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耀公主》 序 台版 转自 红色有角三倍速@轻之国度 「……很久很久以前,当世界还只是一团混沌漩涡的时候,诞生了一匹洁白闪耀的美丽神兽。 神兽口中生出了『善之心(和魂)』;腹中生出了『恶之心(荒魂)』,和魂与荒魂两两相融,化作诸神。 神兽也是诸神的监督者,可吞下被荒魂的力量支配的神,重新再生出新的神。 ~中略~ 当天地终于分开之时,拥有较强力量的诸神到了天上,成为『天津神』;而留在地上的诸神,变成了十分接近人类的『国津神』。 但此时,天谨慎畏惧神兽的力量,于是在离开前将它封印在地面,大地因此为频起的灾难所残害。 为此,国津神们献上活祭,以求平息白兽的愤怒。」 (出自常世国通话『神话·第一章』) 序 是夜,深邃茂密的森林深处那遥远的天边,映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火光。 风声夹带着强烈的死亡腥臭,咻咻响起。 「看!森林烧起来了!」 「叛徒是忌子,夜刀,那小子把比留女大人的预言泄露给帝国……」 「村中的妇孺都被带走了,男人们也都受伤无法动弹!」 「帝国移居者侵略我国,我们也没失了礼数,那些家伙竟然敢这样回报我们!」 飘散死亡气息的风将黑夜深沉暗影推展开来,动摇着茂密的叶片,动摇着枝梢,摇动着树木,动摇着森林。 森林中弥漫着不祥的氛围,一群男人在如临深渊的暗夜中潜声交谈。 「巫女大人被抓住了,三师也不知去向,失去支柱的常世国已经不再是个国家了……」 刚说完,月光映照的树叶深处,突然跌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身影在屏住气息的男人眼前被树根绊住,咕隆地跌了一大跤。 「敌人吗?」 「不,等等,那是羽矢世的儿子!还带了个婴儿。」 枝叶颤动,男人们迅速聚到那孩子身边,为了保护婴儿才跌倒的少年,抬起沾满尘土的脸。 「……弓誓,这婴儿是大巫师殿下的孙子若宫吗?大巫师殿下怎么了?」 听到男人们的提问,少年紧闭的嘴唇开始颤动:「被……被……被掳走了。那些人放火烧房子……所以,我……想说至少……至少要保护这个孩子……」 倔强不服输的表情开始软化,哭了出来,大粒大粒的泪珠扑簌簌地滚下脸颊。 「我没办法保护大家,大家都不知被带去哪里了……」 同一时间。 在帝国军远去的村子旁,火焰照耀着昏暗的森林,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男众们就近看着吞噬村子的诅咒之焰,愤恨地大喊:「帝国士兵把我们的村子一个个烧毁,说是夜刀的命令啊!」 「那个男人明明有着光荣的占卜师血统,却被帝国皇帝赐予的名利给蒙蔽了理智!」 「叛徒必须严加制裁!」 「继舟,那小子曾是你们的同伴吧,那就改由你们来执刑。」 在离男人们有段距离的地方,传来不带感情的回答:「……那是当然的。夜刀就交给咱们处分!」 年轻男子掩着受了伤的肩膀蹲在地上,从今早的『袭击』开始,他就一直和同伴帮助迷途的孩子逃跑,帮助受困樑下的老人脱线,英勇地与帝国军奋战……但还是无法拯救被掳走的妇孺,只能悔恨瞪着被火焰包围的死村。 他带着愤怒的神色转向同伴开口: 「我立刻就出发,小针你要来吗?」 「要。」 「但……继舟,小针,夜刀已经不是以前的夜刀了,你们是追不上他的啊。」 「就算是这样也得去,就算追到大地的尽头,也要交他用命来弥补今晚的过错。夜刀犯下的就是这么重的罪。」 将村子整个染上艳红的火光,照在下定决心的男子侧脸上。 周围一片沉默。火光照不到的暗处,终于有几个人影点了头。 ** 之后…… 「呼、呼……」 连焦灼的夜晚的炎光也照不到的静谧雪之森中。 有个一边保护背上的黑发少女,一遍前进的小小身影。 苍白月光下只有无声的雪景。以及走在林间雪道上的两个小小身影,四周没有其他人影,只能听见孩子的喘息。 背着沉睡女孩的人,是与她念经相差无几的少年。 少年的轮廓俊秀的令人惊叹,清澄月光映着银色秀发,想要强调他的容姿般,在浮着汗水的纤细轮廓前摇晃。 疲惫的少年脚步已经开始紊乱,即使如此也尽可能不吵醒少女,缓缓的前进,终于,两人在森林中一栋老旧小屋前停了下来。 叩叩……叩叩…… 敲了多次房门,一阵沉默后,一位白发老婆婆开了门。 「你是常世国大卜师比留女的姐姐——比留子吧?这个女孩被与你血缘相系者夺去了一切。」 少年的声音完全不带稚气。老婆了解到话中含义,深吸了一口气。 「保护这个少女并抚养她,如此便可洗清你所背负的罪孽,永得安住之地。」 坚强而高傲的气势,震慑了老婆婆。 老婆婆颤抖着,对背着女孩淡淡宣告命令的少年点了点头,接着…… ……深深地向两个孩子低下了头。 ** 那是一个语言毁灭了诸神所居小国的夜晚。 从这天起,命运的齿轮喀拉喀拉地静静转动。历经十年几月,噩梦之夜早就的种种思绪越滚越大,终于…… 台版 转自 红色有角三倍速@轻之国度 「……很久很久以前,当世界还只是一团混沌漩涡的时候,诞生了一匹洁白闪耀的美丽神兽。 神兽口中生出了『善之心(和魂)』;腹中生出了『恶之心(荒魂)』,和魂与荒魂两两相融,化作诸神。 神兽也是诸神的监督者,可吞下被荒魂的力量支配的神,重新再生出新的神。 ~中略~ 当天地终于分开之时,拥有较强力量的诸神到了天上,成为『天津神』;而留在地上的诸神,变成了十分接近人类的『国津神』。 但此时,天谨慎畏惧神兽的力量,于是在离开前将它封印在地面,大地因此为频起的灾难所残害。 为此,国津神们献上活祭,以求平息白兽的愤怒。」 (出自常世国通话『神话·第一章』) 序 是夜,深邃茂密的森林深处那遥远的天边,映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火光。 风声夹带着强烈的死亡腥臭,咻咻响起。 「看!森林烧起来了!」 「叛徒是忌子,夜刀,那小子把比留女大人的预言泄露给帝国……」 「村中的妇孺都被带走了,男人们也都受伤无法动弹!」 「帝国移居者侵略我国,我们也没失了礼数,那些家伙竟然敢这样回报我们!」 飘散死亡气息的风将黑夜深沉暗影推展开来,动摇着茂密的叶片,动摇着枝梢,摇动着树木,动摇着森林。 森林中弥漫着不祥的氛围,一群男人在如临深渊的暗夜中潜声交谈。 「巫女大人被抓住了,三师也不知去向,失去支柱的常世国已经不再是个国家了……」 刚说完,月光映照的树叶深处,突然跌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身影在屏住气息的男人眼前被树根绊住,咕隆地跌了一大跤。 「敌人吗?」 「不,等等,那是羽矢世的儿子!还带了个婴儿。」 枝叶颤动,男人们迅速聚到那孩子身边,为了保护婴儿才跌倒的少年,抬起沾满尘土的脸。 「……弓誓,这婴儿是大巫师殿下的孙子若宫吗?大巫师殿下怎么了?」 听到男人们的提问,少年紧闭的嘴唇开始颤动:「被……被……被掳走了。那些人放火烧房子……所以,我……想说至少……至少要保护这个孩子……」 倔强不服输的表情开始软化,哭了出来,大粒大粒的泪珠扑簌簌地滚下脸颊。 「我没办法保护大家,大家都不知被带去哪里了……」 同一时间。 在帝国军远去的村子旁,火焰照耀着昏暗的森林,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男众们就近看着吞噬村子的诅咒之焰,愤恨地大喊:「帝国士兵把我们的村子一个个烧毁,说是夜刀的命令啊!」 「那个男人明明有着光荣的占卜师血统,却被帝国皇帝赐予的名利给蒙蔽了理智!」 「叛徒必须严加制裁!」 「继舟,那小子曾是你们的同伴吧,那就改由你们来执刑。」 在离男人们有段距离的地方,传来不带感情的回答:「……那是当然的。夜刀就交给咱们处分!」 年轻男子掩着受了伤的肩膀蹲在地上,从今早的『袭击』开始,他就一直和同伴帮助迷途的孩子逃跑,帮助受困樑下的老人脱线,英勇地与帝国军奋战……但还是无法拯救被掳走的妇孺,只能悔恨瞪着被火焰包围的死村。 他带着愤怒的神色转向同伴开口: 「我立刻就出发,小针你要来吗?」 「要。」 「但……继舟,小针,夜刀已经不是以前的夜刀了,你们是追不上他的啊。」 「就算是这样也得去,就算追到大地的尽头,也要交他用命来弥补今晚的过错。夜刀犯下的就是这么重的罪。」 将村子整个染上艳红的火光,照在下定决心的男子侧脸上。 周围一片沉默。火光照不到的暗处,终于有几个人影点了头。 ** 之后…… 「呼、呼……」 连焦灼的夜晚的炎光也照不到的静谧雪之森中。 有个一边保护背上的黑发少女,一遍前进的小小身影。 苍白月光下只有无声的雪景。以及走在林间雪道上的两个小小身影,四周没有其他人影,只能听见孩子的喘息。 背着沉睡女孩的人,是与她念经相差无几的少年。 少年的轮廓俊秀的令人惊叹,清澄月光映着银色秀发,想要强调他的容姿般,在浮着汗水的纤细轮廓前摇晃。 疲惫的少年脚步已经开始紊乱,即使如此也尽可能不吵醒少女,缓缓的前进,终于,两人在森林中一栋老旧小屋前停了下来。 叩叩……叩叩…… 敲了多次房门,一阵沉默后,一位白发老婆婆开了门。 「你是常世国大卜师比留女的姐姐——比留子吧?这个女孩被与你血缘相系者夺去了一切。」 少年的声音完全不带稚气。老婆了解到话中含义,深吸了一口气。 「保护这个少女并抚养她,如此便可洗清你所背负的罪孽,永得安住之地。」 坚强而高傲的气势,震慑了老婆婆。 老婆婆颤抖着,对背着女孩淡淡宣告命令的少年点了点头,接着…… ……深深地向两个孩子低下了头。 ** 那是一个语言毁灭了诸神所居小国的夜晚。 从这天起,命运的齿轮喀拉喀拉地静静转动。历经十年几月,噩梦之夜早就的种种思绪越滚越大,终于…… 台版 转自 红色有角三倍速@轻之国度 「……很久很久以前,当世界还只是一团混沌漩涡的时候,诞生了一匹洁白闪耀的美丽神兽。 神兽口中生出了『善之心(和魂)』;腹中生出了『恶之心(荒魂)』,和魂与荒魂两两相融,化作诸神。 神兽也是诸神的监督者,可吞下被荒魂的力量支配的神,重新再生出新的神。 ~中略~ 当天地终于分开之时,拥有较强力量的诸神到了天上,成为『天津神』;而留在地上的诸神,变成了十分接近人类的『国津神』。 但此时,天谨慎畏惧神兽的力量,于是在离开前将它封印在地面,大地因此为频起的灾难所残害。 为此,国津神们献上活祭,以求平息白兽的愤怒。」 (出自常世国通话『神话·第一章』) 序 是夜,深邃茂密的森林深处那遥远的天边,映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火光。 风声夹带着强烈的死亡腥臭,咻咻响起。 「看!森林烧起来了!」 「叛徒是忌子,夜刀,那小子把比留女大人的预言泄露给帝国……」 「村中的妇孺都被带走了,男人们也都受伤无法动弹!」 「帝国移居者侵略我国,我们也没失了礼数,那些家伙竟然敢这样回报我们!」 飘散死亡气息的风将黑夜深沉暗影推展开来,动摇着茂密的叶片,动摇着枝梢,摇动着树木,动摇着森林。 森林中弥漫着不祥的氛围,一群男人在如临深渊的暗夜中潜声交谈。 「巫女大人被抓住了,三师也不知去向,失去支柱的常世国已经不再是个国家了……」 刚说完,月光映照的树叶深处,突然跌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身影在屏住气息的男人眼前被树根绊住,咕隆地跌了一大跤。 「敌人吗?」 「不,等等,那是羽矢世的儿子!还带了个婴儿。」 枝叶颤动,男人们迅速聚到那孩子身边,为了保护婴儿才跌倒的少年,抬起沾满尘土的脸。 「……弓誓,这婴儿是大巫师殿下的孙子若宫吗?大巫师殿下怎么了?」 听到男人们的提问,少年紧闭的嘴唇开始颤动:「被……被……被掳走了。那些人放火烧房子……所以,我……想说至少……至少要保护这个孩子……」 倔强不服输的表情开始软化,哭了出来,大粒大粒的泪珠扑簌簌地滚下脸颊。 「我没办法保护大家,大家都不知被带去哪里了……」 同一时间。 在帝国军远去的村子旁,火焰照耀着昏暗的森林,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男众们就近看着吞噬村子的诅咒之焰,愤恨地大喊:「帝国士兵把我们的村子一个个烧毁,说是夜刀的命令啊!」 「那个男人明明有着光荣的占卜师血统,却被帝国皇帝赐予的名利给蒙蔽了理智!」 「叛徒必须严加制裁!」 「继舟,那小子曾是你们的同伴吧,那就改由你们来执刑。」 在离男人们有段距离的地方,传来不带感情的回答:「……那是当然的。夜刀就交给咱们处分!」 年轻男子掩着受了伤的肩膀蹲在地上,从今早的『袭击』开始,他就一直和同伴帮助迷途的孩子逃跑,帮助受困樑下的老人脱线,英勇地与帝国军奋战……但还是无法拯救被掳走的妇孺,只能悔恨瞪着被火焰包围的死村。 他带着愤怒的神色转向同伴开口: 「我立刻就出发,小针你要来吗?」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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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一片沉默。火光照不到的暗处,终于有几个人影点了头。 ** 之后…… 「呼、呼……」 连焦灼的夜晚的炎光也照不到的静谧雪之森中。 有个一边保护背上的黑发少女,一遍前进的小小身影。 苍白月光下只有无声的雪景。以及走在林间雪道上的两个小小身影,四周没有其他人影,只能听见孩子的喘息。 背着沉睡女孩的人,是与她念经相差无几的少年。 少年的轮廓俊秀的令人惊叹,清澄月光映着银色秀发,想要强调他的容姿般,在浮着汗水的纤细轮廓前摇晃。 疲惫的少年脚步已经开始紊乱,即使如此也尽可能不吵醒少女,缓缓的前进,终于,两人在森林中一栋老旧小屋前停了下来。 叩叩……叩叩…… 敲了多次房门,一阵沉默后,一位白发老婆婆开了门。 「你是常世国大卜师比留女的姐姐——比留子吧?这个女孩被与你血缘相系者夺去了一切。」 少年的声音完全不带稚气。老婆了解到话中含义,深吸了一口气。 「保护这个少女并抚养她,如此便可洗清你所背负的罪孽,永得安住之地。」 坚强而高傲的气势,震慑了老婆婆。 老婆婆颤抖着,对背着女孩淡淡宣告命令的少年点了点头,接着…… ……深深地向两个孩子低下了头。 ** 那是一个语言毁灭了诸神所居小国的夜晚。 从这天起,命运的齿轮喀拉喀拉地静静转动。历经十年几月,噩梦之夜早就的种种思绪越滚越大,终于…… 台版 转自 红色有角三倍速@轻之国度 「……很久很久以前,当世界还只是一团混沌漩涡的时候,诞生了一匹洁白闪耀的美丽神兽。 神兽口中生出了『善之心(和魂)』;腹中生出了『恶之心(荒魂)』,和魂与荒魂两两相融,化作诸神。 神兽也是诸神的监督者,可吞下被荒魂的力量支配的神,重新再生出新的神。 ~中略~ 当天地终于分开之时,拥有较强力量的诸神到了天上,成为『天津神』;而留在地上的诸神,变成了十分接近人类的『国津神』。 但此时,天谨慎畏惧神兽的力量,于是在离开前将它封印在地面,大地因此为频起的灾难所残害。 为此,国津神们献上活祭,以求平息白兽的愤怒。」 (出自常世国通话『神话·第一章』) 序 是夜,深邃茂密的森林深处那遥远的天边,映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火光。 风声夹带着强烈的死亡腥臭,咻咻响起。 「看!森林烧起来了!」 「叛徒是忌子,夜刀,那小子把比留女大人的预言泄露给帝国……」 「村中的妇孺都被带走了,男人们也都受伤无法动弹!」 「帝国移居者侵略我国,我们也没失了礼数,那些家伙竟然敢这样回报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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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月光下只有无声的雪景。以及走在林间雪道上的两个小小身影,四周没有其他人影,只能听见孩子的喘息。 背着沉睡女孩的人,是与她念经相差无几的少年。 少年的轮廓俊秀的令人惊叹,清澄月光映着银色秀发,想要强调他的容姿般,在浮着汗水的纤细轮廓前摇晃。 疲惫的少年脚步已经开始紊乱,即使如此也尽可能不吵醒少女,缓缓的前进,终于,两人在森林中一栋老旧小屋前停了下来。 叩叩……叩叩…… 敲了多次房门,一阵沉默后,一位白发老婆婆开了门。 「你是常世国大卜师比留女的姐姐——比留子吧?这个女孩被与你血缘相系者夺去了一切。」 少年的声音完全不带稚气。老婆了解到话中含义,深吸了一口气。 「保护这个少女并抚养她,如此便可洗清你所背负的罪孽,永得安住之地。」 坚强而高傲的气势,震慑了老婆婆。 老婆婆颤抖着,对背着女孩淡淡宣告命令的少年点了点头,接着…… ……深深地向两个孩子低下了头。 ** 那是一个语言毁灭了诸神所居小国的夜晚。 从这天起,命运的齿轮喀拉喀拉地静静转动。历经十年几月,噩梦之夜早就的种种思绪越滚越大,终于…… 台版 转自 红色有角三倍速@轻之国度 「……很久很久以前,当世界还只是一团混沌漩涡的时候,诞生了一匹洁白闪耀的美丽神兽。 神兽口中生出了『善之心(和魂)』;腹中生出了『恶之心(荒魂)』,和魂与荒魂两两相融,化作诸神。 神兽也是诸神的监督者,可吞下被荒魂的力量支配的神,重新再生出新的神。 ~中略~ 当天地终于分开之时,拥有较强力量的诸神到了天上,成为『天津神』;而留在地上的诸神,变成了十分接近人类的『国津神』。 但此时,天谨慎畏惧神兽的力量,于是在离开前将它封印在地面,大地因此为频起的灾难所残害。 为此,国津神们献上活祭,以求平息白兽的愤怒。」 (出自常世国通话『神话·第一章』) 序 是夜,深邃茂密的森林深处那遥远的天边,映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火光。 风声夹带着强烈的死亡腥臭,咻咻响起。 「看!森林烧起来了!」 「叛徒是忌子,夜刀,那小子把比留女大人的预言泄露给帝国……」 「村中的妇孺都被带走了,男人们也都受伤无法动弹!」 「帝国移居者侵略我国,我们也没失了礼数,那些家伙竟然敢这样回报我们!」 飘散死亡气息的风将黑夜深沉暗影推展开来,动摇着茂密的叶片,动摇着枝梢,摇动着树木,动摇着森林。 森林中弥漫着不祥的氛围,一群男人在如临深渊的暗夜中潜声交谈。 「巫女大人被抓住了,三师也不知去向,失去支柱的常世国已经不再是个国家了……」 刚说完,月光映照的树叶深处,突然跌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身影在屏住气息的男人眼前被树根绊住,咕隆地跌了一大跤。 「敌人吗?」 「不,等等,那是羽矢世的儿子!还带了个婴儿。」 枝叶颤动,男人们迅速聚到那孩子身边,为了保护婴儿才跌倒的少年,抬起沾满尘土的脸。 「……弓誓,这婴儿是大巫师殿下的孙子若宫吗?大巫师殿下怎么了?」 听到男人们的提问,少年紧闭的嘴唇开始颤动:「被……被……被掳走了。那些人放火烧房子……所以,我……想说至少……至少要保护这个孩子……」 倔强不服输的表情开始软化,哭了出来,大粒大粒的泪珠扑簌簌地滚下脸颊。 「我没办法保护大家,大家都不知被带去哪里了……」 同一时间。 在帝国军远去的村子旁,火焰照耀着昏暗的森林,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男众们就近看着吞噬村子的诅咒之焰,愤恨地大喊:「帝国士兵把我们的村子一个个烧毁,说是夜刀的命令啊!」 「那个男人明明有着光荣的占卜师血统,却被帝国皇帝赐予的名利给蒙蔽了理智!」 「叛徒必须严加制裁!」 「继舟,那小子曾是你们的同伴吧,那就改由你们来执刑。」 在离男人们有段距离的地方,传来不带感情的回答:「……那是当然的。夜刀就交给咱们处分!」 年轻男子掩着受了伤的肩膀蹲在地上,从今早的『袭击』开始,他就一直和同伴帮助迷途的孩子逃跑,帮助受困樑下的老人脱线,英勇地与帝国军奋战……但还是无法拯救被掳走的妇孺,只能悔恨瞪着被火焰包围的死村。 他带着愤怒的神色转向同伴开口: 「我立刻就出发,小针你要来吗?」 「要。」 「但……继舟,小针,夜刀已经不是以前的夜刀了,你们是追不上他的啊。」 「就算是这样也得去,就算追到大地的尽头,也要交他用命来弥补今晚的过错。夜刀犯下的就是这么重的罪。」 将村子整个染上艳红的火光,照在下定决心的男子侧脸上。 周围一片沉默。火光照不到的暗处,终于有几个人影点了头。 ** 之后…… 「呼、呼……」 连焦灼的夜晚的炎光也照不到的静谧雪之森中。 有个一边保护背上的黑发少女,一遍前进的小小身影。 苍白月光下只有无声的雪景。以及走在林间雪道上的两个小小身影,四周没有其他人影,只能听见孩子的喘息。 背着沉睡女孩的人,是与她念经相差无几的少年。 少年的轮廓俊秀的令人惊叹,清澄月光映着银色秀发,想要强调他的容姿般,在浮着汗水的纤细轮廓前摇晃。 疲惫的少年脚步已经开始紊乱,即使如此也尽可能不吵醒少女,缓缓的前进,终于,两人在森林中一栋老旧小屋前停了下来。 叩叩……叩叩…… 敲了多次房门,一阵沉默后,一位白发老婆婆开了门。 「你是常世国大卜师比留女的姐姐——比留子吧?这个女孩被与你血缘相系者夺去了一切。」 少年的声音完全不带稚气。老婆了解到话中含义,深吸了一口气。 「保护这个少女并抚养她,如此便可洗清你所背负的罪孽,永得安住之地。」 坚强而高傲的气势,震慑了老婆婆。 老婆婆颤抖着,对背着女孩淡淡宣告命令的少年点了点头,接着…… ……深深地向两个孩子低下了头。 ** 那是一个语言毁灭了诸神所居小国的夜晚。 从这天起,命运的齿轮喀拉喀拉地静静转动。历经十年几月,噩梦之夜早就的种种思绪越滚越大,终于…… 台版 转自 红色有角三倍速@轻之国度 「……很久很久以前,当世界还只是一团混沌漩涡的时候,诞生了一匹洁白闪耀的美丽神兽。 神兽口中生出了『善之心(和魂)』;腹中生出了『恶之心(荒魂)』,和魂与荒魂两两相融,化作诸神。 神兽也是诸神的监督者,可吞下被荒魂的力量支配的神,重新再生出新的神。 ~中略~ 当天地终于分开之时,拥有较强力量的诸神到了天上,成为『天津神』;而留在地上的诸神,变成了十分接近人类的『国津神』。 但此时,天谨慎畏惧神兽的力量,于是在离开前将它封印在地面,大地因此为频起的灾难所残害。 为此,国津神们献上活祭,以求平息白兽的愤怒。」 (出自常世国通话『神话·第一章』) 序 是夜,深邃茂密的森林深处那遥远的天边,映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火光。 风声夹带着强烈的死亡腥臭,咻咻响起。 「看!森林烧起来了!」 「叛徒是忌子,夜刀,那小子把比留女大人的预言泄露给帝国……」 「村中的妇孺都被带走了,男人们也都受伤无法动弹!」 「帝国移居者侵略我国,我们也没失了礼数,那些家伙竟然敢这样回报我们!」 飘散死亡气息的风将黑夜深沉暗影推展开来,动摇着茂密的叶片,动摇着枝梢,摇动着树木,动摇着森林。 森林中弥漫着不祥的氛围,一群男人在如临深渊的暗夜中潜声交谈。 「巫女大人被抓住了,三师也不知去向,失去支柱的常世国已经不再是个国家了……」 刚说完,月光映照的树叶深处,突然跌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身影在屏住气息的男人眼前被树根绊住,咕隆地跌了一大跤。 「敌人吗?」 「不,等等,那是羽矢世的儿子!还带了个婴儿。」 枝叶颤动,男人们迅速聚到那孩子身边,为了保护婴儿才跌倒的少年,抬起沾满尘土的脸。 「……弓誓,这婴儿是大巫师殿下的孙子若宫吗?大巫师殿下怎么了?」 听到男人们的提问,少年紧闭的嘴唇开始颤动:「被……被……被掳走了。那些人放火烧房子……所以,我……想说至少……至少要保护这个孩子……」 倔强不服输的表情开始软化,哭了出来,大粒大粒的泪珠扑簌簌地滚下脸颊。 「我没办法保护大家,大家都不知被带去哪里了……」 同一时间。 在帝国军远去的村子旁,火焰照耀着昏暗的森林,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男众们就近看着吞噬村子的诅咒之焰,愤恨地大喊:「帝国士兵把我们的村子一个个烧毁,说是夜刀的命令啊!」 「那个男人明明有着光荣的占卜师血统,却被帝国皇帝赐予的名利给蒙蔽了理智!」 「叛徒必须严加制裁!」 「继舟,那小子曾是你们的同伴吧,那就改由你们来执刑。」 在离男人们有段距离的地方,传来不带感情的回答:「……那是当然的。夜刀就交给咱们处分!」 年轻男子掩着受了伤的肩膀蹲在地上,从今早的『袭击』开始,他就一直和同伴帮助迷途的孩子逃跑,帮助受困樑下的老人脱线,英勇地与帝国军奋战……但还是无法拯救被掳走的妇孺,只能悔恨瞪着被火焰包围的死村。 他带着愤怒的神色转向同伴开口: 「我立刻就出发,小针你要来吗?」 「要。」 「但……继舟,小针,夜刀已经不是以前的夜刀了,你们是追不上他的啊。」 「就算是这样也得去,就算追到大地的尽头,也要交他用命来弥补今晚的过错。夜刀犯下的就是这么重的罪。」 将村子整个染上艳红的火光,照在下定决心的男子侧脸上。 周围一片沉默。火光照不到的暗处,终于有几个人影点了头。 ** 之后…… 「呼、呼……」 连焦灼的夜晚的炎光也照不到的静谧雪之森中。 有个一边保护背上的黑发少女,一遍前进的小小身影。 苍白月光下只有无声的雪景。以及走在林间雪道上的两个小小身影,四周没有其他人影,只能听见孩子的喘息。 背着沉睡女孩的人,是与她念经相差无几的少年。 少年的轮廓俊秀的令人惊叹,清澄月光映着银色秀发,想要强调他的容姿般,在浮着汗水的纤细轮廓前摇晃。 疲惫的少年脚步已经开始紊乱,即使如此也尽可能不吵醒少女,缓缓的前进,终于,两人在森林中一栋老旧小屋前停了下来。 叩叩……叩叩…… 敲了多次房门,一阵沉默后,一位白发老婆婆开了门。 「你是常世国大卜师比留女的姐姐——比留子吧?这个女孩被与你血缘相系者夺去了一切。」 少年的声音完全不带稚气。老婆了解到话中含义,深吸了一口气。 「保护这个少女并抚养她,如此便可洗清你所背负的罪孽,永得安住之地。」 坚强而高傲的气势,震慑了老婆婆。 老婆婆颤抖着,对背着女孩淡淡宣告命令的少年点了点头,接着…… ……深深地向两个孩子低下了头。 ** 那是一个语言毁灭了诸神所居小国的夜晚。 从这天起,命运的齿轮喀拉喀拉地静静转动。历经十年几月,噩梦之夜早就的种种思绪越滚越大,终于…… 台版 转自 红色有角三倍速@轻之国度 「……很久很久以前,当世界还只是一团混沌漩涡的时候,诞生了一匹洁白闪耀的美丽神兽。 神兽口中生出了『善之心(和魂)』;腹中生出了『恶之心(荒魂)』,和魂与荒魂两两相融,化作诸神。 神兽也是诸神的监督者,可吞下被荒魂的力量支配的神,重新再生出新的神。 ~中略~ 当天地终于分开之时,拥有较强力量的诸神到了天上,成为『天津神』;而留在地上的诸神,变成了十分接近人类的『国津神』。 但此时,天谨慎畏惧神兽的力量,于是在离开前将它封印在地面,大地因此为频起的灾难所残害。 为此,国津神们献上活祭,以求平息白兽的愤怒。」 (出自常世国通话『神话·第一章』) 序 是夜,深邃茂密的森林深处那遥远的天边,映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火光。 风声夹带着强烈的死亡腥臭,咻咻响起。 「看!森林烧起来了!」 「叛徒是忌子,夜刀,那小子把比留女大人的预言泄露给帝国……」 「村中的妇孺都被带走了,男人们也都受伤无法动弹!」 「帝国移居者侵略我国,我们也没失了礼数,那些家伙竟然敢这样回报我们!」 飘散死亡气息的风将黑夜深沉暗影推展开来,动摇着茂密的叶片,动摇着枝梢,摇动着树木,动摇着森林。 森林中弥漫着不祥的氛围,一群男人在如临深渊的暗夜中潜声交谈。 「巫女大人被抓住了,三师也不知去向,失去支柱的常世国已经不再是个国家了……」 刚说完,月光映照的树叶深处,突然跌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身影在屏住气息的男人眼前被树根绊住,咕隆地跌了一大跤。 「敌人吗?」 「不,等等,那是羽矢世的儿子!还带了个婴儿。」 枝叶颤动,男人们迅速聚到那孩子身边,为了保护婴儿才跌倒的少年,抬起沾满尘土的脸。 「……弓誓,这婴儿是大巫师殿下的孙子若宫吗?大巫师殿下怎么了?」 听到男人们的提问,少年紧闭的嘴唇开始颤动:「被……被……被掳走了。那些人放火烧房子……所以,我……想说至少……至少要保护这个孩子……」 倔强不服输的表情开始软化,哭了出来,大粒大粒的泪珠扑簌簌地滚下脸颊。 「我没办法保护大家,大家都不知被带去哪里了……」 同一时间。 在帝国军远去的村子旁,火焰照耀着昏暗的森林,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男众们就近看着吞噬村子的诅咒之焰,愤恨地大喊:「帝国士兵把我们的村子一个个烧毁,说是夜刀的命令啊!」 「那个男人明明有着光荣的占卜师血统,却被帝国皇帝赐予的名利给蒙蔽了理智!」 「叛徒必须严加制裁!」 「继舟,那小子曾是你们的同伴吧,那就改由你们来执刑。」 在离男人们有段距离的地方,传来不带感情的回答:「……那是当然的。夜刀就交给咱们处分!」 年轻男子掩着受了伤的肩膀蹲在地上,从今早的『袭击』开始,他就一直和同伴帮助迷途的孩子逃跑,帮助受困樑下的老人脱线,英勇地与帝国军奋战……但还是无法拯救被掳走的妇孺,只能悔恨瞪着被火焰包围的死村。 他带着愤怒的神色转向同伴开口: 「我立刻就出发,小针你要来吗?」 「要。」 「但……继舟,小针,夜刀已经不是以前的夜刀了,你们是追不上他的啊。」 「就算是这样也得去,就算追到大地的尽头,也要交他用命来弥补今晚的过错。夜刀犯下的就是这么重的罪。」 将村子整个染上艳红的火光,照在下定决心的男子侧脸上。 周围一片沉默。火光照不到的暗处,终于有几个人影点了头。 ** 之后…… 「呼、呼……」 连焦灼的夜晚的炎光也照不到的静谧雪之森中。 有个一边保护背上的黑发少女,一遍前进的小小身影。 苍白月光下只有无声的雪景。以及走在林间雪道上的两个小小身影,四周没有其他人影,只能听见孩子的喘息。 背着沉睡女孩的人,是与她念经相差无几的少年。 少年的轮廓俊秀的令人惊叹,清澄月光映着银色秀发,想要强调他的容姿般,在浮着汗水的纤细轮廓前摇晃。 疲惫的少年脚步已经开始紊乱,即使如此也尽可能不吵醒少女,缓缓的前进,终于,两人在森林中一栋老旧小屋前停了下来。 叩叩……叩叩…… 敲了多次房门,一阵沉默后,一位白发老婆婆开了门。 「你是常世国大卜师比留女的姐姐——比留子吧?这个女孩被与你血缘相系者夺去了一切。」 少年的声音完全不带稚气。老婆了解到话中含义,深吸了一口气。 「保护这个少女并抚养她,如此便可洗清你所背负的罪孽,永得安住之地。」 坚强而高傲的气势,震慑了老婆婆。 老婆婆颤抖着,对背着女孩淡淡宣告命令的少年点了点头,接着…… ……深深地向两个孩子低下了头。 ** 那是一个语言毁灭了诸神所居小国的夜晚。 从这天起,命运的齿轮喀拉喀拉地静静转动。历经十年几月,噩梦之夜早就的种种思绪越滚越大,终于…… 台版 转自 红色有角三倍速@轻之国度 「……很久很久以前,当世界还只是一团混沌漩涡的时候,诞生了一匹洁白闪耀的美丽神兽。 神兽口中生出了『善之心(和魂)』;腹中生出了『恶之心(荒魂)』,和魂与荒魂两两相融,化作诸神。 神兽也是诸神的监督者,可吞下被荒魂的力量支配的神,重新再生出新的神。 ~中略~ 当天地终于分开之时,拥有较强力量的诸神到了天上,成为『天津神』;而留在地上的诸神,变成了十分接近人类的『国津神』。 但此时,天谨慎畏惧神兽的力量,于是在离开前将它封印在地面,大地因此为频起的灾难所残害。 为此,国津神们献上活祭,以求平息白兽的愤怒。」 (出自常世国通话『神话·第一章』) 序 是夜,深邃茂密的森林深处那遥远的天边,映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火光。 风声夹带着强烈的死亡腥臭,咻咻响起。 「看!森林烧起来了!」 「叛徒是忌子,夜刀,那小子把比留女大人的预言泄露给帝国……」 「村中的妇孺都被带走了,男人们也都受伤无法动弹!」 「帝国移居者侵略我国,我们也没失了礼数,那些家伙竟然敢这样回报我们!」 飘散死亡气息的风将黑夜深沉暗影推展开来,动摇着茂密的叶片,动摇着枝梢,摇动着树木,动摇着森林。 森林中弥漫着不祥的氛围,一群男人在如临深渊的暗夜中潜声交谈。 「巫女大人被抓住了,三师也不知去向,失去支柱的常世国已经不再是个国家了……」 刚说完,月光映照的树叶深处,突然跌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身影在屏住气息的男人眼前被树根绊住,咕隆地跌了一大跤。 「敌人吗?」 「不,等等,那是羽矢世的儿子!还带了个婴儿。」 枝叶颤动,男人们迅速聚到那孩子身边,为了保护婴儿才跌倒的少年,抬起沾满尘土的脸。 「……弓誓,这婴儿是大巫师殿下的孙子若宫吗?大巫师殿下怎么了?」 听到男人们的提问,少年紧闭的嘴唇开始颤动:「被……被……被掳走了。那些人放火烧房子……所以,我……想说至少……至少要保护这个孩子……」 倔强不服输的表情开始软化,哭了出来,大粒大粒的泪珠扑簌簌地滚下脸颊。 「我没办法保护大家,大家都不知被带去哪里了……」 同一时间。 在帝国军远去的村子旁,火焰照耀着昏暗的森林,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男众们就近看着吞噬村子的诅咒之焰,愤恨地大喊:「帝国士兵把我们的村子一个个烧毁,说是夜刀的命令啊!」 「那个男人明明有着光荣的占卜师血统,却被帝国皇帝赐予的名利给蒙蔽了理智!」 「叛徒必须严加制裁!」 「继舟,那小子曾是你们的同伴吧,那就改由你们来执刑。」 在离男人们有段距离的地方,传来不带感情的回答:「……那是当然的。夜刀就交给咱们处分!」 年轻男子掩着受了伤的肩膀蹲在地上,从今早的『袭击』开始,他就一直和同伴帮助迷途的孩子逃跑,帮助受困樑下的老人脱线,英勇地与帝国军奋战……但还是无法拯救被掳走的妇孺,只能悔恨瞪着被火焰包围的死村。 他带着愤怒的神色转向同伴开口: 「我立刻就出发,小针你要来吗?」 「要。」 「但……继舟,小针,夜刀已经不是以前的夜刀了,你们是追不上他的啊。」 「就算是这样也得去,就算追到大地的尽头,也要交他用命来弥补今晚的过错。夜刀犯下的就是这么重的罪。」 将村子整个染上艳红的火光,照在下定决心的男子侧脸上。 周围一片沉默。火光照不到的暗处,终于有几个人影点了头。 ** 之后…… 「呼、呼……」 连焦灼的夜晚的炎光也照不到的静谧雪之森中。 有个一边保护背上的黑发少女,一遍前进的小小身影。 苍白月光下只有无声的雪景。以及走在林间雪道上的两个小小身影,四周没有其他人影,只能听见孩子的喘息。 背着沉睡女孩的人,是与她念经相差无几的少年。 少年的轮廓俊秀的令人惊叹,清澄月光映着银色秀发,想要强调他的容姿般,在浮着汗水的纤细轮廓前摇晃。 疲惫的少年脚步已经开始紊乱,即使如此也尽可能不吵醒少女,缓缓的前进,终于,两人在森林中一栋老旧小屋前停了下来。 叩叩……叩叩…… 敲了多次房门,一阵沉默后,一位白发老婆婆开了门。 「你是常世国大卜师比留女的姐姐——比留子吧?这个女孩被与你血缘相系者夺去了一切。」 少年的声音完全不带稚气。老婆了解到话中含义,深吸了一口气。 「保护这个少女并抚养她,如此便可洗清你所背负的罪孽,永得安住之地。」 坚强而高傲的气势,震慑了老婆婆。 老婆婆颤抖着,对背着女孩淡淡宣告命令的少年点了点头,接着…… ……深深地向两个孩子低下了头。 ** 那是一个语言毁灭了诸神所居小国的夜晚。 从这天起,命运的齿轮喀拉喀拉地静静转动。历经十年几月,噩梦之夜早就的种种思绪越滚越大,终于…… 第一章 预言的少女 1 纵长大陆的东侧,仿佛画了半个圆般连结了大小四个岛屿——米榭兰诸岛。绿意盎然的米榭兰诸岛是帝国境内相当少见,可说是四季分明的区域。 春日的嫩芽,夏日的阳光,秋日的欢乐,冬日的沉静。 由于夏天较短,冬日较长,所以有些地方降雪量偏多;最冷的时期,甚至还有一连好几天都挂着暴风雪,根本无法出门的日子。 但就算是这样,蜜凯奴也不讨厌将森林的树木与村中的房舍全染上白色的雪,与静静拂晓的冬日清晨,以及为了等待下个春天而沉眠的植物们安静的气息。 因为这个季节,虽然冷得仿佛连心底都要结冻,却可以吸入澄澈清凉空气。 (不过,总觉得去年的这时候还要再暖和些。我很喜欢洗衣服,因为这么做能让心情舒畅,但要是天气太冷衣服会很难干呢。) 蜜凯奴一边从盆子中取出大垫被铺开,一边吐着白烟,仰头看向天空。 天空,是冰冻般的青白色。 飘着几朵沉重的灰云,仿佛随时都会落下雪粒似的。 (看样子,婆婆的占卜大概又说中了。) 「……所以啊,蜜凯奴,这是村子里一年一度的庆典,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来参加。」 「咦?什么事?」 蜜凯奴只想到关于天气的事,完全没有听见之前的话。她突然回过神,转身看见坐在厨房楼梯上的好友正可爱地鼓着两颊在生气。 「真是的!蜜凯奴都没有在听人家说话!我在说今晚的祭典啦,刚才说到只有我和席翁去太冷清了!蜜凯奴你也一起来嘛!」 米榭兰诸岛的其中一个小岛——离帝国最远的第二岛最东端,有个为森林环绕的宁静村庄。这里就是蜜凯奴他们所居住的地方。 由于到邻村用走的得花上大半天时间,所以这里的人们只能仰赖在村子附近采集作物,以及用森林的草木来染布作为主业,是个连行商人一年来的次数也屈指可数的偏僻村庄。 唯有背对广大树林,村中最大的村长家比较特别,不但比村中一般的房子要大得多,加上时常有商人出入的关系,珍奇的东西也不少。 两位少女正愉快聊着天的地方,就是这栋大房子的内院。 虽说是聊天,但热衷于说话的只有威莉蒂,蜜凯奴得整理脚边那堆装满洗好义务的盆子,忙着将垫被晾到庭中的晒衣绳上。 「呼……」蜜凯奴吐了口气,擦了下额头渗出的汗水,伸手拿起盆中的白色衣物,威莉蒂还是充满毅力地继续说服她: 「诶!蜜凯奴,你也稍微认真考虑一下嘛!妈妈那边我会去拜托的,让你今天的工作就到这边为止,这样的话下午就能去参加祭典了。」 「工作没好好做完是不行的,毕竟是我拜托你们家雇用我的嘛。」 「谁叫蜜凯奴又不让我帮忙……今天的游行皇帝陛下也会来喔,可以近距离拜见龙颜的机会可不多耶。」 「嗯……是这样没错……」 很久很久以前,帝都所在的大陆及蜜凯奴他们居住的米榭兰诸岛,各自分列成了许多小国。 以统治全国的方式,将小国间的战争画上休止符的正是『帝国』。在那之后,人们将皇帝视为和平象征尊崇着,每年的祭典也是为了向皇帝致上感激之意而举行的。 「不过呢,想想感觉有点奇怪呢。这个国家表面上明明禁止宗教信仰,但是皇帝陛下却在米榭兰诸岛第一岛上的『沉默神殿』修行过,说是得到了等同于『现人神(以人类的姿态现身人世的神)』的力量不是吗?你不觉得有点矛盾吗?」 「唔……蜜凯奴还是一样,总在思考这种复杂的事呢。我倒只想知道梅尔卡巴陛下是怎么样的人……大家都说他的宰相也长得非常俊美,还有两人几乎不曾离开帝都周边。所以我想说至少也要看上一眼。」 「啊,那个我也很好奇喔,不过……嗯,那个……」 蜜凯奴边说边将垫被展开,晾到外面的晒衣绳上,满足地微笑说道: 「我去的话,会打扰你跟席翁难得的两人时光嘛。」 「讨厌,蜜凯奴在说什么啦!」 像笔刷点下的颜色般,威莉蒂唰地羞红了脸。淡绿色的眼睛里带了点泪水,直直盯着蜜凯奴。 「我不是别有居心才拜托你的,虽然席翁可以来,我真的感到非常非常高兴,但要是蜜凯奴也一起来,我会更高兴的!」 「……威莉蒂……」 威莉蒂涨红了脸抗议的样子,令蜜凯奴忍不住心跳加速,想都不想地抱紧了她,不断摸着威莉蒂的头。 「蜜、蜜凯奴,放手,好难过——」 「对不起——!还不都是因为威莉蒂说了太可爱的话,啊——糟糕,我现在又想抱你了!」 可爱又认真的威莉蒂,是个连同性的蜜凯奴也忍不住想要一直保护她,形象宛如蓬松棉花糖的可人儿。 蜜凯奴本来就非常喜欢「可爱的东西」,因此看到如此可爱的朋友做出如此可爱的举动,每次都忍不住将她抱紧在怀里搔痒。 「呀——!蜜凯奴,等一下啦!」 「嘿嘿嘿……嗯,不过老实说啊……」蜜凯奴一边解开威莉蒂的辫子一边说:「谦虚是美德,但对自己有自觉也是很重要的喔。威莉蒂是真的超——级超——级可爱嘛!今天的祭典,就我所知就有十个男孩子想邀威莉蒂一起去喔。」 蜜凯奴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在这个小村庄中,威莉蒂是最可爱最漂亮的女孩。 她是村长的女儿,和圆脸塌鼻子的蜜凯奴不同,婉如洋娃娃般可爱的有气质。待人又十分和蔼可亲。蜜凯奴住在村子的郊外,被人们说是「魔女的女儿」,「来路不明」,只有威莉蒂会毫不犹豫地说自己是她的「朋友」。 ……蜜凯奴是距今十年前,在一个寒冷的雪夜里,被抛弃在村外森林的孤儿,她的身边还有个同龄的少年。从今以后,蜜凯奴便和那位少年——席翁,一起生活在老婆婆的小屋中。 蜜凯奴在五岁时被捡到,在那之前的事已经没有任何记忆了。 席翁也闭口不提当年的往事,因此她至今仍记不清楚详情。 不过,又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那就是蜜凯奴和席翁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总之,席翁非常的…… 「哎——呀,你在这儿啊,威莉蒂!」 当蜜凯奴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时,两位穿着华丽服装的少女粗暴地拨开晾好的衣物,一边发出刺耳的声音走上前来。 是栗色卷发的库欧妮,以及齐肩金发的爱菈……两人都看蜜凯奴想当不顺眼,她们对村人来说也是最会「惹是生非」的女孩。 「唔哇……」蜜凯奴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两人碍事似的拨开洗好的衣物,站到威莉蒂面前。方向上看来,她们像是从屋子旁边绕过来的,被推倒一旁的衣物另一头,是被弄得乱糟糟,蜜凯奴刚刚才好不容易晾好的垫被。 (唉……得重晾了……) 两人完全无视泄气垂下肩膀的蜜凯奴,微笑地说: 「我们想商量今晚祭典要穿的衣服,所以一直在找你喔,威莉蒂。阿姨说你大概在这里,我们才过来看看的。」 库欧妮边说边斜眼瞪着蜜凯奴。 「又和这家伙腻在一起呀——」 「和佣人太亲密可不行哟,阿姨不也抱怨过吗?说她工作到一半就拉着威莉蒂猛聊天,还是一样不要脸呢。」 「稍微对她好一点就没大没小。跟这家伙要是走太近,小心沾到低贱的味道喔。」 「外人就该有外人的样子,别从森林里出来不 就好了吗?」 「……不要说了!」 库欧妮和爱菈一面嘻嘻笑着,一面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威莉蒂涨红了脸,终于忍不住大声抗议。 「蜜凯奴不是佣人,是我重要的朋友!是我想跟她说话才来这边的,你们不要再乱说了!」 「哎呀,就算只是短时间帮忙,领薪水工作的人,通常大家都管他们叫佣人喔。对吧,蜜凯奴?」 爱菈一边用亲切温柔的声音说着,一边扯下刚晾好的垫被。垫被从爱菈手中飞出,随着风轻飘飘地转了几圈,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啊!」 「对不起哦,手滑了一下。」 「看!这边也飞出去了耶!不要摸鱼了,快点给我好好工作……」 库欧妮高兴地笑着拿下另一块垫被,直到看见翻飞衣物另一侧的人影,才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 那人有着阳光穿透的银发,以及一对会勾人的眸子——如大颗澄澈水晶般的紫色眼瞳。 不只什么时候出现的席翁坐在洗洁物的盆子上,直盯着这里瞧。 「席、席翁……」 「讨厌,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的?」 「从『想商量今晚祭典要穿的衣服』开始的。想说偶尔过来看看,没想到……」 虽然语气相当平静,但他看着库欧妮和爱菈的眼神却十分冰冷,还带着轻蔑的神色,配上那俊秀的脸,形成一张相当残酷的表情。 与拥有帝国人常见金发碧眼的蜜凯奴不一样,席翁从蜜凯奴有记忆以来,就生了一张令人惊叹的容貌,他和蜜凯奴相似的地方,只有比同龄孩子个头稍微矮了些这点。 虽然被称为民族大熔炉的帝国有着各种长相的人,但像席翁这样有着半透明银发,以及闪亮淡紫色大眼睛的孩子还是很少见;长相如此纤细俊秀的男孩,也总是向席翁投以羡慕憧憬的目光。 ……席翁不论什么时候都是『特别』的。 「那么……两位大小姐,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席翁用那张俊美的脸直盯着库欧妮,厉声问道。 他突然起身,从脸色惨白的两人手上取过垫被,两个女孩泫然欲泣地低声说:「那个……」 「不,不要误会了!席翁,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故意的。」 「我们只是想要帮忙。蜜凯奴一个人晾衣服,很辛苦的。」 「哼,帮忙吗,怎么看都觉得你们是在捣乱……还是说你们家都是这样晾衣服?那还真是特别啊。」 席翁瞄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洗涤物,还没干的垫被沾到了泥土,虽然没沾上很多,但也不可能就这样拿去用。 两人自知是狡辩,在席翁的注视下涨红了脸,低下头去。 (态度也差太多了吧。) 先前的威势不知去了哪,看到无精打采的两人,蜜凯奴也傻了眼,看她们行为模式倒是切换得挺快的,还真是「清高」啊。 ……和村里其他的女孩一样,库欧妮和爱菈果然也喜欢他,不过席翁看起来完全不把她们当一回事,保持着「就算被讨厌,被憎恨也不在意」的态度。 对心底还是很怕被大家疏远的蜜凯奴来说,他的态度太过耀眼。虽说是这样,但愣在一旁。脸色铁青、一阵红的库欧妮她们看起来还真有点可怜,蜜凯奴只好拉起席翁的手支开话题: 「席翁,你误会了,她们只是想找威莉蒂讲话才过来的。这件事不重要,倒是你药草摘得怎么样了?婆婆今天早上不是有交代吗?」 「已经摘好,交给倪葛拉了,所以才过来的。」 「……席、席翁,午安」 就在蜜凯奴接不下话时,从刚刚起就无力阻止库欧妮她们的恶行,只能呆站在一旁的威莉蒂,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地开口向席翁打招呼。 「今、今天的祭典,听说你会跟我一起去……蜜凯奴和我说了。谢谢你。」 「骗人!席翁,你要和威莉蒂一起去吗!?」 爱菈忍不住高声叫了出来,库欧妮也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看着威莉蒂,问道: 「为什么?我邀请你的时候你明明就拒绝了!」 「我也是!你不是说对祭典没兴趣吗,怎么又……」 「因为蜜凯奴拜托我了。」 席翁毫不犹豫地回答。 「对那种活动没兴趣是真的,而且我对『和你们一起参加祭典』更是没兴趣。」 「……怎么这样……太过分了……」 「威莉蒂,这样真的可以吗?席翁不是因为你才答应的喔!」 「没、没关系……这样就可以了,因为我本来就觉得被拒绝也是理所当然。」 「我不会拒绝,因为蜜凯奴已经拜托我了。」 (笨、笨蛋——!!) 蜜凯奴对席翁的迟钝感到相当恼火,忍不住踩了一脚微笑说着刺耳话语的他。 就是这样。 席翁从以前起,不知为何对蜜凯奴以外的事物漠不关心,总像只猫似地在蜜凯奴身边,激起村中女孩们的嫉妒,让蜜凯奴颇为困扰。 (不过每当我被男孩子们欺负时,他一定会保护我……) 虽然个子是村里男孩子最小的,但席翁就算被坏小孩们团团围住,情势一触即发也毫不退缩。 『不要紧,我一定会保护蜜凯奴的。』 他总是用那张老是有新伤口的脸,露出令人心醉的微笑温柔说道。 席翁说,不论何时,不论在哪,他都可以听见蜜凯奴的「心声」。养母倪葛拉说,那是两人间的羁绊,是因为他们都十分重视彼此才产生的贵重联系,必需好好的维系它……虽然倪葛拉是这样说的,但…… (但也不可能一生都沉浸在两人世界呀。) 蜜凯奴两手握紧了拳头,再次面向威莉蒂,无视用恐怖的眼神死瞪着自己的库欧妮和爱菈。 「威莉蒂,别在意这个不解风情的笨蛋说的话。他其实很期待和你两个人一起参加祭典的。昨天我和他提到祭典时,他还跟我说『你不要来喔』。」 「是这样吗,席翁?我还想说蜜凯奴也会一起来,现在正在邀请她呢。」 「蜜凯奴不能去,她得在小屋看家。」 「是是是——我知道啦,你不用说那么多次,我不会去打扰你们两个的。」 蜜凯奴开玩笑地说着,但席翁却一脸认真地回答: 「……因为这个村子里,没有可以让我放心托付蜜凯奴的对象。」 「我、我们要回去了喔!」 面对席翁郑重沉静的回答,从刚刚起就晾在一旁的库欧妮和爱菈,气红了脸大声喊道。 「威莉蒂似乎要跟席翁一起去嘛。」 「那你们两个好好玩吧!就这样,我们先走了。」 她们硬对着席翁装出不在意的表情,慌慌张张离开了内院,最后还不知为何,没有忘记回头瞪蜜凯奴一眼。 「那……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家庭教师快来了,我还得准备祭典呢……」 威莉蒂低下头红着脸,看着席翁说道。 「那个……席翁,今天晚上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 威莉蒂用十分惋惜的眼神看着简短回答的席翁,然后慢慢地从后门走出屋外消失不见。 ……门关上过了一会儿,蜜凯奴气呼呼地回头面向席翁。 「席翁,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对库欧妮她们也就算了,竟然对威莉蒂也那样说。」 「那种话?」 「就是因为我拜托你才肯参加祭典那件事啦!」 「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还 是要说谎比较好?对朋友应该诚实以待,蜜凯奴不是常常这样说吗?」 「……呃!」 他回答得这么干脆,让蜜凯奴为之语塞,不过席翁立刻放缓表情。 「别担心威莉蒂,我会好好带她去的。」 「真,真的吗?绝对喔!?今天是非常特别的日子,威莉蒂从好——久以前就开始期待了……真是的,不能用这种冷冷的态度对她喔!知道吗?」 席翁反复说着「知道了,知道了」并低下头,脸上显现出与平常不同的奇妙表情,那一点也不像是祭典前充满期待的申请。但蜜凯奴对席翁直率的回答感到十分满足,径自抱起掉在地上弄脏的垫被,她还得将剩下的衣物晾好。「好!」蜜凯奴对自己打气过后,再次投入工作中。 2 蜜凯奴是从四年前开始,在村长的屋子里帮佣的。 被大家当成是不祥之子而疏远的她,当时完全无法融入村里孩子群中,也交不到朋友。 对原本就不怎么喜欢外来者的村人而言,从不曾把住在郊外森林的老婆婆与孤儿当成村里的一份子,这种态度孩子们自然也感受到了。 在这个没有学校等教育机构的偏僻村庄中,孩子们少数的社交场所就只有森林入口跟村外的空地。但就算蜜凯奴到了那些地方,也没有孩子会跟她一起玩。 因为席翁总是在自己身边,蜜凯奴并没有真的尝过寂寞的滋味,但幼时的蜜凯奴,还是像要填补失去记忆的空缺般,拼命地想交朋友。 看到年龄相仿的女孩们亲密地在聊天,蜜凯奴不禁感到羡慕而偷偷跟在她们后面;甚至连被男孩子们包围欺负时,都觉得比起被女孩们无视要舒畅得多。 看到这种排挤状况进而采取行动的人,是收养蜜凯奴她们的倪葛拉。倪葛拉亲自前去拜托村长,希望能让蜜凯奴在村长家工作。 ……这个村子里的人们,在十年前『帝国』占领这座岛屿之前就在这里生活了,是数十年前就住在这里的开拓者,当时他们就见过在森林小屋中以占卜师为业的倪葛拉。 原本对集合了许多小国而成的『帝国』而言,宗教信仰可能为内乱的原因,所以予以禁止;同理可证,说自己是接受了神谕的占卜师也理应被禁止。虽然帝国对偏远地区也是睁双眼闭只眼,不过对于超越某种界限的信仰则有着严格的规范。 倪葛拉的占卜有着异常神准的命中率,可以说是「超过某种界限」了。但村人也因此抱持着敬畏之心而接受了她的存在,没有向帝国告密;她接连收养了两个孤儿,住在郊外森林的事也予以默认。 面对神人占卜师倪葛拉的请托,村长没有拒绝。若是能在村中最大的房子里工作,蜜凯奴或许可以交到朋友……之后就如倪葛拉所预想的,蜜凯奴交到了威莉蒂这个重要的朋友。 虽然如此,或许是因为担心蜜凯奴被人家嫌弃,席翁有事没事就会说: 「蜜凯奴,够了吧,那种工作辞了算了。」 (席翁今天也是出于担心,才过来看我的吧。) 村长家的工作结束之后,蜜凯奴和席翁一起并肩,穿过林中步道走回家。嚓嚓嚓地踩在雪地上,蜜凯奴猛地转身。 连续的陡坡是森林的兽道,从村人几乎不会靠近的地方转头看去,可以一览小村的全景。 从林木间能看见村人们的生活,在小路上奔跑的孩子们,在染壶旁工作的少女们,在小屋外工作的男人们,以及在水井边大笑闲聊的妇女们。 这里的人们就像是越接近冬天就越发青翠的常绿树林,蜜凯奴相当喜欢这种景象,觉得这个村庄的生活真是可爱的不得了。 「嗯……席翁,我很喜欢去村子里,那里有许多新奇的东西。有各式各样的人,虽然被他们嫌弃确实不太高兴……不过村长家的工作相当有意思喔。我本来就很喜欢洗衣打扫嘛。」 「嗯……对蜜凯奴来说,洗衣打扫已经算是兴趣了。」 「很有趣吧?尤其是在庭院里看到晾着的衣服一字排开、随风摇动时的快感!还有飘在空气中的肥皂香味也很棒喔!而且那还是……」 「翠菊?」 「对!是用我最喜欢的花做成的肥皂!明明是很贵重的东西,但在村长家可以随我高兴使用,真是太奢侈了!啊啊——真是好快乐好快乐呀……呃,我从以前就有这个怪癖吗?」 「…………」 (啊……失败了吗……) 席翁紧闭着嘴不发一语,蜜凯奴本来想用无关的话题引席翁回答的,不过看样子似乎是被看穿了。 (啊,刚刚说的话确实有点刻意啦……) 席翁与失去被倪葛拉收养前记忆的蜜凯奴不同,似乎对于来到村子之前的事还记得清清楚楚。 对蜜凯奴而言,那是唯一能知道「自己过去」的途径,但不知为什么,他总是绝口不提。 「……你的手都变红了喔。」 「咦?」 被人突然这么一说,蜜凯奴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席翁像是很不高兴地执起她的手。因为长时间洗衣服接触冰冷的水,蜜凯奴手上到处都有被冻裂渗血的伤口。 「不会痛吗?」 「嗯,这种小伤只要擦了婆婆的药很快就会好的。与其说这个,席翁,你准备好今晚的花了吗?要在祭典的日子邀请女孩的话,一定得准备好漂亮的花喔。」 蜜凯奴慌张地回答,一方面是要掩饰自己的害羞,一方面也是要提醒对村里的习俗毫不在意的席翁。 今晚是为了祈求皇帝长寿与国家繁荣的祭典,对蜜凯奴她们所住的偏僻村庄来说,是难得会花上一整天来准备的娱乐活动。 平常日落后,村人们会迅速回家,只有祭典着甜,大家会在火炬照耀下品尝美食,庆祝,与从外地来的云游艺人及商人们谈天说笑;适婚年龄的男孩会邀请喜欢的女孩一起到村中大道观看游行表演。 特别是今年,由于皇帝陛下本人亲自莅临,附近各村都显得比往年热闹许多。 蜜凯奴每年都非常期待这个祭典。对村人而言,祭典还是少数可以公开找寻交往对象的机会。 对这个边境村庄来说,不论男女都习惯在二十岁之前找到对象结婚。蜜凯奴与席翁今年都已经十五岁,也差不多到了该准备的年纪了。 「准备的花束越美就越能表示你的心意喔,如果只拿了朴素的几朵小花,会让威莉蒂难堪的。」 「我知道。」 席翁没什么兴趣地回答,那态度让人忍不住想会问他:「你真的知道吗?」 席翁从不把别人对自己的好感放在心上,他虽然对蜜凯奴溺爱有加,但又自行加上一条「直到找到可托付的对象为止」这项条件。因此蜜凯奴常常感到不安。 她担心是不是有一天,席翁会离自己而去。 (不过若是威莉蒂的话,就能放心把席翁交给她了。) 和村中那些把席翁当做美丽衣服或装视频的女孩不同,威莉蒂从一开始便对席翁真诚相待。 因此,当她对蜜凯奴表露出自己喜欢席翁时,蜜凯奴感到非常非常地高兴,抱着「今后也能三人一直在一起就好了」的想法,从这时候起就一直(擅自地)设法凑合他们两人。 「不过……」 突然,席翁小声说。 「你呢?今晚的祭典,你是不是其实有想和谁一起参加?」 「诶?怎么突然问这个?不可能有那种人吧,村里的人都对我没什么好意……嗯……反正他们也是这样想吧。最近我被欺负也会立刻反击了。」 「也是。」 席翁轻声回答,移开了视线。 「蜜凯奴的对象,我也不会那么简单就去认可他的。」 「条件订太严,我不论花再多时间也找不到对象喔?」 「所以我说过了,在蜜凯奴找到适合的对象前,我都会守在你身边。」 ……两人沿着兽道前进,回到了位在森林中树木较少处的老旧小屋。小屋的烟囱袅袅升起的白烟。蜜凯奴她们刚来到玄关前,门就「卡噹」一声打开了。 房中走出一位长长黑色斗篷裹住全身的人。 (有客人啊……) 蜜凯奴不禁背脊一凉,仿佛眼前突然出现一只高大的黑色魔物。 倪葛拉的客人大多是村人,但偶尔也会有像这样隐藏身份而来的人。 倪葛拉不会说这些房客是谁,也不会追究这些来祈求预言的客人有何目的,但还是要求最低限度的礼仪,因此当有访客在时,蜜凯奴她们都会低着头直到对方离开。 (不过这个人……跟平常来的客人都不一样……?) 蜜凯奴退到一旁,和席翁并肩低头站着,专心注意着从面前经过的长衣身影,直到那人的背影消失在林间才抬起头,眯起双眼。 (不惜隐藏身份到这种地方啊,看来是有很重要的是要问婆婆吧……要说古怪的话,我们的婆婆也很古怪就是了。) 「蜜凯奴,席翁,你们回来了啊。」 才在心底这样想,倪葛拉就从房里出来了。 黑衣老婆婆弯着腰,让原本不大的个头看起来更娇小了,但白色头巾下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双眼却精锐的足以震慑他人。 「你脑袋正在想什么呀?蜜凯奴。」 「什、什么都没有!我绝对没有觉得婆婆很古怪!」 「……蜜凯奴真是老实呢。」 「诶……咦?难倒我刚刚说出来了……?」 「哼,就算没说,光看表情就知道了,你从小就不会说谎嘛。」 听到婆婆冷冰冰的声音,蜜凯奴不禁冷汗直冒,还是快点想办法转移这个尴尬的话题吧。于是她回头看向身后。 「不说这个了,婆婆,刚刚那个人是……?今天有客人吗?早上没听婆婆提过这件事呀。」 「那是临时过来请示预言的人,对了,你呀……」 倪葛拉边说边掀开头巾,盯着蜜凯奴说: 「又因为和村长的女儿说话被骂了吧。」 「……你,你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啊!难倒我又做了奇怪的表情!?」 「世界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真是的,虽然你这么大的女孩子家总是吵吵闹闹的。但至少得学会工作跟玩乐的差别吧。」 「对不起……」 「还有你也是,席翁,明明要你采完药后过来帮忙制药,结果呢?」 席翁假装没听到蜜凯奴那句「果然是这样吗」,先一步进到小屋里去了,蜜凯奴也想跟上去,却被倪葛拉叫住。 「蜜凯奴,今天晚上……」 「我知道,你又要叫我别去参加今晚的祭典了吧?席翁也一直劝我,要我乖乖待在家里。」 「这样呀,你知道就好。」 「诶……我为什么不能去呢?就算席翁损我『没有可以一起去的对象』,但为什么连婆婆也叫我不要去?虽然我本来就不打算参加啦,但被人一直这样提醒反而会很在意呢。」 「之前就说过了吧,冬天是谨慎休养的季节,本来就该谨言慎行,静待新芽之刻的到来,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就出门的时期。」 「村人可以,只有我不行吗?」 蜜凯奴并不是不满,只是感到疑惑而提出问题,但倪葛拉只是再度以头巾盖住没有表情的脸说: 「这是占卜的结果,这样理由够充分了吧。」 「……嗯……」 「总之快点进来吧,你的头发看来有点受损,就请席翁帮你用平常的药草洗一洗吧,头发对女孩子来说是最终要的东西喔。」 3 比往常稍早结束晚饭后,小屋外天色已经有点黑了。 想到早上倪葛拉说过「今晚会下雪」,蜜凯奴感觉森林里的夜风比平常冷得多,不自觉地缩紧了肩膀。冷风从老旧小木屋墙壁的缝隙间吹了进来。 (婆婆说会下雪的时候,我还想说这个时期应该不至于……) 蜜凯奴看着窗外的森林叹了口气。适应黑暗的眼睛注视的森林,既漆黑又深邃,寒冻的空气似乎正在呼唤着雪。 「蜜凯奴,过来吧,要洗头了。」 她听到呼唤而转过头,席翁正在准备热水。 已经接近祭典开始的时间了,现在应该要快点出门接威莉蒂才对,怎么现在说要洗头呢…… 蜜凯奴走向席翁。 「现、现在洗吗?晚上的祭典已经快开始了耶……」 「对啊,所以快一点,再拖拖拉拉的我出门就要迟到了。」 那不由分说的口气让蜜凯奴无法拒绝,他还一边伸出手来,解开蜜凯奴的头发。当她注意到时,已经完全进入洗发程序了。 席翁虽然常常出门采药,但细白手指一点也没有变得粗糙,依旧纤细。再加上手很灵巧,让对女工不在行的蜜凯奴羡慕的不得了。 能让这双手帮自己洗头,是蜜凯奴专属的特权。席翁不管再怎么忙碌,也坚持要亲自为蜜凯奴洗头,不假他人之手。就算是倪葛拉也一样。 就是因为这样,蜜凯奴看着在暖炉前烧水的席翁背影,忍不住对插在一旁桶中的花束感到抱歉。 (对不起,威莉蒂……很快就好了……) 他将烧好的热水分几次倒到盆子中,加入事先准备好的药草粉与果汁,搅拌均匀。 稍带溶液变得顺滑浓稠后,席翁叫蜜凯奴上前来,手指探入她的长发间。 ……倪葛拉来自大陆上的小国,至今生活中依然保持独特的风俗,不曾忘记。 当然这些也让养子们继承下去了。其中「女人应该好好保养头发」,就是倪葛拉对蜜凯奴的发质如此在意的原因。 把仅能在森林深处采到的特殊药草风干磨成的粉末溶进水中,混合成带有酸味的果实汁液。蜜凯奴的金发可以比村里的任何人都闪亮、柔软,就是定期用这种溶液来保养头发的缘故。 将溶液均匀涂抹在头发上,再按摩使精华渗入发中。待长长的步骤结束之后,席翁将热水倒掉,用布将蜜凯奴湿透的头发包起来。等水吸得差不多后才解开,并梳顺头发。 感觉头上到耳后一直被注视,蜜凯奴忍不住打了个颤。席翁突然低声说: 「……果然有点受损了。」 「咦?骗人!?」 「是真的,头发还没干透,到暖炉前好好烘干吧。」 席翁像是舍不得离开似地短短交代了几句,接着才用和刚才洗头时完全两样的迟钝动作,开始做祭典的准备,一点也不像要参加一年一度欢乐祭典该有的模样,那背影似乎写着「真麻烦」三个字。 (怎么回事?虽然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明明到去年都还蛮期待的呀。) 虽然觉得很奇怪,但蜜凯奴还是说: 「诶,席翁,今天连我的份一起多看点东西喔。我想知道皇帝陛下是怎样的人,也很好奇那些摊贩。」 「知道了。」 ……结果席翁还是一直拖到祭典几乎快要开始才离开小屋。看着席翁离去的背影,蜜凯奴失落地垂着双肩,低下了头。 (事到如今才……看来果然还是很寂寞……) 虽然她干脆地拒绝了威莉蒂的邀请,但那绝不是因为蜜凯奴讨厌祭典,相反地,她最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 了,直到去年都一定会和席翁跟威莉蒂三个人一起去玩。 但是这样的三人组合,却被村里的孩子们嘲笑;这么大了还结伴参加祭典,是因为席翁迟迟不跟威莉蒂交往。 (不能再传出那种谣言了!从今年开始,我要让他们两人一起参加祭典。) 因为做了这种决定,所以就算倪葛拉不说,她原本也没打算要去祭典。 不过,果然还是…… 「怎么了,那种不干不脆的表情?不想他去的话拉住他就好了嘛。」 蜜凯奴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做在暖炉前椅子上的倪葛拉低声说道。 「算了,这种冷天,还是窝在家里要舒服得多吧。」 「……明明还只是秋天,却已经冷得像隆冬一样。」 「对呀,看来今年冬天会很难熬。虽然是很适合举办『祭典』啦,但因为这样而举办祭典没有意义吧。啊,看看窗外,已经开始下雪了喔。」 照倪葛拉说的往窗外一瞧,明明刚刚还什么都看不见,不知何时起外头已经是一片雪景。被树林挡住稀稀疏疏落下的雪片,一点一滴将窗外的黑暗染上雪色。 「骗人!什么时候开始的……诶,婆婆,就算下雪了,游行还是不会中止吧?」 「谁知道,不过今晚的雪应该不至于大到中止游行才是。不说那个了,蜜凯奴,刚洗完头发不能只穿那么少的衣服走来走去喔。来,到婆婆这来。」 做在暖炉前的倪葛拉招招手。蜜凯奴高兴的走上前去。背靠着椅子,两手抱膝蹲了下来。 「你看看你,肩膀都冷了,女孩子的身体要好好保暖啊。」 「是——」 随着倪葛拉的叮咛一起传来的,是柔软温暖的披肩。蜜凯奴用刚刚披在倪葛拉身上的披肩包住身体,呼了一口气: 「好温暖。」 「……真是的,在担心外头的状况之前,应该先顾好自己的身体吧。」 「因为游行队伍正在这里也可以看到的地方准备嘛,才不是担心呢,明明往年这个时候,就算入夜了也还很凉爽舒服,怎么就今年会这样呢?」 米榭兰诸岛有着其他地方看不到的四季美景,尤其是在这个时节,人们都说秋天的景观是最美的。夏天青绿茂密的树林都转红,大地像是开满了黄色,红色以及褐色的花一般色彩缤纷。 正因为这样,祭典才选在秋天举行。但今年因为冬天早来,别说色彩了,大概只剩下寒冻枯木及雪色这类冰冷冷的风景。 「……席翁跟威莉蒂不要紧吧?」 「那两个孩子又不是没经历过冬天,懂得要怎么保暖吧。不过这还真是让人吓了一跳,没想到那孩子会跟其他女孩一起参加祭典,是你要他去的吗?」 「我想席翁也差不多到了该找对象的年纪,偶尔也要给他一点像这样跟其他女孩一起玩乐的时间嘛。」 「要说到了找对象的年纪,你不也一样?那孩子还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最幸福就是了。」 「连婆婆都说这种话……」 蜜凯奴嘟囔着,赌气似地别过头去。 「婆婆也知道席翁总是挂在嘴边的话吧?他会待在我的身边,只到我找到合适的对象为止。但席翁一直担心我的事,自己的事都往后摆,怎么说呢……有种之后的事都无所谓了的感觉。」 确实是席翁先提起「结束」的。 明明总是把蜜凯奴放在第一顺位,最后的最后却要撒手不管。 (就算我们各自找到了对象,也不代表永远都不能再见面了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席翁的说法却带着类似「诀别」的含义,令人感到不安。蜜凯奴只希望能和倪葛拉、席翁,还有威莉蒂这些重要的人们一起在村庄中生活……不能理解为何他总是坚持要避开「永远在一起」。 (不过……要是席翁能真心喜欢上威莉蒂,两人在一起的话……我们今后也能在一起生活了,和现在一样,什么都不会改变。 ……轻轻地,真的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蜜凯奴静静抚摸刚刚席翁碰过的头发,盯着暖炉的火焰自言自语道: 「总之呢,我已经好好帮他们制造机会了,之后就看威莉蒂的努力了……真让人有点担心呐,谁叫席翁迟钝到这种程度,让人忍不住想说说他。」 「我还是比较担心你喔。」 「我?」 蜜凯奴听到意外的话而转头,倪葛拉的手正温柔抚摸着她的头。 「你啊,看起来聪明却很迟钝,明明怕寂寞却又不习惯被人宠着,而且容易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当然这样是比在死胡同打转要来的好,但总让人担心,有一天你会连重要的事物都轻易放手。」 「我想是不至于啦……」 「不,你会喔,我从你还只有这么丁点大时就看着你长大了,了解得很。」 倪葛拉边说边轻敲了蜜凯奴的头一下,但她的手和语气却相当温暖。 或许是因为这样,让她有种回到小时候的错觉。蜜凯奴撒娇似地把头靠在倪葛拉的大腿上。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像个小孩一样。」 「嘿嘿……」 「还嘿嘿呢,明明被当成小孩会生气,真是难伺候的孩子呀。」 温暖的火光在微暗的房中摇曳,木柴啪地一声爆开,火粉飞散。 蜜凯奴不自觉地想起过去的事,刚来到森林时大家也常常这样,在寒冷的夜里靠在一起取暖,暖炉的火焰随着木柴燃烧声一同照在身上,感受时间静静地、温柔得流逝…… (虽然我的「过去」不见了,但绝对不想再失去这样的时光。席翁也在,婆婆也在……虽然之后席翁可能就不在了。) 和家人一同生活的这个地方,与这段时间,对现在的蜜凯奴来说是「重要的宝物」。正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这次她不想再放手了。这个地方仿佛充满了能令人无所畏惧的魔法。 「缘分没人说得准啊,竟然还在皇帝亲临的祭典之夜和其他女孩一起出门。」 么蜜凯奴听到婆婆的低语而抬起头,不知何时倪葛拉变了脸色。不论碰到什么事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倪葛拉,此时眼中竟然闪耀着动摇的红色火光。 「那个,虽然陛下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时很稀奇的事,不过这又怎么了吗?」 「……这块土地原是不臣从的诸神居住的神圣岛国,它们并非现人神那种空有名义的存在,而是切切实实继承了神之血统的人们所筑起的圣域。所以帝国那些统治者才很少到这里来。」 「那就是常世国吧,奶奶的故事里最常听到。」 冷风葱小屋缝隙间流进来。蜜凯奴一边搓着被暖炉的火焰烘烤的手,一边裹紧了披肩,咚地一声坐到地上看着倪葛拉。 老婆婆不只会降灵预言,还博学得令人讶异。她不单了结森林的药草、占卜、预测天候,对主大陆与米榭兰诸岛的传说故事、历史等也有着深厚的了解。 关于这些故事,倪葛拉经常毫不保留地说给蜜凯奴与席翁听,就像村里的孩子们从双亲那里学到许多知识一样,两人从倪葛拉身上学到了生活的智慧、历史、文字、以及其他许多知识。 因此两人不但知道许多村人可能不清楚的事,还有点爱讲古怪的道理。 其中倪葛拉最喜欢讲黑发人国度的故事,不知反复说过多少遍,现在蜜凯奴几乎可以把那些故事倒背如流。 那是在米榭兰诸岛还没有被帝国统治前,还是常世国世代的故事。 是蜜凯奴住的第二岛中心国度,仿佛童话般不可思议的历史…… 「住在这个岛上的黑发人,是被叫做国津 神嘛。即使大陆成了帝国的领土,这个岛上来了许多移民,但他们也没有把移民赶回去。结果他们在帝国侵略时遭大量杀害,最后灭亡了……我已经听过很多次,都会背了。」 帝国和历史上的宗教信仰确实是被禁止的,但帝国并没有否定各国原有的风俗习惯;也因为这样,国内没有发生过内乱,人们都赞美帝国与皇帝陛下是伟大的和平象征。 不过倪葛拉并不这么认为,总是挑了挑眉弓,对将村人的话囫囵吞枣的蜜凯奴说「别说傻话了」。 「听好了,蜜凯奴,没有牺牲的和平是不存在的;就像光照的地方会产生影子一样,帝国是镇压了许多不满、苦难与悲愤才壮大起来的。 其中最严重的就是常世国了。那些认为自己是神之后裔的黑发人民,和祭祀许多不同神祗的大陆小国不同,不承认帝国自称新神的君王统治,正因如此,现在帝国境内不论何处,都没有黑发人存在。」 她轻轻地颤抖着说道,发出低沉而阴郁的声音。 看到养母的样子与平常大不相同,蜜凯奴不禁噤声。注意到蜜凯奴的视线,倪葛拉终于恢复平常的模样。 「……火变弱了呢,我去拿点木柴。」 「啊,没关系,我去吧。」 「不行,你不可以到外头去,今晚就由我去吧。」 「也不到『外头』那么远嘛。没关系,我马上就回来。」 虽然自己也觉得这样说很刻意,蜜凯奴还是明快地说着站起身。确实,小屋里的柴火已经全放进暖炉了。 蜜凯奴将披肩在胸前打了结,用暖炉的火点亮挂在墙上的提灯,站到小屋门口,从门缝看出去,外头已经降霜了。 「蜜凯奴,拿了木柴就立刻回来喔。」 「我知道,稍微等一下下喔。」 说着,蜜凯奴推开冰冷沉重的木门,提着灯往雪花飞舞的门外走去。 层叠枝枒守护的夜晚森林,不知何时变成一片雪花纷飞的世界。 在森林中部下成这样了,村子里的雪一定更大吧。树枝与地面已经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粉雪,连呼气都仿佛结冻般泛白。 (婆婆是怎么了呢?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 蜜凯奴一边想着,一边走向屋后仓库,掀开柴堆上盖着的布,将裙摆拉成袋状装起两手抱不住的木柴。 『给大地带来灾祸的夜刀之神。』 突然间,她听见奇怪的声音,因而停下了动作。 『以祝词斩断生成灵,就这样玷污了常世之国。』 (咦?这是什么声音……?) 蜜凯奴想找寻声音的出处,慌慌张张地望向四周。仓库后头延展的森林为黑暗所染,只是单纯得映着落下白雪的反光,附近感觉应该没有人在。 不过,她确实有听到声音,不入说那声音是直接在耳中鸣响…… 蜜凯奴将木柴堆回去,充新盖上纺织潮气的布,拎起放在一旁的提灯,往森林深处走去。 村里的居民几乎不会进到森林深处,更不可能有疯子跑到比预言老婆婆——占卜师倪葛拉的小屋更深的地方才对。已经是晚上了,是连熟悉森林的人都有可能迷路的危险时间。 若是这样的话,那又会是什么人? (前面什么都没有,要往大路去的话,走这里也是绕远路。) 蜜凯奴渐渐加快脚步,往小屋后方森林深处前进,提灯照到的林中景色也渐渐变得浓密而深沉。 一方面要注意看不清楚的脚下,天气又冷的不得了,就连蜜凯奴也不禁心生退意,打算走到一定距离就准备回头。正当她这样考虑时…… (……有人在说话?) 这次从前方传来可以清楚听见的声音,而且还不只一个人。 再往前一点的树林间,模糊的映着光亮,有人在这雪夜森林中升起了火堆。 蜜凯奴相信他们并非村人而慢慢靠近,来到近到可以清楚听见交谈内容的距离。 『亚德利姆在皇帝身边吧,就这样连他一起杀掉好了。』 (……咦?) 『在祭典中执行,会把没关系的旁人也牵连进来的。而且在之前的岛上,已经被阻碍过一次了。』 『他们还帮皇帝用了替身。加上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时间点上非常不妙。』 『为什么那家伙,要刻意选在力量转弱的这个时期行动呢?』 『他的咒力跟季节没关系吧。反正杀了那家伙就只剩下傀儡君主了,他应该没有来追赶我们的余力。』 皇帝、亚德利姆、祭典中……杀掉? 各种词藻在蜜凯奴的脑中打转,终于串联成文。 这些人……难倒是? 蜜凯奴想从树丛间探出身体,确认围在火堆旁的那些人影,但一不小心手上的提灯就撞到了树干。 听到响声,男人们同时转向这里。 『是谁!』 蜜凯奴吓得脸色刷白,已经不在意会发出声音,翻身就往降雪的森林冲去。 刚刚那是什么啊?杀掉?皇帝、死、傀儡君主、背叛…… ……是叛变!而且还选在举行祭典的今晚,刚刚那些人在计划袭击梅尔卡巴陛下! (怎么办……我听见了非常不妙的情报……!) 这不是开玩笑的,她们的语气人真的不像是用玩笑带过,而且感觉她们从后头追上来了。 蜜凯奴身上到处都被茂密的树枝深深划伤,不知摔倒了几次,还是拼了命往前冲。虽然小屋离这里最近,但往那里去会给倪葛拉带来危险。 ……怎么办?只能往更深处逃了。 遭遇危险时,人往往能发挥至今未曾有过的力量,蜜凯奴以连自己都吓一跳的灵巧动作穿梭在林木之间。刚刚还没有如此在意的雪片不断飞进眼中。 就算这样,紊乱的呼吸还是赶跑了寒冷,传来血味的喉咙像是被千刀万剐般疼痛……跑着跑着,前方夹杂雪花的风中,终于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忽然,蜜凯奴注意到了。 (这个方向……是游行队伍会通过的祭典路径!) 她似乎在甩开追兵的时候,不知不觉绕了一圈来到公路附近了。 公路两旁是祭典的夜间摊贩,聚集了许多来自附近村庄的人们。混到那些人中或许可以有什么办法脱身。 蜜凯奴鼓起最后的力量,往听得见人声的方向加快脚步。 4 祭典专用的简易油灯散发出七彩光芒,将游行通过的公路照的如梦似幻。 蜜凯奴自树丛冲出来的地方,刚好是充满祭典热闹人群以及各式摊贩的道路上。 公路自帝都开始,绕海接续到米榭兰诸岛西侧,是条穿过森林与丘陵的大道。摊贩沿着道路两旁,延续到宽广的丘陵上,形成了一个个集落。 (似乎甩掉了……吗?) 擦了擦被雪和汗水浸湿的脸颊,蜜凯奴停下脚步,慢慢整理好紊乱的呼吸。 不知何时,刚刚紧迫在背后的恐怖气息,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 (不过那些人是想谋杀陛下啊!说不定附近还有他们的同伙,置之不理的话,搞不好会发生很严重的事。) 梅尔卡巴陛下有危险!得把这个情报传出去才行! 不过,要传给谁呢?像自己这样的村女讲的话,会有谁人真地听进去呢? (席翁——不行,他正跟威莉蒂在一起。) 这样的话只能寻求最后手段了,告诉卫兵看看吧,这样决定之后,他便开始在附近找寻卫兵。此时,看见公路旁又个正在制止吵架村人的健壮男子。 她 想着太好了,正想走上前去时…… 「…………啊!」 突然被拉住手而摔了一跤。 蜜凯奴被人自后面架住,冰冷的手捂住她的嘴,就算想尖叫,想大声呼唤都没办法,她就这样被拉进树丛中。 「——呜呜呜!!!」 蜜凯奴突然被压在树干上,用不成言语的声音发出悲鸣。 但耳边突然有人说: 『安静点!』 ……是男人威吓的低沉嗓音。 公路两旁的树上挂着简易油灯,朦胧地照亮了四周,但由于逆光的关系,反而将男人的脸完全隐藏起来,灯光一道道落在黑夜中,勉强能够分辨对方身体的轮廓。个头比想象中要小。 声音听起来似乎不是很成熟…… 虽说是这样,但当那道黑影盯着自己时,蜜凯奴还是忍不住害怕发抖。男人像是没看到般,简短地问: 『你是谁?』 『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是被谁指使派来的吗?』 (……这个人果然是森林里那些人的同伙……!) 『那,你怎么能够听懂我们的话?』 (他们的话……?) 蜜凯奴不理解问题的意思,背后留下了冷汗,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正当此时…… 树丛的另一侧,公路两旁响起了哇哇的欢呼声。游行队伍的前列在公路远方出现了,皇帝陛下所乘的马就快要来了。 男人的注意力稍微被吸引过去,蜜凯奴本想趁机冲进树林中,却被抓住手腕拉了回来,还被树木突起的树根绊了一跤。 「啊!」 正想着会摔倒时,男人有力的手腕用力拉住了她。 就在蜜凯奴重心不稳,即将倒地的瞬间,顺势撞上了拉住自己而倒下的男人的脸。 嘴对嘴的距离之下,男人的鼻子撞上蜜凯奴的嘴。 男人因疼痛捂住了鼻子呻吟,蜜凯奴也不禁屏住了呼吸。 嘴唇好痛,但比起痛不如说是热。 蜜凯奴一边想着大概是嘴里有哪里破皮了,一边想从短小精炼的男人胸前抽回自己的手,这时…… <……莫承祝词……> 脑中窜上一种不是疼痛的麻痹感,不可思议的「声音」令人几欲疼痛地响彻脑中。 那是与刚刚在森林中听见的不可思议词语相同的声响,不是人生,比较像是乐器的回音。 随着那句话,胸中充满了温暖,清澄的光辉与清净的气流充满意识之中。 接着,眼前变得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 (……这是,祈祷。) 不知从何处响起的锵啷的铃声,随着最后一阵比先前还要强烈的声响后,铃声就像海潮后退般咻地消失了。 「呜……」 头昏眼花,蜜凯奴忍不住发出呻吟声。 不过她还是撑起身体,刚好对上男人的视线。那是张比想象中还要年轻的脸,他虽然因为鼻子撞上蜜凯奴的嘴而眼眶泛红,不过转瞬间就恢复成锐利的眼神: 『哇!……搞什么啊!』 「咦?」 吓了一跳想后退时,蜜凯奴看见捂住鼻子的男人指间,似乎有些什么东西流了下来。那不论怎么看都是鼻血。 感觉好像很痛,但道歉好像也很奇怪,面对尴尬场面蜜凯奴什么也说不出来。那男人一边用力揉着鼻子,一边歪过头,不知何故有些慌张看了看周伟。 吸——吸吸,擤、擤、吸——……擤擤。 ……他一边擤着鼻血,一边还像狗狗般嗅起周围的味道。 (什、什么?这人在做什么呀——) 男人突然脸色发青,全身僵硬,用手抓了抓鼻根处说道: 『哼奇怪啊,可恶,哼是怎么回事?』 他一边说着无法分辨、语意不明的话,一边盯着蜜凯奴的脸看。 接着又说: 『你啊,该不会哼上嗯发出什么臭味吧?』 「你说什么——!?」 说什么臭味啊!?一听懂对方说的话,蜜凯奴气得站起身。 她就这样顺着怒气往面前那张脸一拳揍去,对方「呜咕」地呻吟了一声、向后倒去;她再追加最后一击,恨恨踢了他一脚。这是跟村里那些男孩学到的帅气连续技。 遭到意外的反击,流着鼻血的男人就这样倒在地上。蜜凯奴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用有点麻痹的脚战起来,咬着带有铁锈味的嘴唇,踏着不稳的步伐走到树林外。 就算如此,头还是痛地要命。明明撞到的是脸(准确来说是嘴),为什么头回这样一阵阵地发疼呢? (是不是……跟刚刚那奇怪的声音有什么关系……?) 人们的欢呼声越来越近。朦胧之间,蜜凯奴无意识地向人群走去,最后走近了挤在公路两侧的人群之中。 就算到哪里都能听见「喂!不要推啊!」的抱怨声,她还是一直努力向人群深处钻去。终于被热气与欢呼换回了头脑的清明…… (咦?) 她突然恢复了意识。 自己明明是打算找卫兵求教的,为什么会在这欢声沸腾的人群中呢? (搞、搞错方向了!) 就是这样,她完全弄错方向了。 紧张的蜜凯奴慌忙地想回到刚才的路上,却因刚刚没看清楚就挤进来,已经连自己身在哪里都搞不清楚了。 就算这样,她还是硬推开人群,蓄力往「反方向」前进。 不一会儿,眼前开阔了起来。 (太好了,是出口!) 正当她这样想着,并且探出身体时。 蜜凯奴被人潮推挤出来,咚地一声跌到人群外 ……她掉到皇帝陛下的祭典游行队伍前,花瓣飞舞的公路正中央。 5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完全无法理解是怎么回事。 「你这家伙是什么人!」 「没礼貌的家伙!!」 随着锐利的斥责声,蜜凯奴抬起了头。 自己坐着的地方,是铺满五颜六色缤纷花瓣的泥地。 头上传来粗声的吼叫,还有许多马蹄声包围了蜜凯奴。 以及,这路两旁哑然看着蜜凯奴那数不清的人、人、人…… 蜜凯奴虚脱地维持着从人群中被推出来的难看姿势,稍待一会儿后,才终于了解状况,脸色吓得变得一片惨白。 (开、开玩笑的吧!) 不知何时,蜜凯奴已经被骑马的禁卫兵们包围了。 现在游行队伍已经完全停住,刚刚响彻四周的欢呼声也完全听不见了。再说,在这么多人的游行队伍正前方,有位少女突然冲了出来,最前列的卫兵弱没有警觉并停马的话,蜜凯奴大概就要被踩扁了吧。 不过…… 这已经不单只是吓得脸色惨白就可以解决的状况。她所要面对的,是骑在马上的严正士兵们,还有面对负责撒花瓣的人们,以及扩展开来的险恶气氛;加上后面还有刺绣华美的马车、美女乘坐的轿子,以及绚烂的礼品等列队;绣有象征帝国君王的旗林不断向后延伸…… 这些都因为蜜凯奴而停下来了,就因为蜜凯奴一人。 就算想报告有人想对皇帝不利,但在这种场合下,最诡异的莫过于蜜凯奴本人了。 「女人,擅自冲到陛下御前太无礼了!」 「退下!你想玷污祭典吗!」 「对、对不……起……」 蜜凯奴跌坐地下,地面因积雪而潮湿冰冷,寒意一阵阵传了上来。她发着抖,什么声音都挤不 出来,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动不了后,脸色又更加惨白了。 ……腿软了,两脚完全使不上力。 (怎、怎怎、怎么办啊!猛发抖却全身无力——!!) 「还在做什么!还不快退下!」 「女人!是没听见吗!」 (不是的……我……我非常非常非常想退开啊……!) 我动不了!——用不成调的声音说出来后,不耐烦的士兵跳下马背,站到蜜凯奴面前。 游行队伍的光辉中延出一道影子,就在她的手要被抓住的瞬间…… 「蜜凯奴!」 她听到突然有人大喊,同时抱住了不断发抖的自己。 缩瑟的蜜凯奴,立刻注意到熟悉的香味而放下心来。是席翁,是席翁的味道。 「……为什么?」 「就跟你说不要来了!」 席翁下巴压在蜜凯奴额头上,用不像他的着急声音说道。他把蜜凯奴的脸搂向自己的胸口,像是要抱起她般地站了起来。 「非常抱歉,这孩子是跟我一起来的,我们立刻就离开。」 「……慢,慢着!你们两个是哪个村子里的人?留下名字再走。」 士兵愣了一下,反应慢了半拍,大概是看到偏僻乡村极为罕见的席翁长相而感到讶异吧,而对可疑人物,他们自然不能就这样放过,立刻变了语气说: 「就算没有恶意,那个女孩妨碍了游行,让大家扫兴是事实,没错吧。」 「啊……」 蜜凯奴再度脸色惨白,要是没有席翁撑着恐怕会倒在地上。 确实就像他们所说的,玷污了神圣的祭典,被追究责任是当然的,他们不可能这么干脆就放自己回家。 这还不算什么,搞不好连附近村庄都会被追究责任,这才是最恐怖的。 (怎么办……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女人!快回答啊!」 「……没必要那么凶吧?她已经好好道歉了,和这比起来,在『伟大的陛下』御前欺负一个女孩子,会让陛下更扫兴吧。」 「你说什么!?」 现场飘散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跳下马的士兵将手伸向了剑,两旁看热闹的人们也屏住了呼吸。 「请等一下。」 就在此时,后方传来了凛然的声音,禁卫兵慌忙回头,蜜凯奴也不自觉抬起了头……注意到现场出现的第三人。 一名男子骑在装饰得比其他人都闪亮华丽的马上,而且还有着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英俊长相,是位有着金色长发,充满气质的男人。 感觉应该是贵族吧。不单是他身上精细的穿着,还散发出某种尊贵气质。这人比起一般的城里人和贵族,拥有更为高贵且难以接近的美感。 (好英俊……的人……) 连对席翁都已经免疫的蜜凯奴,也不禁倒抽一口气。对方细致的双眼如黄金般闪着光辉。光只是看着都感觉心要被夺走了。 他静静的走进了禁卫兵们,下了马,站到蜜凯奴她们面前。刚刚还准备要拔剑的士兵们也立刻回神,跪下行礼。 ……想必是地位很高的人吧,连禁卫兵都要低头。 「非常抱歉,这位姑娘,由于今晚的游行陛下也在场,士兵们比平常还要紧张。」 「啊、那、那个……」 蜜凯奴被席翁紧紧抱着,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她想要睁开怀抱,但保住自己的手臂又渐渐加强了力道,不要说挣脱了,根本连动都没发动。 看到蜜凯奴想要正面回应而手忙脚乱,男人不禁露出了微笑,又靠近两人,说道: 「你受伤了。」 他边说,还将手伸向全身无力的蜜凯奴裙下沾满泥巴的脚。 就如男人所说,那里有一片相当大的擦伤,但她竟然吓得忘了疼痛。 不过那个伤口在被男人的手指碰到的瞬间就咻地不见了,不,不单是这样,连跌倒时沾上的淤泥也不见了。 围着游行列队的群众们,像浪潮般地欢呼起来。蜜凯奴也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脚。 「不会痛了吧?」 「是、是的!不过,那个……」 「失礼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亚德利姆,是在帝都陛下身边工作的人。快乐的祭典之夜,让你留下了这样的回忆,实在是非常对不起。」 (亚德利姆……咦?怎么可能?) 听到了这个名字,蜜凯奴瞪大了眼睛。 是刚才在森林中听到的名字! 不过在提到这件事之前,蜜凯奴的视线突然被转了半圈。席翁又强硬地抱住了蜜凯奴的脸,像是要让亚德利姆离远点般。 「原来如此。」 她在十分接近的地方,听见了亚德利姆含笑的声音。 「她是你重要的人,值得挺身相守。那么给你一个忠告吧!若她真的这么重要,你最好片刻不离得守着她比较好。」 「…………」 抱住蜜凯奴的力道又更强了。蜜凯奴忍不住叫「好痛」,感觉到贴紧自己的身躯传来紧张感,她忍不住抬起头。 席翁直瞪亚德利姆的表情,似乎有点僵硬。 「席翁……?」 「亚德利姆大人,接下来就由我们来吧。 亚德利姆听了从身后跑上来的部下耳语,点了点头,转身对围在游行队伍四周的人们说到: 「难得的祭典就这样糟蹋了,容我向各位致上歉意。请这些扫兴的东西暂时退散吧。」 说完,他啪地拍响了手。 接着,温暖的风穿梭在人群间,自天空落下的雪花也戛然停止。 「喔喔喔!」观众们传来比先前还要兴奋的喊声,全场立刻就为欢呼声所包围。 蜜凯奴有点呼吸困难地从席翁的胸口抬起头,面对这个景象也不禁哑然。真是难以置信,只是拍拍手就停住了大雪。 「各位,请好好享受截下来的时间吧,祭典才刚刚开始呢。」 说完,亚德利姆跨上在一旁踏步等待的马,回到游行队伍的中心去了。 目送亚德利姆的背影离去时,蜜凯奴突然感到关心地看着自己的视线。 视线从亚德利姆离去的方向,一位有着非凡气质的人影传来。 蜜凯奴才刚想着「怎么可能」否定这个猜测的同时,那个身影便迅速闪躲到士兵身后,看不见了。 ** (这还真是稀奇。) 某个人目送着回到人群中的两个小小的背影。 男人——蜜凯奴最后看到的青年,看到了整个事件的始末,骑在比旁人都要豪华的马上眯起了双眼。 那是一对细长、如海般苍蓝清澈的眼睛,以及像雕刻般深刻,无法窥见感情的秀丽侧脸。 他是被人们形容成拥有冰雪般的美貌,巨大帝国的年轻皇帝——梅尔卡巴二世。 听到游行队伍有少女冲过来时,他立刻在禁卫兵的护送下移动到队伍后方去了。