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姬物语》 插图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6/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6/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6/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6/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6/5.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6/6.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6/7.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6/8.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6/9.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6/10.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6/1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6/1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6/1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6/1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6/15.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6/16.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6/17.jpg" 序 命月 一月 就选她吧! 突然听到这句话,让我睁开眼睛。 眼前出现一个高个子。 你看!她的背杆很直,只要打扮一下,看起来就像是出身良好的大小姐了! 高个子利落地低下身来。 一边端详我的脸,嘴角一边露出笑容,以开朗的声音对我说: 嗨,你叫什么名字啊? 抬起头来,看到他充满男人味的笑容。 年轻的成熟脸庞。轮廓很深,颊骨看起来很显眼。 在那头披散在肩上的亮丽黑发下,是别具特色的笑容。 害怕那种男性气息,我不禁躲进旁边的窗帘后头。 满是灰尘的窗帘布,几乎遮住我整个人。 哎啊?竟然跑了?看看我嘛! 高个子提高音量,似乎连周遭的空气也为之震动。 由于实在太大声了,我忍不住抓住衣摆,闭上眼睛缩成一团。 背后紧闭的窗框质感和穿透木窗的寒意,慢慢溜过我的脖子。 冬日的冷空气让我缩了缩头。 好久没出门了。不知道牢靠的木窗外头,是不是快下雪了? 高个子穿着一身厚实松软的外衣,可是我和收容所里其他的孩子一样,连件像样的单衣(注:单独一件式的和服)也没有。 这就是找和今天来的这个人的不同之处。 还是选个亮眼一点的小鬼吧?这么一来还可以期待之后的成长。 高个子的声音让我觉得好可怕,更是蜷缩成一团。 当我紧抱着自己时,在高个子的后方传来其他人的说话声: 这孩子很聪明啊!我才不相信接近你的女人。 杜艾、不要不受女人欢迎就闹别扭嘛!我会介绍个美女给你的。 高个子转过头,用非常轻松的口吻说着。 从高个子背后传来名叫杜艾的人,皮靴踏着地板的脚步声。 因为闭着眼睛,不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只是声音听起来好温柔,让我不禁放松了。 免了,我敢保证,你一定会死于醇酒与美人之下。 咦?我不是应该死于刀剑与谋略之下的吗? 那些我还能帮你消灾解祸。不过我可没办法管到你的健康。 高个子和杜艾的对话又持续了一会,不过听起来好吵, 而且也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 稍微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脚边。 我光着脚,而他们穿着过冬的皮靴。如果被踩到一定很痛吧。 过没多久 你要跟我们一起来吗? 耳边传来杜艾的声音。 听见声音的我悄悄从帘间探出头来。 抬头一望,眼前站着一个长相相当平凡的普通人。 有着一头黑色短发和沉稳表情,站在年纪相近的高个子背后。他略微弯下腰,看着我说: 我们需要一个女孩子。你只要在必要的时候站出来就行了。 我发现他的个子在成人里算矮的。 比起待在这里,或许会幸福一点、也可能会变得更不幸,说不定可以欣赏这个有趣的世界,也许还是会被送回来。要不要选择一条特别的路呢?我会努力不让你吃亏的。 我怯生生地凝视他的眼睛。 单眼皮的眼睛流露出柔和的目光。只是眼神怎么看都有点像是那些喜爱恶作剧的男生。 他的双眼认真地注视着我。 不一会,这个人就移开目光: 抱歉,我不是什么好人,实在不擅长这样对望。 说完之后,有点夸张地大口叹气: 展,还是找别的小孩吧!交给你了。 这些话让高个子笑了起来: 哈!要骗个小鬼来当自己未来的新娘,你还不够格啦! 找个健康一点的孩子吧!毕竟我们没办法给她什么保障。 他们两人不再看我。 扔下躲在一边的我,那两个男人要到别的地方去了。 大概会带走这里的其他孩子,带走除了我以外的小孩. 这里有许多孩子。 还有许多跟我一样的小孩。 抱歉吓到你了。好好保重。 这句话虽然是对我说的,但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搜寻其他人了。 屈膝的杜艾也站了起来,然后慢慢转身背对我。 在他前头,高个子已经加快脚步准备要离开了。 我突然害怕起来。 这一刻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人被留在漆黑的房间里、 或不小心弄丢自己的玩具。 啊 就当眼前瘦小的身影即将远去之际,我发出微弱的声音。 快走开的背影,又慢慢回过头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 他用柔和的声音反问我。 啊 我又害怕起来。 该说什么,我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好低下头。 觉得胸口好沉重,说不出话来。 吓下到你了吗?对不起罗。 他回头微微地笑了一下。 我发不出声音,只觉得想哭。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男人感到困扰的笑容。 我连该怎么哭泣也不懂,只是怔怔地站着。 本来就这样。 回过神来,发现身后的风吹动布帘,拍打在我的脸颊和背上。 窗外的风带来一阵寒意。 外头大概已经是一片雪景了吧。 掌中有种粗糙的触感。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抓着眼前这个人的袖子不放。 厚重外套上不起眼的宽袖子。 我盯着自己抓住袖口的手指。 看不到那张回过头、俯望着我的脸。 害怕和他四目相对。 你叫什么名字? 我答不出来。 我是杜艾尔陶。那家伙叫做展,凤。 而我只是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一角。 那就由我来帮你取个名字好了。反正接下来你会需要个新名字。 我好像点头同意了。 空澄。要跟我们走的话,你就用这个名字吧。 这个词好像在哪听过。 没错,东和的七月就叫空澄。 哦!找到人了啊! 头顶上又传来说话的声音,那是展的声音。 虽然走得不慌不忙,不过因为腿长,动作也很快。 这个人去得快,来得也快。 还来不及害怕,他大大的手就用力拍了我的肩膀。 宽大的手掌,坚硬而温暖。 好!就让你当公主吧! 我还没有时间思考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开心。 高个子自顾自地继续说: 听好了!我是将军、这家伙是军师、你是公主!我们三个人一起夺取天下吧! 高个子站在感情不错的同伴旁边,朝着上方放声大笑。 我想自己大概合不拢嘴呆呆站着吧? 就连天下这个词也不懂。 脑海一片混乱,这些人到底是谁?我刚刚听到什么? 只有高个子开怀大笑的模样,成了记忆中鲜明的光景。 心中充满不知道的事与想知道的事。 我的视线转向另一个知道些什么,却又若有所思的人。 他的表情显得很为难,但不知道为什么又很开心。 我只觉 得脑海一片混乱,胸口喘不过气来。 我记得那年是九岁吧。 这是一年初始的一月,又称为命月。 这就是人称空澄的我,遇见骗子杜艾大人的经过。 在那天也遇见了高个子的展大人。 那时候的经过,我就只记得这么多了。 从那天起,我们就开始了三个人的日子。 三年前的那一天 是我们梦想的发端。 一切都从这里开始。 一节 空澄 七月 不用特别仔细听,早晨通常都是这样开始的。 看吧。 展!展凤在哪里!? 又来了。 杜艾大人和平常一样大吵大叫,让我觉得真有趣。 为什么三年来,这两个人老是吵吵闹闹的呢? 在我正对的大镜中,还没装扮好的自己已经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公主。 啊、好。 从后方传来认真的劝诫声,让我坐直身子。 铜制台座上贴着锡镜面,镜中映照出我端正坐姿的身影。 坐在朱红的圆椅上,身后有双柔韧的手臂正在梳理我的头发。 就算我在镜中的双眸注视着声音与手臂的主人,她也没回望我一眼,只是专心工作。 她是我的侍女,负责梳妆、打扮这类贴身工作的人。 面无表情的梳妆师不停地梳理着头发,看来就和平常一样。 镜子里十二岁的我一脸严肃,就像平常那样,迅速被装扮成公主。 每天早上,睡眼惺忪的我都要用半个小时在镜子里变身。 化身为人称东和七宫的公主殿下。 天色还早,左大臣阁下是怎么了呢?将军也是一样,不改轻率的态度。 对着镜子,我流露出公主殴下正经的表情,每天早上梳妆结束之后,我就会随着这句话,变身为七宫公主。 您要规谏他们吗? 这只是形式上的询问,是否要叫身旁随侍的侍女过来。 不了,随他们去吧。 他们两个人就是因为本性难移才有趣呢。 两位大人虽然不断争吵,其实也挺开心的吧。 梳妆师随即回话: 公主殿下看来也一样。 被看穿了。肩膀放松下来,地开始在我耳边接上长长的鬓发。 那是柔滑直顺的假发。 假发披散在我的胸前,依循古代发式,用精细的银线系着发梢。 颜色搭配我本来的头发,明亮而乌黑。 再戴上固定头发的饰品。 本来不及肩膀的头发,接上假发之后立刻变成及腰的长度。 用梳子梳理整齐之后,梳妆师把化妆道具放回梳妆台上。 完成了。 严肃的脸闭上眼睛,后退一步。 手艺真好。 向镜中的梳妆师道谢,看到她在我背后行礼的身影。 我再次正面审视自己。 镜中的我,和真正的我完全不同。 镜中是个身上穿着颜色鲜艳的长袖公主服饰,优雅的公主殿下。 肩膀上披着精致刺绣的轻薄羽衣,里面是淡蓝色的丝绢单衣,让人联想起凉爽的雪山。 青绿色的夏用衣带,是用白绢所染成的。 在耳畔及身后盘结而成的古代发型和扑上淡淡白粉的肌肤,都包裹在衣服的薰香中,增添精致清爽的美感。 公主殿下的装扮看起来轻松而凉爽。 试着微微侧过头。 装饰在脑后的彩色玻璃,随着摇曳发出叮咚一声。 大概是拜梳妆师高超的手艺之赐吧。 本来是个和高贵气质无缘的乡下女孩,现在却变成没人会起疑的东和公主。 今天我也同样扮演这个角色。 静静地呼吸。 侧耳细听,又听到室外传来杜艾大人的声音。 他还在大喊大叫。 辛苦了。 我轻盈地从朱红座椅上起身。 我要去左府阁下那里。不用通报了。 说出左大臣的略称,我回头看了梳妆师和她身后的两个侍女一眼。 看着她们一如往常的侧脸,我走出梳妆室。 左右延伸的回廊上只有我一个人,往出声的方向张望. 立即看到瘦小的身影出现在板廊的另一瑞。 我加快脚步,走向不断前进的背影。 听到背后玻璃发饰发出叮咚声。 我走到束带(注:日本百官的传统礼服)宫服后方。那是线条稳重、易于走动的文官服饰。 官服把全身包得紧紧的。杜艾大人自己也说过,这是廉价版的礼服。 公主服饰的衣摆太长了,要赶上他还花了一点工夫。 我一直想要有件行动方便的实用单衣。 不过大概还是会缝上许多轻飘飘的装饰吧?这些装饰害我走起路来好辛苦。 我靠近杜艾大人身后说: 他一大早就高高兴兴地出门啦! 这里似乎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遣词用字也就恢复本来的习惯。 看样子今天不会回来了。现在应该和亚麻色头发的女人在一起吧。 我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告诉他: 昨天是和黑发的女人哦! 杜艾大人没有回头,越走越快。 他的腿不长,短距离移动的速度却很快。 对啊!用中原人的说法,就像每天变换舞伴的舞曲吧。 我的语调也和脚步一起加快。 抬头仰见的身材并不高。 这个人和十二岁的我相比,只高了两个头而已。 瘦小的身体迅速穿过走廊。 哼!那家伙是无根的野草。 杜艾大人又想出新的形容词。 记得昨天形容展大人是会走路的空头支票、季节草之类的。 所谓的季节草,似乎是指当今时节一过,就怎么都找不到踪影的那种杂草。 不管展大人在不在场,他一向讲话毫无忌惮。 回廊里回荡着杜艾大人匆忙的脚步声。 因为是木质地板,音量还真不小。 这里是平城(注:建筑在乎地的城池)的二楼,走廊虽然有一定的长度,可是我们两人马上就从城内的一头走到另外一头。 可恶!人在外头吗? 杜艾大人啧舌说完之后,就在敞开的窗边停下脚步,眺望城外。 我跟着有样学样。 城外是夏季明亮的阳光。 现在已经是七月底了,这个季节又称为空澄。 我的名字就是来自外面的景色,透过四方形的窗框,可以看见夏季草原茂盛的模样。 虽然人在第二层,但位于坚固石造地基上的城池,还是有着极佳的视野。 放眼望去,大地是一片和缓的丘陵和荒芜的草原,而西边看不清楚的山则是西方山脉。 阳光普照在这片位于大陆东方,人称东和的土地。 此地是西北都市地区的守护城七宫城。 为了抵御火攻和弓矢,石头城壁上的木造城楼,还涂上层厚厚的泥土。 我们正在二楼外围的环廊上漫步。 这是座圆形的简单城池。 杜艾大人曾经说过:与其说是座城池,还比较接近补给基地。 在群雄并起的乱世里,位处东部平原的东和,是个远离征战的地方。 这里被由西向东延伸的西方山脉围绕,和被称为中原的首都隔绝,几乎是独立于中央政权之外的地方都市。 人口众多的都市国家东和,有许多从中央地区逃来的难民,变成战乱之世的避难所。 贺川正是东和第七座宫都市。 七宫城位在广阔平原的一角,据说是用于警戒边境的城池。 杜艾大人和展大人在原来的石造建筑上,增建木造的城楼。 似乎是城主展大人利角这里和战祸无缘的优点,照着自己的意思为所欲为。不过事实究竟如何,我也不太 清楚。 我们两个人扶着内宽外窄的坚硬木质窗框。 这是为了在遭到攻击时,方便城内窥伺外面,同时也让敌军不易进攻的设计。而我们的视野也被局限在狭隘的角落上。 有看到吗? 站在左边的杜艾大人,朝右边张望了一下: 没看到人呢。 我站在右边,可以看到左边的景色。 长有等身高草的草原丛,恰如初夏晨光中的悠闲景色。 草丛间还夹杂着小略和壕沟。 不远处还能看到林地和丘陵。不过展大人大概是在这片风景之外的遥远彼端吧。 也许在某位贵妇或干金小姐的身旁吧。 从这边只能看到一片和缓的广阔原野。 城里的空地只有一座小型牧场这么大。住在这座由朴素城壁和壕沟围绕的城池已经两年半,还没经历过战争的洗礼。 虽然曾经以展大人为中心,发动各种军事行动或是前往讨伐山贼,但是平时待命的上兵不到三百人,大部分的人都觉得,这种规模和稍具规模的都市警备队差不多。 听他们两人说过,最多应该可以征调到五千人左右,可是也未曾亲眼看过。 杜艾大人又开始大吼大叫: 真是的!全部交给我就好了!这家伙应该由我来指挥! 我镇定地安抚他: 不过,您是展大人的军师哪。 就算我想献计,他本人也不在啊?明明事先就交代过,今天要开军事会议 就和平常一样,我们一边寻找展大人,一边交换危险的对话。 我抬头望着身旁那张脸。 虽然外表很年轻,但随着表情不同,看起来年龄也不一样。 沉默不语时很沉稳,吵闹时就非常孩子气。 看起来人很温和,但有时也会露出一脸讽刺的模样。 抬头仰望的脸和我遇到他时几乎没什么改变,只是我长高了些,我俩距离近了点。 已经是个大人了,还是有些孩子气。 几年前他曾对我说过,他再过没多久就要满三十岁了. 可是对外却宣称自己已是三十几岁的人。 我想,大概没人知道他的年纪吧?可能只有那个高个子搭档才知道。 回廊上,一群侍从走到我和杜艾大人身边。 年事已高的侍从长站在前头,后面跟着服侍我的侍从。 向公主殿下及左大臣阁下请安。 侍从长恭敬地行礼,其他侍从也跟着照做。 侍从长大人,今天一样那么早。 杜艾大人换上公务用的语调。 端正姿势,退到走廊的一角。 为了让路给我,直立不动。 一早就出声喧哗,因此承蒙殿下训诫。臣下必须更加谨慎。 煞有介事地说着一眼就会被识穿的台词。 杜艾大人的反应还是那么快。 我也已经习惯了。 我想其他人多少也是一样吧。 绝不会在他人面前展露粗暴的一面,可是谁都知道他的个性。 殿下,今日可好。 侍从长恭敬地向我请安。 恩。 我也简略回礼。 侍从长再次深深行礼,身后的侍从也再次一起动作。 侍从长抬起头: 敢问今日有何预定? 是来确认我的行程。 他是个尽忠职守的人。分明最近这一年来,每天的行程都是一成不变。 和平常一样。先是例会,接下来 我看着杜艾大人。 低着头的杜艾大人什么也没说,不过他的意思是怎么样都行吧? 早上就和杜艾尔陶一起散步,顺便讨论之后的问题吧?下午就和平时一样,多学习点东西。 是!愿殿下玉体无恙。 侍从长又低头行礼。 我突然觉得他的白发又比以前多了。 这么说来,我记起他最近似乎感冒了。 感冒好了吗?即使只是行宫,也需仰赖尽忠职守的臣子们才得以维持。请务必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说完之后,眼角看到杜艾大人稍微动了嘴角。 让您担忧了。公主殿下的关爱,臣真是感到万分惶恐。 真的很感动吗?老人家和众人一起跪倒在地。 又行了一下礼,他说: 恕臣僭越,方才听到殿下正在寻找凤将军。 侍从长的这句话,让我们对望一眼。 您知道他人在何处吗? 是! 杜艾大人一问,侍从长的部下指着外面。 方才还在那里 侍从长接着说道。 我和杜艾大人两个人一起凑近窗框,眺望城外。 和刚才没什么两样。 除了石造的城壁外,就只有一片辽阔的荒野。 夏季的风吹拂茂密的野草,突然动向有点怪,摇曳得很诡异。 照理来说狸猫、野狗和野狼等动物,应该只会出现在远方的山脉周围才对。 那个白痴! 咦? 杜艾大人一咋舌,视野瞬间闪耀着红光。 一点红光上下摇曳地出现在草原一角。 失火了! 火焰熊熊地向左右延烧。 往固定的方向蔓延大概有人洒油吧? 饱含水分的夏草烧了起来,火势迅速扩张。 才没一会儿,城池旁的草原就出现一片火光。 嗨喔! 奇怪的叫声。 辽阔草原中,跳出一个披着羽织(注:被在日本和服上的外衣)、穿着零乱军服的人。 阳光和火焰照耀着那个高个子男人: 从这里看来,虽然人影显得很小,不过开心的笑脸却看得一清二楚。 瘦长高挑、眉目鲜明,看起来很有精神。 深邃的轮廓端正而有男子气概,表情变化很快,笑逐颜开的脸庞很容易亲近。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看起来很开心。 因为大笑而上下起伏的肩膀上,扛着一柄收起枪尖的长枪。 在高个子后面走出几十名属下。 将军!您太早点火啦! 洒太多油了吗!? 后面跟出来的轻装土兵,异口同声地逼问他。 这场大火果然是出自他的指令。 哈哈哈!抱歉!抱歉! 在这里都能听到高个子的笑声。 毕竟是草原上的孤城,附近什么都没有。就算人在城壁的另一头,声音也传得一清二楚。 他还足没变,和初次见面时一模一样。 这、这!?将军又在 侍从长惊愕地提高音量。 他大概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吧。 大家都不明白高个子到底在搞什么。 将军好像说是要在草原上练兵的样子 侍从长的声音显得相当错愕。 以乎如此这算实地演练火攻吗? 杜艾的口气依旧很客气,可是声音却在发抖。 他生气了。 我悄悄地和他拉开距离,侍从长他们也意识到了吧?没有人敢出声。 怎么回事?城内各处开始传来这样的喊叫声. 幸亏没什么风,浓烟没有吹到这里,但是燃烧的气味还是飘了进来。 勉强焚烧水分充足的夏季野草,有股燃烧不完全的味道。 不过糟糕的是,风向突然改往这里 吹,视野逐渐罩上一片白雾。 我们开始咳嗽,除了肩膀颤抖的杜艾大人。 没多久浓烟就四处蔓延。高个子不断放声大笑,成了事情的导火线。 展凤!!你在搞什么鬼!! 杜艾大人的怒吼就和平常一样。响彻整座城。 就这样 不是啦!那是在练习火攻 给我废远一点练! 可是在我们的领地里,没有大小刚好的地方啊。 应该去烧枯掉的野草才对吧!? 反正有备无患嘛 展大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听好了!你这家伙 在这一整天里,无沦是谁都能听见杜艾大人愤怒的谴责。 夜色已深的夜晚。 在学习比我们说的东和语更加洗炼的首都用语中原语之后,我爬上七宫城的天守阁(注:日本城池中央最高处的阁楼)。 公主殿下!您怎么会来怎种地方? 在篝火照耀下,配挂弓箭和长枪的年轻卫兵慌慌张张地说道。 东征将军在上头吧?就算不是正式场合,我还是得要好好骂他一顿。 我制止阻挡我的卫兵,扶住橡木梯子,来到天守阁内部。这是要进入圆形外墙所保护的天守阁上层唯一通道。 展大人的职位是东征将军,虽然是我赐予的称号,其实什么根据和后盾也没有。 本来他的地位应该是右将军,或是称为右府。可是只称将军的话没办法和其他人区别,因此一定阶级的武将都会加上响亮的名号。 据说每个地方都一样,因为正统政权未明,所以大家便随性地任命或是为武将命名。 听侍女们说,这个时间的展大人大多待在天守阁,尤其是在杜艾大人发火的夜晚。 不过那一定是骗人的。 我在一片昏暗中扶好梯子。 不习惯的梯子让我花了点工夫,来到展大人所在之处。 也因为如此,我不是穿着白天的长摆礼服和装饰品,而是一身轻便的打扮。 这是散步的轻装。用银线将有弹性的细长裤裙绑在脚踝,活动起来接近打绑腿的男孩子。 还是要请他们快点帮我做套行动方便的实用工作服才行。 抬头一望,上头透露出光芒。 好!继续加油! 这座号称天守阁的展望台,其实只是把靠近城中央的望楼(注:为了观察敌情与指挥射击而构筑的楼塔)外层加上适度的装饰而已。 七宫公主同时身兼巫女的身分,不适合与军事设施为伍,所以只有用阶梯、石材和石灰涂料简单地构筑而已。 不过,从这里不但能远远了望四周,在实际警备工作上也能派上用场。就建筑本身来看也挺气派的。 展大人称呼它天守阁、杜艾大人只称为楼阁、附近的居民好像叫它七宫塔。 既然我是七宫殿下,这就是我的塔罗? 话虽如此,这两年来我只上来五次左右吧。 实际状况就是这样。 就算穿着丝绢衣裳、用华美的宝玉装饰、用功念书,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而已。 这就是七宫的空澄姬吗? 我百感交集地爬上阶梯。 梯子发出细微的吱嘎声,但小孩子的体重还不至于撼动它,爬了一层的高度来到塔楼。 狭小的空间只有篝火投射出些许光影,我正要探出头 干得好。 耳边传来杜艾大人的声音。 不是对我,是对塔楼内的某个同伴说的。 这里的警戒并不森严,下头的卫兵也不知道他们偷偷在上面聚会吧? 多亏你烧掉那些杂草。 又是杜艾大人的声音。 平稳的语调和白天完全不一样。 敌方的斥候大概快来了吧?烧掉一些附近的草丛比较好。 展大人对答的语气也相当自然,不再装模作样了。 三宫或四宫之一就要有所动作了吧。巧妙伪装成训练时失火,显示我们漫不经心的态度,也能减弱敌人的攻势呢。 我就知道结果一定是如此。 这两个人老是这样。 十次里头有九次,都是这样面不改色地撒谎。 我早就明白了。 尽量不发出声响,我继续偷听。 没什么,碰巧女人跑了,我一肚子气,刚好有个自暴自弃的理由啊! 话毕,展大人马上放声大笑。 那要感谢那位夫人眼光不差。 杜艾大人的声音听起来挺开心的。 不要胡说八道!不过,听说她娘家的靠山是镐木调和党。 镐木是四宫公主的后援。四宫鼓城是靠着运河运输和工业技术发达起来的,城市经营者的代表就是镐木调和党,据说对政冶也有相当大的影响力。 毕竟贺川只有农业和林业比较发达。连个像样的城镇也没有,害我们更像乡下土包子。 其他人都有大都市和城邑(注:指日本古代以城池为中心发展的市镇),我们是后起新秀,只有这里有个稍微像样的城堡。 两个人又继续谈笑。 我身为七位公主中的最后一名,和其他人比起来,大概只是个小角色吧? 传说别的公王殿下住在豪华的宫殿里,过着极尽奢华的生活。 虽然我不想过得比现在更好,但要是太弱小还是有点不安。 我担心地竖起耳朵听着,展大人说话的语气开始有所不同: 看出其他人的动向了吗? 已经没有什么笑意了。 四宫鼓城的兵力有四千,再加上花钱请来的部族及佣兵,最多八干;三宫夏目城常备兵力就有八千,加上佣兵就是一万,两方联手的话就是一万八,我们还真辛苦啊!。 这两宫位于堪称邻国的距离,我们的贺川城被夹在微妙的势力范围当中。 已经把盗贼赶跑了。我们尽了全力也只有五千人,只能勉强守住城池。 没错,这里是警备西方山脉的城池。虽说是保护贺川后方免受中原的威胁,可是从东和都市的观点来说就是边境地带。他们距离贺川城只有半天,的确有攻击市区的可能性。 今天的行动能够牵制攻城时的火攻战术。接下来就看三宫和四宫要先占领贺川,还是要攻击城池了。 听起来好深奥。我不太明白战争的动向,只知道听起来有点不利。 要是可以让她们和一宫自相残杀就好了,不过那位公主不太一样。 是啊。所以应该会先找上后方的我们吧? 一宫公主是最有实力的公主。在七宫里也和我们不同,大概是货真价实的东和姬吧。 我正想着其他势力的事 空澄姬,您有何贵干啊? 啊!恩、将军 慌张抬起头来,只看到展大人的笑脸。 就在楼梯顶端。 哇啊! 我正打算往后退,却差点没从梯子上跌下来。 长长的手臂往我腋下一伸。 轻轻地,若无其事地接住我。 宽大的手掌,比外表还要结实。 抓到你了!小空。 就像抱小孩一样,不,是像婴儿似的把我抱起。 强壮的臂力,超出我的想像。 好像逃不开他长长的手腕. 哦!你又长大了! 展、展大人! 我被抱进城楼里。里面的空间能让五、六个大人同时坐在一起,四周则是是和我一样高的坚固城壁。 从这里望出去,就连远方的景色都能一览无遗。 越过展大人的肩膀,可以看到地平线那端透出贺川的灯火,杜艾大人身后则是山岳棱线。 空澄!你也明白这是重要会议吧? 杜艾大人如此告诫我。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哦?都要怎么处罚你才好呢? 展大人仰头看着被高高抱起的我,这句话让我快哭了。 突然被他的手腕抱住,我根本没有办法抵抗。 他的腰间插着小刀,身旁还有弓箭。 情况越来越不妙了。 我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展大人突然破颜微笑。 小空真可爱! 哇! 他突然抱紧我,像玩偶般团团转。 怎、怎么了?好难受 我们怎么会生公主的气呢?不过,你可以生我们的气喔! 耳边听到展大人愉快的声音。 公主殿下,过来吧。 杜艾大人也沉稳告诉我,我乖乖坐下。 三个人来开作战会议吧!像以前一样。 三个人,像以前一样。 这句温柔的话再次让我想掉泪。 你愿意陪我们吗?夜还长得很呢! 好不容易放开我的展大入,又一把抱住我。 无忧无虑的表情,好像在哄小孩子似的,看来像个好好先生。 让人突然忘了他是个坏人。 就和我刚遇到他们的时候。 好怀念的感觉,就和当时一样。 就像我们三个人刚认识的时候。 所以,我毫不扰豫地大声说: 好! 二节 雪终 二月 息吹月 三月 好啦,你会一个人穿衣服吗? 这是绢布哦!和以前穿的麻布不一样,很贵的!不可以弄脏弄破唷。 还是找个女人帮忙?我先去骗个保母来。 不行!我们两个不先花点工夫,马上就会被拆穿。 你应该九岁了吧? 好啦!不教你中央政府的标准话也不行,还得熟悉礼仪呢!不过比王子轻松多了,女孩子就算胡闹也不会太乱来。 还好,从雪终到息吹月正式发表还有点时间。多给她吃点好东西吧?看她瘦巴巴的。 你不要教她暴饮暴食啦! 你听好啦!吃、吃、吃!拼命吃!这世上会吃的人就赢了!学学我,多吃一点。 闭嘴!你的伙食费太夸张了。 可是上个月已经找到五姬了,再不快点,她就变成十姬啦! 空澄,你会穿披衣(注:日本上流社会女子外出时的外衣)吗?衣服的胸纽(注:和服绑在胸前的结)要这样绑喔!你是第一次穿古典振袖(注:长袖的正式和服)?应该会绑下带(注:和服衬衣的东带)吧? 嗯?小空,怎么啦? 你该不会不喜欢空澄这个名字吧?空是天空,澄的意思就是澄澈安详,就像夏季天空一样,没有乌云、充满希望喔! 对啊!毕竟这可是东和公主的名字,是用象形文字取的贵族名号喔! 当然不能输给那些黑曜姬或是琥珀姬啊! 的确,从遇到他们之后,真的有这种感觉。 展大入双手抱起换好衣服的我: 公主殿下,在下是您的臣下,武将展凤。 在下是文宫杜艾尔陶,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好偷看他们两人的表情 .喂!至少说句不用多礼吧? 听到展大人这么说,我正想答话之际 不行,要说我知道了! 杜艾大人又插了一句,我正要学他 不对,是不用多礼!一般平民就是喜欢这种王室的调调。 太夸张了,还是不要过于强调王室血统,太高雅的话反而得不到武将的支持。 两个人就这样吵起来了。 把我丢在一边不管,然后又跑过来问: 你说哪个好? 看到我一脸困惑地勉强露出笑脸,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那时候,有许多事情要重新摸索。吵闹到最后,结果就是三个人笑个不停。 喂!公主殿下走路要直!头上的书别掉下来了。 仔细看我示范咦!? 听好啦?你老爸是先王王英什么?你问这是真的吗!?我怎么知道?反正他那么好色,有一堆私生子也是很正常的! 要不是年纪和性别差太多,我和展还想自己当王子哩! 在中原这个世界的中心,战事已经越演越烈。十年内就会逼近东和盆地了吧?所以必须重新整合混乱的都市,赋予国家的机能。虚有其表的王室最适合这种社会。就让我们一统东和吧! 喂喂牧濑城已经找到六姬啦! 很好,你会骑马了吧?要是发生什么事,就赶快逃吧! 嗯?我也要骑吗?这马个头这么大,不会乱跑吧? 一切都是利害关系。贺川不甘只是个边境都市,也想要独立。再这样下去会失去民心,担心人口流向附近的其他都市。 有公主的都市地位也比较高,又称为宫都市。我们至少要加入这个行列。 真的可以吗?我什么都不会喔? 在夕阳西下的高地上,我俯瞰着染成一片红的贺川。 过去是个林业相当发达的都市,古老的市区大多是木造建筑。林业没落之后,就出现一些灰泥或石造的房子。 据说人口将近二十万。已经傍晚了,可以看到家家户户升起炊烟。 可以啦!才不到两个月,你已经有模有样了。剩下的只要手下像样点就成了。那些大官都是这样。 杜艾大人才说完,展大人又接着说: 几乎每个宫姬都是推举出来的装饰品。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没有她们就不行。 为什么? 杜艾大人说: 可以说是某种避免公开宣战的智慧吧?这样我们才有可乘之机啊! 什么叫做可乘之机?我有点害怕,不知不觉错过发问的机会。 我仰望着并肩站在我身旁的人。 眼前是暗蓝色的天空,可以看到一块一块的云,飘向夕阳下的群山。 虽然一整天都是阳光普照的好天气,不过息吹月上旬的风,吹起来还蛮冷的。 四个大人抬着装饰精细银雕的御轿,静静地前进。 透过遮掩的御帘缝隙,可以看到前方与左右的景象。沿路都是人,听得到声音,却听不出在喊些什么。 因为正在吹奏乐曲。 我的前后都是乐队,正在演奏铃和笛子。 曲调虽然活泼,音色却很幽静。 在迂回前进的路上,乐师们不断重复古代的曲目。 公主殿下,大家都对您很有好感。 穿透网帘,听得到展大人敬畏的声音。 在我的周围还有一群由展大人领军的近卫队随侍在旁。 慢慢地环绕市区一周,终于来到贺川城中央的宫殿,玉水府。 在石造的精致台阶上有座木造平房,是座整齐巨大的建筑物。 据说这里是先王的别馆,同时也是祭祀场所。几乎每个都市都会有一座,规模也各不相同。 空澄姬殿下登城! 司仪刻意压抑语调的抑扬顿挫,用独特的节奏宣告。 御轿停在王水府正面的大厅,有人拉起右侧的御帘。 身着白绫衣裳,披挂宝玉和白金额饰的我,慢慢地走下来,站在精致的石阶下。 朱漆的高跟木鞋微微一响,在石阶各处微微回荡。 眼前闪过白色的细小碎片。 雪。 我缓缓抬起头来。 细微的雪影飘了下来。 头顶的天空虽然幽暗,但还不到黑的程度。加上和缓飘动的白云,就像置身异世界一般。 雪终的二月已经过了,东和的三月天,还是只有些许春意。 府内一同齐心祝贺殿下平安无恙,愿祝身心安泰。 戴着头巾的神僧(注:同时修行佛教与神道教的僧侣)毕恭毕敬地站在我面前。他们是在宫殿这座人造圣域中四时服侍,远离俗世的人们。 在蓝色的礼服外面穿着白色的羽织。 今天的仪式就由他们掌理。 殿下,请您以御手抚触先王玉帝的圣心圣灵。 我恭谨地低下头,神僧用拘谨的动作,让出一条通向后方的路。 眼前出现一片宽广的空间。 士兵和神僧退到广场边缘,中央只有一座祭坛。 漆成朱黑两色的圆台上,用复杂的圆形交织成不可思议的图样。 摇曳的曲折螺旋,封闭的阶梯图案。 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要我站在这里。 听说先王生前曾经在这里,向源干山脉风声的精灵行礼。 这就是契约的仪式。 就像在大河流域,向源干河川的精灵行礼一样。 杜艾大人说过,民间对于大自然的信仰虽然没有根据,但就算没有强烈的宗教信仰,还是会根深蒂固留在意识深处。 用自己的心灵和精灵的生命起源交流,就是所谓的交感。身为后代的我,以这座城市的守护姬身分 ,重新恢复以往的契约。 在宗教仪式里,我被称为仙姬,如果是和大河或泉水的精灵契约,就称为水姬。 他们要我往前走,而现在的状况就是要前进。 只是,我突然回过头。 御轿跟我一样高,后头是方才爬上来的石阶。 精致的九十九道阶梯。 他们告诉我的数字,和刚刚御轿摇晃时我计算的一样。 那里挤满了人。 由台阶到塞满下方道路的人群,从高台往下望,整座贺川城大街小巷都是人。 大家都噤声注视着我。 啊 我脱口而出。 排山倒海的视线,让我畏缩了。 停下脚步。 放眼望去,在士兵和分隔的绳子后方,都是无言站立的人群。 一发现到他们注目的对象都是我,就觉得自己连站都站不稳。 心跳声越来越明显。 此时,有人小声告诉我: 没关系!学我! 回过神来,看到旁边是单膝跪地,行武将礼的展大人。 他伏低身子,看不见表情。 要我学他? 学我认识的展大人吗? 应该不是跪在我眼前的展大人吧?我想是记忆中的他。 他总是爱骗人又任性、夸张又爱闹事、是个大坏蛋、总是大吃大喝,个性傲慢、还有 我这么一想就笑了。 啊!这就对了。 这个人一直都是那么冷静。 无沦何时,都比任何人还要沉着。 我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仰头望天。 依旧飘着点点小雪。 静静地向前走,就像这场雪一样。 反正就算搞砸,再找一个新的女孩子就好了,我应该不用负什么责任吧?目前为止已经吃过不少好吃的东西,运气算是很不错了我一定赚到了。 这么想之后,心情就放松许多。 低下视线。 安静地眺望人群片刻,然后;走向圆台。 步行让血液流过僵硬的双腿,听到高跟木鞋的足音。 喀哒喀哒我尽量不出声地缓步前进。 圆台是用一节大树的树干,涂上油漆和彩绘而成。 我想,应该是这座都市刚开拓时砍下的老树吧? 让我登上它。 我要站在那上面。 乐队的曲音变成思慕圣灵的哀歌,曲调变化是局势转换的信号。 祭灵哪!祖灵哪!. 有人喊道。 听来像是宫里的祭司长。 祭灵哪!祖灵哪! 神僧也跟着发出咒语般的呐喊。 百姓们也跟着喊! 这是杜艾大人的声音。 回过头,看到他站在阶梯上高举双手。 全身穿着沉重的仪式礼服,表情和平常完全不一样。 祭灵哪!祖灵哪! 阶梯下传来此起彼落的应和声。 约略听见人群正在呐喊。 我想起来了,杜艾大人说过要安插一些暗桩。 我问是不是樱花(注:日文中樱花和暗桩同音),他笑着说是手下啦。 吾等先王御魂圣灵哪! 吾等先王御魂圣灵哪! 吾等先王御魂圣灵哪! 这三个声音,比方才更加响亮。 御脉风之精灵啊! 这次的呼喊更大声了。 此起彼落的声音,让我意识到人真的不少。 即使人多,我们还是喊的整齐一点。 请献祝词。 请献祝词。 请献祝词。, 呼喊声越来越大,传得越来越广。 声音逐渐合而为一。 神宫的公主呐!请献祝词。 这是杜艾大人的声音. 请献祝词吧! 公主殿下! 群众开始喧闹了。 随着仪式进行,大家的情绪越来越亢奋。 逐渐扩张的喧闹声,让展大人的部下意识到危险,开始移动到台阶四周,制止人群接近。 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视线望向跪在地上的展大人。 他以眼神示意:快点! 我点头表示了解。 如果不在这里好好表现,就没有人会跟在我身边。赶快结束就可以早点回家吧。 我的右脚踏在地上,慢慢向前拉,再往回。 指尖轻微上下,滑步前进。 所有动作都保持一定的优雅节奏。 由下往上伸起右手,在胸前一挥。 我记得接下来要张开双手。 我照他们教我的动作,缓慢张开双臂,挺起胸膛。 周围的众人注意到我的动作,周遭的嘈杂声逐渐变小。 乐队也停下演奏。 对他们下达指示。 与我一同 我才说了一句 声音好小。 糟了,和我想像的不一样,声音出不来。 冷汗流过背后。 我又大声复诵: 与我一同! 四时常世纺转轮织,生即死、死即生,吾等共纺,动摇飘荡亦循吾道,谨此祝词以示神灵常理之所在。 一下子放松。 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太过松懈,我连忙打起精神。 还有重要的话没说呢。 振作精神。 以不太像我的声音说道: 降生之事,长生之事,于此契约。以东和空澄为名,践履精灵之承诺,常保祭祀不缀,在此谨守祝词为誓。说完了。 我把他们教我的话讲过一遍。 突然全身无力。 啊! 祝福公主殿下的新生! 神僧纷纷冲到我身边,把我高举向天。 啊、做什么? 上天哪!众民哪!于今于此祈求认可! 我的声音被神僧的祈祷盖过。 使不上力的身体,要献给白色上天。 仰望着苍白天际,飘下白色的碎片。 啊!原来如此。 我茫然地想: 我是献给天的饰品。 意识不清的心里认为,一定是这样。 我不太明白献祭是怎么一回事。 只感觉到人们欢声雷动。后来才知道这种情绪演变成通宵的祭典。 朦胧地让大家用双手挡住我的身体。 彻底放松的身体,好久都使不上力。 小空!干得好! 交感仪式结束之后,展大人开心地抱起我来。 在只有蜡烛灯火映照的本殿深处,显得凉爽又封闭。 辛苦你啦!吃完饭就赶快睡吧!民众的祭典交给其他人就好了。 杜艾大入也很高兴,一把从展大人那里把我抢过去。 融雪滴落在我的发梢。 从今以后你就是七宫公主了。 七宫? 杜艾大人点点头。 其他还有六个女孩子和你做过同样的仪式。虽然大家都怀疑她们是不是真货,但每个都市都!各怀鬼胎,拥立自己的公主。 我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会这样呢?既然有那么多公主,那不就不需要我了啊? 你还不明白吗? 杜艾大人露出复杂的笑脸。 我想他大概看穿我的表情了。 他慢慢地 把我放下来。 靠着自己的双脚站在地上,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不见了。 要是有一阵风吹来,我可能会就此倒地不起。觉得头发也有点沉重。 每座城市都想拥有自己的公主哪!之前的陛下只顾着发展自己的神川城,所以大家都希望自己的城市能够得到重视。 啊?原来是这样吗? 不过又觉得理由不够充分。 对杜艾大人和展大人来说,这些都不重要吧? 当然重要啦!我们要的不是城市,而是某个地方。 展大人的口气像是早已预料我会这么问了。 我们有个无论如何都想拿下来的地方啊!对吧?杜艾。 杜艾大人苦笑着同意。 要不要我告诉你是哪里呀? 展大人的笑容 就像恶作剧的孩子一般得意。 听好了,这是我们三个人的秘密。 杜艾大人也点点头同意。 那就是 空澄? 啊!嗯? 怎么啦?你喝醉了? 我们在望楼里喝茶。 我在恍惚中逐渐回到现实。 大家各自举杯。展大人喝酒、杜艾大人喝中原茶、我喝的则是东方红茶。 茶水是吩咐楼下卫兵准备的。望楼里的展大人利用绳索,像是水井汲水的吊桶般,把为数不多的东西拉上来。 我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我在草席上端正坐姿,笑着对互开玩笑的两个人说。 想起刚遇到你们的时候,还有交感仪式的那场雪。 我轻轻摇晃手中温暖的陶器。 真怀念哪!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吧? 生性随便的展大人把酒一饮而尽。 是三年前。 杜艾大人答道,又在碗里倒满中原茶。一边望着远方一 边说: 那时候真是穷啊。七天才能喝到一次我喜欢的中原茶。 我的酒也是 天天喝啊! 杜艾大人和我回了他一句。 三个人一起大笑。 可是,我倒吃了不少好吃的东西呢。 那是你以前太穷了。你可是未来的东和公主呢。 不过,后来我们也很辛苦啊。 才说完就觉得不妙展大人遗憾地双手握拳,微微颤抖。 府中的白痴! 所谓的府中,就是指玉水府的营运部。 就是那些人要我们守备边境,防御中原的军队越过山来。 原本以为我们可以住在城中的玉水府,但却被困在这个偏僻的城里。 之前都还很顺利的。 杜艾大人啜了一口茶。 贺川要的是名义上的宫姬,也就是打算拿来当成装饰品。 他又继续说明: 虽然不想刺激其他势力,但三宫和四宫两方却节节相逼,所以又想叫我们回去了。 所以? 要在过冬前回到城中。 杜艾大人说出预定的行程。 反正入冬之后,管他中原军还是什么军都过不来。所以府中从今年初春,就以舞蹈所的名义增建宅邸。 还很久嘛!罢了,多训练一下士兵也好。 展大人每三个月左右就会将城内半数的士兵轮调. 老练的土兵虽然不多,但一般市民和农民多少也有点军事经验。 展大人表示,这么一来,无沦是征兵或志愿,想要募集兵力都变得简单多了。 至于杜艾大人则是说,生活在和平农村社会的家伙,只愿意尽这种程度的义务而已。 要是只听他们其中一方的说词,事情听来就成了两回事。 展大人老是说:实际作业就交给我了!所以每次都是照他的喜好办事,最后才由杜艾大人一面大表不满、一面调整做法。 不知道为什么,行事莽撞又爱说谎的展大人,特别受年轻土兵的欢迎。 年纪轻轻、实战经验应该也不多,但是特别擅长前线任务。麾下直属的一百五十名骑兵虽然不多,听说被誉为东和首屈一指的部队。 老兵的不满就由杜艾大人负责处理,要是没办法解决, 就轮到我登场了。 只要用我的名义发布勉励的致词和劳军物资,几乎所有的问题都可以摆平。 事实上那些以我名义发布的军令与指示,几乎都是辅佐的杜艾大人拟定后上奏的方案。 我的角色就是做为他们的象征,成为守护大家,同时被大家守护的对象。 展大人出力,杜艾大人贡献智慧、我全心全意扶持大家。三个人互助互补。 我们的想法也能影响中央。即使在这里也可以掌握一半左右的行政权。至于军权则是七成,剩下就要看有多少民心向着公主殿下了。 就要看小空的啦! 两个人端详着我的表情,又让我感到退缩。 不、不过比起什么公主,大家还是比较想要政治家或将军吧! 我急忙把话题转到对方身上。 的确是这样没错啦,不过真相是 真相? 大家都想轻松点啊! 我以前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句话。 展大人说完之后就把酒瓶丢到一边,躺了下来。 仰望屋顶和墙壁间的星空: 要是找上可怕的军人还是政治家,就要为自己的判断负责。因为害怕责任太重,所以要找个柔软的枕头垫在中间做为缓冲。那个枕头就是你啦! 有时候展大人会把非常困难的事,用简单的方式说明。 我正在思索要怎么回答才好 呼噜呼噜~~ 咦? 听到鼾声。 展、展大人! 我慌慌张张地靠近一看,只见他已经沉沉入睡。 喝醉就睡。 这个人老是这样,想睡就睡、想玩就玩。 他就是这种人。 杜艾大人低声说,他从以前就是这样。声音听起来有点想睡,好像已经对展大人死心了。 不过这样会感冒的。 我摇摇他,叫着他的名字,还是没办法。从认识那时就是这样,连杜艾大人也叫不醒他。 不可恩议的是,只要有突发状况就会马上醒来。不过当然不希望发生什么事啦。 我也死心了,仰望着星空。 我喃喃自语: 月亮好远。 没办法。 回到自己的位子,品尝红茶。 小空。 恩? 我回应杜艾大人。 总觉得他叫我小空时都很温柔。 你不想回去吗? 回哪里去? 变回普通的小孩子。 他是认真的吗?这个话题有点难应付。 你不想变回单纯的小孩子吗? 可以吗? 可以啊!要是有个万一,你只要变成普通的小孩就行了. 所谓有个万一,大概是我从城里被赶出去的时候吧?反正我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公主。 这样就喝不到红茶了呢。 已经接近圆满的月亮,在我手坚的红茶中摇曳。 这一带并不产茶,红茶很贵的。 当上公主之后,最开心的就是每天都能吃到白饭,还可以洗澡。其次就是认识红茶的芬芳。 我要把这里建设成能够栽种红茶,还有中原茶的社会。 我想他是认真的。 是他劝 导农家以养蚕为副业,增加丝绢产量;吸引贸易商翻山越岭,带来吹制玻璃的技术;在宫都市中,贺川的造纸量也首屈一指;还有传闻指出,他和远方的矿山都市在进行火药交易。 这个世界是会改变的呢。 是啊,我要利用你和展两个人来改造世界。 可是展大人要利用我和杜艾大人来取得天下呢! 听到他轻轻一笑。 那就要一较高下哕。 这个人其实很有自信。我常常想,也许他和展大人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吧。 晚风微微吹过,熟睡的展大人翻个身继续睡。我的红茶 也喝完了. 没过多久,我无可奈何地回头一望,发现杜艾大人靠着墙壁一动也不动。 杜艾大人? 我慌慌张张地靠近他的身边。 仔细一看,杜艾大人也睡着了。 连杜艾大人也明明没喝酒啊! 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概是一直和其他势力暗地里进行争斗吧?总觉得他们似乎比平时更加疲倦。 吵醒他们又觉得不好意思。虽然现在是夏天,可是这样一直睡到早上,身体也会受不了。 要是这两个掌管兵权和行政权的人都病倒了,我就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环顾着塔楼内部。 角落有些简单的厨具,还有两条守夜用的毛毯。 暂时让他们继续睡吧。 找到毛毯之后我这么盘算着。 先帮展大人盖上毛毯,接着是杜艾大人。我坐在中间, 泡了新的红茶。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这两个人还是一直没醒来。 怎么办? 就这样回房去吗? 要是他们觉得我很无情怎么办? 我考虑叫卫兵上来。 可是又很烦恼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 最重要的是,明明就和身为君主的我在一起,文武双方的领导人却打起瞌睡。这让人看到怎么得了? 空气中的寒意告诉我夜色越来越深了。 哈瞅! 觉得有点不妙。 这样下去,我会一个人先感冒。 如果是杜艾大人,一定会想些别的办法吧? 幸好塔楼很窄。 嘿咻嘿咻~~!把一旁的杜艾大人拉过来。 小时候我也帮忙做过粗活,虽然有自信比城里的小孩子 还要有力气,但是杜艾大人却比我想像中的还要重。 靠近展大人身旁,不知道是好是坏?他也没醒过来。 唉呀!展大人酒昧好重。 坐在沉睡中的杜艾大人和展大人之间,盖着他们两人的毛毯。 右边是杜艾大人,左边是展大人。 好暖和。 我小声说,头和背靠着墙壁,这样就有个温暖的地方了。 就和小时候一样。 三个人一开始搭档的时候还没有钱,就曾经睡在同一张床上。 记得那是在意料乏外的暴风雨夜晚,我吓得大哭,一直叫着睡在地板上的他们。 总觉得只叫醒其中一人的话,剩下的那个人会被风雨吹走。 仰望屋顶和隔墙间的星星。 轻轻地叹了口气。 喂杜艾大人、展大人 我轻声地间道: 我们三个人会走向什么样的地方呢? 没有人回答我,我抬头仰望星空,一边思考。 照耀我的众多星群,看起来就像那时候的雪。 那时到现在也过了三年。 夏天的星座,遥远的世界,永远都是那么高高在上。 看着天空,我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在想,在下雪的那一天,觉得全身无力之际,要是真的昏倒又会怎么样呢? 喀哒! 一个声响让我从浅眠中惊醒。 突然发现有个温暖的身体不见了。 展大人? 应该在我身边的高个子不知去向。 怎么?醒啦? 和平常一样,从高处传来他的声音。 抬起头一看,修长的身体靠着栏杆,正在遥望远方。 你和杜艾继续睡吧,我会保护你们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在笑。 我吵醒你了? 我和杜艾不一样,不会发起床气。 竟然还撒这种谎。 不过杜艾一睡着就跟狸描没什么两样,毫无防备。狸猫~~狸猫~~ 大概是在取笑他吧?肩膀愉快地上下起伏,大概是觉得很有意思,开心地哈哈大笑,不断喊着狸描。 在他面前一定不可以出丑,不然大概会被嘲笑好几年吧。 你在看什么呢? 看地形啊!要是晚上进攻这里,该怎么布阵。 我小心不要惊醒睡着的杜艾大人,从毛毯里爬起来。 展大人是什么时候把毛毯披在我身上的? 真的会开战吗? 靠近修长的背影,注意到墙壁上的箭孔。 应该可以看到和展大人一样的景物吧?可是在月光下什么也看不清。 夜晚的空气告诉我,夜色更深了。 嗯至少隔着山的中原军一定会来。东和和平肥沃的土地,可以滋润长年纷乱的中原。 不过,展大人眼前看的不是西方山脉,而是东方的平原。 那是贺川城和四宫鼓城,以及三宫夏目城所在的方位。 我抬起视线,仰望高个子。 月亮高挂在他脑后的天空。 意识到我的视线,在月晕中,我仰望的侧脸微微一笑。 火是外力点燃的。这个世界是在火焰中诞生,火焰创造世界,所以胜负的关键就是如何操纵火焰。 这是一时兴起吗?他很少那么多话。 平时的他,是个更随性的人。 在我记忆中,从没有和他两个人独处,认真地讲过话。 虽然常跟杜艾大人三个人在一起,不过我想这些人的对话内容,有一半都是逗着我玩吧。 修长的身体弯下来。 和平常一样,长长的双手将我抱起。 展大人背靠着楼阁的栏杆,一脸轻松地仰头看我。 我的发梢在晚风中飞舞。 晚风吹来展大人的味道。今天只有一股酒味,有时候还可以闻到血腥味。 高举我的双臂上,到处是大小伤痕。 他的确是个军人。 你要记好了。 虽然满脸笑容,声音却有些认真。 这里太暗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人哪!所谓的人,都是背负火焰诞生。灵魂中没有火花的话,就一无是处罗!只有小聪明、小伎俩的人,只要会吃喝拉撒就够了。热气会往高处走,只有灵魂中有一把火焰的人,才有熊熊燃烧的高尚价值。 火焰的价值? 没错。 他非常高兴地点头: 高高地向上冲!操纵我这道烟火的人,是美丽的公主殿下吧?还是可疑的狸猫军师呢? 越过他悠哉的表情,在他的背后,是一片阴暗的地表。 可以看到月光照耀着白天烧出来的火灾痕迹。 凹陷的黑色坑洞,谁也看不清。 明亮的火光虽然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但谁也无法触摸。 剩下的只有焦炭和灰烬而已。 小空,你想要得到天下吗? 即使有点唐突,他还是毫不介意 地间我。 不,我一点也不想要。 我很自然地回答。 我才没有什么火焰呢!至少没有像这个人的火焰。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随性又坦率的问题。 我想看看世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大概是这样吧。 也许其实不是为了世界,而是想认识眼前的这两个人,还有了解自己吧? 想知道的事情太多,却什么也不懂。 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呢?我还不太明白。 我从小一直思考到现在。 这么说来,他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身旁的人又会怎么说? 还有,以后长大成人的我又会怎么回答自己? 我觉得,部分的,自己想要问个清楚一半是就算没问也多少知道答案、剩下的则是还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要选我? 我问的是另一件事。 好几次错过机会没能问出口的话。 乍看之下我以为你是真的。 骗人。 因为你一副疑心重重的表情。 我才没这样。 你好奇心还真重。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满足. 我喜欢有欲望的人。对于无欲无求的家伙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想,我那天的欲望大概是憧憬吧。 展大人兴高采烈地继续说: 变化的时代就是黑夜,不接近火焰就无法照亮去路。我就是火,你只要找个最棒的位置,看清楚世界就行了。 真可怕会被烧伤啦! 对我来说,他就是火焰和力量的化身,杜艾大人则是智慧的象征。 啊、那你要小心哪!不过好吃的饭菜也要靠火候啊,你多吃点好料吧! 他和平常一样微笑,表情显得和蔼而亲昵。 小空,听好了。要是我们输得一干二净,快完蛋了,你就抛弃我和杜艾赶快逃吧! 他笑着这么说。 我吗? 对啊!要是有个万一我也会逃走,所以你也得跑啊!好好活下去吧!火焰向高处烧,总有一天人会爬到月亮去.要是能活个一百年,也许可以亲眼看到这种时代来临哦! 他口中说着不可思议的话题,和我一起仰望天上的月亮。 明亮的月色距离满月还有一段距离,不知道为何看起来离我们非常近。 总觉得好像伸手就能摸到,有点想伸出自己的手。 你想要的东西太遥远了。 人本来就会追寻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根本没醉吧? 视线停在月亮上,低声说: 还好啦。 轻轻一笑。 不过,这是目前为止,最真诚的对话。 这个人就算喝酒也不会醉,有时候虽然会睡着,却不会为了喝酒而失去意识。 当众人皆醉时,只有他是比谁都清醒。 即使是在眺望远方的时候,这个人还是不停地思考。 觉得有点累了,我低下头,对上他的视线。 展大人眯起眼睛,似乎是看透我的瞬间动作和心里念头。 高的地方真不错。 这大概也是真心话吧。 当下仰望高处的时候,眼神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不过,展大人 嗯? 高的地方也会冷。 晚风吹得我好冷,刚刚好不容易才温暖起来 哈哈哈!不好意思。 看起来他真的笑得很开心。 然后,他一脚踢醒熟睡的杜艾大人,我们又开始名为作战会议的酒会。 那是一个星辰和月色都非常明亮的夜晚。 一早醒来,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睁开眼睛。 身上穿着睡衣,这是负责梳妆的侍女帮我换的衣服吗? 我不大记得了。 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杜艾大人待在勤务室里, 展大人指挥部下收拾昨天的火灾。 就算遇上他们,谁也没提起在望楼里喝酒的事。 真像是一场梦。 真是愉快。大概昨晚太高兴,太幸福了,才会有这种感觉。 这么一想,一向工于心计的杜艾大入毫无防备地熟睡、 总是到处找乐子的展大人,在战场以外的地方露出认真的神情,都一样让人难以置信。 呼。 当我站在回廊一角,倚着窗边眺望天空,远远看着在下头做事的展大人时 哈啾! 后头传来微弱的喷嚏声。 回过头,在我面前的是勤务室的大门。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那里大概只有身兼我的辅佐官与展大人军师的人才会在里面。 有点不好意思。 狸猫先生也会感冒啊。 我决定午餐时要帮他准备药,再附上杜艾大人喜欢的中原茶。 那一瞬间 什么!? 室内传来一声怒吼。 砰地一声大响,杜艾大人间不容发地从勤务室冲出来。 呜呜,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敢叫你狸描先生了! 他看也不看缩在回廊角落的我。 展!展凤在哪里!? 和平常一样大吼大叫。 这张请款单是怎么回事? 他抱着一叠文件大叫。 他、他在收拾昨天的火灾,人在外面。 我胆战心惊地告诉他,他口头上告辞,脚下和平常一样快步走开。 下子就不见踪影。 怎、怎么了呢?这次又是什么作战? 要更加信任这两个人才是。 怦怦乱眺的心逐渐镇定下来,注意脚下有个白色的东西。 这大概是杜艾大人掉落的文件吧? 薄纸是贺川的名产。在林业曾经盛极一时的贺川地区, 一般民众使用的纸也很高级。 捡起来一看,我不禁吓了一跳。 这什么!? 原来不是演戏 我喃喃说道。 展大人,你到底在干嘛?要怎样才能花掉这么多钱!? 我从来没看过这么大的数字,不知道该怎么办真希望有人能回答我。 谴责他大肆超支的怒吼,乘着风传了过来。 就和平常一样嘛!我觉得好有趣,忍不住笑了。 打开的回廊窗户,可以看到夏季澄澈的青空,季风吹起来很舒服。 这个季节的名字叫空澄,也是我的名字。 十二岁初夏的日子,就是这样度过每一天。 三节 高夏 八月 麻布的衣服真让人怀念。 太习惯丝绢的触感,就会觉得麻布又重又硬邦邦。可是我想,这才是我应该穿的服装吧。 东和的夏天很短,一到高夏的尾声,早晚穿的无袖上衣就觉得有些冷。 夏季快结束了。因为天气变凉,我也换上长袖的单衣, 感觉有点土。 只是穿起来自在多了,舒适又轻松。 不过 喂!多画点雀斑,再把头发弄乱、显得粗糙一点吧! 这也太过分了吧! 呜呜~太过分了!以前都要我多打扮一下、多搽一点白粉的! 我们的对话让负责梳妆的侍女也为之一愣。 这是当然的。 日复一日把乡下姑娘妆扮成公主殿下,现在竟然要我回归原本的模样。 啊啊在从中原买来的昂贵大镜中,映出一个脸上有雀斑的瘦弱小孩。 身上的衣服,似乎也是应该送到孤儿院的破旧衣服。 短袖的麻衣,下面是宽松的开叉裤裙。 衣服都蛮耐穿的,但总觉得这副模样像个小男生。 怎么看都是原本的我,本来我还以为自己没有雀斑。 肤色不能看起来更像个做惯粗活的人吗? 请不要说些不可能的事!平常明明要我不要晒太阳的! 恩我本来是想说捡到游牧民族小孩啦算了。 杜艾大人偶尔会在旁边胡说八道。 连在旁边加油添醋的展大人也马上同意,真让我受不了。 我当然会更加爱惜自己啊!为什么落到这种下场呢?是我平日吃好穿好的代价吗? 好!装扮好之后就去骑驴子!我要坐马车。 又和平常相反。 杜艾大人本来都会和我一起搭马车,很少骑马的啊? 那我到外面等。 杜艾大人迅速地从梳妆室消失。 等到他的脚步声逐渐走远 殿下,您怎么了?难道打算退位吗? 连总是沉默寡言的梳妆师也这么问我。 只有她对我、杜艾大人和展大人之间的关系心知肚明。 刚开始我们还在某种程度上,假装忠心耿耿的上下关系,但却瞒不了身边这位成熟的女性。 从以前到现在我都是个小孩,而且,他们俩本来就漫不经心到让人害怕了。 什么退位我本来就是个只有贺川城承认的公主。 只不过是口头承认,然后擅自行动罢了。事实上我这个 公主根本还没正式即位,只有每季乖乖听话,主持几个祭典和仪式而已。 不过,该不会就这样突然变回普通小女孩吧?明明离那天晚上还不到一个月。 这样可以吗?还清您多加保重。 身材瘦长的梳妆师虽然其貌不扬,但却是个非常细心的人。 东征将军展凤和七宫左大臣杜艾尔陶,两人都是很特殊的人。 特殊?的确没错。 奇怪的两人组,说不定也是东和平原上最有趣的两个人吧? 我在镜中的脸笑了。 看来您似乎一无所知呢。 梳妆师在镜中的表情几乎毫无变化,就连语调也是。 这个人很少显露真正的心思。 也不知道她是三十多岁,还是已经超过四十岁。 没人知道这两位大人真实的身分。 咦? 大约十年前,他们突然出现在东和鼓城、牧濑、仓濑还有贺川等地,谁也不晓得他们过去的经历。 一边梳弄我的头发,一边用说明新布料般的口吻继续说: 那时候应该是二十岁左右的事吧?他们混进豪商或有力人士身旁,赚到钱之后马上把老板搞垮,然后再流浪到下个都市。最后才在贺川拥立公主殿下。 从来没人对我说过,这两个人之前是什么样的人。 我沉默地听着。 据说左大臣是大河上流贸易商的少爷,而将军则是中原来的败战佣兵。就这样而已。 她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说: 他们是投机客。 她一脸平静。 投机客? 我喃喃重复了这个没听过的词。 听起来虽然可疑,倒不像嫌恶的称呼。 我的知识来源除了增进教养的学习,还有观察杜艾大人和展大人的言行举止,不过从没听过这个词。 这倒像是展大人会骂杜艾大人的词,不过我却没听过。 为什么从来没讲过呢?难道因为自己也是吗? 我还是找个机会问问看吧。 感谢你告诉我这些事。那个? 我向镜中面无表情的脸笑了笑,想打听她的名字。 梳妆师,这么称呼我就可以了。或者可以叫我梳头发的女人。 果然这样,我刻意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不告诉我她的名字呢? 都已经认识三年了。而且接下来我们还有一阵子见不到面吧。 想起我常常会问,但她总是回避这个问题。可是这种关系也不错,所以我也没有认真追问。 突然觉得这段时光有点遥远,也开始有点寂寞。 即使不能跟随殿下,万一需要换装的话,随时都可以吩咐我。 换装吗? 我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又反问她。 要是万一的话。 她回答得很简洁。然后就不再多说什么。 直到最后她的表情都一样。 请您务必小心。 她又说了一句。 好痛、好痛、屁股好痛! 杜艾大人,我、我不行了啦! 我对前头没上漆的厢型马车大喊。 透过丰窗窥视用的网帘,杜艾大人望了后头的我一眼: 你不是我的贴身侍女吗?到商家还有一半路程,忍着点。 被这么一说,我看着前方的乡间小路,远方是连绵的丘陵,到处都是绿色的森林。 沿着这条路前进,应该就是贺川城吧。 听说展大人常常从这条路骑马过去,但我觉得自己做不到。 唯一的好处是夏天快过了,将近秋天的现在,气候不会说变就变。 不过,只用山间土壤加上沙砾,简单整理的乡间小路,对于不习惯的人来说真的很辛苦。 杜艾大人,我以前根本没骑过驴子耶。 就算驴子是用小跑步的速度慢慢前进,从一大早到现在也算是很久了。 路程还不到一半而已。 今天的经验不错,将来会派上用场的。 太、太过分了。 我到昨天为止都还是个公主耶!竟然这样对待我? 护卫的骑兵跟着低声窃笑。 他们是杜艾大人的护卫队。 呜呜~这些人明明每天早上训练前都会来向我请安的。 骑兵每天早上都会骑马绕城一周行礼,只要没有祭典, 我每次都会目送他们离开,现在却好像完全没发现我是七姬空澄的样子。 就算阅兵台有两层楼的高度,看起来有差那么多吗?还是大家本来就不曾认真看待身为装饰品的公主? 喂!阿空,你还好吧? 有个开朗的声音对我这么说。 将军,阿空是什么啊? 骑兵愉快地搭话。 学我们公主殿下的啊!帮野丫头取个名字。 哦哦!不愧是将军大人,取得真好! 那当然啦! 哇哈哈哈哈! 可、可恶! 说到将军,在七宫的近卫以及贺川城的守军里头,也只有一个而已。 奴婢乃是东征将军命名,军师贴身侍女阿空。 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尤其是展大人,笑得特别开心。 希望他不要笑到肚子痛。 真没办法,上来吧。 杜艾大人一副不忍心的样子,从帘幕中探出头,要我坐上马车。 真、真的吗!? 不过可别告诉公主殿下哦!虽然只是临时,毕竟还是公家的马车。 我、我就是公主殿下啊 终于深刻领悟到出城时,梳妆师的那番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好啦!你要努力服侍哦! 一位骑兵先生拉住我的驴子。 啊!真是个好人。 我正想下来时,发现马车根本没有停下来。 这是要我直接跳上车吗? 请、请等我一下! 我一边难为情地如此说道,一边跑到马车旁边。 马车里就好多了。 日常乘坐的红漆马车,是七宫公主的官方用车,当然不能在这里登场。 黑色马车是贵族阶层、白色马车是有钱人、高级官方使节则是淡黑色、还有素材本色的马车,此外其他的颜色都不被承认。 这似乎是东和自古以来的风俗,剩下的就没有人教我了。 你们太过分了! 哭诉一番之后,杜艾大人困扰的表情终于露出笑容。 真是抱歉。你还没被正式接到贺川城,但是也该让你好好认识一下自己的城市了。这可是秘密潜入哦。 他继续煞有其事地说着。 而且,我也想把你从长久以来的公主角色中解放出来啊。 你的脸在笑喔。 嗯还没有展那么夸张啦。 车厢里有四个座位,都对着前进的方向,我在与杜艾大人保持一点距离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只是,不知道为何松了一口气。 肩膀觉得好轻松。 不管到什么地方,我都可以称呼他们展大人、杜艾大人。不必叫他们东征将军或左大臣也没关系。 也不用在别人面前勉强自己。 虽然他们要我装扮成乡下女孩,但是我根本不担心。毕竟我也演了好几年公主了,已经很习惯扮演其他角色。 不、应该说是不用再演下去了。 我一面想着,一面看着阅读文件的杜艾大人。 休息一下吧。 好像洞悉一切的声音,我无意识地点头。 踏着车痕的脚步声,还有周遭的马蹄声。 啊啊跟外面不一样。 我再次明白,马车里是个很无聊的地方。只是长久以来都搭乘马车移动,不知不觉就忘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体会。 才觉得自己好久没有活动筋骨,过没多久,马上就有睡意。 果然还是累了吧?我就这么沉沉睡去。 啊哈哈哈哈! 怎、怎么了? 响亮的大笑声把我惊醒了。 杜艾!我先走啦! 厢型马车传来的声音,和以往一样快活。 什么!?那谁来保护我?! 杜艾大人从木窗探出头,和平时一样大吼大叫。 我生来就喜欢自由! 吵死了!你已经自由够了! 护卫的骑兵加快缓慢的步调,马上就走远了。 怎、怎么了? 我端正坐姿,寻问杜艾大人。他拉上帘幕和窗板,又坐回我身边。 展跑了。大概是想到那个地方豪族的家里吧。 我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怎么办,要是我们在进贺川城之前被攻击的话怎么办? 虽然这一带的治安不错,但还是有些争夺地盘的犯罪组织。 马车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车夫和杜艾大人,骑兵们都走了,几乎没人守卫。 虽然有点没礼貌,但我从未听说!杜艾大人武功高强,也从未这么想过。 贺川城就在眼前。他到郊外豪族那里去了。 听见这句话,我连忙打开木板窗,往外头一看。 才发现马车正在整理过的坚硬马路上奔驰。 微风吹拂,传来白天草原的味道。 马车两侧是宽广的平地。 后方是山峰与丘陵。然后再往去路望去 在乎缓丘陵的彼端,可以看到白色的市区。 午后暮色渐深,远景在阳光中微微泛红。 黑色的屋檐,墙壁则是白色。连绵不断的民宅有数千,不、上万之多。 这些密集的建筑,让整个大地看起来只有这里特别热闹,真是令人震撼的景观。 一座座略有不同的房屋不断交错出人们生活的场景。 还有几座大小如城堡一般的建筑物。在微微起伏的平地上,我们前进的道路和人们居住的土地连接在一起。 真怀念,我好久没见到这个都市的景色了。 贺川城并不是拥有城壁的都市,检查哨设置在通往四方的大马路上。 只有城门的大路附近是整地过的铺装路面,因此若是针对大规模的输送和移动,只要检查这些地方就够了吧。 后方也有监视台正在警戒四周,只是我不清楚究竟严不严格。 听说因为和平已久,已经没什么防备了。 经过岗哨的时候,只有杜艾大人稍微露个脸,跟警卫队打声招呼。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每个月都有将近二天的时间会侍在这里,只要交代一声我是见习侍女就行了。 这样通过岗哨来到北门附近的客栈,停下马车。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下了马车,眺望颇具规模的三层楼客栈。 有着山形屋顶的中原风格木造建筑,总觉得外表比我们的城池还气派。 这是我的副业。 杜艾大人一边把行李交给从客栈出来接待的人,一边如此说道。 这里的老板就是我。三楼是给我、展、身分高贵的外地客人,以及公主殿下专用的。 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一脸错愕,这个人要是认真当个商人的话,应该也不错吧? 不过公主殿下从来没住过,展也是偶尔才来。好啦!小姐请吧! 催促我进门的杜艾大人似乎不怀好意,好像在窥探我的反应,所以我继续低着头往前走。 建筑物的外观是文化发达的中原风格,坚固的结构和城堡一样朴实。 里头为了缓和这种印象,壁面有着大片显眼的木雕装饰。 客栈的一、二楼只有稍做装潢,不过三楼却装饰的和七宫城内殿没什么两样。 然而,这些装潢只是乍看之下高级、做给外人看的装饰而已。实用主义的杜艾大人其实并不喜欢真正高档的风格。 我们之中大概只有展大人能够了解美术品和饰物的价值吧?大概是因为他常常和有钱人来往,进而培养出鉴赏的眼光。 因此,装潢的部分大多是由展大人决定,而太奢侈夸张的地方再由杜艾大人调整。 这层楼只有杜艾大人专用的房间没有任何装饰,符合他简单朴素的喜好,和他在七宫城里的房间没什么不同。 不过里面的书多得吓人,整面墙都是汀制的书柜。 我们两人就在杜艾大人的房间里时论今后的打算。 杜艾大 人坐在床上,抓着头说: 当然不能让你住在公主殿下的房间罗。 我已经在隔壁准备好副手的房间,随时都可以过来。 副手? 我坐在他对面的圆椅上,想起城里似乎没有这个职位。 我想迟早会需要的。 我不是很懂,大概是政治上的问题吧? 你就趁到秋天这段时间,好好体会普通生活吧!府中旁边的行宫大约会在冬天盖好。 那就是七宫的新城吧? 从今天起我就可以开始上街了吗? 新城还是以后的事,我先间他接下来的状况。 暂时还不行。 他不客气地回答。 今天先让你看看我工作的样子,至少让周遭的人看到你在做些杂务。 喔!原来如此。 我连不用继续扮演公主都忘了,这次非得要扮演其他角色不可。 那之后就可以上街了吗? 听到我的问题,他思考片刻后点点头: 和他一起就可以。 杜艾大人转过头来,不发一语,只是示意我看一下房间深处。 那里有个男孩子。 灰色头发和灰色眼睛,轮廓有点像外国人。 身材比我高一点,不过年纪应该和我不相上下。稚气未脱的脸上,和梳妆师一样面无表情。 瘦小的身体穿着一身虽然干净,却已经褪色的黑衣。 紧身的黑衣服上加了一件随处可见的羽织。仔细一看有点像是奇异的外国服装,但乍看之下很不起眼,不会引人注意。 在我记忆深处,好像看过他的身影。 我认识这个人。 日影先生? 展大人一时兴起帮他取了象形文字的名字。 就在两年前左右,我曾经见过他一次。 那时候他站在房间一角,根本没人告诉我他的事。 在贺川城捡到的。应该派得上用场哦。 这是展大人带领这个灰发灰眼的少年觐见时所说的话。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了我一眼。 不知道为何,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见过他。我还以为他已经被展大人派到外面去了。 他已经长大了,体格也越发健壮,带着褐色的皮肤站在我面前。 这次是为了今后的事情才找他回来的。大致上都已经说明过了。 杜艾大人朝看着日影的我继续说道: 日影非常熟悉贺川城的地形,可以帮你带路或助你一臂主力。可惜大家都认识我,没办法像你们一样光明正大地到处晃。 杜艾大人有点遗憾地耸耸肩。 我和杜艾大人的年龄差距,就跟早婚地区的父女差不多。就算没有年龄差距,要在城里一起闲逛还是不容易吧? 至于日影,和我八成就像是年龄相近的兄妹吧。 我一边如此想着,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日影面前。 站定脚步,微微偏头,手指交叉在胸前略为行礼。 我是七宫空澄。看到您健康无恙,真是太好了。 日影没有;回答,动也不动地盯着我。 这种沉默好可怕。 啊!是这样吗? 对不起,我是空澄,还请多指教。 大概是我不应该像平常一样摆出公主的架子吧?我以真实的一面不好意思地行礼。 日影还是没反应,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怎么办?到底是哪里弄错了? 以前和他见过面难道是我记错了吗?毕竟有许多人拜访我,但都照个面就走了。 我正焦急着 日影 看不下去的杜艾人人出声了。 公主殿下也需要朋友,你就以诚意回应公左殿下吧。 这句话让日影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向杜艾大人。 他的动作不太一样. 身体没有丝毫晃动,只有灰色眼睛锐利地转动。 他缓缓开口: 可以吗? 听到他用就像是小声地自言自语般微弱的声音向杜艾大人确认。 不带感情这点很像梳妆师,只是声音更不加修饰。 就像质朴的器物所发出的声音,他的声音给人一种平板的感觉。 我答应不、我一开始就说过,有必要的话,无论随时都可以。 虽然杜艾大人的口气十分平淡,但不知是好是坏,在他的话中总是感受得到感情的变化。 日影点了点头。终于看到像是普通人的动作了,虽然只是一点点。 他眨了一下眼睛,转头面对我: 我叫日影。 用同样的声音报上姓名。 我的工作就是保护你。有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叫我,我会尽量待在你身边。 这样吗?请多指教。 我不是很懂他的意思,不过还是先接受了。只见他从我 旁边经过,往门口移动。 你要去哪里? 这里的主流是拉门,而他的背影正要推开中原风格的大门。 我的工作就是如影随形,却又无影无踪。 接着只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另一头的走廊上。 我不知所措地站了好一会儿。 我对着房门低声说: 这是怎么回事?真是个怪人。 杜艾大人又抓抓头,低声回答: 他会不好意思啦。 然后 你没发现他吗? 他反问我。 对啊!他本来就在房里吗? 我单纯地觉得他好厉害。 要是有这种守卫,小偷之类的罪犯就会消失了吧? 错了,是他没发出声音。 咦? 转头一看杜艾大人,他把手腕放在打开的窗户上,俯瞰客栈的中庭。 午后的阳光又暗了点。 经过你身旁、关上门、走到走廊,都没听到声音吧? 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 在东方尽头有个拥有无声技巧,擅长藏匿身影的组织。他们从小就开始修炼,克服许多难关才能够学会这种技巧。 杜艾大人像唱歌般说着,嘴角微微上扬。 从这个角度几乎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我知道,这种时候这个人一定是面带笑容。 这种人已经差不多快绝迹了,他是少数残存下来的人之一。 手忙脚乱地过了好几天。 送中原茶、抱着文件跟在杜艾大人后头团团转。 有时候在外面、有时在勤务室里、也有社交场合,后来甚至给我一套外出用的女侍服。 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还请左府阁下向公主殿下致意,吾等商会将不惜一切援助。 每当财界人士这么说,杜艾大人就会指着身穿侍女服的我说: 这是公主殿下的见习侍女。正式场合就由在下,非正式的地方就让她来转达诸位的诚意。 听见这么一番话,他们就会在杜艾大人离席后靠过来: 听好了!要跟公主和将军阁下多说些叔叔的好话喔。 然后把钱或贵重的宝石塞进我手里。 有时在贵族或名门望族的宴席上 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是温柔的公主殿下捡到之后交给我抚养的。七宫城内和周边的村落,还有很多像她这样,想要早日为殿下效命的孩子呢! 说完之后就会有入回答: 嗯,传闻公主殿下不曾出现在社交场合,但是殿下真的会全力 投入救济工作吗? 不,这位夫人,东征将军以前也曾这么说过。这是千真万确的喔! 我被当成证人了。 有时候则是在地方豪族的宅邸里: 这个女孩正在寻找在夏目城和鼓城相争中失散的家人啊!让我们制止暴政压迫、避免人们继续牺牲吧!今后也要借重各位的力量了! 这时候我就要说: 战争是不好的!我们要改变这个时代! 就像这样拜访武将宅邸,谈论深奥的话题。 人家到底要演几种角色才够呢? 太过分了 我倒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仰望天花板。 上头的淡墨壁画是由神川都市的画家,所绘制的某处遥远溪谷的风景。 平静安稳的时间。 红色的阳光从床边半开的窗户照进来。 已经是第四天的傍晚了。 杜艾大人真是个大骗子啊 我一个人有感而发地自言自语。 为什么要一直说谎呢? 在从外面回来的路上,我终于忍不住问他本人。 他笑着回答: 反正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充满谎言。既然如此,我就来说些有趣的谎吧! 这种借口简直和金光党没两样嘛!什么都被他讲得天花乱坠。 简直是大师级的手法。虽然我不能乱说别人的坏话,但还是常常会这么觉得。 而且其中还有一半是想让我不好意思说来寻开心的,空澄姬也被他说得越来越完美。 要当公主还真难啊! 这样一来,我觉得到时候不只是要变回原本的公主,还要演变为更完美的公主殿下,不然就跟不上了? 除此之外,展大人也是个问题。 我觉得最受不了的就是他了。 从别人那里听到他似乎说过这种话: 公主殿下时常泪眼朦胧地告诫在下,务必要开创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 殿下和侍女时常终夜为了牧濑城和仓濑城的卑劣行为流泪,但白天还是毅然地指挥部下。 殿下常说,贺川城是东和的希望。打倒神川城后,要重建贺川城作为王都。 能够和聪明的神川城黑曜姬、美貌的鼓城琥珀姬、深具人望的锡马城翡翠姬相提并论,公主殿下的仁慈是别人比不上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说辞哦!明明才三天而已。 怎么办?我好想逃走。 总之,我在偏远城池里接受教育的时候,这两个人在这里下了比军备来要多的工夫。 一宫的神川黑曜姬、二宫的锡马翡翠姬、三宫的夏目常磐姬、四宫的鼓城琥珀姬,五宫的仓濑浅黄姬、六宫的牧濑萌葱姬,还有七宫的贺川空澄姬。七座都市共有七位公主吗? 我继续自言自浯。 七个公主都这么辛苦吗? 我开始思考这些从未见面,却有相同际遇的人们。 其他都市还没有拥立公主的实力,否则数量继续增加下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七个人中敬陪末座的就是我。 据说先王有许多妻妾和婚外情,有几个私生子也不足为奇。 原本的后代因为接连染上流行病而倒下,再加上阴谋暗杀,才会演变成要从乱世中寻找后继者来维持王室。 该不会除了我以外,其他每个人都是先王之后吧? 这种想法虽然可笑,但我却慌张地从床上坐起。 突然觉得很担心,毕竟这是很有可能的。 这是杜艾大人和展大人一手造成。 如果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不但不会在意,反而会觉得找个冒牌货还比较有趣。 仔细一想,的确很有可能。 请您务必小心。 耳边响起离开七宫城时的叮咛。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 就选她吧! 找个健康一点的孩子吧!毕竟我们没办法给她什么保障。 从三年前的任性言行举止看来,事情越发是如此。 虽然听说大家都是冒牌的,但如果只有我是假的怎么办? 要是其他的公主都是认真又美丽,后盾是些正派的好人,又该怎么办? 还是要逃走?。 天气日渐转凉,背后却流过一阵冷汗。 不行,至少得先镇定下来。 总觉得越想越恐怖,不冷静下来不行。 打算到窗边,呼吸窗外的空气。 跨过自己的床,有气无力地趴在窗边。在城里等待我们回去或传唤的侍从长面前,我是不会有这种动作的。 靠在涂漆、打磨的窗台上,我探出头。 呼 晚夏的凉风吹拂着我发烫的脸,虽然感觉到天气要变冷了,但是风还有点热。 感受到一股令人心怀感激的温柔。 泛红的阳光让我眯起眼睛来。 快到夕阳西下的时间,太阳落下的遥远西方地平线,可以看到空气正在摇曳。 在众多屋顶的另一头,杂草丛生的原野开始染上鲜明的颜色。 我的视线落在喧闹的人群。 窗户下的行人在客栈前的大路上来来往往。 工作结束了吗?有不少入都是一副急着赶回家的样子。要是一直关在城里,就看不到这幅悠闲的景象了吧? 竖起耳朵,还可以分辨出喧闹声中有些谈笑和争吵。 这就是所谓的日常吧? 在和缓的氛围里,我有了这种体会。 由于产油的锡马城正在打仗,灯油成了奢侈品。除了都市中央以外,夜色来得特别早,来往的行人纷纷加快脚步。 从穿着羽织的人群身上可以感受到市民的活力,偶尔也可以看见逐渐流行的中原服饰,四处都有穿着夏季单衣,再套上秋天衣物的人。 城堡和四周的村落,是看不到这样的景象。 这种富足的生活经不起考验。 啊!这是杜艾大人的口头禅吧。 想到这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和他的思考模式在不知不觉之间变得越来越像。 结果还是太迟了吗? 我低声自语,觉得心情轻松多了。 凝视着许多户人家后面的落日,感到放松下来。 夕阳余晖中,有几户人家开始点起灯火。 忽然发现在倾斜的屋檐缝隙中,有座高台上的公园。 似乎是为了纪念什么,有座像是城池土台的人造丘陵上,还种了一排花木。 东和地区祭拜时所使用的是圆锥形的丘陵,没有的话就构筑人工高台,和我订立契约仪式的玉水府也是如此。 公园的丘陵看起来很小,应该是没有特殊名称的土合吧。 看起来是可以轻松走路来回的距离。 过去;看看吧! 我下意识地低声说完,离开窗边,披上夜用的长外套,走出自己的房间。 来到铺设木板的走廊,发现隔壁房间的杜艾大人好像正在和客人讲话。 应该不是官方的工作。稍微听得见客人单方面、平淡的说话声。 大概是情报贩子吧。 我放轻脚步,不让他们发现,往楼梯前进。 鼓城的琥珀姬压力斥候 耳朵听着断断续续的片段,走下楼梯。 和客栈里的人们保持距离,来到门前的大路。 为了不让杜艾大人发现,我混进人群中,由大路往西走。 刚刚透过窗户就已经把路线记得差不多了。 应该马上就到了。 定过杂货店、干货铺和一排民宅前面,我似乎一直逆着人群前进。 从某个地方的屋檐下,传来风铃的声音。 玻璃风铃的声音清脆响亮;有点钝的声音是竹子风铃,陶风铃的声音则传得特别远。 黄昏凉爽的街头,家家户户种着牵牛花。 种满向日葵的庭院里,孩子们大声地玩闹。 人群在暗红色的街上映出长长的倒影。 我在这样的风景中漫步。 没有什么特定目的。 只是想看看不同的景色、呼吸不同的空气,就只有这样。 而且在周遭可以感觉到某种让人怀念的悸动。 不过,在这条街道上,这些房子里,没有任何地方是属于我的吧? 终于走到高台下,站在石阶上。 大概有三十阶左右。 这里的位置应该没有客栈三楼的窗户那么高吧?虽然在窗边就知道这一点,不过可以欣赏和室内不一样的景色就够了。 精神不错,我把今天最后的气力用在爬石阶上。 爬到顶端时,孩子们正好要回家。我和最后一个小孩在最上面的楼梯擦身而过。 像是和小孩子互换位置,我一个人站在石阶上。 眼前是一片染上夕阳的广场。 夏天的落叶在风中飞舞,寂静的景色。 已经看不到人影了,只有守护的树丛围绕一小片空地。 常绿树围着圆形的广场,可以看到土壤原本的模样是稳定的硬土。 用来举行小型的街坊祭典或祭祀刚好,也可以当成集会所,或是孩子玩耍的地方。 没有人烟的时候,这里显得特别寂寞,但对于想要静一静的我却毫不在意。 树林好像在地面上一较高低似的,在暗红色的广场上拉出长长的身影。 在我脚下,细小的砂石也跟着投射出实体一倍以上的影子。 我寻找西边的太阳。在宽广而平稳的原野彼端,可以看到那里有几座山头,以及上面的深红色夕阳。 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几乎是无意识地开始往西,横越整片广场。 抬起头,举目眺望开阔的景观。 世界交织着暗红和阴影。 染上夕阳和暗影的浮云被风吹过,慢慢飘远;近处的天空,布满交缠的云朵。 我终于来到高台一角,在一排稍有高度的树木下,还有用来观赏景色的长椅。 将西边广阔的街景和远方辽阔的平原一览无遗。 稍微往下看,就能看到阴影下的屋子飘起炊烟,还有点上灯火的窗子。 这一幕真是温暖。 好美啊 我脱口而出。 就是说呢。 是啊咦? 正要同意之时,我不禁为主一愣。 就在我的左侧不远处,传来这道声音。 我慌张地转过头 发现那里有个娇小的身影。 我注意到西边,在我站着的广场一角摆设着我刚刚还想坐在那里的长椅子。 可是我完全没发现有人坐在那。 一定是我的视线都被这片广阔的风景吸引,分不清是人影还是树丛阴影的缘故。 这个坐在褪色木造长椅上的人一身黑衣,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椅子的另一头。 请问您是对我说话吗? 我一本正经地反问。 啊!我打扰您了吗? 我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请您好好休憩吧。 是我的反应很好笑吗?她微微一笑。 飘逸的黑发在阳光中摇曳,头上的黑帽子微微上下。 她穿着黑衣,留着一头黑色长发。 有如丧服般的黑衣,让她看起来就像是刚从葬礼回来的样子。只是上半身穿着华丽的外套,看起来又不像丧服。 在这个季节穿着容易吸收阳光的黑衣应该很热吧?阳光还很强的时候,大概得躲在树荫下或是其他地方避暑吧? 衣服的质地好像是薄绢,帽子也是夏季的帽子。 您在乘凉吗? 我为了掩饰刚才奇怪的回应,试着问她。 是啊,我最喜欢夏天的这个时候了。这个颜色穿起来很热的。 她微微抬起广袖(注:袖口宽度和袖子一样长的和服)下的双手,照耀在暗红光影中的脸庞露出笑容。 既然如此,在这个季节还是不要穿黑衣比较好吧。 我自己在夏天就只穿浅色衣服。 的确没错,不过我喜欢这个颜色。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傻,但也特别认真。 原来是嗜好啊?那就没办法罗。 不论是展大人或杜艾大人,都会为了自己的爱好不惜成本。我实在太了解这种人的心情了,所以忍不住点头。 这种回答听起来很怪吧。 只是,她却转向坐着的我,露出不可恩议的表情,凝视着我,指尖轻触嘴角微笑。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呢。 是真的觉得很有趣吗?只见她一直低下头,忍着笑意。 不好意思我笑出来了。 不久之后,她用沉稳的眼神注视着我。 慢条斯理的动作,黑衣身影在长椅上坐直,肩膀上是件裹住全身的长外套。 衣摆淡淡的刺绣,在红色的夕阳中发光。 是一朵蝴蝶兰。 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她以清晰而一本正经的声音向我发问。 我?嗯 沉稳又优雅的姿态,让我不禁慌张起来。 她的声音和视线都很坦然,实在是太美了。 在我的眼前坐着一位端正、不,非常端正的少女 细长的眼睛,纤细的下巴,像是宝玉精雕细琢的端整眼睛、鼻梁和嘴唇。 肤色比起我遇过的人都还要白,头发也更黑。 绑在背后的黑发、不遑多让的黑色眼珠,和少女在夕阳下的白皙脸颊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我是来看夕阳的,因为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刚好这时您向我打了声招呼。 我低下目光,怕被她看穿,急忙地编了个奇怪的谎话掩饰。我竟然没注意到她这件事,让我难为情到耳根发烫。 回过神来,发现胸口怦怦直眺,为了镇定下来,我在脑里搜寻词汇。 一定很寂寞吧?明明人就在这里,对方却什么都没说。 是啊。 她平静的回答声,听起来好温柔,就像是大人的表情,像是什么都明白了,也完全看穿我随口编扭的谎言。 不,我是说我一定打扰您了吧? 我寻找着恰当的词汇,和她四目相交,只见她露出非常柔和的表情。 仔细一看,年纪好像比我大。 从成熟的外貌和镇定的表情看来,年纪似乎比我大上许多,不过实际上只大了二、三岁吧。 叫她一声姐姐似乎还不错。 既然对方年纪比我大,我稍微没有那么慌张了。 没关系,不用太过在意。 说了一串暖昧的话,她的目光转向西方。 我也把视线移向那边。 暗红色的半圆形。 就在不知不觉间,落下的夕阳下半部已经躲进遥远起伏的山间。 真漂亮啊。 一袭黑衣的她看了我一眼,形状美好的嘴唇动了动: 是啊。 那些山峰是西方山脉的尾端,真的很好笑喔!东和称呼它为 西方山脉;从中原来看,它就叫做东方山脉了。 一阵低低的轻笑声。 那些山峰越往北占地越广,阻隔宽阔的陆路交易,也远离中央区域的纷争。那边的太阳不会照到我们这边来的。 她提起比位于东和西方的贺川,还要遥远的西方。 从不知道正确与否的地图看来,我回想那两个人,还有侍从教我的知识。 在山遥远的另一方有人迹稀少的荒野,尽头据说可以看见河流注入南方的大诲。大海彼方和中原南境似乎有海路相接,但却没有什么往来。对中原或东和来说算边境,为了寻找温暖的土地,双方都会朝南洋移动。 东和的四面,好像在东方尽头被大海包围,北边是西方山脉,南方则是邻近内海。过去杜艾大人曾经教过我,如果土地再长,再广阔一点,东和就称得上是半岛地形。 大海真好。 我对这种只听过名字的地方多少有点憧憬,除了旅行家以外,生在内地的人只知道自己诞生的地方和生活的都市,也是理所当然的。 旅行家也限于特定的商人、还有特权阶级的游山玩水。除此之外,大概就是像以前的展大人那样的流浪者吧。 大海是摇曳的原野,脚下踩不到底。 她似乎已经在某个地方见识过了,毫不犹豫地说。 是这样吗? 我小声地说,继续眺望落日风景。 我们就这样沉默下来,遥望着落日逐渐西沉。 在夕阳沉落七成寸,开始听见青叶鹗的叫声。 在视线的上方,黄昏月色的轮廓越来越鲜明,夜星开始闪烁: 咚咚!远处某个地方传来钟声。 那是水力推动的计时器所发出的沉重音色。 黄昏时光就这样平稳地度过。 时间差不多了吗? 要乘凉的话的确有点晚了,我这么问道。 时间到了,不过我不急。 黑影少女应声,黑帽子的帽缘往上一仰,抬起头,我也跟着做。 高处的云朵一片深红,然后逐渐幽暗下来。 看不到太阳,残留的淡淡余晖仍然在黄昏的景色中持续。 您是一个人吗? 换她问我。 是的,有点想一个人独处,于是从照顾我的地方溜出来。 真是巧,我也一样。 我打扰到您了吗? 不会,正好有点看腻了。 有点奇妙的对话,让我心头一阵悸动。 对方大概也有同样的想法吧?她重新戴好黑帽子,看到她的侧脸微微一笑。 不过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天色就要暗了。 钟声停止,黑衣少女慢慢站起来。 戴着黑帽子的她,大概比我高一个头吧。 是啊。 虽然如此,但总觉得很难告辞离开。 您回去的台阶是哪边?要不要一起走? 我走这边。 两个人伸手指着东边和西边的台阶,不约而同地相视笑了起来。 我笑起来有点孩子气,不过她却很有气质,即使想要模仿她也学不来。不知为何,我觉得有点好笑。 那么,清多保重。 请多保重。 黑衣人和我背对背,在夕阳中道别。 一回过头,她的身影已从视线中消失,我突然觉得好寂寞,站在东边阶梯的顶端。 那里也看得到一袭黑衣。 是个混杂灰色的人影。 朝下一望,在台阶中间,有个少年抱膝坐在那里。 他的视线,从照不到太阳的阴暗阶梯仰望着我。 日影 我完全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天色暗了,总要有人来接你。 他的特色就是不多话。 你看到那个黑衣女子了吗?。 我向走在我前头的背影发问。他们的打扮很像,身高也差不多。 同样是在灰色的羽织下穿着黑衣,只是眼前这个人的衣着很随便,颜色也淡了些,感觉像是薄黑色吧。 那个人身上的黑衣则和他不一样,除了布料让人感觉一定很昂贵外,做工也很细致,我想应该不是这一带的款式。 黑绫这个词,应该就是用在那种夏衣上吧。 回程一片夏季的灯火,路上行人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悠闲地在夜空中飞舞的蝙蝠。 她很漂亮哦!气质又好,也许是某个出门在外的名门千金小姐呢! 只要想起她就觉得自己心头怦怦直跳。 如果是她,一定比我更像真正的空澄姬吧!一边这么想,一边试着委婉表达自己的感受。 可是就和预想的一样,他什么也没说。 他虽然没提,可是大概从我走出客栈开始,就一直跟在我后面吧。 我想就算跟展大人或杜艾大人报告,他也只会说最低限度的话吧。 晚餐的鸭子是贺川的名产。 看见闪烁灯火的客栈时,他的喃喃低语让我瞪大眼睛。 日影没有进入客栈,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旁边的某条小巷里。他的去处连个人影也没有,只有飞舞的灯蛾。 他到底在哪里吃饭,睡觉呢?!似乎连展大人和杜艾大人也不太清楚他的日常生活。 目送他的背影,我茫然站了一会。 难道他是在担心我吗? 不久之后我才注意到这件事,觉得他沉默寡言的背影变得可亲多了。 我为了这种小事而感到高兴。 在感受这种幸福的同时,不知道为何脑海里都是那个和我一起看夕阳的人。 黑衣的身影伫立在暗红色的世界,总觉得一直忘不了这一幕。 想和她多聊一些,自己却连话都讲不好,真是难为情,连耳根也跟着发烫。 而且好后悔没问她的名字,盼望能够再遇见她的程度,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四节 早风 九月 我们停留在贺川城的时间也快满一个月了。 这段时间里,展大人只来过一次,在连开三天三夜的宴会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部下好像都回城了,似乎也没告诉杜艾大人他的行动。 总觉得这两个人暗地应该有什么秘密约定,但我却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 为了得到府中的承认,杜艾大人忙着商议下个月要把公主殿下接来贺川城,还想组织庞大的欢迎队伍,炒热这个话题。 这位空澄姬殿下,据说现正在七宫城内殿闭关,进行祭祀的修行。 也就是每天斋戒净身、与世俗隔绝,只出现在侍从和梳妆师等特定人物面前。 这些当然都是杜艾大人随口编出来的,大家似乎也不疑有他。 宫姬的性质本来就比较接近巫女,不只是我,其他人也很少抛头露面。当有支持者进城谒见时,我也是在薄绫后头正襟危坐,很少直接和对方见面。 另一方面,贺川城里到处流传着局势不安的流言。据说三宫和四宫,也就是夏目城和鼓城正在联手召集军队。 这两座距离贺川城最近的城市,真正的目标应该是丰饶的东和中央地带。因此就要先打垮位于后方的贺川。 杜艾大人告诉我这是真的。 我们的最终目标也是想支配东和中央的神川一带。这样一来,就很难避免和途中的三宫夏日、四宫鼓城、五宫仓濑还有六宫牧濑敌对。 杜艾大人说出我们现实的处境,就是除了远方的二宫锡马,每个都是敌人。 从地理条件看来,我们和四宫鼓城、三宫夏目城,一开始就处于非竞争不可的位置。 说到公主,位置最近的就是四宫鼓城的琥珀姬。此外三宫常磐姬也是我们目前的对手。 据说琥珀姬是七位公主中最美的;常磐姬则是性格最严苛的。 看样子马上就遇到难缠的角色了。 加上面对她们之前还得先处理贺川内部的权力斗争,不过这就是杜艾大人的工作了。 他开始盘算,要在贺川城的有力人士陷入纷争之前,先把我从太过偏远的七宫城移进都市里,好集中战力。 那时候我们就可以给予他们可乘之机。杜艾大人似乎看准了这一点。 所谓的战争,从长远来看可不是先下手为强哦!先让对方出手的话,他们就成了加害者,我们则是被害者。搞成正当防卫的形式,是最基本的战术。 好奸诈哦! 我低声这么说。 是啊!不耍奸诈就能打赢当然是最好啦!展似乎很惋惜不能先发动战争呢! 杜艾大人笑了。 政治就是和买卖差不多的交易行为。大人的工作就是扮演狡猾、被大家批判的坏蛋啊! 嘴上虽然这么说,这个人多少还是显得有点开心。 明明本来就喜欢当坏人吧? 无论如何,某个地方发生争端,如果演变成都市之间的大型抗争,那么其他的事物也都会受到影响。 对我来说,还是会留恋地处偏远的七宫城,而且也不想牺牲周围的村庄。既然牵涉到都市的利益问题,我想就让各个都市自己去解决就好了。 话虽如此,都市的人口众多,要是战事扩大,造成的损害也会变大。 即使和街上的行人没什么往来,还是想要守护他们的生活。 而且,据说要是战火波及都市的商业公会,也会危害到农村的生活基础,如此一来将会无法获得货币收入。 真是复杂。 可是要是有所退缩,贺川城就会沦为遭到大都市压榨的卫星都市吧?接下来老百姓的生活也会陷入痛苦之中。 都市一旦停止发展,除非有特殊状况,否则会对整个世代的安定与繁荣带来不良影响。 小时候被送进孤儿院,似乎也是因为当时经济不景气。 不过那时候年纪还小,所以自己也记不得了。 现在的经济状况似乎也没多好,许多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在某种程度上我也能感同身受。 不管怎样,都会有人受到伤害。 我自己也隐约领悟到,已经没有圆满解决的办法了。 心情虽然沉重,不过日复一日的打杂工作却越来越上轨道,已经没人会起疑了。 我依旧抱着装了好几本帐簿的皮袋,跟在满口谎言的杜艾大人背后团团转。 不知不觉中,感觉我们本来的关系应该就是这样才对。 我好像也习惯了。 一天一天地过去,对大家来说,空澄姬还好好地待在七宫城里,谁也不会对这个衣着寒酸的小女孩感兴趣。 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该不会又找了其他女孩搬进七宫城里吧? 有时候想想,这样也好。 杜艾大人也没再提起什么,只是忙着自己的工作。 米麦价格有所变动 杜艾大人正在思考信鸽要传送的信函内容,像是感觉到快要发生事情了。 他不停地忙着运用资产。真是太忙了,我几乎没有离开他身边,也没办法离开。 没见到那名黑衣少女,甚至根本连日影也碰不到面。 今天终于有点空闲。 利用上午爬上那座高台,稍微散散心,下午前往玉水府。 贺川城的路面铺设得相当完善,还有让人共乘的马车。 每天都有六班车从北门通往中央城区,真的是很方便。 立场不允许非正式拜访玉水府的杜艾大人,在送我们出门时说: 观光结束之后就早点回来哦! 是为了有个监护人同行吗?我和日影一起挤上可以搭载十个人,附有屋顶的马车。 好久不见了呢! 日影一声不吭坐在我隔壁,只是看着眼前流动的街景,也没有看我一眼。 遇见他那么多次,都是同样的打扮难道有很多一样的衣服吗? 灰色的头发下的表情,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每天都穿着易于活动的工作服,今天特别换上城市女孩柔美的服饰。虽然想问他看起来如何,不过他大概对这种事没兴趣吧。 没办法,我装做被景色吸引的样子,观察陌生的街道和人群。 缓慢的马蹄声,车轴微微响出声响,微风轻轻吹过。 马车旁挤满走动的人群,妆点着白天热闹的街道。 贺川城的经济基础主要来自周边村落的林业和农业,以及都市地区的纸商。 因此城市给人的印象也比其他地方来得淳朴。 人口约二十万,在东和地区算多的了,大部分的都市人口都在十万左右。 不过和宣称有百万居民的最大都市神川一比之下,就显得差得远了。 据说中原的人口要用亿来计算,不过我并不了解贺川城的人口多到什么程度。 记忆中,只有在祭祀的高台上,回头看到的人潮让我留 下震撼的印象。无论马车走到哪里都不会消失的人群,让我稍微感受到都市生活是怎么回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过着自己的生活。 富裕的都市,多样性带来各种变化。 自己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我只是出神地思考着这些从杜艾大人听来的话。 他们本来就是骗子。 我又想起这件事了。 因为见到这些生活富裕的人们,我也想起战争的事。 觉得自己又上当了。 一定是这样。这样也好,我习惯被骗了。 看着街道和行人,我不停想着。 共乘的马 车因为马儿任性而停下。我把双手和下巴靠在车栏上,盯着天空。 高夏的天空,还是夏天。白色的云朵从北向南,远远地飘走。 风中有秋天的味道,再过几天就是早风的九月。 天气变得舒服多了。 嗯。 连日影也稍微配合我,一起仰望天空。今天他第一次有了回应,我跟着高兴起来。 在第二次换车的空闲时间,我和日影在广场上吃点心。 和日影一起咬着在热闹的摊子上买来的玉米。 会照我们喜欢的方式调味,更让入感到期待。 我是盐水煮玉米,日影则是糖水煮王米。 真好吃! 大概是今天早上现摘的王米吧!我虽然喜欢吃玉米,不过为了扮成公主,平常是不能这样张口大嚼的。 所以每年只要一到夏天,展大人都会故意边走边吃,在我面前炫耀。 我要趁现在多吃点,尽情地吃个痛快。 车好现在陪着我的人不多话,就算我的模样难看,他也不会出声。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看到他的表情还是一样,我就安心了。 坐在旁边一起吃的日影即使依然一样面无表情,吃相倒是蛮自然。 我试着问他: 你喜欢甜食吗? 没什么特别喜欢或讨厌的。 咦?真了不起呢!像我就不敢吃酸的东西。 我也不太喜欢。 哈哈!其实我们一样嘛! 虽然聊不太起来,不过习惯之后就不会介意了。 那、你觉得我这身装扮怎么样?。 我张开双手的袖子,试着问他。 童装。 啊你好过分啊! 亏我还比较喜欢这种打扮呢!不过看他没有恶意,我也生气不起来。 就这样边吃边聊时,先吃完的日影低声说: 叫我日影就好了。 是说称呼吗? ..... 日影先生? 叫我日影就好了。 这个嘛 ..... 日影先生? ..... 那、日影我们走吧? 畏畏缩缩地直呼他的名字,他终于点头了。我发现这种笨拙的对话也挺自在的。 他的个性一定和爱说谎的杜艾大人与展大人相反。我觉得好新鲜,又心怀感激。 那是什么啊!? 我们在府中,也就是王水府周边的市区下车,这里简直就是流行商家的集中地。 这,这就是空澄姬吗? 是啊!小姐你看,是个绝世美人吧?这是请宫姬专属的画家特地画的哦! 纪念品店的大叔满脸笑容地把商品的样本递给我看。 我想,绘卷上这位用色缤纷的美貌公主,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最重要的是我根本没有什么专属的画家啦! 全套三十七卷,而且预定陆续出版续集。另外告诉你个秘密,听说公主殿下要进城了,我们也开始制作大开本的 画册,是公主殿下的生活百态哦! 听说预购的话还有赠品,让我不禁感到头痛。 纪念品店摆满了公主殿下纪念羽织、纪念圆扇、护身符等各式商品,甚至还有小点心。 而且生意看起来还不错。 特别是有些年轻男性还会大量采买,显得有点可怕。 买这种东西做什么? 怎么办!被美化成这样,我根本就不敢进城了! 我难为情地寻求日影的附和。 他没理我,只是一脸不可恩议般的比对着我和画册上的长相。 也不用这么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吧? 