有时人们也会莫名其妙地固执起来。明知必须要鼓起勇气坦承错误,但却做不到。心中被某种东西牵系着,就连本人也不晓得背后的原因。人们会觉得一旦随波逐流,自己好像就失去了某个只属于自己的贵重宝物……所以一定要反抗,然而通常这种情况下,自己会被周围的人推着走,最后还是不得不认输。届时,心底发掘出的那个重要宝物就真的会消失了,甚至本人以后也无法再想起那是什么东西。人们经常后悔「那个时候要是那样做就好了」,但恐怕真的该后悔的事以及无可弥补的损失,都落入了那些已消逝的幻梦中,连存在都不复记忆。 承认错误的勇气,贯彻自我信念的勇气,虽然两者都被称为勇气,但却很难说哪个是正确的。状况千变万化,可能会犯的错也千变万化。因此最重要的并非自满于鼓起勇气,而是看清楚自己究竟失去了哪些东西。人们常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我们的日常生活却经常处于丧失某些东西的过程当中,因此也不能抱着那些永远不会消逝的东西不放。自己必须明了处于什么立场才行。这篇文章的脉络感觉很模棱两可,但恐怕这就是人生问题的宿命吧。我们花一辈子也没办法弄清楚这个问题……不过,也不可以随便鼓起放弃人生的勇气喔。 另外,有人不允许。「追根究柢」,或许那是因为根虽然可以挖,但叶子却挖不到的缘故,想解决这个问题,只要到山上去看看就可以了。落叶直接掉入土中,只要将士挖开,下面就全是叶子。还没腐化成土的叶子根本挖不完,想要怎么「挖叶」都行。也就是说,只要冷静下来,问题就能直刻解决。这种时候坦承错误的勇气就值得赞赏了,对吧?后记到此为止。(译注:此一成语在日文直译是「挖根挖叶」,关于「挖叶」这部分的见解,亦为第54集「娃娃脸」替身使者·梅洛尼的台词。) (……但这内容跟jojo完全无关啊。) (不必在意那种事啦,都已经写完了嘛。) bgm「mae gun」by jimi hendri 实际存在的黑手党人物——故事被拍成电影的传奇流氓巨星查理·卢西安诺,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曾协助美军。当盟军在西西里岛登陆时,也曾与当地黑手党接触,并在各方面进行合作。美英联军解放纳粹统治的西西里岛过程中,黑手党在幕后作出了相当多的贡献,这是可以查证的史实。当时被关起来的卢西安诺,还因那些协助而被释放,作为对他的报答。在战争这种更为巨大的罪恶面前,他所犯的罪充其量只能视为次等货色。然而这些案例累积起来,就造成了战后义大利组织犯罪的横行,大量散布的毒品更危害了许多民众。人家常说『大行不顾细谨』,但这句话跟直接为恶的人扯不上关系。相反地,所谓的「大行」在那种人眼里倒会变成阻碍。因此他们会跳出来进行对抗,流下更多的血。这时候重点已经不是善恶之分了,而是仇恨。 举例来说,日常生活中,在卡拉ok想点唱的歌,却被朋友抢走了——当类似的事情不断上演,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发脾气,但周遭的友人却会认为「这人真怪,为了一点小事就突然发飙」,搞僵团体的气氛。其后,自己可能就会开始憎恨所有人。在玩乐的场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破坏气氛或许才是正确的选择,然而对那个点歌老是被抢走的人来诡,周遭的目光反而会令他更不愉快。这个例子中,谁对谁错最后已经不重要了,当事人只会累积一肚子火。 如果世间认定某件事是正确的,那大部分人都会接受妥协,而且同样会规劝他人比照办理,不过实际上遭遇那种情况时,不见得每个人都能如此达观地接受。一旦全世界的人都突然与自己为敌,我们究竟要以什么来当判断标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却被他人纷纷表示「不,那是错的」,这时该怎么办才好?应该要低头认错,还是坚信自己的主张?话说回来,为这种事烦恼也很令人火大,我们不知不觉就会感到心情无处宣泄。 人当然有犯错的时候。而且经常是只有自己错,其他人都是对的情况。这种时候虽然不得不退让,但有时人们也会莫名其妙地固执起来。明知必须要鼓起勇气坦承错误,但却做不到。心中被某种东西牵系着,就连本人也不晓得背后的原因。人们会觉得一旦随波逐流,自己好像就失去了某个只属于自己的贵重宝物……所以一定要反抗,然而通常这种情况下,自己会被周围的人推着走,最后还是不得不认输。届时,心底发掘出的那个重要宝物就真的会消失了,甚至本人以后也无法再想起那是什么东西。人们经常后悔「那个时候要是那样做就好了」,但恐怕真的该后悔的事以及无可弥补的损失,都落入了那些已消逝的幻梦中,连存在都不复记忆。 承认错误的勇气,贯彻自我信念的勇气,虽然两者都被称为勇气,但却很难说哪个是正确的。状况千变万化,可能会犯的错也千变万化。因此最重要的并非自满于鼓起勇气,而是看清楚自己究竟失去了哪些东西。人们常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我们的日常生活却经常处于丧失某些东西的过程当中,因此也不能抱着那些永远不会消逝的东西不放。自己必须明了处于什么立场才行。这篇文章的脉络感觉很模棱两可,但恐怕这就是人生问题的宿命吧。我们花一辈子也没办法弄清楚这个问题……不过,也不可以随便鼓起放弃人生的勇气喔。 另外,有人不允许。「追根究柢」,或许那是因为根虽然可以挖,但叶子却挖不到的缘故,想解决这个问题,只要到山上去看看就可以了。落叶直接掉入土中,只要将士挖开,下面就全是叶子。还没腐化成土的叶子根本挖不完,想要怎么「挖叶」都行。也就是说,只要冷静下来,问题就能直刻解决。这种时候坦承错误的勇气就值得赞赏了,对吧?后记到此为止。(译注:此一成语在日文直译是「挖根挖叶」,关于「挖叶」这部分的见解,亦为第54集「娃娃脸」替身使者·梅洛尼的台词。) (……但这内容跟jojo完全无关啊。) (不必在意那种事啦,都已经写完了嘛。) bgm「mae gun」by jimi hend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