周伟的警备必需保护不在轿中,而是骑在马上听群众欢呼的皇帝,态度自然相当严密谨慎,就跟刚才亚德利姆说的一样,侍卫们紧张的程度与平日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不过,他因为好奇理应留在自己身边的亚德利姆为何会往少女走去,于是不顾军队长的反对,前进到可以看见全貌的地方,为了不让亚德利姆和孩子们发现,他在有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了马,远远看着他们的互动。 他要确认身为皇帝重要部下的男人,和队伍前的两个孩子说了什么,只见对方以慈爱的态度安慰那名少女、指责禁卫兵……是一位温柔的宰相——亚德利 姆。 ……孩子们离开后,亚德利姆骑着马回到队伍中,梅尔卡巴用毫无起伏的声音短短说道: 「看到稀奇的事了。」 「是什么呢?陛下。」 「你刻意用法术来帮助那两个孩子,我还以为你对旁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皇帝以不带讽刺也不带厌恶的口气说道,对此亚德利姆轻笑着回应: 「不是凡事都能依自己的兴趣去做。神圣的祭典要是被血玷污就不好了,更何况这次难得陛下也在场,所以我才前去调解的。」 「这样啊。」 梅尔卡巴直率地点了点头。 「之前遇到刺客时,就不能调解吗?」 「那次和这次的状况完全不同,她们是直接拿着刀对着陛下。」 「而作为我替身的影赘死了,不晓得这件事的人民以为我拥有不死之身,因为怀抱着畏惧之心,这次的大雪也是,凭人的力量是无法扭曲自然规律的。」 「这都是为了守护陛下的威信。如此一来就算是平民,也该理解陛下是被选拔出来,最适合被尊称为现人神的存在了吧。」 他毫无犹豫,像水流般自然道出这句话。 皇帝因此更加确定了,这些并非他的真心话。 ……亚德利姆明显对那两个孩子格外有兴趣。 (要是有问他们的名字就好了。) 可以使用神之力的亚德利姆某天突然加入帝国,可以让他如此关心,代表他们有值得那样做的价值。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好了…… 在回到队伍中定位的路上,梅尔卡巴再度转头看向孩子们离去的方向。 脸色吓得苍白的少女,以及挺身而出保护她的少年。 看到那两人的瞬间,梅尔卡巴的胸口不禁有种奇妙的感觉…… 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呢? 6 「席翁,蜜凯奴!你们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蜜凯奴发抖地靠着席翁移动到树荫下,威莉蒂似乎在附近等着,只见她脸色苍白地跑了过来。 「蜜凯奴,你没受伤吧?我们刚刚一直在小球上的摊贩逛,是席翁突然冲出来我才发现的,没想到蜜凯奴也来参加祭典了。」 「威莉蒂,对不起,难得的祭典就这样泡汤了。」 蜜凯奴缩着直到现在还不断发抖的身体,努力挤出声音,惊觉自己只能发出虚弱的声音,她感到相当尴尬。 「席翁也是,真的很抱歉。」 「我是没差。」 「不过,蜜凯奴没事我就安心了,没想到亚德利姆大人竟然会亲自来缓颊,吓了我一大跳。」 「亚德利姆大人……?威莉蒂,你认识那个人吗?」 「嗯,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亚德利姆是从前代皇帝陛下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任职宰相的高层人士喔!听说拥有足以和陛下相提并论的美貌,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呢!」 「……那个人是宰相?」 蜜凯奴回想着低下头。 (那么,刚才森林里的那些人不只是皇帝陛下,还要连宰相都要杀掉吗?) 虽然已经太迟了,但要是刚才有把这件事告诉亚德利姆就好了。总觉得要是他的话,应该会好好听完蜜凯奴想说的事。 「蜜凯奴,回去了。」 「诶?」 蜜凯奴突然被喊了名字而回过神来。 席翁不知何故,露出非常不高兴的表情看着蜜凯奴。 「什么?」 「我说要回家了,来,走吧。」 「你在说什么呀……祭典才刚开始不是吗?才刚说要从现在起好好享受祭典的,竟然说要回家?」 「没那种必要,已经很够了。」 席翁冷漠地说道,威莉蒂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僵硬,一般来说,祭典之日不曾发生女孩被男伴抛下这种事。看到威莉蒂的样子,蜜凯奴连忙说道: 「那我就一个人回去了喔。我也不像再卷进麻烦的事了。我自己知道回家的路……而且我现在非常想要自己一个人独处!!」 「不行,麻烦的事恐怕不只这件,一定还会有其他的余波。」 蜜凯奴被席翁那番责怪的口吻吓了一跳,他的话中充满确信的说服力。 「为什么……?」 「……所以我才叫蜜凯奴不要来,总之我们回去了,想要享受祭典的话,威莉蒂留下来就好了,不要跟我们在一起比较好。」 「怎么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威莉蒂的表情蒙上一层阴影。看到充满泪水的翠绿双眸,蜜凯奴更加紧张得想从席翁身边挣脱,但席翁却说: 「话说在前面,我在生气,已经不会再听蜜凯奴的话了。」 毫无反驳余地抛下这句话后,席翁紧搂住蜜凯奴的肩膀,开始往回家的路上走。 席翁真的在生气,虽然他平时嘴上总是坏心地讲着讽刺的话,但至今一次也不曾用现在这样的态度对待蜜凯奴…… (但……为什么?他怎么知道我来参加祭典就会变成这样?) 别傻了,席翁又不是倪葛拉,照理说应该是不会预言的。 「……蜜凯奴。」 她一次又一次回头,看着渐渐离远的威莉蒂。 在一团混乱的情况下,席翁的怒气像针刺般传来,蜜凯奴只好静静地继续向前走,突然听见席翁开口而停下脚步。 席翁停了下来,光亮的淡紫色双眸专注地看着蜜凯奴。 一会儿后,他开口: 「你受伤了吧,我从刚才就注意到了。」 「诶?啊,可是脚上的伤刚刚亚德利姆大人已经……」 「不是那种。」 说着的同时,席翁细白的长长手指温柔得拂过蜜凯奴的脸。 然后就这样托起她的下巴,蜜凯奴也不疑有他地抬起脸。 (咦?) 下个瞬间,嘴唇上柔软的触感另蜜凯奴的思考瞬间停止。 她在至近距离下,看见席翁美丽得近乎恐怖的面容,压上自己嘴巴的是他的唇,他接着又改变角度,轻咬蜜凯奴的下唇。 身体因不习惯的触感而僵硬,席翁的舌头却毫不客气,不由分说地溜进她的嘴。蜜凯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连呼吸也忘了,只能任由席翁摆布。 (○╳□※~~?) 混乱的脑袋做不出反抗或逃跑的反应。席翁像是要尝遍嘴中般,卷着蜜凯奴的舌头,最后才舍不得似地放开蜜凯奴的嘴,最后当然没忘记舔了下蜜凯奴的双唇。 ……片刻间,蜜凯奴什么都说不出来,全身无力的她只能靠着席翁静静地喘气,鼻尖几乎要相碰的极近距离下看见的席翁,不知为何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刚刚才做了那种事,为什么这家伙可以面不改色? 她确实和席翁有过类似接吻的经验,但也不过是舔舔脸颊或鼻尖的程度。 至少不是像这样热呼呼地嘴对嘴! 想装他头的冲动加上凌乱的心情,使蜜凯奴拼命地瞪着席翁,她想要发火,却只能说不出完整的话: 「什、什么、这是……!!」 舌头像打结似的,没办法完整说出一句话。 (喂!冷静下来啊!得好好的骂骂他才行!) 「蜜凯奴,你嘴巴破皮了吧,我只是在帮你消毒而已。」 「消!?嘴、嘴、嘴……?不、不、不知羞耻!」 竟然说是消毒?刚刚很明显就是接吻,而且还是初吻,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虽然想这样讲,但她只是拉高 第二章 不臣从的神人之国 1 在蜜凯奴常常与威莉蒂一起游玩的森林中央,倾倒大树后方的缝隙里夹了一张字条。 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纸片叠了好几次,折得小小的。 这是消失的蜜凯奴唯一留下的信息。 ** ……住在森林老旧小屋的老婆婆与孩子们都失踪的消息,祭典隔天早晨就在村子里传开了。 传言的来源是那些身穿银色铠甲的帝国军士兵,他们是从天亮前就在村里各家询问,是否知道老婆婆的养子们到哪里去了。 说到底,正规军士兵会出现在这样偏僻的乡村,本身就是很稀奇的事,但当村人们听了他们的目的时,立刻就接受了。毕竟他们在找的那两个孩子是来历不明的孤儿,养育他们的老婆婆也是一样,是数十年前就自顾自地住在村外森林里的怪异『占卜师』。 相反的,村民们啪被追究隐瞒老婆婆一家至今的责任,而自告奋勇协助士兵们,在村中到处巡逻。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还没有人看到蜜凯奴与席翁的身影。 (太好了……) 懊恼不堪的村人中,只有威莉蒂一人对这报告感到安心。 对从多年前就和蜜凯奴他们十分亲近的她来讲,森林小屋里住的老婆婆一家绝对不是什么「怪异」的人。虽然她因为是祭典之夜,最后见到老婆婆养子们的人,而被反复质问了好几次,但觉得那些士兵的话中有许多疑点,反而更加深了她对两人的担心。 『住在村郊的那些人,打算和想对帝国报仇的人合谋,还会用奇怪的妖术。』 『似乎是想要咒杀陛下。』 『小屋里到处都是他们用来诅咒的道具。』 ——真傻,绝对不可能有那种事的。 威莉蒂到过倪葛拉的小屋许多次,虽然知道倪葛拉偶尔会为来客占卜,但那绝对不是什么诅咒。 ……隔天下午,威莉蒂暂且在不令人起疑的情况下,口头上答应协助士兵才被释放,刚走出去房子就被以库欧妮与爱菈为首的女孩们包围了。她们似乎是听到传闻而在玄关等候。 「威莉蒂!蜜凯奴的事我听说了喔,听说她要咒杀皇帝陛下?」 「我从以前就觉得她很奇怪了。那个人是不晓得哪里出生的外地人嘛,而且还那么粗鲁,会跟男孩子们打架。」 「不要说了,蜜凯奴不是那样的人。」 他们的话一句句刺在威莉蒂欣赏。但忍不住反驳时,库欧妮却皱起眉头说: 「威莉蒂,你也很可怜呢。你祭典那晚本来好像是跟席翁在一起嘛。」 「你应该没有故意放蜜凯奴他们逃走吧。」 「才没有呢,你们不要再说了。」 这些孩子只能说出这种伤人的话吗?从小一起在同个村庄长大的人失踪了耶,不知道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威莉蒂既懊恼又难受,还有……心底感到一阵阵刺痛。她背向女孩们,把想上面打听倪葛拉等人消息的村人们抛在身后,走向森林。 (蜜凯奴不会瞒着我到远方去的。只要到平常一起玩的花田去,一定能有什么线索。) 威莉蒂想到这点时,正一个人静静的走在森林兽道上。头脑终于冷静下来,可以好好地思考事情了。 没错,蜜凯奴一定有留下什么讯息,不会就这样瞒着我自己不见的…… 正直顽固到几乎可说是笨拙,就算被村里的孩子们欺负也坚决不在他们面前哭出来的蜜凯奴。以及总是站在她旁边保护她的席翁,威莉蒂从小就一直看着这两人,一直,从蜜凯奴他们出现到这村庄以来。 对身为村长女儿,理所当然可得到各式各样事物的威莉蒂而言,总觉得那两人很稀奇,所以自然而然就被吸引了。不安地在村中到处张望的蜜凯奴,以及总是与她并肩而行的席翁,两人总是互相扶持……不知道从何时起,威莉蒂感觉那两人比自己所拥有的任何东西都要坚强、尊贵、无可取代,当发现到的时候,自己的视线已经无法从那两人身上移开了。 因此,当蜜凯奴决定要在自己家里工作时,威莉蒂真的感到十分高兴。一开始还找不到可以搭话的机会,只能远远看着她正面抵抗村中孩子们的起伏。 『不要紧的。』 即使合上眼,现在也还能回想起来,蜜凯奴一开始对自己说的话。 『不要紧的。那个……我刚刚在打扫这里的时候就有动到柜子。所以就算威莉蒂没有弄坏,我想我大概也会碰到它的。』 有一回,威莉蒂偷看蜜凯奴打扫的样子,悄悄在房中徘徊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架子不小心撞上,原本放在架子上装饰的餐具就这样掉下来了。 那是父母很宝贵的东西,不是说句对不起就能了事。 那时突然有人出现在吓坏了只能呆立原地的威莉蒂面前,那人就算蜜凯奴。 『威莉蒂,请你回房间去吧,我会收拾的。』 明明之前连句完整的话也没说过,为什么她要包庇自己呢?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威莉蒂因为害怕面对自己犯错的结果而躲在房间里。傍晚看到蜜凯奴时,她的脸被甩了耳光而变得又红又肿。但就算被打被骂,蜜凯奴一次也没有提到威莉蒂的名字。 威莉蒂觉得既丢脸又羞愧,于是哭了出来,反复道歉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是蜜凯奴泄气地说: 『我才不要说抱歉呢,对不起擅自这么做。因为威莉蒂很可爱,我不想看到威莉蒂被打被骂的样子。不过害你哭了也一样……真的很抱歉。』 接着,她害羞似的牵起威莉蒂的手,小声说:「那个啊,就算……我一直想跟威莉蒂交朋友……」 想起那时她被打红的脸上露出的笑容,威莉蒂感到心痛又悲伤,最后却转为暖意。 是威莉蒂最先想和蜜凯奴交朋友的,但蜜凯奴总是早威莉蒂一步,把威莉蒂想要的东西毫不吝惜地送给她,甚至还对威莉蒂说「谢谢」。 (可是……) 威莉蒂不禁胸口一紧。想到昨晚的事,看到为了保护蜜凯奴而冲出去的席翁那绝望的表情与行动时,她讶异地强烈感觉到了,自己心中那如淤泥般混浊的感情。 (席翁大概喜欢蜜凯奴吧。) 蜜凯奴是她亲密的好朋友,而席翁是……威莉蒂出生以来第一次喜欢上的人。 两边不能放在一起比较,两方都很重要。虽是这样,但那一瞬间,席翁甩开威莉蒂的手冲进游行队前时,她感到心中似乎出现了裂痕;就像摔碎在威莉蒂脚边,那昂贵的餐具一般。 (我知道席翁赫尔蜜凯奴是特别的,也知道席翁非常珍惜蜜凯奴……) 明明早就知道了,但为什么心还会这么痛呢? 背靠着大树的树干,打开刚才从缝隙中拿到的信。扫过了熟悉的蜜凯奴的自后,威莉蒂将字条撕碎,丢散在林木的树叶间。 【给威莉蒂: 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我得和席翁一起离开村庄了。目前预定先到多纳修去,之后会去帝都。虽然没办法写原因,但还是请你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我……在嫉妒蜜凯奴。) 像小孩一样愚蠢帝都独占欲。希望不是蜜凯奴而是自己;希望总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席翁特别的存在。 她虽不把村中女孩关于席翁的传言放在心上,但每次看到他的心明显向着蜜凯奴,都感到十分难受。 不过,蜜凯奴说了,说要帮忙威莉蒂。所以祭典之后,她才会鼓起勇气邀请席翁…… 「你就这么想要他吗?」 威莉蒂听见声音,停下了脚步。 茫然抬起头,开 阔的视野没见到冬天枯萎的花朵,数种药草群生的空地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啊……」 「虽然那是个不论你怎么喜欢他,都不会回头看自己的人。就算是这样,你还是想要他吗?」 威莉蒂不自觉地倒抽一口气,突然感到身旁其他的声音都消失了;视线内的风景也都渐渐褪去、远去。忽然,连眼前站的是什么人都认不出来。 「很可惜,他无法成为你的东西。那人的脑中不论何时都只有那女孩,其他什么都没有。」 「那女孩……是指蜜凯奴吗?」 「是的。只要那女孩还在,他就不会成为你的。现在的你对他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不过是四周风景的一角罢了。」 这人是谁呢?明明才刚想起他的名字却又忘记了,威莉蒂只能呆然站在原地。随风流动的美丽金发,女性般柔和而温柔的面孔,像在担心威莉蒂般的沉着表情。 但,为什么这个人,一直说着这么过分的事呢…… 「不过,有个方法可以分开那两人。一个让那两人分别走上不同的路,不会再相会的办法。」 「…………」 「你不想知道吗?可以得到他的方法,可以不再受嫉妒之苦的方法。」 威莉蒂茫然看着男人,他还是挂着慈祥的笑容。 「我……」 「真可怜啊。不过已经不要紧了,我会帮助你的。」 男人伸手拭去扑簌簌滚下威莉蒂脸颊的泪珠,就这样将无力的她宛如披风中,用低沉而温柔的嗓音轻声说道: 「来吧,相信我,请将藏在你心底的秘密告诉我。刚才撕碎的纸片上究竟写了什么?我会把那两人带回来,也可以只让他回到你的身边,所以……可以告诉我吗?」 被男人白色的披风包裹着,威莉蒂脑中一片空白,模模糊糊的视野花化开,被拉进深沉而浓密的黑暗之中。 脑中回荡着那甜美而温柔,砂糖般甜腻的嗓音。 最后,威莉蒂在恍惚状态下,对细语之人点了头。 2 从空中鸟瞰浮在海面上的陆块时,纵长的主大陆形成宛如有尾巴的野兽般的形状。 位在野兽喉咙附近的就是帝都,而隔着海直向东边前进,就是米榭兰诸岛中的最大的第二岛。 联系着第二岛与大陆般浮在海面上的,是传说过去皇帝进行修行的「沉默神殿」所在的第一岛;反方向正下方接连的第三、第四岛上,除了建有连接到帝都的公路外,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像画了半圆般散布的诸岛,彼此之间仅游个泳就能抵达。而第一、第四岛和大陆的港口间,也在还能对望的范围内,但皇帝渡海来参加祭典的,就只有蜜凯奴她们的村庄所在的第二岛而已。因此帝国的贵族们不是通过诸岛,而是从帝都直接经由多纳修港进入岛上。 ……多纳修是第二岛的港口中最大的,也是长年旅人集中的中继地。要到帝都的话,从这里转搭船是最快的,当然皇帝在祭典后,也是从这里搭船回大陆。 (不过,帝都的人不可能像我们这样徒步前进,大概是从容地、轻松舒适地回到港口吧。) 蜜凯奴位在宛如会中途断绝的小溪边。 她坐在自地面凸起的大树根上,把一路上摘的药草弄碎沾到布上。「呼」地吐了口白雾,看向天空。 自常绿树的叶缝间看到晚秋夕阳虽微弱,但依然耀眼地刺向蜜凯奴的眼睛。在这里稍作休息,走了整天的疲惫比预想的还要严重,一旦停下脚步坐下,全身就像铅一样沉重,再也站不起来了。 不过这种时候,寒冷的温度下有营火烘着身体感觉相当舒服。把药草的敷布冷敷在小腿上,闭上眼睛试着习惯双脚的酸痛,蜜凯奴突然感觉到有人走到身边。 张开眼,席翁静静的递上了水。 「是河水?」 「不是。路上有涌泉,那时装来的。」 「谢谢……啊!这是敷布,我刚刚又做了新的,席翁也敷一下吧。」 「嗯,蜜凯奴也把汗擦一擦吧,吹了风会感冒的。」 席翁淡淡说完后结果敷布,将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两块毛巾中的一块递给蜜凯奴后便转过身去。 蜜凯奴喉咙又干又渴,迅速地咕噜咕噜喝完了冰凉澄澈的水。一面揉着酸痛的脚,一面想着这几天路上的事。 ……从村子出发至今,已经过了三天。 那天,蜜凯奴她们决定先去港都多纳修。这当然是为了救被带往帝都的倪葛拉,当初反对的席翁,后来也拗不过蜜凯奴的决心而同行。 不过,问题在于该怎么走。因为蜜凯奴有记忆以来,从没离开村庄过。 虽然她因为从小在森林里长大,方向感并不差,但现在只能凭着在威莉蒂加客厅看过大地图的记忆来找路。 不过席翁帮了她一把。明显表现出不乐意的他,最后还是说: 「如果是到多纳修的路,我多少记得。」 他很不甘愿地这样对蜜凯奴说。 「虽然沿着公路走是最快的,不过搞不好会有帝国军的士兵在巡视,路上的村庄最好也不要靠近。所以还是尽可能从森林中走吧。」 就这样,蜜凯奴乖乖跟着席翁一起走在森林中。 (是说……席翁之前有来过附近吗?感觉好像已经走得很习惯了……但就算问了,他也还是不告诉我。) 自那个晚上以来,席翁还是跟以前一样对蜜凯奴的过去守口如瓶。也因此,理不出个头绪而一团混乱的蜜凯奴也无力地放弃了。 (这样的话,只能耐心等到席翁觉得可以「好好说明」的时候了。) 他这样转换心境。 (不过,至少我跟席翁都平安无事地活下来了,婆婆她……如果帝国的人有那个打算的话,一定当时就动手了吧。) 如果是为了某个目的才带走她的话,应该不会很快就把倪葛拉杀了。这样的话,蜜凯奴就不该光在原地犹豫烦恼,而是该尽早开始行动想办法就出倪葛拉。 (大致说来,从可以平安解禁多纳修这点看来,状况应该没那么糟糕吧!) 蜜凯奴将分别时倪葛拉披在自己身上的披肩从新绑好,对着夕阳西下的天边举起拳给自己打气。 「蜜凯奴,虽然在你兴头上说这话很抱歉,不过把鞋子脱了让我看看你的脚。」 同时,有种冰冷的触感包上自己的脚,蜜凯奴不禁轻呼一声。席翁拿着浸过河水的毛巾跪在蜜凯奴面前。 蜜凯奴红肿的脚上沾满了淤泥,到处都有血渗出来。小腿敷了药布却忽略了双脚,看着席翁温柔地用毛巾包住那只脚轻轻擦拭,蜜凯奴的脸像火烧似地,变得比手脚还要红。 「好、好了啦席翁,我自己可以擦啦!比起我,席翁你自己才是……」 「我?」 「连我的行李也背着,你脚的负担应该比我还要重吧。休息的时候还要到附近找水,确认前面的路有没有危险,晚上也都是你在看火几乎没有睡。不好好让身体休息一下会昏倒的啦!」 确实,这几天野营席翁应该也是一样疲惫,况且明明都说好晚上要轮班,但他总是略过蜜凯奴的班,一个人坐在营火前迎接黎明,照理说应该要比蜜凯奴累得多才对。 就算说了「就当是我拜托你,请休息一下」,写那个也只是一脸无所谓地说「我不像蜜凯奴一样娇弱,所以不要紧」。有了第一天的教训,说要轮第一班看火的蜜凯奴,昨晚也在一盹一盹中,不知不觉间换成席翁看火了。 (啊!席翁脸上沾到泥巴了。) 注意到后,她从席翁 受伤抢过毛巾,用河水洗过后擦着席翁的脸。冰凉的触感让席翁像猫似地眯起了眼睛。 「真是的,为什么这种地方也会沾上泥巴啊。」 「……不晓得,又不是我喜欢才沾上的。」 虽然一边抱怨,但他又露出像是很舒服的表情。看到总是严肃地板着脸的席翁放松了表情,蜜凯奴边说「好乖好乖」,一边摸着他擦干净的脸。 「诶,这大概是哪一带呢?已经快到多纳修了吗?」 「不会那么快到。有绕了点路,我想应该还要几天吧。」 「这样啊……。」 蜜凯奴失落地垂下肩膀,再度往河川走去。 「诶,席翁,虽然是到了多纳修之后菜肴担心的事,不过,不管怎样搭船都咬花钱吧?可以的话我想找些工作……咦,席翁?」 背后突然变得很安静。蜜凯奴一边拧干毛巾,一边回头,看到席翁还是站在和刚刚一样的地方,感到安心的蜜凯奴稍微提高了音量说: 「不要吓我啊,我还以为你到别的地方去了。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有奇怪的东西跟着。」 「咦?」 「从祭典那晚我就注意到了。本来想说他大概很快就会离开。」 蜜凯奴不明白地傻在原地,突然左手边的树叶传来了沙沙声。 (难倒是……追兵?) 她站起身打算逃跑,几乎同一时间树叶中探出一颗头。蜜凯奴吓了一跳,不过定睛看到那圆润黑泽的眼睛便放下心来。 那是只鹿,还是只小鹿。看到她天真可爱的杨主席,蜜凯奴心头一紧。 (噢!好……好可爱啊~~!!) 对上那仿佛觉得人类很神奇的眼神,蜜凯奴忍不住伸出手去,胆小的鹿立刻转身消失在森林中。 「刚刚的小鹿,你看到了吗!?可爱得不得了啊!!天气和恩冷,几乎路上都没有看到,原来它们还在森林中啊……啊啊,真可惜,要是可以再靠近一点就好了。」 「…………」 「幸好没事。都是席翁说了奇怪的话,害我以为是追兵来了吓了一大跳,完全没有想到会出现那么可爱的孩子……」 正当她对站在身后的席翁这么说着的同时。 又传来了枝叶动摇的声音,从树叶深处感觉到有什么正在接近。 又是野兽吗?我为了保护毫无戒备到处张望的蜜凯奴,席翁突然站到她身前。想要填满树木的间隙般,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小孩子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对方瞪大了眼,用低沉的声音大声问道。是位穿着黑色斗篷的猎人。 3 两个小孩独自在森林中旅行——听到这事的中年男人,藏在乱糟糟胡子下的严肃脸庞立刻露出生气的表情。 「这附近是我们的狩猎场,要是被当成猎物开枪打中别怪我们啊。」 「狩猎场……那刚刚的鹿是……」 「现在是今年最后的狩猎季。等真正的冬天来了,就打不到猎物了。」 男人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两人。 「总之,最好在森之主来之前移动。就快要天黑了。」 「森之主?」 「就是熊,光今年就有很多人被袭击了,你们也不要再逗留了。」 「不、不会吧,那种事我根本不晓得……」 发抖的蜜凯奴,最后跟着男人到了他就在附近的狩猎小屋。 男人说自己的名叫纳吉鲁,是住在附近村庄的猎人。今天也是为了打猎而到森林里来,追着好不容易找到的鹿,结果就看到了蜜凯奴她们。 「不过呢,还好你们没事。就算有升营火,也不会有笨蛋在森林里露宿的。」 纳吉鲁一边叨念着,迅速拿起小屋里的茶器倒了茶,递给蜜凯奴与席翁。 这是间没有桌椅的朴素小屋,直接坐在地上的蜜凯奴道了谢,正想接过杯子时,被身旁的席翁制止了。 ……面对席翁针射般的锐利视线,纳吉鲁不高兴地挑起了眉毛。 「怎么了?我可没下毒喔。」 「席翁,太失礼了。」 被念了几句,席翁只用和往常同样不高兴的视线回应。要是平常的话,他这时候应该会抱怨回个几句,但他却什么也没说。这么说来,席翁自从走近狩猎小屋以来就几乎没说话。 (真是的,闹什么别扭嘛。) 用手肘顶了下席翁的腰,他也只是不发一语地转过头去。纳吉鲁将席翁不肯接下的杯子放在地上。 「哼。不想喝的话也不勉强,随便你吧。」 边说便转过身去,将肩头的枪卸下挂到墙上。看来像是生气了。 场面充满了紧张的空气,蜜凯奴只能想办法缓和气氛,开口对纳吉鲁说: 「那、那个……今天真是非常的抱歉,因为我们害打猎中断了。」 「那倒是不打紧,就算有发现不错的猎物,我本来也打算天黑后就要回到这里来的。不过,为什么你们会在这种时期出现?」 「……咦?啊……那个……就有点事……」 「多走两步路就到公路上了,有必要刻意绕森林吗?我是不晓得你们有什么苦衷啦,不过太小看森林的话可是会吃到苦头的喔。」 蜜凯奴无法反驳。确实也是这样,在远离公路的森林里有两个孩子独自旅行,就算有人起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唉,算了。这里有些干粮,只是住一晚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今晚你们就在这里睡了吧,明天我再带你们到公路上。」 「啊……真的非常感谢您,不过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只是回村子顺路而已,不用客气的。」 「啊……」 到了公路上的话,要再绕回森林还得费一番功夫。但要是这样跟他说,又觉得辜负了人家一番好意……就在蜜凯奴迟疑不定时,纳吉鲁突然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道: 「总之屋后有水井,去洗一下再来吧。你的头发沾到脏东西了。」 蜜凯奴「诶」了一声,自然得伸手拨弄自己的头发。 说起来,她自从离开村庄就没照过镜子,野营生活中也没办法保养头发,还被树枝勾到乱七八糟,恐怕受损得很严重吧。 (讨厌,真丢脸……) 蜜凯奴满脸通红地站起身,走出小屋。跟纳吉鲁说的一样,屋后有个小水井,把堆在盖子上的枯叶拨开,打开盖子,蜜凯奴放下水桶汲水。 用映着夕阳的井水照着脸,她正打算洗头时突然发现。 (骗人……) 冰冷的井水中映出自己的脸。 头发染上了一块块黑斑。不,不知这样,连眼睛的颜色也是,黑色…… 蜜凯奴不自觉等揉了揉了眼睛,不过只是眼白充血,虹膜部分的颜色还是没有改变。颤抖的双手将发梢拉到眼前一看,颜色确实变了。 (为什么!?是吃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还是因为疏于保养……可是祭典时才刚洗好保养过,而且不可能蓝眼睛的颜色也突然变黑吧……) 「不用担心,蜜凯奴的头发和眼睛,本来就是黑色的。」 蜜凯奴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跟在自己后面粗来的席翁。由于刚才太惊讶而没有发觉。 「什、什么,席翁,你刚说什么?」 「就是,蜜凯奴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本来就是黑色的。」 席翁重复说了一次,静静地走到蜜凯奴身边。 「亮丽柔顺的黑发,和澄澈的黑色眼睛。之前是硬将他们染上别的颜色 。倪葛拉总是说要用药草洗头发不是吗?那是以前倪葛拉的故乡用过,一种染发用的特殊药草。和果实汁液混在一起涂在头发上,不论怎样的头发都会变成明亮的金色。」 「变成……明亮的金色?」 蜜凯奴呆然地看着自己手上抓着的头发。 「黑色……我的头发是……黑色的?这种事……」 她根本不晓得,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过。 就算是洗头、进到河里、淋了雨,蜜凯奴的头发总是闪耀着金色的光辉。明明连威莉蒂也总说:「蜜凯奴的头发比我的还像太阳的颜色,是美丽的金黄色呢。」 「那……眼睛的颜色呢?总不可能连眼睛都染色吧!?」 「有改变它的方法,只是蜜凯奴没有注意到而已。在这个国家黑色的头发和眼睛太显眼了,无论如何都得将它藏起来才行。加上蜜凯奴又是女的,要是被找到就糟了。」 「……等一下……那个,难道婆婆跟我们说的故事……」 一边说,蜜凯奴一边想了起来。 倪葛拉不知反复说过多少次的异国故事。那是有着黑色头发与眼睛,被帝国毁灭的诸神之国——常世国的故事。 「帝国里几乎没有黑发黑眼的人,那是被毁灭的『常世国』人民才有的颜色……可是……」 蜜凯奴颤抖地蹲下,两脚也在发抖。 那太可怕了。脑中塞满至今还无法弄清楚的讯息,现在全串了起来,她对那开始连结起来的巨大结构感到恐怖。 为什么蜜凯奴会被人追赶?为什么倪葛拉会被带走?蜜凯奴以外的人都被杀了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集中思考后,蜜凯奴终于挤出声音低声问道: 「我是……常世国的人吗?」 「……就是那样。」 席翁稍微迟疑了下,接着点点头,明白地肯定了蜜凯奴的疑问。 (啊啊……) 蜜凯奴抓紧披在身上的披肩下摆。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倪葛拉不厌其烦地不断重复被灭亡的国家的故事,说不定倪葛拉正是想告诉蜜凯奴那是她的故乡。 (我真是像笨蛋一样,什么都不晓得,就只是傻傻地听过去而已。) 她感到有些晕眩,虽然围着披肩,但还是感到全身发冷,她怀念倪葛拉给予自己的温暖。 (我到村庄来是十年前的事。虽然有许多人死了,但因为席翁把我带了出来,所以我才能活下来。但我却对过去的事情一点记忆也没有。) 「蜜凯奴。」 「……抱歉……我只是稍微有点吓到。就是说嘛,没有这点程度的理由,不可能额可以调动帝国军来追捕我们嘛……」 不过她又想到,为什么帝国要把常世国的人民赶尽杀绝? (……因为黑发的人民是神的后裔,不肯崇拜皇帝陛下的关系吗……?) 但蜜凯奴并无对帝国不利的打算,只是想在村外的森林小屋中,和倪葛拉与席翁三人一起过着安稳的生活罢了。她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晓得。 蜜凯奴紧咬嘴唇,呼了一口气,合上眼睛,稍微沉默思考一会儿,终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我了解大致的情况了。不过为什么婆婆要藏匿我们呢?她应该知道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 「因为倪葛拉本来也是常世国的人,虽然她似乎在年轻的时候就离开了国家。」 「婆婆也是!?那……」 她是觉得婆婆和村中的人们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因为倪葛拉也处在被帝国追捕的立场吗? 蜜凯奴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向席翁。他点了点头。 「而且,我想她大概也想赎罪吧。」 「赎罪……弥补过失吗?」 「就是那样。倪葛拉以前失去了丈夫与女儿后才回到米榭兰诸岛。所以蜜凯奴来的时候,她说了,就算用自己的命作为代价也要保护这孩子。」 「婆婆她那样说过吗?」 「『蜜凯奴』也是倪葛拉女儿的名字。」 她又倒抽了一口气。 啊啊,自己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 「……谢谢你,席翁。终于跟我说了这些秘密。还有……把我带到村子找婆婆这件事也是,真的非常感谢你。」 虽然听到的净是些难以置信的事,但意外地自己竟然可以冷静接受。说不定是因为蜜凯奴心地隐藏的「记忆」,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候吧。 加上蜜凯奴又失去了过去的记忆,搞不好他也在思考,有必要刻意告诉自己过去的事吗? 「席翁,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染我头发用的药草,要到哪里才能采到呢?」 「药草是有,不过光只有这个还不够,倪葛拉在食物里也有混了药。」 「食物……食物!?骗人!我第一次听说!!」 「只有染发的药草,很快就会掉色了。所以在食物里混入对身体无害的药,瞒着让你吃下去。眼睛的颜色会变成蓝色,也是因为那个的作用。」 啊啊!就连这种地方也有蜜凯奴不晓得的事。 蜜凯奴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低下头。 「……药,还有药草,要是没有这两项就没办法维持颜色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会掉色,一直这样会很麻烦的……」 要是模样一直这么明显,会妨碍去帝都拯救倪葛拉的行动。 「想恢复之前的颜色该怎么做才好?有其他的办法吗?」 「没那个必要,本来就是硬去改变它的,明明原本是非常美丽的颜色,现在终于可以恢复成原来的蜜凯奴了,我很高兴哦。」 席翁轻快地抬起蜜凯奴的头发,轻吻了一下。这个举动让蜜凯奴愣了一下,满脸通红,慌慌张张地摇了摇头。 「不要说的那么轻松……这么显眼的话很伤脑筋的!」 「不管怎么说,反正那些家伙早就知道蜜凯奴的事了,我觉得已经没有隐藏的必要,现在反而给他们一点目标比较好。」 「目标!?」 「对,没有证据那些家伙们是不会理解的。」 「……你在说什么?」 他跟往常一样,说着意味深长的话。好不容易和席翁对上视线,他又立刻转向一边去,像是要看透林木般眯起了眼睛。 「还真是谨慎啊。」 「…………?」 「不管他们了。来,头低一点,要洗头发吧?就快要天黑了,水也很冷,简单清一下就到里面去吧。」 「唔……嗯。」 理所当然似的又让席翁为自己洗头。蜜凯奴已经没有抵抗的力气了,消沉地将头交给席翁。 头发的斑驳颜色没办法去掉,不过将剩下的金色洗去了些,让它不要像之前那么不自然。蜜凯奴虽然冷地发抖,还是好好的将头发擦干,和席翁一起回到小屋里去。 等着两人回来的纳吉鲁,还是挂着那张恐怖的表情在土灶升起了火,正从小屋里的皮袋中取出干粮。注意到蜜凯奴和席翁后说道: 「坐下,快点吃了让身体休息吧。」 边说边将在土灶煮熟的清汤、硬面包、树果跟碎掉的起司递了上来。 「虽然只是点简单的东西,不过也是有营养的。这里面没下毒,不过不想吃的话不吃也行。」 「我、我开动了!」 一看到食物肚子就叫了起来。蜜凯奴带着足以让人忘记疲倦的空腹感,连忙在食物前坐定,用席翁来不及阻止的速度将硬面包沾了汤汁放进嘴里。 热汤的味道在嘴里渗开。 「好好吃!」蜜凯奴喊出声。席翁只是在一 旁用复杂的表情看着她。 ** 当晚,蜜凯奴做了奇妙的梦。 在美丽的绿色森林里,色彩缤纷的花丛中,有栋非常非常漂亮的木造建筑。 那栋建筑蜜凯奴未曾看过。又盖了小小屋顶的栅栏及广大的庭院,中央耸立着散发出沉重气氛的建筑物。 被几根柱子所支撑,看起来像是浮在空中一般。这栋平房地板很高,从地板延伸到地面的阶梯也是木制的,各方面都深深得向内延伸。 『住在这里神社中的神,会吃掉人类。』 突然想起阴郁的声音,屋内四周的景色变得有些阴暗。 『发狂的灵魂在追求罪偿,那是欺骗了审判之神封住它的惩罚。』 『为了镇住它必须献上贡品。白之神兽是创始之神,我们必须畏惧、崇敬、献上一切请求它的赦免。』 啪嗒一声,有水滴落下。这样啊,这里是神社旁的洞窟中…… 『原谅将你献为贡品的父亲吧。天津神的罪就是我们的罪,不偿还的话,罪会成为侵蚀大地的诅咒,招致灾祸。』 景色再度改变。是在安静的庭院中,虽然视野狭小又模糊,但可以清楚感觉到身边有个温暖的气息。 『未来……』 那是缓慢、如呼吸般甜美而温柔的声音。 『当未来某天灾祸降临在你身上时,我说不定没办法保护你,所以把……交给你吧。』 蜜凯奴心中为那充满爱怜的声音填满。 不过,在耀眼眩目的太阳下,这栋建筑中也太寒冷,太寂寞了。 ……得做点什么才行。 希望至少在这屈指可数的虚幻时日中,我交给你的东西可以长久地替代我保护你。 我已经没办法持续待在你身边了。 所以我希望,不论时光如何流逝,我都能成为疗愈你内心的存在。 『……啊啊……不过,已经……』 视野为深渊般的阴影笼罩,暗了下来。渐渐转浓的阴影,就要将一切吞没…… 「蜜凯奴!快醒来!」 就在她屏息的瞬间,传入耳里的声音将蜜凯奴唤醒了。 ** 一时间,她还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感觉好像做了什么奇妙的梦,不过现在眼前只有席翁的脸。 看到黑暗中那张担心的脸,蜜凯奴立刻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体动不了。 (咦……为什么!?) 蜜凯奴简单地吃了晚餐,虽然没有床,但可以在好久不见能避风雨的地方躺下,她刚才似乎很快就睡着了。 从躺着的小屋角落看去,室内一片黑暗,窗户外也没有一点光亮,她知道现在恐怕还没到天亮的时候。不过…… (为什么身体动不了……) 「蜜凯奴,抱着我。」 「可、可是……」 「快点!」 靠近自己的那张脸用力地将蜜凯奴的身体拉了起来,这时她听到了有什么发出了啪嚓断裂的声音。刚醒来虽然视野一片黑暗,但还是能看到一些东西,蜜凯奴立刻看见了……自己的身体,被黑色绳子般的东西缠绕着。 「这是什么!!」 「不要紧的。来,手给我。」 席翁一边说,一边拉过蜜凯奴的手绕在自己脖子上,就这样将她拉近…… 啪嚓、啪嚓……啪! 伴随着令人不快的声音,那些像黑色绳子的东西终于断开落在地上。 获得解放的蜜凯奴,环着席翁的脖子被抱起来,将头靠在他胸前,将脚放在地上。但这样还不能安心。 「什么……这是什么啊?原以为是绳子,结果好像是藤蔓?是说这是从哪里长出来的?纳吉鲁先生呢……!?」 「在那里。」 听了席翁的话看向小屋的入口,蜜凯奴张着嘴愣住了。 纳吉鲁的确在那。在席翁的正前方,像要威胁两人似地站着。 而且有无数像植物似地怪东西从他的身体里伸出来,细细长长地在前后左右展开,还有一些钻到小屋的地板下。绑住蜜凯奴身体的,就是那些自地下窜出的植物中的几根。 『你是怎么发现的?』 昏暗的室内响起奇怪的声音。虽然是纳吉鲁发出来的,但和睡前听到的完全不同,闷闷地,令人不舒服的声音。 『就跟那位大人说的一样,药对你起不了作用?』 「……你给的食物我安全没碰,真是抱歉了。」 『一开始就很谨慎嘛,你怎么发现的?』 「没发现才奇怪吧,黑色披风是人形式神的特征啊。」 「席,席翁,你们在说什么?药什么!?」 「那家伙是来抓我们的追兵。用药迷昏我们,再看是要抓起来还是杀掉。」 「什……」 蜜凯奴一阵愕然,再次看向门口的纳吉鲁。 伸出触手的纳吉鲁(现在已经不像植物或藤蔓了,而像可以自在运动的触手),正以和睡前看到的严厉表情有些像又不相同的诡异笑容看着两人。不过不晓得为什么,他与蜜凯奴等人维持着一定距离,只在原地动也不动。 (这是……梦吧。因为平常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嘛,大概等我醒来就会变回跟平常一样。) 「蜜凯奴,抱歉,这是现实,振作点啊。」 「不、不要读我的心!说到底,为什么席翁可以这么冷静!?」 蜜凯奴被说中心事正要反驳,却听见了低沉、仿佛攀爬在地面上的嘲笑声。 『就算知道我是谁,无论如何你所能做的,也只有想这样保护自己而已吧。』 「…………」 『真难看啊。现在的你只是个小孩,那种身体连个女孩子都保护不了,只要我用了这些家伙的力量,你就连封住我一人也做不到。』 「要说那种话,等你可以动之后再说吧。」 听到这话,席翁怀中的蜜凯奴忍不住颤了一下。 长出触手的纳吉鲁身后站了一个人,像漆黑的夜色般的小个头人影。 「从你身上传来夜刀的味道,是那家伙命令你来的吧。」 『……这不是之前袭击皇帝,结果失败的家伙们吗。遭受那位大人严诅咒的可怜暗人中的其中一位嘛。』 纳吉鲁低声笑着,蜜凯奴不自觉的抱紧了席翁。 「不要紧,那家伙已经动不了了。」 「咦?」 听到席翁满不在乎的声音,蜜凯奴才注意到。 为什么纳吉鲁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理由就在眼前,虽然光线不足看不太清楚,但可以看到纳吉鲁的身上有一点一点的黑斑渲染开来……那斑斑黑色一点点地伸向他的触手,让它们枯萎。 (原来不是不动,而是不能动啊。) 「就算是力量减弱的这个时期,这点程度的事,就算是我也还是能办到喔。」 『说得真了不起啊。想用这个就让我退缩?』 纳吉鲁的声音渐渐混浊,渐渐听不清楚了。 『凄惨的亡国之徒,不论你们到哪都无法从那位大人手里逃出去的。总有一天会把你们一网打尽……在那之前你们就凄惨地到处乱窜吧!』 「蜜凯奴!」 席翁突然遮住了蜜凯奴的视线。不过虽然只有一瞬间,蜜凯奴还是看到了。 像天空中闪耀的星星,强烈地发出金黄色光芒的一瞬间。 不带感情的锐利目光射穿了蜜凯奴,在脑中留下了近乎麻痹的回响。虽然立刻就被席翁的手挡住了,但那一瞬间,脑中确实 像是被刺穿般地疼痛。 (什么……刚刚那是……) 被认为诶是纳吉鲁的声音就这样中断了,传到蜜凯奴耳中的只剩下某种东西融化崩解的声音。接着,是重物沉沉落到地上的声音。 ……最后,四周为异样的沉默包围。 「怎、怎么了?」 「亚德利姆的使魔。看来是知道了你们的位置,先送式神过来……啊,还不要看这里喔。这边这个可不是让人看了觉得舒服的东西。」 抱着疑问,蜜凯奴迅速地推开席翁。 这样说来,刚才在纳吉鲁身后的究竟是……? 「你……你是谁?」 推开了席翁,纳吉鲁已经不在眼前了。只有一坨软乎乎像烂泥似的东西堆在地上,以及一位低头看着那堆东西的男人。 看起来像是黑暗凝块般的那个人,在纳吉鲁消失后才完全恢复成完整的人形,对蜜凯奴微笑着。 「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名叫继舟,前几天有在森林里和你见过面。」 「啊!」蜜凯奴倒抽一口气,在森林中的话…… 「你……就是那时候那些奇怪密谈者的同伙!?」 「是的,正是。」继舟微笑着坦然回答。 「唉呀呀……原来如此,那种情况下是看不见我们的脸嘛。听同伴说不小心让你给逃了,本来还在猜想是不是因为这样。」 「我完全没看到!就连你们那时候做了什么,我现在也都还搞不清楚。」 她想起了黑暗中在火堆前专注谈话的男人们的身影。 他们是计划暗杀的恐怖分子。这个男人,真的是那时候那些人的同伙吗? 蜜凯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位有着细长眼睛、无邪笑容,特殊的服装、散发出非常人气质的男人……继舟突然蹲下,从泥堆中拿出一段看起来像木枝般的东西。 「那、那个……」 「啊啊,抱歉。如此一来,这里的事情就结束了,总之可以先出去吗?在这里空气没办法沉净下来,而且我的同伴还在焦急的等待呢……嗯,之后再说明吧,就这样。」 4 就在还弄不清楚来龙去脉的情况下,蜜凯奴跟着席翁一起走出小屋,屋外令人发抖的寒冷环绕了全身。平静的深夜森林,空中满天星斗闪耀的冬夜郊外。 刚才久违了有墙壁与屋顶的地方睡觉的关系,暖和了的身体突然感受到温差,蜜凯奴忍不住发抖。注意到的席翁将小屋中拿来的外套披在蜜凯奴的披肩上。 发出冰冷光辉的月下,他们跟着走在前头的继舟迈开步伐,一旁树林中闪出了黑色的人影。 是一个高个子跟一个瘦小的身影,刚好两人。 「不是还少了一个吗?」 席翁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被树影挡住而看不清楚的人影,想着他们是不是同伴,抱着蜜凯奴的肩膀突然开口。 「还躲在哪里吧。」 「……连那都注意到啦。不是这样的,我们也有各种麻烦嘛。没办法,只能把他留下了。」 「等、等一下啊,席翁。难道你认识这些人吗?我还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应该说,根本还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一点也不像是初次见面的席翁跟继舟,蜜凯奴慌忙地问道。 刚醒来头脑还没办法好好运作的时候,就发生了这种骚动。蜜凯奴脑中已经一片混乱了,但外头的状况完全不给她时间弄清楚。 (一醒来就突然看到纳吉鲁变成植物,身体又被藤蔓绑住!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事……) 想着,蜜凯奴才好不容易注意到。 (咦?等一下。难道说,我们刚刚被纳吉鲁袭击了?) 至此,她才终于能好好把发生的事消化一边。 亲切地准备了食物与睡觉的地方,还帮蜜凯奴她们的旅行带路的纳吉鲁,不论是态度或语气,都感觉是个质朴可信赖的人,但却变成植物打算抓住蜜凯奴她们,这件事到现在才有了实感。 ……背上窜上一阵凉意。 (真不敢相信,虽然举止很粗暴,但还是觉得他应该是个亲切的人,没想到竟然是亚德利姆的手下。然后最后他……怎样了呢?) 粘稠稠地融化了。啊啊,而且昨天的自己…… (还愉快的吃着他给的食物,骂席翁失礼。) 明明席翁才是正确的。真傻,愚蠢的是我才对…… 蜜凯奴感到泄气,全身无力。席翁注意到蜜凯奴的样子,奇怪地歪着头。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纳吉鲁先生他怎么了,你知道吗?」 「我想大概是逃了吧。」 「还活着吗?」 蜜凯奴不自觉得呼了一口气。但想起刚刚的状况,就又没精神地低下头。 「抱歉,我在说什么啊……那个人明明就是亚德利姆的手下……可是我还骂席翁。真是很对不起,席翁明明一点错也没有……」 「那种事没什么。」 蜜凯奴对自己思虑不周感到懊恼,低头向席翁道歉。 但席翁却用与往常没两样的语调,干脆地回答: 「能够很快地信任别人正是蜜凯奴的优点。嗯……虽然有时候也是缺点啦。不过因为我很容易怀疑别人,加上蜜凯奴的话刚好可以取得平衡不是吗?」 「……席翁……」 「看来你好像真的什么也不晓得。我还以为你们都是亚德利姆的手下,看来是我搞错了。」 继舟对颤抖的呼气,好不容易放松双肩的蜜凯奴微笑地开口。 「这几天看着你们的样子,就感觉你们并不会成为我们的妨碍。不过和亚德利姆有所联系这点是肯定的……我们想就这方面去调查,但却怎样也没办法看清楚你的四周。」 虽然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但蜜凯奴立刻注意到他提到了关于亚德利姆的事。 「那个……为什么觉得我和帝国宰相有关联呢?」 「那晚,你可以正确理解我们的话,而且还直直朝着亚德利姆的方向逃去了吧。那个状况可不是用一句偶然就能带过。」 「那、那是误会!那个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正往公路跑去。」 「看来真是这样,不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亚德利姆追捕了吧。 比起那件事,看到你头发与眼睛的颜色,也多少能够理解你可以听懂我们的话的理由。同族当然听得懂了。」 「同族……啊!」 蜜凯奴迅速碰了下自己的头发。还夹杂着之前染的金色的头发,以及井水中映出来的黑色眼睛;继舟的头发与眼睛则是纯净的深黑色。 「那么……你是常世国的人吗?」 蜜凯奴边说着,边想起了那个晚上的事情。 祭典中,追赶蜜凯奴的男人确实说了「为什么可以理解自己话」之类的。 那个时候,比起思考他话中的含义,她还是先想着逃跑。 (也就是说,那些人一直用『常世国的语言』在说话吗?不过完全听不出来啊。) 「而且还有一点让人惊讶,没想到竟然还有我们血族的女子活了下来,在那种地方隐居着,而现在还被亚德利姆追捕,这还真是……」 继舟止住了话,脸上依旧挂着微笑看向席翁: 「看来他们正在测试我们呢。明明知道她身上有我的式神,还故意走近亚德利姆的陷阱,想看我们会怎么行动……明明一开始就起疑了,还是乖乖的走近小屋里去也是因为诶这样吧? 但还真是乱来啊。要是我们假装没看到的话该怎么办?」 「你们看到蜜凯奴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了。」 席翁一边说,一边看向站在树木阴影中的继舟同伴。 「这样的话,你么就不可能置之不理。国津神的同族意识之强我想当清楚。况且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蜜凯奴的。」 「……这样啊。」 「那、那个,一次又一次打断真是很抱歉……刚刚继舟先生好像说了,像是一直在监视我跟席翁之类的事嘛……虽然我完全没有发现,难道说从我们离开村庄开始,就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了吗?」 「没有喔。不是跟在你们后面,而是祭典当晚就让式神附在蜜凯奴身上,利用它一直在找为我们。」 「式神?」 「正确说来,应该是使魔吧。将身边的东西附上魂魄,操纵它帮自己做事。刚刚亚德利姆的式神完全化为人型了,要做到那样是需要相当的力量,一般都是用比较小的式神。」 听了继舟的简单说明后,蜜凯奴点了点头。这样说来,席翁也说了好几次「式神」。不只是跟继舟,还有刚刚和纳吉鲁说话时也讲过。 (咦?不过,这样的话……) 「那个……」蜜凯奴再次抱住头,微弱地低声说道: 「抱歉,好像快要超过理解范围了,让我稍微整理一下……也就是说,你们是和宰相所在的帝国互相敌对的常世国人,而我大概也是同一国人……不过一开始还在怀疑我,所以才在我身上放了标记。是这样吧?」 「是的,就是这样。」 「不过因为知道我正被亚德利姆追捕,才晓得我不是敌人,加上看到我的发色是黑的,所以将我视为同伴……」 『啊——!不要再拐弯抹角了,真是的!』 一直静静站在树旁的人影其中之一,大喊着跳进月光下。蜜凯奴吓了一跳看向他,注意到那是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少年,又瞪大了眼睛。 「不会吧!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小孩!」 『不是小孩——!我已经十四岁了!』: 「啊,果然比我小。」 蜜凯奴仔细地大量着他。 个子和席翁差不多较小,是个看来很倔强的少年。端正眉毛的双眼,正发出可以射穿人类的精光紧盯着蜜凯奴。 (这样的小孩也是常世国的遗民啊……) 如此说来,他应该也和蜜凯奴一样失去了家人吧。但少年发出怒吼: 『啊——够了!年纪怎样都无所谓啦!』 这句话一下子吹飞了蜜凯奴的感伤,少年转向饶富趣味看着自己的继舟。 『喂!为什么要可以用帝国语这样罗里罗嗦地说明啊?既然这家伙也是「我们的人」,应该很清楚预言的事吧!?』 『不,看来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继舟用细长的眼睛看着蜜凯奴: 「先介绍一下吧。这个突然跳出来的笨蛋叫作弓誓,就是你说的奇怪密谈者中的一人。」 『什……我才不是笨蛋呢!』 『是笨蛋没错。祭典那天连一个女孩子都不能说服,还让她逃跑了,erie还什么证据都没办法掌握。』 「……喔……这样说来,你就是害蜜凯奴受伤的犯人吧。」 看到皱着眉头低语的席翁,少年——也就是弓誓「诶」地一声变了脸色。 『受伤!?怎么会?我明明有好好保护她了,这家伙跌倒的时候!』 『咦?这样说来,难道你就是那时候的鼻血男!?』 『不,不不,不准提鼻血——!』 见到涨红了脸怒吼的少年,蜜凯奴现在才注意到。 回想当晚,她突然被压住嘴威胁,还在害怕该不会就这样被杀了的时候…… 「真、真不敢相信!你是那时候的男人?我还想说只是个子小了点……这不是小孩吗!」 『就说了不要一直小孩小孩的说个不停啦!还有,被威胁是怎么回事?我才是几乎鼻子都快被打断还被踹,这家伙真的又踩又踹……』 『弓誓,请你安静。』 『什……唔!』 继舟发现没办法好好进行对话,于是出言阻止,弓誓本来还想回嘴,却立刻又被另一个男人捂住嘴安静下来。 那是另一位还站在树阴里的人影。高个子,散发出危险气息的男人,没有右手,只用左手就让弓誓安静了下来。 『失礼了,我叫小针,是这几个家伙的同伴。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我也要向你道歉。就跟刚刚继舟说的一样,我们在怀疑你和亚德利姆是同伙,要来调查我们的计划。』 「啊……不……那个,误会好像已经解开了,那样的话已经不用……」 蜜凯奴一直盯着小针少了的右臂,并对自己的没礼貌感到不好意思而移开了视线。虽然他本人也没有试图隐藏,只是理所当然地站着。 和那感觉不多话的外表像反,他说出来的话相当有礼貌,是个能让场面气氛缓和下来的男人。看起来比蜜凯奴还要年长,但从那道歉的语气措辞中,都可以感觉到诚意。 感觉终于碰到可以信任的人了。蜜凯奴自然得开口问道: 「那个……从刚才我就一直想问了,你们说我可以理解常世国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当时也好现在也好,大家不是都很平常的在讲话吗?」 「平常?」 继舟不自觉地露出讶异的表情。 「在你听起来,我们的对话很平常吗?」 「对啊。那天晚上也好,今晚也好,一直都是。」 『这样的话能够听见吗?我现在说的话,听起来也很平常吗?』 「咦?对,很……平常……」 不晓得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蜜凯奴不安地转头看向席翁,他护着蜜凯奴说道: 「蜜凯奴是真的不晓得有什么差别。这孩子身上有着『祝词』,不论是怎样的言语,本来就会以真正的意思传递给她。」 『祝词?那、那么那个时候……』 弓誓像是想起什么般地瞪大了眼睛。席翁看着他点了点头,看着完全搞不懂只能呆立在原地的蜜凯奴再度开口: 「总之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请带我们到你们剩下那位同伴等待的地方吧。这里有点太冷了。」 席翁这番坦率的话,让蜜凯奴十分感激。 继舟等人都穿的很薄所以很难开口,其实蜜凯奴虽然穿了披肩与外套,还是感觉得到外面的寒气,全身都快冻僵了。 5 「过去,还不到用『从前』的时代,当时的常世国,对帝国而言是恐怖的『神域』。就算已经掌握了为数众多的小国,但他们唯一无法对其出手的就只有常世国。」 等隆重的火光飘呀飘地,晃动不止。 看着黑暗中那不可思议的纸灯笼光亮,蜜凯奴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继舟的话。 「已经拥有强大力量的帝国,以及不过是小小岛国的常世国,以国力之差来讲受伤没办法相提并论的,但我们常世国的人民拥有武器,也就是被称为国津神的血脉证明而授予的力量。」 「蜜凯奴小姐,」继舟说道。 「你究竟知道关于多少常世国的事呢?」 蜜凯奴尽可能地回溯想的起来的过去。 ……被倪葛拉收养时,蜜凯奴对于要在不熟悉的森林沈国感到相当疑虑,几乎每天都在哭着,也吃不下饭,没有精神,整个人消瘦下去。记得似乎让倪葛拉与席翁相当地担心。 在那种状况下,唯一让蜜凯奴感兴趣的,就只有倪葛拉所说的故事。 像是童话故事般怀念,欢乐的情 节在心底共鸣着,蜜凯奴幼小的心灵一下就被吸引住了。 常世国的事情,也是那些「故事」的其中之一。 「只有这样吗?没有其他的了吗?」 被温和地询问,蜜凯奴再度向下挖掘记忆,但关于常世国,除了从倪葛拉那里听来的故事外,其他的她完全不知道。 「我了解了,那么就从头开始简单说明吧。」 常世国过去坐落在米榭兰诸岛全域,是我们的祖国。它的历史可回溯到创世之初,当地上海没有人类存在的时候。传说这是诸神们为了当做自己的住处,最初创造的国家。「 那是几乎要令人晕眩的悠久历史。 从神话时代开始的常世国历史演变到最后,拥有力量的诸神离开到了天上,进入留在常世国中诸神末裔的时代。 现在常世国的人民,是被留在地上,被称为「国津神」的一种近似人的存在。 传说他们全都拥有无法染出的黑发与黑瞳,以及继承神血的证明般不可思议的力量。 「传说当时常世国的国津神们,可以透过言词来操纵自然,操纵他人,操纵人心,嗯……不过关于这些到底还是神话,听听就好了……重要的是,我们建立起与其他地方完全不同的文化,抱着这个世界上唯一继承了神之血种族的自负,排斥与一般人类交流,持续抵抗外国的侵略。 而这样的结果是,随着时间流逝,虽然神的力量越来越稀薄,但依然传下了可以确实保护子孙的力量。我们也是,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也可以使用那种能力。」 ……时光流逝,大路上诞生了许多小国,常世国厌恶变化,坚决不与他国往来。 接着帝国诞生,吸收了小国家群而迅速成长,在这过程中,只有常世国坚决不降下壁垒,固守同族婚姻以维持国津神的血脉。 但几乎支配了大陆全图的帝国,开始将目光看向常世国。几次派兵,要像对其他国家那样,想把常世国也纳入自己支配下。 最开始来到岛上的是移民们,不过常世国之长的巫女大人允许了这些外人的移居。只要不扰乱国津神的生活,对他们的存在也予以默认。 但相对于这点,对帝国的直接侵略行为则有着过度激烈的反应。就算被反复攻击的诸岛中有许多被夺走了,也绝对不屈服与帝国而持续抗战,最后,终于成为帝国唯一的威胁。 「常世国的人民所继承的力量,具体来说是怎样的能力呢?」 『……言灵,被如此称呼的力量。眼睛看不见的,语言的力量。』 小针用左手压住自己的喉咙。 『在我们祖国,认为言语中带有灵魂。从口中说出来后就拥有了力量,可以影响人的心以及行动。』 「那是……类似像暗示一样的东西吗?」 她用尽了自己有限的知识如此问道,小针听到后稍稍缓和了表情说道: 『嗯……就是类似那样的东西吧。不过……』 『话说在前头,你可不要以为那只是普通的话喔。言灵是比你想象的还要了不起得多的东西。』 用像在抱怨似的口气,弓誓探出身体说道: 『比方说,我使用了言灵祈求「下雨吧」,这样有很高的几率会下雨。统治天空的龙神听见了继承国津神血脉的我们的祈祷,而给予帮助。』 「连天气也可以操纵吗?」 她不自觉地提高了音调,回想起来…… 这么说来祭典当晚,亚德利姆也像魔法般地中止了原本正落下的雪。 「像式神那种东西,用言灵也能够做出来吗?」 『是的,不过不是谁都可以做到,只有可以用能制作式神言灵的人可以办到,那种东西继舟很在行喔。』 「……那是,只有常世国的人拥有的力量吗?」 『当然啰。所以我们才能够使用言灵一直抵抗帝国的侵略。嗯……不过不也全是好事。言灵是不会选择对象的,有时也会成为令自己苦恼的枷锁。』 『弓誓。』 小针突然责怪似地叫了弓誓的名字。弓誓被制止就闭上了嘴,接着别过脸去不看蜜凯奴。 「……那就继续说明这个能力吧。光听我们这样说还无法相信也是当然的。毕竟你似乎没有在常世国长大的记忆。」 「十分感谢您。不过……那个,明明拥有言灵,什么常世国还是被灭国了呢……?」 「是的。那是在你失去记忆的那晚,也就是距今十年前发生的常世国袭击。」 ……拥有自己独特文化的常世国和其他国家不同,采行特殊的统治体制。 最上位是一国之长的最高权力者巫女大人。其下设置「巫师」、「卜师」、「军师」等三师。 巫师是主要进行祭礼,负责迎神祈祷的官员。 卜师是询问神意、天意的占卜官。 而军师则是统治国家军队的官员。 常世国的祭祀官地位最高,国家一切政务都依据祭礼来执行。接受天上来的言语,致上感谢并崇敬之,以此来决定国家应该前进的方向。其中尤其是卜师所说的占卜结果,也就是神所指示的内容,重要到足以左右国家。 而就在距今十年前,卜师说出了恐怖的预言。 当时的卜师,被说是历代三师中拥有最强大力量的大卜师比留女,如此告诉巫女大人: 「得到常世国女子的人,将可获得以全世界也无法换得的宝物。」 这是过去未曾有过的奇妙预言。 不单只针对常世国,这样的内容对其他国家的「人类」也能够适用,而巫女大人郑重地接受了,因为她瞭解到那是会影响本国未来的预言。 预言依巫女大人的命令被严重保管,绝不泄露给他国,将永远封在常世国中……但如此看重的恐怖预言,还是传到了位在帝都的皇帝耳中,这也成为推动「常世国征伐」的原因。 不幸的是,皇帝没有将预言视为幸运。「常世国的女子会成为权力的证明」,这种解释在皇帝看来,也带有灾祸的含义。 为何会说是灾祸? 因为「权力之证」,对已经统治许多国家的帝国而言,会成为毁灭本国的新势力根源。 所以皇帝决定了,不只要将两面刃般的帝国女子们全部抓住,还要让他们不会落入他人手中,全部消灭。 就这样,在皇帝的命令下,数日后,与过去完全无法比拟的大军袭击了常世国,黑发的女性们不问老幼,只要抓到了就全部带走。 此时,至今一直守护者常世国的言灵之力没有发挥作用,这是因为袭击是在被认为是「神(之力)沉眠」的冬天进行的,加上还有将预言泄露给皇帝的「叛徒」存在。 留下来的男人们逐渐败退,其中也有许多战死……常世国就这样被消灭了。 「接下来你应该知道了吧。你是帝国所害怕的预言中的少女。皇帝害怕如果让你落到别人手里,会在那里生出毁灭帝国的势力。 虽然下令出兵常世国的是前代皇帝,但唆使他而得到了宰相高位的亚德利姆现在正侍奉在梅尔卡巴二世身边。状况恐怕还是和之前一样。再加上现在的皇帝,对亚德利姆说的话是言听计从。」 飘晃着,飘晃着。 飘晃着的火焰昏暗地映出大家的脸。 在所有人都噤声的沉默中,最后继舟隔了大约十分钟后开口: 「就是这样,蜜凯奴小姐,接下来我想带入正体……」 6 「……咦……?」 蜜凯奴被自己无意识发出的声音给惊醒,混沌的意识慢慢清醒过来。 五官还没办法好好运 作,最开始感觉到的是全身各个关节的酸痛。不知道为什么背后异常是酸痛。 于是她翻身侧躺,结果这次是腰附近发出了嘎吱的疼痛声音,她不自觉地发出呻吟声。 视线模糊,头也很沉重。但这种迷迷糊糊的感觉,莫非…… 「我,睡着了吗……?」 「哎呀,醒了啊。」 耳边突然传来没听过的女性声音,蜜凯奴侧身慌张地看向四周。 是个奇妙房间。 没有桌椅,只有想使用稻茎编起来的地板四方展开。室内以纸和木头做成的门分割开来,开着的门的另一侧,也是相同形状的房间并排延伸出去。 说话的人单独一人坐在房间的角落,像是正在做针线活,蜜凯奴起身,她就立刻将手上的素布夹在腋下,对着走廊喊道:「客人已经醒了喔——!」 看到那充满气魄的样子,蜜凯奴不禁呆住了。 「我看看喔,让我看看你的脸。嗯——……嗯,看来精神恢复的差不多了,很好很好。啊,这个我擅自帮你洗过補好了,交给你啰。」 「啊,真是十分感谢。」 递到面前的是倪葛拉的披肩。蜜凯奴慌忙接过来,紧抱在怀里。 从离开小屋开始就一直围在身上,恐怕已经弄得很脏了。原本就不是新东西了,应该有很多绽线的地方吧。 但就算是这样,她总有种如果放手的话,就再也见不到倪葛拉的错觉,所以一直围在身上。那个恶女人像是能够理解蜜凯奴的心情般十分小心地对待它,蜜凯奴感到相当高兴而像她道谢时,她却说: 「啊——没关系没关系,不要在意。我很喜欢这种纤细的东西。不过我本来很担心呢,你睡得那么沉,叫也叫不醒。不过你的同伴说想让你再睡一会儿。」 「同伴……是指席翁?这样说来,席翁呢?」 「他很早就起床了,现在在院子里呢。不过……」 她一面温柔地说着,一面拉过蜜凯奴的肩。那双绿色眼眸,令人想起温暖的春日草原。 深褐色的长发轻轻的挽在头上,是位相当美丽的女人。看来比蜜凯奴稍微年长一点,灵动的表情充满活力,让人感到十分亲切。女人用那张令人难以憎恨的脸转向蜜凯奴,以别有所指似的语气问道: 「昨天晚上的事,你还记得吗?」 「咦?昨天晚上?」 蜜凯奴转过头,茫然地看着支撑房屋的柱子木纹。 「呃……昨天,记得是遇见了继舟他们……」 「嗯嗯。」 「之后,就说森林里很冷,要换地方……」 蜜凯奴说着说着终于想起来了。 在那之后,从纳吉鲁的狩猎小屋离开的蜜凯奴与席翁,在继舟带领下到了某个废村。几乎快要淹没在森林的树木间,但还静静的保留了原本的外型,真的是个很小的村庄。并排着许多没看见过的奇怪建筑,蜜凯奴开口问了,听说这是帝国侵略之前常世国的集落之一。没想到在这么近的地方就有常世国的遗迹,蜜凯奴吓了一大跳。 常世国没有像帝国那样的都城,而是许多小村庄集合在一起组成的小国家。所以才许可了像蜜凯奴之前所住的村庄那些「帝国移民」的存在,也正因为这样,在国家灭亡后到处都还留有免于被破坏的小集落。 一方面因为已经走了相当的距离而感到疲惫,加上非常地困倦,关于这些事,蜜凯奴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不过到达村子时,深夜中还有好几个人出来迎接,这里她倒还记得。 接着,她就照对方说的脱了鞋进入小屋,记得看到比地面高出一段的地板感到很稀奇……终于来到被叫做「客厅」的奇怪房间,感觉似乎在那里听了许多话。 「咦?」 之后就没有记忆了,已经完全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时好像是在讲非常重要的事情,当蜜凯奴皱紧眉头思索时,一直看着她这个样子的女人,突然扑哧一声喷笑出来。 「咦!什、什么?」 「果然是不记得了吗?那个啊,你昨天在继舟他们认真地讨论到一半时就……」 ** 昨晚,在紧张的气氛中,蜜凯奴和继舟等人围了个圆,面对面坐下,听他热心地讲了关于常世国的种种故事。到这里蜜凯奴还清楚记得。 接着,在话题渐渐来到重点时。 「蜜凯奴小姐。逃过帝国的袭击,想办法活下来的常世国人不只有我们。大家不单在这个列岛上,还有人渡海到大陆去等待机……梦想着复兴祖国,以及向帝国报仇的日子到来。」 「那是……要打到帝国的意思吗?」 「正确说来是要取回诸岛,不过也是差不多的意思。我们前几天曾经尝试暗杀皇帝,那是在遇见你之前的事了,不过并没有成功,今后要是还有机会,我们也不会放过的。 毕竟对我们来说,真正的敌人,是怂恿前代皇帝的宰相亚德利姆。可以打倒那个男人再兴常世国的话,也没有必要夺取傀儡君主的命。而为了这个目标,对我们而言,你的存在相当重要。甚至可以说是王牌。 你不单是常世国的女性,而且还从帝国的追兵手中逃出来了吧。我们有保护你的力量,交换条件则是……这样说是有点无礼,不过可以请你今后和我们一起行动吗?」 继舟以相当严肃的表情,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小针、弓誓,甚至连席翁也都不发一语。只是等待着紧闭着双唇的蜜凯奴回答。 在那气氛中,蜜凯奴烦恼地咬紧了嘴唇,死盯着自己的周围。 就这样用僵硬的表情,突然冒出了句: 「那个……总之,我可以睡了吗?」 ** 「骗、骗人……!」 「没有骗你喔,你真的这样说了呢!啊——真是太——好笑了!」 事实上,一边抱着肚子笑的女人,连眼泪都渗出来了。 「说的也是,被那种搞不清来龙去脉的话弄得头昏眼花,当然会想睡嘛。而且时间也不早了。」 「十……十分抱歉……」 「不用跟我道歉啦。说起来,你感觉怎样了?已经不困了吧?」 「是的,已经好多了。」 她点头回答。 蜜凯奴躺在没见过的东西上,那似乎是常世国所用的寝具。 一开始被带到这房间时还很讶异,但那直接铺在地上的『垫板』睡起来意外地舒服,而盖在身上的『盖板』也十分暖和。虽然是在不熟悉的地方入睡,连翻身也不敢,全身关节都在发痛,但那根寝具无关,就结果来说,睡得比预期要沉,精神也好多了。 正因为出于被追捕之身,可以得到如此温暖的照顾,她真是高兴地不得了。正要道谢时,女性背后的门被唰地打开,以为没见过的妇女探进头来。 「打扰了。这是药草茶跟稀饭,给这孩子喝了吧。」 「啊,谢谢。」 妇女带着明亮的笑容,将手上的盆子递给蜜凯奴。反射性地点了点头致意,那位妇女又很快的从门中走出去了。 「来,拿去吧。感觉你已经很累了,让胃休息一下比较好,不过要是肚子饿了的话,还有准备其他食物喔。」 「感谢你费心了……昨天也是,虽然记不太清楚了,不过似乎受了你很多照顾。」 「没关系没关系,不记得也不要紧,我昨天没和你说过话啊。」 「咦?是这样吗!?」 蜜凯奴对女性说的话感到讶异,她又轻轻地耸了耸肩: 「对啊。继舟他啊,突然带你们来,也不介绍一下就关在房间里 第三章 祝词之言 1 岛上绿意与建筑物都转为暗灰色,冬天的脚步近了。不过这天,港町多纳修却被往常没有的热闹氛围包围。 四周响彻人民的欢声,年轻俊美的君王驾临是人群兴奋鼓噪。 沿着米榭兰诸岛第二岛上公路巡回一圈的皇帝,再次回到港町多纳修。知道这件事的人们,看到从租来的豪华建筑阳台上现身的皇帝那宛若神祗般的姿态,情绪越来越激昂,高喊着他的名字。 老婆婆在如阴暗牢狱般的房间里听见了那声音。 虽然没办法看到金币窗户另一侧的景象,但她可以想象得出来……人们对来到边境岛的高贵存在狂热的模样。 ……愚蠢狂信的人们。 为什么没人察觉到呢?眼前这位俊美的年轻皇帝,其实正为比谁都深的诅咒所束缚,是个悲哀的存在。 巨大的帝国从核心逐渐腐败,被泥泞般的诅咒缠上,渐渐地连自身都毁灭…… 将身子深深沉入硬邦邦的椅子中,身躯娇小的老婆婆听见了混在喧闹声中的脚步声而抬起头。那声音慢慢靠近,最后在老婆婆所在的房间停了下来。 叽——地一声,门打开了。 「感觉如何啊?倪葛拉殿下,不……大卜师比留女的姐姐,常世国历代拥有预知能力的第一巫女比留子殿下,这样称呼比较适合你吧?」 「亚德利姆……」 男人逆光而立。老婆婆在全身被美丽诅咒环绕的帝国宰相面前,低声呻吟般地喊了他的名字。 他微微地笑了。 「没想到会在这种状况下和你再次相见。虽然你活下来这件事也令人惊讶,不过竟然还藏匿着『那个』,这我倒是做梦也没有想到。」 「比留女死了吧。」 倪葛拉深深的叹了口气。 「已经无法挽回了。现在不只是巫女大人,连常世国的三师也都过世了。」 「啊啊,你已经知道了吗?」 亚德利姆只是不带感情地冷漠回应。 「这样啊,血缘相系的巫女间的联系真是不可思议啊,连在遥远帝都的死亡,都可以比任何人快知道。大卜师比留女过世是四天前的事,那里与这座岛隔着海峡,所以才刚刚收到消息,在这之前,我们连她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晓得。听说她是像睡着般死去……啊!这么说来……」 亚德利姆加深了笑意,像是故意在这里中断话题。 「那一天刚好也是我找到『那个』的日子呢。」 「不用跟我装模作样,你刻意跑到这种地方,不单是为了宣扬皇帝的威光吧。」 「啊,确实,不过找到那女孩完全是偶然。」 「连知道命定之日也是偶然吗?无论如何,只凭你是无法对孩子出手的,她有着守护的力量。」 「我知道喔。正因为这样,除了那天以外,我没有其他可以找到那女孩的办法。」 亚德利姆带着忧愁的眼神看向紧闭的窗子。不论他现在感觉如何,那张俊美的侧脸上只会露出他想让人看到的表情。倪葛拉只能难过地瞪着那张脸。 「亚德利姆,你到底在期望什么?十五年前责骂我抛弃国家的你却背叛了血亲、背叛了同伴。就算毁灭了祖国,你也要追求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你会扭曲到这种地步?比留女到了最后也还在后悔,说那个时候,如果知道怂恿先代皇帝的宰相正是你的话,她就不会将足以动摇国家的天意告诉你了。她还一直担心你获得了不应有的灵威,被那力量所迷惑……」 「不应有的灵威?担心我?那是不可能的。那时候,常世国的人们比任何人都咬排斥我,说我是没有从神那里授予任何能力、被诅咒的国津神!」 尖锐的声音,使倪葛拉不禁倒抽了口气。 那是亚德利姆初次表现出激烈暴怒的感情。 ……不过一阵沉默之后,他再度取回先前的稳重,说道: 「别说了,我可不是为了叙旧才抓你来。你只要告诉我那些孩子们在哪里就可以了。」 「想要知道的话,用你那被诅咒的力量去找不就好了。」 「要是办得到就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他们似乎拥有很强的运气,连我放出的有能式神也干脆地被『送返』了。不过呢,我还是得到了同伴喔,关于她,你心里应该也有点底了吧。」 「……你和我说再多也是没用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回答。就算想为了帝国借用你的力量,不过我的能力对你不起作用这点倒是个麻烦。和那女孩一起生活的时间对你也有影响,就跟比留女殿下一样,无法用诅咒束缚你啊。」 「…………」 「不过,我还是有应对方法。」 听到这别有居心的话,倪葛拉再度抬起头。 藏在那张充满气质的端正脸庞之后的,是恐怖、深不可测的本性。倪葛拉过去认识的纯朴少年,现在仿佛不认识的人般站在她面前。 美丽的金发不是靠药草染色,而是因为男人得到了超越人智的力量,出卖同伴、毁灭祖国,人们都说是在他成为灾厄本身的同时,自然改变了颜色。 那是扭曲原本的神力,不吉利且歪曲的美。 生命萌芽,象征太阳复苏的「春」;神之力最高扬,充满生命光辉的「夏」;经过了各个季节,来到收获时期的「秋」;还有为了重新积蓄用尽的力量,而让万物沉眠的「冬」。 不会随着一年的轮回影响,总是可以发挥强大效力的不详灵威……获得这力量的男人,究竟是还否还能称之为「人」呢? 「请进来吧。」 亚德利姆一边说一边回头,一个人影站在开着的门前。 倪葛拉眯起眼,想看清楚是谁,却大吃一惊。 那是村里人人都夸可爱的村长之女,蜜凯奴的好友威莉蒂。 「为什么……」 「她似乎很担心消失的那两人,我就带他来了。可怜啊,为不必要的罪恶感所苦,把内心封闭起来了。」 威莉蒂被拉着手,像人偶般站在亚德利姆身旁。 那张脸一点表情也没有。 「你……究竟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只不过是问了很多关于蜜凯奴的事罢了。因为我一点也不了解她嘛。」 「连这样的女孩当人质才带她来的喔。不过蜜凯奴似乎是位非常温柔的小姐,要是知道能够见到好友的话,一定会出现在我面前吧。」 「你……」 面对倪葛拉颤抖的声音,亚德利姆只是满不在乎地微笑着。随着那微笑,方才染上他身边的阴影逐渐消退,只留下平静过了头、温柔的「年轻宰相」表情。 「那么,倪葛拉殿下,我晚上还会再来拜访,在那之前还请您好好考虑一下今后的事。比留女殿下过世的现在,能够像手足般协助你的人已经不存在了喔。」 「慢着!亚德利姆……夜刀!」 倪葛拉突然喊出他过去的名字,但们在她眼前静静地关上。 就像背负着对镜般罪孽的两人,被从眼前分开了一般。 ** 离开房间,将仍旧失去意识的少女带回空房间后,亚德利姆迅速往面对阳台的房间走去。 位于岛西端的港都——多纳修。 这里是活力洋溢的米榭兰诸岛最大的面海玄关。他们租下了这里最豪华的领土馆,在皇帝一行人返国前都将在此度过。 (不过……这样争取不到足够的时间。) 亚德利姆心想。 虽然这次是特例,皇帝亲自渡海来到岛上来,但也不可能空着帝都这么长一段时间。虽 是有着稳定基础的巨大国家,但若君主长时间不在实在说不过去,喜欢碎嘴的诸侯们又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 为先代皇帝赏识,特别拔擢出世的亚德利姆,原本对他们来说就相当刺眼。一直等待能造成他失去皇帝重新机会的人也所在多有。 (净是些只会出一张嘴的家伙,不过一跟利益扯上干系,脑经就转得特别快。虽然一开始可以将有头脑的官员疏远皇帝的是我……单这种时候只剩下些排不上用场的家伙们,也实在很困扰呢。) 靠近房间时,没有门可遮掩的出入口另一侧,传来了高兴谈笑的声音。皇帝很少发出像那样高声的华丽笑声,恐怕同席的是军队长一派的人吧。 果然室内是皇帝以及保卫者他的一群贵族。看到那些人,亚德利姆静静地将轻蔑藏到心底,向自己俊美的君主走去。 「打扰了,陛下。」 「亚德利姆啊,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是的,诚心感激陛下特别费心了。」 「不用在意,这次回到帝都之后,能再到岛上来的机会恐怕很少了。既然都特地来了,那就稍微在这多待一段时间也不错吧。」 皇帝高贵大方地说了。 能够延长在多纳修滞留的时间,这正是亚德利姆求之不得的事。离开这里前,他有必须弄到手的东西……隐藏真正的意图向皇帝提出希望,皇帝也不问理由就立刻答应了。说到底,他至今一次也没有拒绝过亚德利姆的话。 ……皇帝终于中断了谈话,目送着贵族们渐渐散去。突然感觉到瑞丽的视线而转过头。 「……宰相大人,听说您从村里带了一位少女来?」 站在那里的,是虽年轻但已身为军队长之一的塔姆。原本立居是看亚德利姆不顺眼众人之首的男人,现在用比平常还尖锐得多的视线看着他: 「老婆婆倒还能理解,以内她是旧常世国的卜师。若有要向陛下寻仇的人,即刻处斩也是当然的,更何况还有同党存在,更是不能置之不管。不过你纳了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还要回国去,这是在开玩笑吗?」 「不是在开玩笑,我也没有打算将她纳为妻妾。」 「那么将她带到这种地方的理由是?不过就是个地方祭典,还要陛下特别移驾的理由是什么?」 只不过是往年例行举办,向皇帝陛下感谢与崇敬之意的祭典。不过上一次有皇帝陛下本人亲自渡海参加,已经是距今百年以前的事了。 当时,小国群集的帝国内部情势相当不安定,为了稳定局势,皇帝本人有必要亲身驾临民众面前。当时的帝国并不像现在是个巨大的国家,不过是在一点一点扩张势力之初罢了。 但到了近年,承袭旧时习惯的事例一次也没有实行过。更别说是渡海到十年前被帝国拔去利牙的旧国家中心地——米榭兰诸岛来……这样说起来,塔姆军队长一直反对亚德利姆的提案到最后。 不过,他并不知道。 皇帝……不,亚德利姆必须在这个时间来到这个岛上的理由。只有在这个时期的「命定之日」,是亚德利姆唯一可以出手的机会。 「你坚持自己的执意行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要是陛下御体有了万一你要怎么办?」 「现在的时代已经变了,这块土地已经被平定;加上这次有设下影赘,为了不让陛下发生任何意外,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那么,你明明已经做好出发返国的准备,至今还滞留港口的原因又是什么?」 「为了要抓到危害陛下安全的人们。」 「那只要留下士兵就够了吧。明知有危险,还让陛下留在这里,不过是越来越暴露在危险中罢了。」 亚德利姆噤了声,只是默默地垂下视线。 「……我是不知道您有什么企图,宰相大人。不过用那不明底细的法术来宣示忠诚,我是不承认的。若让我发现您有什么古怪的行动,我会把你从现在的地位拉下来的。」 「请自便。」 帝国第一剑豪军队长,听到亚德利姆干脆的回答气得涨红了脸,不再发话,走出了房间。 露台下,刚刚看见皇帝站在此处的身影而兴奋的人群,还在骚动着。 亚德利姆下瞰着这些简简单单就可以驾驭的愚蠢民众,一边嘲笑似地微微弯起嘴角。 ** 秋日枯黄落叶飞舞的内院中。 站着互瞪的席翁与继舟,突然听见房子的方向传来啪嗒啪嗒声……于是抬起了头。 他们听着那慌张凌乱、来回奔跑的声音渐渐靠近。 两人正露出诧异的表情想着「搞什么?」的时候,磅的一声,房屋的后门打开了,喘着气的蜜凯奴从房里冲了出来。 「席翁!找到了!!」 「……蜜凯奴?」 「不好了!我刚刚从弓誓那听到关于常世国的事,然后,感觉好像有很多了不得的事……继舟先生?」 继舟将刚才已经抵上席翁颈部的小刀收回怀里。注意到两人间飘着剑拔弩张的气氛,蜜凯奴目不转睛地看着继舟。 「那个……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不说那个,刚才弓誓说了什么?有什么……」 『你不要没听别人把话说完就冲出去啊啊啊——!』 不等继舟把话说完,刚刚蜜凯奴冲出来的门中,这次是一脸慌张的弓誓出现了。那张脸不知为什么有细细的划伤。 本想继续跟蜜凯奴抱怨的,不过他立刻注意到庭院中的两人。 『啊!继舟?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我才想嗯呢。你不是被菈克丽玛叫回房间里去了吗?」 『就是这样。所以我快快回去了,跟这家伙讲了些事情,结果她突然发出怪叫就跑出来了。想叫她安静,她还抓我的脸!』 「那、那是因为你碰了奇怪的地方……」 『才——没碰呢!只有抓你的手而已!就你自己一个人在那边暴动!』 「因为听说了那种大事,吓了一跳啊!想说一定得告诉席翁才行!」 蜜凯奴指着席翁反驳道,弓誓终于看向席翁: 『咦?是说你为什么站在这啊……啊!是因为我叫你等吗?什么嘛!劈完柴的话就叫我嘛,真是迟钝的家伙啊!』 「……你这种性格,该说是……单纯?」 听到席翁冷静的回答,蜜凯奴讶异地瞪大了眼睛。虽然言词一点都不礼貌,但可以从中感觉到亲昵的情感。 那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呢?席翁原本就很少主动和蜜凯奴以外的人搭话。蜜凯奴思考着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不过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席翁,那个啊,我刚刚才从弓誓那里听说,亚德利姆本来是常世国的人,所以才能使用不可思议的力量。你知道吗!?」 「知道啊。」 干脆的回应。蜜凯奴不禁「诶诶诶诶诶!?」地发出大叫。 「骗人!为什么?既然知道的话为——什么不跟我讲啦!席翁这个笨蛋!我一直以为亚德利姆是帝国的人,所以才要追捕身为常世国人的我们……」 『那个啊,关于这点我们本来也想好好说明的,就在昨天晚上!结果不知被谁突然打断了!』 「……难道是……我?」 『就是你啦!』 「好了好了,她也主动来问我们了,这样正好不是吗?」 说着,继舟像是在调停小孩的争吵般拍了拍手。 「亚德利姆原本确实是我们的同伴,本命叫做夜刀,距今十二年前还在持续抵抗帝国。在帝国侵略第三道时被俘虏 ……是血统纯正、卜师一族出生的暗人。」 「卜师,……是很伟大的人吗?」 「就是这样。他是大卜师比留女殿下的儿子,也是你们养母『倪葛拉』殿下的外甥。」 蜜凯奴倒抽了口气。外甥……下令带走倪葛拉的男人,是他的亲戚? 「那……为什么会做那种过分的事……」 「对他来说,过去的关系已经毫无意义了吧。毕竟他连亲生母亲的比留女殿下都抓起来,常年软禁她。」 「……怎么会……」 「总之就是这样。我们完全没有打算隐瞒你们任何事,如果有想知道的事我们都会回答的……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没有得到你的承诺,关于是否和我们一起行动的提案。」 席翁瞄了继舟一眼,不过他装作没发现。 「还需要一点时间吗?」 「关……关于这点,我也有一些顾虑。」 蜜凯奴握紧了双拳说道。 那是她从刚才醒来开始,就一直在想着的事。 「那个……现在的我没有常世国的记忆,不晓得是否真有被你们需要的价值。祝词的事也不明白……不过照现在这样下去,被亚德利姆抓到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真的十分感激大家帮忙藏匿我们……不过……」 「不过?」 「我还有必须去做的事。那件事完成之前无法保证任何事,也无法回答你的提案。所以……现在还什么都没办法说。」 蜜凯奴抓紧了温暖的披肩,坚决地说。 必须完成的事不是别的,正是救出倪葛拉。 一听说了亚德利姆是连亲生母亲都会关进牢里的人,她就突然其他事都顾不得了,一心只想着得尽快救出倪葛拉,一起回村里。 城市地把这想法说出来后,继舟和弓誓像是开始思考什么似地低下了头。 「那个……」 「我们也跟在你后面这么久了,大致上的事也差不多都晓得……」 『原来你要去多纳修啊!明明应该躲开追捕的,却故意自己往皇帝在的地方跑。』 「那是因为婆婆被帝国的人带走了,我想说会不会现在也跟皇帝陛下在一起,这样的话应该在多纳修吧。」 『你的想法还真是单纯啊……是说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还在担心别人,这算什么啊!』 「不是别人,婆婆是我的『家人』。」 蜜凯奴连忙订正。 「总之,因为这样,现在没办法立刻和各位一起行动。你们帮了我这么多,我缺什么都无法回报,实在非常抱歉,不过和婆婆一起回到村庄之后,我一定会表示心意的!」 说得像是欢迎来我家住一晚,还附早餐似的。还想继续说下去的蜜凯奴,却看到弓誓变了脸色。 『慢着,等一下,光只有你们要跟亚德利姆作对,未免太乱来了吧!』 「……就这次,和弓誓说的一样。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但也不能就这样静静看着你冲到敌阵里自投罗网。」 继舟明白地拒绝了。面对他身边散出的威势,蜜凯奴不禁屏住了气。 「为……为什么?」 「当然了。你对我们而言,是好不容易才遇见的重要同胞;而且还是无可取代能使用祝词的人,绝对不可以失去。」 「不过这样的话,婆婆该怎么办?她和我一样也是常世国的女人,是大家的同胞啊。」 『暗人原本是无法原谅舍弃祖国的同伴的。况且那位还是年轻时就离开祖国,到帝国生活的人。』 听到这声音,蜜凯奴猛地转过头去。 小针正站在庭院的一角。 「小针先生。」 『我们认识比留子殿下。她是位知名的巫女。』 「拥有罕见的预知能力,从幼时开始就被期待能成为优秀的卜师之职……所以一直到附在你身上的式神得知为止,我们连她还活着,并已经回到这个岛上来的事都不晓得。」 「不过,那是……」 「当然,若她能成为我们的同伴,她的预知能力将是我们强力的武器。不过……」 『没有冒着危险也得去救她的理由喔。不管怎么说,对我们来说,让你遭遇危险的话就不好了!』 「怎么那样说!」 蜜凯奴正要反驳,却被不留余地的打断: 『丑话说在前,先抛弃我们的可是她唷。授予巫女之力是受了神恩的证明,浪费能力是无上的重罪,明知这点,她还是爱上了外地的男人,干脆地舍弃了祖国。所以我们对她做同样的事有什么不对了?』 听到弓誓跑出的话,蜜凯奴将原本想说的话吞了回去。那是深沉的愤气与痛苦,是不容反驳的情绪爆发。 「弓誓……你讨厌婆婆吗?」 『那种事我哪知道,又没见过她!这事是老爸讲的,都听到烦了,说比留子是罔顾族里规定,和外头男人跑了的愚蠢男人。有段时间还传出提供情报给亚德利姆的该不会就是她的留言,这样的话被当成是叛徒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婆婆才不会做出那种事呢。因为婆婆不但救了我,还养育我到现在。是说……追求幸福却被当做背叛,那样很奇怪啊。」 和喜欢的人一起,为了结婚而离开国家。 为什么这样不行呢?因为违反规定?因为浪费了身为巫女的能力?……不明白。 听到蜜凯奴的话,弓誓露出戳到痛处的表情。 「我觉得背叛一词大概不能用在这里。婆婆一次也没有说过常世国的坏话,总是很惋惜的告诉我黑发人民的故事。明明这样,你们却……」 重复了无数次的故事中,倪葛拉最喜欢说的就是这一段。 一想到就忍不住心痛,不过看到弓誓的态度,就算不愿意也会发觉。 这才是暗人们的真心话。大家都抱着和弓誓相同的想法。 不论对蜜凯奴来说倪葛拉是多么重要的存在,和他们都没有关系。不是家族,也不是自己人,也不是亲昵的伴侣,更不是蜜凯奴的「婆婆」。 这样的话,明明是伤害他人不对……却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又是为什么呢? 「我……很喜欢婆婆。」 蜜凯奴淡淡地,像是独白般地说着: 「所以想要和大家一起住在村子里。对我来说婆婆她……是非常重要的人。」 『喂、喂!』 弓誓发出狼狈的声音。明明不想在人前流泪,但不说出来的话就什么都无法传达……一低头眼泪就像是要滚出来似的,蜜凯奴硬是抬起头。 对上看着自己的继舟的视线,不知为什么,感觉背后窜上一阵寒意。 「那、那个……继舟先生,我……」 「你就那么想去救倪葛拉殿下吗?蜜凯奴小姐。」 「……咦?」 「就算冒着危险深入敌阵,面对你们的力量绝对赢不了的亚德利姆,也想要救她吗?」 「是、是的!就是这样!」 「那么席翁,你也是同样的想法?」 「我会跟着蜜凯奴。蜜凯奴据顶了的话,那就是我的答案。」 抬头看着立刻回答的席翁,他正站在离蜜凯奴有段距离的地方。若是平常的话都会马上到蜜凯奴身边来护着她的,为什么今天只是两手抱胸瞪着继舟呢。 (席翁……?) 「……我知道了。那就这样吧,偶们也会协助你救出倪葛拉殿下。」 