店里那位大叔也说,无论那位公主,都有这样的周边产品。 这么一说我就稍微安心了可是他又说本地卖得特别好,害我又担心起来。 至于得知这些商品的上游出资者是展大人和杜艾大人,是在不知不觉买下公主殿下护身符之后的事了。 在爬玉水府台阶时,我觉得好想哭。 这里原本是座小山吧?九十九阶也不算太高。 日影什么也没说,在比我高两阶的地方停下脚步。 那些扛着御轿的大人真厉害。 都快三年了,直到现在我才觉得惊讶。 那时候实在太紧张了,满脑子只有自己的事。 可是听说其他都市的台阶更长时,我不禁愣了一下。 不用住在府中真好。不过,现在我却预定搬到这里。 日影先生虽然体型瘦小,但还是有锻炼过身体吧。 才这么一说 日影。 嗯,是日影才对。 他面无表情地订正我。 我从阶梯中央往下头一看,漫长的石阶,有不少参拜的人来来往往。 听说府中祭祀的是祖灵和自然灵。 没有明确的教义,似乎是教诲大家要感谢自然和祖先的代代累积。 这是杜艾大人告诉我的,应该不会错。不过那个人讲话总是会省略绝大部分,全盘听信他的话也有点麻烦。 似乎在七姬中也有和宗教团体有关的人,几乎所有的公主都跟这种来自民间传说的世界观有所关连。 世代累积吗? 我喃喃说着。 看着台阶下连绵不绝的房舍,以及远方街道的入口。 市区显得更加辽阔。 这么一来,人们也望不尽原野的尽头吧。 所以这个地方的人才那么喜欢建造台阶啊! 我站在下面不远处,抬头看着日影 就算他没回答,那张面无表情转过来的脸。总觉得带有几分好意。 我努力爬上顶端,终于来到正对着神僧奉祀的玉水府本殿广场。 玉水府本殿并非很庞大的建筑物。 建筑物本身比起实用性,更重视装饰性,神僧也是由各地前来的,并没有住在这里。 府中指的便是这座高台的周围。那里有神僧的修炼场所、日常生活的地方。据说会在其中二角搭建我们要住的宅氐。 来到本殿时,一开始我用细致的古代礼节参拜,周围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用的是正式的朝拜方式,而一般人只要用略礼就可以了。 我根本不知道这回事,所以跟日影说:还是当个普通女孩子比较好。 使用古代礼节是宫姬的义务。 他对我这么说。 接着倚靠高台四周的围栏,欣赏周围的远景与近景。 从这里勉强可以看见整座城市的全貌,不过远方就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雾。 然后 那是? 在高台的坡地上,我们发现一栋建设到一半的房子。 宅邸是淡红色,没有贺川一般建筑的山形屋檐。俯瞰下去,可以看到古典的台状屋顶。 大小和杜艾大人的客栈差不多。 这不是城堡,比较像是注重居住机能的宅邸。四周也点缀着祭祀风格的风雅装饰,却没有华丽的感觉。 里面已经盖好了吗? 外观看来几乎已经完工,如果还没盖好就得搬进去就糟了。 杜艾大人大概不会在意吧?至于展大人应该会搬到市郊驻军营地去吧? 日影没有回答我,只是守在我身边警戒。 仔细一听,可以清楚听见木槌敲打、铁器磨擦等工匠正在工作的声音。 地上的人们吵吵闹闹,头顶上的鸟儿 也在树梢宛转不休,好悠闲的情景啊。 我好一阵子都只是远望着这一幕。日影陪在我身边,什么也没说。 日影先生日影也会陪我搬进那里去吗? 我像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 两年前杜艾大人就吩咐我做你的保镖。只要没被解雇,不管到哪我都会保护你的。 啊哈哈! 我干笑着。 不可能解雇你的啦!如果不是很中意你,杜艾大人不会叫你跟着我的。 要是这么老实的他都会被解雇,那我应该早就被炒鱿鱼了吧? 那么这两年你都在锻炼自己吗?我一直没看到你。 所以他不但可靠,还有些特殊才能吧?展大人说不定还教了他一些武术呢!虽然不可能教我武功,不过别看展大人那样,他也算是知名的武将啊! 日影没有回答我,只是环视整座广场。 我也回过身,视线又回到广场上。 一般的参拜者零星散布在广场上,地上还有讨着饲料的鸟群。 这些鸟儿动作慢条斯理,胸口看来也鼓鼓的,它们不是生活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而是栖息于人们的活动里。 我三年前在这里进行仪式时,广场中央也有鸟群。只要别太靠近它们,它们是不会从人们身边飞走的。 真是和平的景象。 才这么一想,眼前出现一道奇异的身影。 一身宽松而舒缓的黑色长衣,站在广场正中央。 那个人是? 我记得黑帽子底下的那张脸。正午的阳光,正闪亮地照耀着她。 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背后,她面对本殿的方向站定。 右脚轻快地往前伸出,滑步之后收回,缓慢地维持一定节奏动作。 她的双手舞动着黑色的衣摆向前伸。 残留在印象里的动作,让我忍不住瞪大眼睛。 那是九岁的我,在模模糊糊的记忆中完成的动作。 形式虽然有点不同,但那是契约的仪式没错。 日影?那是什么? 日影的沉默和平时不同,他看着我,不太明白这句活的意思。 也许超出他的知识范围了吧: 这段时间我一直没移开视线。 优雅而自然的动作,比起我、比起指导我的神僧都还要正确。 美丽的嘴角微微动了。 从嘴唇的动作看来,我想应该是契约的祭词吧。 正要进入最后阶段,长长的黑发突然被风吹乱,她移开视线,双眼看着我。 瞬间的沉默之后,她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头发,朝我这边走来。 微笑着,稍稍偏着头。 我认识这个端正典雅的容貌她就是那天黄昏时遇见的黑衣少女。 刚刚是? 我们在树荫底下休息,日影则在不远处看风景。 是空澄姬。 她高雅地微笑着。 黑发轻轻地摇曳,从黑帽的另一边,可以看见初秋风中 的城市远景。 她的黑衣比夏季服饰厚了点,有和布料同样颜色的刺绣,绣的是龙胆花。 几年前她在这里进行过仪式,我想模仿她有如舞蹈般的动作。您见过这位殿下吗? 和大家差不多 我刻意暖昧地回答。 她的动作很短暂,或许神僧和一般人不会注意到,但我却不可能装作若无其事。 很漂亮呢! 我选择坦率而无害的词句。 那就好,看到你瞪着我,我还担心是不是太过不敬了呢! 她静静地笑着。 落叶飘落在黑帽的帽缘,我帮她拿走的同时,她也把我肩膀上的落叶拿掉。 我们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直到碰触到对方的指尖。 交错的举动让她笑了,也影响到我,我们两个人又像回到了那天黄昏一般,相视而笑。 纤细而笔直的手指,握着我的手。 认识您真好。 我也是。 她的话让我深深地点头、 在下名叫黑叶,您是? 这么一间,我还真困扰,在这里大家都用职务名叫我,像是公主贴身待女,见习侍女之类的,说到假名的话,我只想到那一个。 我叫阿空。 这时候才觉得这个名字真糟糕。脑海中层大人的笑脸比平常更讨厌了。 请叫我小空吧。 这样至少好一点。 真是一个可爱的名字呢。 她细心的体贴,让我胸口一痛。 黑叶小姐是本地人吗? 我试着换个话题。 不,我是个旅人。 果然如此。她的服装明显和大家不同,讲话也没有这里的口音。 嗯,我也是呢!要是家里的情况允许,我也许会搬来这边吧。 我不想说谎,尽量实话实说。 贺川城很不错呢!是宫都市当中最淳朴的。 听起来像是宫都市中最接近乡村的都市但是对其他周边城市来说,也称得上是大都市,而且大家对这里也很有亲近感。 是啊,还有在卖这种东西哦! 我从怀里拿出精致的纸盒,在左手手掌上打开。 层层折叠的厚纸当中,包着一个透明的珠子。 玻璃珠里还有螺旋状的蓝色纹路。 空澄是水玻璃的别名吧? 她还解释在某些地区,透明玻璃又称为水玻璃。 杜艾大人八成是为了让玻璃工艺在这里更普及,才借用我的名字吧?黑叶小姐凝视着公主殿下的护身符,露出微笑的神情。 听说四宫鼓城的公主喜欢琥珀饰品。不过我认为这种容易取得的玻璃珠比较好喔。 总觉得它很容易破而且也有点廉价感吧。 相对的也很容易加工,有多彩多姿的面貌呀。 听她这么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跟着高兴起来。 您是从鼓城过来的吗?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她。 来到这里是半个月前的事。那是座位于河边,热闹有活力的繁荣都市…… 贺川没有什么便利的水路交通,因此这点格外让人感到羡慕。 那里的公主殿下也受到大家景仰吗? 是啊,和空澄姬一样。 这我觉得没有什么人会仰慕空澄姬吧?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黑叶小姐轻声微笑。 被她的态度影响,我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 一面对话,一面聆听远方传来的计时钟声。 听着悦耳的钟声,我们把视线移向高台望去的景色。 话说回来,听说那座宅邸是空澄姬的新居呢! 从这片树荫底下,也可以看见建造中的行宫。大概是到了吃中饭的时间吧?随着钟声一响,施工的声音也跟着消失。 嗯恩!是有人这么说,看起来很气派呢。 我正要应声同意,突然想起这消息还没正式宣布,赶紧连忙掩饰。 不过,空澄姬还是别踏出七宫城比较好吧! 那张俯望着社殿屋檐的侧脸,看得出来神情十分认真。 为什么呢? 该不会有什么可怕的谣言吧?我压抑着心中的不安反问。 正因为殿下是七宫中最为远离世俗的人,所以她不懂。 不懂什么? 不明白成为权力的象征,是件多么残酷的事。您看,时候到了! 她示意我俯望行宫的方向。 怎么了? 正当我瞧向台形的屋顶 从行宫里传来爆炸声。 大气不停震动,还听见背后鸟群拍动翅膀四处飞散,不停呜叫。 从裂开的窗框传来震动的声响,眼前的台形屋顶跟着塌陷,建好的屋顶一半歪斜龟裂,里面飘出一道黑烟。 屏住呼吸。 怎么了?失火了? 这是火药。 回答的声音很近,在我的耳边。 快跑! 我第一次听到的尖锐声音,盖过人们大惊失色的喧闹声与建筑物倒塌的声响。 一把小刀射在黑叶小姐方才所站的位置上。 刀子反射阳光,一闪而逝。 灰色人影扬起沙尘将我们分开。 日影的速度快得让我不敢置信,黑衣人影闪避的动作也快,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宽边的黑帽帽缘被锐利地划了一刀,在空中飞舞和落叶一起,飘落在我无力跌坐在地的膝上。 黑叶小姐原本的位置多了一位黑衣人,灰色的背影紧握背后刀鞘里的小刀。 而在树丛后面,出现了半个身穿黑衣的身影,秋风吹乱她的黑发。 阴影密布的场景。 阴影的尽头,是冒出黑烟的行宫。 可是在我的眼中,只看到她不变的微笑。 黑叶小姐? 我呼唤她的声音明显地在发抖。 她若无其事地偏着头微笑,一头没东起的黑发披散肩上,隐没在她背后的阳光里。 小空小姐,您发现了吗?我是您的敌人。 依然不变的温柔声音。 可是她的笑容逐渐消失。 骗人 那里大概已经有人伤亡了吧? 一边和日影拉开距离,她的脸转向下方,平静地告诉我。 我颤抖着呼吸黑烟的气味,再次往行宫方向看去。 黑烟中可以看见火势,还有四散逃命的木工和工匠。 惨叫和怒吼。 有伤患从里头逃出来。可是我也明白有些人根本来不及逃命。 感受到这一带的人们,都因为意外而骚动起来。 人群都往那个方向冲过去,正在对峙的我们就像是被大家抛弃一般。 冷汗流过背后和脖子。 这是您做的吗? 我畏惧地把视线移向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凝视着我。 不只这里。现在三宫夏目手下的五千人应该正在攻击七宫城吧?常磐姬是不会吝惜派出战力的。和她合作的四宫也同时出兵入侵贺川城。一个目标是这里,另一目标则是杜艾尔陶。 我深吸一口气。 杜艾大人的客栈。 那里并没有严密的警备,别提军队了,连要应付盗贼都有点勉强。要是被爆炸物或火箭攻击的活 杀了她。 日影行动了。 双脚移动的瞬间。 咚! 传来细微的声音,动作停了下来。 我脚边的玻璃珠旁,有一把小型凶器。 刀刃又细又长,还附有握柄。 刀刃是黑色的。 那是黑叶小姐射出的短剑。 贴近胸前的手上,还有三柄同样的凶器。 这有毒喔。 黑色的身影微笑表示:你应该明白吧? 灰色的背影什么也没说。 也许日影可以闪避她的动作,可是只要他一避开,背后动弹不得的我就毫无防备了。 虽然事先练习过了,但还不是很在行。还不知道射不射的中哦? 隔着少年的肩膀,看见她毫不在意的笑脸。 她眯起眼睛,望着动弹不得的我们不,只有我。 快逃吧!我遇见两位只是偶然,非常串运的偶然。 她用冷静的声音,轻描淡写地说。 您是七宫公主的消息还没传出去,以常磐姬为首的那些人,大多以为您人在城内。就算会不知道未来的方向,不过两个人一起,应该活得下去吧。 沉默了一会儿 小空小姐,您要过普通人的日子才会幸福。 虽然面无表情,语调还是很温柔。黑衣的身影从树丛间移开。 等等!您、您该不会是? 黑衣少女已经走进骚乱的人群之中。 她在消失前转过头来,嘴角对我们动了动。 再会了。她这么说。 回过头,黑发消失在阶梯下。 我目送着她,跌坐的双脚却使不上力,站也站不稳。 在怔怔呆住的我面前,日影把小刀收进背后的刀鞘。 面无表情的他,看来比平常更严峻。 要回去吗? 他这么间道,我却没办法马上回答。 入侵贺川城的是四宫的手下难道她是七姬中最美的四宫鼓城的琥珀姬? 我小声地自言自语,双手抱紧帽缘被划了一刀的黑帽。 想起还在不久前,手指互相缠绕的触感。我想要紧紧抓住,不要忘记这份温暖,力量渐渐从指间消失。 体内深处,多了种奇怪的感觉。 五节 名无月 十月 杜艾大人的客栈还不至于遭到爆裂物攻击。 可是被伪装成平民的武装集团放火,烧了一天一夜。 引发事件的四宫属下并没有表明身分,反而自称是激进分子,要打击推举假公主的恶人。 炸掉行宫的也是他们。 不过,各个政府都严格管制火药的流通,不太可能简单得手。只要稍加思索,就不难发现是某个都市下手的。 形形色色的流言到处流传。连我也看得出,有部分是加害者刻意散播的假消息。 也有几个听来像是真的。 其中大部分还是认为是常磐姬一派采取迂回路线,绕道袭击七宫城。 她是所有公主中最具攻击性的,因此才会攻击最弱小的七宫,或是对充满野心的展凤将军抢先发动攻击。 其次可信的谣言,则是认为四宫鼓城在暗地之中煽风点火。从距离看来,鼓城离这里最近,贺川要是失去七宫,很有可能会变成隶属于四宫的都市。 四宫配合常磐姬的行动,或是利用她们。 据我所知,这是最接近真实的。 无沦有没有确切证据的谣言越演越烈,在各地都引起一片骚动。 其中最过分的就是杜艾大人和展大人翻脸的说法。行踪不明的展大人为了争夺主控权,计划打倒杜艾大人这种传闻还有许多类似的版本,甚至还有人说是为了我争风吃醋 我才只有十二岁啊! 更加夸张的是,贵夫人之间还有杜艾大人和展大人,有某种纠缠不清的关系的传言。 从那天开始,我就再也找不到杜艾大入和展大人。 咏名是随着历法出现的特别称呼,使用时也格外注意到季节转换。 因此,虽然月历上还是八月,当秋风转强,夏天接近尾声时,人们就会开始改称早风。 九月已经是秋天了。东和是靠北的地方,并浸有类似南方的秋老虎。 在昏昏欲睡的傍晚,只能感觉到一点高夏的气息。 秋夜冷到让人受不了,因此我不禁祈求,现在舒适的夏夜可以持续久一点。 站在黄昏的高台上,俯望火灾的废墟。 社艾大人的客栈,只剩下几根没烧完的柱子。 由于这是风格特殊的独栋房屋,距离附近的民宅有段距离,被波及的受害者也不多。 现在回想,决定火攻的人应该也顾虑到这一点吧。 我和身穿黑衣的身影坐在长椅上,远望暗红与幽影交织的风景。 不过这次的黑衣人是个带有灰色的少年,而且他面对的是太阳升起的方向。 已经过了两天。 在火灾后的废墟中,并没找到遗体。 也许是烧得一点也不剩了。 包围客栈的那群人允许一般人逃生,听说只独留三楼的杜艾大人。 至于展大入从前阵子开始就下落不明。 说不定他还死守在被五千兵力围攻的七宫城里只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情报。 过去曾经听说,动员征兵的话,我方也有五千兵力,只是负责召集的两个人都下落不明,很多事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虽然城内有为了戒备而临时征召的五百名士兵,但却得面对敌方十倍的兵力。 我听过攻城需要三倍兵力等基础知识,因此要是哪天传来城失守的消息也不足为奇吧! 被他们骗了。 身边的日影,静静倾听我有气无力的低语: 说不定你也从展大人那里听说过了吧?我的血统根本就是个谜。 我想,告诉日影也没关系吧? 也许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个事实。 好担心啊! 我和他们约定,扮演公主这个角色,三个人一起努力向上爬。 总觉得三年前的事,就像在一个月前发生。 我一直在扮演公主的角色。 闭上眼睛,回想在七宫城度过的每一天。 每天追逐着仰望的背影。 不过,那个人的演技更厉害,会演更可怕的公主。 我想起黑衣人的面貌黑叶小姐。 她能够分别饰演温柔的大姐姐和冷酷的公主殿下。是个面貌典雅、心思敏锐的人。 我根本赢不了这种人。 已经变成哭诉了,我想不出其他的话来说。 根本无计可施,说不定其他六个公主也是那个模样吧? 还有我。必要时我会暗杀她。 他简短地回答。 也许他做得到吧只是我一点也不想杀她。 我并不讨厌她,甚至喜欢她。 我想就算看到展大人或杜艾大人的遗体,还是没有办法憎恨她。 即使这些事都是那个人指挥,就连一般市民也受害,我还是比较憎恨出兵的常磐姬。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无言地沉默。 杜艾大人很擅长逃跑。 我们背对着夕阳,虽然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日影也知道我有点气馁了吧? 所以他比平常更多话。 也许是展大人和杜艾大人本来就很多话,他也不用说什么吧? 快吃! 嗯。 日影拿出玉米,不知道是哪来的。 一想到他在为我着想,我不得不振作用力点头,大口一咬。 啊!好甜!? 甜得吓人。太甜了,觉得好像连玉米的味道都不见了. 这是什么!? 玉米我煮的。 难道? 那个、该不会是用糖水煮的吧而且还加了很多很多砂糖? 日影点头,也咬了一口。 他只咬了一下,也没咀嚼就停下动作。 我看着他会怎么反应,可是他却若无其事地继续吃。 有点太甜了。 不是有点吧? 他知不知道这是给小孩子吃的? 不过,玉米还是温热的。 是啊。 我也开始吃。 两个人一直吃着甜的不得了的玉米,直到夕阳落下。 一边聊着下次是要烤玉米还是要用盐水煮。 第三天的早晨降临。 我们两人前往北门附近的早市。 过了三天突然发生的混乱生活,贺川的骚动终于镇静下来。 为了掩人耳目,我们混进人群之中。 来往的人群似乎比平时更多。 表面上市井小民还是过着一样的生活。 就算不知道三宫或四宫什么时候打过来,人们依旧要吃饭、生活。 市场上还是和每天一样,混合各种食物的味道。 我们混在人群中,在露天摊贩采买今天的食物。 你看!四个苹果只要这个价!多买一些吧!这个价钱很便宜哦! 发福的蔬果摊老板娘把苹果递给我。 旁边的日影接过苹果装进袋子里。 正要付钱的时候,市场的老板娘亲切地指点我: 小姐!可以保存的食物还是趁现在多买一点吧!接下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喔? 可能会没东西吃吗? 所谓的战争就是这回事吗?我不安地问她。 我可没那么说喔! 她哈哈大笑。 因为陶杜艾不见了,物价说不定会飙高。 陶杜艾是杜艾尔陶的蔑称。 看来市井小民似乎不太喜欢杜艾大人,才会这样称呼他。 这三天里第一次听到。 听到身边的人被如此轻 蔑称呼虽然不太愉快,但叫他杜艾大人却变成我和日影的特权,还真的有点高兴。 而且展大人本来就会任意省略别人的名字。 他也是个怪人哪!不过没有他又不行总之只要他在,大家也比较好赚钱啦! 我的首席文官,好像是市场里大家的好伙伴。 左府大人我是说陶左大臣,真的是个怪人吗? 我虽然觉得他很奇怪,但还是有点在意别人会不会这么想。 那家伙,就是利用什么都不懂的七宫公主来为所欲为啊! 老板娘口中的七宫公主听起来比较亲切,但也有点看不起人的意思。 真的吗?我还以为展大人比较任性呢! 展大人? 啊!不是,我是说东征将军他有很多不好的传闻吧? 她好奇地盯着我,我只好含糊蒙混过去。 小姐,你听好了! 老板娘壮观的胸口用力一挺,开始抬头挺胸地向我说教: 千万不要因为那家伙长得帅,就接近那种花花公子 喔!我看过他好几次,每次经过这里都带着不同的女人啊! 她好像会错意了,不过我也因此逃过一劫。 看来会以娇柔的声音,呼唤展大人的女人还真的不少喔? 我实在不明白她们的心情。 待在这种人身边,根本猜不到他会做出什么事吧?不过他一定会对漂亮大姐姐很温柔吧? 对啦!讲到陶杜艾的缺点听说他想要拿下宫都市背后的七叶喔! 七叶就是七个都市所有商业工会的俗称。人称七叶的巨大组织,掌控了由八条交易路线所形成的金融圈。 背后支持琥珀姬的镐木调和党也是七叶之一。 宫都市这个称呼指的是小都城。因为彼此想要升格成大都城、甚至是王都,所以据说在七叶之间的竞争相当激烈。 他以公王殿下来当靠山,取得这里一叶的信任;要是有个万一,也还有展凤的武力支持,加上他本身也是个狠角色,两三下就把这里的财政问题解决。 所以便宜的物价又要上涨了? 看起来不像在推行暴政的样子,让我松了一口气。 是啊!接下来进货就困难了那家伙对我们这些生意人太好了。 老板娘环顾着热闹的市场。 可是哪,景气越好,那种人越会加深有钱人和穷人间的差距。就连这次的战争,搞不好是我们跟陶杜艾赚太多钱了,害隔壁鼓城周转不灵的生意人不高兴才发生的呢!? 她灰心地叹了口气。 是这样吗? 我一直认为战争都是为了争夺权力,这番话对我来说太震撼了。 唉!什么事情都要有所节制啊!战争如果没有影响到生意前就结束,大家就都完蛋啦! 是啊!大家都很辛苦呢! 我低下头,如是同意。 唉!空姬小姐不要这么多灾多难就好啦!苦命公主不但少了那两个人辅助,要是丢掉城池的话就太惨了!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了解,原来空姬小姐就是指空澄姬。 我、啊!你是指公主殿下吗? 没想到会聊到这来。 大概是因为老板娘太多话了,或者是她担心我不懂世事吧? 或是两者都有,也可能是拉拢顾客的技巧吧? 下雪那天,我也看到公主殿下罗! 她稍微压低声量,让我日下了一跳。 虽然只有远远看到她从御轿下来,不过公主长得可真漂亮!她好像小小声讲了些什么小小的公主,就要一个人背负整座宫都的命运,看到她的模样,我们在场的人全都哭了出来!小姐,你要是看到那个漂亮的公主也会感动的!还是你年纪太小,没看到? 我我虽然也在那里,可是只记得下着雪,还有人很多。 老板娘一脸得意地说:那就太可惜了。 不知不觉市场上其他人也跑来,我茫然地看着其他人吵着表示,自己也看过空澄殿下. 灰发灰眼的少年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陪在我身边, 在市场中四处徘伺.得到一点情很.却没有值得高兴的消息。 虽然有人说一起火杜艾大人就跑了,但是大部分的人还是认为他和财产共存亡;所有谣言都指出展大人正在逃亡,寄居在某个豪族家中,还有人说,空澄姬或许已经在睡梦平被杀了;也有说法表示她太温柔了,不忍心让属下平白送命.因此在还没开打就投择了。 只是好像谁也没发现,我人在这里,漫无目的流浪。 这是唯一可以安心的地方, 情报贩子? 恩!你认识杜艾大人联络的情报贩子吗?不知能不能从那边打听到一点消息; 我的提议让日影思考了一会儿. 如果杜艾大人他们正在等待时机复出,那我们继续躲起来逃命的行为就是正确的. 可是,要是七宫城在这段时间被攻陷了怎么办?总觉得我们非得采取行动不可。 毕竟梳妆师.侍女.侍从长还有卫兵大哥还在七宫城里,这些人都对我那么好,我想要力他们做点什么、 这样一来,也不用一直想像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 我认识一个。 日影示意我跟在他背后: 他住的地方很乱,别跟丢了 就这样,我们来到闹区隔壁的古老住宅区。 木造房子的颜色褪得很厉害,地震一来大概就全垮了吧?在大火或战乱中也撑不了多久吧? 路上有许多积水的窟窿,到处都有杂草和石块。 有时也可以看见隐藏在杂草中的荒废房屋。 这里和我之前看过的都市房子相比,好像有十年左右的差距。 现在还有很多像这样的地万呜? 展大人说过,世上有一半是这样的。 太阳高照,可是大人们还是像没有工作一样,游手好闲地在家门前闲晃.晒太阳还有乱跑的小孩,以及在屋檐下打瞌睡的老人. 大家看到我们,表情变得有点下一样。 眼神有些可怕。 我们一定被当成跑错地方的外地人吧? 我穿着自以为是很不起眼、已经穿过好几次的旧衣服。 只要一直走在大路上,白天他们很少会下手的。 意思是说晚上就危险了吗? 走在前头的日影,步调和语气都和平常没两样,但我还是觉得心惊胆跳, 他们跟过来了! 我注意到有五个年轻人,一直在我们后面躲躲藏藏。 再往前走,他们知道我们的目的地就会离开了。 为什么? 地盘不同。有规模的情报贩子都会有后台或是手下. 就如同他所说,在我们一直往前走的时候,那些人就咋舌退开了、 取而代之的是,我们一脚踏进更不安全、更荒废的地区。 摇摇欲坠的房子像是鬼屋一样,有的屋顶长出草木,有些还有青苔。 大白天的,就已经有不少蚁虫。 看到有人影忽隐忽现,瞬间出现,转眼又消失。 不过,总觉得附近有人看着我: 日影突然停下脚步, 他在任意铺着沙砾的路上停下来、看看另一头.发现没有路了. 左右两边有相形之下较高的围墙,里头只有一栋比较像样的建筑. 这里只有那间看起来像是有人居住的有老木造平房,只是我门面对房屋内侧。 建筑物的内侧那边, 有一根贯穿屋顶的短烟囱冒出白烟,靠外头的墙壁上,有扇位置较高的采光小窗,微微飘出一些蒸汽。 看起来好像是浴室,这个人竟然在大白天悠哉悠哉地泡澡. 只能透过这里的窗子和那家伙讲活。房子的门也只能从里面打开,从未招呼客人进去。 日影的视线转向我: 你尽量不要出声,在那家伙面前不能暴露弱点、 他说完之后,就盯着我们走来的小路。 听见低沉的咆哮,还有快速逼近的朋步声. 在我还没来得及回头之前,日影行动了. 在我背后迅速地拔刀出鞘。 汪!汪!的动物叫声 你后退. 灰色的野拘,踏步移到我背后: 我像是为了追赶他的身影转过头,说不出话来,双脚动弹不得。 后面有狗十几只狗不停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堵住我们方才走来的小路. 一群恶犬凶暴地瞪着我们,蹲低前脚、露出撩牙, 其中一只被日影打中咽喉,痛苦地滚倒在我们旁边,可是其他狗好像随时都会扑过来. 只能透过围墙包围来跟窗户交涉我终于明白这种不自然的地形所代表的涵义了。 包围乘客后方的房子,是为了驱离不适当的客人才盖成这样吧? 繁林! 日影没回头,只是提高声音: 他朝背对自己的窗户呼唤: 我要买你的情报。 没有回音。 正在烧水,还是在洗澡?亦或不想交谈?仰望着窗头的我难以猜测对方的心思。 我会杀了你们喔。 这句可怕的话,把我的视线从窗边拉回日影身上. 日影从外套的背后,慢慢地拔出他的小刀: 翠色的刀鞘,还有单面开锋的刀刃. 不行,不要杀它们! 脱口而出之后,才想到自己是被保护的人,连忙闭上嘴。 他的回答意外迅速。 知道了。 少年的背影收起即将出鞘的刀刃,空手站着, 他的身子无声向前迈进。 面前的狗群,被他出其不意的动作牵制、 快速的回旋踢,一下子就踹倒其中两只,只听到狗儿的惨叫声。 这是信号。 剩下的恶犬一起同声吠叫、围着日影。 噫! 我害怕地低下眼睑。 呜呜! 听到动物的惨叫声。 日影先生!? 我赶紧舍弃胆怯的心情,睁开眼睛一看 什么!? 一头凶猛的恶犬在我的脚边翻滚,大声惨叫, 全身不断挣扎.掀起阵阵沙尘。 再退后一点。 我无条件地听从他,后退几步到堵住去路的房屋窗边。 抬起视线一看,半数以上的狗儿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不停在地上打滚。 日影什么也没说.把另一只昏迷的狗丢进剩下的狗群里。 我虽然不大明白,不过面对整群野狗的灰色背影,却连一丝脏污也没有。 相对的,即使狗群以威吓的姿态包围他,也开始一步步往后退。 繁林!你还要继续吗? 他没回头,又再问了一次。 只是,人就靠在窗下的我,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反应。 在我们的前方,取而代之的是 早萝、津具浪、铃风! 尖锐的呼喊。 有个瘦小的身子从狗群后面的围墙上眺下来。 小孩全身穿着一套破破烂烂、尺寸不合的帷子(注:夏季用棉.麻制成的单衣)。 你竟敢做出这种事! 她比狗儿还生气,瞪着日影不放。 这个孩子大概是负责管理这些狗的吧。 奈津代.上! 孩子吹了声的口哨。 有一道花斑身影,从小孩身后窜出。 是头大型犬. 体型有这个孩子的两倍,也比日影大。红色毛皮上有茶色的斑纹。 其他狗儿看起来都和野狗差不多,只有这只狗不一样。 露出撩牙,口水从嘴角滴落的凶掹模样和野狗一样,可是它却显得更慎重.更有力。 踏住地面的脚,也有其他狗的三倍粗。 很明显的是狗群的首领。 大狗步步进逼,逐渐缩短距离。 可是却没有发出叫声猎犬只会在飞扑的瞬间吠叫。 繁林! 这是第三次呼唤- 没有第四次罗。 毫不扰豫的平淡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却给人一种压迫感。 屏息瞪着对方,就连我和操纵狗群的孩子也说不出话来,只能静静等待。 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大狗和日影一触即发之际 退下。 出现其他人的声音。 在我背后的头顶上。 从高高的窗户后面。 热水发出咕哪声。 反气是那个孩子瞪大眼睛: 拼命摇头,一头松散的乱发晃动: 爷爷!这种人,只要交给奈津代就能摆平了啊! 越过日影的肩膀,看到小孩子瞪着窗户大声嘶喊。 无声无息的小鬼是东征将军的部下吧!有什么事啊? 这个声音无视孩子的抗议,径自在室里回荡,听起来像个老人. 爷爷! 孩子忍不住跳了起来; 不要让这家伙拔刀! 窗户的位置很高,身子泡在浴桶里却能够知道我们的情形,大概只有靠声音吧?可是这个老人却亲眼瞧见般下达指示: 要是跟他一起的小姑娘没阻挡,现在除了奈津代,其他的狗已经变成浑身是血的尸体啦!快跟姑娘道谢. 呜.呜呜! 小孩摇摇头,悔恨地看看我。 被称为音切的东方名刀,就算是奈津代也顶多只能打平明白了就退下. 奈津代,我们走! 老人才刚说完,孩子就以沙哑的声音呐喊,往小路的另一头走了. 名为奈津代的大狗和其他狗群,都跟在她后面。 其中还没办法行动的狗儿,也慢慢地跟在其他同伴后面 离开. 这段时间,谁也投说话。 战斗扬起的沙尘终于平静落下日影对着窗户说: 我要情报: 钱呢? 对万回答得也很快: 没钱吧?咱们只信得过现金,还是用音切来抵押?那就可以考虑考患。 音切是我的生命.是我的依靠,不可能给你。 热水发出咕哪声. 滚吧!就算对方是陶杜艾。咱们的做法还是不变! 听不到声音. 日影也沉默下来. 对不起,繁林先生! 他们似乎忘了我的存在,我轻声插嘴。 请问,对情报贩子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没有回应,日影什么也没说,脸上也没有任伺表情。 应该是情报吧!交换情报也是您的工作吧?可以把我们的消息费给您,然后用这样的方式来交换吗? 等了一会他的反应: 过了片刻.我觉得没希望了。 正打算要跟我身旁的少年说:要不死心吧? 热水又咕嘟一声: 恩,你就是跟在陶杜艾身边的小 姑娘吧? 你到底是准?虽然有好几种说法,可是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我和杜艾尔陶失散了,可以交换他的情报吗? 我不知道他的下落,不过从持续搜索这点看来,他应该是在逃亡吧?那家伙准备了几个藏身的地方。 这番话让我稍微安心一点,而且我也明白交易成立了。 我是见习贴身侍女。是陶辅佐指派我在公主殿下入居新宫之前,先来探查贺川和府中。 我没说谎。 现在的职务是见习贴身侍女,工作内容也是侍女。 只是为了让我的地位看起来更加低微,就连社艾大人的职位也降了许多. 身世呢?有人说你是陶杜艾的私生女喔? 那是骗人的。他是在孤人院里收养我,然后给找工作的。 为什么关于你的身世,会有那么多种谣言? 因为那位大人是个骗子. 幸好他没再多问什么。再讲下去,不是听起来在说谎,就是会让身分曝光。 对方似乎不是随便就能蒙混过去的人。太好了,我松了一口气。 七宫城现在怎么了?这关系到公主殿下和其他人的安危, 说不定现在展大人以寡敌众.正陷入苦战呢。 这是最重要的情报,再等个两.三天才知道,现在还没消息, 接着,繁林先生问起展大人正在追求的女性姓名。 幸好我还记得几个。 接着换我提供情报。关于计划作为新宫的舞蹈所火灾,和穿戴黑衣.黑帽的女子有关。 已经有几个目击证人这情报算是有点证据的价值。 我静静地深吸一口气,平静心情。 那个女子是谁呢? 东和四宫琥珀姬。 我等待他回答。 有消息指出,在鼓城有力人士的宅邸和三宫常磐姬的别馆里也曾经看过她的身影.可是还不知道更进一步的消息可以佐证的情报大少了. 是吗? 除此之外,找就没有其他有用的情报了,就算他还想多问,我也说不出什么东西。 展凤和杜艾尔陶真的不和? 他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让我安心下来. 那是假的。他们的关系就跟兄弟一样,彼此认为对方是弟弟.努力摆出大哥的姿态. 说完之后,可发现这样的讲法似乎太亲密了。 这,这是城里其他侍女公认的说法,我想应该是真的。 我连忙又引充一句:再要求他提供对等的情报: 最后一个问题,我们要逃命的话,躲在哪里比较好呢? 四宫不急着找人的恬,混进城里最妥当吧?不过别来这里!还有别的情报贩子,你们两个在这里太显眼了. 一阵水声。 那是从洗澡水里起身的声音,还有离开的脚步声跟滴水声. 窗户后面已经没人了。 我们相视点头,准备撤退. 从来时的后路,离开这里。 沿着刚才的路往回走,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小孩身旁还有一头大狗。 站在路中间,心不甘情不愿地盯着我们。 喏。 我们走到面前时,她递了个东西给我。 这是什么? 仔细一看,是用粗糙的纸包着的蒸芋头。 还是热的。 给大姐姐吃。这是爷爷的命令。 她看也没看日影一眼,就把东西推给我。 谢谢!我们会一起吃的。 这么一道谢,她又把递给我的食物收回去。 这家伙.欺负狗狗! 她毫不顾忌地瞪着日影,又把东西推给我: 我不用了。 日影坚决推辞的语调,和平常一样。 不过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正在想着该怎办才好时,看着小孩不满的脸,我突然想到了. 那、你和大姐姐一起吃好不好? 小女孩瞪大眼睛,又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葛. 她坦白地说。 大家都叫我小空。 女核瞬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对我说: 怪名字。 然后露出非常可爱的笑脸. 要这样! 夷?我又弄错了。 大姐姐真逊! 因为不太会吹草笛,所以又被她取笑。 不过我会吹酸浆草做的哨子哦! 那种东西谁都会啦! 午后的阳光照着我们,两个人一起坐在河边的小空地上。 日影在不远处看着河面和知风草丛,奈津代则是趴在主人小葛旁边。 要是没去招惹它,它看起来是只听话的狗;不去惹这个孩子生气,她个性也挺乖的、容易脾气暴躁这点,应该是为了讨生活的关系吧。 日影也没有那么紧张,可以看到一群蜻蜒在他站的地方飞舞。 站在知风草和芒草丛里,简直就要融入风景当中。让我不禁害怕,他会不会在我没注意到的时候消失不见? 大姐姐在城里做事吗? 嗯!常常被将军之类的人欺侮呢! 我没说谎,尽量讲真话. 公主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问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这个嘛其实她还蛮怪的。 我老实地说。 真的吗? 嗯,平常派不上什么用场,优点大概只有身体健康和听话吧? 我想不到其他的了. 听说其他的公主都会唱歌.跳舞,不过我已经对这方面死心了。 那个高个子的武将曾经大声嘲笑过我和杜艾大人缺乏音乐才能,那真是个难堪的回忆。 听说她长得很漂壳耶! 衣服和化妆是很好看没错。 你老是说这种话,很快就会被炒鱿鱼了! 又被取笑了。 无论定到哪里.我都是被取笑的对象。 说得也是。我会注意的。 如果我不在城里工作,也许会过着跟她一样的生活吧, 女孩和狗儿玩耍时的笑脸,让我觉得很怀念,又有一点感伤。 我们走在落日余晖逐渐消逝的小路上。 她说以后要教我吹草笛。距离这个小约定已经过了几个钟头。 有时候,我抬起头仰望淡红色的昏暗天空,寻找浮云的踪迹,刚刚的云已经被风吹走,不知不觉越飘越远。 每当我的脚步慢了下釆,就会发现日影站在前头等着我,只好连忙加快脚步追上他,就这样重复了好几次,小女孩和奈津代一起目送我们离开的场景,让人觉得好寂寞。 走在路上,不禁感受到别人的温柔.又想着自己是个什么人.可是想到自己无处可去,就开始感到不安。 四周就要变暗了.只有我们两个人还在路上. 没有什么对话: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定在房屋和围墙中间.没有人迹的小路上。 其买我们正在寻找适当的栖身之处。 下午在街上徘徊,晚上就躲进空屋里的某个角落。 每天都是这样: 多亏日影随身带着三种铁丝,可以打开绝大部分的锁、 有时就从窗尸爬进去,再从里面打开门栓。 我觉得这种听不见脚步声的功天,用来暗杀应该是天下无敌吧? 要是有个万一,两个人一起当小偷 也可以赚不少钱吧? 一边想着这种不正经的事,突然发观目己是多余的。 日影先生! 日影。 哦.对了.日影! 我叫住走在前面的背影,他没多说什么,不过有在听。 即使找不到杜艾大人,你也会陪在我身边吗? 当然。 我的话听起来有点胆小、又有点狡猾,可是他还是和平常一样简单地回答: 因为这是工作吗? 是啊、 不过没有酬劳哦! 我已经拿到部分的钱了。 说不定已经拿不到了啊? 就算他们俩没事,客栈也烧光了,要是城池再被攻陷,大概就破产了吧? 如果他们俩平平安安,还有梳妆师、侍女、侍从长.其他侍臣跟卫兵,大家都平安没事就好了可是我也不能随意靠近杜艾大人客栈的废墟. 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逃命。 日影停下脚步看着我。 我也跟着停下来。 天色已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自己也没拿到什么钱. 我是因为喜欢才做的。 而且又被好喝的红茶收买。 日影又继续住前走。 我也是。 我正急着要追上他时,听见他用平常的语气如此说明。 就在我思考这句话的意思时,走在前面的他突然停下脚步。 因为他没出声,我一不注意就撞了上去。 怎、怎么了? 鼻子碰到他坚硬的肌肉和肩胛骨,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退后的时候,手指摸到背上的刀鞘。 有敌人。 跃动的气息,我好像听见风声. 留下这句低语,他加块脚步向前冲。 冲向前头的暗处。 隐约瞧见音切的白刃一闪而过。 呜啊! 成人男性的惨叫声。 还有听到滴落地面的水声.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直到身体倒向地面的声响传来,我才明白那是人血涌在地上的声音。 日 在我喊出他名字之前,日影又化成一道黑影冲向暗处. 听到纷乱交错的脚步声,以及沙砾四处弹跳。 他们正在交手. 终于听到一点像是日影脚步的声响。 这次是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棍棒喀当喀当地滚动,大概是长枪吧。 我知道日影非常厉害,他可以闪过在漆黑的小路刺出的长枪,还能挥刀打赢对方。 我曾远远地参观枪和剑的演练,因此很明白目前在战斗的双方差距有多大. 日影先生,不要紧吗? 别过来! 他尖锐的声音让我停住刚踏出的脚步. 你还是不要知道什么是血腥味比较好. 啊? 我这才明白有人死在我的面前. 往回走吧. 日影回来了。他用没握刀的左手,使劲抓住我的石手。 他开始小跑步往前冲,我也慌张地跟在背后。 要去哪里? 这是受过训练的士兵,他们还有同伙。是来搜寻漏网之鱼的。 是要抓我吗? 不可能,他们应该不知道我就是七宫公主. 这样的话 他们在找杜艾大人? 我猜敌军也认为他不会死在那场大火里。 大概是。 我退缩的心情又振作起来。 突然有了活下去的自信. 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是我想杜艾大人没事的活,展大人也应该不会有事吧! 我用力回握他的手. 太好了! 恩。 他虽然没回过头,可是这句话却温柔得让人惊讶。 过了没多久,听到后头传来一阵哨音。 他们大概找到战斗留下的尸体了吧? 在沿着小路前进的我们面前,出现灯笼上下晃动的光线。 是追兵. 日影无声转进另一条小路. 夜晚的道路越来越昏暗,道略有如迷宫一般交错.我越来越搞不清楚该怎么前进. 不知道全被包围还是脱身而出,日影只是沉默地不断前进. 他一个人的话大概有办法逃跑,可是我的脚步却没有那么快. 他们施加压力,因此市警队无法插手。 是为了让上气不接下气的我转转移注意力吗?语调还是一样沉稳的日影先开口说道: 八成是琥珀姬的先遣部队。 带路的日影慢慢地停下脚步。 那是什么!? 愕然地,以他而言算是愕然地喃喃说。 呼.呼! 我为了回答他,慢慢调整呼吸,沿着他的视线往前看: 正北边苍白的天空下,扬起一阵尘烟。 从地平线那端微微出现.尘烟虽然不高,范围却很广。 这是呼、呼军队。 我断断续续地说。 有人教过我。 看到低扬宽广的沙尘,大多是步兵在行军: 有几千人。 日影喃喃说, 有数干兵力从北方过来。再北边是七宫城,以及包围它的五千攻城部队。 是常磐军吗? 呻吟般的低语还没说完,又传来新的哨音,这次感觉离我们很近。 已经在我们身边形成包围网, 我们无言地继续奔跑。 头上深红而昏暗的天空,一群蝙蝠慌张地振翅飞过。 六节 雪祭 十一月 赶快逃吧! 想起展大人的话。 会吃的人就赢了、赶快逃吧,这个人简直是吃霸王餐的嘛!? 是没有跟上逃亡的紧张感吗?我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些事。 汗流浃背的身体好沉重,行动变得越来越迟钝。 喉咙和肺部呼!呼!地喘气,感觉快要裂开了. 被包围了。 我无力地仰望着树梢,有道黑影和这声低语一起落下。 梢微广阔的街道一角,两边都是民宅高耸的围墙。 里头的居民在入夜之后几乎不会出门。现在的状况也禁止平民在深夜外出走动。 这条夜晚的街道上,也许只有我们和这些夜间警备的士兵吧。 敌人动作很快。 站在身边的少年同我报告。 从这里即使看不到遭到围攻的地方,但还是可以从高处确认军队的动向。 可是,我已经喘不过气来,就连日影说活没有精神回答. 你不休息就跑不动了,待在这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我拉进围墙的角落。墙边有个凹洞。 还有三个和我身高差不多的大水缸,应该是防火用的吧?! 他让我坐在水缸的阴影处。 我去把敌人引开,你就躲在这里。 我没意见,只能点点头。 的确,带着我是不可能突破重围的。 只有日影一个人的话.或许可以跳上围墙或屋顶逃走吧? 从刚刚他跃上树梢的动作,看起来应该是轻而易举。 要是在我回来前被敌人发现,你就乖乖束手就擒。你没办法马上恢复体力,如果对方人不多,还是等我回来救你比较快。 我想他的意思是不要胡乱抵抗,反而受伤了。 那样会让他更加绑手绑脚。 你听好。我会保护你,也全擦到杜艾大人和展大人. 他说完之后准备快步离开时,我很自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拉住他褪色的袖口,对上他觉得不可思议的视线. 你要小心哦! 真是没用,我只能想出这句话。 他无言地点点头,在月光和微弱的街灯下,黑影就这样融入黑暗之中。 对不起。 我无力地低声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待体力恢复. 专心地呼吸。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会? 茫然地想着。 要是我更聪明一点,应该知道该专心躲个几天。 要是体力再好一点,说不定现在已经巧妙避开包围网. 就算这样,日影仍旧为我拼命,就算再悔恨.我也不能气馁。 只能忍耐一动也不动。 抱着膝盖,身体好烫,心脏和肺部也还在全速运转。 我只希望身体的热度赶紧冷却下来。 不久之后,听见暗夜中传来喧嚣声,又渐渐离去, 他似乎成功将敌人引开了. 日影应该蛮顺利的,我并不担心他的安危。 我只担心在他回来之前我能跑得动吗? 希望日影回来之后能够看到充满精柙的我,让他安心。 所以,我专心调整呼吸。 已经是秋夜了吧?夜晚的秋风比我想像的还快吹干汗水,胸口也开始镇静下来。 才觉得应该没问题,就从街道另一头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细密的脚步踩在沙砾上: 和日影消失的方向相反,更何况他不会发出脚步声。 步伐逐渐逼近,我屏住呼吸,把身体缩成一团。 只听得见有个人的脚步正规律地朝我这边移动。 最后,脚步声停在窝我躲藏的阴影只有几步的地方。 放轻呼吸,我只能竖起耳朵。 是小空小姐吧? 呼吸暂停了. 这声沉静的问话,让人觉得有些温柔。 我记得这个声音,这种叫法。 立即就放松的身体,不禁让我自我厌恶。 我悄悄地从阴影窥看情况。 月夜星空下的街上,只有一个人。 那是新买的黑帽子吗?记忆中的黑衣融入夜色,在月光中浮现那张端整的洁白容颜。 比什么衣服都还要适合夜晚相会的装扮。 月下的美人,正沉稳地对我微笑。 晚安。 黑叶小姐。 这恐伯是假名吧?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所以只能低声这么说。 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好从阴暗处爬出来,和这位身穿黑衣的美人对峙。 稍微保持一点距离: 她今天不是一个人: 可队看到四个体格健壮的男性,列队站在远远后方的路口. 背对着我们,似乎在戒备她的后方,应该是保护她的武官吧? 也许之前和她相遇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远远观望,只是 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些人。 从我眼中看来,大概是黑色的她太厉害了吧? 今天的相遇并非偶然. 她对无言观察情势的我开口说道, 用左手拿着轻轻脱下的黑帽,她告诉我: 我是来迎接您的。 迎接我? 这句出乎意料之外的话让我后退了半步。 她对我说出这么温柔的话,让我感到好害怕. 镇压的先遣部队和城里的间谍都不知道杜艾尔陶是否已死,不禁开始焦急起来,所以我才会有这种不近人情的举动.先前您前住的地方,有些人和三宫.四宫互通声息,这样下去您会有生命危险。 看来杜艾大人还没落入敌人手里.这是好消息。可是有人通敌这件事却让人难受, 今晚我要暂时离开这座城市,回到根据地去,因此才过来迎接您。 我.迎接我?为什么,明明是敌人? 我的敌人是残暴的野心分子,从来都不曾憎恶过您. 她对我伸出没拿帽子的右手。 是那天我触碰过,纤细而美丽的白色指尖. 要不要一起走呢? 她的声音温柔得让人恐惧. 和黑叶小姐一起? 我怯怯地,又后退半步, 是的。您不喜欢吗? 黑色的衣服向前蹬了一步。 明亮的月光照耀在她的侧脸上,让人有种脆弱无助的感觉。但也露出慈祥的表情. 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逼近到我面前. 距离贴近到足已亲吻彼此的嘴唇。 啊? 纤细的手腕轻轻抱住我的肩膀. 左手的黑帽子,像要包住我的背. 不行,我到处乱跑,身上脏兮兮的!。 我慌乱地说出前言不对后语的话,可是她依然温柔地眯起眼睛。 彼此彼此,我的手也同样沾满血腥,我们是同类啊! 同类? 是的。我们都是孤伶伶的,所以我们是同伴。 我想要抵抗,却什么话都想不出来,四肢逐渐感到无力。 她抱紧我.无声地坫着,一动也不动。 黑帽子轻轻盖在我的头。 带着人的体香,以及薰香的味道。 和她一样,高贵而温柔的味道, 我似乎就快要浑身无力了。 疲惫感也被一扫而空。 现在我可以放您一条生路。要是您平安活下来,就思考一下我们的事吧! 听到她说可以放我走,忽然想起日影的脸。 临别时他说过的话。 脑海中闪过许多人影。 杜艾大人、展大人,城里的人们,还有在街头相遇的人 群,让我的身体又有了力气: 不行! 我拒绝她的双手,从她温柔的手腕中逃开。 黑叶小姐没生气。也没有特别惊讶. 只有黑帽子,无声地滑落她脚边。 黑色的身影垂下右手,用左手紧握自己的手腕。 然后淡淡地微笑,平静地同我: 无论如何,您都要离开我吗? 这个问题有点悲哀。 我点点头。 因力我有属于自己的地方:因为找还有回去的地方,所以 我说不出话来. 而且我不适合这顶黑帽子。 已经想不出别的说词。 是这样吗? 她弯下腰,捡起黑帽子. 长长的黑发,在月光下的世界投下阴影,慢慢挺直身子,以号令黑夜世界的姿态询问: 小空小姐.拥立您的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 我问的是杜艾尔陶和展凤。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脑里感到一片混乱。 不过.我觉得非得回答不可, 杜艾大人和展大人即使满口胡言,还是会回答我的疑问,而且眼前这个人也是极端诚实。 那些人爱撒谎又狡猾.很有实力、有时很温柔.有时很残酷。 一面说着奇怪的言语,一面在脑海中搜寻我的回忆. 他们问我叫什么名字 还说要让我当上公主 对于我的疑问,展大人总是哈冶大笑,杜艾大人则露出苦笑。 他们像是什么都办得到,什么都知道.而我什么都想知道. 我问他们,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事物是重要的吗? 高个子告诉我:有的,他们唯一想要某个地方。 三个人,刚开始在一起的记忆, 所以我向住他们,努力长高,不断想要超越他们.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要不要我告诉你是哪里呀?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这两个人总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我想加入他们,所以 他们虽然很狡猾.虽然是坏人,但是对我来说,他们是最重要的人! 这就是您的故事吗? 黑影笑了,我觉得她看来和我最重要的人很类似. 小空小姐。 她又一次呼唤我。 您听过七姬物语吗? 她这样问我,又自己接着说下去: 这个世界受到丰饶气候的滋润,高山大海的守护,安稳平和地孕育着自己的历史.在东和这片土地上,以浑沌的慈爱.塑造出七个偶像。 她用单手拿着黑帽子,张开双臂,做出夸张的手势,这种有如喜剧演员一般的动作,由她表演起来却让人觉得有模有样. 许多人围绕在偶像身边,为了权力,为了保身.为了爱情.为了梦想.为了信仰.为了祖先.为了子孙,为了平民.为了各式各样的理由,多半是迫切的需求,多半是不好的,外在的压力也强化了这种情势吧? 像歌咏般流畅的台词持续下去。 偶像和围绕她们的大自然,自然而然地巨大化,动弹不得而开始腐败,没有办法代谢旧血的人们,自然而然地和他人争权夺利,吸吮他人的鲜血,为了暖昧不清的责任,开始谋求暖昧不清的保身之道。 舞台上唯一的主角偏着头,露出微笑: 这真是个负面的故事呢! 语气就像远远地眺望恶作剧的小孩一般。 无论他们期望与否,时间流逝、世界动摇、在变换的季节中,他们互不相让地争斗,有各自的理由和差异,因为彼此的状况.彼此的差距.如果不相互淘汰的话,他们的痛苦就会忍不住超出限制! 黑叶小姐,您也是一样吗? 终于有办法反问她。 阴影中的轮廓反射月光,耸耸肩说: 我不喜欢谈论自己的事。总之,宫姬的背景并及有多大差别 这件事我也有些体会。正是因为有腐败,或者说是怠惰的温床存征,他们才会拥立七位公主。我们这些人才有一席之地吧? 您的故事,不、你们的故事远超过七姬物语.其实你们跟本不在乎其他六位公主吧? 她说的没错。无论好坏,我就是喜欢一直追着他们,而对于他们来说,最高兴的大概就是两个人一起迎接挑战吧. 至于东和的未来或利害关系都是其次. 然而,只有我眼前这个一举一动都像在演戏的她.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因为我喜欢这个人的一切吧? 我明白了,为什么展风及杜艾尔陶两人,会无视东和先前的发展.也不去找其他六位公主,反而推举您.担任新的公主。 她一个人以澄澈声音说着: 混浊不清的世界.停滞的故事都令人感到不快吧?她们、或者应该说是围绕在她们身边的那些人,不断在抗拒这一切。 停顿片刻,然后眯着眼睛凝视我: 我有一点羡慕您呢! 既然如此,黑叶小姐到我这边来不就好了吗? 我心里真的这么想。也许,这个人比找更接近他们,甚至在他们两人之上。 毕竟她是我心目中理想的公主,和我心中那个的理想公主殿下一模一样。 我的这番话让黑叶小姐笑了,和我预科的一样,她的笑容没有丝毫的扰豫: 我的目的是整顿东和,让它成为一个不会令人不快的世界,而您不同吧?你们的梦想是一场更愉快的演出吧! 不知不觉,我明白分手的时刻到了。 所以 好想和您多说一会儿我很喜欢您喔!我很喜欢黑叶小姐。 我坦白地低声说。 我也是。 她用有如银铃一般,毫不介怀的声调回应我。 我很喜欢您的敌事而且,我也相当中意自己的故事。 她应该会发笑吧?她用和我想像中同样的表情、同样的举止告诉我: 小空小姐,让我们回到彼此的角色吧! 她的声音告诉我表演已经结束了. 让我觉得好想哭, 她用双手拿起那顶宽帽沿的黑帽子,轻轻拍掉尘埃,再仔细地戴好。 她稍稍低下头,又昂起脸来.指着我背后平静地说: 有人来迎接您了。 回过头一看,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有个黑灰色的少年站在那里,肩膀微微起伏。 过来,没握小刀的手对我挥了一下。 我毫不扰豫、高兴地往前跑,只不过还是回头望了一下。 月光下的美女独自伫立一会儿。当我回过头时,正好看见她举步离开. 走近一看,发观日影拿刀的右脸和右颊上有血迹. 是对手的血。 他在我说些什么之前抢先发声. 我好后悔我害他被人追杀,可是自己却差点被温柔的话语带走. 我只能这么说: 对不起。 你没事就好. 还是一样简洁的说法,又让我高兴起来. 就这样.我们一边说着杜艾大人应该平安无事,一边开始逃跑。 在脑海中的某个角落,回想着那个人的容颜。 日影杀出的血路,虽然让我们逃亡过程顺利多了,但是包围网却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大。 逃亡的路上再次被追赶包围,在爬上石阶后,又回到之前那座高台。 已经颁布戒严令了吗?在夜色深沉的街上,完全看不到一般民众。 怎么办?还是先让他们逮捕我吧? 我还是个小孩顺利的话说不定问个两.三句话就可以放我走,可是日影就不行了。 他的双手已经沾满血腥。而且如果只有日影一个人,就算包围得再严密,要混进黑暗中也不是难事。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反握拔出的小刀,擦拭血迹。 要是沾上血凝,刀锋就不再锋利了。 这是以前和杜艾大人拜访地方名门时,豪迈的武将边让我们欣赏传家武器边告诉我的。 他还要杀人吗? 不管是多厉害的高手或名刀,连续砍了二十个人以后,接下来就只能用敲击的了. 所以要是对上一大群敌人,能杀十个人就算很了不起了。 包围我们的人,说不定已经破百了吧? 听我说!你快逃!以后再来救我! 为了让日影逃走,我刻意这么说。就算对手是敌人,我也不想再让更多人送命了。 发问题的!我的演技很厉害,一点也不怕! 夜色越来越深,即是有些看不清日影的表情,我还是不断想要说服他。 真的啦!你这两年都不在所以不知道,我从小就很会演戏了!这次也可以骗过他们!我很擅长骗人的! 你说谎。 这句简短的回答来得很快。 我们在黑暗中面对彼此,可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反问他: 为什么? 你很笨手笨脚。 你明明不知道还这么说。 这两年来,我一直跟着你。 我睁大了眼靖,不过看见的视野还是一样。 没有必要我是不会现身的。我偶尔会进城秘窜侦察,也暗杀过一.两次。 为什么他的语气这么平淡呢? 面对他平静地发言,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摇头。 笨手笨脚的人是日影啦! 他没回答。 那,我们再去吃玉米吧?你快逃吧!这里就交给我来应付! 我在内心忍耐恐惧,声音正在颤抖。 我早就习惯看到血了小时候也看过好几次,就算杀人我也不会太在意,也很了解那些偷鸡摸狗的事了所以不要紧的! 这次换日影摇头. 常磐军既然来了,就表示他们应该已经发现公主不在城里。 结果我还是让他说出这个无能为力的事实。 终于发现,他是为了我才一直忍到现在. 别哭. 我才没哭 我在晚上也看得见。 什么嘛你不讲我怎么知道你就装作没看见啦! 是吗? 是啊! 耳边不断传来重复的规律哨音,看样子高台四周已经被包围了。 此外,北方来的大军也像怒涛一般通过北门,进入城市。 也许北门的警备就像纸一样薄弱吧。 我们在广场中央背对背站立,注视东.西两边阶梯。 再一起去吃玉米吧! 感觉背后的他点头. 听到包围的军队一起开始登上石阶的声响。 可是突然传来呐喊声,军队的步伐开始混乱。 什么!? 听到下头好像有些怒吼声. 马匹嘶鸣、身体和武器碰撞的声音,我发现来自北方的大军和包围的阵形接触了. 不会吧? 即使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从人群冲突.争斗的状况之中,就足以想像他们已经陷入混乱。 金属互相撞击,钢铁尖锐的音调持续不断。 稍微移开身体,两个人互望。 就算什么都没讲.也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扫荡战? 包围我们的人应该不满百人。阵型被打乱只是一瞬间的事。 战斗似乎马上结束,可是要整顿军队却需要数倍的时间. 喂!是杜艾吗?还是阿空啊!? 东边台阶下,传来压过军队鼓噪的呼喊声。 这个声音.这种措辞,就只有那个人。 展大人! 我往前跑。 也许怀疑这是陷骈吧,日影想挡在我面前。 我站在石阶的最上头,放眼往下望去。 周边的路上挤满近百名骑兵.有个修长的身影从火炬围绕的骑兵队中现身。 他脱掉装饰繁复的皮革铠甲,这个举动甚至让我怀念起来。 单手将骑兵长枪刺向地面,抬头挺胸地大喊: 吆!久等了啊! 展大人!! 我冲下台阶,最后几阶是用跳的,扑向他完全没变的胸膛。 闻到他一路奔驰所流下的汗水昧.铠甲的气味、还有帷子的薰香味。 其中还混杂着血腥味。 我好一阵子说不出话釆,就这样一动也不动,展大人也接受我的任性。 好啦.好啦!这阵子乖不乖啊? 抱起我的身体,以和这个场合完全不搭调的温柔声音,叫我抬起头让他看看. 和杜艾失散了吗? 恩!恩!我用力地点头,还没办法好好说话。 我只觉得好高兴,这个人还是没变、 看起来不像受伤.应该是沾到敌人的血吧? 日影.干得好! 展大人一边用强壮的手臂哄着快哭出来的我,一边对站在台阶上的日影大喊。 本东征将军已确认你保护公主殿下重要随侍的功劳.你们的证词。对于在七宫城内等候的殿下来说将会有莫大意义。 日影点个头,开始爬上台阶,消失在黑暗里. 他本来的工作就是暗中支援。 我还来不及发问,展大人就用只有我听得到的音量小声告诉我。 将军,刚才的小鬼是? 展大人身边的士兵围了过来,他们是骑兵队中首屈一指的精英部队。 那是杜艾手下的情报贩子。一路保护这个深受公主殿下疼爱的贴身见习侍女.这下不多给他一点钱不行啊! 周遭每个人都露出同意的表情。这个人就是这样,毫不在意地随便说谎。 他的态度就像平常一样,当我终于镇定下来之时 听到战笛响起的激昂音调. 怎么了? 从而中心那边,扬起一阵迟来的吵闹声,像要盖过展大人的低语。 发生什么事了!? 展大人大声发问。 敌军来袭!是步兵部队! 侦祭兵一面声嘶力竭地大喊,一面住阵中冲来. 数量呢? 他原本还用双手抱着我,边问边换成单手,并且走近自己的坐骑。 是四宫压制先遣部队。人数四十。装备弓箭、长枪。阵形看来是要包围骑兵队、 向我们报告的人,是不知道何时又悄悄回来的灰色少年。 真快!不愧是情报贩子, 他愉快地答应之后,就抱着我飞身上马。 这个人的优点就是非同小可的腕力和手脚的长度,可以做出和平常骑兵不一样的动作。 轻松突破他们吧!从北门出城,等到会合后方部队再以多数还击! 展大人一边发号施令, 一边把我安置在自己的鞍前。 这太、太可怕了吧! 这可不是以前逼我练习骑马时温顺的农耕马只见粗犷的红色身驱背着我,不时还传来温热的体昧。 体型大到不像话的巨大战马. 他放声大喊: 抓好鞍头和马鬃! 一扯缰绳,坐骑立刻抬起前脚嘶鸣。 天啊!看不到地面了! 我眼前的马头在动、在动耶! 我不敢抓住马儿,所以明知会碍手碍脚,还是紧紧抱住展大人. 哈哈!我很帅吧!?喝! 他开了句玩笑,随即大声咆哮,我感到一阵猛烈的冲击. 坐骑准备冲锋。 单手抄起长枪的展大人一马当先,其他卫骑兵紧跟在后。 耀眼的钢铁枪尖在我视野中游移,感觉迎面而来的世界好像瞬间四散。 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没受伤我应该没有从马背上摔下来吧? 日影为了保护骑兵队前进,看来好像跟在部队旁奔跑。 如果我掉下釆,他应该会救我吧? 似乎很快就到了城外。 我不省人事了、 只清楚记得展大人的脸,满脸脏污和尘埃,可是却开心得让人害怕, 露出陶醉在战斗和危机中的神情. 不像恶鬼,也不是妖怪,只有嘴角笑得非常开心的样子. 长长的手臂不断刺出长枪,用压倒一切的速度。不断打倒阻挡他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记得这吓人的一幕. 在城外的营地等待军队会合. 从马背上下来的我接过水,跌坐在火堆旁、 手脚软绵绵的、就算拿着水袋,手腕也使不上力。 还好吧? 恩。 我想应该没事吧-我就是这种小孩。 虽然下半身还没恢复知觉, 抱歉啦!我也想尽量避开战斗啊!你就到后方去吧,接下来是我的工作。 让战马歇息片刻的展大人依然一副轻松模样,除了战斗时的瞬间,他总是非常冷静。 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恶梦。 不这么想就没办法恢复清醒。 我和杜艾已经调查过了,一开始他们就打算要攻下七宫城。我最清楚敌军布阵的位置,所以就用骑兵夜袭烧光兵粮,逼他们投降。 看来展大入是假装人在城里,再用埋伏的少数精锐骑兵奇袭。 周边的居民在发动攻势之前就己疏散完毕,所以才无法得知正确的情报. 在敌军缴械之后,将其中一部分留做浮虏.部分编入部队里、其争的给予粮食放他们回家。 七宫城并不大,无法管理数千名俘虏。 我平常的放荡行为就是要让敌人掉以轻心的演技啦!哇哈哈哈! 他和平常一佯放声大笑该相信他几分呢?依然是个谜。 虽举我觉得刚才的战斗相当激烈,但对这个人来说,只能算是最低限度的流血事件吧? 虽然是个凡事追求快乐的人,可是多亏了他的武力,我和梳妆师等人才能得救. 我们彼此都平安度过难关,真是太好了。 展大人的手高兴地摸摸我的头,但我还是没办法坦率地道谢我也有点高兴起来了. 不过杜艾大人他? 他没和我们在一起. 他还活着哦! 他开朗地对脸色凝重的我和日影如此表示。 你看、你看! 从怀里拿出一张皱成一团,已经变形的小纸。 啊.是信鸽带来的? 我注意到,这是绑在传信鸽脚上的纸条。 打开一看,是杜艾大人熟悉的笔迹,其中记下贺川城内的动向,还关心我的安危。 纸条最后所写的日期是昨天, 太好了. 我想要回应日影,可是胸口一阵哽咽,说不出话来。 隔天早上。号称四千,实际上只有两千名的七宫军.已经镇压市内各个重地。 击退渗透进来的四宫部下,也捉到部分有通敌嫌疑的有力人士和民众。 就在那间客栈的火灾遗迹。我跟另一位重要的人再次相遇。 您没事就好, 这是我的台词吧? 懒洋洋的声音依然不变,我忍不住掉下眼泪。 虽然展大人平安是很好,可是杜艾大人只是普通人,能够平安无事更让我开心. 后来杜艾大人告诉我们,他私底下有许多副业,那天正 好前往其中一个,就这样暂时躲在那里,寻找我们的踪迹。 他们的行动出乎意料之外。三宫夏目的常磐姬最然好战,可是我们一直以为消极的琥珀姬不会有利于常磐姬的动作。 杜艾大人取得的情报得到这样的结论: 据说是为了利益关系,琥珀姬不得不与独断独行的常盘姬一起行动。 琥珀姬是个可怕的人哪!我觉得她只是佯装完全不知吧. 我告诉杜艾大人那位黑衣美女的事,他叹了一口气。 看来被骗的人不只我差点就被她害了。 他似乎对没料到这点感到很不好意思,不断地呻喃自语。 客栈也没了. 我有留下帐簿,有这个就行了. 比起建筑物,他深信帐目才是管理金钱的基础,因此对于客栈反倒是没什么遗憾。 藏书才让我心痛啊!那不是印刷品,很多都是真本啊! 杜艾大人似乎对于稀少的手抄书付之一炬感到相当懊恼。 我已经没有衣服穿了. 手边的零用钱买完这几天的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就只剩下一个空空的钱包. 本来想眼他谈点正经的话题,可是脱口而出反而是这件事。只是,意识到我们之间没什么距离,又让我有点开心。 啊!这点你不用担心。 杜艾大人伸手朝北门一指。 正好依照原订时间抵达. 他指着一辆朱红色的马车。 系着两匹马,虽然不大,造型却相当利落。 是宫姬专用的官方马车。 车轴流畅的转动声和马蹄声在我们身边停住。 从里面走出另一位女性。 公主殿下,许久未曾向您请安. 下车这个人让我感到由衷怀念。 梳妆师! 她看了我一眼 好凄惨的模样啊. 话虽这么说,语气还是和平时样平稳。 接着 您要更衣吗? 她问道。 有劳了。 谨遵指示。 更衣这个词背后的意义,不需要说明我也懂。 因为我多少有点成长。 手脚在白木浴池中舒展。 外表没有任何损伤,心中那种沉重而不自由的疲惫也渐渐消褪。 在浮着柑橘嫩叶的热水中,我抱着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 只剩下我一个人. 就像一个人坐在月光下的时候. 那时候,那个人现身的多么偶然。 想起黑帽子的背影,胸口微微一痛她已经在遥远的地方了吧? 我是个坏孩子,我在意的不是死者,而是她的背影、侧脸和微笑。 要不要一起走呢? 她邀请我走上另一条道路的声音还残留在耳。 即使这样,我还是回到原来的地方. 我就只有一个 选择啊! 水面泛起波纹,秋草摇曳. 就在小时候望着他们肩并肩的背影时,我就已经伸出手了. 所以我才会在这里。 没跟着他们就是半途而废,所以我只能走这条路。 曾几何时做过的梦,还在继续。 另一个我,不,不一样吧?有七个我,在不同地点,背负着不同选择的后果。 我试着出声. 声音笼罩在浴汤的香气中。 以命月为始,雪终.息吹、樱归.绿渡、水面、空澄.高夏.早风.名无.雪祭、终月,十二咏名为枝叶,此乃十二时语。 是咏名,也是别称,亘古岁月中人们在季节流转之际追寻的平淡价值. 黑曜.翡翠.常磐.琥珀.浅黄.萌葱.以及 接下釆是季节名称之一.也是我的名字。 洗完热水澡.擦拭肌肤.梳理头发,赤裸身子面对大镜. 地点是玉水府本殿。 整间都被我们借来当作临时宿舍. 负责辅佐职务的人说:大规模的骚动让大部分的禁忌解除了。 担任将军的人则发誓:要恪守斋戒沐浴的时间。 我和梳妆师站在献给祭灵的宽广舞台上。 用古木,也就是灵木建造的古典舞台,只有特定的仪式才会使用,因此很少有人接触,如此一来也显得木材芬芳。 在封闭的本殿深处.梳妆师凝视着赤裸的我。 您似乎又长大了? 听到她依旧不变的语调,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梳妆师一边在我背上涂抹香油,一边问道: 他们都没发现您就是公主殿下吗? 因为曾经身在这里的我,并不是公主殿下。 这句话很自然的脱口而出。 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玉米很好吃。 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会仔细聆听吧。 我喜欢展大人,也喜欢杜艾大人,而且我也喜欢自己:喜欢日影、喜欢黑叶小姐.喜欢玉米,喜欢夕阳.喜欢打瞌睡,是个喜欢种种小事的小女孩。 接着是胸口。 稍微明白这个世界,不过还是个几乎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把脚打开。 一直以来,发生了这么多事,真的很有趣。 接着为您着装。 遇见形形色色、和我不同的人,也遇见很棒的人。 您变漂亮了。 谢谢。 穿上纯白的羽织,以及同样颜色、衣摆长长的古典公主服饰.从夏季衣带换成秋季衣带,颜色是祭祀用的朱红色. 我终于在镜中慢慢成形。 身体各处妆点着宝玉和宝石。 在背后梳拢直顺的头发,系上带有银铃的细绳,还有耳后长长的假发。 一直到胸口。 这是空澄姬的特征。 也许没有这个的话.谁也不知道我是谁吧? 发饰是红玉和软玉. 闭上眼睛,集中心神在头发上。 平静不被任何人打扰的时间。 梳妆师发出声音: 山边又添了点积雪。 离城的时候,雪花已经飘进七宫城了。 是吗? 我接口: 今年的雪祭,来得真快呢。 是啊。 她又继续梳理我的头发。 最后,停下所有动作。 您睁开眼睛,就会看到公主殿下了。 背后传来平静的声音。 这样好吗? 给我一条逃走的路. 这个人真温柔。 小空小姐,您要过普通人的日子才会幸福。 不用对我那么温柔,已经够了。 没关系。 梳妆师放开手。 她对我说:完成了。 听到她后退几步的脚步声。 睁开眼睛,十二岁的平凡女孩不见了。 只有洁白而挺立的公主。神圣.透明得令人惊讶。 东和七宫、空澄姬殿下. 人们是这么称呼我的。 七节 终月 十二月 我伫立良久,等待静静爬上石阶的人们。 一个人感受神僧、文官.武官、民众,井然有序地站满整个府中。 我闭着双眼。 总有一天会开始下雪,现在则是落叶在风中飞舞。温暖的秋日阳光,照耀我和每个人。 最后还是会下雪吧?已经吹起有如秋天最后的,安稳又带有寒意的风。 山蚕丝的饰旗在祭祀场地四方摇曳。 当耳边和肌肤感受到秋风时,我心想:染上绿色的七字,还是有点显眼吧? 我一动也不动地站着,终于听到告知时刻已到的铃声响彻全境. 我缓缓睁开眼,平静地凝视着预料中的人群。 我的一举一动,都让密密麻麻的人潮小声惊叹. 不理会这些喧闹.我站在祭坛上. 伸手指向四宫公主身处的东南方,也就是鼓城的方向。 和这里隔着宽广的平原,肉眼看不见的城市. 感谢庶民祭灵同聚于此。四时不变,流转于此时。 听到我的声音。 却不像我. 明明是我的声音。 吾等贺川诸民承受难言之苦,饱受四宫.三宫欺凌。原本皆是受到同一祭灵庇佑,彼此在不同土地、不同空间中生息。正如同呼吸与大气相系,人与人之间产生距离感,吾等再无法信赖与彼等之联系。 数不尽的人们围绕着玉水府,注视着站在石阶最上端,祭祀舞台上的我。 我站在九十九级阶梯之上,那是不存在的第一百级台阶. 琥珀姬对空气.土地与人间的游离畏怯不安,并将其命名源由的宝石让与傲慢的常磐姬。宝石是她生命的一部分。琥珀姬身为四时纺织不辍,与流转观世契约的公主,但却拥有残缺灵魂,乃是七姬中最可悲、脆弱之人。 那不是我熟悉的黑影,可是我并不认为自己在说谎。 穿透秋日空气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 不能再任由脆弱的魂魄四处扩展,污辱祭灵.圬辱人群.污辱城市。如此将令吾等纺织而成的四时常世之史,为血潮与泪水濡湿。 我的第一次演说。 其他所有宫姬、包括那位少女,也都曾经历过吗? 我生下来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相信诸位早已明白,四官魂魄己然污秽,再无资格身处纺织不辍的人群之上。 放眼望乏,人们倾听着我说话的模样,真挚到令人恐惧。 即使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声音能传达的距离也有限度, 我的声音又能传达多远? 即使传不出去,也有效果吗? 我想起小时候,那些远远望着我的人群。 距离那个时候.已经过了三次四时常世未来还有无数连贯的四时常世。 我,还有我们.都是在四季的流转编织中,不断地交流彼此的呼吸吧? 谨借全军全民之魂魄。请诸君奉献灵魂.言语、力量、生命,进攻! 我如此宣言。 全军总攻击!为了正义,定要让四宫公主自高台上退位! 响起一片欢呼。 不是来自将军指挥的军队,而是那些倾听我说话的民众,还有那些未曾相识的人们。 不断延伸。 像是潮水。 像是雪崩。 像是火焰。 就像梳转的四季、就像未曾停止流动的大河 冲向四宫琥珀姬殿下身旁。 越来越厉害了嘛? 走下舞台,正想进入本殿深处时,东征将军展凤第一个和我说话。 这里禁止不净事物,因此没带武器,身穿仪式用的直垂(注:日本古代的武士服饰)礼服。 他的胸口绣着蓝底绯红火焰的标志,是我的旗色以及他的徽记。 你已经不是阿空啦! 他哈哈大笑。 是的。 我点点头. 不过我很喜欢那个名字,请您一定要记得喔!这样的 话.说不定有一天还用得上。 展大人又哈哈地笑了。 接着他又刻意行了双手交叠的将军礼,在我面前单膝跪地. 如此一来,他的视线终于跟我一样高. 我是公主殿下武力的象征。我的矛.我的剑,我的兵马,都是公主殿下赐予的 他的眼神真挚到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我保证以公主殿下为名,尽善尽美地工作,追求最佳的成果。 说完之后就回过身,举起单手一挥,走出本殿. 马上出发. 前往最前线。 我重新体会到,不管是好是坏,这就是他最今人喜爱的地方. 我的剧本里应该没写那么多吧? 左大臣杜艾尔.陶为了印刷书籍,正在忙着誊写演说的原稿。 他悠哉悠哉地问: 你从哪里学到那种说法的啊? 我在本殿一角的阳台上晒太阳. 人们都退下了。 是杜艾大人教我的。 他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几乎都是我心中的杜艾大人教我的。只是,杜艾大人心里只有杜艾大人.我的心里却还有好几个人,就只有这点不同. 我很感谢你能待在这里。 杜艾大人将视线从原稿移向我,一脸真诚地对我说: 但愿编织时光的伟大祭灵保佑你、也许我也是其中一部分. 这个饶舌的人眯着胀睛,不知道为何不再多说什么。 平静的表情比任何人都要温柔.有时候,我甚至想喊他一声父亲. 只是不叫他大哥哥的话,他应该会生气吧?这就是我的日常生活 你果然什么也不说. 就在回廊的一角,日影还是一样沉默寡言。 很美 我说不出活来,只觉得不好意思。 谢谢你!真的! 我露出笑容,真心地再说一次: 谢谢! 本来以为他会和平常一样没反应. 当找正想回去时 衣服脱掉。 背后传来一句不得了的话. 耶?夷?你说什么? 我慌张地回过头。 会弄脏衣服。 和平常一样单纯的声音。 玉米。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好几根玉米。 快脱,快吃。 嗯!我们约好了! 日影手中的玉米,是从远地刚运过来的顶级品. 这样好吗? 是的。 我们在本殿里面对面,两个人面对面喝茶。 佐茶的点心,是这个人亲手做的羊羹。 您的手艺真好。 不敢当, 点起祭祀用的淡色灯笼,两个人在唯一的光源下对谈。 七宫贺川会在这场战争中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吧?志愿兵、义勇军、佣兵和主力部队合计共有三万四千人。 想到我竟然发动这么大规模的战争,突然感觉背后有冷汗流过。 只是,那时候我已经停不下釆了。 她请我多吃点点心,我接过来时觉得有点沉重。 我明白您的顾虑. 梳妆师吃着羊羹。 我也吃着羊羹。 呜!?这是? 太甜了. 先吃完的人这么说。 为什么我和这种甜得吓人的食物特别有缘呢? 说不 定,这也是祭灵带来的缘分? 其实我不懂祭灵是什么. 它的意思好像是人与时光共同编织的产物,并没有明确的范围。毕竟大部分的传统文化都是口耳相传,也没有绝对的答案或价值观。 负责辅佐我的那个人就曾嘲笑,我们这些公主都是这样吧? 三宫夏目和四宫鼓城,全军总和是一万八千,实际能够动员的应该不到一万五千吧?贺川能送到前线的军队应该也不到三万人吧 不管怎样,这次轮到我们进攻了。 不过唯一的目标是鼓城。 这是我的意思,杜艾大人也同意这样的判断。 要一口气攻击两个都市太辛苦了。而且比起打胜仗,打胜仗之后的事才累. 要是占领工作过于混乱,反而会产生反弹和不合,接着事态就会失去控制。 我不希望造成太大的牺牲,因为事情发展到这里,就已经有许多人丧命了. 只要打下四宫,能够封锁好战的三宫就够了。 就算没有出兵,她们还是让我明白要是两座都市合作的话,力量会有多大。 要是多花点时间透过政治或经济层面施压,对方也可能会屈服。 但是展大人不喜欢这样。 对这个军人来说,最高境界就是一气呵成。 他的理想就是一鼓作气打胜、再胜,不断取得胜利。 问题应该是战力出乎意料的年轻将军吧? 梳妆师在意的是东征将军展大人。 我想起他打仗时的开心模样,大概无论单枪匹马或率领大军都比别人强吧? 虽然个性起伏不定,同时也是冷静的好战派。 这场战争为了避免战力过度集中,又任命其他两位将军各指挥一万名士兵。 那是拜东将军和山豪将军。 这不是正式的任命,而是仅限于贺川地方,借用过去将军名号的临时称谓而已。 他们是贺川城地方部队中的领导者,也是代代相传的军人世家。可是因为在神川城卷入渎职风波,已经十年没有担任军职了。 杜艾大人感叹,两位虽然能够指挥行军,但危险的是没人能够制衡展大人。此外还有政治和资金方面的权力关系. 杜艾大人负责中继补给,为了补给军资已经忙不过来了. 加上他也很在意必须区分文宫与武将的职务。 不过,上次也放走了三成敌军,说不定他其实是个明理的人呢。 我认为那是因为没时间.而且不想花时间扫荡敌军而已。 两个人每说完一句就啜一口茶, 利用压倒性的兵力在短时间之内一决高下的活,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损伤. 杜艾大人也说过,非得尽快解决不可。毕竟只有秋收之后的季节才能召集军队。 必须在冬季采临之前有个了结. 要是只有一个敌人的话就好了,偏偏琥珀姬是个傀儡。 我并没告诉她之前我遇见那个黑影的事。 就算她是个傀儡,心思也比任何人都还要敏锐,是我认识的女性当中最了不起的。 她又是谁的傀儡呢? 我听说在琥珀背后撑腰的,是鼓城当地称为镐水调和党的组织。 大河流域从中原以北的边境,流过东和中央,一直延伸到南方的偏僻地方,那些人掌管河上的运输贸易,取得莫大的财富。 也是七叶之一。 他们有什么实力强大的人物吗? 对我来说,就是相当于展大人或杜艾大人的人。 我想应该不是常磐姬。 是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吗?我还不清楚,就连那天晚上,她也没提起自己的事. 不管怎样都有她的原因吧?就连七宫也不是团结一致的。 当东征将军展凤和军师杜艾尔陶不再是朋友时,说不定不止贺川,就连整个东和地区都会陷入混乱。 眼前这个人在意的似乎不是敌人,而是同伴。 如果我到前线去 万万不可。 她猛烈反对. 前线的努力就是为了不让公主殿下的双手染血。 然后她叹了口气,喝完最后的茶: 最前线的谣言表示,公主殿下有意在战争结束之后亲自下达琥珀姬的处分. 谣言? 我不知道这件事。 这大概是杜艾尔陶的牵制工作吧?为了不让琥珀姬被人所害,也不让空澄姬殿下的名号染血而且 接着她又稍微思索了片刻 也顾虑到展凤若是失去控制。 她还是正座着,静静行礼: 您愿意倾听在下多管闲事的发言,让人衷心感激。 不,我才要感谢你费心,让我的视野更加宽广。 深深地低下头,我先站起来时 还能再向你请教一件事吗? 我以前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叫我梳妆师就行了。 反应真快, 被猜中了。 怎么问她都不告诉我名字。 我还想多探听一点其他的。 为什么一介梳妆师会有这样的见识呢? 但愿四时都能遵行正道,并非特别之事。我也只是如此。 她的回答比平时更快、更简洁, 那可以再回答一个愚蠢的问题吗? 请问是什么事呢? 我问她另一件从以前就想知道的事: 她的表情有点惊讶,接着平静回答我的问题。 她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年轻多了。 在发布对四宫的宣战布告后,七座宫都的七位公主,也开始有了台面上的动作。 首先是自认为良识派的二宫锡马翡翠姬想要居中调解,只是信件来意虽然善良,但内容过于贫乏,因此被杜艾大人撕了。 三宫鼓城则以常磐姬为首,气势汹汹地寄夹一封断交信给侵略者空澄姬。不过我们本来就未曾以书信联络,听以这封信就等于宣战布告吧? 五宫仓濑和六宫牧濑则是增强同盟关系,由浅黄姬和萌葱姬缔结友好条约,开始扩大势力以牵制各方势力。 只有大国一宫神川维持着地方争执与我无关的态度,一宫黑曜姬一直保持沉默。 侍从长用沉痛的表情告诉我: 无论如何,只要不投降,敌我两方都会有所伤亡吧。 此事在出现七位公主之后就已注定。认为巫女姬比诸 侯,群雄更加谨慎的想法,也许根本就是个傲慢的错误吧? 也许七位公主一开始就有相互斗争的理由? 那么您为伺要侍奉我呢? 我在府中暂作为行宫的本殿里,询问从七宫城过来的侍从长。 既然有七位殿下,或许其中一位殿下能成为善政的指标?吾等的公主殿下,就是在竞争中接受磨炼的宝石啊! 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我竟然说出没有自信的话。 既然已经开战,我能做的就只剩祈求不要无益的流血了. 我们的担忧结果是杞人忧天. 支持这种想法的情报,在战争爆发后第七天就送到府中。 那是琥珀姬的谈和宣言。 谈和就表示投降。 杜艾大人手下的文宫对我报告。 侍从长等人为了管理城池而回到城里等我,现在我身边都是没见过的新人. 在这种状况之下.谈和的交涉材料就己有大幅让步了吧. 为了代理辅佐工作来到府中的文官,甚 至还谈到祝贺开战胜利的准备工作. 情报似乎是正确的。 在第四天时,琥珀姬的首席辅佐官就亲自把信送到山豪将军的部队. 要行军到鼓城通常得花上十天。不过大军为了慎重起见,预定要花八天的时间。事情就是发生在两军接近的防卫线上。 当天就派出快马,请人在中途补给阵地的军师杜艾尔陶召开军事会议。 不过报告上并没有后续发展。 在交战前是我方占有优势,听来虽然轻松,可是和谈的内容是什么却没有任何线索,也不清楚军队接下来的动向。 到了第十天、 前线传来第二次战报。 首战获得大胜。 第十一天。 第一报是误报,我军连胜。 第十二天. 山豪将军负伤,成功包围都市。 大部分的人都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想到前线与都市之间的障碍.就感到不以为意。 我们还没习惯战争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样,应该是一直获胜没错。 接着是第十三天。 掳获琥珀姬,静侯公主殿下指示。 负责人署名的是展凤,我还收到另一封同样日期的信。 应当护送琥珀姬至府中监禁,静观其变。 签名的人是杜艾尔陶。 见解不一样,让我明白现场的意见有所对立. 展大人大概是询问我的意见,随便我喜欢怎样都行,而杜艾大人则是认为应当避免在战场决定。两个人都没有坚持己见的样子. 我应该信任哪一方呢,贺川已经笼罩在战胜的气氛之中,开始有公主殿下亲征的呼声。 我的折衷方案是来到中继阵地迎接琥珀姬。 我认为这是我的工作。 立即出发。 由日影陪同,带着护卫我的千名后备部队出发. 越往前走,越能听到各种情报. 似乎是在和谈时.对方突然发起战端。由展大人指挥的两场保卫故.都是我方击败敌军. 面对这种神速的应对能力,据说就连琥珀姬也说: 展凤到底是恶鬼还是妖怪? 甚至还煞有起事地流传她感到恐惧的传闻。 这个谣言未免也传得太快了,听起来比较像是为了振奋振士气而刻意散播的. 只是这位应该是首次指挥大军的东征将军,竟然能够临机应变地指挥压倒性的乒力。军中的确有将他视为鬼神的谣言。 我听到的传闻是他采用中原最新的军规和训练,还有组织编制的效果也不错;另外还有流言指出将军果然是中原出身. 要是问他本人的话,应该会大肆吹牛,说是传说中的霸王在睡梦中教他的吧? 就这样,我终于来到应该比谁都更了解实情的军师阵营。 这是和谈的提案。 利用拓荒村落遗迹建立的补给阵地,距离贺川有三天路程。 在四分之一世纪前的灌溉工程失败之后,就这么放置不管。四处还有再利用的古老谷仓。 村民集会用的石塔,现在则成了杜艾大人的大本营。 全新的圆桌应该是刚搬进来的吧?他递给我的12封信据说也是真的。 琥珀姬亲自发表退伍宣言。取消与三宫鼓城的同盟.鼓城全体居民向空澄姬宣誓效忠、未来三年支付赔偿金、削减军备.停止募集新兵 内容看起来还不错。 只是看到对我宣誓效忠之类的话,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有几个地方还有再行商议的余地,但以首次交涉来说,没什么好挑剔的。 杜艾大人用右手拨开太长的刘海。 可是展大人等三位将军反对和谈。 杜艾大人的说法是:一切都是展大人煽动的。 在非交战不可的时刻受挫,已经无法庄抑军队求战的意愿。加上三位将军各有各的打算。 就算这样,在我军不断让步的时候,拜东将军的先遣部队却遭到夜袭. 碰巧那是与拜东将军同宗之人所指挥的阵地: 如果现在讲和,就变成只有拜东将军的部队有所损失。 在这段空档,山豪将军的部队后方又遭到夜袭. 甚至导致将军本人的爱子死亡. 两位将军愤恨不已,再加上东征将军一开始就对指挥大军充满热情. 和谈因此而中止。其实并没有证据显示夜袭的军队是四宫派来的。 王宫不会允许四宫投降的,这样一来他们就危险了。 就这样接连交战,连战连胜。 乘着敌我双方都无法否定的强烈攻势,一目气攻向要塞都市鼓城的河边. 三宫派遣的援兵正好抵达.七宫反而遭到夹击. 展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展大人就是等待对方进行围攻。他把围城的工作交给其他两位将军,自己率领部队迎击三宫派来的精锐. 我认为他的想法是:既然不能进攻,就把他们引出来一口气解决不就成了!兵刀几乎不相上下,数量虽然是七宫比较多,但是骑兵方面则是三宫占有优势.展大人一开始就准备要与三宫一战,藉由让骑兵无法发挥战力的方式,成功取得胜利。 而且那个人到处宣扬败退的三宫夏目军,是由知名的勇将所率领。 东征将军藉由赞扬敌人,夸耀自己的实力在他之上。 三宫的援军就这么逃了,四宫也备受打击,于是 当于晚上,系着锁链的琥珀姬被带到城墙上. 原来掳获琥珀姬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尚未攻陷鼓城,目前仍在围城当中。 好残忍。 我已经听不下去了。 不过有几名士兵.亲信和市民表示想和公主共存亡,已经投降了。 琥珀姬殿下现在人在哪里? 己经在这里了。就在这个房间的地下室,她似乎不想 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我待在这里。 杜艾大人端坐在地下室的台阶入口。 她实在不太喜欢我。 我和日影两人走下地下室的台阶。 地下牢房也是简陋的土墙,房间很深。在变成废墟之前,应该也有人住在这里吧? 她坐在房间一角的大床上,面对我们! 在昏暗的照明下,长长的头发让人觉得有点散乱. 挺直的鼻梁,虽然轮廓很美。但是看起来却非常疲惫, 身上穿着朴素的水衣(注:僧侣或平民穿的粗糙单衣),看来是在等我吧? 您就是四宫? 这种低沉的气氛,让我跟着压低声音。 七宫空澄吗?初次见面,我就是四宫琥珀. 她的声音和我想像中一样坚强,也让人联想起她身为公主殿下的每一天。 只是,不是同一个人, 怎么了?你看不惯这个打扮吗?还请见谅 铿锵的金属声。 锁链的长度虽然能让她举起的双手自由活动,可是柔弱的手腕上却戴着无情的铁枷。 不对那个人不是琥珀姬 我朝日影一望,他静静地点头同意。 你看!这个人的头发只到肩膀,而不是一直留到背后的黑色长发吧? 黑衣的身影和我眼前的女生是不同的人。 完全不一样。就算同样是美女,这个人的美貌是温暖而柔和,和另一位令人难以接近的锐利美感完全不同。 年纪也不同这个人大概大我 四,五步吧? 我那番没多加考虑的话,让琥珀姬生气地望着我. 原来如此你也遇到那个女人吗? 你认识黑叶小姐吗? 她出乎意料的话,让我移动脚步靠近她。 那个女人的自称? 她露出复杂的表情,绷紧着脸: 黑羽、不,还是黑玻璃?反正她都用这些字随便取个名字 琥珀姬似乎是为了躲开太过激动的我,低下头转向另一边。 自从她来了之后,许多情势就变得很诡异以前明明很顺利的 她看着大床一角,眼神像在凝视遥远的过去: 常磐八成也是被这个女人骗了吧?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制止常磐了。 什么?那个人到底是谁?请你告诉找! 无形的焦躁让我激动起釆,琥珀姬抬头看着我的脸. 静静地观察,好像是在确认我的年龄. 然后 你以为可以和她做朋友吗? 有如领悟一切,发出老人般的声音。 我觉得她浑身的气力忽然消失,环绕在她周围的凛然空气也淡淡散去. 我也这么想过。 琥珀姬平静地继续说,声音听起来非常沉稳。 我错了。谁也没办法跟那个女人为友。她是个孤独、而且以孤独为乐的人。 我听不懂,只好摇着头。 她用有如教导我的声音继续说: 她也是七姬之一。七姬当中最聪明、最有实权、最孤独、最可悲的女人东和一宫黑曜姬殿下。 琥珀姬有点寂寞地微笑。 君临旧王都神川,拥有七姬中最大势力的女人就是她。 公主殿下要往哪里? 帮我准备红茶,我要和琥珀姬一起喝。 从地下室爬上楼梯的途中.我的执务长一脸正经.用字谴词也很慎重。 有件事情我想问个清楚。 我露出认真的表情: 是神川的黑公主吗? 他又回复戏平常的表情和用字,我点点头。 你应该知道吧?七姬之氏,东和一宫黑曜姬殿下。也是东和唯一的公主。 露出思考片刻的表情,杜艾大人又继续说: 很聪明的女孩!说不定因为太聪明才不讨人喜欢。加上她的血缘很薄弱,出生得又太晚,才让各方势力有机可乘。其中也包括我们拉! 他耸耸肩,眼神望着远方。 不,说不定她的不幸就是自己的地盘是在神川这个拥有最强力量和漫长家系的都币。这座占都没有让我和展混进去的空隙规模大、历史悠久、也更加腐败,还有令人无可奈何的一面啊。那种地万是没办法让我们这种乡下来的人有所发展的。 他嘴角一笑,手指抓抓太长的刘海. 所以为了排除各方势力,也为了笼络人心,她才会自己展开行动吧?应该是这样吧! 她有找过我。 她也希望有同伴吧?毕竟她的立场也很辛苦啊. 杜艾大人又露出复杂的表情,沉稳地说明: 她会自己单独行动,表示她是这种人,同时也只有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即使她是拥有最大势力的人? 原因就是这个啊! 低声说道的同时,露出他独有的表情: 我一直很感谢你肯待在这里喔! 他的口气就像是话讲得差不多了。杜艾大人站起来,右手递给我一张纸。 手指挟着小小的纸张,好像是封信。 部分的现实是她所引导的,也有我们造成的现实。前线传来攻陷鼓城的消息了! 我和琥珀姬对话的同时,展大人破坏邻近大河的水道,逼迫鼓城投降了。 鼓城是和大河共存的,怎么可以失去水道呢?因此强硬派和平民之间爆发激烈冲突。 这些人已经把和大河契约的琥珀姬交出来,心中应该已经感到无计可施了吧? 据说还有部分人欢迎贺川军队进城。 展大人严禁掠夺,并且将强硬派的领导人公开处决。 在破坏城壁的防卫重地、没收鼓城军的所有军械之后就全军撤退。 这一切都是在向三宫夏目城示威。 要是三宫胆敢攻占毫无防备的鼓城,不但会受世人责备、同时也犯下分散兵力的愚昧错误,并且给与展大人出兵的借口。 就算仓獭、牧濑,甚至是神川出兵占领,对展大人本身也没什么损失,而且还得到发动新的战争的正当理由。 这样对杜艾和小空都有所交代啦! 听说他在退兵时如此自言自语,然后哈哈大笑。 在这场战役中的活跃表观.让展大人响亮的武名传遍天下。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动弹不得了。 这是琥珀姬第几次的自白呢? 就像想要控制泛滥的大河.我想要掌握这座都市。这座只会浪费经济力量的虚无都市, 杜艾大人很忙,这次只有我和在房间一角待命的日影。 无法克制人心的欲望邻近的夏目因这经济不如人,才会企图以兵力扳回一城,我们已经无法互不住来了. 事态发展至此已经无法挽回。 四宫鼓城的处世之道,就是藉由新兴的贺川发泄两方的不满.同时利用这种连带关系让双方的关系更加和睦。那个女人就是中间的中介人,反正也没有办法违抗最大的都市神川,仓濑和牧藏的地理位置又太远了,没有同盟的价值。 她平静无奈的样子,好像事不关己,也像是失去所有力量, 就连她曾经美丽的容貌.也因为疲惫而褪色许多。 不过,为什么大名鼎鼎的一宫要这么做? 我又再问她一次事情经过。 不知道琥珀姬的想法是什么她没有回答我。 比起我,还是空澄姬跟她比较熟。你自己思考吧。 这句话让我很意外。 琥珀姬对面露惊讶神情的我露出苦笑: 展凤是个可怕的人,杜艾尔陶也是。我生来就没有置身于危险之间的气魄琥珀还是无法包容比自己更大的东西。 她的苦笑显得好寂寞。 或许,有目的的人苦笑是逞强,没有目的的人苦笑是寂寞,还是两者皆是? 输家能做的事,只剩坦诚地承认失败,这样才能慰藉我失去的部下。 说完想说的话,也放下肩头的重担。 她的表情看来正是如此。 我今后的下场是? 琥珀姬一边把玩锁链,一边问我。 有入提议要将您流放到远方大河支流的下游。 是吗放逐到偏远之地吗 她慢慢躺在床上。 我累了,想要安静地休息。 听到锁链的声响。 她一直没有解开鼓城民众套上的铁枷。 我不发声响地走开.行了个礼。 伴随着待命的灰色人影,正要离开之时 七宫的公主啊。 细致的呼唤让我停下来。回过头,看到把玩着锁链的琥珀姬.嘴角动了一下: 空澄姬殿下,你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吗?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等待接下来的对话。她慢慢露出苦笑: 你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吧?而且杜艾尔陶、展凤、甚至黑曜姬殿下也是。 悲伤的苦笑。 我的现实状况就是自己的事太多了。多到连作梦的力气也没有。 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你不笑我吗?空澄姬殿下,愿我和你,还有黑曜姬殿下一起 她的声音逐渐模糊,然后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 愿您玉体健康,四时丰饶,无灾无恙。 这是告别的话语。 也愿琥珀姬四时常世、无灾无恙。 真是悲哀,就只有这样,我对她别无所求。 她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时候终于到了,我回到贺川城、她则坐上流徙的船,接下来便音讯全无。 只是,之后有数百名仰慕她的鼓城民众,也跟着移民到流放之地。 在他们的努力之下,当地终于有了莫大的发展。 终节 就算秋天已过,冬季的天空还是一样澄澈。 我停下脚步抬起头来,然后闭上眼睛。 怎么了? 背后隔点距离之处传来声音。 嗯,是天空太耀眼了,害我眼睛好痛。 才走出户外没多久而已。 是吗? 嗯。 军营四下无人的中庭,只剩我们两个人茫然地站在这里。 觉得眼睛深处在发烫。 天空真的好高呢! 我在疼痛的眼底,回想起那片宽广的蓝色风景。 薄薄的几行云影柔和地飘在天上,一直延伸到远方。 太高、太透明、太辽阔了,安稳得让人害怕。 天色太亮的时候,看来反而最鲜艳。所以我觉得它很美。 远处传来鸟鸣声。 每次都看到你在了望天空。只想往上看。 日影很少自己主动发言。 嗯!我是空姬小姐嘛!天空虽然刺眼,但我还是很喜欢哦! 我睁开眼睛眨了眨。 眼珠有点痛,看样子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习惯蓝色的视野。 不过我还是想继续眺望天空的颜色。 茫然地度过这段时间的我,和茫然地陪我的人的背后,也是一片蓝天。 我一面眺望天空的色泽和薄薄的云影,一面想着许多事情。 过了一会,身后传来: 像这样,往上看吧。在蓝天底下的笑容最适合你。 身边的人,用平常的语调这么说。 真的? 我反问他,又忍不住笑了。这片天空太大了,对我来说大到无法形容,好像会一直延伸到任何地方。 日影还是和平常一样,没有任何反应。我想这样也不错。 我会继续努力的!也许是我很喜欢这个角色吧? 我不再往上看,回过头。 他还是站在那里。注视我的笑脸。 杜艾大人为了凯旋回贺川,正在忙着重新整编军队,一直过了正午时分才和我一起爬上位于大本营的塔楼。 那是一个小型的了望塔。 塔上到处都有灰尘,之前大概是野鸟栖息的地方吧? 已经是终月了。吹动七字旗的风好冷,我们也换上冬衣。 七姬变成六姬。我们又前进一步了吗? 某种程度啦。 琥珀姬退位、鼓城也失去成为宫都的地位与力量。虽然贺川也跟着坐大,却也开始和其他势力发生冲突。 彼此都有各自的思虑和背景,并不会因为一次胜利就决定大局。 大概这样,这个人才会那么不满吧?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耶? 很难应付啊! 我决定问个清楚,他的回答却夹杂着苦笑。 我穿着一身公主服饰,不过两人的感觉还是和高夏时没什么不同。 因为展大人吗? 还是因为琥珀姬? 钱的问题啦!花费比我预期的还要多而且还有你. 我吗? 你似乎比我想像得还早变成大人希望你继续当个小女孩哪!女人最麻烦了! 你很任性耶! 我吃了一惊。 开玩笑的啦! 杜艾大人一个人笑完之后,又露出认真的表情,眺望草木凋零的景色。 不,或许他看的是冰冷的寒风吧?应该在思考要怎么在寒流来临之前退兵吧? 可是这个人嘴上讲的却是另一件事。 琥珀是个脆弱的女孩。 喃喃地,有如自言自语一般。 在遇到你之前,我在鼓城做生意。曾经见过她一次。 我第一次听说。 她唯一的优点就是认真吧?偏偏长得太漂亮,又有威严,所以才被推举出来。那时候我们两个人也可以就这样侍奉她。 他早就注意到我遇见的那位美女不是她了吧?以这种形式说明也是他的习惯。 为什么你们没去鼓城当官呢? 杜艾大人和平常一样笑了。 不忍心骗她啊!她可没有你这么坚强喔! 我抗议他的话太过分了,只见杜艾大人不知为何笑个不停。 她人太好了,一点也不好玩啊!就是这样。 这么说,他们认为我不是什么好人罗? 一定认为我是个坏公主吧? 我觉得这样也不错。 可以相互欺骗是很幸福的。 收起笑容的杜艾大人这么说。 听起来虽然蛮不在乎,但这是我唯一一次从这个人口中听到真心话呢! 不久之后,我和从前线退兵的展大人一起骑马兜风,在马背上聊天。 当然是他硬邀我去的。 虽然身穿厚实的大衣,可是风中的脸颊还是很痛,肌肤也感受到季节的转换。 展大人凶暴的坐骑,我一抓住发烫的马头,他又跟平常一样,在我头上哈哈大笑。 那个琥珀姬啊!大家都说是个美女,害我期待了好久。没想到抓来一看,累得要死的样子,就像人干一样! 不用说得这么过分吧这个人继续胡说八道: 算了!听说接下来的常磐姬很强啊!人生漫长,敌人也很多啊! 他渐渐止住笑声。 你就多吃一点吧!不管敌人或是盟友,都会觉得无精打彩的人很没趣的! 我抬头望着让人眼睛发痛的蓝天,就连白云也那么耀眼. 然后我们一起骗尽全世界,让他们吓个半死吧!?真是太有趣了! 我吓了一跳,深深体会到他是个标准的享乐主义者。 就算要流许多血吗? 我问个可怕的问题。 你这么问的时候最可爱了!杜艾则是撒谎的时候最可爱。 展大人眯着眼睛说: 是啊!一边抹掉血渍一边往前走!无论我或杜艾,还有你遇到的一宫公主也是啊, 我也是吗? 你想这么做吗? 不要。我不想任何人白白丧命,不管流的是谁的血、伤的是谁的心。 如果认为我是敌人,就与我为敌吧!你可以和杜艾两个人一起、或是和一宫公主联手。 这么可怕的事,我连想都觉得恐怖。可是这个人却能够开开心心地说出口。 无论任何人的挑战我都接受哦!不过,我是不会对可爱女生下手的! 为什么要一直战斗呢? 这个人没有任何愤怒、憎恨或悲哀。 他的同伴也是。 因为有值得交战的对手啊!能够互相竞争是件幸福的事喔!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句话。 无论如何都想拿下来的地方。听好了,这是我们三个人的秘密。 这就是世界的 顶点. 那天,这个人这样说。 那天我们做的梦。 实在是太高、太远、遥不可及,所以也像他们俩该有的梦。 我憧憬的就是这句梦话。明明什么都不懂,但还是努力长高,想要追上他们。 结果这个人老是在我前面,可是我还是很高兴。就像有无穷的精力随着他一起奔跑,道路也跟着向前伸展。 因此,接下来我也会和这个人、这些人,以及许许多多人继续相处吧? 所以,无论这个角色会变成怎样,我也想继续扮演下去。 因为我小时候的梦还没结束。 哦! 展大人停下马,发出感叹声。 开始了。 正当我思索他话中的意思时,脸颊上传来细微的寒意. 然后马上又消失。 两个人一起抬头望向天际。 天空飘下淡淡的薄片。 下雪了。整个世界覆上冬季的色泽。 未来的季节继续流转。 后记 初次见面,各位读者大家好。 我是承蒙电击文库让我发表出道作品的高野和。 这个故事也是第9届电击电玩小说大赏(金赏)的得奖作品。 由于高野本身不够用功,刚开始并不知道这是大受欢迎的新人奖。 当然我也曾留意电击文库备受注目的作品,不过毕竟出版作品数量庞大,没办法掌握全貌。 当我接到作品进入最终得奖候选的联络时,才明白少年出版业界和电击电玩小说大赏竞争激烈,如果能得到这个奖项,是非常光荣的事。 虽然是个让人很不放心的新人,但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刚开始构思这个故事,应该是1995年的事吧? 角色的历史更久远。展和杜艾是高野在国中毕业时想到的两人组,一直在高野的脑海中依照自己的喜好,自由发挥。 为了想让这两个人的故事公诸于世,因此设定了一个可疑的和风世界作为背景。 没想到这两个人真是麻烦,直接描写他们实在是太累了。 所以我就用女孩子来当主角,然后从侧面来观察他们。 这个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 只有两个男人的组合还是没什么魅力,所以我试着描写可爱的女孩。 既然这样,我开始用小孩子的角度,抬头观察有点奇怪的大人,如此一来应该能写出一部有点不同的少年小说吧? 酝酿两年左右开始动笔,途中遇到好几次挫折,第一次完稿应该是1995年吧?接下来,我一点一滴重复改写,慢慢变成现在的面貌。 连我自己也觉得,这部作品能得到(金赏)实在非常侥幸。 虽然评审委员对于独特的世界观给予好评,可是我的真心话是:世界观其实怎样都没关系,我根本没意料到这点竟然会获得赞赏。 我背负着和这个字出生和是什么?日本又是什么?什么是日本人?什么又是和风浪漫?虽然跟主题有点关系,但并没有太多着墨。 我想看的是故事。非常古典,但是却没有类似作品的故事。我想让大家注意的是小空、展和杜艾、黑叶、日影和梳妆师等角色。 其中,小空把坚强可靠的主角扮演得很好。实际上作者只陶醉在坏人的角色里,在尚未看到尾谷老师美丽的插画之前,我都快忘记这个小女孩是主角了。 回过神来,我才惊讶地发现她的笑容是如此丰富,因此也成了我相当重要的宝物。 不知道各位读者对于他们的故事又有什么感想呢? 我衷心盼望大家能从书中得到乐趣。 最后要藉由这个地方向各位相关人士致谢; 首先要感谢给予七姬物语好评的电击文库和评审委员。尤其得到安田均老师和广井王子老师温馨的鼓励,实在是担待不起,再怎么感谢也说不尽我的谢意。两位的话语将成为我一生的自信。 也要向颁奖典礼上向我致意的各位老师道谢。特别感谢佐藤老师读完《七姬物语》还赞美故事有趣,真的让我十分感激。 负责制作本书的责任编辑,一切都让您费心了,请让我郑重向您道谢。此外也要感谢为不够丰富的七姬增添色彩的尾谷老师。身为您的画迷,我衷心期待您今后能更加活跃。 还有勤勉的双亲,以及许多担心我的人,我为你们添了许多麻烦,在此对您致上谢意。 也希望为我得奖而欣喜的各位家人及朋友,能够幸福快乐。 更感谢在艰苦时支持我的各位登场角色,我要将这个奖献给他们。 比起任何人,请让我对阅读这本书的读者,献上最大的感谢。 非常谢谢您能够阅读这本书。 高野和 初次见面,各位读者大家好。 我是承蒙电击文库让我发表出道作品的高野和。 这个故事也是第9届电击电玩小说大赏(金赏)的得奖作品。 由于高野本身不够用功,刚开始并不知道这是大受欢迎的新人奖。 当然我也曾留意电击文库备受注目的作品,不过毕竟出版作品数量庞大,没办法掌握全貌。 当我接到作品进入最终得奖候选的联络时,才明白少年出版业界和电击电玩小说大赏竞争激烈,如果能得到这个奖项,是非常光荣的事。 虽然是个让人很不放心的新人,但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刚开始构思这个故事,应该是1995年的事吧? 角色的历史更久远。展和杜艾是高野在国中毕业时想到的两人组,一直在高野的脑海中依照自己的喜好,自由发挥。 为了想让这两个人的故事公诸于世,因此设定了一个可疑的和风世界作为背景。 没想到这两个人真是麻烦,直接描写他们实在是太累了。 所以我就用女孩子来当主角,然后从侧面来观察他们。 这个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 只有两个男人的组合还是没什么魅力,所以我试着描写可爱的女孩。 既然这样,我开始用小孩子的角度,抬头观察有点奇怪的大人,如此一来应该能写出一部有点不同的少年小说吧? 酝酿两年左右开始动笔,途中遇到好几次挫折,第一次完稿应该是1995年吧?接下来,我一点一滴重复改写,慢慢变成现在的面貌。 连我自己也觉得,这部作品能得到(金赏)实在非常侥幸。 虽然评审委员对于独特的世界观给予好评,可是我的真心话是:世界观其实怎样都没关系,我根本没意料到这点竟然会获得赞赏。 我背负着和这个字出生和是什么?日本又是什么?什么是日本人?什么又是和风浪漫?虽然跟主题有点关系,但并没有太多着墨。 我想看的是故事。非常古典,但是却没有类似作品的故事。我想让大家注意的是小空、展和杜艾、黑叶、日影和梳妆师等角色。 其中,小空把坚强可靠的主角扮演得很好。实际上作者只陶醉在坏人的角色里,在尚未看到尾谷老师美丽的插画之前,我都快忘记这个小女孩是主角了。 回过神来,我才惊讶地发现她的笑容是如此丰富,因此也成了我相当重要的宝物。 不知道各位读者对于他们的故事又有什么感想呢? 我衷心盼望大家能从书中得到乐趣。 最后要藉由这个地方向各位相关人士致谢; 首先要感谢给予七姬物语好评的电击文库和评审委员。尤其得到安田均老师和广井王子老师温馨的鼓励,实在是担待不起,再怎么感谢也说不尽我的谢意。两位的话语将成为我一生的自信。 也要向颁奖典礼上向我致意的各位老师道谢。特别感谢佐藤老师读完《七姬物语》还赞美故事有趣,真的让我十分感激。 负责制作本书的责任编辑,一切都让您费心了,请让我郑重向您道谢。此外也要感谢为不够丰富的七姬增添色彩的尾谷老师。身为您的画迷,我衷心期待您今后能更加活跃。 还有勤勉的双亲,以及许多担心我的人,我为你们添了许多麻烦,在此对您致上谢意。 也希望为我得奖而欣喜的各位家人及朋友,能够幸福快乐。 更感谢在艰苦时支持我的各位登场角色,我要将这个奖献给他们。 比起任何人,请让我对阅读这本书的读者,献上最大的感谢。 非常谢谢您能够阅读这本书。 高野和 初次见面,各位读者大家好。 我是承蒙电击文库让我发表出道作品的高野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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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看的是故事。非常古典,但是却没有类似作品的故事。我想让大家注意的是小空、展和杜艾、黑叶、日影和梳妆师等角色。 其中,小空把坚强可靠的主角扮演得很好。实际上作者只陶醉在坏人的角色里,在尚未看到尾谷老师美丽的插画之前,我都快忘记这个小女孩是主角了。 回过神来,我才惊讶地发现她的笑容是如此丰富,因此也成了我相当重要的宝物。 不知道各位读者对于他们的故事又有什么感想呢? 我衷心盼望大家能从书中得到乐趣。 最后要藉由这个地方向各位相关人士致谢; 首先要感谢给予七姬物语好评的电击文库和评审委员。尤其得到安田均老师和广井王子老师温馨的鼓励,实在是担待不起,再怎么感谢也说不尽我的谢意。两位的话语将成为我一生的自信。 也要向颁奖典礼上向我致意的各位老师道谢。特别感谢佐藤老师读完《七姬物语》还赞美故事有趣,真的让我十分感激。 负责制作本书的责任编辑,一切都让您费心了,请让我郑重向您道谢。此外也要感谢为不够丰富的七姬增添色彩的尾谷老师。身为您的画迷,我衷心期待您今后能更加活跃。 还有勤勉的双亲,以及许多担心我的人,我为你们添了许多麻烦,在此对您致上谢意。 也希望为我得奖而欣喜的各位家人及朋友,能够幸福快乐。 更感谢在艰苦时支持我的各位登场角色,我要将这个奖献给他们。 比起任何人,请让我对阅读这本书的读者,献上最大的感谢。 非常谢谢您能够阅读这本书。 高野和 初次见面,各位读者大家好。 我是承蒙电击文库让我发表出道作品的高野和。 这个故事也是第9届电击电玩小说大赏(金赏)的得奖作品。 由于高野本身不够用功,刚开始并不知道这是大受欢迎的新人奖。 当然我也曾留意电击文库备受注目的作品,不过毕竟出版作品数量庞大,没办法掌握全貌。 当我接到作品进入最终得奖候选的联络时,才明白少年出版业界和电击电玩小说大赏竞争激烈,如果能得到这个奖项,是非常光荣的事。 虽然是个让人很不放心的新人,但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刚开始构思这个故事,应该是1995年的事吧? 角色的历史更久远。展和杜艾是高野在国中毕业时想到的两人组,一直在高野的脑海中依照自己的喜好,自由发挥。 为了想让这两个人的故事公诸于世,因此设定了一个可疑的和风世界作为背景。 没想到这两个人真是麻烦,直接描写他们实在是太累了。 所以我就用女孩子来当主角,然后从侧面来观察他们。 这个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 只有两个男人的组合还是没什么魅力,所以我试着描写可爱的女孩。 既然这样,我开始用小孩子的角度,抬头观察有点奇怪的大人,如此一来应该能写出一部有点不同的少年小说吧? 酝酿两年左右开始动笔,途中遇到好几次挫折,第一次完稿应该是1995年吧?接下来,我一点一滴重复改写,慢慢变成现在的面貌。 连我自己也觉得,这部作品能得到(金赏)实在非常侥幸。 虽然评审委员对于独特的世界观给予好评,可是我的真心话是:世界观其实怎样都没关系,我根本没意料到这点竟然会获得赞赏。 我背负着和这个字出生和是什么?日本又是什么?什么是日本人?什么又是和风浪漫?虽然跟主题有点关系,但并没有太多着墨。 我想看的是故事。非常古典,但是却没有类似作品的故事。我想让大家注意的是小空、展和杜艾、黑叶、日影和梳妆师等角色。 其中,小空把坚强可靠的主角扮演得很好。实际上作者只陶醉在坏人的角色里,在尚未看到尾谷老师美丽的插画之前,我都快忘记这个小女孩是主角了。 回过神来,我才惊讶地发现她的笑容是如此丰富,因此也成了我相当重要的宝物。 不知道各位读者对于他们的故事又有什么感想呢? 我衷心盼望大家能从书中得到乐趣。 最后要藉由这个地方向各位相关人士致谢; 首先要感谢给予七姬物语好评的电击文库和评审委员。尤其得到安田均老师和广井王子老师温馨的鼓励,实在是担待不起,再怎么感谢也说不尽我的谢意。两位的话语将成为我一生的自信。 也要向颁奖典礼上向我致意的各位老师道谢。特别感谢佐藤老师读完《七姬物语》还赞美故事有趣,真的让我十分感激。 负责制作本书的责任编辑,一切都让您费心了,请让我郑重向您道谢。此外也要感谢为不够丰富的七姬增添色彩的尾谷老师。身为您的画迷,我衷心期待您今后能更加活跃。 还有勤勉的双亲,以及许多担心我的人,我为你们添了许多麻烦,在此对您致上谢意。 也希望为我得奖而欣喜的各位家人及朋友,能够幸福快乐。 更感谢在艰苦时支持我的各位登场角色,我要将这个奖献给他们。 比起任何人,请让我对阅读这本书的读者,献上最大的感谢。 非常谢谢您能够阅读这本书。 高野和 初次见面,各位读者大家好。 我是承蒙电击文库让我发表出道作品的高野和。 这个故事也是第9届电击电玩小说大赏(金赏)的得奖作品。 由于高野本身不够用功,刚开始并不知道这是大受欢迎的新人奖。 当然我也曾留意电击文库备受注目的作品,不过毕竟出版作品数量庞大,没办法掌握全貌。 当我接到作品进入最终得奖候选的联络时,才明白少年出版业界和电击电玩小说大赏竞争激烈,如果能得到这个奖项,是非常光荣的事。 虽然是个让人很不放心的新人,但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刚开始构思这个故事,应该是1995年的事吧? 角色的历史更久远。展和杜艾是高野在国中毕业时想到的两人组,一直在高野的脑海中依照自己的喜好,自由发挥。 为了想让这两个人的故事公诸于世,因此设定了一个可疑的和风世界作为背景。 没想到这两个人真是麻烦,直接描写他们实在是太累了。 所以我就用女孩子来当主角,然后从侧面来观察他们。 这个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 只有两个男人的组合还是没什么魅力,所以我试着描写可爱的女孩。 既然这样,我开始用小孩子的角度,抬头观察有点奇怪的大人,如此一来应该能写出一部有点不同的少年小说吧? 酝酿两年左右开始动笔,途中遇到好几次挫折,第一次完稿应该是1995年吧?接下来,我一点一滴重复改写,慢慢变成现在的面貌。 连我自己也觉得,这部作品能得到(金赏)实在非常侥幸。 虽然评审委员对于独特的世界观给予好评,可是我的真心话是:世界观其实怎样都没关系,我根本没意料到这点竟然会获得赞赏。 我背负着和这个字出生和是什么?日本又是什么?什么是日本人?什么又是和风浪漫?虽然跟主题有点关系,但并没有太多着墨。 我想看的是故事。非常古典,但是却没有类似作品的故事。我想让大家注意的是小空、展和杜艾、黑叶、日影和梳妆师等角色。 其中,小空把坚强可靠的主角扮演得很好。实际上作者只陶醉在坏人的角色里,在尚未看到尾谷老师美丽的插画之前,我都快忘记这个小女孩是主角了。 回过神来,我才惊讶地发现她的笑容是如此丰富,因此也成了我相当重要的宝物。 不知道各位读者对于他们的故事又有什么感想呢? 我衷心盼望大家能从书中得到乐趣。 最后要藉由这个地方向各位相关人士致谢; 首先要感谢给予七姬物语好评的电击文库和评审委员。尤其得到安田均老师和广井王子老师温馨的鼓励,实在是担待不起,再怎么感谢也说不尽我的谢意。两位的话语将成为我一生的自信。 也要向颁奖典礼上向我致意的各位老师道谢。特别感谢佐藤老师读完《七姬物语》还赞美故事有趣,真的让我十分感激。 负责制作本书的责任编辑,一切都让您费心了,请让我郑重向您道谢。此外也要感谢为不够丰富的七姬增添色彩的尾谷老师。身为您的画迷,我衷心期待您今后能更加活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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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想让这两个人的故事公诸于世,因此设定了一个可疑的和风世界作为背景。 没想到这两个人真是麻烦,直接描写他们实在是太累了。 所以我就用女孩子来当主角,然后从侧面来观察他们。 这个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 只有两个男人的组合还是没什么魅力,所以我试着描写可爱的女孩。 既然这样,我开始用小孩子的角度,抬头观察有点奇怪的大人,如此一来应该能写出一部有点不同的少年小说吧? 酝酿两年左右开始动笔,途中遇到好几次挫折,第一次完稿应该是1995年吧?接下来,我一点一滴重复改写,慢慢变成现在的面貌。 连我自己也觉得,这部作品能得到(金赏)实在非常侥幸。 虽然评审委员对于独特的世界观给予好评,可是我的真心话是:世界观其实怎样都没关系,我根本没意料到这点竟然会获得赞赏。 我背负着和这个字出生和是什么?日本又是什么?什么是日本人?什么又是和风浪漫?虽然跟主题有点关系,但并没有太多着墨。 我想看的是故事。非常古典,但是却没有类似作品的故事。我想让大家注意的是小空、展和杜艾、黑叶、日影和梳妆师等角色。 其中,小空把坚强可靠的主角扮演得很好。实际上作者只陶醉在坏人的角色里,在尚未看到尾谷老师美丽的插画之前,我都快忘记这个小女孩是主角了。 回过神来,我才惊讶地发现她的笑容是如此丰富,因此也成了我相当重要的宝物。 不知道各位读者对于他们的故事又有什么感想呢? 我衷心盼望大家能从书中得到乐趣。 最后要藉由这个地方向各位相关人士致谢; 首先要感谢给予七姬物语好评的电击文库和评审委员。尤其得到安田均老师和广井王子老师温馨的鼓励,实在是担待不起,再怎么感谢也说不尽我的谢意。两位的话语将成为我一生的自信。 也要向颁奖典礼上向我致意的各位老师道谢。特别感谢佐藤老师读完《七姬物语》还赞美故事有趣,真的让我十分感激。 负责制作本书的责任编辑,一切都让您费心了,请让我郑重向您道谢。此外也要感谢为不够丰富的七姬增添色彩的尾谷老师。身为您的画迷,我衷心期待您今后能更加活跃。 还有勤勉的双亲,以及许多担心我的人,我为你们添了许多麻烦,在此对您致上谢意。 也希望为我得奖而欣喜的各位家人及朋友,能够幸福快乐。 更感谢在艰苦时支持我的各位登场角色,我要将这个奖献给他们。 比起任何人,请让我对阅读这本书的读者,献上最大的感谢。 非常谢谢您能够阅读这本书。 高野和 插图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7/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7/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7/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7/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7/5.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7/6.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7/7.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7/8.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7/9.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7/10.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7/1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7/1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7/1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7/1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7/15.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7/16.jpg" 序 远景 伫立的深绿色背影。 鲜艳的深色,仿佛在世界上众多色彩中永保年轻。 这道身影在冬季静谧的空气中伫立良久。 突然右肩动了起来。 背影随着力量注入时上半身而鼓起,深绿色身影以间不容发的动作滑向左下,蜷缩成一团。 凝神一看,可以看见右肩上方闪到左下方的银光。一道划过天际的力量曲线停在地面。 虚心有节的植物,发出锐器一闪即逝的轻微声响。 富含水分的植物让声音听起来有点钝重。 几天积下来的薄雪落在深绿色的背影在枝干沙沙作响、雪花落地时依旧保持沉默,一动也不动。 和单膝跪着的背影一样的枝叶在另一头摇晃。细长笔直的筒状植物失去重心正要倒下。 深绿色背影的主人,静静注视竹叶引起一阵骚动,缓缓倒地。 修长的植物被劈成两半,和周围的同伴碰撞几次之后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深吸几口气,仿佛在等待雪尘落地。 公主殿下,好身手! 对这道背影说话的是侍立在一段距离之外的随从。 奉承话就免了。 深绿色身影的回应不带任何感情,从铺着薄雪的地上单膝跪着,系在左腰的空剑鞘前端轻轻划过雪地,让下方的地面若隐若现, 挺直站立的身躯,右手握着出鞘的长刀,凝视眼前一分为二的青竹。 由右上斜斜划向左下的切口,摸起来不会感觉刺痛,段层 看起来也不错。 是刀的威力只凭我的双手是不可能劈得这么漂亮。 年轻的声音虽然语调平淡无奇,可还是比一刀两断的青竹、环绕两人的广阔竹林来得生气蓬勃。 好刀也会挑选主人。 哈哈哈!人也一样吧? 声音夹杂着戏谑,薄薄的雪花从她的肩头落下,无声消失在白色地表。 随从没答话,只是注视身为君主的少女的背影。 你是要报告琥珀下野的事吧? 背对着对方,这番单刀直入的话并非询问,而是确认。 少女还不等及答话,便以平淡中带有几分惊愕的语气说: 没想到七宫里年纪最小的公主东和七姬空之姬竟然带头挑起战乱。 是四宫殿下的部队先出兵。 我不这么认同这样我们也是受害者,一样有罪这番话。这是宫都是夏目城一致的决定吧? 是,正如同公主殿下的谕示,我们已在东和全土发出的布告中,列举七宫的挑衅行为以及众多发动战争的举动。 如同开玩笑般的对话有半数是在进行口头确认,这是过去一点一滴积累的成果。 这位排行在我和琥珀之后的妹妹几岁了? 听说东和七宫过完年就十三岁了。 比我们小四岁吗? 是。 片刻沉默之后,以缓慢的动作仰望天空。 随从也仿效她。 细长柔韧的竹林朝空中伸展,前端柔和地融入彼方地白色空间。 划过一成不变地苍白天空,流露出白纸般地静寂。 正片天空都是色的,看不出云彩厚薄,也无法分辨云层的形状。 不带任何轮廓,苍白遥远的景色、 吾刃无力,彼锋精锐,故不能守琥珀之盟仅仅如此而已,并非年幼的公主实力在我们之上。 正是。 春天一到,那个叫东征的就会出兵吧来得及重整部队吗? 古城一役的百北反而会激励我军奋发向上。同时东和各个都市也会表现出声援我方的态度。 是吗? 深绿色的背影动了。 象征永恒的绿色人称之为常磐。 这个颜色的羽织在夹杂粉雪的风中飞舞,羽织的主人低声说: 今晚也会起风吧。 大风吹动衣袖群摆。 夏目城今年也会被大雪淹没吗? 这是三宫的纹饰。 天空任性、脆弱又冷酷以常世为名者决不能落在这种人之后。 众臣都到了吗? 她一面寻问,一面将视线移向脚边。 眼前是双脚践踏过的浅雪混着泥土的脏卵模样。 忠于职守之人,对着出神注视刀痕迹的背影说: 是。现在正陆续前往宅邸准备朝觐。 那么我去更衣了。东和三宫常磐还得在他们面前尽量摆出公主殿下的样子。 她慢慢收刀入鞘。 一片风景中,有两抹鲜艳的颜色。 琥珀色的公主似乎大意输给了空色的公主? 华姬似乎凋落得特别快呢? 她们一边交谈,一边把手伸向自己的红茶。 浅黄色的衣袖拿起散发出山葡萄香气的红茶。 拿起柑橘香的红茶啜了一口的衣袖是明葱色(注:黄绿色)。 相对而望的少女年龄相仿,只有衣着颜色不同。 浅黄色与明葱色的少女,隔着小圆桌对坐。 这座庭院非常、非常宽阔。 放眼望去,都是管理完善、深受重视的绿色丘陵。 丘陵上规律地种植着四季地树木与冬季绽放地花木,丘陵正中搭了一座藤架。 两名少女正安坐在唯一地小圆桌前。 接着就轮到常盘色地公主了吗? 这点确令人担忧。要是空色旗帜继续扩张,东和地局势就要崩溃了。 因此保持中立地我们必须成为调音师。 必须支持永姬.常盘公主。 不能将鼓城的一切让给贺川。 只是,事态为何会演变成这样? 如同您所感叹,东和陷入纷争没任何好处。 我们七人身为姐妹,理应和睦相处,让东和各个都市继续成长即可。 要是我们在纷争中疲弊,群聚在山脉彼端的中原大国,一定会因为有机可乘而欣喜不已。 彼此的对话有如在编织诗句,连声音和语气都一模一样。 浅黄色和明葱色的公主服饰也仅止于染色不同,设计极为相似。 只有印染在交缠的藤蔓花纹上五与六的纹饰有些许差异。 一般平民似乎大肆张扬,称呼这是一场东和战争。 还有人夸大其词称之为七姬战争、七都动乱。 其他五位公主或许喜好战争。 我们两姐妹不会随之起舞。 五宫与六宫,仓濑和牧濑是双子城。 至少,我们两本来就是亲姐妹。 不会让来历不明的五位宫姬为所欲为。 五宫浅黄姬与六宫明葱姬,在五宫仓濑和六宫牧濑两座都市中间,一座历史悠久,人称四季庭园的王室保护区里,一起度过安稳的午茶时间。 远远望去,这一幕也开始飘起点点白雪。 翡翠色的宝石在同样颜色的衣袖上闪烁。澄澈的颜色不为外物所动。 可悲的不是只有四宫,傻到动用武力的三宫常磐同样愚劣无比。五宫和六宫期待的是暧昧的统合与怠情的和平这些分家的黄毛丫头真是悲惨至极!还有践踏我们祈求的和平,发动疯狂暴行的七宫小女孩更是不堪。 声音高亢而清晰,闪耀的眼神中有无限的狂热。 身穿一袭翡翠色的法衣,恳切地在讲坛上演说: 扰乱东和地偏执公主,应当象可悲地华姬一样退位。 开始轻舞飘零地淡雪,像是为了祝福这身衣着的花瓣,融入景色之中。 纤细修长的身影,点缀着银线和金色饰边,仿佛是五彩缤纷的花朵。 这里是人口与势力排名东和第二的锡马城中央的扇形祭祀场。 有两层楼高的巨大圆锥形讲坛,是前年建成的。 将近八千人挤在围绕着讲坛的扇形石阶上,聆听翡翠色少女的演讲。 正如诸位所知,东和是孕育和谐的世界、是人们携手合作,共创诚意的世界,也是由绝对和谐精神所统治的世界。真实的样貌就是连接和统合。 听众们仿佛收到鼓舞,四处传出喔!的喧闹声。 穿着翡翠色法衣的少女,时常像这样在群众前演说,内容也大同小异。 即使少女的声音无法传得太远祭祀场上的拥挤人群也相当熟悉她谈话的内容,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他们要的是同样的情景、同样的话语带来的确定感。 为了导正谬误、迈向东和真实的统合、开创正当的世界。本人东和真姬翡翠,将和诸位共同朝未来迈进。 这一刻,似乎淡雪也比不上人群的热情和欢呼,一片片消逝在风中。 鲜明的翡翠色法衣向人们低头行礼,伫立良久。 那袭黑衣是比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来得艳丽的黑色。 极品的黑色是由最优秀的染匠,以最卓越的染色技术。花了许多时间、费尽功夫、一次次不断漂染而成。 只有一位东和公主能够使用真正的黑绫。除了她使用的公主衣饰,不会用在别的地方。 一袭宽松鲜艳的黑色公主装扮,黑曜石打造的胸饰在静谧中闪烁。 装饰着黑色丝线编织的大朵花饰帽子,遮住她的黑发和白皙面容;披在肩上,有如双翼的羽衣形成优美的线条;修长的宽袖远超过主人的身高,由后方随侍的两位巫女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不让它碰触地面。 道路左右两侧是焚烧昂贵香木地篝火,黑衣人在其间无声无息前进。 数十位垂头屈膝的大臣远远围绕四周。 其中一位重臣小声说: 是本人吗? 应该是吧。假的公主没这般威严。 旁边的臣子维持低头的姿势。喃喃地说: 这是隔了几个月之后出现在我们面前? 如果朝拜先帝御灵是最后一次,就隔半年了吧? 不、从水面月的流血肃清之后就没现身了。 重臣间的切切私语夹杂着几分畏惧。 又有人轻声细语: 她要是展开行动,下的不会是雪,而是血雨。 惹人厌的是那些黑鬼吧! 一群人跟着黑衣公主,出现在毕恭毕敬的重臣面前。 五十人左右的黑衣部队,穿着黑色仪式用的甲胄和军服,坚硬的军靴发出规律的声响,行进的步伐安静得出奇。 染上一字的黑旗飘扬在部队前头。上面写着一宫亲卫队黑骑士团。 在众人眼前行进的部队代表,其余五千人在重臣身后包围整个场地。 他们是人称东和最强骑士团的部队。 竟然带这些人参加先王陵寝的祭祀 不、二宫自称是真姬,局势逐渐升高了。此外还有七宫引起的骚动。 是打算威吓各方势力?还是 为了恫吓我们呢? 没有重臣敢说更露骨的发言。 他们只是跪拜在地,目送黑衣公主与护卫一声不响的前进队伍。 名为东和的世界,说来不算大,也不算小。 这个时代还不明白被称为大陆的土地到底有朵宽广,东和只是东边突出的一块区域。 周围有山脉和大海环绕,和巨大的中原文化圈保持适当的距离。 将地图的北方朝上,东和的平原地带正中央,是人称一宫神川城的都市。 这座大都市是号称有百万人口的古都,长久以来都是东和的中枢。 旁边略偏东方的是二宫锡马城。 它是东和屈居第二的都市。这座以工商为主的都市自认是天下的副都。 在南边和中心地区隔了一点距离的地方有两座都市。 邻近由北向南分割东和中央的大河,东侧是五宫仓濑城和六宫牧濑城这两座姐妹都市。 而大河西侧是水运兴盛、座落在河边的都市四宫鼓城。 由鼓楼往西,在东和中心西北方的位置,还有两座都市。 偏南的是位于山中、具有独特气息的三宫夏目城。 偏西的是被分隔东和与中原的山脉群峰所包围的地方都市。 那就是东和排行第七的都市七宫贺川。 这是东和七宫的时代,众人熟知的世界模样。 半个月前,局势开始有所变化。 那是季节正要从雪祭变成终月的时期。 来自七宫贺川城,自称第七宫姬的宫姬军队,击溃四宫鼓城并加以占领,流放四宫的姐姐,展开俗称的七姬战争。 不过当时的人并不喜欢七姬战争这个称呼。 并非七位公主都那么好战。居住在东和的人们带着怠惰又死不承认的心情,一直不想为这场战事命名。 在东和历史中,这个时代还没有名字。 那是个让人不想深呼吸,不安定又混乱的时代。 这就是众人熟知的世界模样。 朝着交握的指尖吐出白色的气息,让僵硬的指尖稍微温暖一点。 终月已经过了一半,周遭的空气还是冬天一样,手指、脚趾不停传来痛楚。 大姐姐,你很怕冷吧? 被小孩子取笑了。 才没这么回事呢!是你占住火边,害我好冷。 稍微嘟起嘴,这个动作让我的脸颊轻轻抽痛起来是被东风吹僵了吗? 视线从嘴边的指尖移向火光, 身旁是孩子蜷缩的背影,再后面是熊熊燃烧的火堆。 火焰大概只有我一半高吧。 茫然地仰头看着不断摇曳往上延伸到空中地灰色轻烟。 你看、差不多快好啰! 啊、等一下! 拿去! 啊、好烫、好烫啊! 飞来一个焦黑地烤地瓜。 虽然有用粗糙地东西包着,可是还是拿不住,只好在两手之间不停地抛来抛去。 听到小孩尖锐地笑声我有那么好笑吗? 也用不着取笑我吧?明明就是我带来地地瓜 张望一下四周,该不会有人看到我出糗吧?幸好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别的人影。 只有我的同伴和一头大狗,规规矩矩地并肩站在不远处地岩蒂。 两半都非常沉默,比平时还要安静。 冬季地河岸有大路那么宽,我们围着火边取暖。 不给奈津代吃吗? 我终于习惯手中的热度。听到我的问题,她马上回答: 狗不能吃热的,等凉一点再说。" 她又相当不满的问: 那家伙也要吃? 那个热就像树木一般寂静,一点反应也没有。 嗯,求求你啰。别看他那样,他很喜欢吃甜食喔! 这么一说,奈津代的饲主只好无奈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这个孩子面前就是抬不起头。 是因为平常很少接触她这种人?还是我天生就不擅长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或许两者都是吧! 喔!看来里头烤得刚刚好喔! 化为焦炭的外皮纷纷剥落,从正中间一分为二,现出比黄色还深一点的颜色。 分你一半。 沉默寡言的人,一言不发地接过去。 我呼呼呼地不停吹气,剥削焦黑的外皮。 开动~ 总觉得火太强了不过算了! 看到我咬了一大口,生火的人也停下她的工作。 很好吃呢! 啊、真的。 三个人一起吃地瓜,虽然有点焦炭的苦味,可是味道比看起来还要甜、还要来得扎实。 好幸福啊! 大姐姐的幸福还真单纯。 才、才不是这样呢! 没什么重点,单纯只是闲聊。 在冬季的天空下、草木枯萎的河边度过午后悠闲的时光。 我问你哦!这个真的是要给我吗? 小孩的手腕上,有个用绳饰系住的玻璃珠闪闪发光。 嗯!好像是护身符吧?我想没什么用就是了。 嘿嘿、好看就行了!多谢! 天真无邪的笑容,开心地啃了一口地瓜。 在吃饱之后,她问了我一个天真的问题,让我心头怦怦一跳。 我问你哦!公主殿下现在正在做什么? 大概没别的意思吧? 这个嘛我想她正在吃点心吧! 我没说谎。 跟大姐姐一样? 嗯!就算城里的大人物跟她说会变胖、不要吃,可是她还是喜欢躲起来偷吃。 这也是真的。 真意外空姬还挺平凡的嘛! 嗯、只有身体健康,其他都很普通。 就在我们继续聊天的时候,我注意到奈津代竖起耳朵,转头面向连接河岸和街道的堤防。 饲主也跟着面对堤防上头的小路发问: 奈津代,谁来了? 总觉得路上已经好一会儿没什么人影经过了。 不久听到远处传来钝重的声音,还有细碎的金属声。 小路的另一头传来规律的旋律。 微弱的北风中带着笛声原来是游行的人。 原来是在演奏辞岁曲的乐师啊! 嗯,是终月的。 还有断断续续的沉重大鼓声和较高的铜管音调。 带头的横笛持续吹出悠扬的旋律。 这是东和都市在岁暮时会吹奏的乐曲。 大家不约而同抬起头,看着走过堤防的一群人。 五个乐师都穿着蓝染衣服,高举青黄色的旗帜。 各自演奏手上的乐器,曲子听起来有些悲哀,又有点温馨。 他们的工作,就是在终月时于都市各地的大马路上巡回吹奏季节的曲调,告诉大家年关将近,该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目送乐师缓缓走远,突然有东西从眼前飘过。 啊! 又下雪了 回过神来。看到细小的白色碎片不断散落。 我喃喃自语: 下雪了看起来会积雪吧,我该走了。 火堆旁边的孩子,用有点不舍的眼神看着我。 休息时间结束了了? 我对小声发问的她点头。 嗯、要开始工作了。 你不觉得太短吗?我还想多玩一会儿 这个问题让人有点难受。 没这回事喔。我的休息时间已经算很长了。虽然觉得有点短,其实已经休息很久了。 回答的声音有几分笑意。 是公主那边的工作吗? 嗯、我在城里做事嘛! 很辛苦吗? 这就有点难以回答。 也许是喜欢的关系,所以不觉得吧! 乐师已经走远,只剩下淡淡的旋律在空气中回荡。 不过雪的颗粒变大了,越下越多。 抬头看着冬天的天空,云层又深又广,要一直到雪终过后,这片白才会从这个世界消失吧? 和不久前仰头看到的天空颜色相差好多不过这也是天空的色彩之一。 开始喽!接下来就是冬色的季节了。 视线转向那位沉默寡言的重要同伴。 走吧!还得去见一个人,不去准备不行了。 背后有人问我:你的工作一开始要干嘛? 我叹了一口白色的气。 或许是从离别开始吧! 眼睛望着消逝在风中的白色气息发怔。 对方不可思议的反问:离别? 我轻点一下头。 嗯!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不过见面就是为了离别喔! 因为时候到了。 一节 冬天的色彩 飘散的淡雪下方有条非常、非常广阔的河流。 河流潺潺不断,流淌在有六条大骊路宽的河面上。 几天前还在这条河流的支流度过假日。那时候它只不过是一条小河,想不到竟然汇入这么宽广的河川。 冰冷的水面深邃沉重,水流反射冬季天空的色泽,让人觉得有点寂寥。 我们眺望浮动的水面,吞没一重又一重的白雪。 我对身边的人说: 这就是流过岐城的大河? 你是在嘲笑乏之为大河太夸张了吗? 长度微过肩膀的茂密头发不停摇拽。 她似乎笑了 声音快被水声掩盖,听起来像在苦笑。 不、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壮观的水流。 其实东和根本没有什么大河。 横越河面的风吹动与白皙肌肤相称的琥珀色头发。 我们没有面对面,只是一直远望水面流动的光影。 听说在中原,真正的大河有这两倍大。 两倍? 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眼前的深和宽对我来说,就像是切开群山的深谷,无法想像在这之上的景象。 把这种程度的水流称为大河,实在太渺水了。 是谁开始这么称呼的呢? 东和这个词,又是谁发明的呢? 你是指谁也不知道吗? 真实亦不过尔尔。 笑声听起来有点自嘲,手腕跟着响起锁链的细微金属声。 纤细的手腕上有一道无情枷锁。 从见到她的那天起,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就是不肯松开这道枷锁。 我看着脚边除过雪的地面,低声说: 船差不多到了。 我们站在久经使用的褪色木栈桥上。 水从上游的鼓城向南流,迟来的船终于抵达位于下游的停船处。 这艘般要载着她远行。 南方应该很暖和吧? 我倒听说那里有蛮族和瘟疫。 两个人伫立在原地,聆听河流的水声,度过寂静的时光。 两个人都没说话,护卫也不出声,远远站在后头。 漫长的沉默直到积雪在两人的肩上化成一层薄膜,她终于开口: 没想到可以和你单独在一起。 悲哀的是,我们只能以这种形式会面。 是啊!这么一想,真是不自由。 工作本来就有种种限制。 工作吗我身为第四宫姬的工作也结束了吧? 她轻声叹气。 不知道,我也不明白第七公主未来该扮演什么角色? 真担心。东征将军和杜艾尔陶或许比你想像的还要危险,他们会让我平安抵达南主吗? 这、这!? 她对慌乱的我淡淡微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对我流露出这种表情。 空澄姬殿下,你发现了吗? 以前似乎也曾经这么问过我。 她把铐在一起的双手举到胸前: 为什么我不想解开这副枷锁? 我不太懂她话中之意,只能偏偏头。 用它套在你的头上,把你拖进河里会怎么样? 凝视我的眼睛,又是轻轻微笑。 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她的视线又回到雪花纷飞的河上。 小心一点,除了我以外的公主的确有可能会这么做。我已经累了,不会有这种念头。 你指的是三宫殿下常磐姬吗? 她是七姬之中个性最严苛的人。对曾经身为东和四宫的琥珀姬来说,也是最亲近的人。 我没见过她。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接下来应该会和排行第三的公主有所接触,所以我想问个清楚。 过去人称东和四宫的少女望着我,露出只能称为苦笑的表情。 她就是这样的人啊!我的妹妹。 什么? 我不懂。 她兴味盎然地看着茫然的我。 我一直在模仿常磐讲话的语气和表情喔! 第一次听到她发出这么沉稳的声音。 还有以前从未见过的柔和、温柔又脆弱的眼神。 风更强了,吹起我俩的头发,也吹乱了飘散的雪花。 琥珀敌不过你,快被所幼的你弄哭了,所以从未让你看到真正的我。 她露出非常不明显的笑容。 非常适合在薄雪下的微笑,平静无力的微笑。 我想起她的称号:华姬。 远方急促的钟声,告诉我们上游的船只已经到了。 终于明白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东和四宫琥珀姬。 远行的船只相当巨大,近看会让人以为是一栋房子。 据说原本是有钱人的水上别墅。 东征将军在攻陷鼓城时,强力镇压强硬派,将他们解散之后,接收他们的资产。 送行结束了吗? 我伫立在下着淡雪的栈桥中央,有人为我撑起一反朱伞。 我没回头。 与侍从们一起走近的梳妆师说: 可别让玉体受寒了。 梳妆师道了声失礼,伸手拍落我发梢上的雪片,再脱掉织雪的披肩,换上一条干的。 东和冬天几乎不太打伞,严寒的季节里积雪几乎不会融化,也不会打湿头发和衣服。 一旦开始下雪,积雪不融,从雪终到息吹月初,每个人都忙着铲雪,或是躲在温暖的家里。 冬天是草木和人们休生养息的季节,每个人都抱紧粮食和暖意不放,静静地度过这段时间,等待春天的脚步来临。 在这之前,还有几件事要尽快完成。 我低声说: 船上应该很冷吧? 梳妆师回答: 我想比现在的公主殿下暖和多了。 南方很少下雪吧? 听说如此。 沉默了一会儿,又传来慎重的声音: 请回城吧。 别离的工作结束了。 无论是城里或是府中,还有其他工作等着我。 所以我轻轻点头。 隔天,雪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下。 只是现在我人在温暖的大厅。 身上穿着称为古式的古老服饰。我静静站在原地,服饰的设计给人辉煌灿烂,却又清爽简单的感觉。 袖口装饰着铃铛,在染色和刺绣方面所花费的工夫让人惊讶。 信? 我在行宫玉水府本殿,与执务长面对面。 红色的椅子,要称之为宝座有点太小了。 四周是彩色灯笼的闪烁光辉,我把原本轻靠座椅扶手上的双手合握胸前: 是谁寄来的呢?左府阁下。 二宫殿下寄了封公开信,质疑您为何不接纳和谈的提议。 位居七宫左大臣的人个子不高,身边跟着两个携带文书的部下。 五体投地的两位文官是新来的,还不知道为人如何。基本上要等到他们能够处理重要工作,或担任要职时才可以正式自报姓名。 他们大概也不了解我吧?用字遣词要更加慎重才行得好好扮演公主殿下的角色。 古式的黑色长发、蓝白两色的公主服饰,还有圆形的水晶和玻璃,都是大家为了公主认真准备的,我一定要更加振作。 这是正式场合的工作,和为琥珀姬送行的非正式行程不同。 这个地方也是极为正式的表演舞台。 为了打造庄严的气氛,封闭内殿里设有蓝紫两色玻璃灯笼,墙上也有看似宝石的玻璃工艺。 其他几位公主一定也采用这种融合华丽与节约的装潢吧。 公开信这种作法真是少见。 以委婉的说法告知左大臣,这不属于我知道的范围。 对方已经透过二宫底下的组织,将公开信上的问题流传到各个都市。现在就连一般市进庶民也都知道了。 答复的内容也要对外公开吗? 正是如此。这是二宫殿下常用的计谋,若是答复有所瑕疵,他们就会藉机大肆宣扬,打击对方的威信。除此之外,要是不回复,就会被说成是胆小鬼。 啊、原来如此。 想起之前打仗时,他看到二宫的协调提议之后露出苦笑,然后毫不犹豫把它给撕了。 左府阁下早已预料事态会有如此发展,当时才会撕毁二宫公主的来信吧? 就如同二宫他们有他们的一套剧本,我们也有自己的剧本。 我和左大臣已经大致练习过这些对话。 不过预先排练的不是很完整。要是套招的地方太多,反而显得不太自然。 必须藉由左大臣身边的文官,不经意地对外流传我们之间自然的主从关系。 已经准备好记载道理顺序的草稿,说明我方处理这件事的经过。整件事非常清楚,公主殿下并非自愿引生争端,东征将军也掌握对方先开战的证据,我方并没有任何出其不意或是不正当之处,吾等七宫首席执务室的工作,就是要让东和七都市、诸族以及隔着高山、大海的异国都能了解这一点。 其实不只是草稿,就连定案的版本也准备好了。 多半也是东征将军让对方不得不先动手,或是刻意将三宫的攻击误认成四宫的行为。 不过他说的话还是有一定程度的正当性。不过,二宫公主的书信也称得上是堂堂正正。 真相并非只有一个。 一定有好几种真相,我们在其中摸索前进。 我问了事先说好的问题: 其他四位公主又是如何? 三宫已断绝与本都市的实质交流。夏目城比七宫城更接近山地,也比贺川城更容易受到积雪牵制,今冬之内应该不会有任何动作。 常磐姬很好战吧?可以在回复信时附带一笔吗? 撰写草稿时,已经考虑过这一点。一宫、五宫、六宫尚未有明显动作,看来应该在观望我方的回应。似乎没有超出事先演练范围的消息。 这封信是寄给我的,所以先来讨论二宫公主的信,研究研究诸位执务官的草稿吧! 遵命。 还有,也请大家调查一下回到七宫城的准备工作。 左大臣身后的文官们露出惊讶的表情。 您不打算在这里过冬吗? 又回到之前说好的问题。 七宫宫姬要是从贺川城回到偏僻之地,二宫和三宫公主也会安心吧?要是对方觉得我有从这里进驻鼓城的野心,对我们有所警戒也不太好。毕竟我是贺川地方的守护姬。 保持彼此之间的距离,至少可以在春天到来前减少引发战争的事端。 话虽如此,其实是不想再给其他都市施压的籍口。 这番话也是让鼓城与贺川的平民安心。 也预定要让这些对话透过口耳相传的方式,传进各地诸侯和平民耳中。 听到我说出如同预定的话,左大臣等人皆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在昏暗的灯光中,这副情景好像水中的倒影般不可思议。 真相不是捏造出来的喔!而是准备好的东西。 真是随便啊! 虽然真相可以含糊蒙混过去,但是准备好的事实却是货真价实的喔。至于真相是不是比较有价值,那又另当别论了。 他讲的话总让我似懂非懂。 也许要多过几年,我才能够理解他话中的一半内容吧。 听真起来好像明白,可是又觉得被骗了。 这就是在我眼中,我和他的关系。 说不定我一辈子都听不懂他话中的真意? 有时候会觉得,这样也好。说不定这个人说的话并非只有一种解释? 在众人退下的本殿深处其中一间很少使用的等候室,我忍不信惊讶地说: 担任左大臣的杜艾大人看来一本正经,变回杜艾大人时简直就是个骗子。 这个担任左大臣的人,装出一副蛮不在乎的表情和口气。这也是我最熟悉的模样。 所以我也回到原本的遣词用字。 说我是骗子太过分啦!诚实经商是身为大人的证据,我最喜欢正正当当的交易了! 常常露出孩子气神情的人,一脸意外的模样,耸耸穿着正式文官礼服的肩膀。 第七位公主难道不是骗人的吗? 我认为所谓的偶像,血统和才能并非必要条件喔。能够顺应时代潮流的人都有资格。 七位宫姬里的每个人都有资格吗? 或多或少吧。 什么是偶像呢? 应该是时代的附属品吧? 附属品? 那是什么 没有的话会寂寞,有的话会让人心灵富足。 不、话是这么说没错 你啊 杜艾大人笑了,从打开的窗边远望七宫贺川的街景。 我也跟着一起眺望,只能在建有高台的本殿才可一览无遗的都市远景。 天气从昨天开始变冷,雪已经停了。 我们的都市妆点着些许白色淡雪,积雪的屋檐层层叠叠,看来有些杂乱而朴素。 午间的阳光在冰凉大气中显得十分刺眼,不过透过薄薄的云层之后,又不见踪影。 从这里看不太清楚,不过在大广场上有许多人正合力把铲除的积雪聚在一起,然后压平。 这就是人称雪舞台的冬祭中心之一。 或许有一天,你会比现在的我更能理解这些事。也可能是你、或是你们,早在不知不觉中理解了什么也说不定。 一面听着他的话,我一面凝望市区远景和头上辽阔的世界。 降雪的云淡淡朝这方延伸,一直延伸到视野不能及的遥远群山和地平线另一头。雪虽然暂时停了,从这个冬景看来,好像随时都会继续。 或是 杜艾大人停了一下,不过我觉得是出于好玩的演技吧! 东和的人们,在四季常世编织出的文化与长久以来的生活中,可能已在在无意识之间培养出这样的感性了。 听不太懂。 七位公主是和东和非常相称的宝石喔!但东和应该不希望有七位群雄割据吧?这么做的确太过恶劣。 他不会说清楚这到底是好是坏。 我想,也许答案是两者皆是吧! 恶劣的公主殿下,中午过后要批阅堆积如山的公文吗? 无聊的工作我都在晚上化身为阿空的时候处理。现在批阅的公文,都是为了让公主殿下处理政务的情况广为世人所知而安排的。 大部分都是在装饰薄绢和彩色灯笼的大厅里,一群不认识的人在我身后列队,看我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 老实说,我看不懂那种满是数字的文件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不过似乎也没人期待我理解。 和琥珀姬道别之后,每天都是重复这样的工作。 杜艾大人用他特有的口吻和表情说: 是这个世间太恶劣了。四宫鼓城罢黜琥珀姬,让都市免于战火。要是有个万一,七宫贺川也会抛弃我们吧? 真可怕耶 。 算了,反正有危险我就会马上逃跑。 总觉得他似乎说出很随便的话。 这个人就是喜欢以很有趣的模样,从旁观察我的表情。 要是随随便便因为一时意气用事而开战,只会扩大战火,让都市间留下更深的遗恨而已。所以琥珀也有自己的想法,乖乖地让他们流放。 我多少也明白,要是她战死的话,现在四宫和七宫之间的对立大概会更加严重吧? 我认为这位公主心地如此善良,发动战争一定不是出于她的本意。 其他公主又是如何?我只能藉由一些片段的传闻得知她们的状况。 我只知道一个黑色身影,可是那一幕比眼前的风景还要遥远。 东和的纷争本来就是因为古老的结构老化出现漏洞,让内部的权力斗争形于外罢了。 口中一面说着,视线一面在景色中搜寻某处。 再过两天啊。 这句话让我明白他想找什么,于是跟着张望。 人们忙碌地四处穿梭,总算认出远处马路上输送粮食的人群,还有铲除积雪的成列货车。 今年就好好地热闹一下!加上鼓城来的人和货物,应该会比预期的还要热闹。 是祭典吗? 我轻声问。 在东和咏名之中,十二月别称是终月,这座城市会在年底最后三天举行名为冬祭的年末祭祀,在岁终庆贺今年的收获与都市平安。 与其把钱财用来争执,还不如花在祭典上才能让人心富足。在富裕的环境中才有呤诗、舞蹈、作画的人。或许出现七位宫姬的目的不是为了彼此争执,而是为了满足这样的需求。 展大人和杜艾大人也是这么想的吗? 如果只是想要争执,我们两个人就够啦! 他拨了拨刘海,随性地说道。这是他任意穿梭在真实和谎言之间常有的举动。 尽情地享受吧!今天可以先更衣了。 看来今天公主殿下的工作就到此为止了。 没关系吗?杜艾大人还要工作吧? 展回来了。他似乎蛮想见那位见习贴身侍女一面呢。 展大人在指挥大军之后还是四处奔波,一直没什么机会见到他。 只有一次回七宫城的时候,他前来向我报告打赢了。那时候,压根没想到他会带着公主装扮的我骑马兜风。 那是季节变换时的回忆,记忆中,两个人讲完话之后就一起抬头仰望雪花落下。 目前对外的说法是:公主殿下不允许强行用兵的东征将军晋见。就让阿空陪陪他吧! 我偏着头,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不想让外人有赋予东征将军过多权力的感觉。无论如何,先前的纷争都是出于非自愿的正当防卫,所以才用这样的说法来牵制其他都市。将军和我都因为引发争端惹得公主生气这么一来做事会比较方便。 简单来说,就是展大人不但没见到空澄姬,似乎还被她赶了出来。公主应该是扮演深居简出、被有力人士操纵的角色。 原来在我没注意到的地方已悄悄上演过这出戏了。 要是这出戏码能让七宫贺川与东和的局势,或多或少往好的方向发展就好了。毕竟我认为演戏重要的不是得失,而是彼此觉得好不好玩。 不晓得他明白我的心情吗? 目前应该不会再有纷争,公主殿下也严惩专断独行的将军。这样正好。 脸上露出几分出于演技的苦笑,也是我非常熟悉的表情。 远处某个地方传来大鼓和铃铛的乐音。 应该是乐师在巡回演奏吧? 乐声慢慢从我们身边走远。在东和的冬日渐长,快要领悟春天还很遥远时,祭典是大家解闷的发泄管道。 静静聆听了一会儿,用全身肌肤感受一切。 听到不远庭院里的树木,传来积雪弹落枝头的声音。 半个月前,我们七宫贺川和四宫鼓城之间有一场大战。 虽然足以称为战争的时间不到一个月,可是两座都市从以前就有大大小小的状况,在众多考量中产生对立,最后的结果便是交战。 东征将军展凤在战争中非常活跃。 据说是东和首屈一指的骁将以及好战分子的他,瞬间召集兵力,在四宫鼓城还来不及准备的时候就迅速发动攻势。 从口耳相传的传言听来,鼓城一直以为会演变成长期抗战,大量囤积冬季的食粮。 他们似乎计划在晚秋开战,冬季对峙,利用春夏两季逐步超越经济基础薄弱的贺川,取得优势后一决胜负。 怎么可能这样麻烦? 依照东征将军的说法,总归一句就是消耗战。 战争打了几个月,军队和平民也太可怜了吧?一口气决定胜负,用剩下的时间整顿都市产业和经济基础,不是比较合理吗? 依照杜艾大人的说法,他是将享乐主义和合理主义合而为一的人。 他趁鼓城内部尚未准备好防御作战,发动大单速战速决。听说等鼓城当权都掌握战况时,整体局势就已大势底定了。 唉、就算有几万大也不一定要决战,有一半是靠数量吓吓他们的啦!只有直属的数千兵力才会认真打仗。既然对方防御,我就稍微动一下而已。 啊、有股好香的味道。 盘子、小空、快拿盘子来! 好、好的! 连忙把展大人要的三人份大盘子,摆在他身边的折叠桌上。 接着再拿出三个装汤的碗,还要记得准备水。 当初和展大人骑马兜风时,曾经来过这栋效外隐密小木屋。 展大人在院子里忙着烤野味,还有使唤穿着侍女服的我。 现在的我不是空澄姬,而是我为阿空的见习侍女。虽然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可是为什么两边落差会这么大呢?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 冬天傍晚又短又快,一回过神,白天就已远离,不远的街上点亮不少灯火。 头顶上的天空比深蓝色还暗,在冬天淡淡的晚霞映照下,可以远远望见冬季山脉河川的棱线。在这样的风景里,我们在小山丘上围着炉火准备晚饭。 火边传来柴火噼啪噼啪的爆裂声,听来觉得好舒服、好暖和。就算我们三个人都穿着厚重的冬衣,这么晚了,离开火堆还是觉得有点冷。 这顿晚餐的主人当然是这个人。 冬天就是要吃鸭子啊! 他有时候会外出打猎,自己宰杀猎物,然后烤来吃。 东和的人吃肉,习惯上都是吃鸡肉。 不过只有都市地区这样,其实山上的人什么都吃。 尤其这个人更是什么都吃,自己抓到的猎物非得要自己料理才行。似乎是只要为了食物,再辛苦的事也不觉得累。 好烫! 把烤得恰到好处、不停滴下油来的串烤鸭肉移到铁砧板,利落地用菜刀切成薄片。 好了。 接着用预先准备的香包住鸭肉。 喂!日影! 一听到他的声音,在旁边揉年糕的日影就抱着装着椭圆扁平年糕的盘子过来。 不错、不错。 香草包着薄切鸭肉,裹上手掌大小的年糕,再利落洒上没看过的黑色调味料。 然后再串起来稍微烤一下。 哇! 烟雾中弥漫着一股好香的味道。 我捧着加入野菜的汤锅,深吸一口香气。 好啦! 他满意地说完之后,就在三个盘子各放了四分之一的香草熏鸭年糕。 配菜是腌渍冬季蔬菜和野菜汤。 吃吧!我煮的菜可是天下第一的喔! 又是像平常一样,没有任何根据便一口咬定,不过肚子饿得咕咕叫,就不管那么多了。 我开动了。 乖乖地双手合掌,端坐在折叠桌前。 两手抓住对折的年糕,不口一咬。 浓烈的芳香和热气在口中扩散。 尝到香草柔和的苦味和黑色调味料明显的刺激感。 这是什么?这种硬质的口感类似岩盐,可是又比盐来得粗犷,又有种干燥的感觉。觉得像是某种药草,但又是棱角分明的调味料。是种没尝过的刺激滋味。 嗯真好吃。 一口吞下,未知的味道让我吃了一惊。 非常随意的味觉受到极端的刺激,让我一口接一口吃个不停。 好吃吧?重点就是这个。 展大人把装有调味料的小木筒硬塞给我。 我还是吃个不停,等他继续说下去。 真的太好吃了,让人觉得与其反问他,还是多吃一点比较重要。 这叫黑胡椒。是用远地栽培的贵重树木果实,捣碎而成的香料。 不但没看过,连听也没听过。第一次尝到这种既不是辣也不是苦,让人上瘾的奇特滋味。 一直以来都被鼓城的富豪所独占。拿下鼓城之后就能确保流路畅通。接下来这种新口味会在贺川市民间慢慢流行起来吧! 展大人一面洋洋得意地说,一面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哈、真好吃!我不管做什么都很行嘛! 这倒是真的,可是却不想点头同意。 我正想笑着把话题转到日影身上 咦? 不知道为什么日影早就把水喝完,不停地喝汤。 看来是不习惯没吃过的刺激物吧。 这样不行啊!挑食的话,可是没办法长得像我这么高喔! 展大人好像很得意的样子。一看日影的盘子,发现他只咬了一两口,就放着不吃了。 全部吃完!这可是我充满爱心的料理呢! 听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却有种不容抵抗的压迫感。 这是我的错觉吗? 总觉得日影的表情有点难看,很少看他这样。 啊、我还很饿 有困难就是要彼此帮助。 我拿一个来吃罗! 从日影的盘子里拿了一个,笑嘻嘻地张口一咬。 啊! 为什么是展大人发出叫声呢? 我马上就明白了。 啊呜呜!? 好、好辣!! 展大人看到僵住的我,捧腹哈哈大笑。 大概多加了三倍的黑胡椒。 我发现这是展大人的恶作剧,连忙找水喝,一旁的展大人竟然笑到眼角冒出泪水。 真是愉快的晚餐,虽然也吃到一点苦头。 我们在贺川街头悠闲漫步。 如果是在夏天,现在大概是快天黑的黄昏时分,不过现在是冬天,周围早就一片漆黑。 来往行人稀稀落落,十字路口的灯火反射还没融化的白色残雪,反而看得更加清楚。 顾虑到街上的行人,展大人也下马步行,我跟在他斜后方快步往前。 跟着杜艾大人,就要一直跟他到处跑;可是跟着这个高个子,有时不加快脚步就会跟不上。 展大人愉快地牵着马: 哎呀!好久没放假出来玩了! 这是我的错觉吗?他应该是没放假的时间比较少吧? 这时候杜艾大人应该还在忙吧?总觉得有点遗憾,大家好久没聚聚了。 刚刚还在我们身边的日影,来到街上就不消失在何方。 看来他的工作不定期是离我们远一点比较轻松。 我想一定是这样。 一定不是讨厌被展大人取笑才丢下我不管。 回程只有我们两个人走在积雪半融的泥泞道路上。 坐骑溅起的泥巴弄脏展大人的脚边,可是这个爱马人一点也不介意。 展大人明天要开始工作了吗? 对靠着巨大马匹,身材高大的背影问道。 嗯、不为那个好好工作一下可不行呢! 高个子用下巴示意。 夕阳西下,路上还有薄薄的积雪,街上四处都在十字路口定点挂上红色灯笼。 垂挂的灯笼微微闪耀,上头有着淡蓝色的七字。 只有现在才看得到,在雪还不大时,每天傍晚都会更换灯笼。正式进入雪季之后,要是灯笼结冰就麻烦了。 冬祭吗? 是啊!就快要办祭典了。 夜路越来越冷,两人和发出低鸣的马儿不知不觉也吐出白色气息。 我们一边远望人们工作的模样,一边随意漫步。 我低声喃喃自语: 公主殿下明天要回到七宫城了。 之前只有在琥珀姬流放前,曾回去七宫城几天。 回去慰劳侍从长等驻守城池的人,也主持了庆祝战胜的仪式。 让世人知道城池和七宫公主都还健在之后,又回到贺川行宫,处理琥珀姬和其它的公事。 目前公主殿下的工作就是乖乖呆着吧。 国为发生过大规模战争,会暂时为不幸丧生的人服丧。 其实每年公主殿下在冬祭开始和结束都会举行祝贺祭礼。城里也会传来仪式顺利结束的消息,告知祭典的前后经过。 我没有回贺川,也不清楚到底办了什么祭典。 像这样在夜晚的街头漫步,才能看到祭典的准备工作,也第一次看到伸出援手的人主动聚集在一起。 我试着轻声问他: 鼓城今年就不办祭典了吗? 自动取消了吧!不过还是允许他们用七宫公主的名义举办小型祭典。 是吗? 不过你会留下来参加祭典吧,阿空? 展大人轻松地回头笑道。这不是征询,而是确认。 我在冬日灯火摇拽,把街上照得一片白的积雪大路上低头想了一会,小声地说: 是的,我也希望这样。 走在前头的展大人还是一样高兴、和平常一样笑容满面。 一模一样的开心表情,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早上降霜了。 雪靴下传来霜柱脆弱的触感以及清脆的玻璃的破碎声,告诉我今天早上只有我们站在这里。 虽然身体觉冷,可是早晨澄净的空气让我感到很舒服。 虽然太阳隔了好几天才现身,可是结冰的大气依旧冰冷,我们身穿棉里冬衣,面对面站着。 那么,在下就以公主殿下随员的身分返回七宫城。 仰望没有展大人那么高,不过,已经是比杜艾大人还高的身影。 在祭祀中庭一角已经准备好朱红马车,而我们正在话别。 某个人现在理应静坐在马车里,准备要静静度过这个冬天。 接下来只剩下新年贺岁的祭祀活动,在春天来临前没有其他重要行程。 非常抱歉让您担心了。 我低下头,梳妆师有些失望: 祭典结束之后您就会回城吗? 还不清楚,我想不是为了祭典才留下来的。 老老实实地回答。 梳妆师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许早已想到我的答案了吧? 在晨光中,她的叹息化成一阵白雾,迅速散去。 她若有所思地转动眼珠,平静地俯望 我: 在我小时候,冬祭是一宫、二宫,或是像鼓城之类的富裕城市才有的特权。 梳妆师非常稀罕地说起过去的事。 直到最近十年,冬天粮食产量充裕、都市地区的货币流通也变得稳定,虽说不景气,还是和饥馑无缘。也因为这样,像贺川这种地方都市才能举办冬祭。 我专心聆听她的话。 七座宫都市为了寻求更好的局势,形成这种构造。在这样的潮流之中,七宫公主和其他公主殿下都有许多的作为。然而,潮流并非一成不变。 她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些: 还请您多加留心。杜艾尔陶或展凤虽然看来强而有力,但也因此特别危险。请不要忘记先前的纷争,一开始就是袭击左大臣所经营的客栈。 这番话令人感激,我点点头: 感谢您费心,待在积雪颇深的城里也很辛苦,请诸位多多保重身体。 梳妆师露出搜寻词句的表情。过了一会,偏过头对我说: 对于想要明了的事,不要过于热中。世上诸多行为几乎都是微小事物的累积。即使七宫公主或其他殿下曾扮演决定性角色,也不代表其中一方是绝对正确或错误。 说不定她比我不、她大概一定比我更了解杜艾大人、展大人或者其他人的行为吧。 或许待在城里的侍从长也一样。 梳妆师又继续说: 人世的一切都是人们的双手所为,理应会有各种制约和阻碍,让人感到无可奈何。大部分的情况,谁也不能为这些事负责,要是过于勉强,就会像琥珀姬一样迷失自己。 对于您的话我深有同感。 对她这番担心我的话颔首同意。 我们为您准备了一套冬季衣物。我们收到的指示是以旧衣为主,所以没什么新衣,但是都很干净。 那不是公主要穿的服饰,而是城市女孩的服饰、是要给叫做小空或阿空的女孩穿的。 给您添麻烦了,祝您有个温暖健康的冬天。 愿彼此四季常世,无灾无恙。 在互道珍重时,梳妆师的表情看起来好认真。 这个人无论何时都是非常慎重,要是没有她,也就没有空澄姬了。 所以,我也暂向空澄姬告别。 应该只是暂时而已 壮观的行列环绕着朱红马车,前往城池的一行人出发之后,我为了搬进新的房间,打算整理一下行李。 公主殿下的东西都由车队带走,衣物间变得空空荡荡。 淡淡的阳光从天窗照进室内。 我在空无一物、只剩一个衣箱的空间里发呆。 有点寂寞、好像少了点什么,这段时间只想静静地发呆。 什么也没做,呆站在原地,终于觉得差不多了,打开旧衣箱,确认里面装了什么。 里面有我常穿的旧衣服、新买来的二手衣物,和几件看起来更新一眯的外出冬衣。 其中有一件带着几分深炭色的羽织,让我感到有点在意。 轻轻滑过衣袖,披在侍女服上。 长长的袖子稍大了些,不过有种温暖的感觉。伸展双手,用指尖抓住超出长度的袖口。 衣服有点厚,不过穿起来的感觉还不赖。 寻找梳妆镜的时候,发现位于衣物间深处反射阳光的镜面。 正想照照镜子时,视线忽然注意到衣物间的高处 我的宝物一直搁在墙上的小型置物架上。 想起某个秋天时分的事。 它在我和日影四处逃命时,是由府中的失物管理所保管,等到我变回公主殿下之后就领了回来,静静放在那里。 挺直腰杆,我伸手拿起它,走到梳妆镜前。 镜中的我不是公主殿下,穿着不起眼的黑色上衣。 这副模样没什么特别的,朴素的上衣一点也不起眼,穿着它不管到哪里都没问题。 然后,我把宝物戴在头上。 宽大的帽缘划出一道锐利的缺口。 色调浓重的黑色不像墨染那么暗沉,就像漆制工艺品,或是打磨过的宝石。 一本正经地对着镜子,暂时摒住呼吸只有一下子。 哈哈 忍不住笑出来了。 只有几秒钟是认真盯着镜子,黑帽子遮住视线,我什么都看不见,眼睛望着脚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不适合我 帽子的颜色太深了,对我来说太过沉重。 你好吗?黑叶小姐。 什么时候才能够和帽子的主人再会呢? 有一天可以把这顶帽子还给她吗? 那时候,她的名字还会是黑叶吗? 而大家还是叫我小空吗? 或是各自穿着黑衣公主服饰和空色公主服饰? 又会是什么季节呢? 那一天真令人期盼,也真令人害怕,我只能一直怔怔地站在镜子前面。 二节 两人的构图 我不喜欢冬天。开暖气根本是浪费资源啊! 可是,杜艾大人又会感吧夏天浪费水呢! 他对我的回答露出苦笑,眺望窗外飘落的雪花。 这里是杜艾大人的客栈有着颇为厚实的白墙及坚固的三层木造建筑。 从高处往下观望窗外景物,这三天里的雪已经积到我膝盖那么高。 朝南的窗户下是条大马路,放眼望去,忙着铲雪的人们又出现了。 不中这样,我们头上也有客栈的人在屋顶除雪。所以有时会隔着屋顶,传来威风凛凛的呼喝声和屋顶摇晃的声响。 我在火盆边喝茶,每次有什么声响,就会抬头朝描绘群山的天花板看去,担心屋顶会不会出现一个大洞,有人从上面掉下来。 还是在城里比较安心吗? 杜艾大人望着窗处,一手拿着茶碗,对胆小的我发问。 不,那边离山区更近,比这边还冷。 而且扮演公主殿下实在太拘束了。尤其一到冬季只能躲在室内,比其他季节更累。 七宫城地处偏远,周围什么都没有,要是被积雪埋没,就只能关在屋子里。 降雪量大的时候,积雪高度有一个大人那么高。要是疏于准备就打算往返贺川市区,简直就是冒着生命危险。 空澄姬殿下,现在是在城里服丧吧? 的确是这样。 由于许多人在先前的战争丧命,参与纷争的第七公主便从人们眼前消失。 从动员的兵力来看,伤亡人数不算多。 我听到的消息是如此,街上的人们也是如此低声流传。 虽然希望实情如此,但说不定是个谎话?就算它不是谎话,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总而言之,第七公是是巫女姬,有义务哀悼流血伤亡。国此空澄姬在之前祝贺战胜时也没露脸,只有在少数公众场合现身。 凝视着澄亮的红茶,试着说出心中想法: 在这里,好像又回到以前的生活。 你是说夏末秋初的时候吗?这间客栈的格局也一样呢! 他有好几家一模一样的客栈。 经营旅馆似乎是赚钱的副业之一。 而且,现在他的手边也堆满另一个副业的样品。 这些是准备在祭典时推出的商品。正好遇上打胜仗,来了不少订单。 有之前看过的公主殿下护身符和公主殿下绘卷的新产品,还有上头有七字浮雕或刺绣的公主殿下铃铛以及公主殿下手套之类的。 这个公主殿下石版是什么? 红色石版切割成手掌大小的四角形薄片,上头好像刻着什么文字。 拿来一看,原来是草书字体的空澄姬。 那是从中原订来的赤石啊!在那边偏僻的地方到处都是,可是我们这边却没有。既然那么稀奇,一到手就拿来卖钱了。 中原?是经由鼓城输入的吗? 拥有运河的鼓城从东和各地及中原搜集众多货品,再大量卖给贺川或夏口,及其他卫星都市与各个部族。以往鼓城和贺川的关第不太好,所以只能取得部分商品,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就算不是直接的占领,前四宫鼓城还是归七宫贺川管理。 不、鼓城也受到其他都市所施加的压力,在输入上一直受到限制。 那是翻山越岭的交易商吗?总觉得为了这种偶尔才有的交易,要扛着石版的原料过来也太辛苦了,我想应该没办法供应大量的货源吗? 是海路喔! 什么? 从中原的南洋用船运送到东和西南的小港口,然后用货车运送到山区,让居民当作冬季的家庭手工,进行加工作业。 啊、这样就比翻山越岭轻松多了呢! 海路有海路的困难啊!其实也很少用到。中原的人们只关心陆地的纷争和开发,对大海不太理会。因此部分贸易商便趁机载出把商品运来这里的赚钱办法。 原来如此,我一点头同意,杜艾大人有点好笑地耸耸肩: 说不定通往东和的海路非常危险就是个谎言。 咦? 只要不断宣扬海路难以通行、还有海盗横行,自然就没有新来的人想要开发海路交易。这么一来,轻松掌握航路的商人说不定可以再赚个十年、二十年呢! 为什么世界上每个人都这么狡猾? 不过这样一来也有好处。只要放出大海难以通行的谣言,导致开发迟缓,那我们这段时间就不用担心经由海路出兵的事了,反而可以把力量和人力用在比较落后的陆地开发和势力相争上。 他特别喜欢理解事物的动向再加以运用。比起军师,大概更适合当个商人吧? 还是说,军师这个工作本来就是靠军队来做生意的人呢? 不过还是觉得他比较不喜欢教我,常常自己说自己的,确认我们的所在位置。 就算直接问他比较轻松,偶尔还是会有被骗得团团转的感觉。 他虽然诚实,却还是让人感觉他最喜欢撒谎了。 其他还有不少七宫商标的新产品喔!今年冬天强力推荐的是这套公主殿下披肩、还有围巾。都是殿下日常爱用的喔! 这么说来,杜艾大人手上的长披肩,的确和最近梳妆师为公主殿下所准备的东西非常接近。 用的染料和材质当然不一样,可是从远处看起来却差不多。 该不会该不会七宫公主的主要工作不是政治也不是祭典,而是为了这一类的生意吧!? 每次看到杜艾大人打从心高兴的模样,还有哈哈大笑的展大人、有时候我真的感到非常担心呢! 沙沙沙加快脚步,雪靴传来相当舒服的感触。 我刻意不走除过雪的马路中央,选择踩着路边前进。脚下脆弱的积雪和踏上泥土的感觉不太一样,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很舒畅。正午过后,我穿着外出用的侍女服和冬季羽织,走在贺川城街上。 杜艾大人简短问: 雪舞台呢? 部下也迅速答话: 进度已达七城,今天之内完成。 可以在明天内装饰完毕吧? 当然。看来雪堆还可以维持个四、五天。 虽然这是天文团的报告,但还是希望你们多加留意。 杜艾大人一边走在一步一步前进的我前头,一边和祭典承办人员对话。 终月的午后,冬季苍白的天空,阳光从云层间隙照耀进来。 因为还有日照,虽然寒风冷飕飕,呼吸的气息还没变白。 杜艾大人在客栈确认了样品资料之后,就被叫去视察祭典的准备工作。负责拿皮包的我也跟在他后头。 承办祭典的年轻人看了我一眼,问杜艾大人: 那个小女孩是谁? 她是公主殿下的帖身见习侍女喔! 杜艾大人的回答带着苦笑: 先前在与四宫的战事里太过任意妄为,空澄姬对我和东征将军的行为感到不满,所以派了一个眼线来盯着我。 这样啊。 这样一来就不能再有所轻忽了。毕竟公主殿下不喜欢战争啊。 杜艾大人穿着层层冬衣,背影看起来圆了许多,不过讲话依旧滔滔不绝。 同样的谎言已经重复过很多次,说起来就跟真的一样。 连我也渐渐觉得谎话才是真的。 我追赶的背影全身裹在厚重的冬季处套里,就像要在严冬里出远门。 杜艾大人很怕冷,冬天更是穿得很多。因为身材不高,看起来就是圆滚滚的。 冬天他不太出门,但是又喜欢工作,有 必要的话哪里都去,可是不擅长应付马匹之类的大型生物,所以多半都是像这样,靠自己两只脚走过去。 一边追赶忙着谈论公事的大人,一边看着白色的街景。 街景的雪色看来比之前来的稍微重了些。 为了应付冬季降雪,贺川当地的屋檐角度都会设计得斜一点,四周平滑的斜面上都积满手掌厚的积雪。成列的房屋并排在道路两侧,就像枝叶上积满雪的大树。阳光从空中云层的缝隙洒下,反射白雪之后显得有点刺眼。要是不眯起眼来,眼睛真的会觉得有点酸痛。 路上行人比其他季节少了许多,不过还是有人趁着天色放晴,努力清扫积雪;也有人出门购物,还有一群人拖着木橇,上头堆放祭典要用的装饰品。 有时会发现有壮汉站在十字路口,应该是杜艾大人的护卫吧?他们虽然不想引人注意,但也不会刻意躲藏。相较之下,口影就比较擅长隐匿,我根本看不出他人在哪里。 还有,听说早上展跑掉了? 哇啊!杜艾大人的声音充满怒气。 是、上午确实和部下一起认真工作,不过 已经腻了吗? 应该是吧。 话说完之后,杜艾大人便加快脚步。 他一生气,步伐就特别快。 我也跟着加速,不过要是没脚踏实地,有时候也会冻住的,还是得步步小心。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比原订时间还要早来到祭典中心的大广场。 哇啊! 抬头一看,忍不住发出惊讶的感叹声。 市区正中心是季节祭典使用的大广场,周围有四条大马路。宽广而开阔的平地,让人无法联想这里是市中心。 南北狭长的空地,可以容纳几十户人家。 里面有好几座用雪堆积而成的底座。 这是市区各处扫雪的成果。将积雪踩得密密实实,有如冰块般坚硬平坦,再一层层堆上来。 上面用白雪堆成高塔,好像大树一样耸立。 壮观的图维塔就像是树上雾淞(注:天气寒冷时、水蒸气凝结在树上的白色冰晶)一样高,下面比较粗,尖端指向冰冻的天空。 两层楼高的六座高塔,及小它一圈,数目大概有三倍之多的冰柱到处耸立在广场上。 在这片雪景与泥泞斑斑的广场中,忙着准备祭典的人们和刚搭建的摊位,都依照祭典的规定围着冰柱。 我们面前就是人称雪舞台的地方。 你看!用雪堆成的花耶! 即使我指着那边露出笑容,这个人依然面无表情。 在我们面前是用雪堆城的底座,造型师傅正用铁槌和刮刀把坚硬的雪块塑造成各种形状。 两手抱不住院大型花卉是向日葵。 虽然这些花只是台座上的装饰品,不过在冬天做夏天的花的确让人觉得挺开心的。 听说准备了十座左右的雪雕,各由不同的造型师傅负责,依照区域承办人的个别意见展示了不同的东西。 日影先生,我们接下来去那里瞧瞧好不好? 日影。 他嘀咕了一声。 是,是日影没错。 我们走在积雪散乱的路上,穿梭在忙着准备祭典的人潮之中。 杜艾大人为了协商工人必须四处打转,我把皮包交给他之后就没事了。 展大人大概在某个地方玩乐吧?虽然杜艾大人要我把他找出来,不过他说可以在路上一边参观一边找。 只剩下我一个人时,才发现前方有一个不爱说话的男孩子,于是就变成我们两个人一起逛。 东和的科天虽然冷,不过终月里放晴的日子也不少。 等到办完祭典准备过新年时,积雪云就会一直盘踞在上空。 所以贺川的发众更是期待这个岁暮前的祭典。要是错过的话,从积雪开始融化的雪终到息吹月,就只能躲在家里过冬。 远望正在赶工的雪雕和装饰着绳结的冰柱,沙沙作响地往前走。 即使是日影在这种被踩乱的积雪路上也没办法完全隐藏脚步声。最近我觉得他真正的特技应该不是不出声,而是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虽然没有问过他,不过我想应该就是这样。 没看到展大人呢。 他只有点点头。 在广场上放眼望去,有些忙着准备的人是志愿帮忙的,还有许多是展大人的部下。 冬天军人的工作不多,因为他们是为了大规模战斗而特别征召的,所以展大人积极地找那些没事做的人来筹备祭典或修缮道路。 展大人并不是个喜爱工作的人,看来是顾虑到冬季军人躲着不动,体力和行动力都会大幅下滑,所以才会给他们点事做吧。 上书给空澄姬时写了许多军民交流、有益和平之类的理由,可是看来就像是自己跳出来筹备祭典,但半途觉得太麻烦而中途而废的样子。 把工作交给部下就失去行踪,变成要请杜艾大人出面。 接替他的副官能力不错又守规矩,而且负责除雪的士兵也很合作,可是在文书作业及联络却不太行,所以才要找杜艾大人。 一直搞不懂,为什么他个性这么随便却会受到部下仰慕,而且打仗也不输人呢? 不赶紧找到他,杜艾大人又要发飙咦? 视野里有一幅很温和的景象。不少人聚在一起,还排了队。 摊位后面冒出炊烟,八成是卖吃的吧!应该是可以边走边吃的暖热料理。 正当我看着他,心想我们去吃吧!时,他很快地说: 会变胖。 啊、不过、不过身体一定会暖和起来吧? 你刚刚吃过午饭了。 是、是没错啦。 变胖之后,回去原来的工作,衣服会穿不下。 难得他会说出这么长的句子,而且还很有说服力。 所以我们只能从大排长龙的摊位前走过。 走着走着,来到祭典会场一角的巨大建筑物。 从竖立的看板看来,这里是七宫工艺彩画馆。 一整排平房建筑,像城墙般围绕在广场南侧一带。 蓝色屋顶比天深,白色墙面比雪淡,高度比平房高,从大胆的玻璃大窗,可以看到内部有几条狭长走廊。 这里没事啊。 先前纷争的第一步,就是预定做为七宫公主新居的舞蹈所遭人用火药引爆起火,除此之外还有几个设施跟着遭殃。不过这栋是今年冬天刚落成的建筑物,看来并没有遭到任何破坏。 多亏它刚盖好,里面什么也没有吗? 这里的用途和名字一样,是用来展示七宫贺川文化资产的地方。 我刚成为公主时,还曾经在破土前举行祝福仪式。不过这还是完工后我第一次亲眼看到。 我身上穿着服侍七宫殿下的制服,所以只要和站在建筑物,负责管理的老爷爷稍微打个招呼就可以进去了。日影则是若无其事地跟在我后头。 高个子将军人在里面吗?询问聚集在篝火边的老爷爷展大人在不在,他们也只是一脸困惑。 听说正午时分,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自称是工作人员走进馆内。 不管再怎么有名,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东征将军的长相。虽然有画像之类的可供辨认,不过他的长相会随着表情不同而有很大的变化。 可是最夸张的还是空澄姬。我想除了城内的贴身侍女或侍从,没有人近距离见过七宫公主。 远远看着公主身穿漂亮的公主服饰以及化妆的模样,无论谁都会觉得她很美丽,其实谁也不知道她长 得怎么样。 连我也不太清楚空澄姬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总之,先找找看那个高个子在不在吧! 弄掉雪靴上的雪,穿过门上刻有东和姬空澄名号和设立经过的正门。 看来,这是为了宣传她是一位很有艺术造诣的宫姬。 不知不觉间,这位公主好像变成样样精通的大人物。我虽然不太懂,还是很喜欢这个角色。不过能不能演得好是另外一回事。 坚固的橡木大门,在我们身后发出好听的声响关上。 天花板很高、以暖色系和柔和白色统一的墙面在工艺馆里头迎接我们。 四处都镶着玻璃窗,这种格局只有在非常有钱的神川城、或是中原的外国豪宅才看得到。 说不定,建筑物本身就是打算设计成一项工艺品。 或许建筑家以及出资者对于这份工作,都抱有更大的野心吧! 虽然房子盖得非常好,可是却看不到什么人影。也许是贺川居民生性谨慎,觉得大胆采用玻璃的房子太脆弱、不想靠近。 否则为什么这么美丽的建筑物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呢? 嘎叽! 咦? 有种让人不安的摩擦声。 是天花板?还是横壁的交接处? 我听错了吗? 又从某处传来嘎叽嘎叽的怪声,不知从哪里发出摩擦声。 祭典结束之后,这里就会拆掉。 日影嘟喃说道。 为什么? 设计失败,一开始就撑不住积雪。设计师跑了,跑到大河对岸的仓濑了吧。 啊~~我还满感动地说。 一边觉得可惜,重新打量建筑物内部。 一进门眼前就看到墙壁。 走道通往左右两侧,左手边有个类似柜台的东西,右手边则是走道。眼前的墙壁一直沿着走廊蜿蜒延伸到建筑物深处。 房子的结构看起来很奇怪。 看不出开阔的空间和房间的用途。 感觉上建筑的中心是墙壁和走廊。 面前的白色墙面上绘有壁画。 画里面是辽阔的绿色丘陵和并排的樱花树。 歌颂樱花飞舞的落樱季节。 轻吸口气。 并排的樱花树和我一样高,满开的枝叶向外延伸,比我张开双手还要宽。 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画。 用柔嫩的粉红色绘出春天的鲜艳光景,细部渲染,刻意绘出暧昧的轮廓。 简直就像是梦中景色般的华丽印象。 我想正因为这个季节绝对看不到这种风景,所以才会这么认为吧。 好棒。 我喃喃说,眼角看到日影也点点头。 春之典礼。 壁画前头一步之遥的地方,坚着一块写着这几个大字的牌子。 原来是为了展示品而建造的房子啊! 第一次走进这个地方,要理解内部构造得花上一点时间。 真的很可惜啊!直接画在墙壁上的画,不就跟着房子一起拆掉了吗? 日影没作声。 此时的沉默应该算是同意吧?最近开始习惯他的各种沉默。 我看着遥远的季节景色,开始慢慢走在没有其他人影的走廊。 一边看着壁画,一边慢慢往前走。 沿路墙上画着各式各样的画。 有画出新叶嫩枝的细腻描绘,也有鸟群在蓝天展翅的模样,还有山中涌出泉水,跟风吹过草原与芒草的样子。 几乎都是风景画或动植物画,没看到人物画。 窗口照进来的冬日阳光和四处摆设的玻璃烛台,照耀着色彩缤纷的画。 边走边看,忽然出现一个转角,转过去就是墙的另外一面。这里的走廊上也有新的壁画。 看着看着,注意到一件事。 这些图画画得非常随性。 看起来主题是贺川和周边地区的风土,可是画风极为抽象,不规则地画出精密的画。唯一的基调是以淡色系为主,相同的技法让人强烈感觉到色彩浓淡的效果。 我想应该有好几位画家同时作画吧? 可是从颜色的涂法看来,每幅画都是同一个人画的。 还是由擅长特定画法的工坊画师合力完成的呢? 展大人不在啊。 心里胡思乱想,不过口中还是说本来的目的,强调自己没有只顾着玩。 馆内没看到任何人,走廊上只有我们的身影,也没有暖气,两个人在冰冷的走廊上赏画。听得到外头人群工作的喧闹声。 突然从墙壁另一头传来声音: 所以啦,所谓的祭典就是 音调有点尖,年纪有应该比我们大吧?紧绷的音质听起来像是个年轻男子。 有人在墙壁另一侧,不过不是在跟我们说话,而是另有其他对象。 日影察觉动静,低声说道: 两个男的。 总之,我们通过水鸟壁画朝下个转角前进,确定一下是什么人。声音听起来很轻快,所以也不担心他们是怎么样的人。 转个弯,又是壁画。 还有两道人影。 有个人坐在木梯子上,脸朝壁画。 就是大玩特玩,然后说再见! 自说自话的人,坐着的高度和成人左不多,侧面看来相当年轻。 身上穿着沾有许多颜料脏污的工作服,年纪大约是十五、二十岁左右。左手抱着调色盘,右手握着沾上白色颜料的昼笔。用完的颜料和干掉的调色盘散落在梯子旁。 从他们手里骗到钱,然后溜到比较安全的地方去。 我站在转角不动,男子没注意到我们,画笔忙着在墙面上画画。不知道为何,他的年纪让我想到琥珀姬。 哪里才算安全? 站在画师背后的高个子发问了。 这个人似乎已经注意到我和日影,兴味盎然地把视线转向这边。 他的肩膀宽阔、身材高大,年纪看起来比展大人或杜艾大人都大。 深色的过膝外套,颜色令人联想起冬天的雾淞。细长的脸孔相当老实,意志坚强、有些锐利的眼神令人印象深刻。 老爷爷说的高个子应该是他,不是展大人。 嗯鼓城和三宫夏目不行。要是跑到乖乖听展指示的鼓城和接下来要受苦的夏目城又会被征调。我可不想再打仗了! 稍微点个头,我发出脚步声往他们那里走去。日影无声无息跟着我。 还有仓濑和牧濑也不太对劲。听说他们担心这边崛起,还提供夏目城资金。看样子那边也很危险。 看来年轻的画师没有注意到我们走近,不但没停笔,更没有闭嘴的意思。 高头大马的男子视线又从我们身上移回画师: 一宫神川或二宫锡马如何? 唉呀!那更惨了! 画师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苦笑。 你真坏啊!一宫可是不承认其他公主的喔!也就是说,她会乘人不备,就以维持治安为由出兵。神川的黑姬可是很恐怖的! 这句话让我心头怦怦一跳,心里浮现黑衣的身影。 二宫也是一样。他们连一宫公主都不承认。明明离神川最近,还故意和神川对峙,看样子战争也是一角即发吧? 是吗?打起仗来比较大的一宫一定会赢,所以二宫不会直接开战的。 真麻烦哪! 画师笑着说: 还是跟琥珀姬一样流放到南方比较幸福吗?咦、有客人? 终于注 意到我们了。 |今天还是准备时间喔!后天的祭典才会开放参观。 画师虽然是对我们说话,可是视线还是对着壁画。 啊、对不起。我们有入馆的许可,是进来找人的。 我慌慌张张地答应,看到画师的侧脸微微点头。 啊、我听过你的声音喔!我记得是在陶杜艾那边 出乎意料的话让我瞪大眼睛。 是他给我钱叫我画的。你是在客栈做事的人吧?叫什么阿空的。 没错,这样说也是说的过去,可是他的说法总令人有点在意。 正在犹豫要不要老实回答时 不好意思啊!这阵子我都住在这里,没人可以讲话,讲错什么的话麻烦你听过就算了。 画师的笑容带有几分后悔,终于转头看向我们。 咦? 他对我身后的灰衣少年露出意外表情,可能是听脚步声觉得只有我一个人吧? 画师一脸不可思议,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好像也是进出宅邸的人之一。 要是被人记住长相就糟了,所以我很少和外人面对面。记不太清楚,只有一点模糊的记忆。 俯望我们的男子很年轻,身材瘦小,看起来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嘴角带点神经质,这正是他的特征。 年纪果然和琥珀姬差不多。 阿空? 站在画师背后的高个子一脸疑惑。 啊、我的名字是他们模仿公主殿下取的。在城里做事的人,要是本名太常见或是太通俗的话,就会再取一个名字。 没等他开口,我就自己先说了。 我没说谎。 要是问我这是不是真的,虽然有点不同,不过的确是有这种事。 是啊!有!的确是有这种人。 画师用力点头,一边在调色盘上调色。 还有就是很多人学公主殿下的打扮。有很多年轻女孩都会配戴玻璃饰品呢! 嗯、没错没错。 他的回答正中下怀,我高兴得连连点头。日影好像瞪了我一眼,是错觉吗? 不、他平常的眼神就是这样但愿如此。 琥珀姬在鼓城又叫华姬,它们还有卖琥珀绳扣和琥珀发饰。就连衣带也是武珀色居多。 画师开心地为我们说明: 一宫的黑姬在典礼上戴了一顶超大的黑帽子,所以到处都有年轻女性跟随着戴起大黑帽。 真的吗? 听到我根本不知道的事,忍不住瞪大眼睛。 是啊!一宫对其他都市的影响力很强,年轻女孩又爱打扮,就会模仿有名的公主穿着。还有人梳起萌葱姬的发型,或是披着常磐姬的披肩喔。 高个子轻轻一笑: 女人家就可以允许这种不正经的行为吗? 成年男子就不能跟随其他都市的流得。毕竟每个都市都有各自所属的旗帜。 说不定还会自然形成禁忌的颜色呢。 我忽然想到 要是我是黑姬、爱戴黑帽子的话,杜艾大人也会开心地拿来做生意吗?应该会吧。 对了,你们在找人? 画师好像想起来什么事,我也记起原本的目的。 我在找一个高个子。体格很不错,在我工作的地方很有地位。 我烦恼着要不要说出展大人的名字,还是东征将军之类的称呼。总而言之先讲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好了。 那个人挺麻烦的,随便说出他的名号可能会惹上麻烦。毕竟他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毫不犹豫的战将,有几个仇家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 像这样子? 画师拿着调色盘,朝那个高个子比去。 不一样,个子再高一点!还有手脚特别长。感觉很随便,头发长度也很随性。 不知不觉跟眼前的人做比较。 在画师背后默不作声的人没有展大人高。不过体格结实没有一丝赘肉,给人一种堂堂正正男子汉的感觉。长发也整齐地在脑后扎成一束。 表情很严肃,比展大人更有大人的样子。 画师露出厌恶的表情,用道人是非的口吻说道: 哇啊、有种不祥的预感!陶杜艾要找高个子、打扮随便的人,不就只有那家伙吗? 高个子朝着画师低声说: 是人称东征将军的展凤吗? 是的。 我才刚点头同意,画师就把画笔搁在膝上,缩成一团: 他早上来过。中午说要去镇压暴徒就走了,之后就不清楚了。 表情有点复杂的笑容,好像希望别人继续追问。 暴徒? 先问问看这两个危险的字代表什么意思。 战争是赢了没错,还是会有群众或组织挺身反抗啊! 画师看着刚画好的壁面,有点嫌麻烦地继续说: 虽然嘴巴是说带部下来准备祭典,真正的目的还是镇压这一类的集会啦!他就是这种人。 是啊有人受伤吗? 心中有一点担忧,试着再问下去。 嗯,对方应该是以二宫派为中心,只是嘴巴吵一吵而已吧。 二宫自己不会主动出击。 高个子替画师补充说明。 即使这里是七宫的城市,不过支持其他公主的居民也会在此生活。特别是在和一宫或二宫等传统古都做生意的人之中,支持她们的人很多。 就连晚秋时分虽然和鼓城发生纷争,可是城里也有许多和鼓城交情不错,或是有亲戚住在鼓城的人。 攻陷鼓城后没有加以占领,只是吸收对方势力,似乎就是顾虑到这一点。 大概是许多原因的累积,七座都市才会一直对立。我想并非只是某个主要原因而敌对。 七位公主只不过是记号罢了。 对了,那家伙很过分喔! 思绪被画师的话给打断。 那家伙看到我的画之后,还给我开了个条件!要我在这里画一大幅他本人在四宫战争中活跃的样子。要我画他和敌方将军单挑根本没这回事嘛! 哇!的确像他会做的事。 只是快完成的壁画上,画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上面画着城壁燃烧崩塌的景象。 大河对岸是干枯的秋草、将远方染成一片红褐。上面的天空还没涂上颜色。 画里一个人也没有。 四宫鼓城? 背后传来沉静的声音,坐在梯子上的画师挺起腰杆,轻轻点头: 是战后的鼓城!那边的城壁倒得差不多了,只能当装饰品,就像个遗迹似的! 您也从军了吗? 这么一问,他面带讽刺地笑了。 没钱吃饭就混进去啦!有人跟我说,随便打个杂就可以拿到过冬的钱,没想到拜东将军阵营遭到夜袭,还没搞清楚状况,部队就东奔西逃整个溃散。 他的话让我非常在意。 展大人生性随性,杜艾大人位在后方。要说我什么都不懂,的确也是没错。 我已经不想看到那种血淋淋的场面了。背后被砍成重伤,所以升格成从军画师。虽然之后逃到安全的地方,还是吃了很大的苦头啊! 不过现在倒蛮有精神的。 高大的男子好像在笑。 受伤之后就一边疗伤一边画地图,接下来几乎与战斗绝缘。 背后受伤是军人之耻。 有点挖苦的语气。 我是画画的啊!以后再也不会跑去从军了。所以才没理会东征的要求,眼前画的是曾经美丽的邻国,现在落得什么凄惨的模 样。 他像是有所抗拒,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着。 眼睛看着画,我喃喃说出心里的想法: 我第一次知道鼓城是这样的地方。 最后,在七个都市里只认识贺川。 琥珀姬也只知道鼓城的事吗? 即使相互了解,还是会你争我夺吗? 八成还是会吧!不过也有许多什得思索的事。 是啊,画得蛮漂亮的啦!我不太想画战争场面,所以就画这个。 画师放松身体扭动脖子,仿佛是在休息。 这里的画都是您画的吗? 嗯、大部分啦!陶杜艾只肯为这种马上要拆掉的东西出一点点钱,其他人都跑掉了。 啊、这也像杜艾大人会做的事。 正要继续开口,我后面的日影低声对我说: 外头有吵闹声。 咦? 这么说来,远处的确传来吵闹声。 像是市场附近的喧闹。不像是暴动,也没有危险的动静。 我们去看看吧!展大人经常出现在发生骚动的地方。 和日影对望一眼,我对画师低头行礼: 打扰了,也请您多多加油。 画师轻轻举起手打个招呼。 路上小心。有空再来看看吧!反正这些画要画到明天晚上。 高个子微微点头,目送我们。 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入口挂着一张说明 绘津杨都展览会。 原来画师的名字叫绘津。 他身旁的人有点让人在意。 这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他和展大人一样,带有一种军人气息。 你很讨厌我吗?对吧?很讨厌我吧?果然没错!? 放开我!好啦、好啦!是我不对! 走出去便是雪中广场。 穿着冬装的人们围着一幅我早已司空见惯的场景。 从工艺馆正门的石阶上,可以清楚看见杜艾大人硬是拉住展大人的脖子。 位置就在进馆前看到那个大排长龙的摊位前面。展大人不知道为什么一身露天摊贩的打扮,比我们更早发现他的杜艾大人正在质问他。 我只是想推广这个新口味让大家知道而已。现在正在努力促销呢! 展大人大吼大叫,手上拿着我们吃过的年糕卷。 不知是否加以改良,看起来里面包着好几种冬季蔬菜。 所以就占用我的休息时间?牺牲我你觉得很开心吗? 是啊!很开心呢!我最喜欢看到你痛苦的模样了! 哇啊!越来越纠缠不清了。 在广场上忙着准备祭典的人们,不知道为何围在四周,愉快地旁观这幅无可奈何的场景。 对了,日影先生? 日影。 嗯。 我们垂头丧气并肩远望这幅早已熟悉的景色。 那两个人是将军和军师吧? 好像是。 应该蛮了不起的吧? 应该。 之前吃过那个吧? 很好吃。 原来是找我们去试吃吗? 看到日影闭上嘴、杜艾大人大吼大叫、展大人开始辩解,我用沙哑的声音笑了。 抬头一望冬季的天空,灰暗云层缝隙中透出遥远蓝天,在冰冷的空气中看起来分外眩目。 三节 夜祭 迷途 我只是希望你体会我让祭典平安无事办到前夜祭的辛劳。 强力的棋子前进三步。 辛苦的不是你!是你的副官、四处协调的都市营运部,还有我! 吃掉斜前方的棋子,取而代之。 好啦、好啦!至少我的英勇制住四宫的不满分子和其他都市的奸细,你多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别的棋子又从后面移过来,将刚才的棋子吃掉。 所以你今天也要努力促销? 哇!拼着一时的意气之争,硬是要换子。 祭典时我会专注在军务上的。今天只是事前考察。 动了其他的棋子,将军! 你在意的是四宫军的残党?还是三宫? 王溜走了。 是那些趁机作乱,破坏市民心情的人。 进攻的棋子向前进。 边境倒是没发现什么危险的动静。 防守的棋子固守阵地。 若是已经有人渗透,就让混进来的奸细见识一下我和部下们的俐落动作。 进攻的棋子再度前进。 听说到昨天为止,已经逮到五个人了? 又加强守备。 晚上又抓了一个,不过都是些小角色。就是无法继续和四宫做生意,心生不满的反对派里头的小角色。 啊!又是一波攻势。 一扯上利益还真可怕呢!今天就有一场伤脑筋的会谈。 王都附近守得固若金汤。 要我替你去吗? 展大人下到这里就停手了。 与其拜托你,还不如熬夜自己来。 杜艾大人也站起来,来到我身旁的火盆取暖。 这盘棋好像在不知不觉之中结束了。 棋子散落在细线交错的棋盘上,两边都还没将死对方,看来还有许多可以动的子。 这两个人下棋,多半会停在奇怪的地方。 我从小就常一边喝茶,一边看他们下棋。两人在二十次里只有一次会认真一决胜负。 单方面进攻的展大人和醉心防守的杜艾大人,两人胜负各半。 他们老是拼命讲话,顺便下棋,几乎没多加考虑就动子。 有时一个不留意,胜负就已底定。他们好像都能预先推算到几十步之后,这时候两个人看来都很无趣。 我也不是很懂。总觉得他们是想要营造出浑沌不明的局势,两个人才故意接二连三用奇怪的棋风下棋。 小空,画师如何啊? 展大人长长的双手交叉在脑后,像是想起了什么。 啊、聊得很开心呀!画师是个很有趣的人。 他是个有点少见的长舌男,虽然有点怪怪的,不过给人的印象还不错。 你是说绘津吗?那个展捡来的幻想画师? 杜艾大人的手伸到火盆边,说了一个我没听过的词。 幻想画师? 又叫不切实际的画家,称不上是艺术家。这种画师的作品都有特定方向。你看过那些描绘七姬的夸张锦绘吧?带着玩心画出这种画作的人,就叫幻想画师。 展大人这么一说,那个画师所描绘的风景画,的确有点类似玩心的感觉。尤其是运笔时柔和感触特别引人注目。 工艺馆预定要拆除,他又没钱吃饭,所以最后的展览就交给他罗。听说他净是画些奇奇怪怪的画呢! 我虽然不太懂怎么赏画,不过也觉得他是随着自己高兴作画。 干脆通通都画我们的公主殿下不就行了?这样民众的接受度也比较高。 杜艾大人对展大人漫不经心的玩笑话,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不行,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他画了很多非常漂亮的风景画喔!真的! 试着修正话题的方向。 他有画画的才能吗? 杜艾大人对着展大人这么问。看来顺利叉开话题了。 不知道为何,展大人在艺术及美术等方面见多识广,眼力也不错。 这方面杜艾大人就弱了一些。可能是注意力太过偏重于工作上了。 这个嘛在年轻一辈里算是值得期待啦。称不上是天才。不过却能把幻想里的东西画得活灵活现。该怎么说那叫做大傻瓜吧? 啊、我懂、我懂,的确是个大傻瓜。 两个人彼此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觉得他们口中的画师好可怜。 再一次尝试叉开话题。 我问他们: 今天的工作要怎么办呢? 是啊,我也一起去吧。 吵死了,你如果想要跟,至少得帮我提皮包。 小杜艾啊,你最近对我很冷淡耶? 大家都觉得我对你太好了。 哇啊!世人真是没眼光啊。 这两个人感情真好。 我啜饮着不是那么热的红茶,看着他们互相大吼大叫。 这是早晨在杜艾大人的客栈中所举行的茶会。 反射白雪明亮的阳光,从玻璃窗后头照进来,显得非常耀眼。 杜艾大人在客栈一楼最豪华的接待室里,和都市代表会谈。 七宫的公主殿下当然是代表都市的象征。 然而,实际负责城市运作的,是长久以来以本地为根据地的居民和他们的家属。主要成员正好和七叶中的一派重叠。 椅子上的壮硕中年人看来颇为干练,身后跟着一个秘书和两个护卫,和杜艾大人面对面。 两人中间是一张高度较低,用坚硬橡木制成的红色矮桌。 我在桌边准备茶水。 哦、真可爱的小姑娘。是您的千金吗? 杜艾大人别过视线,确认暖炉的火光,嘴角微微一笑: 在下年纪可没那么大,她是公主殿下的巾身侍女之一。公主怕我会做出什么坏事,特地派来一个眼线。 还真是辛苦啊! 公主殿下没什么野心,所以不能再任意妄为了。 彼此都应该有所准备了吧?两人用缓慢温和的口气交谈。 我沏完茶之后站在附近的角落。杜艾大人身后也有两个警卫待命。 您差不多也该结婚了吧?我的侄女年纪正好差不多。 公主殿下是巫女,宫姬在位时是不能结婚的。希望殿下继续在位子上待个十年,身为属下的人自然不能随便成家啊! 其实只有未婚的年轻公主才能当上宫姬。 这个称号仅限一代,无法由下一代继承。 这个制度原本是为了在没有合适王位继承人,或发生继位纷争时,能有暂时领导祭祀的人。 一般过个五年、十年就会自动退位。这段时间若是王室支系有年龄合适的后继者长大成人,这个地位就会转移给她。 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发生过宫姬和下一任王位继承人结婚的事。被选上的宫姬习惯上会与王族或具有继承地位的贵族保持距离,维持互不侵犯的关系。 事实上,听说东和各地为了十年后的王位继承权,已经发生许多交易和利益冲突。不过我还没有亲眼目睹过。或许是贺川和七宫城都太过偏远了吧? 王族本身没有多大力量,只有几个祭祀权以及相关土地、森林的产权。他们的身分和宫姬差不多,正好适合拿来做为权威的依据。 今天想确认一下祭典分配的工作。 杜艾大人马上进入正题。 由于是以公主殿下之名所主办的祭典,我方也准备了大量灯油等着供应使用。希望左府阁下能够理解我方的心意。 在下明白。 不过还是得先过问:油的输送管道一直被二宫控制,为什么以七宫贺川为中心的商家,能够准备如此大量的灯油呢? 两方都面带笑容。 七宫公主用不到的东西依然会在贺川周边流通。收购这些东西可是费尽千辛万苦呢! 这是二宫锡马打算从七宫榨取更多资金的伎俩吗? 我们彼此的工作都得养活许多从。如果能够保持一定距离做生意,还是可以有所往来。 我方从鼓城接收的利益和财产,若是被二宫取得,既可以用来当作怀柔一宫、五宫或六宫的资金,还能填补借钱给三宫的资金缺口。在东和各个都市里,到底是谁获利最多呢? 我方不会有任何损失。只是从鼓城富裕的库房中吐出一点东西而已。 四宫已经灭亡了,鼓城往后就是贺川的卫星都市,最终还是会变成我们重要的一部分。请您留意,千万不能让二宫有利用我方财产的机会。 您说得很有道理。他们利用这样的伎俩,意图染指各种流通管道也有好几年了,根基扎得相当稳固。想要回避他们就不能做生意了。 二宫会垮台的。为了这一刻的到来,希望您能帮我们预先协调一下。 您说的是东和第二古都、自称天下副都的二宫锡马吗? 对方的笑容像是在暗示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事: 那可是连一宫神川也无法打倒的大都市喔。 杜艾大人耸耸肩: 等待我方茁壮,就能与五宫、六宫,或者一宫结盟。虽然不至于统一东和,但是利用巨大的同盟施加压力,削弱二宫应该不难。 对我们来说,一宫神川才是可恨的榨取国。 这次换杜艾大人笑了。 就算打倒神川,我方有能力经营整个东和吗?东和的未来能够托付给二宫吗?即使真的打倒神川,它也会成为比鼓城更难吸收的对象。 您不考虑和二宫锡马同盟吗?他们现在正在和一宫神川对峙,如果和他们一起夹击,应该很有效果吧? 到时候 杜艾大人抓抓刘海,露出极为符合个性的表情。 位居东和第二的锡马,会利用地理上的优势经及相称的荣耀与实力,取代它成为东和实际上的首都,我们依然只是从属于它的地方都市吧? 杜艾大人稍微压低视线,慢慢啜了一口茶。 这是本地今年秋天刚采收的新茶,请尝尝看。 是啊? 对方也慢条斯理喝着红茶。 是年轻人喜欢的香味啊。 支撑人称七叶的七大财阀其中一个,露出品评商品的表情。 七宫是最年轻的宫都市,公主的年纪也最小。加上二宫不承认妹姬的正当性与权威,长远看来,他们是不会让步的。 杜艾大人从玄关送客回来,一个人留在接待室打瞌睡的我连忙跳起来。 在漫长的会谈中轮流帮他们俩倒茶,谈话内容光是前半部就让我晕头转向。 两个人话说到一半,就开始瞪大眼睛检视好几本帐簿,反复比较让人搞不懂的数字,我真是快要受不了了。 刚开始有点诡异的对话,有些地方和我跟他们两人谈过的内容类似,自认为多少听得懂,只是还没理解内容在说什么话题又马上换了。 早上开始的会谈,结束时已经过了正午。 杜艾大人吃了一点烘焙糕点,喝掉剩下的冷茶: 你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我还有其他的工作得出门。 刚刚应该是很重要的工作吧? 面对我我也参与了部分工作的表情,杜艾大人不禁苦笑: 两边各怀鬼胎啊!只是确认之前没解决的问题而已,没有让人眼睛为之一这的内容。真正要紧的事都是在没有护卫的密室里进行。 我吓了一跳,这是真的吗?杜艾大人遥望远方的景色,眯起眼睛: 不、真正的大事会在不需要会谈的地方定案,等到向对方报告之后再进行细部调整。 不管做生意还是政治都很麻烦呢! 他不、他们身为财阀中的一分子,只要能在东和确保自身的地位和繁荣就足够了。即使不能打倒一宫或二宫,只要能维持一定实力就行了。 我想对展大人和他来说,很难认同这种事。 他们的计划比这大得多。 像是统一东和或是征服东和之类,这种一般人想像不到的事。 其实比较伤脑筋的是,他们对具体的统一或征服都没有多大兴趣该怎么说呢?感觉比较像是能爬多高就爬多高,试试看能不能爬到天上去吧? 他们的优势是长久以来建立的人脉、累积的技术,经及庞大的家庭成员。这些我们都没有,不好好操纵利用不行。 这个口气与其说是在指点我,不如说是自我确认。 相反的,我们的长处就是没什么负担,也不用照顾特定族群的特权,可以把财富广泛分配给合作的人。有必要的话还能进行投资,也没什么一定要特别保护的对象,所以他们做不到的事,我们可以轻松去做。 像是一有危险就自己先逃走吗? 杜艾大人毫不介意地笑了: 是啊。我和展都会努力遵守和你的契约。 契约? 从天上照下来的阳光很刺眼,照出来的倒影也不不长,玻璃因为暖气和屋外的温差而朦胧,杜艾大人一直凝视着玻璃那头的景色 我们答应过尽量不会让你吃亏啊。 哇哈! 杜艾大人准我下午休假,让我到祭典前夕的街上玩。 除过雪的街上一片泥泞,雪靴踏过便发出沙沙声。 身边有个走路只有我一半身响的人,细微的动静让人很难察觉他的存在。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冬日晴朗的天空又高又蓝,云层在山的另一头。 冻结的空气依旧刺痛脸颊。在大家眼中,我的脸颊大概是红通通的吧。 不知为何,走在我身边的人不论春夏秋冬,都是若无其事的表情。 到了祭典的前一天,来来往往的人潮果然变多了,只要走上大马路,很快就会混在人群之中,搞不清楚自己的所在位置。闪躲穿着各色冬衣的人们,好像在不知不觉间迷失方向。 即使这样,一回过神来,日影依然若无其事地跟在我旁边。 终月的人潮,似乎是利用冬季家闲来参加祭典的农村民众。 大马路和广场挤满了推销过冬用品的露天摊贩,贩卖冬季民族服装、过年用品、年初节庆装饰、明年的历书、冬季可以久放的食品等。 还有许多其他都市的商人四处穿梭,陈列罕见的冬衣与工艺品。他们带来的山珍海味和节庆点心发出诱人的香味。 感觉好像祭典已经开始了呢! 各处摊贩传来熏烤珍奇干货的香气。 大概是因为今年少了鼓城的威胁。 从日影的答案看来,这样的人潮似乎就是人们比起往常更加享受祭典的证据。 我站在摊贩与摊贩间的小空地,远望这幅热闹的景象。 现在就这么热闹,明天的正式活动没问题吗? 日影很稀奇地主动问话。这么说来,别人问他一百次,他才会主动发问一次。 他偶尔问我什么,我就会觉得很开心。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露出笑脸: 没关系,我不会参加祭典的。 日影静静望着我。 你看!有时后还是会看到守丧的人家。 过来的路上看到一、两户房子贴着守丧纸条,用墨黑的系绳围着大门。已经看过好多次这幅景色 。 其中也有从秋末冬初的雪祭到终月这段期间,在鼓城失去亲人的家庭吧? 公主殿下也在服丧,贴身侍女在祭典时也得乖乖的。 我也会这么做。 日影倒是不以为意,或许因为他杀过人,觉得守丧不算什么。不过有个愿意这么说的同伴,我觉得有点高兴。 不过,好像光是前夜祭就觉得很开心了呢! 今晚的街头到处都燃起篝火,乐师在街头巡回演奏,据说后面还有好几台山车(注:日本祭典或节庆时四处巡回,装饰华丽的神轿)。 白天就是这副盛况,让我觉得很值得期待。 你要去哪? 去画师先生那里啊! 想去看看昨天的画完成之后是什么模样? 我心里的想法是:既然不参加祭典,说不定还没看到画,工艺馆就要拆掉了。不过日影没有追问太多。 我踏着雪靴前进,握在一起的双手缩在冬季羽织宽宽的袖子里。 脚掌稳稳地踏着地面。 横越广场往工艺馆前进,看到许多人聚集在雪舞台旁,年幼的孩子绕着冰柱四周追逐。 眼前的鼓城远景已经完成大半。 画师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靠着另一面的墙壁,用挑剔的眼神望着自己的作品。 唷! 和日影两个人站在他身旁打招呼,他单手一挥,懒洋洋地回礼。 今天只有孤单的画师躲在工艺馆入口有五、六个人忙着装饰和清扫,为明天正式开馆做准备。偶尔可以听到他们工作时的吆喝声。 总觉得这幅画怎么看都行。 画师睡眼惺忪,语气像在自言自语: 啊、告诉过你名字了没?我叫绘津。 画师绘津先生告诉我们,他今年十七岁,自称是天才画家。 今天早上展大人讲过的话让我胸口微微一痛。 我出生在一个没有名字的穷困村落,七岁被称为神童,带到鼓城的工坊拜师。年纪像你们这么大时,每天都在帮锦绘着色,或是做些润饰的工作。 他的视线很少对着我们。一边看着壁昼,一边比手划脚地闲谈: 我十五岁出师回到老家,才发现根本没有画图的工作每天都在种田。和工坊也因为吵架闹翻了,根本没有往来。好惨,好惨哪! 不知道他是个性开朗,还是喜欢讲自己当年的辛苦,语气听起来比起内容愉快多了。不管怎么说,他的确很爱讲话,听的人也觉得很愉快。 所以就来贺川工作吗? 不是,一开始是去更热闹的鼓城啦!工作多、多少也还有点人脉。只是他们和隔壁的夏目不和,我才跑到这里来。 画师的话中有很多我不懂的地方,也有很多地方让我感到在意。 那时候觉得火药味很浓,还以为七宫贺川是个乡下地方,比较安全呢! 他一脸失算的表情苦笑。 我和其他人一样,以为七宫会屈服在四宫鼓城的压力下啊!说不定琥珀姬身边的人也是这么想的吧? 事实上,战前四宫的舆论大半也偏向这种意见。 没想到东征是那么性急的好战派啊!而且我被花言巧语给骗了,以为战争就是大军吓吓他们,逼迫鼓城让步的程度而已。还听说只要趁乱拿到钱,就可以开溜结果被整得惨兮兮。 也许是留下不愉快的回忆,虽然语气在笑,可是表情看起来还有许多事不吐不快。 不过画师就此闭嘴,继续盯着墙面。 这幅画画了多久? 壁画的宽度有我们三个人手拉着手那么宽,高度比展大人还高。 三天左右吧。照一定的顺序作业,虽然是以入口的画优先,不过还是要等颜料渗进去,没办法一口气画完。 他在终月中旬受伤,四宫战争还没结束就回来了。似乎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工作。 