『继舟?』 『你在说什么?』 「没办法嘛,这两个人不管怎样都没有抛下倪葛拉殿下的打算。不过当然还是有附带 条件的。蜜凯奴小姐,请你再一次好好的,以明确的方式使用祝词。也就是说,请你解开若宫身上的严诅咒。」 「用祝词……解开若宫的……?」 「是的。毕竟说蜜凯奴可以使用祝词的只有弓誓跟席翁两人而已,没有明确的证据。不过只要同样的事发生第二次的话,就能成为充分的证明了。」 『喂!那什么意思啊!你以为我在说谎吗!』 「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想,应该再次明白确立彼此的立场跟职责罢了。」 继舟对发出不平之声的弓誓遮掩说道,直盯着蜜凯奴看。 「虽然这样说很抱歉,不过只有你们想救出倪葛拉殿下的话,几乎不可能。没有错吧?」 「的确是……要是又有像纳吉鲁那样的人出现,我想大概很危险。」 「这样的话,这提案对你来说应该也不坏。稍微考虑一下就知道……」 「我明白了!」 不等继舟说完,蜜凯奴立刻大声回答。 「我会解除诅咒的!我会试试看的!所以刚刚的约定绝对不要忘了喔!」 2 若宫。 弓誓。 继舟。 小针。 蜜凯奴一面在被夕阳染红的白纸上,描着上面记载的奇异文字,一面皱起了眉头。 那稚拙的字迹都是蜜凯奴独自一人时,若宫交给她的常世国「语言」。国家被灭亡之后,使用这些文字记载的资料都被烧毁了,现在可说是连帝国的图书馆都不存在的梦幻语言。 重视祖国事物,守护传承的暗人们,就算能够利落地使用帝国的语言,还是能看到他们对母语的执着。 「所以,虽然我跟继舟都使用帝国语,但弓誓和小针没有特别必要的话,都还是用常世国语在交谈。而且这里的人们,大家都说常世国语喔。」 虽然对有祝词能力的蜜凯奴而言,这没什么关系。 就如同带着微笑的若宫所说,纸上的文字都是由菈克丽玛代理写下的。 常世国的语言和帝国的不同,是不规则的复杂方块字。既繁复,一个字还有许多笔画,乍看之下感觉像是什么花纹似的。 就算是这样,蜜凯奴还是可以明确的理解那是「文字」。就跟常世国语跟帝国共通语在她听来都差不多。 (明明不记得,但却知道。这果然是因为我的记忆在影响吗?) 就是这点,可以成为蜜凯奴是「常世国人民的证据」吗……? 和继舟等人道别过后。 蜜凯奴约好要将若宫身上的诅咒解开,不过之后又马上拜托说「果然还是希望能够再有多一点时间……」,现在获得了做好心理准备的时间。虽然简单来讲就是要专注精神,但突然被这么要求,就算一直坐在房间里也静不下心,于是就和席翁两人在隐里到处散步。 在两人面前展开的是日暮时分的隐里景色。染上茜红的奇形房屋、各家庭院中装饰的小花,并排的田野,以及偶尔错身而过的村人们。 看着这样的景色,胸中涌上了某种情怀,蜜凯奴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诶,席翁,你会觉得我是笨蛋吗?明明也不清楚该怎么做,却说什么要使用祝词的。」 一面回头一面问着,身后的席翁像是说「天知道」地眨了眨眼: 「蜜凯奴呢?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果然是有点欠考虑吧。虽然说如果办得到的话,无论怎样都愿意做,但说到底,我连自己有这种力量都不晓得。」 有人在受苦,她想说若可以帮助他们愿意试试看。但连自己都不确定的事,还是不应该这样轻易地答应下来。 「怎么说呢。透过各种形式,我知道了很多至今不晓得的事……该说是在混乱吗。婆婆的事也好,我的能力也好……」 「…………」 「席翁呢?还记得我可以使用祝词时候的事吧?那个时候的我跟现在的我,有哪里不同呢?果然……没有记忆的话是不行吧?」 「你从刚刚就一直在烦恼了。如果那么不愿意的话,去拒绝就好了嘛。」 「不、不是不愿意喔!只是很困惑……而且都说好了,继舟先生在那之后就马上去进行侦查了,明明他想亲眼看我使用祝词的那瞬间。」 蜜凯奴离开村庄时,心中满是绝对要救出倪葛拉的决意。不过经过了几天的旅程,知道了亚德利姆的力量后,开始理解到那是多么困难的事了。 她不认为请求帮助有什么好丢脸的。死撑面子而失去重要的东西才比较愚蠢,会有这么现实想法的,大概也是从倪葛拉那里学到的吧。 「蛮干和勇气很像,但其实完全不一样。要好好份清楚做得到的和做不到的事……婆婆常常这样说嘛。」 「相对的,受到帮助的部分帮回去就好了,对吧。」 听见席翁爽快地回应,蜜凯奴自然的笑了。能怀着相同回忆的同伴在身边,真是十分幸福的事。蜜凯奴露出微笑,席翁突然伸出手,温柔得抚摸着蜜凯奴的头发。 「咦……什么?怎么了吗?」 水润色泽的长发,在停止染发几天后的现在,已经不再有杂色,我完全变回黑色了。眼睛的颜色也是,先前的蓝色丝毫没有留下痕迹,现在的蜜凯奴,无论怎么看来都是常世国的人了。 原本和村里的人比起来,看起来总是比较年幼,还曾经烦恼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样的变化,不可思议地融入蜜凯奴身上,不入说是恢复成比先前自然得多的样子。 但…… 抬起头,蜜凯奴盯着眼前的席翁。染上夕阳的颜色,美丽到近乎恐怖的面容。他歪着头,只是碰着她的头发作回应。 「席翁的眼睛跟头发的颜色,还是和之前一样呢。」 「我一开始就是这样了。不是黑的,所以不需要染色。」 说着,席翁澄澈的紫色眼眸中浮起了一丝迷惘。 「说起来,蜜凯奴一次也没问过呢。为什么我的眼睛和头发的颜色不是黑的,我该不会不是常世国的人……之类的。」 「啊……对喔,这样说来确实……」 蜜凯奴像是吓了一跳般自言自语。 「可是啊,不管是什么样子,席翁就是席翁嘛。」 「……第一次见面时,你也说了一样的话。」 「第一次。」 「是的。我虽然是常世国的人,但不像大家有着黑色的头发跟眼睛,一直很担心被发现的话恐怕会被赶出去。不过蜜凯奴一点也不惊讶,还很高兴说我的头发像清澈小溪上反射的光一样。」 席翁的眼神是稍微飘开了。视线尽头,有一条细细的小河。 闪闪发亮,闪闪发亮。 反射阳光,闪着炫目的光辉。映在摇曳的澄澈水面上,就像是几缕纤细银线般的闪光。 你的头发就和那光纤一样耶。——年幼的蜜凯奴,笑着用还不是很利落的齿舌形容道……诉说过去的席翁像是在惋惜什么似的,露出相当怀念的表情。 「以前的我,会说出那么诗意的话啊。什么摇荡的澄澈睡眠嘛。」 我以前是怎样的小孩啊!蜜凯奴不自觉得调侃起过去的自己。 「蜜凯奴从小的时候就很喜欢漂亮的东西,知道很多美丽的词藻哦。是因为祝词的缘故吗?常常会说出让人吓一跳的聪慧话语。我跟其他人不一样,觉得那一定是神帮我做的标记。」 「标记?」 席翁「嗯」地点了头,捡起脚下的细长树枝,在地面上利落地画了些图样。 那是长得像常世国文字般的奇妙词藻。写了 两个大字。 紫苑(紫苑的日文音同席翁。) 「这是我,蜜凯奴的话是这个。」 悠纪。 「那个是席翁嘛。那这个……要怎么念?」 「ーㄡㄗー」 「这是我真正的名字?」 席翁看着地上说: 「……我是这样子叫你的。」 「席翁所认识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好想是不同人呢。会说些像大人的话,还会使用祝词,和席翁间也有很多回忆……」 心头涌上了不安,蜜凯奴咬着嘴唇。 「现在的我……办得到吗?像祝词那种特别的力量,真的还留在我身上吗?」 祝词究竟是什么呢?她就连是怎样解开弓誓的诅咒也不晓得。 蜜凯奴以依赖的语气问道,席翁却只说了「这样吗」,立刻又恢复平常那种满不在乎的表情。 「不要紧的,不论是现在的蜜凯奴还是以前的蜜凯奴都是一样的。所以不论结果如何,照蜜凯奴喜欢的去做就行了。」 「那、那种没责任感的事……我做不来的啊。因为大家都这么地相信我。」 「这样吗。我倒觉得蜜凯奴就这样随便一点正好。」 「……席翁,那样说对我很失礼喔……」 「对了。」 席翁用认真的表情歪着头说: 「我觉得你,蜜凯奴还是不要太去用大脑思考比较好。」 「那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相信自己的直觉就好了。」 不是难道,这莫非正是把自己当成笨蛋看待? 蜜凯奴意识到这点,对席翁抡起拳头时,正要跨出步的脚却被地上的突起绊倒。 「哇……!」 大喊着向前跌去的身体,立刻被席翁抱住了。被席翁的臂膀挽住,蜜凯奴放心地吁了一口气。 「吓、吓了我一大跳……谢谢喔,席翁。」 「…………」 「席翁?」 环住蜜凯奴的手臂加强了力道。 正想抬起头抱怨好痛时,席翁的脸近得让人吓一跳。 (咦?) 蜜凯奴颤了一下。 染上茜红的视野中,唯一清楚浮现的是睫毛长长的紫色双眸,带着水润的光泽,反映出蜜凯奴的脸。 那是和平常相同美丽,虽然已经看惯了,但仍会常常舍不得转开视线的席翁的脸……应该是这样的。 不过,今天的他…… (席翁他……有这么帅吗?) 蜜凯奴这样想着,胸口感到一阵疼痛,紧闭上了双眼。同时,席翁的脸靠上来,落下了轻轻的吻。 淡淡吹过的徐风,忽然将祭典那晚的记忆带过脑中。在深沉黑暗的森林中,寒冷的晚风里,紧抱着蜜凯奴的温柔臂膀。还有毫不犹豫,贴上蜜凯奴的席翁柔软的嘴唇。 和当时性急粗暴的吻不同,今天的他像是要确认似地,温柔地落下好几次好几次的吻。 是因为这样吗?那天的惊讶与困惑、抵抗感等,今日都不复见。只是胸中感觉有些难受、悲伤,她自然地靠着席翁。 为什么呢?为什么席翁会感觉这么哀伤? 「席……翁……」 在持续不断落下的吻间,蜜凯奴想说点什么。 「为……为什……么?」 嘴唇、脸颊,再往眼睛移动。 一点点移动的席翁的双唇,终于停了下来。 「我已经没有受伤了……喔……?」 听到这句话…… 席翁从蜜凯奴身上弹开,张大了双眼,像在怀疑自己刚刚的举动般愣愣地盯着蜜凯奴。 「席翁?」 「我……」 『咦——你们原来在这里啊,我一直在找你们……』 两人的视野中,只映着彼此的身影。 完全没注意到这里是户外的两人耳中,传来了明快的声音。还互相拥抱的蜜凯奴与席翁听到声音赶紧回头,看到了背着茜色阳光的弓誓。 『……什、什……什……』 看到傻了眼般愣在当场的弓誓,终于恢复思考的蜜凯奴撞开动摇的席翁: 「不、不是的……这是、那个……!」 『没、没没有……我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到!!』 「不要突然跳出来,留下那种会让人误会的台词就逃掉啊——!」 蜜凯奴一边喊着「可恶」,一边拉住弓誓的领口。因为她不晓得要是就这样让弓誓逃了的话,之后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才好,而死命地拉住他。 「然、然后呢?你……有什么事?」 『我的神经还没大条到可以在这种情况下说明啊啊啊——!』 「你说这种话,我也很不好意思啊!」 『换个地方吧,本来是想叫你们到若宫的房间来的……』 听到背对着自己、连耳根都红透的弓誓的话,蜜凯奴自然地看向席翁。 如果是要到若宫那里,席翁恐怕不方便过去。 ……不过…… 「没关系,你去吧。我会在这里的。」 像是可以听到蜜凯奴心中的迷惘似地,席翁说道。 毫不在意的语气。 他不顾还讶异地瞪大眼睛的蜜凯奴,已经恢复平时的冷静,也不看这里一眼,就只是盯着小河的水面。 以冷漠的侧脸落下话音,弓誓反而被席翁的话给激励了,说了「那借我一下!」就拉起蜜凯奴的手。 「等……!」 『马上就回来了!』 蜜凯奴最后还是被弓誓硬是拉着手带走了。 虽然好几次转头瞄向席翁,他还是一次也没回头。 3 『真的很抱歉!』 用力将蜜凯奴拉向菈克丽玛等着的房间,弓誓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 『我常常被人说太单纯不会看时机之类的,不过现在是真的在反省了。』 「啊、嗯……那是因为你不考虑现场气氛,就突然搭话才……」 『我下次会好好注意的!不过你们丢额说过自己是家人吧?』 那为什么要?继续刚刚那个话题,蜜凯奴慌张地挥着手: 「刚、刚刚、刚才的事只是表现亲情的举动,没有什么其他的含义,真的!!」 『表现亲情的举动?一般会做那种事吗?』 「对、对啊!我们的村庄里啊,高兴的时候都会那样做的。就、就是那么普通的事!」 说道后半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像在扯自己后退,其实蜜凯奴到现在还是没办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那既不是谎话也不是实话。 (刚才的席翁,好像哪里怪怪的。) 因为至今为止,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把蜜凯奴交给别人过。 (为什么?是因为说着过去的事,就连一些难受的事也一并回想起来的关系吗?) 那么,刚刚那是……蜜凯奴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原因,突然弓誓一反常态地低声问道: 『你喜欢那家伙吗?』 「咦?为、为什么?」 『……传说我们的国家会选出拥有强大灵威的女性来治理国家,所以比起男人还看重女人,不论发生什么试一定要保护到底,因为那是等同国家象征的存在。』 抓住蜜凯奴的手力道加强了,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我也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被教说男人的责任就是要保护女人。不过预言之夜时女人都死了,失去了象征常世国的存在……所以我 们发现你还活着的时候,是真的很高兴喔。』 「…………」 「说需要你也有刚刚那种含义。我们可以保证之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会保护你的,所以可以成为为我们常世国的代表吗?虽然至今似乎都是席翁在保护你,不过那家伙,真的不是暗人吗?」 「不……不是喔!席翁是常世国的人。先不论外表,至少本人是那么说的!」 『可是那家伙不是我们的同伴。虽说不像若宫那样会觉得恐怖或怪异,但总有点……说不上来,不过我也知道那种感觉。』 听到弓誓的话,蜜凯奴不禁沉默了。 一直以来,埋在心底一角的不安正慢慢的扩散。 感觉像是只要一没看着他,席翁就会消失到不知何处去般,那种无以名状的不安。 弓誓所说的,恐怕只是自己的感觉,不过就因为这样,和蜜凯奴感受到的不安加起来,有种莫名的说服力。 『那家伙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不论是帝国的人还是我们……不过你的话,如果非得在那家伙和常世国中选一个的时候,一定会选择那家伙吧。』 「是那样没错,一定是的。不过那样的选择没有意义啊。因为席翁说了,不论我怎么回答都一定会跟着我的,说他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 蜜凯奴说到一半,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一直……在一起。 那是至今不论蜜凯奴提出什么愿望都不会拒绝的席翁,唯一一直避开的词藻。他说没办法发誓永远在一起,因为总有一天得要分开。 (不过那时候,席翁确实说了,永远……) 『你啊,刚刚我也说过了。』 看到突然沉默的蜜凯奴,弓誓有点迟疑地开口: 『家人间是怎样的感觉?我不太清楚那种事,因为家人很早就过世了,虽然若宫就像我弟一样啦。』 「……这样说来,你跟若宫感情真的很好呢。」 『那家伙也是出生不久就失去了家人,之后就一直是我在照顾他。常世国有守护巫女大人的三师……啊,刚刚继舟已经说明过了嘛。三师中的一位,简单来说地位等同于宰相的「巫师」,就是那家伙的母亲。在常世国袭击的当晚,为了保护巫女大人而过世了。和巫女大人一起。』 「怎么会……」 『那时候,从烧毁的屋顶下把若宫带出来的时候,我就决定今后一定得保护那家伙。可是……旧因为和我在一起,连那家伙都受到亚德利姆的诅咒。都是因为我跟着继舟他们的关系……』 不知何时,若宫停下了脚步,刚才紧握着蜜凯奴的手也放开了,仰头看着渐渐沉入黑夜的茜红天空。 他转换语气,冒出一句: 『好香啊……』 「咦?」 『土地的味道、太阳的味道、树木的味道、风的味道。虽然似乎会被人说那种东西有味道吗,但我知道,这是世界的味道。』 弓誓带着安详的语气,用深情的眼神看着四周的景色。 『到前阵子我都忘了,明明在十年前还理所当然感觉得到…… 味道真的很重要。透过味道就可以感觉得到身边充满了生气、温暖、无穷无尽。虽然长这么大已经看过许多事物,不过感觉世界是如此多彩多姿,这还是第一次。都是多亏有你。』 「…………」 『……刚刚很抱歉。说你的婆婆是什么叛徒,不用去救她之类的。明知道对你来说倪葛拉就像若宫对我一样重要。』 「……弓誓……」蜜凯奴惊讶地看着他。 故意看向他处说话的少年,连耳根都红了。发觉他是在害羞,蜜凯奴感动的心头暖暖的。 「谢谢你。」 『要、要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才对吧!你帮我取回了我的世界,现在又要帮我们揭开若宫的严诅咒。』 「唔……对、对喔……」 『怎么了,发出那种一点精神也没有的声音。虽然你好像没什么实感,不过可以使用祝词的话,几乎是跟巫女大人差不多厉害喔。是说历代巫女大人中,能够使用祝词的也屈指可数,而我们身上的严诅咒好像也很棘手,能够揭开这诅咒,你搞不好比亚德利姆还要强耶。要是以前的话,至少应该能成为巫女大人的候补吧!』 「巫女大人……是常世国的公主嘛。」 『就说了,不是公主,是国王。虽然我还小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不过听说小针和继舟在接受任命之前,他们就像兄妹一样一起长大。啊啊,说到这个,小针他啊……』 『在说什么多余的话?』 突然…… 随着话音,弓誓正上方伸出一只大手盖住他的脸。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高挑的小针正站在他身后。 『唔……唔唔……你做什么啦小针,不要妨碍我!』 『说什么妨碍,你明明说要去接她啊?』 听到这话,弓誓倒抽一口气。似乎是想起本来的目的了。 『对喔!我本来是想叫你快点帮若宫解除严诅咒的!』 『你刚刚说需要一点心理准备,已经可以了吗?』 小针看着蜜凯奴,有点担心地说。看到那温柔的眼神,她不禁慌张地点了点头回答: 「是、是的!虽然说,还是有点准备不太够……」 『啥!?你以为从讲好到现在已经过了多少时间啊!』 「就算你那样说,也没办法这么简单就冷静下来嘛,情绪的问题是很复杂的!」 『还讲那么神气……痛!』 『不要用那么粗暴的口气对女孩子说话。』 弓誓被啪的一声打了头,狠狠地看着小针。平时不怎么多话的小针,开口总带着无法反驳的认真,看来就算是连弓誓也不敢顶嘴。 『明明就是这家伙的错,讲那种不负责任的话!』 『俗话说,对人有所请求,就要有相应的态度。』 『……知道了啦。那拜托你,现在快点回到房间里,去把若宫的严诅咒给解开。』 看到弓誓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蜜凯奴一下子失去了干劲。 「为什么……一点都没有被拜托的感觉。」 『话说,小针啊,继舟有来什么消息吗?』弓誓像是突然想起来似地问道。 小针「啊啊」地点了点头。 『刚刚收到了式神。』 「式神……?」 『继舟的式神。像这次这样远行时会遣来联络用,不过因为那个没办法进到隐里中,所以得特别到外头去接它。』 『因为隐里布下了会将灵威反弹回去的法术。所以只有在里外约好时间与将式神送来的地点,靠这样互相联络。』 『有消息来,是说有什么进展了吗?』 『直接问他比较好吧。快的话好像今晚就会回来了。』 话里似乎有顾虑着蜜凯奴。 『那么我先回屋子里去了。弓誓,不要太给人家添麻烦喔。』 『那个……小针先生!』 蜜凯奴感到有些不安,突然叫住了他。小针立刻停下脚步。 「可、可以问吗?听说你……被下的诅咒是……没有痛觉……」 面对蜜凯奴的脸,些微地,真的只有一点点地因为讶异而扭曲了。这时蜜凯奴才注意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多么地不礼貌。 『我确实是没有痛觉,也感觉不到痒。就算是受伤或生病也不会痛,所以也不晓得。』 他看着失去的右手,干脆地回答。 『以前工作的时候,惯用的手中了毒,但因为没有痛觉所以发现的时候已经 太迟了,就成了这样。那之后,就十分小心伤口。』 「……如果痛觉回来的话,就可以比现在安全多了吧……」 『不,我的话……』 被这样说,小针像是有点困扰地微笑。 『可以的话,希望你治好若宫的眼睛。不过那也是「如果可能的话」。这个诅咒原本就是我们所背负的东西,和你没有关系。』 『小针!』 瞥了惊叫出声的弓誓一眼,他继续说道: 『你刚刚说了,她的力量很接近巫女大人。不过,并不是说有了强大的力量就可以得到幸福,……虽然要请求人家的帮助那也是你的自由,不过别叫她背负我们的诅咒。』 听到小针尖锐的声音,弓誓愣住了。虽然想问这番话的意思,但她立刻背向两人,往房子的方向回去了。 ……目送他远去的背影,蜜凯奴反复思考着小针的话。 (拥有强大的力量,也不代表就能得到幸福。) 那话中充满了切身的实感。不单是弓誓,就连蜜凯奴也把祝词看成「方便的能力」,而更加对这话有深刻的体悟。 (果然,我还是太欠考虑了。) 解开诅咒也好,祝词也好。 只要对方说肯帮忙救出倪葛拉,就连没自信的事也爽快地点头答应了,但这对他们来说,确实如此沉重的话题。 比方蜜凯奴的身边,至今并没有知觉出问题的人。无法分辨味道、眼睛看不见、没有痛觉等等……也因为这样,看到充满活力地诉说着关于味道的弓誓,会觉得奇怪也是事实。 就算为缺失的感觉苦恼,也努力得活下去这件事。 蜜凯奴现在更能感受到决心与深沉的痛苦。 (我想要帮助这些人。) 不是作为换取他们协助的交换条件,而是更加完整的、真正地帮助他们。 蜜凯奴深呼吸后,将倪葛拉的披肩拉到脖子下。看着弓誓说道: 「好了,走吧。」 『咦?什么?』 「祝词啊。我不会再说什么心理准备了,我会好好地、认真地试试看的。若宫还在等我们吧?现在立刻过去,我会尽我所能试试看的。」 4 蜜凯奴等人借宿在隐里中最大的房子内。 同栋房子的一角,是分配给若宫的房间。当弓誓与蜜凯奴来时,他正一人孤单地坐在房间角落。 「……是谁?」 可能是因为失去视力的缘故,若宫比一般暗人对周遭的环境还要敏锐。当蜜凯奴正探头看着房间里时,他就发出声音问道来访的是谁。 「弓誓?以外还有……难道是……」 『啊啊,蜜凯奴也来了。来解除你的严诅咒。』 弓誓用平常难以想象的稳重语气说着,踏入了房间。 蜜凯奴跟在他身后,跪倒若宫面前。但就算这样,也不可能晓得夺走他视力的「诅咒」原型究竟是什么,只是无法直视那对不安得彷徨游移的空虚双眼。 (夺走人感觉的诅咒……弓誓是「味觉」、若宫是「视觉」、而小针先生是「痛觉」,继舟先生则是喜怒哀乐中,感受哀伤的心。) 他们就这样带着各自的封印,活了十年。 遭到亚德利姆严诅咒的人不少,但被像这么强的言灵所束缚的只有他们。那似乎是因为在预言之夜,追赶着叛徒亚德利姆,在至近距离遭受诅咒的关系。 一面回想着来屋子的路上,从弓誓那听来的事,蜜凯奴盯着若宫的脸,接着看着自己的掌心。 「若宫,稍微闭上眼睛一下。」 乖巧地点头说「好的」,若宫合上了双眼。感觉到身后弓誓那锐利的视线,蜜凯奴拼命得驱动着自己的脑袋。 解除诅咒。 使用祝词的方法。 ……但不管怎么烦恼,还是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 (祭典之夜,我究竟是怎么解除诅咒的呢?只记得摔倒的时候弓誓有护住我……还有撞到他的脸,嘴里破了这些而已。) 虽然只有这些,要说发生了什么的话,也只有那时候了。因为之后发生了太多事,记忆一片混乱,不过这里一定有什么线索才对。 『不是有听到声音吗?』 突然,弓誓小声地说: 『那个时候,我要保护你的瞬间,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啊……对喔!因为看到弓誓的鼻血吓了一跳所以忘了……」 『够了!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在面红耳赤地发出怒吼的弓誓身旁,蜜凯奴再一次回忆。 (的确,那个时候确实有听见奇怪的声音。) 而且还不只一次。 最开始在森林中遇见暗人们之前,就被婉如某种乐器发出的声音所引导,才会靠近他们升起营火的地方。 而之后,是遇见弓誓的时候。脑中响起了不可思议的声音,还有像是全世界都被炫目的光辉包围的感觉…… (那个时候确实……) 看着合上双眼那张稚气的脸。 (我的脸撞到了弓誓的鼻子。) 伸出颤抖的手,像是探寻着什么般碰着他的脸。 (然后突然就听见了那声音,胸口变得很温暖……) 缓缓移动的指尖,温柔地碰到了合上的眼皮。 (眼前充满了光,之后又听见了声音……) ……透过指尖,感受到若宫眼皮的振动。 (那个声音……说了什么……?) ——『以祝词斩断生成灵,就这样玷污了常世之国。』 「锵啷」地响起铃声。 没错,就是这个。和这相同的铃声,那个时候在蜜凯奴的脑中告诉自己某句话。 他说了……莫承祝词。 蜜凯奴渐渐回想起来,不安与迷惑也消失了。就像是有人在身边支持着蜜凯奴迷惑的心一般。 推着蜜凯奴的背,将她导向解答的尊贵光辉。 (谁……?) (许愿吧。希望能治好这孩子的眼睛。将祝福与被诅咒束缚的人……你的祈愿会成为祝福,退去诅咒。) 毫无怀疑。本能告诉自己,只要顺从那个声音就好了。 因此,蜜凯奴静静地以嘴覆上若宫的眼睛。 祈求着可以让充满光明的世界,再次映入这位少年的眼中。 ……接着,随着突然而来的强烈目眩,蜜凯奴的视界中再次充满了耀眼的光辉。 『若宫!』 尖锐的喊叫声使她回过神来,发现原本坐在眼前的若宫,渐渐地倒向自己。 怀里小小身体并不是失去意识,带着愣愣的表情,两颊绯红,浅浅地喘息着。 「若宫,不要紧吧!?」 『怎么了?不舒服吗?』 若宫无法回答。只是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几次。 「若宫!!」 就这样像是断了线般,失去了意识。 ** 『菈克丽玛,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这时候,比蜜凯奴与弓誓还早回到房里来的小针,叫住了在房内忙里忙外,好不容易在走廊下找到的菈克丽玛。 她一手拿着盆子,听到了小针的声音停下脚步,像在找谁般四周张望了一下。不过马上回神问道: 『小针,你回来了啊。……继舟呢?』 『放心吧。兽道了他说这一两天就会到的消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这样啊……太好了。谁叫那家伙什么都不说就跑出去了嘛。』 面对苦笑的小针 ,菈克丽玛有点生气地说道。她现在用的是常世国语,已经可以像母语般流畅地使用常世国语的她,会随着谈话的对象分别用不同的语言。 不过在蜜凯奴听来这都没什么差别,因为有祝词的关系。 (不论什么语言都可以理解……她被授予的力量太强大了。) 并不是拥有越强大的力量就一定能得到幸福。这是小针刚说过的话,但那并非威胁也不说忠告,是由实际经验而来的痛苦之言。 过去曾经有位同样被授予了过度强大的力量,而受着苦的女性。 传说被授予了常世国最强大灵威,气品高洁的那个人,就算到了生命最后的瞬间都不说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保护背叛祖国的弟弟…… 『小针?怎么了?』 『……没什么。话说你拿着那是什么?』 「刚出炉的点心喔,想说蜜凯奴散步回来的话再给她的。那孩子感觉没什么精神呢。」 『啊啊,她啊,应该差不多到若宫的房间了吧。』 听到旁边有人说道「她们刚回来」,小针才注意到站在角落的那个人影。 在暮色袭来的简陋庭院中,那人有着洁净的闪耀银发,端正到不详的脸庞——是席翁。 但似乎有哪里怪怪的。从见面以来就一直充满气势的他,现在不知为什么毫无防备,像空气般地站在角落。所以小针才会在他出声前都没发觉。 『席翁。』 出声叫了他,他才像是注意到这里般抬起头。随着抬头,确实柑橘到了他的气息变得锐利而险恶。而席翁只是一直皱着眉头,闭合双眼。 (在做什么……?) 像是可以读到小针心中的讶异一般。 「怎么了?席翁,在在那边做什么?蜜凯奴呢?」 『她和弓誓在一起。不说那个……』先回答了菈克丽玛的问题,小针从回廊下到庭院,走近席翁: 『真意外呢,你会离开那女孩身边。』 「…………」 『可以吗?』 「什么事?」 小针正面面对着他投来锐利的视线。 『放着那女孩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她现在跟弓誓还有若宫在一起吧。」 『这样啊,你好像很信任那两个人呢。』 小针苦笑着再次看向席翁。 『刚刚提到她名字的时候,你的气息变得令人讶异地温柔。』 「……那又怎样?」 『没什么。只是说平常你不肯接近别人,总是散发着尖锐的气息而已。』 不过只要蜜凯奴在身边,那个气息就会变得很柔和。想到这,小针微微苦笑着,转身要回屋里。 『如此珍视那女孩的你,会对弓誓敞开心胸,为什么?』 「不只对弓誓,只是觉得你们可以信任。」 说着,细纹撇了听不懂两人对话而愣在一边的菈克丽玛一眼,爬上了回廊。 「总有一天,我会从蜜凯奴身边消失的。想说也许可以将她交给你们,所以才先这样看看情况。只是这样而已。」 『什么意思?』 「虽然蜜凯奴还无法自由使用祝词。但那本来就是不为时间季节所影响,自那孩子体内满溢出来的言灵之力,今后一定可以成为她保护自己的武器。所以我已经没有继续在她身边的理由了……」 席翁恍惚地低语着,突然像想到什么似地抬起头。 「那个,你们有过思考和行动完全分开的经验吗?」 『什么?』 「明明知道非得这么做不可,但却做了不该做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身体却不由自主行动了……该怎么说……」 席翁迷惑地说着,最后皱了皱眉,闭上了嘴。 接着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没什么。忘了吧。」 他疲倦地低语着,转过身去离开了走廊。 看着消失在房间深处的背影,菈克丽玛疑惑地歪着头。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和蜜凯奴吵架了吗?』 『……是那样就好了……』 一边想着刚刚那些意味深长的话,小针回答。 不知何故,他有着不好的预感。 5 出门收集情报的继舟,是在当天深夜回来的。 「从结论来讲的话,亚德利姆确实带着很像比留子殿下的人,横越了米榭兰诸岛。」 吃过晚饭准备就寝的蜜凯奴与席翁,接到通知进入房屋的大厅时,继舟一开口就是这段话。 一整天在外奔波的他,所带来贵重的「外面」的消息。 蜜凯奴听到那震撼的消息,不自觉得屏住了呼吸,和聚在身边的暗人们面面相觑。 「那个……也就是说,婆婆她……!?」 「很可惜,他们已经出海了。经过几天在港都逗留,似乎是在昨天傍晚发船返航了。这个时期海面上风还很大,恐怕两天左右就会抵达帝都了吧。」 「怎么会……」 她全身失去了力气。就连不清楚船舶的蜜凯奴也知道……对手是那个吸收了诸国文化,以高水准造船技术为傲的帝国。更何况还是昨天就出发了,如果这消息没错的话,要追上是不可能的吧。 (婆婆……!) 蜜凯奴闭上眼睛,抓紧倪葛拉的披肩。这时继舟像要安慰她般的微笑了: 「不用那么失望。已经拜托了在多纳修的联络人,安排好和大陆哪里的同伴各自的联系管道,已有什么新消息应该就会立刻通知我们。 不过,要到大陆去救人。我们这里也要先做好渡海的准备。这不是今天明天天就能处理好的。」 「但要是准备地太慢不是会来不及吗?婆婆要是碰上什么事……不能只有我们进入帝都吗?就算是货船也没关系,总之只要到了那边总会有办法的吧。」 「毫无准备就要冲进敌阵吗?就算是我们,也没办法做到那样喔。」 继舟苦笑着摇摇头。 「总之船已经开走了,对这点我们也没办法。请在做好渡海的准备前专心等待吧。就算要在隐里待到那时候也没关系。」 面对继舟不容分辨的强硬语气,蜜凯奴不自觉地咬住嘴唇。 心底像是有火在烧灼般的着急。虽然对继舟的提案感到不满,但也无法反驳。头痛了起来,呼吸困难,不过被继舟那细长的双眼发出的刺人视线盯着,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当然,有可以办到的事我们也会尽力去做。你是依照约定,解开了若宫诅咒的恩人,更重要的是,还证明了自己确实可以使用祝词。」 ……那是接受了蜜凯奴的祈祷,若宫昏睡过去后的事。 到晚饭时还昏沉沉地沉睡的若宫,几小时前终于毫无大碍地醒过来了。 他在坐起床时盯着蜜凯奴等人,惊讶地说: 「看得到了。」 对有记忆以来就丧失视力的若宫而言,这是第一次可以明确分辨「外面的世界」。面对进入视野中形形色色的东西,他愣了一会儿,伸手确认弓誓与蜜凯奴脸颊的轮廓,接着露出兴奋的表情,在房间中来回走动着。 令人惊讶的是,若宫不用旁人说明,就可以分辨眼前的人是谁。那应该不单是因为对人的气息敏锐,而是本来直接就很准确的缘故吧。 兴奋地享受「新世界」的他,现在已经疲倦地睡着了。 『这样很明显了吧。蜜凯奴是真的拥有祝词的力量,解开我身上诅咒的也是蜜凯奴。』 虽然弓誓高兴地这样说着,但真的是那样吗? (因为,如果叫我再做一次同样的事,我也没自信……) 那不只是自己的力量造成的。那个时候,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引导着蜜凯奴,当注意到的时候,祝词已经像祭典之夜那样自己启动了。 所以当若宫昏睡过去时,她真的吓坏了,一直担心要是他就这样死了该怎么办。 (祝词究竟是什么呢?对被诅咒束缚的地方送入祝福……亲吻它,这点我还能理解,但祈祷又是?弓誓的时候,我明明没有那样做过啊。) 强烈的祈愿,诚心地祈祷。 如果这是使用祝词的条件之一,祭典之夜,为什么可以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解开弓誓的诅咒呢?什么已经遗忘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力量,会突然自己运作起来呢? 仔细想想,一切都是那个晚上开始的。遇见暗人们、碰上亚德利姆、无意识地使用祝词、和倪葛拉分开;直到来到此处。 (这样说来,婆婆有说过。亚德利姆故意选在我的命运之日到这岛上来……) 不过,命运之日究竟是什么? ……总觉得像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现在的情况,就算继舟先生他们说「帮我解除严诅咒」,我也什么都做不出来啊。) 不过弓誓说了,继舟他们并不期待那种事。 真要说起来,对他们而言诅咒就像是誓言一般的东西。 为严诅咒所束缚,正是预言之夜失去了大量同伴的悲伤,以及没有忘记对亚德利姆憎恨的证明。 所以继舟也好,小针也罢,都不愿失去这样的印记。觉得这束缚自己的诅咒,是推动自己向前迈进的动力。 听到弓誓这么说,她最初只觉得迷惑。 他们怀抱着就算要伤害自己,也不可以忘记的信念…… 「总之,今晚就先休息吧。之后的计划,明天再好好地商量就可以了。」 看着微笑的继舟,蜜凯奴虽然犹豫,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面对没有进展的现况,抱着混乱的心情回到房间,席翁立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地开始铺床准备睡了。蜜凯奴想起自己也是垫被铺到一半就被叫出去,于是也开始准备铺床,但她对刚刚的事还无法释怀,就这样碰地一声,蹲坐在地上。 (怎么说呢,总觉得非常不开心……) 她还无法冷静下来。听了继舟的话之后,她的心情一直在困惑与焦躁间摇摆着,无法放松。 (我们和继舟先生他们。目的、想法,以及背负的东西都不一样,在这种状况下……真的可以顺利进行吗?) 蜜凯奴脱下披肩,仔细地折好。对那些人来说,有比救出倪葛拉还重要的事,但对自己而言,那就是最重要的了。 蜜凯奴摸着有些绽线的被套,看到眼前默然拍着枕头的席翁,不知为何觉得有点生气。 「……席翁,你不觉得自己太冷漠了吗?」 「什么事?」 「很多呀。虽然刚才没说什么,不过你难道都不担心婆婆吗?」 「很担心啊,不过蜜凯奴会不会乱来这点更叫我担心。」 「……真是的!」 蜜凯奴鼓起双颊,生气地摊开自己的棉被。 明明以前还很亲近的,但最近总觉得搞不懂席翁在想什么,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担心倪葛拉一样。 (不单是这样,席翁果然乖乖的。) 比方说傍晚时,他突然亲了自己呀;还有被弓誓拉走时,一次也没回头这些。而且当若宫昏过去,蜜凯奴吓坏了找他讨论时,他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到前几天为止,蜜凯奴都还理所当然地能理解席翁的想法,现在却完全摸不透了。她担心地皱起眉头,突然一颗软绵绵的枕头飞过来,正好打在蜜凯奴脸上。呼哈一声,她不自觉倒抽了口气。 「做、做什么啦!」 「刚刚那家伙说了吧,今晚就先休息了,再怎么烦恼也没用。可以睡了吧?」 「……我知道啦,睡就是了嘛!」 蜜凯奴心里念着「席翁这笨蛋」,一面将枕头丢回去,不高兴地钻进凌乱的被窝中。 就算这样,心里的不安还是让她怎样也睡不着。 ** 大概是因为情绪正高昂时躺下的关系吧。 好不容易睡着的蜜凯奴,做了个十分沉重痛苦的梦。 她还没搞清楚梦的内容就这样行了,四周已是一片漆黑,附近的棉被里传来席翁平稳的呼吸声。 (我……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在朦胧中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叹了口气,擦了擦满头汗水。被子枕头湿了睡起来很难受的。她想将被窝内的热气散出而慢慢起身,碰到房中寒冷的空气,意识比刚才清醒多了。 看看身旁,席翁缩在被窝里睡得正熟,那双仿佛可以看穿人心的眼睛合上后,他看起来令人讶异地幼小。 (说起来,这搞不好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观看席翁的睡脸。) 记忆中,席翁从来没有比蜜凯奴早睡过,也总是比她早起;旅行时也几乎都是他负责看火,要说机会,也是到这隐里来之后……不过昨天她也睡昏了,所以没有看到。 (讨厌……都是席翁跟平常不一样,害我好像也变得怪怪的。) 明明就在他身边,却感到十分不安。总觉得席翁该不会就这样消失了。 蜜凯奴在心中小声祈祷:拜托,请不要不见。 这时候,心头突然揪了一下。 心底一阵疼痛,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蜜凯奴用力压住胸口。 感觉到心头的小洞中,溢出了令人不快的黑浊感情。 (这是……什么……) 心跳莫名加速。害怕席翁消失的不安,眼看就要扩大、包围住蜜凯奴。 她感到呼吸困难,胸口疼痛,全身因紧张与不安发着抖,于是慌张地爬出被窝,披上放在枕边的披肩走出房间,想呼吸外头的空气。 一推开拉门,走到走廊上,令人发抖的寒气袭来。刚刚还在温暖被窝中的两脚,连光滑的木制回廊都感觉像冰块般寒冷。 (或许还是回房里比较好……) 虽然这样想,蜜凯奴却不知为什么,往刚才听了几周消息的那间最大的房间走去。 就算眼睛已经习惯黑暗,她还是小心地跨出步伐前进,紧紧压住胸中传来的激烈心跳。接着,前方听见微弱的说话声。 『你竟然打算欺骗蜜凯奴?』 拉门的另一侧,可以听见压抑的声音提到了蜜凯奴的名字。 (菈克丽玛……?) 『说欺骗就太难听了,这也是为了她好。』 回答的正是几周的声音。 『可是蜜凯奴是真的很担心婆婆!是为了得到你们的帮助,才拼命地治好若宫的眼睛,为什么你们现在又反悔了?』 『所以就该和她摊牌吗?亚德利姆恐怕就在等她出现。出航准备早就好了,但一直滞留在多纳修也是这个原因,我们没理由乖乖地把那女孩两手奉上。』 『我、我也不希望蜜凯奴遇到危险呀,可是那孩子是真的相信继舟,要是背叛了她的信任……』 『确实,她知道实情的话会很难受吧。不过只要跟她说明我们已经无计可施,她总会放弃的吧。』 『……其他两人知道这件事吗?』 『还不晓得,我想先让她成为我们的同伴。小针跟弓誓也不是傻瓜,好好照顺序说明的话,他们会理解的。』 『可是,继舟……』 菈克丽玛想反对的声音,随着衣物摩擦声突然听不见了。房 后记 各位旧雨新知,大家好,我是萩原。 十分感谢各位诶不吝阅读我这值得纪念的第十本作品。 这回是我第一次在b"s-log文库出书,虽然很紧张,但还是挑战了之前没写过的奇幻故事(正确来说,这是我第一次书写「少女小说」)。我和往常一样加入了捏造的日本神话元素,可能会让人感觉……这哪是异世界的故事啊……! 啊,顺带一提,本书是从五月开始动笔,在炎炎夏日中描绘冬天的景象,这带有某种意义喔。除此之外,本书中还有在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地方埋藏伏线,如果注意到的人可以觉得有趣就好了。是埋得很浅,很容易理解的伏线喔(笑) 本作经历了各种风波,终于得以付梓成书,在撰写过程中,我真的受到了许多人士的照顾。特别是这次给了我出版机会的责任编辑藤泽小姐,以及让我的作品世界更添光彩的おもて空良老师,真的万分感激!还有阅读本书的各位,我也十分感谢你们。为了能早点再和大家见面,我会继续好好加油的!! 萩原 各位旧雨新知,大家好,我是萩原。 十分感谢各位诶不吝阅读我这值得纪念的第十本作品。 这回是我第一次在b"s-log文库出书,虽然很紧张,但还是挑战了之前没写过的奇幻故事(正确来说,这是我第一次书写「少女小说」)。我和往常一样加入了捏造的日本神话元素,可能会让人感觉……这哪是异世界的故事啊……! 啊,顺带一提,本书是从五月开始动笔,在炎炎夏日中描绘冬天的景象,这带有某种意义喔。除此之外,本书中还有在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地方埋藏伏线,如果注意到的人可以觉得有趣就好了。是埋得很浅,很容易理解的伏线喔(笑) 本作经历了各种风波,终于得以付梓成书,在撰写过程中,我真的受到了许多人士的照顾。特别是这次给了我出版机会的责任编辑藤泽小姐,以及让我的作品世界更添光彩的おもて空良老师,真的万分感激!还有阅读本书的各位,我也十分感谢你们。为了能早点再和大家见面,我会继续好好加油的!! 萩原 各位旧雨新知,大家好,我是萩原。 十分感谢各位诶不吝阅读我这值得纪念的第十本作品。 这回是我第一次在b"s-log文库出书,虽然很紧张,但还是挑战了之前没写过的奇幻故事(正确来说,这是我第一次书写「少女小说」)。我和往常一样加入了捏造的日本神话元素,可能会让人感觉……这哪是异世界的故事啊……! 啊,顺带一提,本书是从五月开始动笔,在炎炎夏日中描绘冬天的景象,这带有某种意义喔。除此之外,本书中还有在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地方埋藏伏线,如果注意到的人可以觉得有趣就好了。是埋得很浅,很容易理解的伏线喔(笑) 本作经历了各种风波,终于得以付梓成书,在撰写过程中,我真的受到了许多人士的照顾。特别是这次给了我出版机会的责任编辑藤泽小姐,以及让我的作品世界更添光彩的おもて空良老师,真的万分感激!还有阅读本书的各位,我也十分感谢你们。为了能早点再和大家见面,我会继续好好加油的!! 萩原 各位旧雨新知,大家好,我是萩原。 十分感谢各位诶不吝阅读我这值得纪念的第十本作品。 这回是我第一次在b"s-log文库出书,虽然很紧张,但还是挑战了之前没写过的奇幻故事(正确来说,这是我第一次书写「少女小说」)。我和往常一样加入了捏造的日本神话元素,可能会让人感觉……这哪是异世界的故事啊……! 啊,顺带一提,本书是从五月开始动笔,在炎炎夏日中描绘冬天的景象,这带有某种意义喔。除此之外,本书中还有在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地方埋藏伏线,如果注意到的人可以觉得有趣就好了。是埋得很浅,很容易理解的伏线喔(笑) 本作经历了各种风波,终于得以付梓成书,在撰写过程中,我真的受到了许多人士的照顾。特别是这次给了我出版机会的责任编辑藤泽小姐,以及让我的作品世界更添光彩的おもて空良老师,真的万分感激!还有阅读本书的各位,我也十分感谢你们。为了能早点再和大家见面,我会继续好好加油的!! 萩原 各位旧雨新知,大家好,我是萩原。 十分感谢各位诶不吝阅读我这值得纪念的第十本作品。 这回是我第一次在b"s-log文库出书,虽然很紧张,但还是挑战了之前没写过的奇幻故事(正确来说,这是我第一次书写「少女小说」)。我和往常一样加入了捏造的日本神话元素,可能会让人感觉……这哪是异世界的故事啊……! 啊,顺带一提,本书是从五月开始动笔,在炎炎夏日中描绘冬天的景象,这带有某种意义喔。除此之外,本书中还有在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地方埋藏伏线,如果注意到的人可以觉得有趣就好了。是埋得很浅,很容易理解的伏线喔(笑) 本作经历了各种风波,终于得以付梓成书,在撰写过程中,我真的受到了许多人士的照顾。特别是这次给了我出版机会的责任编辑藤泽小姐,以及让我的作品世界更添光彩的おもて空良老师,真的万分感激!还有阅读本书的各位,我也十分感谢你们。为了能早点再和大家见面,我会继续好好加油的!! 萩原 各位旧雨新知,大家好,我是萩原。 十分感谢各位诶不吝阅读我这值得纪念的第十本作品。 这回是我第一次在b"s-log文库出书,虽然很紧张,但还是挑战了之前没写过的奇幻故事(正确来说,这是我第一次书写「少女小说」)。我和往常一样加入了捏造的日本神话元素,可能会让人感觉……这哪是异世界的故事啊……! 啊,顺带一提,本书是从五月开始动笔,在炎炎夏日中描绘冬天的景象,这带有某种意义喔。除此之外,本书中还有在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地方埋藏伏线,如果注意到的人可以觉得有趣就好了。是埋得很浅,很容易理解的伏线喔(笑) 本作经历了各种风波,终于得以付梓成书,在撰写过程中,我真的受到了许多人士的照顾。特别是这次给了我出版机会的责任编辑藤泽小姐,以及让我的作品世界更添光彩的おもて空良老师,真的万分感激!还有阅读本书的各位,我也十分感谢你们。为了能早点再和大家见面,我会继续好好加油的!! 萩原 各位旧雨新知,大家好,我是萩原。 十分感谢各位诶不吝阅读我这值得纪念的第十本作品。 这回是我第一次在b"s-log文库出书,虽然很紧张,但还是挑战了之前没写过的奇幻故事(正确来说,这是我第一次书写「少女小说」)。我和往常一样加入了捏造的日本神话元素,可能会让人感觉……这哪是异世界的故事啊……! 啊,顺带一提,本书是从五月开始动笔,在炎炎夏日中描绘冬天的景象,这带有某种意义喔。除此之外,本书中还有在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地方埋藏伏线,如果注意到的人可以觉得有趣就好了。是埋得很浅,很容易理解的伏线喔(笑) 本作经历了各种风波,终于得以付梓成书,在撰写过程中,我真的受到了许多人士的照顾。特别是这次给了我出版机会的责任编辑藤泽小姐,以及让我的作品世界更添光彩的おもて空良老师,真的万分感激!还有阅读本书的各位,我也十分感谢你们。为了能早点再和大家见面,我会继续好好加油的!! 萩原 各位旧雨新知,大家好,我是萩原。 十分感谢各位诶不吝阅读我这值得纪念的第十本作品。 这回是我第一次在b"s-log文库出书,虽然很紧张,但还是挑战了之前没写过的奇幻故事(正确来说,这是我第一次书写「少女小说」)。我和往常一样加入了捏造的日本神话元素,可能会让人感觉……这哪是异世界的故事啊……! 啊,顺带一提,本书是从五月开始动笔,在炎炎夏日中描绘冬天的景象,这带有某种意义喔。除此之外,本书中还有在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地方埋藏伏线,如果注意到的人可以觉得有趣就好了。是埋得很浅,很容易理解的伏线喔(笑) 本作经历了各种风波,终于得以付梓成书,在撰写过程中,我真的受到了许多人士的照顾。特别是这次给了我出版机会的责任编辑藤泽小姐,以及让我的作品世界更添光彩的おもて空良老师,真的万分感激!还有阅读本书的各位,我也十分感谢你们。为了能早点再和大家见面,我会继续好好加油的!! 萩原 各位旧雨新知,大家好,我是萩原。 十分感谢各位诶不吝阅读我这值得纪念的第十本作品。 这回是我第一次在b"s-log文库出书,虽然很紧张,但还是挑战了之前没写过的奇幻故事(正确来说,这是我第一次书写「少女小说」)。我和往常一样加入了捏造的日本神话元素,可能会让人感觉……这哪是异世界的故事啊……! 啊,顺带一提,本书是从五月开始动笔,在炎炎夏日中描绘冬天的景象,这带有某种意义喔。除此之外,本书中还有在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地方埋藏伏线,如果注意到的人可以觉得有趣就好了。是埋得很浅,很容易理解的伏线喔(笑) 本作经历了各种风波,终于得以付梓成书,在撰写过程中,我真的受到了许多人士的照顾。特别是这次给了我出版机会的责任编辑藤泽小姐,以及让我的作品世界更添光彩的おもて空良老师,真的万分感激!还有阅读本书的各位,我也十分感谢你们。为了能早点再和大家见面,我会继续好好加油的!! 萩原 简略年表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大陆历 752年 大陆上的小国群大乱。 同年,帝国诞生。 大陆历 898年 帝国统治了大陆全土的小国家群。 大陆历 1003年 帝国开始进攻常世国。 同年,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一岛。 大陆历 1086年 帝国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四岛。 大陆历 1153年 帝国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三岛。 大陆历 1155年 常世国大卜师发出预言。 在梅尔卡巴一世指挥下,常世国灭亡。 大陆历 1165年 梅尔卡巴二世即位后,初次到访米榭兰诸岛第二岛。 「有人说栖息在神殿的神兽,是原本存在于该地的古代小国传说中的『审判之神』。 神只会吞下带有丑陋之心、软弱之心等『负面感情』的人类作为惩罚。当时的神殿,每年甚至会出现超过五十人的牺牲者。 认为事态严重的帝国想要进行讨伐,却无法达成目标,于是想到可以将神殿当成罪人们的行刑地。 顺带一提,这座神殿像现在这样被当作『选任宫殿高官的修行地』,不过是数年前才开始的事。当今皇帝梅尔卡巴二世,就是通过了这残酷的灵魂考验,才成为了帝国第二任君王。」 (节录自塔姆·亚明着『沉默神殿 ~审判之兽~』)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大陆历 752年 大陆上的小国群大乱。 同年,帝国诞生。 大陆历 898年 帝国统治了大陆全土的小国家群。 大陆历 1003年 帝国开始进攻常世国。 同年,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一岛。 大陆历 1086年 帝国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四岛。 大陆历 1153年 帝国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三岛。 大陆历 1155年 常世国大卜师发出预言。 在梅尔卡巴一世指挥下,常世国灭亡。 大陆历 1165年 梅尔卡巴二世即位后,初次到访米榭兰诸岛第二岛。 「有人说栖息在神殿的神兽,是原本存在于该地的古代小国传说中的『审判之神』。 神只会吞下带有丑陋之心、软弱之心等『负面感情』的人类作为惩罚。当时的神殿,每年甚至会出现超过五十人的牺牲者。 认为事态严重的帝国想要进行讨伐,却无法达成目标,于是想到可以将神殿当成罪人们的行刑地。 顺带一提,这座神殿像现在这样被当作『选任宫殿高官的修行地』,不过是数年前才开始的事。当今皇帝梅尔卡巴二世,就是通过了这残酷的灵魂考验,才成为了帝国第二任君王。」 (节录自塔姆·亚明着『沉默神殿 ~审判之兽~』)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大陆历 752年 大陆上的小国群大乱。 同年,帝国诞生。 大陆历 898年 帝国统治了大陆全土的小国家群。 大陆历 1003年 帝国开始进攻常世国。 同年,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一岛。 大陆历 1086年 帝国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四岛。 大陆历 1153年 帝国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三岛。 大陆历 1155年 常世国大卜师发出预言。 在梅尔卡巴一世指挥下,常世国灭亡。 大陆历 1165年 梅尔卡巴二世即位后,初次到访米榭兰诸岛第二岛。 「有人说栖息在神殿的神兽,是原本存在于该地的古代小国传说中的『审判之神』。 神只会吞下带有丑陋之心、软弱之心等『负面感情』的人类作为惩罚。当时的神殿,每年甚至会出现超过五十人的牺牲者。 认为事态严重的帝国想要进行讨伐,却无法达成目标,于是想到可以将神殿当成罪人们的行刑地。 顺带一提,这座神殿像现在这样被当作『选任宫殿高官的修行地』,不过是数年前才开始的事。当今皇帝梅尔卡巴二世,就是通过了这残酷的灵魂考验,才成为了帝国第二任君王。」 (节录自塔姆·亚明着『沉默神殿 ~审判之兽~』)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大陆历 752年 大陆上的小国群大乱。 同年,帝国诞生。 大陆历 898年 帝国统治了大陆全土的小国家群。 大陆历 1003年 帝国开始进攻常世国。 同年,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一岛。 大陆历 1086年 帝国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四岛。 大陆历 1153年 帝国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三岛。 大陆历 1155年 常世国大卜师发出预言。 在梅尔卡巴一世指挥下,常世国灭亡。 大陆历 1165年 梅尔卡巴二世即位后,初次到访米榭兰诸岛第二岛。 「有人说栖息在神殿的神兽,是原本存在于该地的古代小国传说中的『审判之神』。 神只会吞下带有丑陋之心、软弱之心等『负面感情』的人类作为惩罚。当时的神殿,每年甚至会出现超过五十人的牺牲者。 认为事态严重的帝国想要进行讨伐,却无法达成目标,于是想到可以将神殿当成罪人们的行刑地。 顺带一提,这座神殿像现在这样被当作『选任宫殿高官的修行地』,不过是数年前才开始的事。当今皇帝梅尔卡巴二世,就是通过了这残酷的灵魂考验,才成为了帝国第二任君王。」 (节录自塔姆·亚明着『沉默神殿 ~审判之兽~』)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大陆历 752年 大陆上的小国群大乱。 同年,帝国诞生。 大陆历 898年 帝国统治了大陆全土的小国家群。 大陆历 1003年 帝国开始进攻常世国。 同年,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一岛。 大陆历 1086年 帝国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四岛。 大陆历 1153年 帝国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三岛。 大陆历 1155年 常世国大卜师发出预言。 在梅尔卡巴一世指挥下,常世国灭亡。 大陆历 1165年 梅尔卡巴二世即位后,初次到访米榭兰诸岛第二岛。 「有人说栖息在神殿的神兽,是原本存在于该地的古代小国传说中的『审判之神』。 神只会吞下带有丑陋之心、软弱之心等『负面感情』的人类作为惩罚。当时的神殿,每年甚至会出现超过五十人的牺牲者。 认为事态严重的帝国想要进行讨伐,却无法达成目标,于是想到可以将神殿当成罪人们的行刑地。 顺带一提,这座神殿像现在这样被当作『选任宫殿高官的修行地』,不过是数年前才开始的事。当今皇帝梅尔卡巴二世,就是通过了这残酷的灵魂考验,才成为了帝国第二任君王。」 (节录自塔姆·亚明着『沉默神殿 ~审判之兽~』)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大陆历 752年 大陆上的小国群大乱。 同年,帝国诞生。 大陆历 898年 帝国统治了大陆全土的小国家群。 大陆历 1003年 帝国开始进攻常世国。 同年,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一岛。 大陆历 1086年 帝国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四岛。 大陆历 1153年 帝国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三岛。 大陆历 1155年 常世国大卜师发出预言。 在梅尔卡巴一世指挥下,常世国灭亡。 大陆历 1165年 梅尔卡巴二世即位后,初次到访米榭兰诸岛第二岛。 「有人说栖息在神殿的神兽,是原本存在于该地的古代小国传说中的『审判之神』。 神只会吞下带有丑陋之心、软弱之心等『负面感情』的人类作为惩罚。当时的神殿,每年甚至会出现超过五十人的牺牲者。 认为事态严重的帝国想要进行讨伐,却无法达成目标,于是想到可以将神殿当成罪人们的行刑地。 顺带一提,这座神殿像现在这样被当作『选任宫殿高官的修行地』,不过是数年前才开始的事。当今皇帝梅尔卡巴二世,就是通过了这残酷的灵魂考验,才成为了帝国第二任君王。」 (节录自塔姆·亚明着『沉默神殿 ~审判之兽~』)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大陆历 752年 大陆上的小国群大乱。 同年,帝国诞生。 大陆历 898年 帝国统治了大陆全土的小国家群。 大陆历 1003年 帝国开始进攻常世国。 同年,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一岛。 大陆历 1086年 帝国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四岛。 大陆历 1153年 帝国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三岛。 大陆历 1155年 常世国大卜师发出预言。 在梅尔卡巴一世指挥下,常世国灭亡。 大陆历 1165年 梅尔卡巴二世即位后,初次到访米榭兰诸岛第二岛。 「有人说栖息在神殿的神兽,是原本存在于该地的古代小国传说中的『审判之神』。 神只会吞下带有丑陋之心、软弱之心等『负面感情』的人类作为惩罚。当时的神殿,每年甚至会出现超过五十人的牺牲者。 认为事态严重的帝国想要进行讨伐,却无法达成目标,于是想到可以将神殿当成罪人们的行刑地。 顺带一提,这座神殿像现在这样被当作『选任宫殿高官的修行地』,不过是数年前才开始的事。当今皇帝梅尔卡巴二世,就是通过了这残酷的灵魂考验,才成为了帝国第二任君王。」 (节录自塔姆·亚明着『沉默神殿 ~审判之兽~』)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大陆历 752年 大陆上的小国群大乱。 同年,帝国诞生。 大陆历 898年 帝国统治了大陆全土的小国家群。 大陆历 1003年 帝国开始进攻常世国。 同年,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一岛。 大陆历 1086年 帝国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四岛。 大陆历 1153年 帝国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三岛。 大陆历 1155年 常世国大卜师发出预言。 在梅尔卡巴一世指挥下,常世国灭亡。 大陆历 1165年 梅尔卡巴二世即位后,初次到访米榭兰诸岛第二岛。 「有人说栖息在神殿的神兽,是原本存在于该地的古代小国传说中的『审判之神』。 神只会吞下带有丑陋之心、软弱之心等『负面感情』的人类作为惩罚。当时的神殿,每年甚至会出现超过五十人的牺牲者。 认为事态严重的帝国想要进行讨伐,却无法达成目标,于是想到可以将神殿当成罪人们的行刑地。 顺带一提,这座神殿像现在这样被当作『选任宫殿高官的修行地』,不过是数年前才开始的事。当今皇帝梅尔卡巴二世,就是通过了这残酷的灵魂考验,才成为了帝国第二任君王。」 (节录自塔姆·亚明着『沉默神殿 ~审判之兽~』)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大陆历 752年 大陆上的小国群大乱。 同年,帝国诞生。 大陆历 898年 帝国统治了大陆全土的小国家群。 大陆历 1003年 帝国开始进攻常世国。 同年,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一岛。 大陆历 1086年 帝国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四岛。 大陆历 1153年 帝国镇压了米榭兰诸岛第三岛。 大陆历 1155年 常世国大卜师发出预言。 在梅尔卡巴一世指挥下,常世国灭亡。 大陆历 1165年 梅尔卡巴二世即位后,初次到访米榭兰诸岛第二岛。 「有人说栖息在神殿的神兽,是原本存在于该地的古代小国传说中的『审判之神』。 神只会吞下带有丑陋之心、软弱之心等『负面感情』的人类作为惩罚。当时的神殿,每年甚至会出现超过五十人的牺牲者。 认为事态严重的帝国想要进行讨伐,却无法达成目标,于是想到可以将神殿当成罪人们的行刑地。 顺带一提,这座神殿像现在这样被当作『选任宫殿高官的修行地』,不过是数年前才开始的事。当今皇帝梅尔卡巴二世,就是通过了这残酷的灵魂考验,才成为了帝国第二任君王。」 (节录自塔姆·亚明着『沉默神殿 ~审判之兽~』) 序 那是为眩目花朵环绕的神社。 虽说是恐怖的食人之神栖息的圣域,四方走廊环绕的庭院中,却绽放着美丽的花朵。周围飘散的甜蜜花香,缀满了幽适的建物。美丽得令人想不到这是传说中的诅咒之地。 不过,神社里还是充满了死亡的气味。 踩着发出窸窸窣窣声音的木造回廊前进,渐渐可以感觉到那仿彿黑暗般浓重深沉的气息。不过这沉重的空气,并不会令人感觉心底染上了黑暗;不如说,只有仿彿失去了一切般的寂寞、绝望般的沉静。 ……居住在这神社中的神祇,说不定并非传说中那样凶猛傲慢的死神,而是个非常悲哀的存在。 正因如此,这里才会反映出祂的心境,是如此地寂寞…… 而后,出现在眼前的灾祸之神,果然充满了比任何人都要寂寞的孤高。 x 在常世国的离岛上,有座自古以来受人们敬畏的神社,每年都向那里送入许多位活祭。 神话中傅说,这位神社之主是被称为创世神兽的审判之神,原本是为了导正天津神与国津神缺失的存在。 但在天津神将神兽封印于地上离开后,祂的愤怒只能发泄于留在地面的国津神身上。爲了镇静疯狂兽神的愤怒,国津神们只好常常献上活祭。 谁也不想成为活祭。每年的祭品都以细长纸片做成的签来抽选决定。 抽中白色纸片的话就安全。 抽中红色纸片的人,就成为当年的活祭。 被选中的祭品们都十分地害怕,表情僵硬……或是一路哭喊着被带到神社。就算国津神是神的后裔,拥有强韧的心灵,但还是无法抵抗被活生生吃下的恐惧。 ……尽管如此。 那一年,被选为新祭品,进入神社的「那名女子」,见到的不是恐怖的疯狂怪物,而是充满威仪、孤高与绝望的美丽白色兽神。 为长久的孤独折磨,削弱了存在感,有着一对寂寞双眼的神兽…… 「真不可思议。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不感觉飢饿。」 静静流逝的时光中,神兽常常会这么说。 为什么,神兽不吃了自己呢? 为什么,还特地将献给祂的果实带来给自己呢? 难道说,和自己不害怕神兽的理由一样吗?……她没花多少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件事。和自己在一起而获得了宁静的神兽,也带给了她平静而温暖的时光。 「我受了诅咒。永远为飢饿所缚,绝对无法得救的诅咒。这副丧失了使命的身躯,不论吃什么都无法填饱。」 只要看了祂的眼神就能明白,飢饿,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身为这个世界唯一的支柱,没有同伴的孤独。 只有活过了长久时光才会拥有的,带了某种特别的深刻思虑的双眼。但那对澄澈的紫色双眸,常常会染上难以忍受的寂寞与悲伤。 (我想要保护祂。) 保护这有着巨大身躯的神兽。 如此笨拙、温暖又害怕寂寞。这位只能永远抱着不为人知的孤独活下去的神,希望可以让祂不要再感到寂寞。想深深地爱着祂,一直在祂身边。 那几乎令人窒息的强烈心愿,每天都如泉水般自心底涌出,充实了一人一神的心灵。之后,兽形的神祇不知不觉间,也不再需要活祭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永远在一起?) (会不幸的。) 耳语般平静的声音。 (和我在一起的话,会不幸的。我会为蜜凯奴带来灾祸。) 脑中响起这句话的同时回头,四周已不再是神社,转变为温暖阳光洒落的森林景象。 有着闪亮亮的银色头发,以及水晶般澄澈紫色双眼的清秀男孩站在眼前。蜜凯奴惊讶地走近他,他有些犹豫地从藏身的树丛后走了出来。 (你……是谁?) 第一次见到有着这种头发与眼睛颜色的人,于是惊讶地间道。他微笑着说了自己的名字。 席翁。 ……回忆一幕幕闪过,欢乐的日子转瞬间从眼前流逝。 她没花多少时间就和席翁熟稔起来。和别的朋友不一样,他是特别的存在。不晓得知什么席翁总是避着不想见到他人,因此蜜凯奴也都趁着别人没发现时跑进森林,和他玩在一起。 就是这样。那个时候自己还太过年幼,没有注意到,他总是用寂寞的眼神凝望着自己,也没有发现他会如此的原因。 (可是,要是你之后还想继续和他在一起,就非守住这秘密不可喔。) 突然闪过的声音,再度拉回了她的意识。 如少年般粗鲁却温柔的,女性的声音。 (单单只靠神授予的强大力量,不一定就能让那个人幸福。如果你真喜欢他的话……就……非得知道……不可……) 叮咛自己的声音渐渐消失,她慌张地竖起耳朵。最后,记忆变得具体,浮现在眼前。 表情一副怀念地看着她和席翁的,是当时位居常世国之首,拥有罕见力量而被选拔成巫女姬的尊贵女性。比任何国津神都要美丽的她,却自己削短了头发,是位行动举止都像男性般凛然可敬的特别巫女。 不是能常常见到的人。但不知为何突然出现的巫女姬,却会带着不像她会有、既悲伤又寂寞的表情,看着这两个孩子。 ……她最后,确宾说了非常重要的事…… (可以吗?如果你得要在唯一的重要事物,以及其他许多重要事物之间选择的话……) (……你会选择哪一边呢?蜜凯奴……) 视界又为深沉的黑暗包围。 听见身后传来声音而回头,风飒地吹过,带走了巫女姬的身影。在那深处又出现了新的景象。 于视野中拓展开的,是她所熟悉的森林深处的秘密花园。 强风吹过,绿色的草叶与花瓣在翠色草毯上方飞舞,眼前好友那绢丝般的卷发在风中摇曳。看着这怀念的景象,一瞬间,连自己身在何处都想不起来了。 (欸,蜜凯奴。你能够为了唯一仅有的重要事物,割舍那以外的其他东西吗?) 飞舞空中的草叶与花瓣。风中摇曳着的美丽金发。 为什么想不起来?当时自己究竟是怎么回答的? (蜜凯奴好诈。因为全部都不想失去,所以才假装不晓得的吧?没有受伤的勇气,还想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那样太奸诈了。) 啊啊……对了。 那女孩的名字叫威莉蒂,总算想起来了。 然后,自己的名字是蜜凯奴。是住在村郊的魔女的养子之一。 ……第一个交到的朋友,决口不主动说出自己喜欢席翁。但只要注意她那紧张眼神所望的方向,答案就不言自明。 威莉蒂喜欢席翁。不论他用多么冷淡的态度对待她,她的目光还是不自觉地追着席翁。 所以蜜凯奴想帮她的忙。重要的家人——席翁,以及无可取代的好友——威莉蒂。两边都很重要,如果威莉蒂能和席翁在一起,陪在自己身边的话是最好的了。她毫不疑惑地如此相信着。 (可是蜜凯奴说谎了。) 脑中响起威莉蒂饱含怒气的声音。 (对吧?明明知道席翁的心一开始就在你身上……因为不想选择,所以才假装不晓得。还故意让我抱着希望。) 迎面而来,憎恶般的感情。斜睨着的干涸双眼。 不过,我知道。 威莉蒂大概正在哭吧—— (对蜜凯奴来说只是一时兴起,可是对我而 言,你帮我带来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是比什么都珍贵的宝物。我高兴得不得了,虽然只要在他身边就紧张得连话也说不好……但就算这样,只要他可以简单地回答我几句话,我就感到很幸福了。理所当然地和他在一起的你,能够了解这种心情吗?) 瞪着蜜凯奴的双眼中,仿彿一瞬间失去了光彩。 (虽然只要能看着席翁就变得很幸福了,但每次都会看到他眼中映着的你……我都会嫉妒地心想着:「为什么?」这样的自己真是污秽。我讨厌把蜜凯奴想成坏人的自己。) 「可是……」耳语般的话音持续着。「可是,」威莉蒂再次瞪向蜜凯奴。 (现在我可以很明白地说,我讨厌你,蜜凯奴。虽然喜欢,但讨厌比喜欢还要多得多。不论是独占席翁的心也好,把那视作理所当然也好,还有自以为是保护者般,想帮他找女朋友这点也好。你那些傲慢、狡猾,我最讨厌了……!) x 恢复意识时,蜜凯奴一开始还无法分辨自己身处何处。 微暗的室内、不知何处飘来的海潮气味,以及靠着椅子低头俯视自己的少女,还有在她身边站着的青年…… 「……威莉蒂……席翁!?」 蜜凯奴瞬间翻起身。她马上想寻找青梅竹马的少年,附近却看不见他的身影,于是记忆鲜明地回到脑中。 大喊着「蜜凯奴」的席翁,他伸向自己的手,以及抓住他、将他拉离自己,有着邪恶触手的「式神」。 (对了……那时候,和席翁分开了……) 「请放心吧,蜜凯奴。席翁他很平安,和我的式神在一起。」 她转见声音。 定睛凝视站在眼前的身影。 如人偶般毫无表情,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的正是威莉蒂。而站在她身边,带着嘲并似的表情低头俯视着自己的是—— 「……这里是港都多纳修。以我的立场来讲,似乎该说『欢迎光临』吧?蜜凯奴,接受白色兽神守护之人。」 如朗诵般说话的那个人,是过去以神授予之力背叛了同伴,导致祖国灭亡的青年……闇人们极欲打倒、称其为「夜刀」的人—— 帝国的年轻宰相,可以使用巖诅咒的亚德利姆。 第一章 神殿的恶梦 1 『卜师进奏曰: 「日照国之女乃识天、识地、识真理者。 此即,可娶得者,将获世间无可替之宾。」 然获此事,皇帝有令: 「日照国之女,应集中消灭之。」 ……于斯,继受神血之女,皆为捕伏殒命。』 (出自常世国·大卜师比留女之神托) x 时间是深夜。 以白与金色为基调的华丽客房中央,有着巨大顶篷的寝床上,一名少女正乒乒乓乓、砰咚砰咚地挣扎着。 少女身着绢制的洋装,黑色长发也细致地梳理好。 只看外表的话感觉像是贵族的小姐,但经过了半天左右的挣扎,她的头发也松了、衣服也乱七八糟的。 就算这样,被绑住手腕的这名少女还是喊着: 「为……什么……这……绳子……松……不开啊啊!」 一边试着想挣脱一边自言自语,少女……蜜凯奴从刚刚开始就拼命想解开手腕上的丝绳。 「可恶……那个……混蛋宰相。一定……又施了……什么奇怪的……法术吧!?」 不这样想的话就无法解释,为什么明明只是这么细的绢绳,却怎么样也解不开、弄不断,几乎像是咬定了她的手腕似的。 (只要能解开这个,就能从窗户逃出去了!啊啊啊啊气死人了——!) ……蜜凯奴现在正远离自己的故乡,身处远离米榭兰诸岛的大陆中心,帝国首都,名为温凯雷的地方。 来自大陆各地的人们聚集,作为全国中枢名副其质的华丽都城……蜜凯奴就在这都城中守卫最严密的皇宫——海伊姆宫的一角。 昨天,经过了三天的船程抵达大陆的蜜凯奴,马上就被带到温凯雷。这段时间中,她被宰相的法术夺去意识,再次醒来时已被带到海伊姆宫的白色客室中了。 在要往米榭兰诸岛的海港途中被抓住,至今不过四天。 但蜜凯奴现在已经身处大海对侧,远离故乡的大陆上…… (我这笨蛋,太大意了……!还把席翁跟威莉蒂也卷进来,而且也没告诉闇人们去了哪里,又没办法和他们取得联络……) 不是单用一句「失败」就能带过的状况。 因加蜜凯奴背叛了闇人们。虽说这也是出于亚德利姆的阴谋,但还怀疑藏匿、包庇自己的他们,怎样也说不过去。 (那个……虽然继舟先生他们确实没说实话,但只因这样就瞒着大家跑出隐里……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但我那时候为什么那么轻率啊!) 然而,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席翁的事。 明明恢复意识后就不断在心底呼唤着他,但却什么也感觉不到。简直像是单将他从世界中分割出去一般,气息完全消失了。 躺在床上,蜜凯奴紧紧闭上双眼。 至今未曾有过像这样完全感觉不到席翁存在的时候。在心里呼喊他却完全没有回应,这还是第一次。 见不到席翁也见不到倪葛拉,甚至从倪葛拉那里得到的披肩也不见了。不安地咬着嘴唇,蜜凯奴想起被「引诱」到海港之后的事。 ……那时候。 从远处的森林一瞬间「被带到」海港的蜜凯奴,因为威莉蒂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有席翁突然消失而呆住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自己身边究竟出了什么事,一下子还无法理解。 「为什么威莉蒂会在这里?席翁去哪了!?」 她大声质问,但宰相亚德利姆只是温柔地露出十分爱惜蜜凯奴般的微笑,如此回答: 「那个少年被关在其他地方。当然,我也会请他和你一样到帝都来﹒只不过他需要一些特别的待遇。 至于这个女孩……现在已经达到目的了,本来就算放了她也不要紧,不过……全都看你了。」 「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是可以打破守护的障壁,直接动摇你心灵的强力武器。不是吗?」 「…………」 蜜凯奴沉默地紧咬着嘴唇。也就是说,他将威莉蒂当成紧急时候的王牌了。 「抓了婆婆还不够吗?连威莉蒂也卷进来,太过分了!」 「那你又为何要告诉她自己逃亡的目的地呢?这样一来,她会被盯上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咦……?」 「还有你重要的『婆婆』,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协助我,只希望你们可以顺利逃开,顽固地拒绝了我说的一切呢,所以才需要其他的人质啊。而她也确实说出了可以动摇你的『话』呢。」 一边说着,亚德利姆加深了笑意: 「你现在,正在这里。」 他站在蜜凯奴面前,轻声强调…… 令人生气的是,亚德利姆说的一点也没错。 的确,要不是蜜凯奴告诉威莉蒂自己逃亡的目的地,她也不会被卷进来,当初席翁也反对说不该告诉她。 (可是,我可不想被你这万恶的根源点破啊——!!) 啊啊,要是那时候有多追问一点就好了。但那时候蜜凯奴十分动摇,所以连叫住威莉蒂,或是硬巴着求她让自己见席翁都没想到,反而落得现在被抓住的窘境。 接着隔天,原本预定还要滞留在港都几天的皇帝一行人启程返航回帝国,然后就是现在的状况了。 刚才手腕上不论怎样也解不开的绢绳,是亚德利姆把蜜凯奴关在宫殿其中一室后,亲自以诅咒织成的华丽手铐。有着外表完全看不出的坚韧,到现在还连一点隙缝也拉不开。 门外有人看守,房间又位于无法从窗户逃跑的高度。 但就算这样也还是打算逃跑。从角落开始寻找可以逃跑的出口,乱翻一通,结果只是把奢华的房间弄得一团混乱而已。 (话说回来,还真是宽敞又豪华得夸张呢,这房间……) 累极了的蜜凯奴,叹了口气看着四周。 窗廉被撕碎,架子被翻倒,墙上的画也歪了,但就算这样,以平民的眼光来看还是十分美丽的房间。房中装饰着许多花这点是很不错,但要是到处都是像这样的房间,那这皇宫应该是大得不得了吧。 这么说来,以前曾听说海伊姆宫是从帝国刚发端时就建成,历代皇帝的住所。经过多次的增建、改建,才成为现在这绚烂豪华的样子。 光要浏览过全部的房间就得花上整整三天,而且还到处都是展示帝国有名的建筑师、艺术家作品、有如美术馆般的地方。 蜜凯奴是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被带来这里的,这些事都是以前听威莉蒂说的。但要是这些都属实的话…… (不就很难逃出去了吗……!) 就算这样也不能放弃。蜜凯奴边看着镜子中手上的绢绳,一边发出「咕啊」、「呼呜」等奇怪的声音想挣开它。 「唉呀唉呀,这还真是夸张。」 橡木门突然打开了,传来有些傻眼的声音。 那人瞥见房内的惨况,在门口停下脚步,还没认出发出评论的人,蜜凯奴已经立刻从床上跳下来,冲向开着的门。 不过,站在门口的男子啪地一弹指,地毯就皱起来缠住了蜜凯奴的脚。随着听起来痛极了的「碰咚」一声,蜜凯奴摔倒在地。 两手没办法支起身体,脸直接撞上地板,痛得她差点没办法呼吸。 她按捺着让人一时动弹不得的疼痛。为披风覆住的脚步来到蜜凯奴面前,就这么一把揪住她的脖子将她拉起。 「最好注意脚下喔。原本鼻子就不挺了,撞到应该很痛吧?」 「要、要你管啊!」 边喊着,蜜凯 奴死瞪着看向自己的男人……亚德利姆。 当初见面时,他还是个那么温和、优雅的男人;但自从最糟的「再会」以来,他就一直像这样,毫不客气地说着讽刺的话。那副挂着安详笑容说着这些话的模样,跟席翁实在有得比,令人不快。 不过,比起那些光只有表面的漂亮话,席翁还要好得太多了。 「总算让我见到你了,这可恶的男人!席翁呢?威莉蒂呢?婆婆她在哪里!?」 「你就只会问问题吗?」 叹着气说道,亚德利姆松开抓住蜜凯奴领口的手。 「受了我的法术的人,大抵会整整两天没办法动。对诅咒免疫这点,该说不愧是国津神吗……不过看到房间这副惨状,不觉得你做得有些太过分了吗?这样也难怪侍女们会害怕。真可怜,她们都哭着说不想再到这房间来了呢。」 「想哭的是我吧!叫她们把我从这里放出去,结果那些人完全不理我!」 蜜凯奴最初醒来时,室内其实有三名打扮优雅的侍女。三位都和蜜凯奴年纪相去不远。往银桶内注水,拿来毛巾,忙进忙出为蜜凯奴换洗的那三名少女,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话也没说。 起先蜜凯奴送耐着性子向她们搭话,但被一次又一次地无视,不禁开始生气,最后蜜凯奴终于爆发了。 「现在!立刻!把我的衣服拿来这里!不是这种轻飘飘的玩意,是我一开始穿来的衣服……喂!听我说啊……就说我不要穿这种的了啊——!!」 蜜凯奴用力踢脚抵抗着,侍女们惊慌失措,想尽办法要让她冷静下来却都失败了。有人被踢到下巴,有人被头槌……最后,她们不但没能让蜜凯奴冷静下来,还连滚带爬地逃出房间。 「不过还真奇怪呢。你虽然暴动,却还会在意花瓶、碗盘跟植物啊?」 「……花要是枯了或被折断就太可怜了……打破东西的话,会想到一些讨厌的回忆。还有……」 亚德利姆所见,一团混乱的房间中,像是为了不要碰坏似的,易碎品及花瓶、珍稀的花朵等等,都被移到角落排得好好的。 「这里尽是些看来很昂贵的东西,一旦弄坏就没办法恢复原状了不是吗?这样我实在是……」 「没那回事喔,你看。」 说着,亚德利姆轻轻踢飞了墙边的花瓶。 在空中划过一道纤细的弧线,美丽的花瓶落在地毯上,摔得粉碎。 「啊——!」 「坏掉的东西,修好就好了。像这样。」 微笑着的哑德利姆,伸出食指贴近嘴唇,口中低语了些什么。 那是连常世国的语言都能够自然理解的蜜凯奴也不晓得的,迷一般的话语。 突然背后一阵发麻,窜上一股凉意。 (这是……什麽?) 感觉很难受,仿彿有只冰冷的手揪住心脏般。呆立的蜜凯奴眼前,亚德利姆脚下的花瓶碎片崩解成碎末,然后又像是堆沙般窸窸窣窣地开始恢复原来的形状。 粉末就这么渐渐在眼前集结成花瓶的形状,强度慢慢增加。 ……最后恢复成和被踢碎前同样的模样,再次出现在地毯上。 「你看,变回来了吧。」 「那个……就像是在岛上治好我的脚伤,或者停止下雪一样……」 「是的,现在的你应该可以感觉得到吧?我力量的来源。」 锐利的视线钉住了蜜凯奴。 「看来你的力量从那天起,也开始一点一滴解放的样子。我的巖诅咒似乎被解开了不少,是哪个闇人的?」 「嗯,对啊。你的法术简单就能解开了。不管多了不起的力量,对我都是没用的。」 「所以碰到陷阱,倒是很干脆就踩进来了嘛。」 听到亚德利姆嘲讽的口气,蜜凯奴不禁「唔!」地噤声,但立刻又开口道: 「你抓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我的力量?还是因为预言?我听说了,你原本明明是常世国的人,却背叛同伴,还向他们下了诅咒……」 「然后,还帮忙消灭祖国,对吧?你的消息都是从闇人那里听来的,自然只会从他们的立场来看。其相并不是只有一个喔。比方说,你知道他们平常是靠什么生活的吗?」 「什麽意思?」 「他们是优秀的猎人。不只是对野兽,对人也是一样。」 听到这话,蜜凯奴不禁皱起眉头。 「……那是指……」 「意思就是,他们只要受了委托,就会平心静气地杀人。继舟收集情报去混淆对方,小针使用毒针,弓誓拿弓杀人。我还记忆犹新呢,在岛上那暗杀皇帝的利落手腕,就这样带走了一个替身的命。」 「…………」 「你大概不晓得吧,之所以说真相不只一个,是因为人心不会只有一面。闇人们或许确实是被夺走一切的亡国之民,但他们也用相同手法在杀人。我也是,既会救人,也有背叛同伴的时候。这两面都不是伪装,是我真实的姿态。就和你的好朋友抱持着不表露在外的嫉妒心一样喔。」 「那、那个和这个是……」 「都是一样的喔。虽然你不打算追究那个女孩的行动,但她因为憎恨与嫉妒而背叛了你,告诉我信中的秘密内容,这也是事实。」 「……就算真的是这样,也和你无关。」 低声说道,蜜凯奴再次瞪同亚德利姆。 「那是我跟威莉蒂之间的问题。」 「那你是要原谅她吗?」 「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而是不想被你干涉!话说在前,关于这件事,我非常生气,你不但利用了威莉蒂的感情,还把人像道具似地摆弄。」 在气头上的蜜凯奴,一瞬间连对方是大国的宰相,是会使用恐怖诅咒的敌人,还有手边根本没有保护自己的办法都忘了。 看着激动的蜜凯奴,亚德利姆只是淡淡地耸耸肩。 「我可没办法操纵人心什么的喔。那是本来就埋藏在她心底的话。」 「就算是这样,威莉蒂的感情是威莉蒂自己的东西,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偷看、利用!而且我还……」 她一时止住了声,紧握双拳。 「……我还……没有好好跟威莉蒂说过……」 「那晚点让你们见个面吧。不用担心,大家都和你一样被当成客人对待,我没有打算危害他们。」 「那席翁呢?我还没确定席翁真的在这里!」 「我应该说过很多次了,他确确实实就在这宫殿中。只是因为需要隔离起来,所以和其他人的待遇稍微有点不同罢了……因为只要扯上你,他就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来。」 若无其事地说道,亚德利姆温柔地摸着蜜凯奴手腕上的绢绳。 同时,刚才不论用什么方法也毫不松动的手铐就这么解开了。有着暗红色勒痕的两只手腕,总算获得了自由。 「已经不需要这个了吧。你也不是笨蛋。」 「……抓住我的理由,你还没跟我说。」 「理由?很简单啊。我想要确认你的力量到底是怎样的东西。那似乎是唯一可以解开我诅咒的『祝词』嘛。而且……」 话语突然停住,亚德利姆转向房间一角装饰着的纵长绘画。 那是幅穿着豪华皇族衣装的男人的等身肖像。亚德利姆注视着那张裱了框的画一会儿,又立刻转头看向蜜凯奴: 「现在立刻在这……也不可能,至少要等到宴会结束之后……」 「什么?」 「没什么,这是我的事。总之今晚就先失陪了,明天早饭后再来打扰。」 「咦!?等一下! 至少跟我说大家在哪……」 蜜凯奴慌慌张张地想抓住亚德利姆,却被一手甩开,还反被抓住手腕,压倒在床上。 「已经闹够了吧?今晚就别再胡来了,请你休息吧。你要是一直处在疲劳状态,可就没办法让我见到万全的祝词了。」 「什……!」 蜜凯奴正想起身反驳,但亚德利姆却立刻离开了房间。 门被迅速地关上并上了锁。又一次丧失逃出房间机会的蜜凯奴,咬着嘴唇瞪着紧闭的门扉。 (净做些自我中心的事……说到底,没办法『万全』还不都是你害的!) 想到初次见面时,看到那男人的笑容还觉得「美丽」而感动的自己,忍不住生气起来。 气极了的蜜凯奴,在床上「咚咚」地乱翻乱滚了一阵,最后露出得意的笑容翻起身。 (这样正好。不管那家伙在想什么,只要我两手自由的话……看着吧,邪恶宰相,我现在就让你后悔!) 忍住语尾想加上「喔——呵呵!」大笑的冲动,蜜凯奴马上冲到房间的窗户旁。 悄悄打开玻璃窗,深渊般的黑暗中,朦朦胧胧地浮现出庭院的景色,户外的空气有些寒冷,但和岛上那像要冻结似的气温比起来还差得远了。真要说的话,对现在这燥热的体温来讲刚好算是凉爽。 蜜凯奴先确认庭院里没有守卫,跑回床上,拿起绢制床单撕开结成长绳。将长绳紧紧绑在床脚,另一端抛向窗外。 接着,拉了拉长绳确认强度,一面感觉着房门对侧卫兵的气息。 (看样子应该没问题……吧。) 长年和村里那些欺负人的孩子们抗战的结果,蜜凯奴对爬树之类的事变得十分拿手。可以的话,希望窗外手能碰到的距离内,有树干或者柱子之类的东西。不过外头连踏脚的平台都没有,这么一来,也只剩下这个办法了。 卷起满是麻烦蕾丝的洋装袖子,蜜凯奴跨过窗框,握住绳子。一面看着在窗户与地面之间晃动的绳索前端,一面慎重地自窗口向下移动。 蜜凯奴一边祈祷希望绳索够长,一边握住绳索爬下庭院。不过,她立刻就注意到—— 劈哩……劈哩哩…… 听见这不吉利的声音,蜜凯奴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明明才没爬几步,绳索已经开始断裂。 (咦!骗人,等……!) 一瞬间,蜜凯奴的身体失去了依靠,摔在庭院柔软的草皮上。「噗咚」一声,屁股毫无防备地撞上地面。 「痛——————!!」 立刻咽下到了嘴边的惨叫,蜜凯奴几乎快痛晕过去。 虽然因为有草皮,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从尾椎传来的疼痛与冲击让她几乎没办法呼吸。 (呜呜……好痛……又沉又痛……) 不过,现在不是可以一直停在原地闷哼的时候。想办法站起身,看着垂下断裂绢绳的窗口,她不禁哆嗦了一下。 房间在比自己预想还要高得多的地方。虽然刚才因为庭院很暗看不清楚,以为没问题,但看来从这高度摔下来,只撞到屁股就了事,似乎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算、算了,结果好就代表一切都好。大家等着,我这就去救你们!) 似乎还没有被房间的守卫发现。 握紧双拳下定决心,蜜凯奴一边按着臂部,一边摇摇晃晃地迈开脚步,走向黑暗的庭院。 2 狭长沉重的壁间,悠长的石阶。 一手提着灯笼下到没有丁点亮光的黑暗中,随着周围渐渐环上溼润的空气,眼前逐渐浮现充满霉臭的地牢。 岩石材质裸露的地牢,入口有两名守卫,平常他们总是就着烛光打牌,但今天却一反常态地认真看守。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最近宫里的高官频繁地跑来地牢探视的缘故。 ……高官的目标,是地牢最深处的银发少年。 受了伤的双手被铐住、吊起的他,自从被带到这里来,一次也没抵抗就被关进牢里了。但他的身体刻着许多高官拷问过的伤痕,洁白的肌肤到处都是瘀青、令人看了也觉得疼痛的痕迹,使得他看来几乎像是死人一般。 冷冷地看了一眼少年的模样,亚德利姆打开了石牢的锁,优雅地踏入牢中。 