天气一冷伤口就会痛啊!要用暖气这栋房子也太大了,一用又会伤到画,真是麻烦!反正我一开始用的就是无法长久保存的颜料。 不晓得是看哪个部分不顺眼,绘津先生用画笔尾端搔着头。 我和日影望着墙面。 远景是静静流淌的大河,高高的城壁崩塌,烟雾消失在云层里。 天空又薄又蓝,混杂一点冬天的灰色,多少有点干冷的感觉。 整体的色彩相当淡薄,我想应该快完成了吧。 这个人的画作色彩组合都很淡,带来柔和的感触。 这就是我最后回头时看到的景象喔。 我们还没讲感想,绘津先生又接着说: 画得太漂亮了吗?还是应该像东征讲的那样,画些他带领军队打败四宫、和敌方的大胡子佣兵将军战斗的场面,才比较写实呢? 似乎明白画师烦恼的是什么了。 那么画比较写实吗? 我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 或许吧。 不过,这时候就是想画这个呀。 也对。 我想这样就可以了。画出当时想画的东西就行了。 画师对着壁画沉默了片刻,眼神像是在看着远方某处的风景。 日影依旧没说什么,我也望着描绘陌生风景的壁画,三个人一直看着它。 是啊。 过了好一阵子,画师终于露出有点满意的表情。 在黑白分明的眼珠上头点上一滴滴白点,再帮只有轮廓的藤花上色。 怎么样? 很棒啊!小姐要是被炒鱿鱼的话,要不要来干我们这一行? 日影呢? 三个人坐在壁画前面,帮锦绘的画卷上色。 面前的画板上,有幅鲜艳的锦绘。 萌葱姬和浅黄姬站在盛开的藤花棚前。 翡翠姬坐在庭院硕大的翡翠上。 伫立在青绿竹林里的常磐姬。 还有蓝天下身穿巫女服饰的空澄姬,与胸前闪耀着黑曜石的黑曜姬。 锦绘东和七姬绘卷。 这些是祭典时要卖的彩色版画绘津先生的副业就是手工细部上色。 听说只要完成个二十张,就能拿到晚餐可以打打牙祭的钱。他好像瞒着展大人和杜艾大人偷偷地做,一天可以画个五十张。 我想说多少可以帮他画个五张贴补家用,所以就请他教我该如何下笔。 绘津先生负责的是我和日影做不来的困难步骤,他边画边问: 小空小姐的名字是从空澄姬来的,这么说来,你是在她身边服侍的人吗? 对呀!这就是我的工作。不过她本人可没有这么漂亮。 一面回答,一面帮在空澄姬四周飞舞,不知道是什么花的花瓣涂色。 她为人如何? 嗯身体很健康,这三年来从没感冒过。 哇!身体的确不错。 我们绘制的锦绘是七位公主的想像图,绝大部分是根据传闻所捏造的假象,不知为何每个人都画得十分美丽,画风也特别抽象。 空澄姬看来很柔弱,不过,她用诚心诚意的表情凝望着看画的我们。 黑曜姬戴着好大一顶黑帽子,黑色装束的衣摆非常非常长。 服饰清爽整洁但完全不实用,看起来像是祭祀用的服装,设计得艳丽而优美。 啊、这身打扮好像是真的喔! 画师评论黑曜姬非常特殊的公主服饰: 据说她走路时随身会有巫女帮她拉住衣摆。一宫黑姬的嗜好真是与众不同。 是这样吗这么说来,她的确给人喜欢打扮的感觉。 画中的黑帽子帽缘宽度是我拥有的那顶的两倍,画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画中的长相还算蛮像的。服饰很豪华,只是太夸张了,相形之下其他部分就不太起眼。 又不是丧服,怎么穿成这样倒是有不少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跟着有样学样。就连在七宫也看得到。 咦?说的也是。我遇过这种打扮的人,只是穿得更朴素、更普通一点。 尽量别说谎,老实地回答他。 其他公主大概也跟本人一点也不像吧? 要是他继续追问空澄姬或黑曜姬的事就不妙了,我赶快把话题转移到别的公主身上。 我们本来就是幻想画师。 画师很有自信地说: 幻想画师的工作不是真实把眼前的事物照样画下来,而是依随自己的内心运笔,画出多彩多姿的风情才是我们的抱负。 他像是快要笑出来,正因如此,表情看起来特别开心。 这张脸让人好羡慕,感觉画师先生的确在享受自己的人生。 我认识几个有这种表情的大人,他们大概永远是我憧憬的对象吧? 没有琥珀姬的画吗? 现在的对话和气氛让人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又转换话题。 啊呃 绘津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苦恼。 我发现应该有什么理由。 是因为和四宫的战争吗? 令人有些害怕的问题。 不是。 绘津先生看着自己画的图,低声回答: 琥珀姬的画也很卖钱啊。毕竟她是最美的公主,很多人在搜集不幸华姬的画像。陶杜艾和东征对于娱乐方面也很宽容,不会为了自己方便就妨碍出版。 他有点为难,说话断断续续: 我见过琥珀姬本人一次。所以身为幻想画师,现在很难下笔啊。 做完贴补家用的零工,夕阳已经西斜了,告诉我们冬日的脚步很快。 还有些空档,泛红的阳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玩得真开心。 日影、画师和我三个人来到工艺馆的大门前。 我画得最用心的,是那幅画的樱花。 年轻的画师刻意站在入口正面的樱花壁画前。 画中是一片春色,樱花开始飘散,显得十分鲜艳。 待在鼓城的短暂期间,曾遇上春天的祭典。四宫公主在百年树龄的樱树前跳舞献祭。虽然我只有远远看过一眼,真是个漂亮的公主。 隐约领悟到,他画的是当时的樱花。 我觉得,这个人或许把人物和其他对象全部抽离,只是珍惜地画出自己看到的东西。 人生真是波折不断啊。那年春天根本想像不到今年冬天会变成这样。 在夕阳与阴影的色泽中,画师的表情里混杂着郁闷和寂寥。 新年马上要到了。过了雪终,冒出春日新芽,就到了樱归的季节。 茫然想着自己脸上的表情,我说出心中的话: 鼓城的樱树被烧掉了吗? 要是还留着,春天时一定会有人举行祭典。 贺川对于春祭很节制,空澄姬也不会出席。不过,随着两地逐渐统合,空澄姬在鼓城进行祭祀的机会也会跟着增加。 别的都市里,其他的公主也会有所行动。 冬天的脚步好慢,春天还很遥远。只是冬天终究会结束,换另一个季节。 樱归之春、新绿遍渡、水面摇拽,来到天空澄亮的高夏。 祭典结束之后,年关一过就是新年了。 画师耸耸肩,思绪飘向永恒的漫长岁月。 冬季的云彩飘浮在暗红的天边,带着一股独特的沉重色泽,占据大部分的天空。总觉得天空离地面越来越近,正在接近我们。是冬天云层太厚了吗?外头的风很冷,我一发拦,日影就站出来帮我挡风。 谢谢。 对方没作声,我还是很感激。 画师绘津先生根本没管我们,不停朝广场前进。 哇啊!好棒! 听到他的声音,我们也往广场一看四处都是点起灯火的露天摊贩,众多人潮挤在形形色色的店家前面。 乐师的笛声、金属打击乐、用木槌高声敲打木板的流动小贩,还有孩子们的欢声和大人的谈笑混杂在一起。 聚集的人数有数千人,远超过昨天或早上的规模。 人群彼此交错穿梭,口中呼出白色的气息。从身上层层叠叠的绵衣和冬帽露出的耳朵,还是感受得到寒意。 在暗红天空下,每个人都吐出白气,朝冰柱上点着冬灯的雪舞台前进。 冬季的前夜祭和夏季的活动不同,在正午过后开始,人群一到日落就散去。不这样的话,冬季的冷空气会让身体受寒,要是路上积雪,归途也会相当难走。 短短的一瞬间,午后的阳光暂时泛红倾斜,冻结在冰冷云彩上的暗红色彩也逐渐消褪,染上淡蓝或浅紫色。这是冬天特有的风光。 我们帮了画师的忙,所以他说要请客,可是一回过神,只剩下我和日影在人群中推挤,漫无目的地走着。 好冷啊! 你看。 日影指着广场一角的摊贩,大锅冒出温暖的蒸汽,摊贩用勺子把热食分装在陶器中贩售。 请给我两碗。 拿出零钱买了两碗葛汤(注:用热水冲泡葛粉与砂糖的热甜汤)。 用汤匙搅拌碗里加了砂糖的葛粉,热气扑面而来。 脸上冻僵的表情,稍微软化一点。 两个人一起小口小口地吃。 又甜又暖。 好暖和哦。 我们和参加前夜祭的人们一起取暖。 正想一口喝光,才发现碗底还有一小撮没溶化的砂糖,连忙搅一搅,伸出舌头去舔。 吃完才想到,这副模样可不能被梳妆师或侍从长看到。 明天人会更多,今天能逛多少就逛多少吧! 把碗和汤匙拿去还,小贩对我们这么说,我笑着点点头。 明天就不能出来逛了,今天还是尽量多看一点吧。 咦、那是展大人吧? 两个人四处参观,刚好看见似乎正在巡视的展大人,带了十名左右的部下到处露脸。 他好像没注意到我们,和不同职务的人打招呼。这才好现他和某个似曾相识的人在一起。 那位身材高大结实,穿着冬季长外套的人站在展大人身旁。 昨天在工艺馆遇见,和画师在一起的人。 你认识吗? 试着问日影,他的回答只是稍微摇头。 对方果然是展大人认识的人。从精悍的面貌和体格看来,他们应该都是军人吧! 心里有点在意,可是他们好像很忙,而且被他抓住不知道会被带去什么地方,所以我们在被发现前,就往别的方向移动。 这时候 唉呀!大爷,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呢! 声音非常有精神。 仔细一看,展大人身边多了一位见过的大哥。 喔、壁画完成了吗? 听到展大人响亮的声音。 嘿嘿、都是托大爷您的福啊。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哈哈哈!这家伙真有趣。 他胡乱伸手摸摸画师的头,又把他细瘦的身体一把推开。 下次记得带酒过来,我会好好关照你的! 嘿嘿,谢谢罗。 的确是那位画师没错,他对这群路过的人亲切地行最敬礼,直到展大人他们消失在人群中,一直保持笑容。 他的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我们,转头露出非常复杂的表情。 他的表情很僵硬,笑容带着微妙的感觉。 嗯你们听过推销生意这个词吗? 总算说话了,笑容看起来不太舒服。 总而言子,我们两个人也对他点点头。 三个人大口吃着名叫七宫烧的红豆饼。 这是用面粉煎成大判(注:日本江户时代的椭圆形金币)形状,再包进红豆馅的点心。 名为七宫烧的原因是,上头有七的烙印。 大人是很辛苦的。就算我这种天才,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也是事实啊。 我们两个人姑且跟着点头附和。点头是因为点心很好吃,让人觉得好幸福。 刚刚和展大人一起的是昨天那位先生吧?他是谁呢? 不太在意的我换了个话题。 不清楚。 回答得非常快。 我昨天以为他是工作人员,跟他谈了很久。实际上好像只是来参观的普通人。 看来应该是实话,就连刚才面对面时,也是彼此点头打个招呼而已。 他要是东征将军的朋友就不得了啦!那种人带兵很厉害的。 虽然当兵期间很短,因为有实战经验,他的语气相当有自信。 吃完点心,三个人一起逛街。 信步走走看看,画师又开始闲聊,我快被人潮给吞没了,日影急忙伸手拉住我。 这种无所事事的时光真快乐,时间就这么过了。 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我猛地停住脚步。 在人群的笑声和闲谈中,我感到有点害怕。 这是怎么一回事?心头才这么一想,马上又放弃。 日影与画师都轻快地往前走,停下来发呆又会挡住别人走路。而且愉快的时光终将要结束。 所以我继续走,寻找下一个表演。 看到雪舞台一角有几道挡风的板墙七个间隔相等的空间,间距和民宅差不多,高度和长宽都一样。 特别在这个区块点起篝火。 一个个以木板搭成的台座,后面用不同颜色板子区隔。 仔细一看,发现那是用木板围成背景和看板的舞台。 舞台前有许多观众,附近传来听惯的弦乐器演奏和铃铛乐声。 有个黑衣人站在那里。 黑衣女性沉静伫立,黑帽子遮住了她的脸。 背后窜过一股寒意。 四节 寒风的去处 弦乐器结束合奏,接着是压抑沉重的冬之夜想曲。 黑衣人轻轻抬起头来,藏在黑帽子底下的视线转向群众。 涂满白粉的纯白容颜,嘴唇画上鲜艳的寒红(注:严寒季节制成的口红,为上级品)。 红唇初动,唱起季节歌谣,高声唱出忧伤的景色: 冬季冻土、树梢颤抖的小鸟、沉睡的松鼠梦见春天,在积雪原野上漂泊的旅人。 过了许久,我还是一直凝视这一幕。 身体没活动,雪靴里的脚尖冻得发痛,可是我一点也不在意。 不认识黑帽子底下的脸,陌生的歌声,对于歌词也一无所知,可是她模仿的姿态是属于我认识的人。 画师告诉我: 那是巡回艺人喔。装扮成古代的伟人或是民间故事的角色,表演各国的乐曲或说唱剧。今年演的好像是七姬的样子。 听了一会儿,乐曲在不知不觉中结束。 黑帽子的帽缘只有我看过那顶的一半宽,舞台上的歌手用温柔的双手扶住它,行了个礼,消失在涂黑背景后头。 观众都往隔壁舞台移动,我还是呆呆站在原地。 照顺序,接下来是二宫公主罗? 画师也走了过去,我继续凝视空无一人的舞台。 周围人潮也都丢下我走开。 那个 我对身旁披着冬季羽织,一言不发的人说: 我好怕,还以为那个人突然出现了。 他没回答,我继续说: 我问你,七姬到底是什么? 听到另一名歌手扮成二宫,高声咏唱恋曲,我吐出一口白气: 我希望可以永远、永远维持这样,可是又不想和表演一样,只能在台下仰望、想和她并肩站在一起,很狡猾吧? 你喜欢她吗? 嗯。 两个人一直站着不动,结果画师又回头过来叫我们。 七位歌手分别唱出各地歌谣。 有了演出时要极力减少政治色彩的规定,她们给人的感觉只是变装的歌手。直接用公主的本名也不太好,所以稍微变更一下名号。 一点也不像我的空澄姬,被称为空姬。 黑曜姬殿下是星姬、翡翠姬殿下是时姬、常磐姬殿下是永姬、琥珀姬殿下是华姬、浅黄姬殿下是水姬、萌葱姬殿下是香姬。 七姬的俗称应该就是透过这种说唱故事,在市进小民间广为流传的吧? 我自己在街上听过空澄姬和琥珀姬的俗称。 黑曜姬殿下的俗称黑姬早已广为人知,改为星姬或许是考虑到黑姬对说唱故事来说不够华丽,或者是不希望被势力最大的一宫敌视? 每位公主都很闪亮动人,受欢迎的程度也大同小异。装扮虽然有些粗糙,大家还是一样对变装的歌手喝彩。 才刚打过仗,可是武珀姬依然大受欢迎,也许是因为来自熟知的邻国吧?还是因为已经没有纷争的火种,大家可以随心所欲地崇拜她? 相反的,支持常磐姬的人最少,让人有点在意。 是陶杜艾。 画师朝舞台后头一指,只见杜艾大人带着几名护卫,好像和另一群人发生争执。 怎么了?三个人靠过去躲在阴影处偷看。 一个体格结实的中年人逼问杜艾大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的真姬殿下不能忍受被当成这种展示品! 杜艾大人刻意彬彬有礼地回答: 我们七宫对于任何一位公主都没有恶意。就算庶民的娱乐里出现类似东和公主的表演,也不能因为当局施压而屈服。 为了娱乐?阁下难道没有对君主该有的诚意吗?在我们真都同盟里,就不允许如此侮辱真姬殿下的行为! 我们公主并不排斥出现在民众的祭典里。过去领导鼓城的琥珀姬,还有五宫、六宫的公主,就连一宫公主也都默认此事。 面对情绪亢奋的对手,杜艾自始至终都用有礼而冷漠的态度加以应对。 另一个男人激动地说: 我们真姬才是唯一的公主殿下!唯一的皇女公主!你竟然拿来跟邪恶的黑姬等人相提并论,真是岂有此理! 听说二宫殿下不但批评其他的公主,而且也在锡马城嘲弄我们的公主殿下与其他诸位公主。为什么身为七宫臣下的我们,必须破格对待若无其事做出这种失礼之举的公主呢? 二宫一词就是在嘲弄我们殿下的正当性。既然生活在统合真都锡马城,我们的信念就是宣扬真相。 那么容我请教诸位:你们这些大量贩售模仿翡翠姬装扮的衣物,以高价独占贩卖翡翠宝玉的事业,恶名昭彰的真都同盟在根据地锡马里完全排斥其他都市的公主,自己独占一切娱乐,这难道不是对我们的侮辱? 让你们自以为是的话还得了。在真姬的价值前,其他弱小的价值也只能闪到一边去。竟然对符合自然之理的现实吹毛求疵,真令人啼笑皆非! 我们极力避免对民众的文化施压。而且由人群对我们或七位公主的评论,只要没有过分的行为、足以反映世间舆论,那么都是可以接纳的。这一点无论是我们的公主殿下,或是其他的东和公主都有如此觉悟,和你们是不一样的。 真是狡辩。光是自己的公主还不够,连其他公主也要拿来赚钱! 难道要加以排斥吗?您的意思是说,不应承认其他都市和其他公主,只能崇敬七宫公主? 就是这样。辅佐宫都市及公主殿下之人,本该有如此想法。 我从来没想过,竟有人不认同他人存在的绝对价值。我们的公主殿下与盟友也是如此认为。 这种小事无需理会,阁下的想法本来就不值一提!总之,为了我们公主,希望您采取表现诚意的行动,只要出声警告充斥露骨欲望的锦绘与令人嫌恶的歌剧即可。 这些我们都做了。已经交代祭典承办单位避免政治色彩和差别待遇,同等重视每个角色。 这么暧昧的指示有意义吗?阁下的见解太天真了。 让本国的理念在别的都市获取正当性,这样的见解并不算天真。而是你们对于追求的目标和原因都过于暧昧吧? 请把它当成是我们让阁下有机会亲自实践具有良知的诚意。 只不过是配合你们的需求,算得上什么良知? 怎么了? 看来争执得相当厉害,双方互不相让,不停陈述自己的见解。 我知道对方是属于二宫锡马在东和各地扩张,僭称真都同盟的组织。争执的原因似乎是二宫翡翠姬殿下在民间的肖像权。 即使杜艾大人以礼相待,本人看来却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打算配合对方的说词。 哦,二宫啊。在我们这个圈子很出名啊,要是没把翡翠姬画得漂亮一点就会罗哩八唆。画师露出厌恶的表情继续说: 用得颜色太少也会大发脾气,说我们偷工减料,也很讨厌直接标出二宫名号。 我若有所思地连连点头。 锡马城应该是以和平主义闻名的都市吧? 我试着不让杜艾大人注意到,悄悄询问画师。 啊,似乎是这样,不过我没去过,不是很清楚。 在阴影处继续观望。 吵了许久还不觉得厌烦,我们听的人都累了。 是双方不想各退一步呢?感觉好像是水火不容,相同的口舌之争已经失焦,只是不断重复。 唉呀!又在吵了。 背后传来开朗又熟悉的声音。 日影好像已经察觉了,至于我和画师则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跟着,吓得心脏都快停了 。 唷! 展大人突然现身,开心地对吓了一跳的我们挥手。 身旁还有一位同伴是那位穿着冬季处套的人。 吵了那么久,杜艾还真闲哪。 看来他在发现我们前就注意到这场骚动了。 陶大人应该有所考量吧。若是能够引诱对方说出明确的内容,也有助于今后的交涉。 他的同伴站在杜艾大从那一边。 啊、这家伙叫做雾羽,是我的战友。 展大人伸出拿着酒瓶的左手,往同行的魁梧男子胸口一指。 之前承蒙照顾,我是雾羽。 您好,我是小空。这位是日影先生。 我连忙低头打招呼。 当我们互相行礼的同时,杜艾大人和真都同盟注意到人群渐渐围靠过来。 这件事就等日后再说吧。 真都同盟的人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杜艾大人耸耸肩,一边望着我们,一边问展大人: 展,那位是? 也是个武人啦!今天有酒宴,下次再介绍给你认识。 展大人肆无忌惮地大力拍着年纪看来比他大的军人肩膀。幸好从对方的反应看来,他的心情还不错。 工作结束了?真好啊!我还有三件和府中有关的事要忙。 杜艾大人正准备和护卫离开,表情像是想起什么,又回头对我和日影说: 两个见习的不用等我了,小孩子还是早点回家吧! 是! 我精神百倍地点头答应,目送杜艾大人前往下一个工作地点。 那我们去喝一杯罗!再见啦! 展大人带着雾羽先生走了。 目送他们走远,转头张望才发现暮色已深,抬头可以看到云层钝重的色泽。 再不回去,天就要黑了。 我和日影相对点头,然后看着画师。 比杜艾大人高、身材却比较细瘦的人似乎在思索什么。 怎么了? 该不会在思考七姬还是其他人的肖像权问题吧?对他来说,这可是攸关生计的大事呢! 他说自己叫雾羽? 他口中念念有词,视线望着我。 听说是。 总觉得好像听过,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还在考虑要不要问个清楚,周围的人突然欢声雷动,人群喧闹声阵阵涌来。 怎么了? 我慌慌张张地往声音来源一看广场一角挤满了人。他们不是群聚在一起,而是环绕着某个东西围成圆形。 庞大的黑影在人群后头上下移动,那是什么?提灯和篝火光影照出巨大的阴影,怎么看都像一座山车。 有个神轿大小的东西,安置在台车上四处移动看起来像是装饰品。 黑色顶部的金箔一边摇拽一边发光,让我如此猜测。 哇! 我总算看清楚了。 大小比马或熊还大、高度和小屋差不多、上头画着眼睛和嘴巴、表情还算平静,温和的笑脸从人们头顶上往这边移动。 看起来就像是竹编支架加上纸黏土糊成的人偶。身体的部分圆滚滚,拉长衣摆做出衣服的模样。下半身没有脚,而是把人偶直接放在台座上。 人偶的身高不高。要是做得太高,风阴就会很强吧?整体造型都是圆形贡线,该怎么说:简直就是胖嘟嘟的大狸猫。 圆形的轮廓上,涂满鲜艳的颜色。 这到底是什么?其实不问我也明白,这种心情让我觉得好难受。 我身旁的日影竟然愣住了。总觉得他的脸颊不停抽动,该不会是强忍笑意吧? 哦、空姬的大人偶如期完成了! 正准备回家的画师,竟然用感动的表情笑了。 我胆战心惊地问: 大人偶? 真是辛苦啊!人手都被四宫战争拉走了,本来要花两个月才能做好,最后只花了一周就完成了,人海战术真是了不起! 一脸什么都知道的画师双手抱胸,颇为满足地为我们说明: 它会在每天早上、下午各绕行广场一周喔! 哇啊! 虽然它应该一点也像我,但那双大眼睛却跟我有几分相似,露出难以形容的笑意。 这时候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一开始明明是说,只要站出来就行的!七姬怎么会是这种角色?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身边的日影一言不发,只是默不作声地喝着茶。 该怎么说呢虽然他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却很少会把视线移到我身上。一定是因为会想起圆滚滚的人偶模样吧! 好啦好啦,我有阻止过他们啊!可是民众还是希望空澄姬可以参加祭典,既然公主殿下不出席,他们就表示要有大型装饰,而且用的也是说唱故事里的空姬名号,所以也只能默认罗。 杜艾大人的语气听起来很诚恳,可是表情却在笑! 咦?我明明很擅长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啊? 他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一副很幸福的样子。 杜艾大人结束工作回来之后,我们三个人在他的房间围着火盆取暖。 杜艾大人,去年我也没出席,那时候做的是什么人偶呢? 好像是打倒黑熊的男子汉吧?似乎出自某个深山里的民间传说。之前好像是神话中远游异国的武将。 看来今年是第一次做出那么巨大的空澄姬。 我稍微安心一点。 其实每个地方都会替公主做那种东西。一宫是古老的城市,多的是先王和历代名人;在五宫和六宫那里,还合力制作两位公主的大人偶,摆在一起举行祭典,感觉很华丽呢! 想像两位公主的大人偶并排在一起,的确是蛮有趣的。不过要是一口气摆上七座,会显得很壮观吗?反而有点可怕吧? 是因为黄昏时分的灯火昏暗吗?刚才那个不可思议的空姬人偶,像是一道恐怖又沉重的黑影,让人觉得不舒服。我想还是在白天展示比较恰当吧。 展大人好慢啊。 歇息片刻,享受红茶的芳香,望向变暗的窗外。 明天的工作应该会从早忙到晚,今天就该乖乖早点回来,可是他却说要去喝一杯,到现在都没出现。 为了举办祭典,市区挂满照亮夜路的灯笼,晚上也有月色,积雪的夜路不算昏暗。不过一到早上灯笼就会结冻,连灯油也只能维持到半夜。 走在下雪的夜路上,就算是他也很危险。 真是的!祭典这阵子人多,激进分子也常会有所行动。 发牢骚的杜艾大人,回客栈的时间也很晚了,快到我就寝的时间。喝完这杯茶,就得回去自己的房间。 对了,他有跟你们介绍过那个男的吗? 他这么一问,我点点头。 每次都是我发问,可以让杜艾大人问我不认识的人是谁,心里觉得好高兴。 他说是名叫雾羽的战友,看起来很正经。 原来如此,那就是传说中的雾羽大人啊。 只有杜艾大人一个人点头。 您认识吗? 画师在广场上和我们告别时,口气听起来也像是知道些什么。 他可是知名的武将喔!在之前的四宫战争也曾率领少数兵力立下大功。 啊、那他们是伙伴罗? 展一直想找几个靠得住的武将,他应该是最主要的目标吧! 虽然听起来很危险,但是对方要是肯加入我们,看来应该很可靠。 继续聊着这个话题,日影很稀奇地发出声响离席。 我巡逻完就去睡。 他只有在暗示该离开时,举动才会和普通人一样。 不晓得这个人平时住在哪里?不过,这种季节没有暖气就撑不到早上,睡觉的范围应该只限于宅邸屋檐下可以取暖的阁楼吧? 其实我也没亲眼看过他住的地方,还是不太明白他的生活方式。 拜托你了。屋内有五个我的护卫,今天大家都去巡视市区,所以外头人手不多。稍微帮我留意一下,展是不是回来了。 知道了。 啊、大门让我来锁吧。 负责从里头反锁的我,和他一起走向客栈的后门。回来时只要出个声,就会有轮班的人帮忙开门,而且他和展大人很少从入口回来。 走出杜艾大人关得密密实实的温暖房间,走廊显得特别冷。 哇!呼吸变白了! 我缩起脖子,身体也窝成一团,走在前方的灰色背影,依旧站得直挺挺。有没有锻炼过,毕竟还是不一样。 开心吗? 走廊前头传来快要听不到的微弱声音。看到他的嘴边稍微侧过来,呼出白色的气息。 应该是问今天的事吧。 嗯。 灰色少年没有回答,直接回过头。 杜艾大人的房间在三楼,爬下楼梯,经过二楼来到一楼。 客栈的特色是中原式的坚硬格子窗和厚实墙壁。在一、二楼可以看到客人和当班的店员。 大部分都是和杜艾大人有生意往来的客人,背景也相当清楚。平常似乎是一般客栈,不过在杜艾大人住宿期间就会特别留心。 要是杜艾大人来住,三楼的楼梯口就有两个壮汉把守,对一般的客人来说虽然有点太夸张,可是距离先前的纵火事件没多久,这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对我来说还是有几分拘束。 来到一楼,和客栈的人打过招呼,两个人合力打开后门。 好冷! 寒气从脸颊蔓延到脖子,比建筑物里还冷的空气让我忍不住喊出声来。 穿着雪靴的两个人走出后门,遥望雪中的夜路。 除过雪的大路一片漆黑,路旁积雪染上苍白的月光。 抬头一望,冰冷的天空中雪云密布,云层缝隙透出清冷的细长月影。 小心一点喔! 全身发抖,还是试着挤出送别的笑脸。 沉默。 和平常一样没有回应,不过总觉得有点怪。 日影用锐利眼神盯着后门延伸出去的三叉路: 声音。 还来不及追问这是什么意思,灰色的背影就已奔驰在夜路上。 身体轮廓融入夜晚的空气中,两者同样是暗色,仿佛消失一般。 回去。叫杜艾大人的部下来。 传来他的声音,我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铿!的一响。 已经晚了,澄澈的夜晚空气中没什么人的气息,遥远的声响终于传到耳边。 那是硬物相互撞击、然后弹开的声音。 我听过这种声响,这种恐怖的音色。 剑的互击声? 身体继续颤抖,不是因为寒意,而是胆战心惊。 心里想跑,双脚却不听使唤。 踏在地上的雪靴差点冻住,触感和白天或黄昏完全不同。 不太对劲!快叫人来! 客栈的人探头出来张望究竟发生什么事,我慌慌张张地说完,连外套也忘了穿,就跑向夜晚的街头。 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在宛如冰柱的寒风中,拼命踩着雪靴往前跑。 怪的不是日影,而是胸口的感觉。 心头有种非常可怕的沉重感,让我急着穿越灰色背影消逝的街头。 再度传来钢铁交击声。 音量大了些。 我开始觉得害怕。 觉得自己越来越近,却比想像中的还要遥远。 黑夜是每个人潜声歇息的时间,所以即使距离声音遥远,还是显得清脆响亮吧?加上声音在冬天澄净的天空传得更远,让人害怕的声响特别尖锐。 间隔相等的细小足迹,踏过积雪与泥泞。 跟随踩上不久的脚步,雪地上闪过一道人影。 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子比我和日影还小的小孩子,仔细一看,原来是身穿羽织的大人。 因为他的双手双脚趴在地上,所以看起来特别小。 白雪反射的光线照出日影的足迹,穿过他的身边一直延续到前方。 靠近一看,发现正要爬起来的人身上所穿的冬衣,是我看过的配色。 细瘦的男人有点手忙脚乱,过了一会儿注意到我的存在,抬起头来。 他的身体簌簌颤抖,火热胀红的脸颊和傍晚时分判若两人。 画师先生!? 什、什么?小孩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飞奔到他身边,画师绘津先生却挥手要我走开。 怎么了?日影先生呢!? 在那边!!那个蠢蛋,不听我的话就跑了! 他愤恨的回答之后,单膝撑起倒地的身子。 看来似乎没受伤。他之所以大口喘气,不是因为疲累,而是出于亢奋。白色的气息告诉我他现在喘不过气来。 语气亢奋、嗓子也哑了,他是累还是冷呢?他用结结巴巴的舌头,拉高声音大喊: 快找陶杜艾来!不、找军队和警卫队也行!总之、越多人越好!! 发生什么事了?什么声音? 他们打起来啦!! 他异常亢奋地回答: 我有点在意!所以想说到酒店看看他们再回去!没想到看到他们在路上大眼瞪小眼,一回神他们就打起来了! 他没说在意什么?又是谁在对峙?我隐约想到什么,马上知道他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那是雾羽沙良啊! 他放声大喊,脑海中浮现像冬日大树的高个子,还有屹立不摇的身影。 他哪是什么战友?佣兵将军雾羽,这家伙在四宫战争时不是我们的敌人吗? 我又冲了出去,背后有声音叫住我。绘津先生一时之间站不起来,跪在地上,不停呼唤我的名字。 追逐地上的足迹,没有回头,也没停下脚步。 我想我懂了。 在先前的四宫战争中,有个指挥官夜袭拜东将军和山豪将军的阵地,用少数兵力立下大功。 如果这种人没逃亡也没投降,流落民间的话会怎么样? 不管七宫贺川或是其他都市都不能放着他不管。无论是用怀柔手段找他加入,可是想要置他于死地。 展大人曾经和他为敌,如果想要招揽他,一定会展开怀柔攻势。 不过要是有个闪失 要是身为武将的两人意见不合,拿着武器在夜路上对峙的话 又传来两旁的民宅和商家的灯火,照亮积雪的路。 只是还没人有什么动静。 虽然还不到夜深人静的地步,可是很少会有普通人在冬季的昏暗夜路闲逛。至少在警卫队等人赶来之前,状况还是很不妙。 加快脚步,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人,冰风吹得皮肤好难受。看着白色的呼吸,连衣服底下的身体也在发烫,不过我没有多加理会,只是强烈意识到脚下不稳的触感。 穿过四、五条马路,终于找到那道灰色背影。 这里是条很开阔的大马路,一到白天就会挤满人潮。 这个地方通往明天举办冬祭的场所,路旁行道树和商家店头都挂着带有七字的提 灯和灯笼,模糊的光线映照出苍白雪景。 别再靠近了。 正从藏在背后的刀鞘拔出音切的日影没有回头看我,反手紧握的白刃浮现在寒夜中。 清亮的金属声从日影面前传来。除此之外还有啪哒啪哒的脚步声。 我呆呆地站着不动,看着白刃你来我往。 粗犷大刀与细致长刀的斩击。 两道火花飞散的银线一分开,主人马上往后跃,雪花和土块在脚边飞溅。 刀刃从只差一步就能接触对手的地方,移到两边能够喘息的距离。 持刀的人各自摆出不同的架势。 真头痛啊。 喃喃自语的声音。月光下出现一张大口喘气的笑容,正是双手紧握大刀的展大人。 另一个手持长刀的人平静站在原处。 身上的衣服不是有如雾淞的外套,而是黄绿色冬服和蓝色衬衣。 右手以若无其事的下段(注:日本剑道里,武器朝下的准备姿势)姿势持刀。视线冰冷锐利,表情和冬夜非常相衬。 我怔怔低语: 雾羽先生 能打到这种地步,真是难得。 沉默只是一瞬间的事,还是过了更漫长的时间?在可怕的沉默之后,雾羽先生的视线终于转向自手中的长刀。 这把刀第一次在实战中悲鸣。 他仔细察看刀身,是在叹息受伤的刀刃吗? 我也是。 展大人淡淡一笑,应声说道: 这也是我第一次交手多回,还无法打断这么细的刀刃。 嘴上开着玩笑,脚下步伐逐渐拉开距离。 手上握着一直佩在身边的大刀。 雾羽先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动静,再次摆出下段架势。 第一次看到这种长刀。以刀刃的长度而言,就算能够包住全身的冬季外套也无法掩饰它的存在。或许是先把武器藏在某处?还是有人拿来给他?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我只能倒吸一口气。 真是把好刀!在战场上虽然是大刀有利,可是一对一的话,还是长刀比较好。 说完之后,他便用力踏过积雪和冻土,踢散满地泥巴。 长刀由下往上一挥,正面迎击展大人。 切! 展大人一面咋舌,一面以大刀迎击。 交互一击,金属发出钝重的声响。 每次攻击两人就会拉近距离,然后又随即分开。 他们踏过的积雪发出恐怖的摩擦声。 情况怎样了? 没办法出声叫住他们,我只能小声发问。 他们不想让对方近身,只是一直刀剑应酬。 灰色的背影继续回答: 距离太远大刀就砍不到,可是距离太近长刀也使不上力。彼此只能趁隙使点小伎俩。 他用很难懂的方式进行说明,可是我要的答案不是这个。 我终于对日影面前对峙的两人大喊: 你们为什么要打架!? 没人回答,我不知如何是好,双脚动弹不得。不一会儿,白刃飞快闪过,对我的话置之不理。 哼! 喝! 双方低呼一声,刀锋交错,只是这次没再拉开距离,不断重复斩击。 两股力道交错,血光一闪。 其中一方的身体无声不息往后跃。 把刀扔在一旁,鲜血不停流出。失去平衡的身体划过泥地,鲜血溅到脚边,就在要倒地之时,勉强用单膝撑起身体。 去。 站在原地的人出声了。 他直直站立,按住眼睛的样子,像是沾上对方溅起的雪泥,而不是被砍伤。不晓得是在较量的时候,还是想要乘机追击时溅上的?我实在看不出激烈的对决过程到底如何。 单膝跪地,负伤流血的人开口了: 你走吧。 展大人捡起地上的大刀。虽然受伤,依旧露出无畏无惧的笑容。 按着眼睛的人伫立不动,站姿有如雾淞。 雾羽先生的视野好像不太清楚,他慢慢交互端详展大人和我们。 他应该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随时可能采取行动的日影,还有我们后头的增援人手灯火开始逼近四周。 到此为止? 他说完之后,便以脱兔般的迅捷身形翻身一闪,根本来不及出声呼喊,人就已踏上夜路。背影慢慢消失在十字路口的另一头,长刀的钝重光芒也逐渐远去。 哇啊、好险! 看到他的背影消逝在黑暗里,展大人才放心坐在地上,重重叹了口气。屁股下传来积雪的摩擦声。 展大人! 挣脱束缚的身体又可以动了,我飞快跑到坐在地上的展大人身边。 伤势不要紧吧?医生来了吗!? 流血了,暗色的鲜血从左腹部的衣服渗出来,在明亮的地方一定是可怕的鲜红色。我的声音不停颤抖。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肚子旁边挨了一刀,虽然暂时不能上战场,不过只要包起来躺个半个月就好了。 展大人在快要哭出来的我面前,拉开胸前的衣服。 色彩华丽的衣服下面,藏着绑住身体的坚硬皮带,上面还用层层白布加以掩饰。 虽然比不上甲胄,不过这么一下是不会造成致命伤的。 他用带有酒味的笑容说: 我很小心吧? 只是他的呼吸有点急促。这和疲累沙哑的画师不同,只有汗流浃背的人才会这样。 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正当我不知所措之际,展大人用身旁的雪把手上的血迹擦干净,像平常一样摸摸我的头。 比平常还要暖和的手,有点烫,还有铁和汗的味道。 日影,有两个人躲在对面路口吗? 展大人一边安慰我,一边询问日影。他无言地点点头,似乎发现一旁还有对方的同伙,所以才没有轻举妄动。 你追得上他们吗? 现在还看得到足迹。 打得赢那把长刀吗? 只要能够拉近距离。 结束可怕的对话,展大人露出松懈的模样。 没必要让你冒险。人已经围过来了,把武器收好。 客栈来了三个人,巡逻的人也到了,飞快跑到我们身边。 他们和我一样手忙脚乱,只有收起音切动也不动的日影,以及身为当事人的展大人依旧冷静如昔。 东征阁下!有暴徒吗!? 手持不同武器的人团团围住我们,展大人点点头。 别追了!你们几个人反而会有危险。传令各队在天亮前固守岗位,不准妄动。一早就从预备队指派人选,十人为一队进行搜查。 他像平常一样冷静下达指示,又用雪地中冰冷的手,摸摸自己发烫的脸。 亢奋的神情稍微冷静了些,仰头凝视满布冬云的夜空。 月亮被云挡住了。 就在他低声自语时,白色粉雪开始点点落在脸上,还有我的视线里。 和往常般下起淡雪,看来会一直下到早上。 天亮之后,逃走的踪迹也会跟着消失他们也算到这一点了吗? 展大人不是在对任何人说话,只是以一脸不悦的表情仰望夜空。 哼、被拒绝了!虽然是个男人 声音里带着惋惜,过了片刻: 哼,算了!!这句话就说得很随便,很像他的个性。 五节 冬景之后 上午的阳光很刺眼。 深达脚踝的积雪反射日光,炫目得令人眼睛刺痛。 半夜下的雪在天亮时分停了,大街上挤满人群,满是愉快的喧闹声。走在路上,行人的表情都很开心,遇到摊贩和祭典乐曲就停下脚步,然后往下一个表演移动。 人潮之中,有一道身影显得特别起眼,身后还有个穿着文官官服的人紧跟不放。 醒目的原因是身高高个子骑在高头大马上,人和坐骑的打扮都很华丽。 嗨嗨~~! 他笑得很开心,还和路上行人打招呼。 嗯展大人可是有伤在身呢! 可是为什么要穿着显眼的礼服,骑着高大的战马在人群里闲逛呢? 你听不懂人话吗!?已经通知你禁止外出了吧!! 像平常一样,依旧是同一个人拉着他大嚷大叫。 唉呀唉呀!杜艾,别在意、别在意!太常生气会秃头喔! 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不就什么事都没了!你只要搞清楚这一点就行了! 咦?才不要!我最喜欢做杜艾讨厌的事了。 什么!! 那个杜艾大人毕竟是七宫的左大臣,也是领导公主殿下所属百官员,而且还是军师,这番对话真不知该作何解释? 不对,其实是展大人不好。 冬祭那天早晨,我在离客栈不远的马路边爷望这一幕。 优哉游哉度过祭典第一天,我在客栈三楼昏昏沉沉打起瞌睡。 今天天气晴朗真是太好了。没想到在冬天还能看到天空中晚霞灿烂的颜色。 窗外堆着染上绯红色泽的积雪。往下头一看,整条马路整齐地一分为二,中间满是泥泞,白色的雪铲到一边。 头顶的天空慢慢染上暗蓝色。四周的云朵颜色比白色还要浓。 透过玻璃窗眺望天空,享受黄昏时光。 从窗口的高度,刚好瞧见傍晚急着回家的人们,还有露天摊贩收摊的模样。 如果是夏天,现在的天色还算早,可是没办法,冬天的日照就是比较短,祭典也过得特别快。很少有人留恋不走,白天的喧嚣也不知道消失在何处。 只剩少数人采购没办法保存太久的便宜食材。 什么啊!你没去逛逛吗? 听到有人对我说话,回头一看,才发现房间一角有个高大的人靠在床边,怀里抱着火盆。 他一面翻阅堆积如山的文件,一面飞快打着算盘。 展大人一副儠遢打扮,肚子上卷着绷带,全身包在暖和的棉袍里。身边叠着一堆文件,打算用一整天看完其中一半。 说是意外或许有点奇怪,其实展大人的脑筋很好,只要他肯认真工作,就会以飞快的速度处理帐簿和文件。 他很少会这么做的原因,应该是因为很容易厌烦吧。 在最引人注目的大清早,展大人穿上最引人注目的服装,向市井平民展示东征将军的存在。 藉此平息将军夜里被暴徒袭击的谣言,然后杜艾大人再依原订计划大发脾气,让人们知道他任意妄为、与人争斗,以及禁止外出的处分。 当初的计划是:以他在公主殿下服丧期间交友不慎、不断外出夜游,最后还和人争斗的名义,要求他自我约束,不得参加冬祭活动。这么一来才能够专心养伤。 一大早,我就望着和事前排练完全一样的表演发呆。 要出门的工作都交给杜艾吧! 说完之后,他就躺在客栈里的房间休息。似乎是为了打发时间,所以才会处理各项公文。 明明懒洋洋地躺着,处理速度却比杜艾大人还快。漫不经心的工作态度,结果还是得让杜艾大人再次确认。 伤势如何? 我已经问过好几次了。 痛死了、痛死了!我还要多休息一阵子,你们给我做到死! 真的很痛吗? 或许我误会了?要是全盘相信他的话,自己一定会惹上大麻烦,我想这绝对不是错觉吧? 不管展大人嘴巴怎么说,早上出去绕了一圈回来之后就动也不动,悠哉悠哉地静养休息。看样子他似乎决定玩的时候好好玩,该休息就充分休息。 他会开始处理公文也不是出于真心。依据同伴对他的看法,只是为了转换心情,或者陶醉在自己的聪明才智之中而已。 我觉得杜艾大人的看法是对的。 好了!剩下的交给杜艾解决。 是藉着夕阳余晖对照数字太累了吗?展大人把算盘和文件扔到一边,再次躺回床上歇息。 不久之后,他伸伸懒腰,看着窗边的我。 本来还想带你参加祭典呢!你在乡下长大,应该没去过吧? 我笑着摇头: 不了,我不太喜欢祭典。 嗯?为什么? 我觉得前夜祭也就是祭典即将开始时最开心。等到祭典开始之后,离结束越来越近,反而会寂寞,老是有种难以释怀的感觉。 以前稍微想过这个问题,很容易就把答案化成语言。 即使是在前夜祭也让我觉得不太对劲,越逛越害怕。 大概是切身体验到快乐时光逐渐消逝吧? 或许有点奇怪,不过我常常会这么想。我最喜欢的是那种即将开始的紧张感,这是因为我胆子小,还是容易担心东担心西呢?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有这种感觉。 哦,原来如此。有时候我也会觉得,比起战争还是战前演练战术时最开心,所以我也可以体会喔。 展大人也会这样吗? 我还以为这个人最喜欢战斗时的兴奋感。 还是会随着心情改变啦!要是不立定大志向,我就会觉得浑身不舒服;一开始着手处理眼前的目标,又会觉得无聊。 这叫没定性吧? 别在意这种小事!我自己觉得好就行了。 话不是这么说吧。该怎么回答比较好呢? 啊、这家伙说的话,听过就算罗。 客栈主人拿着外套回来了,还出声帮我讲话。他似乎很怕冷,刻意多穿了好几件衣服,还戴着手套。 站在门边的杜艾大人才刚放下皮包,展大人就放声大叫: 暖气跑出去了,快点关上门! 冷死你!天气这么冷,我还得在外头奔波,替你到处低声下气呢! 要是我,就换成他们对我低声下气了。 你真是装模作样的天才啊! 走廊上的冰冷空气钻了进来,我用视线表示无言的抗议。杜艾大人一脸无可奈何,总算乖乖关上房门。 对了,我不在的时候,部下有没有认真工作? 嗯,和平常一样吧。 杜艾大人一边跟着展大人抬杠,一边拿下手套,把冰冷的手指伸到火盆边,就缩成一团不肯离开暖炉。看着他流露本性的背影,我开始帮他准备热茶。 第一天就盛况空前哦!来来往往的不是只有人,还有好多钱。 报告情况的杜艾大人几乎快要占据整个火盆。 你不在,府中那群人高兴得不得了。看来是希望抢尽风头的军人闪到一边去吧。可是守卫人力不够,又开始大发脾气。 唉呀,真讨厌!任性妄为的大人最卑鄙了! 轮不到你这么说。 我是永远的十七岁。 拜托你,闭嘴。 哇~~这两个人的交情真是好到让人讨厌。 原来是为了炒热冬季家闲时期的经济流通,才开始扩大办理跨年祭典。就这层意义来说,今年的冬祭办得不错,经济效果比往年提升了两倍 以上。 是吗?我刚刚算了一下,流向七叶的资金太多了。 已经要求他们给我们回扣了那就是鼓城脱队的士兵。我要用来做为开垦的人力,还有要他们事先准备土地。 土地的所有权是谁的? 府中。都是公主殿下的财产。 杜艾大人打算给予府中独立的财产,削弱财团对府中的经济影响。以前他曾经提过,府中每次预算不够就会财团借钱,如此行为也助长了七叶的势力。 这个做法并非偏向府中,他的计划是稍微抑制财团过强的势力,让府中也欠我们一份人情。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要中饱私囊,而是顺利的话,可以藉由宣称这是空澄姬殿下的财产,贴补举办祭典的费用他早就把利害得失算得一清二楚。 警卫方面都照你的指示行动。副官很习惯将军不在阵头指挥,很有效率地分担工作呢! 听到杜艾大人这么说,展大人也只能露出苦笑,转开视线。 过了不久,展大人问道: 雾羽沙良呢? 下落不明。从他趁夜离开这点看来,应该是利用雪橇逃亡了吧。在大雪之中想要拉开距离,也只有这个方法。 入冬之后,大雪会淹没大部分的道路,几乎无法通行。不过还是有很多运输冬季物资的雪撬。主要是运送山区的薪材等等重要资源,这个季节的价钱不错,也很容易找到买主,因此很多山地村落都会来做生意。 而且今年为了举行冬祭,所以还是有部分商业道路保持畅通,可是路上设有简易的检查哨,容易吸引追兵注意,因此利用这个路径的可能性不高。 你认为他们还躲在城里? 这次换杜艾大人提问,展大人的表情不知不觉地变了: 嗯,他还想认真打一场吧。 为什么他会拒绝我们的招揽? 我怎么知道?大概是想和劲敌作战吧?在东和能够和他抗衡的年轻武将就只有我了。说不定是想跟我一较高下? 接着展大人转向我,用轻快的语气发问: 小空,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不过对方挥刀的样子不像非得置对方于死地不可。 想起对决时对方极为冷静、不带任何感情的模样,虽然很可怕,却不觉得他是坏人。更奇怪的是,想到他站立时宛若雾淞的姿态,反而让人感受到某种值得信赖的成熟稳重。 你是说他的态度很随便吗? 不是、该怎么说呢?应该是顺势而为、自由自在吧? 展大人替我回答杜艾大人的问题,转身仰视天花板。 那家伙就算不放水,也不像是想杀人,比较像是单纯的决斗。恐怕是为了名誉一战吧! 展大人这番话让杜艾大人皱起眉头。 为了什么? 你也知道吧?他在四宫战争时,就获得率领少数兵力活跃的威名。这次和我单挑,大大提升身为剑客的名声,东和其他都市一定会好好对待他和他的部下。 我们也给过同样的待遇吧。 嗯,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吧? 展大人露出有点讽刺的笑容,笑着说出可怕的预测: 我们以暴徒打斗闹事的名义抑制谣言散播,他想求名的计划算是失败了。那家伙一定还会再行动的。 依你现在的伤势,可以打赢他吗? 军师则是毫不在意地提出尖锐问题。 不可能。就算我毫发无伤,五次也只能打赢一次吧! 展大人老实地认输。 那是专门用来单挑,针对没有穿戴护甲的对手所设计的长刀,有点不太好对付。虽然不适合跟战场上穿着铠甲的敌人交手,可是用普通大刀是打不过他的。 原来如此。对手是用轻巧的长刀,你长手长脚带来的距离优势就被抵消了,应该称得上是你最难对付的敌人吧? 这家伙是剑客的克星。我要是想用刀剑一决高下,就得再继续练习才行,我才不想这么麻烦呢!我从没打算要把青春花在练剑上! 日影打得赢吗? 杜艾大人的声音带有几分犹豫,展大人皱起眉头: 日影如果能躲过第一击,逼近敌手的话,应该可以应付吧?可是太浪费了,没必要这么做。这么好用的人才,得让他活久一点才行。 他们很珍惜日影这点让我感到高兴。一想到日影可以不用参加危险的战斗,我也放心了。 可是我也不太希望这两个人参战,就连展大人也打不赢,那该如何是好呢? 日影就当做最后一道防线,先让他处理日常工作吧。可是雾羽大人再度来袭怎么办?让士兵以量取胜加以包围或许有用,可是对方在暗地里也有部下躲在一旁准备接应吧?如果真的打起来,我们的损失也很不得了。 听到杜艾大人的话,展大人笑了。 我用长枪对付他吧!最好是骑在马上。 他用充满自信的表情,看着正在准备茶水的我。 为什么要可怜到用对方擅长的兵器来比试呢?只要用比长刀更长、更顺手的武器抵消他的优势就行了。 他很少会思考自己的行为算是卑鄙无耻还是堂堂正正,毕竟因剑而生、因剑而死本来就不是他的兴趣。 或许他是剑客,但我可是军人啊!不是什么因剑而生,而是靠着十八般武艺活下来的。 这般话听起来蛮帅气的。 最轻松的打法是,趁我跟他打的时候,你们就带兵包围他,这样不就赢定了! 看来指挥军队也是十八般武艺之一吧? 我可是伤患啊!你们就连我的工作一起解决吧! 任性的展大人大吼大叫之后,一个人很快吃完晚饭去睡了。 现在是冬天,所以天色已暗,要是在夏季,外面天色还是一片淡紫和暗蓝色呢。 展大人好像不是很在意比试输了? 这家伙什么都会,就算输了一种,他还是有自信用其他方式赢回来,所以很少在意输赢。 他是个处事圆滑、又有自信的人,这一点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除了好不好玩、有不有趣,其他的事他不太在意。 雾羽大人的谣言已经开始四处流传,明天就会传到民众耳里。 杜艾大人吃着晚来的晚餐,一脸不悦地嚼着冬天稀有的水煮蛋。我则是吃饱了。 晚餐时间,我忙着吃冬季蔬菜煮的火锅,杜艾大人却为了明天的会谈临时得跟访客见面,忙得不得了。现在工作虽然告一段落,他还是边吃边翻阅文件。 他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就是一边吃点简单的东西一边工作。相反的,展大人吃饭的时候就是专心吃饭,区分得很清楚。 我站在窗边,远望因湿气而泛白的玻璃窗外,喃喃自语: 真是警戒森严呢! 从三楼的窗子往外一看,天气这么冷,还是有几名哨兵在街上巡逻,客栈门前还有两个手持铁杖的卫兵。 虽然想抓到他,可是也不希望把事情闹大,所以无法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大规模搜索。而且要是因为佣兵将军打倒东征将军而天下大乱,祭典也不用办了。 他的计划是尽可能平安度过这两天。正在休养的展大人虽然精神不错,我想也还没到可以跟强敌对决的地步。 可以的话,希望他不要跟我们为敌,回去原本的地方。 是啊。在这边跟他交锋真是太可惜了。 话虽如此,还是没能够拉拢对方,现在只能称他为敌人了。 他身为佣兵将军时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杜艾大人喝着饭后的热茶,听到我的问题,不禁抓抓头发: 他生在边境的军人世家,现在应该三十二岁了吧?他的手下也是大有来头的军人世家,几十年前曾经击退由中原进军东和的地方势力。 他瞥了我一眼,反问我: 你遇到的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像是冬天耸立的大树,非常沉静、稳重。看起来是个了不起的大人。 听到我的话,杜艾大人点点头,目光望向远处: 长久以来东和一直处于和平状态。古老军人世家也失去工作机会,尤其是位处边境、领地贫瘠的人。像神川、锡马或是贺川各城,为了防范山脉另一头的中原挥军来袭,都会聘请他们防守边疆。于是他们便带领族人,不断变更驻地。这工作对于名门望族可是很辛苦的。我们的山豪将军家世也差不多,只不过贺川还算富裕,没那么辛劳罢了。 驻留山区的工作一定很辛苦,不知道外国军队何时会来犯,率领的兵力也不够抵御大军,更没有丰厚报酬的保障,说不定还得处理野狼或盗贼之类的小事。 山豪将军和拜东将军会马上召集兵力加入七宫军,就是因为他们一直在准备,等待发挥所长的机会。在某种意义来说,他们期待这场四宫战争能够让代代相传的军人世家不再没落下去。一直流浪边境的雾羽大人也是一样吧。 这些人是靠战争过活的。 不是为了都市间的争权夺利,也不是为了庞大的经济利举益我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生活方式,我不懂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他在跟随四宫时,只靠几百名部下就勇敢发动夜袭。老实说,我们的损失有一半以上都是他造成的。 展大人希望这样的人加入我们吗? 是啊,事实上雾羽大人也算东和屈指可数的军人。单身作战的战力就如你所见,这种人才要是愿意加入,东和各地的人们也会有所动作。 对话停了一会儿,我继续发问: 也许是我搞错了 我有点犹豫。 怎么了? 那天晚上,展大人好像是故意让雾羽大人逃走。 杜艾大人眯起眼睛,只有嘴角微微一笑。 应该是吧!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没理会我的反应,继续说: 这家伙或许认为与其拉拢雾羽大人加入,还是让他当敌人比较有趣。不、他应该是这么想没错。不过是不是故意引他为敌就不清楚了。 杜艾大人结束惊人的发言,对我露出亲切的微笑: 小空,展说的话几乎都是谎话,不可以相信他哦! 我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抱着热水袋仰望天花板。 紧紧关上房门,在朴素的房间盖着棉被,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温被的这段时间,一点也不觉得暖和,只有用布袋包着的热水袋散发出热意。 热水袋是客栈的人在睡觉前给我的。虽然我跟他们说过,过年之前还用不到,既然已经为我准备了,不用的话有点不好意思。 紧闭的窗帘缝隙照进积雪反躲的淡淡光线。 走廊灯火从门缝透入这点光线我可以模糊看到天花板的轮廓。 月亮应该高挂在天空吧。 人们静静熟睡的时间,我却昏沉失眠,抱着热水袋仰望天花板,像是在孵一颗巨大的蛋。 我猜雾羽先生一定逃到别的城市去了吧? 七宫的人遵从我的命令出兵四宫,有许多人因为他而丧命,他对七宫军人来说算是敌人。可是他拥有实力,要是愿意加入我们,许多人也会试着忘记过去。 清廉的人会讨厌这种做法,但是世事就是如此。虽然为去世的人感到遗憾,不过这也是正确的做法吧! 那个人却拒绝了。 刀剑相向,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是他下次再出现在展大人面前,必定会有一方倒下。 不想再看到展大人流血,也不愿意置那个人于死地。 这是奢侈的愿望吗? 只动动嘴巴,几乎没出声。 想起不见踪影的画师他也曾经是个士兵。 或许他在战场上也会杀人、也会被杀。 我不想争斗。 就算明白不可能完全消除纷争,但至少希望以最小程度解决。 我想就是因为如此,才会出现东和公主吧? 东和的人们不希望为了可怕的军人、军队或是无止尽的坚、绝对的信仰、民族的束缚等事物征战。 他们要的战争形式更为慎重,只为季节与祭灵不坠,侍奉四季常世的巫女公主。 我想一定是这样。 或许这只不过是世界的一种模式罢了? 要是去问展大人和杜艾大人,他们一定会这么回答我。说不定连在城里等我的梳妆师和侍从长也会这么说。 展大人和杜艾大人是以整个世界为目标,我这个空色的公主,至少得努力不要引发无益的争端吧! 这就是东和七宫空澄姬的工作。 每天都在追赶他们。 闭上眼睛,不睡不行了。 黑叶小姐,是这样吧? 空澄姬要像展大人和雾羽先生那样,和黑曜姬一决高下吗?小空会和黑叶小姐起争执吗? 流放到南方的琥珀姬和其他公主们,睡前都在想些什么呢?我想东想西,最后还是睡不着。 冬祭第二天断断续续下着雪,走在前头的杜艾大人肩上也有薄薄的积雪。 杜艾大人依旧穿着厚重的衣服,日影和我则身穿质地稍薄的朴素冬季外套。比较稀奇的是,他只带我和日影,没看到护卫的踪影。 他要去的地方应该都有护卫吧?我们四处和冬祭工作人员打招呼,大家都很欢迎我们,平安度过大半天。 不防备雾羽先生没关系吗? 有啊!前后各有四人远远保护我。 杜艾大人一说,我才注意远远的路口,有几位轻装男子若隐若现的身影。他们没有日影那么神出鬼没,因此只要仔细观察,连我也可以发现他们的踪影。 其实我是要防备趁着骚动图谋不轨的人。 积雪路旁的房子和街道树都染上一层白色,杜艾大人没停下脚步,遥望着后头隐约可见的大马路。 大马路两侧都是露天商家,人群穿梭往来,白色的呼吸气息相互交错,真是热闹。 已经变成冬季市场的马路,可以通往活动表演的场地。招揽客人的声音此起彼落,乐曲也响彻云霄。 不只旧四宫的那群人讨厌半途崛起的我们,想要依附或加入其他宫都市的人也不喜欢我们,就连七宫贺川内部也有人怨恨我和展啊! 他们也讨厌七宫空澄吗? 开口询问这个问题需要勇气。 这种人倒是不多。谣传将军和大巨才是坏蛋,所以有少数人打算赶走我和展,成为公主殿下新的拥护者。 觉得好可怕。 要是杜艾大人或展大人失势,逃到别的地方去,我可能不会像琥珀姬一样被流放到南方,而是被其他人拥戴。仔细一想,这种情况应该很常见,但我却从来没有想过。 世上还有很多厉害的人吧?像是雾羽大人、其他的公主和将军。 说不定还有许多麻烦事。就连展大人那么强,一时不察也会负伤卧床休养。 正当我担心不已,头也不回的杜艾大人语气开朗地说: 就算雾羽大人还躲在城里,也不可能突然出现。这种锻炼过的高大体格,就算混进祭典人潮还是很显眼呀,所以他也不可能在白天藏匿逃命,而且他本来就是军人,并非什么激进分子或是革命家。像展这种武将的人头他可 能还有兴趣,不会想要商人或政治家的性命啦! 一般而言,军人世家出身的人在战场以外的地方都不太好战,会自我约束不要动武,和破坏分子或杀手不同。 要是没有军人世家的传承和身为军人的矜持,就有违东和的道义。 如同昨晚展大人所说,军人的目的若是要求名,自然不会做出让东和百姓或诸侯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行为。若是举止有损名声,他和家族的立场也会跟着不利。 因此那天晚上他没让在一旁待命的部下出手,坚持一对一单挑。 综合杜艾大人及展大人的意见,就是这么一回事。即使我觉得实情可能有所差异,这也是不可动摇的现实。 情报贩子的消息指出,街上已有传闻,东征和佣兵将军为了先前战争的恩怨打了一场,结果两败俱伤。街上的大伙应该正在热烈讨论这个话题吧! 杜艾大人一脸苦笑,远望大马路。 隐隐约约明白这是谎话。 已经预先散播无作大雅的谣言了。 他往前走,回头露出有点苦恼的笑容。 冷冷清清的工艺馆位在雪舞台的大广场一角。 中午过后,雪舞台四处都有人潮和大排长龙的队伍,就连从早开始下个不停的细雪也跟着融化,只有这里空空荡荡。 呜呜、不是我的错,都是他的错啦! 哭也没用吧? 画师哭倒在大门边,七宫左大臣不知道如何是好。 绘津先生说,他只是刚好碰上雾羽大人、刚好目击东征将军和佣兵将军单挑,没想到当天晚上就被收押,一直侦讯到今天早上。 没人相信我是清白的。 啊就连仅有的一点客人,看到他在门口大哭大叫也会走开,这不是完了吗? 算了,我只是顺道过来看看。 杜艾大人扔下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转身准备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喂、我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啊!为了下一个工作着想,你就多招揽一点客人,好好接待他们吧! 画师拉着他不放,杜艾大人轻拍他的肩膀。对方虽然比他高,但却跪在地上哭哭啼啼,这个高度刚刚好。 还是会给你能够过冬的薪水啦。祭典结束之后,要是积雪不深,在房子还没解体前,你可以睡在这里节省一点房租。 可、可是,之前谈的案子呢? 先前似乎有过什么计划,画师的声音里混杂着期待与不安。 你再修行一阵子吧!我会慢慢说服公主殿下的。 好像和空澄姬有关,这是怎么一回事? 杜艾大人说完慰勉他的话,就急着要转身离开。正好府中的神僧路过和他打招呼,于是他们便站在路边聊了起来。 看到杜艾大人离我们有一段距离,我和日影来到好不容易站起来的画师身边。 真是辛苦了,好不容易画出这么漂亮的画。 我觉得这真是太可惜了。 真是的!连房子都嘎吱嘎吱吵个不停,客人怕会倒塌,更不敢靠近了! 画师大失所望,一脸无力。 看来拘押期间吃了不少苦。来参观的客人比预期中的还少,也让他不太好受。 他偷偷瞄了忙着讲话的杜艾大人一眼,小声地说: 一定是怕我泄漏东征受伤的内情,所以才把我抓起来,现在还装作一脸不知情的样子!他们本来就是这种人!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但却不敢随便乱说!两人对望一眼只能苦笑。一旁的日影则是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 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没事吧? 小心确认和杜艾大人之间的距离,他偷偷摸摸地发问。 是啊,虽然躺在床上,不过精神很不错呢!为了早点复原,现在只能乖乖的。 养伤中的展大人不能出门,躺腻了就会起床,批阅杜艾大人和部下准备的文件。 他就是想要拉拢那种危险人物才会受伤的。 画师双手抱胸,自顾自地点头。 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眼睛看着不断从大门屋檐飘落的淡淡雪片,嘴巴试着问了一下。仔细一想,或许他是接触雾羽大人机会最多的人吧? 是个留着胡子的佣兵将军。四宫战争时虽然没和东征将军直接交锋,可是却曾带兵突袭我在的拜东将军阵地,还有山豪将军的阵地。传闻中他是个留着胡子的军人,所以剃掉胡子之后就认不出来了。 画师和我一样远望雪花、远处走动的人群,以及四处乱跑的孩子。 我待过的部队和山豪将军的儿子,都被那家伙指挥的夜袭害惨了! 画师抬起肩膀,放松背部的肌肉。是当时的伤隐隐作痛吗?说是重伤似乎有点夸张,他的动作看来相当利落。 唉、打仗本来就无可奈何啦!那时真是死了不少好人呢! 杜艾大人继续聊天,似乎有说有笑。 我压低声音问他: 您会怨恨那位雾羽大人、七宫的将军或军师,还是公主殿下吗? 是有一点啦!不过,总有一天会打起来的。 画师大概明白我在城内做事,刻意用温柔的声音说: 反过来,说不定就是那个雾羽带兵前来占领这里,空姬殿下搞不好就会被流放到南方去;或是三宫和二宫、五宫和六宫的同盟军跑来大闹一番;也可能是一宫恢复已往的实力,开始以武力镇压各国。 说到这里便露出复杂的表情,抓了抓头: 我也不是不懂啦!他们干得不错,不然我早就死了,战争也可能一直打到现在。 您的想法很深奥呢!这番话让我学到许多。 我觉得画师的脸有点炫目,这番话让人想要好好向他道谢。 没什么啦 画师转头瞥了我一眼,露出夹杂困扰和难为情的复杂神情: 有一半都是四宫战争时东征说过的话。你不觉得他的口才很好吗? 我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笑了出来。 画师好像想起原来的问题 他人是不错啦!就算脸上表情有点讽刺,还是认真听完我的胡说八道。现在他大概已经逃到三宫或是别的地方去了吧? 画师认为雾羽大人已经不在城内或是附近了。 运气好就是坐牢或是放逐,搞不好还会被斩首或是吊刑?如果是我,就会以只身砍伤东征将军的名声,投效其他势力了! 要是这样就好了。 为了到下个地方寒暄,走在小巷里的杜艾大人听完画师的想法,只是笑了一笑。 两边都是行道树的寂静小路,附近没有人影,除了我们根本没有其他行人。 刚刚还有人问我东征阁下要不要紧。既然是为了成名,没有一定的成果是不行的。不过你、我和绘津都不是军人,很难明白他的心情吧? 这么一说,我回头问走在后头的日影: 日影先生明白吗? 他的回答是微微摇头。 三个人一路往前走,一阵呼呼作响的强风吹过。 好冷! 我不禁喊出声来,杜艾大人也缩起脖子,唯独日影面不改色。 唉、有时我也想痛快地大玩特玩呢! 杜艾大人停下脚步,像在呼应夹杂雪片而来的寒意,望着不远处的祭典。 人群和树木后方就是被飞舞的雪睡染成白色的雪舞台,弦乐声显得好遥远。 临时搭建的表演小屋涂上鲜艳色彩,华丽的背景有如宫殿一般,身穿黑衣的歌手和翠绿服饰的歌手正在对唱。 舞台一角还有两位身 材娇小的歌手双手交握,异口同声演唱其他歌曲。舞台另一侧还有一组歌姬,发生争执之后便各分东西。 尖锐透明的歌声越过群众,断断续续传到我们耳里。 从这个模样来看,很明显是一出讽刺剧吧?听得出七宫左大臣在苦笑: 明明就要他们尽量避免政治色彩,这么一为每个势力都会不高兴的。 几股不同的势力应该在今明两天就会来抱怨了吧。不过这都在预测之中,杜艾大人的表情也没有显得困扰,八成打从一开始就默许他们这么做了吧? 三个人悠闲地观望了一会儿,杜艾大人问我们: 我是不能去玩啦!你们要不要去参观一下呢? 就算想要去看看,也想逛逛摊子,还是摇头拒绝。 我从三年前就开始参加这场祭典。 我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才会那么开心,无论好、坏都能接受。 我想一定是这样。 三个人的故事,对我来说比任何祭典都还要炫目、重要。 所以没办法到别的地方玩。一个不小心,他或是另一个他就会丢下我不管。 就如同季节不断变换,春花、夏日、秋红、冬冰,祭典的场景就像是季节不断流转变换的色彩,在我们身旁不断流逝。 我一边欣赏,一边体会,现在的距离是最自在的。 眯起眼睛看着遥远的舞台: 而且 我虽然认得站在那里的那袭黑衣,她却不是我想要更加了解的那个人。 接下来就要轮到空姬上场了,我不好意思看。 坦白说,这也是我的心情。 更害怕撞见那个空姬大人偶出来绕场。 这倒也是,说不定还会有爱好女色的将军和脾气火爆的政客呢! 想着想着,自己差点笑了出来,忍不住眯起眼睛。耳朵听到杜艾大人说: 我们自己的祭典,才到前夜祭而已吧。 他又露出符合个性的表情。 我们继续往前走。雪一直下到夕阳西下。 季节狂风不知不觉开始肆虐。 五宫有行动了? 外出拜访到傍晚才告一段落,联络过外部人士并下达指示之后,回到客栈时才有信件回报这则消息。 杜艾大人舍不得浪费脱下厚重外套的时间,赶紧拿起资料躲进自己的房间。接着又有好几位情报贩子来找他,隔着房门谈得很起劲。 六宫的萌葱姬病卧在床。 这个消息,暗示事态恐怕会动摇两城之间的同盟。 除此之外,五宫和六宫开始对一宫及二宫提出经济合作的要求。 会向关系不善的一宫和二宫提出如此要求,等于暗地请求从属于他们。 展大人一边呼噜呼噜喝着晚餐的粥,一边向我们说明: 二宫一直占领一宫的地方领地。 把折叠式餐桌搬进展大人的房间,我坐在他对面的位子。 展大人随性伸出长脚,我则是正襟危坐,小心不要把东西洒在看起来很昂贵的外国地毯上。 不高兴的一宫想要出兵,又对直接和二宫交战感到顾忌。 为什么? 被占领的土地原本就是二宫的。三十年前的政权为了一时方便才分给一宫。 那么久以前的事? 我实在很难理解。 多年来不断被压榨,好的领地也被抢走,二宫锡马一直怀恨在心。更何况对一宫来说,无论二宫或七宫都只是东和的一部分。因此他们对我们任意组成自己的国家,主张领地和权利的现状也感到不满吧? 一宫神川才是东和的中心,是一座数百年来一直维持东和秩序,对此感到自负的大城市。然而对其他各城来说,它比较像是压榨国,一直欺负顺从的都市。 一宫也顾忌直接攻打二宫引发的舆论批判,二宫也运用出色的手腕拉拢当地居民,跟他们结盟。一宫难以下手,没办法才会转而寻求其他都市的声援。 收到如此要求的五宫,也因为萌葱姬的健康问题,对和六宫的同盟关系感到不安,便发表拥护一宫的声明,建议二宫撤回势力。 他们的要求不是撤退,是撤回。换句话说不是退兵,而是请求二宫撤回派遣到当地的商家和官僚。五宫的当政者极力强调这不是战争。他们认为这是都市经营时所发生的意见冲突。 五宫一直公开表示,由于与六宫的同盟,因此不会介入其他都市或国家的战争。如果出现必须加以干涉的状况,就要由两城达成共识后才能同意。 但对于持续和二宫接触的六宫,当然不可能拥戴或承认任何声援一宫的举动。 这可是微妙的交易啊!若是五宫和六宫合力,财力是胜过二宫没错,但还是不及一宫。单独一座城则和鼓城或七宫贺川不相上下。要是局势偏向一宫,一宫的实力会让两座都市推动独立自主,若是偏向二宫,招致一宫不满又会承受压力。 五宫仓濑和六宫牧濑比起具有地方色彩的夏目、鼓城和贺川等都市,更容易被两座大城市的互动牵扯。 展大人口中说着带有火药味的话题,还能津津有味吃着晚餐。大概是整天除了躺着就是文书工作,让他感到无聊极了,才会比平常还要多话。 六宫的病情怎么了? 我最在意的是这件事。就算只是名义上,但我们还是姐妹啊! 不知道,杜艾正在调查,不过以前就听说身体不太好。毕竟公主都是养尊处优,所以跟你不一样,身体都不太好。 这么说来,反而让我觉得自己不像公主。 有人还开玩笑说,一宫的黑曜姬之所以很少现身,就是因为她是七姬之中最体弱多病的。 连我也觉得好笑了,没有这回事吧?毕竟那个人有办法躲过日影的飞刀,还会使兵器,也能够尽情旅行,我反而觉得她是七姬之中最厉害的。 有各式各样的谣言,我想至少一半都是谎话吧。 世界上比较多的是充满恶意的谎言,还是没有恶意的谎言? 正当我在想着这些事的同时,杜艾大人的客人也走了,于是他便走进房间。 第一个消息是六宫公主复原了。官方表示她只是因为原本的贫血和季节性感冒而感到不适,还是会在公众场合露脸。目前正为了参加年初的祭祀调整健康状况。 杜艾大人的视线从躺回床上静养的展大人身上,转向坐在房间一角的我。 五宫、六宫和我们的公主殿下不同,常常会在众人面前现身。要是年初两人一起出现,就不太可能是替身。 玉体康复的消息真是让人欣喜。 我松了一口气,正经地如此回答。 那就用空澄姬的名义,寄封祝贺康复的信过去吧! 这就是你的工作啦。应该正在拟稿了吧? 展大人开了个小玩笑,杜艾大人端正姿势,对着我说: 稍后还请公主殿下确认书信内容并署名。 他露出左大臣恭谨的表情对我行礼。 只要认为有必要,就会毫不在意地扮演邪恶政治家和善良政治家的角色。这种想法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这件事二宫已经让步过一次,让一宫欠了一个人情。对外还宣称是为了避免战争而让步,勇敢放弃自己藉由正当权利获取的土地呢! 展大人开口批评: 什么欠人情嘛!明明是他们用陈腐的利益得失来煽动军队和人民。 就算周围的人觉得不高兴,对当事人来说,只是创造战略性的有利局势罢了。 这样一宫就欠五宫一个人情吗? 我 这么一问,杜艾大人摇摇头。 一宫说好听点是荣耀的古都,说难听点就是破破烂烂、骄傲自满的老店。他们认为其他都市遵从一宫的要求,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让一宫记住恩情固然可喜,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利益。最重要的是对同盟的六宫来说,这次被他们抢先一步,需要耗费相当财力才能重新挽回崩溃的均衡局势。 我默默地听杜艾大人说明,他注意到我的心情又继续解释: 一宫内部并非团结一致。正因为它巨大,有好几个派阀和势力,面对复数问题同时存在。说明白点,就像东和剩下的五、六个都市挤在同一个地方,在同一个旗帜下相互合作,却又被彼此的利益给左右。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那里只有一位公主。人口这么多,无论公主是谁,她的声音和力量都很遥远。 我想起身穿黑衣女性的站姿,黑帽子底下总是一脸微笑模样。 还是规模虽小,却团结一致的二宫比较利于行动呢? 鼓城虽然有经济实力,相较之下,还是在山区历经千辛万苦的夏目城比较强吧? 杜艾大人的话似乎意有所指。还在休息的展大人视线一变: 军师大人,你说一下吧! 杜艾大人闭上眼睛,慢慢吧了口气,然后面对东征将军: 今天早上,在封锁的山路纪诹路上沿途发现五名可疑分子。准备要阻拦他们加以审问时,对方强行突破岗哨并强夺军马。看来他们是朝三宫夏目城的方向前进。 就算是军马也无法在雪地长途奔跑。我猜他们是打算骑到一半就扔下马匹。 这群人的首领是个束发的高个子,背似乎背着一柄长刀。 展大人淡淡一笑,表示他要睡了。 离开展大人的房间之后,我还有一点工作得做,就是第一次写信给别的公主。 信里的内容是无关痛痒的问候,最后再请对方多保重玉体。 只有这样,没提到其他势力或四宫战争,也没提到彼此的正当性。 杜艾大人要我在书信最后亲笔写下: 希望您与五宫和睦相处。 这样好吗?要是五宫和六宫的同盟稳固,七宫不会很辛苦吗? 就算我不感兴趣,还是试着发问。 或许二宫的真正目的是操弄五宫和六宫,让她们的同盟关系出现裂痕。如果是我,就会以不自量力的扩大领土作为借口,至少施加一点间接压力。 杜艾大人的回答过于难懂,于是他又用较为简单的方式继续说明: 要是她们现在被削弱,只会让一宫和二宫更轻松而已。到时候还是一样辛苦。依照情况变化,五宫跟六宫说不定会变成我们的同盟呢! 身为七宫的我,不久之前才流放姐姐琥珀姬殿下。 只挑对自己有利的话说也不太好,而且自己也惹得对方不满。更何况我对琥珀姬也感到过意不去。 正因如此,才会对其他公主表示自己没有恶意啊!会立刻流放琥珀,也是为了告诉世人,我们对于任何一位公主都没有过度的恶意。其实我只是讨厌七宫内部意见分歧,所以才不由分说把她送到南方去。 原来是这样啊?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果然不够格当个公主吗?亦或只是被不同的说词左右摆布呢? 写完之后,我把书信凑近到玻璃灯笼轻柔的火光下阅读,怔怔出神。 杜艾大人似乎在想什么,等着我开口。 过了一会儿,我轻声问: 雾羽大人会出仕三宫夏目吗? 也许夏目一开始就邀请他了吧? 杜艾大人似乎早已料想到,语气平淡地说: 他在四宫是个走投无路的新人,始终郁郁不得志。所以才得率领少数部下前往危险的前线。他要是拥有整体兵权,我们以那种阵容应战,一定会蒙受莫大损害,最后只能铩羽而归。 他身为指挥官也是那么厉害?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七宫明明在数量上占有压倒性优势。 倒不是这样。我们数万大军半数以上都是最新征调的新兵,我想你也明白吧?就连绘津也可以从军,可是他连刀枪都不太会使呢!总之我们的作战策略是以数量量包围威吓对方,实际战斗几乎都交给少数精锐部队。 我知道他指的是展大人指挥的部队。 他看穿这一点,接二连三地攻击战力薄弱的阵地,扰乱后方,想办法让展无法上前线。要是他能够指挥大军,必定会单点突破,直接冲进展的大本营吧,总之就是想办法利用这个作战的漏洞。想要跟他作战就不能带领多余的兵力,得要步步为营才行。这么一来今年冬天就没办法分出胜负,得要等到春天再来一决高下。而且大概也要盘算另一种战术。 我还没聪明到可以完全听懂,只是明白那位大人并没有获得和他的力量相称的地位和权限。讽刺的是,我也明白虽然情势不利,佣兵将军还是在此役中一战成名。 把七宫公主和三宫摆在天秤上一比,他还是选择三宫。和东征将军对决的经历为每个都市带来他和七宫划清界线的信息,无论走到何处都会得到信任。只要拿出这段经历,保证能得到优待。 杜艾大人苦笑着说: 真是个麻烦的人。看样子明年会更辛苦。 三宫夏目和七宫贺川事实上已经陷入互不往来的状态。为了争夺势力分布一片空白的旧四宫鼓城而彼此敌视。 快的话在初春,说不定在息吹或樱归季节就会有小规模的战事。 他的身影会出现在敌方阵营吗? 脑海中浮现深绿衣饰在风中飞舞,尚未谋面的常磐姬,经及雾羽大人身穿其他城市军服出征的身影。 不管怎样,我还是会和他们两人相遇吧? 满脑子都是这样的念头,即将到来的春天也变得让人害怕。 屋子里一片寂静,空气也冷到极点,一不小心就会失温。 隔壁房间的杜艾大人在很久之前就静静睡去。隔着一条走廊的展大人也没起身,夜晚安静得让人害怕。 没人出声。 冬夜没有虫鸣,很少有鸟叫,在万物冻结的季节中,生物蜷缩成一团陷入沉睡,努力不让温暖消失。 坚硬静谧的树枝染上冰霜的色泽,上头堆着白雪。 在床上竖起耳朵,聆听冬日的寂静。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月亮从云层细缝探出头来。 透过紧闭的窗户可以看到高高的月亮,属于月光的时间安静无声,静得令人害怕。 窗帘缝隙露出雾蒙蒙的窗户玻璃。我凝视隔着玻璃的淡薄月光,在床上缩成一团,紧紧抱住热水袋。 这就是冻结七座宫都市的东和严冬。 但我们却不会并肩相互取暖。 为了迎接春天而相互侵蚀,寻找温暖的场所。 就如同展大人和杜艾大人有他们自己的野心和梦想,雾羽大人也有身为军人的生存之道。 这就是那晚发生的事吧! 再加上七座都市出于彼此的情势、状况和欲望相互冲突,在季风里寻找前进的道路。 东和公主的想法是什么? 六宫公主注意身体健康,好好过冬。 五宫公主期待东和更加安定。 四宫公主早已离去,沐浴在南风中。 三宫公主重整困顿的脚步,等待春天的到来。 二宫公主热心张开双手。 一宫公主沉默遥望这个世界。 好像不对?沉默的是七宫公主吧。 我在口中自言自语。 那位公主或许会露出毫不知情 的表情,却常常私下活动。 东和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我、展大人和杜艾大人又能前进到什么程度? 我不怕作梦,唯一害怕的是脚边不断消失的风景。 一切缓缓消逝,不论我害不害怕、温柔或冷淡、强悍或柔弱。 当季风吹过,歌颂咏名的人们气息相互交错,时间一过,不知不觉就变得遥远。永无止尽。 最近我老是一个人的时候想起这种事。 答案好像近在眼前,却总是遥不可及,我感受着距离,度过无眠的时间。 我就像我所扮演的公主,没什么表现,一回过神来就沉沉睡去,每天早上都爬不起来,如此不断重复。 所以再想个几次复杂的事情我就会想睡了。渐渐觉得醒来就是明天早晨。 就在这时 铿一声。 尖锐的声音遥远而模糊。 刚开始还迷迷糊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只是感觉就金属相交的声响来说,声音显得坚硬而澄亮。 又是同样的声音,好像又近了一些。 接着是某种重物倒在积雪上,微微一响。 从窗外传来的。 因为冬日的寂静,加上夜晚安静得令人害怕,声音才会传到耳里。 推开被子和热水袋,在昏暗的房里起身。 好冷,紧闭房间里的空气好冷。 在睡衣外头披上一件铺棉羽织,走向离床最近的窗子。 希望这是我的错觉。 可是脑袋很清楚,并非睡昏了。肌肤确切感受到寒意,心跳加速。 白茫茫的窗子,看不到窗外的景物。 推开沉重的窗框,冷风钻进袖子里,双手掠过一阵寒意。 呵。 才一出声,吐气就变成白色。 将窗户打开。是因为这里有三层楼高吗?灌进室内的冷空气的确是属于寒冬。 双手抱紧自己,冰凉的身体稍微好过一些。 夜晚室外的空气让脸颊僵硬发痛,虽然后悔自己的行动,还是靠着窗户,探索外头的动静。 在白色的空间中,看到一行冬季树木扭曲的阴影。 高高的月亮又细又淡,白雪依旧反射月光和稀微的街灯,静静照出客栈内院。 没有人影。 不对,有。 冻结的林立树木之中,有一道孤伶伶的人影。 一道人影就像结冰的树木和冰冻的树林,静静地伫立,静得令人害怕。 暗色的冬季外套。在光线充足的时刻,颜色一定和雾淞一样吧? 中庭的积雪早已深过脚踝,他却像是生根在此,一言不发仰头看着我,如同在仰望月光。 在深阴的昏暗夜晚,那张脸上可以清楚看见表情的轮廓。 雾羽大人 白色的呼吸和这句话一起在我的胸前飘散。 在冷彻心扉的寒夜中,我这这个人再次见面。 右手握着出鞘的长刀,某种暗黑的液体从刀刃尖端滴落。 这是一个月以既高又清澈的夜晚。 六节 冬天的模样 冰冷的空气,稍有微风吹过就让人发痛,耳朵也被冰冷的感受冻僵。 那个人独自站在堆积不久的雪中,有如雾淞一动也不动。 只是用沉静的视线对着我。 我说不出话、不知道如何是好,像冻住般动弹不得。 脑海中闪过通知展大人、杜艾大人,还有客栈守卫的念头,到底过了多久?正当我想要移动时,传来衣服摩擦身体的冰冷感触。 下面的人出乎意料先开口: 你是? 无色透明的声音,就像从冰雪世界吹来的冷风。 白色的呼气特别显眼,我无法从他身上移开视线,错失离开的机会。 你为何时常出现在我的面前? 虽然是问话,语气却不太期待我会回答。 偶然真是奇妙的东西,这是什么特殊的缘份?还是你有什么重要使命? 隔着一段距离看不太清楚,但隐约还能看出雾羽大人讽刺地抖动脸颊肌肉。他笑了吗? 我不敢回答,也无法移动身体,吞了一口气想要镇定下来。 只觉得雾羽大人右手反射月光的刀刃,还有刀尖滴落的暗色液体好可怕。 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刚才听说使长刀的人今早沿着往三宫的路线前进,为何面前的银色刀刃如此鲜明美丽?客栈周围都被守卫团团围住,而且冬祭期也有许多人在外巡逻守夜,为什么四周静悄悄,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 他突然直截了当地问: 展凤在吗? 用真挚的眼神仰望靠在窗边动弹不得的我。 雾羽大人的声音有如冻结的冬日,沉稳的态度简直像是理所当然地登门拜访,单纯只为了见主人一面。 请、请问有何贵干? 我用略高的声调反问。 光是出声就让我胆战心惊。除了寒意,还有别的原因让我的手脚失去暖意。 他的回答也很简洁迅速: 来继续先前未了之事。 若无其事的口吻,仿佛是要继续一盘下到一半的棋。 我试着不让声音颤抖,礼数周全地答复: 展大人已经就寝了,还请您改天再来。 好像太勉强了,声音有几分沙哑。 这可能没办法。 有如雾淞的男子,语气依然若无其事。 神情极为平常,吐出的白色气息也是冬天该有的模样。 我已经被通缉了。老实说,今晚要是没离开贺川,就有生命危险。 就算告诉我这些,也只是徒增我的困扰。 可是半夜来拜访负伤休养的人,实在教人为难。 坦白地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我也明白这么说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即使这样,还是想争取一点时间。 夜深了,室外依旧寒冷。 只要多撑一阵子,多少会有点办法。 或许展大人和杜艾大人会注意发生事情。 或许守卫会来巡逻。 雾羽大人应该也不想久留或是吸引人群聚集。对他来说,七宫贺川已经算是敌军的地盘了。 真伤脑筋。 雾羽大人的低语听起来一点也不像伤脑筋的样子,一直仰望着我。 过了一会儿: 你俯望我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公主殿下。 接下来的问题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空姬也是这样俯瞰世界的吗? 高傲的军人凝视着我,感觉好似已经洞察一切。 我段时间真是可怕,我害怕和他四目相对。 不过只要好好加以应对就能争取时间,话中听来也没有恶意,所以要以诚意相待。 您曾侍奉的四宫公主又是如何? 我反问他,一面思索答案。 你用提问来回答我的问题吗? 小的年幼无知,还找不到您要的答案。突然询问您并无不当之处。 的确如此,那我就以大人的身分来回答你的问题吧! 雾羽大人的声音夹杂着苦笑,表情变的柔和了一些。 人称华姬的琥珀姬殿下,的确也是在高处俯视我。我从来没有随侍在那位佳人身边。这不是出于殿下的期望,而是在她的身边早已围绕许多重臣。 我想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要是他能在琥珀姬身边多尽点力,琥珀姬一定会变得更为强大,或许现在依然挡在我们面前。要是一开始就能抑制和三宫之间的不对等关系,说不定也能防范那种非自愿的战争。要是真的这样,现在鼓城也许依旧保有四宫称号,在东和众都市中依旧拥有充分的实力。 此刻再怎么想也没有用了。即使如此,还是会有这种感触。 接下来,我不好好回答雾羽大人是不行的。 空之姬、空姬小姐其实什么也不懂。正因为也不懂,所以她一直在追寻答案。她的视线同时俯瞰、仰望、朝向四周,只要往外看,就会有许多关注的人物和对象。即使漫无目的,她为了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无论是高是低,都会出现在自己希望存在的地方。 这样的答案对我来说太过言过其实。 雾淞般的男子肩膀轻轻地颤动,好像笑了。 年幼又充满好奇心的公主真是令人爱怜。即使她的后盾不怎么讨人喜欢,在不同的状况下,我或许会到七宫任职也说不定。 听到后盾两字,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是指东征大人和辅佐大人吗? 他们邀请我加入,还答应提供左将军的待遇。 七宫一直都需要强而有力的人才,您为何要拒绝呢? 地方活动和全新行动、行事慎重的空姬、刚掌握大权的年轻将军、通达事理的政客,其实一切都还不错,这个邀请的确让人跃跃欲试。 他的口吻好像在回忆好几个月前的往事。 我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一定要在这里问个清楚,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问他问题的机会了。因为我、或是说我们,所处的地位都是很不容易见到面的。 并没有特别理由。拒绝也许是出于局势吧。 我不明白雾羽大人这番话的意思。 局势? 只能想到应该继续追问。 对小孩子来说很难懂。 雾羽大人打住话题,重新考虑了一下。 你的工作是空姬的贴身侍女? 是的,正是如此。 那么能记多少,就好好记住吧。就让我用答复,来偿还对主君琥珀待之以礼的恩情。 就这样,他沉稳地继续说: 四宫鼓城的待遇虽称不上丰厚,然而我以军人之身侍奉四宫公主获得荣誉。自古以来,侍奉宫姬本来就武人之光,到主君敌人之处任官,等于违反这个道理。 这就是身为军人与人臣的衿持吧。 即使四宫公主被放逐,殿下还是保住性命。 我的将军和军师都异口同声的说,这么做是为了避免再次结怨。他们两人都厌恶仇恨带来地纷争,更何况琥珀姬深具人望。 鼓城大多数的人民也没对七宫的行为定罪,众多臣下原封不动加入七宫麾下。所以没有与七宫作对的理由,但也没有一定要和七宫合作的理由。 只是这样而已? 还有种种原因。我害得山豪的拜东将军一族战死,我的部属在贺川各处也会抬不起头。而且鼓城居民也不会觉得加入贺川是件好事。除此之外,其他都市也开出过几种条件,其中又以三宫夏目的条件最优厚。 雾羽 大人说到这里,眯着眼睛看着我。 在四宫战争里,展凤的突袭杀了我的盟友。不、或许是杜艾尔陶的计谋也说不定。事情发生在战场上,并非什么了不起的理由,可是要我闷不吭声为那种人效命,还是有点困难。 不是出于怨恨,他只是说有点困难。 局势就是如此不过局势怎么样都无所谓,都不是什么重要的理由。为了找出到七宫任职的理由,所以我想先见过展凤再决定,因此才会来到贺川。 喉咙好干。 让人感觉对话时间的间隔好漫长。 所以我下定决心,先见他一面,彼此了解对方。 想请他快点继续说下去。 雾羽大人平静地说: 嗯,我很想和那个人打一场。 这个理由单纯得令人害怕,但是从各种含意来看,其他理由已经无关紧要,只是为了一件很单纯的事。 对他来说,东和的未来、地方都市的走向、七位公主的正当性、历史背景和来自国外的压力只不过是众多现象之一。 在这么多不重要的理由当中,他找不到自己该走的路。 在各种条件之下,他遇见了展大人,衷心希望和他决战。 他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要是我和他联手!在东和大概是所向无敌了吧。这对我们来说太过于乏味了,所以更想和他决一死战。无论以武士身份单挑比试,还是以军人立场在战场对决,我都想尽全力和他对抗。 这、这对东和及人民来说是件好事吗? 我的声音哑了,明知多说无益。 对东和来说,七姬又是件好事吗? 雾羽大人提出尖锐的质疑之后继续说: 你觉得展凤和杜艾尔陶是对的,所以才会跟随他们吧。因为空姬是对的,七宫贺川才会跟随她吧。大家都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理由,只是在不同的局势中寻找自己希望的道路罢了。无论是好是坏,东和的世界就是这样,我的本意就是和他一较高下。 喉咙好干,身体深处好烫,手脚却冰冷得发痛。 已经想不出什么话好说,也发不出声音。 雾羽大人一直仰望着我,好像完全明白我的状况。 请你叫醒展凤。 又回到一开始的话题。 不可能照着他的话去做。 我不觉得负伤的展大人刚从床上起身,就可以毫发无伤打赢。而且他们只要一见面,就没人挡得住他们展大人八成也想和他对决吧? 我不想杀进屋里。 当一声,雾羽大人重新握好刀刃。 他的视线从我身上往下移到一楼附近。 动作像是在确认入侵的门窗,面对屋子静静站立。 哦?要动手了吗? 长刀在右下方若无其事摆出架势。 我从窗边探出身子,发现雾羽大人手握长刀,灰发在雪中特别显眼。 灰色羽织披着贴身黑衣,右手反握出鞘的小刀。 我来挡住他,去叫大家起来。 下头传来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 日影先生 现在不跟小孩打上一架是不行了。 雾羽大人与日影一起行动。 我还不及出声,深达脚踝的新雪就飞散在空中,瘦小身影和高个子手中的长刀之间,距离近得令人害怕。 刀光由下一跃而上,低回轨迹划过雪地。 两腕撑住小刀,接下长刀一击。 银刀与银刃间闪耀的光芒,加速彼此的交锋。 日影维持双手抵挡的架势往后跳开。 雾羽大人的长刀直线延伸,灰色身影轻飘飘飞过空中,撞在庭院的树上。 树枝发出沙沙声,白色的积雪落下,一瞬间觉得灰色身影被埋起来,长刀立刻刺过雪堆。 当高个子的刀上挂着灰色的战利品,我才明白雾羽大人加快脚步单手一刺,是为了间不容发地追击。 不简单!第一次看到货真价实的变位之术。 雾羽大人背对着我,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他拿掉刀上的灰色上衣,声音平静得让恐惧。 四周雪花迸裂。 这是某种机关?还是某种绝技?漫天飞舞的雪尘几乎盖住雾羽大人一半视线。 雪花中的黑衣人身形低得可怕,绕向高个子后头。 利用雪尘掩护高速绕到身后,活用低位优势,往脚边斩去。 长刀以间不容发的反应往他的头顶砍去。 雪花如同白烟般纷纷飞散,两股力道相互交错。 身材较矮的一方近身攻击的速度很快,但长刀也不慢。 彼此交会之后往旁边一跃,保持距离。 哼,真是怪物。 雾羽大人的语气中带着笑意,下巴却是一片深黑。 看到他脚边的白雪啪哒啪哒地染红,才明白这是小刀瞄准脖子所造成的伤口。 日影的脚边也多了一片血色,似乎是双脚受伤,黑衣右脚的小腿处也变色了。 双方都受了伤,可是刀刃架势却没有松懈。 他们的速度太快,才觉得正要开始,就已经激烈交手,回过神来就受伤了。 我根本出不了声。 事情发生太突然!我太迟钝,无法了解整个状况,手脚也动弹不得。 展、展大人! 声音颤抖,没办法好好说话。 明明很冷,额头跟背后却开始冒汗。 不管是谁,要赶紧吧人来帮忙。 而且需要一大群人。 展大人既然不拘泥于单挑,只要负伤的他带着军队过来,一定可以击退雾羽大从或是抓住他,所以我得去叫人。 可是声音却出不来。 想去叫人,却怕得不敢动。 我移动的瞬间像某种信号,他们再度交锋,脚步僵住了,开始颤抖起来。 看来下次交锋就会分出胜负,要是我离开这里,好像会破坏什么、失去重要的东西,所以我连动也不敢动。 两人置身在乱步踏过之后恢复寂静的空旷雪景,冰凉空气把对峙的时间冻成停滞的瞬间。 这段时间无法比较是长是短。 彼此的气息在黑夜中染出一片白,手脚觉得不安、脆弱而僵硬,胸口深处有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骚动,所以 展、展大人! 声音嘶哑,我又喊了一次: 展大人! 拼命挤出的声音依旧颤抖,我只能闭上眼睛竖起耳朵。 来了! 正当我闭着眼睛不知如何是好,耳朵就听到轻快的回应。 咦? 一阵嘎吱嘎吱声从背后传来。 轻快的回应声也是从那里传来。 眼睛看着窗外,雾羽大人也听到了吗?他别了我一眼,一瞬间我明白他惊愕地绷紧肩膀。 有道声音从左耳边呼啸飞过。 不、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的确是从我的耳边飞过。 那是什么?身后传来细微的震动,雾羽大人好像被风吹倒,跌在雪地上。刹那间胸口多了一道细长的暗影,单凭这么一点情报,我还是不晓得发生什么事。 再来。 背后传来非常悠闲的声音,还有重新操作器具的动静。 更轻巧的声响从我身边闪过,比我回头的速度还要快,刺在一半埋在雪中的雾羽大人身上。 上次是胸口,这次是腹部。 这次没有上次来得唐突有力,我总算明白发生什么事。 回头看到东征将军的身影 ,他的双手握着大得令人惊讶,弓弦粗重的大弓。这种武器应该被称为强弓。 身上穿的不是睡衣,而是简便的铠甲军服。 全副武装的走到我身边: 吵成这样,谁都会被吵醒啦! 他露出熟悉的笑容,搭上新的弓箭站到窗边。 雾羽大人死了吗? 听到跟不上状况的我所问的问题,展大人眯起眼睛,凝视眼前: 果然和我一样有备而来啊。 话还没说完,雾羽大人就从雪中起身。 随手拔掉身上的两根箭,扔到脚边的雪上,似乎没有流血。修长的身影单手握紧长刀,神情没有任何改变。 姑且不论第二箭,第一箭是将弓弦拉到极限,非比寻常的一击。连体格那么壮硕的人都不禁倒地,威力当然足以射穿胸膛。 即使这样,他依旧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外套底下应该有所准备。 大概是坚固的钢制甲胄。第二箭射穿外套发出坚硬声响,所以应该没错。 嗨!雾羽! 展大人用有如画师的轻快口吻出声招呼: 论箭术还是我比较强吧,这是我秘藏的名弓轰火,你的长刀叫什么名字啊?和上次那把刀好像不太一样? 他的语气好像在某间酒店不期而遇,雾羽大人讽刺地笑了: 那把是慧星,这是银星。两把是设计相同的双剑。慧星不打磨不行了。 那就是脱逃同伴携带的长刀吧? 送去哪里了?三宫的磨刀师那里吗? 差不多。 他的右手锵一声握紧长刀。 日影站在近处,压低姿势警戒。 真想跟你对决,不要在战场浪费部下的性命,就在此赌上命运一战吧! 对于这个诚挚的请求,展大人只是一笑置之。 你的肋骨应该也断了两、三根吧?我也是有伤在身,无论是谁在此丧命都太可惜了。 两人的视线无言交错。 雾羽大人终于发问: 展凤,你有什么企图? 改写东和的局势。 你到底想要什么? 好玩有趣的人生。 就算欺姬罔上、用计铺谋、血流成河,也要取得天下? 是男人当然想夺取天下了。 空姬和部下皆为你所用? 是我的共犯啦! 雾羽大人手握长刀,开始慢慢后退离开中庭,穿越庭中的树木。 我越来越想与你一战了。 我懂。有时候我也会想和自己这种人打仗。 对吧? 就在此时 警钟当当响起。 我们身在高处,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 抬头一望,远方天际有一片绯红光影扩散。 从方位和距离看来,是在雪舞台的会场一带。 放火调虎离山吗? 当展大人喃喃自语时,雾羽大人已经压低身子,消失在黑暗中。 日影,伤势怎样? 听到展大人的问题,远眺雾羽大人背影的日影仰望我们: 只是擦伤,还能追。 别追了,他和放火的部下会合之后的人数也不少,不能让受伤的人单独追击。 日影无言地点头,捡起破烂的上衣,轻轻绑在脚上止血。 日影去巡视一下。找一找被雾羽干掉的士兵,帮他们处理一下。快去吧! 察觉到响彻夜晚街头的警钟和火灾,客栈的窗子纷纷亮了起来。看来屋里有不少人起身。 我们房前的走廊也点起灯火,有些人开始聚集过来。 集合士兵组队追击雾羽、祭典工作人员快去灭火!我也会到现场坐镇! 展大人对着从小睡中惊醒的守卫队长下完指示,便按住侧腹靠在墙边。 连秘藏的名弓也扔在一旁。 展大人? 等我注意到事情不太对劲时,军服已经染上血迹。 从最初那箭我是认真射的,伤口裂开了一半。 飞奔过去拉开上衣一看,白色的绷带早已一片鲜红。 我快昏倒了。 去叫医生来吧。绑好就能止血了。 不躺下来不行啊!伤成这样怎么能救火呢? 我不会去追雾羽,救火也只是骑在马上指挥,不会跑来跑去。 可是! 只是看看而已,不是认真打算灭火。现在要来也迟了,反正是预定要烧掉的地方,没什么好可惜的。 咦? 那里是工艺馆,本来就打算要拆掉。 火势会让雪舞台的冰柱融化吗?舞台也会消失不见吗?还有冻结的雾淞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一面听着人群的骚动,一面想着这些事。 也想起那个像是雾淞的人,他的眼神和背影。 我站在窗边,凝目注视深夜的黑暗。 夜空的云间,一抹澄澈鲜明的寒月。 客栈里传来将军呼喊军师的吵闹声。 在三楼俯瞰四周,看来街上各处都有人惊醒,原本沉睡中的房子也亮起点点灯火。 夜晚的天空有许多浮云,星光稀少。 地面的火柱照亮夜晚的街头,也点亮家家户户的窗口。 月亮的位置,不知几时变得好高好高。 这天不知不觉过了,现在是终月的最后一天。 深夜里,街上的灯火比天上的星月还多。 这个夜晚就在寒意及喧嚣中度过。 天一亮就是雪祭最后一天,参观的人不多。从旁观的角度来看,也觉得行人比平常还少。 雾羽大人利用雪撬逃亡,趁着夜色拉开距离,成功逃过追击。目的地果然是三宫。 追击工作是交由展大人的副官领军,并没有发生激烈的战事。在祭典时本来就很难集结大军,用少数兵力追赶又容易造成伤亡。 此外还发现似乎是雾羽大人同党的数百人也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在七宫里虽然只有少数人现身,可是他的可靠族人还是不辞辛劳地在荒野徘徊,等候跟他会合。 如果不是东征将军麾下的精锐部队,要和这种敌人作战一定很辛苦。这不是可以轻松打发的对象。 另一方面,展大人正如同自己所说的,只做了点轻松工作炫示自己依旧健在,一结束就乖乖躺下休息。对外则放出消息,说他在第二次私下对决时,是以堂堂正正的胜利收场。 他现在正在客栈深处的房间里熟睡。他似乎早已预测雾羽大人会来夜袭,所以白天就先睡饱了。这次应该打定主意要专心养伤了。 问题是在这场骚动里,一个人睡得很熟的杜艾大人。 他过了很久才起床。展大人明明有伤在身,还是赏了杜艾大人一记飞踢,吓得我阖不拢嘴。 我猜一定是因为他要处理展大人卧床休息所留下的工作,所以太劳累了吧?今天一大早就忙得四处打转,仿佛是要弥补先前的失误。 另一个问题人物,就是在我面前强忍泪水的人。 太过分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画师懊悔地握紧拳头随手乱打,又哭又叫。 我和日影一起来探望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两个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工艺馆的大门遗迹旁。 工艺馆烧得干干净净、一片焦黑。 是因为泼油的关系?还是储藏画具的仓库特别容易起火?房子从深夜一直烧到早上,四周亮得跟大白天一样。 就在午后的阳光映照下,工艺馆成了一片壮观的废墟,到处冒出浓烟 ,林立着变成焦炭而倾倒的梁柱。 更可怜的是直到大火快要熄灭,似乎都没人肯出来救火。既然这栋建筑物孤伶伶盖在这里,大家觉得既然不会往外延烧,就让它这样烧下去。 似乎还有居民一面看着火势,一边举行酒会。对画师绘津先生来说,这一夜一定很难熬吧? 一想到再也看不到那幅樱花壁画,我也觉得好难过。 不过,最要紧的是绘津先生平安无事。 总之还是用笑容恭贺他平安无事吧。 住在工艺馆里保护自己的作品的绘津先生,是唯一可能被工艺馆大火吞噬的人。 我睡觉时被人偷袭!要不是有人在背后打我的头,我一定会亲手保护自己的作品! 画师一激动起来,说话就有点摸不着头绪。也不用多问什么,他自己就开始说个不停: 据说雾羽大爷跑了。你知道昨晚他出现在我面前时说了什么吗?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 抱歉!就这样而已喔!?我才觉得这句话不太对劲,这家伙的手下就从后头偷袭。等到我睁开眼睛,就发现我被绑起来躺在雪地上,眼前是我的工艺馆、我的作品在起火燃烧啊! 大吼大叫之后,他眼角一湿,又放声大哭。 太过分啦! 然后用力顿脚泄愤。 哇!比起火灾现场,他的举动反而更能够吸引人群。 这么多人好像不太好,不赶快采取行动不行了。 请、请振作振作。利用这个机会,把自己宣传成悲剧画家吧? 我戴着手套的双手握紧拳头,努力说服他。一旁的日影虽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却觉得这时候可以说点笑话。 悲剧? 没错。被战火波及,而失去众多名画、而且还是梦幻的大作什么的。只要绘津先生用这样的台词宣传,知名度一定会大幅上升、一定会有更好的工作、会有更多客人来找你!没问题的! 啊、我的口气好像展大人和杜艾大人。 这该不会是什么不祥的预兆吧? 小姐你该不会是那两个人的妹妹吧? 画师不哭了,他的问题和我的不安一样,我连忙摇头。 要是学习他们的个性,七宫的空澄姬就要变成怪人了。 我一定要好好扮演公主的角色才行,可是我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啊? 偶尔有几个人过来参观火灾现场,没多久就晃到其他雪舞台去了。 行人的确比昨天少了很多,戒备森严的程度也很夸张。冬祭的最后一天,在喧嚣中还是看得到人们的笑容。 展大人和雾羽大人的第二次对决,很快就传进市井小民耳中。 外面听到的传闻是:展大人用高超的箭术迎击夜半偷袭的雾羽大人和四宫残党。他们逃走时为了泄愤,便四处放火打算破坏祭典。 这个谣言多少对我们有利,我想一定是杜艾大人拼命散播的吧? 雾羽大人现在怎样了? 三个人聚在一起,喝着杯子里的热茶,我不禁问了个问题。 我们并排坐在入口附近的石阶这是唯一毫发无伤的地方。身后是工艺馆焦黑的残骸,早已看不出往日的模样。 还在雪地逃命吧?不管想去哪里,不逃个一、两天是没办法脱离七宫的势力范围的。 画师的回答有点茫然,不过比较镇静了不、应该是沉浸在无力感之中吧? 沉默的日影双手抱胸,手指握住茶杯,等着茶水冷却。 日影先生,伤势不要紧吗? 不痛了。 小哥受伤啦?也是可怜啊! 小哥是什么意思? 那是我们乡下的方言。 三个人一起发呆,听着远处传来的祭典歌谣。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陶杜艾很忙吗? 发呆了好一会儿,画师才这么问。 是的,有几个人陪着他四处跑。 今天好像有几件困难的工作,只会拿皮包的我没有登场机会。他带着年轻文官和生意合伙人去,我瞥了一眼,还看到某些总有一天会出现在空澄姬面前的人。 展凤跑出去逍遥啦? 正在休息。好像想要快点康复,才能出去逍遥。 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画师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又一口气喝下冷掉的茶,很有精神地站起来。 好!我要跑了! 语气听起来像是下定决心。 你要跑了? 嗯、我要跑啦!待在陶杜艾和凤展身边没什么好下场的。也不想再参战,才不想再倒大霉呢!总之,我要跑得远远的。 很远吗? 站起来的人,头上是冬季的天空。 好冷、好高,湛蓝而澄澈,没有夏天那么炫目,但是一样遥远。 在今年的尾声、终月的最后一天,晴朗的冬季天空显得非常平静。 我眯起眼睛,这个背景和提到远方的人很相称。 嗯、就像小姐所说的,无论哪个都市都会想留住七宫的梦幻画师、大受欢迎的绘津大师吧!我和雾羽大人与那两个人的纠纷毫无关系,要走出自己的路,踏上功成名就的大道啊! 画师开心地讲出自己的梦想,我隐约感觉得到,他只是随口说说。 我笑了,因为我最喜欢这种场景。 要去哪里? 嗯、是啊,该去哪里呢?太过自由也有烦恼啊! 看着他一脸困惑的样子,我不禁发笑。 注意到我的表情,绘津先生不可思议地俯望着我。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觉得奇怪: 你不走吗? 咦? 和他们牵扯上没什么好事喔!你不想趁现在跑到更普通、更安全的地方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笑着点点头。 是啊!以后说不定会有这么一天。 现在还没有这种念头。因为就算发生许多事,还是现在这一刻最重要。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该怎么追上那两个人和空澄姬这个角色。 所以我不会特别憧憬远方。 画师的气势消失无踪,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最后,我们就这么度过一整天。望着冬祭结束。终月的最后一天和今年的尾声都在冬日的空气中慢慢消逝,然后打起精神告别。 在晴朗的冬日和浮云下,季风从山脉棱线背后带来雪云,我觉得明天会下雪。 终节 命月终于到了。 我在新的一年之初回到城里,以公主身分坐在朱红椅子上。 拜梳妆师一如往常的出色手艺之赐,我又在镜中找回空澄姬。 接着是隔着帘幕接见几位来城里拜年的有力支持者。 左大臣和侍从长站在我的左右两侧。 那阵子东征将军几乎都在躺着休息。 伤势好像真的很严重,他只是在逞强而已。 在一月的冬季天空不断下雪的日子里,他也逐渐恢复健康。 身穿常磐色羽织的身影,伫立在积雪深至足踝的竹林里。 这就是砍伤东征的刀吗? 刀刃很长,她的背影很直,双手握着和身高相差无几的长刀: 这是慧星?真是风雅而超脱四季常世的刀铭。 望着刻意留在刀锋的黯淡油渍。 这是曾经让人受伤的痕迹。 刀刃曲线上还有明显的伤痕,和过于优雅的刀身形成对照。 带着缺口的钢铁,生动诉说曾经发生的激烈交锋。 男子身旁还放着一把收在鞘内的长刀。她没回过头: 那把刀叫银星吗? 男子身旁的长刀封得很紧,无法从刀鞘中拔刀。 男子在略微整理的雪地上正襟危坐,正对少女的背影,两旁还有数名卫兵。 为何要和东征为敌?如果是你,活跃的程度恐怕足以危及他的地位? 这个声音与其说是问话,比较像在自言自语。 正因如此才拒绝对方的笼络。 男子坐得很直,他的话让常磐姬的肩膀轻轻摇晃似乎是笑了。 我和四宫过于接近,所以无法并驾齐驱。疲于维持力量均衡误入歧途,虽然原因不仅于此,却留下这样的结果。你也看得很清楚吧? 少女的手握紧名为慧星的长刀。 慢慢地把刀锋指向积雪的地面。 这把刀对我来说太长了。不过就做为效忠的证物,永远留在我身边。这样可以吗,雾羽? 谨遵御旨。在下及吾等一族于此立誓:谨以军人之身侍奉三宫夏目正当的公主殿下。 那我也会授予你最大的权限。雾羽,依照表现,说不定会赐给你大将军一职。 就连卫兵也骚动起来。 这是唯有东和统治者才能授予的武将最高称号。 雾淞般的男子单手握着银星的刀鞘起身。 三宫夏目和三宫常磐,并不打算被其他都市并吞。 深绿背影缓缓转身,十七岁的少女用高傲的眼神看着他: 不要后悔自己走的路啊。 年复一年,祝贺新的人潮增加了。 年复一年,两城彼此轮流负责开场与落幕。 今年的祝贺仪式是从五宫仓濑开始,在六宫牧濑结束。 五宫府中,东和独有的圆锥形宫殿头,有座铺设大理石的舞台。 两方共有数百位大臣和有力人士围绕舞台中心,两位少女在中央点燃簧火的地方相视而望。 您的身体还好吗? 托您的福。 问话的浅黄色的公主,身着五宫纹饰;应答的是萌葱色的公主,身着六宫纹饰。 和她们称号呼应的公主服饰,比在场任何人的服装都要来得鲜艳华美。 两人并肩站着,在胸前的高度紧握彼此的双手。 其中一个人假装没注意到对方的握力变差了。 而另一个人则假装没注意到对方的担忧。 紧握双手不离不弃 五宫与六宫 齐步向前进 让我们一起打造 同声说出最后一句话: 东和的未来! 双方众臣热烈拍手祝福。 身穿翡翠法衣的人,以贤者的目光凝望前方。 没事了。 好环视哭泣的支持者,在雪中做此宣告。 她面前大约有五十人左右,男女老幼、各种年龄都有。他们都穿着褪色的衣服,有人的四肢、头部还包着渗血的绷带。 冬天无处可去的难民挨饿受冻,连日来一直在雪地里颤抖。 一位翡翠色的少女站在他们面前。她的部下在身后守卫,有数百人之多。 这个村落距离二宫与一宫相争的边境之地不远。 在居民百人的村子里,集会广场上什么也没有,只有翡翠色的公主殿下露出慈爱的微笑。 各位苦于一宫的横征暴敛而加入我们真都同盟,是个正确的抉择。 伸出双手,张开鲜艳的衣袖,袖口的铃铛发出轻快音色。 无论是什么的恶意和不当行为意图压迫各位,我们锡马城与真都同盟都会保护你们。无论三宫和七宫喜好争斗、五宫和六宫只求自己保身、神川变成腐败怠惰的怪物,不管什么邪恶想要践踏世界的局势,都不能得逞的。 好的眼神真挚无比,眼眸中洋溢着无尽的慈爱之情。 在一身脏的人群里,她慢慢迈步前进,站在因为严寒而颤抖的幼童面前。 轻轻拥抱大约四岁的孩子,用翡翠色的衣袖包着他,将他抱起来。 人们因为她毫不顾忌弄脏高价服饰的行为而微微骚动。 今日我在此承诺,我们的诚意决不动摇,我们的真实即使面对一切邪恶,亦受到祝福。 哭泣的人群欢声雷动,不停呼唤翡翠色公主的名号。 形容她为东和真姬。 公主殿下,二宫又任意妄为了! 在比落雪的户外还要温暖的宫殿,黑衣大臣向在位者报告。 明明是那个假公主施加压力,造成难民流离失所,却装出一副是我方失策造成的结果,还大肆向平民百姓宣扬。 他们并无恶意。我们神川施策不当、动作太慢也是事实。 黑衣背影和黑色长发微微摇拽: 对他们来说,为了达成瓦解神川的期望与理想,不断分化我方势力是理所当然的。他们救助因此产生的牺牲者,而我方并没有救济自己的人民,这都是实情。 平淡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跪倒在地的大臣瞪大眼睛仰望她: 您打算坐视不管吗?新兴的七宫和企图扩军的三宫都是问题。 我会解决的。 很快回答。 我以东和一宫黑曜之名,我会重整世间令人不快的潮流和世界狭隘的局势。 玻璃壁面的另一头,是飘雪的冬季旧王都。 黑衣公主静静伫立,睥睨着深埋在白色里的世界。 雪终于到了。 这时的天气和名称相反,气温最冷,每天都在下大雪。 我一直扮演公主的角色。 东和七宫空澄姬,静静生活在被大雪掩盖的城池里。 这个时期,东和每座都市都困在雪中,世界简直像在冬眠,每天静谧得和纷争完全无缘。 这是众人等待春天的季节。 即使如此,杜艾大人还是在家闲时期的山村四处奔走,推动冬季产业发展;而伤愈复出的展大人则是在贺川街头积极活动。 各个都市的动态渐渐传进我们耳边,沉重的局势依然有所动静,大家都在为春天积蓄力量。 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终于来到息吹月。 堆到我胸口高度的不融积雪,也慢慢一点一点变少。 又到了那样的时期。 您又要动身了? 是的,春天一到,又得暂时回去扮演那边的角色。 我的梳妆师像往常一样站在我身后,手艺一样细致,表情也 一样认真。 那场戏就像早开的鲜花般短暂,只维持短短不到半个月。 她对着镜子梳整我的头发,稍微眯起眼睛。 诸多珍重,好好爱惜每一天,不要留下任何遗憾。我会一直祈愿,当季节不断轮转,您不会迷失回到这里的路。 这番话非常令人感激,我闭上眼睛: 是的。 名叫阿空的见习侍女穿上极为朴素的外套。 当我和日影走向客栈后门时,起居室里传来杜艾大人的声音: 小空要出门啊? 是的,今天我放假,打算去玩雪。 杜艾大人对并肩站在走廊一角的我们笑了。 记得在天黑之前回来,不可以学这家伙喔! 明年就没办法这样了吧?听得出他话中的笑意。 烦死了,快下棋啦! 杜艾大人轻松地闲坐,棋盘对面是个高个子的身影。 过完冬天,展大人又恢复精神,昨天也是彻夜未归,天亮才拖着酒瓶回家。 刚才还随便跑进杜艾大人的房间,占据他的床铺鼾声大作,现在已经醒了。 将军! 棋子啪一声。 哼哼哼,杜艾尔君,你太嫩了! 闭嘴!现在不准这样叫我! 下一步棋。 啊! 起手无回哦!展君。 可恶!这只黑心的狸猫! 就这样一边吃东西,一边下棋。 展大人的伤已经好了,每天过着随性的生活。我和杜艾大人回到这里之后,他每天都是天亮才回来,然后睡到中午。 本人自称是为了工作才出门,至于是什么工作呢?似乎连杜艾大人也不清楚,我想就算要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也只会没完没了吧? 这步棋又如何? 怎样才能下出这么讨人厌的棋步呢? 没这回事吧!我可是像疼爱亲弟弟一样照顾你呢! 真巧,我也是。 他们连互不相让的时候感情也很好。 看着我感到最愉快、最安心的一幕,不禁露出笑脸。 我走了! 嗯。 别摔跤罗。 若无其事的应对也让我好高兴。 我们穿着冬装,雪靴的足迹才刚踏上积雪的小巷,另一个穿着雪靴的人便站在我们面前。 嗨! 哇!画师先生,您好! 满脸笑容的画师跟我们打声招呼,手中抱着行李,一脸自嘲地笑了。 在我们离开贺川的前一天,这个人下定决心要到某个遥远的地方旅行。两个月后又回到我们面前,外表和以前一模一样。 没有旅费,应该说是连过冬的地方都没有着落。 我们还没发问,他自己就马上无奈地说,最后他逼不得已只好去打工,流落到某个工坊,每天足不出户地过冬。 他最近的口头禅是:等存够钱,身心都暖和起来,就会出门旅行。 来找点兼差吗? 还有事要找陶杜艾。不知东征会不会乱来,我才不想靠近他呢! 啊、他刚才起床,现正下棋陷入苦战呢! 唉呀!真不是好兆头! 他和我或杜艾大人不同,一直住在贺川城里,听说常被展大人使唤,过得相当凄惨。觉得有些同情他,又庆幸自己没事。 应该再过一会儿就有时间了。 才说要帮他通报,他说之前已经约好时间,没问题的。 小姐要出门办事吗? 不,我今天放假。准备去玩雪。 是吗?对啊!最后天气好多了。 三个人面对面呼出白色的气,环顾四周。 街上成排的房子,纯白的屋顶层层重叠,只有除过雪的大路是深茶色。走在路上的行人和我们一样穿着冬季厚衣,这个季节的冰凉空气,染红我们的脸颊。 抬头一望,淡淡的灰色天空离纯白还有一段距离。 虽说是息吹月,天气还是冰冷严寒。不过下雪的日子变少了,觉得小河流动的速度也快多了,连风也吹得稍微柔和一些。 再过不久之后,雪地就会冒出小小的花草吧。画师便遥望着这个时节的贺川风景,有点冷地缩起肩膀: 你还记得我的壁画吗? 差点没听清楚他的低语,我一点头肯定,画师便缓缓把眼神转向我和日影: 其实,东和华姬站在那棵樱树前面,这才是那幅画真正完成的模样。 画师吐出白色的叹息,表情像是在心中描绘未完的图画。 我总有一天会重新再画一幅的。 太好了!我最喜欢那幅画了。 画师很开心地点点头,接着说: 既然这样,干脆来画全部的东和七姬吧!我是认真的。 他用充满野心的目光,凝视远方。 我想要亲眼看看七宫公主,即使是远远的也没关系。 这是他拜访杜艾大人的真正理由,以前就是为了这件事缠着杜艾大人不放吧? 空澄姬殿下吗? 我轻声低语。他一无所知,用无忧无虑的笑脸看着我: 我问你,空色的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该怎么回答才好?我正在搜寻和以往不同的词句 公主殿下身后有一片天空和云彩。 意想不到的灰色少年出声了。 咦、你见过她吗? 这番出人意外的话让画师提高音调,日影微微点头。 公主像小孩一样,年纪很小。 看到什么就讲什么,真符合他的个性。 哇啊!没想到你人还不错嘛! 画师的语气惊喜交加,一个人思考刚得到的情报,不断点头。 是吗真想亲眼看看小哥见到的那一幕。构图就像这样:第七宫姬空澄回过头来,身后是季节的天空。 此刻在我们眼前兴高采烈作梦的人,表情真是幸福。 可以的。 我没多想些什么: 虽然现在还不行,绘津先生一定可以见到她。 总觉得、总觉得这个人有一天会出现在七宫空澄姬面前。 我有这种预感。 而且在我心中,也想要欣赏他画的七幅景象。 息吹月的午后,我们在门前碰面,稍微聊了一下。 走在街头的雪景里,眼前出现高耸的纯白圆锥形高台。 有点怀念耶。 两个人在晚秋的夜里东奔西逃,回过神来也过了好几个月。秋天远去,冬日渐深,岁暮过年的祭典也结束了,接着是春天的脚步慢慢靠近。 回想度过的每一天。 有些恍然,才觉得站着不动身体好冷,我又踩着雪靴前进。 开始登上眼前有一半深埋在雪中,延续不断的高高石阶。 高处的广场传来喧闹声,是孩子们在玩耍吗? 我说不定已经没地方加入了? 有点担心地爬上台阶。 不知道为什么,应该在我身边的日影,脚步比平时还慢。这里明明没结冰。 怎么了? 没有回应,回过头之后才明白。 这种状况下,他还是像平常一样尝试无声走动。 就算觉得不可能,还是拼命努力尝试,的确很像这个人的个性。 我先走罗! 我一鼓作气爬上石阶。 站在最高的一阶,看见孩子们正在打雪仗,大家绕着广场乱跑。 仔细想想我也是孩子啊!该说还是 个小孩吧? 有十个人以上。 看样子是没地方了。于是我走到角落,开始滚越雪球。 你在做什么? 日影追上来了,对弯下腰滚雪球的我发问。 堆雪人。 手会变粗。 我是小空,所以没关系。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得上场。 公主殿下暂时没机会出现啦! 在这些白雪融化之前。 至少在不畏雪季的军队成军前,是没办法在雪地打仗的。 政权和谋略就交给那两个人。现在七宫的空澄姬身在积雪冰封的城里动弹不得。 不过,这不会持续太久。 景色一点一点泛黑,一片白的景色开始出现缺口。降雪少了许多,最后积雪将会化为泉水,流进水道和小河。 隐隐约约出现这种征兆!现在就是这样的时节。 当积雪开始融化,又要回到城内,为新的季节做准备。 冬天的时候,展大人和杜艾大人也不可能整天玩乐,其他的公主也不会陷入沉睡,到了下个季节,就会展开各种行动。 到时候没有小空出场的余地了,登场的一定是空澄姬吧? 还是担心,我去买手套。 日影说完便走下石阶。 耶、嘿! 剩下我继续滚着圆滚滚的雪球,绕了广场半圈,总算有双手环抱大小。 想起小时候被积雪困在城里,展大人会叫部下来打雪仗。或许他彻头彻尾是个好战分子吧? 打腻雪仗之后,他就会帮我做雪人。不过要是做烦雪人,完成的雪人就会变成练刀的靶子。 回想起来,早上一醒来就看到昨天那个可爱雪人被砍成两半、被弓箭射穿,真是伤害我幼小的心灵啊! 相反的,杜艾大人只顾着读书,绝对不会离开暖气一步,根本不理我。 为了寻找更新的、更漂亮的积雪在角落各寻寻觅觅时,依稀还记得的长椅映入眼帘。 那里有一道人影。 娇小的身躯戴着白帽子,身穿黑白长衣,像睡着般端坐不动。 手指不知不觉从雪球移开。 眨眨眼。 定睛一看,帽缘宽阔的帽子是黑色的,服饰也是全黑的。 只是对方已经坐了很久,上头盖了一层雪。 我呆呆站着。 只有呼吸是白色。 一直追寻的光景宁静而清晰地出现在那里,静谧得让人害怕。 回过神来时,我一步一步走向仿佛即将破碎的纯白景色中。 应该没有人靠近她吧?我踏过几乎不带一丝阴霾的新雪,站在长椅前面。 小空小姐看起来很精神呢。 帽缘低垂的黑帽子底下,白色气息在胸前扩散开来。 试着轻声询问: 该怎么称呼您呢? 请您还是叫我黑叶吧! 坦率的声音宛如澄澈的空气。 是吗?黑叶小姐,您好。 您好。 黑色帽子缓缓抬起,洁白的容颜望着我,是张似曾相识的端正笑容。 我明白自己的心情从那个夜晚开始,我就一直在追寻她的笑容。 可以坐您身旁吗? 不怕冷的话。 没关系。 拍掉黑叶小姐身旁的积雪,我坐在她身边。 在积雪中浮现的淡淡身影,好像是水仙花。 彼此沉默片刻。 离开神川不要紧吗? 冬天比较空闲。小空小姐也没关系吗? 冬天比较空闲。 好怀念这样的对话。 两个人之间的互动就像是演戏,心情稍微回到从前。 不过我们还是没彼此对望。 出神地眺望高台冬景,伸展云色枝叶的树木,稍微换个话题。 年末在这兴办祭典。 听说发生了一些事,幸好您平安无事。 她平静地回答。 神川也是。听说和二宫殿下的关系很紧张。 她稍微思索我的话,在黑帽子底下轻声叹息。 是啊,常有的事。 她的侧脸笑了。 常有的事? 二宫锡马挑衅一宫神川已有半世纪之久。最近利用七座都市纷立的机会,看来的确是变强了,但却没有外表那么可怕。 她眯起眼睛,说着令人茫然失措的话。 对我来说,您那边的两个从比较难应付。 他们都很任性,虽然对神川没有好评,但是对一宫公主的评价很高。 即使说不出希望和他们和好的话,但求彼此相互谅解。 赞许一宫公主吗? 黑叶小姐用非常柔和的表情斜视我一眼。 这件事我只告诉小空小姐。其实一宫公主有好几位呢! 咦? 所以我才能四处游荡。对了,其中最傲慢的人是我,所以我是真的。 她的表情和出神的语气很相称。 是吗? 这是秘密喔!就和小空小姐真实的身份一样。 也对,这是秘密喔! 像是小孩子之间的对话,让我非常难为情,却又觉得很开心。 想要永远、永远这样聊下去。 有好多事情想对她说。想告诉她展大人和杜艾大人的事,还有日影、梳妆师、雾羽大人和画师的事,冬天的日子、远处看到的热闹祭典,每天都在想念着她、还有和琥珀姬道别的事,想到什么就想说什么。 只是无法如愿。 我的声音不再若无其事。 少了一个人。 剩下六姬了。不久的将来,还会继续淘汰吧! 曾几何时,黑叶小姐的声音也变得一本正经。 想和每个人见面。她们正在做什么?目标是什么?追求的是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稳定的七位宫姬继续建设宫都市,歌咏人世,的确是很鲜明美好。我想欣赏着她们的模样,梦想明日,也别有一番乐趣。 只是黑叶小姐一点也不相信这样的未来吧? 我很爱惜现在的东和。然而这并非一成不变,任何事物都会变化,不变之物不需要爱。 我有这种感觉:我、黑叶小姐、我重视的人、相遇的人,都活在流转的季节中,所以才让人爱不释手。 回想遇过的人、看过的风景、听过的话,忆起种种过去。 两个人静静地、静静地凝视雪花落下,度过一段时光。 安稳到令人恐惧的沉默有种过于柔和的感触,好像什么都无所谓。 过了一会儿,黑叶小姐像是自言自语: 在东和以外的世界,中原势力正在扩张。就像下雪一样,总有一天会压迫到东和吧! 所以要打倒其他人? 东和统一这个目标对一宫的黑曜姬来说不足为奇。 黑衣胸前有道浓重的白烟,深深叹了一口气吗? 这样一来,比平常更能察觉她内心的动摇。 我也想要同伴啊! 她小声脱口而出。 在神川城内外的贵族和权贵里,找不到足以承担东和未来的人。想过若是和我站在相同的立场就行了,却又没有满意的对象。 雪片从低垂的帽子飘落,她又重新戴好。 从侧面看到好笔直的眼神以及轻声叹息。 只有您不同。 眼睛并非看着我,而是看着前方的雪景。 我加以反驳: 比 起我,琥珀姬才是好人。 您在深秋的演说是正确的,她是七姬当中最脆弱的。 黑帽子底下的眼神很遥远。 想要只身承担责任,但却无法如愿,哭也哭不出来,只能够慢慢崩溃。她就是这样的人。我的口吻像是完全明白,其实有一半是转述别人的话。 其次脆弱的是常磐。她若是不攻击别人,就无法确认自己的正当性。应该趁早消灭她。 你好像认识七姬每一个人呢! 是的,我全都见过。 这是真的吗? 都是些认真的人。但也仅止于此。 这样不行吗? 在没有王的世界,公主也要有特别的觉悟吧? 我就没有。自己一直被高估了。 看着落在自己膝头的积雪,我小声问道: 公主是什么? 就像这场雪。 雪? 一个季节的象征。只是一时的过客,在完成季节的使命后消失。 不是这样! 不对吗? 我们每个人都是雪啊! 逐渐融化的碎片,变迁的模样。 是啊。 再度陷入沉默。 不和我一起走吗? 究竟过了多久,才以这句话来终结这段漫长的沉默呢? 想要听到这句话,却又害怕这句话。冬天转眼就要结束了。 摇摇头。 我和别人约好了。 似乎是这样呢! 黑衣悠然站起来,雪片慢慢碎裂。 她一边舒展冰冷的身子,一边拍掉帽子上的雪。 雪尘在冬衣上飞舞。 您要去哪里? 您呢? 朝着极限前进。 我也是。 黑叶小姐仰望天空,我也一起抬起头来。 天上罩着浓重的云层,看来还会继续下雪吧? 我喜欢雪。 我也是。 秋天那顶帽子还寄放在我这里。 送给您吧。说不定意外的合适? 两人的视线注视彼此,不知道是谁先对谁微笑。 请多保重。 您也是。 和以前道别时一样,她走下另一侧的阶梯。 默默目送逐渐消失的黑帽子。 背后传来孩子们的喧闹声。 就这样,我坐了好久好久。 头上开始积雪,身体却慢慢发烫。 那个人又坐了多久呢? 冰冷和寂静,不知不觉也变得舒服起来。 怔怔地祈祷她也能度过同样的时光。 回去吧! 回过神来,发现日影站在我身边。 他没拿手套,其实他一直陪在我身旁吧? 雪好冰啊! 一笑就觉得快没力了。 总觉得时间并没有经过。 想要永远、永远都维持这样,可是我做不到。季节还是会更迭,就像画师的图,最后融雪变成激流、冰风远去、山野恢复颜色,然后是春天的花朵。 接着是夏季的天空、秋天的气息,又回归冬日的寂静,季节就是如此流转。 不同时节的人,各自歌咏不同的色彩。 不要哭。 我才没有哭呢! 回答的声音在颤抖。 你要扮演坚强的角色。 我做不到。 想要装出笑脸,可是脸颊不听使唤。毕竟现在是冬天。 我喜欢演戏,也喜欢对戏,可是我的高度比不上那个人。怎样也比不上。 终于忍不住掉泪。 好羡慕展大人和杜艾大人。 羡慕可以一起分享共同高度的人。 就算什么也不说,他们还是会一起朝向遥远的高处前进。 无论是多高的位置,那个人都不会满足,偶尔会有这种人。我憧憬她们,可是我只要能继续憧憬下去就够了。 即使她适合寂静的白雪,还是不会停下脚步。 她是个不注视远方、注视高处,就不会满足的人。 除了方向不同,她和我身旁的两人有点类似。 由于方向不同,他们大概必须在某个地方交战。 那个人!当个普通人是不会幸福的。 是啊。 日影低声说完之后,很稀奇地继续说: 和你有点像呢! 我在雪中哭个不停,他一直等我,等到灰黑两色的衣服也开始积雪。 当这样的日子结束之后,我又多成长了一点。 她和其他陌生的公主们应该也一样。 再次相遇时,我应该不会哭泣吧?因为那个人一定不会哭的。 我们只能说声多保重,这是彼此无言的约定。 永远当个温柔的大人吧。 无论遇见谁、向谁倾诉,也不要迷失动摇变幻的脚步。 于是,未来的季节继续流转。 后记 久等了。 把《七姬物语》第二集呈献在诸位面前,也只能说声久等了。 现在捧读本书的您,如果从第一集发售之时就一直苦等到现在,我也只能跪在地上,向您深深致歉。 让您久等了,真的非常抱歉。 也要向初次阅读本作的人打声招呼,初次见面,我是高野。 前作,也就是这个故事的第一集,有幸获得电击电玩小说大赏,我这个初出茅庐的作家才能有撰写续集的机会。 不、该说是第一集的故事没结束,才会让我出版续集吧?这么说来,或许故事真的还没完。 我想前作那样收尾,就某种意义算是很爽快吧?坦白说,故事的确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只是要轻松展开故事情节又不容易,至少对高野这个令人担心的家伙来说,是一部相当难定的作品。 可是还是想要看看他们。 毕竟还是想要看到呵呵大笑的展、说谎的杜艾,还有微笑的小空,想得不得了。 希望在别具风情的东和世界中,笨拙地编织语言,试着将这些模样化为情景描绘出来。 幸好除了高野以外,还有其他人想看《七姬物语》的续篇。 责任编辑和插画家、照顾我的前辈作家和一起得奖的成员,更重要的是各位读者,都期待小空他们的故事继续下去。 有人给我温暖的支持,也有人给我宝贵的建议。 也有读者在书店寻觅新书,或是留意新刊预告的消息。 还有好几个人写信给这位新出道的作家。 因为希望能够让各位高兴,这部作品才会公诸于世。 但求诸位的世界丰饶富足。 换个话题,在构思这篇后记时,高野正好以前一届得奖者的身份,应邀出席第10届电击电玩小说大赏的颁奖典礼。 下笔缓慢又没用的高野,为了在出席来宾里敬陪末座而搭上新干线,在车上还忙着订正故事正文的缺漏和错字。 一边烦恼后记该怎么写,一边和前辈、同期的作家及编辑部的各位打招呼,也和新的作家相遇。 大家都是充满魅力而且给予我不少刺激的人。 这本书发售的次月,第10届的得奖作品就会出现在书店里了。 新的作家一定相当活跃吧?觉得一不留神自己就会被超前,毕竟大家是在值得纪念的第10届得奖的呢! 那天我也重新感受到:有志成为作家的人,几乎都梦想得到新人奖之后出道。其中的电击电玩小说大赏更是个特别有价值的新人奖。 靠着前辈和电击文库各位的努力,才能打造出读者喜爱的电击电玩小说大赏。不肖高野身为得奖者,每天都在深思:一定要写出有趣好玩的作品来才行。 此外,或许是画蛇添足,还请阅读本系列的读者多多留意。 本作品用了许多自创词汇,其实这在前作就该好好说明。 季节的咏名、十二咏名的细节、命月、雪终、息吹、樱归、绿渡、水面、空澄、高夏、早风、名无、雪祭、终月,尤其是这些时语。 宫姬、黑绫和姬殿下之类也是。 这些都是《七姬物语》专用的表现方式,是用来点缀东和世界的小道具。 主要是把用在俳句的季语(注:在俳句里用来表现季节的字词)和古语交织在故事里,因此非常难以区别。 有时连作者也分辨不出来。 请大家注意,不要误把高野偶然想到的奇怪词汇用到别处去,尤其是以新人奖为目标的年轻作者,请千万不要误用罗。 最后要借这个地方道谢。 衷心感谢电击文库和这部作品相关的各位、耐着性子和我打交道的责任编辑、尾谷老师鲜明而温暖的插画,还有各位阅读本书的读者。 也要向每位苦苦等候的人再次致歉,还有非常感谢。 小空很健康。 希望小空还能以笑容与大家相会,请大家多多支持。 高野和 久等了。 把《七姬物语》第二集呈献在诸位面前,也只能说声久等了。 现在捧读本书的您,如果从第一集发售之时就一直苦等到现在,我也只能跪在地上,向您深深致歉。 让您久等了,真的非常抱歉。 也要向初次阅读本作的人打声招呼,初次见面,我是高野。 前作,也就是这个故事的第一集,有幸获得电击电玩小说大赏,我这个初出茅庐的作家才能有撰写续集的机会。 不、该说是第一集的故事没结束,才会让我出版续集吧?这么说来,或许故事真的还没完。 我想前作那样收尾,就某种意义算是很爽快吧?坦白说,故事的确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只是要轻松展开故事情节又不容易,至少对高野这个令人担心的家伙来说,是一部相当难定的作品。 可是还是想要看看他们。 毕竟还是想要看到呵呵大笑的展、说谎的杜艾,还有微笑的小空,想得不得了。 希望在别具风情的东和世界中,笨拙地编织语言,试着将这些模样化为情景描绘出来。 幸好除了高野以外,还有其他人想看《七姬物语》的续篇。 责任编辑和插画家、照顾我的前辈作家和一起得奖的成员,更重要的是各位读者,都期待小空他们的故事继续下去。 有人给我温暖的支持,也有人给我宝贵的建议。 也有读者在书店寻觅新书,或是留意新刊预告的消息。 还有好几个人写信给这位新出道的作家。 因为希望能够让各位高兴,这部作品才会公诸于世。 但求诸位的世界丰饶富足。 换个话题,在构思这篇后记时,高野正好以前一届得奖者的身份,应邀出席第10届电击电玩小说大赏的颁奖典礼。 下笔缓慢又没用的高野,为了在出席来宾里敬陪末座而搭上新干线,在车上还忙着订正故事正文的缺漏和错字。 一边烦恼后记该怎么写,一边和前辈、同期的作家及编辑部的各位打招呼,也和新的作家相遇。 大家都是充满魅力而且给予我不少刺激的人。 这本书发售的次月,第10届的得奖作品就会出现在书店里了。 新的作家一定相当活跃吧?觉得一不留神自己就会被超前,毕竟大家是在值得纪念的第10届得奖的呢! 那天我也重新感受到:有志成为作家的人,几乎都梦想得到新人奖之后出道。其中的电击电玩小说大赏更是个特别有价值的新人奖。 靠着前辈和电击文库各位的努力,才能打造出读者喜爱的电击电玩小说大赏。不肖高野身为得奖者,每天都在深思:一定要写出有趣好玩的作品来才行。 此外,或许是画蛇添足,还请阅读本系列的读者多多留意。 本作品用了许多自创词汇,其实这在前作就该好好说明。 季节的咏名、十二咏名的细节、命月、雪终、息吹、樱归、绿渡、水面、空澄、高夏、早风、名无、雪祭、终月,尤其是这些时语。 宫姬、黑绫和姬殿下之类也是。 这些都是《七姬物语》专用的表现方式,是用来点缀东和世界的小道具。 主要是把用在俳句的季语(注:在俳句里用来表现季节的字词)和古语交织在故事里,因此非常难以区别。 有时连作者也分辨不出来。 请大家注意,不要误把高野偶然想到的奇怪词汇用到别处去,尤其是以新人奖为目标的年轻作者,请千万不要误用罗。 最后要借这个地方道谢。 衷心感谢电击文库和这部作品相关的各位、耐着性子和我打交道的责任编辑、尾谷老师鲜明而温暖的插画,还有各位阅读本书的读者。 也要向每位苦苦等候的人再次致歉,还有非常感谢。 小空很健康。 希望小空还能以笑容与大家相会,请大家多多支持。 高野和 久等了。 把《七姬物语》第二集呈献在诸位面前,也只能说声久等了。 现在捧读本书的您,如果从第一集发售之时就一直苦等到现在,我也只能跪在地上,向您深深致歉。 让您久等了,真的非常抱歉。 也要向初次阅读本作的人打声招呼,初次见面,我是高野。 前作,也就是这个故事的第一集,有幸获得电击电玩小说大赏,我这个初出茅庐的作家才能有撰写续集的机会。 不、该说是第一集的故事没结束,才会让我出版续集吧?这么说来,或许故事真的还没完。 我想前作那样收尾,就某种意义算是很爽快吧?坦白说,故事的确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只是要轻松展开故事情节又不容易,至少对高野这个令人担心的家伙来说,是一部相当难定的作品。 可是还是想要看看他们。 毕竟还是想要看到呵呵大笑的展、说谎的杜艾,还有微笑的小空,想得不得了。 希望在别具风情的东和世界中,笨拙地编织语言,试着将这些模样化为情景描绘出来。 幸好除了高野以外,还有其他人想看《七姬物语》的续篇。 责任编辑和插画家、照顾我的前辈作家和一起得奖的成员,更重要的是各位读者,都期待小空他们的故事继续下去。 有人给我温暖的支持,也有人给我宝贵的建议。 也有读者在书店寻觅新书,或是留意新刊预告的消息。 还有好几个人写信给这位新出道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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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作,也就是这个故事的第一集,有幸获得电击电玩小说大赏,我这个初出茅庐的作家才能有撰写续集的机会。 不、该说是第一集的故事没结束,才会让我出版续集吧?这么说来,或许故事真的还没完。 我想前作那样收尾,就某种意义算是很爽快吧?坦白说,故事的确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只是要轻松展开故事情节又不容易,至少对高野这个令人担心的家伙来说,是一部相当难定的作品。 可是还是想要看看他们。 毕竟还是想要看到呵呵大笑的展、说谎的杜艾,还有微笑的小空,想得不得了。 希望在别具风情的东和世界中,笨拙地编织语言,试着将这些模样化为情景描绘出来。 幸好除了高野以外,还有其他人想看《七姬物语》的续篇。 责任编辑和插画家、照顾我的前辈作家和一起得奖的成员,更重要的是各位读者,都期待小空他们的故事继续下去。 有人给我温暖的支持,也有人给我宝贵的建议。 也有读者在书店寻觅新书,或是留意新刊预告的消息。 还有好几个人写信给这位新出道的作家。 因为希望能够让各位高兴,这部作品才会公诸于世。 但求诸位的世界丰饶富足。 换个话题,在构思这篇后记时,高野正好以前一届得奖者的身份,应邀出席第10届电击电玩小说大赏的颁奖典礼。 下笔缓慢又没用的高野,为了在出席来宾里敬陪末座而搭上新干线,在车上还忙着订正故事正文的缺漏和错字。 一边烦恼后记该怎么写,一边和前辈、同期的作家及编辑部的各位打招呼,也和新的作家相遇。 大家都是充满魅力而且给予我不少刺激的人。 这本书发售的次月,第10届的得奖作品就会出现在书店里了。 新的作家一定相当活跃吧?觉得一不留神自己就会被超前,毕竟大家是在值得纪念的第10届得奖的呢! 那天我也重新感受到:有志成为作家的人,几乎都梦想得到新人奖之后出道。其中的电击电玩小说大赏更是个特别有价值的新人奖。 靠着前辈和电击文库各位的努力,才能打造出读者喜爱的电击电玩小说大赏。不肖高野身为得奖者,每天都在深思:一定要写出有趣好玩的作品来才行。 此外,或许是画蛇添足,还请阅读本系列的读者多多留意。 本作品用了许多自创词汇,其实这在前作就该好好说明。 季节的咏名、十二咏名的细节、命月、雪终、息吹、樱归、绿渡、水面、空澄、高夏、早风、名无、雪祭、终月,尤其是这些时语。 宫姬、黑绫和姬殿下之类也是。 这些都是《七姬物语》专用的表现方式,是用来点缀东和世界的小道具。 主要是把用在俳句的季语(注:在俳句里用来表现季节的字词)和古语交织在故事里,因此非常难以区别。 有时连作者也分辨不出来。 请大家注意,不要误把高野偶然想到的奇怪词汇用到别处去,尤其是以新人奖为目标的年轻作者,请千万不要误用罗。 最后要借这个地方道谢。 衷心感谢电击文库和这部作品相关的各位、耐着性子和我打交道的责任编辑、尾谷老师鲜明而温暖的插画,还有各位阅读本书的读者。 也要向每位苦苦等候的人再次致歉,还有非常感谢。 小空很健康。 希望小空还能以笑容与大家相会,请大家多多支持。 高野和 久等了。 把《七姬物语》第二集呈献在诸位面前,也只能说声久等了。 现在捧读本书的您,如果从第一集发售之时就一直苦等到现在,我也只能跪在地上,向您深深致歉。 让您久等了,真的非常抱歉。 也要向初次阅读本作的人打声招呼,初次见面,我是高野。 前作,也就是这个故事的第一集,有幸获得电击电玩小说大赏,我这个初出茅庐的作家才能有撰写续集的机会。 不、该说是第一集的故事没结束,才会让我出版续集吧?这么说来,或许故事真的还没完。 我想前作那样收尾,就某种意义算是很爽快吧?坦白说,故事的确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只是要轻松展开故事情节又不容易,至少对高野这个令人担心的家伙来说,是一部相当难定的作品。 可是还是想要看看他们。 毕竟还是想要看到呵呵大笑的展、说谎的杜艾,还有微笑的小空,想得不得了。 希望在别具风情的东和世界中,笨拙地编织语言,试着将这些模样化为情景描绘出来。 幸好除了高野以外,还有其他人想看《七姬物语》的续篇。 责任编辑和插画家、照顾我的前辈作家和一起得奖的成员,更重要的是各位读者,都期待小空他们的故事继续下去。 有人给我温暖的支持,也有人给我宝贵的建议。 也有读者在书店寻觅新书,或是留意新刊预告的消息。 还有好几个人写信给这位新出道的作家。 因为希望能够让各位高兴,这部作品才会公诸于世。 但求诸位的世界丰饶富足。 换个话题,在构思这篇后记时,高野正好以前一届得奖者的身份,应邀出席第10届电击电玩小说大赏的颁奖典礼。 下笔缓慢又没用的高野,为了在出席来宾里敬陪末座而搭上新干线,在车上还忙着订正故事正文的缺漏和错字。 一边烦恼后记该怎么写,一边和前辈、同期的作家及编辑部的各位打招呼,也和新的作家相遇。 大家都是充满魅力而且给予我不少刺激的人。 这本书发售的次月,第10届的得奖作品就会出现在书店里了。 新的作家一定相当活跃吧?觉得一不留神自己就会被超前,毕竟大家是在值得纪念的第10届得奖的呢! 那天我也重新感受到:有志成为作家的人,几乎都梦想得到新人奖之后出道。其中的电击电玩小说大赏更是个特别有价值的新人奖。 靠着前辈和电击文库各位的努力,才能打造出读者喜爱的电击电玩小说大赏。不肖高野身为得奖者,每天都在深思:一定要写出有趣好玩的作品来才行。 此外,或许是画蛇添足,还请阅读本系列的读者多多留意。 本作品用了许多自创词汇,其实这在前作就该好好说明。 季节的咏名、十二咏名的细节、命月、雪终、息吹、樱归、绿渡、水面、空澄、高夏、早风、名无、雪祭、终月,尤其是这些时语。 宫姬、黑绫和姬殿下之类也是。 这些都是《七姬物语》专用的表现方式,是用来点缀东和世界的小道具。 主要是把用在俳句的季语(注:在俳句里用来表现季节的字词)和古语交织在故事里,因此非常难以区别。 有时连作者也分辨不出来。 请大家注意,不要误把高野偶然想到的奇怪词汇用到别处去,尤其是以新人奖为目标的年轻作者,请千万不要误用罗。 最后要借这个地方道谢。 衷心感谢电击文库和这部作品相关的各位、耐着性子和我打交道的责任编辑、尾谷老师鲜明而温暖的插画,还有各位阅读本书的读者。 也要向每位苦苦等候的人再次致歉,还有非常感谢。 小空很健康。 希望小空还能以笑容与大家相会,请大家多多支持。 高野和 久等了。 把《七姬物语》第二集呈献在诸位面前,也只能说声久等了。 现在捧读本书的您,如果从第一集发售之时就一直苦等到现在,我也只能跪在地上,向您深深致歉。 让您久等了,真的非常抱歉。 也要向初次阅读本作的人打声招呼,初次见面,我是高野。 前作,也就是这个故事的第一集,有幸获得电击电玩小说大赏,我这个初出茅庐的作家才能有撰写续集的机会。 不、该说是第一集的故事没结束,才会让我出版续集吧?这么说来,或许故事真的还没完。 我想前作那样收尾,就某种意义算是很爽快吧?坦白说,故事的确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只是要轻松展开故事情节又不容易,至少对高野这个令人担心的家伙来说,是一部相当难定的作品。 可是还是想要看看他们。 毕竟还是想要看到呵呵大笑的展、说谎的杜艾,还有微笑的小空,想得不得了。 希望在别具风情的东和世界中,笨拙地编织语言,试着将这些模样化为情景描绘出来。 幸好除了高野以外,还有其他人想看《七姬物语》的续篇。 责任编辑和插画家、照顾我的前辈作家和一起得奖的成员,更重要的是各位读者,都期待小空他们的故事继续下去。 有人给我温暖的支持,也有人给我宝贵的建议。 也有读者在书店寻觅新书,或是留意新刊预告的消息。 还有好几个人写信给这位新出道的作家。 因为希望能够让各位高兴,这部作品才会公诸于世。 但求诸位的世界丰饶富足。 换个话题,在构思这篇后记时,高野正好以前一届得奖者的身份,应邀出席第10届电击电玩小说大赏的颁奖典礼。 下笔缓慢又没用的高野,为了在出席来宾里敬陪末座而搭上新干线,在车上还忙着订正故事正文的缺漏和错字。 一边烦恼后记该怎么写,一边和前辈、同期的作家及编辑部的各位打招呼,也和新的作家相遇。 大家都是充满魅力而且给予我不少刺激的人。 这本书发售的次月,第10届的得奖作品就会出现在书店里了。 新的作家一定相当活跃吧?觉得一不留神自己就会被超前,毕竟大家是在值得纪念的第10届得奖的呢! 那天我也重新感受到:有志成为作家的人,几乎都梦想得到新人奖之后出道。其中的电击电玩小说大赏更是个特别有价值的新人奖。 靠着前辈和电击文库各位的努力,才能打造出读者喜爱的电击电玩小说大赏。不肖高野身为得奖者,每天都在深思:一定要写出有趣好玩的作品来才行。 此外,或许是画蛇添足,还请阅读本系列的读者多多留意。 本作品用了许多自创词汇,其实这在前作就该好好说明。 季节的咏名、十二咏名的细节、命月、雪终、息吹、樱归、绿渡、水面、空澄、高夏、早风、名无、雪祭、终月,尤其是这些时语。 宫姬、黑绫和姬殿下之类也是。 这些都是《七姬物语》专用的表现方式,是用来点缀东和世界的小道具。 主要是把用在俳句的季语(注:在俳句里用来表现季节的字词)和古语交织在故事里,因此非常难以区别。 有时连作者也分辨不出来。 请大家注意,不要误把高野偶然想到的奇怪词汇用到别处去,尤其是以新人奖为目标的年轻作者,请千万不要误用罗。 最后要借这个地方道谢。 衷心感谢电击文库和这部作品相关的各位、耐着性子和我打交道的责任编辑、尾谷老师鲜明而温暖的插画,还有各位阅读本书的读者。 也要向每位苦苦等候的人再次致歉,还有非常感谢。 小空很健康。 希望小空还能以笑容与大家相会,请大家多多支持。 高野和 插图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8/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8/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8/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8/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8/5.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8/6.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8/7.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8/8.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8/9.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8/10.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8/1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8/1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8/1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8/14.jpg" 序 风的气息 抬头仰望天空。 眼前出现某种细小的东西微微飘动。 那是平常眼睛看不到的细小灰尘,唯有此时可以清楚看见。 我眨眨眼,稍微眯起眼睛,这样的感觉刚刚好。 我觉得,任何人在仰望明亮天空时都会这么做吧。 眼前是辽阔的蓝天,朝着远方扩展,稀薄的白云逐渐消散。随风摇摆的雪柳映入眼帘,于枝叶间绽放的点点白色花朵,与天蓝背景十分搭配。 七宫城中庭里,种植许多比我还高大的花草树木。 桃花、山茶花还有灯台树都不错,但在这个季节里,我还是喜欢像雪柳那种随风摇曳的小花。在初春时节,息吹月即将结束的季节,我的视线陶醉于眼前的这片花景。 这株纤细的树木不是原本就长在这一带。 七宫城周围没有太多的高低起伏,难以抵挡沿着西方山脉吹下来的寒风。 冬天的风雪在平坦开阔的土地上尽情肆虐,草木似乎很难在这片土地生长。 也因为如此,许多花草树木只有在这种城墙围绕的环境下才看得到。 「公主殿下,原来您在这里。」 我在雪柳下转身,声音的主人毕恭毕敬站在那里。 「梳妆师」 面对喃喃自语的我,穿着一身春季工作服的修长身影低头行礼。 在我认识的女性之中,梳妆师是长得最高的一位,同时也是最正经八百的人。虽然她的眼神有点严厉,但她说出的话却经常温柔得令人惊讶。 「再过片刻便是晋见的时间,还请公主殿下准备移驾。」 我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便离开身边的花草树木,朝梳妆师身边走去。 「春天的花吗」 这位表情几乎不曾改变的女性静静凝视我刚才所在的地方。 在她的身边,带着淡淡红色的花朵正在枝头上绽放。 才刚开花的桃树据说来自山的另一边,是原产于中原的外来品种。 自古以来,人们经常随身带着植物来来去去,因此已经很难确定到底哪些植物是东和土生土长的品种。 走回城内的路上,我对着梳妆师说道: 「今年的花不畏风雪侵袭,开出了漂亮的颜色。」 「风里带着春天的气息,冬天已经过去了。」 远在城墙另一头的连绵山峰,直到不久之前都还被整片皑皑白雪覆盖,如今已经换上绿色新装,只有背向阳光的山坡还残留着上一个季节的颜色。 「宫姬的春天也到了。」 春天来了。东和的春天开始走进贺川地方,而东和其他的都市也进入新的季节。短短半个月前的雪景,如今已悄悄消失在空气中。头上是舒服的蓝天,双脚踩着的地面传来一丝暖意,原本冻结的水流开始溶化流动。 已经习惯不久之前那一片灰蒙蒙的冬季天空,此刻的阳光让我感到有点目眩。 这样的日子从息吹月中旬一直持续到隔月。 「东征阁下怎么样了?」 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发问。 梳妆师以平静的表情回答: 「根据左府阁下的报告,鼓城方面依然有小规模的纷争。」 「对手是谁?」 「据报是三宫的势力。」 「我想也是。」 不理会随几摆动的春服衣袖,我开始努力摆出公主该有的表情。 那是人称东和七宫空澄姬殿下的表情。 一队骑兵扬起沙尘奔驰,带头的是个高大的将领。 肩上背着醒目的大弓,身穿一眼可知将军身分的华美军服,任凭驰骋的军马更是雄壮威猛。 身后跟着二十名骑兵。 虽然只是小规模的骑兵队,但每个人所装备的轻甲胄及马鞍都施有极其显眼的华丽彩饰。他们是人称旗本(注:将领身旁负责护卫的家臣)的精锐部队。 军装虽然华丽,但在伴随主人经历无数阵仗之后,倒也不至于跟现场气氛格格不入。 后方的旗手高举绘上「七」字的蓝底旗帜。 旗上的图案是绯红火焰相缠的徽记。 只要是住在东和的人,任谁都知道这是七宫东征将军的专属纹饰。 伴随着催马前进的吆喝声,骑兵队沿着分隔旧四宫鼓城与三宫夏目领土的大河支流奔驰。 道路两旁是土堆堤防、蜿蜒河道,以及大片荒芜田地。 「找到了!」 带头的高大将领用粗犷的声音简短通知身后的骑兵队。 仔细一看,远处有数十个人从河畔的道路走下堤防,试图涉水穿越河川。 穿着军服的步兵正在他们周围带路。 还有一段距离。 由于双方都处在视野辽阔的位置,因此对方也注意到骑兵队,开始加快动作。 距离还很远。 但如果是骑兵,可以迅速拉近双方的距离。 一旁蜿蜒的河面上还有近百名民众,他们似乎发现带头的将领是谁,开始拼命渡过只能说是浅滩的河川。大部分的人已经来到河中干石堆成的沙洲,继续朝对岸前进。 对岸的兵力虽然全部都是步兵,但光是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就有五十名佩带弓箭与长枪的士兵。士兵背后是一道长着茂密青草的土堤,草丛中还有许多小径,因此在这样的距离下实在很难看出对方是全军尽出还是藏有伏兵。 唯有对方的旗帜清楚可见,那是绘着「三」字的深绿色旗子也是三宫夏目的旗帜。 带头的骑马武士喊了一声: 「这些人想投靠夏目吗!」 对方的指挥官是三宫的将军。 近来双方发生多次小规模的争执,彼此深知对方的实力。 带头的武士依然骑在马上,手里拿着原本背在背上的大弓。 任由风吹拂没有头盔遮蔽的蓬乱头发,武士从马鞍上的箭袋取出一枝箭,迅速搭上手中的弓。大弓虽然不适于骑射,但武士还是轻舒猿臂把弓拉成漂亮的弧形。 这是一把明显不同于普通的重弓。 弓的主人为它取了名字,叫做「轰火」。 武士用大腿夹着马鞍,踩着马镫站起来朝正前方摆出骑射的姿势,接着以钢铁般的强健肌肉勉强维持姿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出一箭。 飞射而出的箭刺进正朝河川前进的士兵肩膀。 士兵沿着斜坡滚落,周围遭到波及的人们发出惊叫。 「东征将军驾到!驾到!」 持旗的骑马武士扯开喉咙大喊,听见这阵呼喊的人们开始慌乱。 顾不得浸水的衣摆,所有人争先恐后奔向河里。 不久之后,骑兵队来到那群人刚才渡河的地点。 「啐、还是赶不上。」 单手握着大弓的东征将军伸手安抚鸣叫的爱马。 他就是人称展凤的男子。 从土堤上往下看,不停发出惊叫声的人们几乎都随着飞溅的水花跳进河里,与周围的士兵一起往对岸逃跑。 与对岸的距离不远,从拼命逃走的人们涉水的样子看来,河水的深度大概只到大人的腰部而已。如果打算加以追击,只要直接骑马跃进河里就行了。 然而来到土堤上的东征将军却突然立马停蹄,部下们也跟着停下脚步。 持旗的青年将领问道: 「我方的后援部队随后就到,是否要继续追击?」 「说什么傻话?骑兵的信条是速战速决,这次就放过他们吧。」 虽然展凤冷静地回答,嘴角还是露出一丝不满的表情: 「一般百姓离开鼓城就算了,管他们想去夏目还是去仓濑或牧濑都行。只是没想到在背后煽动先前那场战争的军方跟财界人士,竟然会一起逃走。」 「我方太早允许鼓城自治,应该让我军驻守在城中才对。」 「占领统治是很难的,更何况其他城市也在虎视眈眈。」 一边在马背上与部下对话,展凤的眼光望向对岸的敌兵。 虽然全是步兵,但从远处就能看出对方为了应付骑兵,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 展凤睁大眼睛,寻找敌将的身影。 找到了。 在先前因为弯曲河道遮蔽而无法看清的位置,套着阵羽织(注:套在铠甲外面的上衣)的敌将坐在摺叠座椅上凝望我方,几个部下护住他的背后。 双方之间隔着一条河,无法清楚看见对方的脸孔。 不过双方的视线还是彼此交会。 与宽阔的河面相比,只能够看见对方渺小的身影,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人觉得这两个人正在互不相让瞪视对方。 「敌将是士道阁下吧?」 「是。」 问题早已从过去收集的情报得到答案。随口问了部下一句,年轻的将军露出笑容: 「不愧是夏目排行第一的勇将,对于这种单调的战事特别拿手。」 「对方是四宫战争的手下败将,绝非无法战胜的对手。」 说话的是干劲十足的持旗将领,年轻的表情充满自信。 「当时我们只不过攻其不备,并没有正面交手。」 将军的语气带着点不以为然。 另一个主张追击的年轻士兵声音有点激动: 「会在战场上掉以轻心的将领不足为惧。」 「喂、我告诉你们」 东征将军展凤笑着说: 「当时不是他掉以轻心,而是我让他掉以轻心的。」 笑声中带着一股莫名魄力,看着边笑边露出锐利眼神的侧脸,部下们无不感到寂静的恐惧。 坐在摺叠座椅上的将军凝视着对岸开始撤退的骑兵队,身后站着两个持枪武将。 「撤退了吗?不愧是懂得当机立断的将军。」 虽已年届六十,将军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 身材并不高大的将军全身上下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肌肉,这也使得他说出的每句话都带着无法言喻的份量。 「是否看穿了我方的伏兵。」 一位持枪的武将把注意力转向后方,同时寻求长官的判断。 在他们的身后,为数两百的弓兵正在杂木丛生的丘陵后方待命。 原本的计策是趁东征将军渡河之际,由伏兵的箭雨加以迎头痛击。 「应该是看穿了。换成是我也能看穿。」 如果这种程度的计策可以奏效,一切早在四宫战争的时候就结束了。 老将军露出笑容: 「今天只是打个照面而已,让他们知道我要讨回他们在四宫战争欠下的东西。」 三宫都市夏目的士道将军依然望着对岸已经远去的骑兵,嘴角微微上扬。 「他发现我了吧?竟然做出如此夸张的骑射,应该是故意的。」 被弓箭所伤的士兵在同伴搀扶之下过河。看着好不容易上岸的负伤部下,他用手按住左肩。隔着阵羽织,隐约可以摸到凹凸不平的伤痕。 「我可忘不了你射伤我左肩的那一箭,更忘不了命丧在你手下的我军将士。」 随侍在后的持枪武将咽了一口气。 「完成难民的收容之后,第七队马上带着他们撤退。」 「是、马上去办。」 一位持枪武将马上敬礼接下命令。 留下的人也出声请求指示: 「我们第六队下一步该怎么做?」 「照原订计划。」 士道将军头也不回地回答。 「让弓兵队换回平常的装备,完成之后在上游布阵,牵制七宫的东征。」 「只凭我军现在的兵力布阵吗?」 两名将领面面相觑,表情透露一丝担忧。 「不必在意东征的援军。这边的河岸是我们夏目的领土,他如果没有明确的正当理由,是无法对这里用兵的。」 这也是对方之所以迅速撤退的原因之一。 老将军继续说道: 「我们三宫夏目与七宫贺川之间还没有正式宣战,四宫战争已经结束了,要开始新的战争就得发出新的宣战布告。在那之前,我们得尽量扩大我方的势力范围,否则对方搞不好会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重划国界也说不定。」 「七宫的东征来捣乱?」 一名少女直挺挺站在那里,澄澈的声音便是她发出的。 身上穿着人称常磐色的深绿色羽织,伸出双手撑住立在地上的仪式刀。 在绿树围绕的馆邸门前,她的视线看向单膝跪地报告的部下。 这里是一个座落群山之间的城市,也是人称三宫夏目的都市。 此地原本是崇山峻岭的矿山,以采矿为业的人们世世代代在此生活。曾几何时,群山之间也建立一个规模足以称为都市的城镇。 因为这样的历史背景,三姬的居城也同样建在深山之中,所在位置正好可以俯瞰散布在谷间的大规模聚落。 此处的建筑原本是城池的一部分,拆除原有的山寨之后改建为宫姬居住的神社型建筑。 这座建筑又称为常磐御殿,做为掌管祭祀的中心地,整座馆邸四处展现出精致庄严的意象。即使如此,还是隐约带有武人宅邸的朴实风格。 「我方的士道大人已经率领部队,将来自鼓城的难民引导至我方领土,但途中遭遇东征将军率领的骑兵队袭击,并且受到不少损伤。」 「他们已经把鼓城纳为已有了吗?」 语气明显带着不悦,开始对立于地上的仪式刀用力,交叠在剑柄上的双手微微颤动。 「为避免七宫部队擅闯国境,我方必须抢先压制重要据点。士道将军恳求能够暂时驻兵当地,以便吓阻七宫方面的轻举妄动。」 「是否需要增援呢?我军也需要补给。」 少女点头表示理解,双手停止颤动。 常磐色少女将视线从身旁的报告者转向前方,眼睛盯着下方问道: 「对方是展凤吧?看来是个难缠的对手佣兵将军觉得如何?」 视线所及之处都是陡峭斜坡,斜坡下方是广阔的聚落。 一道阶梯沿着斜坡筑起,从阶梯往后望,是一片宽阔的视野。 这座整然有序的石阶是全东和最高的阶梯,下方城镇的众人只能抬头仰望的阶梯,为少女的居城带来庄严的气氛。 石阶最上层是另一位单膝跪地的男子,一把长刀在右手的支撑下立在身旁。 即使跪在少女身前,久经锻炼的身躯依然显得十分高大。身上穿着崭新的阵羽织,颜色与少女身上的服饰相同。 阵羽织背上印着三宫的徽记,徽记的设计是来自三段并排的竹节。 「若能得到公主殿下允许,在下与吾等一门愿即刻赶往支援我方。」 低着的头静静抬起。说话的人是去年为止录属四宫鼓城琥珀姬麾下的将军。 「你有这个心很好,雾羽。」 少女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是一位率直的少女,爽朗的笑容透露她的性格,笔直的剑眉象征她的强韧意志,同时也凸显她的纤细脸孔。 以公主装扮而言线条略显硬挺的羽织,穿在这位少女身上却显得十分搭调。虽然高居公主之位, 可是从她的厚实肩膀,可以看出经过相当程度的锻炼。 「不过现在还不是各位出场的时候。如果欠了人情给新来的人,士道将军往后恐怕很难做事吧?那方面的事先交给旧臣负责。」 「公主殿下设想周到,在下佩服之至。」 雾羽话中不带半点虚伪,以真诚的眼神望向不久之前才得到的新主人。 「我的母亲也是武人之后。」 少女脸上露出可以说是苦笑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可以理解各位的立场,你也很想赶快有机会表现吧。」 三宫常磐姬的视线缓缓移向雾羽身后。 门前超过百阶的石阶上,一群身穿军服的背影全部单膝跪地等候差遣。 他们是跪在石阶最上层的男子所率领的一族。 「来自古老武门良沙的两百又十余名勇士,还有雾羽啊!我期待诸位的表现。」 一宫神川,东和排名第一的都市,同时也是此地自古以来的王都。 神川位于东和文化团的中心地,是个号称拥有百万人口的大都市,全东和有将近一半的人口聚集于此。 开阔的平原长期孕育各种产业以及通商,都市周围有着肥沃的耕地。在优秀地理条件的嘉惠之下,历代王族在这个百年之都享尽容华富贵,百姓们也在此地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 这里是拥有多采多姿面貌的古都,来自各地的人与物产在此聚集。 人们称呼这里为华之王都。 然而这个古都发挥的号召力却在近几十年里急速衰退。 「起因是各个都市的成长吧?」 身穿黑衣的公主坐在黑色的专用座位上,眼睛望着并排而立的群臣。 神川王城座落在神川都市的中央,由九塔十十馆所组成的雪白王城。 整座王城建筑在宽广的森林里,形成了仿佛城镇缩影的风雅世界。 黑衣公主与群臣聚集在王城最深处,一个大到多余的晋见室。 在上百名臣子聚集的大厅里,只有黑衣公主一个人坐着,十四位重臣以七人为一列肃然分立在左右两边。 「鼓城成功控制中央大河的泛滥,利用大河做为运河累积财富,也使得人口从该处流动到夏目、贺川等地方都市。仓濑、牧濑从不反抗这样的潮流,只是不断巩固本身的安定与地盘。民众的脚步扩展到东和全土是件好事,毕竟上天赐与我们如此肥沃的土地以及凉爽的气候。」 公主还是个年幼少女。 官方公布的年龄是十七岁,稚气未脱的外表让这位公主距离大人还有一段距离。从身高可以看出这位公主的实际年龄和官方数字差距不大。 然而公主的端正容貌却比一般少女要来得成熟。她的声音澄澈爽朗,但也同时带着一种毫不踌躇的锐利。 「民众的自主必须在健全的状态下进行。曾几何时,各都市开始为了自身的利益将民众导向争端,各都市现在的行动并非自然的发展,而是一种异状,甚至已经招来战争。」 用艳丽发饰结成发髻的黑发随着公主的话摇晃。 身着华丽的宽大黑衣,有如花朵一般端坐在宫姬宝座上的公主,向左右延伸的宽大空间切出一块黑色的轮廓。一身线条分明的服装应该可以称为强装束(注:用浆糊浆过使布料变得硬挺的服装)。宫姬背后有两名持袖巫女,再后面是两名笔直挺立的亲卫队武士。 黑姬,有时又称为星姬的黑衣少女,她的正式名称是东和一宫黑曜。 在背后待命的武士是隶属一宫亲卫队的骑士神川黑骑团。 「去年四宫鼓城发生动乱,为了因应此动乱,我们一宫神川在今年春天应当采取什么行动?请让我听听各位的见解。」 独自发言的公主右手边是四支地方军团的代表,以及三位中央指挥官。 左手边是各部门的官员与顾问。 「公主殿下,请恕末将直言。」 声音来自右手边,负责指挥鼓城方面的地方军指挥官站了出来。 「请说吧,西军阁下。」 「七宫虽然战胜,但并未强行占领四宫,这便可证明他们畏惧我们与周边都市的力量。末将认为现在正是抑制七宫势力继续增长的好机会,因此向议会提出让我军采取威吓行动的建议。」 「政务官阁下,议会似乎尚未认可这个提议吧?」 黑色眼瞳转向左侧带头的人。 「正如同先前所报告,若是我们神川出动十万大军,区区一、两万的地方军队绝非对手。下官可以理解军方将领的意思,但仍认为目前还不到以力量镇压地方的时候。」 政务官的话刚说完,站在次席的官员接着请求发言,黑衣公主点头表示许可。 「目前三宫正在对七宫采取行动,我方应先确认他们的动向,同时凭藉国威与军方的动作,以政治手段解决眼前的问题,如此才是大国不、是身为东和中央政府应尽的义务。」 「这样的方法似乎不能阻止都市之间的纷争。」 「公主殿下所言极是。我们神川应该立即出动战力,如此才能防患于未然。」 右侧又传来新的进言,公主用视线表示允许。 「如此顶多只能够暂时抑止争端,最多一年之后定会再起战端。」 接下来的发言同样来自右侧,说话的人是掌领中央军权的将领。 「若让我军长期屯驻鼓城,势必得花费庞大的预算。况且七宫贺川与三宫夏目皆未公开违抗中央政府,以现况而言,我方无法即时派兵加以征讨。」 中央如果想要介入地方势力的纷争,就需要相对的大义名分。而且在表面呈现安定的现状之下,出动大规模部队的行动势必引发舆论挞伐。虽说若是强行动用武力与政治力,眼前所有问题并非无法解决,可是一宫都市神川目前的营运状况,实在无法轻松应付如此庞大的预算。 正因为地方都市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为了争取自身的利益策划出一连串小规模的纷争。 「公主殿下,请恕下官直言:关于这个提案,双方目前意见纷岐,还未有足以上奏的结论。」 站在官员啊末席的人挺身打算结束眼前的议论,黑衣公主用视线制止他。 「议会中的纠纷我已有所耳闻,我也知道各位在议会之中的争论比现在更加激烈。」 端正白皙的脸上露出微笑,他们的公主望向他们: 「我是巫女姬,人们赋予的责任只有承认与选择。请各位在下次的报告之前讨论出明确的结果。政治方面该如何、军事方面该如何,希望各位能够给人民与各都市明确的答案。」 脸上浮现不知是巫女还是公主的笑容,继续说道: 「各位的建言都很有道理,可是东和各都市的主张也有他们相应的理由。我们神川是东和最大而且唯一的正统政府,因此随时展现力量,不断重复选择与实践乃是我等的义务。身为中央的我们若是懈怠,地方都市只会跟着懈怠。」 「中央的每个选择与实践都显得懈怠无比,结果就是招来战争。」 翡翠色的少女同样也是东和的巫女姬。 「只是不断贪求安稳以及搜刮民脂民膏,怠惰的政治家、形式化的议会,加上腐败的大军,这就是神川的现状。」 抛光的绿色宝石正在翠绿装扮的胸口闪闪发光。 群众们拼命竖起耳朵,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深怕漏听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她站在高高的讲台上,眼光环顾聚集在祭祀场的近万名群众。 让人感觉真挚又富有教养的眼神,与台下人们热情眼神互相接触,仿佛与现场的热 烈气氛融为一体。身上服饰的颜色就如同她的名字,是属于宝石的深沉色彩。 「黑曜姬殿下,这位自称我等姊姬的旁系少女,只不过是个傀儡。就算退一万步,即使她本身拥有与身分相应的才能,要从内部改革已经彻底腐败的政治体制也是绝无可能。顶多只能与同党互相斗争,不断上演血腥肮脏的肃清。」 柔和的容貌与蕴含睿智的声音让听众无不发出敬佩的感叹。 「因此,身为东和副都的锡马必须成为时代的支柱,起身号召有心改革的同志才行。锡马并非基于扩张领土的野心而拥立我,而是希望我代表真都同盟,成为带领这股改革东和之力的大旗,我就是大家的宫姬。」 赞叹声此起彼落,整个会场开始笼罩一股兴奋的骚动。 「自称我等妹姬,可悲的琥珀殿下,还有妄图扩张领土的地方都市贺川拥立的年幼公主,她们亲手催生了战争。如今夏目的公主也将犯下新的过错,我等真都同盟绝不允许人民继续流血。未来一宫恐怕会继续对地方争斗作壁上观,待双方疲弊之后再坐收渔翁之利。但我们不同,为了让争端和平落幕,我们将不惜付出一切努力。」 群众们开始欢呼,就连少女身边的人也快要听不清她的声音。 少女继续说下去,她用不输给人们心中热情的清澈眼神跟语气继续说道: 「揭示人们该走的路这就是各位拥戴的巫女姬应尽的责任。」 「政治家揭示该走的路。」 「军人展现力量。」 「巫女姬是人心的象征。」 「因此必须常保安稳。」 「一宫实在太过任意妄为。」 「二宫亦是如此。」 在开满紫藤花的藤架下,两位少女隔着小圆桌相视而坐。 两位少女的长相十分神似,都有着一张温和清纯的脸孔,发型也几乎相同,身上所穿的春装与其说是公主,感觉反而更像是巫女,而且两个人穿着样式十分相似。 不同之处只有颜色而已。 一边的少女穿着浅黄色公主装扮,另一边的少女则穿着萌葱色公主装扮。 彼此的衣袖上各自有着小型五宫与六宫徽记。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散发醇厚香气的红茶运送至嘴边,这两名双胞胎少女同样拥有宫姬头衔。 「七姬似乎送来慰问的书信。」 五宫浅黄姬问道。 「是的,是一封内容无关痛痒的书信。」 不久之前曾经病倒的六宫萌葱姬从袖口取出一封信,将信摊开在小桌子上。 「虽然信中并未提出任何要求,还是不能毫不考虑随意回信。」 稍微浏览信中的内容,浅黄姬露出深思的表情。 「我写了一封内容同样无关痛痒的回信,请和七宫有所往来的商人转交给七姬身边的人。」 萌葱姬将装着红茶的茶杯举到胸前如此回答。 「说到身边的人,听说辅佐七姬的人是左大臣,我记得是陶阁下吧。」 「是那个半途发迹的商人吗?有关他的传闻都不太好。」 「东征阁下也是,虽然表现出一副厌恶无谓斗争的样子,但传闻他其实是个无视他人生死的好战分子。」 「这个人也很危险呢。」 仓濑与牧濑,身为两个都市融合像征的公主陷入短暂的沉默。 柔和的阳光透过藤架照射而下,四周是宽广的庭园。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唯一的声响只有小鸟偶尔发出的叫声。 两位公主最喜爱的午后时光,没有哪个季节会经现在更适合悠闲的茶会。 终于有人出声 萌葱色的公主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各个都市、各股势力也送来名式各样的书信。」 「我们也是彼此彼此。最近我们这里也很热闹。」 浅黄色的公主笑着回覆。 「也罢,总比被迫开战来得好。我们的势力范围若是受到侵害,那就令人困扰了。」 萌葱色的公主抬头看着绿色藤蔓上面,丛丛生长的紫藤花。 色彩柔和的花瓣为看的人带来宁静的心情。群生的花朵虽小,却充满生命的活力。 「春天的颜色是清澈流水的浅黄色,也是满山绿意的萌葱色,现在是我们的季节。」 萌葱色的公主也跟着抬头。 在花朵盛开的藤架下,两名公主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度过接下来的时光。 「距离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十三年。」 「感觉就像昨天发生的事啊。」 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光影随着烛光摇曳。 「你还在跟那个男人联手吗?」 身材高大,皮肤白皙的男子开口询问。 虽然在气候凉爽的东和很少有日晒的黝黑肤色,可是他的肤色比一般人更加白皙。 体型也比较粗犷,脸部轮廓显得特别的深。 仔细端详便能发现他是来自异国的人,可是乍看之下又看不出来。居住在东和的人原本就有来自好几个民族的血脉,因此外表与这名男子差不多的人其实还不少。 此起外表,男子话中不寻常的抑扬顿挫反而更能彰显他异于常人的出身。 这是人构「中原」地区才有的说话方式。 「展虽然有很多麻烦的地方,同时也是个容易利用的男人。」 个子很小的年轻人回答他的问题。 他的外表并不突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典型的东和年轻人。反过来说,这也是他的特征,唯一异于常人之处只有眼角流露的一丝固执,在烛火照映之下特别突出。 「杜艾尔,你待在东和的这段时间,时代已经起了变化。」 杜艾尔陶,拥有这个名字的男子以同样平静的表情回答: 「北帝卧病在床,还有冲府阁下终于收复失地。这些事我已有所耳闻。」 「中原战争将在数年之内结束,快的话不用三年。」 「这们这边也不会花太多时间,我会尽快结束东和的纷争。我、展还有我们的公主都以此为目标行动。」 「即然如此,当我们占领中原之后,将对此地寻求帮助,这点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阁下是指人道支援吗?」 杜艾尔陶刻意摆出轻佻的表情。虽然一脸笑容,可是也明显带着嘲讽的意味。 「用武力侵略东和并非那位大人的本意。然而在饱受战乱所苦的我国看来,长期享受安稳与和平的这块土地已经累积太多财富。现实就是如此,相信你应该也能理解。」 皮肤白皙的男人慎重等待杜艾尔陶的回答。 「像你这样地位崇高的人竟然愿意在非正式的情况下,冒着翻山越岭的危险来到东和贺川,对此我感到无比的敬佩。不过我们并没有打算看他国的脸色做事,即使对手是有朝一日支配整个中原的势力,我们的态度依然不变。」 「你说的我们是指七宫?还是指整个东和?」 听到这个问题,名为杜艾尔陶的男子笑了。他对着年龄与自己相差无及的男子说道: 「我说的是每个无意屈从他国的人喔。」 一节 公主的侧脸 在薄纱隔间的大厅里,我坐在上座的朱红椅子、下面是两位单膝跪地的武将。 「请抬起头,拜东将军阁下、山豪将军阁下。」 七宫晋见室里的两位将军随着我的声音抬头。 拜东将军、山豪将军都是正值壮年的将军,出身当地的军人世家,家族在贺川地方代代拥有私人领地与强大势力。 「久未晋见,看见公主殿下在新春时节益发健朗,吾等感到无比欣喜。」 薄纱制成的帘幕垂挂在我面前,让以粗犷声音说着客套话的拜东将军蒙上一层白影。双方的距离有点远,不过还是可以勉强看清他的容貌。 从距离薄纱较远的对方看来,帘后的我想必更加模糊。或许看得到色彩鲜艳的公主服饰,可是无法清楚看见我的长相。 「两位将军强健如往,着实令人欣慰。」 双方先交换制式的问候。 「两位将军如此急着入城,究竟所为何事?东征阁下与左府阁下正巧不在城里,若是有关军略之事,请恕身为巫女姬的我无法为两位分忧解劳。」 身为拥立我的人,在文武两方面位极人臣的两人最近忙得不可开交。 东征将军展凤在积雪初融的早春便出发远征旧四宫都市鼓城。 七宫贺川虽然没有直接占领鼓城,但事实上目前的鼓城正处于我方的控制之下。近来有越来越多当地的有力人士对此现状感到不满,试图与其他都市联手,或是流亡到其他都市。东征将军这次带着一千名骑兵与两千名步兵出征,最大的目的就是要镇压此类行动。 至于我的勤务室长,同时也是左大臣的杜艾尔陶则是从一个星期前开始就为了在贺川城举办的春季财政会议忙得不可开交。 地处偏僻的七宫城所在的位置连都市郊外也称不上,除非举行庆典,几乎不会有人过来。 直到半个月之前,这里都还笼罩在一片雪景里,来访的人本来就不多,再加上事前发布我在净身仪式期间拒绝接见任何人的公告,使得这里的访客少之又少。 其实在息吹月初的前十天,我都待在贺川城扮演阿空,不过这件事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 只有近侧的人才知道的这段日子,随着积雪逐渐融化,这些明明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在我的心中仿佛变成遥远的过去。 现在的我,必须以空澄姬的身分处理搁置一段时间的公务才行。只是,在杜艾大人不在的情况下面对工作,实在是件令人紧张的事。如果只是每天一成不变的例行公事倒还好,可是偶尔要接见访客时,我总是特别的紧张。 自从新年拜会以来再也没见过两位将军,面对突然来访的他们,我有点摸不着头绪。 说真的,如果要说什么复杂的事,我可是完全无法应付。 「吾等此次一见拜见,正是为了东征将军。」 隔着薄纱,山豪将军有棱有角的脸孔正对着我。 这让我有点害怕,不禁别开视线,试着用正常的语气说话: 「究竟所为何事呢?请说吧。」 侍从长与梳妆师随侍在我身边,我一边偷瞄站在朱红椅子左右两人的脸色,一边拼命要求自己表现出公主殿下应有的样子,只是怎样都做不好。 一宫跟二宫的公主殿下想必都比我成熟稳重吧。 「先前的四宫战争,吾等一族与东征阁下并肩纵横于战场之上。」 「吾等一族亦同样竭尽全力。」 听见两位将军的话,身为辅佐官的侍从长回答: 「两位将军战功彪炳,公主殿下亦十分感佩,并赐与两位将军加倍的领地做为报偿。」 反倒是东征将军没有得到任何赏赐,只得到统领万人部队的权限。 「吾等诚心效忠公主殿下,同时更希望全力回报公主殿下的恩赐。」 「此次的远征请务必让吾等随行。」 原来如此,两位将军似乎是想主动请缨进驻鼓城。 到目前为止的对话内容一如杜艾大人在出发前所预料,我慎重地点点头,脑中浮现事先安排好的台词,开口说道: 「现在发生在鼓城的战斗只不过是一点小争执,称不上是战争,只是就政治需要必须对当地的纷乱加以镇压而已。我们必须安定鼓城的人心,若是缺乏来自他们的财力,我们将无法备齐足以应付下次动乱的资金。」 我说的话合情合理,但两位将军并未就此退让。 「若要避免三宫夏目趁虚而入,尽快镇压鼓城才是最好的方法。」 「请务必允许吾等前往支援,让吾等麾下将兵能一展身手。」 看着两名威武的军人在我面前低头恳求,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早就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回答,但我开始烦恼是否要这样告诉他们。 梳妆师在我耳边轻声说: 「公主殿下,我方的将军绝对值得信赖。」 侍从长也接着说: 「此乃值得考虑的提案,应速召辅佐阁下前来讨论。」 两人各自扮演事先分配的角色,说话的音量刚好可以传到对方耳中。 我装出一副思考的模样,脑中不断复诵事先准备好的台词,然后将眼光投向两位将军: 「贺川两大猛将的心声,我已深切领会。然而两位若是离开贺川,谁又能负起守护七宫的责任呢?如今东征阁下不在,光靠城里不满三百的兵力,若遭逢变故又岂能够应付得来?」 「吾等将保留多数族人留守领地,若有人敢对公主殿下图谋不轨,吾等族人誓将尽速驱除。」 「但这仍须依靠两位的声望。只有靠两位将军坐镇领地,心怀不轨之徒才不敢轻举妄动。」 午后的时光就在这样的对话之中流逝。 到了最后,两位将军终于勉为其难告退,我用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目送他们离开。 身旁尽可能保持沉默的梳妆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公主殿下辛苦了。」 「刚才的对应,应该还可以吧?」 我不禁自言自语。 侍从长马上给我一个肯定的回答: 「大致上都符合勤务室的预料。身为室长的左府阁下想必也会对此感到满意。」 白色眉毛以及下巴的胡子很适合这位身穿文官正式服装的老人。在我身边所有的人当中,侍从长是最年长,同时也是最稳重的人。 忠于职守似乎是他的唯一准则。跟杜艾大人、展大人还有梳妆师不同,侍从长总是刻意跟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甚至在我有时称呼他侍从长先生的时候,他还会假装不经意的提醒我。 看来他似乎希望我随时保持公主应有的仪态。 「幸亏侍从长阁下应对得宜,才不至于失态。这次真是多谢了。」 我试着用沉着的表情望向侍从长,但总觉得自己的动作有点不够庄重。 总觉得自己的表现没办法像传闻中的其他公主一样好。 侍从长毕恭毕敬地回答: 「既然左府阁下不在,侍从团自然有责任为公主殿下打理身边的一切事务。」 忍住想在侍从长后面加上先生两字的冲动,继续说道: 「往后还要倚靠侍从长阁下。毕竟不仅是东征阁下,就连左府阁下也经常不在。七宫姬不才,还需要您多多担待。」 好不容易终于表现出公主殿下应有的样子,说出巫女姬该说的话。 「本日的公务到此为止。是否要先更衣呢?」 梳妆师提醒我,该是把接见的华丽春装换成平日轻装的时候了。 我想了一下。 迟迟得不到我的回应,梳妆师有点讶异: 「怎么了吗?公主殿下。」 我微微说一句: 「再等一会儿,我想保持这样。」 我坐在朱红椅子上,不知为何一点也不想起身。靠在椅子扶手的双手传来不同的感触。 在杜艾大人不在身边的情况下处理公事,这对我来说还是少有的经验。 可以感觉到手掌隐隐渗出汗水,我用微湿的双手紧握扶手。 我开始觉得,得要快点习惯这样的感觉才行。 身旁的两人就只是静静守候沉默不语的我。 四周一片寂静,而我也任由时间静静流逝。现在的我渴望这种宁静时光。 几天之后,左大臣杜艾尔陶终于回到城里。 「战争这种东西,除非牵扯到生死存亡或是生存竞争,不然都只不过是个幌子。只要把战争两个字挂在嘴边,顺便搬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当成挡箭牌,周围的人就会对你另眼相看。」 才刚回来,又一如往常地开始他的长篇大论。 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这个人无论何时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过对于这个人来说,像现在这样的说话方式已经算是很节制了。 「只靠一个幌子就能引起这么大的纷争?」 「大多数的纷争都是一方的幌子加上另一方的误解所引起的。当两者的组合造成重大伤害时,事态就会变得无法收拾。两股势力首次碰头所发生的小事故,往往会演变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杜艾大人把手伸到头上,用两手手指做出交叉的动作,看起来就像小孩子。 「至于真正的纷争呢,只有在双方都有正当理由的时候才会发生。为的就是要找出双方都能妥协的基准点。」 杜艾大人终于做出拨动前额头发的习惯动作我已经两个星期没看见这个动作了。 「这么说来,他们果然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来了。」 杜艾大人在息吹月月底从贺川回到七宫城,那是两位将军来访之后三天的事。 穿着春季公主装扮的我,正在执务室里面对身穿文官正式服装的杜艾大人。 杜艾大人在因为工作离开七宫城之前,留下了大约二十份的剧本给我和侍从长。 剧本的内容是针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应变方法。不管是遇到各势力的使者来访、公文送到的应对、府中突然提出某些要求、某个地方发生大火,甚至是某人突然遭逢不幸事故该怎么办,剧本里都有详细的指示。 这些钜细靡遗的剧本是在我回城的时候交到我手上。当我以阿空的身分在贺川市区悠闲度日的时候,杜艾大人似乎在熬夜构思这些剧本。 我们花了三天的时间把这些剧本的内容一一背了下来。过程中杜艾大人似乎对我的记忆力不太满意,所以开始对梳妆师耳提面命。 梳妆师似乎是我们之中最聪明的人,也是对杜艾大人讲话最不客气的人。冬天终于过了。 冬雪融化,杜艾大人离开我身边三天之后,来自府中的几位神僧前来拜会,然后是军方的拜东将军、山豪将军,以及在地方拥有庞大势力,算是半个贵族的华族,再加上贸易商会,访客可说是络绎不绝。 与大多数访客的面谈都只是虚应了事,他们的主要目的是献上各地名产以及家传宝玉之类的贡品,像两位将军那样,提出积极要求的例子算是非常少见。 幸好侍从长跟梳妆师陪在我身边,所以这些日子我还算应付自如。 「我自己几乎不会接受贡品,所以各方面的人才会想直接做人情给公主殿下,希望未来能够多少得到一点优待。」 虽然「几乎不会」的说法让我有点无法释怀,但杜艾大人似乎打算当个清廉政客,所以就姑且相信他吧。 不接受的话太过失礼,一旦接受又非得给对方相应的回报。对于身为公主的我来说,要拿捏其中的分寸实在很困难,所以这两个星期来我几乎推掉所有的晋见请求。 「像这样的赠礼算是贿赂吗?」 「如果超出一般礼仪馈赠的正常范围,那就算是贿赂没错。不过展从来不管这些,有什么就收什么,只是他从来不会回报人家。」 哇啊,还真像他的风格。 「如果不接受自己麾下组织送的礼物,与那个组织的交情就会疏远;同侪关系如果太过疏离,遇到事情时就会尝到恶果。反过来说,一旦收下礼物,对方可能会要求一定的回报,同侪关系太亲密,遇到事情时一样不好。」 真是复杂。 「身为巫女的宫姬随时都要谨言慎行。因为有这样的共识,所以由你来拒绝对方比较容易,你不必太在意。」 杜艾大人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 「像我还有展这样刚崭露头角的政客跟军人都是靠着实力一路爬上来,而贺川都市议会也是由各势力的代表组成。虽然名目上是维护法理的组织,其实也是各势力互相角逐的地方,所以彼此之间如果不能礼尚往来,组织很容易就会分裂。像是这种送礼收礼,一直让我很头痛。」 杜艾大人的笑容似乎别有深意,我才发现这个人不是一个清廉的政客。 杜艾大人也说过,自己是政客,不是什么政治家。虽然我想请杜艾大人好好解释一下两者的不同,总觉得还是别过问这件事比较好。 杜艾大人喝了口茶那是杜艾大人从贺川带回来的土产,是今年春天新摘的茶叶。 点头说道: 「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两位将军。得依照礼节给他们献金跟献花,然后允许他们以部将的身分出征吧。」 「两位将军的心意固然很令人高兴,但我觉得他们的请求将会引发更严重的战乱。」 「放心吧,他们根本不是真心想要出征。」 「什么?」 听见杜艾大人蛮不在乎的说词,我有点不知该怎么回答。 「如果他们真心想干,平常就会跟展抢着当先锋了。」 品尝新茶香气的杜艾大人眼中,透露看穿一切的自信。 「他们故意让展打先锋,等到确定自己就算不出征也没关系之后,才表现出一心想出征的样子。因为他们知道公主殿下不会允许他们出征,所以他们只要藉由晋见就可以向各方展示自己的忠心、武人的面子还有实力。再加上当时我又不在,所以也不用担心有人在一旁出馊主意。」 「可是,如果那时候我搞不清楚状况,直接答应他们的请求的话怎么办?杜艾大人可是不在我身边喔?」 「那样也无妨,只要慢慢准备出征就行了。毕竟现在只是短时间的小规模纷争,局势大有可能在他们准备的期间转好。如果能够一直保持我方优势的局面,我或是府中势必会对他们做出暂缓出征的指示;如果局势不幸恶化,他们也有充裕的时间可以招兵买马。」 照这样说来,两位将军的提议还真是对他们百利而无一害。 「如果一切顺利,展也差不多该回来了两位将军也是这么想。」 杜艾大人自顾自的说道: 「他们这样做也不是为了好玩。毕竟他们也有生活要过,就算是武人也不希望成天在战场上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现在的状况不比从前,光靠占领其他都市就能获得成果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点他们也很清楚。」 听见从前两个字,我不禁问道: 「你是说武家的状况吗?」 听见我这么问,冶头仰望的对象露出笑容,带着愉快的表情看着我: 「我是说这个世界的状况喔。」 杜艾大人的判断似乎是正确的,在那之后,拜东将军与山豪将军都回 到各自的领地,也没有继续提起想要出征的事情。 在舆论方面,虽然与三宫夏目的冲突众所周知,但在七宫贺川内部则是宣称眼前的状况并非战争。先前的战争已经结束,只是与邻国之间发生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冲突。 表面上的说法是,空澄姬殿下并不希望发生比四宫战争更严重的纷争,而贺川全体军民也都遵从公主殿下的意愿,但在表面下的状况并非如此,许多地方正在悄悄进行激烈的攻防。 至于说到证据,就是杜艾大人有一项预测落空了。 「东征将军被牵制住了?」 我坐在晋见室里的朱红椅子上望着杜艾大人他正在宣读来自传令军官的报告。 「三宫夏目方面派出士道将军,率领两百名士兵来到都市边界,此外还有五百多名的增援。」 现在的杜艾大人并非我的辅佐者,而是以军师的身分站在我面前。 「对方配置了七百名士兵,这么做可能是为了对四宫鼓城造成实质上的影响,或者为了报在上次战争中的一箭之仇。」 只要再多派遣几百名士兵,兵力就会达到千人。这个数字与驻守在旧四宫鼓城的贺川军队实际能够动员的人数几乎相同。虽然留驻鼓城的兵力有三千之多,但扣掉维持都市治安,以及镇守街道要冲所需的人手之后,剩下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像这类各司其职的士兵平时都待在各自岗位待命,只有在决战的时候才会集合起来,不过像这么严重的状况只有在战况极为惨烈的时候才可能出现。毕竟东和各都市虽然彼此竞争,但没有一个势力是以毁灭对方为目的。 千人的兵力对上千人的兵力。此次的纷争并非先前那种以都市命运为赌注的大战。然而就普通的纷争来说,这种规模的兵力已经算是非比寻常。 若加上鼓城原有的维安部队,我方的兵力将可以多上一倍,然而不久前才刚被贺川并吞的鼓城军队还不足以称为值得信赖的友军,我方必须随时提防他们的背叛,就算称他们为潜在敌人也不为过。 「幸好鼓城与夏目之间的关系原本就不睦,先前他们之所以结成同盟也是在情势迫不得已之际做的选择。鼓城内部倾向支持夏目的人只有一小部分,对于我方派遣的军队也给予充分的支援。不过就我的观察来看,眼前的状况已经不能只交给东征将军阁下独自应付。」 「既然如此,左府阁下是否有所提案?」 「首先是人员方面,请公主殿下允许我方增派军队。」 「我方也要派出增援吗?」 「是的,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事前决定好的,我也同意了。 「夏目的常磐姬是否发出任何声明呢?」 「目前没有,最新的只有去年针对四宫战争发出的声明。」 听见这样的回答,我想起去年年底常磐姬发出的公开声明。 为了阻止七宫贺川在商业与领土双方的侵略,四宫鼓城决定铲除在七宫贺川树立独裁政权的空澄姬一派。为此三宫夏目将以同盟都市的身分与鼓城琥珀姬合作,为维护东和西部地带的安定提供战力。 以上是对方的官方说法。 相对的,七宫贺川方面的说法则是:长期阻碍自由竞争的四宫鼓城与三宫夏目共谋,试图威胁七宫贺川的独立自主。为了维护正当的权力,七宫贺川被迫进行防卫战,并且讨伐对贺川采取敌对政策的琥珀姬一派。 变成这样的说法。 「请东征阁下务必自重,并继续对各方面保持警戒。」 我继续说出事前预定的台词。左府阁下脸上出现不服的表情,用带着不满的语气问道: 「您是说不派出增援吗?」 「我们七宫若是摆出积极备战的姿态,那么对方也会无法收手。还请各位像往常一样专心做好守护鼓城的工作。现在的鼓城几乎毫无防备,并且受到各个势力的觊觎,夏目方面没有理由,也不应该阻碍鼓城的复兴,以及鼓城与七宫贺川的融合。」 「对方若是无视道理又该如何是好?」 「若是如此,我们七宫自当倾尽全力守护鼓城与贺川的未来。」 说出完全遵照剧本演出的对话,左府阁下与身后的文官们恭敬地一齐行礼。 这次的对话将被当成证据传遍各国,向各国宣示我方并未积极主战。 常磐姬的想法又是如何? 看着臣下离去的背影,我心中想着素未谋面的邻国宫姬。 脑中又浮现投入那位公主麾下的人,还有他有如冬季雾淞的身影。 我与那个人在已经远去的冬季相遇。 现在是温暖的春天,但我在心中依然怀念那个祭典之夜,总觉得当时那股凛冽的空气让我感到非常舒服。 常磐色,也是深绿的衣裳披散在地。 「七宫的公主说了那般话?」 三宫夏目的公主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某种细微声音沙沙作响。 「我看她只是把身边的人告诉她的东西照本宣科吧?要是连如此年幼的公主都能做出这么高明的见解,那可就天下太平了。」 公主每说一句话,一头长发就会和地板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 身穿着宽松的深绿色衣服,常磐姬伸展四肢躺在地板上。身体直接接触坚硬的地板,完全是一副毫无防备的姿态。 此地是宫姬的居城,这座位于崎岖山顶的公主殿下宅邸,其实只是座朴素的建筑。 白木搭建的平房里虽然有着堪称气派的广阔空间,可是基本上没有施加任何多余的装饰,唯一吸引人目光的只有无数简洁有力的直线构成的空间。 这样的设计让此地比较像是一座武人宅邸,唯有装饰屋中几个重要地方的祭祀图样表示这里乃是宫姬的居所。 「不过七宫还真坏。如果继续维持现状,我们夏目将会坐吃山空。」 来自鼓城的物资对于东和各个都市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只要鼓城还在贺川的控制下,与贺川敌对的夏目就很难顺利取得必须物资。 「如果是在古老的战国乱世,就算物资供应断绝二、三年,我们大可闭门专心防守,或是运用许多不同的计谋,可是现今的人民能做到这样吗?」 常磐姬话中带着感叹,眼光望向头上采用白木建材原有的色泽的天花板。 木头上的纹路呈现出水波涟漪一般的柔和线条,让看的人心情沉静。因此常磐姬就这样静静看着天花板,等待火热的身体冷静下来。 她的身体散发热气,刚才一连串的自言自语也带着急促的感觉。 由于才刚结束激烈的运动,她的胸口不停上下起伏。 「对方旗下有一位名叫陶杜艾的军师。」 坚硬的地板躺起来很舒服,常磐姬将大汗涔涔的背靠在地板上: 「雾羽,你是否见过那些个不知是辅佐官还是军师的男人?」 雾羽良沙站在公主视线所不及的位置,开口回答: 「过去偶然见过一次,但未曾与他交谈。」 「他是什么样的男人?听说他根东征之间不合,又有人说他们两个是盟友,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吧。」 雾羽在公主看不见的位置保持短暂的沉默: 「东征称呼他为狸猫军师。也就是说这个人乍看之下就像狸猫一样,是种无害的生物,但是骨子里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常磐姬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用稍微冷静的声音反问: 「喔,他会迷惑人吗?会破坏家作物吗?」 「表面上看来他与东征之间关系不睦稳健派的杜艾尔陶压制好战派的展凤。但我 认为这两个人其实是一丘之貉。」 常磐姬喜欢他的平淡语气,闭上眼睛静静聆听。 「真是有趣,继续说。」 「他或许是个策士,但要说军师算是夸大其词。他只是故意让自己处于军师这个没有明确职责的位子上,藉此来操纵世间的舆论。」 「那他实际上是什么人?」 「应该是政客吧。对他来说,军队并不具有特别的地位,只是政治的一部分。」 「在我们三宫,军事也是重要的政策。」 公主的声音显得有点冷淡,不过还是继续说下去: 「但还是比不上四宫的商业政策。地处山中的夏目实在不擅长做生意。」 「山中有山中的优点。」 听见雾羽这么说,仍然闭着眼睛的常磐姬露出浅笑: 「你是说矿山吗?的确,在夏目的领土内有着东和数一数二的矿山,原本夏目就是以矿业都市的身分发展起来。要说到制铁技术,夏目不会输给任何都市。」 常磐姬停下带有自嘲意味的笑容: 「如果我们有的不是铁矿,而是银矿就好了。要是可以不必靠冶铁这种危险的行业为生,还能够平等地跟鼓城通商的话,要维持独立自主也会变得更加轻松。」 也因为如此,三宫夏目与四宫鼓城之间一向维持不稳定的关系。 三宫夏目一直都是靠经营铁矿为生。对于没有其他产业的夏目来说,要是打算跟鼓城或东和其他都市竞争,唯一的方法就是全力发展矿业成冶铁。然而在长期处于和平状态的东和,铁器的需求其实并不大。 于是逐渐下跌的铁价使得夏目的都市经营陷入困境。 为了提升铁矿的使用量,夏目开始致力于铁制品的商品化。 在这种情况下,最有潜力的市场就是军队,也就是生产刀剑之类的武器。 一方面是为了追上与邻国鼓城之间的差距,另一方面也由于神川统治力不断减弱,地方都市自卫军的规模不断扩大。于是壮大的军队与武人开始寻求能够展现力量的舞台。 「过剩的刀枪、过度扩大的军队、长期以来立场暧昧的地方豪族的要求,还有长年的行政赤字。再加上近年来急速成长,开始对我们造成威胁的邻国贺川拥立了七宫公主,原本就是强权的一宫、二宫势力依然庞大,而五宫、六宫也透过稳固的同盟关系持续成长,我们势必得采取策略对抗这些势力。」 新加入的将领静静听着象征三宫夏目的公主独白。 「这就是新兴势力七宫贺川与四宫鼓城、三宫夏目联军之间非得争个你死我活不可的原因。你有什么异议吗?你应该能以不同于我们的角度,来看目前东和的局势吧。」 「藉由支配贺川增加收入,同时通过与鼓城、夏目之间的货物流通独占其市场,最后进一步藉此达成与其他都市的势力平衡。这是否才是先前与七宫开战的真正目的?」 听到雾羽的话,常磐姬保持沉默。雾羽继续说下去: 「三分天下。一边是一宫,另一边是五宫六宫,三宫四宫靠着瓜分七宫对抗其他两边。如此一来,分割后的东和将会在各势力的互相制衡下进入安定时代。这样的政策确实有它的道理。一宫神川的势力虽然惊人,但是它与二宫锡马之间的不睦使得他们无法充分发挥影响力。」 「再更进一步,藉由侵略并且瓜分七宫,夏目与鼓城可以得到共同经营的事业,对于修复彼此之间扭曲的关系也有帮助。」 「全部都被展凤跟杜艾尔陶看穿了。就连四宫鼓城也对这个政策不满,两个都市未能全力配合一事也被他们看穿。先前之所以会战败,原因就是对方完全抓住我方的弱点。」 听着站在角落的男子说的话,仍然躺在地板上的常磐姬缓缓睁开双眼。 「四宫鼓城从来就不希望与三宫夏目建立对等的关系,也不愿意因为进攻七宫贺川而损失战力或是财物。如果被三宫夏目的军队抢走所有的战功,势必影响到战后利益的分配,这样的烦恼使得他们的行动漫无章法,最后甚至打算藉由暗杀对方野心勃勃的将军与军师来解决事情。结果反而给一直等待时机的对方一个大好机会,让对方有了发动战争的大义名分。」 「我的部下提议不进攻都市,直接逮捕七宫公主,和平解决纷争。所以对七宫城发动奇袭。」 「这点也被看穿了。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长距离进军的三宫部队原本就没有太多粮草,而且别说是要塞,我方就连补给线也没有。对于擅长利用骑兵与火攻发动速攻的展凤来说,我方等于是采用他最擅长应付的进军方式。」 在去年的七宫城攻防战里,东征将军展凤对刚设好野战阵地的三宫夏目远征军发动夜袭及火攻,让三宫夏目军瞬间失去粮草。 在敌地里遭到孤立,这支已经习惯和平时代的军队很快接受对方的劝降。 三宫夏目的远征军把进攻七宫城视为一项简单的任务,也没有不惜付出鲜血也要达成任务打算,因此打从一开始就缺乏彻底抗战的意愿。 在首战中埋下失败种子的三宫、四宫慢了一步,七宫利用人们对侵略者的愤怒获得舆论的支持,以此为名目从周围各地如集大军,结果三宫、四宫根本无法应付。 四宫直到开战前一刻都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国家将成为战场,因此来不及构筑防卫线;三宫则是高估四宫的实力,因此等到三宫送出援军时,早就为时已晚。 当三宫的援军来到位于四宫鼓城的战场时,鼓城内部早已疲惫,陷入无法与援军有效合作的混乱状态。 「在战争里扬名的只有速战速决的东征,还有靠少数兵力转战四方的佣兵将军,也就是你。」 公主坐了起来。 衣服的领子开到胸口附近,公主用左手整理好领子,右手握着红色木刀。 左右摇头,将头发上的汗滴甩落,束在背后的头发跟着晃动。 常磐姬突然迅速起身,正面对着伫立在一旁的修长身躯与刀身。 修长的站姿,单手拿着长度惊人的白木刀看来应该是特别订制。 这是一把模仿名为银星、慧星的长刀所制作,拥有优雅曲线的白木刀。 「这次请你为我三宫出力,不能一直让鼓城处在七宫的控制之下。今年春天,我们三宫将以鼓城同盟者的身分协助该地独立自主,采取必要的军事行动与政治行动逼退七宫贺川的势力。」 由精致木片拼成的地板上,赤脚的剑客与公主面对面站立。 四周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两人所在的宽广空间是练剑用的修练场。 「杜艾尔陶正等着我们采取行动,展凤也在各地练兵。」 「我们也是一样。而且这次不必再勉强配合其他人的脚步,可以自由行动的我们不会再重蹈上次的覆辙。」 「山里的强项并非进攻,而是在于防守。在鼓城周围进行野战只会对七宫有利。」 「春季的财政会议提出报告,如果鼓城继续受到他国控制,三宫夏目的财政赤字将会加倍。」 「只要别让贺川拥有大义名分,他们也无法长期动员大军。」 「七宫到底想要什么?」 「应该是升格成为东和的大都市,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圈。」 「东征跟那些军事的目的又是什么?」 「恐怕是想让自己留名于东和的历史吧。」 不知为何,说这句话的雾雨声音显得有点消沉,但身穿常磐色道服的公主没有特别在意。 「我们夏目不会屈服于大都市的压力,未来也将坚守自主与独立。这并非野心,而是为了己身的生死存亡而战。」 举起的红色木刀在持有者的意志之下开始动作。 「一宫神川的支配、二宫锡马的壮大、五宫仓濑与六宫慕濑的安稳,还有七宫贺川的野心,我们三宫不会受到任何人左右,这次是为了独立而战。」 木刀尖端缓缓移到上段(注:剑道里将刀高举到头上的姿态)。 「心态的不同将会为名为战争的政治活动带来大义名分与动力。」 常磐姫高举木刀如此宣示,雾羽静静的看着她。 「公主殿下或许会被冠上好战者的污名也说不定。」 「抗下肮脏的任务也是宫姫的责任。」 说着这句话的公主笑了,那时武门出身的公主才有的笑容。 「来吧,再来打个、三场。」 常磐色的公主往前踏步。 白木长刀毫不犹豫地向前迎击。 「三分天下?」 这好像是三宫与四宫的目标。 「只是自我满足的幻想罢了。」 在杜艾大人的勤务室里,我正努力学习一些之前没有什么概念的事情。 「夏目与鼓城之间的关系原本就不好。大约一个世纪以前,在鼓城生活无著的人们大量迁徙到矿山地区开垦,那就是现代夏目的起源。」 墙上挂着画有东和各大都市大略位置的地图。杜艾大人一边指着一边教导我。 这幅地图是专门为了让我学习而向贺川的富商定制。比起地图本身,地图周围的豪华金箔边框更加引人瞩目。 「可是这种主张听起来还满有道理的。」 「听起来是如此,很久以前在中原那边确实有过成功的例子。不过后来有样学样的人几乎都是以失败收场。」 杜艾大人的手指往左移去,指向地图范围外的墙壁。 从地图的上半部延伸到中央的西方山脉,以及地图下方从南方延伸而来的大海,这条分界线的另一头就是人称中原的国家。 几个世纪以来,有无数人从另一边越过山脉来到东和,经过长期的融合,两边的人种基本上都是相同的。不过中原那边的土地比东和更辽阔,在远比东和寒冷的北部地区,居住的似乎大多是皮肤比较白皙的人。 「除非有某些特殊理由,或是受到地形条件的限制,处于分割状态的社会通常维持不了三年。 互相来往的人口与物资越来越多,政府势必得放弃原有的理念以及利益。采取强势的军事政策多少可让这样的状态维持较长的时间,还是无法根本解决问题。」 杜艾大人一边说,一边轮流指着鼓城与夏目。 「费尽心力在山中开垦出一片天地的夏目对于本身的独立性感到骄傲,但在另一方面,他们对于富庶而繁荣的鼓城抱着一种积年的怨恨。可是跟鼓城发生正面冲突,只会让夏目少了一个交易对象,因此两个都市同盟是必须的。至于鼓城为了维持商业利益,自然也会选择避开无谓的纷争,结果就是促成同盟的产生,而在同盟之后又该与谁竞争?最好的选择当然是距离最近,而且也是看起来最弱的我们,就是七宫贺川。」 连我也看的出来,只要能够并吞七宫贺川,鼓城与夏目就能在与其他都市群的竞争中取得有利地位。不过虽然明白其中的道理,被其他人当成吞并的对象依然是件讨厌的事。 「这对贺川来说真是个麻烦。」 就跟对方一样,七宫贺川也有自己的立场与对将来的期望。 「是啊。所以为此感到烦恼的贺川才会拥立七宫公主,藉此宣示自己也有独立的意志,同时也把权利交给我跟展这种人。作为抵抗外侮的手段。」 说到这里,杜艾大人停下来思考了一下,然后摊开双手笑道: 「当然啦,变成这样也有部分是因为我们的操作就是了。」 这个动作实在太有个人的风格了。 稍微转换一下气氛,杜艾大人摆出正经的表情继续说: 「他们的计划决不可能顺利成功。如果我是一宫或二宫,就会花上数年对鼓城的物质流通管道加以笼络并施加压力。如此一来就可以让同盟的均衡自动瓦解。」 杜艾大人指着地图上位于西部的三个都市: 「如果只是要争取一点时间,分割策略确实是有效的,但在外围势力逐渐逼近的现在,民意绝不可能认同分割状态下的安定。东和必须统一,至少也要让各个势力以接近统一的形式整合在一起才行。」 总觉得话题越来越复杂,虽然我有点跟不上,可是我喜欢听别人像这样对我解说。 「在逐步迈向统一的局势之下,我们七宫的势力可以增长到什么地步,这才是最重要的。可能的结果就是七宫得到足够的力量,外国势力刚好到来;另一种可能的结果是目前最有力的神川取回往年遍及整个东和的统治力。但是无论结果如何,成长之后的贺川都将在统一社会中拥有很大的权利。」 基本上,以上所说的就是七宫贺川采取的方针。 但实际上这个人跟那个人并不是这么想。既然要做,那干脆就趁一片混乱的时候把整个天下拿下来吧。明确知道他们真正目标的人只有我。虽说梳妆师跟雾羽先生大概也隐约知道了。 「好了,没能成功三分的东和现在的政情如何,才是这次的主题」 杜艾大人稍微清清嗓子,摆出一副学者的表情: 「鼓城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之前流放琥珀姬的处置算是十分恰当,所以他们没有太多理由反抗七宫贺川与空澄姬。七宫并没有错,现在被当成坏人的是过去支配鼓城的财界人士,还有以贵族的身份在议会中享受特权的华族院,所以人们的愤怒全都指向内部,至于硬是要对七宫展开进攻的三宫夏目当然也是坏人。」 杜艾大人指着鼓城的市区。 「不过鼓城这些人有点狡诈,许多鼓城民众异口同声地把过错推给部分四宫的政治领导阶级,宣称自己只是受到欺骗,这些民众全都是奸诈的商人。虽然自保很重要,但他们这种行为等于是打了自己的同盟者夏目一巴掌,这也让鼓城与三宫夏目之间的交易关系出现裂痕。」 「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们对鼓城的商家跟流通管道施加压力的缘故吗?」 「我们可没有做这种事。就算不这么做,对方也会自动把商谈的对象换成我们。毕竟钱这种东西永远只会往势力大的一方集中。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态度都是如此。正因为现在夏目的势力走下坡,所以也有不少人打算趁着这个时候与夏目交易,藉此取得独占利益。」 杜艾大人指向地理位置最靠近鼓城的夏目: 「除了早期投靠我方的少数人之外,鼓城原本的支配阶级大多因为财产遭到没收而陷入破产状态。一部分成功逃脱的人流亡到了同盟都市夏目,其中有些人在那里留有房屋与商店,在那里试着东山再起。其实对我们来说,最麻烦的就是这种人。因为他们打算抢回鼓城,恢复自己原有的财产与地位。」 展大人之所以前往鼓城与夏目的国境附近,好像就是为了这个问题。 「他们要求三宫夏目履行身为同盟都市的义务,救援并且解放鼓城,同时也为三宫夏目准备了打倒七宫的大义名分。因此夏目才会为了夺回鼓城而开始调兵遣将。」 旧四宫鼓城派不断设法引诱三宫夏目出兵。就夏目本身来说,三宫在先前与七宫进行的两次战斗中受到很大的损伤,如果就此放着不管,许多人的遗恨都会无法平息。 最重要的是,如果不能跟鼓城建立正常的通商管道,那身为邻国的夏目就会面临物资断绝的大问题。 「就如同先前所报告的,展已经率领千人的兵力驻守在鼓 城近郊,此外还增派两千名兵士作为预备兵力以及维持治安。相对的,三宫夏目方面的头号人物则是士道将军。他在三宫夏目算是资深老将,虽然没有响亮的称号,但非常重视实务,是个颇有气节的人。」 在我发出疑问之前,杜艾大人抢先说下去: 「至于号称佣兵将军的那个人则是被延揽到了夏目城里,并在当地受到高度评价。据说深居灵山宅第里的常磐姫属意让他担任自己的亲卫队,看样子就连对方的公主殿下都很中意他。」 杜艾大人早就注意到我很在意那个人的事。 不知为何,我就是忘不了那个人的站姿。 或许是因为那个人原本有机会站在我们这一方,又或许是因为我很喜欢去年冬季那段日子,但如今那个人与那段日子都离我远去,让我有种惆怅的感觉。 「如果那个人也有所行动,我们就必须有所增援,否则就算是展也只能够撤兵。所以贺川城内也正在召集随时都可以出征的预备兵力。不过话说回来,故意从鼓楼撤退,让三宫夏目加以占领也不失为一种方法。毕竟原本关系不好的两个都市根本不可能放下心全力合作,将会出现许多可乘之机。」 之所以要在会议中宣布暂缓派出增援,只是为了争取准备增援的时间。 虽然知晓我方的计谋,我的心中又浮现疑问。 「我们有办法动员这么多军队吗?这次又不像上次那样有抵抗侵略的大义名分。」 七宫贺川原本就对建军没有太大兴趣。先前的战争之所以能够号召如此的大军,靠的也都是金钱与大义名分,那些临时召集的军队如今早已解散。虽然当时我方号称拥有三万四千兵力,但如今还在活动的军队只有一万名不到。 「关于这个问题,解决方法是这样的。」 杜艾大人点点头,开始回答我的问题: 「我想请你再回到贺川的行宫。」 我开始了解杜艾大人想要说什么了。 「这座城现在是由三百名兵士负责驻守,可是老实说,这里并非什么重要的据点。如果是为了防备山脉另一头的外敌也就算了,可是如果为了对抗三宫夏目,这里实在是太过偏远,因此囤驻在这里的兵力平常根本派不上用场。」 只要宫姫继续留在这里,就得留下相当数量的士兵驻守。反过来说,只要我移驾到都市,两地的士兵就能会合,形成一个更有效率的整体。如此一来,出现突发状况也比较容易应变。 我方的军队可以同时守卫贺川城和保卫宫姫,同时也可以更迅速拨出士兵应付鼓城和夏目。 这些事情就算不说我也懂。事实上我也很清楚待在这个偏僻的城里会造成许多不便,展大人与杜艾大人也不得不离开这里外出办事。 「要用多大的规模迁走呢?」 「只要留下一百名左右的老兵。而且这次也不再让侍从常留守城池,我们会在贺川城内建立正式行宫。」 杜艾大人的语气显示一切的计划都在进行,而我也没有异议。虽然没有异议,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这样有点寂寞呢。」 为了避免刺激其它势力,至今一直隐居在穷乡僻壤的七宫公主殿下终于要正式进驻都市。这也代表过去那一段悠闲的日子即将画上句点。 展大人、杜艾大人跟我一起在这座城里度过的每一天。 那是一段稀松平常的日子,只是每天玩着扮演公主的游戏,同时也是快乐的日子。 「以后还有很多快乐的事。应该说不快乐的世界还不如毁掉比较好。」 这是把活着这件事当成祭奠的人所说的话。 他们总是往前看,总是朝着某个远大的目标前进。 不管从好的方面还是从坏的方面来看,这些人都不会改变。 除非累到极点,除非对世界上的一切失去兴趣,否则一定是这样没错。 所以我总是点头附和,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像太单纯了。 「到了那边以后,离展也会比较近一点,而且我不会老是不在。」 眯细眼睛的杜艾大人,用轻柔的语气说着乐观的话。 接着我们敲定搬家的时间,决定下个月动身。 在杜艾大人的提议之下,繁杂的搬家准备工作开始了。 不知是因为事前就已经得到通知,还是早就预料到会这样,梳妆师与侍从长都显得十分从容,有条不紊地进行各自的工作。 杜艾大人正忙着跟周围的村落和地方豪族打招呼,带着部下的文官以及十多名护卫在七宫城附近晃来晃去。 我因为身份的限制,所以不能帮忙准备搬家,把自己的私人物品装满一个行李箱之后,很快就发现自己无事可做。 我的行李还包括大量的衣服跟装饰品,不过那些都是梳妆师负责的范围。这些精致的服饰都需要仔细的呵护与收纳,外行人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所以也轮不到我出场。 于是无事可做的公主殿下只好去找个不会妨碍到别人的地方,我就像是候鸟一样,在一间又一间空房间到处穿梭。 