「看来就算是你也变得衰弱了呢。」 紧抓住那一头银发,硬将少年低垂的头给拉了起来。 「刚才我去见她了喔。就是现在改名叫蜜凯奴的那位少女。」 「…………」 少年对亚德利姆话中的名字终于起了反应,张开眼睛。不失锐利光芒的紫色眼眸中,浓烈而鲜明地映出不论亚德利姆至今在他身上留下多少伤痕,都无法唤出的愤怒颜色。 「请放心。我也是很爱惜生命的,还没有对她做任何事。一想到过去失去恋人的野兽究竟会在这里召来怎样的灾祸,我就没办法下手……不过,还真是疯狂呢,自称为席翁。」 「…………」 「对这假名许了什么愿吗?比方像希望她的记忆早点恢复之类的。」 「不是。」 像是硬挤出声音般,席翁回答。不知是否因为头发被紧揪住,席翁以呼吸困难般的含混声音回答: 「……和那……无关……」 「是吗?算了,反正我也无法理解嘛。那样的小姑娘究竟哪里有那样的价值了?就连那女孩 是否真有可以解开我巖诅咒的祝词,这点也令人怀疑。」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想要力量。」 语气突然改变,亚德利姆靠近席翁耳边: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夺得那神社中怪物剩下的力量,得到等同于神的力量。而晓得方法的,恐怕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了。 可以告诉我吗?那个方法。这样的话,我就放你跟那女孩,还有我的阿姨跟那村里的小姑娘一起离开。 」 「力量的话,你应该已经得到很多了吧?你还冀望些什麽?」 「一切。」 ……扭曲的笑容浮现。 亚德利姆如此说道,以毫不迟疑的声音。 「我现在拥有的力量,不过是些渣滓,只是创世神之力的一丁点罢了。更别提还得担心这力量什么时候会消失……所以我希望可以得到全部,永无止境涌现的灵威。只要有了那个,我就能真正成为现人神。 而且,一旦失去灵威,那怪兽危险的习性也会消失。这样大家反而该感谢我吧,那个本来就不是该留在这人世间的存在。」 「你还真擅长把自己正当化。明明已经得到以人身而言过分强大的力量了……」 席翁止住了话,以威压的眼神看向亚德利姆。 「而且你利用那个力量,夺走了那个少女的亲人。将她的国家、朋友、同伴都夺走了。」 「现在还说这做什么?当时我们应该是各取所需吧?」 「是啊。选择了你是我的罪,所以没有道理再犯下第二次相同的错误了。」 「……要是能干脆将你们一口气处理掉的话,我也不用花这么多工夫了。」 亚德利姆嘴边忍不住冒出嘲笑。抓住银发的手松开,席翁的头又再次低下。 「你也好,怪默也好,那女孩也好,只要全都杀掉,那我就没有什么必须害怕的东西了。不过我的力量终究是借来的,杀了原本主人的话,也会失去分到这个身体的力量……这样的话,就只剩下一条路了,让你和那女孩成为我的同伴。」 「…………」 一阵沉默。 席翁像是不打算回任何 话般低下视线,但亚德利姆却没有停下那充满余裕的笑容。 「我也不认为可以简简单单就得到你的帮助,所以才会连那个女孩跟你一起抓来。她还有很多用处……虽然也确实有点碍眼,毕竟是唯一可以解除我诅咒的存在嘛。啊啊,这么说来……」 仿彿现在才注意到似的,亚德利姆提高了声音说道: 「杀了那个女孩夺走她力量的话,搞不好我可以得到比那怪物更强大的力量呢。」 「你这家伙!」 锁链被拉动的锵啷声响起,席翁奋力想从牢房墙角冲向亚德利姆,身体却被锁链拉回墙边。 亚德利姆站离仿彿要冲上来咬住自己的少年几步远,充满兴味地看着他,走回牢斗边。 「看来你的弱点还是和以前一样,就是那个女孩。这样的话,答案应该已经出来了。想要保护她的话,就协助我。或者试着从这牢里逃出去看看,就只有这两种选择了。 算了,好好想想吧。真是的,你也好,倪葛拉也好,都是这种要花一堆时间才能下决定的人,还真伤脑筋啊。」 「…………!!!」 牢笼关上并上锁的刺耳金属声响起。 席弱又再次被留了下来。 留在没有蜡烛照亮,黑暗、阴湿的石牢中。 3 天空渐渐泛白,朝阳的光辉带回清爽的早晨。 广大的海依姆宫庭院一角,在大树枝枒上等待天亮的蜜凯奴,生气地伸展自己僵硬的四肢,一边抚摸着手腕的勒痕与还在发痛的臀部。 (早上果然好冷……既冷,昨天撞到的屁股又痛……呜呜,好想念披肩啊——) 在村庄离别时,倪葛拉给自己的披肩,却在被亚德利姆抓到时遗失了……虽然有点泄气,但蜜凯奴立刻搥了搥腰振作起来。 现在是从「白色客室」逃走的第二天早上。 昨晚,建筑内部的警备也比较森严,蜜凯奴小心翼翼地沿着庭院寻找席翁等人被关的地方。结果最后还是没找到,就这样迎接了早晨。凌晨时,睡魔来袭,怎么也撑不下去了,于是她就在庭院中不显眼的大树上小睡了一会。 (没吃早饭有点饿,不过这也无可奈何……好,今天一定要把大家都找出来。) 蜜凯奴轻轻动了动身体,握紧拳头。虽然臀部还在发疼,但还是爬下树干朝建筑物移动。 (咦?) 她这才发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宫殿的方向有些骚动。 (为什么卫兵们这么慌张呢……应该不至于为了找我这种小角色,引发那么大的骚动吧?难道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要是有凶恶的犯人逃到这来就麻烦了——如此心想,蜜凯奴立刻顺着墙角躲进旁边青绿的树枝中。但因为往来的人太多了,没办法进到屋内。 真失策,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应该昨晚就先找好其他人被关的地方才对……但想到这一点,她又马上「不对不对不对」地摇摇头。 (这里大得不像话啊!) 她回想起昨晚的恶梦。 夜晚的庭园,感觉怎么走都没有尽头。 正想说应该出来到森林了,却又看见远方有连接到别馆的阶梯。 原以为应该已经走到宫殿外的草原了,却又看见眼前有着巨大的喷水池。 或者跑进了修剪成迷宫般的植景间,或是走进围成像个纹章的图样,开满了珍奇花卉的庭院(以下略)。 总之,光是想避开人们的视线移动就已经费尽心力了,结果还迷路闯进了各种地方,现在连自己在哪里、这里是什么地方都搞不清楚。 (帝国那些大人物们,还真有办法住在这种地方呢。要是我的话早就迷路了,一定会怕得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不过,建筑物中出乎意料地装饰着许多植物,她觉得这点相当不错。来到外头,不管走到哪里都飘着花朵的香气,这也让她的心情稍微和缓了些。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待着不动。 干脆随便抓个人叫他带路算了,不然一定会就这样遇难的。认真地如此烦恼着在树丛中移动的蜜凯奴,在快要走不动时,听见头顶上传来声音而停下脚步。 探头一看,庭院边建筑物的二楼,侍女正打开通往露台的大门,之后消失进入房间。接着,像是有什么会反射阳光的金色物体靠近栏杆。 她马上打算躲回树丛,但又很快地注意到,向外打开的房间窗户,晃动的窗帘间露出的那张脸—— 是威莉蒂。虽然仍是那副无神的表情,但绝对没错。她没有注意到蜜凯奴这里,只是呆呆地俯视着庭院。 (不会吧……) 难以置信的再会让蜜凯奴愣了一下,但又立刻回过神来。她压低身子跑出树丛,迅速地移动到沿建筑边种植的树下。 (威莉蒂。威·莉·蒂!看这边~!!) 在她身后应该还有侍女在。搞不好还有卫兵……本来想大声喊她的名字,但蜜凯奴还是忍住,只是挥着手想引起她的注意。 但威莉蒂依然挂着那副茫然的表情,完全没有转向蜜凯奴这里。 (怎么办?好不容易才找到她,这样下去的话……) 「但也真是可怜呢。」 在她努力地挥手时,背后传来声音。她吓了一跳回头,有几名卫兵从威莉蒂所在的建筑中走出来,往横跨庭园的回廊走去。 (哇啊!糟了!) 虽然他们背对着这里,但要是就这么毫不遮掩地站在原地,铁定会被发现的蜜凯奴立刻躲到树后。 「……就是啊。宰相大人平常明明都很宽宏大量,居然会在宴会前说要立刻处刑。明明还只是个年轻女孩……」 「喂,太大声了!要是被别人听见了怎么办!」 「不用担心吧,反正其他队也在找那个逃跑的女孩。」 「是那个宰相大人亲自带回来的女孩吧?听说她从白色客室逃跑了,没问题吧?宴会不就是后天吗?」 「还请了诸侯们来嘛。而那个人也是为此才来的吧?那个神殿的……」 「对啊。听说是因加宰相大人的吩咐,所以暂时回来。因为这个时期也没有候补生嘛。」 (……该不会……!) 听到士兵们的对话,蜜凯奴脸色一下子刷白。 他们是在说威莉蒂。从对话的内容听来,只想得到是那样。 可是,立刻处刑是什么意思?和亚德利姆说的完全不一样。 士兵们终于从蜜凯奴躲的树丛前离开,朝不是威莉蒂所在的别馆去了。蜜凯奴迅速站起身,慌张地转头看向露台上的威莉蒂。 (亚德利姆那家伙,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什么如同客人般的待遇嘛,还说晚点会让我们见面,净是谎话……!) 已经不是在意会不会被旁人看到的时候了。蜜凯奴立刻冲进房子里。 这是栋和白色客室所在的建筑构造完全不同的房子,整排大窗户面向庭院,是栋视野相当不错的别官。墻边有许多扇隐藏在装饰之间的门,让人搞不清究竟哪里会通向哪里。 这地方的建筑物,里头外面都是迷宫吗?一边伤脑筋地抱着头,一边在屋里东张西望。突然间,房间正面的门打开了,走出三位拿着梳洗用具及签具等的侍女。 (糟了……!) 她立刻躲到窗帘后。幸好侍女们忙着照顾手边的东西而没注意到蜜凯奴,穿过房间进到别间房去了。 蜜凯奴拍胸松了口气,这才突然想到,刚才的侍女们,该不会是从威莉蒂的房间出来的吧? (……好。反正大不了 就是找错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如此心想,她打开侍女们刚才走出来的门。门后是个有着通往二楼阶梯的房间。 从阶梯上傅来脚步声,蜜凯奴连忙躲到柱子背后躲过一劫。接着又提心吊胆地躲开从另一扇门走出来的人影,最后蜜凯奴终于爬上铺着毛茸茸地毯的阶梯。 二楼是一条笔直的走廊,左右并排着无数有着装饰的门扉。 只不过,从屋外看到的房间,位置并不在这个方向。边这样想着,她全力奔跑在铺着地毯的走廊上,最后走廊终于分成两条岔路。从转角探看,横向也是宽大的走廊。两侧并排着的门当中,只有一扇有士兵看守。 (大概是那里了。) 在守卫注意到这里之前,蜜凯奴迅速地躲到饰架与椅子的阴影中,盯着架上的花瓶。还好,对手只有一个人,没看到其他人影。 (……就趁没有其他人经过的现在……) 一边在等距排开的桌椅饰架与花瓶间移动,蜜凯奴偷偷摸摸地接近那扇门,将手伸向附近的花瓶。 虽然讨厌打破玻璃的感觉,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如此心想着,她「嘿——咻!」地举起花瓶瞄准看守的男人,喊道: 「对不起!」 「……咦?」 守卫这才总算注意到有人的气息而转过头。几乎同一时间,蜜凯奴挥出了花瓶。 「砰咚!」混合着殴打的声音,正面被花瓶打到的守卫「唔哇!」一声惨叫着晕过去。 加了水、插了花的花瓶出乎意料地沉重,因为这样,破坏力也相当大。一面担心着:「这个人应该不要紧吧……?」蜜凯奴小心不踩到花地靠近男人。 似乎只是昏过去而已,还有呼吸。 蜜凯奴放下心来,迅速翻找卫兵的衣服,在内袋中找到了钥匙。用颤抖的手,将钥匙插入眼前的锁孔。 「嘎锵」一声,门打开了。 「威莉蒂!」 她一边喊着踏入房内。威莉蒂果然在这里﹒她还是维持着刚刚在外头见到的样子,背对着门,站在露台上。 蜜凯奴连忙跑上前,抓住她的双肩用力摇晃 「振作点,威莉蒂!是我,蜜凯奴啊!知道吗!?继续留在这里很危险!总之快逃……吧……?」 说着说着,她不禁咽了声。 威莉蒂没有回应。 明明不久之前还会因为一点小事,或发笑,或生气,明朗又可爱的那张脸,现在只有像是戴上了而具般的僵硬表情。 看见威莉蒂失去情绪、没有焦点的双眼茫然盯着虚空的模样,蜜凯奴既难过又生气。 原因她很清楚。就是亚德利姆。那家伙的法术还束缚着威莉蒂。 不过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刚才路过的卫兵确实说要将威莉蒂「处刑」,而且也不晓得现在这里还会有谁出现。 蜜凯奴跑到门外刚才被打晕的守卫身旁,想办法将他拉进房内,将房门反锁后,环视了房里一圈。虽然不如关蜜凯奴的客室,但也是间宽广豪华的房间。先将男人搬到床边,蜜凯奴喘着气,在他上头盖上被单。 (接下来才是问题,要从哪逃出去才好呢?) 从舞台吗?正面的门吗?还是……该从接连隔壁房间的门逃走吗? 因为还要带着威莉蒂,况且也不是说到了外头就安全,恐怕不能从露台爬树逃跑。这么一来就只能从门出去了。 (只能硬带着她逃了,对吧?) 当她这样想着,拉起威莉蒂手腕的瞬间。 啪的一声清亮地响起,蜜凯奴突然一个不稳。直到刚才都一动也不动的威莉蒂,迅速地拍开蜜凯奴的手。 (咦……?) 让蜜凯奴楞住的,是和刚刚一样只是呆站着的威莉蒂,全身散发出强烈的拒绝。「为什么?」蜜凯奴喃喃自语,但却又立刻回神,察意到门外有人的气息靠近。 「……喂,守卫不在啊……」 「这样正好,被发现就麻烦了。」 (果、果然有谁来了!) 蜜凯奴迅速转身跑到床边,低头爬进床底下。同时开锁的声音响起了。门打开了,穿着黑色闪亮皮靴的男人们走进房内。 「虽然有上锁……但还真是不小心,」 「没有打问题的话,也无所谓吧。」 声音有两个。虽然蜜凯奴从床底下只能看见脚,不过恐怕是宫殿的士兵们吧。虽然察觉他们在门口停下了脚步而感到不安,不过似乎没有注意到被塞上床的守卫。 终于,过了段时间后,其中一名士兵开口: 「难道要送这个女孩去神殿吗?看她这种状态,搞不好可以存活下来也不一定。」 (……糟了,这些人想把威莉蒂带走。) 背后窜上一阵凉意。只见男人们的鞋影,走到立定在房间中的威莉蒂附近。 「喂,你去外头把风。要是被塔姆军队长大人或禁卫队发现就糟了。」 「喔,好。」男人的同伴边回答着走出房外。斟酌着时机,蜜凯奴从床的反方向探出头。 悄悄看一下情况,一名士兵正往威莉蒂的身体捆上绳子,脚边堆着一个可以装进一个人的大布袋。 这次不是拿花瓶,而是抓住床边的烛台。像刚才一样,蜜凯奴悄悄地靠近他…… 「……谁!」 感受到气息,士兵转头大喊。高举着烛台呆在原地的蜜凯奴,被与刚才看守的士兵截然不同的敏捷给压制,被牢牢地抓住。 「你……那头黑发,是从白色客室逃走的女孩!」 (糟糕,被发现了!) 可是,为什么?内心疑惑地抬起头,看到自己刚才搬到床边的守卫,盖在他身上的被单被掀开了。看来士兵们一进到房间,就立刻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很佩服你来救同伴的勇气,不过这种时候要藏得更好一点才行啊。房间前面有打碎的花瓶,任谁看到都会起疑。」 「……!」 「喂!怎么了?」 「另一个女孩,好像是来救这家伙……痛痛痛!!」 门外的士兵听见声音,探头来看的瞬间。 蜜凯奴抓住这个机会,狠狠地咬了抓住自己的男人手腕一口。「哇啊!」男人惨叫了一声松开手,蜜凯奴就这样抓起茫然站着的威莉蒂冲出房间。 「咦!等……!」 「追!」 混乱之间拉着威莉蒂逃进连向隔壁房间的门,一面感谢这扇门没有上锁,一面为了绊住追兵而打翻摆设的家具,继续往隔壁房间逃去。 通过了数个装潢摆设类似的豪华房间,蜜凯奴与威莉蒂总算一起来到走廊。蜜凯奴已经大约能掌握自己的所在位置,直接往阶梯方向奔去。 他们似乎是想要瞒着一个名叫「塔姆军队长」的人带走威莉蒂,所以应该会避免引起骚动。 (说不定可以就这样逃出去……!) 拖着几乎没在动的威莉蒂冲下楼梯,几乎快摔倒似地来到一楼,撞上正在开门的侍女。侍女发出「呀啊」的惨叫,蜜凯奴撞开她,从面前的大窗户逃往庭院。 (该往哪去才好!?) 「喂……」 「逃到庭院去了!」 在她还在迷路时,刚才的士兵们已经要追上来了。蜜凯奴发现要是逃到毫无遮蔽物的庭院中央,很容易就会被抓到,因此便带着威莉蒂冲进庭院的树丛中。 拼命地平复喘息,压着威莉蒂躲往更深处,但果然没那么简单就逃得掉。奔出建筑物的士兵们看了看四周,立刻注意到树丛而走了过来。 「糟了,快躲起来!」 不知为何他们突然停下脚步,互看一眼就慌张地回到屋里去了。取而代之…… 「真丢脸。不过是个小女孩,怎么会找不到?」 传来怒喝般充满威势的声音。又有其他人来了。 4 寒冷的风中,抹去因紧张与激动流下的汗水,蜜凯奴从树丛中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先前士兵经过的庭园走廊上又出现了人影。看来刚刚的追兵就是看到了他们才逃走的。 说话的人是领着那群士兵、体格壮硕的男子。与跟在他身后像是卫兵的男人们不同,他的衣装虽不华丽,但也感觉像是高官。 (这、这个人,很明显不像普通的卫兵……) 才刚想着「得救了」,但情况似乎又变得更麻烦了。 要是被发现,一定会被抓住……应该说,一定会倒大楣的。没来由地总有这种感觉,蜜凯奴不禁打了个冷颤。 再说,刚刚追兵们的态度也是个问题。难道来的是群会让同事也觉得害怕的人?话说,那位领头的男人,那张脸看来绝对是最喜欢体罚呀、拷问什么的!蜜凯奴边想着边发起抖来,紧抱着威莉蒂,努力想和树丛融为一体而缩紧身子。 (拜托,希望不要被那个人发现……!) 「……宰相大人在做什么?不管是命令要抓到那女孩,还有说要带她回宫殿,怎么想都很诡异。」 「这么说来,宰相大人从岛上回来之后,好像一直很忙碌呢,连祝宴的准备也没做。」 「昨晚还叫了穿着黑色斗篷的奇怪部下,不晓得下了什么命令。」 「可是,我听说不是有人在看守吗?」 「听说她像个猴子一样,从窗户逃掉了。哈哈哈,偏僻村庄的小姑娘倒是很能干。」 「你们辽笑得出来啊?这里是陛下所在的海伊姆宫,要是有什么万一的话要怎么办!」 随着这轰然一声,士兵们静下声音。被说成是偏僻村庄猴子的蜜凯奴,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这个男人声音好大,讲话真像是在朗朗发表演说似的。 因为他那种说话方式,搞不清楚他们的确切位置……紧张的气氛中,蜜凯奴又想探身出去确认男人们的情况,就在这时—— 「……等一下。」 听到这声,她又迅速缩回树丛里。声音宏亮的男人停下脚步看向这里。 「刚才,你们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咦咦咦!骗人,我什么都没说,也没发出什么声音啊!) 威莉蒂也是,不像刚才在房间中拍开手,和蜜凯奴一同静静地躲着。 (怎、怎么办?这时候该逃跑比较好吗……?) 「不是庭园里放养的鸟拍动翅膀的声音吗?」 「这附近住着些西方献上的珍奇小动物嘛。」 「喵——」 这点子我就收下了!蜜凯奴立刻学猫叫了一声。「啊啊,果然。」卫兵们微笑地互相点了点头。心想着这些士兵还真容易上当,蜜凯奴再次低下头发出一声猫叫。 「原来如此,那个叫声确实是猫没错……」 (太———好了!顺利地混过去了!) 「……之类的老套手法,以为我会上当吗!」 正感到放心的瞬间,随着这一喝,一支巨大的棒状武器飞到了面前。 看起来像是长枪,似乎是宫殿墙上的装饰品。虽然没伤到蜜凯奴,不过那支长枪直直插进了眼前的地面。被那魄力吓坏了的蜜凯奴,不禁「咦咦咦咦咦!」喊出声,跌坐在地上。 (糟、糟了!) 「什麽人!!」 「入侵者吗!?」 「等一下。这家伙是宰相大人带来的女孩。」 「……另一个人躲在这里!」 摔了一大跤的蜜凯奴,一下子就被卫兵们包围了。不幸的是连威莉蒂也被发现。蜜凯奴想跑上去保护她,却被钳住脖子拉了回来。 蜜凯奴手忙脚乱慌忙地挣扎,一回头就看见刚才那位像是高阶武官的男人。 ……粗暴严厉的脸正瞪着蜜凯奴。 (哇啊啊——!会、会被杀掉!) 「没想到竟会在这种地方找到逃亡者。」 「两人都是宰相大人从岛上带来的女孩吗?虽然听说你们认识,不过你就连自己都被抓了,还是跑到这里来救她啊?」 「…………!」 男人声音低沉地说着,一面上下打量着蜜凯奴。 「可是这里跟白色客室之间有着相当的距离呢。竟然可以顺利找到这里来……该说你运气不错吗?还是你身手真的不错?喂,谁去通知一下宰相大人!」 「请、请等一下!!」 怕得发不出声的蜜凯奴,听到「宰相」一词,总算挤出回应。 「我、我不是想从这里逃跑!虽然最后还是那样打算的啦,可是,那是因为我想要见明明无罪却被抓起来的家人和朋友啦!」 「无罪?你的家人是那位老婆婆跟少年吧?然后这女孩是你的朋友吗?」 男人狐疑地看着蜜凯奴与威莉蒂。和拼命挣扎的蜜凯奴完全不周,被士兵们抓住的威莉蒂仍旧一脸茫然。 「不过,我可是听说你们计画咒杀陛下。」 「那是误会!因为婆婆她……就是那个村子里的占卜师,叫做倪葛拉的人,平常只有为人占卜天气跟运势而已!而在这里的威莉蒂也是,还有席翁也是,他们什么都没做啊!结果却要被处刑,不是太过分了吗!」 「喂,小姑娘,我们刚刚没吭声,你面对军队长大人,这是什么态度?」 「就是啊!你的罪状宰相大人都很清楚。现在还想要找借口逃脱?」 看着拼命为自己与亲友们辩护的蜜凯奴,失去耐心的卫兵们开始抱怨。但军队长却制止了他们。 「慢着。你刚刚说『处刑』?那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听到的!宰相他说要把威莉蒂立刻处刑……威莉蒂刚才差点被带走,说要送进神殿什么的。」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怎么回事?」 军队长的表情沉了下来,看来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不晓得这件事。 「啊!这么说来,那些要带走威莉蒂的人还说什么……不要给塔姆军队长发现之类的,搞不好是宰相他擅自做的决定……」 「我就是塔姆。原来如此,我了解状况了。」 说着,军队长越来越不高兴地沉着脸。 「如果说是宰相大人下令的话,那他支使的就是警备部队吧……还有,他们准备带走的,确实就是这个女孩吧?」 「是、是的。威莉蒂不是暗杀事件的关系人,她是和我来自同一个村庄的女孩……她绝对没有犯下什么必须被处死的罪!所以我希望可以放她回去村子。」 「那么小姑娘,你有你朋友无罪的证据吗?」 「咦……说要证据……虽然是没有,可是反过来说,你们也没有她做了坏事的证据啊!」 蜜凯奴慌忙说道。军队长露出被反将一军的表情。 虽然自己也觉得刚才说的话很不负责任,但要是在这里退让,被带到亚德利姆那里去的话,搞不好就再也没有辨明自己清白的机会了。 (而且,这个人似乎比我想像中还要明理。) 依旧抓着蜜凯奴领子的军队长,像在思考什么事似地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最后,他忽然抬起头,沉默地盯着蜜凯奴的脸看了好一阵子,之后「嗯」地用力点了点头。 「这次的逮捕行动确实 有很多吊诡的地方。我也觉得应该详细调查一下。」 「咦……」 面对对方出乎自己意料的反应,蜜凯奴惊讶地看着军队长。看来粗鲁却认真十足的那张脸,一反先前「带下去体罚!拷问!」的印象,给人相当可靠的感觉。 (这个人,不是亚德利姆派的,而且打从心底在怀疑他。) 看着那张精悍、令人无法讨厌的脸,蜜凯奴稍微反省了一下。感觉喜欢拷问、体罚什么的,对于自己只凭第一印象就对人下评断,蜜凯奴感到有些愧疚。 「那个……该怎么说好呢……对不起!」 「怎么了?突然这样。」 「……没什么……总觉得该道歉……」 「总之,小姑娘。说要送去神殿都是宰相他自作主张,我不会就这样袖手旁观,会立刻进行调查。要是这位威莉蒂确实没有犯罪的话,我就会放她回岛上去。」 「可、可是这样擅自行动可以吗?没有宰相的许可……」 听到塔姆军队长的话,慌了手脚的却是部下们,他们连忙如此问道,但塔姆却回答: 「责任由我来扛。这女孩也说了,而且她们也的确很难和陛下的暗杀事件联想在一起。调查审理后,如果没什么大问题的话就送她们回岛上去。这样可以吧?」 「真……真的万分感谢!」 蜜凯奴高兴到快要虚脱了。来到这里第一次有人肯好好听自己说完话。而且总觉得这个人十分可靠。 「那么,在通知宰相大人之前,有些事要先问问你。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才变成这种状况的?难道说,不只这个女孩,你们也是无辜的?」 「没有那个必要。」 正想着「交涉成功」而感到安心时—— 突然被一旁微弱而凛然的声音给打断,军队长立刻紧闭上嘴。抓住威莉蒂的卫兵们也屏住呼吸回头。 蜜凯奴顺着他们的视线抬起头,立刻就注意到站在庭院草坪上的高贵人影。一开始以为还是被亚德利姆给发现了,不过这个人比他稍微高一些,发型也是短发,而且他的长相及给人的感觉都和亚德利姆大不相同。 披着似乎很沉重的金刺绣披肩……拥有冰一般的美貌,这个人…… 「皇帝……陛下?」 「女孩,你也认识朕吗?」 以那不可思议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回应蜜凯奴的人—— 正是帝国的君王,年轻的皇帝,梅尔卡巴二世本人。 5 蜜凯奴看呆了。 出现在阳光灿烂的庭园中,极端高贵的存在。若是平常,像蜜凯奴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直接拜谒立于帝国顶点的人物。 面对宰相亚德利姆,或是军队长等人时,她还有办法鼓起勇气;不过在皇帝陛下面前,她实在不敢有随便的举动。这点卫兵们也一样,一看到靠近这里的皇帝,连忙当场跪下。 就连可以不用伏身下跪的塔姆军队长也被突然登场的皇帝吓了一跳,抓住蜜凯奴领口的手也马上松开,挺直背脊站好。 「……朕听到你们刚才说的话了。将那个女孩送到神殿,这个处置确实不妥。朕也不记得有批准过这件事。」 「那么……」 「她的调查就交给你了。不过,那个女孩……」 说着,皇帝看了蜜凯奴一眼: 「那个女孩交给朕,朕有些事情要问她。」 「可是,陛下……」 「亚德利姆那边朕会直接和他说明。你擅自将他带来的两位囚犯释放的话,不是会有许多麻烦的事吗?」 「是、是的……那么至少请允许属下,或者派个禁卫兵在陛下身边待命。」 「没有那个必要。面对这样一个柔弱女孩,不需多虑。更何况朕有影贽守护,就算对方是熟练的剑士,也无法伤到朕分毫的。」 「……属下明白了。」 听到皇帝淡然地回答,军队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深深一鞠躬。之后命令抓住威莉蒂的卫兵们「郑重行事」,然后再次看向蜜凯奴: 「关于这个女孩,就照陛下的命令处置。至少我不会让她承担没犯过的罪。」 「是、是的。那个……!」 听到蜜凯奴出声,塔姆军队长皱起眉头。 「关于威莉蒂的事,非常感谢你们肯相信我。她真的什么都没做,还被我牵连才遇到这种事,所以……」 蜜凯奴又一次看着面无表情的威莉蒂,再会以来一次也没有将自己看进眼里的那双眼睛。说不定她连蜜凯奴眼睛与发色的大改变都没有注意到。 「……威莉蒂,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搞不好威莉蒂已经讨厌自己了,虽然这样想着,蜜凯奴还是忍不住走到她面前,紧紧抱住她娇小的身体。 (要是可以的话,真想亲眼看着你平安回到村子去。) 但那恐怕是难以达成的愿望吧。现在只能相信塔姆军队长的诚意了。 蜜凯奴放开威莉蒂后,塔姆军队长向她点头示意,接着向皇帝陛下深深一鞠躬,然后转身离去。带着威莉蒂的部下们跟在他的身后离开了。 目送踏着柔软草皮的他们离开后,蜜凯奴面向皇帝跪下,额头叩地。 等到完全感觉不到卫兵们的气息后,头上传来了声音: 「太好了呢。他是个值得信赖的男人,如果刚才的女孩真是无辜的话,应该就能够平安回家了吧。」 「……是……」蜜凯奴伏身回答。 皇帝慢慢走近蜜凯奴。 「女孩,不需如此多礼,抬起头来。」 「可、可是……」 「朕记得你。你是在岛上拦住了游行队伍的勇敢女孩。」 听到这话,蜜凯奴低着的脸羞得通红。 这么说来,那时候狼狈地冲到队列前的蜜凯奴的样子,都被皇帝看在眼里了。 「亚德利姆去为你解危,更让朕留下了印象。朕从以前就一直很想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女孩,你叫蜜凯奴吧?朕允许你站着回话,起来吧。」 皇帝一手放在伏身的蜜凯奴眉头,示意她站起来。不敢违抗这直接的命令,蜜凯奴强迫着自己发抖的双脚站起身。 再次重新面对皇帝。皇帝大约比亚德利姆高了一个头,与还带了点稚气的席翁,或是中性而神经质的亚德利姆都不同,有着纯粹的帝国人般深刻的五官。 不过,一点霸气也没有。在王宫中见到的人们总有些神气、有些威势,但在他身上却完全都感觉不到那种气势。 (这个人,就是统治庞大帝国的皇帝陛下?) 虽然知道很失礼,但还是忍不住盯着他看。最后皇帝以高雅的语气说道: 「朕想问你,你和亚德利姆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咦?是、是说不上有什么关系……」 「听说你是常世国的人。那黑发……」 皇帝说着边伸出手来,梳过蜜凯奴的头发。柔软的黑发自皇帝的指尖滑下,落在蜜凯奴紧张僵硬的肩上。 「你也会像亚德利姆一样,使用那种不可思议的法术吗?记得那个时候,你应该是金发碧眼才对。」 「啊……不……那只是用药草跟药物让颜色改变而已。」 「这样啊。那么你的确是常世国的人吧?听说拥有黑发与黑瞳的,就只有过去那个国家的人民而已。 虽然将预言告诉先代皇帝,劝说毁灭常世国的人是亚德利姆,不过那男人一碰到和常世国有关的事物就毫不留情地想根绝,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皇帝以漠然的语气说着,仿彿是 在叙述远方不相关他人的事一般,感觉不到丝毫的情感波动。因为那语气实在太过平淡,分不清楚他究竟是想寻求答案呢,抑或只是自言自语,蜜凯奴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亚德利姆在皇帝面前,究竟把我讲成怎么样呢?总觉得大概是被说成和罪犯一样吧?就算这样,陛下还愿意放过威莉蒂,真是亲切。) 这时蜜凯奴才想到,这么说来,闇人们的确说过,皇帝是亚德利姆的傀儡。 (傀儡……也就是说,他被亚德利姆操纵着吧?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有那种迹象……是怎么回事呢?是因为陛下不晓得亚德利姆的真面目……之类的吗?) 蜜凯奴至今一直认为追赶自己的是「帝国」,也就是皇帝陛下以及帝国军队。这样的话,真的一点胜算也没有。 不过从刚才军队长的态度看来,搞不好这个王宫里,站在亚德利姆那边的人出乎意料地少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蜜凯奴内心涌出了力量。 (不只是军队长。陛下也是,只要向他好好说明,一定也会谅解我吧……!) 「那个……皇帝陛下!虽然很踰矩,但还是想请问您,究竟是因为什么理由,而将我抓到这里来呢?」 「理由?」 「是的。刚才也和被称为军队长的那位大人说过了,我什么也没做,却被宰相……亚德利姆给抓住、关起来。这我实在不能服气。」 这么没礼貌的态度,恐怕会被惩罚吧。虽然这样想,但蜜凯奴还是开了口。不过皇帝却什么也没说。将那反应解释为皇帝「允许了」,蜜凯奴继续说: 「我的确是常世国的人,也是先代皇帝下令要扑杀的『预言之女』。不过我至今都过着完全不晓得这些事的生活,对帝国也没有什么不良的企图。而且……」 「毁灭常世国的是前代的梅尔卡巴一世,并非朕。」 皇帝突然冒出一句,打断了蜜凯奴的话。 「因此也可以说,朕对常世国的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这样的话……」 「不过,你是之前祭典时,狙击朕的闇人们的同伴。至少亚德利姆是这么说的。」 「那个是……唔……虽然是那样,可是……」 也不能说不是同伴。蜜凯奴思考着,战战兢兢地点了头。皇帝又开口: 「恐怕找不出比那次更大胆的暗杀行动了吧。虽说是有人潜入内部假冒卫兵帮助他们,不过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呢……朕虽然平安无事,但影贽死了,祭典一时中断,引起了很大的骚动。」 「影……贽……?」 「借着亚德利姆的法术,成为我替身的人。比方说,假设你拿刀刺向这个身体,那些伤全都会转移到影贽身上去,无法伤到朕分毫。」 皇帝平淡地说着。被人狙击,作为自己替身的人也死了,皇帝本人却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 (不过……真难以相信。亚德利姆居然连那种事都做得到啊。) 虽然知道他能使用不可思议的法术,原本以为自己不管听到什么都不会再惊讶了,但听到皇帝这番话,还是不禁感到吃惊。连关乎人命的事都可以这样自由操纵,这怎么想都不该是人类会有的力量。 「然后,听说你是帮助那些暗杀者的人。所以不能将你留在岛上,要带回帝都来。」 「事……事情不是那样的!」 「是啊。现在想起来,他的行动确实很奇怪。想要暗杀皇帝的人,应该当场处刑才对,没道理像这样特地带回海伊姆宫来。」 蜜凯奴还没说完,皇帝就已经认同了她的话,坦率到让人反而有点失望。 「那、那也就是说……陛下不是站在亚德利姆那边,而是肯相信我的话吗?」 「这又怎么说呢……不论你也好,亚德利姆也好,朕都无法理解。就算想知道你们哪方说的是实话,也没有能够确认的方法。」 「这……或许真是那样……」 蜜凯奴阖上嘴,低下头。总觉得越说反而越找不到突围的方向。 不论自己怎么说,皇帝的回答中都完全不带感情。不论是认真地说,遗是激动地说,反应都一点也没变。 虽然本来以为这应该是由于皇帝自身修养良好的缘故,但总觉得不单是这样。 不如说,皇帝似乎对任何事都不关心,因此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法动摇他。不论是背叛,还是真相,甚至就连暗杀事件,都像在与他无关的远方发生的事一般…… 「虽然很失礼,但还请让我说明,陛下。我和我的家人与朋友,都被卷入亚德利姆的奸计中,被抓起来了。会像这样将帝国军的士兵用在私事上,我不认为这是忠臣会做的事。」 「……不过,我被闇人们刺杀,保护我的却是亚德利姆,这也是事实。虽然宫里也有许多反对他行动的人,但朕对此也无能为力。」 「为什么?」 「朕,没有任何的期望。」 缺乏感情的声音。 皇帝以那空洞,难以捉摸的表情说道: 「朕总是什麽也不期望,什麽也感觉不到。虽然有时候感觉心底像有什麽要涌出来似的,但那种感情又立刻不晓得被吸收到哪里去了。因此朕总是处于虚空中。究竟为何而活,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都不是很清楚。 因此,亚德利姆想做什么都与朕无关。如果他能给国家带来繁荣的话,那就好了。」 ……完全没有用言词加以掩饰。 这是皇帝的真心话,蜜凯奴不知为何就是知道。 虽然身为庞大国家的君王,统治大陆全土到米榭兰诸岛全区的伟大皇帝,现在却理所当然地说着这些话。 「为什么会这样……」 这真的是皇帝吗?如此没有霸气,空洞的青年。 蜜凯奴忍不住以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所住的村庄中,大家都将陛下当成神一般地崇敬着。威莉蒂……就是刚才的那个女孩,她也是一样。这块大陆久经战乱,死了很多人,因此大家才说需要一个统治全部国家的强大力量……皇帝便是那力量的象征,只有被拔擢出来的人才有资格继承。虽然帝国结束了许多的小国家,但能够创造出没有战争的和平世界,也是因为陛下……」 「的确是这样。所以要继承皇位的人,必须接受『沉默神殿』的审判,证明自己拥有强韧的心与公正的灵魂才行。就是刚才他们说要把那个女孩带去的神殿。」 「……是,我知道。陛下就是在那里通过了修行的尊贵大人……」 「并不是被选上,只是没有死而已。」 「咦?」 「那个神殿所进行的恐怖审判,没有亲身体会过是不会理解的。那里简直可以说是不该存在于世的恐怖场所,不抛弃自己感情就无法活下去的地方。」 聪到这番话,蜜凯奴皱起眉头。不该存在这世上的恐怖……究竟是什么意思? ……沉默神殿,里头住着「可以读取人心」的奇妙怪兽,是位于米榭兰诸岛第一岛的诡异神殿。 原本是被称为「神社」的常世国神域,但在约一百五十年前被帝国占领之后改名。从此之后,帝国便利用神殿那怪物的习性来进行「审判」。 测试在可以讁取人心的怪兽面前,是否能够维持心灵平静的仪式。 也就是说,帝国将拥有皇位继承权的人送入神殿,测试他们是否不论面对何种情况,都能保持稳重,不为一己感情所惑,借以选出可以常保公正判断的君主。 传说在这之前,都是将罪犯送入神殿喂给怪兽吃掉作为刑罚。不过毕竟是个没根据的传言,在听到要 将威莉蒂「送进神殿」之前,蜜凯奴也从没将那个傅言放在心上。 「在神殿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 皇帝依旧以那毫无霸气的声音低语,静静地注视着蜜凯奴。 「知道何谓『恐惧』吗?知道真正的『恐惧』吗?」 「……恐惧……吗?」 「是的。平常都能够保持平静,但却不时会呼吸困难,眼前一黑、晕眩等等,那样的『恐惧』。自从结束神殿修行的那天以来,这诅咒般的恐惧就缠上了朕。这样的人,哪里算得上是『被拔擢的皇帝』呢?」 语调低沉而毫不带感情。 虽是这样,但不知为什么,可以感觉到话中传来强烈的恐惧。蜜凯奴不禁倒抽了口气。 「那个,也就是说,陛下现在也……?」 「真是奇怪。」 蜜凯奴战战兢兢地提问,但皇帝却像突然回神般抬起头。 「朕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些事呢。从那天以来,朕应该已将这记忆给封印了才对。」 「咦……是、是这样吗?」 「是啊。祭典的那晚我就这么觉得了,你的确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 虽然觉得这绝对不是称赞,但蜜凯奴还是不置可否地笑了。要不是对方是皇帝,她一定会立刻咧嘴。不过,皇帝却不知为何一副感到佩服似的,自顾自地直说「真有意思」。 「对了,不只这样。你明明还只是个年轻女孩,被那个亚德利姆抓到还能逃跑,一个人避到这种地方来。而且还跟军队长申冤,对朕也用那种态度说话。一般而言,处在像你这种立场的人,都是哭着乞求帮助。」 「咦?可是,我平常其实很爱哭喔!现在是因为很混乱,所以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吧……本来要是我不自制的话,一定会哭得一塌糊涂的。但要是因为我哭而让情况恶化的话,那就伤脑筋了……所以才还没哭吧。」 一边说蓍,蜜凯奴不自觉地「啊哈哈——」地笑了起来。 「当然啦,有时候哭过之后反而能让心情平静下来,不过现在这样刚刚好。虽然想哭想叫,但那样的话一定会被不打算帮我的人给抓起来的。」 是因为不知不觉间感受到,皇帝的态度令人有种亲近戚的关系吗? 回答的话中不自觉地带了些半开玩笑的口气。皇帝微微地,真的相当轻微地笑了。 温柔而艳丽的微笑,在那张被赞为冰一般美貌的脸上绽开。蜜凯奴看呆了,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要是能笑得更开怀就好了。) 但那微笑一瞬问就消失了,立刻恢复成之前那独特的空茫表情。 「你果然相当有意思,感觉不像是普通的女孩。但这也不构成亚德利姆执着于你的理由。昨晚你说拥有足以解开亚德利姆法术的强大力量,和那有关系吗?」 「咦?昨晚……那时候陛下有在房间里!?」 「白色客室有暗门。隔了两个房间,通往朕寝室大壁钟的门。不过,从白色客室是打不开的,没办法当成逃跑的手段就是了。」 像是看穿了蜜凯奴想法似地,皇帝若无其事地补上忠告。此时,感觉气氛突然燮了。 一片暗影闯入了视野,眼前皇帝的表情也蒙上一层阴影。 (咦……?) 像是应和这阵变化般,蜜凯奴背后窜上一股凉意。 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转身的蜜凯奴,看见自宫殿深处带了数名士兵靠近的亚德利姆。 太专注于和皇帝谈话,完全没注意到他来了。 蜜凯奴急忙想逃跑,却被皇帝抓住手腕拉回来。皇帝将她紧抱在怀里,对她的耳边悄声地说:「那样不行。」 「就算逃走,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就算真的逃掉了,也反而只会在这广大的海伊姆宫里迷路。」 他以亚德利姆听不见的音量小声地说道。那话语并非讽刺,反而如忠告般充满了说服力。 蜜凯奴讶异地屏息看着皇帝。 (这个人……) 皇帝却阖上嘴,不再开口。 6 带着卫兵们来到辽阔的翠绿庭园,亚德利姆先面向抓住蜜凯奴的皇帝,深深一鞠躬。 卫兵们更是伏身行礼,皇帝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放开了蜜凯奴,静静地转身。 一句话也不说。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般回到皇宫里去了。 默默目送皇帝离开,亚德利姆踩着优雅的脚步走近蜜凯奴,脸上挂着不像这种场合会有的温柔微笑。 「这不是迷路的公主吗?到处闯荡了一晚,有找到被关起来的朋友了吗?」 「…………」 「虽然很佩服你的勇气,可是真的很要不得耶。陛下所居的宫殿,有危险人物在内部四处徘徊,从昨晚到现在都还在骚动中呢。但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和陛下在一起。」 蜜凯奴想带威莉蒂逃跑这件事,他到底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应该不是刚刚的军队长,那么就是逃跑的那些士兵吗?还是……一边想着,蜜凯奴紧咬住嘴唇,咽下许多已经浮到嘴边的话。 (这家伙,和他说什么也讲不通的。) 只会回些充满讽刺的话而已。 自己打算私下处死的威莉蒂明明被放走了,不但没有显得慌张,还平静得跟什麽一样。那种充满余裕的态度反而更令人生气。看到默不作声的蜜凯奴,亚德利姆讶异地叹口气: 「看来是自力找到威莉蒂了,不过似乎还不晓得席翁和倪葛拉的所在嘛。说实话,你没有找到他们那边,而是出现在这里,这倒有点出乎我意料之外……不管怎么说,你一个人要想将大家找出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劝你不要做些多余的事比较好。但就算这样,我也还是打算对你致上敬意呢。」 「敬意?」 「不考虑手段的话,要叫你乖乖听话有的是办法。」 一听到这话,亚德利姆身后的士兵们立刻抓住了蜜凯奴。 就这样毫不抵抗地让他们抓住,被带回了最初囚禁她的「白色客室」。 「然后呢?笼络了塔姆军队长后,又对陛下说了什么?收集情报之类的?」 刚踏入只花一晚就整理好、井然有序的房间内,亚德利姆马上开口。卫兵们只留下看守房门的人,其他都离开了,房内只剩下亚德利姆与蜜凯奴两人。 「还是囉哩巴唆地说明了我的过去啊?」 「……我只有拜托说想见大家。」 「真是吓到我了呢。竟然在陛下御前说那种事。」 蜜凯奴生气地瞪着苦笑的亚德利姆。 「最清楚事情的你不肯跟我讲,那我只好去问别人了。况且陛下才不像你一样,只会冷漠地敷衍我。」 「你似乎对我有什么误会呢。我可没有说『不告诉你』喔?只是想看看你的力量罢了……视你的答覆,让你和同伴重逢也未尝不可。」 「还真敢讲……明明就偷偷想把威莉蒂处死!!」 「……好像有点弄错了吧。我只有交待说如果你擅自行动的话才要那么做,不过看来是部下他们先行动了。」 亚德利姆大言不惭地说着,然后突然「啪」地拍响了手。随后,蜜凯奴身后的门打开,出现了刚才离开的士兵们。 不过,比起士兵们,转头的蜜凯奴先注意到的是—— 「……婆婆!!」 被士兵们带到房内的倪葛拉。 「昨晚是因为你太激动,所以我才先离开,我可不记得说过『不让你们见面』这种话喔。有威莉蒂的事发生在前,看来只有口头承诺你是不会相 第二章 诅咒的沉眠 1 缓缓地……缓缓地…… 拖着沉重的身体缓缓前进,亚德利姆扶着墙壁的手,愤怒地握紧了拳头。 背后可以模糊听见的,那是卫兵们的声音吧?大概是注意到刚才皇帝洽公室中发生骚动,正急忙赶过去。 不过,现在—— (……那种力量,是什么啊!) 亚德利姆揪紧胸口,几乎要吐出诅咒般的喘息。 (那个就是祝词……超越了世间的常理,独一无二的神兽所赐予的力量吗?) 心中渲开令人头晕目眩的愤恨。 拥有创世神兽加护的少女的力量,亚德利姆至今都太过看轻了。接到她祝词的力量觉醒,还解开了闇人身上最强的巖诅咒之一的报告时,只想说那不过是兽神一时兴起才给人的力量,成不了什么威胁而不放在心上。 但他错了。那种力量…… (强大而可憎。永远不可能纳入我的掌中……和我拥有的力量是完全相反的东西。) 水火不容,处于极对位置的两股力量不可能放在一起,必定有一方会将另一方消灭。 内心这样想着,愤怒转为痛苦,亚德利姆按住胸口小声地呻吟。 吐息间,全身傅来压迫的疼痛、晕眩,以及反胃感。想叫出式神却提不起足够的咒力;想反抗那股压迫感却全身无力,头晕目眩…… 刚才。 亚德利姆见到的「祝词」,在他看来就像是爆炸般的眩目光辉。贯穿了站在远处的亚德利姆的身体,侵入他的心中,几乎将沉睡在亚德利姆……不,是夜刀心底的秘密都挖出来。 (对,简直……就和那时候……一样……) 被唤起的记忆是无尽的痛苦。 那是在亚德利姆还被称为夜刀时的事。为帝国的士兵所囚禁,由于身为三师的亲人所以没被杀死,而是遭受无尽苦痛刑求的日子。处在宁可死掉算了的屈辱中,就算被帝国军逼迫要出卖祖国,仍旧死命抵抗……愚蠢地深爱着常世国,可敬的自己。 厌恨常世国的前任皇帝,用尽了一切可以折磨夜刀的方法,最后决定将他抛入位在第一岛的「神社」中。 当时他见到了,那尊贵存在的结晶。 ……你想要力量吗?——祂说了。 至今祈祷了无数次,无法得偿却仍旧不肯放弃的力量。你想要吗?过去为天津神们敬畏,封印于人世的禁忌力量。 那对夜刀而言是完全无法招架的诱惑。因此他点头了。一直以来支撑自己的空虚爱国心早已粉碎,如今留在他身上的,只剩下微小的自尊心以及欲望而已。 于是「亚德利姆」得到了力量。抛弃许多事物,换得了地位、权力。将一切事物全都抛弃,终于爬到现在的地位…… (但是……那个女人……) 什么辛劳都没有付出,一瞬间就能将自己的一切都夺走。那名为祝词的力量。 和透过契约才终于获得能力的亚德利姆不同,那名曾为兽神眷爱的女孩,力量来自于祝福与祈祷。所以,蜜凯奴什么都不必失去,就可以像呼吸般自然地使用祝词。 ……没错。自己和那个女孩完全不同。 铁锈味在口中渗开,亚德利姆这才注意到自己咬破了嘴唇。 寄宿于自己身上的,毕竟是虚假的能力。 他是多么地渴求、做了难以计数的牺牲才终于得到这力量,但如此的力量,却还是远远不及那个女孩所拥有的吗? 费尽苦心才得到的力量,一碰上与生俱来的灵威,就只有慑服的份了吗!? 『夜刀。国津神被授予的力量绝不是权威的象征,而是应付出的责任与义务,越是拥有强大的力量,我们所要背负的宿命也就越沉重。因此,不能去强求自己没被授予的能力,背负不必要的责任与义务。』 (但是,姐姐,那样我不就没有任何责任了吗?什么都没被分配到,连义务都没有,就只要身为忌子活着,就这样死去就够了吗?) 憎恨、反抗、用尽了一切想得到的办法,亚德利姆终于得到了强大的力量。获得了留存在人间的尊贵力量中,最为纯粹的灵威。 『你想要力量吗?』 『我知道你调查过关于我的力量,也知道你渴求力量到了近乎绝望的地步。』 ……啊啊,没错。 并非为神所授予的既定命运。为了证明自己只要想得到,什么东西都可以弄到手,亚德利姆抛弃了过去。若是命运舍弃了自己,那就由这双手来改变它。虽然是这么想的—— (竟然在这种时候……) 绝对不能让那种女人破坏这一切。 那样的话,自己的牺牲就全部白费了。 「大人,您怎么了吗!!」 聪到呼声抬起头,面识的士兵站在身旁。但他的样子却很怪异。一看到亚德利姆,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气向后退去。 「眼睛……还有,头发的颜色也……大人,您那个样子是……」 亚德利姆马上转向走廊边有着黄金雕饰的镜门。精细的装饰间映出了他苍白的脸,不只这样,盖住脸缘的头发,以及瞪着镜子的双瞳,颜色都渐渐沉了下去,缓缓染上黑色…… 一察觉这件事,亚德利姆反射性地一把抓住吓坏了的士兵的脸,自体内奋力挤出诅咒。 「立刻忘记现在看到的事。忘不掉的话,就回军营里去上吊吧。」 ……士兵一脸茫然地站起身,仿彿随时都会倒下般,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走廊。目送那远去的背影,亚德利姆靠着墙壁,看向房顶。 对啊。亚德利姆还有巖诅咒。 并没有失去一切……还来得及。 若是祝词成了抵抗自己的力量…… (我也有应对的办法。) 但在那之前,必须尽快恢复失去的力量,恢复那象征自己力量的金发碧眼外貌。 2 接到「皇帝陛下在办公室失去意识昏倒了」的消息时,皇宫内陷入一片大混乱。 「听说陛下身边就是那位罪犯女孩耶!」 「是宰相大人带来的那名常世国少女吗?」 「她本来就是有咒杀陛下的嫌疑才被带来的嘛。发生这种事,该不会是那家伙下的诅咒吧!?」 这类似是而非的传言在宫中流窜着,一不小心,就会演变成同处一室的蜜凯奴被问罪也难以抗辩的状况。 不过,之所以没有落到那种地步,是因为皇帝在昏倒之前包庇了蜜凯奴。若是他没有那么做,现在搞不好已经发展成最糟的情况了也说不定。 (说要解开陛下巖诅咒的是亚德利姆,但他在那之后却突然不晓得跑到哪去,如此一来就没有人可以帮我作证了啊……) 就是这样。一脸惨白离开办公室的亚德利姆,在那之后,将处于这种状况的皇帝置之不理,消失了。 离开房间时,亚德利姆看起来相当不舒服。莫非是在哪里像皇帝一样昏倒了吗……内心不安地想着。但更让她困惑的是—— (结果,我还是搞不清楚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被命令使用祝词,想说总之先碰看看皇帝。 然后脑中就出现了一大堆画面,吓坏了想尖叫逃开时,听到了声音。 那确实是席翁的声音。席翁安慰了蜜凯奴,要她放心,然后引导着她。 就和在闇人隐里对盲眼的若宫使用祝词的时候一样,蜜凯奴听着那声音进行祈祷。然后,皇帝就出现了异状。 究竟梅尔卡巴二世的巖诅咒有顺利解开吗?还有,亚德利姆会好好遵守「释放席翁与倪葛拉」的约定吗 ? ……总之,现在的状况和在闇人隐里解开弓誓诅咒的时候很像,可以确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要是陛下都没有醒来的话……) 现在的蜜凯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面对这无可奈何的状况叹了口气,却立刻被面前的卫兵们瞪了一眼。四周充满了这样紧张险恶的气氛,蜜凯奴连忙缩起身子,垂下视线。 自皇帝被送到寝室后,蜜凯奴就一直被关在寝室旁的小房间里(虽说是小房间,但也够大了)。面前是三名板着脸的卫兵……不,是禁卫兵,散发着像在说「要是皇帝出了什么差错,你就给我皮绷紧一点」的气势,死瞪着蜜凯奴。 像是要逃开那锐利的视线般,蜜凯奴看向右手边,拉开的吊帘对个,是皇帝的寝室。高官们以及中老年的医生,包围着似乎正做着恶梦、痛苦挣扎的皇帝,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窸窸窣窣低声地不知在商量什么事。 房间太大,又被聚集的人群挡住,从蜜凯奴这里几乎看不见皇帝。但每次听到那有如在梦魇中呻吟的声音,她就忍不住全身紧绷。 (陛下梦见的,莫非就是那「沉默神殿」的怪兽?) 将「祝福」传递给皇帝时看到的东西。她回想起来也不禁打了个寒颤,染了血的神殿…… 就如皇帝所说,确实是恐怖的记忆。仿彿还能闻到沉重的血腥味,沉闷而绝望的记忆。 (如果那是真的,那么陛下就是因为无法忘记神殿发生的事,所以才要亚德利姆封住自己的恐惧。就和闇人们失去了五感般,陛下也失去了那些感情。) 不过,陛下是自愿的。不那么做的话就无法维持理智。 但蜜凯奴却毫不知情地踏入皇帝的心底,将保护他的巖诅咒给硬是解开。 那样做的结果,就是现在这种状况。 (……要是陛下有什么万一,搞不好都是因为我……) 「席翁,怎么办?」蜜凯奴在心底喊着,低下头,两手抱胸。 刚刚确实听见了声音。将快被恶梦吞蚀的蜜凯奴给唤回来,告诉自己不用担心的席翁的气息,不知为何现在却完全感觉不到。 但他的确在这里。在离蜜凯奴十分接近的地方, 虽然亚德和姆的话不能相信,但若是席翁说的就不用怀疑。既然他说了「不要紧」,那就一定不是谎言。 (不过,要怎么做才好?到这里之后明明一直呼唤席翁,但他却一次也没有回应,也感觉不到他的气息,现在连他在哪里都不晓得……) 就算只有一眼也好,想见席翁一面。毕竟蜜凯奴自从离开岛上以来,一次也没有见到过他。 虽然不怀疑,但心里的不安却怎样都无法消解。 所以现在只能专心祈祷了。如果真的有什么力量的话,就算只有一下下也好,希望可以感受到席翁的声音或气息。祈祷着,希望可以得到他真正平安的证明。 因为担心皇帝陛下而聚集的人群中,只有蜜凯奴思考着不同的事。虽然觉得自己自私又任性,但比起能够解除他人诅咒的力量,现在最重要的是席翁和自己之间的联系…… 「……在这里,军队长大人。」 当意识沉入深深的祈祷中时,身边突然响起禁卫兵的声音,蜜凯奴马上抬头,看到接连邻室的斗边站着一位面善的男人。 一眼看去就知道是武官的体格,以及足以威吓对手的恐怖长相。 那正是先前答应关照威莉蒂的塔姆军队长。从刚刚蜜凯奴专注着祈祷时,他就一直守在皇帝的寝室里了。 「那、那个……找、找我有什么事吗……」 「女孩,陛下昏倒时,一起在陛下洽公室里的就是你和宰相大人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塔姆走进邻间来,拉过了墙边的椅子来靠着,打断了蜜凯奴的话。 「陛下还没有恢复意识,医生也说不晓得原因,连宰相大人也不晓得去哪了……虽然现在已命令部下去搜索,但还没有找到人,所以只能来问你了。陛下昏倒之前,有什么前兆吗?」 「咦?前、前兆……不,没有……」 总不可能说「陛下被宰相下了诅咒,然后我把它给解开,陛下就昏倒了」吧?蜜凯奴摇了摇头。塔姆皱起眉头叹了口气,将头埋入掌中。 (这个人……是真的在为陛下担心。) 看到他弯垂的身影,蜜凯奴这么想着。不论怎么掩饰,只要不是发自内心的行动与态度,都会一下子就被看穿。但他的举动看来并不单是因为义务,而是真的在担心皇帝的安危。 当皇帝被抬到寝室时,此处聚集了许多官员与医生,而他就是那一马当先冲进房间里的人。 怒吼着质问禁卫兵说这种时候宰相人在哪里,为什么会出这种事等等,最后当蜜凯奴还不识趣地询问威莉蒂的事时,又感觉到他散发出那种「带下去体罚拷问!」的气魄而发抖。不过塔姆听到其他士兵说了皇帝昏倒前说的话后立刻又冷静下来,默默地回到皇帝的寝室。之后,他便一直铁青着脸在那看顾着皇帝。 皇帝有将他当成傀儡的宰相,也有像塔姆这样宣誓忠诚、打从心底为他着想的部下。 回想起使用祝词时在皇帝心里感觉到的「孤独」,面对塔姆的心意,蜜凯奴为皇帝感到高兴,忍不住想说些什么。但此时邻室突然传来了些声响。 (咦……刚才是什么声音?) 「陛下!!」 蜜凯奴还没回过神来,塔姆已经立刻跳起来,撞倒椅子、冲回隔壁房间去了。如此一来就可以确定,刚才那声音确实是皇帝发出来的。 (太好了,陛下醒过来了。) 断断续续地听见压抑的欢声与放下心的话语,安心的气氛渐渐扩展开来,连原本板着脸看守蜜凯奴的士兵们,也露出高兴的表情相视而笑。 真的太好了……虽然在这里看不见,蜜凯奴还是为皇帝可以平安甦醒拍胸松了口气。就在这时,不知为何塔姆又回到邻室来: 「女孩,陛下传唤,说要找你。」 「咦?」脑中才浮出这个字,看守蜜凯奴的士兵已迅速地分别从两侧抓住了她的手腕。 3 蜜凯奴带着紧张的表情进入隔壁房间。宽大又豪华得让人无法相信是寝室的房间内,聚集了许多穿着不像会出现在这种场合的盛装来宾。 陛下的床应该是在这些人们包围的深处,从门边完全看不见。加上一进到房间的同时,看来像是高官的人们全部一齐将冰冷的视线转向蜜凯奴,吓得她两腿僵硬。 房间里瀰漫着难以简单应付的气氛,充满几乎让人难以踏进的压迫感…… 就算如此,抓着蜜凯奴的士兵仍毫不犹豫地用力将她带上前。高官们默默地让开了路。蜜凯奴就这檨被硬拖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完成任务的禁卫兵们又默默地回到隔壁房间去了。 至此,蜜凯奴才终于和躺在床上的皇帝对上眼。 像被埋在枕头及被单中躺着的皇帝,脸色仍然相当苍白。 但意识似乎已经清醒了。因为,那双看着蜜凯奴的翠绿双眸不带游移。 「唉呀唉呀,这样也好。虽然不详细调查就无法弄清楚,但看来并非身体上的不适,因为全身上下都找不到哪里出了状况……」 蜜凯奴紧张得全身僵硬,但结束皇帝诊察的中老年医师一边收拾着诊疗器具,一边隔着嘴边的白胡子慢慢地说: 「也好,就暂时先观察情况吧。脸色还是很差……这位小姐,你有什么看法呢?陛下昏倒时,听说你就在一旁嘛。」 「咦!?唔、晤……不太清楚耶……」 「……与她……无关……」 这时,像是要包庇慌张的蜜凯奴般,皇帝开口。 「朕……并非生病。再说……是谁请医生来的?……我应该有说过,没必要请医生……」 「可是,陛下……」 「朕已经不要紧了。不必……担心。所以……」 话语一度停顿,皇帝看似痛苦地一面喘气,一面看着蜜凯奴,接着说: 「抱歉,让这个女孩和朕独处一下。」 「可是陛下,这种事……」 「这家伙是宰相大人带来的罪犯啊!」 「而且也尚未厘清对陛下施咒的嫌疑……」 「不是的。昏倒的理由……朕再清楚也不过。医生、药物、诊察都不需要。朕需要的是…… 塔姆,亚德利姆在哪里?」 「在。属下已经命令部下们在皇宫内搜索了。」 「只要找到,就立刻带他到这里来。」 「……遵命。」 塔姆像是还想说些什么似地点了点头,瞄了蜜凯奴一眼后,向皇帝深深一鞠躬便转身离开。 在他的背影快要消失在房门前时,蜜凯奴正想出声:「那个……」同一时间,他就像已经预知到了般回头说道: 「如果是要问之前那件事的话,我会负起责任好好处理的。放心吧。」 顾虑到周围还有其他人在,故意留下了旁人听不懂的回答,塔姆这才依皇帝的命令离开了房间。 其他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其他仍有些犹豫的官员们,最后也跟着塔姆身后走出了寝室。最后连医生也离席,当他关上大扇的房门后,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 人们都离去后,原本就很宽大的房间,现在感觉又更加空旷了。 通往邻侧小房间的门也关上,只剩下走廊外还有看守的士兵,这种情况下,蜜凯奴越来越紧张,缩着身子低下头。 (这、这样好吗?和我两人单独在一起……) 刚才也有人发出反对的声音,蜜凯奴其实是被当作犯人带到这来的,就算不是这样,她也不过是个平凡的乡下女孩,踏入皇帝的寝室实在是大不敬。 手足无措地吞了口口水,蜜凯奴以紧张到了极点、有些走调的声音开口: 「陛、陛下……」 才刚开口,皇帝就立刻转过头来。 虽疲惫仍旧俊美的脸庞。近距离看到那张脸,蜜凯奴更加紧张了, 「那、那那……那个……为、为什么想、想跟我单独相处?为什么……」 「……因为不想让你以外的人,看到朕这副样子。」 嘶哑的声音,相当瞧不起自己般,皇帝露出了自嘲的微笑。 「在这宫殿里的人们,每个人都不晓得朕真正的姿态。只是将暂披着假像的朕视为……不会为任何事动心的理想君主崇拜着……」 「当陛下晕倒时,也是有人担心地冲进房间啊。」 「也是呢。那并非担心朕,而是因为害怕皇帝倒下了……大家才聚过来的。」 「没那回事。」 「好了……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更重要的是,你知道亚德利姆在那之后去哪了吗?」 「咦?那、那个人的话,不晓得什么时后就走掉了。本来以为他会很快就回来,不过好像还没……的样子。」 「这样啊。」 皇帝点点头,以无力的优雅姿势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水。 「刚才那个……就是……你的力量吗?可以解开……亚德利姆巖诅咒的能力。」 「是的。那个,陛下,您真的不要紧吗?脸色还很……」 「无需担心……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这个不是病。我还记得,以前……也好几次像这样发作。比诅咒还要棘手的……束缚……」 「恐惧……吗?」 「嗯,就是那个。你看到了吧,朕的『恶梦』。」 皇帝颤抖地喘息,断断续续地说着: 「你碰到朕的时候,那个恶梦又回来了。一直忘记……不,是自愿封印的记忆。在神殿接受试炼时,那副令人难受的景象。」 「那个究竟……是什么?」 「沉默神殿的……试炼。在那个圣域中住着一名主宰。到了那里的人,只要情绪一紊乱,神就会出现,将人咬死……朕以外的所有人都死了。」 「所有人……?」 「你应该也知道吧?那个沉默神殿是你的祖国,常世国中不可侵犯的圣域。那里住着超越人智的生物,就像是盲眼的肉食动物一般,只靠气息以及情绪的波动就能找到猎物……盯上神殿中情绪激动混乱的人,加以袭击,活生生地将人撕开、吞食……」 那是简直不像人世间会有的不祥景象。 被送到神殿的候补生们,一个个成了名为「神」的怪物的食物而死去。唯一奇迹似地活下来的,就只有皇帝一人。一年过后,他终于获准离开神殿,被人们认定是不会为任何事动摇的优秀次期皇帝。 「朕的运气真的很好。不知道为什么,神殿中有一个那怪物绝不靠近的地方。朕无意间逃到了那里。若不是那样的话,现在朕也……」 看到一面叙述一面发抖喘息的皇帝,蜜凯奴噤声。难以置信。候补生们应该全都是有着一定地位家族的孩子。居然将他们关到有「吃人怪物」的神殿中…… 「……先代皇帝,包括我,有许多孩子。不过其中也有不问身分,只因为长得聪明或是相貌不错就被列为候补生的人……要是那些人知道自己将要接受怎么样的试炼,绝对不会庆幸这是种好运吧。」 不过,下了这种命令的先代皇帝,也是曾经通过相同试炼的候补生之一。试炼越是严酷,就越能被认同是有资格君临庞大帝国的统治者。或许这就是采用这种超越常识的筛选法的原因吧。 活下来的候补生们,就算在之后的考试中无法登上次期皇帝的宝座,还是会让他们成为高官。因此有的父母会积极想将自己孩子送入神殿;不过当然,也有知道试炼内容而反对的家族。 而自己的母亲就是前者——皇帝微笑着低声说道——不过她却在自己即位之前就病逝了。 「朕活下来了。不过那并非通过了试炼,只是许多偶然累加起来的奇迹罢了。 证据就是……就算离开了『沉默神殿』,朕依旧为恐惧所困,几乎每晚都为恶梦侵扰,有时候连白日梦都会害怕。害怕一切看得到、碰得到的事物,脑中净是想着不知何时又会被那个怪物给抓到……最后,连自已是否还保有理智都搞不清楚了。虽然身处于这广大的皇宫中,但朕的心,依然被关在沉默神殿之中。」 「所以才会接受亚德利姆的诅咒……?」 「是啊,朕拜托亚德利姆,请他将折磨朕的恐惧给封印。拜托他消去朕连地上的影子都会害怕的日子。在那之后,神殿的恐怖恶梦、梦魇,还有反覆了无数次、令人几乎疯狂的回忆都消失了。变得……轻松了。」 被赞扬拥有冰一般美貌的梅尔卡巴二世。不会为一切感情动心,总能够下达公平正确的判断,比任何人都来得优秀,最有资格被选为皇帝的青年。 不过现在懂剩声音保持平稳的那张秀丽侧脸上,明显地浮现出交杂了苦恼与恐惧的神色。蜜凯奴突然注意到,这是在欠落了感情的他身上,第一次见到的表情。心头掠过一抹不祥的预感。 「陛下,难道说……」 蜜凯奴的声音颤抖。虽然对于接下来说的话相当犹豫,但她还是想尽办法将话挤出口: 「刚才之所以要找亚德利姆,就是想要再一次将感情封住吗?」 皇帝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只是这样她便明白。他果然期望再次受到亚德利姆的巖诅咒束缚。 ……现在蜜凯奴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亚德利姆要故意叫她「解开皇帝的诅咒」。 因为他有自信,就算蜜凯奴真的解开皇帝的诅咒,皇帝本人也一定会再次期望被束缚,会比之前还更需要亚德利姆。 皇帝不会拒绝已经尝过一次的「安宁」。更何况他忆起的是如此恐怖的回忆,这么一来,更是难以抗拒…… (亚德利姆这家伙!) 他究竟将人心当成什么了呢?闇人们的事情也是,十年前,夺走了还年幼的若宫还有弓誓等人的五感之一,让继舟和小针怀抱着以诅咒为食的憎恨。毫不犹疑地使用自己获得的力量,把别人的命运像玩具似地搞得一团混乱…… 蜜凯奴无法责备、劝止希求诅咒的皇帝的心情。 皇帝的感情是属于他自己的。无法继续忍受那足以令人发狂的恐惧,这种心情,谁能够责备他呢? 不过,就算这样,她还是难以认同。 什么都感受不到、连活着的意义都不晓得的日子,和一直受恐惧折磨着活下去,两方都绝对称不上幸福。但就算这样,既然可以选择的道路不只两条—— 「我……认为既然同样痛苦,那还是选择可以感受到许多事物的比较好。」 听到她不自觉说出的话,皇帝突然抬起头。 「刚才碰封陛下时,我也看见了神殿的景象。虽然不是亲身体验,但还是害怕得不得了…… 对陛下来说,一定比我所感觉到的还要恐怖许多吧。连我都难以忍受,更何况……可是,就算这样……」 要怎么样才能把自己现在的想法好好表达出来呢?一面犹豫着,蜜凯奴拼命地想找出合适的词汇。 「怎么说才好……如果拥有感情,就会感受到悲伤、寂寞、难过,也会有高兴、快乐,并且会害怕那些快乐不知何时会结束。这些都让人眼花撩乱、无所适从……但要是抛弃了感情,什么都感觉不到的话,总觉得那样就会连答案都找不到了。」 「答案……?」 「如果感觉不到受伤时的疼痛,伤口就会恶化,所以痛觉是很重要的——有人这么告诉过我。这样说来,我觉得感情就像心灵的痛觉一样。明明心在悲痛地吶喊,但痛觉要是麻痺了,就什么也无法解决了不是吗?所以感情果然还是必要的……要是否定了感情,一定不管花多少时间都无法找到出口的。那不就只能一直受苦了吗?我是这样想的。」 「…………」 「人,不正是从受伤中学习、察觉、记忆,学到让自己下次不再犯错,也希望他人不会遭受到相同的痛苦,不是吗?这样的话,什么都感觉不到,无法刻划记忆的心,搞不好就跟行尸走肉没两样…… 而且,虽然每个人都会有想要逃避可怕、讨厌的事的念头,但如果不去面对,总觉得那种逃避的想法就会越来越扩大,最后会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到那时后就太迟了。所以,我觉得……应该不可以逃避……吧。」 「那么,你是说,要朕继续忍耐这种恐惧感吗?」 皇帝低声说道。 听到那冷冰冰的语气,蜜凯奴才回过神来。不知何时,皇帝已经从床上坐起身,不认同地瞪着蜜凯奴。 「你是说坚持忍耐下去的话,总有一天会结束;而一味逃避,连接受那恐惧都办不到的朕……就是愚昧、软弱的行尸走肉?」 「那个,不……不是的……」 蜜凯奴正想反驳,却被皇帝抓住了双肩。至今的行为举止都很稳重的他,以难以联想到的粗暴动作将蜜凯奴拉近,说道: 「你说看看啊!看着朕再说一次看看!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不了解神殿真正恐怖之处的人,还大言不惭地说出那种话……露出厚颜无耻的表情……!」 「…………呜!」 抓住双肩的力道,毫不客气地又再增强。蜜凯奴忍不住闭上双眼,死命按捺着悲呜…… 突然间,皇帝松开手,将她推倒在床边的地上。 「……出去。算我求你,别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陛下……非常抱歉,我……」 「朕叫你出去!」 皇帝愤愤地怒吼,然后就这样将脸埋进棉被中。看着他那喘着气而剧烈起伏的背,蜜凯奴连忙起身退后。 说出来了。 让皇帝生气了。只想到希望皇帝不要再依赖亚德利姆的巖诅咒,却无视了最重要的、皇帝本人的感受。 为什么无法更加顺利地传达自己的想法呢?他之所以将蜜凯奴留在这里,绝对不是为了要像这样起争执…… 蜜凯奴无可奈何、蹒跚地走近门边,回头看了皇帝一眼,正想离开房门出到走廊上时,突然想到。 要是就这样出去的话,又会被抓住。也不晓得是否能再见到席翁以及倪葛拉他们。 她倏然转身,看到了那豪华的壁钟。有着五颜六色的玻璃与黄金装饰的大时钟。茫然地注视了好一阵子,蜜凯奴突然想起白天皇帝说过的话。 (寝室里的壁钟……陛下说过,那里有和白色客室相连的暗门。说不定可以通过那里到外头去。) 虽然白色客室原本是用来软禁蜜凯奴的地方,不过她现在人在这里,那空荡荡的房间前应该没有安置守卫。 虽然眼前的皇帝是如此地痛苦,但现在想要找寻席翁的心情占了上风。留意着不让皇帝注意到,她靠近壁钟,看着它东摸西碰,最后才发现那时钟本身有可以向旁边移丢的机关。 压下一个看似开关的突起物,悄悄地移开时钟,结果正如同皇帝所说的,那里藏了个巨大的入口。 4 小心翼翼地走进通道,拉住时钟背面的手把将入口关上,漆黑的通道一瞬间亮了起来。 大概是有一关上门就会点灯的机关吧。若将这里称作通道则稍嫌华丽了些,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地上铺着长毛地毯,双臂用力伸长就可以同时碰到左右两旁的墙壁,墙上则画着一些绿色植物般的纹样。墙上并排挂着巴掌大小的裱画,这点还是有着海伊姆宫的风格。 通路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个圆形开阔的地方,各有一副放了点心与饮料的桌椅。任谁都不觉得这是「隐藏」通道,设备周到得几乎让人忍不住想说:「这应该是普通的走廊吧!」 幸好通道内没有岔路,只有一条直直的走廊。虽然在长毛地毯上几乎很难踩稳,蜜凯奴还是迅速地前进,最后终于走到了尽头。 (太好了,是出口!) 没有门,只有一面看来相当普通的墙壁,但这面墙的对侧应该就是「白色客室」。和入口不同,这里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蜜凯奴一面猜想着可能的办法,「嘿」地将两手抵住墙想推开它。 「……咦……?」 用力,再用力。 不论怎么推,墙壁还是不动如山。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 挺起身,喘了几口气后再一次抵上墙。这次用身体靠上去,想用全身的力量打开它,但墙壁依旧动也不动。用尽力量的蜜凯奴也注意到这点,停下了动作。 (难道说,打开的方法……是别的吗?) 光推是没用的。这样的话,果然还是要找到把手,或者应该会有可以向旁边打开的隙缝之类的。如此心想,四下找寻却一点结果也没有,不论怎么试墙壁都还是纹风不动。 奋斗的结果,蜜凯奴累得跪在地上,头靠着墙。由于刚才使尽了力气去推墙,全身关节都痠痛又无力。 (这么说来,刚才和陛下 谈话时还没有感觉……总觉得…好像比平常更容易疲累耶?) 是因为使用了祝词的关系吧?全身无力,有点发烧的感觉。 在重要的时刻却派不上用场。「咚」一声懊恼地磓了墙壁,蜜凯奴这次在地毯上抱膝而坐。 遭到报应了——她心想。 抛下正在受苦的皇帝不管,光是考虑自己的事。一点计画也没有,像个无头苍蝇乱冲乱 闯……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或许要到墙壁对侧还需要什么方法。但也不可能就这样回到寝室去问皇帝。况且现在回去的话,搞不好那里正因为「罪犯消失了」而一片混乱也说不定…… 席翁。 ——她在心里呼唤。 席翁现在究竟在哪呢?为什么从刚才之后就一直感觉不到他的气息?明明不管什么时候叫他都会应答,为什么现在却一点回音也没有? 并非因为见不到席翁而不安,而是因为除了使用祝词的时候以外,她一次也没有听见席翁的声音。 至今无论身处何地,都可以感觉到席翁的存在,心底的呼喊也能传递给他。倪葛拉说过,两人之间常存着「羁绊」,比其他人都要来得强烈,总是能将两人紧紧系在一起。 虽说是这样,但现在简直就像是将他单独从蜜凯奴的世界中切割开来般,什么都感觉不到,连声音也听不见。 (虽然你说过总有一天一定会离开我身边,但不是指像这种样子的吧,席翁?) 现在还不是道别的时候。她不愿相信会以这种方式分别。 虽然这样想着,但不安却慢慢地、渐渐地越来越大…… 『蜜凯奴,你能够为了唯一重要的事物,割舍掉那以外的所有东西吗?』 阖上双眼,又看见了那寂寞的笑容。 啊啊,对了。为什么现在会突然想起来呢? 不久前的过去,还在村庄中过着和平的日子时,被威莉蒂这么一问,自已是怎么回答的? 『我不想选择。重要的事物是不能标上顺序的。与其放弃,不如想想怎样才能够全部保住。』 她如此回答。还像傻瓜一样笑着,自呜得意。 为什么会说出那种傲慢的话呢?现在想起来,那实在是幼稚、不知世事的小孩才会有的主张。 因为自己后来不但害威莉蒂碰到这些严重的事,还深深地伤害了她。而且,自己也失去了和席翁之间的心灵联系。 没错,她终于发现到……对自己而言,席翁是以「重要」、「必需」这些词语都不足以形容,独一无二的人。 ……威莉蒂说了,越是嫉妒蜜凯奴,就越觉得自己「肮脏」。 但事实上,真正狡猾又「肮脏」的是蜜凯奴,而不是威莉蒂。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把头埋在膝间,紧紧地抱住双脚。 自己心中藏着这么污秽的情感。 蜜凯奴在这之前,一点也没有发现到。 x 是睡了一会儿,还是失去意识了一段时间? 当回过神来,蜜凯奴全身冷得不得了。是因为和其他房间完全隔开的这条隐藏通道里.空气流通不好的关系吗?感觉冷冰冰的。就算蹲下,靠在长毛地毯中,还是感觉十分寒冷。 蜜凯奴眨了眨眼站起身,一面对着冰冷的指尖呵气,一面回头看向走来的路。没办法了,如果不能回到白色客室的话,只能先回刚刚的寝室一趟,从那里离开了。虽然不太想这么做,但搞不好皇帝又睡着了也说不定。 (要是有其他出口就好了。为什么就只通到白色客室呢?) 她姑且望了墙上一眼,注意看是否有像机关之类的东西。说不定是有那种只有皇帝才能分辨的出入口,但至少就蜜凯奴的肉眼看来是完全找不出任何迹象。 心神不宁地走上回头路,叹了口气,肚子就咕噜噜地叫起来,蜜凯奴茫然地停下脚步。 (呜呜,肚子在叫了……这么说来,我从昨晚就什么也没吃啊。) 这样肚子会饿也是理所当然的嘛。不论身处怎样的情况,就只有食欲来得不看场合。 蜜凯奴稍微思考了一下,走向最近的桌子,打开桌上的玻璃盖,拿了一个里面放的点心。心里道谢着:「我就拿一个了。」咬下一口,那柔软与香甜仿彿融化般在嘴里散开。 (这,这个……怎么会这么好吃!!) 过去未曾尝过的味道,应该说,美味得不得了。 满心感激的蜜凯奴想着,有这么多的话,多拿几个也不要紧吧?因为点心就是为了要被吃才做的嘛!内心叨唸着这种牵强的借口,一边用餐巾纸包了几个揣在怀里。甚至还打包,这果然是因为空腹会让人(不如说是蜜凯奴)变得大胆的关系吧。就这样,「再一个就好」地将盘里剩下的点心拿了一个又一个,等到发现时,蜜凯奴已经把盘里的点心拿得一个也不剩了。 「……啊,糟糕了!因为太好吃就……!」 当注意到盘子空了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怎么办呢?随随便便就吃了这么多……心虚地看了看四周,当然没有其他人发现。 (没办法,之后看到人再道歉吧。) 在咒杀皇帝陛下的嫌疑上,还要加上白吃白喝的罪。蜜凯奴反省着向空盘子低头道歉,再度往皇帝的寝室前进。 ……不过,就算这样。 不知是因为吃饱了,还是因为吃了甜食后疲劳一扫而空的关系,刚刚还陷在负面情绪里的蜜凯奴,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精神,先前阴郁的样子简直像装出来的一样。 (就是嘛~不过就只是门打不开而已,那又怎样了嘛?现在可不是泄气的时候啊!) 倪葛拉被带走的时候也是一样。自己消沉难过,还迁怒到席翁身上,那时候明明已经反省过了,现在又这样,自己真是一点也没有长进。 「好!」像是为自己打气般,蜜凯奴握着拳加快脚步,回到了连接寝室壁钟的门前。不过这时她注意到了奇怪的声音。 听起来就像是呻吟声一般…… (……是谁做了恶梦吗?) 她心想或许是自己听错,伸手拉住墙上的把手,钟门毫不费力地打开了。门一开,那声音也变得清晰可辨,明显的呻吟声传到蜜凯奴耳中。 和预想的一样,那果然是皇帝的声音。 寝室里不知为何一片黑暗,没有其他人在。无声的空旷室内,就只有皇帝的呻吟声回荡着。 蜜凯奴连忙从挂钟入口跑到寝室,奔向皇帝睡着的床边。看向垂着吊帘的床内,黑暗中浮现出皇帝痛苦的身影。 看起来比刚才还要难受许多。可是,状况这么严重,为什么却没有人来呢?门外应该有禁卫兵看守着才对…… 犹豫着是否要叫人来,蜜凯奴将墙边架上的装饰台灯拿了过来,放在床头边。「陛下。」她一面摇着皇帝的肩膀,一面呼唤他。 皇帝满苦地喘息,最后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是你……?」 「不要紧吗?您作恶梦了。」 「你没有出去吗……?」 听到通话,蜜凯奴不住脸红。 她在心里回答:不,我真的有离开过,只是…… 「非常抱歉。可是,因为我听到声音……」 之所以会犹豫是否要叫人,是因为皇帝恐怕并不想将自己痛苦的样子让其他人看见。他现在的地位是集众人尊敬于一身的「伟大皇帝」。蜜凯奴还清楚记得,他与自己说过的话。 回答后,皇帝以茫然的视线四处张望: 「……还没有找到亚 德利姆吗?梦……朕又做恶梦了。」 听见那沙哑的声音,蜜凯奴心头一揪。从皇帝疲惫的神情看来,一定又是那个恐怖神殿的梦。 (怎么办?真的非叫亚德利姆来不可吗?) 希望皇帝可以拒绝那个男人的巖诅咒,但这只是蜜凯奴一厢情愿而已。下决定的是皇帝,蜜凯奴一点干涉的权力都没有。 看到困惑的蜜凯奴,皇帝两手捣着脸,像是拒绝一切般转过身去。他的背还在起伏着,呼吸紊乱,疲惫的模样让人仅是在一旁看着都感到痛苦, 对皇帝而言,那是如此难以忍受的「过去」。 面对皇帝这副模样,蜜凯奴现在才察觉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是多么不经大脑。 「陛下……那个,我……对不起。」 「……你为什么道歉?」 「我都没有考虑到陛下的感觉,说了那种话。」 「…………」 轻轻伸出手,温柔地轻抚着那被汗水濡湿的背。才碰触到,他的身体就像是吓了一跳般震了一下,之后发觉是蜜凯奴在安慰自己,才渐渐平静下来。最后终于止住颤抖,凌乱的喘息也恢复平静。 看到那像孩子般弱小的背影,那副痛苦的样子,蜜凯奴又一次轻声道歉。 「……不必道歉。朕也对你说了相当过分的话。」 一段沉默后。 伴随着几乎听不见的细小声音,皇帝转向蜜凯奴。大概是因为恶梦的余波消退而觉得舒缓了些,那张脸比起初次见面时又多了几分平静。 「朕……以为让亚德利姆封印感情,得以从恶梦中解放出来是值得高兴的事。终于可以落得轻松了。 但说不定就和你说的一样。虽然轻松,但也十分无趣,有时候还伴随着痛苦。话虽如此,但若要让恐惧再次回到身上,朕并没有那样的勇气。」 软弱动摇的声音中渗出苦涩,面对它,蜜凯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确实是从亚德利姆的诅咒中获得了救赎。因为封住心灵,才得以从原本将长久持续下去的恐怖中解放,才能够忘掉那痛苦难受的回忆。 ……可是。 悲伤、愤怒、喜悦、快乐,这些却也都感受不到。将感受不到一切情绪形容为「痛苦」的他,真的幸福吗? 「……我一直……在思考着。」 皇帝沙哑着声音,再次犹豫地开口。 「刚才你所说的话。要是丧失了可以感受外界的心,就连出口也找不到了……就无法诞生任何事物了。这么一来就与死无异了。」 「……」 「至今的朕,与死者没两样吧。」 「不!不是那样的,大概……只是心稍微睡着了而已。」 这次不想再说错话了。如此心想,蜜凯奴立刻否定了皇帝的话。一听到她这么说,皇帝抿住了嘴。但像是证明他有把蜜凯奴的话听进去,皇帝以像要细细咀嚼刚才听见的话般的眼神,看向蜜凯奴。 (啊啊,这个人……) 眼神深处覆着阴影,无法看透。光是看一眼,就像连自己都要被吸进去般……眼底是有如冻结般冰冷,有如在寂寞的深处凝结而成、漆黑的…… 孤独。 为什么她到现在才发现呢?感情被封印住的他,潜藏在那对瞳孔深处的,是足以冻结一切的「孤独」。 这个人,是伟大的皇帝,被视作现人神般接受众人崇敬、看重。但是实际上他究竟怀抱了多少痛苦,这点却没有任何人察觉,他只能一直不断地忍耐…… 「……你……会感到害怕吗?」 「咦?」 「可以克服恐惧的方法……不是依赖诅咒……要怎样才能够忍受下去呢……你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吗?」 「不……不晓得,对不起……」 「那么,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你会如何去克服它?朕并非想要一个正确答案,只是,希望你可以用自己的话来告诉朕。」 心想着「真是困难的问题」,蜜凯奴再次犹豫地支吾其词。结果皇帝又以耳语般的轻声催促她:「怎样的方法都可以。」这是因为听到人声皇帝才能放下心来,因此不希望两人间陷入沉默。 疲倦或是难受的时候,要是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就能感到安心,这种心情蜜凯奴很能理解。小时候到了陌生新环境而寂寞得哭泣的蜜凯奴,也是像这样巴着倪葛拉讲「故事」给她听。 思考了一阵子后,蜜凯奴战战兢兢地编织着词汇: 「我……不喜欢恐怖或痛苦的事,总是不晓得该怎么克服……胆小、消沉得连自己也觉得丢脸,还常常搞得自己心情一团混乱、迁怒到别人身上……像那种时候又会感到自我厌恶而心情低落。可是如果没有那些感情的话,总觉得就无法好好地去感受真正快乐、高兴的事了,真的……」 「……继续说。」 「那个,我住的岛上,虽然冬天很长又很冷,但就因为这样,所以更觉得之后到来的春天、夏天很温暖,令人喜悦,对它们的到来充满期待。不过,要是每天都是春天或夏天的话,搞不好就不会这么喜欢这两个季节了……虽然陛下或许觉得这只是琐碎的小事,但就是这些小事累积起来才能聚集成大事……该怎么说呢……所以,那个……」 「虽然朕因为封住感情而变得轻松,但也因为这样,所以才连幸福也感受不到吗……?」 看着语无伦次的蜜凯奴,皇帝静静地开口,看向蜜凯奴的眼神中,带了一丁点微弱的光辉: 「幸福……究竟是什么?」 「咦?这、这个嘛……虽然我想应该有很多吧,但对我来说,吃到好吃的东西,或是和朋友聊天,这些就会让我觉得很幸福了。」 「是这样吗?」 「是的!还有洗完衣服后肥皂的香气、打扫好的房间、找到了很难得一见的药草的时候。这样说来,感觉好像是辛苦过后会感觉幸福的情况比较多。」 「那么朕要是取回了痛苦,不再倚靠亚德利姆的诅咒,就可以得到幸福吗?将真正的辛苦、悲伤、哀痛唤回,相对地也会得到等量的喜悦、高兴以及幸福吗?」 「这个嘛……那种事果然还是……我和陛下之间有太多、太多的相异点了……不过,要是陛下如此希望的话……」 蜜凯奴思考着,自己可以为这个人做些什么呢?说不定什么也做不到,说不定想要帮助他的这种想法本身也太自不量力了。 但就算是这样—— 「我也会帮忙的。如果,有需要我出力的话……」 不可思议的温暖与温柔的心情充满了胸中。 蜜凯奴的脑中,不知何时回想起和席翁之间令人怀念的记忆。 因为快乐,所以会感到悲伤。和他分开会感到难过。 在村里的时候,蜜凯奴心底总藏着这种不安——席翁要是从自己眼前消失的话,该怎么办才好?自己真的有办法忍受那种事吗? 在幸福的时光中待得越久,就越会害怕失去的时候。但是……但是,正因为这样,幸福才会是最珍贵的宝物。 或许正因为会有失去的一天,所以才令人如此爱惜。 「那个少年……」 听见皇帝的声音,蜜凯奴从回忆中被拉了回来,抬起头。 「你解开亚德利姆法术的时候……朕看见了。在岛上保护你的那个少年……你那位名叫席翁的朋友。」 「啊……」 「真不可思议。透过那个少年,朕觉得自己感觉到了至今未曾有过的强烈感情。深爱着你的心情,几乎要疯狂的感情。」 「席翁的?」 「……朕 害怕那名少年。虽然初次见面时就一直有某种感觉,但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那应该是恐惧吧。虽然不晓得原因,但就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接近那名少年。」 皇帝的声音又开始带着颤抖。虽然说的方式不同,不过以前也曾经听过类似的话。 闇人的若宫,确实也很害怕席翁。说他很恐怖,不想靠近…… 「不过,他对你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吧?那名少年是你的『幸福』吗?」 「咦?那、那个……」 蜜凯奴两颊发烫。视线迷惘地四处游移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觉得自己要是没有席翁的话,大概就不可能燮得幸福吧。」 「……这样啊。j 皇帝移开了视线,沉重万分地翻身仰望吊帘的天棚。最后他静静低语道: 「朕不清楚席翁究竟被带到哪里去了。可是看亚德利姆频繁的往地下牢跑,朕猜想应该就在那里吧。」 「地下牢!?」 「因为有带食物进去,所以可以确定还活着吧。」 怎么会这样……蜜凯奴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她头一次听说这种事。使用祝词时听见席翁的声音,他光只是担心蜜凯奴的事,完全不提自己的状况。 「地下牢在哪里呢?我得过去才行……哇!」 蜜凯奴站起身,却又立刻被抓住手腕拉了回来。无法反抗那令人发疼的力量,顺势倒在皇帝身上。 她马上翻起身想要离开他身边,却立刻注意到,抓住自己手腕的皇帝的手正在发抖。 ……是的。他正颤抖着。 「已经是深夜了。到那种地方太晚了。朕答应明天一定会请人带你去地下牢……所以,今晚能够留在朕的身边吗?」 「可是……」 「要是朕又作恶梦呻吟的话,希望你可以叫醒朕。只有令天晚上……朕不想自己一个人睡。」 (啊……这样啊。) 见到皇帝那疲惫的表情,蜜凯奴这才想起来。 如果睡着的话,他又会陷入恶梦之中。 解除了亚德利姆诅咒的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保护他心灵的屏障了。 就连现在这样面对面说话,皇帝都还是铁青着一张脸,恐惧、发抖着,要是再次毫无防备地陷入睡梦中的话…… (这次陛下铁定不会再拒绝亚德利姆的诅咒了。) 说老实话,蜜凯奴现在其实很想甩开皇帝的手去找席翁。但她却办不到。 (以为刚才我放着陛下独自受苦,自己逃跑了。将陛下的恶梦唤回来的明明就是我。所以,至少这次要留下来。) 「我知道了,我会待在陛下身边,握住您的手。要是您做了恐怖的梦,我就会像刚刚一样叫醒您。所以……请安歇吧。」 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温柔地紧紧包握住皇帝的手。 「为了不让陛下做讨厌的梦,我会在这里看守着。」 「……感谢你。」 皇帝终于放松了紧绷的表情。蜜凯奴自然地露出了微笑,向那张还带了点稚气的脸伸出手,闭上双眼,将他的手拉近额头。 然后—— 「真不可思议。这样心情就能平静下来了。这也是你的力量吗……」 轻声的低语落下,皇帝终于发出温柔平稳的呼吸声。 5 皇帝渐渐暖和起来的掌心,以及慢慢的、平静的吐息。 躺住床上的身体放松下来,浅浅的呼吸也渐渐转为深沉的寝息。 听到那规律的声音,蜜凯奴张开双眼看着皇帝的侧脸。工整的五官,就算阖上双眼看来还是相当俊美;那张脸上已不复见先前胆怯焦躁的神色,对于这点,蜜凯奴感到十分高兴。 虽然不晓得驱退恶梦的方法,但至少还可以祈祷。如果足以解开巖诅咒的「祝词」是由祈祷而生的话,那么至少希望现在可以保护他的梦境。 一面如此心想,蜜凯奴手肘靠着床边,将放松力量而变沉重的皇帝的手,温柔地放回枕畔。 当然她没有放开那双手。单手梳开散在皇帝洁白肌肤上的金发,自己也被那平静的睡意感染,意识轻飘飘地,回想起和席翁一起在岛上度过的日子。 席翁的髪色虽然和皇帝不同,是银色的,但一样相当柔软、清爽。虽然他总是称赞蜜凯奴的头发,但其实蜜凯奴非常喜欢抚摸他柔软的头发。 ……对自己外表丝毫不关心的席翁,一发觉自己头发长了,就会说「真是麻烦」,将头发随便地剪掉。所以蜜凯奴总是很小心,在他那么做之前帮他剪头发。虽说他的头发长得很慢,不用那么频繁地保养就是了。 想起遥远的过去,年幼的自己对席翁头发的形容,蜜凯奴露出了笑意。现在的自己绝对说不出那么美丽的言词。不过以前的自己大概也非常喜欢席翁,喜欢和他在一起吧。 说出这段不存于蜜凯奴记忆中的话时,席翁的表情看来非常的寂寞。之后,温柔地碰着蜜凯奴的脸,然后嘴唇…… (啊!对了……还没有问清楚他那么做的理由啊! ) 现在回想起来,蜜凯奴满脸通红。 如果明天真的可以见到席翁,一定要叫他说清楚。 席翁总是很突然地那么做,不过她并不讨厌……只是,很困惑。 (对席翁而言,我究竟是什么呢?) 只有台灯光线照着的昏暗室内,看着朦胧中沉睡的皇帝的脸,蜜凯奴沉入了记忆深处。 回忆转为睡意,淡淡地舒展开来…… 突然间,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碰触自己脸颊而张开眼睛,周围已经变得一片明亮。 (嗯……?) 头下枕着的东西软棉棉的很舒服。她在意识朦胧中露出笑容,慢慢睁开眼睛,视界还是一片模糊。 (嗯嗯嗯嗯?) 还在思考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的时候,她才突然惊觉,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自己坐在椅子上,以不自然的姿势趴在床上的身体,发出一声痠痛的抗议。 「…………唔!」 「什么嘛,醒来了啊。」 听见这声音,她心头一惊。一抬头,就看到面前皇帝的脸。 躺在床上一手拄着头的他,露出完全想像不到昨晚那种恐惧的安稳表情,盯着蜜凯奴看。而且那张脸上,还挂着几乎令人难以直视的微笑。 「……陛、陛下……啊啊!对不起,我不晓得什么时候睡着了……!」 「不要紧。朕不是因为恶梦才醒来的。就像这样……」 边说着,他边提起还握着的蜜凯奴的手: 「多亏有你,我才能一觉无梦好好地熟睡。就连受了诅咒的期间,都从不曾睡过这么平静的一觉。」 「那、那还真是……太好了呢。」 慌慌张张地擦去嘴角的口水站起身,蜜凯奴羞得满验通红,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房间变得和昨晚的印象完全不同,迎接了清爽的早晨。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将昨晚包围这间寝室的颓废阴影不知驱散到哪去了,带来了平静、安详,还令人觉得闪闪发亮。 (是说……睡脸被陛下看见了啊……!) 自己一定是张着嘴打呼的睡相。被席翁看到也就算了,竟然还让皇帝给看见了……! 蜜凯奴「啊啊啊啊!」懊恼地抱住头,逐渐涨红了脸;皇帝看见这样的她却更加深了笑意: 「为什么脸红呢?你的睡脸很可爱啊。」 「咦?陛、陛下您是什么时醒来的呢!?」 「天亮 的时候。不过多亏有你,所以不会无聊喔。而且醒来时看见身边有人,让人很高兴。」 「……要是您叫醒我的话就好了。」 「看你睡得很熟,不忍心那么做。」 微笑着的皇帝,已不再是那个被称颂为有着冰一般美貌的他了。而是像阳光般眩目,连直视人的眼神都带着令人心跳加速的光芒。 (虽、虽然说陛下原本就相当俊美……) 不行了。太耀眼了,无法正视。 和昨天的他完全不一样,就像是一夜之间燮了个人似的……不,该说是变得更加美丽了?还是变得得很耀眼?或者该说是变碍相当艳丽……? 「怎么了?」 「不!那个,对……对不起!仔细想想,我在陛下的寝室过夜,实在太失礼了!」 「不要紧。是朕希望你这么做的。而且,和你……和蜜凯奴在一起,感觉很快乐。」 皇帝以温柔的声音轻声说着,将她还拉着的手靠近嘴边,温柔地落下一吻。 面对这举动,蜜凯奴僵住了几秒,接着仿彿头顶都要冒出蒸气般迅速站起来说道: 「……那、那那、那那个,陛下!这是只能对恋人做的事!」 「恋人?连感谢之吻也是吗?」 「当然!因为……要是陛下的恋人看见的话,一定会生气的。应该说,会感到伤心的。」 「朕确实有未婚妻,不过她不会嫉妒的。毕竟连最大的也才五岁,全都是十岁不到的小孩。」 「咦?」蜜凯奴瞪大了眼睛。皇帝苦笑地垂下视线。 「每位都是有名诸侯的女儿,与朕的意志无关。还没有正式入宫成为嫔妃,不过她们之中有几位为了参加明天的宴会,现在到皇宫里来了。」 「宴会……?」 「庆祝朕安全从岛上回来的宴会。不管怎样,朕没有会为朕的行为感到伤心的未婚妻。」 「恋人,不是指那样的……应该是陛下打从心底觉得喜欢的人才是。其实应该请那个人来握住陛下的手,这样一来,一定就不会再做恶梦……比我来做还要更加有效!」 「……是这样吗?以前确实是有过这样的人……」 皇帝低语着,眼中渗入哀伤的颜色,低下头: 「不过,很可惜,现在没有了。」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快放弃!这么广大的帝国之中,我想一定不会有陛下喜欢她,她却不肯接受的人。因为我虽然今天是第一次看到陛下的笑容,但那笑容却美丽得不管面对怎样的人,都一定可以瞬间将对方迷倒啊!」 「笑容?」 像是感到很不可思议般地一边复述,皇帝总算从床上起身。似乎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一次又一次地摸着自己的脸,而后这次换成困扰似地叹口气: 「看来需要个镜子呢。朕自己是不晓得。不过,如果刚才你说的话属实,也就是说,只要朕开口,你就不会拒绝的意思吗?」 「是啊,现在心也还噗通噗通地跳着呢。」 「噗通噗通……吗?」 反刍着不熟悉的词汇,皇帝一时像在烦恼着什么似地垂下视线。 「……先代皇帝虽然有着无以计数的嫔妃,但朕至今对那种事还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也没有想过要自己去挑选妃子。」 「啊……这么说来,陛下说过先代皇帝有许多孩子……」 「都是恶梦的副产物啊。」 「咦?」 「梅尔卡巴一世为了逃避神殿的恶梦,每晚都过着逸乐的日子,不那样就无法忍耐下去,就和朕想要亚德利姆的巖诅咒一样。」 听到这,蜜凯奴「啊」地倒抽了口气。 原来如此。先代皇帝也曾为神殿恐怖的记忆所苦啊…… 「朕记得昨天曾说过,从这个寝室有条通到白色客室的隐藏通路,还记得吗?虽然那是只能从这里过去的单行道,但那原本就是为了让皇帝到嫔妃那里用的通路。听说白色客室也是,是让皇帝看上的女性们使用的房间。」 「是……这样啊……」 「朕的母亲也是这样被选为嫔妃的其中一人。怀胎生下朕之后,就只怀抱着一定要将自己的孩子推上皇帝宝座的愿望,扶养着朕。」 这是蜜凯奴第一次听说皇帝的过去。 解开诅咒的他,像是强忍着寂寞的感情般说道。口吻平淡,表情却非常悲伤。 「因此朕不希望重复相同的事。从恶梦而生的东西,又再度为恶梦囚禁。没有比这更恐怖的轮回了……不过就因为这样而依赖诅咒,也是种愚蠢的行径吧。」 他自嘲地笑了。蜜凯奴正想说些什么,此时突然傅来了敲门声。 蜜凯奴惊讶地回头,看见两位穿着整齐、长相聪明的少年正走进房里来。看到两人手上拿着整套盥洗用品,蛮凯奴立刻就明白他们是皇帝的侍从。 (是说……这两个孩子,长得好可爱啊!!) 虽然看上去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但这两个少年恐怕比蜜凯奴年纪来得小。看着他们认真工作的身影,让蜜凯奴十分地感动。自从见到若宫以来,她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不过他们就算看到蜜凯奴还是眉毛也不抬一下,只是熟练地帮皇帝洗脸、着衣。他们不但完全然视蜜凯奴的存在,蜜凯奴还从他们身上感觉到某种带刺的气氛。 (咦,怎么回事?总觉得……不该待在这的感觉……) 或许现在还是暂时离开房间比较好。如此心想着站起身,皇帝立刻就注意到了,挑起眉毛问道:「蜜凯奴,你要去哪?」于是她只好再次幸悻地坐回椅子上。这时换成门外传来声音。 「……打扰了,陛下。宰相大人来了。」 (咦!?) 「请他稍等一下。朕还没有准备好。」 蜜凯奴不自觉回头,侍从少年之一听了皇帝的指示往门边走去。这时皇帝也离开了床边,走到蜜凯奴面前: 「蜜凯奴。趁亚德利姆和朕在一起的时候到地下牢去吧。」 「……陛下。」 「让这个人带你去吧,那个人之后大概会和朕一起出席朝议,这么一来他应该暂时不会去地牢。虽然很难就这样释放那名叫做席翁的少年,不过朕还是能争取一点时间。」 「非、非常感激您!」 「因为昨晚和你约好了嘛,可以的话,朕之后也过去吧。」 亲切地说完,皇帝召来另一位少年,对他下令,少年听过后顺从地点点头,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向蜜凯奴,平静地说:「请往这里。」 「要走隐藏通路喔。万一被发现的话就伤脑筋了。」 「是的。陛下,真的很感谢,非常感激您。」 一次又一次地低头道谢,蜜凯奴这才跟上已经往壁钟内侧隐藏通路走去的少年。一走进昨晚蜜凯奴以同样方法打开的门,从寝室方向同时传来了对话声。 「陛下,早安。昨晚真是十分抱歉。」 「……走吧。」侍从少年简短地对注意力被话声吸引过去的蜜凯奴说道。 蜜凯奴这才连忙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往通道深处走去。 6 通过走通,站在连接白色客室的「墙壁」前。侍从少年将手上像是钥匙般的东西滑入植物花枝的缝隙中,回转之后,「嘎锵」一声,眼前的墙壁静静地向外打开了。 「请往这里来。」 「原来有钥匙啊……」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 打开的出口正好是一幅裱了框的大画后面。徒那里进到白色客室的侍从,拿起面前 的桌巾盖住蛮凯奴愿眼的黑发,然后认真地看着她说: 「不管谁向你搭话都请不要出声。被问到什么都由我来说明。懂吗?」 「哦、嗯,知道了。」 蜜凯奴紧张地点点头。不过幸好通过走廊时没有人叫住他们。大概是因为前面有侍从带路的关系吧,虽然和士兵或贵族们擦身而过许多次,但还是出乎意料顺利地离开了建筑物, 穿过广大的庭院,向更深处被修剪成迷宫型的绿墙前进,少年熟悉地向复杂的通路走去。 走出迷宫后是一片宽广的草坪,这片完全想不到是宫殿内部的景色中,蜜凯奴看到了庭园用的露台,以及一栋小小的建筑物。 「在这里。」 走近建筑物的侍从,自手中的钥匙串中选出一支打开了门。门后是条通往地下的阴郁阶梯。 (好暗……) 明明还是早上,深处的阴影却令人打颤,充满湿气的黑暗中,只能依靠侍从拿着的提灯往地下前进,最后蜜凯奴等人终于到了岩墻外露、令人不舒服的铁牢前。同时,深处立刻有两名像是 守卫般的男人跑上前来。 「怎么了?」 「陛下有令。让这个女孩去见牢里的银发少年。」 「陛下?」 其中一名守卫狐疑地看着侍从。不过他大概晓得这是在皇帝身边侍奉的少年,窸窸窣窣地和同伴讨论了一下后,小心地打开了门: 「在这里面。我来带路吧。」 ……走在凹凸不平的岩地上,两侧并列的牢中傅出犯人们的呻吟声。蜜凯奴忙着向两旁阴暗的牢内看去,不过那之中都没有席翁。一会儿后,守卫们停在最深处的牢房前。 「席翁!!」 席翁在那里。 背靠着岩壁,两手被吊起,无力地垂着头。就连在黑暗中也能察觉他全身都是伤,低垂的侧脸毫无血色。「该不会——」蜜凯奴吓得背后窜上一阵寒意。不过大概是因为听见她的声音…… 「蜜凯奴……?」 「快点!把这里打开!!」 看见席翁抬起头,蜜凯奴忍不住发出悲鸣似的喊声。守卫慌慌张张地打开锁、推开牢门,但就连这片刻都等不及,蜜凯奴推开守卫冲到牢里,紧紧抱住席翁。 「太好了……席翁!!」 「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问为什么,因为担心你啊!明明都变成这样了,还骗我说不要紧……」 挂着分不清是生气还是难过的表情放开席翁,蜜凯奴以自己的衣袖擦拭席翁身上的伤,但已经干结的血污怎样也擦不掉,而且手碰到的席翁肌肤冰冷得令人吃惊。 (脸色也很糟,怎么办?) 蜜凯奴想把锁给解开。被这样吊着,就算想治疗也没办法,席翁的状况一定会越来越差的。 蜜凯奴站起身,拼命地想拉开扣住席翁的锁。守卫和侍从少年吓了一大跳,想要制止她,她却毫不在乎。 (席翁明明什么都没傲,根本没有把他栓起来的理由!) 「蜜凯奴,好了……」 「可是……!」 「最重要的是,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我真的不要紧,在亚德利姆来之前……快点。」 「亚德利姆现在正和陛下在开会,因为席翁帮我解开了陛下的巖诅咒,所以陛下才愿意帮我们,是陛下叫我趁现在来见席翁的。婆婆也没事,威莉蒂也可以回到岛上了,剩下席翁……只有席翁不晓得被关在哪里…… 「陛下肯帮忙的话,那你就更不能在这了,应该待在他身边才对。我现在这个样子,没办法帮蜜凯奴。光是顾好自己都很费力了,所以希望蜜凯奴可以留在安全的地方。」 「那是什么话!你的意思是说什么都不让我做吗?连我想救席翁都不行吗?」 看着顽固地拒绝帮助的席翁的脸,蜜凯奴忍不住大吼。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要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找你帮忙,为什么反过来就不行?这样太奇怪了!」 「……蜜凯奴,你使用祝词的时候,我应该说过不要紧了吧?」 「但明明就不是不要紧。受了这样的伤,脸色还那么惨自。也没有接受治疗,这样……」 声音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咬着嘴唇尽力抬起头,蜜凯奴再度抱住了席翁。 「我怕得要命。一直听不见席翁的声音,连你在哪里都不晓得……害怕席翁是不是消失了……」 「那个,对不起。不过我……」 席翁正要回答,却突然咽了声。 见席翁突然神情紧绷,蜜凯奴跟着回头望去……牢房入口有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什么?) 十分漆黑的影子。从守卫与侍从少年的身后升起,无声地停住。 接着影子一瞬间包住了守卫的身体,令他失去意识。守卫高大的身体倒下后,那影子又立刻一口将旁边的侍从少年给吞下。被影子袭击的瘦小身躯没发出半点声音,就这样昏过去了,这都是一眨眼间发生的事。 面对这不祥的景象,蜜凯奴吓得目瞪口呆,动弹不得。席翁想保护蜜凯奴而挣扎着弄响了锁链。阴影渐渐聚合成完整的形体显出颜色,现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形。 「你果然到这来了。」 「亚德利姆!」 蜜凯奴茫然地喊出那个名字。 没错。自秀丽金发间露出得意笑容,渐渐站起的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 ……现在应该和皇帝一起出席朝议的亚德利姆本人。 「为什么……」 「使用祝词之后,若说单独留在皇帝身边的你想做什么的话,就只剩这件事了。『想见席翁』嘛。所以我才像这样等候你喔。」 亚德利姆那张优美的脸庞依旧挂着微笑。慈爱的笑容,讽刺的笑容,嘲笑,轻蔑……混和了这些情感,蜜凯奴所见的他,总带着像是看透了周遭的一切,瞧不起那些事物的态度。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亚德利姆总感觉有些手足无措。 他明明预料到了蜜凯奴的行动,抢先了一步,但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像是手上的筹码部已用尽的焦躁神色? 面对那紧迫的感压,蜜凯奴还是不服输地虚张聱势,为了保护席翁而站在原地。 最后以颧抖的声音轻声问道: 「为什么你会那么想要力量?」 「…………」 「毁灭了自己的国家,让大家受苦……明明部已经做到那种地步,得到力量了,这样还不够吗?既然拥有那么强大的能力,我的祝词不就可有可无吗?你的愿望明明就和我无关,还刻意把我找出来!就算你不这么过分,我也不会妨碍你的啊!」 「……啊啊,这么说来,你从倪葛拉殿下那里听说了嘛,以前我是怎么样的国津神。」 悄声说着,亚德利姆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深、更诡异了。 「你没有过去的记忆,所以连常世国是怎样的地方、住在那里的是怎样的人都不记得吧?不过我呢,就算变成现在这样却也无法遗忘呢。就和皇帝无法忘记神殿的恶梦一样,对我而言,那些是难以忍受的过去。 ……从以前开始,常世国有时候会生出被称为忌子,完全没有获得神授之力的孩子。在以前,那样的孩子都会立刻被藏于黑暗,当作被称之为隐贡的祭神贡品。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晓得。」 「就因为有了这样的牺牲,神才会降恩于人啊。也就是他们被当成活祭品了。」 自嘲般的话语。那当然是亚德利姆对自己的过去所下的评断。 第三章 白色兽神 1 联系帝都温凯雷的白岩港都,马西亚努。 自帝国占领该地之前,这里就因为陆上满是白色建筑,搭配上湛蓝海洋的美丽,而被称为「青海珍珠」。一位被帝国士兵带着的少女到访此地。 少女的名字是威莉蒂。听了蜜凯奴的请愿,近卫队长亲自调查之后,昨天证实了她的无辜而释放了她。 与塔姆的部下们一同踏上归乡之路的她,这一天,在飘荡着热闹而洗练空气的港口一角,等待着开往米榭兰诸岛的船。 停泊在马西亚努的船只全都有着色彩鲜艷的装饰,从远方山丘俯瞰的话,就像是白石港口开满了美丽花朵一般。虽然许多人对这与帝都完全不同的景色兴味盎然,但对现在的威莉带来说,这些都只不过是映在眼底的景象罢了。 依旧模糊的意识一角,威莉蒂看着军队长的部下们兴船长交涉的样子,脑中想着的,却是直到昨天还身处的豪华首都……海伊姆宫的记忆。 威莉蒂在那里,和某个怀念的人重逢了。以哀伤的神情紧紧抱住威莉蒂的那个人,确无说过了什么重要的事…… 记忆中只有暧昧不成形的印象。不过那个人的气息、悲伤,现在也薰着威莉蒂,像是要将那冻结了的心融化一般。 明明应该什么都感觉不到,为什么现在却会如此动摇?对于这又浮又沉的记忆感到困惑的同时,威莉蒂只是单纯地感受着炎热的日照以及强烈的海潮味。苍蓝的天空飘着棉花糖似的白云,偶尔会有海鸟发出奇特的呜叫声,盘旋在停泊的船只周围。 (道里为什么会这么地温暖呢?) 威莉蒂记忆中的故乡,现在应该是几乎要冰冻般的寒冷才对。下雪、降霜,不过,就算这样,那个女孩还是喜欢一面摩擦着冻到没有血色的手,一面洗着衣服…… (那女孩……那女孩是指谁?) 来来往往的人群间,还能看见士兵们在和船长说话。威莉蒂茫然地看着他们,坐在建筑物阴影木箱堆上。这时,她突然被拉住肩膀向后仰身。 「你是威莉蒂吗?蜜凯奴的朋友?」 「…………」 威莉蒂的身体和心,依旧无法照自己的意志活动,所以被拉住就只能顺着往后倒下去。下一个瞬间,她凝视着抱住自己的那张陌生面孔。 黑发黑瞳的少年,以及另一位独臂的青年。他也有着相同的黑发黑瞳。 (这么说来……她也是像这样……漆黑的……) 『喂!喂——!为什么没反应啊?这孩子。』 『是被亚德利姆的法术束缚住的关系吧。恐怕是把她变成傀儡了。』 『那就没错了吧,这孩子就是蜜凯奴的朋友。』 『若不是这样,亚德利姆也没理由对她下咒嘛。』 究竟在说什么呢?这些人。 他们用杂以理解的词汇,听不懂的语言互相对话着,威莉蒂依旧无神地待在一旁。 (拜托放我一个人……我……还有很多得要思考的事……) 无视威莉蒂心底的恳求,独臂的青年来到她眼前。用和刚才的少年不一样的亲切声音开口: 「你是和蜜凯奴在同个村子长大的威莉蒂吧?我们是蜜凯奴的朋友,正在找她。她被帝国的宰相抓走,恐怕现在已经在首都的皇宫里了,不过详情还没办法掌握。你是从海伊姆宫来的吗?」 不明白。 威莉蒂没有对上那青年的视线,只是盯着木箱投在地上的阴影看。 『她好像没办法听懂啊。』 『看来是如此。没办法了。』 身体突然轻翩飘地浮了起来,威莉蒂被独臂的青年扛到肩上。接着视野剧烈地晃动,船长与士兵们,还有港口的泊船及喧华,全都渐渐远去。 感觉似乎听到不知从哪传来士兵们慌张的叫喊声,但在能分辨之前,周围突然变得一片漆黑。似乎是被带到了建筑物中的样子。 在那里有另一位男人,头发与眼睛也一样是黑色。比独臂的青年个子稍小,有着一双细长的眼睛。 『继舟,找到「威莉蒂」了。只不过,她果然被诅咒给束缚住了。』 『但我们可没有找错人喔!她还跟帝国的士兵在一起呢。』 『这样啊。也罢,可以找到就算运气好了。只晓得她跟蜜凯奴他们一起被抓走,之后就完全得不到情报了……是说,那个亚德利姆会把这女孩给放了,还真是意外。』 『怎么办?这样下去的话,也太……』 独臂青年突然缄声,陷坐在房间角落的威莉蒂眼前,出现了另一名男人。他弯身看着威莉蒂,测试般地盯着那对迷茫的双眼,最后以冰冷的手贴上她的额头。 「可以听我的声音吗?」 「…………」 「我们是蜜凯奴的同伴,为了要救她才渡海而来的。蜜凯奴似乎是因为你的背叛才被抓走了。」 『等等,喂!』 听到那冰冷的声音,应该什么都感受不到的心却激烈地颤动。「背叛」——这个词汇像毒素般注入了威莉蒂的意识。 「你现在还在亚德利姆的法术中。听到的声音都像在远方,碰到东西也只有迟钝嗳昧的触感而已吧?悲伤也好,愤怒也好,都像是隔了一层薄膜般,你正处于这种状态吧?」 威莉蒂没有回答。但他的声音比刚才听来要清楚得多。碰在额上的手一阵阵变热,感觉从那里流入了某种清净的空气。 「一直这样子,很轻松吧?也不用自责了。不过……为了帮助蜜凯奴,我们需要你所知道的情报。就算那和你『想要逃避的记忆』有关也一样。」 「……啊……」 不自觉地发出声音。 细长眼睛男子身后的两人倒抽了一口气。在他们的注视下,威莉蒂反覆着凌乱的呼吸,露出痛苦的表情。继舟随后放开了手,流入她体内的东西瞬间停住了。 『继舟,你治好了那个孩子!?』 「没有。我能够帮的只到这里,之后她如果不能凭自己的意志回复……她的心并没有完全消失,应该在最深处还留有强烈的情感才对。不打破那个壳出来的话,她大概一生都会是这样子了吧。」 那很明显是说给威莉蒂听的话。威莉蒂一震,再次屏息。 (我……是……) 有如雾霭渐渐散去的意识中,浮现了什么人。 那是和在海伊姆宫重逢时不同,有着金发碧眼,还维持着过去姿态,令人怀念的童年好友。威莉帝重要的朋友。 「蜜……凯……奴……」 听见她的低语,黑发男子们讶异地转过头。威莉蒂空洞的眼神,终于清晰地映出了他们。 2 为了参加一年一度的祭典而渡海到岛上去的皇帝,平安返回帝都的四天前。 这段期间,庆祝皇帝陛下归国的宴会准备正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各领主与地方高官们也陆续聚集到帝都。 ……帝国将广大的领土分为八份,除了包括帝都的第一领之外,其他领地分别赐封给了拥有侯爵爵位的领主。 身为贵族的他们,虽然地位与三位军队长及宰相相当,但由于送出多位皇妃,因此发言权也特别强大,这种事不论哪个时代都一样。因此,送出了就快要成为梅尔卡巴三世王后女子的领主,在皇帝归国隔天就进入海伊姆宫,和皇帝打过了招呼。 「今晚就就是庆祝宴了呢。」 「是庆祝陛下平安无事的晚会,据说平常难得来帝都的大人物们,唯独今天全员到齐了呢。」 华丽的海伊姆宫中,贵族女子们欢乐地谈笑,而在那背后则是佣人们为了宴 会的准备而忙碌不堪。自各地调度来大量的食材、搭设宴会会场、确认来客等等,务求万无一失,慌慌张张地忙进忙出。 「啊!抱歉!」 「很危险耶,好好看路啊!!」 吵闹的宫殿一角,捧着上头有琉璃鸟饰大盘子的侍女发出尖叫的同时,一名少年冲了过来,平时俊雅的态度不知去了哪里。那位顽皮地快跑过去的少年,是随侍在皇帝近侧侍从的其中之一。 在他的身后有个批风盖到了双眼的奇怪人影,被拉着手,走起来摇摇晃晃的模样着实让人看了就担心。但没半个佣人有空暇去追究那是怎么回事。 「喂,海鲜类还没送到吗!?」 「面包数量不够!快点烤啊!」 「怎么会拿到不一样的盘子出来?没有全部统一的话就没意义了啊!」 吵杂声渐渐被抛在身后,侍从一面留心不让身后披着披风的人摔倒,一面穿过了厨房。接着进到正在缝制晚宴要穿的衣装的裁缝房间,负责裁缝的女人们头也不抬地专注于缝制作业。通过她们面前,终于来到了正面的走廊上。此时—— 「唉呀,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被年轻而高亢的声音叫住,侍从立刻停下脚步。 灿烂明亮的阳光照射的走廊上,有几位正站着谈话的贵族少女,似乎正在热烈地讨论晚宴要穿怎样的衣服、要和谁跳舞之类关于今晚的话题。 当中有一位少女是侍从少年见过的。他立刻察觉道:「这女孩,是陛下的……」平常就受尽溺爱,对旁人心情迟钝的她们,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侍从露出了困扰的神情。 「你今天怎么一个人?」 「后面带着的是哪位呢?」 「……是药师。要请她为今晚宴会吃太饱或者喝太醉的人先调好药。」 「哎呀,这样啊。欸,可以来一下吗?听说最近有女孩潜入陛下的房间?」 「你知不知道些什么?」 「是您太多虑了吧。因为今晚的庆祝宴会,各领地中皇上的未婚妻也在这里。如果把这种谣言传出去的话曾造成大骚动的,还请多加留意。」 接着侍从迅速说道:「那么我先失礼了。」再次拉起穿着披风的人的手,迅速跑过走廊。虽然留在后头的少女们发出了不满的声音,但想再问下去也没有人可以回答,只好作罢。因为她们注意到,侍从少年要去的方向是皇帝的寝室,因而有所顾虑。 因此彼此转过身的双方谁也没有注意到,应该转身的少女之一,正狠狠地死盯着侍从少年的背后。 「……陛下,我将她带来了。」 「进来吧。」 抵达寝室前的侍从,等待房间主人的回答后进入房间,将带在身后、穿着披风的人推入房内。慎重地关上门并上了锁,抢先一步走到皇帝身边。 「辛苦你了。没有被亚德利姆发现吧?」 「是的,依照陛下的命令从宫殿里侧过来的。房间的位置是问料理长的,我跟他说如果厨房很忙的话,犯人的饭就由我送过去……」 「这样啊,谢谢你。」 「不会。」让满脸通红跪着的侍从起身后,皇帝静静地走近他带来的人,同时轻轻地解下了长长的披风。 「……你是蜜凯奴的养母,倪葛拉吧。」 藏在厚重长衣下的脸,那是应该正被囚禁的倪葛拉。 「陛下,为何将我……」 「朕听说你原本是常世国有名的占卜师,也是被长久关在这宫中、名叫比留女的女性的亲人。因此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拜托你。」 说完,皇帝走近房内侧的寝床,唰地揭开拉上的吊帘。 吊帘内侧出现了坐在床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的蜜凯奴。 「蜜凯奴……!」 「她被亚德利姆下了法术,从昨天就一直是这样了。不过朕觉得若是你的话,说不定可以解开那法术。」 「法术?亚德利姆下的?」 她倒抽一口气,试探似地看向蜜凯奴,这才察觉到她的异常而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 「非常抱歉。朕原本想帮蜜凯奴,最后却将她逼入了绝境。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够救救她。」 「不过……为什么陛下会帮蜜凯奴……?」 倪为拉怀疑地凝视着皇帝。 「瞒着亚德利姆将我带出来,说要解开下在蜜凯奴身上的诅咒……做这种事,陛下能有什么好处吗?」 「蜜凯奴有恩于朕。况且,对于就这样一直让亚德利姆为所欲为是否妥当,朕的怀疑也已经膨胀到难以忍耐的程度了。」 轻轻地将手放在蜜凯奴肩上,凝视着就连倪葛拉出现也没有反应的蜜凯奴,皇帝像要将不安吐出般叹了口气。 「朕长年以来都为亚德利姆的诅咒所救。对他的行动也丝毫没有怀疑,就只是照着他所说的过日子。不过自从祭典之日要到岛上去这件事定案之后,亚德利姆就有些怪异。你知道他究竟在计画着些什么吗?」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确实现在从陛下身上感觉不到诅咒的气息了。」 她没有回答皇帝的问题。 倪葛拉只抛出了这句话。与在岛上见到时不一样,望着皇帝像从什么东西解放出来般明朗的美貌一阵后,像是放下心般,松开了紧绷的嘴角。 「你是被蜜凯奴的祝词拯救了吧。」 「是的,正是如此。不过蜜凯奴明明有着连亚德利姆都害怕的力量,为什么会没办法解开下在自己身上的诅咒呢?」 「蜜凯奴的祝词并不是万能的。尤其是她没有力量抗拒新生的诅咒,或者返还降临自己身上诅咒。不过有办法缓和就是了……」 一边这么说着,倪葛拉靠近了蜜凯奴,蹲在她面前温柔地探询:「蜜凯奴?」 「能听见我的声音吗?不可能没听见吧……有祝词守护着你的心,不论受了亚德利姆怎样的巖组咒,也没办法完全将你的心封住的。应该只是没办法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而已吧?」 蜜凯奴没有回答。不过倪葛拉还是耐心地继续说道: 「听好了,很可惜我没办法解开你身上的诅咒。不过你的心中应该还保有可以战胜诅咒的力量。那不是祝词,而是你自己灵魂的光辉,可以反抗既定的命运,拓展己身道路的坚强。 ……我不晓得你怎么会受到亚德利姆的巖诅咒。毕竟那是利用心灵弱点的话吧。究竟原因是什么呢?不过,你应该很重视席翁,不想失去他吧?所以这次得要靠你来保护席翁了。因为那孩子至今一直都在保护着你……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蜜凯奴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但也仅只那样而已。 和倪葛拉说的一样,感觉不到亚德利姆的巖诅咒有解开的迹象。但倪葛拉还是离开了蜜凯奴身旁,拾起落在地上的披风。皇帝很惊讶。 「只有这样吗?」 「就如同之前说过的,能够完全解开亚德利姆诅咒的,只有蜜凯奴的祝词。我的话什么也做不到。」 「不过,能够使用祝词的不是只有蜜凯奴吗!?」 「陛下。我从十年前的晚上,自某位尊贵的大人那里接受了守护蜜凯奴的命令之后,就一直将她视如己出地带大……所以我晓得,蜜凯奴不是会输在这种地方的孩子。」 「但是……」 倪葛拉不再面向迷惑的皇帝,专注地凝视着蜜凯奴,穿上了刚刚捡起的披风。 「我就回去刚刚的房间了。亚德利姆一定会来见我吧。刚才陛下说了,诅咒解开之后第一次对亚德利姆的行动感到疑惑,不过我从他还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所以我可以提醒你 ……还是要小心亚德利姆比较好。至今听从陛下的命令行动,只是他自保的手段。如果陛下想要反抗他的话,他应该会毫不留情地反咬一口吧。蜜凯奴的事也一样,将会威胁自己力量的人放在身边,寻找可以自由操纵的方法……」 如此说完,倪葛拉便静静地离开了寝室。皇帝向侍从使了个眼色,他便为了将倪葛拉顺利带回原本被幽禁的房间而追了上去。 恢复安静的室内,皇帝慢慢地看向蜜凯奴。她的表情和之前毫无变化。将倪葛拉叫到这里来,果然也没有用吗? 「陛下。差不多该为晚宴作梳洗准备了。」 「朕晓得。」 头也不回地朝从隔壁拿衣装过来的另一位侍从应声,皇帝坐在蜜凯奴身边,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虽然不想离开你身边,不过今晚的宴会不能缺席。明天早上之前朕就会回来,在那之前什么都不用考虑,好好休息就可以了。朕也会想想有没有其他可以帮助你的办法。」 3 蜜凯奴,蜜凯奴!……有什么人在呼唤着自己。 那是谁的声音呢?是这位担心地一直看着自己的人吗? (不是……而是,其他的……) 全身发热,意识像波浪般浮浮沉沉,似乎只在难以忍受的某种事物想要冲上来时才变得鲜明,但又立刻缓缓地沉回深沉黑暗的底部。 (啊啊,为什么呢?好热……) 如此心想着眨眼的同时,一片漆黑的视野突然瞬间明亮起来。 发现周围是一片小乡村的景致延展。那应该是沉眠在记忆底层的故乡。和隐里极为相似的开阔景色,平静而幸福的村庄…… 这里是蜜凯奴生长的国家。 不是和倪葛拉他们一起生活的那个小村子。而是蜜凯奴的双亲也在,令人怀念的常世国的小村风景。 (对啊……为什么至今我都想不起来呢?) 柔和撒下的阳光,以及芬芳的森林与土壤的气味。还有,熟悉的黑发村人们都在这里。 就在这里。自己就身处于此。现在可以清楚地认识到这点。 环视四周,怀念的记忆一点一滴流过。那里是被孩子们当成游乐场的森林。再更往前进,应该有一条只有蜜凯奴知道的秘密小径。 (得快点去才行。席翁在等着,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小径的尽头,是长了许多珍奇树果的秘密基地。那里是她在玩耍的时候偶然发现的,还没有告诉任何其他人的特别场所。 可是他却偶然地出现在那里。看到从树丛中偷看着自己之人的那头银色头发,蜜凯奴吓了一大跳,后来却很快地喜欢上这个秘密的朋友。 『不能告诉其他人,要保密喔。』 『爸爸妈妈说过,不能跟外人做好朋友。因为现在到处都有其他国家的人到岛上来,很危险。所以……』 银色头发的孩子,听了蜜凯奴的话率直地点了头。他是席翁。拥有和蜜凯奴喜欢的……相同名字的少年。 明明也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席翁,但他不知为何都叫蜜凯奴「悠纪」。不同的名字,不同的发音。不过不知何时开始,她也习惯被以那个名字称呼了。因为她每天都过得幸福又快乐,对那种琐碎的小事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可是,那一天……) 背后突然窜上一阵凉意,蜜凯奴害怕地转向村庄。 不如何时,周围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一瞬间就为火焰包围,烧落的房屋、森林、人群。一切都被夺走,破坏怠尽。明明是夜晚,四周却为火光照得透亮,熊熊火焰将一切都大口大田地吞噬了。 『不行,现在回去村子太危险了!』 『可是大家都烧起来了,烧起来了啊!』 抽抽噎噎地那样哭喊着之后,蜜凯奴怎么了呢? 痛苦、灼热、悲伤,无法呼吸。不晓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当感觉到时,恐惧也好,嫌恶也好,都从心头剥落了。 席翁悲伤地凝视着舍去自身记忆的蜜凯奴……然后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仿彿昨天才听见般,蜜凯奴回想起了这个声音。 『都是因为我跑来见你。』 『因为无论如何都想见你,无法再忍耐。再一阵子就好,就算只有片刻也好,想在你身边多待一点时间……都是因为我有这种想法。』 (为什么?这不是席翁的错啊。错的是帝国的人,还有把预言告诉皇帝的亚德利姆不是吗?) 『没有记忆还真是方便哪。他的真实真分究竟是什么、有多么恐怖,你都完全不记得了嘛。』 听见话音。 是亚德利姆的声音。那确实是他对着蜜凯奴说的话…… 『你所喊作席翁的那个家伙,不是人类,而是常世国传说中恐怖的审判之神……住在「沉默神殿」中,有着神兽外型的怪物。』 ……瞬息万变的记忆中。 再次出现的,是蜜凯奴窥见的皇帝的恶梦。神殿中出现在蜜凯奴面前……不,在年轻皇帝面前的,是有着恐怖姿态的怪物。 那是席翁的真实身份。 将哭喊着的人的四肢撕裂、啃食、啜饮血浆,毫不留情夺去人命的怪物…… (所以才说不能待在我身边吗?) 因为自己不是人类。 (所以才一直不跟我约定永远在一起?) 因为是曾吃人的怪物。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一天席翁也会跟留在神殿的半身一样,变成不是席翁的怪物呢? 然后,到那时还像家人般留在他身边的蜜凯奴,也会像神殿的牺牲者一样被吃掉吗……? x 只留下蜜凯奴,没有其他人在的皇帝寝室中。 挂着面具般毫无变化表情的蜜凯奴,心底难以控制的激烈情绪正在翻腾。 皇帝离开后才没过多少时间,就开始可以听见奇怪的声音。 像是在制止某人的声音,以及人们互相推挤争执的声音,之后则是痛苦的呻吟声。 不过那附近立刻就安静下来了。过了一段时间后,感觉寝室的房门被打开,三位失去意识的守卫从外头被丢进来。 接着…… 「皇帝的寝室。没错,就是这里。」 将卫兵们踢开,潜入室内的是两个人影。那是穿着帝国服装与披风,以头巾藏住黑发的小针与弓誓。 『在这里!果然是蜜凯奴!』 『扮女装和贵族的小姐们讲话果然有价值呢,弓誓。』 『……是、是为了收集情报,所以请说是变装……!』 关上门后,换用母语对话的两人,悄声跑向床上的蜜凯奴。接着,由下向上看着那张毫无反愿的脸。 『笨蛋。』 突然,弓誓骂道。 『笨蛋!傻瓜!大白痴!随随便便逃跑又随随便便被抓起来,到底在想什么啊你!』 『…………』 『而且还说中了亚德利姆的诅咒?迟钝也要有点限度吧!明明就会使用那么强的祝词!』 紧皱着眉头,弓誓像在质问般继续说着。不过他的口气却不像用词那般愤怒,反而像是打从一内心松了口气般宽慰。 『弓誓,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现在还是尽快离开这里。』 『知道啦!不过是这几句,就让我骂一下囉!我担心得要命欸!』 『为什麽比起我们更选择席翁嘛……不相信我们,却跟他一起逃跑!这教人怎么受得了!』 『……这个。 』 说着,小针拿出藏在披风里的衣物,披在蜜凯奴身上。那是她在闇人 隐里旁掉了的披肩。 『多亏有这披肩,才能追到亚德利姆诅咒的味道。』 『然后追着到了大陆来,在港口碰到了你的朋友喔。不过还真没想到会得潜入敌人的大本营就是了。』 看到温柔地对蜜凯奴说话的小针,弓誓也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摆着一张生气的脸。站起身,将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蜜凯奴横抱起来。 『看来这里就算我一个人也能够应付。本来还以为会有更多机关呢。』 『那么,我们就分头进行吧。我去救倪葛拉殿下,之后是席翁。』 『……先让蜜凯奴和倪葛拉两人逃走不是比较好吗?』 突然,弓誓打断了小针的话。 『继舟不晓得可以争取到多少时间,而且我们也还是不晓得那家伙究竟在哪。』 『这样好吗?』 『虽然蜜凯奴大概会生气,但怎么看都还是不要和那种人在一起比较好。再说,那家伙有着跟亚德利姆一样的味道,也没有证据可以确定他不是敌人。这次也一样,搞不好是他当了亚德利姆的内应也说不定。而且……』 看着怀里的蜜凯奴。望着在隐里时几乎可说是吵闹的少女,现在却空虚混浊的那双眼睛。 他懊悔地咬着嘴唇,抱着蜜凯奴的手臂又加重了力道。最后弓誓愤愤地嘟囔着: 『……我最讨厌那样的家伙了。』 x (最讨厌……?) 带有足以动摇世界的暗影般的词汇。 不知从哪里听见的声音,害怕地抬起头,蜜凯奴这才回过神来。 刚刚听见了有人说最讨厌。但那是谁?又是讨厌谁呢? (我……讨厌席翁吗?) 假设。 席翁是怪物的半身,而且还是之后不晓得会对蜜凯奴做出什么事来的存在。 蜜凯奴会因为知道那种事,而变得讨厌席翁吗?会再也不想要见到他,希望和他分开吗? ……可以将至今的感情,还有一起度过的日子,全部都一笔勾销吗? (总觉得自己忘记了某件很重要的事。) 失去了一切,连记忆都封住的蜜凯奴,不知为何可以习惯和倪葛拉他们一起生活的理由。 害怕且不安,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晓得的日子中,也能够不感到孤独地度过……是因为当她一个人觉得寂寞、孤单之前,席翁就会自然地接近自己。 这么说来,在蜜凯奴刚来到倪葛拉这里没多久的时候,有一次热中于采集药草,而在森林深处迷了路。 森林变得一片漆黑,一点光线都看不见。 在斜坡上脚一滑掉到坑里,又痛又不安,抽抽噎噎地哭出来时,忽然头上变得明亮,席翁出现了。 为手上提灯的光线照耀,闪亮着光辉的银发。 出现在连蜜凯奴自己都不晓得怎么走到的地方,席翁滑下斜坡靠近蜜凯奴,说道: 『回家吧。』 瘦小的身体抱起了蜜凯奴,像是理所当然似地如此说道…… 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在什么地方,席翁都会回应蜜凯奴的声音。希望他帮助自己时,他一定会伸出援手,让蜜凯奴没有感到寂寞的空档,总是在她的身边。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不是席翁陪在蜜凯奴身边。 而是蜜凯奴希望席翁能够待在自己身边。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虽然席翁的行动看来像在强迫,但那都是因为推察了蜜凯奴的愿望,他绝不会做让蜜凯奴讨厌的事、会让她困扰的事。席翁就这样一直守护着蜜凯奴的心…… (我想和席翁在一起。现在也是,过去也是,永远都是。不论席翁是什么,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都没关系。我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仿彿覆盖心头的暗云一下子散开,蜜凯奴内心充满了满足踏实的感党。 带着溢出胸口的决心、膨胀的感情,蜜凯奴深呼吸了一口气后,终于就真正的意义上睁开了双眼。 『……蜜凯奴?』 「席翁……在哪里?」 眼前的是似曾相识的脸。 这边是弓誓。那边小针也在。正当她如此想着时,感受到身上的披肩带来的温暖,眨了贬眼。 「弓誓……小针先生。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诅咒解开了吗!?』 『是说,为什么你劈头第一句就是席翁啊——!!』 随着充满怒气的声音,弓誓将原本抱着的蜜凯奴,砰地一声抛回床上。 4 海伊姆宫的一角,皇帝洽公室的别馆。 安静的走廊尽头,是宰相亚德利姆的私室。 离阁议室不远的那房间,有着与皇帝洽公室相比毫不逊色的宽敞,但因为除了最低限度的日用品外什么也没有,因而决定性地欠缺了那种华丽的感觉。加上房间的主人常常不在,平常这里几乎感受不到人的气息。 不过这一天,亚德利姆很稀奇地出现在私室中。 只有暖炉的火光点亮了没有窗户的昏暗室内,他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椅子中陷入沉思。 不过,最后他单手支着脸开口: 『……差不多可以出来了吧?这么客气,还真不像你。』 他以数年来完全没使用过的祖国语言,如此说道。 『在等我放出式神?还是本来就不打算让我看见你?』 『不。只是在等你开口叫我罢了。』 一面这么说着,从房间的阴影中现身的,是有着黑色容姿、身着同样漆黑衣着的潜入者……有着细长眼睛的男人——继舟。 『还是一样大胆吶。潜入皇居。』 『难道你觉得伪装外表,进入帝国中枢就有比较好吗?』 干脆地回嘴,继舟不发出半点脚步声,走近暖炉的火光可照到的地方。 『好久不见了呢,夜刀。虽是这样讲,不过自从在岛上梅尔卡巴三世的暗杀计画以来,也没有经过多少时间嘛。』 『不过,像这样面对面……那个晚上倒是最后一次。』 两人脑中浮现的,是被火焰与死亡包围的夜晚。 他们的祖国被减亡那最后一夜的记忆。 『那么,今天又要做什么?是来救蜜凯奴的吗?』 『不是不是,难得像这样潜入海伊姆宫来,想说你该不会为了晚宴的准备正忙着吧,但你却还如此亲切地将其他人都支开,这种机会恐怕很难得吧。反正无论怎样,都要依照国津神的律则,给你死刑的制裁。』 和轻松愉快的口气相反,继舟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杀气正在高涨。那杀气就连可以预测到他下一步行动亚德利姆,也为之全身僵硬。但继舟耸了耸肩,杀气一瞬间就像雾散去般地消失。 『……虽然是这样想,不过还有很多想问你的事,所以那就之后再说吧。』 『想问的事?』 『对啊。感觉还真是不可思议呢。那时候还只有这么点大,跟在我们身后的小不点,为什么会得到这种怪物般的力量呢?你的力量究竟为何?从那预言之夜以来,这对于幸存的闇人们而言一直都是个很大的迷团。大家都晓得你虽然身为卜师的继承者,却没有获得灵威。而稻泳……你的姐姐,由于她优秀的灵威而被选为姬巫女,之后你的处境就越来越难堪了嘛。』 『…………』 『当时的你,调查了关于第一之岛上神社的事。连天津神都敬畏的创世与审判之神的神力,如果可以查明那个的话,说不定可以获得什么答案不是吗?不过神社已经纳入帝国的支配,所 以你能做的,只有周游故乡与其他的岛,收集古文献而已。』 『……然后呢?』 『终于,在第三岛沦陷时,你也成了帝国军的俘虏。两年后,预言之夜到来了。』 当时,身为大卜师,同时也是亚德利姆的母亲——比留女获得的神谕。 虽然获知了预言的姬巫女——稻泳下了戒严令,但在本以为成了俘虏并已经丧命的儿子回国时,比留女却卸下了心防。无可挽回地卸下了心防。 『你用花言巧语骗了比留女殿下,问出了预言的全部内容,不过当时你已经得到不寻常的力量了。要说发生过什么事的话,那大概是在你调查神社神力那不到三年的期间、或是之后被俘虏的时期吧。我们能够追溯的只到这边。结果,还是不晓得你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不过呢,有件奇怪的事。』 亚德利姆讶异地瞪着继舟。 『那之后过了十年,我们发现了和你有相同「气味」的孩子,就是和蜜凯奴一起住在小村庄里的少年,席翁。而后来你也发现了他……所以才连同蜜凯奴一起,将席翁也抓住了吧?』 『我?抓住那名少年?』 『装傻也没用。不如说,你的目的不是蜜凯奴,而是席翁才对吧?』 沉默降临。 虽然不过是一瞬间,亚德利姆牢牢戴着的面具剥落,可以窥见在那面具底下焦躁扭曲的真面目。虽然他立刻重新武装似地将它藏回笑容之下,但那微笑已经失去了先前的从容。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怀疑,是在送返你的式神时。虽然那个名叫纳吉鲁的式神,只留下了依代就回到你身边了……以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作为依代,附上式神来使用,我从没见过其他人做过这种事。』 『…………』 『怎么想,你的力量都不像是人类会拥有的。而且你还很害怕席翁。我是不晓得原因,但不杀了他而只是抓起来,一定有什么理由吧?总觉得我想知道的答案就在那里呢。想说该不会席翁掌握着一切的脚键。而且……』 『我的巖诅咒是怎么选择要封住你们五感的哪一项,你知道吗?』 突然—— 像是刻意要打断继舟的话般,亚德利姆说道。 『什麽……?』 『不是我个别选择要封住你们的哪里。当时我是这样下令的——夺去你们现在最「不想失去的求西」。』 沉默再次降临,带着和先前不同的气氛。 面对开始露出危险气息的继舟,亚德利姆总算恢复了从容,脸上扭曲出得意的笑容,盘起双臂。 『你不想失去的是人的慈悲之心。那时候你行动的动机,还有隐瞒着不对任何人显露的爱慕……』 『闭嘴!』 足以令人发冷,低沉而阴暗的口气。 随着继舟制止的声音,他又再度释放出杀气。但亚德利姆却明明白白地说了: 『原来如此,的确,那时候我只是一味跟在你们身后。拥有优秀灵威的姐姐,以及你和小针两位众所期望的年轻军官。当时,你们之间确实有着比任何人都要强烈的羁绊,一定会有着光明的未来,集众人的钦羡于一身……』 自己只能感到眩目地凝望着像少年般活泼开朗的姐姐——稻泳,以及跟随着她的继舟与小针。 理应是不愿回想起的过去,亚德利姆却不可思议地以怀念的语气说着。 『绝对无法触及的存在。就算知道那样,还是跟随在你们身后的我,才会马上就发觉到你想隐藏的感情。你只像是静静燃烧的火焰般,深爱着和小针交往的姐姐……所以才会被巖诅咒给封印。因为那是你最不想要失去的心愿。』 杀气增强了。 同一时间,继舟一晃身,突然就从原地消失了。下个瞬间他已经站在亚德利姆面前,像要叫他住口般,自怀中中掏出小刀横划过他的喉咙。 ……没有手感。就像是切到空气般的感觉。继舟迅速地后退。同时室内开始飘散着淡淡的雾气。 应该站住那里的亚德利姆已经不见身影,周遭立刻为浓厚的雾气包围。沐浴在雾气中的暖炉火焰熄灭,室内更加黑暗,亚德利姆一瞬间便从继丹的视线中逃开了。 但他还在房间中。继舟可以亲身感受到。 散发着锐利杀气,集中精神寻找他的气息。突然间,就像是要告知自己的所在位置般,亚德利姆开口: 『正如你所说的,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跟在姐姐身后的孩子了。也不是没获予灵威的忌子……在神力沉眠的冬天,你所被授予的灵威,以及我得到的神力究竟哪个有效,现在就在这里试试看吧,继舟?』 5 帝都真正的美丽,在降下夜幕后才会出现。 和太阳一下山就变得一片漆黑的偏僻地方不同,就算到了人们该要安静沉眠的时刻,帝都也依然光辉灿烂,与白天不同的美丽带回了纷扰热闹。 尤其是在举办晚宴的日子,皇宫的明亮更是平日无法相比。为了容纳宾客而卸下隔墙的大厅与宴客厅,还有许多以历代皇帝之名命名的房间中都聚集了高贵的客人们,在豪华的水晶灯与烛台火焰照耀中站立享受着美食。庭院内更并排着设计精致的灯火,因此不论往哪边去,四周都充满了令人难以想像是夜晚的光辉。 由于和平常不同,有着大量人们出入,晚宴之日的宫殿警备也特别加强,包括禁卫兵的警备部队也配置得滴水不漏。 不过就算这样,也还是有被遗漏的地方。避开光线、融入夜影中移动的入侵者们的身影,很幸运地没有留在他们的视线中。 ……没错。谁也没料想到,竟然会有在晚宴之日潜入皇宫,打算释放地牢囚犯的大胆罪人。 『喂,真的是在这里吗?』 「对啊。我昨天才让人带路过来的。虽然狱卒只有两个人,但今天是晚宴,说不定警备会增加……」 『正好相反吧,有那么多宾客来的话,就更没人手增加地牢警备了。不过反正要是被发现的话,就只要像刚刚一样让他们睡着就好。』 潜在黑暗中的两个人形,是蜜凯奴与弓誓。 不晓得是什麽契机,束缚蜜凯奴的巖诅咒突然解开。而后,为了救出蜜凯奴才出现的弓誓与小针立刻兵分两路;小针去找倪葛拉,而蜜凯奴和弓誓则为了救出席翁而前往各自的目的地。 虽说如此,但其实进展并没有预期的顺利。 反对的弓誓以及无论如何都要救出席翁的蜜凯奴之间,虽然吵了一阵子,但和在岛上争执要救倪葛拉的时候一样,蜜凯奴还是完全不让步。 再加上闇人们直到最后都还没办法找到「席翁的所在地」,但蜜凯奴却知道,这一点就成了王牌。因此两人正跑在通往地牢的路上。 (陛下现在正在晚宴中吧?可以的话,虽然想谢谢陛下的好意……) 看到溢出谈笑声的宫殿时,蜜凯奴心里突然涌上了这样的想法,但毕竟自己不可能在这种晚宴上露脸。而且想要道谢的对象不只皇帝,还有塔姆军队长也一样。 他遵守约定让威莉蒂回到故乡岛上去的事,已经从弓誓那里听说了。所以他们才能在港口碰到威莉帝,得到皇宫内部的情报。 『那孩子现在跟菈克丽玛、若宫一起潜伏在港口。虽然有点像是我们强行抓住她,但若不那么做的话,就没办法收集皇宫的情报了。』 这么说着的弓誓看起来似乎很不高兴,但本来这一切就都是蜜凯奴擅自行动才导致的结果。不如说,该道歉的是自己才对。蜜凯奴向弓誓低下了头。 (而且,威莉蒂和菈克丽玛她们在一起的话,我就放心了。可以安心地交给她们。 ) ……虽然漆黑的庭院里到处都点了煹火,但外头的冰冷空气还是一样,简直像要连体内也冻结似的。 更不用说,像这样走在与昨晚相同的道路上,心里想起了许多事,胸口因而感到十分难受。 (不过,昨天和今天完全不一样。) 因为现在蜜凯奴的身边有弓誓,也有可以托付倪葛拉和威莉蒂的人。 而且今天的蜜凯奴已经晓得了真相,和先前迷惘的自己不同。 带着弓誓奔跑着,最后两人面前出现有着地牢入口的小建筑物。注意到那栋建筑的弓誓先跑上前,从怀里拿出铁丝,利落地将门锁给打开。门内是通向地下牢房的石阶。 和昨天一样走下石阶的两人,最后来到昨天才见过的牢房入口。 「什么人?」 至此都和昨天都一样,先是守卫探出头来看着蜜凯奴的脸。有昨天获得皇帝准许和席翁会面的蜜凯奴在,「今晚也待到了陛下的许可」这样的谎话说不定也行得通。原本是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但很可惜,铁牢另一侧出现的是和昨天不一样的守卫。 「你们是谁?怎么到这里来的?」 正想说点什么打破守卫的追问,突然间背被拍了一下。蜜凯奴讶异地回头,原本在身后的弓誓不见了。 (咦……?) 疑惑着他究竟去了哪里,再次将视线转回铁牢时,蜜凯奴不禁倒抽一口气,不知什么时候移动的,蹲在铁牢前的弓誓正伸手在倒下的守卫怀里翻找着。 看来似乎是穿过铁牢抓住守卫的头,让他昏过去了。找到了地牢的钥匙串,弓誓说道: 『没死啦,只是点了他的穴而已。』 『点穴?』 弓誓无视不晓得意思而反问的蜜凯奴,利落地打开了铁牢的锁。那手法和方才开楼上的门时一样,毫无破绽。 看到弓誓露出与平常完全不同、锐利险恶的侧脸,蜜凯奴不禁哑然;这时候他已经以敏捷野兽般的动作潜入牢内了。他就这样与轻轻的脚步声一同消失在牢房里,而身旁的黑暗中,马上就传出了有人挣扎与呻吟的声音。 声音立刻就消失了。 入睡的囚犯们感生到变化而开始骚动,蜜凯奴提心吊胆地穿过叽叽摇响的铁牢门,一进来就立刻发现了趴倒在小房间桌上的男人。他也是和昨天不同的守卫。 「……弓誓,你在哪里?」 周围几乎没有争斗的痕迹,只有翻倒的提灯光线正悠悠地晃动着。看不见弓誓的身影。蜜凯奴不安地更往前进,深处立刻传来『慢着!』的锐利声音。 『席翁他就在这里。我现在带他过去那边,你不要动!』 (什么……?) 听见弓誓不寻常的口气,蜜凯奴背后窜上一阵凉意。 脚边倒着两名守卫。提灯的光线悠然晃动。 总感觉似乎有什么不祥的暗示,蜜凯奴几乎麻痺般地站定在原地,凝视着黑暗深处。最后,在囚犯们逐渐扩大的骚动声中,她听见了吱噜、吱噜……像拖着什么般的声音。 在岩壁挂着的蜡烛光线中,出现了弓誓的身影,像是在搬运着什么重物。靠近一看,蜜凯奴忍不住发出了悲鸣,冲向两人。 弓誓确宾将席翁给带来了,但和蜜凯奴所想像的状态完全不一样……是受了整晚的严厉拷问,全身染血的席翁。 「……太过分了……!」 『这家伙被用铁棒直接钉在岩壁上。要是拔出来的话会严重出血,只好让它留着……实在很低级啊,这个……』 席翁的手脚被几根粗大的铁针刺穿,瘀黑的痂缝间现在也还在流着血。 蜜凯奴说不出话来。自己被亚德利姆的诅咒束缚、封住心灵之后,席翁竟然被这么过分地对待。亚德利姆不仅想要操纵蜜凯奴,还折磨席翁,让他如此地痛苦。 不可原谅。这再怎么样都太过分了。 因为席翁是食人之神的半身?反正不是人类也不会死,所以就可以这样折磨他? (只要受伤的话,不管是谁都会痛……席翁又不是什麽都感觉不到……) 蜜凯奴虽然向伤口伸出了手,但因为伤实在太严重而不敢触碰。喉咙发抖、呼吸困难,蜜凯奴拼命忍着不让自己昏过去,并将自己的披肩披在席翁身上。但被弓誓以肩膀撑着的席翁还是一动也不动。 『……继舟说,亚德利姆应该不会杀了席翁……但看来也不尽是如此。』 「不……」 「席翁!?」 听到那沙哑的声音,两人连忙看向他的脸。席翁微微地张开了眼睛。虽然因为疼痛而表情扭曲,但还是想办法整理呼吸,尽力地挤出言语。 「继舟……是对的。那家伙杀不了我,也没有打算要杀……」 「为什么!?这哪叫不打算!?」 「亚德利姆他知道的。只是这种程度的伤,对我一点意义也没有。只要时间经过,不用多久就能治好。因为……我不是人类。」 「……那什么意思嘛……因为那样就可以做这种事吗?」 「昨天的伤口,还看得到吗?」 这么说来,蜜凯奴才注意到。 席翁身上确实没有那时候受的伤。这里和这里……就连还可以用手指指出,清楚记得的位置上都没有伤痕,只有看来像是新添的、没见过的伤口。 「愈合……了吗?伤口?」 「愈合了喔。这次的……只是稍微需要一点……时间……」 「那……不会……死吧?席翁……会好起来吧!?」 她颤抖地说道。低垂着视线的席翁终于看向蜜凯奴,感到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为什么……蜜凯奴,会……在这里?」 「……那是……亚德利姆的诅咒解开了,我……终于……」 「那么你快点跟这家伙逃跑不就好了吗?」 『喂!蜜凯奴她可是为了救你,才特地跑到这里来的耶!』 一旁听到这话的弓誓忍不住插嘴,席翁却没有加以理会,只是专注地望向蜜凯奴: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要蜜凯奴来救我啊。」 透调整着凌乱的喘息,席翁断然地说道。 「发生过那种事之后……为什么还来这里?你听到亚德利姆所说,关于封印在神社之神的事,已经知道了不是吗?那家伙说的都是事实。我不是人类,只是怪物,所以总有一天会失去人形……会让蜜凯奴不幸!这样你明白了吗?」 不像席翁会有的责备口气,嘶哑得难以听清楚。 为了不让蜜凯奴听错话里的含意,席翁仰望她的眼神也变得冷漠得令人讶异。 「你看见皇帝恶梦里出现的怪物了吧?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像那像伙一样,把蜜凯奴吃了也说不定。」 「加什么要这样讲?」 「因为是事实。」 『……喂。虽然八成又会被骂讲话不看场合,不过你们在说什麽啊?我完全搞不懂啊!』 面对战战兢兢插话的弓誓,席翁立刻转开了视线,连对蜜凯奴也是撇开脸完全不看一眼,他全身都散发出强烈的拒绝意志。 「……可是……席翁,我……」 该怎么办?蜜凯奴心想着,就快要忍不住哭出来了。 胸口十分难受。只是被席翁拒绝,蜜凯奴就变得如此软弱。 但是正因为这样,所以不能逃避。就算逃跑、说丧气话,光只是等待是没办法夺回席翁的。 「就算席翁不是人,就算有一天会把我吃掉……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在席翁身边,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昨、昨天确实 知道了很多事,所以吓了一跳,才会变成那样,可是……好好思考过后就明白了。我要和席翁在一起。因为和席翁分开是更让人害怕、哀伤的事。席翁说总有一天得以离开我,如果原因是那样的话……那种理由,我不喜欢。我绝对不跟席翁分开。」 花了许多时间思考,每次都得到一样的答案。 不想放手。想和席翁度过相同的时间。 因为要是两人不在一起的话就不会幸福。就和为漫长冬天所覆盖的森林一般,世界会失去颜色,灵魂也会冻结。 若说席翁一直看着蜜凯奴的话,那么蜜凯奴也是一样的。一直……一直看着他。 正因为这样,蜜凯奴才清楚地明白。和席翁在一起才是蜜凯奴的幸福。不论未来有什么在等着,不论那会是怎样的日子,她都有绝对不会后悔的自信。 她有自信可以断言,比起失去他独自生活的日子﹒那样绝对要幸福得多。 「我回想起来了。在常世国第一次见到席翁时的事。不是蜜凯奴也不是悠纪,而是自己真正的名字,还有其他的事……我瞒着大家和你一起玩。那天也是,因为在秘密基地跟席翁一起玩,所以我才能得救……」 「……你的记忆……?」 「嗯,回来了。虽然不是全部,但重要的事都已经清楚地想起来了。席翁那个时候也在自责。说什么因为跑来见我,所以才害我不幸。真的很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忘了,才害席翁一直那样想……」 就算只有一句也好。 不是那样,不是席翁的错——那个时候如果有好好这么说的话。 「责任不在席翁。不如说,是我被席翁给救了。所以……」 「什么啊。这样的话正好。」 席翁打断了蜜凯奴的话 呼吸困难般低声说道,席翁没有血色的脸淡淡地笑了。 「……我好像没表达得很清楚,我就讲得简单一点吧。我已经不想再当蜜凯奴的保母了。既麻烦又吃力,所以我想快点离开你。只是因为我有责任要帮助蜜凯奴,无可奈何才和你在一起的。」 「那种话是……骗人的。」 「你可以自己找个喜欢的解释,但这可不是在骗人。能和弓誓他们会合,说实在话,我真是松了口气。把之后的事交给这些家伙们,我就能轻松了。这样你还不打算放了我吗?」 刀刃般尖锐的语气。 和昨晚的拒绝不一样,是连蜜凯奴本身都想要疏远的言语。 「那……为什么做了那种事?」 「咦?」 「不、不是跟我接、接吻了两次吗?」 席翁微微地睁大了眼睛。一旁的弓誓也楞楞地张着嘴,完全傻住了。但蜜凯奴不管,继续红着脸说下去: 「觉得我麻烦,想甩掉我的话,为什么又要做那种事?我……我很高兴啊。对象是席翁的话,我一点都不讨厌。你想说那也是骗人的吗?」 「……接吻不必有什么理由也办得到。就像这样……」 越说呼吸越混乱的席翁,边讲着的同时,突然间行动。 敏捷的动作,就连在一旁撑着他的弓誓也来不及阻止。 ……那是不带感情的接吻。 随随便便、不带半点温情的嘴唇接触。嘴唇被轻咬而反射性地转过脸去,被蜜凯奴的牙齿伤到,席翁的嘴唇渗出了一丝血痕。 蜜凯奴摀住自己的嘴愣住了,而席翁完全不打算擦掉唇边慢慢流下的血,依然用不带感情的话调说着: 「蜜凯奴使用祝词时,不是也一样要用嘴唇吗?跟那一样……不,连那也不如。因为什么理由都没有。」 「席翁,你真的……真的讨厌我了吗?」 「就是这样。」 「那,我们……果然非分开不可吗……?」 「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x 居然有办法如此流利地说出这种谎话啊——席翁在心里冷冷嘲笑着自己。 拒绝蜜凯奴的话语。刻意要伤害她的言词。 ……还有,拼命压抑着要满溢出来的思念而去接触的双唇。 明明地该在演变成这样之前离开的。正是因为自己的天真与软弱,一直将离开的时间延后,才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跪在眼前的蜜凯奴,紧咬着嘴唇低着头。连不知何时站在蜜凯奴那方的弓誓,也出乎意料地既没有责问席翁,也没有叫他住嘴。 蜜凯奴在哭吧?他心想。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蜜凯奴说如此过分的话。 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不想让她哭泣。说了过分的话却还抱着那种愿望,实在是很狡猾。但是自己只要蜜凯奴一哭就会变得软弱。 ……终于抬起头来的蜜凯奴,眼中没有泪水。她那像是硬将情感的波动压下去似的表情凝视着席翁……在那里的,只有仿彿可以看透一切隐藏的真相,窥进内心深处般的眼神。 沉默降临。彼此都摸不透对方心意,凝重的沉默。 不过时限到了。片刻过后,感觉到附近有其他人气息的弓誓硬把席翁支起来,蜜凯奴也默默地跟着他,单手拿着提灯,撑着席翁离开地牢。 三人走上阶梯,一到外面,蜜凯奴突然离开了席翁身边。正当他心想发生了什么事而抬起头的同时,「啪」地一声,带着顾虑的巴掌轻轻挥来。 他吓了一跳。蜜凯奴正愤怒得一面发抖一面瞪着他。 「话说在前头,我才不会因为那种事而受伤,也不会逃跑。的确,我是很迟钝,但还没有笨到看不穿席翁的谎话。」 ……比起体内的疼痛或接吻的伤,感觉那轻轻的巴掌更能代表她的回答。 点缀了庭院的晚宴灯火中,蜜凯奴瞪着席翁的双眸仿彿在燃烧一般。明明发色已不再是金黄,但煹火的光亮染上了黑发,发出火焰般的光辉。 「是说,我本来还想讲更多的。但席翁已经满身是伤了,况且现在也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所以之后再和你算帐。总之我是不会就这样放弃的,给我记住了。」 6 与弓誓一同撑着席翁的身体,蜜凯奴走在广大的草坪上,通过和之前不同的路,回到了树篱迷宫。虽说走别条路是弓誓的主意,但那判断似乎是正确的。有几位卫兵似的男人从宫殿方向走来,和三人擦身而过。 弓誓……不,闇人们对人的气息敏锐得令人讶异。之后也好几次顺利避开士兵们的耳目,往和小针他门约好会合的地方前进。但带着受了伤的席翁,毕竟还是没办法利落地行动。就在只差一点的地方,被戒备宫殿的两名士兵发现了。 蜜凯奴与弓誓有着在帝国极为醒目的黑发黑眼,加上还带了全身是血的席翁,立刻让冲上来的士兵起了疑心。 「你们,是从哪里……」 话还没说完,弓誓突然放开席翁。咚地一声蹬地,直直冲进士兵们怀里,利落地让其中一人昏倒在地。 蜜凯奴一人撑着快倒下的席翁,看到弓誓的行动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但立刻注意到冲向自己的卫兵而倒抽一口气。 来不及逃走。就在即将被激动的士兵抓住时—— 「呜!」 士兵突然两眼翻白,昏了过去。蜜凯奴连忙闪开面向自己倒下的身形。无力的卫兵身后,是站在黑暗中的小针。 「小针先生!」 『没事吧?』 『啊!好狡猾喔,小针,净挑软柿子吃……』 『继舟还没到吗?』 『我在这里。』 出声的同时,这次换继舟现身。不知是从哪里跑来的,宛如融入夜色般隐藏着气息的他 ,稀奇地露出了不悦的表情护着手腕。 「咦……继舟先生,你受伤了吗!?」 『稍微大意了。但不是什麽严重的伤。还有倪葛拉殿下,已经可以出来了喔。』 「婆婆?」 蜜凯奴惊讶地回头,装饰着庭院角落的树丛间,这次换成倪葛拉弯着腰出现了。大概是听从小针的指示而躲起来的。 「婆婆,太好了,你平安无事!没有被亚德利姆怎样吧!?」 「看就知道了吧。真是的,你就是太夸张了。」 说着,倪葛拉靠近蜜凯奴,盯着她灵活变化的表情: 「看来诅咒是解除了吶。」 「……嗯。让你担心了,真对不起,婆婆。」 「然后,席翁怎么了?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没有包扎吗?虽然我有携带带着药草,不过这样没办法用……」 「啊——!为什么你们可以这么悠悠哉哉的啊!那种事等离开这里再做啦!』 听到这一点紧张感也没有的对话,弓誓终于搔着头喊道。就算是小针,听了这话也点点头,苦笑地看着蜜凯奴说: 『听见刚才的骚动,别的卫兵马上就会来了,还是快点比较好。』 「咦……可是,要从哪里逃出去?」 『沿着我们入侵的路径走就行了。快点吧,亚德利姆的追兵也差不多要来了。』 听了继舟的话,蜜凯奴一面点头,一面看着软若无力的席翁的脸。 支撑着的身体逐渐变热,似乎已经连抵抗的力气也没有了。不过这里有大家在,可以和席翁、倪葛拉,还有大家一起离开皇宫。 一面让弓誓帮忙抬席翁,蜜凯奴再次回头,望向传来欢乐喧闹声的宫殿。 接着发自内心朝不在现场却帮了自己的人们道谢,然后才再次迈开脚步,朝这个鸟笼壳般广大的宫殿外头离去。 x 「殿下?您怎么了吗?」 充满了眩目光辉的大厅中。 晚宴上,正和贵宾们相谈甚欢的梅尔卡巴三世,突然像感应到了什么般似地转向庭院。 今晚的宴会就算对帝都而言,也算是少见的盛大,所见之处都充满了宾客;在室外,连为灯光照亮的庭院也能看到许多人影。 周围充满了高贵的贵宾们的杂音,这样一来,是谁说了什么话,大概也没办法立刻分辨出来……正当皇帝如此心想,不知为何,他一瞬间感觉像是听到了某人叫唤的声音而回头。 不过视线的方向并没有那声音的主人。微微瞇起眼睛确认后,皇帝又再一次看向面前的诸侯们,淡淡地笑了: 「似乎听见了声音,但大概是错觉吧。」 诸侯与皇帝的未婚妻们,对于出现在晚宴上的梅尔卡巴二世,露出了和之前不同的华丽笑容这点感到有些疑惑。皇帝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会露出这种令人眩目的微笑呢……不知是少女们,连诸侯与卫兵也会脸红的笑容,与他原本俊美的容貌十分相称。但谁也没发现到,那竟是皇帝从巖诅咒中解放了的缘故。 但皇帝自己是明白的。还有,不在现场的宰相也是。 大厅入口处傅来了骚动,皇帝才知道宰相亚德利姆来迟了。 和亚德利姆对上视线,那眼中一瞬间闪过不像他会有的,仿彿挫败野兽般的光芒,皇帝这才了解到刚才的「声音」究竟是什么。 (这样啊。看来是发生出乎亚德利姆预期的事了。) 就算回到寝室,蜜凯奴大概也已经不在了吧。虽然不过是直觉,但恐怕就是这样……皇帝出神地想着。 那么不想放手的少女,正渐渐离自己远去。虽然胸口像是被绞紧般不舍,但皇帝的心底反而开朗起来。 (不为亚德利姆的诅咒所困而离开皇宫了吗?果然很像蜜凯奴呢。) 自己能做的就只有这么一点点。至少,希望那位连诅咒都能战胜的少女,能够有着幸福的未来。 如此祈祷着仰望天空,空中浮着因地上的光亮而显得朦胧的美丽月亮。 终 回想起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出现了破灭的前兆也说不定。 被选为活祭,应该进了神社的那名少女,却没有为白色兽神吞食,反而还回到了村庄,并且告诉众人说兽神已经不想要祭品了,因为祂知道了不吃人也能填饱飢渴的方法。 『我会去侍奉那位大人。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和祂一起在神社生活,我想帮助那位大人。』 ……已经不需要祭品了,只是为了传达这件事,少女才回到村庄。 可是并非谁都能谅解。 有的人因为可以结束长久以来持续的丑恶仪式而感到放心,有的人则担心是否会成为新灾祸的种子而感到不安。在这之中,也有大声疾呼「不要考虑那种愚蠢的事」的人。 『你是不是搞错了?那是与我们国津神不同,只想要我们敬畏的作祟神。就算暂时让你在祂身边侍奉,最后也只是重复相同的结果罢了。不如说,由于和人类接触,祂已经变得比之前还要恐怖了也说不定。』 『对啊。不能违背人世间的律理。留在地上的我们已经不是神,而是接近人类的存在了。』 『……接受社神的恩惠绝不是幸运的事。对我们国津神而言,那神祇的光辉实在太过强烈了。』 反对者当中也有自己的父亲。就算是这样,少女还是回到神社,断绝一切和村人们的交流,开始和兽神一起生活。 他们不晓得,此时新的变革之波,已经由外朝着不臣从的诸神之国袭来。 接着,终结降临了。 第一之岛成为帝国占领地时,发现了神社的士兵们在内部四处捣乱,还想要染指少女。兽神发了疯似地反击士兵们,突然射来的一支箭矢,贯穿了少女的身体。 仿彿自掌心流逝的沙粒般,少女留下了微弱的一丝吐息,生命也随之消逝。得知此事的白色神兽扬起了疯狂的咆哮。亲眼看见治愈了祂长久以来的孤独、唯一拯救了兽神灵魂的少女失去生命的瞬间,就算如此还是无能为力……这时候,祂听见了那个声音—— 『这都是因为律理遭到了破坏。创世之神、审判之神是独一无二,也是地上唯一一柱没有对偶的存在。就算硬是求得,也终会失去。』 ……恐怕是白色兽神与少女,沉溺在可以一起生活的喜悦中太久了。 正因如此,已经忍耐了那么长久孤独的社神,无法忍受失去了曾经有过的温柔日子的痛苦。 明明连重要的人们都背叛了选择一起活下去的路。 但是那个选择,只是将彼此更逼入了绝望的深渊…… x 啪地阖上书,亚德利姆离开了刚才倚着、没有火的暖炉,坐到冰冷的长椅上。 自从蜜凯奴等人逃走已经过了几个小时。 宰相位于皇宫深处的私室中虽没有窗户,但外头恐怕已经开始染上雪白了吧?就算这样,宴会还是会持续整整两天,要是回到大厅所在的那栋楼,一定到处都是喝醉的宾客们。所以亚德利姆才能够从那里脱身。 揉着紧皱的眉间,他将刚刚读的文件扔到桌上。那本古旧破烂的书,是亚德利姆还身为「忌子夜刀」的时候,在流浪途中收集的,关于「神社的白色兽神」的文献之一。记载了大约百年之前所发生,创世之神与人类少女的悲恋的贵重书籍。 「无论想逃到哪里……」 低语着,扭曲了嘴角,亚德利姆端正的脸胧浮出阴暗的笑容。 「你会回去的地方就只有一个。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纳吉鲁,你在那里吧?」 「是的,阁下。」 亚德利姆而向着无人的阴暗处开口。某人的声音仿佛理所当然般地回应了。没有形体,连气息也没有的他,就这样凭空出现在房间中央。 「现在立刻往岛上出发。在沉默神殿等着那些家伙。我之后也会过去。」 「遵命。」 「傅说连天津神都会敬畏的创世之神。祂将终结的地点,正是侍奉被自己封印的神社,这计画不是相当有趣吗?」 面对亚德利姆的冷笑,黑色披风的人影最后深深一鞠躬,如同雾霭般消失了。最后,室内陷入了完全的沉默。 将宴会的吵闹声隔离在门外,房间中,亚德利姆紧紧压住胸口。虽然靠法术已经几乎完全治愈,但那里还留下了晚宴中入侵的闇人,将激动与愤怒凝结于刀刃上切裂的伤口。 「……转生的挚爱。无法舍弃她的软弱将成为你的致命伤,以及因为那软弱而不得不再一次失去她的绝望……就由我来教会你吧!」 仿彿要冻结般冰冷的房间里,阴暗之处,亚德利姆阴郁地笑了。 那双眼睛中闪烁的光辉,是毫不保留地冷酷、凶暴的—— 疯狂。 待续 回想起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出现了破灭的前兆也说不定。 被选为活祭,应该进了神社的那名少女,却没有为白色兽神吞食,反而还回到了村庄,并且告诉众人说兽神已经不想要祭品了,因为祂知道了不吃人也能填饱飢渴的方法。 『我会去侍奉那位大人。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和祂一起在神社生活,我想帮助那位大人。』 ……已经不需要祭品了,只是为了传达这件事,少女才回到村庄。 可是并非谁都能谅解。 有的人因为可以结束长久以来持续的丑恶仪式而感到放心,有的人则担心是否会成为新灾祸的种子而感到不安。在这之中,也有大声疾呼「不要考虑那种愚蠢的事」的人。 『你是不是搞错了?那是与我们国津神不同,只想要我们敬畏的作祟神。就算暂时让你在祂身边侍奉,最后也只是重复相同的结果罢了。不如说,由于和人类接触,祂已经变得比之前还要恐怖了也说不定。』 『对啊。不能违背人世间的律理。留在地上的我们已经不是神,而是接近人类的存在了。』 『……接受社神的恩惠绝不是幸运的事。对我们国津神而言,那神祇的光辉实在太过强烈了。』 反对者当中也有自己的父亲。就算是这样,少女还是回到神社,断绝一切和村人们的交流,开始和兽神一起生活。 他们不晓得,此时新的变革之波,已经由外朝着不臣从的诸神之国袭来。 接着,终结降临了。 第一之岛成为帝国占领地时,发现了神社的士兵们在内部四处捣乱,还想要染指少女。兽神发了疯似地反击士兵们,突然射来的一支箭矢,贯穿了少女的身体。 仿彿自掌心流逝的沙粒般,少女留下了微弱的一丝吐息,生命也随之消逝。得知此事的白色神兽扬起了疯狂的咆哮。亲眼看见治愈了祂长久以来的孤独、唯一拯救了兽神灵魂的少女失去生命的瞬间,就算如此还是无能为力……这时候,祂听见了那个声音—— 『这都是因为律理遭到了破坏。创世之神、审判之神是独一无二,也是地上唯一一柱没有对偶的存在。就算硬是求得,也终会失去。』 ……恐怕是白色兽神与少女,沉溺在可以一起生活的喜悦中太久了。 正因如此,已经忍耐了那么长久孤独的社神,无法忍受失去了曾经有过的温柔日子的痛苦。 明明连重要的人们都背叛了选择一起活下去的路。 但是那个选择,只是将彼此更逼入了绝望的深渊…… x 啪地阖上书,亚德利姆离开了刚才倚着、没有火的暖炉,坐到冰冷的长椅上。 自从蜜凯奴等人逃走已经过了几个小时。 宰相位于皇宫深处的私室中虽没有窗户,但外头恐怕已经开始染上雪白了吧?就算这样,宴会还是会持续整整两天,要是回到大厅所在的那栋楼,一定到处都是喝醉的宾客们。所以亚德利姆才能够从那里脱身。 揉着紧皱的眉间,他将刚刚读的文件扔到桌上。那本古旧破烂的书,是亚德利姆还身为「忌子夜刀」的时候,在流浪途中收集的,关于「神社的白色兽神」的文献之一。记载了大约百年之前所发生,创世之神与人类少女的悲恋的贵重书籍。 「无论想逃到哪里……」 低语着,扭曲了嘴角,亚德利姆端正的脸胧浮出阴暗的笑容。 「你会回去的地方就只有一个。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纳吉鲁,你在那里吧?」 「是的,阁下。」 亚德利姆而向着无人的阴暗处开口。某人的声音仿佛理所当然般地回应了。没有形体,连气息也没有的他,就这样凭空出现在房间中央。 「现在立刻往岛上出发。在沉默神殿等着那些家伙。我之后也会过去。」 「遵命。」 「傅说连天津神都会敬畏的创世之神。祂将终结的地点,正是侍奉被自己封印的神社,这计画不是相当有趣吗?」 面对亚德利姆的冷笑,黑色披风的人影最后深深一鞠躬,如同雾霭般消失了。最后,室内陷入了完全的沉默。 将宴会的吵闹声隔离在门外,房间中,亚德利姆紧紧压住胸口。虽然靠法术已经几乎完全治愈,但那里还留下了晚宴中入侵的闇人,将激动与愤怒凝结于刀刃上切裂的伤口。 「……转生的挚爱。无法舍弃她的软弱将成为你的致命伤,以及因为那软弱而不得不再一次失去她的绝望……就由我来教会你吧!」 仿彿要冻结般冰冷的房间里,阴暗之处,亚德利姆阴郁地笑了。 那双眼睛中闪烁的光辉,是毫不保留地冷酷、凶暴的—— 疯狂。 待续 回想起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出现了破灭的前兆也说不定。 被选为活祭,应该进了神社的那名少女,却没有为白色兽神吞食,反而还回到了村庄,并且告诉众人说兽神已经不想要祭品了,因为祂知道了不吃人也能填饱飢渴的方法。 『我会去侍奉那位大人。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和祂一起在神社生活,我想帮助那位大人。』 ……已经不需要祭品了,只是为了传达这件事,少女才回到村庄。 可是并非谁都能谅解。 有的人因为可以结束长久以来持续的丑恶仪式而感到放心,有的人则担心是否会成为新灾祸的种子而感到不安。在这之中,也有大声疾呼「不要考虑那种愚蠢的事」的人。 『你是不是搞错了?那是与我们国津神不同,只想要我们敬畏的作祟神。就算暂时让你在祂身边侍奉,最后也只是重复相同的结果罢了。不如说,由于和人类接触,祂已经变得比之前还要恐怖了也说不定。』 『对啊。不能违背人世间的律理。留在地上的我们已经不是神,而是接近人类的存在了。』 『……接受社神的恩惠绝不是幸运的事。对我们国津神而言,那神祇的光辉实在太过强烈了。』 反对者当中也有自己的父亲。就算是这样,少女还是回到神社,断绝一切和村人们的交流,开始和兽神一起生活。 他们不晓得,此时新的变革之波,已经由外朝着不臣从的诸神之国袭来。 接着,终结降临了。 第一之岛成为帝国占领地时,发现了神社的士兵们在内部四处捣乱,还想要染指少女。兽神发了疯似地反击士兵们,突然射来的一支箭矢,贯穿了少女的身体。 仿彿自掌心流逝的沙粒般,少女留下了微弱的一丝吐息,生命也随之消逝。得知此事的白色神兽扬起了疯狂的咆哮。亲眼看见治愈了祂长久以来的孤独、唯一拯救了兽神灵魂的少女失去生命的瞬间,就算如此还是无能为力……这时候,祂听见了那个声音—— 『这都是因为律理遭到了破坏。创世之神、审判之神是独一无二,也是地上唯一一柱没有对偶的存在。就算硬是求得,也终会失去。』 ……恐怕是白色兽神与少女,沉溺在可以一起生活的喜悦中太久了。 正因如此,已经忍耐了那么长久孤独的社神,无法忍受失去了曾经有过的温柔日子的痛苦。 明明连重要的人们都背叛了选择一起活下去的路。 但是那个选择,只是将彼此更逼入了绝望的深渊…… x 啪地阖上书,亚德利姆离开了刚才倚着、没有火的暖炉,坐到冰冷的长椅上。 自从蜜凯奴等人逃走已经过了几个小时。 宰相位于皇宫深处的私室中虽没有窗户,但外头恐怕已经开始染上雪白了吧?就算这样,宴会还是会持续整整两天,要是回到大厅所在的那栋楼,一定到处都是喝醉的宾客们。所以亚德利姆才能够从那里脱身。 揉着紧皱的眉间,他将刚刚读的文件扔到桌上。那本古旧破烂的书,是亚德利姆还身为「忌子夜刀」的时候,在流浪途中收集的,关于「神社的白色兽神」的文献之一。记载了大约百年之前所发生,创世之神与人类少女的悲恋的贵重书籍。 「无论想逃到哪里……」 低语着,扭曲了嘴角,亚德利姆端正的脸胧浮出阴暗的笑容。 「你会回去的地方就只有一个。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纳吉鲁,你在那里吧?」 「是的,阁下。」 亚德利姆而向着无人的阴暗处开口。某人的声音仿佛理所当然般地回应了。没有形体,连气息也没有的他,就这样凭空出现在房间中央。 「现在立刻往岛上出发。在沉默神殿等着那些家伙。我之后也会过去。」 「遵命。」 「傅说连天津神都会敬畏的创世之神。祂将终结的地点,正是侍奉被自己封印的神社,这计画不是相当有趣吗?」 面对亚德利姆的冷笑,黑色披风的人影最后深深一鞠躬,如同雾霭般消失了。最后,室内陷入了完全的沉默。 将宴会的吵闹声隔离在门外,房间中,亚德利姆紧紧压住胸口。虽然靠法术已经几乎完全治愈,但那里还留下了晚宴中入侵的闇人,将激动与愤怒凝结于刀刃上切裂的伤口。 「……转生的挚爱。无法舍弃她的软弱将成为你的致命伤,以及因为那软弱而不得不再一次失去她的绝望……就由我来教会你吧!」 仿彿要冻结般冰冷的房间里,阴暗之处,亚德利姆阴郁地笑了。 那双眼睛中闪烁的光辉,是毫不保留地冷酷、凶暴的—— 疯狂。 待续 回想起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出现了破灭的前兆也说不定。 被选为活祭,应该进了神社的那名少女,却没有为白色兽神吞食,反而还回到了村庄,并且告诉众人说兽神已经不想要祭品了,因为祂知道了不吃人也能填饱飢渴的方法。 『我会去侍奉那位大人。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和祂一起在神社生活,我想帮助那位大人。』 ……已经不需要祭品了,只是为了传达这件事,少女才回到村庄。 可是并非谁都能谅解。 有的人因为可以结束长久以来持续的丑恶仪式而感到放心,有的人则担心是否会成为新灾祸的种子而感到不安。在这之中,也有大声疾呼「不要考虑那种愚蠢的事」的人。 『你是不是搞错了?那是与我们国津神不同,只想要我们敬畏的作祟神。就算暂时让你在祂身边侍奉,最后也只是重复相同的结果罢了。不如说,由于和人类接触,祂已经变得比之前还要恐怖了也说不定。』 『对啊。不能违背人世间的律理。留在地上的我们已经不是神,而是接近人类的存在了。』 『……接受社神的恩惠绝不是幸运的事。对我们国津神而言,那神祇的光辉实在太过强烈了。』 反对者当中也有自己的父亲。就算是这样,少女还是回到神社,断绝一切和村人们的交流,开始和兽神一起生活。 他们不晓得,此时新的变革之波,已经由外朝着不臣从的诸神之国袭来。 接着,终结降临了。 第一之岛成为帝国占领地时,发现了神社的士兵们在内部四处捣乱,还想要染指少女。兽神发了疯似地反击士兵们,突然射来的一支箭矢,贯穿了少女的身体。 仿彿自掌心流逝的沙粒般,少女留下了微弱的一丝吐息,生命也随之消逝。得知此事的白色神兽扬起了疯狂的咆哮。亲眼看见治愈了祂长久以来的孤独、唯一拯救了兽神灵魂的少女失去生命的瞬间,就算如此还是无能为力……这时候,祂听见了那个声音—— 『这都是因为律理遭到了破坏。创世之神、审判之神是独一无二,也是地上唯一一柱没有对偶的存在。就算硬是求得,也终会失去。』 ……恐怕是白色兽神与少女,沉溺在可以一起生活的喜悦中太久了。 正因如此,已经忍耐了那么长久孤独的社神,无法忍受失去了曾经有过的温柔日子的痛苦。 明明连重要的人们都背叛了选择一起活下去的路。 但是那个选择,只是将彼此更逼入了绝望的深渊…… x 啪地阖上书,亚德利姆离开了刚才倚着、没有火的暖炉,坐到冰冷的长椅上。 自从蜜凯奴等人逃走已经过了几个小时。 宰相位于皇宫深处的私室中虽没有窗户,但外头恐怕已经开始染上雪白了吧?就算这样,宴会还是会持续整整两天,要是回到大厅所在的那栋楼,一定到处都是喝醉的宾客们。所以亚德利姆才能够从那里脱身。 揉着紧皱的眉间,他将刚刚读的文件扔到桌上。那本古旧破烂的书,是亚德利姆还身为「忌子夜刀」的时候,在流浪途中收集的,关于「神社的白色兽神」的文献之一。记载了大约百年之前所发生,创世之神与人类少女的悲恋的贵重书籍。 「无论想逃到哪里……」 低语着,扭曲了嘴角,亚德利姆端正的脸胧浮出阴暗的笑容。 「你会回去的地方就只有一个。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纳吉鲁,你在那里吧?」 「是的,阁下。」 亚德利姆而向着无人的阴暗处开口。某人的声音仿佛理所当然般地回应了。没有形体,连气息也没有的他,就这样凭空出现在房间中央。 「现在立刻往岛上出发。在沉默神殿等着那些家伙。我之后也会过去。」 「遵命。」 「傅说连天津神都会敬畏的创世之神。祂将终结的地点,正是侍奉被自己封印的神社,这计画不是相当有趣吗?」 面对亚德利姆的冷笑,黑色披风的人影最后深深一鞠躬,如同雾霭般消失了。最后,室内陷入了完全的沉默。 将宴会的吵闹声隔离在门外,房间中,亚德利姆紧紧压住胸口。虽然靠法术已经几乎完全治愈,但那里还留下了晚宴中入侵的闇人,将激动与愤怒凝结于刀刃上切裂的伤口。 「……转生的挚爱。无法舍弃她的软弱将成为你的致命伤,以及因为那软弱而不得不再一次失去她的绝望……就由我来教会你吧!」 仿彿要冻结般冰冷的房间里,阴暗之处,亚德利姆阴郁地笑了。 那双眼睛中闪烁的光辉,是毫不保留地冷酷、凶暴的—— 疯狂。 待续 回想起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出现了破灭的前兆也说不定。 被选为活祭,应该进了神社的那名少女,却没有为白色兽神吞食,反而还回到了村庄,并且告诉众人说兽神已经不想要祭品了,因为祂知道了不吃人也能填饱飢渴的方法。 『我会去侍奉那位大人。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和祂一起在神社生活,我想帮助那位大人。』 ……已经不需要祭品了,只是为了传达这件事,少女才回到村庄。 可是并非谁都能谅解。 有的人因为可以结束长久以来持续的丑恶仪式而感到放心,有的人则担心是否会成为新灾祸的种子而感到不安。在这之中,也有大声疾呼「不要考虑那种愚蠢的事」的人。 『你是不是搞错了?那是与我们国津神不同,只想要我们敬畏的作祟神。就算暂时让你在祂身边侍奉,最后也只是重复相同的结果罢了。不如说,由于和人类接触,祂已经变得比之前还要恐怖了也说不定。』 『对啊。不能违背人世间的律理。留在地上的我们已经不是神,而是接近人类的存在了。』 『……接受社神的恩惠绝不是幸运的事。对我们国津神而言,那神祇的光辉实在太过强烈了。』 反对者当中也有自己的父亲。就算是这样,少女还是回到神社,断绝一切和村人们的交流,开始和兽神一起生活。 他们不晓得,此时新的变革之波,已经由外朝着不臣从的诸神之国袭来。 接着,终结降临了。 第一之岛成为帝国占领地时,发现了神社的士兵们在内部四处捣乱,还想要染指少女。兽神发了疯似地反击士兵们,突然射来的一支箭矢,贯穿了少女的身体。 仿彿自掌心流逝的沙粒般,少女留下了微弱的一丝吐息,生命也随之消逝。得知此事的白色神兽扬起了疯狂的咆哮。亲眼看见治愈了祂长久以来的孤独、唯一拯救了兽神灵魂的少女失去生命的瞬间,就算如此还是无能为力……这时候,祂听见了那个声音—— 『这都是因为律理遭到了破坏。创世之神、审判之神是独一无二,也是地上唯一一柱没有对偶的存在。就算硬是求得,也终会失去。』 ……恐怕是白色兽神与少女,沉溺在可以一起生活的喜悦中太久了。 正因如此,已经忍耐了那么长久孤独的社神,无法忍受失去了曾经有过的温柔日子的痛苦。 明明连重要的人们都背叛了选择一起活下去的路。 但是那个选择,只是将彼此更逼入了绝望的深渊…… x 啪地阖上书,亚德利姆离开了刚才倚着、没有火的暖炉,坐到冰冷的长椅上。 自从蜜凯奴等人逃走已经过了几个小时。 宰相位于皇宫深处的私室中虽没有窗户,但外头恐怕已经开始染上雪白了吧?就算这样,宴会还是会持续整整两天,要是回到大厅所在的那栋楼,一定到处都是喝醉的宾客们。所以亚德利姆才能够从那里脱身。 揉着紧皱的眉间,他将刚刚读的文件扔到桌上。那本古旧破烂的书,是亚德利姆还身为「忌子夜刀」的时候,在流浪途中收集的,关于「神社的白色兽神」的文献之一。记载了大约百年之前所发生,创世之神与人类少女的悲恋的贵重书籍。 「无论想逃到哪里……」 低语着,扭曲了嘴角,亚德利姆端正的脸胧浮出阴暗的笑容。 「你会回去的地方就只有一个。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纳吉鲁,你在那里吧?」 「是的,阁下。」 亚德利姆而向着无人的阴暗处开口。某人的声音仿佛理所当然般地回应了。没有形体,连气息也没有的他,就这样凭空出现在房间中央。 「现在立刻往岛上出发。在沉默神殿等着那些家伙。我之后也会过去。」 「遵命。」 「傅说连天津神都会敬畏的创世之神。祂将终结的地点,正是侍奉被自己封印的神社,这计画不是相当有趣吗?」 面对亚德利姆的冷笑,黑色披风的人影最后深深一鞠躬,如同雾霭般消失了。最后,室内陷入了完全的沉默。 将宴会的吵闹声隔离在门外,房间中,亚德利姆紧紧压住胸口。虽然靠法术已经几乎完全治愈,但那里还留下了晚宴中入侵的闇人,将激动与愤怒凝结于刀刃上切裂的伤口。 「……转生的挚爱。无法舍弃她的软弱将成为你的致命伤,以及因为那软弱而不得不再一次失去她的绝望……就由我来教会你吧!」 仿彿要冻结般冰冷的房间里,阴暗之处,亚德利姆阴郁地笑了。 那双眼睛中闪烁的光辉,是毫不保留地冷酷、凶暴的—— 疯狂。 待续 回想起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出现了破灭的前兆也说不定。 被选为活祭,应该进了神社的那名少女,却没有为白色兽神吞食,反而还回到了村庄,并且告诉众人说兽神已经不想要祭品了,因为祂知道了不吃人也能填饱飢渴的方法。 『我会去侍奉那位大人。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和祂一起在神社生活,我想帮助那位大人。』 ……已经不需要祭品了,只是为了传达这件事,少女才回到村庄。 可是并非谁都能谅解。 有的人因为可以结束长久以来持续的丑恶仪式而感到放心,有的人则担心是否会成为新灾祸的种子而感到不安。在这之中,也有大声疾呼「不要考虑那种愚蠢的事」的人。 『你是不是搞错了?那是与我们国津神不同,只想要我们敬畏的作祟神。就算暂时让你在祂身边侍奉,最后也只是重复相同的结果罢了。