我发现四周的人全都忙成一团的时候,最累的反而是那个无所事事的人。 看着空无一物的展望台,我轻叹一口气。 越过比我的身高低一点的栅栏,眺望在春天的薄雾里微微露出轮廓的西方山脉。 在那座山脉的另一头有着比东和大上好几倍的国家,比东和人口多上好几倍的人在那里生活。 那里长年战乱,贺川与鼓城都住着许多为了逃避战祸而从那里迁徙过来的人。而且听说再过几年,就连东和也会受到这场战乱波及。 眼前的山脉只是静静躺在那里,为广大的山野带来春天的绿意,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另一个世界其实没有那么远,但却让人觉得那个世界只存在梦里。 在引人入眠的春天空气中,四面八方传来搬家的喧嚣。 「要吃吗?」 当我回过神来,栅栏另一头多了一道人影。 眼前的人穿着熟悉的灰色羽织,看样子他似乎是从某个地方的屋顶上跑到这里来。 比我高一点的少年轻松越过栅栏,手中握着一个纸包。 「日影先生。」 这个人总是能够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任何地方。身为隐藏行踪和飞檐走壁的高手,他经常毫无预兆出现在出人意料的地方。 「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手中的纸包飞了过来。 我慌忙接住纸包,手感很柔软,可是分量不轻。 「我打开啰。」 眼前的人用平常的表情点头,接着把背靠在展望台的墙壁上。 「哇!」 打开纸包,里头是两块鲜绿色麻糬那是散发春天气息的艾草麻糬。 「已经到了摘艾草的季节了。」 我们俩一起靠着墙壁,一人分了一个艾草麻糬,一起吃了起来。 柔软的口感,加上宜人的艾草香,我的口中充满幸福。 「好好吃喔。」 得到的回应是轻轻点头。 带着满脸笑容享受幸福口感的我,还有一言不发吃个不停的日影。 有时候我们会像今天一样,一起吃点心。 这也是我平常最期待的事之一。 「搬家以后也能一起吃东西吗?」 「你还真爱吃啊。」 「嗯,只要是好吃的东西,我什么都吃喔。」 啊、竟然摆出无话可说的表情。 两人继续品尝麻糬。 先吃完的人喃喃说道: 「 接下来会越来越忙。」 「嗯。」 我点头附和。 三宫夏目的常磐姬有所行动,其他动向不明的公主想必也是如此。 更重要的是,那两个人也动了起来。 所以我也会越来越忙。 如果不这样,根本追不上其他公主,也追不上那两个人。 看来我似乎很喜欢追逐某个人,喜欢看着某个人往前迈进的背影。如果不能使尽全力追逐,不断前进的背影就会离我越来越远。 已经往前的人不可能回头,只能靠我自己追上去。 「我的工作就是保护你。」 当我吃完的时候,日影先生淡淡说出了一如往常的话。 隔天一早,宫姬车队从七宫城往贺川城出发。 身为七宫空澄姬的我坐在朱红色马车中,左右两边是左府阁下与梳妆师,侍从长则在后方压阵,此外还有两百名士兵负责护卫。 当天下午,宫姬车队进入七宫贺川城。 多得数不清的人聚集在大马路上,欢呼声响彻云霄。 仿佛是为了补偿先前没办成的庆功宴一般,每个人都显得兴高采烈。 坐在朱红马车里的我闭上眼睛,倾听街上的喧嚣。 息吹月过去,今天是樱归。 肌肤感受到春天的气息,温暖的空气柔和得有点可怕,那是种令我感到害怕的触感。 当我独自侧耳倾听时,心中浮现这种感觉。 二节 樱归 随风而行 时序来到四月,咏名是樱归。 我以空澄姬的身份进入贺川城之后,也过了两天。 原本的府中本殿在经过一定程度的改建工程之后成为七宫行宫。跟以前的府中本殿相比,增加了雅致的旗饰以及挂幕之类的东西,但建筑物的基本构造没有太大的不同。 只是现在的行宫增加了宿舍的功能,实用性比以前更高。这里原本只是举行仪式的地方,没什么像样的房间,也没有什么生活机能可言。 刚来的第一天举行典礼,第二天则是晋见仪式。 平常难得出现在七宫城的有力支援者一个接着一个前来,向公主殿下进行正式拜会。 当成晋见室使用的小祭殿位在本殿隔壁,是一栋三重屋顶的平房。建筑本身的构造虽然朴素,可是里头装饰着由好几道布幔挂在一起的多彩布幕,使得室内散发一种不可思议的气氛。 由群青色与白色组合而成的布幕从天花板垂下,玻璃饰品静静陈设在布幕下方。 这就是我坐的朱红椅子后面的情景,左右各有一个散发朦胧亮光的球体。 灯笼的亮光为整个大厅染上淡淡的色彩,左右对称的装饰一直延伸到建筑物尽头,把杜艾大人与侍从长夹在中间。 由于是正式的接见仪式,我的面前不再隔着一层薄纱。梳妆师今天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为我上了一层厚厚的妆,再加上刻意保持距离的会场配置与色彩鲜艳的空间配置,让前来晋见的人无法看清我的长相。 事实上,我身上最引人瞩目的只有一身华丽的春季公主装扮。比起我的脸,来访的人们更在意的似乎是站在我们之间的杜艾大人,或是大厅中五彩缤纷的装饰。 「您穿起来很合适呢,左府阁下。」 结束了十组访客的会见之后,我趁着休息时间找杜艾大人说话。 「您说笑了。」 如此回答的杜艾大人有点腼腆,身上穿着崭新的仪式礼服。很遗憾的,他似乎跟我一样是属于外表比不上衣服的人。 基本上,这个人没什么威严可言。只是缺乏威严也未必没有好处,至少这样比较不容易树立敌人,有时还可让对方觉得容易亲近。 乍看之下杜艾大人似乎不太适合应付今天这样的仪式,但他总是能够靠着流畅的口才把每件工作都做好,光是看杜艾大人做事就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与支援者的会面仪式顺利进行,然而最后的访客却令人有点紧张。 「您是来自鼓城的镐木调和党吧?」 说话对象是个年过半百的男性。 「您说想要移居贺川,但您所属的一派在鼓城拥有代表性地位,为何会突然有此要求呢?」 听完我的问题,这位即将迈入老年的商人深深低下头: 「在去年的战争里,吾等镐木调和党实际已经瓦解,剩下的只有年轻人还有像我这样非主流的老人家。我虽然已经是老骨头,还是愿意率先为七宫贺川与鼓城之间的和谐尽份心力。」 「这就是而等一族想要移居贺川的原因吗?」 「恳请公主殿下答应吾等的小小愿望。」 杜艾大人什么都没说,只是点头。 「您的心意我已经了解。贺川与鼓城之间曾发生过不幸的纷争,促进两都市关系的正常化乃是当务之急。七宫贺川的象征,空澄在此答应您,有心移居的人绝不会受到任何为难。」 晋见仪式就这样顺利结束。来访者退下之后,杜艾大人转身面对我。 「左府阁下,刚才那样的要求究竟出于何种意图?」 刚才的对话让我有点不安,试着寻求杜艾大人的说明。 「有一半就跟他们说的一样。」 「那剩下一半又是什么?」 「对他们来说,比起跟夏目的商业交易,往后更重要的是与贺川的商业交易,所以他们才打算亲自移居到这里。至于他们留在鼓城的族人,我想可能是打算利用上一代开拓的通商管道来取回失去的财产吧。」 这倒不至于听不懂。 「大家都想了很多呢。」 最近碰上许多让我脑筋转不过来的复杂事情。 因为有杜艾大人陪在我身边,所以还可以应付,但是一想到自己身边如果没人帮忙,我就觉得很可怕。 「公主殿下没有必要为了这些事烦恼。彻底了解所有事物,是掌管政治的吾等职责。毕竟宫姬并不是国王。」 杜艾大人依然摆出左府阁下的表情,用真挚的眼神看着我。 「我可不会去抢政治家的工作哦。」 东和之王只是虚位元首,而非统治臣民的最高权利者。身为其代理人的宫姬更是如此,是具有强烈偶像性格的巫女姬。 总觉得七姬里有人不是这样想。 「也有不少人对身为偶像的我们抱有期待吧。」 听着我的自言自语,左府阁下深深行礼: 「那么请公主殿下也对身为部下的我们寄予同样的期待吧。让人民与象征人民的公主得以安居是我们的职责。」 我想他说的是对的。 东和的国王不是拥有压倒性力量的支配者,也不是广受人民爱戴的优秀政治家。事实上,就连天意之类的都跟国王没什么关系。东和的传统与现势的融合这才是人民对国王的期望。 这是我之前学到的知识,而事实大概也是这样。 一边这么想,我同时想到其他的事。 「左府阁下,并非每个人对宫姬的期望都是相同的。东和正因为七个都市并立的纷乱、来自中原的外部压力,以及长年来的经济低迷而不知所措。」 所以琥珀姬才会在势力斗争中垮台;常磐姬才会勉强推动强硬的政策;黑衣的公主暗中行动,试图藉由消耗各都市的力量化解群雄并立的状况。 「所以我们要认清自己的立场,不可轻易随波逐流。」 我闭上眼睛,轻呼一口气。 刚刚我说「我们」。 这么说的同时,我心中所想的对象并非眼前的杜艾大人跟他的搭档,而是散居东和各地的五位宫姬。即使我跟她们素未谋面,或只是惊鸿一瞥。 直到现在我都不曾后悔。 今后我也会跟展大人与杜艾大人一起走下去。 然而结束的时刻终究会到,为了不在那个时候留下后悔,我开始思考着每个公主的事,还有每个城市的事。总有一天非得见面的这些人,还有踏上这些土地。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只是静静坐在那里。 东征将军展凤。 代表他的旗帜上画着互相缠绕的绯红火焰,以及大大的「七」字。 鼓城周边的商业道路上发生一起抢夺物资的事件。 流亡到三宫夏目的商人请求士道将军代为夺回遭到七宫没收的财产,接受委托的士道将军于是亲自突袭位在农耕地区一角的谷仓。 于是在一大片还未耕作的农地上,揭示七宫旗帜的军队与高举三宫旗帜的军队展开对峙。 「在平原地区的战斗照理来说利于我方。」 展凤率领的千人部队全是骑兵,现在的他正运用自己的身高眺望远方若隐若现的敌阵。 另一头是士道将军麾下的七百名士兵。 对方全是带长枪的士兵,从这里可以清楚看到对方正摆出朝左右展开的阵形。 「但在这么开阔的地方很难发动奇袭。」 这个男人认为骑兵就是应该运用在奇袭上。 他骑在马上,脸上露出不满的表情,同时竖起耳朵。 脚下传来的马蹄声有点钝重,马鞍传来的触感也 异于平常。稍微把视线往下一看,原来地面承受不住人和马的重量,马蹄深深陷进地里。 展凤发出不满的声音。 「敌将士道为何要挑拨我军呢?」 背后的副官说出自己的疑问。 「或许根本不是在挑拨我们。」 前方的高大身躯这么回答,同时把刀鞘搭在肩膀上。 「什么?」 「他或许是想藉由这种方法,催促迟迟不肯采取行动的本国首脑也说不定。为了让本国派遣大规模增援,看来他想在这里引发一场大冲突。」 「对方如此重视鼓城吗?」 「不,他想要的应该是我的项上人头吧。」 展凤,拥有东征将军称号的男子笑了。 「只要杀了我,就可以大幅削减七宫贺川的实力。这样一来鼓城也会群起反抗贺川士道阁下似乎认为只靠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扭转情势。」 笑声中带着他特有的狂傲。 「我们也是一样,只要能够打倒士道阁下,三宫也就没什么好怕了。比较头痛的是先前那个佣兵将军跑去投靠对方。」 脸上闪过孩子般的表情。 「那时候果然应该杀了他。」 孩子气的喃喃自语没有传进副官的耳里。 脚下是干燥的土地。与铠甲一体成形的军靴在地面留下清晰的足迹。 「对方是动不了的。眼前的情况只容许步兵互相对抗。」 这里是一片荒芜的耕地,脚下的土地有点松软,不利于骑兵的铁蹄。 四周配置阻挡马匹的栅栏以及负责迎击的弓兵,足以抵挡无法发挥突袭威力的骑兵。 因此现在的士道将军可以在将士面前展现游刃有余的样子。 「只带了骑兵过来是展凤的失策。现在他可不敢随便动用贵重的骑兵。」 要把驻守鼓城的市区的步兵叫来至少得花一、两天的时间。 就算硬是成功发动突袭,对方也会损失大量贵重的骑兵。跟普通的步兵不同,一旦在短时间内失去大量马匹,就得花上相当长的时间以及大笔金钱来弥补。 「阁下,谷仓里的物资已全部搬运出来,先发的运输部队也已经到了安全地带。」 听见副将的报告,凝视敌阵七宫军的士道将军点头了: 「该找个适当的时机撤退了。夏目的援军还要花上三天才会到,如果现在正面冲突,会被歼灭的人可是我们。」 现在的位置已是河的对岸,基本上算是鼓城的领土。若是再继续深入将会十分危险。 「不趁现在一举拿下展凤吗?」 年轻副将血气方刚的进言反而让指挥官冷静下来。 「我接到的命令只有协助来自鼓城的流亡者,并保护他们的财产直到安全抵达夏目。此外就是牵制东征,阻止他的野心。其他的行动都是越权行为除非他主动进攻。」 「对方不是野心勃勃的好战分子吗?为何到现在还不主动进攻呢?」 「因为他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这个男人不是纯粹的军人。」 视线继续留在敌阵,士道将军点头同意自己的话。 「但这也是可乘之机。只要能够解决他,我们三宫一定可以反败为胜。现在就等我们的常磐姬做出英明的决断。」 阳光照在树木上,映出青翠绿色。 在一片鲜活的绿意中,那位公主的服装从头到脚都是更深的颜色。 「士道与东征对阵了吗?」 在开满山樱花与也玫瑰的庭园中,常磐姬听着斥候的报告。 「士道做得很好。看来他只靠手边的兵力就把东征玩弄于鼓掌之间。」 常磐姬像是在自言自语,接着便让报告的使者退下。 「七宫姬也将根据地从偏远的地区移到都市地带,该是下决断的时候了。」 地上铺着紫色的鲜艳布垫,当成赏花用的座席。 少女独自欣赏周围的花木,偶尔啜饮杯中茶。 「你愿意去一趟吗?佣兵将军。」 说话的对象并未与常磐姬同席。身材高大,头发绑在后面的武人独自伫立在稍远的花木旁。 与周围散发春天气息的树木不同,此人的站姿给人一种仿佛寒冬枯木的沉静感觉。 「吾等一门随时恭候指示。」 庭院里除了公主与武人之外别无他人,四周除了草木随风摆动的沙沙声响,唯一的声音只有鸟儿的鸣叫。 「你不对,既然已经正式任官,应该改称卿了。雾羽,立刻率领一族与我方的两千名援军出发,如此兵力已足以跟鼓城的三千名七宫军对抗。目前鼓城内部已有千人愿意协助我方,若要分心镇压鼓城内部的反抗,东征能够自由运用的兵力还不到两千。」 三千对两千。展凤与麾下的直属部队虽然精强,但三宫同样也有猛将压阵。 「恕我多虑,但七宫方面想必会继续增派军队。」 「这我当然知道,准备完成之后还会陆续增派士兵。在先前的军事会议已经决定将动员兵力增加到一万名。」 常磐姬边说边将视线下移。 「如果士道将军能好好运用这支援军,你的地位也会更巩固吧。」 现在的雾羽良沙还没有资格参加军事会议。 除非能够在三宫夏目军麾下立下战功,否则雾羽始终无法得到明确的地位。现在的雾羽跟他的族人并非三宫夏目军的一部分,而是被当成三宫常磐姬的私人兵团。 「总指挥官士道将军是长期支持夏目的忠臣。能够在他的麾下尽一份心力,对于吾等一族来说也是绝佳的学习机会。」 佣兵将军及他的一族长期以来不断在边境地区接受磨练,因而产生强烈的向心力,然而他们本身的规模并不大。比起以当地豪族出生的士道将军为首的三宫在地武家、军阀动辄数千乃至上万的动员力,势力不可同日而语。 「新面孔的立场总是比较辛苦,不过我已经先送信给士道,让他指挥各位以游击队的身份去对付东征,同时向全东和宣告鼓城的遗臣还在夏目。如此一来舆论就会开始认同解放鼓城的正当性,过去我们之所以无限制接纳流亡贵族与商人,也是这个原因。」 「这是鼓城解放战吗?」 「名义上是这。」 常磐姬有点不高兴,在酒杯里斟满乳白色饮料。 「老实说,鼓城并非我们可以占领的对象。七宫虽然从鼓城获取大量的利益,但鼓城的商家有一半以上依然保留有利的地位,并且反过来利用七宫增进自己的利益。」 「七叶、鼓城派两股新旧势力的权利斗争,我还待在鼓城的时候就已有耳闻。」 「在前一场战争里,我们三宫跟七宫或许都被利用了也说不定。也许鼓城内部的斗争正好需要适当的外部压力,而琥珀则在各股势力相互斗争之下失去立场。」 「据说在去年开战之前,鼓城内部就已经有许多人与杜艾尔陶暗中勾结。」 「不无可能。毕竟七宫的动作快得惊人,我们的执政院对此也颇为怀疑。」 将军沉默了,而公主也抛开礼节,把杯中的东西一口气喝完。 接下来一段时间,两人不再说话,空气中只剩下随风传来的鸟鸣声。 不知道经过多久,眺望着野玫瑰的常磐姬喃喃问道: 「你觉得琥珀是个什么样的公主?」 「华姬是位清纯的公主,非常适合舞蹈与歌曲。在常磐姬殿下面前,这么说或许太过失礼,但以职司四时常世祭祀的巫女姬而言,她可说是东和七姬之中最适任的一位。」 「我原谅你的无礼 ,毕竟这是事实。」 琥珀姬认真地点了点头。打从那天看见这位公主伫立在竹林里的背影开始,那份直率就未曾改变。这或许是雾羽良沙现在脑中所想的。 不过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站着,等待现在的君主继续说下去。 「我每年都会跟琥珀进行几次仪式性的会面。记得以前还曾经吓了一跳,没想到同样身为公主的两人竟然有如此差距。我的母亲出身自日子快要过不下去的没落武家,我自己也是被人以武门公主的身份抚养长大,我自己很清楚,我根本不是巫女姬的料。」 常磐姬凝视杯中乳白色的波纹,然后将视线转向远方: 「虽然关系称不上亲密,但她是我的朋友。我们的关系维持得很勉强,对她来说或许是个很大的负担也说不定。」 「我们是否要以复仇为号召?」 听见这句话,常磐姬露出莫可奈何的笑容: 「七宫之所以只把她流放,为的不就是堵住众人的嘴吗?」 接着摇了摇头,示意琥珀姬的话题到此为止。 「眼前最大的敌人是以七宫的空澄为傀儡,在鼓城扩展势力的东征。只要能够击败他,那个商人出身的杜艾尔陶也只能乖乖当个普通官僚。」 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与英气逼人的剑眉极为搭配的眼神望向独自伫立的修长身影。 「你认识七宫的空澄吗?或许是因为太过年幼,七姬里面我对她的认识最少。」 「您是说七宫的空澄姬吗?」 「你到过贺川,对她应该多少有点认识吧?」 这是常磐姬第一次看见眼前的男人低头沉思的样子。 「即便是展凤也用他的方式尽力守护他的幼主,而且也坚守身为部将的立场。虽说是个傀儡,展凤对这位君主也算是忠心耿耿。」 「看来她也算是个人物。你对她的评价如何?」 「她很少在人前现身,但从少数几个事例可以看出,算得上是贤明的公主。」 「本人算得上认真,而部下又是有能之士吗?以身为偶像的公主来说,她或许比我或琥珀更加适任也说不定。」 常磐姬自嘲般地点头,用视线示意雾羽继续说下去。 「那位公主似乎也在打探其他公主的为人。」 「这样啊。」 「宫姬的表现代表人世的相貌,同时也反应人世的期望。这点我也很烦恼,只不过我还有武家信条这种明确的立场,跟其他宫姬相比,我的状况或许比较单纯也说不定。」 点头表示理解的常磐姬举起酒杯,将里头的东西一饮而尽,接着用另一只手拿起身旁还未用过的空杯子,伸手递给高大的将军。 「虽然我习惯独饮,但偶尔也想帮别人倒酒。喝吧,我帮你倒一杯。」 「在下已决定在立下战功之前滴酒不沾,但既然主上有此盛情,在下欣然接受。」 修长的身躯在座席旁单膝跪下,缓缓接下递过来的酒杯,三宫公主随手在杯中斟满了酒。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看着注入酒杯里的液体,男子像是发现什么似的露出微笑。 「只是甘酒(注:酒精含量极低的发酵饮料)罢了。」 说话的少女露出这个年纪的女孩特有的表情。 「当宫姬的限制是很多的,这回你就别计较吧。」 没什么特别的赏花会,席间交换平凡的对话,短暂的时光一瞬即逝。 隔天清晨,佣兵将军雾羽良沙与他的部下从三宫夏目城出发前往原本的四宫鼓城领地,并在途中与三宫的援军会合。 这个消息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各个势力。谁都知道三宫夏目刻意要让东和各都市知道常磐姬的指示,而这个信号也让各个势力不约而同展开行动。 「佣兵将军参战了吗?这下麻烦了。」 展凤很快得到这则情报,时间是在雾羽出发后的隔日午后。他或许是全东和最早得到这个消息的人。 慰劳了在事前得到情报马上快马捎来消息的间谍,展凤将副官们集合到自己的帐中。 众人在组合式圆桌旁围成一圈,开始发表自己的见解。 「若让敌方继续扩充兵力,对我方非常不利。」 「应该在对方的增援到达之前抢先一步予以打击。」 年轻将领纷纷积极提出意见。 在士道将军的牵制之下,无法正面开战的七宫军过去已经吃过好几次的苦头,现在不仅是这些将领,几乎全军都弥漫一股希望大战一场的气氛。 士气非常高昂,然而这时的展凤静得出奇。 这个男人并未受到周围的激动气氛影响。 「士道将军是一个喜欢用正攻法决胜负的坚实将领,目前没有可以顺利进攻的方法。」 在东征将军麾下专门负责冷静发表意见的副官如此说道,展凤点头表示同意。 「虽然想在今晚发动夜袭,可是看来不会有什么效果。」 短暂的沉默之后,展凤将视线转向聚集在这里的部下。 「决定了。」 这个男人的特色就是毫不犹豫地当机立断。 「这场纷争不该继续扩大。」 「如果两个都市为了争夺鼓城而两败俱伤,最高兴的人是谁呢?」 东和七姬之中,最先做出反应的是浅黄色的公主与萌葱色的公主。 「各都市的衰退正是一宫与二宫的希望。」 「因此我们应该设法寻求和谈之道。」 在位于五宫与六宫之间的离宫中,两位公主的视线望向分成两边排列在下的高官。 文官打扮的老人分别穿着代表两位公主颜色的衣服,面面相觑。 「各位有任何异议吗?」 「请发表能够让双方收兵的意见。」 虽然公主要求发言,但没有高官愿意出声。 若是轻易行动,自己就会被卷入其他都市的斗争,大国也会趁虚而入,加上这群高官心中各自有自己的盘算,使得他们不愿意积极发表意见。 「关于这件事,请交给我们家来负责吧。」 眼看着会议毫无进展,坐在末席的年轻人终于起身发言。 说话的人虽然是坐在五宫的席位,但身上的装扮却是代表中立的橙黄色。 坐在末席的人之中,有部分是来自负责协助两个都市交流的家族或是职位,这些人并不隶属于特定都市。 「你是采家的人吧?」 听见浅黄姬的询问,脸颊细瘦的青年深深低头行礼。 这名青年有着极具特色的泛红头发,澄澈眼神中透出充满自信的视线,年纪照理说应该有二十五、六岁,但他的外表看起来更年轻。 「请指派我为使者,前去劝说双方和解。」 即使面对两位公主与众高官,他的声音依然没有一点迟疑。 「采家之首,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萌葱姬要对方报上名来。 「在下只是身居末席的后生小辈,未能先报上姓名实属失礼。」 青年再一次向两位公主与在场的高官深深行礼。 「在下名叫春濑,来自侍奉仓濑与牧濑两都市的商家采家。今年开始继承家督之位,公主殿下只要叫我春濑即可。」 「情势似乎越来越紧张了。」 盛开梅花所围绕的庭园。 庭园中随处可见巨大的庭石,每块石头的颜色都与公主身上的装扮相同。 站在比身高还高的巨大翡翠原石前,二宫翡翠姬露出沉痛的表情: 「这种无意义的战争只会危害东和的无辜子民 ,那些妹姬难道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懂吗?」 来自议会的使者单膝跪地: 「目前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贸然介入该地的纷争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听完使者的报告,全身包裹在澄澈翠绿中的公主摇摇头: 「若是等到他们双方都筋疲力尽之后再行介入,的确对于我方比较有利。然而这样的结果绝非东和之福。」 「公主的意思是?」 「马上召开临时议会。真都同盟必须出面阻止两都市对鼓城的野心,因为在那里也有众多真都同盟支持者。我不像一宫,面对东和的纷争袖手旁观,我们的所作所为绝非为了支配他人。」 「神川议会现在正争执不休。」 「为了是否出兵鼓城吗?」 黑衣的公主正在大到称得上大厅的更衣室里挑选衣服。 更衣室中的大镜子涵盖一整面墙壁,堪称东和最大的镜子将公主与她的部下所在的更衣室映入其中。 「由于迟迟无法敲定该派遣哪支地方军前往,会议目前处于胶着状态。」 背后的女官一面报告,一面从左右两边梳着柔顺黑发,公主闭上眼睛。 「他们根本不打算出兵吧。没有一个将军甘冒失势的风险离开神川,更何况谁也无法预料锡马会有什么动作。」 在护卫一宫神川四方的四支地方军中,西方将军负责管辖以锡马为中心的东和西部地方。只是在长期的和平下,四支地方军早已变得徒具形式。最近数十年,这些地方军的功能只剩下管理神川周边的领土,根本无法组成一支有规模的远征军。 一宫神川号称大国,一般人可能认为大国旗下自然该有大批军队,不过各都市所使用的「国」只不过是自抬身价的虚构。事实上东和本身就是一个国家,首都就是神川城。 锡马、夏目、鼓城、仓濑、牧濑、贺川。这六个都市所拥有的常备军才是原本在神川的指挥之下镇守各地的东和地方军。 当各都市开始主张独立自主,进而以暧昧的形式叛离神川之后,这些军队便与神川断绝关系。在此同时,神川也等于失去将近一半的国力。虽说神川身为东和最大势力的地位仍然无可动摇,但现在的神川已经没有迅速召集大军并投入地方的能力与气势。 各都市旗下的军队原本都是隶属于东和军的同胞,神川的将军们也跟地方之间保持微妙的联系,积极介入地方纷争只会让彼此受到伤害,因此没有人愿意出面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神川内部的将领并非全都忙于权利斗争,也不是每个将领都不愿积极面对不习惯的远征带来的危险,他们之中也有试图利用这次机会扶植本身势力的新兴将领。 然而有力的将军往往同时兼任好几个职务,因此很难离开以神川为中心的重要据点。正因为一宫神川无论人口还是领土都是东和第一,能够自由运用的战力反而更少。 身为大国的神川一旦采取行动,所造成的影响无可估计,各都市都会受到很大的刺激。 「据说这次锡马将会采取行动。」 「那真是不得了,他们可以不用这么着急的。」 镜中的公主笑了。 什么事这么好笑?东和一宫黑曜姬殿下睁开眼睛,透过镜子对露出困惑表情的女官投以温柔的视线: 「七宫的展凤。这个男人可不会这么容易让别人称心如意。」 公主的语调仿佛是在谈论相识多年的老友,而她说的一点也没错。 「东征阁下已从鼓城国界撤回城内。」 听着左大臣杜艾尔陶的报告,坐在朱红椅子上的我心中浮出疑问。 身为军师的杜艾大人报告的是前一天的情报,目前东征将军展凤与他麾下的部队已经回到了鼓城市内的军事设施。而在夏目与鼓城的国境地带,士道将军也已经与增援的部队会合。 「左府阁下,请继续报告详情。」 我用公主的声音继续说下去,站在晋见室中央的杜艾大人则是摆出毕恭毕敬的姿态。 「关于伪装成难民逃亡的贵族与商家所引起的问题,目前已经大致处理完毕。我方没有太多理由继续在国境一带布阵。」 「佣兵将军阁下不对,士道将军似乎是对方的总指挥官,他们的问题又该如何解决?」 据我所知,对方集结了相当规模的军力,对我方来说应该是大问题。 「针对夏目军擅自侵入我方领土的行为,我方正透过外交手段加以谴责。为了避免事态扩大危及鼓城,目前要求对方务必自重。」 我大概可以了解我方采取的做法。 只是这次的情报来得紧急,事前几乎没有准备的时间,所以太难的部分还是搞不懂。 我只能隐约猜到这应该是展大人的复仇。 连我也看得出来展大人先前被士道将军将军挑拨过几次,现在的他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对方是会继续进逼,或者就此罢手,东征阁下打算藉此试探对方的态度吗?」 由于没有事前演练,我在回问的时候显得有点害怕。 「正是如此,事情正如公主殿下所推测。」 我身边最重要的辅佐者说出我预料的回答。 「避免无谓的战斗,这次我军将士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就目前而言算是有了好结果。」 轻吐了一口气,我坐直身体: 「那么现在,七宫公主要对三宫公主发出声明。」 「敢问是何种声明?」 「鼓城期望与七宫共存共荣,一同迎向安稳的春天。请三宫不要受到少部分不良分子的谗言所迷惑。」 杜艾大人默默点头,看见他的样子,我知道自己应该说下去。 「继续争执下去只会让鼓城的未来,甚至东和的未来蒙上阴影。三宫夏目应当致力于本国的发展,而非干涉其他都市,目前应静待彼此的伤痛痊愈,往后再针对彼此的将来进行交涉。」 「遵命,吾等马上依照公主殿下的训示制作正式文书。」 左大臣阁下带着一脸满意的表情低头行礼,迅速离开晋见室。 看来我刚才的表现似乎可以满足他的要求,朱红椅子上的身体放松不少。 在刚才说出那样的话之前,我们完全没有事先演练。刚才所说的话是以前杜艾大人在离开之前留下的剧本其中一段。 当三宫试图对四宫出手,用来牵制三宫的声明。用来表明七宫并未主动出手,而是三宫率先挑起事端。 一旦缺乏大义名分,七宫就会陷入不利,因此杜艾大人事先准备了能够确保我方优势的说词,至于不足的部分随时都可以用新的说法加以补充。 「好像做得太过火了。」 从三宫夏目的角度来看,七宫的做法应该算是很狡猾吧。 但反过来说,与鼓城共谋并吞贺川的三宫夏目对于先前的战争也没有表达任何歉意,反而藉由陷七宫于不义来动员军队,同时将鼓城的民意往反七宫的方向煽动。 「对方也是如此,不过还是我们有理。」 随侍身边的修长女性在我耳边轻声回应。 「虽然准备好的事实千真万确,但依然很狡猾。」 我一边喃喃说道,一面在心里想着杜艾大人告诉我的事。 「这点也是彼此彼此。」 梳妆师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说下去: 「东和每个都市都有互不相让的理由。事实上,鼓城因为无法控制过度膨胀的影响力,都市经营早已露出破绽;夏目则是为了解决连年的财政赤字,因而动员军队威胁邻国;至于贺川则是在两都市的互相较劲中 获取渔翁之利的新兴都市。这三个都市都有无法与对方相容的问题。」 每一个都市都有问题要解决,到了最后,解决问题的速度跟不上问题的恶化。 于是有人开始采用取巧的方法,也就是透过势力斗争来解决问题。藉由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内部的各种分歧也会比较容易解决。 这似乎就是东和各都市的现况。 「没想到东征将军真的会撤退。」 「他虽然喜欢突击,但不会轻易受到挑拨。」 「嗯,我知道。」 看来这么想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我稍微松一口气。 「我们究竟会怎样呢?」 我并不打算得到答案,只是喃喃自语。 冲突一旦开始,接下来就会持续几年。 事实上,暗地里的竞争从我刚出生的时候就已开始,而后各都市陆续拥立七姬,等到最后的空澄姬登场,冲突开始越演越烈。 然后发生去年的战争。 各都市的企图、各阵营的企图、外国即将入侵的未来,以及时代的潮流。 再加上打算利用这一切的两个人。 光是这样就快让我应付不来。 但我不会因此停下脚步。 「在已经开始的潮流里,新的潮流也会在某处产生。」 我闭上眼睛,心中浮现春天的融雪溢满河流的情景,溢出的水流开始朝着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向流去。 象征七个都市还有七姬的水流分别流往不同的方向。 我的心中隐约浮现这样的感觉。 三宫夏目的士道将军把军营设置在河畔的山丘上。 在印着三宫徽记与深绿色竹林的白色营帐外,率领一门两百余名部下的男子报出身份,请求入营参见。 「请允许我会见总指挥官阁下。」 说话的人是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他的身上穿着崭新的阵羽织,背上背着一把几乎跟身高一样高的长刀。 「我来为您带路,请随我来。」 前来接待的是个年纪很轻的少年,从装扮来看应该是个见习侍从。 年纪大概只有十来岁的少年,尚未完全发育的外表在军营里显得特别显眼。 「士道大人表示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现在到河边去了。」 男子跟着走在前头带路的少年,散步在随便除草的草地上待命的士兵,自然而然把视线集中到他的身上。 许多士兵开始窃窃私语,虽然无法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整个军营因此显得有点闹哄哄。 「看来大家都还很有活力。」 高大的男子才刚说完,少年马上露出迫不及待的兴奋表情: 「因为大家都很崇拜这把长刀。」 少年转头仰望高大的男子,让他不禁露出苦笑。 少年继续说道: 「雾羽良沙将军威名盖世,就连东征也吓跑了,现在大家都在谈论这件事。」 从刚才就觉得周围的气氛显得异常轻松,现在终于知道原因。 这是不费吹灰之力获胜时特有的气氛。因为这是很久以前就已经预测到的状态之一,因此并不令人意外。 「你还是个见习吗?」 雾羽问了一声。 「是、是的,请恕我没有先自我介绍,我现在在士道将军身边负责打理将军的生活起居。」 少年慌忙回应的样子跟这个年纪的男孩没有两样,说话的声音变得出奇尖锐。 这样的年龄要上战场打仗还太早了。 身处乱世虽然莫可奈何,但在一般的情况,如此年轻的志愿兵是不会被派到战场来的。 「父亲生前曾经担任鼓城的士兵,但他在先前与七宫的战争中过世。后来我四处逃亡,知道流落到这里之后才被士道大人收留,而且还被找来帮忙。」 既然是生长在当地的孩子,多少会有一点用处吧。不仅是现在,不久的将来也是如此。 雾羽所领导的一族也在东和各地接纳许多走投无路的年轻人。当长年被派驻到边境地区时,一年里头总是会碰到几次这样的事。 「对于出身鼓城的人来说,单枪匹马袭击那个东征,还让他身陷血海的雾羽大人是我们的英雄,先前的四宫战争也是靠雾羽大人才能给予七宫重大打击。现在雾羽大人的威名,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少年的语气中带着狂热,仿佛是在称赞为自己报了大仇的恩人。 虽然只是让东征将军的名声稍受损伤,但已能让包括这位少年在内的许多人一吐怨气,也让他们能够继续忍受四宫战败所带来的屈辱。 当雾羽刚到夏目的时候,就有不少抱持这种想法的人把雾羽奉若神明。因此虽然只是寥寥几句话,雾羽已经能够深刻体认眼前这名少年的心情。 少年热切崇拜的眼神让雾羽有点为难,只好换个话题。 「你的父亲是属于哪个阵营?」 或许曾经见过面也说不定,所以还是问一下。 「父亲生前从不谈论有关军务的事。不过从过世的时间来看,先父应该是隶属于进攻七宫贺川的先遣部队。」 既然如此,这位父亲跟驻扎在后方的雾羽应该没有机会见面。 四宫鼓城派往七宫贺川的部队,当时是败给展凤以及他的直属部队。想到这点,曾经击败东征将军的佣兵将军,在少年心中会占有特别的地位也是理所当然的。 少年忽然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用礼貌的语气说道: 「还请原谅我的无理雾羽大人这个伤是否是在跟东征交手时所受的呢?」 雾羽的下巴有一道浅浅的伤痕,由下往上看的少年很难不去在意。 这是利刃造成的伤,因此伤口呈现一道细长的白色痕迹。对于有过相当程度军旅经验的人来说,即使就连眼前的少年兵也看得出这并非旧伤。 「不是。」 雾羽一脸苦笑: 「是被年纪比你小的孩子砍的。」 少年停下脚步,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高大的身影从他身边走过。 「我并没有掉以轻心,不过那一刀确实出乎意料。战斗、应该说刀剑相向就是这么一回事。」 走下军营所在的山丘,眼前出现一个穿着戎装,短小精干的身躯端坐在折叠座椅上。 撇开站着不动的少年,雾羽迳自上前,士道将军转头看着他。 「奉宫姬之命,良沙一门之首特此前来参战。」 「雾羽良沙将军,感谢你火速前来助阵,只可惜猎物已经不在了。」 士道将军的语气仿佛不太高兴,视线再度转向前方。 从高出河岸的小丘边缘往下看,下方是散步大小白石的河岸,以及春天水量充沛的河流。再远处是一大片荒凉的丘陵与杂木林。春天的草木填满眼前的风景,让午后的时光显得非常悠闲。 在与鼓城的国境上有着好几处河岸景色,依然冰冷的水流会在下游汇入中央大河,水流声传入两人耳中。 「东征撤退了吗?」 士道的视线依然不变,以点头回答雾羽的问题。 「他一发现我方的增援,立刻以惊人的速度撤退。难道他怕了你的长刀吗?」 「这把刀只是装饰品,战场上真正有用的武器是长枪与弓箭。」 「那你又为何特地背着这把刀?」 「装饰还是必要的。为了一门的繁盛,我们比谁都渴望武名。」 「真是老实。不愧是靠着上上代的武名就活了三代的一门之长。」 「并非只有土地跟金钱才叫财产。」 「正是如此,我的家族同样也是代代对夏目尽忠。这样的经历正是财产。」 两个武将并肩眺望滚滚河流以及另一头的绿色大地。 「东征这么做是为了报复我们先前的挑拨。」 听着士道将军的话语,雾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如果不在国境附近开战,那他打算在哪里开战」 「他想说的是到鼓城来吧。」 士道的话中夹杂着干笑。 「到我们与那个男人曾经交战的地方。」 「这次轮到我们进攻吗」 两人的视线朝着遥远彼方的旧四宫鼓城望去,一阵风从那个方向吹来。 含着水气的温暖春风带来樱归时节特有的芬芳,象征生气勃勃的春天。 然而现在他们无心感受此时此刻的温暖。 心中想着位居东和要冲的那个地方,两个男人静静感受风的吹拂。 三节 迈向鼓城 樱归。在东和相当于四月的时节。 在这个月快要过了一半的时候,扮演空澄姬的我接到好几封的书信,同时有好几位使者来到我面前。 「一宫神川的西方将军阁下派来使者?」 听见有那个人所在的都市派来的使者,坐在朱红椅子上的我不禁紧张了起来。 说到西方将军,乃是大都市一宫神川旗下守护四方的四将军之一,从担任的职位来看,是对鼓城、夏目还有贺川具有重大影响力的人。 「对方带来非正式通告,要求我方停止对鼓城的干涉。」 左大臣阁下如此向我报告,不过他似乎不打算让我跟使者见面。 若是一宫的黑曜姬殿下亲自派遣使者前来,自然另当别论,只是麾下众多将领之一的西方将军并没有资格直接派遣使者晋见东和的宫姬。 若是位高权重的文武官员亲自来访,除非当时的状况实在不允许,否则多半还是会接见来者,但这次我方的处理层级只到左大臣阁下,也就是由杜艾大人出面处理。 「恕微臣僭越,但此事确实无须劳烦公主殿下出面,故由微臣代为处理。」 「重要的是,一宫对于鼓城的未来与东和的未来有何见解?」 我的声音微微上扬。 只要一碰到跟那位黑衣人有关的事,我总是会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此次的来使是神川的西军阁下,以本身的名义派遣而来。」 「你是说此次的宣告与一宫黑曜姬殿下的意思无关吗?」 「事实应是如此,公主殿下明鉴。」 朱红椅子上的身体稍微放松了。 「即使是大国神川也无法轻易出兵。对方应是打算先让地方军的领导者出手牵制我方。」 神川并不想加入这场以鼓城为中心所展开的冲突。就算要介入,也要等到三宫与七宫开打,大势底定之后再出手杜艾大人平常就这样告诉我,即使现在的他摆出左府阁下的脸孔,我还是可以猜出他的想法。 从担任的职务来看,通称西军阁下的神川西方将军势必不能袖手旁观,所以他才会先以个人名义派遣使者,藉此向本国证明自己着手牵制七宫的行为。 关于这方面的事,杜艾大人已经用过非常委婉的方式对我仔细说明。 「神川不想介入地方的争执吗?」 身穿文官正式服装的杜艾大人以认真的表情摇摇头,回答我的低语: 「直接派遣军队介入并非唯一能够采取的策略。我们与夏目若是采取足以引起东和人民不满的行动,不仅是鼓城,整个东和的舆论都会受到刺激。如此一来神川就可以利用这个趋势获取民意的支持,这就是神川议会打的如意算盘。」 神川议会。 与七宫贺川不成气候的政府相比,那是个极为巨大的组织,就许多意义而言都是权力者的集中地,也是个庞大、错综复杂的集团。 具有象征性的东和之王与宫姬虽然位居组织顶点,依然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正因为如此,那个人的身影才会如此遥远而若隐若现。 我想起黑帽子与黑发,还有我所憧憬的背影。 即使是身为七宫姬的我,就算我像杜艾大人那样聪明,或像展大人那样勇猛,依然不觉得自己可以轻易掌控相当于贺川议会的府中。 何况对手是古都大国一宫神川,或许不管是什么样的宫姬,不管是多成熟的大人,能够做到的事情都是很少的。所以那个人才不得不隐藏自己的身份,独自往来于各个都市,做出重重影响时局的行动。 「公主殿下,请问该如何回应?」 身旁的侍从长出声提醒,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想得出神。 我重新把眼睛的焦点对准前方,与正等待我回答的杜艾大人四目交对,以正经的语气说: 「为了不让一宫大人与神川方面有机可趁,往后我们必须谨慎行事。」 「遵命。」 以同样正经的表情回话的左府阁下抬头望着我,露出有话要说的表情。 「还有什么事吗?」 我试着询问回去,只见左府阁下低头行礼: 「留驻在鼓城的东征将军希望我方继续派遣援军。」 可怕的一句话。 我发现这才是这次的主题。 「听闻目前鼓城已有来自贺川的三千兵力,再加上鼓城治安军,兵力已有五千。」 事实上,散步在鼓城周围的前四宫军也有相当程度纳入七宫军的指挥之下。 如此一来,东征将军麾下的兵力就有七千。在这个情况下继续派遣增援,兵力将达到万人。 不过我也知道,实际能够运用的兵力并不多。 「守护鼓城真的需要如此庞大的兵力吗?」 只要针对这点提出疑问,我看起来就像是个追求和平的宫姬。我心想,这应该是展大人、杜艾大人还有许多人心目中公主殿下应有的态度吧。 之所以会想到这么多,原因不是我特别聪明,而是因为杜艾大人的口气给我一切都决定好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可以不必针对此事做判断。 是否派遣增援,那两个人早已决定,我只需要加以许可。 但是宫姬该做的事并非无条件的许可,身为一个宫姬还必须为自己的选择加上足以使人信服的正当性才行。 让局势朝和平的方向发展,这是我的工作,我的心愿,也是人们对宫姬的期望。 展大人无法扮演这样的角色,杜艾大人虽然做得到,但他的背景太过复杂。 我也不是个了不起的公主殿下,但宫姬必须是和平的象征,所以我不能无条件允许任何事。 杜艾大人不、左大臣阁下露出认真的表情,在群臣聚集的晋见室中开始有条有理且充满诚意的进言 鼓城内部发生零星暴动的消息、士道将军在鼓城与三宫夏目的边境集结一万兵力的情势、佣兵将军及其一门也已到达该处的事实,还有身为鼓城营运者的商业公会提出保护请求。 左大臣阁下恳切地描述现状,一个接着一个说出理由。如果再不派兵增援,要继续把鼓城维持在七宫的控制之下将会越来越困难。话题最后甚至发展到鼓城遭到夏目夺取并统治的话,对方可能趁势再度对七宫贺川发动侵略。 「常磐姬本人是否有交战的意愿呢?」 如果回答是常磐姬不喜好冲突,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否决掉增援的提案,然后进一步提议用和平的方式解决纷争。虽然双方都有自己的立场,但任何一方都不应该主动挑起战争。 正因为如此,东和各都市都没有国王或是大将军之类的职位,而是拥立我们这些巫女姬。 或许七宫贺川与三宫夏目到最后终究不免一战,即使最后的结果无法改变,为了让两个都市所受到的损伤减到最轻,身为宫姬的我理当在此时展现希望和平的意志。 然而传入我耳中的是沉重的回答。 「常磐姬本人率先提倡进攻鼓城。」 说不出话的我咽下口水,杜艾大人用左大臣的表情继续说明: 「不仅如此,根据我们所听到的传言,常磐姬将以解放鼓城为号召亲自赶赴战场。」 「什么?」 我大吃一惊,发出公主不该发出的声音。 总觉得听见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我看看周围。 在我的左后方待命的侍从长还是一样面无表情,站在左大臣阁下左右的文官们个个带着遗憾表情低下头,没有一个人敢跟我视线相对。 只有杜艾大人跟我面对面。左大臣阁下看着我的眼睛, 脸上露出想要继续发言的神情。 「左、左府阁下,我不太明白您所说的话,您刚才说常磐姬想要做什么?」 我勉强回问了一句。光是说完这句话,就让我的脸从两颊一直发烫到喉间。 脑袋里一片混乱。 宫姬就是巫女姬,照理说是和战争扯不上关系。 就连以象征民意的身份去许可跟军事有关的政策,对我们来说应该都是极不正常的事。若是在和平时代,东和宫姬只需要对来自议会的报告做出形式上的许可,并收下相关文件就行了。 可是现在的状况又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现在还只是传闻,但常磐姬确实有亲自率军前往鼓城的意图,并且很可能已经开始着手相关的准备工作。」 说话的人语气非常认真,可是刻意不表达出本身的感情,我无法得知对方想要我做出什么样的回答。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事。 我曾经听过王族以及不曾存在于东和历史上的皇帝率军前往他国的故事,然而巫女姬率军出征的事却是古往今来绝无仅有。在东和的历史上,女皇帝只存在于神话之中,就连女武士都非常稀少。 在我沉默不语的期间,他继续进言: 「虽然只是市井流言,但臣认为有未雨绸缪的必要,因此斗胆知会公主殿下。」 「也就是说,目前还没有确切证据吗?」 我勉强答复,可是想不到接下来该说什么。 「东征将军对公主殿下与贺川忠心不二,因为对方形迹可疑,才会提出增援的请求,恳请公主殿下答应。」 如此一来,派兵增援就变成理所当然。 而且还让人有种大事即将发生的预感。 我深吸一口气,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说: 「我考虑下派兵增援的事。但我不认为与夏目的冲突能为七宫贺川带来任何利益。左府阁下,请召开议会商讨此事。」 事实上我等于是许可增援之事。 这个人早就已经跟在场的文官们以及贺川大大小小的当权者打好关系。在眼前的状况下,宫姬既没有表明反对的立场,那么会议的结果已是显而易见。 「遵命,臣马上召开议会。」 朱红椅子位于高高在上的台座,我可以俯视趴在地上的杜艾大人。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的我,只能呆呆地看着台下的人们一一行礼退下。 人很快就走光了。 侍从长在我的身边深深行礼,告诉我他要先去准备更衣室,便消失在上座的出入口。 我一言不发坐着不动,只是有意无意点点头。 时间就在沉默中慢慢经过,最后只剩下我与杜艾大人两个人。 两人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距离、同样的位置保持不动。 只是文官们与侍从长都已离开,现场没有其他人。 只有我们两人的距离与时间。 「好啦,该从哪里说起呢?」 杜艾大人换成令人愉快的语调。 一如往常的轻松举动取代充满威严的站姿。 「请告诉我跟常磐姬的出征有关的事。」 我用一半是空澄姬殿下,一半是阿空的声音道出心中的疑问。 「应该只是谣言,可能性很低。」 杜艾大人用轻松的口气回答。 「我的问题是,这个传闻的来源或背景是什么。」 我试着加重话中公主殿下的成分。 「这应该是部分的军方人士为了提振前线士气所放出的消息。如果公主亲自出马,很多人会更愿意拼命,军队的凝聚力也会变得更强。与公主殿下并肩作战,或者是守护公主殿下,这样的大前提可以让夏目团结起来,进而发挥超出实力的力量。虽说这样的事情不可能真的实现。」 左府阁下说完之后两手一摊,露出轻松的表情: 「宫姬是和平的象征,也是众人守护的对象。如果真的把公主殿下送到前线,谁敢在公主殿下面前上演残酷的战斗?展虽然是个粗暴的家伙,但在你跟其他女性面前也不会做什么坏事。同样的,其他将领也没办法全力进攻,因此要宫姬出征应该是不可能的。」 「就是说啊。」 我想也是。 如果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国王亲自率领军队出征的年代,武门的将军可能会为了在勇敢的君主面前展现武勋而争相立功。然而当对象换成公主殿下,将军们总不能提着敌将的头去向公主殿下夸耀自己的战功吧。 话说回来,这个时代几乎已经没有人会用斩首这种残酷的手段对付敌人了。 「如果是防守的一方就不一样的了。毕竟守护的对象是各都市的守护姬,在以守护本国为目的的防卫战中,公主殿下亲自前往战场慰问可以让士气大幅提升,若能再认真地来一场感动人心的演说,效果可是非常惊人的。即使演说的内容再空洞、再虚假也没关系。」 我不禁觉得,杜艾大人的话多半是在暗示四宫战争中让那位公主发表感动人心的演说,局势的发展或许会变得完全不同。 现在就算想这种事情也没用,为了让自己忘记这种想法,我清了清喉咙端正姿态: 「东征将军展大人之所以从国境一带撤退,为的就是不让对方得到守护宫姬的大义吗?」 我战战兢兢说出一直以来很在意的问题。虽然打从一开始我就有这种感觉,但直到现在我才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 「一点也没错。这么做是为了清楚营造出是我方遭到攻击的形势,同时也是为了测试决心,还带着一点挑拨的成分。」 「决心?对方的决心吗?」 「看他们是不是真心想要跟我们开打,还有他们打算为东和的明天做些什么。」 「东和的明天?谁管得了那种事。」 夜晚将至,刚走下山路的常磐姬没好气地说着。 「很遗憾,现在的夏目除了夏目本身的明天之外,什么事都管不了。以东和都市之一的身份独立自主,并以此为荣生存下去,这就是我们的全部。你有什么不满吗?」 穿着羽织的身影回头面对刚走完的石阶,还有石阶两侧的常绿树林。 灵山神野一座呈现漂亮圆锥形的小山,山顶上就是常磐姬的宅邸。 背后宽广参道的另一头,在经过仔细照料的树木围绕下,一座古朴的木造宅邸静静坐落在那里,那是公主的居所。只是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淡淡的天空。 天空微微泛红,斜阳让原本翠绿的树木染上别的颜色。石造阶梯在这个时候也显得特别柔和,成为春天午后情景的一部分。 公主上移的视线在半途就停止。 因为她看到在山路上单膝下跪的男子。 男子背对着回头看他的公主,朝着山顶方向跪伏在地,从之前就一直维持这样的姿势。 在渐渐变浓的暮色里,橙黄色的背影静静起身,在毕恭毕敬地行礼之后转身。 面对刚才只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自己便迳自走过的少女,男子毕恭毕敬弯腰。 原本往下俯视的角度变成抬头仰望,用自己的双脚走下来的常磐姬与身边的几个侍从看着眼前逐渐变红的景色。 「我不管你们打算对东和的未来做什么,也不管七宫有什么企图、鼓城内部有什么抗争,更不打算随这些事情起舞。我,常磐乃是夏目人民拥立的宫姬,能够为夏目的人民做事是我的荣耀,我既不受其他的都市雇用,也无须靠与其他势力的交易维生。」 「确实如此,请恕在下直言,三宫与七宫的冲突 是全东和各都市瞩目的大事,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将左右东和的未来。」 橙黄色的男子保持低头的姿势开口。 「哼、对于商人采家来说,利用别人的冲突趁机赚取利益不就是你们的做法吗?」 即使遭人讽刺,男子依然不为所动。 「采家比任何人都期望和平,更希望能在安定中经商,因此才希望为了消弭战争尽心尽力。」 「鼓城的商家在上一次战争中大受打击,仓濑、牧濑因此接收到不少流失的客人。这不正是你们赚取金钱物资,用来对抗神川、锡马的大好机会吗?」 战时供需。为了填补战争中的损失,许多商机因此产生,能够搭上这股潮流的人将可获得远超过和平时期的经济效益。身为当事者的三宫、四宫由于无法靠着自己的力量从损害中迅速恢复,大多数的利益都落入获胜的七宫以及立场中立的周边都市手中。 虽说若是从整个东和的角度来看,只不过是东和内部的成员自相争利,这种短期的内部变动对于国家来说有害无益。考虑到战争对于都市交流的不良影响,唯一得益的,恐怕只有极少数善于投资的商家而已。 常磐姬也想到这点,因此她不再回头。 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若三个都市中有任何一方在战争中受到损伤,最高兴的将会是势力最大的一宫与二宫。唯有各都市都保持一定程度的力量,五宫仓濑、六宫牧濑才得以继续保持独立。」 「我很感谢两都市的公主对我们夏目的物资援助,总有一天我会在政治上好好答谢你们的好意,但你们没有资格出言干涉夏目的国政。」 常磐姬不想再继续停留,用眼神示意侍从继续前进。 「再次恳求公主殿下务必阻止这次的冲突继续扩大。本人以五宫仓濑、六宫牧濑所有商家代表的身份在此表达最深切的恳愿。」 「啰嗦。」 长长的衣袖用力一甩,常磐姬重新迈开脚步: 「你如果是官方使节,就用两位公主的名义来找我。倘若你只是商家的代表,那就别来我这里,去跟夏目的商家谈吧。你来错地方了。」 「在下只是先遣的使节,由浅黄姬、萌葱姬正式派遣的和平使节团很快就会前来。」 「但现在没有正式的使节、也没有任何声明,这就是现实。我劝你放弃吧。」 不高兴地说完之后,摆动长发的常磐姬稍微停下脚步: 「你应该先到七宫吧?去跟那个刚展露头角的好战分子提出你的和平方案吧。如果对方愿意从鼓城抽手,根本不会发生任何冲突。」 「明白了,那么在下立刻赶往七宫。」 快步走去的常磐姬心里想着: 「随便你。」 「那个年轻商人叫做春濑吗」 从背后传来的说话声带着诚实的音色,语尾听起来还带有微微的笑意。 是错觉吗?虽然不像是在愚弄自己,但总觉得自己的反应在某种程度正中对方的下怀。 「老爷子,刚才的男人是何方神圣?」 在护卫的侍从之中,有一位个子矮小的老人独自走在前头引导众人前进。 十年来一直侍奉在公主身边的老人摇摇满是白发的头: 「听说他是大商家采家的继承人,同时也是两都市的仲介者,在五宫大人与六宫大人面前颇有份量。」 「以商人来说,他刚才的行为太不寻常,简直像是政治家。」 那完全是年轻人才做得出的冲动行为。也因为年轻的缘故,这样的行为反而让人感受到一种正当性,一种早就设计好的正当性。常磐姬不喜欢这种感觉。 「当势力扩大到某种程度之后,商人就会开始想扮演政治家,甚至会想要爬到比政治家更高的地位。」 这点倒是可以理解。 政治活动需要金钱的支持。当政治家本身没有特别从事生产或是贸易时,政治献金的提供者就变得极为重要。 如果想要追求理想的政治,对民众征收的税金当然是越少越好。在这种情况下,为政者自然会希望从其他的管道获取更多的资金。而商人通常都是一国之中最大的资金拥有者,因此各都市比较具代表性的商家,诸如七叶及特定的大财阀往往可对国政产生强大的影响力。特别是东和并非集权统治的国家,而是由割据四方的都市国家群所组成,因此以各都市为据点的财阀大多拥有庞大的势力,影响层面遍及看得到与看不到的范围。 「我不喜欢他。」 走在铺设整齐的道路上,常磐姬说道: 「武人的势力太强固然不好,但像那样的有钱人势力太强也很糟糕。老爷子不这么认为吗?」 「这个问题太难了,不是我这把老骨头可以回答的。」 听到的答案跟预料中完全相同,公主轻叹口气。 一行人不再说话。只是在暮色中不断前进。 天空如同枫叶般暗红的黄昏时刻,一行人沿着红土小路往前走,进入城镇之中。 就快到了晚餐时间,四周随处可见炊烟袅袅的景象。 虽然已经特意选择大家都已回家,街上行人较少的时刻前来,可是被一群侍从簇拥,穿着武家装扮的公主依然吸引不少人的注意。 注意到公主的民众连忙让出道路,许多人更直接在路旁低头下跪。 「真伤脑筋。」 想到自己连走在外面都不得轻松,常磐姬不禁苦笑。 这样的情况简直就像是过去的国王出巡,其实常磐姬本人宁愿用比较轻松的方式跟民众接触。只是就护卫的立场来看,眼前的状态也是理所当然。当公主走在街上的时候,如果周围的群众还可以自由行动,要保护公主的安全就会变得更加困难。 「公主来了!」 一行人刚走过转角,一个小孩发出惊呼,不知所措地呆站在路中央。 小孩似乎是独自一个人,周围没有其他兄弟的身影。 夕阳把小孩的身体拉出长长的影子,拿在他手上的茅草花穗正在随风摇动。 「让开,宫姬要过了。」 某个侍从出声叫小孩让路,但这个小孩依然一动也不动呆站在一行人的行进路线上。 「喂,那边的孩子。」 老人一边制止试图走上前去的侍从,一边试着呼唤眼前的小孩,可是他还是没有反应。 抬头仰望的视线紧盯公主殿下,偶尔眨眨眼睛。 被人紧盯不放的公主有点难为情,只好把视线转向小孩身上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衣服,想看清楚衣服本来的颜色看起来好像是草绿色。 与公主的服装颜色相同,这对三宫夏目的民众来说是很普通的穿着。不过一般孩童的服装不管是染色还是质料自然都无法与公主相提并论。 小孩迟迟不肯让路,正当周围的侍从不知如何是好时,常磐姬开口了: 「小弟弟,可以请你让开吗?」 说话的声音温柔到连自己都惊讶。 或许因为如此,一言不发的小孩用力点点头,便钻进路旁的小径里消失无踪。 看着小孩消失的身影,常磐姬的脸上微微露出苦笑: 「茅草花穗咬起来甜甜的呢。小时候我也常常摘来玩。」 背负现在这个头衔之前,在随风摇摆的茅草丛寻找花穗的童年,已经是有点遥远的过去。 「公主。」 身旁的老人看着自己。 「不要随便跟下面的人说话,是吧?」 浮现在脑中的回忆遭人打断,常磐姬有点不高兴。 自己成为公主并非出于自愿 ,虽然如今的自己知道这么做的意义,但常磐姬仍然讨厌在各种生活琐事受到限制。 「不、公主殿下刚才做得太好了。那个孩子回家之后一定会把公主殿下和蔼可亲的言行告诉他的家人。」 「然后大家就会认为常磐色的公主出乎意料容易亲近吗?」 公主露出恶作剧般的表情。 「怎么会是出乎意料呢?公主殿下的为人一直受到夏目全体人民的爱戴。对于他们来说,公主殿下一句温柔的话语,就能带来无比的幸福。」 公主朝着别的方向粗鲁地哼了一声。 此地是位于山间的城镇,山脉的稜线在家家户户的屋顶上留下影子,常磐姬眺望逐渐变暗的影子,笔直的眉毛皱了起来。 不少民众正聚集在远处看着公主殿下一行人。 「平白受人爱戴也是件让人困扰的事。」 喃喃自语的常磐姬接着说道: 「七宫的公主受到爱戴、琥珀受到爱戴、神川与锡马的公主也是,那对相亲相爱的姐妹同样也是如此。」 没有说话的对象,只是一个人喃喃自语。 「可是这些公主跟拥立她们的人们却毫不留情发起战争,强迫士兵与人民流血。谁能保证刚才那个孩子的家人之中有没有人已经在前一场战争里殒命呢?」 有些事情要说出来才能理解。 或许常磐姬早有这样的感觉,所以刚刚才会不知不觉说出这么温柔的话。想到这一点,常磐姬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性格十分单纯。 「不快点赶路的话,太阳就快要下山了。」 老人没有追问公主在想什么,只是催促公主加快速度。 公主也发现自己似乎太爱讲道理,于是默默跟着老人前进。 其他担任护卫的侍从也保持沉默,一行人静静从这条街走到下一条街。 当一行人来到平缓的下坡路,一阵热闹的乐曲声传入他们耳中。 「哦,有祭典吗?」 「不,没听说有这类活动。」 面对公主的问题,有点不知怎么回答的老人询问侍从,没能得到明确的答案。 「不过还真是异常热闹啊。」 再往前走就是平常举办早市的大片空地,过去常磐姬也曾经多次经过这里。照理来说,除非碰上夏日祭典或是收获祭,否则人们是不会在黄昏时刻聚集在那里的。 「去看看就知道了。」 老人原本打算先派一个人去打探情况,但常磐姬抢先阻止他。 「不能浪费时间。公主殿下的母亲大人大病初愈,现在正殷切期待公主殿下前去探望。」 「母亲大人总是喜欢找理由叫我过去。就让她等一会儿吧。」 结束了半开玩笑的对话之后,一行人开始朝空地走去。 大片红土铺成的空地上长着稀稀疏疏的杂草,在黄昏暮色里,无数篝火围成一圈,形成一个舞台。 来到空地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十几个身着轻装的年轻人,他们正扛着竹竿在空地各处搭设棚架。一旁是一群乐师,每个乐师都拿着自己的乐器,自顾自地演奏音乐。在空地的另一头的右手边,有几个女人正忙着准备晚餐。 最后才看见空地上最巨大的物体在左手边深处,面积相当于一栋小房子的平台设置在视野最好的地方,几个年轻人正拿着木槌在这个看起来像是木板走廊的平台上敲敲打打。 木板走廊的另一侧是由木板搭建的围栏。 看来这些人正在搭建一座舞台,公主一行人也发现了。 「看来似乎是巡回艺人。选在这里大概是想吸引早市的客人吧。」 「表演节目是什么?是戏剧还是歌唱?快去确认一下,我们可不能容许有人在领土内捣乱。也不能让人藉此妖言惑众。」 现在正值动荡不安的时期,不得不提防心怀不轨的人以奇怪的言行扰乱民众。毕竟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不少把正当的文化事业当幌子,实际却藉此散播有利于本身势力风声的人。 「马上就去确认,如果是不良分子就麻烦了。」 老人独自前去寻找这群年轻人的代表,常磐姬的视线跟着老人的背影往空地右后方移去,那里搭起几个陈旧的帐篷,可以看到篝火围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 「你们快去保护老爷子。」 留在公主身旁的侍从没有人敢点头。 「现在是黄昏,加上我们人数不多,必须提防其他都市的刺客趁机危害公主殿下。」 「老爷子从我小时候就一直照顾我,如果他出事,对我来说等于失去至亲。」 公主的态度非常坚决,终于有名侍从往老人的方向跑去。 另外四个人继续留在原地。 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男性侍从都是体格壮硕、值得信赖的武士,只是往往不懂得因时制宜。 这也让公主多了些不为人知的烦恼。 「忠心虽然是种美德,但对于一个少女,你们也靠得太近了。」 常磐姬心里想着真拿这些人没办法,故意装出不高兴的模样。侍从连忙退开两、三步。 「以后多注意一点。」 说话的公主显然很高兴,常磐色羽织随着肩膀摇动。 转身面对与老人相反的方向,往搭建中的舞台走去。 这一边的人数较少,首先引起常磐姬注意的是一个像是乐师的年轻人,坐在舞台边缘的他正在为一把异国的琴调音。 以公主来说,常磐姬的穿着算是比较朴素,因此年轻人看见她之后,只是微微一笑点头致意,大概是把她当成哪个出身武门的地主或是商家的千金小姐。 常磐姬点头回应,并在擦身而过时挥手致意。 身为宫姬,就连日常的招呼也必须合乎礼仪,因此这种时候特别令人感到麻烦。 春装的鞋子踩上通往舞台的简陋踏板,常磐姬停下脚步,往后退去。 随意站上别人搭建中的舞台实在有点失礼,更何况自己还带着这么多人。眼前这个看起来像是组合式的木头舞台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仿佛一站上去就会吱吱作响,因此公主停下脚步。 抬头看见,舞台上有两道人影。 舞台中央后方,一名站立的中年男子背对这里,一旁的折叠梯上坐着另一个年轻人,两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背后的访客,只是自顾自地谈笑。 「我就说我是在都会长大的,你懂了吗?」 做在梯子上的人用尖锐的声音说着。 因为身材细瘦,梯子上的背影看起来颇为瘦小。透过背影可以看见一根画笔正在来回移动。仔细一看,可以隐约见到这个人右手拿着画笔,左手拿着调色盘。 「可是你的画风怎么看都不像是从鼓城学来的。」 中年男子看着画笔的另一头如此说道。 「鼓城的画风太古板了,我讨厌古板。」 年轻的画师手中的画笔没有丝毫停歇,只是顺口回答。 「话说回来,你这幅画到底是在画哪里啊?我实在看不出来。」 「我不就说过,主题是遥远异国的风景吗?是用来搭配外国乐器演奏的。难得有这个机会,自由自在地画些有趣的东西不是很好吗?心飞到哪里,笔就画到哪里。」 常磐姬也把视线转向舞台后方藉由篝火照亮的壁板,一块块竖立的板子涂上一层薄薄的石灰,画师的笔直接在涂成白色的墙面上作画。 看来画师正在绘制演戏时的背景。 画中内容十分不可思议。 白色的墙壁以从未见过的方式组合出一座城。 无数石材组成数千、数万 道石墙,石墙中间有好几座圆筒形、或是四角柱形的石造建筑物,笔直朝着天空延伸。飘着白云的蓝天,四周是一片荒野,画中没有任何人影,只有仿佛废墟的建筑静静矗立,整张画的颜色就只有蓝与白,还有荒野的土黄。 自己虽然看过不少描绘异国风景的图画,但如此奇妙的建筑物却是第一次看见。公主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微微一笑: 「请恕我从背后说话,这样子的城看样子得花大钱才盖得出来呢。」 公主忍不住说话了,中年男子回头一看,马上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看样子对方似乎马上认出说话的人正是三宫夏目的宫姬,只是一时反应不过来,正在努力想着该说什么。 常磐姬挥手阻止准备开口的中年男子,接着双手在胸前交叉,重新仔细审视还未完成的背景与画师的背影。 作品已经完成一半以上,年轻画师正忙着用画笔为蓝天的部分抹上色彩,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中年男子的变化。 「是啊,你看过鼓城的堤防吗?全都是用漂亮的石材堆砌起来的。我一直以为,如果用那种方法来筑城的话一定非常坚固。」 画师大概以为是哪个同伴跑来搭腔,所以没有停下画笔的动作,只以轻松的语气说下去: 「能够消除河川泛滥的威胁,鼓城的治水技术确实值得敬佩,但以同样构想建造的城墙却很脆弱,根本不堪一击。」 公主用视线制止侍从,以同样轻松的声音说: 「那东西自从很久以前盖好之后,人们便置之不理。而且也没有人真的知道该怎么使用,其实那东西只是盖起来骗人的。以前的人钱太多了,所以才会做出那种东西。」 常磐姬的双手依然交叉在胸前,眼神显得若有所思。 「夏目一直信赖鼓城那些骗人的玩意,可是在先前的战争里,贺川看穿了他们的底细。」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听说东征凤展还有黑心狸猫陶杜艾年轻的时候曾经在鼓城做生意,大家都说那两个人早就亲眼看过鼓城的防卫工事了。」 「凤展?你是说那个自称东征将军的展凤吗?」 「对对对。这种人根本没必要认真喊他的名字,像这种叫法在都市里还满流行的。」 「夏目是个乡下地方,没什么机会听到这种说法。」 「是吗?小姐是这里人吗?不是跟我们一起从贺川过来的同伴吗?」 原来这群人来自贺川,听到这句话的侍从马上恶狠狠盯着中年男子,对方赶紧拼命摇头表示自己是无辜的。 「嗯,是啊。画画的,你是来自贺川或鼓城吗?」 「嗯,我之前在鼓城学画,后来流落到贺川,在军队里吃了不少苦头,最后才来到夏目。」 画师说得兴起,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 「啊,这件事可别告诉这里的人。曾经在那边军队待过的人,出现在这个都市可不太好。虽说我那时候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拉进军队。」 照理说话题到此就该打住,但画师是属于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了的人。 「更何况我还在生意上跟东征、还有陶杜艾来往过。这件事要是被知道可就危险了。不过这也可以证明我是个大人物啦。」 说到这里,画师终于停下手边的工作,在梯子上转过身面向与自己说话的人。 「不过你不应该叫我『画画的』吧?我可是有绘津杨都这个了不起的名字喔。」 原来画师是个年纪与公主相仿的年轻人,有着看似少年的清秀脸孔,笑容满面地确认刚才说话的对象。 然后吓了一跳。 眼前抱着双手的少女穿着虽然不算华丽,还是可以一眼看出是出身豪门以上的家族。 少女的眼神透露坚定的意志。仔细一看,腰间还配戴护身用的小太刀,衣服袖口隐约可见三宫的徽记。 更可怕的是她背后那群眼神凶狠的高大男子。每个人都把手伸向腰间的刀鞘。情况不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就是情况不妙。 虽然不知道为何到刚才为止都没有人出声提醒自己,总之自己碰上了大麻烦。 不知所措的画师绘津用僵硬的笑容望向身旁的中年男子 「团、团长?」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在旅途上碰巧遇到你,看你可怜才带你一起走。」 团长哭丧着脸拼命撇清关系,还后退了好几步。 「公主,请您退后。」 侍从开始爬上舞台。 「此人是可疑人物,应该立刻拘捕至附近的衙门。」 另一个侍从说完,两个高大的男子从左右两边一步一步朝梯子逼近。 「咦!?」 画师吓得几乎要从梯子上摔下来,连忙环顾四周找寻逃脱的机会。然而自己的右手拿着画笔,左手拿着调色盘,总不能把自己的生财工具丢掉,于是画师就在一转眼间被人抓住。 「哇啊!别这样!在下什么都不知道啊?在下只是个普通的画师啊?」 画师的口气突然变得很客气。看到他狼狈的样子,站在台下旁观的少女不禁哑然失笑。 「放弃吧,画师绘津。」 还是亲自告诉他实情吧。 「我们三宫夏目与七宫贺川正处于一触即发的紧张关系。如果单纯只是经过贺川的巡回杂技团也就罢了,你不但曾经是军人,而且还认识那里的将军,这下子就算我想帮你也没办法。」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公主吗!?只要你肯开口说句话,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正当画师忙着说话的时候,他的双手遭人握住,接着整个人从梯子上抓了起来,就这样两脚悬空被人抓着走。 因为体型的差距,他的脚连地都碰不到。 「只是挂名的公主而已,很遗憾我没有这么大的权利。能成为公主只是因为母亲那边继承了地方豪族的血统。」 父亲的血统其实地位更高,只是并非夏目当地的旧有势力,所以并未在此明说。事实上,公主对于父亲那边的血缘关系也没有太深的认识。 才刚表示自己爱莫能助,对方马上用带着怨恨的哀怨眼神看着自己,出身武门的公主不禁感到十分困扰。 「没事的,我会交代他们不要对你太严苛。如果你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顶多只要关个几天就可以重获自由了。」 能做的事就只有这么多。 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谁也不能开口干涉跟都市安全有关的问题。虽然公主拥有这样的权力,但如果真的这么做,对于鼓城内部的有力同胞将无法交代。 而且这么一来,其他都市势力必定有人出来批评三宫公主滥用权势。特别是七宫与二宫,他们都很擅长运用流言为自己制造优势。对于跟这两个势力关系不佳的三宫夏目公主来说,这点更是需要特别小心。 不过这样下去让人觉得不太舒服,她开始思考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忙,接着一面迎接有事前来拜会的老臣,一面对画师说道: 「对了,你在夏目有认识的人吗?如果有人能够证明你的身份,应该比较容易得到释放。」 「认识的人?你是说亲戚或是以前当学徒的工房里的人吗?」 「就是一般所说的身份保证人。可以的话,最好是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的人。不然的话,有点地位的商人或是官员也可以。」 这个画师应该没有这种人脉吧?这么说只是为了多少尽点心力。 「呃,这、这、这个嘛」 看着画师支支吾吾的样子,公主心想大概没希望了,正当她转身打算离开之时 「啊!有了!有了!军队的人也可以吧!?」 出乎意料兴奋的声音,就连左右架住他的人也听得一头雾水。 团长等人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正当公主打算回头,说话声从背后传来: 「他的名字叫雾羽。身为良沙一门的首领,就是在这里工作的那个将军啦。大家应该都认识他吧?对不对?」 绘津用仿佛快要哭出来的笑容向转身的公主、从左右两边架住自己的侍从以及在场的每个人征求同意。 「我不对、在下跟那个人的关系就像义兄弟一样亲密!当那个人跟骄傲的东征将军对峙,要逃出贺川的时候,在下还助他一臂之力呢!我们两个虽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早已经发誓往后要同生共死了。」 绝对是骗人的周围的人全都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绘津连忙说下去: 「真的啦!在下还曾经亲眼看过他跟东征的激战!长刀在雪地里锵锵互相交击,那个声音真的高到刺耳啊、在下只是个生存在和平世界的普通人,那时候因为太过害怕所以中途逃走了。但在下跟他绝对是生死与共的关系,他绝对还记得在下的!这次之所以会来这里,就是为了再见到他一面啊!」 前半部怎么听都像谎话,但后半部又说得很正经,令人难以判断事情的真假。 实际上,刚才说的话有一半是临时编的,也有一半是事实。 「公主,这样一来就麻烦了。」 年老的侍从在耳边如此说道,抱着手臂的公主也点头同意: 「若他真的是佣兵将军阁下的友人,我们自然不能对他无礼,可惜良沙一门日前全数出征,现在根本无法确认。」 嘴巴上虽然这么说,心中却想着其他的事。 佣兵将军及其一门才刚投靠夏目不久,为了尽快巩固尚未稳定的地位,他们必须展现高度的忠诚给夏目的众将军与诸侯看才行。眼前这个可疑的家伙若是不小心被其他人看到,他们可能会被冠上不必要的嫌疑。 有人怀疑雾羽良沙其实在暗中与贺川秘密串通;有人怀疑他与东征将军的互斗根本就是演戏。人们对于新来的人总会保持猜疑的态度。 常磐姬本人十分信赖雾羽的为人与实力,而且根据可靠情报表示,东征将军确实因为身受重伤而在贺川的宅邸里修养,整个冬天都无法动弹。 然而在某些情况下,光靠事实无法证明一切,还需要有实际的功绩来证明。 在这种时期,放任一个背景有问题的流浪者自由行动是件危险的事。 因此她放开交叠在胸前的双手,换成两手叉腰的姿势,开始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画师。 从头到脚看过绘津畏畏缩缩的纤瘦身体,她的感想是 好弱。 结论只有这样。 瘦弱的四肢明显比经过认真锻炼的常磐姬柔弱,斜肩也证明这个人完全没有锻炼过上半身。即使身上穿着宽松的衣服,旁人还是可以一眼看出他的弱不禁风。 就连在他身边架住他的侍从也不敢使尽全力抓他,总觉得要是抓得太用力,他的手臂或许会应声折断。 至于身高则是跟在少女里算高的常磐姬差不多,或许还比常磐姬矮一点。 老实说,像常磐姬这种以武家公主的身份养大的少女,就算赤手空拳也可以打赢他。可是常磐姬并不打算这么做,画师纤细的手指跟手臂都让人很难狠心对他出手。 那双手正在颤抖,还是小心翼翼抱着画师的生财工具。 所以公主心想,还是算了。 于是对侍从下令: 「放了他。」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这个人或许是间谍啊?」 架住画师的两名侍从以困惑的语气向公主确认。 画师的抵抗实在太过虚弱,因此他们也不认为此人跟七宫军方有关。不过像这种口才好的人难保不会肩负收集情报或是散布流言的任务,所以他们不敢轻易依照指示放人。 「让我来看管他吧。」 常磐姬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雾羽阁下算是我的武术师父,我在道场上受了他不少照顾。所以这个人的身份保证人就由我来担任。」 侍从们面面想觑,显得有点犹豫不决。 「总之现在得赶紧前去探望母亲大人,今晚就先放了他。」 这个说法等于间接提醒侍从应该优先执行本来的职务,于是他们终于放开画师。 「咦?哇、得救了吗?在下没事了吗?」 或许是因为紧张到全身无力,画师瘦小的身体瘫坐到梯子旁。 实在太虚弱了,让人怀疑他平常有没有好好吃饭。 「画画的,你叫做绘津是吧?这幅画什么时候可以完成?」 「咦?啊、您是说这幅画吗?明天一早就可以完成了,大小姐。」 绘津一边想着道谢的话,一边不停鞠躬,问完问题的公主再次转身背对他。 「那我明天中午派人来接你,你就暂时当我家的画师吧。当然,你也可以继续在这里兼职,我那里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工作。」 「您、您要雇用在下吗?您不但救了在下,还要赏赐工作给在下这种流浪画师,这应该怎么答谢您的大恩大德呢?」 「别在意,我只是喜欢那幅画而已。」 「啊、真是多谢您!」 看着侍从们簇拥的背影,深深鞠躬道谢的绘津突然想起一件事: 「大小姐!还没有请教您的名字!」 这个笨蛋。皱着眉头的团长偷偷骂了一声,只是声音没有传到其他人耳里。 「说的也是。」 这个年轻画师称呼他为大小姐,看来他似乎认为她只是三宫某个有力人士的子女。毕竟只要是出身不错的女子,周围的人称呼她为公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决定用最简单的方式表明自己的身份,于是用右手把绑在后脑勺的头发轻轻拨起,让身后的人看见羽织上的图案。 然后她转身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 「我叫常磐,名字就跟这件衣服的颜色一样。意思是永久的绿。职务是公主。」 果然不出其所料,年轻人目瞪口呆的表情,简直像是一幅画。 「常磐姬自称是永远的绿,但草木的绿跟我们真姬的深绿相比之下,显得太过浅薄的脆弱。」 她站在日落时分的窗边,耳边传来臣下的说话声。 装饰得十分华美的吊挂灯笼照亮室内,把她身上的服装衬托得光鲜亮丽。虽然服装的颜色跟常磐姬一样是以绿色为主,但这位公主身上的绿是属于矿物的绿,服装款式也是截然不同。 同样是取自大自然的绿,阳光透过植物的鲜绿与精调细琢的宝石翠绿,带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后者给人的感觉更加耀眼。 「据说她开始动员更多的兵力。这个消息是真的吗?」 东和二宫的翡翠姬殿下闭着眼睛发问。令人联想到法衣的长摆公主装扮,加上将服装化为漂亮圆锥形的站姿,使得这位公主被誉为七姬之中最优雅的一位。 「是的,另一方面七宫也有进一步的行动,这也为人民带来更多的不安。」 「鼓城当然不会保持沉默吧?他们对七宫的服从只是表面的,真正的目的应该是先保住贺川这个生意往来的对象,之后再花个十年、十五年的时间逆转双方的地位。」 伫立在窗边的公主缓缓睁开双眼。 灯光在彩色玻璃窗上映出影子,这座采用异国建筑设计的宫廷,原本是为了当成王族的行宫所建的。 随着二宫锡马对 独立自主的要求日趋积极,王侯、贵族等家世显赫的人越来越难在锡马生存,最后终于从这座城市完全消失。 于是这些王侯贵族所遗留的土地以及建筑物,自然而然地被二宫锡马当成重要设施重新利用,这座宫廷也是当时留下的设施之一。 这个房间里原本还有更多由以前的贵族所布置的华丽装饰,如今大部分都已撤除,换上低调的家具,成了给人静谧印象的公主殿下居室。 「我们锡马不、我们真都同盟的盟友们又是如何?」 公主用沉着的语气询问,臣子只是趴在地上: 「他们都对此次的战争感到极度恐惧,且对东和的未来感到忧心。」 「理当如此。第一次的战争还可以视为鼓城本身的内部斗争所引发短暂冲突,但这次的纷争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平息。即便冲突能顺利落幕,其结果也无益于东和不、无益于世界的真正统合,只会助长地方势力而已。」 「因此我们锡马已经在真都的名义下完成一切准备,只待公主殿下一声令下。」 一阵沉默,翡翠姬的视线移向头上的吊挂灯笼: 「陷入混沌不清的东和需要一盏指引明路的灯笼。为了真正的统合、为了至善的将来,无论未来要往哪里走,我都将与各位同在。」 「战场转到鼓城?」 采家的春濑捎来书信,然而里面的内容却令五宫的浅黄姬失望。 「常磐姬与她身边的人似乎很难说服。」 六宫萌葱姬露出悲伤的神情。 在晚餐的座席上,水蓝色与草绿色的公主装扮一如往常相对而坐。 在所有宫姬之中,除了七宫空澄姬之外最年轻的两位公主,所穿的服装乃是比其他公主更淡的颜色。服装的设计概念注重宫姬身为巫女的身份,因而特别强调淡薄柔和的感觉。 「春濑阁下在信上提到,若是与常磐姬的交涉不顺利,他将直接前往鼓城与东征将军会谈。看样子也很难以成功吧。」 萌葱姬点头赞同浅黄姬的想法。 「东征将军不就是那位以粗暴闻名的嗜血将军吗?」 「春濑阁下只要能将道理传达给冲突双方就算是成功了。这是五宫辅佐官们的共同意见。」 「六宫内部的意见也是如此。只要能够做到这点,我们双子都市就算为和平尽了心力。」 「不能让二宫独占和平的功绩。」 「实际上,我们也一直为了保持东和的势力均衡而努力。」 「比起改革、统治与胜利。」 「调停者的的价值总是难以为人所理解。」 像是在照镜子一般,容貌极其相似的两人相视而笑。 「三宫与七宫的冲突若是持续下去,产生的余波不但会造成危害,而且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更会趁机扩大支配范围。」 「届时不仅是身为当事者的两个都市,就连我们仓濑与牧濑也会遭到波及。」 「因此我们两人」 「因此两都市的所有人民」 「为了创造调和的世界」 「为了开拓共存的道路」 两人同时伸出右手,缓缓贴上对方的手心。 「在这个春天将要携手合作。」 两人的说话声几乎完全重叠。 黑曜石依然在胸口闪耀光辉。 「这套春装又是新的作品。」 旧国都一宫神川,深夜的王城里,黑衣的少女像个孩子般笑着。 「又是黑色吗?」 黑骑团的骑团长在一旁回话。他是一位正值壮年的骑士,身穿立领军服的身影一动也不动地挺立在一旁。 这里是简单的晋见室,跟正式的晋见室相比,大小只有一半左右,主要是用来做为私人用途的场所。即使如此,还是比七宫公主所使用的正式晋见室来得宽敞。 在前来通知夜间警卫交替的骑士团长面前,坐在公主殿下专用朱红椅子上的公主依然是一袭黑衣。 公主今天的装扮比平常更加华丽,装饰在肩上的漆黑花朵是服装设计师激烈竞争之后的心血结晶,正默默散发强烈的存在感。 「骑团长不喜欢吗?游击长觉得如何?」 东和一宫黑曜姬转头询问自己身旁负责今晚护卫工作的年轻黑骑士。 「在下无法回答。在下对这类的事一窍不通。」 回话的年轻骑士一动也不动,连视线也没有移到公主身上。 「这个颜色虽然跟春天不搭配,但却代表我的名字,同时也代表我与各位之间的羁绊。可以的话,我很想听见你们给我满意的回答喔?」 话中带着调侃,但两为骑士依然一动也不动,继续保持沉默。 黑曜姬莫可奈何地耸耸肩,豪华的肩饰随之轻轻摇晃。这位身穿黑衣的少女将双手手指交叉在胸前,眼神变得通明澄澈。 原本端正的五官在这个表情的衬托下显得非常成熟。 这就是一宫神川不、是东和公主的表情。 「玩笑就到此为止吧。」 若用颜色比喻声音,她的音色就像是黑曜石一般,部下们听了无不肃然起敬。 黑曜姬殿下说道: 「骑团长阁下,请你报告。」 「是,请容在下报告。」 骑团长用礼服军靴发出仪式性响声,接着拉开嗓门说道: 「西军阁下打算自行压制鼓城,目前正对诸侯以及各方面进行游说,但并不顺利。」 「西军阁下打算如何应付鼓城、夏目与贺川呢?」 「指挥五万大军,以优势兵力威吓三个都市。」 黑色眼珠透出若有所思的眼神。 「真是勇敢又高明的想法,只是这可不是一个容易成功的策略。」 「以如此庞大的兵力,即使同时对抗三个都市也足以获胜。想要击败占据鼓城的东征或是使其降伏并非难事。」 「五万大军的远征需要莫大的军费,虽说与神川现有的负债相比只是九牛一毛,但也不能就此让神川的财政继续恶化。」 对于公主说的话,骑团长点头深表赞同。 「更重要的是,如果赋予西军阁下如此规模的兵力,进而让西军阁下立下战功,他与同阶将领之间必会产生摩擦,如此势必使得神川内部的军方派系再次分裂。这种情形无论如何都要避免。在二宫锡马步步进逼的今天,任何一点破绽都会让对方趁虚而入。」 正因为是历史悠久的古都,神川的军阀也分成好几个派系,数十年来,各个派系不断地在台面下相互较劲。其中包括一心一意守护中央都市神川的派系、希望对各都市拥有更大控制力的派系,以及打算建立极权统治社会对抗中原威胁的派系,此外也有倾向支持其他都市的派系。 「东方有什么动静吗?」 公主话中的对象是人称东军阁下的地方军将军。 这位将军负责管辖的宫都市是二宫锡马,锡马是距离神川最近的强大都市,同时也是对立最为激烈的敌对都市。 「二宫锡马目前仍在静观其变。据传锡马军方内部的看法,现在还不是采取行动的时机。但他们的真正想法目前还不得而知。」 「今年以来锡马表现得异常平静,但这种沉默反而更加令人担忧。若是轻易将我方的精锐部队集结到地方,那我们将失去吓阻锡马的力量。」 「若要吓阻包括锡马在内的各国,最好的方法就是镇压地方势力的造反,向全东和展现神川的力量。此乃各派军阀以及我等黑骑团的共同看法。」 「相信神川的人民,应该说大多数的东和人民也是这么想吧。也 因为如此,锡马势必会全力阻止我方的远征行动。三宫夏目、七宫贺川更不会轻易将鼓城拱手让给我们。更何况五宫仓濑、六宫牧濑也不会袖手旁观。中央的活跃固然可以维持东和的安定,但若弄巧成拙,反而可能使得各都市更加独立。」 说到这里,一直保持锐利眼神的黑衣公主换上柔和的表情。 「轻举妄动只会刺激各都市背离神川。议会的各位大人还有军阀的各位大人,我完全可以体会各位的苦恼。无论未来事态将如何演变,我都是神川的宫姬,也是大家的公主。黑骑团也将做好万全的准备,只要有任何需要,他们都将为神川鞠躬尽瘁。」 公主的眼神宣告会见到此为止,骑团长深深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在坚硬军靴发出的脚步声中,黑衣公主与身旁待命的游击长目送一身黑的背影步出晋见室。 脚步声渐行渐远,只剩下席位的声响在空气里回荡。 就在此时,公主背后传来不像是从部下口中发出的声音: 「你打算让黑骑团做什么?」 担任游击长职务的年轻骑士用随便的态度如此问道。 「哎呀,可怕的长官刚走,你就露出真面目啦?」 公主的回答中带着银铃般的笑声。 「你要是有什么动作,辛苦的可都是我们这些手下啊。你不觉得最近骑团长的头发越来越稀薄了吗?」 完全是不把公主当公主看的语气。即使如此,黑姬还是带着笑意回答: 「我什么都不做,黑骑团也是。不过若是七宫采取行动,我也不能这样置之不理。」 「两边一定会动手的。隔山观虎斗,让各个势力彼此消耗之后再坐收渔翁之利是神川的一贯手法,但这样的手法早已被各个势力看穿了。」 「锡马之所以变得如此强大,人们都说是因为神川日渐衰弱的缘故,实际上神川一直以来都是一样。与五十年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就算比起一百年前,现在的神川虽然腐败,拥有的实力并没有大幅度衰减。」 坐在椅子上的公主没有回头面对游击长,只是看着前方继续说道: 「只是负债已经太过沉重了。半个世纪以来向各地方、各都市所累积的借贷、遗恨,还有失去的威信都已多到难以负担。」 越是拥有巨大力量的国家,累积的负债也越是庞大。在长期的和平岁月里,负债一点一滴累积,而当人们意识到负债的存在,往往已经庞大到无法动摇。不管是哪个时代、哪个国家都无法逃过这种命运。 「即便如此,神川依然聚集最多的人口。其他的宫都市即使全部加起来,实力还是比不上神川,中原应该也不敢小看神川。」 「做为代表一个国家的首都,只是让人不敢小看是不够的。」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黑姬与她的亲卫队黑骑团必须化为军旗。」 澄澈的声音做出如此宣言。 「摆着好看的旗子吗?你想让人有个可崇拜的偶像吧?」 回答的声音夹杂苦笑。 清脆的说话声中也混杂促狭的意味。 「你不喜欢吗?」 「随你高兴。我们是你的亲卫队,无论宫姬走到哪里,我们永远是她的剑、她的盾,也是她的影子。在神川全军之中,唯一不为神川,只对你一个人效忠的就是我们黑骑团。各派军阀想怎么样可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听到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接着是伴随安心的气息而来的沉默。 年轻的骑士以若无其事的表情喃喃说道: 「一族的肃正是我们的擅自行为,跟你没有关系。」 听到带有血腥味的话题,一宫公主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 「谢谢你们如此帮我开脱,不过这并非属实。」 「我们是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动手,直到成功之后才向你报告。这就是事实。」 黑衣公主轻轻回头,黑发与发饰随之摇动。身后的骑士仍然保持不动的姿势,不过还是稍微转动脖子面对她。 从刚刚到现在,一次也没有面对面的公主与骑士,如今是第一次四目交会。 「这样一来,你们就得背上杀害王族的污名。你们要是因此恶名昭彰,那可不太好。」 「恶名昭彰的公主才是真的糟糕。巫女姬洁身自爱一点才是正常的。」 「这里不需要普通的公主,即使身为巫女也一样。巫女姬在地方都市或许很重要,但对于这个中央都市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价值。这个都市需要的是扮演黑脸的角色。东和需要一个简单明了的形势,让大家更容易解决各地的纷乱,更容易迈向明天。」 「我们的恶名可以对神川内部产生镇压效果,所以各派军阀都不敢小看我们,而且志愿入团的人也是源源不绝。」 「对于神川的未来,你们的恶名的确很有帮助。但为了东和的未来,光靠一个骑士团当坏人是不够的,你们的规模跟力量都太小了。」 「你这女人嘴巴还真坏。」 「很适合当个坏人吧?」 两人仿佛是在互相试探,又好像彼此倾诉心事。 「无论哪个阵营都会将自己拥戴的公主视为正义的象征吧?可是我们不能让任何一个阵营有机会一枝独秀。当然,这么一来不管是我还是神川都会被当成坏人看待,不过要是没有人出面扮黑脸,我们势必会逐渐失去人心,神川的负债也只会不断增加。」 「你好像特别在意七宫的公主吧?」 「嗯,我很期待她的表现。因为她对事物的看法不同于其他公主,而且除了她之外也没有公主有办法驾驭那两人。虽说把那两人当成部下的公主,大概也没资格自称是正义的一方吧。」 「要这么说来,你也没资格成为正义的一方啊。」 骑士嘴角上扬,露出挖苦的神情。 「看来游击长的嘴巴更坏。」 两人相视而笑。 然后黑衣公主慢慢把头转回正面,静静从朱红椅子上起身: 「水面月那一夜,我族遭到肃正一事,诸位没必要感到抱歉。」 公主用冰冷的少女声音开口。 「我并不憎恨他们,但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好感。他们的腐败已无法用任何方法纠正,所以他们才会被孤立在神川议会还有其他势力之外。由我亲手处理他们也是为了神川好。」 「就说跟你没关系了,那是我们擅自去做的。」 不能弄脏主人的手。如果让巫女姬的手沾上同族的鲜血,公主唯一的亲卫队势必威名扫地,因此他们赶在年幼的公主下令之前展开行动。 「所以第一代骑团长才会为了负起责任自杀。」 游击长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不语,等待公主说下去。 「为了神川的将来,比起腐败不堪的他们,你们才是真正必要的。」 「让大家都认为是你下的命令,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吗?」 「为了神川,以及为了东和着想,像现在这样没人知道谁是主使者的状况才是最好的。究竟是由我下的命令,还是各位擅自行动,或者是神川议会、军阀、分家的计谋,越是众说纷纭对大家越好。」 站立在朱红椅子前的黑衣身影开始缓缓向前迈步。 「在那个时候,你们能为我做的事情并不多。」 不想再追究过去的语气。 公主转头用平静的眼神看着身后的人: 「黑骑团的各位,往后你们背负的将不再是恶名,各位的威名将随着你们的活跃传遍四方。」 四节 胧月夜 「春濑采?采家的春濑吗?」 府中行宫的大厅里,杜艾大人正对着指名赠送给我的一面大镜子皱着眉头。 「是的,我们原本婉拒收礼,但对方的使者无论如何都不让步。」 梳妆师也用一副困扰的表情看着精雕细琢的镜台。 跟我平常更衣时使用的那面以数枚镜片拼成的大镜子不同,这面可将好几个人同时照进来的大镜子只用了一枚镜片。任谁都看得出来,这面镜子肯定是在某座大型工坊里以极其繁复的工法所制作。 「这么容易坏掉的东西,真亏他们可以运到贺川来。」 「正因为如此,就算想要退还,像这样的东西也没办法搬运回去,所以我们只好收下了。」 「的确,就算我当时在场恐怕也不得不收下吧。真是没办法。」 就在杜艾大人因公前往远方的有力豪族家中,五宫仓濑、六宫牧濑联名送来这么一件礼物,这件闪耀光芒的大礼现在正摆在行宫后面的房间里。 「真的非常抱歉。」 「看到你低头道歉还真是不习惯。平常都是我惹你生气。」 杜艾大人随口开着玩笑,同时以商人的眼光鉴定这件礼物。 「看样子是个好东西,赶快为公主殿下布置起来吧。」 「采家的春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对着蹲下来审视大镜子细部装饰的瘦小背影发问。 「是个比我跟展还年轻的年轻人,算是最近开始崭露头角的人物。采家连续四代都是富商,一直以来都是联系仓濑与牧濑的重要关键之一。」 我心中浮现疑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发问,这时身旁的梳妆师代替我开口: 「对方不以浅黄姬与萌葱姬的名义,而是由采家以仓濑与牧濑联名的形式送礼,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呢?」 「只是打个招呼吧?让我们知道与鼓城相关的交涉事宜由采家全权负责。我想他们应该也送了什么东西给夏目的常磐姬,驻守鼓城的展八成也有。而且采家的人应该开始尝试直接与他们接触了。照顺序来看,这里应该是最后一站。」 「展大人不对、东征将军阁下也有?」 我慌忙改变语气,好让自己有公主的样子,同时继续追问。 「没错,每个势力都认为,只要能够成功笼络展,一切都会变得很轻松。」 总觉得有点恐怖。 最近我们一直没有机会跟展大人碰面。 展大人必须经常在战地之间往返,也因此跟只是象征性公主的我,还有成天为协调贺川与周围势力的左府阁下在一起的时间自然变得比较少。以现在的我来说,对展大人近况的了解之限于属下所报告的范围。虽然杜艾大人一直与展大人保持密切的联系,但这种分隔两地的状况还是令我有点担心。 「真担心啊,不知道展会不会被别人的贿赂收买。」 杜艾大人带着一点也不担心的表情站起来,然后用笑容迎向我的视线。 「从贺川派兵增援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我想我自己最好也亲自前往鼓城一趟。」 「咦?」 「左大臣阁下!」 我一脸惊讶,梳妆师则是以锐利的眼神瞪着杜艾大人。 「光明正大的增援会刺激其他势力,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派个官阶比较高的人过去,在让军队以护卫的形式一起前往。而且我也得直接会见鼓城的商家,这样才好跟他们交涉。」 「那、那我呢?空澄姬该怎么办?」 我的语气显得很着急,看着隐藏不住紧张表情的我,杜艾大人还是保持笑容: 「待在这里悠闲等待就可以了。麻烦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办,你只要尽力让贺川维持和平都市面貌就行了。这也是为了贺川好呢。」 就算杜艾大人这么说,我还是无法释怀。 梳妆师、侍从长还有日影,虽然我的身边还有这么多对我很好的人,但想到展大人还有杜艾大人都将离我远去,我突然觉得很可怕。 「要一起来吗?」 忽然间,好久以前曾经听过的话又传入我的耳里。 「到鼓城赏花吧。樱归月还没结束,而且今年的雨量似乎比较少,现在去的话应该正是最漂亮的时候喔。」 杜艾大人的语气非常温柔。 「陶杜艾」 梳妆师的语气变得很严厉。 我们站在大镜子面前,镜中映出镜外比邻而立的人影,杜艾大人与梳妆师相对而视。 「你又用这一套来骗人了。每次都一样,虽然你总是让人有选择的余地,其实你只准备了对自己有利的选项。」 梳妆师的语气虽然很平淡,还是可以感觉她正极力避免表现出心中的感情。 即使如此,她的声音还是有点僵硬。 「不对,应该不是你,而是你们吧?」 身材修长的女性订正前言,虽然她的年纪似乎比杜艾大人他们还要小一、两岁,但我总觉得她比我们都还要成熟。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把她当成我们之中辈分最高的姐姐。 「是对我们都有利喔。不管是对公主、对你,还是对所有支持我们的人来说都有好处。这可是我一贯的目标。」 「你敢说这次也是一样吗?如果照你刚刚说的做,结果真的对每个人都有利吗?」 「那是当然的。虽说事情能不能顺利发展还得看我们的力量,对手下一步的行动也可能让事情产生很大的变化,但至少我跟展都不是闹着玩的。」 「就算不是闹着玩,但你们却是乐在其中。」 「不快乐一点可不行啊。人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享乐,我就是为了创造出一个大家都可以享乐的世界,所以才决定当政客的。」 「那个男人呢?东征将军阁下也是为了创造出可以享乐的世界才成为军人的吗?」 「没错,而且他的专长就只有打架。」 杜艾大人眯细眼睛,露出温柔的表情: 「你应该也很清楚,他既不是战略家也不是好战分子,只是个武师。」 「投机客跟武师的组合吗?」 「这些可是为人生增添色彩的必要角色喔。不只是我们,也有像你这样的角色,还有东和公主的角色,再加上她们身边有着各种企图的人们,每个人都在扮演自己的角色,不管就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来说都是这样。」 杜艾大人的视线从高个子的人身上往下移到我身上。 「公主殿下,请选择自己想走的路吧。」 杜艾大人用平常的表情说着辅佐官的台词。 「无论是这条路或是其他的路,一切但凭公主殿下裁决。左府与右府都将尽心遵循公主殿下指示的方向。」 我伫立在镜子前,心中思考三个人的距离。 梳妆师不再说话,杜艾大人则是摆出轻松的姿态。 所有人都在等我开口。 也许是为了营造轻松的气氛,杜艾大人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你想怎么做都没关系。不管怎样我们都不会让你吃亏,我们也有信心不让自己吃亏。」 「这次也跟以前一样,事先准备好了剧本吗?」 我试着询问,杜艾大人回了我一个开朗的笑容: 「已经准备了好几个。我会把它们组合起来,让你可以应付所有的状况。」 我的视线不知不觉望向镜中的我们。 一起面对镜子的三个人映在镜中。 镜中的我、杜艾大人还有梳妆师都跟镜外没有两样,只是镜中世界的一切全都左右颠倒。 我的注意力集中在镜中 瘦小的我,还有太过华丽的公主装扮。 「我要去。」 我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 镜中反射有如空气的冰冷触感,随即融入春天的温暖空气。 「有没有可以不违逆鼓城的民意,又可以增进贺川与鼓城间友好关系的策略呢?」 我看着镜中的杜艾大人,他并拢双脚摆出端正的姿势,低头行了臣下之礼: 「比起交给东征将军独自带兵驻守,温柔的公主殿下亲自前往慰问,才能真正促进两个都市的未来。」 「那么请让我与诸位同行。今年春天我想欣赏鼓城的樱花。」 「臣谨遵公主殿下旨意。」 镜中的杜艾大人深深行礼,然后转身离开,我只是静静看着。 梳妆师目送杜艾大人离开,随着关门的声音响起,修长的身影回到我身边。 「这样真的好吗?我们才刚在贺川安顿,现在应该是待在贺川稳固本身势力的时期才对。」 让七姬亲自前往过去曾为敌人阵地的鼓城是件危险的事。正因为如此,刚刚梳妆师才会为了保护我而跟杜艾大人发生冲突我觉得应该是这样。 「鼓城失去琥珀姬,这是我欠他们的。」 「鼓城与夏目共谋对贺川发动侵略,应该是他们欠我们才对。」 「双方都得负起责任才行,所以」 我直视镜中的公主殿下。 「把一切交给他一个人实在太危险了。他们两个的性格就是这样,不管纷争演变得多么激烈,他们大概都不会在意。」 同一时间,在鼓城南部。 「好、喝吧。」 展凤一口气喝干倒满清酒的大酒杯。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也拿起普通大小的酒杯。 这里是鼓城外围靠近夏目的农地,两人所在的地方是农地一角的小山丘。 这座圆锥型小山丘明显是人为造成的,整座小山主要是以红土堆积。在过去开垦农地的时期,周围地区不适合耕作的沙土都被运到这里,堆放了数十年之后便形成今天的模样。 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辽阔农地,但是今年没有人耕作。在一片荒凉的景象中,偶尔可以听见士兵的喧闹声与军马的鸣叫声。 展凤的本营就在这座小山上,驻扎在周围的士兵大约有五千人。 这是临时征集的兵力。由于驻防地点换成鼓城市附近,因此展凤可以从散布在周围的各势力以及鼓城内部动员士兵,原本展凤带往国境附近的兵力再加上新动员的预备兵力形成现在的规模。等到来自贺川的第一波增援赶到后,总兵力会达到七千之多。 这是为了对抗士道将军麾下的三宫夏目所派出的军队。虽然天色还很亮,但这支军队的主将和访客已经在营帐中对饮。 「别客气,采家送来的礼物都已经分送给众将士。酒也是其中之一,尽量喝吧。」 「能够与名震天下的将军对饮,对于采家来说也是无上的光荣。春濑感到无比荣幸。」 「不过采家的长男竟然会为了送这些微薄赠礼亲自出马,还特地来到像这样的野营,这真是让人惊讶啊。」 「在下原本打算前往鼓城,但从手下那里得知将军正在这里,因此连像样的礼物也不及准备便慌忙赶来,还请将军务必原谅在下的突然来访。」 「别客气,这两个月来承蒙你们不断提供鼓城支援物资,我还经常跟部下们讨论该怎么报答你们才好。」 展凤与春濑采相对而坐,互相为对方的杯子斟酒。两个人一起享用只有酒与简单野战食品的宴席。 「那就开门见山地说吧,你这次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年轻的将军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与富商的年轻领袖视线交会。 「我们会负责让夏目退兵。希望鼓城恢复对夏目的物资供给。」 单刀直入的一句话。 「这样说来可就怪了。」 东征将军露骨地笑了,表情简直像是在民间故事里登场的贪官污吏。 「我们仓濑、牧濑同盟目前倾向认同贺川对鼓城的控制权,然而以夏目为首的各都市却无法接受。如果贺川与夏目就此开战,神川及锡马绝不会袖手旁观,如此一来事态必定会朝我们双子都市无法容忍的方向发展。」 「你说要让夏目退兵,难道你们有办法让夏目认同我们贺川跟鼓城的将来吗?」 「夏目之所以对鼓城出手,只是要确保他们本身的独立自主。他们打算利用这次的机会让鼓城欠自己一个人情,藉此让两个都市的借贷一笔勾销,如此一来夏目就可以解决日益艰困的财政赤字,并且保持本身的独立地位。在这样的前提下,只要有人肯对他们的独立提供支援,他们自然不会再插手鼓城的事情,一切就可以圆满解决。」 看着对方真挚的眼神,男子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样说来也有道理,可是鼓城的商家又会怎么想?那里的一叶应该也是着眼于将来,才会一直配合原本关系恶劣的夏目吧?」 年轻商人的嘴角浮出浅笑: 「他们是失败者,失败者只有退场的份。如果他们是真正的商人,就算遇到这种结束应该也了无遗憾。而且在鼓城也有胜利者,包括和我们关系良好的人,还有从以前就看好你们、看到七宫贺川未来成长的人。」 「不管是投资人还是金主,有人失败,就有人成功,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要我们阵营跟你们在往后与鼓城保持良好的关系,并且提供他们援助,那么失败者所受的伤就不会太深,比起就这样直接开战好得多了。」 「对商家而言,这样的想法或许是最好的。然而三宫夏目的军方与民意都主张打倒七宫贺川,这点又该如何解决?」 酒力逐渐发作,东征将军用力摇晃手中酒杯。 「这并非吾等可以解决的问题。因此这一次才会特地与七宫贺川最具实力的将军商谈。」 听见这句话,身居东征将军一职的男子将身体靠上椅背,露出笑容: 「看样子你已经跟鼓城那边谈过了吧?」 「先前已在非正式的情况下与常磐姬见过面。对方虽未明说,但根据我的观察,那位公主虽然性情刚烈,但绝不是好战之人。」 「你们谈的应该不只这些吧?」 展凤露出商人特有的表情,曾经做过相关工作的他与这样的表情非常相配。 「我们同盟与三宫夏目之间交易频繁,彼此之间的关系也十分深厚。」 言下之意表示自己已跟夏目的财界与政界达成某种程度的协议,年轻商人的说话声中隐含着一股自信。 然而回答他的声音却带着一点捉弄的意味。 「我们七宫的空澄姬殿下当然也衷心冀望和平。贺川的人民也想避免无谓的流血,但采家的努力恐怕来得太迟了。」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此话怎说?莫非情势有所变化?」 「一直藉由保持中立来回避战争的双子都市,旗下采家的领袖从夏目前往鼓城,如此大动作早已被激进派察觉。虽然你准备了充分的人力保障自身安全,不过看来你并没有料到有人会赶在你进一步行动之前先下手为强吧?」 年轻人难隐脸上惊愕的表情,狡猾的男子用视线打量着他: 「士道将军的部队已朝着鼓城推进,明天就会逼近此地。佣兵将军麾下的部队更在国境上与我方要塞的守军交战,战斗已在今早分出胜负。」 春濑保持沉默,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展凤笑着说: 「现在鼓城已 经遭到侵略,并在国境上受到相当大的损伤。我军之所以聚集在此,就是为了堂堂正正迎击侵略者。」 沉重的气氛令宴席陷入一片沉默。 「驻守在那座要塞的是鼓城的士兵吗?」 面对春濑的质问,展凤以点头代替回话。 「将军早已预测到夏目会对鼓城发动进攻吗?」 「所有的状况都在预测之中。我料到采家会以双子都市的名义展开行动,但也猜想不愿顺从双子都市想法的人们也会有所动作。」 「那真是令人头痛。」 春濑采的声音变得极其冷漠。 「不管是三宫夏目被击溃,还是七宫贺川被击溃,这两个都市的衰弱势必会让神川与锡马趁机取得优势,这对主张以调和来达成独立的我们来说十分不利。」 「采家不希望七宫获得胜利吗?」 「三宫夏目并不像鼓城那么容易对付。商业都市与武家后裔是大不相同的,这次的战争很可能会演变成长期抗战,双方免不了陷入疲弊。即使最后是由你们获得胜利,巨大化的贺川势必成为以正统政府自居的神川讨伐对象。一宫神川虽然老朽,但仍是过去的首都。调动一、二十万的大军对他们来说并非难事,跟只能勉强凑出一、两万兵力的我们完全不同。」 严厉的眼神射向露出浅笑的高大身影。 「去年七宫号称动员三万兵力,但实际应该只有两万出头。贵国正确的国力完全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虚报兵力这种事在古今东西都没什么好稀奇的,总要减掉一些数字才符合真实情况。其实正确的数字有多少我也不知道。杜艾他应该很清楚,不过他这个人最爱说谎,才不会乖乖把真实的数字发表出来。」 春濑听得出这段回答是谎言。就算眼前的男人不知道正确的数字是多少,至少也掌握到相当接近正确的数字。 无论如何试探,这个男人依然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态度。春濑努力压抑着因为状况毫无进展而感到焦躁的自己。 年纪轻轻就成为采家领袖的他,拥有相应的自信与自尊。 「既然战争无法避免,甚至已经开战,那就应该尽快寻求和谈之道,让两个都市与我们结成同盟互相合作。」 因此他进一步试探。 「让四个都市包围中央吗?」 「没错。神川与锡马之间的对立是深刻而且长久的,我们这些都市只需寻求安定,让他们自相残杀即可。」 只要中央陷入疲弊,各都市的独立与并存就能获得确保。 这正是仓濑与牧濑两座宫都市心中东和应有的姿态。 「真的能够那么顺利吗?」 「只要让两个都市分享鼓城的财货,或是由七宫负责将这些财货分享给各都市,要达成目标绝非不可能。我们采家不、两位公主殿下以及旗下的每个人唯一追求的,只有长久的调和。」 看着露出年轻人特有眼神的春濑,高大的男子若有所思地笑了。 这个宴席持续很长的时间,直到最后展凤都没有做出明确的约定。 「少爷,与东征阁下的会晤结果如何?」 当春濑采走出展凤的营帐,午后的阳光已经染上淡淡的红色。 十多个部下前来迎接,他们都是从上一代就开始侍奉采家,是一群经验远比春濑丰富的可靠男子。他们的相貌与周围负责守护本阵的武士们几乎没有任何不同,任谁都可以看出除了经商之外,动武也是他们的工作。 「父亲大人预料的一点都没错,他是个难缠的对手。」 外头的空气带着风的气息,春濑一边深呼吸一边环顾四周。 不远处可以看见警备兵的身影,春濑迈开步伐,装出朝马匹保管处走去的样子。 「我已经传达采家的诚意还有仓濑、牧濑的想法,但对方仍执意要继续开战。」 「还是无法阻止他吗?」 「他打算取得胜利。还有之前提到的那个要塞似乎已被攻陷了。会见的时候我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一想到他的笑容我就觉得很恶心。」 表情与声音都充满怒气。 一直压抑至今的感情逐渐爆发出来。 之所以会在部下面前露出这种姿势不是因为他感情用事,而是因为他还年轻。 「他把配置在国境上的那些人当成活祭品了吧。」 部下没有出言安慰,只是冷静地加以分析,藉此提醒自己的主人自重。 春濑采知道部下们在想什么,在发出愤恨不平的啧啧声之后,开始收拾自己的情绪。 「他是不折不扣的好战分子,对于用兵的得失十分清楚。」 年轻人开始咬牙切齿,用这个年纪的人特有的专注眼神看着脚下。 「那个家伙竟然把鼓城的不满分子当成诱饵引诱夏目军进攻。」 继续发泄心中的情绪,移回盯着地面的视线。 「那个男的到底搞不搞得清楚情况?如果不答应我们的请求,双子都市就会转而支持三宫,甚至成为七宫贺川的敌人。难道他听不出我话中的意思吗?」 「少爷,在这里说这些也没用。」 「我知道。就算跟那个男人说不通,也还有叔父大人他们在对七宫的辅佐官以及府中进行游说。最起码杜艾尔陶应该搞得清楚状况。」 春濑的视线转向忍不住出言安慰的部下: 「可是采家的功绩不能靠叔父他们建立,得靠我亲手立下功劳才行。如果不能对一族、对两都市,甚至对全天下展现我的功绩,这个世袭而来的领袖地位将会岌岌可危。」 他的眼神告诉众人,自己的处境跟只是偶像的公主完全不同。 「采家的小鬼啊,哼哼。」 「就这样放他回去好吗?他只是个仗着自己的中立地位在战场乱闯的年轻人,我们大可把他打进牢里,让他吃点苦头。」 正与副官饮着残酒的展凤用一如往常的笑容回答: 「他自己很清楚,如果自己遭到监禁,七宫等于欠了采家一个人情。如此一来采家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跟其他势力合作,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对七宫采取强硬的态度。这小鬼也算是思虑周详,而且胆子很大。这点我倒是不得不夸奖他。」 「那个年轻的领袖真的有如此的器量吗?」 采家的春濑是在前一代领袖卧病在床之后,从众多的子嗣当中遴选出来的后继者。只要是对世局稍有了解的人大概都听过他的来历。 「就算受伤依然勇往直前的年轻人,这对世人来说可是不可多得的佳话啊。他很清楚这种佳话对自己来说是种财富,而且也确实地付诸行动。」 视线转向刚才春濑坐过的位置。看着空无一人的席位,展凤微笑说道: 「对方若是不惜受伤,我们就千万不能伤了他。仗着负伤夸耀自己的小鬼可是很难应付的。如果真的让他变成大人物就麻烦了,而且我们也没必要认真对付他。」 展凤将视线缓缓移向身边与自己把酒共饮的副官: 「东和之所以拥立宫姬,为的就是制造佳话。我们没有必要白白奉送一段佳话给采家。」 「肮脏的角色就由我们军人来扮演吗?」 「佣兵将军可是很难应付的,士道也是。」 「属下了解。」 两人看着对方,嘴角泛起武人特有的豪爽笑容。 「我方的增援近日之内就会从贺川抵达鼓城。在那之前我们要采取守势,任由他们进攻。」 照现在的情况,无论怎么凑也只能聚集七千兵力,其中还有一部分是来自鼓城,无法成为积极的战力。虽然阵地背后就 是鼓城,还是不得不配置一部分的兵力在后方做为牵制,因此现阶段的兵力实在不适合与对手硬碰硬。 「传闻军师阁下也会随军前来,请问是真的吗?照理说军师阁下应该要待在后方才能充分发挥策士的能力。」 「没办法,毕竟公主殿下也要亲赴前线,到时他不在身边就糟了。」 一手拿着酒杯的展凤轻描淡写地说着,副官则是哑口无言。 「什、什么?」 「我们的公主殿下要移驾到鼓城。七宫贺川的宫姬如果亲自来访,鼓城的民间也比较容易出现拥立七宫的风气,这应该是对当前的局面最有利的策略吧。」 「这是将军你跟杜艾尔陶阁下、军师阁下之间的协议吗?」 副官继续发问,他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据说常磐姬打算亲自前往前线慰问士兵。既然常磐姬打算采取行动,我们的公主殿下自然也不能闲着。以公主殿下的性格来看,事情会这样发展是理所当然的,根本用不着我们进言。」 展凤把酒杯举到高过视线,露出特有的笑容: 「这不是很有趣吗?两位东和的公主在武力冲突中互相对峙,这种事在东和的历史上可是一次也没发生过,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看着仿佛兴奋到忍不住笑意的将军,副官有点无可奈何。 「请恕属下直言,这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嗯?有什么不对的吗?」 将军笑着转身,用满不在乎的态度说着。 「我们的公主并不像常磐姬那样出身武家。」 「那又怎样?」 「无法指挥作战的宫姬若是来到战场,战局反而会变得停滞不前。在温和善良的公主殿下面前,我们根本无法放手一搏。」 「那有什么不妥的吗?」 「我们之所以镇守在这里,为的就是以最快速度结束这场战事,确保我方对鼓城的控制权。」 「你担心战局的停滞会演变成长期的对峙吗?这根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展凤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可是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听好了,战争拖得越长,对我们的对手越不利。只要鼓城还在我们手上一天,他们就得不停应付慢性的物资短缺。就算他们想从其他都市购买物资,也得付出路途遥远带来的额外成本,而且还会被迫欠下各个都市人情。老实说,藉由长期对峙兵不血刃,对我们来说才是最轻松的。」 「可是将军离开贺川之前,不是答应公主殿下还有府中的人,要以最快速度解决纷争吗?」 「是啊,我可没打算花个五年十年来打这场仗。不过也不打算在两、三个月之内解决。」 「士兵们可没听说这件事啊。」 「告诉他们只会导致军心涣散。我们的士兵可没有精良到能以长期抗战为前提执行任务,而且也还没有锻炼到足以靠短期决战打赢士道阁下,还有佣兵将军这种程度的对手。」 「将军这么做是为了方便带兵吗?」 「我会尽量缩短战争的时间。对方若是出了什么纰漏,我就马上倾尽全力突袭,在最短时间内分出胜负。老实说,这才是我最擅长的做法。」 一副这样做才是最轻松的语气。 「军师阁下也赞成这个策略吗?」 面对副官别具含意的问题,展凤笑着回答: 「他的工作就是想出一大堆策略,并且让每个策略都可以付诸实行。夏目的行动如果能再轻率一点当然是最好,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只要照着事前跟大家的协议来行动就行了。还有,这场战争的内幕可要对公主殿下保密。若是传了出去,难保哪天不会传到公主殿下耳里,所以这件事情严禁对外公开。你就把刚刚听到的话藏在心里,用往常的严肃态度面对士兵吧。」 「是、属下遵命。」 副官挺直身体大声回答,声音显得很安心。 这是得到明确指示所产生的职业上的安心,以及对指挥官能力的信赖,还有得知象征自己的年幼公主与这些血腥之事无关时的放心。 身材高大的青年充分了解对方的心情,露出和善的开朗表情: 「可以的话,我会尽力在公主殿下到来之前把这里的事情解决掉。往后也要烦劳你了。」 「为了七宫贺川与空澄姬殿下,属下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听着部下的宣示,年轻的将军满意地点点头,同时摇晃着杯中的液体: 「好啦,鼓城内部还有三宫夏目的动向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剩下的问题就是那家伙了。」 看着杯中摇晃的酒,自言自语的展凤想到别的事情。 不知是针对谁所说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沉重的气氛。 已出鞘的长刀保持一尘不染的银色。 时刻已近黄昏,雾羽良沙爬上平城的天守阁,眺望远处缓缓起伏的山峦,还有被春天的暮色所笼罩的杂木林。 春天为荒地染上一层绿意,空气也十分温和,但这座远离人烟的平城相当简陋,即使爬上最高的天守阁视野还是很差。 以国境的意义来说,分界相当暧昧的东和都市界线。为了避免刺激邻近都市,这座位于鼓城境内偏僻位置的城池规模很小,驻守在此的士兵也只有区区五十人。 今天破晓,良沙一门趁着还有半数守军尚在睡梦中时完成整座城的包围,然后迅速展开突袭,在一瞬间便攻破城墙。 守军在第一波的突袭就遭到击溃,剩下的人只有逃跑或是投降两种选择,因此战斗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死伤的人数也很少,良沙一门大部分的人更是毫发无伤。 这场仗可说是赢得十分彻底。 本身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还占领了几近完整的城池。 虽然还得追击部分逃走的士兵,但追击战在中午以前便已告一段落。 即使如此,这个男人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笑容,部下也不敢去打扰他。 「士道阁下似乎还没赶到。」 一旁的副将连忙回答后续部队得等到明天才会抵达。 「虽然立下战功,但这是怎么回事?」 这原本应该是场可以兵不血刃的攻城战。 守军原本就缺乏战意,只要良沙一门宣布包围整座城,守军多半都会投降。 然而要是连一次的交锋都没有就让敌军投降,对于良沙一门反而是种困扰。 如果双方都没有流血,就算立下战功也很难在三宫夏目军中建立实战派的地位。因此为了制造敌人的尸首,良沙一门纵使明知毫无意义,还是得发动突袭。 相对的,七宫贺川同样也需要无谓的损害,才获得夏目主动侵略鼓城领土的证据。 正因为知道这点,这场胜利无法带来任何喜悦。 说得好听是被委以先锋重任,实际上却得负责肮脏的工作,对良沙一门也算是件苦差事。 然而他们还是主动接下这个任务。 结果就是良沙一门亲手斩杀过去曾跟自己并肩作战的鼓城士兵。 虽然是意料中事,还是没有人有心情为战胜感到高兴。在与我方部队会合之前,一门的首领与他的部下都不禁心情沉重。 即使想要痛饮祝捷的美酒一扫沉重的气氛,也得等到把这座城交给本队之后。 「要帮一族争取荣誉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首领的喃喃自语并未传到部下耳中,枝头上传来的鸟鸣声盖过他的声音。 他就这样静静伫立,直到听见城中某处传来伤兵的呻吟,便将视线移向手中垂下的爱刀。 虽然已经占领敌方城池, 可是为了表示自己还是处于备战状态,这把长刀在我方部队到达之前都不会入鞘。 不曾斩杀敌人,也不曾与兵刃对击,银白刀身只是不断散发无暇的优美。 刀柄为了便于挥舞而加长,轻轻转动手肘将刀重新握正。 「这样是否轻松一点?银星。」 口中唤着长刀的刀铭。 自从下达突袭命令以来一直出鞘,连活跃的机会都没有的刀刃正在反射黄昏时刻的光芒。 就这么为了天将黑而感到惋惜。 到今天早上已经是第三天了。 「唉呀,您今天又比平常更美了。」 随着绘画的进展,这个年轻人比前一天更加兴奋。 或许是因为身材瘦小的关系,少年的声调异常的高,旁人得花一段时间才能习惯。 虽然习惯了之后也没什么,但这个人只一吵起来就有点令人受不了。 常磐姬皱起眉头: 「客套话就免了,有空说话不如赶快动笔。」 「是是是,交给我吧。」 木桌上摊着一大张高级纸,上头画着身穿深绿色公主装扮,背对竹林站立的少女。任谁都看得出画中人是三宫夏目的公主。 不过这幅画跟一般的肖像画有点不同。 以柔和笔触描绘象征强韧意志的脸部轮廓,着色方式也与实际有所不同,采用比较淡雅的色调,画师以特异的表现方式让整幅画呈现如梦似幻的气氛。 这是画师的个人偏好。比起写实性,他更喜欢夸张的表现方式。 在东和,这是俗称幻想画师的人惯用的技法。 这里是常磐姬的起居室之一,在只开了一面圆形窗户的和室里,公主与画师相对而视。 随着画笔的运行,原本正座的画师变成单膝跪地的姿势,常磐姬则是挽起双手靠在窗边。 跟第一天完全不同。 像个公主一般保持端正站姿的公主,以及像个被公主招来的画师一般正襟危坐的年轻人。 周围有几个侍女随侍在侧。 第二天气氛变得有点怪,到了第三天就变成这副德行。 「可是啊,画出挽臂姿势的公主殿下似乎不太好吧?」 画师如此说道。 「你总是随自己的高兴乱画,那根本不是真正的我。」 公主如此回答。 事实上,忠实呈现眼前公主相貌的只有一开始的几幅画,从中途开始画师就自顾自地画起各式各样的作品。 在河边戏水的画、安抚爱马的构图、双手抱着鲜艳布匹的情景,画师想到什么就画什么,一画完马上就把目标转到下一幅画。 绘画的速度很快,几乎每张画都是粗略的草图加上随兴的着色。 不过这样的画别有一番新鲜感,所以常磐姬才放任画师随意作画,虽说途中还是出现了一些令她无法接受的画作。 「唉呀,我从以前就梦想可以成为宫廷画师,这种机会不是说碰到就碰得到的,所以我才想说能画多少就画多少,结果越画心中的想法就越多。我只要一看到公主殿下,创作欲就会不停涌现出。啊、现在这个眼神很棒,拜托再来一次。」 「少得意忘形。」 情况变成这样,原本随侍在侧的侍女们不知何时离开了,到了第三天,就只剩下公主与画师两个人。 常磐姬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开始望着排列在画师左右两侧的一幅幅作品。 自从这个名叫绘津的画师被公主殿下任命为御用画师之后,到现在已经画出二十多幅未完成的作品。 这位画师似乎对完成品没有太大的兴趣,总是在一幅画快完成的时候就转而着手下一幅画。比起用心完成一幅作品,他似乎比较偏好以量取胜。 「为何不把作品画完?你太善变了吧?」 「呃这个嘛,或许吧。可是我比较喜欢先画出各式各样的作品,再从里面挑出最好的一件。如果能在不断重复的过程中找到自己觉得最棒的一幅画,那用心完成它才有价值啊。」 「这我倒是可以了解,不过你在其他地方也是用这种方法作画吗?」 「不不不、都是因为公主殿下太特别了。真的真的。」 就在两人闲聊的时候,又画出了一幅半成品,绘津满足地点点头,开始准备新的画纸。 公主把脸对着窗外,斜眼看着正在调色盘中加入新颜料的绘津: 「你也曾经像这样画过其他的公主吗?」 圆形的窗子镶着毛玻璃,透过窗户只能隐约看见窗外的夜景。如此设计是为了防止有人从外面窥看休息的宫姬。 常磐姬突然想要赏月。 「这个嘛,随便画画的经验是有很多啦,可以认真去画的机会到是很少。毕竟平常根本没有机会看见公主的本尊,所以只能模仿其他画师的作品来画。」 「你没见过琥珀?你以前不是住在鼓城吗?」 公主假装若无其事询问,画师则是瞬间露出难得的复杂神情。 「只有在祭典时看过一眼。」 「四季祭吗?平民有机会看到的应该是春天跟夏天吧。」 「是春天。就在去年的这个时期。」 「赏花的时期啊。」 两个人都知道,现在正是鼓城樱花盛开的时期。 典雅的巡行队伍演奏乐曲从樱树下经过,在号称有五百年树龄的神木之下,琥珀色的公主翩翩起舞。常磐姬虽然未能亲眼看见这个景象,但曾经听人详细描述。 若是展示武艺的舞蹈自己还能胜任,但那种高雅秀丽的舞姿实在不是自己办得到的,因此这段描述便在常磐姬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你很想画她吧?那才是公主应有的样子。」 「是很想画没错,但那副情景对我来说太过遥远,有点不知道该如何下笔。毕竟我这个人又这么不认真。」 「你画我的时候倒是很轻松嘛。」 稍微露出苦笑。 「常磐姬殿下的确比较好画。看来武家的公主殿下比巫女姬要来得容易亲近。」 「我好歹也是个宫姬,平常也是得负责巫女的工作。」 「咦?」 「别摆出这么意外的表情。只是偶尔而已,偶尔。」 跟其他宫都相比,夏目比较不热衷于祭祀活动,因此对于象征夏目的公主来说,巫女姬的角色所占的比重并不高。 对常磐姬来说,这样反而比较符合自己的个性,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在一年之中以巫女姬身份活动的次数变得屈指可数。偶尔要以巫女的身份登场时,她总是因为肩膀太宽而找不到合适的服装。有时候还被人要求剃掉太过阳刚的剑眉,因此她一点也不喜欢扮演这个角色。 「空姬又如何?她应该算是七姬里头最少在人前现身的一个吧?」 琥珀姬的话题让气氛有点沉重,她试着把话题转到七宫的公主身上。 「唉、我没有见到她。原以为认识七宫的大人物之后,至少有机会从远处看上那位公主一眼,可是在我待在贺川的期间,那位公主从头到尾都把自己关在偏僻的七宫城里。」 「这样啊。」 「是啊,不过我倒是跟在七宫公主手下担任侍女的小女孩成了朋友,还从她那里打听到一些消息听说空姬是一个强壮的公主。」 「强壮?」 好奇妙的说法,常磐姬有点摸不着头绪。 「好像是指她很健康的意思。我看大概是因为七宫的手下都是些怪家伙,所以那位公主的神经也被锻炼得特别大条。」 怎么听都不像是对公主的描述。 七宫的公主从未与其他的公主见面,是个非常神秘的公主。事实上,一般人对她的认知仅止于她是一位朴素的公主,而且这还只是传闻而已。 既然鲜少在人们面前现身,可以想像她的生活过得比其他的公主俭朴。不过换个角度想,七宫贺川原本就是东和各都市当中规模最小的一个,加上公主本身也很年幼,过着俭朴的生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话虽如此,以新兴都市的身份迅速成长的七宫贺川其实是一座丰饶的都市,这让人很难将统治此地的公主跟朴素的印象连结在一起。事实上,堪称七宫第一人臣的东征将军本身就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人,有这样的部下,宫姬就算再俭朴也没有多大意义。 不理会试图从片段情报拼凑事实的公主,迟迟无法调出理想绿色的绘津对着调色盘皱眉。 一阵苦恼之后,绘津喃喃说道: 「比起那个,真正伤脑筋的应该是三位绿色的公主。」 面对突然而来的一句话,常磐姬多少心里有数,还是反问: 「什么意思?」 「三宫的常磐姬当然不用说,二宫公主跟六宫公主也是穿着绿色的公主装扮。要区分这三种颜色可不容易啊!六宫的萌葱姬还好,只要用类似青草的明亮绿色就可以了,但二宫的翡翠姬跟三宫的常磐姬都是深绿色不是吗?了解你们的人还可以分辨两种颜色的不同,可是如果对没看过的人来说,要让他们分出箇中差别是很困难的。」 「我也很伤脑筋。」 一脸不高兴的常磐姬说道: 「我不喜欢只会买弄道理的二宫,也不喜欢空泛不实的六宫。被当成这些人的同类简直叫我无法忍受。」 「啊、原来七姬之间的关系真的很不好。」 看来似乎谈到不该谈的话题,画师换上谨慎的语气,名为常磐的公主自顾自地说着: 「她们看似对先前的战争中损失惨重的三宫夏目伸出友谊之手,可是背后的目的其实只是为了自身利益。说穿了就是想卖个人情给夏目,然后利用夏目去跟七宫对峙。为了不让新兴的七宫贺川把鼓城的财货据为己有,她们打算让我们彼此相争。如此一来她们不必弄脏自己的双手就可以支配这个地方。」 「这还真是复杂啊。」 画师绘津的本能告诉他,一旦扯上有关政治的话题,对自己绝对没有好处。因此他只是随便找些无关紧要的话回答,毕竟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没有一方想要跟七宫正面决战,除了我们夏目勇敢的将军之外。」 「这样啊,像我这种门外汉完全搞不懂,不过听起来很不得了呢。」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事情扯到自己身上,画师回话的音量越来越小。 「你多少也得知道一些。毕竟明天你也得前往鼓城。」 「这样啊。」 煞有其事点头附和,然后猛然回神: 「什么!?」 绘津吓得几乎要把手中的调色盘掉到地上。 「明天我就要出发到前线慰问士道等人,然后以后援部队的身份在后方布阵。所以你也得跟我来,我已经跟杂技团的人谈好了。」 「为什么连我也得去?」 「到了鼓城之后,我需要有人帮我带路,身边刚好没有合适的人。」 「请别提出无理的要求!画师在战场上根本派不上用场,只会碍手碍脚而已!」 自己过去的经验已经证明这点,绘津说的十分斩钉截铁。 「你不是雾羽的战友吗?这次可以让你跟他见面,来吧。」 「不,那个嘛该怎么说当时我只是随口」 常磐姬瞄了一眼拼命想要找理由拒绝的画师,露出苦笑继续说道: 「解放鼓城之后,我会亲自到那里。你也很想看看今年的樱花吧?跟我来吧。」 无论画师再怎么推脱,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公主撇下画师,打算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休息一下吧,我想赏月。」 无视背后传来的哀求,常磐色的羽织翩然离去。 不久前的寒冷仿佛是场梦,吹在脸上的风带着一股暖意。 春季的天空混杂一点湿气,给人一种异常轻盈的感觉。 即使时间从白天变成黑夜,空气的味道依然没有太大改变。 片片薄云遮蔽星空,为夕张月的夜晚罩上一层昏暗的帘幕。 穿着公主装扮的我独自把手放在围绕行宫的镂空围栏。 我面朝着偏南的东方,那是鼓城所在的方向,既然眼睛看不到鼓城,我的视线便往下望去。 街上的灯笼,还有家家户户窗边的灯火,如同夏日萤火的景象散布在眼前。 七宫贺川,东和排名第七的都市。 拥立空澄姬,在东和割据一方的都市。 我有点熟悉,又不太熟悉的都市。 过去曾跟高个子还有爱说谎的商人一起走过,跟灰色的男孩子一起闲晃过,还曾经遇到许多人的地方。 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古老的木造房屋、水道的声音、石头台阶、泥灰的触感、混杂异国石材的宅邸、路树的垂枝、狗儿的叫声,还有南北货店的鱼干。 我想起季节的颜色在夏天叮当作响的风铃、在秋天染上落叶颜色的小径,还有冬天穿上雪靴时所感受到的温暖重量。曾几何时,脚下的蒲公英已经把跟深深扎进土壤。 一片白色小花瓣不知不觉飘落在我的手背,我将视线移向花瓣的来处。 抬头望去,染上淡淡颜色的樱树悄然立在我身边。 记得上次来到这里时,正值落叶的时节,如今已经进入花季。 想着想着,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来到府中的时候,当时正值隆冬,树上一片叶子也没有。季节的轮替仿佛发生在一瞬间,日子正以惊人的速度飞快流逝。 许多人曾经聚集在这里,看着空澄姬站上形状奇异的舞台,那些事情仿佛就在昨天发生,又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 就在这个地方,我和那位黑衣人相遇,以七宫公主的身份发表演说。 空洞的公主说着空洞的话,那时的我扮演有如玻璃饰品的角色。 我既不像宝石那么坚硬,也不像珠宝那么亮丽,可是这个都市的人们似乎觉得这样就够了。 那些人跟那般情景已成过去,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吊挂灯笼照映的夜樱下沉思。 薄云透射淡淡月光,平日的喧嚣仿佛不曾存在。 每当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俯瞰城市,心中就会浮现许多事。或许是因为我跟这里有某种特别缘分,又或许是因为自己刚好出生在这附近,待在这里让我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我唯一认识的城市,同时也是我唯一生活的城市。 自己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度过在这里的每一天,老实说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待在里面觉得是个很大的城市,俯瞰起来又给人一种不太可靠的感觉。 这就是东和的七宫贺川。 拥立公主的新兴都市。 原本弱小的地方都市正在逐渐壮大,途中有和平的日子,也发生过类似战争的坏事。 对过去所作所为感到后悔的人,还有毫不后悔的人全都生活在这里。 世界就是这样形成的。 东和其他六个都市也都是这样吧。 已经好久不见的展大人,还有现在正忙于工作的杜艾大人都没有明白告诉我,但我知道自己总有一天必须亲自面对常磐姬还有其他公主。 这就是我迈向鼓城的原因。 一直到了现在, 我还是不明白其他公主是些什么样的人。 我所认识的只有下野的琥珀色公主,还有如同黑曜石般锐利的那个人。 还有四位我没见过:二宫翡翠姬、三宫常磐姬、五宫浅黄姬与六宫萌葱姬。 偶尔我会这么想: 七宫贺川或许需要其他的公主殿下。 每当我开始这么想,最后总是会不由自主笑了出来。 要是成天被展大人跟杜艾大人耍得团团转,不管是哪个公主都会吃不消吧?如果黑曜姬殿下得到他们两个做为左右手,铁定会发生不得了的事。 越是认真又有能力的,大概越难忍受那两个人的我行我素。 事实上,不管拥立的公主是我或是任何人,远在那两个人选择这里做为据点的那一刻,七宫贺川的命运大概就已经注定了。 想到这里,总觉得心情轻松不少,我开始悠闲环顾四周。 在对面的树木后头,灰色的少年正以淡然的表情眺望夜景。回头一看,梳妆师的身影站在挑高的走廊上等我回去。 视线范围内只有这两个人影,虽说在街灯之下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在行宫的四处也有许多人正在做着许多事。 无论我看不看得到,人们存在于各个角落。 所以我回头继续眺望夜景。 我终将会上床就寝,明天一早再度俯瞰从睡梦中醒来的七宫之城,伸出我的双手,摆出公主殿下的表情。 淡泊的月光与街道上的灯火映出一道道细长的影子。 我好好看了夜晚的街景一眼,然后闭上眼睛: 「我要出发了。」 缓缓低下头的我暂时保持相同的姿势。 在柔和的夜风中,我感受到草木传来的些微春天气息。 夜晚的城市就像远处的月亮一样宁静。 六节 双姬 「鼓城?」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我一时忘了用公主的声音说话。 「没错,居住在鼓城的人,还有外界跟鼓城有所联系的人,一切都是他们找来的。」 杜艾大人清了清喉咙,然后继续解释: 「一开始先以同盟国的身分请求三宫夏目协助打倒七宫,一旦七宫与三宫开始冲突,两者必定有一方会因此溃败或失势。你应该也能理解,这对鼓城来说是件好事吧?占领自己的七宫,还有关系原本就不好的三宫,只要削弱任何一方,对夹在中间的鼓城来说都是求之不得。」 这我可以理解。 从鼓城的角度来看,不管是七宫还是三宫都是麻烦,如果对手比自己弱小也就算了,应付强大邻国的压迫可是件辛苦的事。所以鼓城才会在表面上顺从七宫贺川,可是又在私底下要求三宫夏目发动解放作战。 只要其中一方取得明确的优势,鼓城内部的兵力就会表态支持,如此一来至少可以把两股势力其中之一驱逐。 「他们一方面邀请你参加春季祭典,一方面又藉由琥珀姬的名义要求常磐姬解放鼓城。我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透过正式的对话或文书提出要求,但起码他们一定有如此暗示常磐姬。因为他们知道,不管是为了国家或为了私情,这个以性情刚烈闻名的武斗公主一定会采取行动。他们的目的是让你跟她都来到鼓城,好让两军发生冲突。」 「可是这样一来,鼓城的领土不就变成战场了吗?」 我不禁这么问,实在无法想像竟然有人会故意让自己的国家变成战场。 如果这次的战争使人民流血、城镇陷入火海的话,去年才受到战火摧残的鼓城就会再次蒙受巨大损伤,这让我无法理解杜艾大人说的话。 「你在这里,而常磐姬在那里,你应该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所以才会过来的吧?」 眯起眼睛的杜艾大人用温柔的语气如此说道。 「啊?」 我大概可以理解宫姬来到这里的理由,以及为何没人阻止我们离开自己的国家。 不管是身为贺川议会的府中,还是府中背后提供财政支援的一叶都只是提出形式上的反对,而且很快就默许我的出巡计划,我大概可以知道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展跟士道将军,再加上雾羽良沙。如果只让这些军人聚在鼓城,结果必定是血流成河。你不就是因为讨厌这点所以才来鼓城的吗?宫姬是和平的象征,就算不用政治力直接影响,只要公主待在这里,冲突的火花自己就会减少。你抱持着这样的想法来到这里,而常磐姬多半也是。虽然程度有所差异,但她应该也不想以战争指挥官的身分闻名。」 我好像发现某件非常重要的事,又说不清楚是什么,所以我用焦躁的心情等待我的左大臣继续说下去。 「既然两边的宫姬都已到场,两军自然不会发起不名誉或是勉强的战事。要让这场战争形式化,没有比现在更好的形势了。」 「怎么会这样?那我们岂不是打从一开始就被鼓城操纵了吗?」 直到现在我都没发现,这让我有点不甘心又有点难过。虽然我只是个象征性的公主,但我很努力想要扮演自己的角色。然而一想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别人玩弄在鼓掌之间,就不禁害怕了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站在坚固的石板路上,可是脚上的高跟鞋让自己连站都站不稳。 「去年的战争让鼓城发现到自己无法靠军队战胜他国,然而他们也不想就这样乖乖屈服于其他拥有强大军队的都市。毕竟除了琥珀姬之外,他们并没有失去太多东西,所以现在的他们仍然保有充分的力量,并且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夺回独立的地位。」 「杜艾大人不想让鼓城称心如意,所以故意放慢速度,不急着到鼓城跟展大人会合吧?」 照理说我们的身分是援军,但这个庞大的巡行队伍直到现在都没有加快速度的迹象。就算是为了要让对方掉以轻心,这样做也未免太过火了。 「说真的,对我来说这是最完美的剧本呢。就是展在双方的公主殿下到达之前击退士道将军,营造出七宫成功保卫鼓城的形势,然后再让空澄姬在鼓城向常磐姬提出和谈的要求。如此一来既可以堵住鼓城那些异议分子的嘴,往后三宫夏目也无法任意发起战争。」 「不过事情通常不会这么顺利吧?」 并非世上的任何事都会照着这些人写的剧本发展。虽说这样一来对我和七宫贺川来说情势有所不利,但不知为何,我的心里隐约有种安心的感觉。 「士道将军,或者是夏目实际掌握政权的执务院中的某人对于我们还有鼓城的动向掌握得相当准确。佣兵将军大概也发现这件事,不过刚加入三宫不久的他并没有太多发言的机会。」 为了整理杜艾大人所说的话,我的头好像痛了起来。两颊开始发热,那并非只是身旁的篝火所造成的。 「要继续说下去吗?还是到此为止呢?这个地方的领袖等着要跟我们打招呼,而且晚餐时间也快到了。」 到了这个地步才考虑我的状况,反而让我有点困扰。 虽说继续讲下去也是没完没了,但如果就此打住,我的心里会有太多的疑问,所以我决定把想知道的事情全都问清楚。 我努力摆出公主殿下的表情看着杜艾大人的眼睛,篝火的亮光在他眼中闪烁。 「其实我们并不知道是鼓城里的哪个人做出这些事,他们绝不会有明确的行动。因为若是让人看出这是出自他们的行动,他们就会遭到处分,因此他们都是采取间接行动。他们很清楚,只要缺乏明确事证,展跟我都无法以武力或是法令来约束。」 「所以他们才会让琥珀姬背负不明确的背景?」 我有点心痛。 「没错。只要让琥珀姬跟她身边的人扛下责任,在背后操纵使鼓城的其他人就不会遭到追究。这就是去年那场战争背后的真相。」 「下一个问题。为何其他公主们也跟着采取行动?」 「她们,或者是说那些都市也是鼓城找来的。鼓城请求他们前来阻止邪恶的三宫跟七宫,而各都市则是基于本身的考量接受这个请求。」 「这些都市是由同样一批人叫来的吗?」 「这个嘛可能是也说不定,但我想鼓城那群人也分成好几个派别。有的人不想看到三宫或是七宫任何一方获胜,甚至觉得与其如此还不如归顺其他势力;有的人想要跟力求中立的五宫六宫加深关系;有些支持改革路线的人倾向归顺以东和的真统和为目标的二宫;还有人想把所有的势力同时叫来,让每个势力彼此牵制,如果能让这些势力互相残杀更是好上加好。」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杜艾大人提到一件令我非常在意的事。 我听到一句话所有的势力。 只有一个势力,从开始到现在,就只有一个我熟知的势力没人提及。我心里很害怕,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提起那个在东和无人不知的势力,那里还有一位公主。 杜艾大人察觉到我的变化,用平静的表情淡淡说道: 「没错,鼓城跟每个地方都有接触。不管是看得见的形式或是看不见的形式,东和的所有势力都是他们的目标。」 我咽口口水,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依然紧张到双腿发软,总觉得连双手都使不上力。 「一宫神川也是。鼓城内部也有人希望能归顺东和原本的中央政府。在二宫锡马的一万五千兵力后方,最后一支外来军队正在南下。」 「那个人在吗?」 我努力压下变高的音调询问。 杜艾大人点点头,语 气温柔得有点可怕。 「来者是一宫神川的黑骑团,东和最强的骑士。统率他们的领袖是东和一宫黑曜姬殿下,也是你们七姬的长女喔。」 眼角瞄到什么东西。 翡翠姬回过头,修长的眉毛皱了起来。 「那是什么?」 公主的话惊动周围的侍从,大家纷纷顺着公主的视线看去。 上岸之后的二宫锡马并未马上出发,而是待在原地过夜储备体力。就在驻扎营地旁边,翡翠姬留在靠岸的船只的甲板上,与侍从商讨明早的行进路线。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 隐身暗夜的大河传来隆隆水声。没有月亮的夜晚,整个大地笼罩在深沉的黑暗里。 只有二宫军营地的篝火照亮河畔的人影与夜晚的大地。 翡翠姬往上游眺望,想找出远方二宫锡马的灯火,忽然出现的微微光芒吸引她的注意。 漆黑有如无底深渊的巨大河流隐约浮现小小光点。 公主在暗夜中定睛一看: 「是船。竟然有人在这种夜里顺流而下。」 如果光点是挂在船头的灯火,那么船的数量绝对不只一艘。 有五个光点。 虽然因为黑暗的关系,无法判断与对方的距离,还是可以看出光点逐渐变大。 从灯火的高度判断,来者应该是相当大型的船只。 「我方的后续部队这么快就到了?」 面对公主的询问,侍从摇头说道: 「不可能,我们已经把能用的船都带来了。」 「这样的夜里不可能一次出现五艘民间的船。这样说来,那就是朝着鼓城前进的其他势力。」 听见公主的判断,侍从显得十分慌张。 发现异常的士兵也纷纷在暗夜中举起火把,发出各种声音。 随着水波上下摇动的船影渐渐出现在河岸旁的二宫锡马将士面前,四周掀起一阵骚动。 在他们认清对方的身分之前,敏锐的公主早已看出来者并非我方的船舰。 「不管是从陆路或是从水路,必须南下才能前往鼓城的都市,全东和就只有两个。其中之一是我们真都锡马,另一个就是旧王都一宫神川。」 放下船帆,顺着水流在暗夜中不断靠近的黑影,一片漆黑的木船身影越来越清晰。 在东和各势力里,只有一宫神川旗下的某个集团使用漆黑船只。 「一宫亲卫队黑骑团,也就是说你也在那里吧。」 翡翠姬凝视逐渐逼近的灯火,她的亲卫队长来到她身边,单膝跪地: 「吾等已做好攻击的准备,请公主殿下下令。」 「先等等,我方绝不能主动出手。」 翡翠姬头也不回,声音平静到近乎冷漠。 无视于周围人们的骚动,翡翠姬伫立在原地,视线紧盯着前方的黑船。 可以听见笨重船身前进时发出的低沉声音。 四周陷入更大的骚动。 黑船已经来到相当近的距离,可以清楚看见船侧画着一宫的徽记。然而翡翠姬不理会船上士兵手中的长枪,还有篝火照耀之下闪闪发亮的箭簇,她把视线集中在五艘船里最大的一艘,聚精会神看着那艘船的船首。 终于看见了。 一道仿佛跟周围的暗夜融为一体的黑影,穿着宽摆公主装扮的身影就伫立在船首甲板那是公主的身影。 甲板上亮起新的灯火,可以隐约看见许多身影屈膝围在公主旁边。 甲板随着水波上下起伏,发出沉重的声音。身穿黑衣的公主站在接近船首的位置。 灯火照亮胸前的黑曜石与黑帽子上头的银饰,还有白皙端正的脸孔。 长长的黑发,花瓣一般展开的羽织衣袖随着夜晚的河风飘动。 就在她的背后,一身黑色甲胄的骑士团手执弓箭与盾牌整然在甲板上列队,身影随着船的接近浮现。整齐划一的军装使得他们比东和任何士兵更加刚毅。 在黑暗中浮现,又与黑暗融为一体,这就是黑姬与她的手下。 「东和一宫黑曜姬殿下。」 如同翡翠般深沉又冷澈的声音从翡翠姬口中流泄。 双方的船太过接近,激起的水流让人脚步踉跄。 站在甲板上的黑衣公主与法衣公主终于看见对方。 这是两位公主第一次面对面接触。 彼此凝视的时间很短。 顺着水流前进的一宫公主瞬间超过停靠岸边的船。 「在我还是黑叶的时候,曾经从远处看过她。翡翠的公主还是跟以前一样美丽。」 二宫锡马的灯火已被抛在后头,一宫黑曜姬没有回头。 「太危险了,若是对方射箭该怎么办?」 手持大盾的骑团长跪在一旁,打算在情况危急的时候,舍命保护黑衣的主人,如今终于可以露出安心的表情。 「我信任骑团长,更信任这里的千名骑士。」 「也只有一千名骑士。剩下的四千人正从陆路朝着鼓城行军。光靠我们无法对抗二宫锡马的一万五千兵力。」 「东和最强的各位绝对可以应付不擅远征的二宫军。而且二宫翡翠姬绝对不会弄脏自己的双手。对她来说,名声是最重要的财产。」 位在大河东侧的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互为邻国,所在的位置是东和文化圈中心地带,从大河西侧最大的都市鼓城看来都是位在东北方。 二宫锡马先是往西行军到大河上游,然后再沿着中央大河南下。紧追在后的一宫神川也准备了船只,可是能够调动的船只所剩不多。 王室专用的船只每艘只能容纳两百名骑士。 因此主力的骑兵只能改走从神川通往鼓城的西南官道,打算在距离鼓城很近的上游会合。 一宫的计划是利用五艘船分批将整个骑士团运到大河西岸。 在这种情况之下,距离鼓城太并不是件好事。万一在上岸的过程中发生战斗,骑士团将无法顺利集结。 「即使全军到齐,我军也只有五千兵力。如此兵力别说是二宫的一万五千,就连七宫的守军数量也在我们之上。这场战争对我们来说实在太过不利。」 向公主进言的人是她的政治顾问。这名老者是一位政治学家,在神川议会及元老院都有人脉。虽然没有实际的政治影响力,也是象征性公主身边的心腹之一。 「说服议会花了太多的时间。结果他们就这样放任二宫锡马从神川旁边通过西进。如果真的等到西军阁下备齐兵力再行动,一切早已结束了。」 黑曜姬殿下说的一点都没错。 神川议会故意不采取任何行动,因为他们乐见二宫锡马因出兵而内部空虚,甚至期待二宫军在鼓城遭受损失。他们认为只要在局势稳定之后派出大军,向各方宣示正统政府的意向就行了。 然而不久前鼓城却派遣使者向神川表达归顺的意愿,这让情况出现一些改变。有人认为全东和自称宫都市的每个势力都参与这场战争,一宫若是继续袖手旁观,势必会失去民意支持,神川议会也因此争执不休。 因此一宫的黑曜姬决定独自前往鼓城。 她亲自向议会建言,只要一宫也像其他势力一样派宫姬亲自前往,人民就不会拿东和其他都市跟一宫神川作比较,一宫神川也可以因此保住民心。而身为王族与公主专属亲卫队的黑骑团没有固定驻地,因此是唯一能随宫姬前往任何地方的游击部队。 即使如此,她还是无法立刻出发。 「毕竟神川议会里也有真都的支持者。」 「公主殿下,这样说 太过火了。」 顾问在一旁做出劝诫,五官端正的公主侧眼说道: 「一方面牵制我,一方面对东和各都市施压,想藉此赢得崇尚和平的名声。二宫锡马的翡翠姬,我不会任她如此为所欲为。我们神川绝不是屈居在二宫锡马之下的国家。」 「一宫神川的黑曜姬啊,你以为我们锡马会永远屈居神川之下吗?」 目送对方船尾的灯火远去,翡翠姬向随侍在侧的重臣说道: 「神川议会之中也有许多真都的支持者,他们会替我们牵制西军跟黑曜。而我们则会利用这段期间开辟和平之路,同时树立我们在东和的正统地位,这才是我们此次出兵的目的。」 她的眼光扫过每个政治部门的重臣。 「然而为什么那个黑公主能够如此迅速地来到这里?神川内部各势力正忙着互相斗争,照理说现在应该是我们真都一展抱负的最佳时机不是吗?」 穿着法衣的身影沉痛地诉说心中遗憾,重臣们纷纷低头。 「吾等可以体会公主殿下的心痛,可是船团的船长一致认为,从方才几艘船的大小还有船速来看,每艘船都是在超载的情况下急忙出航。可见黑骑团应该只有极少数兵力提早出发,漆黑的装扮只是虚张声势。我们万不可以受到迷惑,只有我们才是在万全的计划下来到此地,此乃不可动摇的事实。」 「那个黑公主只是在虚张声势吗?」 「正是如此,即使是可怕的黑骑士,单凭这样的数量依旧不足以产生吓阻的作用。对方的主力部队应该还在后方,而且是舍弃水路改走陆路。在对方的兵力会合之前,我们以及五宫六宫将可先一步对鼓城施加压力。」 「是吗?的确,刚才现身的只是亲卫队而非正规军,看来一宫神川内部的有心人士确实发挥了影响力。」 翡翠姬用食指轻触嘴唇,点头表示理解。 「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目标是进入鼓城。到达之后先前往鼓城的临时政府,向七宫的东征提出和平的呼吁,一切按照当初的计划进行。各位可有问题?」 「是!臣等立刻将公主殿下的决策告知真都旗下所有人。」 深深行礼之后,重臣陆续回到本身岗位,翡翠色的公主凝视重臣们离去的背影。 在篝火照映之下,虽然是在暗夜,还是可以看见部下们已经从混乱之中恢复,开始在各自岗位认真工作。 双手扶在身边的船缘上,翡翠姬轻吐一口气。 闭上双眼,任由身体感受春天夜里带着微微暖意的空气。 「果然是喜欢夸饰的公主。这就是一宫的公主还有她的私人军队啊。」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试着侧耳倾听流水的声音。 「不但模仿我们的计策,还偷偷摸摸地从背后赶过,看来黑姬也堕落了。绝不能让直到现在才来搅局的神川有搞鬼的机会。」 一闭上眼睛,在水面上摇晃的船发出的水声、人们的喧嚣,还有远处夜行性鸟类的鸣叫声一下子传进耳中。 脚下的船身随着水流轻轻摇晃。 翡翠姬任由身体感受水流带来的波动,过了一会儿,她重新睁开双眼。 「为了东和真正的未来,必须建立由我们锡马主导的新秩序。」 抬头仰望夜空,遮住月亮的雨云逐渐散去。 「我以翡翠之名立誓,绝不会让其他公主为所欲为。」 「全都是些为所欲为的家伙!」 三宫常磐姬毫不隐瞒心中的不满。 出席军事会议的将领们个个露出深有同感的表情。 五宫仓濑、六宫牧濑、二宫锡马,还有一宫神川。 每个势力都宣称追求和平,纷纷介入鼓城的纷争。 「这些都市去年什么都没做,到了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说话。与七宫交战、士兵付出鲜血、消耗人民赋税的人是我们。可是现在这些什么都没做的家伙竟敢号称鼓城的保护者,还想私吞所有的利益,简直就是厚颜无耻。」 无论是哪个势力带来和平,三宫夏目与七宫贺川都被当成坏人。 「这也是鼓城做的吗?是鼓城的阴谋吗?」 「恐怕正是如此。」 三宫夏目军的指挥官士道将军如此回答。 「鼓城大概认为与其被卷入我们的决战之中,还不如引进其他势力,藉由让各个势力互相牵制来消弭战争。对生活在那块土地的人来说,最好的情况就是我们与七宫都从鼓城撤退。」 「所以他们才一方面笼络七宫,邀请东征前来驻守,一方面以解放鼓城为名向我们三宫请求援军是吧?」 常磐姬满腹怒气,深红色的阵羽织随之摇动。 「这样一来我们跟小丑有什么两样?我们要做的事应该只是迎战七宫,然后把东征打倒而已,为何我们得像这样被各股势力耍着玩呢?」 原本单纯的目的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复杂,想到这里,武人出身的公主不禁仰天长叹。 话虽如此,鼓城也不想被三宫与七宫玩弄于鼓掌之间。只因为一次的战败就得屈从他人的指挥,这对鼓城的居民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事。 利用这场纷争引来各方势力,让各国之间互相牵制。如此一来,本身还保有雄厚实力的鼓城想在不久的将来取回独立地位绝不是件难事。 鼓城的做法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然而在性情正直的常磐姬看来,这些行为只能说是一连串的阴谋诡计。 「先是为了保身舍弃琥珀,这次又打算利用我逼退七宫,鼓城的良心已经败坏至极。既然如此,我们三宫夏目又何必配合那样的家伙。很久以前鼓城跟夏目曾经互相仇视,现在看来那也是很合理的吧?」 虽然知道说了也没用,但公主还是说出心中的话,而且这也是在场的每个人都有过的想法。只是他们也知道,世事就是如此变幻无常。 「看来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面对沉默不语的诸将,常磐姬低头闭上眼睛,忍受她不喜欢的气氛。 忍耐到最后,她叹了口气: 「接下来该怎么做?站在前线的各位,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只要是对我们三宫夏目有利的意见,我一定会照办。」 听完公主好不容易说出来的一句话,最先开口回答的人依然是士道将军。 「向各都市主张我方的正当性,并请他们提供支援打倒七宫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没有人想弄脏自己的双手吧?」 常磐姬「哼!」了一声点头表示同意。 就算取得其中某个都市支援,其他都市恐怕也会站在七宫那边。如果让三宫夏目成功占领鼓城,剩下的每个都市都会感到不满。就算三宫主张拥有正统权利,各都市最可能的做法就是采取模棱两可的态度。 想同时拉笼好几个都市就更难了。 愿意支持我方的都市势必要求某些回报。对于财政状况出现危机的三宫夏目来说,唯一能够提供的回报就只有让对方分享在鼓城的利益。如此一来,自己劳民伤财调动军队所得来的利益就会平白减少。 「在这种情况下,我方能做到的最好方法就只有一个。」 听见士道将军这么说,常磐姬睁开眼睛,抬头看着他。 「说来听听。」 「我军在明天日出的同时开始进军,出兵攻击在鼓城南部设防的东征将军展凤。」 在各势力到达并介入和谈活动之前击溃七宫军。只要能够打败东征将军,或是对七宫军造成一定程度的打击,其他势力就算介入也无法产生太大的影响。 解放鼓城的最大功臣不是为和平奔走的各都市,而是付出鲜 血逼退七宫贺川的三宫夏目。 「这是我们本来的方针,也是上上之策。但是我们可能如此快速获得胜利吗?」 常磐姬的语气透露对自军胜利坚信不移的信念,可是她也不得不怀疑怎么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分出胜负。 七宫的东征将军展凤是上一场战争的胜利者。虽然只要攻进对方阵营就能获胜,可是对方在官道要冲的山丘上建立外城,绝不是容易应付的对手。 「正面交锋,唯一能做的就是凭实力克敌致胜。」 七宫的增援还在远方,而常磐姬率领的部队已经来到这里。士道将军身为武士的自信告诉他这场战争绝不会输。 听见士道将军豪气干云的宣言,诸将也跟着点头。 虽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可是身为武人,对于一心想要洗刷上一场战争之耻的他们来说,无论谁都认同将军的决心。 「士道的决心很好。」 所以常磐姬也明快表示赞同,然而心中还是有所迷惑。 「不过七宫军会不会因此死守阵地?难道他们不会趁着这个时候接受其他都市的介入吗?」 跟三宫夏目比起来,七宫贺川比较能够接受其他都市的干预。与其长期占领鼓城,利用这次机会从鼓城撤退或许对七宫贺川更有利。 为了保障本身的独立割据,七宫贺川只需做到这种程度就够了。只要能在鼓城留下部分权利跟影响力,今后的局势仍然对他们有利。 「那是不可能的。」 回答公主问题的声音并不是士道将军,也不是一旁列队的诸将。 声音是从外头传来,众人的视线开始寻找说话的人。 在士道将军的帐外,一个高大的身影被守护在入口左右两边的哨兵挡在门前。 透过他的肩头隐约可见背上的长刀刀柄。 「回来啦,佣兵将军。」 听见士道将军的话,哨兵们让出一条路。 「属下完成探索敌地的任务。」 高大的身影走近帐内,常磐姬用充满信赖的眼神看着他。 「好久不见了,雾羽。说吧,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不过请容在下先向前线指挥官士道将军报告此次任务的成果。」 「应该的。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对方言之有理,所以公主爽快地致歉,然后退到一旁。 雾羽良沙来到士道将军面前,挺直身躯敬礼: 「根据搜索的结果,东征将军除现有的兵力之外并未安排其他的奇袭部队。另外七宫空澄姬与增援至今仍在后方,尚未与东征将军会合,吾等一门已确切掌握援军的行踪。报告完毕。」 「探查敌情很辛苦吧?我方是否有所损伤?」 「与敌方前哨部队的接触造成若干死伤,但不影响任务的进行。」 「我知道了。接下来就请你回答公主殿下的问题,说明一下你刚才对七宫的见解。」 「是。」 面对士道将军的身体转向常磐姬,视线对上正在点头的公主。 「东征将军是个充满野心的人。比起七宫贺川的繁荣,这个男人更在乎自己的胜利。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屈服于各方势力的压力。」 「喔,也就是说他会跟我们决一死战吗?」 「不、这个男人会想得更加周到。他不像我们是个纯粹的军人。」 常磐姬有点不懂雾羽话中的含意。 「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男人恐怕早已预料眼前的状况。除非我军出现重大失误,否则他从头到尾就不打算与我军决战,因此才会把七宫的公主请来。」 雾羽说出自己早已隐约得知的事,所以常磐姬静静呼出一口气。 她沉默不语,不是为了思索要说的话,而是想让自己的心情冷静,然后视线转向她的部下。 阵地的指挥者,负责这场战争的将军静静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士道啊,难道他们也跟我们一样吗?」 正当画师绘津在常磐姬的帐中尽情挥洒画笔时,结束漫长军事会议的常磐姬终于回到营帐,时间已接近半夜。 「你总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啊。」 脱下身上的深红色阵羽织,常磐姬随手从散乱的桌上拿起一张素描。 「啊、那个是」 画师还来不及把画抢回来,突然飞来一拳打中他的头。 「咚!」的一声,结结实实的一拳。 「哇啊!打人啦!公主殿下打人啦!?」 「活该!你画的是我的脚踝吧?」 这张素描画的是从足袋缝隙露出的女人脚部。从脚上足袋的豪华程度来看,毫无疑问是常磐姬的脚。不知为何,这张素描画得特别仔细。 画师大概是凭着看见常磐姬在房间休息时的记忆画出这张画的吧?公主一看马上怒火中烧。 「你就这么喜欢女人的脚吗!?」 「也不是啦该怎么说脚踝不是很好吗?人的关节画起来可是很有趣的,那可是人体的神秘之处啊。」 「你这个好色的家伙!」 「咚!」的一声,又挨揍了。 「唉呀,公主殿下这么粗鲁不好吧?」 绘津一边按住头一边抗议,其实也没有那么痛。 常磐姬当然有手下留情,绘津也早就习惯在工作的地方被打。这个男人不管到什么地方,做的事情都没有太大差别。 「对了,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随口掰出一套理论之后,画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如此问道。 如果不是发生什么事,这个公主再怎么样也不会随便动手打人。这名画师靠着自己的直觉,感觉到事态的变化。 常磐姬没有把视线转向画师,在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说道: 「明天一早,士道将军会率领我军将士攻击在鼓城南部要道建立外城的东征将军。我会给你通行证,你快逃吧。」 决战的时刻到了,画师的表情变得严肃。 搞不清楚状况的自己陪伴公主走到这一步,其实绘津本来就跟这场战争无关。 现在公主命令自己逃跑,虽然很想照办,可是绘津还是恁着自己的意志待在这个地方。而且他也无法放着看起来意志消沉的公主不管,自己一个人独自逃走。 「接下来会怎么样?公主殿下也要跟那个东征战斗吗?」 对绘津来说,这两个人都是照顾过他的人,绘津觉得自己无法置身事外,所以才会这么问。然而公主迟迟没有回答,只是有气无力的任由四肢随意伸展。 经过漫长的沉默,公主终于开口了: 「我的对手是七宫的公主。接下来我得跟本队分开行动,我会带领这次带来的所有增援部队,前往七宫通往鼓城的路上埋伏。」 公主要跟公主开战吗?画师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可是常磐姬摇头否认。 「我是宫姬,你应该知道吧。」 说话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确认,画师点点头。 「七宫的公主也是一样。我们三宫夏目的执政院是以慰劳前线将士的名义允许我出征,而七宫贺川的议会则是以亲善大使的身分把空澄姬送到鼓城。两个都市都一样,我们并不是为了战争才来到这里。虽然我想放手一战,士道与东征也想一战,但两个都市并非打从心里希望战争。」 「喔?」 画师不太明白公主说的话,还是努力试图继续听下去,常磐姬看着他露出苦笑: 「总而言之,打从一开始,我们三宫夏目跟七宫贺川就一直互相暗示对方在紧要关头可以讲 和。证据就是我还有空姬。」 画师还是无法理解,只能呆呆看着公主,她虽然与自己同年,但表情却显得成熟无比。 画师面前的常磐色公主,把视线望向远方 「原来我才是小丑啊。」 发出带着自嘲意味的笑声。 不知不觉,东和的公主全都聚集在此。 所以虽然夜深了,我还是辗转难眠。 换成平常的我,这时候早就进入梦乡,可是我现在还是睁开眼睛看着已经熄灭的灯笼反射外头的亮光。 房间外站着好几个负责警卫的哨兵,这些士兵将会一直保护我直到早上。他们所用的灯火从木门的缝隙透射进来,在房里形成微微的光亮。 这里是距离鼓城最近的驿站,此地的老旧神社自古以来就一直被王族、贵族还有使节团当成途中的棲身之所。 右边的房间住着梳妆师,左边是侍从团的房间,左大臣的房间则在比较远的地方。 靠着些微的亮光,我开始思考很多事。 杜艾大人似乎早就预料到现在的状况。 展大人恐怕也是。 他们两个都知道,要一直占领鼓城是困难的。 如果能像上次那样迅速迎战三宫夏目军,向各界展现压倒性的战力,结果可能完全不同,可是在他们的预测里,这样的情形是不太可能实现的。 即使如此,要和谈仍然不是这么容易。前一场战争的遗恨使得双方很难接受对方。 所以他们两个才会利用各势力做为催化剂,打从一开始就不断寻找与三宫和平共存的方法。 事情似乎就是这样。 不仅是跟七宫贺川,三宫夏目跟每个势力的关系都不好。 与其在各势力的压力之下被迫退兵,还不如透过七宫与三宫的直接交涉找寻和平之道,如此还比较容易营造出对夏目有利的状况。 在这种情况下,身为七宫公主的我只要在明天对三宫常磐姬送出和谈的使者,这场战争应该就能落幕了。 如果和谈的条件包含暂时解放鼓城,以及减免三宫夏目对鼓城财界的债务,对于现在的夏目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机会。 我方多半已经跟推派常磐姬的议会,也就是执政院的人们定下密约。虽然没有人明白地告诉我,但杜艾大人的话隐约给我这样的感觉。 一方面在背地里进行谈判,一方面又让军队交战,只要某一方露出破绽,另一方就会毫不留情加以驱逐。 这就是隐藏在这场战争背后的事实。 两军一直以来的冲突都是为了争取优势。可是在双方都没有露出破绽的情况下,两个都市的公主都来到前线的现在正是和谈的最佳时机。 宫姬本来就是各都市的和平象征。 「可是真的能够这么顺利吗?」 我忍不住喃喃自语。 上一场战争跟这次的战争造成众从死伤,在这种情况下,单靠议会与议会间的私下交易来进行的和谈真的能够成立吗? 听说常磐姬是个性格刚烈的人。 随时可能发生突如其来的战斗,而且鼓城内部应该也有人不愿见到三宫与七宫谈和,更重要的是,其他的公主都在附近。 「如果在杜艾大人他们完成和议之前,其他的公主就以解放鼓城的名义发动战争的话又该怎么办?如果她们抢先跟三宫夏目建立同盟的话怎么办?」 刚才我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没有问杜艾大人。 不过这些应该也在他们的考虑之中吧。 不管是要继续奋战,或者是要放弃鼓城,他们都准备了相应的策略跟大义名分。七宫可以为了保护鼓城不受其他邪恶势力侵袭而战,也可以为了不让鼓城陷于战火之中而撤退,那两个人应该把两种剧本都准备好了。 「夏目应该不会跟其他都市同盟。」 棉被中的我如此安慰自己。 三宫夏目并不想欠任何都市人情。之所以会跟我们谈和,也是基于本身奋战到底而且绝不撤退的决心。对他们来说,和平应该要靠自己的双手争取。 如此一来,剩下的鼓城就能以两个都市仲介者的身分重新出发。比起受到七宫占领的日子,鼓城人民的生活一定会改善许多,三个都市的未来都会比现在更加光明。 「可是」 那个人来了。 有着黑色长发、身穿黑色服装,还有黑色帽子的背影。 我想起天空降下细雪的那一天,在我的目送下离去的背影。 一宫的黑曜姬殿下究竟抱着什么心情率军前来? 或许那个人只是单纯为了寻求和平而来,但是我觉得她看得出杜艾大人在背后所做的事,我想她应该另有目的。 还有二宫的翡翠姬,既然她不断提倡和平,为什么她带来的军力比其他势力都要庞大呢?五宫与六宫的两位公主殿下又打算介入到什么程度呢? 我越想越难以入眠。 然后我想到: 「常磐姬是不是跟我一样烦恼呢?」 如果是的话,我想试着跟她见个面说话。虽然很害怕,但我有很多事情想要问她。 黑曜姬殿下还在远方,但常磐姬和我就在不远的地方凝视着彼此。 早上了。 天空朦胧露出鱼肚白,空气仍然冰冷。 星光与月光逐渐稀薄,只剩下微弱的光芒,照理说现在应该是一片寂静的时间。 然而四周都是忙碌的人们,阵阵的喧嚣似乎让空气变得温暖。 身穿深红色阵羽织,肩上背着长刀的背影就在前面,画师绘津追了上去。 「你不逃走吗?」 穿着阵羽织的背影头也不回地问道。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就让我陪你到最后吧。」 其实不敢一个人逃走才是他的真心话,不过他没有说出口,打扮得像是小丑的画师就这样跟在公主背后。他已经很习惯跟公主保持这样的距离了。 「这把应该是雾羽先前用的刀吧?」 「这把刀叫慧星,我把它当成守护刀。」 这是一把几乎跟公主身高一样高的刀,能够灵活运用的剑客少之又少。即使是这位公主,恐怕也只能挥动一、两次。由于刀身过长的缘故,对于不习惯的人来说,一旦攻击挥空或是被人架开,很容易产生致命的破绽。 即使如此,这位公主还是选择这把长刀做为这个重要早晨的守护刀。 「雾羽没有休息,已经赶回他的一门那里。可惜没能让你见到他,你应该很遗憾吧?」 「不不不,只要能待在公主殿下身边,身为画师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两人的目的地是许多人忙进忙出的士道将军本阵。 士道将军刚换好盔甲,现在正在跟副将商讨一些事。 「原来是公主殿下,今日一早便前来」 「招呼就免了,要出发了吗?」 公主与将军面对面说话,画师连忙拉开距离躲在一旁。 「如果打算攻东征一个措手不及,这么早出发是必要的。」 士道将军应该连小睡片刻的时间都没有。身居要职的人都彻夜不睡进行准备,士兵们则是直到最后一刻才得到通知,好让他们养精蓄锐。 即使如此,还是没人敢确定能否突破七宫的防守。 这是一种赌注。 只要能在这里打倒东征将军展凤,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若是能打赢这场解放战,把七宫势力赶离鼓城,那么就算不跟七宫贺川和谈,三宫夏目也能恁实力保护鼓城,并且控制鼓城。 这样一来 ,其他势力就算想插手也无计可施。 只有自己是为了解放鼓城而战只要能营造出这样的形势,姗姗来迟的其他势力只能协助夏目重建鼓城。 「接下来我会请雾羽带路,跟各位分开行动。这样好吗?」 昨夜的军事会议做出决定,常磐姬不参加东征将军与士道将军的战争。 两军的战争将以双方一开始拥有的兵力进行。 「公主殿下应该为鼓城的未来着想。为了不让其他都市有机会坐收渔翁之利,公主殿下只需负起原本应有的责任即可。身为军人的我们也将竭尽全力完成任务。」 「执政院应该命令过你,不要打没有把握的仗吧?」 「属下会量力而为。毕竟我军若是大败,对公主殿下身负的重任势必造成不良影响。」 士道将军仔细审视伫立在早晨寒冷空气里的公主。 「公主殿下的样子简直像是古代图画中的年轻武士。」 「深红色的阵羽织是你送的,好看吗?」 「当然好看,那把长刀也是。仿佛是精彩的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现实可没办法那么精彩。」 常磐姬不禁苦笑。 「士道啊,我一直梦想着能够看到古书记载的武家之间的华丽战争武人彼此相互较劲,两军各展谋略的战争。我想在这样的战争中尽一点力,所以才会来到这里。」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已徒具其形的东和王室,还有贵族化的武家所形成的华族在遥远的过去曾经那样战斗,史书与各种典籍都记载国王御驾亲征的故事。 即便是不喜欢战争的人,在读到古老的战国逸事也不免热血沸腾,公主也是如此。出身武家的她认为那个时代将在今日重现不、应该说她希望如此。 「很遗憾无法实现公主殿下的期待。」 「这个年头谁会真的想打一场像样的战争。」 「如果时间倒转个五十年、一百年,那时或许还是战士的时代也说不定。」 或许是,或许不是。 「如果真是如此,被卷入战争的老百姓可是就头痛了。」 「我们是大人了。至少要比五十年、一百年前的人更像大人才行。」 「别这么说,我这个公主才十七岁。」 说话声中带着一点怒气,可是常磐姬随即低下头: 「抱歉,你应该也很想毫无顾忌地跟东征大战一场吧?你应该很想为了在上一场战争中失去生命的部下们报仇吧?」 「可以的话,我会报仇的。」 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士道将军依然傲然宣示。 所以常磐姬笑了: 「您真是可靠呢,叔父大人。」 在晨雾笼罩的河边,码头陷入一片火海。 黑衣公主静静伫立在船上,火光照亮白皙的脸庞。 能够让大型船舰靠岸的码头并不多。 就在少有的靠岸地点,一宫神川黑骑团原本打算用来登陆的码头遭人烧毁,码头边还聚集了数千人,各自发出呼喊。 手中的火箭纷纷射向船团。 这些民众的口中喊着打倒神川、废除中央支配以及各都市自立等口号。 他们打出七宫贺川的旗帜。 「都是真都的人吧?」 「看样子没错。」 骑团长出声回答黑姬的询问。 天空才刚透出些许的阳光,但在火光的照射之下,可以看出这群人正举着属于许多不同势力的旗帜。 数量最多的是七宫贺川的旗帜,其中也混杂三宫夏目、五宫仓濑、六宫牧濑还有旧四宫鼓城的旗子,唯独不见二宫锡马,也就是真都同盟的旗帜。 「煽动民众正是锡马最得意的伎俩。」 各地聚集的二宫锡马援军偶然遇见正在南下的一宫神川军,结果就变成这样。 这些人原本应该是在这里等待二宫翡翠姬到达,然而到来的人却是他们最大的敌人一宫神川。发现这点的人们马上摇身一变化为暴徒。 然而这些人明显不是普通的暴徒。如果不是预先知道二宫翡翠姬将在这里上岸,一般民众根本不可能在天还没亮的时候聚集在这种偏僻地方。 「明明都是真都的人,可是却看不到真都的旗子。」 黑曜姬殿下口中念念有词。 骑团长接着说: 「把这些人当成对一宫神川动武的普通暴徒也无所谓吧?」 「击垮他们。这不会形成外交问题。」 公主的话还没说完,众多黑影浮现在民众背后的晨雾里。 听到背后传来马鸣声,正朝着五艘船发射火箭的民众纷纷转头。 一群骑马的武士出现在眼前。 黑色军装,黑色武器,用黑色缰绳驾驭军马的军团。 数量只有百骑左右,可是井然有序的队列散发久经锻炼的自信。 他们是从陆路赶来的黑骑团中率先渡河的先遣部队,由担任游击队长的黑骑士率领。 并非只有二宫的人在这里等待公主到来。 黑骑团迅速展开突击,战斗在一瞬间就分出胜负。 熟练的骑士与沦为暴徒的民众本来就有无法弥补的差距。 「我们要展现神川的力量,尽可能不要杀人,只需驱散暴徒即可。」 只恁少数兵力歼灭敌人虽然可以展现压倒性的力量,可是却很难形成风闻。因此他们选择以少数兵力驱散数千名暴徒,藉此向各界展示神川的实力。 「游击长的话一定能够做到。」 「这样最好。」 火海另一边不断传出哀嚎,黑衣的公主静静伫立,眺望一面倒的战况。 太阳逐渐升起,冷冽的空气也带着一丝暖意。 展凤站在外城的辽望台上。 他是个喜欢站在高处的男人,待在七宫城的时候也是这样。 话虽如此,现在正值战时,身居要职的他自然不是为了观赏日出才和卫兵一起站在这里。 「来了吗?」 穿过晨雾,在层层交叠的丘陵另一头可以看见蠢动的人影。参差不齐的影子一共分成三列,眼力比任何人都好的男子可以清楚看见那是悄悄进军的部队。 对方还未升起旗帜,但从他们出现的方位以及军装就能看出是哪个阵营的军队。 「要是我也会这么做,士道。」 展凤的嘴角露出微笑,视线转向辽望台下。 屏气凝神的副官正在等待指示。 穿上铠甲的士兵早就在四周列队,人人手中握着武器。 东征将军展凤麾下的所有战力已做好迎击敌人的准备。 「还是不行啊。」 士道将军率领七千名士兵来到这里,原本打算趁朝露还未散去的时候攻敌不备,然而一看到东征将军的阵仗,就知道这个方法行不通。 早已配置妥当的七宫在兵力上与三宫没有太大差别。 在得知无法发动奇袭的这一刻,士道将军的战斗几乎可以说是结束了。 如果硬要开战,最后只会形成消耗战。现在的三宫夏目无法应付这样的战争。 自己的实力一旦削弱,其他势力马上不会趁虚而入。 三宫夏目领悟到,不可能在这里分出胜负。 最令人不甘心的就是无法打倒东征将军展凤。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够从头到尾都坚持只守不攻。 去年的他展开了强烈无比的好战性格,可是遇到紧要关头又能毫不犹豫全力坚守。从眼前的阵容来看,他恐怕早就预料到现在的局势。 「看来好战分子的面貌是假的,策士才是他的真面目吧。」 看着朝霞中以逸待劳的敌阵,老将掩不住心中的不甘。 「雾羽啊,公主就交给你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士道将军能做的只有在这里布下阵地,与东征将军的军队互相对峙。 这天的早晨一如往常展开。 跟平常一样的换装,跟平常一样的早餐,跟平常一样的敬礼回礼。 谁都没有任何改变。 我跟梳妆师聊了一些日常的话题,跟杜艾大人谈论鼓城的治安状态。 虽然没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情报,坐上朱红马车的我还是开始思考种种比昨天更加清楚的事。由于已经来到水源丰沛的地区,窗外的景色充满绿意。因为前一天下雨的缘故,外面不再尘土飞扬,阳光显得特别耀眼。 宫姬的巡行队伍就这样不断前进。 周围的气氛跟先前没有任何不同。 只有我自己有一点改变。 重要的时刻即将来临,坐在朱红马车中的我闭上双眼,静静等着那个时候的到来。 四周的景象逐渐从早晨变为春天的白昼,阳光射下的角度逐渐升高,就在日正当中的时刻,朱红马车停下前进的脚步。 巡行队伍停了下来,人们开始发出小小的骚动。 我竖起双耳,努力倾听外头人们的骚动,试着掌握现在的状况。 从断断续续的话语里,我知道队伍前端遭遇异常状况。不过整个队伍并没有因此陷入混乱,也没有人因此感到害怕。 所以我也不觉得焦急,只是静静等待通报。 朱红马车旁边终于响起脚步声。 「公主殿下,臣有事禀报。」 外头传来左大臣的声音,我睁开闭着的双眼: 「有什么事吗?」 我用公主殿下的声音催促对方回答。 「有使者前来拜会。对方带着两百名军队在我方巡行队伍前面等候。」 「是哪里的使者?」 「三宫常磐姬殿下派来的使者。来使是属于常磐姬的将军雾羽良沙阁下。」 「他们为何而来?」 「常磐姬似乎希望与公主殿下在鼓城会面。」 在两百名士兵的后方,离开阵地的常磐姬正率领数量与我们相差无几的兵力,挡在我们与鼓城之间。 这正是我的左大臣在等待的东西,所以他才故意放慢前往鼓城的脚步。 「我明白了,我是否应该接见使者呢?」 「不,此事请交由臣来负责。」 「那就交给左府阁下处理。」 「遵命。」 我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座席,用平淡的语气结束对话。 到此为止的交谈都是照本宣科。等到见到常磐姬的时候,这种做法恐怕就行不通了。只是重复别人告诉自己的话是无法打动人心的。 到此为止都是杜艾大人跟展大人在努力,接下来轮到空澄姬出场了。 外头仍旧持续报告,但我已开始思考接下来要面对的事。 终节 叶樱下 结果直到最后我都没有见到雾羽先生。 那一天,雾羽先生来到巡行队伍面前,通知三宫常磐姬正带领三千兵力前来此地的消息。 当天傍晚,揭示三宫旗帜的人马出现在官道的另一头,杜艾大人立刻前去拜会,与对方的政治家以及阁员展开会谈。 距离鼓城还剩下两天左右的路程,两个宫姬的巡行队伍决定并肩走完这一段路。 常磐姬一直待在自己原本讨厌的朱红马车里,而我也没有踏出自己的朱红马车。在进入鼓城之前,我们一次也没有见过面,持续着不可思议的关系。 我们两个若是见面,事情很可能当场发生重大进展,因此这种不自然的安排就是为了避免那种情形发生。在这段期间,双方阵营不断交换使者,针对和谈的各种细节进行讨论。 我的左大臣还有对方的佣兵将军都尽责执行他们的任务,同时注意各势力的动向,以防有人趁虚而入。 在这段期间,东征将军所率领的七宫贺川军与士道将军率领的三宫夏目军没有交战,只是不断持续对峙。 「七宫与三宫似乎打算谈和。」 「但愿那不是表面功夫。」 五宫浅黄姬与六宫萌葱姬最后并没有渡河,而是留在原地观察局势的发展。 春濑采归来的日子正好是空澄姬与常磐姬同时进入鼓城的日子。 「这次辛苦你了。」 「这些日子受到不少委屈吧?」 春濑跪在地上接受两位公主的慰劳,然后抬起头说道: 「在下建议两位公主殿下尽快撤退。如果继续停留于此地,一宫和二宫很可能对我方做出无理的要求。」 春濑的话很有道理,长相神似的两位公主同时点头称是。 然而采家的进言还是让她们感到有些疑惑。 「若是太早撤退,外界不会认为我们没有发挥影响力吗?」 「甚至有人还提出我方应该渡河的建议。」 姊妹轮流提出疑问。 「不,正因为没有渡河,才能够突显公主们的高瞻远瞩。像一宫神川还有二宫锡马那样打算以力服人的势力才是最危险的。那些大国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阻碍各都市的自立,他们的行为绝对无法促成真正的和平。相对于随意侵入他国领土的那些大国,双子都市这次展现严守分际的良心,这种良心正是当今东和最需要的财产。」 听到这段合情合理的解释,两位公主对着彼此深深点头。 「对神川议会的游说还没有结束吗?」 就在距离鼓城不远的地方,二宫翡翠姬焦急地坐立难安。 由黑骑士团构成的一宫神川军就驻扎在附近,迫使她们停留在这里进退不得。 仿佛是在守护鼓城,一宫黑骑团就挡在二宫锡马的面前。原本只有五千名亲卫队,但在收编了随后赶来的地方豪族援军之后,兵力已经超过一万。 虽说神川的势力大不如前,可是支持他们的人依然遍布各地。若是照眼前的状况继续下去,他们的势力或许还会进一步扩大。神川正规军也有准备出兵的动作。 「那个公主简直是为了妨碍真都同盟而来。」 就算再不高兴,情况也不会有所改变。 若是在此展开决战,即使是兵力占优势的锡马也会大受损伤。因此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透过政治上的手段,设法让一宫公主撤退。 「向全军还有全体人民发表官方声明。就说在我军的奔走之下,此次的纷争已朝和平解决的方向迈进,不会再像先前一样爆发战争。」 压下心中的焦急,翡翠姬抬头仰望金绵装饰的真都旗帜,那是属于她们的旗子。 只要想起更远大的抱负,自己的心情就能从眼前这场小纷争之中抽离。 「此次的鼓城之乱只不过是三宫与七宫在争权夺利。所以鼓城内的有心民众才会明确表露想参加真都同盟的心意。我们真都锡马才是抑止冲突的最有效力量,事实证明我们比任何势力都来得尽心尽力。证据就是我们动员最多人力,以最快速度促成和平。这场战争真正的赢家是祈求和平的民众,我们真都同盟才是民众的最大支持者。」 出动最多兵力,为和平打下有效基础的是真都锡马,这是无可动摇的事实。至少在流传下来的纪录上是这样。 无论三宫或是七宫在背地里做了什么,世人都无法得知真相。 「白白浪费民脂民膏,只懂虚张声势、不愿全力阻止战争的一宫神川;一味声称良心,实际上什么也没做的五宫仓濑和六宫牧濑,他们对解决这个事件根本毫无贡献,真正阻止人民无谓流血的只有我们真都锡马。」 「为了显示神川的实力,照理应该在此跟二宫一决胜负才对。」 一旁站着骑团长跟游击长,一宫黑曜姬殿下的遗憾之情表露无遗。 可是她比谁都还要清楚,实际上不能这样做。 二宫锡马并未明目张胆地出手,因此我方也不能轻易攻击。对方很明显是打算在准备撤退的同时透过政治手段牵制黑曜姬。 鼓城的控制权根本无关紧要。 展示一宫神川的实力,同时阻止二宫锡马的势力继续扩大才是最大目的。 一次的出兵就足以改变形势。神川透过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并非没有力量,只是尚未采取行动。而且黑骑团也将力量的一部分展现在他国眼前。 一宫神川仍是君临东和的最大势力。经过这次事件,未来几年之内,人们都不会忘记这件事。光靠这点就足以让神川重新巩固摇摇欲坠的地位。 「用一宫黑曜的名义发出声明。中央政府神川将确保鼓城的安定与复原,为此我们要求邻近的夏目与贺川两都市保持合作。到此为止的冲突乃是不幸的意外,如果两都市允诺全力协助鼓城重建,中央政府将不追究发动战争的责任。把记载以上要旨的声名用正式书状送交给两位公主,署名就用我这个姊姬的名字。」 这次的战争能以和谈的形式落幕,乃是因为一宫神川的威严让两个阵营和解。这是一宫神川的官方见解。 虽然对鼓城的支援只是口头约定,但承认两位公主是妹姬的说法确实带有让步的色彩。在此之前,一宫公主从未在公开场合承认其他公主的地位。 各个势力还有其他公主会如何看待这个让步尚且不得而知。更重要的是,一宫神川黑曜姬的声明中丝毫未提及二宫锡马、五宫仓濑及六宫牧濑的行为。 仿佛这些行为从未发生过。 东和领土内的夏目与贺川为了争夺鼓城而发生冲突,唯一出面制止的是拥有正统权力的中央政府一宫神川,这也是事实。 「放着七宫不管行吗?」 面对骑团长的发问,黑衣公主一笑置之。 「上一场战争是正当防卫,这次则是成功避免战事扩大。目前的我们没有足够的理由可以对他们出手。」 「从七宫的行动看来,似乎事前就察觉我们的行动。如果放任不管,七宫势力必将坐大。」 三宫夏目就算不去理会也不会造成太大问题。常磐姬虽然性情刚烈,可是本身没有太大的野心,而且都市的财政危机也让三宫很难采取大动作。 但是新兴的七宫贺川可就不一样了。不管是从什么角度来看,年幼的空澄姬都是七姬中最像傀儡的一个。至于身为空澄姬左右手的左大臣与右将军,任谁都看得出他们野心勃勃。 目前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抱持什么野心,但为了安全起见,趁早铲除他们是最好的方法。骑团长将这个想法告知他的公主。 「这样不是很好吗?七宫的势力越强大,真都就越难将势力 延伸到这个区域。只要把七宫当成挡箭牌,我们就可以专心处理神川内部事务。」 「公主殿下想让二宫与七宫对抗吗?」 「七宫大概也想趁我们跟二宫互斗的时候扩大势力吧?我不会让他们有这种机会的,而且我对真都的未来也没半点兴趣。」 「以毒攻毒吗?若是失败的话,难保七宫不会变成第二个二宫。」 宽松的公主装扮转身,一宫的公主迈开脚步走向竖立本国旗帜的本阵: 「只要我们拿出实力,那种程度的对手何惧之有?现在无须在乎这些。」 脸上浮现沉稳的笑容。 「唉呀唉呀,真是一刻都不能掉以轻心啊。」 把大刀架在肩上的东征将军展凤如此感叹。 各阵营都在采取行动。 恁着各自的理由,黑骑团、二宫军,还有倾向支持各都市的大小势力都在鼓城周围徘徊。 这是一种示威行为,表示一旦三宫或七宫出现异状,他们马上就可以调动大军镇压。 由于七宫军内部也有许多主战派,目前平衡的局势可能因为一点小意外而崩溃。 所以将军才会亲自扮演宪兵,每天专注监视自己的阵营。 「你们可别轻举妄动啊。绝不要在对手想战斗的时候战斗。战争这种东西,只要在对手不想战斗的时候进攻才有价值。」 这是这个男人的理论。这个男人热爱战斗,但却不喜欢战争,因此在实行自己的理论时丝毫不带半点犹豫。 在与士道将军对峙的阵地里,展凤背对对手的阵营,眺望鼓城所在的方向。在这个距离下,只能看见城中比较高的建筑物。 他想起先前军师的报告,现在应该正是两位公主见面的时刻。 「将军,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您是否要前去拜见公主殿下?」 展凤点头回答副官的问题。 「我也很久没跟我们的公主殿下见面了,真担心我们的公主会不会被杜艾给骗了。」 「您是说军师阁下吗?」 「那家伙最擅长摆出没事的表情说谎,公主身边没有我这种正直的人还是不行啊。」 听见将军用严肃的表情说出这番话,副官只能呆立在原地。 「你们不是朋友吗?」 「呃、这个嘛算是啦」 「我们先前是有见过面。」 看着心情似乎很复杂的两个男人,常磐姬露出许久不见的笑容。 常磐姬想瞧瞧雾羽良沙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所以一直把这名男子带在身边。然而一个是拼命想逃跑的画师,一个是为了牵制其他势力而四处奔走的佣兵将军,常磐姬一直等到平安进入鼓城之后才找到机会让他们两人见面。 留下总算见到面的佣兵将军与画师,笑够了的常磐姬迈开步伐。 「我还有工作要做,先走了。」 声音中透露出一点不甘愿的感觉。 然而这位公主还是挺直身体,她的背影就跟平常一样英气凛然。 「带着这个不好吧?」 随后跟来的侍从接下公主原本带在身上的慧星。 深红色的阵羽织也被要求脱下,两个男人在原地目送穿着日常羽织的背影离去。 「你怎么会到这里?」 「只能说是身不由己吧。」 「我想也是。」 整个鼓城正因为三宫与七宫的和谈而显得热闹不已。鼓城临时政府声称自己是两个都市的协调者,藉此向两个都市要求恢复本身的权力。 鼓城用尽心思想要取回先前战败失去的东西,化为实际行动就是对两位宫姬的欢迎。 最好的证据就是把名胜之一的樱树街道完全净空,提供给两位公主做为专属的赏樱场地。 流经东西向道路的宽广水道,从鼓城创建之初,百年以来这里一直都是鼓城最著名的景点。每当樱归时节,人们都会聚集到盛开的樱花树下赏花作乐。 这个地方现在只属于来自东西两边的公主。 「大爷啊,你不是很想跟东征好好打一场吗?」 「以后机会多的是。现在的和平维持不了多久的。」 「只有现在吗?」 「三宫与七宫结成同盟,再加上鼓城将形成一股庞大的势力。其他势力绝不会默不作声。」 「话是没错。」 樱树街道。常磐姬支开身旁的侍从,一个人走在双方军队包围的街上。 两个男人并肩而立,看着常磐色的背影渐行渐远。 没有人可以跟过去,因为接下来是只属于两位公主的时间与地点。 画师喃喃低语: 「大爷啊」 「什么事?」 将军用平淡的语气回应。 「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看见那个穿着樱色衣服的公主跳舞。就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她是个很适合琥珀色发饰以及春装衣带的公主呢。」 「这样啊。那时候我刚好被派驻到边境,等到夏季祭典才第一次看见那位公主。」 「她是个漂亮的公主呢。」 「关于那幅画的事,我很抱歉。」 那年冬天,画师在七宫的工艺馆里画的樱花被高大的将军烧掉了。现在那幅画只存在画师的记忆中。 「别在意,画只要再画就有了。倒是」 看着公主走远的背影,画师绘津继续说道: 「那个公主殿下打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会变成这样吗?」 佣兵将军稍微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答道: 「她并不希望这样,只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 「大爷也是吗?」 雾羽没有回答绘津的问题,只是报以微微的笑容。 接下来一段时间,两个人就这样静静伫立。 杜艾大人告诉我: 「这个同盟将会大大改变东和的面貌。往后不管哪个势力都无法忽视我们,不管别人怎么妨碍,我都会让这个同盟长久维持。」 「常磐姬也是这样打算吗?」 「无论她喜不喜欢,这对现在的三宫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对鼓城也是一样。」 「我也觉得这样最好,这才是宫姬该做的事。可是杜艾大人跟展大人呢?这样能满足吗?」 尤其展大人好像很想跟雾羽先生大战一场的样子。听到我的疑问,杜艾大人笑着回答: 「我们还有更大的目标等着要去实现。」 就在此时,他露出非常具有个人特色的表情。 「其实变成这样,对于展跟我来说未尝不是件有趣的事。这次我们看清楚了很多事情,像是世局的发展,还有某些人心中的想法。所以现在只要保持这样就好了。」 我抬头看着杜艾大人,他继续说道: 「对于放眼天下的人来说,眼前的一、两场战争根本无关紧要。不管就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来看,我们刚好都属于这种人。」 我好像可以理解,这两个人的确是这种人。 而我心中也有类似的想法。 追逐这两个人的背影,还有追逐那个身穿黑衣的背影,我总是把全副精神放在这些事上,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错过许多东西。 令我感触特别深的是琥珀姬。当时我并没有为她做任何事。 这次为了不让自己再犯同样的错误,所以来到这里。然而事情的发展绝对不会一成不变。 常磐姬跟琥珀姬不同,也跟我还有黑曜姬殿下不同。 「政治方面的协商大致上已经告一段落,你就只要跟她见个面就行了。」 杜艾大人 说得轻松,我却紧张得不得了。 「我走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这么说。因为最想见到常磐姬的人其实是我自己。 虽然我很害怕,但我还是背对杜艾大人迈开脚步。 身在初次造访的鼓城,我走在未知的土地上,朝并排的树下前进。 努力挺直身体,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公主殿下。接下来我就要在这条林荫大道的中心跟另一位公主见面。 长长的路上空无一人,春风吹过宁静的街道,礼服的衣袖随之摇摆。 春天变得好安静。在各方势力汇聚的城市里,时间悄悄流逝。 一棵巨大的古木矗立在林荫大道中心。 这是棵树龄数百年的老樱树,朝四周延伸的枝叶必须靠人为支撑才得以维系。 如果没有人为支撑,分布得如此广大的枝叶恐怕早就因为本身的重量折断。常磐色的羽织就在广大的树荫下任由春风吹拂。 古木的树干四周围着一圈阻挡人接近的栅栏。常磐色的公主把背靠在木制栅栏上,一个人度过宁静的时间。 这位公主闭上双眼,独自任由时间经过。 她想起过去曾经在这里跳舞的公主,也想起现在朝着这里走来的另一位公主。 在温和的春光里,她静静思索过去的事还有未来的事。 独自一人的时间告一段落。 一道影子落在春天阳光照射的脸上,细微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在附近停下。 常磐色的公主缓缓睁开眼睛,一道空色的公主身影出现在眼前。 那是位娇小的公主。 但她的背后是一片天空,与她的公主装扮还有名字相同颜色的天空仿佛就在她的背上。 原来如此,这就是她名字的由来。常磐色的公主轻轻点头。 「让您久等了。」 空色的公主轻声说道,然后报出自己的名字: 「我是七宫的空澄。」 「我是三宫的常磐。」 在一片青绿的樱树下,身穿常磐色羽织的身影缓缓站起,两道姬影互相敬礼,静静交会。 很遗憾的,我们没能赶上开花的时间。大概是因为前些日子下雨的关系。 鼓城的樱花几乎都已凋零,只剩下干枯的花瓣在我们脚下随风飘动。 樱树在道路上一字排开,茂密的枝叶遮盖流经鼓城市区的人工水道。也因为这块土地拥有丰富的水源,此地的景象显得比其他地方更有生机。 这里是鼓城的名胜,琥珀姬在祭典中献上舞蹈的舞台。 在古木下碰面之后,我们并肩在四周散步。 「应该早点来的。」 身旁的常磐姬也用同样的视线看着樱树。 「就在我们彼此争斗的同时,很多东西都错过了。」 「是啊。」 四周早已净空,在远处侍从的守护之下,我们停在成排的樱树旁,彼此没有太多交谈。 「夏目与贺川结成同盟,这样好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 「我们夏目根本不在乎东和的未来。老实说,不管你们有多大的野心,我们都不想管,我们只求能够保住跟鼓城之间的关系。尽管笑我吧,七宫的公主。我唯一的期待就只有自己国家的未来。你的愿望又是什么?」 常磐姬老实对我说出真相。 我觉得这就是她的心声。从刚刚短暂的对话之中,感觉到对方是个性情直率的人。 她也试着想要了解我,所以对我提出问题。 接下来一段很长的时间,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往前」 最后我用有点紧张的语气说: 「我想继续往前走。往后我也会继续往上看。我似乎很喜欢往高处走,也一直憧憬以高处为目标的人们,所以我会试着对他们伸出我的手。」 就像小时候的我,心里虽然害怕,还是伸出手的那天。 我也想跟眼前的公主一样,说出心中真正的想法,结果只能想到这些。 或许我该说些更复杂的事,可是到头来我掌握的只有自己伸手所及的东西,所以我也只能这样说。 因为心中有想知道的东西,所以我伸出手。这就是我对自己的认识。 以此为起点,我遇见许多不同的人,产生许多不同的疑问,也得到许多不同的答案。往后也将如此。 至少在我追上那两个人之前都是如此。就算追上了,我也不认为自己会就此打住,想要知道的事情是无穷无尽的。 应该是这样。不、一定是这样。 只要我还有求知之心,只要我喜欢的世界还存在,憧憬的人还在我面前,我就会继续伸出我的手,就算碰不到对方,还是会伸出手。 「这样会失去一些东西。我就失去了琥珀。」 看着远方的公主如此说道,话中带着一丝寂寞。 「她是您的朋友吗?」 我试着回问。 「算是吧。」 如此回答的常磐姬并没有将视线放在我身上。 「有朝一日我想把她带回这里。」 我也是这么想。 所以我点点头,然后两人一起抬头看去。 「到时候一定要赶上落樱纷飞的时节。」 视线穿过冒出绿叶的枝条,望向宽阔的天空。 枝头仅剩的几朵小花反射春天的阳光。 季节的咏名从樱归变成绿渡,日子一天天从春季迈向夏季。 人们的活动就像草木还有水流一样永不止息,随着岁月的流动不断变化。 于是,新的季节即将来临。 后记 好久不见。我是高野和。 第一集跟第二集严格说起来不算是《七姬物语》,应该叫《空姬物语》才对。 一直要到第三集,整个故事才越来越有《七姬物语》的味道。 虽然我一开始的构想就是要让七位公主轮流登场,藉此来描写各股势力背后的内幕,可是直到目前为止,故事可以说是一直绕着不良少年两人组跟小空身边打转。 其实这个故事本来就是基于「这两个人如果拥立一个公主闯荡世界的话,会发生什么事?」的原始构想写作,所以会出现这种发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七位公主的构想其实也是在同一个时期决定。 光是描写小空他们的故事就让我费尽心力。所以虽然书名是《七姬物语》,但直到目前为止其他公主都没有太多戏份。 一直到了本书,七位公主才有各自活跃的机会。 或许有人觉得这样还称不上活跃的程度,不过总而言之她们出场的机会增加了。 每位公主高野都很喜欢。要当她们的朋友或许很不容易,但写起她们的故事真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 这些公主走的是跟小空全然不同的路,希望藉由这本书,让各位读者能够像亲近小空他们一样亲近这些公主。如果可以的话,也请好好疼爱她们。 随着她们的戏份增加,小空等人出场的机会势必减少。习惯前两集故事架构的读者,特别是喜欢第二集那种悠闲气氛的读者或许会感到些许不满也说不定,不过要是一直维持那种节奏,故事恐怕永远不会有进展,还请各位读者见谅。 往后我也会用不同的形式来写那种气氛的故事,很抱歉这次没能让阿空有活跃的机会。 虽然很想让阿空出场表现一下,可以的话还想让小葛也一起登场,但是我怎么想都想不出能够让她们登场的故事。我也很想再写一次展大人的料理教室,但终究无法如愿。 这一集跟前两集相比有许多不同的地方,许多读者可能会对此有着不同的意见,但希望各位读者也能试着看看这个故事。 发端自第一集的故事还有许多后续发展。 所幸在各位读者的支持之下,还有电击文库、责任编辑与尾谷老师的协助下,我得到继续推出下一集的机会。 想请各位读者继续支持《七姬物语》。 呃前面写的是正常的后记,除此之外还有件事情非写不可。 虽然我装出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表情写了一篇普通的后记,但是曾经读过前面两集的读者,尤其是长久期待这本第三集推出的各位想必无法满足这样的后记吧? 几乎已经成了惯例,在这里我得再重复一次在上一集后记中提过的事。 真的很抱歉。 高野本人也没发现,自己的写作速度竟然慢到这种程度。 计算一下从上一集完成到这一集发售的时间,得到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 我还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曾经嘲笑赶不上截稿日的漫画家跟每年只推出一本新作的小说家,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真是个笨蛋。 小时候的我作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更加懒散,总觉得日子经过的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跟我同时出道的作家早已把我远远抛在脑后。看见以闪电般的速度写出作品的电击文库作家,我不得不承认高野的写作速度大有问题。 各位读者,真的很对不起。 往后我会藉助责任编辑和尾谷老师的力量,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推出下一集。可以的话还请读者再给我一个机会,再多等一段时间。 小空很健康。 恳请各位务必借给我力量,让小空能够再次以笑容跟大家见面。 感谢各位阅读我的作品。 高野和 好久不见。我是高野和。 第一集跟第二集严格说起来不算是《七姬物语》,应该叫《空姬物语》才对。 一直要到第三集,整个故事才越来越有《七姬物语》的味道。 虽然我一开始的构想就是要让七位公主轮流登场,藉此来描写各股势力背后的内幕,可是直到目前为止,故事可以说是一直绕着不良少年两人组跟小空身边打转。 其实这个故事本来就是基于「这两个人如果拥立一个公主闯荡世界的话,会发生什么事?」的原始构想写作,所以会出现这种发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七位公主的构想其实也是在同一个时期决定。 光是描写小空他们的故事就让我费尽心力。所以虽然书名是《七姬物语》,但直到目前为止其他公主都没有太多戏份。 一直到了本书,七位公主才有各自活跃的机会。 或许有人觉得这样还称不上活跃的程度,不过总而言之她们出场的机会增加了。 每位公主高野都很喜欢。要当她们的朋友或许很不容易,但写起她们的故事真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 这些公主走的是跟小空全然不同的路,希望藉由这本书,让各位读者能够像亲近小空他们一样亲近这些公主。如果可以的话,也请好好疼爱她们。 随着她们的戏份增加,小空等人出场的机会势必减少。习惯前两集故事架构的读者,特别是喜欢第二集那种悠闲气氛的读者或许会感到些许不满也说不定,不过要是一直维持那种节奏,故事恐怕永远不会有进展,还请各位读者见谅。 往后我也会用不同的形式来写那种气氛的故事,很抱歉这次没能让阿空有活跃的机会。 虽然很想让阿空出场表现一下,可以的话还想让小葛也一起登场,但是我怎么想都想不出能够让她们登场的故事。我也很想再写一次展大人的料理教室,但终究无法如愿。 这一集跟前两集相比有许多不同的地方,许多读者可能会对此有着不同的意见,但希望各位读者也能试着看看这个故事。 发端自第一集的故事还有许多后续发展。 所幸在各位读者的支持之下,还有电击文库、责任编辑与尾谷老师的协助下,我得到继续推出下一集的机会。 想请各位读者继续支持《七姬物语》。 呃前面写的是正常的后记,除此之外还有件事情非写不可。 虽然我装出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表情写了一篇普通的后记,但是曾经读过前面两集的读者,尤其是长久期待这本第三集推出的各位想必无法满足这样的后记吧? 几乎已经成了惯例,在这里我得再重复一次在上一集后记中提过的事。 真的很抱歉。 高野本人也没发现,自己的写作速度竟然慢到这种程度。 计算一下从上一集完成到这一集发售的时间,得到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 我还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曾经嘲笑赶不上截稿日的漫画家跟每年只推出一本新作的小说家,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真是个笨蛋。 小时候的我作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更加懒散,总觉得日子经过的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跟我同时出道的作家早已把我远远抛在脑后。看见以闪电般的速度写出作品的电击文库作家,我不得不承认高野的写作速度大有问题。 各位读者,真的很对不起。 往后我会藉助责任编辑和尾谷老师的力量,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推出下一集。可以的话还请读者再给我一个机会,再多等一段时间。 小空很健康。 恳请各位务必借给我力量,让小空能够再次以笑容跟大家见面。 感谢各位阅读我的作品。 高野和 好久不见。我是高野和。 第一集跟第二集严格说起来不算是《七姬物语》,应该叫《空姬物语》才对。 一直要到第三集,整个故事才越来越有《七姬物语》的味道。 虽然我一开始的构想就是要让七位公主轮流登场,藉此来描写各股势力背后的内幕,可是直到目前为止,故事可以说是一直绕着不良少年两人组跟小空身边打转。 其实这个故事本来就是基于「这两个人如果拥立一个公主闯荡世界的话,会发生什么事?」的原始构想写作,所以会出现这种发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七位公主的构想其实也是在同一个时期决定。 光是描写小空他们的故事就让我费尽心力。所以虽然书名是《七姬物语》,但直到目前为止其他公主都没有太多戏份。 一直到了本书,七位公主才有各自活跃的机会。 或许有人觉得这样还称不上活跃的程度,不过总而言之她们出场的机会增加了。 每位公主高野都很喜欢。要当她们的朋友或许很不容易,但写起她们的故事真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 这些公主走的是跟小空全然不同的路,希望藉由这本书,让各位读者能够像亲近小空他们一样亲近这些公主。如果可以的话,也请好好疼爱她们。 随着她们的戏份增加,小空等人出场的机会势必减少。习惯前两集故事架构的读者,特别是喜欢第二集那种悠闲气氛的读者或许会感到些许不满也说不定,不过要是一直维持那种节奏,故事恐怕永远不会有进展,还请各位读者见谅。 往后我也会用不同的形式来写那种气氛的故事,很抱歉这次没能让阿空有活跃的机会。 虽然很想让阿空出场表现一下,可以的话还想让小葛也一起登场,但是我怎么想都想不出能够让她们登场的故事。我也很想再写一次展大人的料理教室,但终究无法如愿。 这一集跟前两集相比有许多不同的地方,许多读者可能会对此有着不同的意见,但希望各位读者也能试着看看这个故事。 发端自第一集的故事还有许多后续发展。 所幸在各位读者的支持之下,还有电击文库、责任编辑与尾谷老师的协助下,我得到继续推出下一集的机会。 想请各位读者继续支持《七姬物语》。 呃前面写的是正常的后记,除此之外还有件事情非写不可。 虽然我装出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表情写了一篇普通的后记,但是曾经读过前面两集的读者,尤其是长久期待这本第三集推出的各位想必无法满足这样的后记吧? 几乎已经成了惯例,在这里我得再重复一次在上一集后记中提过的事。 真的很抱歉。 高野本人也没发现,自己的写作速度竟然慢到这种程度。 计算一下从上一集完成到这一集发售的时间,得到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 我还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曾经嘲笑赶不上截稿日的漫画家跟每年只推出一本新作的小说家,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真是个笨蛋。 小时候的我作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更加懒散,总觉得日子经过的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跟我同时出道的作家早已把我远远抛在脑后。看见以闪电般的速度写出作品的电击文库作家,我不得不承认高野的写作速度大有问题。 各位读者,真的很对不起。 往后我会藉助责任编辑和尾谷老师的力量,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推出下一集。