不如说,由于和人类接触,祂已经变得比之前还要恐怖了也说不定。』 『对啊。不能违背人世间的律理。留在地上的我们已经不是神,而是接近人类的存在了。』 『……接受社神的恩惠绝不是幸运的事。对我们国津神而言,那神祇的光辉实在太过强烈了。』 反对者当中也有自己的父亲。就算是这样,少女还是回到神社,断绝一切和村人们的交流,开始和兽神一起生活。 他们不晓得,此时新的变革之波,已经由外朝着不臣从的诸神之国袭来。 接着,终结降临了。 第一之岛成为帝国占领地时,发现了神社的士兵们在内部四处捣乱,还想要染指少女。兽神发了疯似地反击士兵们,突然射来的一支箭矢,贯穿了少女的身体。 仿彿自掌心流逝的沙粒般,少女留下了微弱的一丝吐息,生命也随之消逝。得知此事的白色神兽扬起了疯狂的咆哮。亲眼看见治愈了祂长久以来的孤独、唯一拯救了兽神灵魂的少女失去生命的瞬间,就算如此还是无能为力……这时候,祂听见了那个声音—— 『这都是因为律理遭到了破坏。创世之神、审判之神是独一无二,也是地上唯一一柱没有对偶的存在。就算硬是求得,也终会失去。』 ……恐怕是白色兽神与少女,沉溺在可以一起生活的喜悦中太久了。 正因如此,已经忍耐了那么长久孤独的社神,无法忍受失去了曾经有过的温柔日子的痛苦。 明明连重要的人们都背叛了选择一起活下去的路。 但是那个选择,只是将彼此更逼入了绝望的深渊…… x 啪地阖上书,亚德利姆离开了刚才倚着、没有火的暖炉,坐到冰冷的长椅上。 自从蜜凯奴等人逃走已经过了几个小时。 宰相位于皇宫深处的私室中虽没有窗户,但外头恐怕已经开始染上雪白了吧?就算这样,宴会还是会持续整整两天,要是回到大厅所在的那栋楼,一定到处都是喝醉的宾客们。所以亚德利姆才能够从那里脱身。 揉着紧皱的眉间,他将刚刚读的文件扔到桌上。那本古旧破烂的书,是亚德利姆还身为「忌子夜刀」的时候,在流浪途中收集的,关于「神社的白色兽神」的文献之一。记载了大约百年之前所发生,创世之神与人类少女的悲恋的贵重书籍。 「无论想逃到哪里……」 低语着,扭曲了嘴角,亚德利姆端正的脸胧浮出阴暗的笑容。 「你会回去的地方就只有一个。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纳吉鲁,你在那里吧?」 「是的,阁下。」 亚德利姆而向着无人的阴暗处开口。某人的声音仿佛理所当然般地回应了。没有形体,连气息也没有的他,就这样凭空出现在房间中央。 「现在立刻往岛上出发。在沉默神殿等着那些家伙。我之后也会过去。」 「遵命。」 「傅说连天津神都会敬畏的创世之神。祂将终结的地点,正是侍奉被自己封印的神社,这计画不是相当有趣吗?」 面对亚德利姆的冷笑,黑色披风的人影最后深深一鞠躬,如同雾霭般消失了。最后,室内陷入了完全的沉默。 将宴会的吵闹声隔离在门外,房间中,亚德利姆紧紧压住胸口。虽然靠法术已经几乎完全治愈,但那里还留下了晚宴中入侵的闇人,将激动与愤怒凝结于刀刃上切裂的伤口。 「……转生的挚爱。无法舍弃她的软弱将成为你的致命伤,以及因为那软弱而不得不再一次失去她的绝望……就由我来教会你吧!」 仿彿要冻结般冰冷的房间里,阴暗之处,亚德利姆阴郁地笑了。 那双眼睛中闪烁的光辉,是毫不保留地冷酷、凶暴的—— 疯狂。 待续 回想起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出现了破灭的前兆也说不定。 被选为活祭,应该进了神社的那名少女,却没有为白色兽神吞食,反而还回到了村庄,并且告诉众人说兽神已经不想要祭品了,因为祂知道了不吃人也能填饱飢渴的方法。 『我会去侍奉那位大人。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和祂一起在神社生活,我想帮助那位大人。』 ……已经不需要祭品了,只是为了传达这件事,少女才回到村庄。 可是并非谁都能谅解。 有的人因为可以结束长久以来持续的丑恶仪式而感到放心,有的人则担心是否会成为新灾祸的种子而感到不安。在这之中,也有大声疾呼「不要考虑那种愚蠢的事」的人。 『你是不是搞错了?那是与我们国津神不同,只想要我们敬畏的作祟神。就算暂时让你在祂身边侍奉,最后也只是重复相同的结果罢了。不如说,由于和人类接触,祂已经变得比之前还要恐怖了也说不定。』 『对啊。不能违背人世间的律理。留在地上的我们已经不是神,而是接近人类的存在了。』 『……接受社神的恩惠绝不是幸运的事。对我们国津神而言,那神祇的光辉实在太过强烈了。』 反对者当中也有自己的父亲。就算是这样,少女还是回到神社,断绝一切和村人们的交流,开始和兽神一起生活。 他们不晓得,此时新的变革之波,已经由外朝着不臣从的诸神之国袭来。 接着,终结降临了。 第一之岛成为帝国占领地时,发现了神社的士兵们在内部四处捣乱,还想要染指少女。兽神发了疯似地反击士兵们,突然射来的一支箭矢,贯穿了少女的身体。 仿彿自掌心流逝的沙粒般,少女留下了微弱的一丝吐息,生命也随之消逝。得知此事的白色神兽扬起了疯狂的咆哮。亲眼看见治愈了祂长久以来的孤独、唯一拯救了兽神灵魂的少女失去生命的瞬间,就算如此还是无能为力……这时候,祂听见了那个声音—— 『这都是因为律理遭到了破坏。创世之神、审判之神是独一无二,也是地上唯一一柱没有对偶的存在。就算硬是求得,也终会失去。』 ……恐怕是白色兽神与少女,沉溺在可以一起生活的喜悦中太久了。 正因如此,已经忍耐了那么长久孤独的社神,无法忍受失去了曾经有过的温柔日子的痛苦。 明明连重要的人们都背叛了选择一起活下去的路。 但是那个选择,只是将彼此更逼入了绝望的深渊…… x 啪地阖上书,亚德利姆离开了刚才倚着、没有火的暖炉,坐到冰冷的长椅上。 自从蜜凯奴等人逃走已经过了几个小时。 宰相位于皇宫深处的私室中虽没有窗户,但外头恐怕已经开始染上雪白了吧?就算这样,宴会还是会持续整整两天,要是回到大厅所在的那栋楼,一定到处都是喝醉的宾客们。所以亚德利姆才能够从那里脱身。 揉着紧皱的眉间,他将刚刚读的文件扔到桌上。那本古旧破烂的书,是亚德利姆还身为「忌子夜刀」的时候,在流浪途中收集的,关于「神社的白色兽神」的文献之一。记载了大约百年之前所发生,创世之神与人类少女的悲恋的贵重书籍。 「无论想逃到哪里……」 低语着,扭曲了嘴角,亚德利姆端正的脸胧浮出阴暗的笑容。 「你会回去的地方就只有一个。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纳吉鲁,你在那里吧?」 「是的,阁下。」 亚德利姆而向着无人的阴暗处开口。某人的声音仿佛理所当然般地回应了。没有形体,连气息也没有的他,就这样凭空出现在房间中央。 「现在立刻往岛上出发。在沉默神殿等着那些家伙。我之后也会过去。」 「遵命。」 「傅说连天津神都会敬畏的创世之神。祂将终结的地点,正是侍奉被自己封印的神社,这计画不是相当有趣吗?」 面对亚德利姆的冷笑,黑色披风的人影最后深深一鞠躬,如同雾霭般消失了。最后,室内陷入了完全的沉默。 将宴会的吵闹声隔离在门外,房间中,亚德利姆紧紧压住胸口。虽然靠法术已经几乎完全治愈,但那里还留下了晚宴中入侵的闇人,将激动与愤怒凝结于刀刃上切裂的伤口。 「……转生的挚爱。无法舍弃她的软弱将成为你的致命伤,以及因为那软弱而不得不再一次失去她的绝望……就由我来教会你吧!」 仿彿要冻结般冰冷的房间里,阴暗之处,亚德利姆阴郁地笑了。 那双眼睛中闪烁的光辉,是毫不保留地冷酷、凶暴的—— 疯狂。 待续 回想起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出现了破灭的前兆也说不定。 被选为活祭,应该进了神社的那名少女,却没有为白色兽神吞食,反而还回到了村庄,并且告诉众人说兽神已经不想要祭品了,因为祂知道了不吃人也能填饱飢渴的方法。 『我会去侍奉那位大人。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和祂一起在神社生活,我想帮助那位大人。』 ……已经不需要祭品了,只是为了传达这件事,少女才回到村庄。 可是并非谁都能谅解。 有的人因为可以结束长久以来持续的丑恶仪式而感到放心,有的人则担心是否会成为新灾祸的种子而感到不安。在这之中,也有大声疾呼「不要考虑那种愚蠢的事」的人。 『你是不是搞错了?那是与我们国津神不同,只想要我们敬畏的作祟神。就算暂时让你在祂身边侍奉,最后也只是重复相同的结果罢了。不如说,由于和人类接触,祂已经变得比之前还要恐怖了也说不定。』 『对啊。不能违背人世间的律理。留在地上的我们已经不是神,而是接近人类的存在了。』 『……接受社神的恩惠绝不是幸运的事。对我们国津神而言,那神祇的光辉实在太过强烈了。』 反对者当中也有自己的父亲。就算是这样,少女还是回到神社,断绝一切和村人们的交流,开始和兽神一起生活。 他们不晓得,此时新的变革之波,已经由外朝着不臣从的诸神之国袭来。 接着,终结降临了。 第一之岛成为帝国占领地时,发现了神社的士兵们在内部四处捣乱,还想要染指少女。兽神发了疯似地反击士兵们,突然射来的一支箭矢,贯穿了少女的身体。 仿彿自掌心流逝的沙粒般,少女留下了微弱的一丝吐息,生命也随之消逝。得知此事的白色神兽扬起了疯狂的咆哮。亲眼看见治愈了祂长久以来的孤独、唯一拯救了兽神灵魂的少女失去生命的瞬间,就算如此还是无能为力……这时候,祂听见了那个声音—— 『这都是因为律理遭到了破坏。创世之神、审判之神是独一无二,也是地上唯一一柱没有对偶的存在。就算硬是求得,也终会失去。』 ……恐怕是白色兽神与少女,沉溺在可以一起生活的喜悦中太久了。 正因如此,已经忍耐了那么长久孤独的社神,无法忍受失去了曾经有过的温柔日子的痛苦。 明明连重要的人们都背叛了选择一起活下去的路。 但是那个选择,只是将彼此更逼入了绝望的深渊…… x 啪地阖上书,亚德利姆离开了刚才倚着、没有火的暖炉,坐到冰冷的长椅上。 自从蜜凯奴等人逃走已经过了几个小时。 宰相位于皇宫深处的私室中虽没有窗户,但外头恐怕已经开始染上雪白了吧?就算这样,宴会还是会持续整整两天,要是回到大厅所在的那栋楼,一定到处都是喝醉的宾客们。所以亚德利姆才能够从那里脱身。 揉着紧皱的眉间,他将刚刚读的文件扔到桌上。那本古旧破烂的书,是亚德利姆还身为「忌子夜刀」的时候,在流浪途中收集的,关于「神社的白色兽神」的文献之一。记载了大约百年之前所发生,创世之神与人类少女的悲恋的贵重书籍。 「无论想逃到哪里……」 低语着,扭曲了嘴角,亚德利姆端正的脸胧浮出阴暗的笑容。 「你会回去的地方就只有一个。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纳吉鲁,你在那里吧?」 「是的,阁下。」 亚德利姆而向着无人的阴暗处开口。某人的声音仿佛理所当然般地回应了。没有形体,连气息也没有的他,就这样凭空出现在房间中央。 「现在立刻往岛上出发。在沉默神殿等着那些家伙。我之后也会过去。」 「遵命。」 「傅说连天津神都会敬畏的创世之神。祂将终结的地点,正是侍奉被自己封印的神社,这计画不是相当有趣吗?」 面对亚德利姆的冷笑,黑色披风的人影最后深深一鞠躬,如同雾霭般消失了。最后,室内陷入了完全的沉默。 将宴会的吵闹声隔离在门外,房间中,亚德利姆紧紧压住胸口。虽然靠法术已经几乎完全治愈,但那里还留下了晚宴中入侵的闇人,将激动与愤怒凝结于刀刃上切裂的伤口。 「……转生的挚爱。无法舍弃她的软弱将成为你的致命伤,以及因为那软弱而不得不再一次失去她的绝望……就由我来教会你吧!」 仿彿要冻结般冰冷的房间里,阴暗之处,亚德利姆阴郁地笑了。 那双眼睛中闪烁的光辉,是毫不保留地冷酷、凶暴的—— 疯狂。 待续 回想起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出现了破灭的前兆也说不定。 被选为活祭,应该进了神社的那名少女,却没有为白色兽神吞食,反而还回到了村庄,并且告诉众人说兽神已经不想要祭品了,因为祂知道了不吃人也能填饱飢渴的方法。 『我会去侍奉那位大人。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和祂一起在神社生活,我想帮助那位大人。』 ……已经不需要祭品了,只是为了传达这件事,少女才回到村庄。 可是并非谁都能谅解。 有的人因为可以结束长久以来持续的丑恶仪式而感到放心,有的人则担心是否会成为新灾祸的种子而感到不安。在这之中,也有大声疾呼「不要考虑那种愚蠢的事」的人。 『你是不是搞错了?那是与我们国津神不同,只想要我们敬畏的作祟神。就算暂时让你在祂身边侍奉,最后也只是重复相同的结果罢了。不如说,由于和人类接触,祂已经变得比之前还要恐怖了也说不定。』 『对啊。不能违背人世间的律理。留在地上的我们已经不是神,而是接近人类的存在了。』 『……接受社神的恩惠绝不是幸运的事。对我们国津神而言,那神祇的光辉实在太过强烈了。』 反对者当中也有自己的父亲。就算是这样,少女还是回到神社,断绝一切和村人们的交流,开始和兽神一起生活。 他们不晓得,此时新的变革之波,已经由外朝着不臣从的诸神之国袭来。 接着,终结降临了。 第一之岛成为帝国占领地时,发现了神社的士兵们在内部四处捣乱,还想要染指少女。兽神发了疯似地反击士兵们,突然射来的一支箭矢,贯穿了少女的身体。 仿彿自掌心流逝的沙粒般,少女留下了微弱的一丝吐息,生命也随之消逝。得知此事的白色神兽扬起了疯狂的咆哮。亲眼看见治愈了祂长久以来的孤独、唯一拯救了兽神灵魂的少女失去生命的瞬间,就算如此还是无能为力……这时候,祂听见了那个声音—— 『这都是因为律理遭到了破坏。创世之神、审判之神是独一无二,也是地上唯一一柱没有对偶的存在。就算硬是求得,也终会失去。』 ……恐怕是白色兽神与少女,沉溺在可以一起生活的喜悦中太久了。 正因如此,已经忍耐了那么长久孤独的社神,无法忍受失去了曾经有过的温柔日子的痛苦。 明明连重要的人们都背叛了选择一起活下去的路。 但是那个选择,只是将彼此更逼入了绝望的深渊…… x 啪地阖上书,亚德利姆离开了刚才倚着、没有火的暖炉,坐到冰冷的长椅上。 自从蜜凯奴等人逃走已经过了几个小时。 宰相位于皇宫深处的私室中虽没有窗户,但外头恐怕已经开始染上雪白了吧?就算这样,宴会还是会持续整整两天,要是回到大厅所在的那栋楼,一定到处都是喝醉的宾客们。所以亚德利姆才能够从那里脱身。 揉着紧皱的眉间,他将刚刚读的文件扔到桌上。那本古旧破烂的书,是亚德利姆还身为「忌子夜刀」的时候,在流浪途中收集的,关于「神社的白色兽神」的文献之一。记载了大约百年之前所发生,创世之神与人类少女的悲恋的贵重书籍。 「无论想逃到哪里……」 低语着,扭曲了嘴角,亚德利姆端正的脸胧浮出阴暗的笑容。 「你会回去的地方就只有一个。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纳吉鲁,你在那里吧?」 「是的,阁下。」 亚德利姆而向着无人的阴暗处开口。某人的声音仿佛理所当然般地回应了。没有形体,连气息也没有的他,就这样凭空出现在房间中央。 「现在立刻往岛上出发。在沉默神殿等着那些家伙。我之后也会过去。」 「遵命。」 「傅说连天津神都会敬畏的创世之神。祂将终结的地点,正是侍奉被自己封印的神社,这计画不是相当有趣吗?」 面对亚德利姆的冷笑,黑色披风的人影最后深深一鞠躬,如同雾霭般消失了。最后,室内陷入了完全的沉默。 将宴会的吵闹声隔离在门外,房间中,亚德利姆紧紧压住胸口。虽然靠法术已经几乎完全治愈,但那里还留下了晚宴中入侵的闇人,将激动与愤怒凝结于刀刃上切裂的伤口。 「……转生的挚爱。无法舍弃她的软弱将成为你的致命伤,以及因为那软弱而不得不再一次失去她的绝望……就由我来教会你吧!」 仿彿要冻结般冰冷的房间里,阴暗之处,亚德利姆阴郁地笑了。 那双眼睛中闪烁的光辉,是毫不保留地冷酷、凶暴的—— 疯狂。 待续 后记 初次见面,以及曾经见过面的各位,大家好。我是萩原。 非常感谢你们伸手拿起这本《黑曜公主~季移之月~》! 本作是四个月前发行的《黑耀公主~初始之雪~》的续篇,这系列是以全三册构成来规划的故事,现在刚好在中段,所以与其说是第二集,不如说感觉像是在故事的正中间。 前一本里虽然留下了许多细节与迷团,就这样写下了「待续」,不过现在感觉本作的迷团应该己经大多解明了……而还有些不太清楚的部分,也会在下一本完全解开,希望大家可以再陪我一段时间,一起走进结局。 以上是突然用像是已经完结般的气氛开始的后记(笑)。这次很感谢能有比之前还要多的页数,就再稍微提一下关于本篇的事吧。 嗯……蜜凯奴的旅程当初是从米榭尔诸岛的乡村一角开始的,至今剧情突飞猛进,舞台背景轴移到了大陆中心的帝都海伊姆宫中。 明明到现在都一直在描写森林与隐里之类的场景,突然转到宫殿,而且登埸人物还全都是贵族之类,乱豪华一把的…… 加上随着舞台变化,整体的气氛也从和风转为洋风。不过变化最大的还是登场人物的组成吧。相对于前作是闇人风味的故事,这次则是帝国这边的角色全员登场,其中还有皇帝陛下的突出表现。明明前作都还只是跟在亚德利姆身边,偶尔带到一两个镜头的啊,你是怎样啊……? 还有随着故事进行,存在感明显变得稀薄许多,结果被许多人冠上「没志气」称号的席翁也变得很可怜。不过最后会想办法败部复活的…… 然后还有另一位,以另一种意义被看好的塔姆军队长,以及其他许多人。特别是塔姆军队长,扮演了在这充满阴谋漩涡的皇宫中,珍贵且能令人松口气的新手治愈系角色,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啊,然后还有,虽然不是帝国那方的角色,但总算出现名字的常世国的最后一位巫女姬,稻泳小姐。她名字的由来,和蜜凯奴的名字出自——名为御毛沼的神祇(两方都是男神)之间有些关联,不过因为和本篇没什么关系,所以只好割爱……随着稻泳登场,可以片段地描写已经登场的闇人们的过去,这点也是相当有趣的部分。像男孩子般爽朗的巫女姬与青梅竹马的闇人们(十弟弟)……这真是相当美味的设定啊……不过剩下的本数似乎没有空间来详细描写他们的过去了,某天有机会的话,真希望可以用别的形式来发表。 那么,在页数不够之前,要向照顾了我的大家道谢。 首先是帮「黑耀公主」三部曲下了这么棒的标题的责任编辑,藤泽小姐。给您添了许多麻烦,但因为有您的帮助,第二册才总算能够诞生……下次大概……应该说是肯定还要受您许多帮助(毫不犹豫的肯定),今后也还请您多指教……! 接着是接续上次,以美得几乎令人晕眩的插图为本作增添光彩的空良老师。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怎么说呢,当初看到皇帝陛下的草图时就有「好、好闪亮!」这种和蜜凯奴完全一样的感想。和女任编辑两人一起「好美啊……」「真的!」「啊,不过塔姆军队长的肌肉也很棒……!」这样兴奋起来了。帝国还真是帅哥天堂啊。 最后,在我执笔过程中帮助我的人们,还有拿起这本书的大家我也要向你们道谢。这本书得以诞生都是托大家的福。如果可以的话,也请告诉我你们的感想,我会非常非常高兴的……! 下回总算要以「沉默神殿」为舞台,蜜凯奴与席翁爱情的结局(?)以及亚德利姆的计谋等等,其他还有许多这样那样的事都获得解决的完结篇。 为了能早日将它呈现在各位面前,我会加油的。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萩原麻里 初次见面,以及曾经见过面的各位,大家好。我是萩原。 非常感谢你们伸手拿起这本《黑曜公主~季移之月~》! 本作是四个月前发行的《黑耀公主~初始之雪~》的续篇,这系列是以全三册构成来规划的故事,现在刚好在中段,所以与其说是第二集,不如说感觉像是在故事的正中间。 前一本里虽然留下了许多细节与迷团,就这样写下了「待续」,不过现在感觉本作的迷团应该己经大多解明了……而还有些不太清楚的部分,也会在下一本完全解开,希望大家可以再陪我一段时间,一起走进结局。 以上是突然用像是已经完结般的气氛开始的后记(笑)。这次很感谢能有比之前还要多的页数,就再稍微提一下关于本篇的事吧。 嗯……蜜凯奴的旅程当初是从米榭尔诸岛的乡村一角开始的,至今剧情突飞猛进,舞台背景轴移到了大陆中心的帝都海伊姆宫中。 明明到现在都一直在描写森林与隐里之类的场景,突然转到宫殿,而且登埸人物还全都是贵族之类,乱豪华一把的…… 加上随着舞台变化,整体的气氛也从和风转为洋风。不过变化最大的还是登场人物的组成吧。相对于前作是闇人风味的故事,这次则是帝国这边的角色全员登场,其中还有皇帝陛下的突出表现。明明前作都还只是跟在亚德利姆身边,偶尔带到一两个镜头的啊,你是怎样啊……? 还有随着故事进行,存在感明显变得稀薄许多,结果被许多人冠上「没志气」称号的席翁也变得很可怜。不过最后会想办法败部复活的…… 然后还有另一位,以另一种意义被看好的塔姆军队长,以及其他许多人。特别是塔姆军队长,扮演了在这充满阴谋漩涡的皇宫中,珍贵且能令人松口气的新手治愈系角色,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啊,然后还有,虽然不是帝国那方的角色,但总算出现名字的常世国的最后一位巫女姬,稻泳小姐。她名字的由来,和蜜凯奴的名字出自——名为御毛沼的神祇(两方都是男神)之间有些关联,不过因为和本篇没什么关系,所以只好割爱……随着稻泳登场,可以片段地描写已经登场的闇人们的过去,这点也是相当有趣的部分。像男孩子般爽朗的巫女姬与青梅竹马的闇人们(十弟弟)……这真是相当美味的设定啊……不过剩下的本数似乎没有空间来详细描写他们的过去了,某天有机会的话,真希望可以用别的形式来发表。 那么,在页数不够之前,要向照顾了我的大家道谢。 首先是帮「黑耀公主」三部曲下了这么棒的标题的责任编辑,藤泽小姐。给您添了许多麻烦,但因为有您的帮助,第二册才总算能够诞生……下次大概……应该说是肯定还要受您许多帮助(毫不犹豫的肯定),今后也还请您多指教……! 接着是接续上次,以美得几乎令人晕眩的插图为本作增添光彩的空良老师。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怎么说呢,当初看到皇帝陛下的草图时就有「好、好闪亮!」这种和蜜凯奴完全一样的感想。和女任编辑两人一起「好美啊……」「真的!」「啊,不过塔姆军队长的肌肉也很棒……!」这样兴奋起来了。帝国还真是帅哥天堂啊。 最后,在我执笔过程中帮助我的人们,还有拿起这本书的大家我也要向你们道谢。这本书得以诞生都是托大家的福。如果可以的话,也请告诉我你们的感想,我会非常非常高兴的……! 下回总算要以「沉默神殿」为舞台,蜜凯奴与席翁爱情的结局(?)以及亚德利姆的计谋等等,其他还有许多这样那样的事都获得解决的完结篇。 为了能早日将它呈现在各位面前,我会加油的。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萩原麻里 初次见面,以及曾经见过面的各位,大家好。我是萩原。 非常感谢你们伸手拿起这本《黑曜公主~季移之月~》! 本作是四个月前发行的《黑耀公主~初始之雪~》的续篇,这系列是以全三册构成来规划的故事,现在刚好在中段,所以与其说是第二集,不如说感觉像是在故事的正中间。 前一本里虽然留下了许多细节与迷团,就这样写下了「待续」,不过现在感觉本作的迷团应该己经大多解明了……而还有些不太清楚的部分,也会在下一本完全解开,希望大家可以再陪我一段时间,一起走进结局。 以上是突然用像是已经完结般的气氛开始的后记(笑)。这次很感谢能有比之前还要多的页数,就再稍微提一下关于本篇的事吧。 嗯……蜜凯奴的旅程当初是从米榭尔诸岛的乡村一角开始的,至今剧情突飞猛进,舞台背景轴移到了大陆中心的帝都海伊姆宫中。 明明到现在都一直在描写森林与隐里之类的场景,突然转到宫殿,而且登埸人物还全都是贵族之类,乱豪华一把的…… 加上随着舞台变化,整体的气氛也从和风转为洋风。不过变化最大的还是登场人物的组成吧。相对于前作是闇人风味的故事,这次则是帝国这边的角色全员登场,其中还有皇帝陛下的突出表现。明明前作都还只是跟在亚德利姆身边,偶尔带到一两个镜头的啊,你是怎样啊……? 还有随着故事进行,存在感明显变得稀薄许多,结果被许多人冠上「没志气」称号的席翁也变得很可怜。不过最后会想办法败部复活的…… 然后还有另一位,以另一种意义被看好的塔姆军队长,以及其他许多人。特别是塔姆军队长,扮演了在这充满阴谋漩涡的皇宫中,珍贵且能令人松口气的新手治愈系角色,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啊,然后还有,虽然不是帝国那方的角色,但总算出现名字的常世国的最后一位巫女姬,稻泳小姐。她名字的由来,和蜜凯奴的名字出自——名为御毛沼的神祇(两方都是男神)之间有些关联,不过因为和本篇没什么关系,所以只好割爱……随着稻泳登场,可以片段地描写已经登场的闇人们的过去,这点也是相当有趣的部分。像男孩子般爽朗的巫女姬与青梅竹马的闇人们(十弟弟)……这真是相当美味的设定啊……不过剩下的本数似乎没有空间来详细描写他们的过去了,某天有机会的话,真希望可以用别的形式来发表。 那么,在页数不够之前,要向照顾了我的大家道谢。 首先是帮「黑耀公主」三部曲下了这么棒的标题的责任编辑,藤泽小姐。给您添了许多麻烦,但因为有您的帮助,第二册才总算能够诞生……下次大概……应该说是肯定还要受您许多帮助(毫不犹豫的肯定),今后也还请您多指教……! 接着是接续上次,以美得几乎令人晕眩的插图为本作增添光彩的空良老师。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怎么说呢,当初看到皇帝陛下的草图时就有「好、好闪亮!」这种和蜜凯奴完全一样的感想。和女任编辑两人一起「好美啊……」「真的!」「啊,不过塔姆军队长的肌肉也很棒……!」这样兴奋起来了。帝国还真是帅哥天堂啊。 最后,在我执笔过程中帮助我的人们,还有拿起这本书的大家我也要向你们道谢。这本书得以诞生都是托大家的福。如果可以的话,也请告诉我你们的感想,我会非常非常高兴的……! 下回总算要以「沉默神殿」为舞台,蜜凯奴与席翁爱情的结局(?)以及亚德利姆的计谋等等,其他还有许多这样那样的事都获得解决的完结篇。 为了能早日将它呈现在各位面前,我会加油的。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萩原麻里 初次见面,以及曾经见过面的各位,大家好。我是萩原。 非常感谢你们伸手拿起这本《黑曜公主~季移之月~》! 本作是四个月前发行的《黑耀公主~初始之雪~》的续篇,这系列是以全三册构成来规划的故事,现在刚好在中段,所以与其说是第二集,不如说感觉像是在故事的正中间。 前一本里虽然留下了许多细节与迷团,就这样写下了「待续」,不过现在感觉本作的迷团应该己经大多解明了……而还有些不太清楚的部分,也会在下一本完全解开,希望大家可以再陪我一段时间,一起走进结局。 以上是突然用像是已经完结般的气氛开始的后记(笑)。这次很感谢能有比之前还要多的页数,就再稍微提一下关于本篇的事吧。 嗯……蜜凯奴的旅程当初是从米榭尔诸岛的乡村一角开始的,至今剧情突飞猛进,舞台背景轴移到了大陆中心的帝都海伊姆宫中。 明明到现在都一直在描写森林与隐里之类的场景,突然转到宫殿,而且登埸人物还全都是贵族之类,乱豪华一把的…… 加上随着舞台变化,整体的气氛也从和风转为洋风。不过变化最大的还是登场人物的组成吧。相对于前作是闇人风味的故事,这次则是帝国这边的角色全员登场,其中还有皇帝陛下的突出表现。明明前作都还只是跟在亚德利姆身边,偶尔带到一两个镜头的啊,你是怎样啊……? 还有随着故事进行,存在感明显变得稀薄许多,结果被许多人冠上「没志气」称号的席翁也变得很可怜。不过最后会想办法败部复活的…… 然后还有另一位,以另一种意义被看好的塔姆军队长,以及其他许多人。特别是塔姆军队长,扮演了在这充满阴谋漩涡的皇宫中,珍贵且能令人松口气的新手治愈系角色,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啊,然后还有,虽然不是帝国那方的角色,但总算出现名字的常世国的最后一位巫女姬,稻泳小姐。她名字的由来,和蜜凯奴的名字出自——名为御毛沼的神祇(两方都是男神)之间有些关联,不过因为和本篇没什么关系,所以只好割爱……随着稻泳登场,可以片段地描写已经登场的闇人们的过去,这点也是相当有趣的部分。像男孩子般爽朗的巫女姬与青梅竹马的闇人们(十弟弟)……这真是相当美味的设定啊……不过剩下的本数似乎没有空间来详细描写他们的过去了,某天有机会的话,真希望可以用别的形式来发表。 那么,在页数不够之前,要向照顾了我的大家道谢。 首先是帮「黑耀公主」三部曲下了这么棒的标题的责任编辑,藤泽小姐。给您添了许多麻烦,但因为有您的帮助,第二册才总算能够诞生……下次大概……应该说是肯定还要受您许多帮助(毫不犹豫的肯定),今后也还请您多指教……! 接着是接续上次,以美得几乎令人晕眩的插图为本作增添光彩的空良老师。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怎么说呢,当初看到皇帝陛下的草图时就有「好、好闪亮!」这种和蜜凯奴完全一样的感想。和女任编辑两人一起「好美啊……」「真的!」「啊,不过塔姆军队长的肌肉也很棒……!」这样兴奋起来了。帝国还真是帅哥天堂啊。 最后,在我执笔过程中帮助我的人们,还有拿起这本书的大家我也要向你们道谢。这本书得以诞生都是托大家的福。如果可以的话,也请告诉我你们的感想,我会非常非常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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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总算要以「沉默神殿」为舞台,蜜凯奴与席翁爱情的结局(?)以及亚德利姆的计谋等等,其他还有许多这样那样的事都获得解决的完结篇。 为了能早日将它呈现在各位面前,我会加油的。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萩原麻里 序 台版 转自 alpheilia、肉(blog.sina../makeinunovels) 「过去,有一位神祇。 传说中,为了使作为万物准则而最先诞生的『祂』能永保公正,因此它并没有被赐与对偶,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然而,所谓绝对的力量与绝对的存在,正意味着在祂周围没有任何联系者,是永远孤独的存在。 因此,将祂封印在神社后便离开的天津神们,最后留下了这样的话: 『为了追求公正,您没有被赐与配偶。这是为了让您不会因为内心被扰乱而怠忽原本的职责,还请铭记在心。不过既然如此,您打从一开始就不需具备灵魂才是。 ~中略~ 创造了我们的存在,必将经历一段残酷的命运考验。而您的灵魂与心志,必将在未来造就诸多牺牲。当中有触怒了您的人、有接近神社的人、有轻忽神之灵威的人……以及重要的———接受了您的关爱的人们』。」 (节录自『创世纪』第一章第三节) 淅沥淅沥……雾一般降下的雨滴,润泽了森林,令那片苍翠闪耀出鲜明的颜色。 湿润的空气中孕含了青绿树林的气息,一呼吸,感觉仿佛连身体的角落都充满了那温熟的绿色气息。 过去,这片土地上存在着被称为国津神的人们,传说他们将一年分为四季,因此米榭兰诸岛上现在也有「四季」之分。 其中,稻泳最为喜爱这个季节的雨。虽然下个不停的梅雨影响了日常生计,但也是为森林带来生机的甘霖。看到草木的鲜绿欣欣向荣地转浓,到处都能感受到生命绽放,令人心情舒爽。 不过…… 对今天的她来说,感觉那些耀眼的景色都离自己十分遥远,像是隔了层什么一般。 恐惧万分。都是因为昨晚知道了那个恐怖的神谕…… 不顾会被雨水淋湿,稻泳仰望天空。自绿色的树荫间望着阴沉的天空以及雨滴,望着望着,身旁的树枝传来了微微的声响。 『小针?』 在那里的,是在她成为巫女姬、茧居于本殿之前就互有好意的少年……不,许久不见,他个子长高了,五官也已令人惊讶地转为成熟的青年样貌,正静静地站在林木间。 心头一时涌上千言万语,稻泳立刻奔上前紧紧抱住小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乎无法呼吸地用力抱住了他,稻泳这才注意到,他正微微颤抖。 ……前任的巫女姬死后,稻泳由于拥有珍稀的能力而被选为巫女姬,是三年前的事了。一阵手忙脚乱的仪式之后,稻泳立刻进入了常世国的斋宫殿。 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小针了。就算拜托侧近女官传话,也还是无法如愿。 那时十六岁的自己现已十九岁了,当初和自己身高几乎差不多的小针,也已经成了十七岁的青年。对自己还有小针而言,三年竟有如此大的变化,稻泳心痛地察觉了这件事。 『小针……没有多少时间了。女官们很快就会发现了……在那之前,有件事非告诉你不可。』 就算这样,也还是不能将这份感情诉诸言语。以自己现在的立场,不允许那么做。 用尽办法压抑住想消除也还是不断浮上的感情,稻泳以含糊的声音对小针说: 『除了你以外,我没有别人可以说了。所以,拜托你……』 『……究竟是什么事?让你甚至连女官或护卫也不带地跑离斋宫殿,是发生了什么事,把你逼成这样?』 『我接到了神谕。明明自进入斋宫殿以来,还没发生过几次这种事。』 听到稻泳的话,小针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生为大卜师女儿的稻泳,虽然因为那强大的灵威而被选为巫女姬,本来就是被当成下任卜师培育的。因此在「法术」中,也特别针对占卜天意、接受神论的力量加强。 因此她接到神论这种事本身应该是没有问题才对。可是以身分而言,平常应该要斋居于本殿、远离一般人的她竟然采取这种行动,小针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犹豫一阵之后,稻泳才下定决心低声说出那件事。令人背脊发冷的恐怖预言,自己一人已经虽以负荷的神谕。 『稻泳。那是……比留女大人将那件事……』 『不晓得。因为是关乎全国的大事,所以我很犹豫该不该告诉大家,可是这已经是不可抗拒的神论了。将已经命中注定的毁灭公开,让那孩子碰上危险,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所以……稻泳以嘶哑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这样很任性,但要将这个神谕藏在我一人心里,还是太沉重了……所以我希望也可以将它埋藏在你的心底,我想和你一起承担它。』 这种事……只能够拜托你了。我的脑中只想得到你。 『这样啊……』面对叹气低语的稻泳,小针的脸色沉了下来。 『……背负不了的神谕,就抛弃它吧。』 『咦?』 『我是说,如果毁灭的预言是真的……那么,逃开将那一切告诉大家的责任就好了。然后,就这样和我……』 和平静的声音完全相反,小针那灼热沸腾的视线,令稻泳不住倒抽了口气。 就算没有说完,意思也很明白了。三年前,稻泳要以巫女姬的身分登上斋宫殿之前,最后道别的晚上,他也说了相同的话。 就这样一起逃吧。离开第二之岛,到其他离岛上,或者是帝国领内也可以。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就跟过去稻泳的阿姨那样……远离责任与义务,两人静静地生活…… 那一天他所说的话,现在也还埋在稻泳心中。有如幻想般虚无、仿若梦境般温暖的回忆……一脸决绝地那么说的小针,还带有稚气的脸上充满强烈的决心看着稻泳。他恐怕是打从心底深信可以就这样活下去吧。 但是…… 『对不起,小针,我不能去。我没办法抛下这个国家还有大家,就这样逃走。』 『稻泳……』 『你也是一样啊。明明比任何人都有责任感,不可能做得出那种事的。就算逃跑了,之后也一定会为这天的决定而后悔的。 ……小针,拜托你答应我。就算发生了和我所接到的神谕接近的事,也绝对不要将它告诉任何人,就算我出了什么事……』 『稻泳!』 『我真是过分的人呢,这说不定是最后可以见到你的机会了,却还只能说这种事。』 淡淡地笑着,被雨濡湿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上,稻泳闭上双眼。接着深深呼了口气,说道: 『尽管这样,我还是无法放下这个国家。阿姨所犯下的罪,绝对不可以重蹈覆辙。』 台版 转自 alpheilia、肉(blog.sina../makeinunovels) 「过去,有一位神祇。 传说中,为了使作为万物准则而最先诞生的『祂』能永保公正,因此它并没有被赐与对偶,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然而,所谓绝对的力量与绝对的存在,正意味着在祂周围没有任何联系者,是永远孤独的存在。 因此,将祂封印在神社后便离开的天津神们,最后留下了这样的话: 『为了追求公正,您没有被赐与配偶。这是为了让您不会因为内心被扰乱而怠忽原本的职责,还请铭记在心。不过既然如此,您打从一开始就不需具备灵魂才是。 ~中略~ 创造了我们的存在,必将经历一段残酷的命运考验。而您的灵魂与心志,必将在未来造就诸多牺牲。当中有触怒了您的人、有接近神社的人、有轻忽神之灵威的人……以及重要的———接受了您的关爱的人们』。」 (节录自『创世纪』第一章第三节) 淅沥淅沥……雾一般降下的雨滴,润泽了森林,令那片苍翠闪耀出鲜明的颜色。 湿润的空气中孕含了青绿树林的气息,一呼吸,感觉仿佛连身体的角落都充满了那温熟的绿色气息。 过去,这片土地上存在着被称为国津神的人们,传说他们将一年分为四季,因此米榭兰诸岛上现在也有「四季」之分。 其中,稻泳最为喜爱这个季节的雨。虽然下个不停的梅雨影响了日常生计,但也是为森林带来生机的甘霖。看到草木的鲜绿欣欣向荣地转浓,到处都能感受到生命绽放,令人心情舒爽。 不过…… 对今天的她来说,感觉那些耀眼的景色都离自己十分遥远,像是隔了层什么一般。 恐惧万分。都是因为昨晚知道了那个恐怖的神谕…… 不顾会被雨水淋湿,稻泳仰望天空。自绿色的树荫间望着阴沉的天空以及雨滴,望着望着,身旁的树枝传来了微微的声响。 『小针?』 在那里的,是在她成为巫女姬、茧居于本殿之前就互有好意的少年……不,许久不见,他个子长高了,五官也已令人惊讶地转为成熟的青年样貌,正静静地站在林木间。 心头一时涌上千言万语,稻泳立刻奔上前紧紧抱住小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乎无法呼吸地用力抱住了他,稻泳这才注意到,他正微微颤抖。 ……前任的巫女姬死后,稻泳由于拥有珍稀的能力而被选为巫女姬,是三年前的事了。一阵手忙脚乱的仪式之后,稻泳立刻进入了常世国的斋宫殿。 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小针了。就算拜托侧近女官传话,也还是无法如愿。 那时十六岁的自己现已十九岁了,当初和自己身高几乎差不多的小针,也已经成了十七岁的青年。对自己还有小针而言,三年竟有如此大的变化,稻泳心痛地察觉了这件事。 『小针……没有多少时间了。女官们很快就会发现了……在那之前,有件事非告诉你不可。』 就算这样,也还是不能将这份感情诉诸言语。以自己现在的立场,不允许那么做。 用尽办法压抑住想消除也还是不断浮上的感情,稻泳以含糊的声音对小针说: 『除了你以外,我没有别人可以说了。所以,拜托你……』 『……究竟是什么事?让你甚至连女官或护卫也不带地跑离斋宫殿,是发生了什么事,把你逼成这样?』 『我接到了神谕。明明自进入斋宫殿以来,还没发生过几次这种事。』 听到稻泳的话,小针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生为大卜师女儿的稻泳,虽然因为那强大的灵威而被选为巫女姬,本来就是被当成下任卜师培育的。因此在「法术」中,也特别针对占卜天意、接受神论的力量加强。 因此她接到神论这种事本身应该是没有问题才对。可是以身分而言,平常应该要斋居于本殿、远离一般人的她竟然采取这种行动,小针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犹豫一阵之后,稻泳才下定决心低声说出那件事。令人背脊发冷的恐怖预言,自己一人已经虽以负荷的神谕。 『稻泳。那是……比留女大人将那件事……』 『不晓得。因为是关乎全国的大事,所以我很犹豫该不该告诉大家,可是这已经是不可抗拒的神论了。将已经命中注定的毁灭公开,让那孩子碰上危险,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所以……稻泳以嘶哑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这样很任性,但要将这个神谕藏在我一人心里,还是太沉重了……所以我希望也可以将它埋藏在你的心底,我想和你一起承担它。』 这种事……只能够拜托你了。我的脑中只想得到你。 『这样啊……』面对叹气低语的稻泳,小针的脸色沉了下来。 『……背负不了的神谕,就抛弃它吧。』 『咦?』 『我是说,如果毁灭的预言是真的……那么,逃开将那一切告诉大家的责任就好了。然后,就这样和我……』 和平静的声音完全相反,小针那灼热沸腾的视线,令稻泳不住倒抽了口气。 就算没有说完,意思也很明白了。三年前,稻泳要以巫女姬的身分登上斋宫殿之前,最后道别的晚上,他也说了相同的话。 就这样一起逃吧。离开第二之岛,到其他离岛上,或者是帝国领内也可以。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就跟过去稻泳的阿姨那样……远离责任与义务,两人静静地生活…… 那一天他所说的话,现在也还埋在稻泳心中。有如幻想般虚无、仿若梦境般温暖的回忆……一脸决绝地那么说的小针,还带有稚气的脸上充满强烈的决心看着稻泳。他恐怕是打从心底深信可以就这样活下去吧。 但是…… 『对不起,小针,我不能去。我没办法抛下这个国家还有大家,就这样逃走。』 『稻泳……』 『你也是一样啊。明明比任何人都有责任感,不可能做得出那种事的。就算逃跑了,之后也一定会为这天的决定而后悔的。 ……小针,拜托你答应我。就算发生了和我所接到的神谕接近的事,也绝对不要将它告诉任何人,就算我出了什么事……』 『稻泳!』 『我真是过分的人呢,这说不定是最后可以见到你的机会了,却还只能说这种事。』 淡淡地笑着,被雨濡湿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上,稻泳闭上双眼。接着深深呼了口气,说道: 『尽管这样,我还是无法放下这个国家。阿姨所犯下的罪,绝对不可以重蹈覆辙。』 台版 转自 alpheilia、肉(blog.sina../makeinunovels) 「过去,有一位神祇。 传说中,为了使作为万物准则而最先诞生的『祂』能永保公正,因此它并没有被赐与对偶,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然而,所谓绝对的力量与绝对的存在,正意味着在祂周围没有任何联系者,是永远孤独的存在。 因此,将祂封印在神社后便离开的天津神们,最后留下了这样的话: 『为了追求公正,您没有被赐与配偶。这是为了让您不会因为内心被扰乱而怠忽原本的职责,还请铭记在心。不过既然如此,您打从一开始就不需具备灵魂才是。 ~中略~ 创造了我们的存在,必将经历一段残酷的命运考验。而您的灵魂与心志,必将在未来造就诸多牺牲。当中有触怒了您的人、有接近神社的人、有轻忽神之灵威的人……以及重要的———接受了您的关爱的人们』。」 (节录自『创世纪』第一章第三节) 淅沥淅沥……雾一般降下的雨滴,润泽了森林,令那片苍翠闪耀出鲜明的颜色。 湿润的空气中孕含了青绿树林的气息,一呼吸,感觉仿佛连身体的角落都充满了那温熟的绿色气息。 过去,这片土地上存在着被称为国津神的人们,传说他们将一年分为四季,因此米榭兰诸岛上现在也有「四季」之分。 其中,稻泳最为喜爱这个季节的雨。虽然下个不停的梅雨影响了日常生计,但也是为森林带来生机的甘霖。看到草木的鲜绿欣欣向荣地转浓,到处都能感受到生命绽放,令人心情舒爽。 不过…… 对今天的她来说,感觉那些耀眼的景色都离自己十分遥远,像是隔了层什么一般。 恐惧万分。都是因为昨晚知道了那个恐怖的神谕…… 不顾会被雨水淋湿,稻泳仰望天空。自绿色的树荫间望着阴沉的天空以及雨滴,望着望着,身旁的树枝传来了微微的声响。 『小针?』 在那里的,是在她成为巫女姬、茧居于本殿之前就互有好意的少年……不,许久不见,他个子长高了,五官也已令人惊讶地转为成熟的青年样貌,正静静地站在林木间。 心头一时涌上千言万语,稻泳立刻奔上前紧紧抱住小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乎无法呼吸地用力抱住了他,稻泳这才注意到,他正微微颤抖。 ……前任的巫女姬死后,稻泳由于拥有珍稀的能力而被选为巫女姬,是三年前的事了。一阵手忙脚乱的仪式之后,稻泳立刻进入了常世国的斋宫殿。 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小针了。就算拜托侧近女官传话,也还是无法如愿。 那时十六岁的自己现已十九岁了,当初和自己身高几乎差不多的小针,也已经成了十七岁的青年。对自己还有小针而言,三年竟有如此大的变化,稻泳心痛地察觉了这件事。 『小针……没有多少时间了。女官们很快就会发现了……在那之前,有件事非告诉你不可。』 就算这样,也还是不能将这份感情诉诸言语。以自己现在的立场,不允许那么做。 用尽办法压抑住想消除也还是不断浮上的感情,稻泳以含糊的声音对小针说: 『除了你以外,我没有别人可以说了。所以,拜托你……』 『……究竟是什么事?让你甚至连女官或护卫也不带地跑离斋宫殿,是发生了什么事,把你逼成这样?』 『我接到了神谕。明明自进入斋宫殿以来,还没发生过几次这种事。』 听到稻泳的话,小针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生为大卜师女儿的稻泳,虽然因为那强大的灵威而被选为巫女姬,本来就是被当成下任卜师培育的。因此在「法术」中,也特别针对占卜天意、接受神论的力量加强。 因此她接到神论这种事本身应该是没有问题才对。可是以身分而言,平常应该要斋居于本殿、远离一般人的她竟然采取这种行动,小针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犹豫一阵之后,稻泳才下定决心低声说出那件事。令人背脊发冷的恐怖预言,自己一人已经虽以负荷的神谕。 『稻泳。那是……比留女大人将那件事……』 『不晓得。因为是关乎全国的大事,所以我很犹豫该不该告诉大家,可是这已经是不可抗拒的神论了。将已经命中注定的毁灭公开,让那孩子碰上危险,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所以……稻泳以嘶哑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这样很任性,但要将这个神谕藏在我一人心里,还是太沉重了……所以我希望也可以将它埋藏在你的心底,我想和你一起承担它。』 这种事……只能够拜托你了。我的脑中只想得到你。 『这样啊……』面对叹气低语的稻泳,小针的脸色沉了下来。 『……背负不了的神谕,就抛弃它吧。』 『咦?』 『我是说,如果毁灭的预言是真的……那么,逃开将那一切告诉大家的责任就好了。然后,就这样和我……』 和平静的声音完全相反,小针那灼热沸腾的视线,令稻泳不住倒抽了口气。 就算没有说完,意思也很明白了。三年前,稻泳要以巫女姬的身分登上斋宫殿之前,最后道别的晚上,他也说了相同的话。 就这样一起逃吧。离开第二之岛,到其他离岛上,或者是帝国领内也可以。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就跟过去稻泳的阿姨那样……远离责任与义务,两人静静地生活…… 那一天他所说的话,现在也还埋在稻泳心中。有如幻想般虚无、仿若梦境般温暖的回忆……一脸决绝地那么说的小针,还带有稚气的脸上充满强烈的决心看着稻泳。他恐怕是打从心底深信可以就这样活下去吧。 但是…… 『对不起,小针,我不能去。我没办法抛下这个国家还有大家,就这样逃走。』 『稻泳……』 『你也是一样啊。明明比任何人都有责任感,不可能做得出那种事的。就算逃跑了,之后也一定会为这天的决定而后悔的。 ……小针,拜托你答应我。就算发生了和我所接到的神谕接近的事,也绝对不要将它告诉任何人,就算我出了什么事……』 『稻泳!』 『我真是过分的人呢,这说不定是最后可以见到你的机会了,却还只能说这种事。』 淡淡地笑着,被雨濡湿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上,稻泳闭上双眼。接着深深呼了口气,说道: 『尽管这样,我还是无法放下这个国家。阿姨所犯下的罪,绝对不可以重蹈覆辙。』 台版 转自 alpheilia、肉(blog.sina../makeinunovels) 「过去,有一位神祇。 传说中,为了使作为万物准则而最先诞生的『祂』能永保公正,因此它并没有被赐与对偶,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然而,所谓绝对的力量与绝对的存在,正意味着在祂周围没有任何联系者,是永远孤独的存在。 因此,将祂封印在神社后便离开的天津神们,最后留下了这样的话: 『为了追求公正,您没有被赐与配偶。这是为了让您不会因为内心被扰乱而怠忽原本的职责,还请铭记在心。不过既然如此,您打从一开始就不需具备灵魂才是。 ~中略~ 创造了我们的存在,必将经历一段残酷的命运考验。而您的灵魂与心志,必将在未来造就诸多牺牲。当中有触怒了您的人、有接近神社的人、有轻忽神之灵威的人……以及重要的———接受了您的关爱的人们』。」 (节录自『创世纪』第一章第三节) 淅沥淅沥……雾一般降下的雨滴,润泽了森林,令那片苍翠闪耀出鲜明的颜色。 湿润的空气中孕含了青绿树林的气息,一呼吸,感觉仿佛连身体的角落都充满了那温熟的绿色气息。 过去,这片土地上存在着被称为国津神的人们,传说他们将一年分为四季,因此米榭兰诸岛上现在也有「四季」之分。 其中,稻泳最为喜爱这个季节的雨。虽然下个不停的梅雨影响了日常生计,但也是为森林带来生机的甘霖。看到草木的鲜绿欣欣向荣地转浓,到处都能感受到生命绽放,令人心情舒爽。 不过…… 对今天的她来说,感觉那些耀眼的景色都离自己十分遥远,像是隔了层什么一般。 恐惧万分。都是因为昨晚知道了那个恐怖的神谕…… 不顾会被雨水淋湿,稻泳仰望天空。自绿色的树荫间望着阴沉的天空以及雨滴,望着望着,身旁的树枝传来了微微的声响。 『小针?』 在那里的,是在她成为巫女姬、茧居于本殿之前就互有好意的少年……不,许久不见,他个子长高了,五官也已令人惊讶地转为成熟的青年样貌,正静静地站在林木间。 心头一时涌上千言万语,稻泳立刻奔上前紧紧抱住小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乎无法呼吸地用力抱住了他,稻泳这才注意到,他正微微颤抖。 ……前任的巫女姬死后,稻泳由于拥有珍稀的能力而被选为巫女姬,是三年前的事了。一阵手忙脚乱的仪式之后,稻泳立刻进入了常世国的斋宫殿。 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小针了。就算拜托侧近女官传话,也还是无法如愿。 那时十六岁的自己现已十九岁了,当初和自己身高几乎差不多的小针,也已经成了十七岁的青年。对自己还有小针而言,三年竟有如此大的变化,稻泳心痛地察觉了这件事。 『小针……没有多少时间了。女官们很快就会发现了……在那之前,有件事非告诉你不可。』 就算这样,也还是不能将这份感情诉诸言语。以自己现在的立场,不允许那么做。 用尽办法压抑住想消除也还是不断浮上的感情,稻泳以含糊的声音对小针说: 『除了你以外,我没有别人可以说了。所以,拜托你……』 『……究竟是什么事?让你甚至连女官或护卫也不带地跑离斋宫殿,是发生了什么事,把你逼成这样?』 『我接到了神谕。明明自进入斋宫殿以来,还没发生过几次这种事。』 听到稻泳的话,小针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生为大卜师女儿的稻泳,虽然因为那强大的灵威而被选为巫女姬,本来就是被当成下任卜师培育的。因此在「法术」中,也特别针对占卜天意、接受神论的力量加强。 因此她接到神论这种事本身应该是没有问题才对。可是以身分而言,平常应该要斋居于本殿、远离一般人的她竟然采取这种行动,小针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犹豫一阵之后,稻泳才下定决心低声说出那件事。令人背脊发冷的恐怖预言,自己一人已经虽以负荷的神谕。 『稻泳。那是……比留女大人将那件事……』 『不晓得。因为是关乎全国的大事,所以我很犹豫该不该告诉大家,可是这已经是不可抗拒的神论了。将已经命中注定的毁灭公开,让那孩子碰上危险,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所以……稻泳以嘶哑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这样很任性,但要将这个神谕藏在我一人心里,还是太沉重了……所以我希望也可以将它埋藏在你的心底,我想和你一起承担它。』 这种事……只能够拜托你了。我的脑中只想得到你。 『这样啊……』面对叹气低语的稻泳,小针的脸色沉了下来。 『……背负不了的神谕,就抛弃它吧。』 『咦?』 『我是说,如果毁灭的预言是真的……那么,逃开将那一切告诉大家的责任就好了。然后,就这样和我……』 和平静的声音完全相反,小针那灼热沸腾的视线,令稻泳不住倒抽了口气。 就算没有说完,意思也很明白了。三年前,稻泳要以巫女姬的身分登上斋宫殿之前,最后道别的晚上,他也说了相同的话。 就这样一起逃吧。离开第二之岛,到其他离岛上,或者是帝国领内也可以。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就跟过去稻泳的阿姨那样……远离责任与义务,两人静静地生活…… 那一天他所说的话,现在也还埋在稻泳心中。有如幻想般虚无、仿若梦境般温暖的回忆……一脸决绝地那么说的小针,还带有稚气的脸上充满强烈的决心看着稻泳。他恐怕是打从心底深信可以就这样活下去吧。 但是…… 『对不起,小针,我不能去。我没办法抛下这个国家还有大家,就这样逃走。』 『稻泳……』 『你也是一样啊。明明比任何人都有责任感,不可能做得出那种事的。就算逃跑了,之后也一定会为这天的决定而后悔的。 ……小针,拜托你答应我。就算发生了和我所接到的神谕接近的事,也绝对不要将它告诉任何人,就算我出了什么事……』 『稻泳!』 『我真是过分的人呢,这说不定是最后可以见到你的机会了,却还只能说这种事。』 淡淡地笑着,被雨濡湿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上,稻泳闭上双眼。接着深深呼了口气,说道: 『尽管这样,我还是无法放下这个国家。阿姨所犯下的罪,绝对不可以重蹈覆辙。』 台版 转自 alpheilia、肉(blog.sina../makeinunovels) 「过去,有一位神祇。 传说中,为了使作为万物准则而最先诞生的『祂』能永保公正,因此它并没有被赐与对偶,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然而,所谓绝对的力量与绝对的存在,正意味着在祂周围没有任何联系者,是永远孤独的存在。 因此,将祂封印在神社后便离开的天津神们,最后留下了这样的话: 『为了追求公正,您没有被赐与配偶。这是为了让您不会因为内心被扰乱而怠忽原本的职责,还请铭记在心。不过既然如此,您打从一开始就不需具备灵魂才是。 ~中略~ 创造了我们的存在,必将经历一段残酷的命运考验。而您的灵魂与心志,必将在未来造就诸多牺牲。当中有触怒了您的人、有接近神社的人、有轻忽神之灵威的人……以及重要的———接受了您的关爱的人们』。」 (节录自『创世纪』第一章第三节) 淅沥淅沥……雾一般降下的雨滴,润泽了森林,令那片苍翠闪耀出鲜明的颜色。 湿润的空气中孕含了青绿树林的气息,一呼吸,感觉仿佛连身体的角落都充满了那温熟的绿色气息。 过去,这片土地上存在着被称为国津神的人们,传说他们将一年分为四季,因此米榭兰诸岛上现在也有「四季」之分。 其中,稻泳最为喜爱这个季节的雨。虽然下个不停的梅雨影响了日常生计,但也是为森林带来生机的甘霖。看到草木的鲜绿欣欣向荣地转浓,到处都能感受到生命绽放,令人心情舒爽。 不过…… 对今天的她来说,感觉那些耀眼的景色都离自己十分遥远,像是隔了层什么一般。 恐惧万分。都是因为昨晚知道了那个恐怖的神谕…… 不顾会被雨水淋湿,稻泳仰望天空。自绿色的树荫间望着阴沉的天空以及雨滴,望着望着,身旁的树枝传来了微微的声响。 『小针?』 在那里的,是在她成为巫女姬、茧居于本殿之前就互有好意的少年……不,许久不见,他个子长高了,五官也已令人惊讶地转为成熟的青年样貌,正静静地站在林木间。 心头一时涌上千言万语,稻泳立刻奔上前紧紧抱住小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乎无法呼吸地用力抱住了他,稻泳这才注意到,他正微微颤抖。 ……前任的巫女姬死后,稻泳由于拥有珍稀的能力而被选为巫女姬,是三年前的事了。一阵手忙脚乱的仪式之后,稻泳立刻进入了常世国的斋宫殿。 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小针了。就算拜托侧近女官传话,也还是无法如愿。 那时十六岁的自己现已十九岁了,当初和自己身高几乎差不多的小针,也已经成了十七岁的青年。对自己还有小针而言,三年竟有如此大的变化,稻泳心痛地察觉了这件事。 『小针……没有多少时间了。女官们很快就会发现了……在那之前,有件事非告诉你不可。』 就算这样,也还是不能将这份感情诉诸言语。以自己现在的立场,不允许那么做。 用尽办法压抑住想消除也还是不断浮上的感情,稻泳以含糊的声音对小针说: 『除了你以外,我没有别人可以说了。所以,拜托你……』 『……究竟是什么事?让你甚至连女官或护卫也不带地跑离斋宫殿,是发生了什么事,把你逼成这样?』 『我接到了神谕。明明自进入斋宫殿以来,还没发生过几次这种事。』 听到稻泳的话,小针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生为大卜师女儿的稻泳,虽然因为那强大的灵威而被选为巫女姬,本来就是被当成下任卜师培育的。因此在「法术」中,也特别针对占卜天意、接受神论的力量加强。 因此她接到神论这种事本身应该是没有问题才对。可是以身分而言,平常应该要斋居于本殿、远离一般人的她竟然采取这种行动,小针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犹豫一阵之后,稻泳才下定决心低声说出那件事。令人背脊发冷的恐怖预言,自己一人已经虽以负荷的神谕。 『稻泳。那是……比留女大人将那件事……』 『不晓得。因为是关乎全国的大事,所以我很犹豫该不该告诉大家,可是这已经是不可抗拒的神论了。将已经命中注定的毁灭公开,让那孩子碰上危险,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所以……稻泳以嘶哑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这样很任性,但要将这个神谕藏在我一人心里,还是太沉重了……所以我希望也可以将它埋藏在你的心底,我想和你一起承担它。』 这种事……只能够拜托你了。我的脑中只想得到你。 『这样啊……』面对叹气低语的稻泳,小针的脸色沉了下来。 『……背负不了的神谕,就抛弃它吧。』 『咦?』 『我是说,如果毁灭的预言是真的……那么,逃开将那一切告诉大家的责任就好了。然后,就这样和我……』 和平静的声音完全相反,小针那灼热沸腾的视线,令稻泳不住倒抽了口气。 就算没有说完,意思也很明白了。三年前,稻泳要以巫女姬的身分登上斋宫殿之前,最后道别的晚上,他也说了相同的话。 就这样一起逃吧。离开第二之岛,到其他离岛上,或者是帝国领内也可以。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就跟过去稻泳的阿姨那样……远离责任与义务,两人静静地生活…… 那一天他所说的话,现在也还埋在稻泳心中。有如幻想般虚无、仿若梦境般温暖的回忆……一脸决绝地那么说的小针,还带有稚气的脸上充满强烈的决心看着稻泳。他恐怕是打从心底深信可以就这样活下去吧。 但是…… 『对不起,小针,我不能去。我没办法抛下这个国家还有大家,就这样逃走。』 『稻泳……』 『你也是一样啊。明明比任何人都有责任感,不可能做得出那种事的。就算逃跑了,之后也一定会为这天的决定而后悔的。 ……小针,拜托你答应我。就算发生了和我所接到的神谕接近的事,也绝对不要将它告诉任何人,就算我出了什么事……』 『稻泳!』 『我真是过分的人呢,这说不定是最后可以见到你的机会了,却还只能说这种事。』 淡淡地笑着,被雨濡湿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上,稻泳闭上双眼。接着深深呼了口气,说道: 『尽管这样,我还是无法放下这个国家。阿姨所犯下的罪,绝对不可以重蹈覆辙。』 台版 转自 alpheilia、肉(blog.sina../makeinunovels) 「过去,有一位神祇。 传说中,为了使作为万物准则而最先诞生的『祂』能永保公正,因此它并没有被赐与对偶,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然而,所谓绝对的力量与绝对的存在,正意味着在祂周围没有任何联系者,是永远孤独的存在。 因此,将祂封印在神社后便离开的天津神们,最后留下了这样的话: 『为了追求公正,您没有被赐与配偶。这是为了让您不会因为内心被扰乱而怠忽原本的职责,还请铭记在心。不过既然如此,您打从一开始就不需具备灵魂才是。 ~中略~ 创造了我们的存在,必将经历一段残酷的命运考验。而您的灵魂与心志,必将在未来造就诸多牺牲。当中有触怒了您的人、有接近神社的人、有轻忽神之灵威的人……以及重要的———接受了您的关爱的人们』。」 (节录自『创世纪』第一章第三节) 淅沥淅沥……雾一般降下的雨滴,润泽了森林,令那片苍翠闪耀出鲜明的颜色。 湿润的空气中孕含了青绿树林的气息,一呼吸,感觉仿佛连身体的角落都充满了那温熟的绿色气息。 过去,这片土地上存在着被称为国津神的人们,传说他们将一年分为四季,因此米榭兰诸岛上现在也有「四季」之分。 其中,稻泳最为喜爱这个季节的雨。虽然下个不停的梅雨影响了日常生计,但也是为森林带来生机的甘霖。看到草木的鲜绿欣欣向荣地转浓,到处都能感受到生命绽放,令人心情舒爽。 不过…… 对今天的她来说,感觉那些耀眼的景色都离自己十分遥远,像是隔了层什么一般。 恐惧万分。都是因为昨晚知道了那个恐怖的神谕…… 不顾会被雨水淋湿,稻泳仰望天空。自绿色的树荫间望着阴沉的天空以及雨滴,望着望着,身旁的树枝传来了微微的声响。 『小针?』 在那里的,是在她成为巫女姬、茧居于本殿之前就互有好意的少年……不,许久不见,他个子长高了,五官也已令人惊讶地转为成熟的青年样貌,正静静地站在林木间。 心头一时涌上千言万语,稻泳立刻奔上前紧紧抱住小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乎无法呼吸地用力抱住了他,稻泳这才注意到,他正微微颤抖。 ……前任的巫女姬死后,稻泳由于拥有珍稀的能力而被选为巫女姬,是三年前的事了。一阵手忙脚乱的仪式之后,稻泳立刻进入了常世国的斋宫殿。 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小针了。就算拜托侧近女官传话,也还是无法如愿。 那时十六岁的自己现已十九岁了,当初和自己身高几乎差不多的小针,也已经成了十七岁的青年。对自己还有小针而言,三年竟有如此大的变化,稻泳心痛地察觉了这件事。 『小针……没有多少时间了。女官们很快就会发现了……在那之前,有件事非告诉你不可。』 就算这样,也还是不能将这份感情诉诸言语。以自己现在的立场,不允许那么做。 用尽办法压抑住想消除也还是不断浮上的感情,稻泳以含糊的声音对小针说: 『除了你以外,我没有别人可以说了。所以,拜托你……』 『……究竟是什么事?让你甚至连女官或护卫也不带地跑离斋宫殿,是发生了什么事,把你逼成这样?』 『我接到了神谕。明明自进入斋宫殿以来,还没发生过几次这种事。』 听到稻泳的话,小针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生为大卜师女儿的稻泳,虽然因为那强大的灵威而被选为巫女姬,本来就是被当成下任卜师培育的。因此在「法术」中,也特别针对占卜天意、接受神论的力量加强。 因此她接到神论这种事本身应该是没有问题才对。可是以身分而言,平常应该要斋居于本殿、远离一般人的她竟然采取这种行动,小针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犹豫一阵之后,稻泳才下定决心低声说出那件事。令人背脊发冷的恐怖预言,自己一人已经虽以负荷的神谕。 『稻泳。那是……比留女大人将那件事……』 『不晓得。因为是关乎全国的大事,所以我很犹豫该不该告诉大家,可是这已经是不可抗拒的神论了。将已经命中注定的毁灭公开,让那孩子碰上危险,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所以……稻泳以嘶哑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这样很任性,但要将这个神谕藏在我一人心里,还是太沉重了……所以我希望也可以将它埋藏在你的心底,我想和你一起承担它。』 这种事……只能够拜托你了。我的脑中只想得到你。 『这样啊……』面对叹气低语的稻泳,小针的脸色沉了下来。 『……背负不了的神谕,就抛弃它吧。』 『咦?』 『我是说,如果毁灭的预言是真的……那么,逃开将那一切告诉大家的责任就好了。然后,就这样和我……』 和平静的声音完全相反,小针那灼热沸腾的视线,令稻泳不住倒抽了口气。 就算没有说完,意思也很明白了。三年前,稻泳要以巫女姬的身分登上斋宫殿之前,最后道别的晚上,他也说了相同的话。 就这样一起逃吧。离开第二之岛,到其他离岛上,或者是帝国领内也可以。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就跟过去稻泳的阿姨那样……远离责任与义务,两人静静地生活…… 那一天他所说的话,现在也还埋在稻泳心中。有如幻想般虚无、仿若梦境般温暖的回忆……一脸决绝地那么说的小针,还带有稚气的脸上充满强烈的决心看着稻泳。他恐怕是打从心底深信可以就这样活下去吧。 但是…… 『对不起,小针,我不能去。我没办法抛下这个国家还有大家,就这样逃走。』 『稻泳……』 『你也是一样啊。明明比任何人都有责任感,不可能做得出那种事的。就算逃跑了,之后也一定会为这天的决定而后悔的。 ……小针,拜托你答应我。就算发生了和我所接到的神谕接近的事,也绝对不要将它告诉任何人,就算我出了什么事……』 『稻泳!』 『我真是过分的人呢,这说不定是最后可以见到你的机会了,却还只能说这种事。』 淡淡地笑着,被雨濡湿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上,稻泳闭上双眼。接着深深呼了口气,说道: 『尽管这样,我还是无法放下这个国家。阿姨所犯下的罪,绝对不可以重蹈覆辙。』 台版 转自 alpheilia、肉(blog.sina../makeinunovels) 「过去,有一位神祇。 传说中,为了使作为万物准则而最先诞生的『祂』能永保公正,因此它并没有被赐与对偶,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然而,所谓绝对的力量与绝对的存在,正意味着在祂周围没有任何联系者,是永远孤独的存在。 因此,将祂封印在神社后便离开的天津神们,最后留下了这样的话: 『为了追求公正,您没有被赐与配偶。这是为了让您不会因为内心被扰乱而怠忽原本的职责,还请铭记在心。不过既然如此,您打从一开始就不需具备灵魂才是。 ~中略~ 创造了我们的存在,必将经历一段残酷的命运考验。而您的灵魂与心志,必将在未来造就诸多牺牲。当中有触怒了您的人、有接近神社的人、有轻忽神之灵威的人……以及重要的———接受了您的关爱的人们』。」 (节录自『创世纪』第一章第三节) 淅沥淅沥……雾一般降下的雨滴,润泽了森林,令那片苍翠闪耀出鲜明的颜色。 湿润的空气中孕含了青绿树林的气息,一呼吸,感觉仿佛连身体的角落都充满了那温熟的绿色气息。 过去,这片土地上存在着被称为国津神的人们,传说他们将一年分为四季,因此米榭兰诸岛上现在也有「四季」之分。 其中,稻泳最为喜爱这个季节的雨。虽然下个不停的梅雨影响了日常生计,但也是为森林带来生机的甘霖。看到草木的鲜绿欣欣向荣地转浓,到处都能感受到生命绽放,令人心情舒爽。 不过…… 对今天的她来说,感觉那些耀眼的景色都离自己十分遥远,像是隔了层什么一般。 恐惧万分。都是因为昨晚知道了那个恐怖的神谕…… 不顾会被雨水淋湿,稻泳仰望天空。自绿色的树荫间望着阴沉的天空以及雨滴,望着望着,身旁的树枝传来了微微的声响。 『小针?』 在那里的,是在她成为巫女姬、茧居于本殿之前就互有好意的少年……不,许久不见,他个子长高了,五官也已令人惊讶地转为成熟的青年样貌,正静静地站在林木间。 心头一时涌上千言万语,稻泳立刻奔上前紧紧抱住小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乎无法呼吸地用力抱住了他,稻泳这才注意到,他正微微颤抖。 ……前任的巫女姬死后,稻泳由于拥有珍稀的能力而被选为巫女姬,是三年前的事了。一阵手忙脚乱的仪式之后,稻泳立刻进入了常世国的斋宫殿。 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小针了。就算拜托侧近女官传话,也还是无法如愿。 那时十六岁的自己现已十九岁了,当初和自己身高几乎差不多的小针,也已经成了十七岁的青年。对自己还有小针而言,三年竟有如此大的变化,稻泳心痛地察觉了这件事。 『小针……没有多少时间了。女官们很快就会发现了……在那之前,有件事非告诉你不可。』 就算这样,也还是不能将这份感情诉诸言语。以自己现在的立场,不允许那么做。 用尽办法压抑住想消除也还是不断浮上的感情,稻泳以含糊的声音对小针说: 『除了你以外,我没有别人可以说了。所以,拜托你……』 『……究竟是什么事?让你甚至连女官或护卫也不带地跑离斋宫殿,是发生了什么事,把你逼成这样?』 『我接到了神谕。明明自进入斋宫殿以来,还没发生过几次这种事。』 听到稻泳的话,小针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生为大卜师女儿的稻泳,虽然因为那强大的灵威而被选为巫女姬,本来就是被当成下任卜师培育的。因此在「法术」中,也特别针对占卜天意、接受神论的力量加强。 因此她接到神论这种事本身应该是没有问题才对。可是以身分而言,平常应该要斋居于本殿、远离一般人的她竟然采取这种行动,小针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犹豫一阵之后,稻泳才下定决心低声说出那件事。令人背脊发冷的恐怖预言,自己一人已经虽以负荷的神谕。 『稻泳。那是……比留女大人将那件事……』 『不晓得。因为是关乎全国的大事,所以我很犹豫该不该告诉大家,可是这已经是不可抗拒的神论了。将已经命中注定的毁灭公开,让那孩子碰上危险,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所以……稻泳以嘶哑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这样很任性,但要将这个神谕藏在我一人心里,还是太沉重了……所以我希望也可以将它埋藏在你的心底,我想和你一起承担它。』 这种事……只能够拜托你了。我的脑中只想得到你。 『这样啊……』面对叹气低语的稻泳,小针的脸色沉了下来。 『……背负不了的神谕,就抛弃它吧。』 『咦?』 『我是说,如果毁灭的预言是真的……那么,逃开将那一切告诉大家的责任就好了。然后,就这样和我……』 和平静的声音完全相反,小针那灼热沸腾的视线,令稻泳不住倒抽了口气。 就算没有说完,意思也很明白了。三年前,稻泳要以巫女姬的身分登上斋宫殿之前,最后道别的晚上,他也说了相同的话。 就这样一起逃吧。离开第二之岛,到其他离岛上,或者是帝国领内也可以。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就跟过去稻泳的阿姨那样……远离责任与义务,两人静静地生活…… 那一天他所说的话,现在也还埋在稻泳心中。有如幻想般虚无、仿若梦境般温暖的回忆……一脸决绝地那么说的小针,还带有稚气的脸上充满强烈的决心看着稻泳。他恐怕是打从心底深信可以就这样活下去吧。 但是…… 『对不起,小针,我不能去。我没办法抛下这个国家还有大家,就这样逃走。』 『稻泳……』 『你也是一样啊。明明比任何人都有责任感,不可能做得出那种事的。就算逃跑了,之后也一定会为这天的决定而后悔的。 ……小针,拜托你答应我。就算发生了和我所接到的神谕接近的事,也绝对不要将它告诉任何人,就算我出了什么事……』 『稻泳!』 『我真是过分的人呢,这说不定是最后可以见到你的机会了,却还只能说这种事。』 淡淡地笑着,被雨濡湿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上,稻泳闭上双眼。接着深深呼了口气,说道: 『尽管这样,我还是无法放下这个国家。阿姨所犯下的罪,绝对不可以重蹈覆辙。』 台版 转自 alpheilia、肉(blog.sina../makeinunovels) 「过去,有一位神祇。 传说中,为了使作为万物准则而最先诞生的『祂』能永保公正,因此它并没有被赐与对偶,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然而,所谓绝对的力量与绝对的存在,正意味着在祂周围没有任何联系者,是永远孤独的存在。 因此,将祂封印在神社后便离开的天津神们,最后留下了这样的话: 『为了追求公正,您没有被赐与配偶。这是为了让您不会因为内心被扰乱而怠忽原本的职责,还请铭记在心。不过既然如此,您打从一开始就不需具备灵魂才是。 ~中略~ 创造了我们的存在,必将经历一段残酷的命运考验。而您的灵魂与心志,必将在未来造就诸多牺牲。当中有触怒了您的人、有接近神社的人、有轻忽神之灵威的人……以及重要的———接受了您的关爱的人们』。」 (节录自『创世纪』第一章第三节) 淅沥淅沥……雾一般降下的雨滴,润泽了森林,令那片苍翠闪耀出鲜明的颜色。 湿润的空气中孕含了青绿树林的气息,一呼吸,感觉仿佛连身体的角落都充满了那温熟的绿色气息。 过去,这片土地上存在着被称为国津神的人们,传说他们将一年分为四季,因此米榭兰诸岛上现在也有「四季」之分。 其中,稻泳最为喜爱这个季节的雨。虽然下个不停的梅雨影响了日常生计,但也是为森林带来生机的甘霖。看到草木的鲜绿欣欣向荣地转浓,到处都能感受到生命绽放,令人心情舒爽。 不过…… 对今天的她来说,感觉那些耀眼的景色都离自己十分遥远,像是隔了层什么一般。 恐惧万分。都是因为昨晚知道了那个恐怖的神谕…… 不顾会被雨水淋湿,稻泳仰望天空。自绿色的树荫间望着阴沉的天空以及雨滴,望着望着,身旁的树枝传来了微微的声响。 『小针?』 在那里的,是在她成为巫女姬、茧居于本殿之前就互有好意的少年……不,许久不见,他个子长高了,五官也已令人惊讶地转为成熟的青年样貌,正静静地站在林木间。 心头一时涌上千言万语,稻泳立刻奔上前紧紧抱住小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乎无法呼吸地用力抱住了他,稻泳这才注意到,他正微微颤抖。 ……前任的巫女姬死后,稻泳由于拥有珍稀的能力而被选为巫女姬,是三年前的事了。一阵手忙脚乱的仪式之后,稻泳立刻进入了常世国的斋宫殿。 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小针了。就算拜托侧近女官传话,也还是无法如愿。 那时十六岁的自己现已十九岁了,当初和自己身高几乎差不多的小针,也已经成了十七岁的青年。对自己还有小针而言,三年竟有如此大的变化,稻泳心痛地察觉了这件事。 『小针……没有多少时间了。女官们很快就会发现了……在那之前,有件事非告诉你不可。』 就算这样,也还是不能将这份感情诉诸言语。以自己现在的立场,不允许那么做。 用尽办法压抑住想消除也还是不断浮上的感情,稻泳以含糊的声音对小针说: 『除了你以外,我没有别人可以说了。所以,拜托你……』 『……究竟是什么事?让你甚至连女官或护卫也不带地跑离斋宫殿,是发生了什么事,把你逼成这样?』 『我接到了神谕。明明自进入斋宫殿以来,还没发生过几次这种事。』 听到稻泳的话,小针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生为大卜师女儿的稻泳,虽然因为那强大的灵威而被选为巫女姬,本来就是被当成下任卜师培育的。因此在「法术」中,也特别针对占卜天意、接受神论的力量加强。 因此她接到神论这种事本身应该是没有问题才对。可是以身分而言,平常应该要斋居于本殿、远离一般人的她竟然采取这种行动,小针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犹豫一阵之后,稻泳才下定决心低声说出那件事。令人背脊发冷的恐怖预言,自己一人已经虽以负荷的神谕。 『稻泳。那是……比留女大人将那件事……』 『不晓得。因为是关乎全国的大事,所以我很犹豫该不该告诉大家,可是这已经是不可抗拒的神论了。将已经命中注定的毁灭公开,让那孩子碰上危险,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所以……稻泳以嘶哑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这样很任性,但要将这个神谕藏在我一人心里,还是太沉重了……所以我希望也可以将它埋藏在你的心底,我想和你一起承担它。』 这种事……只能够拜托你了。我的脑中只想得到你。 『这样啊……』面对叹气低语的稻泳,小针的脸色沉了下来。 『……背负不了的神谕,就抛弃它吧。』 『咦?』 『我是说,如果毁灭的预言是真的……那么,逃开将那一切告诉大家的责任就好了。然后,就这样和我……』 和平静的声音完全相反,小针那灼热沸腾的视线,令稻泳不住倒抽了口气。 就算没有说完,意思也很明白了。三年前,稻泳要以巫女姬的身分登上斋宫殿之前,最后道别的晚上,他也说了相同的话。 就这样一起逃吧。离开第二之岛,到其他离岛上,或者是帝国领内也可以。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就跟过去稻泳的阿姨那样……远离责任与义务,两人静静地生活…… 那一天他所说的话,现在也还埋在稻泳心中。有如幻想般虚无、仿若梦境般温暖的回忆……一脸决绝地那么说的小针,还带有稚气的脸上充满强烈的决心看着稻泳。他恐怕是打从心底深信可以就这样活下去吧。 但是…… 『对不起,小针,我不能去。我没办法抛下这个国家还有大家,就这样逃走。』 『稻泳……』 『你也是一样啊。明明比任何人都有责任感,不可能做得出那种事的。就算逃跑了,之后也一定会为这天的决定而后悔的。 ……小针,拜托你答应我。就算发生了和我所接到的神谕接近的事,也绝对不要将它告诉任何人,就算我出了什么事……』 『稻泳!』 『我真是过分的人呢,这说不定是最后可以见到你的机会了,却还只能说这种事。』 淡淡地笑着,被雨濡湿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上,稻泳闭上双眼。接着深深呼了口气,说道: 『尽管这样,我还是无法放下这个国家。阿姨所犯下的罪,绝对不可以重蹈覆辙。』 台版 转自 alpheilia、肉(blog.sina../makeinunovels) 「过去,有一位神祇。 传说中,为了使作为万物准则而最先诞生的『祂』能永保公正,因此它并没有被赐与对偶,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然而,所谓绝对的力量与绝对的存在,正意味着在祂周围没有任何联系者,是永远孤独的存在。 因此,将祂封印在神社后便离开的天津神们,最后留下了这样的话: 『为了追求公正,您没有被赐与配偶。这是为了让您不会因为内心被扰乱而怠忽原本的职责,还请铭记在心。不过既然如此,您打从一开始就不需具备灵魂才是。 ~中略~ 创造了我们的存在,必将经历一段残酷的命运考验。而您的灵魂与心志,必将在未来造就诸多牺牲。当中有触怒了您的人、有接近神社的人、有轻忽神之灵威的人……以及重要的———接受了您的关爱的人们』。」 (节录自『创世纪』第一章第三节) 淅沥淅沥……雾一般降下的雨滴,润泽了森林,令那片苍翠闪耀出鲜明的颜色。 湿润的空气中孕含了青绿树林的气息,一呼吸,感觉仿佛连身体的角落都充满了那温熟的绿色气息。 过去,这片土地上存在着被称为国津神的人们,传说他们将一年分为四季,因此米榭兰诸岛上现在也有「四季」之分。 其中,稻泳最为喜爱这个季节的雨。虽然下个不停的梅雨影响了日常生计,但也是为森林带来生机的甘霖。看到草木的鲜绿欣欣向荣地转浓,到处都能感受到生命绽放,令人心情舒爽。 不过…… 对今天的她来说,感觉那些耀眼的景色都离自己十分遥远,像是隔了层什么一般。 恐惧万分。都是因为昨晚知道了那个恐怖的神谕…… 不顾会被雨水淋湿,稻泳仰望天空。自绿色的树荫间望着阴沉的天空以及雨滴,望着望着,身旁的树枝传来了微微的声响。 『小针?』 在那里的,是在她成为巫女姬、茧居于本殿之前就互有好意的少年……不,许久不见,他个子长高了,五官也已令人惊讶地转为成熟的青年样貌,正静静地站在林木间。 心头一时涌上千言万语,稻泳立刻奔上前紧紧抱住小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乎无法呼吸地用力抱住了他,稻泳这才注意到,他正微微颤抖。 ……前任的巫女姬死后,稻泳由于拥有珍稀的能力而被选为巫女姬,是三年前的事了。一阵手忙脚乱的仪式之后,稻泳立刻进入了常世国的斋宫殿。 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小针了。就算拜托侧近女官传话,也还是无法如愿。 那时十六岁的自己现已十九岁了,当初和自己身高几乎差不多的小针,也已经成了十七岁的青年。对自己还有小针而言,三年竟有如此大的变化,稻泳心痛地察觉了这件事。 『小针……没有多少时间了。女官们很快就会发现了……在那之前,有件事非告诉你不可。』 就算这样,也还是不能将这份感情诉诸言语。以自己现在的立场,不允许那么做。 用尽办法压抑住想消除也还是不断浮上的感情,稻泳以含糊的声音对小针说: 『除了你以外,我没有别人可以说了。所以,拜托你……』 『……究竟是什么事?让你甚至连女官或护卫也不带地跑离斋宫殿,是发生了什么事,把你逼成这样?』 『我接到了神谕。明明自进入斋宫殿以来,还没发生过几次这种事。』 听到稻泳的话,小针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生为大卜师女儿的稻泳,虽然因为那强大的灵威而被选为巫女姬,本来就是被当成下任卜师培育的。因此在「法术」中,也特别针对占卜天意、接受神论的力量加强。 因此她接到神论这种事本身应该是没有问题才对。可是以身分而言,平常应该要斋居于本殿、远离一般人的她竟然采取这种行动,小针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犹豫一阵之后,稻泳才下定决心低声说出那件事。令人背脊发冷的恐怖预言,自己一人已经虽以负荷的神谕。 『稻泳。那是……比留女大人将那件事……』 『不晓得。因为是关乎全国的大事,所以我很犹豫该不该告诉大家,可是这已经是不可抗拒的神论了。将已经命中注定的毁灭公开,让那孩子碰上危险,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所以……稻泳以嘶哑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这样很任性,但要将这个神谕藏在我一人心里,还是太沉重了……所以我希望也可以将它埋藏在你的心底,我想和你一起承担它。』 这种事……只能够拜托你了。我的脑中只想得到你。 『这样啊……』面对叹气低语的稻泳,小针的脸色沉了下来。 『……背负不了的神谕,就抛弃它吧。』 『咦?』 『我是说,如果毁灭的预言是真的……那么,逃开将那一切告诉大家的责任就好了。然后,就这样和我……』 和平静的声音完全相反,小针那灼热沸腾的视线,令稻泳不住倒抽了口气。 就算没有说完,意思也很明白了。三年前,稻泳要以巫女姬的身分登上斋宫殿之前,最后道别的晚上,他也说了相同的话。 就这样一起逃吧。离开第二之岛,到其他离岛上,或者是帝国领内也可以。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就跟过去稻泳的阿姨那样……远离责任与义务,两人静静地生活…… 那一天他所说的话,现在也还埋在稻泳心中。有如幻想般虚无、仿若梦境般温暖的回忆……一脸决绝地那么说的小针,还带有稚气的脸上充满强烈的决心看着稻泳。他恐怕是打从心底深信可以就这样活下去吧。 但是…… 『对不起,小针,我不能去。我没办法抛下这个国家还有大家,就这样逃走。』 『稻泳……』 『你也是一样啊。明明比任何人都有责任感,不可能做得出那种事的。就算逃跑了,之后也一定会为这天的决定而后悔的。 ……小针,拜托你答应我。就算发生了和我所接到的神谕接近的事,也绝对不要将它告诉任何人,就算我出了什么事……』 『稻泳!』 『我真是过分的人呢,这说不定是最后可以见到你的机会了,却还只能说这种事。』 淡淡地笑着,被雨濡湿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上,稻泳闭上双眼。接着深深呼了口气,说道: 『尽管这样,我还是无法放下这个国家。阿姨所犯下的罪,绝对不可以重蹈覆辙。』 第一章 永远的离别 1 那楝神所居住的建筑,人们称之为「神社」。 以帝国的话来讲就是神殿,原本是为了向神祈祷才建造的,神圣的场所。 ### 「为什么要吃人呢?」 初次见面时,她直率地看着「祂」,如此问道。 「是因为肚子饿吗?不能吃其他的东西吗?只能够吃人而已吗?」 令人讶异的是,虽然发着抖却不带畏惧,她的问题中丝毫没有「畏怖」。 不只这样,连怨怼、叹息、憎恨也感觉不到……来到这个神杜的人们必会带有的负面感情,从她身上几乎感受不到。透过连神的内心都能看透的双眼,审判之兽也只能感觉到纯粹的疑惑。 因此,祂回答了「不是」。但她还是直直地盯着祂。 「我在到这里来之前,已经有觉悟了。因为被选为祭品,现在不会逃跑也不会躲藏。可是我至少想知道自己即将丧命的理由。这样会不会太过不敬呢?」 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心中毫无恐惧? 只能以静谧来形容的平稳心境。至今连视线也不敢和祂对上的国津神之中,只有她敢这样直率地看着祂、对祂说话。真正地「与祂交谈」。 『为何不畏惧我?』 「不是不害怕,只是……想知道理由的心情更强烈而已。」 『不恨我吗?』 「……不恨。虽然很失礼,不过比起憎恨,只感觉您是……十分寂寞的神。」 明明并未透过言语传达自己的孤独,但她却能够理解。可以理解祂必须永远孤身一人的死心绝望,理解被那种疲惫感折磨的祂…… 「总觉得似乎能理解您就算吃了人也无法解决饥渴的原因。那并不是出自饥饿,而是因为寂寞的缘故。」 『寂寞……』 「是的,就是那样。」 如此说着,那天她露出了极为温柔的微笑。 「这样的话,今后我将侍奉在您身边,所以希望您别再要求活祭了。」 ……她的存在,赋予了祂一切。 至今只觉得是灰色的世界,缀上了色彩。 感受到包围神社四周的花朵传来的香气。 雨水的润泽、晴空的光辉、四季的流转、吹过神社的舒爽微风,祂的心这才开始丰富了起来。 以她为首的世界一下子便扩展开来,当注意到时,祂已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但那样的幸福也是两面刃。当失去她时,祂好不容易才能感受到的世界也一同消失了。映在心里的一切又再次失去了色彩、失去了香气,就连空气的流动都凝滞了;世界对祂而言,成了只有痛苦的牢笼。 兽神咆哮。失去的时间、世界以及和她的共同回忆都在煎熬着祂,心中感到闷塞痛苦。这次袭来的,是连吃人也无法压抑的空虚与饥渴。 将来到神社的人们所怀抱的黑暗情感撕裂、吸吮、嚼碎、吞下,但就算这样也无法满足祂的饥渴。祂渐渐失去了理性。 若世界是由祂所创造的的话, 为什么世界会这样反蚀祂呢? 在充满阴郁空气的神社中,祂失去目标地彷徨着,残杀、吞食、咆哮,慢慢淹没在没有出口的闇影之中…… ### 「…………呜!」 仿佛就快被恶梦吞蚀般呼吸困难,他终于睁开眼睛。 心脏狂乱地跳动。他喘息着。汗水滑过脸颊,留下好几道痕迹,濡湿了枕头。 这里……究竟是哪里?这么想着,四下张望时,注意到身边小小的温暖。 (蜜凯奴……?) 趴在床边,枕着双臂睡着的少女。看到那平静的吐息与安详的睡脸,他……席翁恶梦的碎片也渐渐消融…… 他们正置身于一间简朴的房间。和倪葛拉与蜜凯奴三人一起生活的那间令人怀念的森林小屋很像,只有寝床、书架与小小的窗户,以及蜜凯奴身影的小房间。 席翁躺在床上,稍微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却马上感觉到全身十分沉重、燥热。 (为什么?) 轻轻摇了摇头回想。席翁早些时候应该是在王都海伊姆宫中,和蜜凯奴一起被抓了起来,与亚德利姆谈过话,然后…… (……在那之后,被带到这里来了?) 蜜凯奴和弓誓出现在地牢中,接着与其他闇人及倪葛拉会合,一起逃出皇宫,到这里为止还记得。 记得后来应该是乘上偷来的马匹,乘着夜色移动,不过再后来的事就完全不复记忆了。 小心不吵醒蜜凯奴地起身,席翁轻轻摇了摇头。 身体的燥热与沉重,是因为身上受的伤的关系吧。虽然身为兽神的一部分,无论什么样的伤口都不会在席翁身上停留太久,但原先的伤口处自肌肤底下却像要烧起来般灼热,传来阵阵刺痛。就算这样,看看盖在被单下的两手,连最严重的钉伤,也已经不留痕迹地消失了。 拉开窗帘看出去,窗外是一片雨中城镇的景色。红色屋顶与绿色的墙。雨滴落在缓缓倾斜的砖道上,绽出的波纹,形成一个个美丽的图案。 不过,在雨色飘摇的道路上,没有多少往来的人。 祥和温暖的时光一点一滴地渗入心中,席翁静静地闭上双眼。这样一来,在不断落下的雾雨声中,仿佛这里只有席翁与蜜凯奴两人存在一般……就像在没有其他任何人的神社中,度过的那段无可替代的时光一样。一瞬间,席翁被拉回了那令人怀念的日子。 ……并不是什么恶梦。 确实,失去她的绝望与痛苦的记忆,伴随着共同度过的喜悦而更显哀伤,但对席翁……对「兽神」而言,那也是无法取代的宝贵时光。 因甜蜜的回忆露出笑容的席翁,看向身边发出羽毛般轻轻寝息的蜜凯奴。 碰上那憔悴的眼角,抚过脸颊,拾起散落在被单上的黑发,但却又立刻像碰到什么禁忌般迅速放开了手。 (为什么……) 为什么回来了呢? 那个时候,明明都让她得知自己是栖息在神社的食人兽神,要疏远她了:然而蜜凯奴还是回来了。说就算席翁是食人兽神也不要紧,哪天会把蜜凯奴吃掉也不要紧。 明知该拒绝她,却没有再次推开她,是因为她所说的话正是压抑在自己心底的愿望…… (要是让人知道这就是制裁神的创世之兽,大家也会傻眼了吧。就算会让重要的人不幸,也无法抵抗自己的欲望……居然如此地软弱。) 偏袒某人的话,内心就会产生弱点,因此应当公平裁量一切的兽神没有配偶。正因为必须绝对公正,所以世上才只有自己一位,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么说来,蜜凯奴当时说她记忆回来了。) 再度看向静静沉睡的蜜凯奴。 意思是她回想起来了吗?那个几乎让心冻结,失去一切的夜晚。 被帝国士兵们一个个夺去性命的常世国国津神们,全身染血倒下的同伴、家人,甚至连包围了族人、房屋、森林等一切的火焰的颜色,全都想起来了吗? 『喂!蜜凯奴,醒了吗?』 这时…… 听到了咚咚的敲门声以及有所顾虑般的询问声,席翁一下子回过神来。他连忙躺回床上,同时间,一位小个子的黑发少年进到房内。 『蜜凯奴?蜜凯奴……喂——』 「……嗯……咦……咦?弓誓?怎么了……?」 『啊啊,抱歉吵醒你,只是差不多该吃午饭了……你昨天什么都没吃吧?』 「席翁他……」 她边说,席翁感觉到一 时离开的温暖又再一次专注地看向自己。看见紧闭着双眼装睡的席翁,蜜凯奴最后才放弃般地叹了口气。 「还……没醒来呢。」 『似乎是这样。』 「到底是为什么呢?继舟先生说他的伤几乎都好得差不多了,可是他已经整整睡了三天……」 『……嗯。』 犹豫似地点了点头,弓誓也看向席翁,不过立刻又回过神说道: 『可是啊,比起他,我比较担心你喔。自从到这里来之后,你就一直光是待在他身边耶?几乎什么都没吃也没睡,这样连你也会倒下的喔!』 「…………」 『担心席翁的话,我代替你看着吧。』 气息突然增加了。平静、安稳而认真的气息,这是和弓誓同为国津神的青年——小针的气息。 『……什么啊,小针,你不是去那家伙那里了吗?』 『是没错,不过倪葛拉殿下说有话要跟蜜凯奴讲,所以我来叫她。』 「婆婆?」 『啊!那正好。你就跟婆婆一起吃饭吧,这家伙醒来的话,我会马上去叫你的,可以吧?快去快去!』 『不。弓誓带她去吧,倪葛拉殿下在那个房间。』 听到小针这么说,弓誓回答』知道了』,放心地点点头,先一步走出房间。蜜凯奴这才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来,依依不舍地看了席翁一会儿后,慢吞吞地走出房间。 走廊上慢慢远去的两个脚步声消失时,席翁感觉到站在门口的小针走进房间里。他关上门,开口: 『你醒着吧?蜜凯奴暂时不会回来,请你张开眼睛。』 ……席翁不禁叹气。 知道对方已经发现了,所以席翁乖乖坐起身,对上直直盯着他的闇人的视线。 『我从弓誓那里听说了。你……您是神社里兽神的半身,这件事是真的吗?』 『…………』 『真难以置信。神社的事,还有创世神的事,这些我确实都晓得……不过,因为我们出生时神社所在的第一岛已经被帝国占领了,活祭的仪式也已断绝很长一段时间,栖息着兽神的神社的故事,已经成为传说之一了。』 ……说得也是。席翁心想。 兽神失去了心爱的少女,带着狂乱的心,再次开始吞食造访神社的人,已是距今一百五十年以前的事。很讽刺地,夺去少女性命的帝国,在不久之后便统治了神社,因此在那之后就不再需要常世国国津神们的「牺牲」了。 所以活在现代的国津神们……就连倪葛拉也是,对于兽神的存在都只当成遥远的童话故事一般吧,完全想不到自神话时代流传下来的兽神,至今依然活着,甚至还化为人形出现。 『一般来说,那是难以立刻相信的事,不过我和继舟都不怀疑。从您身上感觉到的气息……还有至今许多的疑点,都能够和你所说的连接起来,所以能够接受。』 『……这样啊。』 『不否定吗?』 『既然你们可以接受的话,就没有那个必要了。而且推动你们行动并「相信」一切,还有别的理由吧?』 听到这话,小针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明显的表情。 『……是啊,正是如此。其实,从那恶梦般的夜晚以来,说不定我就开始相信创世之神的存在了。没错,就是夜刀毁灭祖国的那个晚上开始。 您如果真是创世之神,我想请您告诉我,夜刀他为何会做出那种事?那家伙确实没有获予灵威而自我厌恶,但绝不对祖国抱持恨意。可是为什么……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得到了那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席翁没有回答。不是迟疑,而只是保持沉默。 最后,小针又再度开口。 『我和常世国最后的巫女姬是青梅竹马。她是倪葛拉殿下的外甥女,由于继承了卜师的力量,成为巫女姬进入斋宫殿后也接受了许多的神谕。她……也预言了那个夜晚,常世国将会毁灭。』 席翁终于拾起视线。小针脸上不带表情,但只听他的声音,仿佛也能感受到那心底的痛苦。 『她说那个预言无法回避,所以没有告诉其他人的必要……不,正确来说,是不想告诉其他人。所以我之后也没有违背约定,一直隐瞒着那个预言。那个神谕的内容是……』 『大卜师之子,亦为巫女姬之弟者夜刀,终将毁灭常世国。』 听到这话,小针倒抽一口气。 『她是这样说的吧?而……那也真的发生了。』 『您果然晓得吗?』 『……对不起。』 不自觉地低语。这不只是对小针,也是必须对当时所有住在常世国的国津神们的忏悔。 『一切都是由于夜刀与兽神订下契约而引发的灾祸。夜刀将兽神从神社释放出来而取得力量。不像蜜凯奴获得的祝词只是「能力的一种」,他得到的是万能的兽神之力的一部分。』 『意思是……夜刀得到的是兽神拥有的力量吗?因为和兽神订了契约,所以才突然得到那样的力量……』 小针以不像往常般,语气微带着混乱低声说道,但又立刻恢复了自制,低下头。席翁原以为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责难的话,但却一直没有听见,于是感到奇怪地抬起头。只见小针露出像从什么束缚中解放出来般的表情。 『我终于懂了。我一直想知道原因……为什么稻泳非死不可的理由……』 『稻泳……是巫女姬的名字吧?』 『是的。高洁而美丽,常世国最后一位巫女姬的适任者。』 『我知道。我有见过她。』 虽然只有一次。那是和蜜凯奴一起在森林里玩耍的时候,她突然出现,仿佛很怀念般地看着正在嬉戏的两人。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天,她大概是将天真玩耍着的两人,和自己年幼时的回忆重叠了吧,所以为了避免蜜凯奴和自己一样被选为次任巫女姬,离开亲密的人,离开席翁身边……抑或是要保护她不要背负终究会灭亡的国家的命运……所以才帮忙守住蜜凯奴拥有祝词的秘密,不让其他人发现吧。 『……是位非常温柔的人。』 听到这话,小针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席翁,最后静静点了点头。 『是的,确实是。』 2 『你啊,拜托好好睡在床上吧,不然身体会撑不住的。』 刚离开席翁的寝室,一脸苦闷的弓誓语气不高兴地如此说道。 蜜凯奴连忙抬起头,一不小心踩空了阶梯,「哇!」地一声就要向后倒。 『喂……危险!』 弓誓立刻拉住她的手,撑住蜜凯奴背后。她这才总算再次站稳。胆怯地回头一看,发现刚才的台阶比预想的还高,不禁感到一阵晕眩。 『话才刚说完就这样……到底在干什么啊你!』 「对、对不起!不,应该说,谢谢……」 是因为直到刚才都还在打瞌睡,或者该说是完全睡着了的关系吗?脑袋还一片空白。虽然不晓得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但因为刚刚那一滑,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 对不起喔——再一次低声道歉,蜜凯奴想要离开弓誓身边。不过弓誓环在她背后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又渐渐加重了力道,将蜜凯奴拉了过去。 「……弓誓?」 被几乎要发痛地紧紧抱住,蜜凯奴忍不住喊出声。这简直像是……拥抱。 「怎么了?弓誓……已经……不要紧了喔?」 『……啊!喔、哇、抱歉……!』 听到蜜凯奴的声音,弓誓才像是突然注意到般连忙松手。蜜凯奴又顺势差点向 后倒,这次弓誓就只是拉住手腕救了她。 「吓了我一跳——」 『抱、抱歉……只是你啊!刚才那该不会是因为边走边睡着了吧!?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我才没有露出那种表情咧!而且我有好好睡过了!反而该担心是不是睡太多了呢。」 『小睡片刻根本不能算是「有好好睡过」啦!说到底,你现在这是可以理直气壮说这种话的状况吗?』 一边说,弓誓一边放开手,狠狠瞪了蜜凯奴一眼。不晓得为什么,那张脸感觉带了点红晕。 『你、你啊!到这里来之后究竟吃过几次饭,还记得吗?而且就算有吃,也只是在那家伙的房间里稍微吃了些点心,完全没在考虑营养吧!别那样啊……如果担心那家伙的话,更该好好吃、好好睡啦。』 「……弓誓,你最近不晓得为什么感觉好像妈妈喔……」 『你要是这么觉得,就别让我唠叨这种事啊!』 只是发表一下感想,就又被吼了。 说实在的,最近真的是很感谢弓誓。总是担心蜜凯奴而帮她送饭来,还有硬想把她给拉出房间赶去睡觉,至少也会对几乎完全黏在席翁床边的蜜凯奴生气地说:「那不然,吃饭的时候到餐厅来和大家说话啊!」 感觉他是认真地在担心着自己,感到高兴的同时,蜜凯奴又更加觉得抱歉。闇人们正忙于转移帝国追兵……应该说,是亚德利姆派出的追兵的注意力,蜜凯奴却光只是黏在席翁身边,反而一直害大家操心。 (威莉蒂也是……到这里来之后,一次也没有见到她……) 自从到首都温凯雷郊外的小镇,这间绿色屋顶的民家以来。 ……那一天。自海伊姆宫中逃出来的蜜凯奴等人,听从闇人们的指示乘着夜色骑上马,抵达了某间民房。 虽然四周一片黑暗,看不清景色,但感觉离都心有着相当的距离,是个充满了怀念的树木与土地清香的小镇。而他们来到的就是混在其他建筑中,一栋普通帝国形式的房子。 据闇人说,他们在帝国境内也有许多像隐里般的据点,这也是那其中之一。 房中有着先一步抵达的菈克丽玛等人,听说威莉蒂也和他们在一起。可是因为蜜凯奴跟着昏过去的席翁立刻进到房间里了,所以一次也没有见到她的机会。 ……大概,是心里的某处还有些犹豫吧。 对席翁的感情有了自觉的同时,也对自己对威莉蒂做过的事感到厌恶。 究竟该怎么道歉才好呢?说到底,感觉道歉这件事本身也是种傲慢,因而觉得内咎,没有自己主动去找她的勇气。而听菈克丽玛说,威莉蒂也和她一样,对蜜凯奴的到来既高兴又迟疑。 (威莉蒂……应该很担心席翁吧……) 自己在一旁的话,威莉蒂就没办法来探望席翁。但蜜凯奴至今还没有空想到那个,总之,现在满脑子都是席翁受伤的事…… (我真的是差劲透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呢? 几天之前,蜜凯奴应该还在米榭兰诸岛的小村里,过着和这种乱糟糟的感情无缘的生活。虽然对想不起过去的事感到不安,但还是随着造访诸岛的四季变化,和倪葛拉与席翁他们在森林小屋里,过着平凡而幸福的日子。 (怎么说……感觉好像到了离那种生活很遥远的地方了……) 一切的开始是在那祭典之夜。 而现在已经无法回到之前那种什么都不晓得的时光了。 由于亚德利姆的岩诅咒造成的契机,现在蜜凯奴的记忆也仍然在逐渐复苏。一点一点,像在解开缠绕的丝线一般。 『喂!蜜凯奴,又在发呆了喔,你不要紧吧?』 不自觉地一叹气,就被抓住肩膀而回过神来。抬起头,面前是弓誓担心自己的神情。 「啊……抱歉。」 『……那个,我……有件事必须跟你道歉。』 「咦?」蜜凯奴抬起头,弓誓露出怪异的表情停下脚步。 『刚到这里的时候啊,你不是跟我说了吗?那家伙是比天津神还要伟大的兽神的半身。但我现在也还是不相信,那家伙怎么看都感觉像个普通人类……不过总之还是把这件事告诉继舟跟小针了。就是所谓报告的义务嘛?就是这样,而且继舟过去调查了许多关于兽神的事。』 「调查?」 『对啊。我呢,只在神话里听过住在神社里的神的故事,实际上我也会怀疑是否真有那样的神存在……不过继舟每次说要收集情报而离开隐里,似乎就是去收集关于那些的文献。况且听说亚德利姆以前也调查过兽神,所以搞不好跟他可以得到那种奇怪的力量有关系。』 听到弓誓的话,蜜凯奴忍不住想着「好厉害」而瞪大了眼睛。 亚德利姆可以得到岩诅咒的力量,没想到原来是和神社的兽神订了契约。蜜凯奴是在海伊姆宫直接听本人说的,但继舟却靠自己的力量,循着他的脚步,接近了真相。 『是说,那时后我也从继舟那里听说了许多事。比方像兽神和人类女子的故事啊,兽神还被封印在神社之类的。怎么说,最近一看到你……就想起那些故事了。』 ### 『呐,拜托你……不要…哭得…那么伤心了……』 胸口为箭矢贯穿,仿佛舞蹈般回转倒下的少女,在生命的尽头留下的话语。 『我们约好了,对吧?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一定…会回来的。在未来的今天……回到…你身边。所以不要……那么悲伤了……』 ……失去少女后,兽神的记忆变得十分模糊。 仿佛被黑墨涂满的世界,还有血的气味,以及被憎恶污染了意识的日子。虽然她说过会回来,但那还需要几乎令人发狂的漫长时间。 『在未来的,今天……』 经过无数次的四季轮回,失去那名少女的「约定之日」造访。 在那之前,祂对这少了她的世界感到绝望,吃食人类…… 但她真的出现了。约定之日,兽神在远隔着海洋的岛上,再次找到原本失去的生命光辉。 在反覆的轮回隙缝间,再一次,转生为常世国的国津神少女。 知道这件事时,兽神的心疯狂地渴求着她。理性与疯狂。那时,兽神面前出现了一位国津神。 被帝国土兵抓起来,仿佛活祭般送进神社的少年。 关于这名虽身为国津神却没有获予灵威,因而拚命地调查创世之神力量的少年,兽神早巳知悉。可悲、一心一意地拚命调查自己的存在,追求着自己力量的少年,兽神对他做了个提议。 在这世间所有的神祇之中最为尊贵,拥有强大力量的「创世之神」。 如果可以帮助我达成唯一不被允许的事——「自神社解放」的话,就将我的力量分给你。 ……神祇将解除封印的法术告诉他,而他马上实行,得到了力量。但也不是天津神的那名少年的法术并不完全,能自神社挣脱逃跑的,只有思念少女的兽神之心。 化为人形的神祇,将半身留在神社,奔向少女的所在。一丁点也没去思虑那位被留下来的少年,只是顺从自己的愿望行动……就连这个举动会召来怎样的结果也没有考虑到。 ### 『对凡人的身体而言,力量太过强大,连他的心灵也扭曲了。因为至今还没有那样的前例,所以不知得到力量的夜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毁灭了常世国,是在得到我的力量之后,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对不起。虽然道歉也无法弥补,但我还是一直想向你们谢罪。』 席翁静静地、断断绩续地说完,这才看向小针。 回响着雨声的房间中,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席翁,眼神中不带任何感情。 不过,他最后还是放下交抱在胸前的双臂,慢慢靠近席翁。 『常世国的灭亡已经被预言了。那是无法避免的事。』 『可以避免的,只要我没有下那种决定的话。所以你们就算恨到想杀死我也是无可奈何的。』 『您想死吗?』 面对小针投来的疑问,席翁一下子闭上了嘴。 『为什么如此期望终结呢?那么做的话,蜜凯奴会伤心吧?还是说,这是为了她好?您明明比任何人都爱着蜜凯奴却又要离开她。 我从弓誓那里听说了。您似乎说过自己会让她不幸。这么说来,和那个毁灭之夜有关的每个人,都以某种方式在自责着……您也是,比留子殿下也是,还有继舟跟弓誓也一样。』 『他们和我的情况不一样。一切都是由我开始的。』 『确实,每个人都会想为过去发生的事情寻找一个理由。是要从别人身上发现呢,还是归罪于自己呢?不管哪一方,都只是逃避痛苦的行为罢了。』 不过——小针开口——那样的行为,是否真的有意义? 『我们一直责怪着亚德利姆、憎恨着帝国,想尽办法要复仇。这样就能忘记失去的东西有多么庞大,可以逃避那种痛苦……但是,知道了您的存在,又像这样听闻了真相之后,这才总算发现,这么做一点意义也没有。恐怕就是因为这样,所以稻泳才将第二个毁灭的预言给封印了也说不定。』 小针平静的声音中,只有不带波澜的安详。那份平静加上他自身澄澈的气息,不带虚伪的真挚冲击着席翁的心。 『你要……原谅亚德利姆吗?』 『不知道。只是我现在正在思考,有没有复仇以外的解决办法。』 席翁轻轻地闭上双眼。 眼帘内浮现的,是洁白、明亮、花朵如雪片般飞舞的早晨。 那个时候,好不容易再次重逢的少女,稚嫩的脸上露出太阳般眩目的笑容。和在神社一同生活时一样,让祂快要哭出来的怀念笑容。 『你是谁?不是村子里的人吧?』 『……我是……席翁喔。』 希望她发现,自心中某处怀抱着期望说出这个名字,但她最后还是没有察觉,席翁回想起当时既觉得可惜,又似乎觉得无所谓的复杂心情。 ……小针已经正准备从过去的恶梦中挣脱了。舍弃仇恨,专注地看向未来。 像这样,说不定常世国发生的悲剧,那个晚上诞生的悲伤与憎恨,也渐渐开始一点一滴地平复了。 但是,身为独一无二神祇的半身的自己,会为身边的人带来不幸这个事实还是没有改燮。 是啊,就只有这点,是无法改变的。 3 『到了喔,就是这间房。』 在住得下十几人、旅社般的独栋房子二楼深处。 走在前头的弓誓一面指出那扇门,一面催促着身后的蜜凯奴。 『进去吧。你婆婆在这里面等着。』 ……打开房门,不怎么宽敞的房中一片漆黑。不过她感觉得到……第一次来到的这个地方,有某处不对劲。 (有幅画……) 稍微花了点时间才注意到,墙上挂着一幅和民家房间不相称的大幅绘画;而窗上不知为何还郑重其事地挂上了厚厚的窗帘,连阴天微弱的阳光也阻挡在外。 宛如一间刻意营造成的密室。不过蜜凯奴的注意力并不在此,而是面对着正面那幅裱了框的女性肖像画。 那张脸,她记得。 「我……知道这个人。」 在海伊姆宫复苏的记忆之中,当时在树丛间见到的女性,与肖像画上的人重叠。这时不知何处傅来了呼唤蜜凯奴的声音。 是倪葛拉的声音。不过,是从哪里传来的? 蜜凯奴惊讶地东张西望,但房中一个人影也没有。话说回来,倪葛拉应该就在这房间里才对……如此心想着,再一次竖耳细听,没想到那声音竟是从天花板上传来的。 「……在天花板里?」 原来如此,因为房内光线很暗看不清楚,不过抬头一看,屋顶的一角开了一个洞。那似乎是个活门。蜜凯奴找到了和墙纹混在一起的梯子后,就沿着它向上爬。 (是说,婆婆她竟然还爬到这种地方啊……) 虽说婆婆在村子里也常常出门采药草,或是走在难以跨步的兽道上,确实是脚步稳健没错啦,但…… 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向天花板内探出头。顶上并不如预想的充满尘埃,除了中央撑起的支柱外,什么也没有。 「在这里,蜜凯奴。在做什么啊,过来吧。」 「咦?婆婆,你在哪里?」 声音从柱子的阴影下传来。一面心想这房子究竟是怎样的构造,一面弯身前进,与刚才的入口呈对角方向,又有一个向上的阁楼门,同样也打开着。 这次不爬梯子也能轻松看到阁楼门上方,那是个十分普通的房间。天花板就是屋顶的形状,杂然陈列着袋子、书架、盖了白布的家具般的东西。在最深处,坐在相当厚的座垫上的人,正是倪葛拉。 她面前也有一幅画,虽然不像下面房间的那么大,却是纵长型的全身像……果然是和刚才同一位女性的肖像。 「这里乱糟糟的,你吓了一跳吧?」 一面说着,原本背对入口坐着的倪葛拉缓缓转过身来。 「这里是收藏常世国的物品、闇人们亲族的遗物或纪念品的房间。而这画上的女性是稻泳。是我亲妹妹比留女的女儿,也是常世国最后的巫女姬……直到最后仍然深爱着祖国,努力守护它的高洁国津神。」 「婆婆……」 蜜凯奴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平静地叙述的倪葛拉,不知为什么看来相当疲倦。虽然才几天不见,但感觉她变得十分苍老,脸上的皱纹也较往常深刻得多。 「楼下也有一张画……我才在想说好像在哪见过。这个人,是最后的巫女姬?」 「是啊。你在皇宫时确实说过恢复以前的记忆了,不过有见过稻泳吗?那女孩应该很早就进入斋宫殿,打从你懂事起就已经几乎无法到外头来了才是。」 「不过我知道她喔。和席翁在森林里玩耍时有遇到过……是个十分美丽的人。看到席翁银色的头发也不惊讶,还说会帮忙保守我们的秘密。」 「那个孩子?」 倪葛拉似乎有点讶异的呢喃着,转向画像。 这幅画比楼下房间里的还要活灵活现。光亮的黑发剪短得像少年般的美丽女性,在快活的笑容深处,可以窥见母亲般的温柔。 「这个人,是婆婆的外甥女吧?说是最后的巫女姬,也就是说,她是亚德利姆的姊姊啰?」 「是啊,就是这样。是夜刀……亚德利姆的亲生姊姊……」 低语道,倪葛拉突然停下了话,低下了头。 「……蜜凯奴,在海伊姆宫见面时,你这样问过吧?夜刀……不,亚德利姆和我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我呢,在那个孩子被帝国军抓住的稍早之前,曾经和他见过面。见过那个为了调查白色兽神的力量,离开家人、渡过岛来收集文献的孩子。」 再度看向肖像,倪葛拉静静地开口。诉说的内容,正是以前就算蜜凯奴恳求说想知道,倪葛拉却连片段也不肯提的过去。 「这么说来,你听席翁说过了吗?你的名字,是以前我死去的女儿的名字,」 「嗯,他有告诉我。」 「这样啊……」 「我可以问她是怎么样的人吗?」 「……是个非常乖巧的孩子喔。开朗又认真,还很孝顺。这样说来,顽固又吵闹这点倒是跟你很像呢。」 撇了撇满是皱纹的嘴角,倪葛拉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至今活过五十年以上的岁月中,我到哪里都净是犯错呢。十六岁时,和从帝国来的年轻人一起抛弃了卜师的职责逃出岛去……改变头发与眼睛的颜色在大陆生活。虽然后来生了女儿,尝过片刻幸福的滋味,但最后果然还是遭到报应了呢。而且不是降临在我身上,而是我女儿。 当时的帝国,将唯一无法攻下的常世国视为大敌,想尽办法要找到突破的端口,甚至还发布公告,说只要能提供方法,不管想要怎样的奖赏都由献策者说了算。于是我丈夫的旧识出卖了我们。为了钱。 我们被捕,帝国军得知我这位『预言的倪葛拉』是常世国的卜师一族,因此施行了恐怖的拷问。若只针对我也就算了,却连我丈夫和女儿也……最后,我第二次背叛了祖国。」 淅沥淅沥……窗外的雨声传进隐藏房间中。 听到倪葛拉不带感情波澜的独白,蜜凯奴不由得噤声。实在是太过壮烈的过去。没想到倪葛拉竟抱有那样的回忆,蜜凯奴一点也不晓得。 「后来……怎么样了呢?」 「……我将祖国的内幕全说了出来,求他们放过丈夫与女儿的命,但是已经太迟了,只有丈夫一人回来,女儿早已经在牢里丧命了。 经过长时间的拷问,我的头发也白了,看起来老了十岁。丈夫怨恨我,也怨恨旧友,最后沉溺在酒精中跟随女儿死去了…… 当时,背叛了祖国、失去一切的我,为什么会隐藏身份移住到离故乡很近的第二岛呢……老实说,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那么做的理由。不过,在稻泳被选任为巫女姬之后,我遇见像是逃避般、追求关于白色兽神文献而远走他乡的夜刀,也是在那个时候。那孩子狠狠斥责了我呢。说我不仅逃避责务、抛弃祖国,还将国家的内幕告诉敌人,是叛徒……」 倪葛拉泄漏的情报,成为帝国军攻下第三岛的端口,最后也为巫女姬居住的第二岛招致了悲剧。不过在那当中,也有连被称为「预言的倪葛拉」的她也无法预见的事。 那就是原本斥责自己背叛祖国、充满爱国心的外甥,短短数年后在第三岛成为俘虏,最后竟成了毁灭常世国元凶的这件事。 「夜刀称我为叛徒是理所当然的。若是指毁灭故国的罪魁祸首,确实一切的发端都是由我开始。那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重罪……」 「婆婆……」 听到倪葛拉太过平静的诉说,蜜凯奴只能茫然地叫着她。她感觉似乎终于可以理解倪葛拉至今活过的时光有多么沉重、苦闷了。 「……难道说,婆婆……您现在也还在自责吗?」 因为自己犯了错,自己背叛了,自己做了这种选择。 所以大家才都遭遇不幸,一切的元凶就是自己——仿佛如此诉说的那些话,记得以前也曾听过。对了,就是席翁。这些自责的话语,和那天他在海伊姆宫中说的几乎完全一样。 「……为什么?婆婆也好,席翁也好……一直在忏悔自己所做的事,但那并不是你们所期望的啊!既然这样,一直认定自己是坏人,由旁人看起来真的很难受啊!」 「蜜凯奴……」 「是婆婆救了我的。常世国灭亡那晚也是,一直到今天……因为有婆婆和席翁在,我现在才能站在这里。所以……拜托您别再那么说了。」 ……滴滴答答。雨势趋缓,可以听见雨滴温柔地敲打在屋顶上的声音。静静地、柔和地,令人泫然欲泣的安稳声音。 在时间仿佛静止般的屋顶阁楼中,最后打破这片沉默的是倪葛拉。 「……也是呢。我充满过错的人生中,还是有唯一值得骄傲的事。就是和你们一起生活在那个小村庄的十年间。 席翁带着才五岁的你出现在我的小屋时,我的确是想为自己做的一切赎罪,才收留你们的。 不过……现在却觉得你就像是我的亲生女儿一样。我不只一次地希望你能和席翁一起过着幸福的日子。」 倪葛拉说道。 好几次输给自责的念头,想要一死了之。背叛了祖国,失去了家人,失去一切的绝望……但选择以死来逃避又是更沉重的罪过,死去的女儿不会允许自己那么做的。 那样的绝望当中,唯一的救赎,就是这位取名为蜜凯奴的少女。她就和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治愈了倪葛拉的心灵。 正因为有那段无可取代的日子,倪葛拉才可以走到今天。 在那岛上的日子,对住在那里的人们而言,也各自是无可替代的珍贵宝物。 而对于身为兽神半身的席翁而言也一样。 对非人类的他而言,结束在岛上的生活,也意味着一切的结束。再加上他又是坚定着觉悟一直活到今天的,三人过去的生活对他而言,难道不是比任何事物都更加宝贵、如梦似幻的美丽宝物吗……? 「席翁他啊,打从一开始出现在我面前时,就一直带着兽神的记忆了。这样想来,那孩子真是很可怜呢,就算得到了人类的身躯,结果还是无法逃过宿命啊。」 「……宿命……就是席翁不能留在我身边的理由?虽然听说待在席翁身边会使我不幸,但那是……」 「是真的喔。得知夜刀对兽神拥有的力量很感兴趣后,我也调查了许多文献。 创世的兽神必须对一切事物保持公正。因此在这世上的一切存在中,是唯一仅只一位、没有对偶,就算硬将什么人留在身边,最后也必定会失去的孤独存在……恐怕传说中侍奉兽神的活祭少女之所以殒命,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因此那孩子总是抱着别离终有一天会到来的觉悟。」 「别离的……」 低语道,蜜凯奴沉默了一会儿。不过又立刻抬起头; 「不要紧的,婆婆。」 一边说,一边露出了微笑。 「席翁的事情不要紧的。相信我,全部交给我吧。」 「……蜜凯奴?」 那没有任何迷惑、踌躇的微笑和话语,使得倪葛拉楞了好一会儿。 但最后她露出了笑容,看着露出眩目、开心表情的蜜凯奴。 「也对。若是你的话……不,只有你才可以办到也说不定。让注定永远孤独的兽神,这次一定能够得到幸福。」 ……不知何时雨声已渐渐远去。 充满尘埃的阁楼中空气很闷,蜜凯奴向屋顶的小窗伸出手,使劲一把推开,看向窗外。玻璃窗上与窗缘的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天空中可以见到自云间露出的阳光。 「啊!婆婆,放晴了喔!你看,这里好像可以爬上去……」 手撑着窗缘,蜜凯奴顺势探出小窗外。看见了晴空下,走在屋外的菈克丽玛。 大概是刚去买东西吧,两手抱满了袋子,而继舟也在她身边。不过不知为何他也不帮忙菈克丽玛,一下就消失到不知哪里去了。 ### ……啪地关上门,菈克丽玛深深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放晴的阳光自窗口照入,在充满水滴的玻璃上反射出眩目的光辉映在屋内。走在对街的继舟,大概已经拐过转角去,不见人影了……回想起显少露出疲态的他脸上的阴影,菈克丽玛又再次叹了口气。 (到这里来之后,明明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将手中的袋子放到桌上,顺手拿出里面的食材。但脑中想的,净是剐才 和继舟擦肩而过时的对话。 (感觉那个人……好像在强逼着自己似的。) ……难以忍受地不安。因为茳克丽玛已经知道,他所期望的未来「什么也没有」。 席翁和蜜凯奴回来后,说不定他已经可以预见「结局」了。事实上,不论以什么样的形式,结果终有一天会到来。 但是,就算那样…… 『咦,菈克丽玛,你回来了啊?』 听见声音而抬头,看见走下楼梯的弓誓。菈克丽玛迅速恢复了平静的表情,但他却什么也不问,只是指了指楼上说: 『终于把蜜凯奴拉出房间了。她现在正在和婆婆说话,等她们下来后,可以为她们准备一下饭菜吗?』 『是弓誓把她带出来的吗?』 『不是,我……怎么说好呢…算了,怎样都没差啦!威莉蒂还在房间里吗?』 『嗯。说没有脸见蜜凯奴,好像还是很消沉。』 『真是婆婆妈妈的,那些家伙。总之,包括婆婆,两人份的钣菜就拜托你了。』 『知道了,交给我吧。』 回了弓誓一个微笑,菈克丽玛再次开始分配食材。那张脸上已完全不见方才的阴霾。 4 ……乌云密布的冬之岛。 迎接了真正冬天的那块土地上,以黑色披风包裹全身的男人,仰望着混浊阴暗的天空。 没有特征的平凡面孔,没有生气的眼神。 远方傅来低吼般的雷声,以及随着雷响渐渐膨胀的气息,令他忍不住颤抖, 今天早上,离开大陆时虽然下着雨,但覆盖在这座岛上的灰云却和那完全不同,这是受诅咒兽神的忧虑与愤怒所召来之物。 正因如此,这块土地上总是维持着不见天日的阴天。真要说起来,这正是包围了全岛的负面气息。 ……纳吉鲁自帝国的根据地——大陆,来到了隔海遥望的诸岛之一,米榭兰诸岛的第一岛。 在四个诸岛之中面积特别小,就算被帝国占领至今,也只有特定的某些人居住的寂寥小岛。或许是因为靠近寒冷海流的关系,被冰冷的海风吹拂翻弄的景色看来十分荒凉,连崖上青绿的树丛看来也仿佛褪了色。 而在那当中的一角,不知为何而突出的地面上,矗立了一座神社。 『沉默神殿』。 那是在被帝国占领之前就已建造的神圣建筑,黑发黑瞳的常世国人民为了敬畏的神明,所建筑的「圣域」。 总体来说,帝国的建筑物华美而庄严,以规模与堂皇的外观震撼着人们。但是以木材组建起来的这座质朴的「神社」,则以另一种方式令来访者畏怯。 因为这栋建物内,至今仍有吃人的兽神栖息着,被指定为赌上性命筛选历代皇帝之地……光是鼎立在那里就散发出不祥的气氛,是已经称不上圣域的神殿。 (看来,他似乎还没有到。) 穿着黑色长衣的纳吉鲁,瞄了神殿一眼就晓得了。他的脚边倒着守卫神殿的士兵们:当他们再次醒来时,应该已经忘记被纳吉鲁攻击的事了。 ……就是这样。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没必要让局外人知道。存在的只有被夺者与夺取者,输家与赢家而已。 「式神」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和身为自己主人的帝国宰相酷似的扭曲笑容。纳吉鲁不作声响地接近神社入口。无论身处何处都可以瞬间移动的「式神」,在接下来的领域中也无法使用法术。这是因为封印兽神的结界,对于身为亚德利姆所获赐的兽神之力「具现体」的纳吉鲁,也具有影响力的缘故。 也就是说,在神社中,只能靠自己的双脚前进。 (得在被兽神吃掉之前,抵达那里才行。) 神社里的兽神能够感知气息、读取人心。一旦踏入此地,不管想躲在哪也都一定会被找到、被杀死、吃掉。而实际上,他所踏入的这座神社,柱子上附着的黑色血迹,也叙述着每年执行的仪式的恐怖。 不过,神社中有一块唯一能够躲过厄运的场所。那也是先代皇帝,以及当今皇帝得以不被兽神吞食的原因……只要到了那里,就能躲过兽神的耳目。 屏住气息,专注精神,纳吉鲁迅速地往神社深处前进。 和普通人类不同,身为式神的纳吉鲁几乎没有感情的起伏。再加上是拥有和兽神相同波长的存在,像这样隐藏自己的气息,只要不当面碰见祂的话,大概也不会被察觉吧。 没有白色的创世之神出现的迹象,眼前只有不带一丝光亮、飘荡着令人厌恶的腐臭味的木造走廊延伸着。 但是…… 祂突然出现了。 背后袭来让人全身发冷的杀气,纳吉鲁立刻靠向柱子。激烈的力道挥向他的身体,回过神时,纳吉鲁的右肩已经被咬去了。 惊愕地回头,看见那巨大得让人必须仰望的身躯。露出狰狞肉食动物姿态的白色兽神口中,正咬着纳吉鲁的右臂。 (糟了……) 兽神身上的白毛斑斑染着过去溅上的血痕,而那上头又新洒上了纳吉鲁的鲜血。不过在洒上的瞬间,鲜血化为散沙落地。被夺走的手臂也一样,松垮垮地自兽神嘴边垂下,最后也不成形地化为粒子消失了。 祂那巨大的身躯从铺着榻榻米的房间延伸到走廊上,一半沉坐在地、兽神低低地呻吟着,显然对于纳吉鲁那不寻常的气息感到畏缩。 纳吉鲁没有放过这机会,几乎是反射性地翻过身子,当场逃走。 自兽神之力而生的纳吉鲁,若被同样的力量「破坏」就会回归虚无。这是因为力量会相互抵销,因此他不能留在原地。 兽神将自己的力量分给天生没被授予任何能力的亚德利姆。在身为力量本源的神面前,纳吉鲁的存在很可能被完全吸收掉。 但要是那样就糟了。不先将自己在神殿中藏好的话……之后就无法以这个身躯为媒介,「招来」亚德利姆了。 一面掩护着肩膀,纳吉鲁已经放弃努力隐藏气息与躲藏,只是持续疾奔。兽神的身躯虽然庞大,但在神社中可以自在地穿梭移动,因此纳吉鲁的立场绝非处于优势。 可是现在的话……在兽神对纳吉鲁「和常人不同」的气息感到困惑的期间…… (快点抵达那个地方!) 目的地在神社的最深处,那个距离对现在的纳吉鲁来说,感觉像是难以抵达般地遥远。身后的杀气逐渐靠近,仿佛随时会扑到自己身上……在就快要不行了的瞬间,纳吉鲁终于看见走廊尽头的美丽庭园。 被四方的回廊包围,宽广的庭院。没有遮蔽也没有死角,一般来说,是逃命最不适合的地方。 但纳吉鲁毫不犹豫。跳跃,在地上滚了一圈,正好停在庭院中央。他一面整理好黑色披风。 一面护着右臂蹲下身来。 同一时间,情况发生了变化。 一次也没放过纳吉鲁的兽神视线,此时离开了纳吉鲁身上。 之后便像是突然失去了目标般,不断困惑地低吼。 (赶上了。) 兽神看不见纳吉鲁。 那是当然的。这里是神社当中,兽神唯一无法看穿的地点。 因为这里是过去兽神深爱着的人类少女,迎接生命尽头的地点。 ……被帝国士兵们的箭矢射中的少女,在断气之前,被兽神带着逃向神社深处,之后在百花环绕的这个庭园中咽下最后一口气……就在纳吉鲁现在蹲坐躲藏的地方。 少女流淌的血液染红了地面,那绝望的记忆深深刻在兽神的心底。已经过了百年以上的岁月,附近也已没有少女死亡的气息了,但自那之后,兽 神就变得无法直视这个地点。封住心灵与感觉,让自己「看不见」、「感觉不到」这里…… 是的。过去的皇帝候选者们,就是因为有这块地才能捡回一条命。也就是说,唯有细心、具备能够找出那个「结界」的观察力与洞察力,或是运气,才是从神殿生还的关键。 失去纳吉鲁气息的兽神,视线掠过他蹲在庭院中的身影,再一次低声咆哮。最后转身,发出噗地一声,沉进了地板下。 纳吉鲁深深呼了一口气。 要修复被兽神吃掉的右肩似乎需要一点时间。不过,还有缓冲时间。 (是的。在「那个」到神社来之前……) 在神社中唯一的「安全地点」。 纳吉鲁回想起亚德利姆所下的命令,静静地闭上双眼。 满布乌云的远方天空,再次响起了低沉的雷鸣。与那仿佛低吼般的声音重叠,像是要动摇神社般,兽神恐怖的咆哮也响彻远方…… 5 ……那是令人全身发抖的疯狂「声音」。 听到身体深处的轰然咆哮声,席翁惊觉地睁开眼睛。 已经是晚上了。窗外一片黑暗,连月光都没有。在席翁躺着的床旁边,并排着一张简易的便床,那是弓誓他们担心回到这个房间的蜜凯奴,而在傍晚时搬进来的。 蜜凯奴正在那张便床上静静睡着。在和小针对谈之后,席翁又陷入沉睡,结果一次也没和蜜凯奴说到话。 (已经……差不多都痊愈了。) 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他心想。这样的话,就可以撑到回岛上去了。更重要的是…… (祂……在叫我了。) 在极近处可听见兽神的咆哮。失去了自己的半身而发狂吃人,在神社中丧失理智却依旧活着的神兽呐喊,此时感觉又更加强烈地动摇着席翁的灵魂。 难道说,兽神也感觉到了吗?席翁下定了决心「要回去」。 因此像是呼应一般,企求合而为一…… 自床上起身,穿上鞋,站了起来。只看了一下睡着的蜜凯奴的脸,正想要离开房间时—— 「……席翁……?」 听见声音,席翁倒抽一口气停下脚步。转头看到便床上的蜜凯奴,一面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一面坐了起来。 「咦……为什么……席翁…起来了…呢?」 似乎还有点迷迷糊糊的,蜜凯奴楞楞地盯着席翁嘟嚷道。席翁慌忙转过身去的同时—— 「等……等一下,不要走……是说,席翁,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看来她总算是回过神来。蜜凯奴跳出床铺,一下就追上了席翁,抓住他的手。 「吓、吓了我一跳……抱歉,我…好像又打瞌睡了……啊不是啦,那个啊,席翁你睡了好久呢。一直都没有醒来,害我不晓得该怎么办……嗯…所以…有件事等席翁你醒来后要告诉你……等一下,我、我先冷静一下……」 「…………」 慌慌张张、急急忙忙地思索词汇的蜜凯奴。脑中似乎还一片混乱。席翁想趁现在离开,默默地甩开蜜凯奴的手,这次却被她从身后抱了上来。 像是不让他逃走一般。 拚命紧抓住的手腕渐渐放松,仿佛要将他拥入怀中地拥抱着他。或许是因为还在担心席翁的身体,所以只用了可以轻易挣脱的力道。但这包围全身的温暖,却比任何束缚都更能留住了席翁。 「这种大半夜,你想去哪啊,席翁?难道是肚子饿了?还是渴了?因为你一直都在睡嘛。不然我去帮你拿点什么来,你再稍微躺一下吧。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突然运动的话会倒下的喔,因为席翁你受了好重的伤啊!」 「…………」 「……难道说,你是想离开这里吗?」 听到这句话,席翁倒抽了口气。 仿佛她至今的困惑与混乱都不是真的,蜜凯奴耳语般低声说的那句话直捣核心。 席翁不敢直视蜜凯奴的脸。 无法回头,也无法挣脱,席翁只能呆立在原地。 「呐,为什么不说话?你一个人想去哪里?太乱来了。席翁你连这里是哪里都不晓得吧?j 「似乎还没有离开大陆嘛。」 「……嗯。虽然已经离开帝都了……闇人们说这里是他们的藏匿处之一。逃出海伊姆宫之后,就直接到这里来了。婆婆跟威莉蒂也都在,只要席翁好起来的话,就大家一起回岛上去……我是这样想的……」 蜜凯奴不知何时已恢复了平静的口气,但听起来像是已经察觉了席翁之后的计划。 是啊,她老早就已经明白,席翁若在深夜里溜出床铺,绝对不会只是一时片刻的事。 他是想就这样永远离开蜜凯奴身边。 ……为什么她不能就这么熟睡呢? 一面如此心想,席翁转过头,下定决心地看着蜜凯奴。久久没有好好看过的她的脸上,比起在村中的时候,感觉成熟了许多。 「蜜凯奴,我不会回村子里的。」 「…………」 「之前也说过,我已经没办法再在这里待太长的时间了,所以必须离开。」 「……非得那么做?」 「嗯。」 「就算可以大家一起回去?」 「嗯。」 「就算可以像之前一样……」 ……和大家生活在一起? 理解了她那句无法成形的话语,席翁又一次「嗯」地点点头。这些仿佛期望听者明白的回答,或许不如说是在告诉自己也说不定。 但是,一段沉默之后。 「……我懂了。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讲。」 点点头,蜜凯奴突然放开了席翁。就在他对这出乎意料的反应感到惊讶时,她拿出了放在床下的袋子,「嘿咻」一声抱了起来: 「那样的话,我也要一起去。可是我希望可以等到早上。我想跟大家告别,而且得好好跟大家说明席翁已经醒来了才行嘛。大家都很担心你呢。」 「你……在说什么傻话?」 席翁呆住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但还是立刻瞪着蜜凯奴说道: 「同样的事我已经说过了很多次,我不可以和蜜凯奴在一起。我不能待在蜜凯奴身边……」 「我知道啊。可是我已经决定了。席翁的真实身份、过去的事,我全都已经听说了,也都想起来了。但就算这样,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我决定了,要待在席翁身边。」 蜜凯奴坚决地说道,以不输给席翁锐利视线的坚定眼神看着他。在她眼中完全感觉不到任何踌躇或迷惘,寄宿其眼中的光辉,和从海伊姆宫的地下牢逃出来之后,想推阔蜜凯奴时面对自己的眼神一样……近乎顽固、下定决心的眼神。 「不管席翁你想说什么都可以省了。是我自己擅自要跟着你去的。席翁想去哪里的话,我不会阻止你,可是这样一来,席翁也不能阻止我吧?因为是我自己决定的,我要擅自跟着你走。」 「……蜜凯奴,那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意义的话,有喔。不管是在村子,在帝国,只要跟席翁在一起的话就有意义。就是这样。」 眼神中依然没有一丝动摇。 蜜凯奴几乎令席翁退缩地如此宣言。仿佛这是世界的定理一般。 虽然讲的内容牵强又乱七八糟,但蜜凯奴的话中,带了某种无法简单反驳的意志。虽然她原本就很顽固,也有一旦下了决定就绝不退让的一面,但露出这么强硬的态度,或许这还是第一次也说不定。 ……不过,蜜凯奴还是不晓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 天真。明明是为了不想失去蜜凯奴所做出的决定,不然其实席翁也同样不想与她分开。 就算这样还是不得不离开她,创世兽神被赋予的就是如此深重的业障。不论有多么珍视蜜凯奴、多么深爱她,也绝对无法保护她到最后。这一点,席翁在过去她死去时就体会到了。 但为什么她还是要牵起席翁的手呢?明知说不定会丧命,明知搞不好会碰上危险。 (……真的是……) 这样的顽固,从以前到现在毫无改变。在转生之前也是,之后也是,蜜凯奴对自己的心情都十分地坦率。而也就是那份坦率,不论何时都让席翁感受到阳光般的温暖与眩目。 ……没错。蜜凯奴不论何时都是「太阳」。不论在多么黑暗的地方,只要有她在身边。总是可以看见光辉。 席翁有好几次都为那份光辉所拯救。 「然后呢?席翁的行李要怎么办?虽然从村子里带来的东西都已经打包好了,但要出发的话,一定要先吃过早餐喔。而且还得要准备好食物跟饮水,所以……」 「我要去哪里,你知道吗?」 一脸认真说着的今后计划被打断,蜜凯奴「啊」地楞了一下。 「这么说来,我还没问呢。你要去哪里啊?」 「……也不晓得目的地,就打算跟来吗?」 「因为只要跟席翁在一起,到哪里都没关系嘛。」 一边说,蜜凯奴露出了许久不见、不带阴霾的耀眼笑容。 「不要让我说这么多次嘛,我只要可以跟席翁在一起就好了。当然可以回村子里是最好啦,但席翁不喜欢的话那也没办法了。有席翁在的地方,就是我该在的地方。」 她是认真地这么说的,那副笑容可以为证。 蜜凯奴对和席翁一同前进的未来完全不抱一丁点迟疑。前方有什么在等着,已经恢复过去记忆的她,应该不会想像不到才是。 ……突然间,有种想要抱紧蜜凯奴的冲动。 明明已经决定放弃了,却又像这样不想放开蜜凯奴的自己实在太奇怪了。但就算这样,他还是忍不住奢求,想要拥抱她、逃到没有其他人在,可以让两个人独自生活下去的地方。要是能够在连创世兽神这种存在也不具意义的世界生活的话,如此一来…… 一次又一次的放弃,但对蜜凯奴的爱意却无止尽地涌现。 正因为这样,席翁再一次下定决心。不得不做出决定。 「席翁?」 见席翁默默闭上眼睛,回到床边,蜜凯奴露出讶异的表情叫了他。但看到席翁坐回床上,她也放心似地坐到他身边。 「怎么了?啊!果然是肚子饿了吧?从你昏倒已经过了三天,不饿才奇怪呢!」 「……说不饿是骗人的,可是也没有真的很饿。伤口也是,我身上的问题大多不用担心,毕竟我真正的身体在别的地方。」 「在第一岛上?」 「对。」 蜜凯奴干脆地点点头。不单只是口头上,看来她已经完全可以接受席翁是神社兽神半身这件事了。 「那个啊,我说过回想起了很多事吧?不过其实还有很多片段没有想起来。十年前的事已经很清楚地想起来了……可是再更之前,席翁还跟兽神是一体时的事……还有我到神社去的事……」 「……一开始,蜜凯奴你问我原因。问说为什么要吃人。在那之前有许多人到神社里来,但在我面前说出那种话的活祭,你还是第一个。」 「啊……那个我记得……应该。总之,我觉得跟你可以好好对话。虽然被吃掉也没办法,但至少想知道原因。可是……」 停下话,蜜凯奴盯着席翁的脸。 「见到席翁时,我吓了一大跳。因为席翁……不对,是神社的兽神大人,看起来和传言里听到的神明完全不一样。那个时候的席翁,感觉……非常地寂寞。」 「你那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在遇见蜜凯奴之前,我对那种事……」 丝毫没有意识到。 孤独这种事,还有更重要的,不晓得那个字的意义的自己是多么悲哀的存在,这些一开始都是她告诉自己的。 明明拥有心灵,却无法理解那些情感。 那样的兽神,自从与人开始交流后,才真正拥有了灵魂。 「……那个时候,虽然席翁说过因为有我在才能不再感到孤单,却也因为那样而变得比之前更加地孤独。可是我……那个时候,我在神社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很幸福,所以完全无法体会之后留下了你一人所代表的意义。就算如此……」 蜜凯奴说道: 「为了让这次不重蹈覆辙,我要加油,席翁总是在身边为我带来幸福,所以,接下来轮到我了。我会让席翁幸福的。我的祝词,要是……」 对未来毫不怀疑,闪闪发亮的灿烂笑容。 ……只要有那个微笑就足够了。 席翁静静地将手叠上她随意落在床畔的手。就这样牵起那只手,吻上手背。蜜凯奴突然止住了话,满脸通红地停止呼吸。 「咦……席、席翁?」 「我也一直很幸福喔。」 可以遇见蜜凯奴。可以和蜜凯奴一起生活,就连无法见面的时间也是,只要能够感受到她的存在就觉得很幸福了。 虽然害怕失去的恐惧将席翁的……兽神的心给撕裂了,但比起怀着什么都感觉不到的心,活在永远的时光中,这样要来的幸福得多了。 「我爱你,蜜凯奴。」 耳语般轻声说着的同时,席翁抱住蜜凯奴的身体。听见不常有的爱的告自!她的脸慢慢涨得通红,但还是没有抵抗,将身体靠在席翁手臂上。 抱着那柔软、温暖的身体,许许多多的思绪涌上心头,而那全都一点一滴地渗入席翁心底。 一切,都不是忘了就好的回忆。 无论是失去她也好,与她重逢也好,就连那个惨剧之夜……只要有蜜凯奴在,那一切就都成了伟大梦幻般的重要回忆。 稍稍分开,看着蜜凯奴的脸,她也正以湿润的眼神直直地凝视着席翁。像要消去那双眼中映着的自己脸孔般,阖上双眼,慢慢地、轻轻地吻上她时,她也带着犹豫地将手环过席翁背后。 强烈颤抖着,但有着确切意志的拥抱。 注意到了的席翁放开她的嘴唇,靠近脸颊,再一次像要吞覆她的嘴唇般以舌缠绕爱抚。 至今接吻过的次数屈指可数。都是由席翁主动,总会令蜜凯奴感到困惑或生气,但现在不一样了。 从蜜凯奴脸上可以看见对不熟悉的浓烈接吻感到害羞与迷惘,但还是拚命地试着回应席翁。 不晓得换气的方法,长长的深吻令蜜凯奴的脸颊微微颤动,席翁这才放开了她的双唇。但在她还没调整好呼吸的时候,就伸手到她的腰边,慢慢让她躺到床上。 轻柔的黑发披散在床单上,但蜜凯奴一点也没有抵抗。她没有别开和之前不同原因而涨红的脸,呼吸还有点混乱,但依然直直地仰望着席翁。 (对不起……) 手放在床上,像要从正上方端详而让她躺下的席翁,拨开散在她脸上的头发,自然地将手放在她的额头,阖上双眼。 「席……翁?」 「再见,蜜凯奴。」 她一定可以忘掉自己,过着幸福的日子。这次一定要让她好好地度过凡人的一生。 没错。这样就好了。自己也清楚,要是继续在一起的话,自己会越来越贪得无厌。只要她可以活着就好了。回想起失去她时的绝望,这样就是无与伦比的幸福了吧。 ……感到不对劲的蜜凯 奴连忙想要起身,但他抢先一步,将意识集中在接触她额头的手上。自掌心傅来了强烈的抵抗。压抑那股抵抗,将自己的意识缠进蜜凯奴的记忆与心中。 「不行……席翁,不……要这样……」 蜜凯奴睁大了的眼中流出了泪水,但之后她的意识又立刻变得模糊,闭上了眼睛。 若能像这样只消除关于自己的记忆,一切就结束了。所以他一丁点、一丁点地,注意着不要留下任何自己的痕迹,细心地抹去了记忆。 当她下次醒来时,一定连席翁的存在都不记得了吧。 ……最后放开手时,蜜凯奴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嘴唇靠向滑过脸颊的泪水,席翁又再一次开口: 「我爱你。从今之后也会一直爱着你的。」 就算那是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愿望。 6 ……打开门,走进一片漆黑的走廊,席翁在寒冷的晚风中,直直向玄关走去。 在所有人都入眠了的深夜里,依然小心不要被对气息敏锐的闇人们发现,通过起居室时,突然听见了声响。 感觉到了微小的气息。 在没有光亮的起居室中小心地回头,席翁低声以几乎听不见声音的常世国语开口: 『不必盯着也不要紧了,我这就要离开了。害怕的话,就回房间去吧。』 『……蜜凯奴她……会难过的喔。』 从「叽——」地打开的别室门中出现的,是娇小的闇人……一直都害怕着席翁,不,是神社兽神的气息,因此避而不见的若宫。 『她一直都很担心,在照顾着你喔。』 打从在隐里见面以来都一直避着席翁的他,恐怕连在这里,也完全不敢靠近席翁熟睡着的房间吧。 原因很清楚。身为现已灭亡的常世国中三师之一——巫师一族的后裔,他比任何人对非人的气息都还要敏感。因此注意到了潜伏在席翁身上的兽神之影,比谁都要敏锐地惧怕着祂…… 由于席翁的气息带有和亚德利姆岩诅咒相同的气味,因此对他抱持着不信任感的不只是若宫而已。但他的恐惧是其他受到岩诅咒的闇人们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因此就连像现在这样保持距离站着,也应该会令他难受得全身发抖吧。 『……蜜凯奴的话,不用担心。她已经不记得我的事了。所以……之后就交给你们了。』 『可是,重要的人,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遗忘的。』 若宫结结巴巴地提出反驳。 『蜜凯奴小姐她……一定无法忘记您的。』 席翁轻轻地笑了。虽然不晓得为什么他要特地出来阻止自己,但一切已经都结束了。 ……席翁不再开口,转过身去,这次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外。 在没有月亮的夜空下。 世界仿佛被无边无际的浓密黑暗给包围了般,一片漆黑。 第二章 命运之轮 1 帝国的首都,温凯雷。 建筑在华美城市中央的海伊姆宫中,这天,朝议结束后,当亚德利姆自座位上起身时,被皇帝给叫住了。 「亚德利姆,关于之前抓到的那些人,朕想和你谈一下。」 回过头,看见的是充满生气、和到前天为止仿佛完全不同人般的君主。 ……一如帝都的象征般,拥有俐落美貌的皇帝,此时脸上完全没有往日那种无精打采的阴影,到处都传说皇帝已经恢复了原本应有的领导力与高贵气质。 不过,在这海伊姆宫中知道原因的仅有一人。只有之前一直将皇帝当成傀儡的宰相晓得。 转变为仿佛帝国人民理想的具现化一般,无可挑剔的君主。虽然皇帝变得比之前难应付了,但亚德利姆还是维持着和先前没有两样的态度对待他。今天也是,面对看向自己的锐利视线,也只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 「有什么事吗?」 「……塔姆军队长调查的结果,那些人的嫌疑已经洗清了。朕应该已经吩咐过不需继续追捕他们了。」 「确实如此。」 恭敬地低下头,亚德利姆依然用那张难以看出表情的脸面对皇帝。 「接到陛下的命令之后,已经将追捕的士兵们调返了。」 「是吗?那么你将心腹的部下派去『沉默神殿』的传言也是误会吗?」 听见皇帝严正的口气,亚德利姆依然不改笑容,只是静静地回看着皇帝。 「……虽然很多余,不过还是要跟你说,亚德利姆,朕不允许你去追捕那些人。因为自己没犯的罪而被捕,他们才是受害者。这点还请你要铭记于心。」 「遵命。陛下所说的臣下也心里有数,会谨记在心的。只是陛下,不过是位乡下女孩,却还要皇帝直接下令观照……这样,是否太过于偏袒了呢?」 说完这句别有意含的话,亚德利姆仿佛没事般行了个礼,离开现场。 ……自从兽神所爱的蜜凯奴,破除亚德利姆的岩诅咒、与同伴们逃跑之后,已经过了相当的时间。 那段期间,同样自诅咒中解放的皇帝,命令塔姆军队长派人监视着自己这点,亚德利姆也心里有数。 (连曾经那么想得到诅咒的男人也……祝词之力还真是麻烦啊。) 亚德利姆的力量对皇帝来说已不再是必须的了。皇帝也不打算再成为傀儡,而是亲自执政。 不过,不需焦虑。很快……只要再过一阵子,自己就能完全将这世上最为稀有、强大的灵威纳入手中了。 (在人世间已经没有必须害怕的东西。我将会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 和下跪行礼的贵族与部下们擦身而过,通过走廊,回到位于别馆的私室。关上房门,走进阴暗的室内时,亚德利姆啪嚓地弹了下手指,暖炉中的木柴就点燃了火,照亮房中,为寒冷的室内带来了些暖意。 靠近炉火,仔细一看,火焰中悠悠晃晃地浮现出人影。是站在亚德利姆门外的诡异士兵……并非亚德利姆手下的警备部队,而是塔姆军队长的亲卫队,护卫部队中的一人。 那名士兵似乎是在监视着这间房间,但他光只是注意面前,并未发觉到身后地下悄悄出现的黑色斗篷。 当他终于回过头去时已经太迟了,那件斗篷缠上了士兵的身体,夺走了他的意识。 ……过一会儿后,他就会带着窜改过的记忆,回到自己主人身边吧。虽然令人不愉快,但这样的情况恐怕还得持续一段时间。 「虽然大部分的力量都化为式神,让他潜伏到神殿去了,但这点程度的事还是办得到。我可不是好惹的呐。」 低声笑着,亚德利姆坐到长沙发上,看向房间中的阴影,说道: 『观众只要有你就够了。对吧?继舟。』 ### ……箭矢般锐利的「力量」朝继舟冲来,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同一时间,脑内原本浮现的景象都消失了,周围再次恢复成有着三三两两客人的小酒馆。 (被发现了啊……) 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伸向布满水珠的玻璃杯。大口喝掉其中的琥珀色饮料后,将钱放在桌上,离开了店里。 天空已经亮起来了,他揉了揉细长的眼睛,脑中一阵阵地发疼。 和力量几乎无穷尽的亚德利姆不同,继舟……就算过去曾经是众所瞩目的武官……也不过只是个极为平凡的「国津神」。驱使式神、持续监视着遥远海伊姆宫中动静的集中力,一旦分神,就立刻转为沉重的疲惫压在他身上。 (不过,亚德利姆觊觎兽神之力,这点已经很明白了。) 亚德利姆将自己的式神纳吉鲁送进「沉默神殿」,以及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继舟也多少猜想得到。 之前,当席翁一碰到作为亚德利姆式神的依代的桩枝时,式神瞬间就化为粒子。那并不是因为「失去了」依代,而是因为相同的力量互相接触,亚德利姆的力量「回到了」席翁身上。 之后桩枝也失去原型,回归虚无…… 也就是说,席翁身上拥有和亚德利姆相同的力量。创世神之力,那就是本应为人类的亚德利姆所拥有的力量的真面目。 这份确信,直到从蜜凯奴那里听说他就是兽神的半身后越来越肯定。 ……过去兽神将自己的力量分割给亚德利姆,之后,那股力量共被分为三份。 一份给了亚德利姆,一份留在神社中兽神的本体上,而最后一份就在神的半身——席翁身上…… 看来并不是均等分配的,留在席翁身上的似乎只有可以保护自己、最低限度的能力……但由于亚德利姆欲求的是「完全的力量」,所以就算只是那样,也是想要得不得了吧。 (只有兽神之力才会成为亚德利姆的动机。若等到他达成目的,我们想要成功就不可能了。只要可以阻止他的话……) 在亚德利姆唯一的野心中……应该可以找到获胜的突破口。 不过问题不只有这样。还有同伴们的变化。姑且不论似乎太过偏袒蜜凯奴的弓誓,理应比谁都憎恨亚德利姆……憎恨夜刀的小针,心里却开始产生了变化。 要处死背叛者。虽然如此发誓,却又被人简单地下了诅咒而只能逃跑,过去的自己令他感到悔恨、愤怒。 不仅如此,还有爱人被杀、家人被杀、失去祖国的仇,这些想法,小针他都很干脆地打算抛弃。稻泳被杀的愤怒与痛苦,他明明是最有资格向亚德利姆复仇的。 ……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紧握了双手,继舟露出苦笑。 几乎不会显露出感情,总是微笑着,还被说是「被岩诅咒给封印了内心」的自己心中,还沉睡着像这样如狂乱的暴风般激烈的情感。回想起来,还是有一个人知道自己有这么丑陋窘迫的一面。 那是总可以锐利地看穿继舟心底,并指出问题,名为「菈克丽玛」的女性…… (被人精准地指出来的话,反而不想承认了啊。) 虽然如此,但菈克丽玛总还是一针见血地指出继舟的要害。 明明只要和她分开就能恢复冷静,但自己在她面前却不知为何总是烦躁不堪,老是做出让她快哭出来的举动。连自己都对自己的任性感到不可思议,但她还是没有要离开继舟身边的意思。 而自己恐怕也习惯了这种状态。 ……是因为疲惫的缘故吗?脑中一直浮上平常根本不会去想的事。甩甩头将那些都抛开,继舟走向藏匿的屋子的脚步渐渐加快。不过到了对街,却发现明明还只是大清早,房中不晓得为什么似乎吵吵闹闹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 边想着,一推开门—— 『继舟!你在做什么啊?大事不好了!』 连问发生什么事的时间都没有,一注意到继舟回来了,弓誓突然从房内冲了出来。 『……怎么了?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给邻居添麻烦。』 『抱、抱歉……哎哟,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了啦!蜜凯奴不好了!是说,席翁那家伙擅自跑掉了,到处都找不到!是若宫注意到然后跟我说的,我完全没发现到……可恶!』 真丢脸——弓誓抱头愤愤地说着。继舟将视线转向一旁,独臂的闇人——小针一派平静地站在那里。 『他说的是……』 『是真的。马也不见了一匹。蜜凯奴倒在席翁睡着的房间,之后一次也没醒来。』 『……有去找过了吗?』 『对啊,不在附近。我想大概是往港口去了。』 『算了,我想也是。我大概可以猜到他在想什么。』 席翁一开始就宣言过会离开蜜凯奴身边。之后伤也治好了,大概是终于采取行动了吧。 『前往自己本来该在的地方……恐怕是打算回到第一岛的神社去吧。』 『啊?是说继舟,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静啊!蜜凯奴大事不好了耶!』 一边叫着,弓誓靠近继舟。 『不是普通的睡着,不晓得席翁做了什么事。大概是因为蜜凯奴想要阻止他,那家伙就……』 『夺走她的意识了?』 『就是这样!』 啪哒啪哒……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房内冲出来,跑到愤怒的弓誓身边。那是看来一脸担心的若宫。 注意到弓誓像是快要揪住继舟的模样,若宫连忙紧紧从后面抱住弓誓,这才总算阻止了他。 『做、做什么啦,若宫!』 『不可以吵架!』 『……好了,总之先冷静下来吧,弓誓。不晓得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可是就算这样吵也没办法改变状况喔。』 『我、我知道啦,可是……』 被若宫抱住自己的柔弱仲裁给制止,弓誓满脸通红,这才终于放开了继舟,咬着嘴唇。 『搞什么嘛……那家伙为什么光只会做些害蜜凯奴哭的事!蜜凯奴明明一直担心那家伙,就连知道了他是什么人,都还决定要跟他在一起了啊!可是他又为什么……』 『总之先去看看蜜凯奴吧。席翁的话,一定不会施什么对她不利的法术,搞不好只是打算在自己完成目的之前让她先睡着也说不定。但那样的话就伤脑筋了。』 『伤脑筋?什么意思?』 『菈克丽玛在她身边吗?』 无视弓誓的问题,继舟突然问小针。小针默默地点头回答: 『倪葛拉殿下也在一起,还有威莉蒂也是。』 『我知道了,走吧。』 一边说,继舟用令人想不到他体内积满了淤泥般疲惫的俐落行动,往蜜凯奴睡着的房间走去。 ……一楼,离后门最远的深处房间,原本是为了席翁准备的寝室。开着的门边,站着一脸铁青的威莉蒂。 向她稍微点头打招呼后进到房内,立刻就看见昏睡在床的蜜凯奴。倪葛拉与菈克丽玛坐在她枕边,先注意到继舟的菈克丽玛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继舟,太好了。你听他们提过状况了吧?』 『嗯。似乎不单只是睡着而已嘛。』 『不管是摇她还是怎样都没醒来。而且倪葛拉婆婆说,她的意识在比睡着时还要深沉的地方……』 说到这里,话突然打住,菈克丽玛对着走近的继舟皱了皱眉。 『……满身酒臭。又跑去理德的店了吧?会开到这种时间的酒馆也只有那里了。又用式神了?』 『嗯,差不多就是那样。』 『你的身体……』 不是都没休息到吗——原本想继续说下去的话,却不知道为何咽了回去,菈克丽玛盯着继舟的脸看。在场没有人发觉的「疲惫」,果然还是被她一眼看穿了。 『我的事不用担心。话说回来……倪葛拉殿下,蜜凯奴现在的状态,是因为席翁的法术的关系吗?』 『大概吧。那个笨蛋恐怕夺走蜜凯奴的记忆了。』 听到这话,继舟走过菈克丽玛身边靠近床边。凝视着紧闭双眼、浅浅呼吸着的蜜凯奴,注意到她的眼睑正微微跳动着。 2 ……蜜凯奴直直落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完全感觉不到上下左右的地方。只有从正下方吹来的强烈气流,可以让自己清楚知道,自己正在往下掉。 已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蜜凯奴持续向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落下。似乎一直到不了底部。在这之中,虽然感觉有好几次看见了怀念的景象,但现在却连一个也回想不起来了。 (不行,不可以忘掉……明明是很重要的事……) 越是祈祷就越来越遥远的记忆。但蜜凯奴还是拚命地朝虚空中伸出手,想要抓住它们。 就在这样的挣扎中,感觉脑中滑过了一片翠绿的景色。接着,土地与树木的味道也恢复了。那是在怀念的小村庄中生活的日子…… (呐,你知道吗,席翁?我喜欢的花的「花语」。) 那是和席翁一起生活时的重要记忆。 意识到的瞬间,原本模模糊糊的记忆,就像变为「现实」一般,鲜明地在蜜凯奴眼前扩展开来。 接着—— ### 「呵!找到了!就是这个,我喜欢的花。翠菊。」 ……在只能听到鸟啭的森林中,蜜凯奴大声地叫着,面向离自己只有一点点距离的那个人背后,指着地上绽放的翠菊说道: 「翠菊的花语是——回忆、追忆、对分开的人的感情。明明是这么可爱的花,却有这么热情又专一的花语,真是好棒呢。」 「…………」 「钦,你有在听吗?席翁?」 「我在听。」 没听见回应,等得不耐烦而抬起头,这才听见身边傅来像是嫌麻烦的回答。 为风吹动、短而俐落的银色头发,以及削瘦地弓起的背影。蜜凯奴默默地瞪着他,席翁这才转过头来。 「我真的有在听。」 「……又没有怀疑你。」 「毕竟比起花语,它的根不是比较有用吗?可以作成止咳药。」 「不是那个问题啦!确实是可以入药,不过……真是的,席翁一点都不懂女生的心理啦!」 叹气着表示不满,蜜凯奴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青绿的地上。 她在绿色地毯延展的森林之中,小心拣出有棘刺的叶子摘下,放入小篓子中。 这是可以治疗头痛的药草。然后另一边还长着叶子表面有着苔藓般柔软纤毛的草,那揉斓后可以治疗割伤。 森林中还生长着其他许许多多的药草,对自幼就开始采药的蜜凯奴而言,每种的功效全都了然于心。所以虽然嘴上忙着聊天,但手上还是可以毫不迟疑地采出需要的药草。 不过—— 「……还有一个喔,花语。」 不留意的话就常常会漏掉他说的话,所以那个时候,蜜凯奴也没有立刻对席翁小声的呢喃反应过来。 「咦?你说什么?席翁。」 「『我不会忘记你』。」 蜜凯奴惊讶地停手。 平常他看似对花语什么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却不晓得为什么,在那句话中饱含了深刻的感情。 「……席翁……?」 不自觉地低语,这时才突 然注意到。 不对,最初说过那个花语的,不是席翁。 那是……那是…… (是我……?) 『明明开了这么多的花,您却连一点花的名字也不晓得呢。』 仿佛阵阵发疼般的记忆深处。 忆起的话语浓密而温暖,一瞬间将蜜凯奴的意识与「世界」给推展开来。 是的,这是蜜凯奴自己的过去。蜜凯奴还和兽神一起生活的时候,一度失去生命之前的记忆。 『这样很可惜呢。对花语好像一点兴趣也没有。』 『人类就是会想那些无聊的事。』 『什么嘛,才不无聊,是很棒的事喔……因为平常害羞而说不出来的话,透过花来比喻的话,不就可以坦率地传达了吗?』 『……是那样吗?』 『就是这样,您也是,一次也没说过喜欢我。』 赌气似地说着,那个时候,自己正对着化为人型的兽神微笑。 『所以,您要是想跟我说喜欢的时候,就透过花吧。』 怜爱地注视着自己的兽神,和席翁很像,不过模样是比他要来得年长许多的青年……拥有人类不会有的角。映在祂紫色瞳孔中的自己也是,比现在看来还要成熟。 『这样的话,就不会再害羞了吧?』 ### (不行……喔……) 那时候席翁说的话,莫非是他以自己的方式,拚命将「感情」给表现出来的做法? 因为……就算遥远分开,就算失去记忆。 依然没有抛弃这情感,一直待在自己身边的,是席翁。 ……虽是这样。 (居然叫我忘掉,太奸诈了……) 还记得被拥抱的时候:心脏像要坏掉似地剧烈鼓动。 不管是嘴唇相触的温度也好,深深交缠的接吻也好,完全不觉得半点厌恶,连被放倒在床上时也一样。虽然既害羞又胆怯而全身发抖,但和在海伊姆宫被梅尔卡巴皇帝推倒时完全不一样……蜜凯奴也在心底的某处寻求着席翁的温暖。 不想失去比任何事物都重要的人。 那样抱紧了蜜凯奴、亲吻了她,都做到这样了,还要自己全部忘掉,太奸诈了。 (自己明明做了让我忘不了你的事啊。) 回想起孤独的「祂」的模样,蜜凯奴咬住嘴唇。 (席翁那个笨蛋、骗子、老顽固!) 明明比谁都更讨厌孤单一人,却以那种方式……传达了难分难舍的感情后又说「再见」。 ……确实,那时候放他孤独一人的是自己,不过…… 『这次不想再让你孤单一人了!』 感觉某处响起了强烈的、不是自己的声音。蜜凯奴睁开眼睛,但胸中升起的确确实实是自己的「记忆」与「感情」。 是啊。 (那个时候,透过花才能传递的心情。) 要是他还爱着蜜凯奴的话。 『我不会再忘记你了……』 (就是嘛,谁要……把你忘记啊!) 虽然拥有比谁都要伟大的力量,但也比任何人都害怕寂寞的创世之神。 在遥远的过去一度中断的思念轻轻重叠,破碎的记忆聚集起来。接着,蜜凯奴这才终于感觉到,自己心中真正「感到充实」。 3 轻轻睁开眼睛,最初感觉到的是光亮。 接着是握住自己的右手、温暖而柔软,还有点湿润的触感。 如同祈祷般紧握住躺着自己的手的,是熟悉的少女。紧紧地闭着双眼,泪水点点滴滴落到蜜凯奴手上……拥有柔软的金色头发的少女。 「……威莉…蒂……?」 喃喃说着,蹲在枕边的威莉蒂突然张开眼睛看着蜜凯奴,同一时间,仿佛温柔森林般翠绿的眼中,滚滚落下大粒的泪珠。 「蜜凯奴……你…醒了嘛?不要紧了吗?」 「唔……嗯。可是……那个……」 一瞬间,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 因为眼前是在村庄时每天都一起度过的重要朋友。她露出自己的心也被揪痛般的扭曲表情,泪水从红通通的眼角落了下来。 得快让她别再哭了才行。如此心想着正要起身时,才注意到从威莉蒂身后看着自己的许多张面孔。不是村里的人。她这才注意到并回想起来。 「啊……我……」 『不要紧吗?蜜凯奴!还记得我吗?』 感到钝痛而伸手按住额头的同时,弓誓突然说道。是的,这是弓誓的声音。分辨出来后,放下额边的手,看向他。 「弓誓……还有威莉蒂、婆婆、小针先生跟菈克丽玛小姐……啊!」 一一确认那些满脸担心的面孔时,脑中又一阵钝痛。一阵一阵,仿佛脉动般的疼痛,但原本仿佛隔了层薄膜般的记忆也渐渐鲜明起来。 脑中一瞬间涌入了大量的记忆。是的,自己确实被席翁…… 「席翁呢?席翁在哪里?」 『还记得吗?他的事?』 小针的声音中带着惊讶。不晓得他为什么这么问,感到奇怪地点点头,周围的人们都瞪大眼睛倒抽了口气。 「蜜凯奴,也记得我吗……?」 「是的,菈克丽玛小姐。」 『什么嘛!继舟,跟你说的完全不一样嘛?』 听到弓誓的话回过头,这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继舟。两手抱胸看着此处的他,在被叫到时才离开门边,毫无顾忌地走近这里。 最后他站到床边: 『原来如此,回拒了兽神之力啊。就像在海伊姆宫被下了岩诅咒时一样。』 「咦?兽神之……力,是指?」 蜜凯奴楞楞地低语,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处何方,以及发生了什么事。 席翁确实为了将蜜凯奴留在这里,而要夺走她的记忆…… 她连忙闭上眼睛,大量的回忆鲜明地浮现出来。至今的生活,还有到帝国来之后发生的事。 不只这些,还有蜜凯奴身为国津神时的幼时记忆……以及转生之前和兽神一起生活、名为「悠纪」时的记忆也是。 没有缺失任何一个。每一件都清清楚楚,反倒连以前忘记的事也都连锁地回想了起来。 (没有消失。我……全部都记得!) 「太好了,蜜凯奴!没有忘记吧?全部都和原来一样吧?」 「咦?哇!威莉蒂?」 大概是从蜜凯奴沉思的表情上察觉到她恢复精神了,一直紧闭嘴唇忍耐着的威莉蒂,最后终于忍不住地扑向蜜凯奴。突然被她抱住,那柔软的身体仿佛发烧般温热,微微颤抖着。 「蜜凯奴……你从席翁不见之后就一直沉睡,不管怎么做都没醒来,所以大家都好担心。听说要是再这样下去,搞不好会把我们大家都忘掉……可是,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威莉蒂……」 一面拍着她呜咽抽动的背安慰她,抬头看见枕边的倪葛拉正专注凝视着蜜凯奴。不只是她,还有弓誓、小针、菈克丽玛也一样。只有继舟还是看不出表情,但也和大家一样担心蜜凯奴。 不过,她立刻注意到了。该在这里的面孔中,缺少了一名。 「婆婆,席翁他……在哪里?」 「不见了。」 边说着,倪葛拉微微低下头。 「那孩子已经离开了。留下你,今天早上天亮以前就离开了。」 4 蜜凯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也就是说,睡了将近一天。这段时间,席翁借了房后拴 着的一匹马,离开了此处。 下过雨的柔软地面还留有马的蹄印,注意到的小针立刻去追踪,但那脚印进入森林后就和其他旅人及马匹的脚印混杂在一起,完全分辨不出来了。 『不过,他应该是往港口去了。目的地可以猜得到。』 「是沉默神殿吧。」 抡先小针一步,蜜凯奴清楚地说了。是的,席翁没有其他的去处,只有沉默神殿……神社,对他而言是一切开始与终结的场所。 ……从被迫的沉睡中醒来后,蜜凯奴默默地吃了晚饭,休息过后,和大家讨论今后的行动。其实她想要立刻追在席翁后头往港口去,但在傍晚时分出发的话,恐怕一下就要陷入寻找旅馆的窘境了吧。就算彻夜驰马追赶,最后也还是得在不晓得什么地方休息。这样的话不如等天亮后再出发还比较有利。 而且…… 蜜凯奴已经察觉了。席翁的目的地对他而言也是终点,在那里,他既不会逃也不会躲藏……不论是以什么形式,都会一直留在那里。 (这样的话,现在好好准备、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出发就可以了。) 已经不需要迷惘了。该走的路,已经在蜜凯奴面前准备好一条了。 如此下定决心之后,蜜凯奴便在晚饭时告诉了聚集起来的大家。原以为一定会被激烈反对的,但除了弓誓以外,大家……其他的闇人们,连菈克丽玛、威莉蒂还有倪葛拉,也都能够体会蜜凯奴的觉悟,爽快地认同了。 然后现在已是接近就寝时分的休息时间。 在席翁放下自己离开的房间中,蜜凯奴再次重新打包明天要出发的行李。把饮用水和面包等食物,还有小提灯跟怀炉等装到比之前更大的袋子里,在手边的地图上确认从闇人们那边听来的、往港口的走法之后……最后才将它啪地摺叠起来。 在默默低着头的她眼前,只有波浪般皱起的床单,但她眼中映出的并非布料的柔软皱摺,而只有焦躁与愤怒。 不管怎么冷静地作旅行的准备,不管怎么冷静地告诉自己说,是自己选择在这里过一晚的。 但并不代表蜜凯奴就可以接受这一切,乖乖地等时间到。不只如此,应该说……蜜凯奴现在正非常非常地、前所未有地震怒。与其说是快要爆发,不如说像有许多活火山并排着等待喷发的时机一般。 明明说了要一起去,说不会再离开席翁,无论会不幸或发生什么其他的事,也绝对要跟他在一起了。 但他依然硬是夺走蜜凯奴的意识,自己一个人离开,而且还想要消除她的记忆。不,先不说这个,最最不可原谅的是—— (他竟然连对自己的感情都那么固执,不诚实到那种地步!) 顺着怒气收完行李,把袋子砰地放到床上。一直紧闭着嘴唇的蜜凯奴,突然注意到了敲门声而抬起头。 「……蜜凯奴,抱歉,稍微打扰一下,可以吗?」 「威莉蒂?」 听到出乎意料的声音吓了一跳,打开门,阴暗的走廊上站着只带了个小小烛台的威莉蒂。 「怎么了?这种时间还……很冷的,快进来吧。」 虽然还不到换日的时间,走廊上却已经开始飘荡着夜里的寒气。就算是大陆和米榭兰诸岛相较下温暖得多,但这个时期冬天也造访了。 赶忙让她进到房里来,关上门后,穿着睡衣的威莉蒂瞥见放在床上的行李,低声问道: 「真的要去吗?神殿……」 「啊……唔,嗯……那个,威莉蒂,我…很对不……」 「不要说。」 一想到威莉蒂有多么喜欢席翁,再想起自己至今做过的事实在太过分,所以蜜凯奴想要道歉。但威莉蒂却像要封住那个词般,抢先一步将纤细的手指压在蜜凯奴嘴上。 「拜托你,不要说。因为该说那句话的……应该是我才对。我其实一直很想跟蜜凯奴道歉。」 「威莉蒂……」 就算将椅子推到她面前,威莉蒂还是站在房间角落一动也不动。不只这样,还一直铁青蓍脸,仿佛在害怕什么似地凝视着蜜凯奴。 「……我啊,一直很害怕,虽然离开了海伊姆宫被带到这里来,但还是什么也做不到。就连蜜凯奴你们平安抵达这里之后也是,一直避不见面躲在房间里。」 「不是的,威莉蒂,那是我……」 「就是那样!因为我一直很羡慕蜜凯奴,想要成为蜜凯奴,而做了绝对不该做的事。背叛了蜜凯奴的心意,才会遭到危险。蜜凯奴会被抓起来也是,席翁会受伤也是,都是因为我把你们两人的去向告诉了宰相的关系。其实我……根本没有像这样接受帮助的资格……」 威莉蒂两手掩面。具体说出至今一直没办法说出口的话,她现在像是快要当场昏倒般全身无力。 「对不起,蜜凯奴,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说了。不是那样的,威莉蒂,不是那样的!」 茫然地听着朋友自白的蜜凯奴,终于回过神,跑到威莉蒂身边。两手撑着那纤瘦的肩膀,咬着自己的嘴唇。 对不起,希望你原谅我。都是因为自己。只要自己不在的话…… 要是当时没有选择那条路的话…… 那是蜜凯奴针对明明知道威莉蒂的心意,还是「过分地背叛了她」的自己,愤怒与自责的念头。在皇宫的时候,从皇帝寝室通往白色客间的隐藏走道途中,对不在当场的威莉蒂,重复了无数次的言语。 但不只是那样,忏悔着的同时,蜜凯奴一次又一次地听见了。 在海伊姆宫时,还有逃进这间房子之后,那个次数又更增加了。向蜜凯奴道歉说扭曲了她的命运,说一切的开端都是自己……随着过去真相被揭露出来,每个人都在自责着,说着深沉的词语自责着。 不过,听到那些话的自己又怎么样了呢?这些谢罪的词汇究竟能让谁放松下来?自责的念头能够改变什么吗? 一点也没有。不如说,反而令蜜凯奴感到痛苦。看见自己重要的人们不断自责的身影,反而令她更加感到悲伤。 「……是吗……是那样啊……」 「咦?」 「我好像终于明白了。那个啊,我其实也很想向威莉蒂道歉。一直没有跟你说对不起,就算不被原谅,也觉得应该跟你道歉才对。但还是很害怕……要是被威莉蒂说最讨厌我了那该怎么办。可是,搞不好并不是那样……」 究竟为了什么而道歉呢?是为了得到原谅,为了让自己可以轻松一点? 又或者是想要抹削无法挽回的过去呢……? 「我很想向威莉蒂道歉、得到原谅。明明做了非常过分的事,还是想被原谅而道歉「可是……或许那样是不行的……」 说出口的道歉,只是为了自己想寻求原谅的言词。那大概是每个人都相当痛苦,而在无意识间所表现出来的吧。 但那样什么也改变不了。不管是倪葛拉懊悔过去而自我否定,或是席翁反覆地道歉着舍弃了和蜜凯奴一起的未来。 全部都只是堵塞了通往未来道路,没有希望的行为。 「威莉蒂,我决定了。我不再道歉。自己做过的事、不光明的事、伤害了威莉蒂的事,虽然全部都是错误的,但我不道歉。因为比起道歉,我想用其他的方法来传递这份心情。」 「……蜜凯奴。」 「我好喜欢威莉蒂。就算威莉蒂不原谅我所做过的事,就算被讨厌了,我还是喜欢威莉蒂。所以……威莉蒂也不要再道歉了。」 因为喜欢,最喜欢了。 不可以用「对不起」这句话让对方背负了什么责任。因为两人之 间存在着不可以那么做的重要关系。 ……像是互相扶持般拥抱着,片刻间,蜜凯奴和威莉蒂什么都没说。听着亲近的彼此的心跳声,感觉两人的气息都平静下来了。 最后,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威莉蒂,用湿润的声音冒出一句话。 「蜜凯奴,你喜欢席翁吗?」 「……嗯,喜欢。」 「那是对家人的喜欢?还是……」 「不是对家人的。席翁……是就算失去其他的东西,也想要跟他在一起的那样,最喜欢了。」 第一次。 蜜凯奴直接地向威莉蒂传达了这种心情。 毕竟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蜜凯奴就喜欢席翁了。虽是那样,却在演变成现在这种状况之前都没发觉,用席翁是重要的家人这种藉口来逃避。 不过,在海伊姆宫担心该不会失去席翁的时候,她终于清楚意识到了。所以蜜凯奴不会隐瞒,她爱着席翁。 「……谢谢你,蜜凯奴。」 低语着,威莉蒂这才和蜜凯奴分开。脸上虽然还能见到泪痕,但却露出了久违的温柔笑容。 「去救席翁吧。其实我从在村子里的时候就一直注意到,席翁非常非常珍惜蜜凯奴,最喜欢你这件事了。」 「嗯,我会救他的。我已经和席翁约好,不会再放他一个人了。」 太好了……低语着,威莉蒂又笑了。同时间还残留在眼中的一滴泪滑了下来,但那笑容,比起在村里见过的微笑都要美丽,都要闪亮。 5 『为什么默默地答应让她走?』 同一时间。 在蜜凯奴整理行装,和威莉蒂谈话的时候。晚餐结束后就马上在别室集合的闇人们尖声争论着。 ……不,发出尖声的,只有气得满脸通红的弓誓一人。 若宫已经就寝了,他面前只有露出困扰表情站着的小针,以及一如往常一脸平静的继舟两人而已。而弓誓的愤怒就直接冲着继舟发泄。 傍晚,恢复意识的蜜凯奴毫不犹豫地决定要去追席翁。并非讨论,只像是和闇人们报备一声而已,但除了弓誓以外,没有任何人表示反对。不只这样,连倪葛拉都说了「加油吧」,干脆地认同了她的决定。 弓誓正是在气这点。到沉默神殿,也就是「神社」去的话,蜜凯奴一定会遇到危险的。明明是这样,但为什么所有人都默默目送她上路呢? 『一开始就该让蜜凯奴跟席翁分开的吧?所以这样不是正好吗……蜜凯奴就这样留在这里,如果想回岛上去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回去,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没打算让她独自一人到神社去喔,我们也会跟着她。』 听到这话,弓誓目瞪口呆。 『跟着她……?』 『是啊。原先就打算这么做,所以才赞成的。』 『什么意思啊?什么嘛,那样的话,简直就像……』 说到这,弓誓才用怀疑的眼神看向继舟: 『……难道说,继舟你是故意放那家伙逃走的吗?』 一人坐在椅子上的继舟,慢慢仰头看着弓誓。那锐利的目光几乎令人窒息,但弓誓还是想办法开口。 『明明知道,还故意……早就注意到那家伙打算离开了,然后……』 『对,我早就知道。他没有理由就这样留在这里,总有一天,不对,是最近一定就会离开这里往神社出发。应该说,没注意到的你才有问题呢,明明可以推断的线索都齐全了。』 不多用点大脑不行喔!用像老师的口气说着,继舟慢慢眯起了细长的双眼。 『确实就像你所说的,不该让他继续待在蜜凯奴身边。他无论对她或我们而言都是把两刃剑,或者该说是带着一大堆会成为灾祸之因的要素。因此若不有效活用的话,他的存在之后将会变成阻碍的。』 『有效活用……是指……』 『你还不了解吗?』 听到那仿佛在测验他的平静声音,弓誓不自觉地噤声。皱着眉头稍微思考了下,立刻想通了般张开眼睛。 『……难道是,诱饵……?』 『就是这样。因为他对亚德利姆而言,似乎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浅浅笑着,继舟不带感情地如此说道。 『亚德利姆……夜刀他原本就拥有来路不明的神力,再加上又待在宫殿中,很难对他出手。首先要将他引出帝国,然后若不找到可以夺去他全部力量的方法,要收拾他也很难吧。 席翁就是为此存在的重要诱饵。他回到神社,不,是沉默神殿这件事亚德利姆也晓得。亚德利姆一定在等待分裂的兽神合而为一的时机……现在他已经将式神送入神殿,做好自己入侵神社的准备了。』 『……等等。那你是要把蜜凯奴也卷进来吗?要引出亚德利姆的话,有席翁就够了吧?』 『只有我们的话,恐怕没办法进入神殿。也就是说,她是「钥匙」。当然,她对我们而言也是重要的「同族女性」,因此不论用什么办法,都一定会保护她到最后的。』 『喂,继舟。』 听到继舟这番毫不犹豫将人当成棋子的话,一直保持沉默的小针也发出了责备之声。不过那之中的担心,却没有传进低着头的弓誓耳里。 诱饵,钥匙。杀了亚德利姆,为了得知那被诅咒的力量的真相、终结一切…… 继舟他们究竟花了多少时间才等到这个机会,弓誓是知道的。弓誓也被夺走了家人以及祖国。对要报仇这件事未曾犹豫过,也曾经做过绝对无法对蜜凯奴说的事。 处分毁灭祖国的背叛者,再度复兴常世国。这是大家共通的愿望,为了这个目的,无论什么都可以牺牲的继舟与小针,他们的决心有多么坚定,弓誓在比任何人都要近的地方体会到了。 ……是啊。是想要体会的。 『为什么啊……』 不可原谅。不知为什么,无法压抑怒火中烧。 确实继舟所言是正确的。这是等待了长久以来的最好机会。 但就是无法忍受像这样将蜜凯奴给卷进来。她完全不了解这边的想法,单纯地只是想和席翁在一起,所以才下定决心要一个人出发。 在席翁持续昏睡的时候,蜜凯奴不顾自己吃饭睡觉一直看护着他。从海伊姆宫逃出来的时候,面对故意用冷漠的言词想疏远她的席翁,以挑战般的坚强说不分开的她的身影、行动,深深地刻划在弓誓心中,一闭上眼就能回想起来。 蜜凯奴与席翁之间有着难以分离的羁绊。那与旁人的想法无关,是无可取代的宝物, 『……我办不到。没办法那么干脆地把蜜凯奴他们当成道具,也没办法和大家一起行动……』 『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席翁先不论,不该把蜜凯奴卷进来的。我……我绝对、绝对反对到底!』 最后像是耍赖的孩子般喊叫着。 弓誓冲出了房间。不过,继舟与小针依然没有要拦住他的意思。 6 ……睡不着。 整理好行囊,消去灯火。好不容易才躺到床上,但蜜凯奴不但睡不着,还翻来覆去好几次。 (怎么办,这样的话就不晓得为什么要决定在明天天亮才出发了啊……) 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看向放在房间角落的行李,蜜凯奴又扭了扭身子。这么一来,从床单上闻到了淡淡的气味,心里不禁十分难过。 那是持续睡了好几天的席翁留下来的味道。是他唯一留在这里的东西。 (啊啊,真是的……更加睡不着了。) 犹豫了一阵 后,蜜凯奴轻轻地下床。穿上并排在床边的鞋子,披上挂在椅子上的倪葛拉的披肩,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地走到走廊。 时间已是深夜。房中一片寂静,周围充满了夜里特有的沉睡气氛, 这样的气氛中,无意识走向玄关的蜜凯奴,轻轻地伸手碰了碰嘴唇,眯上眼沉浸在回忆中。 昨天的这时候,席翁确实在这里,和蜜凯奴说话,之后…… 之后,吻了自己好几次好几次。一边说着我爱你。 虽然大家都说,席翁夺走蜜凯奴的记忆离开了,但现在的蜜凯奴还是可以如此鲜明地想起昨晚的事。 也就是说,现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了席翁也预想不到的事。并不是一切都会如他所预料的发展,这不就是明确的证据吗! (对啊。但席翁他还说未来已经决定好了。为什么要那样断言……记忆没有消除,是不是跟婆婆还有继舟先生说的一样,是因为「祝词」的关系,这我是不晓得,不过……) 蜜凯奴至少还是打破了「神」的力量,改变了未来。 这样的话,命运也是可以改变的不是吗?什么被决定好的未来,本来就不存在不是吗……? ……走到屋外,接触到比室内还要冷得多的空气。昨晚见不到的月亮浮在天上,月光照耀,周围浮现出陷入沉眠的小镇风景。 绕过房子走到后门的马厩,闻到了独特的臭味。同时间,听见了马从鼻子发出噗噜噜的声音。 「这么晚了,抱歉喔。」 虽然蜜凯奴在森林里接触过许多的动物,但也没有养过马;村长家中有其他专门照顾马匹的人,所以很少会靠近马厩。因此她不是很清楚马的习性。一面自言自语着「是不是吵醒你们了?」走进马房,可以看见间隔并排的厩栏间,有一格突兀地没有系着马。 是席翁带走的马的厩栏。 察觉后靠近那里,一匹马突然将头探到她面前,噗噜噜粗鲁地摇着头。 「哇!」 蜜凯奴一时大意,吓了一跳就要向后摔倒,但此时—— 「……咦?」 轻飘飘地,仿佛有谁撑住自己般,她不禁目瞪口呆。一转头,不知是何时出现的,弓誓露出万分紧张的表情站在那里。 「吓、吓了我一跳……!怎么了?为什么弓誓会在这种地方?」 『那是我该说的话。这种时间了,你在做什么啊?』 「啊……就是,有点睡不着,所以稍微散步一下。」 想隐藏自己的不好意思般「欸嘿嘿」地笑着,蜜凯奴连忙起身。 「难道说,弓誓也睡不着?」 『……差不多就是那样。』 「这样啊。这种时候就算强迫自己要睡也没办法呢。虽说光只是躺着也能让身体休息,可还是会想着该不会就这样一直待到天亮吧……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紧张,就是没办法躺着等待。这么说来,明天我要借的马,是哪……」 『不准去。』 突然。 背对着弓誓,向马头伸出手的蜜凯奴,突然被从后面用力地抱住,倒抽了口气。颈部传来温暖的鼻息。不必转头也能知道,将自己包围住的那双手是…… 「弓誓……怎、怎么了……」 『就说了,不准去。一个人上路……像你这样又笨又迟钝的家伙,绝对没办法的嘛。』 「太、太过分了……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弓誓这笨蛋!这次目的地也很清楚,要怎么走也有好好问过继舟先生他们了,所以就说没关系……」 『不是在说那种事!我要说的是……就是……』 一边说着,弓誓越来越用力地抱紧蜜凯奴。 『为什么要追着那家伙到那种地方啊!』 弓誓发出极为粗暴、充满愤怒的声音,令她吓了一跳。蜜凯奴连回头也没办法了。 『你……没必要做到那种程度啦。是那家伙自己决定要离开的,那种人,不管他,放给他去就好了。』 「……弓誓,放手。你要是想说席翁的坏话,我不想听。」 语气不自觉地变得僵硬,但抱紧自己的臂弯没有减弱力道,就算挣扎,蜜凯奴的身体却完全动弹不得。 「弓誓!」 『就算是我也知道。虽然一开始我的确觉得他不过是个任性的家伙……不过他是为了你,所以才消失的嘛。说在一起的话会给你添麻烦、会让你不幸。不过,那样的话不就更不该去追他了吗?就是因为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所以那家伙才把你留在这里的不是吗?』 「那是——」 『……我就不行吗?』 手臂的力量微微减轻了。正想转身离开他,脸又被从正面压到他的胸口,还是看不见弓誓的表情。 接着,听见的是他微妙嘶哑的声音, 『呐。我……没办法代替那家伙吗?』 「……弓誓……」 『我之前就说过了,我会保护你。国津神或复兴国家什么的,你不喜欢的话那就算了……如果说想要平凡地过生活,我绝对会帮你的。所以……跟我在一起,不行吗?不会像那家伙一样害你哭泣,会重视你……我向你保证。』 透过衣服,感觉到弓誓的身体十分地热。急速的心跳将他的紧张原原本本地传了过来。虽是这样,弓誓的声音却不知何时恢复了平静。 沉稳、带有感染力的成熟语气。原本只将他当成小自己一岁的弟弟,现在却完全像不同的人似地,不知怎地令她感到十分恐怖。 也因为这檬,她才了解了,如果是在村庄时的蜜凯奴,恐怕不会注意到也说不定……弓誓所说的话,并不只是在担心蜜凯奴。 『我……想保护你。不可靠、顽固,又任性,明明自己都这样还把我当成小孩看待……可是,我没办法放着你不管。我知道你很重视那家伙,不过我也很重视你。我……我喜欢你啊!』 吐露情愫的言词。 蜜凯奴这次咽了口气。接着开始脸红。 「等一下,那个……弓、弓誓,我……」 这次换蜜凯奴提高了声音。脑中一直回转着怎么办怎么办;抱紧自己的体温,让她的脸越来越红。 至少先冷静下来。如此心想着再次想要挣开他,不晓得为什么这次弓誓就干脆地放手了。一下子放松了的蜜凯奴抬起头,立刻被弓誓真挚的表情给吓了一跳。 (他是……认真的。) 就算是蜜凯奴,也很清楚地明白这并不是在开玩笑。因为弓誓的表情是如此诚恳。 明明从见面到现在才过没多少时间,比自己年少、令人有种弟弟般亲近感的少年。虽然不爱服输又很容易发脾气,不过总是设身处地为蜜凯奴着想,最近反而有种自己变得像是「妹妹」的感觉。 不过…… 「谢、谢谢你,弓誓……不过,对不起,我……」 成熟的眼神。直直地注视着自己的黑色眼瞳。 蜜凯奴很清楚那炙热的视线。因为自己大概也以同样的眼神看着他。 ……是啊。喜欢上了某人,就是这么一回事。 就像是威莉蒂追求着席翁般,就像陛下对自己告白般。 胸口痛苦灼热,难以忍受。 「我也喜欢弓誓……不过,我想那大概和弓誓所说的意义不同。因为我无论被谁阻止、被谁反对,也还是会去追席翁的。」 『……………』 「我选择了席翁。所以,不论什么事物都可以舍弃,现在我满脑子都只想着他。所以……对不起。」 不知何时,感觉弓誓抓着蜜凯奴双肩的手,又再加重了力道。毫不游移、笔 直注视着自已的那对眼眸,反映出了回盯着他的自己的身影。 最后,先别过头去的是弓誓。 『……我知道啦。那种事……我全都晓得……』 「弓誓,抱歉。我……」 『用不着道歉。我是明知道蜜凯奴喜欢那家伙,还跟你说这些话的。』 弓誓忽然放开了蜜凯奴,同时间刚刚没注意到的厩舍的臭味与马的嘶鸣传进耳鼻,蜜凯奴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处何方。 虽然没有意识到,但刚刚紧张到连周遭的东西都看不见了,内心动摇,脑里变得一片空白。 『虽然晓得,但也还是没办法忍耐。那家伙……居然放你一个人自己离开了。』 像在找藉口般低声说道,弓誓的表情终于恢复了和年龄相应的稚气,满脸通红地看向一旁。 『那家伙净做些让你哭的事,所以我没办法继续沉默下去了。可是……其实我都晓得。』 「…………」 『说这种话搞不好会害你困扰,但是呢,明天出发时,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咦?」 听到这话,蜜凯奴忍不住抬起头。 『就是说,我是在问你,你要追那家伙到第一岛去,我可不可以一起跟去啦。你本来就不习惯船旅,况且女孩子一个人旅行也太危险了,没道理默默地让你去啦。』 「可是……」 『我已经习惯这种事了,第一岛也去过很多次,一定会帮上很多忙的。所以……带我去嘛。一定会让你跟席翁见面,不会再妨碍你们了啦。』 蜜凯奴目瞪口呆地看着弓誓,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拜托你,这点事就让我帮忙吧,不是为了你……是因为我会担心。或许你觉得困扰,可是……真的啦,我也不会再说那家伙的坏话了。』 「……弓誓。」 胸口涌上一股热流。虽然觉得很抱歉,但蜜凯奴对他所说的话感到十分高兴,因此只能低下头,压抑想哭出来的冲动。 为什么可以说出那种话呢? 要是蜜凯奴站在相同立场的话,绝对不会想说要到岛上帮忙带路的。就算退个一百步可以目送对方出发,但要声援什么的,她一定办不到。 (弓誓……比起我来,还要成熟得多啊。) 一面吸鼻子,蜜凯奴擦拭着眼角。之后对安静地等待答覆的弓誓微笑说道: 「谢谢你,弓誓。其实我一个人的话也觉得很不安……要是你可以跟我一起来,我真的很高兴,你可以跟我一起来吗?」 『嗯,包在我身上!』 挺起胸膛,弓誓充满精神地回答,蜜凯奴又再次向他道谢。弓誓的告白也好,担心也好,那份坚强也好,一切都令蜜凯奴感到高兴,感到温暖。 7 听说从蜜凯奴他们住的房舍所在的城镇,到大陆的港都马西亚努之间,隔着需要骑马两天的距离。 隔天清晨时,才只睡了一点点的蜜凯奴,虽然只躺了一下,但却神清气爽地沐浴在朝阳中醒来。来到起居室,弓誓也已经做好准备。那天,蜜凯奴第一次和大家一起在餐桌上吃了早饭。 「要是我们也可以搭同艘船回岛上去的话就好了呢。」 道别时,目送他们到玄关的众人中,倪葛拉如此说着并露出苦笑。 「因为你们这趟旅行要赶路,我要是跟去的话,反而会绊住你们。再说前往岛上的船也不同班,我就在这里叨扰一段时间之后再出发吧。」 「我也会和倪葛拉婆婆一起回岛上去的。不过,蜜凯奴……这不会是永别喔。」 一边说,威莉蒂一边不安地执起蜜凯奴的手。 「还会再见面的,对不对?要是带回席翁的话,到时候就回到村子里来,答应我。」 「嗯,当然。一定会跟席翁一起去见威莉蒂的。」 要是……视情况,或许席翁和蜜凯奴要再次在村子里生活是很困难的也说不定。说起来,就现在的状况,是否真能再见到席翁并且说服他,这点都令人怀疑。 虽是这样,蜜凯奴还是肯定地说了。至少,自己一定得要相信可以成功。 「菈克丽玛小姐,受了你很多照顾。婆婆和威莉蒂就拜托你了。」 「嗯,要注意身体,不要太勉强了喔。方便的话,也偶尔到我这里来露露脸。我也打算和威莉蒂她们一起回岛上的隐里去,我会一直在那里等你的喔。」 「好的,一定。」 最后,菈克丽玛递给低下头的蜜凯奴一个小小的包裹。是以少见的柔软布料制成的,据说是常世国传统的「护身符」。 「虽然祈求神明不像我的作风,不过就只有这次,我没有什么其他的可以给你,所以就请带着吧。」 「……真的十分感谢,菈克丽玛小姐。」 将收下的护身符慎重地收到胸前,隔着衣服紧抓住它。菈克丽玛温柔地笑着摸了摸蜜凯奴的头。 之后,蜜凯奴向紧紧黏着弓誓舍不得分开的若宫搭话。都到了这种时候,带走他重要的「哥哥」的罪恶感才又更加重了。不过他出乎意料地接受了蜜凯奴的决定,甚至可以说是在为蜜凯奴和席翁两人担心。 相反地,和继舟及小针的道别就干脆俐落得多。只有小针,用一如往常担心的神情说道:「要小心点。」 「蜜凯奴,加油喔。」 最后向对自己那么说的倪葛拉点点头,然后与威莉蒂互相拥抱惜别。 蜜凯奴和弓誓终于离开了屋子。要前往被称为白岩港町的马努西亚,首先得要通过森林。 ### 『你真的打算杀了夜刀吗?』 在蜜凯奴他们出发之后。 小针追着回到寝室的继舟,关上房门,劈头第一句话就这么问。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你还在说那种话啊?』 继舟似乎感到傻眼地回话,眯起了细长的眼睛瞪着小针。 『至少你应该是最不该说那种话的人。能够达成被杀同伴们遗愿的就只有我们了,你没有放弃的权力。』 『不过……大家真的期望夜刀的死吗?我是赞成从夜刀那里夺走兽神之力,不让他再继续犯下罪过……我想只要夺走他力量的话,就没有杀死他的必要了。就算不做那种事,那家伙也……』 『原来如此,确实,失去兽神力量的话,夜刀就什么也办不到了。就算已经爬到了帝国宰相的地位,还希望能继续向上爬的那个男人,对他来说那应该是最恐怖的状况吧。不过我们的复仇并不是为了未来,而是要他为了过去赎罪。』 继舟断然地说道。 打断小针的话,继舟开始将抽屉中的数把小刀排在桌上。从刀鞘中一支支取出,确认它们的光泽,最后背对小针开始保养刀械。 『不管你怎么说,我的心意是不会变的。想要无视规矩的话就随你高兴。我会将它完成的。不过你必须得帮忙……至少你应该有那个义务。』 『………………』 『话就到此为止。菈克丽玛,可以进来了。』 突然的这句话,让关上的房门对侧传来倒抽了口气的声音。似乎对话题被硬是中断感到很可惜,小针打开了门,门外是看似很困窘般低着头的菈克丽玛。 『有什么事吗?』 『嗯……那个,继舟,有点事……』 嘟囔着,菈克丽玛仿佛很抱歉般地看着小针。对那个视线点了点头回答「不用在意」后,小针静静地离开了房间。 ……就算房内只剩下他和菈克丽玛两个人,继舟依旧背对着门继续保养武器,简直就像是无声的 拒绝。菈克丽玛什么话也说不出,呆站在原地。最后他终于开口搭话: 『然后呢?是什么事?』 『……我也赞成小针的意见喔。』 听到这话,继舟回头。 『你在说什么?』 『在说继舟你们之后的事。不能就这样放过帝国宰相吗?』 『偷听可不好呢。』 『你在说什么啊。明明一开始就发现我在走廊上了。呐……拜托你,继舟,复仇什么的就算了吧。我知道你有多么盼望这一天的到来。就是知道,我才打算帮助你的,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不希望你杀了他。』 『……………』 『初次见面的时候,继舟你说过了嘛。说自己没有心,所以什么也感觉不到;恐惧也好,悲伤或痛苦也罢,全都感觉不到,也不会爱上别人……我一开始不相信那种事,觉得你只是单纯那么说来欺骗自己、模糊焦点,说没有心不过是藉口罢了。所以,姊姊为你而死的时候,还认为你真是个过分的家伙……』 继舟静静地看着痛苦地挤出这些话的菈克丽玛。 和菈克丽玛相遇已经八年。当初憎恨继舟、死死揪缠着他的少女,不知何时开始已不再提起自己的姊姊。对于很早就失去双亲的她而言,夺走唯一血亲的姊姊的人就是继舟。不过,将失去归处的少女带回闇人隐里这件事,继舟不认为这是出自罪恶感或同情心。 常世国灭亡之后,残存在帝国的闇人都被悬赏通缉。看见拥有黑发黑瞳的常世国国津神,只要密告,就能获得难以想像的奖金。 因此,和妹妹两人贫困度日的菈克丽玛的姊姊,偶然碰见了谍报活动中的继舟,便立刻就向帝国通报了。不过,她被命令接近继舟去寻找闇人们的隐匿处,最后却和闇人们有了超出必要的牵扯…… 当时年幼的菈克丽玛,无法理解姊姊为什么背叛了帝国,也深深憎恨着姊姊赌上性命守护的继舟。倒向闇人这边的姊姊被当成叛徒,被帝国士兵所杀;就连自己也被追捕,但她还是一直只注视着继舟…… ……恐怕是因为那种眼神。 打从心底憎恶、痛恨着继舟的少女。离开帝国,默默地追着持续旅程的继舟。仿佛野兽般盯紧继舟的少女的强烈感情,继舟不知为何开始觉得不能放她不管。 『我以为你一直只把我当成可恨的人看待呢。』 听到继舟冒出这声低语,菈克丽玛弹也吃惊似地抬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十分亲切。究竟是为什么呢?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也很想就那么一直憎恨着你。不但利用为你掏心掏肺的姊姊,还将她利用完就抛弃,最后也不打算去救她的混蛋…… 不过,那是因为你没有注意到。其实你明明一直在自责无法去爱任何人的自己,过得很难受,可是过了多久也还是没改变……是的,你的心一直停留在十年前失去故乡、失去了重要之人的时候,一点长进也没有。』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我只是……』 一边叫喊着,菈克丽玛两手紧紧握拳。 『虽然你说自己会那样是因为被帝国宰相下了诅咒……可是,和痛觉、嗅觉或视觉不同,如果被封住的是心,只要能认真对待某人,一定就能解除……我是想说这些。所以我想…我想说…希望能够帮助你找回爱人之心……』 激动地说完之后,菈克丽玛声音渐渐哽噎,低下了头。就算已经能像在说母语般流利地使用常世国语,结果还是没办法让心灵相通……不,是对彻底拒绝沟通、身为「异国人」的继舟感到绝望。 菈克丽玛还是第一次像这样袒露自己的内心。是的,在此之前,菈克丽玛一次也没有像这样叙说自己的心情。所以就算继舟一直知道她对自己有好感,却也不曾想知道理由,甚至连考虑过这件事都没有。 明明是这样,为什么现在才—— ……将全部的刀子都收回刀鞘内整理好,继舟深深叹了口气。沉默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变得沉重,低着头的菈克丽玛依然没有抬起头,只是一直站在原地。 稍稍摇了摇头起身,继舟最后若无其事地经过她身边,打算走出房门,但就在那前一刻—— 『一开始……我一直相信……』 仿佛耳语般,菈克丽玛低语道。 『一开始,我认为……只有让你恢复心灵,才是对姊姊最好的凭吊。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想帮助你啊。想在你身边,想看到你能像以前一样喜欢上某人,发自内心欢笑、悲伤。结果直到今天还是什么也办不到,不过……』 抓起不自觉停下脚步的继舟的手,菈克丽玛直直盯着他的脸,露出近乎难过的坚强,仿佛要申诉什么般的真挚表情。 『要是达成复仇的话,这次你会失去一切的,继舟。就算消除了诅咒,还是找不回你的心,会再也无法变回真正的你。 所以拜托你,不要杀了宰相。像小针说的一样,只要夺走他的力量就够了不是吗……呐,继舟,什么对自己才是真正必要的,再好好想一想吧……!』 『……只要夜刀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冷漠地挥开菈克丽玛的手,继舟静静地说道。 『那就是我的答案,是我认真思考过后得出的最后结论。我很感谢你至今的协助,但之后就是我们闇人的问题了。要插嘴的话,就请你现在马上从我面前消失。』 甩下说不出话的菈克丽玛,继舟走出房间。 胸口仿佛渐渐堆满了某种淤泥般痛苦、沉重的东西。像是要甩开它们似地,继舟迈开了粗鲁的步伐。 8 ……不习惯的骑马旅程,起先比预想的还要辛苦。 蜜凯奴之前乘夜逃出海伊姆宫时,有过骑马短程旅行的经验。虽然骑的马本身没有问题,但跟之前骑在由在闇人们控制的马匹上不一样;自己握住缰绳赶马,跟在带路的弓誓身后,留意着不要落后,不论对精神或肉体都是一大考验。 不过因为弓誓担心蜜凯奴,所以马速也没有很快,还一次又一次地停下来休息。换句话说,要是弓誓像闇人那般策马疾驰的话,蜜凯奴早就会唉声投降了吧。 因此两人抵达港口的时间比预定晚了一天半,是离开镇上三天后的傍晚的事了。 抵达时天色已是黄昏,当然不可能立刻发船渡海。不过像是要弥补之前的延迟般,弓誓立刻就帮忙找到了隔天早上出发的船。不只这样,在蜜凯奴倒在港町的旅馆床上睡觉的时候,他连乘船许可证都弄到手了。 似乎是港口有很多位他的同伴,就某种程度上多少可以给点通融……对于腰酸腿麻得又累又痛、全身被疲劳侵袭而完全陷入沉睡到隔天早上的蜜凯奴而言,原本旅途中就一直非常感激弓誓了,现在则又再次深有体会。 (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可以这么快就能渡海吗?) 搭上比帝国船小得多的商用船,将行李放入船舱,坐到吊床上,蜜凯奴从墙上的矩形窗凝视着外头的海浪,深有所感地心想。 (……还要安排船只,这实在……不过,席翁是自力渡海的吧。) 究竟他搭上了怎样的船呢?一边思考着那种事,一边整理好行李,走出船室来到弓誓的房间。结果不知他究竟是跑哪去了,也不在房里。 商船上的空间也不大,除了船室、餐厅之外,没有什么可供散步的宽敞地方。 反正也找不到,蜜凯奴突然想呼吸一下外头的空气,就先往甲板去了。船不知何时已经出港,外头有数名船员,以及商人般的人影与三三两两像是他们家眷的人。 几乎不需寻找,她立刻就看到了弓誓的身影。虽说是靠闇人牵线找到的船,但他还是披着掩藏容貌的兜帽,背对蜜凯奴,眺望着船头的海面。 靠近站到他身边,看见填满视野、平静苍蓝的辽阔海面,蜜凯奴忍不住说道: 「好棒……」 「……这是你第一次好好地欣赏大海嘛?」 应答的声音没有因为蜜凯奴突然登场而表现出惊讶,只是平静地反问。蜜凯奴率直地点头,弓誓看到笑了一下,说道: 「我也是。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海,但我还不习惯海风的味道。闻得到气味的话,魄力完全不一样了呢,我有点吓了一跳。」 「啊……这样啊,的确呢。」 「这么说来,你知道吗?海会因为季节不同而改变颜色喔。随着海域不同,给人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颜色也不同。还有啊,小针之前有跟我说过,各个海港都有他们自己的味道。」 「是这样吗?」 提到海港,给人的印象大致就是海潮味跟鱼的味道。弓誓如此说着,凝视着遥远的前方耸了耸肩。 「听说因为地缘不一样,有的会有家畜的味道,有的则是食物的味道。经过长途船旅之后回到港口,就算离得很远也会有味道飘来。甚至可以靠那气味分辨到了哪个港呢。」 「就像家一样吧?看嘛,虽然不清楚自己家里的味道,不过到别人家拜访时,就可以分辨得出个别不同的气味了,不是吗?」 蜜凯奴这么说着,然后得到弓誓「是这样吗?」感到稀奇的回答。对于被亚德利姆的岩诅咒封住嗅觉的他而言,这似乎是个不太能引起共鸣的比方。 「……你不会晕船吗?」 「好像。之前搭帝国的船的时候也没有晕船。」 「这样啊。虽然是比不上帝国船啦,不过这艘船速度也不慢。这个时期的海也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波浪,过三、四天就能到岛上了。到时马上就能前往神殿了。」 到现在蜜凯奴才注意到,弓誓很少见地用帝国语在说话,虽然不论用什么语言都一样可以理解,但从开始意识到祝词的力量之后,蜜凯奴渐渐地可以知道,弓誓所使用的语言有着微妙的不同。他的口气比平常要有礼貌得多,恐怕是因为并非母语的关系吧。 「弓誓,真的很谢谢你陪我一起来。」 「没什么,是我自己说想跟来的,别放在心上。话说回来……你啊,要是到了神殿……」 弓誓突然像在顾虑什么似地,变得结结巴巴的。 「……再见到那家伙的话,之后要怎么办呢?」 「席翁如果说想在神殿生活的话,我也会那么做。他要是说想去哪里的话,我也会跟去的。」 「要是那家伙回到神殿之后,变得跟以前的他不同的话,你也一样吗?」 「咦?」 「要是变得没办法听懂蜜凯奴的话……又变回吃人的怪物,就算语言没办法沟通,你也会那么做吗?」 听到弓誓语重心长地说着,蜜凯奴忍不住回过头,但他只是直直注视着海洋,既不是要取笑蜜凯奴,也不像是要测试她的样子。单纯静静地让海风吹动他的兜帽。 因此蜜凯奴再次将视线转回海面。 「……席翁会了解的。因为我在他还是兽神的时候就跟他在一起了。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他就是他,我也还是我,不会改变。」 「…………」 「不过,或许他也会认得弓誓。虽然是推涮,不过席翁他好像很喜欢弓誓的样子。」 「啥?那什么意思!」 弓誓大喊着转向蜜凯奴。感觉从那张脸上找到了平日的他,蜜凯奴放心地不住喷笑出来。 「真的喔。因为态度完全不一样嘛……席翁他啊,对不喜欢的人都很冷淡,漠不关心的。不过他好像认同弓誓呢,」 「喔,这样啊。」 弓誓赌气似地将头撇向一边,蜜凯奴以和之前不同的眼神看向前方。 这片海洋的对岸是她怀念的米榭兰诸岛。 那并非意指故乡。蜜凯奴即将前往的,是虽然一次也没有踏上,却在复苏的记忆中鲜明呈现的……那座神社。 现在被称为『沉默神殿』,白色兽神被封印的地方。 (等等我喔,席翁。我会追上你的,绝对会。这次一定会的。) 隔着衣服紧紧握住出发前从菈克丽玛那里得到的「护身符」,她心想。 之后不会再让他孤单一人了。 ……因为已经约定好了。 9 同一时间。 隔着遥远的海面,蜜凯奴视线的远方尽头,一位少年结束了船旅,早一步抵达了「第一岛」。 ……位于米榭兰诸岛最北边的这座岛屿周围,总是天色阴暗,仿佛将冬天最为泥泞冰冷的部分切割出来覆盖在这一带似的。 这番寒冷的景像在席翁心中不曾退色,但一像这样登陆到岛上,记忆就分毫不差地在眼前扩散开来。 (是因为天津神封印的关系吗?还是因为兽神的愤怒与绝望唤来的呢?) 真要说起来应该是后者吧,这个岛上确实有着需要活祭、被诅咒的诡异神杜,但至少当「悠纪」还在的时候,这里有着一望无际的青空,就连包围神社、五彩缤纷的花朵,也灿烂耀眼地盛开着。 像这样一切都染上了灰色,是在她殒命之后。 仿佛世界转暗般的绝望之中,兽神的痛苦变为诅咒,浓厚沉重地覆盖了这座岛屿……? 自遍布砂砾的岩原踏入草地,席翁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前方。 全身汗湿,不是因为炎热,而是由于在岛上扩散、缠绕在岛上的空气之故。就算是一般人也会觉得这样的环境湿气太重,令人不快;对于本来应该要被封印在「神社」中的席翁而言,更是令他感到难以忍受的沉重。 席翁忍耐着那份重量,一步一步用力迈出步伐,终于抵达神社前。这时他却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停下脚步。 (是什么?) 仰望神社,记忆中的威压感原原本本地呈现在眼前。外观和十年前他放下神社中狰狞的兽神半身,独自脱离出来的时候完全没变。 不过,究竟是为什么呢?感觉和记忆中的「神社」有某些地方不一样…… (……太过安静了。) 过去属于常世国领土的神社。不过,这栋建筑却不像是常世国的,当然更不是帝国风格,有着完全不同的构造。 早在远古就已失传,现已几乎没人知道神社细部的设计与结构。连接入口的建筑称作拜殿,再更往深处则是本殿。也就封印了兽神,真正的「神域」。 包围在周边的栅栏称作瑞垣,这正是将神杜与外界完全分隔开来的界线。 眯起眼睛,伸手靠近「结界」,指尖碰到了强大的反弹力道。席翁依旧不放弃地前进,结界便像要包覆他般将他给包了进去。一阵仿佛异物通过体内似的不协调感滑过后,簌地消失了。 接着席翁踏进了睽违十年、长久封印自己的神社里,往留有敷不尽的回忆、令人怀念的「住所」深处走去。 一越过结界,血腥味便扑鼻而来。忍着那股气味朝通往拜殿的阶梯前进,一步又一步地向上爬。映入眼帘的木造建筑,到处都斑斑点点地染上了黑色的痕迹。 不论多少岁月流逝,这块神域依然飘荡着被诅咒的诡异气息。 (……话说,怎么没出现呢……究竟躲在哪里?) 原先对于「封印」还残存着的些许恐惧与厌恶感,在进入拜殿时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因此他毫不客气地在走廊中前进 第三章 沉默神殿 1 ……大陆,帝国首都,温凯雷。 海伊姆宫一角,门窗紧闭的宰相私室中,无端而起的风突然将暖炉的火焰吹得剧烈晃动。 盯着那火光的亚德利姆,那双仿佛眼底耀映着青色光辉的眼眸深处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他幽幽地轻笑。 最后,烧碎了的木柴发出「啪擦」一声,迸出了火花。 当最后的火光仿佛化入黑暗般地消融的同时,他的身影从房内消失了。 ### 空气凝重、仿佛包缠住人般使人呼吸困难。在这样的阴天之下。 蜜凯奴与弓誓爬上了草原延展的平缓丘陵,终于在视野良好的寂寞景色尽头,看到了单独矗立着的木造建筑,停下了脚步。 「那就是……神殿……」 就算从远处遥望,也能够看出那大型建筑有着独特的式样。 在一反潮湿的空气、褪了色的绿色旷野中,建筑的周围点点散布着美丽的颜色,蜜凯奴走近离建筑还有相当距离的那片草原,察觉了那些色彩的来源而不禁屏息。 「花……是翠菊。」 在森林小屋生活的时候……不,从还身为常世国的少女活着的时候就很喜欢的,模素而可爱、纤细的花朵。 这么说来——蜜凯奴回想起来。遥远的过去,自己还在「这里」的时候,神殿的……不,神社周围总是绽放着无数的花朵。包围了四周的系花甜香也飘散在神社之中,消去了在那里失去性命的众多祭品的气味…… (是啊……就只有这些花,和那个时候完全一样。) 其他的花全都枯萎凋谢了,唯独自己最喜欢的花还生意盎然地绽放着,蜜凯奴禁不住涌上了感激的心情。 虽没有晕船,但没有土地、植物的香气,充满潮水味道的数日旅行中,让蜜凯奴感到有些寂寞。因此终于登陆的时候,蜜凯奴对这完全感受不到植物生息的岛屿空气十分失望。 不过这里还有花朵。和那个时候一样,有着翠菊的花。 蜜凯奴蹲了下来,向花朵伸出手,碰到柔软的花瓣而不禁露出微笑。翠菊仿佛在等待着蜜凯奴的指尖般摇曳着,带着温柔的冰冷触感凑了上来。 (简直像是席翁刻意将这种花保留给我一样。) 一面想着,站起身的同时—— 『这么说来,这个和那家伙一样呢。』 站在蜜凯奴身后的弓誓,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咦?」 『就是说,那个花啊。名字和那家伙一样吧。』 「翠菊……?」 蜜凯奴低语。弓誓摇摇头: 『不是那样啦。翠菊是帝国语,常世国则称作「紫苑花」(注:日文「紫苑」与「席翁」发音皆为shi-on)不是吗?』 听到这话。 蜜凯奴不禁瞪大眼睛。 「……紫苑……花……?」 『对啊。跟那家伙一样,我以前就有点在意了。』 弓誓的声音,仿佛耳鸣般变得十分遥远。 蜜凯奴茫然地低头看着脚边摇曳的花朵。 翠菊。紫苑花。 仿佛灵光一闪般,记忆复苏。 ……是啊。这是……这种花,不是翠菊,而是蜜凯奴最喜欢的花,紫苑花…… 『找到了!就是这个,我喜欢的花,翠菊。』 『花语是回忆、追忆、对分开的人的感情。明明是这么可爱的花,却有这么热情又专一的花语,真是好棒呢。』 蜜凯奴笑着如此说道。那天,采着药草的席翁听到那番话,究竟回答了什么呢? 『……还有一个花语喔。』 『咦?你说什么,席翁?』 对了。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我不会忘记你」。』 「怎么办……我……为什么会忘记了呢……?」 胸口一揪,觉得相当难受。 这么简单又重要的事,为什么之前都没有想起来呢? 无论何时,席翁总是都清楚地在告诉自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蜜凯奴丧失记忆后也是。 一直在身边传达给自己。两人间交换的约定,以及那份回忆。 ……全都只是蜜凯奴自己没察觉到而已。 『你是谁?好漂亮的银色头发。你不是这附近的小孩吗?』 『……我的名字是……紫苑。』 在常世国的森林里相遇时也是。出现在年幼的蜜凯奴面前的他,像是在犹豫般,又仿佛十分珍惜般地那么说了。战战兢兢地祈祷着,希望蜜凯奴可以察觉包含在那个名字当中的感情…… 过去温柔地包围两人的花……回想起编织花茎,将花冠戴在化为人形的兽绅头上时,他看起来非常地困惑。鲜少与人交流的兽神,连这些纤细的行动都没办法坦率地反应。 然后,最后的那一天也是。 ……飞来箭矢射穿胸口,生命终结前的瞬间,蜜凯奴也将感情寄托于紫苑的花语,和兽神做了约定。说自己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再一次回到他身边。 『请不要忘记……今天…这一天……我一定…会回来的。不会…放你独自一人……我发誓……』 就这样,以紫苑花当成两人约定的证物。 透过花语传达「会永远爱着你」,听见前世的蜜凯奴临终之际的这句话,兽神发出了咆哮。是的,当时令蜜凯奴在殒命的瞬间悲伤痛苦的,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生命即将告终。而是因为……使他再度陷入孤独的懊悔苛责着她…… 「我……真的是笨蛋。」 仿佛正在等待这个瞬间般,最后一片记忆串连起来了。 在这神社中发生的事。不得不留下那个人离去的懊恼。 所以才只有约定的花朵留在这块地上。作为自己绝对会回来的证据。 『喂…喂——蜜凯奴?怎么了啊?』 「我……非去不可。」 说着的同时,蜜凯奴自原地起身。 「得到席翁那里去,快点。」 ……亚德利姆之所以在祭典之夜造访第二岛,是因为那一天、那个瞬间正是一切的发端之日。倪葛拉所说的「命运之日」,正是过去蜜凯奴在神社殒命,和兽神约好再度相见的那一天。 接着命运的齿轮再度回转,宣告平稳的村庄生活结束的同时,失落的过去也出现在蜜凯奴面前。那不是因为蜜凯奴是常世国的女子,也不是因为她是预言中的少女。而是因为蜜凯奴得要再一次,就真正的意义「回到」重要的人身边。 一切都错了。常世国的灭亡也好,密告给帝国皇帝的预言也好,对蜜凯奴而言全都只是隐藏真实的障眼法。真正非回想起来不可的,是无论席翁……兽神再怎么想拒绝,蜜凯奴也非贯彻不可的遥远日子的约定,就只是那样而已。 『喂,蜜凯奴,等一下……』 蜜凯奴眼看就要自这片翠菊,不,是紫苑花盛开的草原起身飞奔,却被弓誓突然一把抓住手而停下。 「怎么了?」虽然想回答,但像要打断回答般,神社中传来像是野兽低吼的声音。 「席翁!」 没有错,那正是神社兽神的「声音」。仿佛在传达着苦痛般的绝望咆哮。 注意到那声音的瞬间,蜜凯奴甩开了弓誓的手。一面小心不要踩碎了花,直直向神社跑去。 『蜜凯奴!』 弓誓的惊叫声,也已经传不进她的耳中。 只想着得尽快见到他。被这样的想法驱动着,蜜凯奴跨过神社的瑞垣,奔向通往社殿的阶梯。 ###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追着突然脸色大变地站起来冲向神社的蜜凯奴,弓誓还一片茫然。 下了船到这里来之前,蜜凯奴都还没有异状。虽然一开始很紧张,但随着接近神社就渐渐恢复了平静,况且马上就能见到席翁了……蜜凯奴也好好地面对着这样的现实。 然而一蹲到了花前,她却突然变得很奇怪。不但毫无防备地冲向栖息着吃人怪兽……就算那怪兽的真面目是席翁……的神社;而从中听见兽神的咆哮之后,又更加急迫地冲了出去。 毫无准备就独自进入神社,太危险了。弓誓如此想着,拚命追赶在后,但不知为何就是追不上蜜凯奴。避开花朵向前狂奔的她,以难以置信的灵巧离弓誓远去。 跟在率先消失在建筑物中的蜜凯奴身后,想立刻爬上阶梯的弓誓,却在接近神杜周边的同时突然注意到。 (……为什么没有守卫?) 现在这里应该也还是作为『沉默神殿』在帝国的管辖之下。以前来到这座岛上探查神社的状况时,神社周围明明站着数名帝国军的卫兵才对。 是亚德利姆撤走了士兵吗?跟继舟预言的一样,料想到席翁会回到神社,再次和兽神「合为一体」吗? (这样不是更危险了吗?蜜凯奴那个笨蛋!) 亚德利姆将蜜凯奴的祝词视为威胁。而就算是席翁,也不晓得他和兽神融为一体后会变得怎样。 所以这次他打算进入神社中,于是自己也走进围篱内,爬上通往神社的木造台阶—— ……却再次停下脚步。头晕目眩,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搞的啊!) 难以忍受的腐臭味席卷着四周。血腥味与混入尸臭的味道。而这些都比不上包围着神社的强烈不详气息…… 透过蜜凯奴的祝词,弓誓找回了过去被亚德利姆的岩诅咒封住的嗅觉,这才不过是数日前的事,他还很难以适应这种感觉,比其他人还要敏锐地感觉到那股恶臭,令他想像起在神社中反覆上演的暴行。令人不快的血之祝宴,这气息与臭味便是证据,弓誓难以忍受地感到作呕。 (蜜凯奴那家伙……为什么可以不受影响啊?) 先不说臭味,被这种不快的气息包围,一般人不可能完全没事吧。 但也不能就这样放着蜜凯奴不管。因为自己已经发誓,不管怎样都要保护她。 『可恶……可别小看我啊!』 愤愤地说着,弓誓吞了口口水站起身,靠着扶手慢慢开始走上阶梯。 2 虽然神社应该施了结界,但似乎是对兽神以外的人不起作用,蜜凯奴不可思议地轻松进入到了内部。 出乎意料的挑高屋顶,以及和在闇人隐里见过,同样铺着榻榻米的房间。铺着木板的走廊地板黑得发亮。因为没有窗户,净是房柱的构造的关系,环视四方,甚至可以看到内部深处的走廊与房间,甚至连有花朵点缀的庭园都能看见。 四下张望,看起来仿佛和怀念的记忆重叠一般,蜜凯奴忍不住眯起双眼。 ……是啊。对于曾在此生活的前世的蜜凯奴而言,这座神社是到处都令她充满怀念的场所。 不过,随着记忆慢慢重合—— (……这个…声音……) 远远地可以听见微弱的声音。锵啷、锵啷……振动空气的那个声响,在和闇人们初次相遇时也听见过……还有,每次使用祝词时都会听见,仿佛细微铃音般的奇妙声音。 那一天,连祝词是什么都不晓得的蜜凯奴,就是在这个铃音与席翁的话语领导下,破除了亚德利姆的岩诅咒。 (现在我明白了。这是常世国祭祀时使用的铃声……) 标示神域与人间境界的树木。仿照「境界之树」选出的神树(注:日文写作「榊(sakaki)」,为祭神用的常绿灌木,中文名为杨桐。亦泛指在祭典神事上使用的常绿树枝,如柳杉、冷杉、栎树等)枝丫,不单用于常世国的祭典之中,也是会被使用来制作供品用的玉串(注:日文写作「玉串」,为日本神道祭祀时,参拜者或神职人员奉献给神,系有特殊剪裁纸条的神树树枝)的神圣植物。在那枝丫系上铃,每次摇动,就会发出敦促仪式进行的轻盈声响,这件事蜜凯奴已经「知道」了。 是的,一直都知道。她全都晓得。 一站到此处,记忆就不可思议地复苏,鲜明得令她足以理解一切。契机恐怕是席翁想消去她记忆的那一晚。自那之后,蜜凯奴已不只是外表而已,而是回归成将常世国的风俗、生活等一切郡当成自己的过去般接受的「国津神」。 (虽然忘记了过去、改变了头发与眼睛的颜色生活,但我果然还是常世国的人啊……) 因为,和发现自己的黑发黑瞳时相较之下,这次连自己都感到讶异,可以坦率地接受一切。不管是如今,或者是一度失去的过往,全都理所当然地存在,塑成了自己。 ……虽然神社中四处飞溅着黑色的斑迹,但现在的蜜凯奴毫不畏惧。不如说,是感到悲伤。这大概是因为她现在正和身为活祭来到此处的过去的自己,怀抱着相同的感情之故。 「席翁……在哪里?」 一想到此,就想尽快见到他。但不管是他或兽神的气息,此处都完全感觉不到。 循着记忆在神社中徘徊,蜜凯奴喊了他的名字无数次。 「拜托,席翁,回答我,让我看看你。」 神社没有二楼,只是宽广的结构横向展开。走廊上不论走到哪都只有空无一人的房间,最后不禁陷入了仿佛徘徊在同一个地方的错觉。 但最令人无法忍受的,是与房间的宽广相反,身处在没有窗户的房间中的闭塞感。 这感觉究竟是什么呢?如此思考着,却立刻就注意到了。 (会感到拘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里对席翁来说,是监牢般的地方……) 「席翁——」 无论经过了多少年,都独自一人被关在这个神社之中。 想到这里,蜜凯奴不住感到胸口一阵苦闷,当场停下脚步。接着再次呼唤他的名字,环视四周……就在此时。 蜜凯奴的前方,四方为回廊包夹的美丽庭园的另一侧,可以见到一间格外广大的客厅。 从那深处,瞬间出现了「生物」。 脏污黯淡的白色皮毛。有如狐狸般、狮子般、鹿一般……拥有所有想得出的各种野兽的特征,不是野兽,但比一切都接近原初的尊贵兽神。 祂在那里。宽大的房间之中,祂将身体盘成一圈,静静地凝视着这里。 (……终于找到了。) 不晓得为什么,她就是清楚明白。虽然外表改变了,但没有错,祂就是席翁。 向房间走近一步的同时,感觉从祂身上传来紧张的情绪。极端警戒着、害怕着,像是想要立刻躲起来一般;但幸好祂的视线一直没有自蜜凯奴身上移开。 因此蜜凯奴想要立刻冲到祂身边。可是要到那个房间的话,就得绕过庭园周围的走廊才行。面前的这个庭园在挡路。 「是席翁吧?你……还认得我吗?」 总之先问看看——如此心想,蜜凯奴从庭院探出身子问道。但祂却只「咕噜噜……」地发出低吼。 「……什么嘛!生气的人可是我耶!都说要一起走了,还丢下我,自己一个人跑掉,太过分了!我不是说过,不管席翁要去哪里,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吗?」 【…………】 「你说点话啊……!」 过去让皇帝害怕得甚至寻求岩诅咒,令他痛苦的「沉默神殿」的狰狞兽神。但 现在的祂已经失去对旁人的敌意,不如说,那个态度看起来就像是要远离自己以外的一切存在般。 感觉不到想要吃人的欲望。至少对蜜凯奴而言,完全想像不出祂是「栖息在沉默神殿的恐怖兽神」。 「呐,席翁。我和你约好了吧?说会再回到你身边。」 【…………】 「在这里和你别离之前说过,一定会回来……还对紫苑花发誓了。所以我回来了喔。不记得了吗?」 兽神的眼中渗出了些许动摇。那很明显是理解了蜜凯奴的话的眼神。 「已经没有会打扰我们的人了,也不再必须分开了,对吧?」 【……我并不……期望。】 接着。 傅到蜜凯奴拚命竖起的耳朵里的,是含混不清却相当严肃的声音。从并排着利牙的兽神口中,传出宛如和低吼一同挤出的声音。 【我……并不期望那种事。】 「可是我期望啊。不是其他人,而是我这么希望的喔。 我确实是笨蛋,但自己的事还是可以自己思考的。就算你不告诉我,我还是有办法自己找出答案的……席翁不明白我的心情吧?我是自己决定到这里来的。」 【会再次失去。无法得到幸福的。】 这次是带着恐惧的口吻。没错,比起任何事,席翁……兽神最害怕的就是再一次「失去」蜜凯奴。 「……就算没有和席翁在一起,总有一天我还是会死的。」 所以蜜凯奴如此告诉祂。告诉祂这个清楚到残酷的现实。 其实她想要真正和永远活着的席翁在一起,要是可以的话,那不知该有多好。但那是不可能实现的。不是神的蜜凯奴,生命总有一天会终结。 「不过呢,反正都是会死,我想跟席翁在一起。我……不是想要席翁带给我幸福,而是我自己为了得到幸福,才需要席翁的。了解吗?」 【……不过……】 「你为什么断定没办法幸福呢?我幸不幸福,是由我自己来认定的啊。我已经有所觉悟了。就算被从这里赶出去……不管席翁在哪里,我都一定会找到你,绝不分开。所以……所以……」 喘不过气,眼角逐渐转热,喉咙发痛。虽然没办法好好说完话,但还是想尽办法挤出声音。她笔直地注视着兽神的眼睛, 「待在我身边吧,席翁。我不要你不见……!」 命运也好,前世继承下来的记忆也好。 那些怎样都好。 蜜凯奴只是想和席翁在一起罢了。无论如何都想要在一起。 【蜜凯奴……我……】 「……我不要你回答,你只要待在那里就好了。在我到你那边之前不要逃……这次绝对要等我喔!」 用哭花了的脸如此说完,蜜凯奴无视似乎还想说什么的兽神,跨出步伐。绕过庭院周围的走廊,脚步有点急促却很踏实地一步一步前进。 于是她总算到了兽神所在的房间,对着面前巨大得必须抬头仰望的「祂」开口。慢慢地传达自己的心情。 「席翁。不对,应该叫兽神大人比较好吧?」 【我明明已经不是「席翁」了……】 「跟那无关。」 笑着的同时,脸上又滚下了大颗泪珠。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不论变成怎样,席翁就是席翁。要是你不在意,我以后也要继续叫你席翁。我现在决定的。」 蜜凯奴伸手触碰兽神柔软滑顺的毛。虽然因为血污与尘土而显得黯淡,但那毛有着和席翁头发相同的触感。席翁银色的头发,总是柔顺得令人羡慕。 「弄得好脏呢。之前明明是那么美丽的银白色……和席翁银色的头发一模一样。不过呢……」 【……蜜凯奴……】 「『席翁眼睛和头发的颜色,跟以前一样。』」 兽神惊讶地看着蜜凯奴。 那双眼睛果然和席翁的相同,是非常、非常美丽的紫色。 连毛色也是。 「『就像清澈小溪上反射的光泽一样』。」 就算没有化为人形,也还是晓得。 重复着过去自己曾说出的话语,蜜凯奴伸出手,抱住无法环抱的庞大身躯。 「……我最喜欢席翁了。」 『蜜凯奴,后面!』 蜜凯奴紧抱着兽神,闭上双眼。 因此对于身后傅来的弓誓的声音,她没办法立刻反应过来。 『蜜凯奴!』 注意到的时候,一阵沉重灼热的冲击撞上了背后。 讶异地离开兽神的同时,一个踉跄,身体歪向一旁。 (……咦……?) 呆然地低下头看,发现胸口渗出了鲜红的颜色,以及自胸前突出的刀尖,还有紧贴着自己背后的黑色披风。 她这才理解过来。蜜凯奴的身体被刀刃给贯穿了。而那是他……纳吉鲁所手持的尖锐凶器。 3 一瞬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他是如此突然地出现。连身为神社之主的兽神都没能察觉他的气息… 但之后兽神马上注意到了。他所躲的地方,是神社中,兽神唯一无法看透的场所。 遥远的过去,兽神失去少女,让她永眠的庭园中央。 接住倒下的蜜凯奴的身体,兽神向离开她背后的纳吉鲁放出杀意。激烈的怒气与悲愤情感激发了力量,松开了压抑自己的理性枷锁。 将蜜凯奴交给奔上前来的弓誓,兽神如疾风般扑向纳吉鲁。……但是,祂咬住的只有他的左半身。纳吉鲁几乎像是早已预料到兽神的行动般,俐落地回身闪过,化为没有形体的烟雾,流向刺进蜜凯奴身体的刀刃,进入开在蜜凯奴身上的伤口,皮肉的深处…… 『蜜凯奴!』 听到弓誓的叫声而转过头,见到那个情况,兽神这才察觉纳吉鲁……不,是亚德利姆的目的。 他为了什么才让式神潜入那个地方?为什么刻意要在蜜凯奴身上开个伤口? ……突然间,自兽神的身上卷起一阵风。原本一度平息的愤怒在周围形成漩涡,瞬间就增强为龙卷风,开始在神社中肆虐。 狂风将庭园内的草撕裂,翻起神社里的榻榻米,吹斜了分隔房间的柱子。屋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被吹飞到外头的纸门、拉门等,撞上了对侧的神社墙壁。 弓誓立刻以自己的身体掩护蜜凯奴。像贴在地面般伏低身体忍受风暴肆虐,但身体稍微浮起,几乎就快被神的愤怒给吞噬——就在这时。 风暴终于平息下来。飞在空中的纸门与屋顶碎片、庭园里的花朵划了道弧线落在地上,最后,从弓誓掩护着的蜜凯奴口中,傅出了诡异的嘶哑声音。 『……你是杀不了我的。』 极近距离听到那声音,弓誓惊吓着起身。原本背上被刺了一刀,露出痛苦的表情昏过去的蜜凯奴,冒着冷汗的脸露出笑容,坐了起来, 『杀不了的,不管是我,抑或是我的主人,对吧,兽神?』 『那声音……你是纳吉鲁……!?』 『不。』 弓誓不自觉地叫出声,但从蜜凯奴口中傅出的声音简短地否定了他。 『还不晓得吗?我既是纳吉鲁,也是他的主人。还不了解吗?』 【……夜刀。是你吗?】 『正是。』 听到兽神的话才终于点头。夺走蜜凯奴身体的东西,挥开弓誓的支撑,悠悠晃晃地原地站起身。 『式神是以我的力量,也就兽神你力量的一部分做出的东西。要是被你咬到,就会一点也不剩地「被夺走 」;但在这女孩的身体坏掉之前,你是无法那么做的。对吧?。 『什么啊!那是什么意思!』搞不清楚状况的弓誓大叫,蜜凯奴转过头对他露出讽刺的嘲笑。是从平常的她绝对联想不到、十分冷酷的笑容。配上如丝带般自背后留下的血,这副光景就算不是弓誓也会感到毛骨悚然。 『蜜凯奴的祝词,是唯一同样出自兽神之力却个别成长起来的贵重力量,因此若对着他人使用时,可以成为足以反弹我岩诅咒的力量,但却几乎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这力量会受到心灵的状况影响,只要被抓住弱点就只是不堪一击的东西。更别说像这样破坏肉体入侵内部,就可以简单的夺取。 现在我的式神侵占了蜜凯奴的身体以及「祝词」。蜜凯奴的力量与身体已经全都成为我的了。再加上兽神,你也无法再伤害这个身体,』 『……你……把蜜凯奴给……』 从蜜凯奴口中说出的,是象征她自身危机的话语。听到这说明,弓臀终于反应过来。 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他将蜜凯奴抓为人质了。 『想杀了我夺回力量吗?但只要蜜凯奴与我的力量还是在一体的状况下,那就代表要杀死蜜凯奴喔。失去了祝词,这涸频死的躯体撑不了一时半刻的喔。』 【夜刀,你这家伙……】 『太大意了呢,白色创世之神。袮说自己会让这个少女不幸……这不就成真了吗?』 仿佛嘲笑般地说着,已经完全成为亚德利姆的「传声筒」的式神,现在正操纵还留着血的躯体走向兽神。 『不过,还没结束。这女孩还活着……还是可以凭我的一念之仁获救喔。』 【……你想要的是我的力量吧。】 『是啊,没错。我好几次、好几次想得到那股力量。对被封印在神社里的你来说是不必要的东西……连天津神也可以审判的那股力量,要你将那力量全部赐予我。结果你在演变成这种局面之前都没办法下决断。 因此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力量给我。这样的话,我就饶过这女孩的性命,令心爱之人不幸的兽神消失,女孩则能够活下来……你诅咒般的生命终于可以结束,而女孩也可以获得解放。这对你来说不是梦寐以求的愿望吗?』 式神露出毒蛇般狡猾的笑容。 看到如此说着的蜜凯奴的模样,弓誓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而回头,看见身后的兽神一直默默地凝视着少女。 丧失人形、恢复本来白兽姿态的席翁,已经没办法像从前一样做出表情了。但不晓得为什么,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像是死心了般、十分接近人类的神色。 (到刚刚明明都还那么愤怒的……为什么已经放弃了啊,你这家伙!) 怒火忍不住冲上心头。但弓誓立刻就注意到,那并不是现在才开始的。没错,席翁总是一直在放弃,不论蜜凯奴再怎么发誓说要在一起、说要相信未来。正因为经历过眼睁睁看着珍视的爱人在眼前死去的绝望,因此他无法相信那些誓言。 那是过去曾眼睁睁看着祖国灭亡的闇人们也能够理解的心理。不单如此,对兽神而言……蜜凯奴甚至是祂就算失去性命,也想要保护的重要存在。 ……但是。 不行的——弓誓呻吟般地呢喃。 光只是那样是不行的。因为要是知道为了自己,兽神……席翁消失了的话,蜜凯奴会…… 『住手!让开,席翁!』 蜜凯奴以轻巧的步伐走过大喊着的弓誓身边,就这样走近兽神,向巨大的创世之神伸出手—— 『…………!?』 自意想不到的地方飞来杀气,弓誓立刻挥起藏在腰间的刀,将那杀气给弹开。 发出匡啷一声滚落在地的,确实是曾经见过的小刀。 接着两支,又再两支,那很明显是针对蜜凯奴射出来的。其中弓誓没办法挡下的一支,毫无防备地飞向背对着此处的蜜凯奴。 「喂……!」 不过…… 映入铁青着脸回过头的弓誓眼中的,是阻挡在蜜凯奴跟前的兽神。接着下个瞬间,刀刃直直地刺穿了兽神的身体。 弓誓倒抽了口气,但穿过不死身躯的刀刃,立刻就被闭塞了的伤口给推挤出来,落到地上。 在祂身后的是没被任何一把刀伤及的蜜凯奴。 『……为什么……继舟!』 瞬间楞了一下,弓誓立刻转过身大叫。虽然知道小刀所要杀伤的并不是蜜凯奴,而是在她体内的人,但这样的行为还是令他无法漠视。 就像是呼应那声音般,从隔着庭园的对侧、走廊柱子的阴影处,继舟现了身。在稍有段距离的地方也可以看见小针的身影,但从轨迹来看,掷出刀的是继舟的方向。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蜜凯奴她还……!』 『用不着说明,就跟亚德利姆透过式神讲的一样。现在杀了她的话,就可以夺去在她体内的式神。祝词也好,亚德利姆的力量也好,全都会「回到」兽神身上。这样亚德利姆就会失去大半的力量了。』 穿着暗杀用装束的继舟,语气仿佛蜜凯奴已经死去般地说着。 『我反倒想问你,弓誓。为什么有着相同目标的你要妨碍我?』 『因为……不然蜜凯奴要怎么办啊……!』 『……又在说蠢话了。你应该也清楚吧,弓誓。』 边说着,继舟又再踏出一步,仿佛可以看穿躲在兽神背后的蜜凯奴般瞪着眼: 『无法保证亚德利姆完全夺去兽神的力量之后,是否真的会放过她。不如说,他其实想收拾掉她才是真的吧?毕竟蜜凯奴是兽神消失之后,拥有唯一会对他构成威胁的祝词的人啊。』 『……那是……』 弓誓哑口无言。事实的确是这样。 不过,他也没办法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蜜凯奴被杀。他怎么可能办得到…… 如此心想的瞬间,身体擅自行动了起来。看到像是要掩护蜜凯奴与兽神般移动的弓誓,这次换继舟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弓誓?你想做什么?』 『……被我们杀掉,和因为亚德利姆的背叛而死去,这是完全不一样的。』 愤愤地说着,弓誓一边掩护着背后的蜜凯奴等人,一边笔直地瞪着站在他正面前的同伴。 『再说,蜜凯奴的意志又该怎么办?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她?』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她已经……』 『还活着吧,就好好地在那里!她不会输给这种事的。她说过了,要保护席翁……就是这样!』 一面警戒着继舟的动作,弓誓转头看向蜜凯奴,对应当还在现场的她大声喊道: 『别被那种家伙给打倒了,蜜凯奴!你想保护席翁吧?你就是为此才到这里来的吧!?是这样的话就振作一点,别在这种地方放弃啊」』 ### 飘渺的意识当中,蜜凯奴听见了那个声音。 尖锐如钢铁般的声音。可以感受到强烈意志的声响,笔直传到了蜜凯奴心底。 (什么……) 但就像瞬间的闪光一般,立刻就模模糊糊地消失了。虽然感觉像是被逼到了绝境似的,但却无论怎么做,意识还是散漫无法集中。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午睡般懒洋洋的意识之中,最先感觉到的是不安。虽然不是很明白原因,但不知怎的就是静不下心。 (我现在……明明在和席翁讲重要的事……) ……可是有什么东西突然从背后撞了上来,背后感觉像烧起来般灼热。随着痉攀般的触感,背后被 用力一拉,结果原本感觉到的热度突然上升,转为剧烈的痛楚。 但是……之后的事情就不晓得了。 痛觉实在太强烈,令人喘不过气,感觉意识仿佛就这样渐渐远去…… (怎么办?得快点回去才行。) 唯一清楚的只有这点。和席翁的谈话还没结束,而且还正要发誓不会离开他身边。没错,他的身边……身边? (……这里是哪里?) 这才注意到周围的异变。不晓得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神社中?理应是这样,但周围的样子和刚刚不同。真要说起来……四周感觉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蜜凯奴拚命地皱紧眉头想再度集中意识。眨了好几次眼后,想要整理思绪…… (咦?) 同一时间,周围的景色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蜜凯奴站在神社的庭园中。视线的前方是客厅里的兽神,以及弓誓的身影,而且……「自己也在」。流着血站在兽神身后的,毫无疑问就是蜜凯奴自己。 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弓誓明明就在自己身边怒吼着什么,但声音感觉十分遥远而听不清。耳朵仿佛裱了层膜似地有种怪异感。在回响着嗡嗡声的奇妙感觉中,无可奈何只好跟着他们的视线转向身后,这次是隔着庭园的对侧走廊上,出现了继舟与小针的身影。 (骗人!为什么?为什么继舟先生与小针先生会在这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假设继舟和小针是追在他们后面来的好了,那为什么会有两个自己呢? (那个不是我,而是其他的……) 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她明白了。她看见重叠在站在兽神身后的自己身上的东西。 ……足以令人背脊发寒的幽暗阴影。仿佛雾霭般,包围了蜜凯奴的身体…… (之前也有看过那个!记得是在海伊姆宫,最初到地下牢去见席翁的时候……) 和席翁说话时,黑影突然出现,包住守卫与侍从少年让他们昏倒。和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是……亚德利姆吗?) 察觉到的瞬间,怒气涌上心头。那是针对亚德利姆,更是针对轻易就被夺去身体的自己的愤怒。 到神社来是为了见席翁,说服他不要再疏远自己。但这么一来,不就在席翁的眼前证明了他的顾虑成真了吗! 蜜凯奴立刻冲过庭园,想要爬上众人所在的房间,但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拉了回来而向后摔倒。砰咚一声仰倒在地,张开双眼,这次注意到充满视野的灰色天空中,落下了白色的东西。 (雪……?) 起先是这么想的。现在是冬天,突然下雪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过,那和平常在村庄中见到的雪不一样。 受到吸引般地注视着那轻飘飘落下的东西,最后,它开始放出淡淡的磷光,蜜凯奴连忙伸手接住落到鼻头的那个东西,不知为何,掌中掬起的光辉渐渐溶解消失了。 蜜凯奴楞住了。接下来脑中感觉像是被针刺般地疼痛,她皱起了脸。闭上眼睛,以手掌感觉着热度屏住呼吸,最后脑中展现出了令人讶异的鲜明风景…… 『……真傻。都到了这种时候,我的话应该不可能传达到了啊。』 黑暗中浮现出一位女性身影。在黑暗中独自低着头,静静地凝视着阴影。 『那个人恐怕又要重蹈覆辙了。毕竟要是能回头的话,他早就回头了嘛。因为复仇……是至今支撑那个人的唯一助力嘛。』 蜜凯奴倒抽了口气。低着头的那名女性,是露出十分悲伤表情的菈克丽玛。 『就算这样,我还是想成为那个人的支柱。那个人真正需要的不是复仇,希望他能够察觉,现在还来得及……』 (菈克丽玛小姐……) 仿佛被紧揪心头般的悲伤独白。明知她不可能听见,密凯奴还是不自觉地低声叫了她好几次。最后,蜜凯奴终于听见了低嚅般的最后一句话。 『继舟,拜托你,不要自己舍弃心灵。』 …………猛然睁开眼睛,不知何时周围又恢复成神社的景象。 刚才的究竟是……思考的同时才突然注意到,胸口相当炙热。觉得奇怪而伸手去摸,从怀里掏出了道别时菈克丽玛给的护身符。 (菈克丽玛小姐……) 为什么会看见那种事呢?那个独白是什么意思? 虽然淡淡地感觉到菈克丽玛对继舟有好感,但没有详细听说过两人过去的事,也不晓得菈克丽玛是那样地痛苦。 然而「那一幕」却有如窥见了她的所在之处般,鲜明地传了过来。就像是身历其境一般…… 在庭园的中央,蜜凯奴缓缓起身。低头看到土地上映着自己浓厚的影子,感到奇怪地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土地本身的黑色。 用手抚摸着看起来潮湿的那一部分,蜜凯奴再度看向天空。发现阴云的天上,依然持缓落下数不尽的磷光。 再次伸手掬起一点,磷光渐渐渗透的温度又再一次沁入蜜凯奴体内…… 『蜜凯奴,我的女儿。由于我的过错,害得你悲惨地死去……』 『我没有被亲切对待的资格,因为我背叛了朋友。』 『这种事,我不想再回想起来了。』 『不过,要是能够再一次……重新来过的话……』 脑中浮现出倪葛拉寂寞的背影,还有威莉蒂流着泪的扭曲的脸,以及不认识的人们忏悔的表情。 一次又一次接住磷光,看着那一幕又一幕浮现出的新影像,蜜凯奴的眼中不自觉地流出泪水。 (莫非,这个是……) 她心想。 莫非这些结晶的颗粒,一个个的磷光,都各自分别是某一个甚至不认识的人,所积蓄起来的感情结晶。 没有根据,只是一瞬间的想法。但那想法理所当然般地充满内心,串连为理解,而后又不知何时转变成了「真理」。 是的。蜜凯奴恐怕从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些了。为什么在这创世之神栖息的神社中会落下这么多,这些几乎手一碰就会流入体内,却无法凝聚成形,只能升上天空的浓厚感情呢? ……谁也看不见,谁也不晓得,只是落下、堆积,然后消失…… (现在的我……知道。) 紧握着双拳,回望神社。那里和先前一样,兽神与继舟等人正表情严肃地对峙着。 (……不行,菈克丽玛小姐也好,每个人……谁也不期望这种事。但大家却都不晓得。只有我……) 既然这样……那份着急驱动着蜜凯奴。白天空倾注而下的无数情感,感受到了这些碎片的自已,必须回到那里,阻止大家。 像是被那强烈的感情所吸引般,这时,理应什么都触碰不到的蜜凯奴,突然有东西触碰了她的手。那是一只纤细白皙的女性的手。 (啊……) 讶异于映入眼帘的东西,蜜凯奴抬起头。 不知何时,面前出现了一位弯身看着自己的女性。感觉似乎曾在哪里见过,不过她的五官比起记忆中要来的成熟许多,穿着帝国见不到的衣装款式。那是过去被帝国毁灭的祖国的衣裳。 拥有漆黑头发与眼瞳的她,想必是常世国的女性…… (不过,为什么?我明明在这里……!) 蜜凯奴知道那个人是谁了。那是现在,以及前世的记忆中,只要照镜子就会看见的自己的脸…… 不自觉地倒抽一口气。对方露出了轻柔的淡淡笑容。 已经可以确定了,在庭园的中央、蜜凯奴面前突然出现的这位女性,就是过去兽神深爱 的另一位……前世的「蜜凯奴」。 ### 『让开,弓誓。还有您也是。』 ……这时。 没有察觉到真正的蜜凯奴的气息就在一旁,兽神与闇人们依然在神社中对峙着。 仿佛可以听见磨擦出火花声响的紧张气氛中,继舟以比平常更低沉的声音做出宣告,而原先哪边都不打算帮、只是一直保持沉默的小针,终于也摆出了准备架式。在他们正面前的,是又再向前跨了一步的弓誓,以及更紧张于保护蜜凯奴的兽神。 周围充满着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杀气,满是如同野兽看准了猎物、正要向前扑出的那瞬间的气氛。只要一闪神,继舟他们就会采取行动了吧。 毕竟对手经验与能力都高他们一等……况且还同时面对两个人,真的有办法保护好蜜凯奴吗?想到这里,弓誓背后渗出冷汗。 现在他们之所以没动手,并不是因为弓誓挡在眼前,而是在戒备着在他身后庇护蜜凯奴的兽神。 如此心想着集中精神的弓誓身后,傅来了低沉的嘲笑声。 是蜜凯奴。明明自己身处险境,为什么她还……不,是她体内的式神,对自己的安全毫不怀疑地笑了。 『真是的,你也别说傻话了,继舟。兽神不可能在这里退让的。拥有这世界上最伟大力量的创世之神,唯独对这个少女无法出手呐。』 『……兽绅,那个已经不是蜜凯奴了。是为了杀掉您,什么都做得出来、夺走您最重要之人身体的卑劣男人啊!』 继舟这句话不是针对亚德利姆,而是对着兽神说的,但对于这个问题,兽神依然贯彻祂的沉默。继舟皱起眉头继縯说道: 『那个男人是身为国津神,却还妄想着拥有永恒神力的傲慢叛徒。毁灭了祖国,烧毁了森林,还杀死同伴的人。明知道这些,您还是打算包庇他吗?过去为了去见蜜凯奴而犯下的罪,如今还打算在此重蹈覆辙吗!』 兽神一惊。但祂仍旧待在蜜凯奴的前面,一动也不动。 一边留神注意继舟他们,弓誓侧眼转向兽神。此时,视线尽头,蜜凯奴突然动了起来。 蜜凯奴被亚德利姆的式神操纵着,从兽神背后伸出手,慢慢地探进柔软的毛中触碰兽神的肌肤。 (究竟……) ……在做什么? 弓誓一边注视着,一边心想。在他眼前,蜜凯奴最后出神般地阖上双眼,接着,她身体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 下个瞬间,采取行动的是继舟与小针。脚一蹬地,迅速飞跳到弓誓面前,继舟挥起了手中的小刀。同一时间小针也放出自己擅长的毒针,但被回过神来的弓誓给挡了回去;继舟趁隙自他身旁闪过,这次却被兽神给阻止了。 小刀被兽神的角挡住,继舟脸上明显露出了不像他的焦躁神色。 『……您……都到了这种状况,还……』 『继舟……?你这什么意思啊,这家伙…在做什么……?』 『夜刀他打算透过蜜凯奴的身体使用祝词,夺取兽神的力量。』 回答弓誓问题的是小针。单手架住了想用自己的小刀应战的弓誓,望向兽神与蜜凯奴。 『兽神与式神的力量是相同的。就和兽神可以吸取亚德利姆的力量一样,反过来也行得通。只要兽神允许的话……想夺取也不是不可能。』 蜜凯奴被抓为人质,兽神无法拒绝亚德利姆的希望,只能乖乖地交出自己的性命与力量。 小针额上渗出汗水。见他那焦躁的神色,弓誓总算明白了状况。在他眼前,继舟再一次揪住兽神的颈部想翻越过祂的身子,但立刻就被兽神转身阻挡,结果被弹向了蜜凯奴所站之处的对侧。 继舟飞在空中,抓住了神社崩塌屋顶的边缘,灵巧地着地。接着立刻砍向蜜凯奴,却被兽神长长的尾巴阻止,又一次被挡离蜜凯奴。 在兽神与继舟的混战中,就算手没有碰到兽神的身躯,蜜凯奴的身体还是持续地在吸收兽神的力量。背后被染得一片鲜红的她,兴味盎然地看着继舟等人: 『我的力量……正在膨胀……这是就创世之神的力量!』 ……就在此刻。 明明看不见蜜凯奴,但弓誓不知为何感觉清楚地「看见了」蜜凯奴的行动。 仿佛幻影股淡淡散开的蜜凯奴的身影之上,隐隐约约重叠了金黄色的光辉……与那呈对比,兽神逐渐失去威压感。 那是连兽神体内深处的力量都要吸走、近乎凶恶的贪欲。 注意到了继舟的劣势,小针也开始往蜜凯奴身边冲去,但被动作像野兽般的兽神给妨碍,没办法赶到蜜凯奴身边。不仅如此,还瞬间就被兽神给抓住、压制了行动。 (再这样下去就糟了!) 已经不再是能一边掩护蜜凯奴、一边反击的时候了。弓誓连忙打算支援小针而冲了出去,却被兽神的尾巴给扫开,倒在地上。 于是他们这才注意到,他们连一根手指都没办法碰到蜜凯奴,就这样全都倒地了。 『……被心爱的女人之手夺走力量。没有比这更符合你期望的「结局」了吧,兽神。』 蜜凯奴如此宣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弓誓好不容易总算撑起身,在晕眩的视野前方,是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笑容的她。 ### 不顾持续奋战着的闇人们。 此时的蜜凯奴,因为面前突然出现的女性身姿而楞住了。 在这里的是另一个自己。露出温柔而寂寞微笑的前世的蜜凯奴。 但她若真是自己的「过去」,为什么会出现在理应拥有相同灵魂的蜜凯奴面前? 瞠目结舌、完全僵住了的蜜凯奴,总算能听见清楚的声音,明明连眼前互相大吼的同伴们的声音都听不见,不知为何却在令人讶异的极近距离,听见了声音—— 锵啷……锵啷…… 没有错,那个铃声是……常世国祭礼时所使用、结在神树上的仪式用的铃声。 (……这是……从这个人身上传出的……) 『给大地带来灾祸的夜刀之神。』 『他以祝词斩断生成灵(注:生成灵是指日本传说中天地孕育万物的灵力、生机),就这样玷污了常世之国。』 温柔地,仿佛音乐般的声音。从叠在自己手上的苍白冰冷指尖上,那阵声音随着铃声一同流泄了过来。 (这是……那天晚上听见的话……) 是的。祭典之夜在森林中听见的,将蜜凯奴带到闇人之处的声音。当时她一点也不明白所指的意思,感觉像是什么咒文一样……不过没有错。 (一字一句都一样。不只如此,现在她可以明白话里的意思。) 这是要将已经发生了的过去传达给蜜凯奴的声音,已来得太迟的「预言」,以常世国的语言,清楚地叙述了灭亡于过去的常世国的悲剧…… (是这个人……告诉我的……?) 蹲在面前的女子,视线毫不飘移地直视着蜜凯奴。蜜凯奴因她那眼神中的坚强而说不出话来,这时女子的脸上渐渐蒙上一层阴影。 『希望你……救救祂……』 (咦?) 『救救那个人,还有大家。』 温柔的声音。和在森林中听见的几乎相同的声音,直率地将心念传达给蜜凯奴…… 『拜托你。我虽然在他的身边,但却什么也做不到。所以我一直在等着你。一直……在等着你到这里。』 一直、一直持续等待着。听到这话,蜜凯奴恍然大悟。 ……前世的自己,以及现在的自己。 应该在同一条线上的灵魂,为什么 会像这样出现在蜜凯奴面前,感觉终于可以理解了。 说不定是……就像席翁分离出了身体的一部分般,自己的一部分也一样,留在神社庭园的中央哪里也去不了,一直等待着吧? 在这漫长的时间流逝中,或许她就一直在这里守护着,从天空仿佛雪花般淡淡落下的磷光……这些渐渐堆积起来,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融入了神社中的情感。 『明明就在他身边,却没办法传达给那个人,也无法疗愈那个人的叹息与绝望,只能一直在这里守着而已。』 接着,像是肯定了蜜凯奴的思考般,她说道: 『不过,那个人的力量……直到刚才都还能感觉到的力量,触碰到我,开始……我也才终于能醒过来……』 (力量?那个莫非是指亚德利姆的式神,纳吉鲁?) 在昏过去之前听到的。亚德利姆让自己的式神潜伏在庭园之中……莫非指的是那个? 不过她没有回答。 『……过去天津神祇将「祂」封印在这里离开时,这里还有另一个任务。是情感思绪回归的地方。虽然那并不是天津神刻意设计的……为了封印可以读取神的感情而下判决的兽神,结果这里成了集中这世上满溢、没有去处的感情的磁场。 他不晓得这件事。就在不晓得的状况下,一直背负着这些。对人类感情敏锐的他,会一直感到痛苦,也是因为这样……』 不过——她说。不过,知道这件事是在很久之后了。在他身边的时候看不见的东西,很讽刺地,就因为自己也成为那样的感情碎片之一,所以才能够看见。 『救救那个人吧,另一个我……如果是你的话,就能够拜托你。和他一同背负起这个重担……为了要遵守诺言,这次一定要……回到那个人身边。』 她望向神社的兽神。蜜凯奴也跟着转头看去,却对正在上演的那幕倒抽了口气。 站在兽神身后,被黑色雾霭包围的自己的身体,看起来包着某种发出金黄色光辉的东西,不用说,那就是自兽神身上抽出的力量;相反地,生气渐渐从兽神的身上流失。 (那是……什么?) 『那个人已经放弃了。对长久的生命感到厌倦,觉得一切都结束掉算了。』 叠在自己手上的手,渐渐暖活起来。 感觉体内似乎缓缓地为某种庞大的东西给填满,蜜凯奴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同时,至今未曾有过的直率感情传了过来。 (我想要守护兽神……守护席翁。) 那是和蜜凯奴相同,不,原本就是发自同一个灵魂的愿望。 逐渐稀薄的意识中,蜜凯奴对那凝视着自己的真挚眼神微微点头。 其实根本没有拜托的必要。守护席翁也是蜜凯奴的愿望,正因如此,现在自己才会在这里。 看着脚边摇曳着的一朵紫苑花,蜜凯奴静静闭上双眼。感觉长久分离的灵魂,终于合而为一。 ……接着,环绕着「两人」的世界充满了光辉。 4 『咦?』 就在这时。 倒在地上望着眼前绝望的一幕的弓誓,注意到一闪、一闪地映在眼帘中的东西而倒抽了口气, 那是与这个场面完全不搭调地柔和,放出温柔光辉的白色雪片。不,与其说是雪,更像是小小的花瓣一般…… 猛然抬起头,发现天空不知何时开始不断地落下那些淡淡的磷光。虽然很像雪花,但比雪还轻盈,乘着风,轻轻地飘然落下。 (这是……什么?) 仿佛要净化杀伐的气氛般飘舞落下的东西。 他甚至忘了现在是什么状况,伸出手,一粒磷光落在他的掌心。才刚碰到手的瞬间,那朵光芒增强;不过并不冰冷,而是留下了缓缓沁入手中的温暖后消失……之后什么也没有留下,取而代之,有某种安详温柔的情绪充满了原先紧绷的心中。 兽神与继舟等人似乎也开始注意到这个变化。掩护着蜜凯奴的兽神身上放松了警戒,继舟和小针也一脸讶异地仰头看向落下的磷光。 而夺走蜜凯奴身体的人也一样。原本一直在安全的地方夺取着兽神的力量,但不知为何却楞楞地注视着自己的双手,而后立刻开始厌恶地挥去落在自己身上的磷光。 (……莫非……力量的吸收停止了?) 是的。被磷光吸引了注意力的她,不知不觉间停下了夺取兽神力量的行动。同时间,原本流向蜜凯奴身上的金色光辉——兽神力量的流动也停下了。最后,在互相牵制的兽神与继舟等人面前,她看似痛苦地按住喉咙开始呻吟。 对于包围着自己的磷光感到痛苦的蜜凯奴。 她的身影在只能束手无策观望的人们面前,渐渐失去了轮廓,仿佛被水渗入的文字般开始变得模糊…… 突然间,那黑色的雾气从蜜凯奴身上剥离。她同时瘫倒在地,操纵她的黑影失去凭依,慌张地卷向神社柱子的角落。 『蜜凯奴!』 『怎么可能!流回去了……为什么…我的力量会……』 被兽神接住,蜜凯奴才免于摔倒在地。弓誓惊讶的呼声,以及愕然的自语重叠在一起。 那是从柱子的阴影处傅来,已然失去人形的黑色暗影不禁发出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可以把我给拉离……!』 「……因为这个身体不是你的东西。」 『蜜凯奴……』 在瞪大眼睛的众人面前,蜜凯奴出声反驳。虽然表情因痛苦而扭曲,但她的视线直直地瞪着「式神」, 「而且,力量也……没错……不是你的东西,而是席翁的啊。」 『……你说什么……?』 『一切…全部…都不是你的东西。可是你却用席翁的力量让大家受苦,现在还想夺走席翁的一切。可是,我绝不会让你那么做。」 『蜜凯奴……你…恢复了……』 面对如此呢喃着的弓誓,蜜凯奴微微点头。那张脸上没有刚才的不祥气息,而是蜜凯奴一贯的笑容。 但弓誓也没有看漏她额上渗出的汗水。她很难受。虽然意识恢复了,但背后受的伤没有消失。她不可能感觉不到痛楚,但蜜凯奴还是咬着牙与盘绕在柱上的暗影对峙。 最后,像是输给了她的视线般,黑色雾气开始化为人形。从模糊无形之中,转为背靠着柱子倒下的男人……亚德利姆的模样。 「这难道是……祝词的力量吗?」 茫然呢喃自语的亚德利姆,发色已从金黄转为黑色。蓝色的瞳孔也是,逐渐恢复成「国津神」原有的模样,闇人们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变化。 ……失去了帝国人的「颜色」,也就代表他已经失去了兽神给予的力量。 那样的丧失似乎也让亚德利姆的身体感到痛苦,额上渗出汗水瞪着蜜凯奴;最后,他懊悔似地两手掩面: 「……为什么?我的式神应该已经潜入你的体内了,应该不可能将它赶出来才对啊,」 「只有我的话,确实不可能。不过,和席翁做过约定的,不只有我喔。」 「你是说……还有其他帮助你的人……?」 呢喃着,亚德利姆的身影渐渐淡去。 那变化瞬间扩散,最后在蜜凯奴还来不及接下一句话之前,亚德利姆的身影就像暮霭般,融入四周的景色中消失了。 『不见…了……?』 『不,附近还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那个男人丧失了作为媒介的式神,肉身被单独排挤出来,现在应该已经连逃回帝国的力气都没有了才对。』 「那个人的力量,现在正慢慢地开始 回到我这里来……我想他应该打算在失去一切之前,从这神社里逃走。」 听到蜜凯奴撑着兽神的身体这么说,继舟和小针立刻收起武器打算去追赶他。但在他们身后,蜜凯奴慌张地问道: 「继舟先生,你们打算要怎么处置他?」 『……那个男人犯下的罪,就算被大卸八块也没资格抱怨。』 「可是,就算夺走亚德利姆的性命,也没办法改变什么啊。」 听到蜜凯奴恳求,继舟一脸诧异地转过身。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蜜凯奴会讲出这种话。 「……我想,最重要的是,继舟先生以及大家之后会怎么样。复仇、惩罚什么的,不是那种事……」 蜜凯奴痛苦地咳嗽,顿了一会儿。兽神挨近了她,但她还是尽力将颤抖着的手探入怀中,取出了某样小小的东西, 「这个……」 代替沉默不动的继舟,小针接过了那个东西。独臂的青年接到的同时,瞪大了双眼盯着手中的东西,立刻走回继舟身边。 在搞不清状况的弓誓面前,结果继舟和小针还是追着亚德利姆消失的气息跑离了。蜜凯奴默默地目送他们,最后终于像用尽了力气般倒在兽神身上。 『喂……!』 「不要紧……呐,席翁,让我看看你的脸……」 对于慌忙跑上前来的弓誓,蜜凯奴低声简短地回应,并以掌心温柔地抱住面前兽神的脸。 「我把力量还给你,你的东西……接好了喔。」 听到这话,弓誓楞住了。怎么可能?他不禁心想。 蜜凯奴的背后现正流出大量的鲜血,将挨在她身旁的兽神毛皮也染上了颜色。但蜜凯奴的意识还能维持清晰,当然是由于她自己的努力,但也是因为亚德利姆的式神——纳吉鲁附在她身上时凝聚了的「兽神之力」的关系。 但若将力量还给兽神的话…… ……虽然这么想着,但弓誓也没办法制止她的行动。只能像被魅惑了般看着蜜凯奴手中放出的金色光辉——兽神之力,透过那双手回到原本的持有者身上。 兽神也是,虽然担心着蜜凯奴的身体而想别过头,但力量一旦开始流动就毫不停息地灌入兽神体内。 那是幻想般的景色。 一点一滴,兽神的鬃毛渐渐发出了金色的光辉。那光芒自金黄转为银白沉静下来,最终出现了的是……自创世之时便存在的伟大兽神。 这是兽神原本的样貌。 审判神明,生为世间准则,唯一、绝对的存在,创世的白色兽神…… 在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弓誓面前,兽神仿佛颤抖着般鬃毛动摇,接着朝天空发出了咆哮。同时间他的身体开始缩小,意识到时,已经完全化为人形了。 抱着精疲力竭的蜜凯奴的,是比之前成长,虽然带着犄角与尾巴……但正是拥有银色头发与紫色眼眸的「席翁」本人。 「蜜凯奴……为什么要做这种鲁莽的事?」 「……太好了。终于…见面了…呢……席翁,我……」 「安静。」 看到面前怀念的面容,蜜凯奴不禁呢喃着。 席翁打断她的话,一脸严肃地渐渐抱紧她。 「听好了,现在要治疗你的伤,就这样闭上眼睛。」 『喂,你……办得到那种事吗……?』 席翁视线没有离开怀中的少女,点头回答惊讶的弓誓: 「办得到。得以恢复这个模样,也是因为给了亚德利姆的力量大半回到我这里来了。这种程度的伤不是什么问题。」 5 感觉身体十分地暖和。 一边想着,蜜凯奴忍着痛苦呼了口气。 虽然意识因为身上的阵阵抽痛渐渐模糊,但不知为何就是明白……抱着自己的这双手,就是怀念的席翁的双手。 ……温柔轻触的嘴唇撬开蜜凯奴毫不抵抗的嘴,柔软而温暖地交缠在一起。如此一来全身的力气松懈,感觉原本沉沉压在自己身上的疲惫感也消失了。 随着麻痹与热度,毒气从背后的伤口被抽去,取而代之的是仿佛清净的空气流入般,被舒畅的感觉包围。不论阖上或张开都是一片纯白的视野,渐渐恢复了颜色,令人反胃、发抖的寒冷退去之后,只有自体内扩散开来的温暖,包住了蜜凯奴全身。 在那让人沉醉的柔和温暖中……所有感官终于可以好好地运作,重叠在嘴唇上的触感这才清晰地傅来。 「……席翁。」 脸忽然拉开的瞬间,蜜凯奴夹杂着喘息低语。 「你刚刚……做了什么……?」 「治疗。」 听见这简短的回答,蜜凯奴眨了眨眼,看着与自己鼻头相碰的席翁的脸。 和以前一样,仿佛人偶般清秀的五官。明明应该已经看惯了,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同……心想着的同时才注意到,原本与自己同年的席翁,面孔变得成熟许多。 不,不只这样。他的头上,还长着两根过去记忆中兽神的犄角,那张脸上感觉得到有种庄严的气质。 过去常常感觉像女孩子般可爱的席翁,现在很明显地有着一张「年长异性」的面孔。这不习惯的感觉使她楞了一下,之后立刻察觉了自己身上的变化。 席翁所谓的「治疗」这句话……还有,仿佛要证明这句话般,背上的疼痛已变得舒缓了许多。 「……不痛了……」 「嗯。因为已经治好了。」 「可是……席翁……」 「什么?」 「你长大了钦……为什么?」 「……人类的外貌年龄本来就与我无关。之前只是配合着蜜凯奴成长而已。」 「这样啊……这么说来,以前一起在神社生活的时候,席翁也是这模样呢。样子大概像现在这样成熟,也……长着角。」 「嗯。」 点了点头,席翁突然紧紧抱住蜜凯奴。 「……太好了……」 「席翁?」 「我还以为又要失去你了……」 身体已经变成大人了,却还像是孩子般搂住蜜凯奴。 看到他这个样子,蜜凯奴才体会到自己所做的事有多么罪恶深重。蜜凯奴差一点就要再次让他感受到「眼睁睁失去自己」的绝望了。 「……抱歉喔,席翁,结果还是让你担心了。」 「没想到你还真的会追到这种地方来……」 「谁叫席翁逃跑了嘛。」 嘟嚷着「到底要让我说几次同样的话?」,蜜凯奴握拳敲着紧抱住让自己,让自己动弹不得的席翁的背。 「对于自己擅自行动,我已经非常、非常认真在反省了……可是,席翁也很任性啊。无视我的想法,全部都自己一个人决定然后跑掉。那种事,我已经受够了。」 蜜凯奴紧咬着嘴唇。是的,在知道席翁的真实身份时,在海伊姆宫中被亚德和姆的法术囚禁时,蜜凯奴已经决定好了。 「来到这里我才回想起来,紫苑花的约定。将自己的名字寄托在那上头……干嘛做那种迂回的事,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嘛。」 「……明明之前一次都没想起来。」 「那是因为……可是,我还记得最喜欢紫苑花这件事不是吗?」 耳语般的对话中,渐渐开始掺进令人怀念的无谓闲聊。 会感到有些害羞,一定不是因为席翁长大了的关系。 而是因为蜜凯奴终于对自己的感情有了自觉的缘故。 「而且,席翁还说错了一件事。你之前说祝词是为了要保护我的东西,其实不是那样的。你给我的祝 词不是为了要保护我,而是为了要保护我重要的人们。所以……」 喘了口气,蜜凯奴握住撑着自己身子的席翁的手。 「所以,和席翁在一起的人会不幸什么的,那种诅咒靠我的祝词解开就好了,这样的话,席翁就可以得到幸福了吧?」 ……席翁总是只将蜜凯奴放在第一位,一点也不考虑自己的事,所以这次就由蜜凯奴来为席翁打算。这样就扯平了。 这是她在闇人们家中等待沉睡的席翁醒来时,一直在思考的事。 等他醒来就马上跟他讲,绝对不会离开席翁身边,不会放席翁一个人,会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可是席翁却在这么告诉他之前就消失了。 「可是,蜜凯奴……」 「没有『可是』!真是的,席翁你啊,真是有够啰唆!」 要怎样才能让他闭嘴呢?这么想着,蜜凯奴突然灵机一动。然后让席翁紧抱着的双手松开,硬是吻上了还想说什么的他。 没办法像席翁那样,所以那真的只是碰一下而已的稚拙接吻。但自己像这样主动碰触席翁还是第一次,两唇分开的时候,蜜凯奴害羞得满脸通红。 「……以、以后也是,想要赶我走的话……你就试试看啊!」 「蜜凯奴,那个啊,这种事是……」 席翁似乎还想反驳,所以蜜凯奴再一次吻了他。 嘴唇一离开,席翁就像想开口说什么似地,因此她一次又一次轻啄般吻着他,让他说不出话来。在已经不晓得是第几次的接吻之后—— 「……怎样……?」 「…………」 「还,还想反驳吗!?」 「这个嘛……」 轻声道,席翁露出微笑看着蜜凯奴。 「……刚刚的,你再做一次的话,搞不好我会改变心意喔。」 「什……!」 感觉像被取笑而瞪了他一眼,但席翁的眼神却出乎意料地认真。 因此这次不是为了打断他的话,而是为了将感情传递给他,向他的脸颊伸出手。缓缓吻上嘴唇,将自己现在的心情奋力地传达出去。 ……起先应该是蜜凯奴将唇靠上去的,但不知何时,那稚拙接吻的主导权已经换到席翁的手上。虽是已重复了好几次的行动,但还是没办法习惯而感到害羞、胸口苦闷。轻吻渐渐转为一点也不客气的粗鲁之吻,蜜凯奴不由得想闪身躲避,结果背后突然闪过微微的痛楚。 「……唔!」 听到声音,席翁才终于放开嘴唇。缓绶移动环到蜜凯奴背后的手,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而温柔地笑了。 「蜜凯奴,转过来,」 「咦……为、为什么?」 「伤口还留着,我帮你治好,」 「可、可是,等一下……!」 扭着身体边还是逃不了。手想挥开他却碰到地板的同时,席翁绕到身后,立刻吻上了蜜凯奴的背后。 从刀刃戳裂的上衣隙缝间,传来抚慰般、贴着伤口移动的嘴唇触感。 不知何时已趴在地上、任凭席翁随心所欲的蜜凯奴,忍着胸口涌上的感觉紧紧闭住眼睛。酥麻发痒,忍不住想发出声音。蜜凯奴就这样咬着嘴唇忍耐着,最后席翁终于放开了她。 「结束啰。」 「结、结束了,是指……?」 呼吸凌乱,蜜凯奴两手撑着地板,瞪着低头看着自己的席翁。 「真、真不敢相信……席翁这个笨蛋!」 「嗯。」 「这、这样有点……太过火了!」 「嗯。」 「我明明叫你等一下啊!」 「嗯。」 「真是的,席翁你……席翁你啊……」 「……嗯?」 「不……不是讨厌啦……」 蜜凯奴含着泪懊恼地说着,席翁的表情更加温柔地笑开了。就这样抱住地板上的蜜凯奴,阖上双眼。 「真傻呢,蜜凯奴。真的很傻呢。」 「…………」 「……可以吗?和我在一起……」 「嗯。和席翁在一起就好了。」 「搞不好又会变得不幸,而且绝对没办法向以前那样过日子了喔。就算这样也可以?」 「不要让我说邪么多次。我或席翁都不会不幸的。我只要有席翁在就很幸福了,而席翁也是,我会给席翁绝对不会感到后悔的幸福。」 「……我知道了。」 分开上身,席翁再次将嘴唇贴近。深深地反覆拥吻,胸中充满了幸福,高兴的几乎要流下泪来。 就算分离的时刻总有一天来临。 到那天之前,两人都要在一起。就算不是永远也没关系,就算到了失去一切的时刻,也幸福而不后悔。 ……像是要祝福这终于达成的遥远约定一般,自空中落下、堆积的淡淡磷光包围了两人,那份光辉没有消失,反而更加耀眼地点缀了被灰色覆盖的神社。 平静到令人泫然欲泣的时光满溢着。两人沉醉在彼此的世界中—— 『……虽然非常难以开口,但是你们是不是忘了?我还在这里……』 听见十分抱歉似地嘀咕声,蜜凯奴想也不想地推开席翁。楞楞地坐起身,同时间,注意到背对着这里蹲坐的身影,「哇!」地叫了出来。 「弓、弓誓!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那种讲法……』 依旧背对着这里低着头的,是因为担心蜜凯奴的伤势而未离开,一直留在原地的弓誓。 『蜜凯奴就算了,席翁,你一定早就发现到了吧……!是故意的嘛?是故意的吧!?』 『碰到这种场合,一般人不是都会有所顾虑而回避吗?』 『果然是故意的啊——!』 看到含着泪大叫的弓誓,蜜凯奴满脸通红地抓住席翁的袖子。 害羞得想当场消失。但席翁似乎正如弓誓所说,是故意让他看到的。 「才正到精彩的时候呐……」 「……席翁。那个啊……」 他这个样子和以前一点也没变。不过蜜凯奴想生气也气不起来,总之还是先向弓誓道歉。 「弓誓,对不起喔。还有……谢谢你担心我。」 『嗯……真是太好了呢,蜜凯奴,』 「嗯。都是多亏了弓誓带我来到这里嘛。不过……可以吗?继舟先生他们还……」 『喔喔,他们去追亚德利姆了。』 点点头,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弓誓的表情变得相当严肃。 『关于那个家伙,事情还没结束。不过……我觉得还是不去比较好。』 「为什么?」 『……说实在话,你帮我解除了岩诅咒之后,我恨他恨得想杀了他的心情已经消失了。就这层意义来说,真正该和亚德利姆算总帐的是继舟他们。既是直接认识,而且还牵涉到巫女姬的事。所以……我不过去。』 听到铿锵有力的这番话,蜜凯奴与席翁静静地望向神社的彼端。 看着亚德利姆,以及和他有因缘的闇人们消失的方向。 6 眼前的景象眼花撩乱地变换着。 平常的话,应该可以一瞬间就移动到想去的地方,但现在只能隔段距离就稍事休息地慢慢移动。 都是因为被那个小姑娘夺走了力量……亚德利姆心想。 而现在一次可以移动的距离也渐渐缩短,每到一个地方停下,身上的力量就被抽走了一分。虽说用跑的还比较快,但只怕这副身体也终将使不上力,连好好地走路都没办法。 无法置 后记 初次见面以及再次见面的各位,大家好,我是荻原。这次真的非常感谢各位赏光翻阅我第十四本著作《黑耀公主vol.3~约定之花~》! 到了这本,可以说黑耀公主系列完结了。 大约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开始的。明明只有三册的故事,没想到直到打上「完结」记号前,竟然花了整整一年。 在这之间,我也参与了少年向的故事以及游戏等工作,尤其是第二集和第三集之间,剧情时常停摆(久等了的各位,真的是非常抱歉),这次可以平安地结束,真是松了口气。 回想起来,因为我所写的故事几乎都以非常微妙的方式结束(笑),所以像这样干脆地完结还是第一次。故事一开始就是构筑成三部曲的形式,而且还有责编小姐照着内容大纲帮我下了标题,现在能像这样写着「后记」……嗯!总觉得感慨万分呢。能够完结真是太好了…… 虽然还有着本篇中无法详细交代的插曲(特别是和闇人们有关的),不过,碰到了各式各样大事的蜜凯奴、席翁,还有其他大家,在这之后一定会超越故事的框架,各自走出自己的人生。人生或许不存在所有人看来都觉得完美的快乐结局,但我希望自己生出来的这些角色们,经过这三册的故事,要是可以找到掌握各自幸福的关键就好了。 现在就目送他们的背影,喊着「加油喔」为他们声援吧! 那么接下来是惯例的寒暄时间。这次也被我添了许多麻烦的责任编辑小姐,真的非常感谢你给了我可以写下这故事的机会,并且与我像两人三脚般一起努力到故事结束。希望令后也还有机会麻烦您多多指教。 接下来是帮我为全篇作品世界增添了光彩的插画家,おもて空良老师。能够得到这么美丽的插图,每次都让我不禁深深感动「身为作家真是幸福啊」。事实上,和本作同时进行的手机游戏《鸣响(音符)管弦乐恋人》(响け(音符)オーケストラの恋人)也是和老师一同合作的呢。啊,如果各位方便的话,那边也请多指教了! 最后,和黑耀公主这部作品有关的各位,能够走到这里都是多亏了大家的照顾。真是由衷地感谢! 那么再会了,祈祷近日还会有与各位合作的机会…… 萩原麻里 初次见面以及再次见面的各位,大家好,我是荻原。这次真的非常感谢各位赏光翻阅我第十四本著作《黑耀公主vol.3~约定之花~》! 到了这本,可以说黑耀公主系列完结了。 大约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开始的。明明只有三册的故事,没想到直到打上「完结」记号前,竟然花了整整一年。 在这之间,我也参与了少年向的故事以及游戏等工作,尤其是第二集和第三集之间,剧情时常停摆(久等了的各位,真的是非常抱歉),这次可以平安地结束,真是松了口气。 回想起来,因为我所写的故事几乎都以非常微妙的方式结束(笑),所以像这样干脆地完结还是第一次。故事一开始就是构筑成三部曲的形式,而且还有责编小姐照着内容大纲帮我下了标题,现在能像这样写着「后记」……嗯!总觉得感慨万分呢。能够完结真是太好了…… 虽然还有着本篇中无法详细交代的插曲(特别是和闇人们有关的),不过,碰到了各式各样大事的蜜凯奴、席翁,还有其他大家,在这之后一定会超越故事的框架,各自走出自己的人生。人生或许不存在所有人看来都觉得完美的快乐结局,但我希望自己生出来的这些角色们,经过这三册的故事,要是可以找到掌握各自幸福的关键就好了。 现在就目送他们的背影,喊着「加油喔」为他们声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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