可以的话还请读者再给我一个机会,再多等一段时间。 小空很健康。 恳请各位务必借给我力量,让小空能够再次以笑容跟大家见面。 感谢各位阅读我的作品。 高野和 好久不见。我是高野和。 第一集跟第二集严格说起来不算是《七姬物语》,应该叫《空姬物语》才对。 一直要到第三集,整个故事才越来越有《七姬物语》的味道。 虽然我一开始的构想就是要让七位公主轮流登场,藉此来描写各股势力背后的内幕,可是直到目前为止,故事可以说是一直绕着不良少年两人组跟小空身边打转。 其实这个故事本来就是基于「这两个人如果拥立一个公主闯荡世界的话,会发生什么事?」的原始构想写作,所以会出现这种发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七位公主的构想其实也是在同一个时期决定。 光是描写小空他们的故事就让我费尽心力。所以虽然书名是《七姬物语》,但直到目前为止其他公主都没有太多戏份。 一直到了本书,七位公主才有各自活跃的机会。 或许有人觉得这样还称不上活跃的程度,不过总而言之她们出场的机会增加了。 每位公主高野都很喜欢。要当她们的朋友或许很不容易,但写起她们的故事真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 这些公主走的是跟小空全然不同的路,希望藉由这本书,让各位读者能够像亲近小空他们一样亲近这些公主。如果可以的话,也请好好疼爱她们。 随着她们的戏份增加,小空等人出场的机会势必减少。习惯前两集故事架构的读者,特别是喜欢第二集那种悠闲气氛的读者或许会感到些许不满也说不定,不过要是一直维持那种节奏,故事恐怕永远不会有进展,还请各位读者见谅。 往后我也会用不同的形式来写那种气氛的故事,很抱歉这次没能让阿空有活跃的机会。 虽然很想让阿空出场表现一下,可以的话还想让小葛也一起登场,但是我怎么想都想不出能够让她们登场的故事。我也很想再写一次展大人的料理教室,但终究无法如愿。 这一集跟前两集相比有许多不同的地方,许多读者可能会对此有着不同的意见,但希望各位读者也能试着看看这个故事。 发端自第一集的故事还有许多后续发展。 所幸在各位读者的支持之下,还有电击文库、责任编辑与尾谷老师的协助下,我得到继续推出下一集的机会。 想请各位读者继续支持《七姬物语》。 呃前面写的是正常的后记,除此之外还有件事情非写不可。 虽然我装出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表情写了一篇普通的后记,但是曾经读过前面两集的读者,尤其是长久期待这本第三集推出的各位想必无法满足这样的后记吧? 几乎已经成了惯例,在这里我得再重复一次在上一集后记中提过的事。 真的很抱歉。 高野本人也没发现,自己的写作速度竟然慢到这种程度。 计算一下从上一集完成到这一集发售的时间,得到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 我还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曾经嘲笑赶不上截稿日的漫画家跟每年只推出一本新作的小说家,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真是个笨蛋。 小时候的我作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更加懒散,总觉得日子经过的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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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9/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9/5.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9/6.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9/7.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9/8.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9/9.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9/10.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9/1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9/1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9/1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9/1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59/15.jpg" 背对背 季节不断流转,抬头仰望已是春日的天空。 然而早晨的空气依然带着寒意,呼出的气息偶而还是夹杂着几丝白雾。 虽然春天接近尾声,但清晨时分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寒冷,这就是东和的气候。 随着太阳升高,温度也跟着逐渐上升。 正当我在感受气温变化,突然听见脚下传来钝重的声响,好像是潮湿土块崩解的声音。 我的脚下突然晃了一下。 「哇!」 我一边不争气地发出惊呼,一边抓紧扶手。 「喂!我们可是公主!小心一点!」 还有一个人摇晃着凌乱的头发大声叱喝。 一大清早,两道姬影闹成一团。 同样是公主,我们两人却是大不同。 常磐姬始终维持放松的姿势,任由束在脑后的长发晃动,背靠着山车的六角栏杆,脸上露出一副不满的表情。 这位公主几乎都是一脸不满。 我觉得随时保持平静端正的表情,是公主殿下的职责之一。在我看来,这位总是在生气的公主一点也不像是公主。 如果硬是要说,我觉得她比较接近武装公主,杜艾大人跟展大人一定也会赞同我的想法。 「七宫没事吧?」 她没有看着我,只是一直望着下头的侍从,就这么出乎意料地发问。 她从来不叫我「空澄」,而是称呼我为「七宫」。 「没事。事前已经听说会摇得很厉害,差不多习惯了。」 这还是她从搭上山车之后第一次对我说话,我有点高兴地用开朗的语气回答。 「觉得不舒服最好早点说。以前我就试着硬撑,结果之后反而更痛苦。」 「非常感谢您的关心。」 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又停了。 这位公主的三宫夏目跟我们的七宫贺川,直到不久之前都还处于交战状态。 在去年的四宫攻防战之后,历经多次的冲突,两个都市终于达成和议。双方将军队驻留在鼓城北部与南部,一方面彼此监视,一方面警告其他都市。 就在不久之前,三宫常磐姬殿下与七宫空澄姬殿下向东和全土发表共同声明:以旧四宫鼓城为中心的争端已经平息于未然。三宫与七宫虽有零星的冲突,如今决定采取和平的解决方式。 那是还不到半个月前的事。 局势尚未稳定,想要安心还得再等上一段时间。 自从我跟这位公主在叶樱下相遇以来,这也不过是第二次和她独处,一时之间还找不到可以跟她聊天的话题。 「你说的以前,是指和琥珀姬在一起的时候吗?」 我的视线望向常磐姬,她看着其他的方向点头: 「我和她曾在这里举杯,彼此祈求鼓城还有夏目的繁荣。从我们还跟现在的七宫一样大的时候开始,几乎每年都会这么做。」 缔结友好关系的两个宫都市,双方公主的会面典礼。 这是针对另一个邻国的同盟,为的是对新兴都市七宫贺川施加压力。 两个都市对新兴都市所采取的强硬外交政策便是以此为发端。然而早在之前,贺川与这两个都市就一直保持微妙的关系。 东和西边最大的鼓城,以及长年以来一直是鼓城最大交易对象的夏目。 经济处于弱势的夏目以及单方面繁荣的鼓城,这种经济上的不均衡衍生高额借贷,同时也使两个都市的关系逐渐扭曲。 在此同时,先前地位屈居两都市之后的七宫贺川开始迅速成长茁壮,为两个都市已经扭曲的关系增添更多变数。这些事情是我的左府阁下告诉我的。 「不过,那样的关系早已经断绝。」 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看向常磐姬的侧脸,只见她的视线望着远方。 当成发饰的常磐绿跟淡黄色小纸片,随着束起的头发摇动。 我们站在山车上方的了望台,高度比周围的樱树还高,宜人的微风徐徐吹来,轻轻摇动她的头发跟发饰。 「三个都市应该以四宫鼓城为主轴,与我们三宫夏目还有你们七宫贺川携手合作,乘着西方山脉的风,接受中央大河的孕育,共有群山与清水的恩惠。」 我也认为这对于地处东和西部的这个地方来说,应该是最好的办法。 还记得有一次,官拜右府的人跟官拜左府的人在下棋时聊过这件事。 「听说彼此都有不得已的理由。」 即使到了现在,年纪还小的我仍有许多无法理解的事,所以只能等待常磐姬继续说下去。 「我们并不想被七宫贺川夺去原有的地位。鼓城与七宫贺川的关系越密切,我们的国力就会越衰弱,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得让鼓城站在我们这边,而鼓城也想趁这个形势继续施恩。」 两个宫都市都想透过对贺川采取强硬态度,维持自身的利益,或是藉此找出新的利基。 然而七宫贺川却对两个都市加以抵抗。 「我们也有自己的理由,才会走到这一步。」 介入鼓城与贺川,切断两者的联系。 「这就是各自立场不同。别人或许有别的看法,但我跟七宫只要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有人抱持不同的论调,也有人主张不同的真相,但我认为眼前的状况就是毫无虚假的真实。或许事实并非如此,不过我还是这么觉得。 所以我点点头,双手放在胸口。 「虽然毁掉的东西无法复原,但是沉闷的空气可以替换。城市的重建每天都在进行,此时此刻亦是如此。」 我慢慢把脸转向常磐姬眺望的方向。 从高耸的山车上放眼望去,整座鼓城尽收眼底。无数的房层拼凑出一个平面,远处传来工人敲打木槌及切割石材的声响。 混乱的时期已经过去,这个城市正要迎接安稳的早晨。 在平地上整齐排列的泥灰墙壁、木头柱子、红蓝相间的屋瓦,还有宽阔道路与路旁水道。 我用力吸了一口早晨的清冷空气。 这让我仿佛能与眼前所见融为一体。 在此同时,这座比我们的贺川还有她的夏目都要宽广丰饶的城市,已经占满我们的视野。 身穿黑衣的公主在早餐过后举行一场茶会。 与会者只有寥寥数人,地点是在重重叠叠的房舍深处,一个寂静至极的大房间。 这里位于中央大河上游的鼓城北部,距离鼓城市区大约半天路程,在一宫神川为了祭祀而在各地建立的神社之中,也算是规模特别大的一处。人们在建筑四周发展出小型的聚落,也形成了鼓城的外廓。 这里受到在地有力人士的管理,四周搭起无数黑色帐幕,并且竖立黑色旗帜。 一宫神川的饰旗随处可见,如果不是其中夹杂紫色与蓝色的贵族旗帜,这个安静的营地简直像是在举行葬礼。 无声无息的使者快步前进,穿过以黑色为基调的骑士团肃然而方的走廊。面对求见公主的使者,身穿黑衣的侍女显得有些为难。 身穿将公主装束加以简化的侍女服,侍女正在烦恼是否该在公主小憩之时打扰她,此时一阵轻柔的声音从侍女背后传来。 「无妨,让使者进来吧。」 茶会的主人透过纸门如此说道。 她不想在古老的神社使用易碎的玻璃,因此这里保留使用薄纸的古典风格。 涂上黑漆的地板散发黯淡的光泽,来自神川的使者穿着长摆的正式服装现身,在深深行礼之后缓步走到公主面前。 「我是一宫的黑曜,有劳使者了。 」 口里说着慰劳使者的话,公主将喝到一半的茶杯放在一旁,朝着使者的方向端正坐姿态。 就连春季样式的坐垫也是一片漆黑,公主身上的装束更是比平常更黑。 或许是为了搭配这座古朴的神社,这身装束也带有古朴的样式,与她在一宫神川一身异国风情的打扮相比,别有一番不同的风味。 这位公主平日爱戴的大帽子也是异国文化的产物,但在这个早晨的房间里,她的一头亮丽黑发没有施加任何装饰。 在木头地板直接摆着坐垫,公主按照古代礼仪跪坐在坐垫上面。虽然中央早已习惯使用椅子的生活,但是一宫宫姬的坐姿丝毫不失公主应有的仪态,就像每天都是如此一般,端坐在她的拥立者派来的使者面前。 「一宫姬殿下,议会再三请求殿下归来,想必殿下应早有耳闻。恳请公主殿下此次务必回应臣等的请求。」 这已经是第四次了,也是第四位使者。 同时也是第一次要求自己回国。 第一次的来使只是形式,为的只是祝贺自己平安达成任务,以及通知祝贺典礼即将举行。 第一次只要隐含要求自己回国的暗示;第二次的使者则是以安定一宫政情为由,清楚作出早日回国的请求;第三次是藉由通知远房亲戚噩耗的委婉方式;然后就是今天早上。 「话虽如此,这个时期的大河受风向与融雪影响,不适合乘船逆流而上。若是要改采陆路,则必须准备足够的资金,因此我们现在无法立刻动身。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我们还肩负监视其他都市的重要任务。」 「西军阁下已经出马确保陆路的安全,途中的投宿地点也已经准备妥当,绝不会让姬殿下感到任何不适。无论如何,还请姬殿下务必考虑臣等的恳求。」 「我们已经决定要逆流而上,请问有何不妥吗?」 乍听之下若无其事的询问,其实隐含不妥协的意思,这一点使者也知道。 「春天雪水融化,想要在这个时期逆流而上实属困难,更何况逆流而行的船程只会对姬殿下的贵体造成不必要的负担,宫姬实应以自身安康为重。」 「如此说来,二宫的公主也会走陆路吧?若是如此恐怕难以避免武力冲突。」 「那是对方的事,吾等大可不必在意,只要走属于自己的路。」 「她打算在回程的时候逆流而上吧?」 位于黑衣之上的完美脸庞露出看穿一切的表情。 就算是在宽阔平缓的大河逆流而上,仍是与水流对抗的行为。 逆流远比顺流更加困难,对船及人员都会有很大的负担。为了减轻负担,每艘船的载运人数势必得大幅减少。 防备减弱的一宫姬与二宫姬若在同一时期走上同一条路,任谁都会看得出来其中大有问题。毕竟这两个都市实在不算和睦。 而且双方都不可能让路,这一点彼此都很清楚。 「我等绝对不可能让路。若是让二宫摆出凯旋而归的姿态,一宫神川的人民会作何感想?」 「二宫同样也在准备撤退。吾等只需在途中光明正大展现一宫的威容,如此一宫的威严必能在民间广为散布。」 「那也必须等到确定二宫撤退之后再动身。」 一宫的公主一步也不退让。 「我等若先行动身,留下来的二宫必定擅自行动。夏目与贺川虽然已平静下来,但并不代表整个东和已经归于平静。」 「一宫如果不动,我等也绝对不能动。我等一旦先行撤退,难保一宫不会擅用外交政策或武力交涉对付鼓城与周遭势力。」 二宫锡马的军队原本一直在鼓城附近与黑骑团对峙,如今已经稍微拉开距离,落脚在支持者所提供的村落。 村落居民几乎全部都是真都同盟的成员,这样的聚落散布在东和各地,对于拥有真都同盟的二宫锡马来说,的确是一大优势。 身穿翡翠色法衣的公主正对并排而立的心腹发表意见。 地点是照得到明亮阳光的高台庭园。 「若被误解我等是因为一宫的威吓而撤退,我等不但难以面对各都市,甚至连真正改革派的声誉都会受人诋毁。」 精致的翡翠、澄澈的眼神与声音带有一股独特的力量,就连年纪远在她之上的心腹也被她深深打动。 「黑姬无视议会的再三要求,直到现在仍以高姿态压迫鼓城及周边都市,她的做法是错的。在对方撤退之前,我等绝不能就此离开。」 说到这里,二宫锡马翡翠姬静静闭上双眼。 竖耳倾听,隐约可以听到聚集在庭园外面的众多人群鼓躁声。 民众受到翡翠姬、东和真姬的名字吸引前来,为的就是一睹她清丽的身段。在将近半个月的逗留期间里,有越来越多人聚集此地。 民众并非受到召集,而是因为真姬声望的吸引自然而然靠过来。这个对翡翠姬来说随处可见的寻常情景,现在就出现在庭园围墙的另一头。 因此她悄然而立,任由他们的声音传入自己耳中。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眼神里已多了一股强大的信念。 「什么东西都比不上这些民众的声音,这才是真都同盟追求的人民心声。人民不支持只会互相争斗的三都,这些声音正代表他们的决意。我们比谁都更被这块土地需要,所以我们应当尽可能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真是些令人困扰的人。」 「每个都在找理由,为的只是继续留在鼓城附近。」 有着相同容貌的两位公主并排而坐,看着窗边藤花造形的装饰品随着震动不停摇摆。 朱红马车上描绘着黄色与萌葱色的纹饰,揭示象征五宫与六宫的饰旗。 「为了持续对鼓城施加压力,以彼此的存在为理由驻留在原地。」 「如此一来就能在三宫夏目与七宫贺川发生问题之时马上采取行动,赢得最后的胜利。」 「即使没有发生问题,也能主张是因为来自中央的抑制力发挥成效。」 「双方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恐怕都不会离开。」 五宫仓濑的浅黄姬殿下,还有六宫牧濑的萌葱姬殿下,两位公主正在前往相邻双子都市的归途。由于距离根据地已经不远,巡行队伍的行进速度相当缓慢。 鼓城之乱发生时,在聚集鼓城周围的各股势力当中,这两位公主以及拥护她们的双子都市最早看清形势,同时也是最早撤军的势力。 打从一开始,这两位公主,以及拥立两人的仓濑、牧濑对于其他都市就没有太多执着。 因此她们跟每个势力保持一定距离,不管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都是如此。 及早看清形势,在遭到一宫与二宫利用之前收手是明智决定。但是反过来说,她们也无法扩大支持自己的力量,对于东和的统一更是毫无帮助。 「就算成天喊着统一也是毫无意义。」 「不管是不是国家,只懂得追求形式的做法,只能说是不知变通。」 「只要大家共有东和这个框架,和谐之道自然清晰可见。」 「柔和的暧昧才是东和应有的模样。」 浅黄与萌葱,两名公主以极为接近的声调一搭一唱,然后轻叹口气。 「我们才是正确的。」 「若只懂诉诸争执,这个国家又有什么资格以东方之和自许。」 「和并非教化,而是慈祥的文化。」 「只是因此显得淡薄。」 「就像我们的颜色,容易遭到强烈的色彩渲染。」 「一旦染上强烈的颜色便无法复原。」 两位 公主牵手并肩,与名字相同的公主装束温柔地叠在一起,彼此感受对方的温度。 「一宫与二宫无比强大。」 「三宫与七宫的基础未坚。」 两人静静感受彼此的温暖与车身的震动。 「就只有我们在沉静之中编织历史。」 听着浅黄色公主的话,萌葱色公主闭上眼睛,用沉默表示赞同。 「吾等的公主展现明快的决断与行动。为了传达两位公主的意思,彩家的春濑谨代表两都市前来拜见。」 以正式使节的身分前来,毕恭毕敬地递出手中高雅书简的青年,就是春濑·彩。 他正打算进入鼓城,但是入城要道此刻受到三宫夏目军的严格把守。 「士道将军忙着维持城内的治安,日前无法抽身。能否请您等到傍晚呢?」 自称将军侍从的少年兵似乎不懂如何应付来使,回答里头充满不确定。 打从收下书简的时候开始,他就一脸不安地不停环顾四周,想找一个能信赖的大人帮忙。 「在下身为双子都市的使节,无论如何都希望能够出席今日的祭典。请您务必立刻安排在下与将军见面。」 青年摆出强硬的态度。 少年则是搬出基本原则: 「禁止泄露执行军务者的行踪。这是军规。」 「那么负责外交事务的官员,或是三宫常磐姬殿下的随从是否在此?拜会公主殿下才是在下最主要的目的。」 「大家都前去参加祭典了。毕竟与七宫还有鼓城的磋商工作实在是困难重重,现在每个人都必须待在公主殿下身边出力才行。」 少年兵一本正经地回答,但是表情却挂着一抹阴霾。 这是对此次和谈的结果感到不满的稚气表情,可以看出他并不认为和谈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同样的表情在周围的许多士兵脸上都能见到。 因为没能一决胜负而感到不满,还有能够有所成果安心回国的氛围同时弥漫在军中。春濑也感受到这种气氛,只是他满不在乎地摇头: 「若不是吾等五宫六宫在外交上竭尽心力,难保现在不会变成无可挽回的事态。三宫夏目从以前开始就不注重外交,所以才会与鼓城产生冲突,还得被迫跟七宫签下充满不确定的协定。」 春濑故意说出不客气的发言。 「这、这么说就太过分了!」 少年拉高了声调: 「与东征这个恶人合作绝非我们所愿!一切都是为了不让鼓城遭受战火摧毁,我们是为了东和的和平才做出如此痛苦的选择。」 少年说的这些话,其实是身为总指挥官的士道将军在几天前对着万名将士说过的话。 高亢的语气除了紧张,同时也是出自当事人的迷惘。 「公主殿下的英明决断也得到夏目执政院的支持。鼓城的和平是由我们来守护,不是五宫六宫,而是我们的公主还有士道大人!」 「七宫恐怕打算利用你们,在暧昧的情况下掌控鼓城。」 「我们如此努力就是为了避免发生这种情形。其他都市若是胡乱插手,对我们来说只是徒增困扰而已。」 「在下早已作好遭受责难的心理准备!」 心中的激动让春濑的语气变得激烈,不过他还是冷静下来,在向对方道歉之后便回到护卫等待的地方。 彩家的护卫立刻出来迎接。 「眼前就先作个人情给夏目。」 部下还不及开口,脸上依然带着一丝激动的春濑已经用冷静到吓人的语气开口: 「就算赶不上这次的典礼也没关系。只要制造夏目的疏忽,造成两都市的使节行程受阻的事实,下次交涉我们就多了一些筹码。」 激动的表情原来是故意的,春濑的这番话让护卫安心许多。 从父亲那边继承的干练老部下们默默点头。 这位年轻的商人巧妙运用「年轻」这项本钱。 他故意采取有点激进的言行,把不管是身边的这些男子,还是在远处观望的三宫民众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名青年身上。 集中而来的视线并未让春濑·彩动摇,他眯起眼睛往上看。 太阳逐渐升高,天空明亮到有些刺眼,寒冷的空气逐渐遭到驱散。 朝着正面看去,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景色。 起伏平缓的春季草原、散布在草原上的零星树木,还有将草原一分为二的白色路面,路上可以看到稀稀落落的人群。 在另一头可以看到城市的远景,红褐色的石壁像是丘陵一般伸展,同时可以看到好几座塔按照一定的间隔林立。 这条就是通往位在不远处的东和西部最大都市──旧四宫鼓城的路。 他看着眼前宁静的风景。 虽然从这里无法看见,但是在太阳高高升起的此时,许多人正在那里过着自己的生活,两位公主应该也在人们面前现身。 两道姬影并不属于他所拥护的公主,而是其他的公主。 「一宫与二宫正在互相牵制,得趁这个机会把事情谈成。」 他用压抑感情的声音喃喃自语,让人听不出他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在对声音传不到的远方人们说话。 「以这座鼓城为中心的潮流并不属于象征性的公主。我们商界才是都市议会的主流,若是少了七叶,东和这棵大树绝对无法屹立不摇。」 阳光之下,捏在指尖上的白木棋子显得特别耀眼。 「七叶鼓城派认为我们很碍事。」 一边说话,一边移动棋子。 「我想也是。七宫贺川派是七叶里地位最低的新兴势力,凭他们的实力应该赢不过鼓城派。」 「喀啦!」一声,前进的棋子被一旁的棋子跳过来吃掉。 「对鼓城派来说,夏目派跟贺川派只是实力不如自己的商场对手罢了。」 伴随有如小孩的吆喝声,这次是刚才跳过来的棋子被吃掉。 「得设法让他们和睦共处才行。要是让区区的商人动摇大树的根基,那可不妙了。」 「话虽如此,让区区的府中跟议会动摇大树,也不是什么好事。」 棋子忙着动来动去。 每走一步,坚硬橡木制成的棋子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树不该用来摇动,而是应该细心培育照顾吧?」 「我可不想把一切都奉献给一棵大树,要培育也是培育一座森林。」 「所以是要为了都市并吞?还是坐吃山空?」 高大的男子一边下棋一边哈哈大笑。 他的身体向前弯,把头靠近小型将棋盘。 膨松杂乱的头发几乎快要碰到对手的头。 「你说的都市是哪里?鼓城?三宫夏目?还是我们的七宫贺川?」 瘦小的男子坐在棋盘另一边,有着一头黑色短发的他正以冷静的表情默默移动手中的棋子。 「每个地方都是都市。一宫神川、二宫锡马、五宫仓濑,还有六宫牧濑都是。」 语气还是一样轻松,下棋的速度也很快。 仿佛未经思考的下棋方式,看起来似乎只是随兴移动棋子,期待在棋盘上看到有趣的变化。 只要有趣就好,其余不重要。 隔着棋盘相对而坐的两个男人,下棋的目的只是为了享受乐趣。 就在棋局快要分出胜负之时,两人不约而同抬起盯着棋盘的头,伸展手脚摆出放松的姿势。 「我们是不是玩过头了?」 「连下二十局果然会腻。」 「我是说并吞鼓城。」 「我们花了一年。如 果连同准备时间在内,从拥立公主殿下之前开始到现在,已经花了五年的时候。以花费的心力来看,我们这样不算过分。」 「府中一直在叫我们回去──我跟公主跟你。」 瘦小的男子话中带着一点无奈。 「七宫贺川也开始觉得我们碍事啦?」 高大的男子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 「看样子是鼓城派在暗中搞鬼。他们大概对贺川派开出丰厚的条件交换我们的离开,而且贺川本身也不希望我们再次有所表现。」 「他们该不会在害怕一宫、二宫真的出手对付他们吧?也对,对商人来说,已经赚到的钱还是赶紧落袋为安比较好。」 「商家其实是很保守的,而且保守到吓人。」 「为什么?」 「他们有自己的家族,不能只顾虑到自己这一代。」 「那又怎样?真的要照他们说的退回贺川吗?」 「撤退吧。反正一直待在鼓城也得花不少钱,而且我们还有很多事得在明年之前弄好。」 「也好。老实说,我们这边还有一大堆非得好好训练不可的新兵。」 结束了仿佛是在讨论棋局的对话,高大的男子站起身来。 因为身高实在太高,两人头上深绿色的枝叶几乎快要碰到他的头发。 摆在树荫下的棋桌,并非他们自己带来的。 陈旧的木桌跟椅子,上头满是大小伤痕。这些东西长年以来一直放置在这里,任何人都可以自由使用。 站在行道树排排站立的大街一角,起身的男子活动筋骨,腰上的大刀随之发出声响。 粗犷的大刀是份量十足的实战武器,但收纳它的全新刀鞘却施以高雅的装饰。那是为了参加典礼而特别订掉的。 一边收拾自己带来的棋子,小个子的男子说道: 「你的将士也开始怀念故乡了吧?」 高大的男子愉快地回答: 「不是我的,是空澄姬殿下的将士。」 「宫姬的都市、宫军吗?那么宫将军,今天也要拜托你了。」 「宫军师也是。」 深知彼此的两人同时露出笑容,远处传来阵阵的钟声。 早餐时间结束,将军与大臣的部下陆续聚集而来。 无论是军官或文官,每个人都换上典礼用的正式服装,瘦小的军师与高大的将军也不例外。 「该去迎接我们的公主还有她的姊姬了。」 瘦小的青年正在和与会的人打招呼。 两个人环顾四周,衣装笔挺的将士一手拿着彩穗装饰的长枪,抬头挺胸列队在大街上。 每个士兵的长枪前端都用白布以繁杂的方式包起来,避免枪满面春风外露。这是双方约定不流血的条件之一。由府中派遗的神僧施加的封印若是在今日解开,势必引发严重的后果。 一向随便的两人也跟众人一起站直身体,同时戴上部下送来的典礼礼帽。 曝晒在阳光底下的黑发越来越热,有的人因此脱下帽子重新戴上。远处传来高雅的音色。 乐师演奏的笛声与打击乐器的声音正在逐渐接近。 庄严澄澈的曲子,是专为巡行队伍与这场典礼所作。 典礼如同计划进行,两人不约而同露出满意的表情。 「现在我们要前去迎接公主。各位必须克尽自己的职责,不可有所疏忽。 位居将军的男子以与刚才玩闹时截然不同,充满威严的语气对部属下达号令。 担任军师的青年站在将军身后,一身整齐的文官正式服装,脸上挂着符合职位的表情。 远远传来的打击乐器声开始混杂铃铛的声响时,由市外朝着市内行进的巡行队伍终于在众人面前展现威容。 山车原本是一种靠人力或牛马拖行,在陆上移动的交通工具。」 因此山车这种东西不应该在这里出现。 然而两层楼高的山车出现在众人眼前,顶端有着了望台的山车浮在水上,靠着人力的划动缓缓前进。 这是水运发达的鼓城引以为傲的大运河。被两条大街夹在中间的运河流经市区各处,号称通往四方的运河则冠上「四方运河」之名,是大河赐给鼓城的恩惠。 朱红色的船身载着山车,在顶端旗帜飘扬的了望台上,隐约可以看见两道人影。 其中一个是常磐色人影,另一个是空色人影。 两道姬影一起伫立在装饰华美的木造了望台上。 进入市区之后,或许是城墙遮蔽的关系,原本吹个不停的河风停了。 或许围绕鼓城的高耸石壁,主要用途不是用来阻挡洪水与外敌,而是用来挡风。 原本一直忙着调音的乐师在进入鼓城之后,开始弹奏单调但饶富传统情调的音色,也让周围的气氛为之一变。 原本已经回暖的空气,因为这阵旋律仿佛又让时间回到清冷的早晨。 站上山车顶端只够勉强伸展身体的了望台,我凝神看着前方的风景。 鼓城的街景映入眼帘。城内大多数的房屋都是木材与泥灰建成的平房,并排的屋顶正好跟我的眼睛高度相同。 了望台大概跟两层楼的客栈一样高,是麻雀之类的小鸟飞行时的高度。上面的视野很辽阔,运河与左右两边街上整然罗列的样子尽收眼底。 虽然并非逆流而行,但是沉重的船身让行进速度变得缓慢,四周的景物以步行的速度缓缓向后流逝。 站在高度远超过一般客船的了望台,船上还载着大群的船夫、乐师还有侍从,让我不禁觉得自己正待在一栋水上房屋里。 在海上航行的宝船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还是说为了不输给风暴跟波浪那些难以抗拒的力量,船身还得做得更大更坚固才行? 了望台上的风景让我开始思考这样的问题。依照山车样式建造的了望台无法对抗强风,因此只能在市区里的典礼使用。 「七宫是第一次看见鼓城的运河吧?但应该听过四方运河的名字吧?」 在我背后眺望其他方向的常磐姬主动跟我说话。 「有听过,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来到鼓城。」 我专心看着周围的风景,甚至忘了应该回头看着对方回答的礼貌。 眼前水蓝色的光景在阳光照耀之下闪闪发亮。 从高处往下看,脚下是切开水面不断前进的船身形成的涟漪反射阳光扩散开来。 在山车周围的红色甲板上,可以看到保护我们的华服卫兵,以及穿着传统正式服装的乐师。 不是朱红马车,而是朱船。这是在这个都市还叫四宫鼓城的时代,东和宫姬所使用的东西。过去这艘船上挂着染上「四」字的旗帜。 然而现在挂在船缘的是空色的旗子跟深绿色的旗子,上面分别写着「七」与「三」。 于是大小建筑物排列整齐的大街出现在我眼前。大街沿着水路笔直延伸,路旁则是一整排翠绿的樱树。 船来到沿着运河兴建的大街起点,前来迎接的人们在街上列队,左边是三宫的人,右边则是七宫的人。 我跟常磐姬都各对方的同胞行礼,同时也对自己的出迎队伍做出介绍彼此的动作。 朱船位于运河中央,再加上立在甲板上的祭祀山车、两边阵营的人都无法看清我们站在山车上面的表情。 就算看得见,我们也施上典礼的正式化妆,现在的我们应该跟平常大不相同。 为了参加这场重要的祭祀,我们的脸都抹上比平常更厚的白粉,看起来几乎像是人偶。这样的妆只会在祭祀场合使用,为的是让公主看起来更加庄严。至 于参加一般典礼的时候,因为必须面对群众,所以很少会化这么厚的妆。 即便如此,岸上的人群似乎还是能从公主装饰的华丽颜色分辨出我们,虽然值勤中的人们无法大声喧哗,但是两边的阵营都响起零星的欢呼声。负责指挥七宫的展大人与杜艾大人都认出我来,而常磐姬的手下似乎也发现她了。 卫兵在一声令下开始动作,跟随缓缓前进的朱船迈开步伐,形成从左右护卫朱船的队伍。 眼前的大街只看得到守护我们的护卫,再往前走就是一般大众也能进入的区域,到时又是另外一番不同的景象。 运河另一头传来群众的声音,喧嚣声逐渐盖过乐曲的声音。 引自中央大河及支流的水道,以和缓的水流载运我们。 往旧四宫鼓城的中心前进。 祭铃响起 「哇啊、这也吵得太夸张了!」 四周此起彼落的欢呼声,让瘦小的年轻人不禁捂住耳朵。 仿佛是要抵抗周围的喧嚣,他一个人用力叫唤,可是声音却传不到任何人耳中。 就连管弦乐的音色也只剩下铃铛的声响勉强可闻,其余全被人群的喧闹声掩盖。 年轻人背着装有生财工具跟几件衣服的竹娄,在人潮里东闪西躲、来回穿梭。 绘津·杨都。 竹娄上用蜡写着他的名字,久经使用的画笔束成一束,跟其他画具一起杂乱塞进竹娄。 「看不见!这样根本看不见公主殿下的样子啊!」 他今年十七岁,虽然跟两位公主之一同年,但是细瘦的身体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加柔弱。细长的体态让他看起来很高,但是如果和同年龄的年轻人站在一起,他的个子其实有点矮。 所以他只能顶着明亮的阳光,在人们的欢呼声中来回穿梭,从一个人背后走到另一个人背后,在头与头之间寻找空隙,试图追上眼前载着高雅宫姬队伍顺流前进的船。 想要一睹姬船风采的人们占满整条大街,这让姗姗来迟的外来者很难找到一个看得见风景的空位。 街上靠近运河的一侧围上红色与白色的绳子,还有纸饰挂在绳上迎风摇动。绳子的另一头禁止观众进入,由手持大盾与长枪的鼓城士兵负责守卫。三宫夏目、七宫贺川的卫兵列队也在那里跟随姬船行进。 就是这一点令人讨厌。 对于以前曾经居住在此的年轻人来说,记忆中宽阔的街道让他觉得大可不必着急。 「光是这些家伙就占了半条街,这样根本不叫大街!」 年轻人在心中暗叹,早知如此,当初应该多拉拢一下那位正直的公主才对。不过就算是那位公主,也不可能连参加仪式或典礼的时候也把自己带在身边。 虽说船的大小跟房子差不多,但是华丽的辽望台就占了大半空间,因此实际能够容纳的人数并不多,光凭画师或小丑这种可疑的身分根本不可能上船。 「哼、这边就算了。」 虽然试着从人墙中的些微空隙钻进去,却被一位发福的中年妇女挤出来,逼不得已的绘津只好放弃从近处仰望两位公主的念头。 转念一想,远处未必就看不见公主。 之所以特地在船上搭建了望台,就是为了让远处的群众也能清楚看见。 绘津离开人墙,后退几步走到民宅的围墙旁边。 接近中午的阳光十分刺眼,他伸手放在额头张望,越过万头躜动的人群,终于看见用红布围起的了望塔,还有上面附有顶盖的平台。 而且位置比想像中还要前面。 平台四周没有墙壁,绘津可以看到公主的背影还有背后华丽的发饰,不过这也表示他在不知不觉间已被公主的船抛到后面。 就连铃铛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远。 「至少要看到侧脸。」 绘津奋力挤过人群,想要追上不断前进的姬船。 公主的娇小背影逐渐靠近,看得越来越清楚。 常磐姬身穿相同颜色的羽织,不过样式却与平常不同。 那是祭祀用的服装,就连在她身边做过事的绘津也没看过这身带有古风的装扮。平常的她总是把一头长发高高绑在头上,现在则是用发饰绑在肩膀附近。 绘津没看过这种打扮的公主,所以更想瞧个仔细。 更重要的是常磐姬身旁,还有另一位公主的身影。 虽然这位公主跟常磐姬一样挺直身体,不过还是比一旁的常磐色公主装束来得娇小许多。 绘津位在属于夏目这边的左侧大街,使得靠近另一侧的公主背影显得更加娇小。 一头黑发用古式编法绑在左右两侧,身上穿着看似天空的蓝白双色羽织,那个背影正对着前来迎接的人们挥手致意。 东和七宫空澄姬。 这位年轻人曾经希望一睹容颜,最后终究未能如愿的七宫贺川姬。 带有清凉感的公主装束,似乎是专为春末夏初的季节所设计,那种配色看起来十分舒服,甚至有种与天空融为一体的感觉。 眼前的情景仿佛是落在深绿竹林旁边的天空碎片。 绘津就这样一边抬头张望,一边向前奔跑。 曾经照顾自己的公主,还有自己想见的公主。三宫夏目跟七宫贺川都是自己待过的地方,这让他很想好好看清楚两位公主站在一起的样子。 身为一名画师,无论如何都想把两个人的站姿、眼神,还有身上的公主装束牢记在脑海里。 虽然距离太过遥远,很难看清楚她们的长相,不过即使只能远观,绘津还是想从正面一睹她们的容颜,不禁拼命在人群之中穿梭。 音乐声逐渐靠近,高亢的笛声穿过嘈杂的人群断断续续传来,已经可以看见公主的侧脸。 追上朱船,终于看见常磐姬一本正经的侧脸。 她似乎不擅长在这种场面露出笑容,脸上的表情虽然柔和,却又带着生硬的感觉,不过这正是画师熟悉的公主。只是在白粉与口红的衬托之下,现在的她散发一种神圣的气氛,乍看之下又有点像是来自不知名异国的公主殿下。 还看不见七宫的公主,所以他再次加快脚步。 只要再前进一点,就算看不清楚也没关系,就算距离太远也没关系,他只希望能够看见七宫贺川的公主,那位以天空为名的公主。 就在此时,脚下突然踩空。 紧接着膝盖也失去支撑,这是失足的特有感觉。 「哇啊!?」 这下糟糕,他瞬间明白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明白,依然无计可施。人生在世总会碰到几次这样的意外,在这种情况下不管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原本紧盯高处的视线往下移动,看着脚下应该是地面,此刻却空无一物的地方。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自己的状况已经清晰映入眼帘。 地面已被摇晃的水面取代,耳朵还能听见脚下传来的水声。 然后同一阵浩大的落水声,穿破水面之后只能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附近突然传来一阵「哗啦!」的声音,于是我回头确认: 「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语气显得有点惊慌,常磐姬也回头看去。 就在这艘山车船的背后,我们才刚通过的地方溅起一道水柱。 四处飞散的水沫,就好像有人把一个大桶子丢进水中。 水柱溅起的地方并不是我们经过的运河,而是流经市内各地的运河分支水道。这个景象很快吸引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离夏天还早得很,怎么有人现在就开始玩水?」 听见常磐姬不以为意地说道,我才知道有人不小心跌进水道。 「不知道那个人是否平安?运河支流好像很深。」 乍看之下似乎比我的身高还深。 「大概是哪个兴奋过头的家伙。看起来是我这边的人,真是不好意思。」 常磐姬一脸不满地望着发生意外的地点,船依然继续前进。在人群的遮掩之下,那位落水的人一下子便消失无踪。 「祭典时常会发生这种事。如果是在水面月,配合月份的咏名戏水倒也风雅。」 常磐姬笑了,用征求同意的眼神看向我。 「可惜现在还是绿渡,天气还是有点冷。」 您真是坏心眼──我用苦笑对常磐姬作出回应,然而她只是耸耸肩。 虽说咏名并没有以精确的时间加以区分,但是现在距离水面月 还早得很。 现在是五月,在东和的人们用来吟诗时光的词句里,这个月的咏名是绿渡,代表大地萌生绿意的季节。接下来的六月称为水面月,从山区溶解的地水流遍各地,因此为这个波光粼粼的季节取了这个名字。 异国称之「梅雨」的漫长雨季,在东和并不存在。话虽如此,五、六月的天气还是很不稳定,虽然不像夏天那样变幻莫测,但是此时的天气还是缺乏春天该有的安稳。 气温在这段时间里一点一点缓慢上升。 晚春与初夏并没有明确的界线,是个让人有点不安的时期。 过了这个时期,便是空澄与高夏接踵而来,也是东和唯一能够让人感受暑气的短暂夏季。 常磐姬看了一眼喧嚣的人群,同时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之后皱眉说道: 「鼓城的人民真是善变,到处都看不到四宫的饰文,记得去年我跟琥珀一起站在这里,家家户户都还在门口贴上饰文。」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一会儿才说: 「这几个月来,是由我的将军驻守此地。」 我用委婉的方式承认眼前的现象是七宫造成的。 「看看那些用笑容看着我们的人群。我可不认为他们只是因为不必打仗,或是为了七宫军与东征的撤退声明感到高兴。」 常磐姬尽可能用柔和的表情环视左右两边,以及前方街上的人群,可是语气之中却带着莫可奈何的意味。 就在昨天,驻守鼓城的七宫军正式发布与三宫军和谈的消息,同时还对全东和宣示东征将军及其军队将在夏季来临之前,全数撤返七宫贺川城。 这段象征鼓城即将回归独立的宣言,造就眼前这些人的笑容。若非如此,常磐姬跟我恐怕不太可能在如此和睦的气氛下受到鼓城居民的欢迎。 从好几天前开始,我的左大臣就不停发布消息以及进行各种准备工作,如今这些准备工作的成果确实显现出来。 如果只是阻止战争发生,人们对宫姬的态度不会像现在这样亲切。虽然我这么想,但是也并非不能理解常磐姬的说法。 「此地居民或许已经开始遗忘琥珀姬。只是我相信他们之中还有许多人还没忘记,还没忘记这个颜色。」 我把右手靠到胸口,视线落在袖口上。 染成琥珀色的袖口,我的梳妆师为了今天所准备的公主装束上有少许那位公主的颜色。 「但是也有不少人在上次的战争里受了无法治愈的伤。还有先前的小冲突也是。」 常磐姬差点做出双手抱胸的动作,不过一想到这样有失公主仪态,所以半途就住手。她的腰带同样也是琥珀色。 我们不约而同用自己的方式表现对那位公主的敬意。 「或许会发生暴动也不一定,就算现在压制下来,难保不会有人趁夜起事。七宫的公主打算在此停留到几时?在这里待得越久,表面的和平就会变得越脆弱。」 「近日之内就会回到七宫贺川,为这次不幸冲突而身亡的人们服丧,同时以公主的身分静修养性。」 「这样最好。短期之内最好不要有大动作,免得他国有可趁之机。」 眼前这位公主早已公开表示马上就要回国。为了防范至今还没有下一步的一宫与二宫,她似乎想强调战争已经结束的事实。 对于三宫夏目来说,没有什么事比大国趁虚而入更令他们厌恶。 「不着边际的五宫、六宫双人组这次倒是令人刮目相看。赶在大国出手干涉之前早一步回去是聪明的做法。」 不着边际的双人组应该是指浅黄姬与萌葱姬吧。 「我从未见过她们两位,听说两位公主长相十分相似。」 「她们似乎是孪生姊妹。七宫姬出现之前,我曾经见过她们一、两次,只能说她们的长相相似到令人难以分辨。也有人说她们不是孪生,只是长得很像又年龄相近的姊妹。」 「为何会有这种说法呢?」 「两人若是不同年就难免有姊妹之分,为了避免这样的区别,硬是把她们说成双胞胎。不过我觉得孪生姊妹的说法应该不假,毕竟她们是出身名家。」 我大概可以理解,比起相貌相似的普通姊妹,真正的双胞胎更有资格作为双子都市的像征。 其实每位公主都被人擅自加上显赫的出身背景,每个人都号称是先王的私生女,然而真正被认同的似乎只有出生神川的一宫公主,而且只是王室的旁系血亲。只能说我们这些公主的血缘关系十分随便。 「这么说来,我跟七宫也是姊妹。」 这是理应如此的事。 「是的,这么说来的确没错。」 以公主殿下来说,这样的答案有点奇怪。 常磐姬面露苦笑,这种表情很有她的风格。 「但是我们一点也不像,我跟琥珀不像,跟七宫也不像。」 于是我们两人相视而笑。 这位公主对七姬的正统性似乎没有太大兴趣。这么说来,我跟琥珀姬也没有谈过这个话题。 「很遗憾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先王,所以很少去思考这方面的事。」 「大家都是如此,我根本不喜欢他。」 还是得顾及周围的群众才行,于是我们各自对着围观的人们挥手,在不面对彼此的情况下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没听过关于先王的不好传闻。无论是在贺川还是鼓城,都没人提过他曾经施行恶政之类的说法不是吗?」 耳边传来一声冷笑,因为我们背对彼此,面对两边的人群,所以声音是从背后传来。 「确实如此,那是因为那个人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于是便以疑惑的语气回问。 说起来奇怪,我似乎对于自己的家人不太关心,甚至连自己的双亲是什么样的人都不太清楚。我想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脑里早已被展大人还有杜艾大人这些围绕在我身边的人占满,所以才会变得对自己的身世毫无兴趣。 「什么都没做,只是不断旅行。那个人用视察、巡幸的名义走遍各地,向人民鼓吹和平与发展,满口都是富足的明天。」 常磐姬用淡淡的,甚至可以说是满不在乎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他什么都没做,唯一做的事就是到各地散布笑容。不管走到哪里,最后只留下一个又一个的传闻,以及为数不少的私生子。先王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这么说来……好像也没错。」 虽说批评一个过世的人没有太大意义,但是先王似乎就是这样一个人,就算有七个人同时自称是他的私生子,人们也丝毫不感到意外。 虽然没有人讨厌他,先王似乎不是值得倚靠的人。 若非如此,神川、锡马还有东和各地的问题,也不会演变到必须透过战争之类的激烈手段来解决。先王若是勤奋的统治者,今日堆积如山的问题早该解决了一半。 「什么都没做,自然也不会产生任何东西,包括憎恨与愤怒。东和之王只是随时摆出亲切表情高谈和平的偶像。我可不想担当这种角色。」 我点头之后才想起我们俩现在并非面对面,于是出声说道: 「为了重建跟改革,一宫与二宫的公主似乎打算做些什么。」 那两位公主大概不想再重蹈前一代的覆辙。 「我也不喜欢她们。」 啊,真像这位公主会说的话。 「一宫太过残酷。她曾经派遣使者造访四宫跟我的同盟,暗地里要求我们维持这个地区的和平。然而一旦真的发生冲突,她就只会 在一边旁观,把我们当成弃子。」 所谓的使者会不会就是那个人呢?或者是别的形式? 琥珀姬知道那个人的真实身分。就是她告诉我黑衣少女并非黑衣公主的使者,而是那个人。 这位公主对于那个人的事又了解多少?虽然想问,我还是决定等这位公主继续说下去。 「二宫总是利用别人的破绽扩张自己的势力。不管是我、琥珀姬还是七宫,只要一露出破绽就会遭到并吞。每个势力都是为了中央而行动,她只不过是想把我们这些地方变成自己的财源。」 我想我得好好学习才行。 我所不知道的事,还有想要知道的事又增加了。 「对方或许是想成为东和的正统公主。」 「我是夏目的正统公主,这样就够了。」 意思是除此之外皆非自己所愿,这位公主还真是顽固。 一旦别人危及这个地位,她就会高声质疑这些人的正当性。 「这会是条艰难的路,我们必须通力合作。」 「只可惜我们志向不同。」 我们背对背,不约而同露出微笑。 这是三宫夏目的公主与七宫贺川的公主合力完成的第一件工作。 「呀──!死定了、死定了!救命啊!」 双脚在水中拼命踢个不停,却怎么都碰不到底。 直到快要灭顶之时,脚尖才好不容易碰到水底的石板。 赶紧用脚踢了一下水底,让自己重新浮出水面,虽然想趁势用手抓住水道的墙壁,但是湿滑的墙壁没有着力点,手一滑又沉了下去。 眼看快要撑不下去,只好再踢水底一脚让自己浮起来,接着又沉下去。 混杂高山雪水的渠水十分冰冷,无论怎么挣扎,四周仍是一片冰水。 不管再怎么动,身体丝毫无法累积热量,反而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冰冷。 麻烦大了。 这下子不得了了。 虽说画师绘津懂得水性,但现在的时间是绿渡五月,在夏季十分短暂的东和,人们能够好好游泳的时节只有八月的高夏。 现在这个时期,有着相当深度的水道里灌满冰冷的渠水,突然掉下去的人连想要移动身体都很困难,加上来自山区的水十分混浊,沉进水里之后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 穿着长袖上衣,背上背着竹娄的上半身很难行动,脚下的靴子在吸水之后变得有如铅坠一样沉重,竹娄里的行李虽然有点浮力,背部浮起来反而把脸往水里压,成了另一个麻烦。 绘津无计可施地在水中载浮载沉,伸手可及的墙壁上找不到任何可供攀附的突起。水道旁虽然有人伸手试图搭救,不过距离总是差了一点,没有人能够抓住水中的画师。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水流速度不快,绘津拼命浮上水面,用力想要抓住岸上某个人的手。 忽然间,他感觉自己抓住某样东西。 一次又一次的挥手,他的右手握住某种细长的东西,原本沉在水里的身体也得已露出水面。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欢呼,即使绘津的眼前一片朦胧,也知道自己被路过的某人救了一命。 他一边难过地咳了几声,一边抬头确认自己抓住什么。 一根樱树树枝映入满是泪水的眼中,少数还未散落的花瓣仍留在细细的树枝上。 绘津的视线延着一旁路树折来的树枝往上看。 「得、得救啦!」 还来不及喘口气,就想要出声道谢,可是定睛一看,绘津不禁吓了一跳。 在视线前方的水道上方,有个瘦小身影蹲在路旁伸出手来。 头发的颜色是灰色,据说这是居住在比东和还要东方,大海另一头的人民特有的颜色,身上的羽织也是相同颜色,底下是黑色的贴身衣物。 一名穿着打扮令人感到熟悉,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的少年。 「冷静一点就爬得上来。」 果不其然,这个人不仅看起来面熟,声音也似曾相识。 「原来是小哥,多谢啦!」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被熟人搭救,绘津不禁发出欢喜的声音。 尴尬的是年轻的画师一时之间记不起这位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年,究竟叫什么名字。 将人们的声音与视线抛在后方,我们搭乘的船来到鼓城中心。 侍从前来告知下船之后必须徒步,于是我与常磐姬一前一后步下了望台的阶梯。 「公主殿下辛苦了。」 「接下来才辛苦吧。」 常磐姬正在与心腹老臣说些什么。 「请更换披肩与发饰。」 我忙着让梳妆师换装。 把原本金银相间的华丽发饰换成比较朴素的银灰色发饰之后,常磐姬对我说道: 「七宫的服装真是多变。」 「如果不靠服装来打扮,我看起来就不像公主了。」 我笑着回答,常磐姬也对我露出微笑。 「要表现出公主的模样是很难的,特别是在身处异国之时。这里的琥珀天生丽质,不管穿什么都很漂亮,所以我早就决定不跟她比较,专心表现像个武家之女就好了。」 常磐姬嘴里这么说,随手拿下固定头发的朱红发簪,把它丢给身边的侍女。 接下来这段路没有观众,因此我们可以卸下部份不必要的装饰。典礼进行到此,已经从展示性的仪式进入典礼性的仪式。 换上比较轻便的服装之后,我们一人搭上一顶轿子,从运河的终点出发,朝翠绿庭园前进。 负责抬轿的神僧一边前进一边发出沙沙脚步声,传入被薄纱围绕,坐在轿中的我们耳中。 广大的庭园遍植桂树与枫树,洁白的玉石铺成园中的步道。 四周一片寂静,偶而传来几声鸟鸣。 轿子终于停下,我们轻轻落在步道上,眼前是白色的庭园。 地上铺满白色的圆形石板,看起来似乎是石英之类的材质。 白色石板的中间镶上碧玉,在地上形成某种图案。 我试着用视线追踪碧玉形成的复杂轨迹,结果眼前出现一个螺旋。 弯弯曲曲的螺旋,看起来就像一道封闭的阶梯。 我看过这个图案。 不同的是我以前所见是用画的,这里的图案则是以石板铺设而成。 这里是四宫鼓城的祭祀馆,是拥戴宫姬的人们为了维护宫都市地位所建造。 琥珀色的公主曾在此处与大河的恩泽定下誓约,化身守护这座都市的巫女姬。 在祭祀之时人称「水姬」的那位公主,如今身在遥远的南方。现在立于此地的是与西方山脉定下誓约的七宫空澄姬,以及与灵山神野定下誓约的三宫常磐姬。 我的思绪有些混乱。 在丰润的水之商都中心,那位水姬已然失去踪影,一同被称为「仙姬」的两位公主取代她在祭祀馆进行典礼。 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此刻的感觉。 是害怕吗?总觉得脚底下空空荡荡。 为了摆脱这种感觉,我抬头观察四周,看见一棵棵修剪整齐的树木。神僧站在树下,背对前来参加典礼的文官,以及待在远处守护的武官。 「三宫夏目常磐姬殿下。」 前方传来肃穆的声音。 我们两人分别伫立在与圆心同等距离的位置。 圆心是花岗石所搭建的台座,德高望重的神僧站在作为祭坛的台座上,首先呼唤身为姊姬的常磐姬。 「七宫贺川空澄姬殿下。」 接着呼唤我的名字。 「为了两都市和平永存,请两位公主殿下在此宣颂祝词。」 我们先是面对彼此,以公主的姿态向对方深深行礼。 两人手中拿着搭上轿子之前,神僧交给我们的神木枝条。 枝条中间绑着写有祝词与盟约的薄纸。 于是我们走向花岗石台座,在那里又一次面对面行礼。 「为彼此之福祉,谨此献上祝词与誓词。」 常磐色的公主先开口。 「为彼此期望之未来,谨此出示诚意表征。」 我们双手递出枝条与誓词,按照礼仪交换交叉在身前的枝条,枝条发出些微的沙沙声。 就这样,透过宫与宫的代表共同执行的典礼,三宫夏目与七宫贺川两座宫都市正式立下同盟的誓约。 加上担任见证人的旧四宫鼓城,三都同盟到此算是完成昭告天下所需的一切程序。 「愿彼此的生命万世长存。」 ──常磐姬。 「愿祝福的话语流传千载。」 ──空澄姬。 同时说出背诵的词句,我们深深低头,为明日的和平作出发自内心的祈求。 叮呤一声,铃音响起。 见证人从怀中取出玻璃铃铛,用缓慢的动作摇出清脆声响,远处的神僧也拿出同样的东西。 叮呤,叮呤,清脆澄澈的声音往四周扩散。 铃声毫不止歇,好像许多风铃同时被风吹动,也像是河流的潺潺水声,不断扩散直到充满整个空间。 正因为是易碎的玻璃,所以才有如此澄澈的声音。 所有的声音形成共鸣。 此时此刻,我们只是静静伫立在这里,倾听有如潮水一般涌来的铃声。 「小哥,你到这里做什么啊?」 「工作。」 「也对,因为凤·展跟陶·杜艾都来了。」 用蔑称称呼照顾过自己的人,边说边点头的画师正在水道旁边的石板路上烤火。 这里是城里的自治队为不小心的观光客所准备的地方,画师脱下身上的衣服,坐在灰色少年对面,任由火光烘干他的衣服。 「那些水道又没有围笼,会掉下去也是难免的。」 曾经在这个城市住过一段时间的绘津不停点头,像是在安慰自己。 「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掉下去,哈哈哈。」 绘津一个人哈哈大笑,可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见日影正心不在焉地环顾四周。 宫姬的巡行队伍通过之后,街道变回平常的样子。 往路旁的水道那里看去,士兵们正以悠闲的步调收拾划分区块的绳子。 「对了,小姐上哪去啦?」 「工作。」 「公主的工作?」 这么说来,那位小姐好像是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女。听到画师的问题,小年沉默点头。 「伺候公主殿下的工作应该很辛苦吧?」 「你呢?」 「我?我原本也是在工作。」 面对声调毫无起伏的询问,年轻画师的反应异常开朗: 「不过我好像被炒鱿鱼了,现在应该算是失业吧。」 在常磐姬手下描绘行军过程的工作,大致上都已经结束了。 当公主开始忙着到处应付公事之后,画师一下子闲了下来,所以他才会独自来到自己熟悉的都市随意漫步。 常磐姬似乎忙得不可开交,绘津这几天只有在偶而遇见的时候才有机会跟公主打声招呼。他原本期望至少能从观众的角度好好描绘宫姬的巡行队伍,但是这个计划最后是以落水告终。 遇到这种情况,装着高价颜料的玻璃壶没摔破,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画师毕竟没什么地位啊。如果是畅销画家又另当别论。」 绘津一个人笑着说道,眼睛望向天空。 正午刚过,现在正是太阳最耀眼的时间。绘津眯着眼睛迎向还称不上夏日的和煦阳光,现在的阳光以春天来说算是很大,但是跟夏天相比又弱上许多。 距离初夏还有一段时间吧──绘津一边伸手遮住阳光一边这么想。 「对了,我还见到了雾羽大爷。」 灰色少年没有回答,但是绘津隐约感觉他对这个话题有兴趣,于是继续说道: 「他现在也在工作,而且对手似乎是一支很厉害的军队。」 三宫夏目旗帜的官方徽记是三根竹节构成的图案,有时还会在竹节两旁加上常绿树的剪影。 这个旗帜现在正在鼓城南部的碉堡上飘扬。 直到不久之前,这里还是七宫东征将军展·凤对抗三宫军的驻扎地,如今飘扬于此的七宫旗已经换成比较不起眼的同盟旗,无论是营帐还是士兵的军装都印着三宫的徽记。 谁都看得出来,此地换了一批驻军。 在昔日东征将军用以运筹帷幄的营帐旁,两位将军并肩眺望周围的丘陵,一名将领正在他们背后报告: 「两位公主的巡行队伍一路顺利,目前已在祭祀馆完成使命。」 听见副将的报告,两位将军相对而视。 「这样一来,三都同盟就成定局了。」 虽然没有东征将军那么魁梧,身材依然高大的武将把长发束在身后,左手握着长刀刀鞘。 他是人称佣兵将军的男子,名叫雾羽,是武家名门良沙一族的头领。 「你不喜欢吗?」 身材有点矮的老将如此问道。 三宫夏目派来鼓城的军队,全由这位将军指挥,他是常磐姬麾下的宿将,同时也是常磐姬的亲戚,士道将军。 「原本以为鼓城方面的反抗势力会趁机生事,看来是被东征镇压了。」 雾羽的回答透露对鼓城的不信任。 从东和近年的混乱局势来看,鼓城内部应该有人主张彻底抗战,因此眼前毫无动静的状况反而显得有些诡异。 「或许这个国家什么都不在乎。」 士道将军盯着脚下,以沉重的语气回答。 看到裹着军靴的脚正踩在坚硬的土地上。 「他们或许只想引诱你、我,还有东征跟他国战斗。自己在一旁袖手旁观。」 「只管出钱,其他一律不插手吗?」 或许这就是商业都市的处世方法──不抵抗乱世,也不顺从乱世。 「不过我们夏目缺乏这些钱,七宫贺川也打算利用这些钱扩张自己的势力。」 两位将军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过了许久,高大的男子说道: 「他们又是作何打算?」 士道将军没有回答,只是凝神注视前方。 雾羽也将视线望向远处。 两人的视线对准远方山丘的骑兵。 这队骑兵高揭醒目的旗帜,骑着比任何势力都要精壮的战马,身上的穿着也是从远处便可清楚辨认的漆黑军装。 在骑兵队的斜坡后方,数量众多的步兵正在悄然布下稳固的阵势,并且持续观察骑兵队以及驻守这座碉堡、号称为数一万的夏目军。 一宫神川黑骑团以及二宫锡马真都同盟军。 两个势力一方面互相牵制,另一方面也不断监视夏目与贺川在鼓城的动向。 黑马嘶鸣,同时不断用后蹄挖掘地面。 马是一种生性温驯的动物。 若非如此,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受人驯养,更不可能任人驱策。 然而在众多马中,偶而还是会出现桀傲不群的烈马。 一名轻装骑士下了烈马,一面伸手安抚马匹,一面将有点松脱的马 鞍重新系紧。 难以操纵的爱马经常出现无谓的动作,因此骑手非得经常重新系紧松脱的马鞍。 「该收手了。」 用手安抚黑马,身穿黑色军服的骑士喃喃自语。 这是一名年轻骑士。 虽然是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轻骑士,但在周围的五十名骑兵之中,他的马具与军装都是最华丽的,任谁都看得出他是地位颇高的军官。 然而他的穿着并不严谨,卷起的衣袖给人年轻人特有的粗犷形象。虽然身上一袭代表高阶军官的军装让他看起来有些老成,不过年纪应该相当轻才对。 「游击长是说我们该撤退了吗?」 在年轻骑士附近待命的另一名骑士也下马了。 下马说话是面对高阶军官的基本礼仪。 「夏目的士道加上良沙一门的雾羽,东征竟然如此轻易交出碉堡。」 鼓城南部的碉堡就在前方,但是并非能够轻易攻陷的对象。 碉堡本身是急就章搭建的,因此不算坚固,然而进驻这座碉堡的夏目军虽然不是毫发无伤,但也没有明显的损耗,而且碉堡本身也因为先前的冲突没有扩大,因此没有太大的损伤。 如今这座碉堡是由名声远播的两位将军及其麾下精兵共同镇守,正面冲突可是相当危险。再加上对方与七宫已经缔结同盟,东征将军的部队还有受他控制的鼓城军队随时可能增援。 「一旦开战,不管输赢都是一场大战,这可不妙。」 一宫是以消弭战争的名义出兵,如今原本敌对的两个势力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宫与宫之间都达成和解,一宫若继续进逼,在道理上就站不住脚。 「可是二宫还在。」 下属的意思是不能置之不理。 东和第二大的都市势力正在他们背后布阵。 一宫是以锻炼骑兵为由,二宫则打着消弭鼓城内乱的旗号,双方以各自的理由在此示威。 一宫与二宫,名义上是采取无视对方存在的态度。 彼此互不冲突,也不打算合作。两个势力以自己的理由派遣军队与宫姬来到鼓城附近。 「虽然我们的公主殿下还在坚持,但是身为宫姬终究不能一直拒绝议会的要求。最慢在下一个使者来的时候,我们就得给对方一个满意的答案。」 「也就是说我们要回去了吗?」 「我也不敢断定。如果随便就让士兵觉得可以回家了,士气一定会因此下降。不过也差不多是该有所打算的时候了。」 不看南方的鼓城,也不看后方的二宫军,拥有游击长头衔的男子专心安抚黑马。 「算了,我看二宫应该也在烦恼什么时候回去。」 「神川的公主终于懂得控制自己的任性了吗?」 在宿舍的茶室里,二宫翡翠姬面对着她的政治幕僚如此说道。 一宫公主再过不久就要回国的消息,还有她与议会之间的往来,几乎完全在翡翠姬的掌握之中。之所以能够如此清楚,除了神川与锡马是邻国之外,也是因为真都同盟拥有比任何势力都要广阔的人脉。 「此地的民众期望我等长留于此,而且鼓城的人民也在等待真都同盟的到访,不过我等的当务之急是压抑一宫的暴行,展现锡马永不屈服的气势。」 两位宫姬在不久前演出的和解戏码,很快传遍整个东和。 继续在此地布阵,很难避免招致世间的反感。 照眼前的情势看来,二宫即使不想离开也找不到有力的理由可以留在此地。 「必须让鼓城的同胞知道我等即将回国的消息,就请民间人士担任使者吧。我等已经为鼓城的和平竭尽心力,此刻即将凯旋而归。」 「吾等全力支持公主殿下的明断。问题在于如何与一宫的公主协调。」 翡翠姬也赞成幕僚所说的话。 「该有的形式还是得做到。毕竟神川还是旧王都,必须顾及身为古都还有大国的面子。没关系,这次我等就把路让给他们。我等真都同盟要的是实际利益,可以利用这次机会作个人情给一宫,藉此改善跟他们的关系。」 话才说完,翡翠姬便命令身边的人指派使者前去办妥相关事宜。 「这样真的好吗?神川可是吾等的宿敌。」 「同时也是我等的邻居。只有打破僵局才能为东和的真统合开辟新的道路,无益的斗争与杀戮并非本意,我等是为了和平而战,正因为对方是宿敌,更必须设法寻求他们的理解。」 「微臣不认为这些只懂得独善其身的庸碌之辈,能够理解吾等理想的未来。与其如此,不如设法压制鼓城,藉此展现真都的实力。」 「这方面可以尝试透过政治手段解决,但是军队必须撤退。」 翡翠姬用如同名字一般的澄澈嗓音如此宣示,满室的幕僚随即低头,以沉默表现对公主的赞同与顺从。 此时一名使者带着急报慌忙来到茶室。 「冷静一点,发生什么事了?」 公主从侍从手中接过未开封的文件,以清丽的姿态站在原地读了起来。 脸色突然一变。 一直以来就像胸前的翡翠宝石般沉稳的表情,突然变得沉重无比。过了一会儿,这名公主用一点也不像她的声音说道: 「来自锡马的通知,要我即刻赶回本国。」 无力地将视线转向四周,用颤抖的语气说下去: 「祖父大人病倒了。」 原来是真都同盟中心人物的病危通知。 周围立刻陷入哗然,每个人都显得不知所措。 对他们来说,掌控真都同盟将近半世纪的这个人,不但是无与伦比的重要人士,同时也是这名少女的最大后盾。 「难道……」 周围的人全都慌慌张张说些什么,但是她看不到也听不到。 「在这个时刻传来这种消息?这对神川、对那个女人来说也未免太过凑巧。」 翡翠姬喃喃自语,同时努力抬起视线,想变回平常的自己。 原本无力的眼神锐利看向一宫宫姬所在的方向。 「是你干的好事吗?一宫黑曜,你又再次做出无可原谅的事吗?」 「二宫翡翠啊,你又把错怪在我头上了吗?」 种满山茶花的庭园中,流水映出的黑衣身影浅浅一笑。 头上一如往常戴着遮阳的黑帽子。 二宫翡翠姬在收到急报之后,随即搭乘快船离开此地。 由于事出突然,只有少数几名随从随行,并且紧急编组为数两千的护卫队随后赶上。 急报是在中午送达,二宫在午后便作出决断并且展开行动,当一宫察觉她的动作之时,翡翠姬早已失去踪影。 只剩拥有最多兵力的二宫锡马真都军,几乎全数留在原地。 过不了多久,集结在鼓城的三都同盟,还有已经离开的仓濑与牧濑也会察觉这件事。 「二宫的大师年事已高,据说他的身体状况一直都不太好。」 跟在黑姬后方的骑团长说的没错。 「然而事情发生时机过于敏感,对我们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骑团长身旁,担任政治顾问的老人以带有疑问的语气如此说道。 翡翠姬已经离去,但是她的势力依然留在原地。 因为希冀和平的宫姬在场而不能轻易发动战争的军队,就某种意义而言算是获得自由。 虽然二宫军已经预定陆续撤退,但是少了宫姬这个枷锁的他们,对于敌对势力来说仍然是很大的威胁。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发生偶发性的战斗,这支军队也能以指挥者 不在为由,将其归类为意外事件。 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所拥戴的公主都不容易遭到非议,因此跟其他宫姬军相比,现在的二宫锡马军是处于方便行事的状态。每个势力都有自己的问题,也很容易找到藉口。 就某种意义来说,宫姬因为迫不得已的理由回国一事,完全符合战意昂扬的远征军期望。 先前远征鼓城的时候,黑骑团曾经大败阻止一宫军登陆的二宫民兵,因此他们心中当然有为同伴报仇的想法。这些民众属于二宫势力这件事并未公开,这让眼前的状况显得更加不稳定。 「我决定走陆路,请西军阁下代为向议会传达。」 一宫的公主丝毫没有犹豫。 她决定在议会派出下一个使者之前主动表示回国的意愿。 若是跟在因为亲人发生不幸而赶着回国的二宫公主后面,就算一宫没有这样的意愿,情况也会变成一宫趁人之危追击二宫。如此一来不只是二宫的真都同盟,恐怕就连其他势力也会对一宫的行为加以谴责。 更何况这位公主以及她的亲卫队都是一身黑衣。 二宫的当权者身体状况尚未明朗,此时采取会让人联想到送葬队伍的行动,在人道上是不被允许的。就算现在处于一触即发的状况,甚至是在战争中也一样。 一宫黑曜姬殿下并非前线指挥官,而是正统的首都一宫神川及其子民的象征,因此绝不能在世人面前做出逾矩的行为。 她的每一项行为都必须合乎正道才行。 「微臣立刻对鼓城方面派出使者。请问三宫与七宫又该如何处置?」 身为政治顾问的老人面露欲言又止的表情。 就算不回头,他的主人也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有话要说。 「我想听听顾问阁下的意见。」 所以她柔声催促他发言。 「微臣认为应该以公主殿下的名义,递送鼓城重建的委任书。」 「你是说一宫表态认可她们地位的册封状吗?」 一般所谓的册封状,指的是国主将领地或权力赐与地方大族以及领主时立下的契约书。 因为有了来自中央的明文保障,地方领主才能够以正统名义行使权力。 「倘若他们接近中央的册封,那代表他们承认自己还是接受神川庇护的地方都市。光是做到这一点,此次的远征便算是不虚此行。」 一方面阻止地方势力的冲突,一方面在政治上对东和展现中央的威信。若是这个手段能够成功,一宫神川便能确保优势地位屹立不摇。 「假如对方拒绝接受,或者无视中央的册封又该如何?」 「他们若是如此不知抬举,便表示他们已经作好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 一旦对方明确摆出拒绝接受中央指挥的态度,黑骑团与聚集当地的地方势力,还有后方的西军部队便有充分理由展开行动。 公主一言不发,陷入少有的沉默。 以聪慧闻名的星姬脸上出现难得一见的烦恼神情。 接着她的黑帽子左右摇摆,一头黑发随之晃动。 「这个建议非常好,不过我决定暂不采用。」 听见意料之外的回答,老臣不禁张大眼睛。 以一位亲自率领亲卫队展开远征的公主来说,这样的回答显得有些缺乏魄力。 「一宫早已发出承认她们地位的口头声明,若是再让步,神川议会恐怕无法容许。」 意思是说宫姬要谨守分际,册封状应该由议会发布。 「即便稍嫌独断,微臣相信议会必将支持公主殿下的决定。」 老臣继续进言。他认为只要放手去做,事成之后就无人能够反对。 言外之意是希望他的主人在某种程度独断独行。 「如果我是女王,如此行为还无可厚非。不过我是宫姬,是地位仅限一代的过客,也是象征和睦的巫女姬。」 脸上露出一抹不太适合她的微笑。 「若然如此,微臣亦无话可说。微臣只希望透过鼓城对两都市传达一宫的宽容之心。」 「有劳你了。」 一边欣赏园里的山茶花,一边把手放在黑帽子上面。 「如果被人说是利用二宫的不幸,趁火打劫就麻烦了。」 黑衣公主转过身来,静静露出微笑。 实际面对面之后,我才发现眼前这位公主的确是七姬之中身高数一数二的,而我大概是其中最娇小的一个。 当典礼跟仪式全部结束,所有的公务告一段落之后,时间已经接近黄昏,斜射的阳光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祭祀馆的中庭铺上红色地垫,我们两人跪坐在上头。 这是一场茶会,在外围众多侍从的守护之下,我们各自端起名匠制作的茶杯。 带有透明感的红色器皿装着温热的饮料。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饮料。 究竟是什么呢?乍看之下是有些浓稠的白浊液体。 感觉起来是用米做的。 我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喝了一口。 啊、这是什么味道?有点苦又有点甜,奇妙的味道在口中扩散。 我试着用舌头探索口中的味道,感觉有些粘稠,甚至让我想要咀嚼。 「七宫不喜欢甘酒吗?」 「不,我是第一次喝,还说不上喜不喜欢。」 回答常磐姬的问题之后,我又喝了一口。 吞下第二口之后,我才稍微习惯这种浓厚的味道。 「味道还不错。但是这种饮料的口感真是独特。」 「嗯。异国传来的红茶格调太高,我不是很喜欢。」 看样子这位公主连嗜好也有自己独特的坚持。 她看起来不在乎礼仪,在我面前大口喝着甘酒,所以我也学她的方式放口大喝,几口下肚之后,开始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 就像是不小心出糗时那种两颊发热的感觉。 「身体好像变温暖了,是因为酒的关系吗?」 「或许吧。天气冷的时候喝甘酒对身体很好,不过现在要是让七宫喝太多,我大概会被骂。」 「也对。如果是国王就可以举行酒宴,只不过我们的角色是公主。」 于是我们相视而笑。 虽然这位公主经常摆出严肃的表情,但是笑容丝毫不带半点虚饰,所以我也放心笑了。 相信这位公主一定很受到周围的人爱戴。 这场茶会是由常磐姬主动提议举行,为的是在离去前的最后进一步加深彼此的亲睦。 这位公主今晚就会回到自己的阵营,明天启程返回三宫夏目。 如此一来,短期之间我们将不会再有机会见面。 毕竟双方距离遥远,而且各有各自己的立场。其中一方前去会见另一方,势必会劳师动众。就连双方都待在鼓城的半个月里,我们见面的机会也只有寥寥数天,更不用说回国之后。 「不久之前我接到消息,一宫与二宫似乎有了动作。」 常磐姬亲自在典雅的杯中斟满甘酒。 我瞥见一旁的侍女因为公主的动作显得不知所措。这位公主似乎对于自己斟酒一事非常坚持,甚至到了厌恶假他人之手的地步。 「听说他们的关系并不好。」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得到关于这件事的报告。 我想这不是因为七宫的情报收集比较慢,而是因为还没有可以静下来报告的时机。毕竟展大人跟杜艾大人都太忙了。 「听说二宫翡翠已经撤退了。」 「您是说翡翠姬殿下吗?」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位公主采取的态度比一宫黑曜姬殿下更加强硬,实在很难想像这位公主会这么早撤退。我一直以为她会待到最后,甚至提出直接会见的要求。 「确切的详细原因不得而知,不过他们的本国似乎出了意外,也许是一宫暗杀了那里的重要人物也说不定。」 突然听见可怕的事情。 虽然我很喜欢一宫的公主,但是那名公主实在说不上是爱惜人命的人。在她的想法里,人在该死的时候死去是理所当然的事。主某方面来说,比起其他宫姬,那位公主更像是我身边的两个人。虽然她会选择手段,但是并不拘泥于道德约束。对她来说,达成目的与目标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我跟她接触的经验不多,而且比起其他公主显得太过幼稚,所以无法确切判断那位公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别的不说,我想我身边的两个人应该没有她那么认真。 想到这里,我发现自己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一宫的本国似乎也逼得很紧,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 见我沉默不语,常磐姬试着征求我的赞同。 如果最大的两个势力都因故撤退就好了──她想说的大概是这件事。 「我认为两位公主的撤退,对于鼓城是有益的。」 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我,只好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我一直在担心是不是非得跟她们其中之一见面不可。七宫也这么觉得吗?」 「啊、真要见面一定很难应付吧。」 突然发现对方跟自己想着相同的事情,让我不自觉地提高回答的音调。 老实说,光是这样待在这里就几乎耗尽我的全心全力,如果当面被那两位公主问些复杂的问题,我自认说不出什么像样的回答。 「我想也是。那两个人不但口才好,脑筋也很灵光,我跟琥珀都说不过她们。可是就算想靠武力对抗,不管是王都一宫神川还是真都的势力都太过强大。」 常磐姬忿忿不平地点头,看样子她在外交方面遇过不少困难。 七宫贺川只是个新兴的偏远都市,加上左大臣等人又把每件事都处理得井然有序,所以我在这方面并没有太多亲身体验,但是这位公主跟琥珀姬似乎就没有这么幸运。 「不知不觉之间,我们不断对她们作出大大小小的让步。等到我们注意之时,跟她们已经有了巨大的差距,都市的关系就是这样。」 「照理来说,每个宫都市应该都是姊妹都市。」 「骨肉之争才是最难善了。一方拥有资源、一方资源匮乏,正因为关系深厚,得失之间的差别更容易造成心理不平衡。」 三宫夏目与四宫鼓城,两座宫都市有着相同的根源。虽然是近在咫尺的姊妹都市,台面下的竞争却从未间断。表面上一团和气,对于彼此的龃龉视而不见。相信这位公主一定看见这个破绽,而且一直为这个破绽所苦。 我觉得受伤的不只是因为败战失去地位的琥珀姬,这位公主也受了不少委屈。即使满腹委屈,她依然走到这一步。 能够像这样跟这位公主见面,我觉得是很荣幸的一件事。 「即便如此……」 这是我的想法。 「嗯?」 常磐姬用询问的眼神望向把视线落在红漆茶碗上的我。 「总有一天,我得跟那位公主……不、是跟那几位公主见面。」 一开始浮现在我脑海里的只有身穿黑衣的背影,但是我马上想起二宫、五宫、六宫这几位至今我只能透过公主画像与传闻来认识的公主,所以赶紧订正自己的说法。 「要建立像五宫和六宫那样的和睦关系是很难的。她们的关系特别亲密,加上支持她们的环境也很安定,所以关系才能维持得如此顺利。」 常磐姬也跟我一样看着下方,不一会儿又看向远处,仿佛想要摆脱心中的郁闷。 似乎刚好对上远处某位家臣的视线,有点不自在地把目光转往一旁的树木。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那会是战争的结果吗?」 武门的公主问了这个问题。 我想也没想就点头。 对我来说,在大多数情况下,跟其他宫姬的会面都是发生在战争之后的事。 跟琥珀姬的见面是这样,跟这位公主见面也是这样。 即使有朝一日能以同盟的身分,在没有冲突的情况下见面,之前也势必得经过一番台面下的激烈斗争──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为了我不知道的原因,用我不知道的形式展开激战。我想不管是大规模的战争,或者是眼睛看得见的明确冲突,都不应是经常发生的事,这个世界是由无数我看不见也不知道的事物堆积而成。 「那是七宫贺川的愿望,还是空澄姬的愿望?」 这是第二个问题。 「想和她们见面是我的愿望。」 我不想制造冲突,但是在往上爬的过程当中,终究无法避免竞争。如果没有竞争,就不太可能达到最高点。能在不与人竞争的情况下爬到最高点的人,我想只有一开始就站在高处的人。 我不在高处,只能抬头仰望。可是顶点远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之上。 「三都同盟,我不能说这是明确的军事同盟。」 常磐姬的语气很平静,话中带着莫可奈何的意味。 「但是我可以宣誓,三宫愿意协助盟友抵抗外来的不当侵略。倘若一宫与二宫任意妄为,三宫麾下将士誓将与七宫贺川并肩共御外侮。不过若是七宫的东征将军或军师主动进攻他国,三宫没有义务参与,也不会参与。而且要是七宫贺川的不当侵略,我等兵马将不惜以武相恃。」 「所言甚是,倘若七宫贺川为了一己之私而有不义之举,绝不会对三宫的纠缠充耳不闻。」 我一不小心作了一个重大约定。 虽然我的军师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我不能做出明确的承诺,我还是情不自禁地下了断言。 我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好不好,但我是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想法,而且也不觉得自己是错的。只不过看在连一宫神川也想打倒的展大人跟杜艾大人眼里,好不容易缔结的同盟带来的制约,对于以取得天下为目标的我们来说,实在太大了点。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我开始感到有些不安。 不过话说回来,取得天下这件事本来就不是我能够想像。 我不禁开始深思,为何那两个人能够如此有自信呢?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我的心思,常磐姬给我一个温柔的微笑。 就像是姊姊对妹妹露出的笑容。 「我们唯一的愿望就是自保,所以不会配合七宫的野心。不过我是武家出身,所以并不讨厌战争这件事。」 这是武门公主的说法。 「只要彼此遵循正道,我相信武家的坚固信条有朝一日必将再现。」 这句话令我印象深刻,同时也是一句令我深思的话。 眼前的人露出有点腼腆的笑容。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不断谈天说地,直到冷风带来寒意,于是我们互相道别。 虽然无法作出约定,但是我们都期待再见的一天。 商都的天空 二节商都的天空 夕阳西下,当我回到住所之时,有一道开朗的身影悠闲出现在我面前。 一身就便服来说太过华丽的服装,似乎是鼓城现正流行的异国打扮。身材高大的他十分适合修长剪裁的衣服。 「小空,你要仔细听好喔?」 正面仰望这个人,我的脖子不禁觉得有点酸。 「杜艾说的话几乎都是谎话,你可别相信他说的话。」 呃……这个嘛,记得杜艾大人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只是对象换成眼前的展大人,这叫我该相信谁才好? 「那家伙八成是在我周旋于强敌之间流血流汗拼命战斗,还有为了保护人民来回奔走维护治安之时乱说话。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这…… 「只要我回到公主殿下身边瞪他一眼,保证邪恶的左大臣就会乖乖闭嘴。」 那位邪恶的左大臣不是你最亲密的伙伴吗?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我只是笑着点头。要是随便开口指正,只会让展大人吵个没完。 呜哇!他的手伸过来了。 人高马大的展大人伸手一抓,举起来不及逃跑的我。由于我本来就比较瘦小,加上这个人的腕力惊人,所以我的双脚一下子就离开地面。 展大人的手让我的腋下痒得不得了,但他毫不在意地抱着我转来转去,像是在戏弄小孩子。 「你还真像个彩球啊。」 身上五颜六色的春装随着我的身体摆动,展大人似乎看得很高兴。 「请问您在做什么?」 背后传来冷冷的声音,让我眼前的这张笑容瞬间消失。 这里是当作宿舍的迎宾馆。公主专用的大房间里多出一道瘦长的身影──那是平常对我呵护备至的梳妆师。 「您把公主殿下当作什么了?」 接下来的话语并未掺杂太多感情,可是也因为这种淡然的语气,让人更加体会说话者的认真跟坚持。 「没什么,只是觉得小空很可爱。你看,她换了新衣服喔。」 展大人一边抱着我,一边露出微笑回头,完全是一副爽朗青年的模样。 「是的,这是刚修改好的春染布料,请您连公主殿下一起爱惜好吗?」 绿渡与水面月分别是五月跟六月。 在夏季时分短暂的东和,这两个月是气温不高不低的时候,因此在人称空澄的七月来临之前,一般人都是穿着春装。 虽然布料没有冬装那么厚,但是大家还是得穿上两、三件长袖衣物。 「修改?这家伙长高了吗?」 「不,是因为事先准备的尺寸太大,所以才要修改。」 面对展大人的随口一问,梳妆师的表情显得有些落寞。 「明明吃了那么多,为什么长不大呢?」 不不不,我可没有吃很多,真的。 我有好多话想说,但是只要跟这两个人在一起,我总是吞吞吐吐说不出口。 这两个人都长得很高,光是抬头看他们就让我觉得有些累。 如果身边没有杜艾大人与日影先生那种普通人,我大概一整天都得抬着头。 话说回来,我的身材不管直的横的都没什么变化。梳妆师先前为了应付我长高之后的需求特地把衣服做得大一点,现在终于发现自己估计错误。 总觉得有点丢脸。 「算了,长太大也伤脑筋,又不是要跟常磐、黑曜比高,而且这么一个小不点也比较方便。」 呜……如果杜艾大人在就好了,他一定会阻止展大人乱说话。 反正我永远也说不过展大人,还是赶快换个话题。 「今天我的表现还可以吧?」 在今天一整天,我跟常磐姬完成议和典礼,还一起参加饯别茶会。 几乎从头到尾都按照杜艾大人的指示扮演公主这个角色,只是不知道在展大人眼中又是如何?虽然我觉得自己没有冒犯到常磐姬,不过还是想听听同为武人的展大人意见。 「嗯?还不错吧。在旁人看来,两位公主的巡行队伍有看头,不管是对方还是担任仲介的鼓城都保住自己的面子,短期之内应该没问题。」 展大人笑着回答。 短期之内应该没问题。 真像这个人的风格,总是用简单的几句话表达现实状况。 他把事情先后分得很清楚,即使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某种程度来说算是不错,可是接下来如何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知道其他人又是怎么认为?」 「不用担心,短期之内不会有人跑来抱怨。就算有也会被我赶回去。」 展大人说得倒是斩钉截铁。 他的表情就像刚完成麻烦的工作,心情似乎显得特别好。 看到他卸下身上的军装,想必他的工作也暂时告一段落。 接下来轮到杜艾大人开始忙碌。 现在的他正忙着四处会见鼓城的有力人士。 至于我这个宫姬,在重要典礼结束之后,宫姬照例要远离公务闭关净身,所以现在对我来说是一段空闲时间。 不过顶多只有两、三天。 我们不能一直待在鼓城,启程返回七宫贺川的准备工作早就开始进行。 在各个势力开始撤退的现在,空澄姬还有保护她的军队若是继续驻留鼓城,之后一定会酿成大问题。 「双方谈过之后,目前的计划是七宫与三宫各派三千名兵力留守。如果到今年冬天都没有出事,那就再减一半。我也会回贺川休息。」 这个消息让我有些高兴。 虽然我常常抱怨,不过还是待在展大人身边比较安心。虽然应付大吵大闹的展大人很麻烦,但是我还是很高兴。 「留在此地维持治安的兵力,是由何人指挥呢?」 一直没说话的梳妆师说出我没有注意到的问题。 「我的两个副将,再加上来自鼓城的将领。」 「看起来像是暂时的安排。」 这是梳妆师的感想。 「有名气的将军一个不留。眼前还是保持低调比较要紧。」 东征将军、山豪将军、拜东将军,拥有这类称号的将领全部不能留下。展大人故意留下没有名气的可靠心腹,如此比较容易维持和平。 「对方的士道将军是否也会撤退?」 我试着用公主的语气发问。 「会啊,毕竟他是对方的招牌。总之就是得让双方的有力人士回避。」 如果不这么做,双方很难保持对等关系,同盟也会因此出现裂痕。 结果直到最后,我都没有见到士道将军还有雾羽先生。 常磐姬也没有跟展大人碰面,只有隔着一段距离跟杜艾大人打过招呼。 宫姬的立场原本就跟军人格格不入,这样的结果其实是正常的。 我的心里总觉得有点缺撼,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做到。 「回程的准备工作大概还要再三天。外来势力开始减少,一宫撤退的影响果然很大。」 开朗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原来我的双脚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回到地面。 把我放下来的人,在我面前弯下壮硕的身躯,然后一脸笑容看着我: 「吵死人的杜艾忙得没空回来,公主殿下可以净身休息啦。」 这个视线跟我一样高的人,脸上挂着孩子般的笑容。 「你也差不多该离开公主的位子了。」 他用愉快无比的声音如此说道。 夕阳西下,年轻画师孤伶伶一个人。 「我还有工作,先回去了。」 刚才身穿灰色羽织的少年如此说道。 「嗯,那就有缘再见吧。」 于是两人在暮色之中告别。 虽然不清楚那个年纪的小孩从事什么工作,不过画师自己也是从小住进工坊拜师学艺,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 那位少年或许是无依无靠,被人收养的孤儿也说不定。名门大族的下任家主多半从小就会吸引众多远房眷属的子弟,那位少年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因此才会有工作要做。 「嘿!」 用沙土盖住余烬,再用脚仔细把地踏平。烧成木炭的小树枝在脚下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所幸现在已经是春天,身上的衣服也差不多干了,加上手边还有一些闲钱,于是便在路上的抛售摊位买了几件时下流行的衣服。 「看来这阵子是不愁没衣服穿了。」 一边自顾自地点头,一边走向夜幕低垂的市郊。 头上的灰蓝色天空逐渐染上深沉的色彩,街上民宅的窗户一个接一个透出亮光,柔和的灯光流入眼中。 即便是号称东和第三大城市的鼓城,黄昏时刻的街上人影也是稀稀落落,连街灯都显得有些昏暗。毕竟才刚经过一番动荡,人们自然极力避免在夜间外出。 「记得以前还比较热闹。」 画师觉得有些寂寞,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快步走过留有些许战时气氛的大街,凭着街上灯火寻找雇主所在的迎宾馆。 等到太阳完全沉没之时,他也来到燃着明亮篝火的正门前方,然后沿着高耸的围墙朝迎宾馆的后门走去。 一路上有不少夜哨卫兵,于是画师一一跟他们打招呼。 这一带有许多气派的建筑物,都是由鼓城长期派专人管理,专门提供给各势力的要人使用。 其中最具历史的一座武家宅邸,便是专供邻国三宫夏目使用的建筑物。 年轻画师一个人走到这座宅邸的后门,然后在篝火前露出笑容,对着把守后门的卫兵说道: 「你好,我是在这里工作的画师绘津·杨都。」 绘津拿出先前掉进水里也没被冲走的半片木牌,双手递给卫兵。这位严肃的卫兵早已认识绘津,点头之后全拿出绘津出门时留下的半片木牌。 从正中间分成两半的五角形木板靠在一起,显现浮雕在上面的竹林图案。形式上的身分确认手续就此完成。 对方认识自己,就算没有这道手续,只要拜托一下守门的卫兵应该也进得去,但画师绘津明白身分越高贵的人越注重形式,因此总是尽可能遵守每一项规则。 「通行证确认无误,里面的人会来接待。」 忠实的卫兵将接待的任务交给邸内公主殿下的侍从,绘津终于得以进入。 来到宅邸的走廊,绘津向年老侍从打听常磐姬的状况,得到的回答是常磐姬现在心情正好。 「公主殿下方才还在宴席上和嫁到鼓城的远亲谈笑。重大的任务已经完成,公主殿下也算是放下心中的重担。」 常磐姬称呼他「爷爷」的老臣对待来历不明的画师相当客气,在三宫夏目的成员之中算是对绘津最好的一位。 话虽如此,绘津还是有些害怕应付这位老人,从头到尾只能低着头在一旁陪笑。 常磐姬说过这位老臣年轻时是耍长枪的高手,绘津可以从他的和善脸庞与细长眼睛感受到一种刚毅的印象,所以对他交代的事情一向是言听计从。 绘津的原则就是绝对不违抗强者以及地位在自己之上的人。 想说的话等到时候到了再说,遇到不想服从的对象大不了一走了之。这是绘津的一贯态度。 只是实际上他总是不知不觉反抗别人,也常常想走却走不掉。 「听说公主殿下明天就要回国了。」 绘津故意不用原本的名称或都市一词称呼夏目,而是使用「国」这个美称。这是他对夏目表示礼貌的方式,而在走廊上帮他领路的老人似乎感到很满意: 「一直待在这里,公主也会担心国内的事。」 「如此说来也是。」 绘津想也不想便点头同意。 绘津不喜欢乱说话遭人白眼,他认为复杂的事情还是别太深入追究。 「画师阁下是否一起回夏目?」 老臣没有回头,声音从有点驼背的身影传来。 「公主殿下若是有所指示,我自然奉命行事。况且我到夏目的目的也还没达到。」 其实绘津仍在犹豫,只好作出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目的?如果我没记错,画师阁下不是因为被巡回艺人收留才来到夏目的吗?」 「不,我是因为想要蓝色才来的。」 什么意思?在走廊转角回头的老人面露不解的表情。 「我是说矿物。有一种石头可以做出很好的蓝色颜料。」 恍然大悟的老人点点头。 有些珍奇的颜料矿物只有山区才有。 一过转角就是常磐姬的起居室,屋里的灯火从简朴的拉门缝隙透出。 「公主,画师回来了。」 老臣出声禀报,房内随即传来走动的声音。 「让画师进来。爷爷去请人准备一些茶点。」 「是。」 老人在古式拉门前面垂首作揖,留下画师迳自离开。待在原地的画师清过喉咙之后说道: 「您好,幻想画师绘津现在回来了。」 尽可能用恭敬的语气禀报,绘津打开用细竹枝与薄纸做成的拉门,同时趴在地上对起居室里的主人行礼。 眼前射来一道银光。 「呜哇!」 绘津吓得跳起来。 在房间角落的玻璃灯笼灯光之下,举着长刀的侧脸浮现眼前。 水平的刀刃静止不动,可以清楚看见刀上的纹路。 「别吵,把门关上。」 侧脸的另一边是靠着右肩的刀柄,公主的视线没有望向画师,只是静静凝望着房间另一头空无一物的墙壁。 「呃……可是、这……」 绘津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心里想着自己究竟是招谁惹谁,竟得跟手中拿着出鞘长刀的主人关在同一间密室。 「放心,这把刀不适合在室内挥动。」 公主边说边放松力道,刀尖跟着缓缓下降。 「光是要举起这把慧星,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公主低头看着长刀,话中带着些许遗憾。 慧星。这是曾经让东征将军尝到败绩的名刀,同时也是佣兵将军雾羽·良沙拥有的双刀之一。如今这把长刀交到常磐姬手上,成了她的守护刀。 「画师,把刀鞘拿来。」 听见公主的命令,年轻画师才注意到立在门边的深绿色刀鞘。 原本的刀鞘注重实用,留在公主身边显得太过野蛮,因此这是来到鼓城之后重新订制的刀鞘。与公主的名字颜色相同的刀鞘,在灯光底下反射新漆特有的光泽。 「咦?是。」 突如其来的命令让画师有些不明就理,不过还是用两手拿起刀鞘递向公主。 「好,你别动。」 手持白刃的公主转过身子,刀尖正对画师,然后就这样朝着画师缓缓走来。 「呜!我可没做什么坏事啊?」 「把刀鞘立好。这把刀太长了,我一个人没办法收进刀鞘。」 安抚作势要逃跑的画师之后,公主把长刀的刀尖朝向斜下方,往画师双手的方向移动。 「呜哇、为什么我得干这种事啊?」 画师吓得直打哆嗦,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把刀 鞘对准刀尖。 薄如剃刀的刀刃与坚硬厚实的刀身逐渐靠近,画师开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甚至不敢正视面前的利刃。 「别动,一不小心碰到可是会受伤的。」 「呜呜──是。」 刀身慢慢进入刀鞘,画师紧张到快要哭出来,不过还是强行忍住,看着长刀完全没入刀鞘。 「锵!」刀鞘发出清脆的声音,画师还来不及感受长刀的重量,整把刀就被它的主人连刀带鞘拿过去。 「决斗的时候大概只能把刀鞘丢掉。长刀真是麻烦的东西。」 常磐色的公主把收好的刀当成手杖用右手立起来,用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看了画师一眼,于是自己走去把敞开的纸门关上,回到房里的书桌旁边。 「公、公主殿下,您刚才在做什么啊?」 想到自己手上拿着一把货真价实的利刃,画师觉得浑身发冷,几乎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白天举行了宫姬巡行。」 公主坐在凳子上,把长刀放在一旁。她似乎对画师紧张兮兮的模样不感兴趣,用淡淡的语气回答他的问题。 「是,这我知道。」 「我在护栏的车上看见一名年轻将军站在杜艾尔·陶身边。虽然只是从远处匆匆一瞥,但是那名将军穿着华丽的典礼军服,身高也高,所以看起来特别显眼。那就是展·凤吧?」 应该没错,绘津用力点头表示同意。 「我没让七宫发现我注意到他,但我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很强的力量。」 常磐姬的视线落到身旁的慧星,轻叹口气之后说道: 「就算被这把慧星砍伤,那名男子还是站起来跟雾羽拼个两败俱伤。」 原本心情很好的公主,如今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曾经在道场跟雾羽交手,无论我试过几次,都没办法跟他打成平手。单以剑术来说,恐怕整个夏目没有人是他的对手。然而七宫的将军却能跟这种人旗鼓相当,我不由得感到可怕。」 这位公主虽然没有太多实战经验,但是大家都知道她的剑术不逊于道场师傅。也正因为她是这么一位公主,在遇见同样是武人之时感受特别深刻。 「凤·展吗?」 「嗯,就是他。」 「那天晚上打得真是激烈啊。」 画师开始回忆自己在去年年底那个冬夜看见的景象。在七宫贺川里,激烈交战的两人发出响亮的兵刃互击声,钢刀迸出的火花四处飞散。画师亲眼见证这场决斗的开始,可是却害怕得不敢看到最后。 在那之后,这两名武人还交过一次手。虽然贵为将军,他们的战历依然如此真实。 「我应该没办法像那样用刀互拼。这把刀我光是拿就觉得很重。」 虽然刀身细长,钢制的长刀依然非常沉重。 「不过以后也不会再跟七宫战斗了吧?」 画师尽可能表现得开朗一些,用天真的笑容对公主说话,好让自己不再去想可怕的事。 「这个嘛,我也猜不透七宫的想法。」 白天才刚完成缔结同盟的典礼,如今常磐姬的回答却带着怀疑的语气。 画师马上露出厌恶的表情,常磐姬看了之后笑道: 「你是来问七宫姬的事吧?」 常磐姬放松心情,摆出轻松的姿势。 「是啊,毕竟没有人知道她是一位什么样的公主。」 七宫的空澄姬极少在人前现身,即使现身也仅限于宫姬需要出现的场合。而她总会在事成之后马上消失,因此旁人少有机会认识这位宫姬,只能从传闻得知她是一位温和勤勉的年幼公主。 「空姬之名算是名副其实,是个跟空色很相配的公主。在东和七姬里面,她应该是最年幼乖巧的公主吧。」 「她是个孩子吗?」 画师如此反问,心中回想白天匆匆看到的娇小背影跟古式发型的黑发。 「嗯,她总是用心倾听别人说话,也不会忘记体谅别人。以一个巫女姬来说,她的作为比我更像宫姬。」 「唉呀,我觉得其他的七姬应该都比公主殿下更像巫女。」 「闭嘴,就算是事实也不能说。」 被狠狠瞪了一眼的画师吓得后退几步。如果刚才站在公主身边,恐怕早已经被揍了。 「既然这样,公主殿下应该不用怀疑七宫的想法吧?」 为了不让公主一直生气下去,画师赶忙转移话题。常磐姬听了则是露出凝重的表情: 「那名公主心中还想着别的东西,她不像我和琥珀只考虑自己国家的事。如果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七宫贺川,那就跟我们更像了。」 「那么她的问题出在哪里呢?」 「那位公主从来没想过要抑制她的将军跟军师。」 说完这句话,常磐姬花了很长的时间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说,画师绘津只能在一旁等待。 「七宫的公主完全放任那两个人去做任何事,简直可以说是为了那两个人而担任公主。或许她认为这么做对自己的国家还有东和都是最好的。」 「她这么信任那两个可疑的家伙吗?」 「我也不知道。姑且不提那位公主,你不觉得那两个人有什么企图吗?他们该不会真的想要取得天下吧?」 东和各个都市都在争夺霸权,然而以统一天下为目标的行动却很少见。虽然每个势力都有自己的野心,但是本国的经营以及与周边国家的关系,才是各个势力所要面对的最大问题。七宫贺川当然也不例外。 「我想他们应该也是凡事只顾及自己的人吧?只是跟鼓城的人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常磐姬想起画师认识那两个人,所以如此反问他。 「他们大概是想能赢到哪里就赢到哪里,能赚到多少就赚多少。只要一直赢下去,他们或许根本不在乎其他事。」 「那跟小孩有什么两样?他们好歹也是右将军跟左大臣。」 「哈哈哈,说的也是,应该没有那么夸张。」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但是随即陷入沉思。 他们想的问题是:拥立小孩当公主的大人,真的算是大人吗?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跟七宫开战。与邻国之间的争斗对我们的伤害太大。」 冤冤相报何时了,更何况还有其他都市在一旁虎视眈眈。 「就是说啊,一直争斗下去也许只会让整个区域的势力衰弱,眼前还是携手合作比较好。」 「重点是他们拥立了一个小孩,我们总不能对她刀剑相向。」 常磐姬没有看向画师,而是静静看着玻璃灯笼的柔和灯光,仿佛是被毛玻璃透出的朦胧白光给吸引,然后她有些疑惑地抓抓头: 「难道那些将军是看准这点才拥立年幼的公主吗?还是宫姬的作用本就是如此?」 画师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和公主一样露出深思的神情。 就在两个人思考的时候,公主殿下贴身侍女送来点心。侍女俐落地送上两人份的热茶与饼干,然后安静退出房间。 两人都想休息一下,于是各自拿起茶杯啜饮。 茶水散发浓郁的香气,闻起来像是高山出产的春茶。也只有在物流兴盛的鼓城才有机会喝到这样的东西。 只是很遗憾的,这两个人都不好此道,虽然觉得眼前这杯茶相当美味,喝起来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如何?」 公主轻声问道,画师隐约察觉她想问什么。 「看起来很漂亮啊。只可惜没能抢到好位置,只能勉强瞄 到几眼。」 没能从近处仔细观看,让画师感到非常不甘心,就连语气也不自觉地变得粗鲁。身穿与名字同色羽织的公主笑了。 「你身上这件是新衣服吧?」 「啊、看得出来吗?白天的时候发现一间不错的店,所以就买了。」 那是一件有着都会特有华丽色彩的单衣,只是使用的染料给人一种廉价的感觉,是绘津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之间常见的流行装扮。 相较于做工精细的公主装束,更是显得廉价。不过公主仍然好奇看着它,还轻轻点头说道: 「下次也帮我买一套。」 「咦?」 「看起来很轻便。如果你不好意思买,不是女装也没关系,帮我买一件尺寸大一点的。」 「要作什么用啊?」 「当然是拿来穿啊,笨蛋。」 时间就在轻松的闲聊气氛之中度过。 过了一会儿,公主若无其事地问道: 「你落水了吧?」 「什、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画师心虚起来。 「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画师狼狈的样子让常磐姬不禁莞尔,决定放画师一马,不再继续追问下去。才刚完成视为重担的典礼,现在的她心情还不错。 「还好我们两个都没事。」 「就、就是说啊,没出什么事真是太好了。」 两人都知道对方在装傻,让现场的氛围变得有些奇怪。和乐的气氛持续一阵子,两人各自沉默下来,喝着杯中的茶水。 「公主殿下要回去了吗?」 画师先打破沉默。 「明天启程。」 简洁的回答。 「公主殿下交代的画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你就留在这里。」 「什么?」 突然听见如此明快的指示,绘津完全摸不着头绪。 「七宫会在这里多待几天,一宫、二宫也还没完全撤退。我要你留下来看着,看哪些人采取了什么行动,还有鼓城是如何对应。」 「要我当间谍吗?」 「没有那么严重,只要把你在街上听到的声音告诉我就行了。」 常磐姬用轻松的表情叹了口气。 「这里不像我的家乡夏目,我在鼓城什么都办不到。不管是走在街上、跟人们说话,甚至连一个人独处都不行。但是你不一样,你可以轻松打听人们的心声,这对我很有帮助,也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 「这样啊,这倒是个好主意。」 听起来是份轻松的工作,画师的语气显然很愉快,但是他马上发现自己不该表现得太快乐,于是慌忙说道: 「我可不是不喜欢待在公主殿下身边,只是一直待在这里实在太拘束了。」 画师露出于心有愧的表情,但是他所说的确实是自己的心声。 这个人就是这样。常磐姬看着画师,不知不觉又笑了。 「我知道。军中的气氛太过严肃,我自己待起来也不轻松。只是身为武家子女,我非得认真面对不可,这也是我的责任。」 「哇、公主殿下真是了不起。」 「嗯,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公主殿下。」 这个语气简直就像是跟弟弟开玩笑的姊姊,画师听了之后不禁感到心痛。 他突然想跟这位公主并肩走在街上。 不只这位公主,他想让每一位公主都拥有轻松自在的时间。 虽然明知不可能,他的脑海仍然浮现这位公主跟琥珀姬一起愉快在街上漫步的情景,然后他又想起那位只看见背影的七宫小公主。 「这么说来,七宫的公主殿下年纪虽小,倒也挺辛苦的。」 「是啊,她看起来只是个跟军队和政治扯不上关系的孩子。如果她穿着你这样的衣服走在街上,看起来就跟普通的小女孩没什么两样。」 「咦?她长得不漂亮吗?」 「嗯,还算漂亮。其实我们不管怎么打扮也是如此,不像琥珀姬跟翡翠是天生的美女。」 身为一个画师,对美人画也颇有坚持的绘津不禁问道: 「公主殿下是不是常跟其他的宫姬见面?」 「我跟琥珀姬经常见面,翡翠见过一次,浅黄和萌葱大概见过两次。」 常磐姬脸色一沉,似乎是这个问题影响到她的心情,但是绘津没有特别在意。 看见绘津一言不发等着她,常磐姬只好继续说下去: 「以前曾以祖先慰灵祭的名义跟翡翠见面,浅黄跟萌葱则是参加她们举行的茶会。那时我们的年纪都很小,七宫也还没出现,东和的动乱尚未台面化。」 各个都市表面上维持和睦的关系。原本宫姬就是和平的象征,长期担任这个职位的公主各自为自己的国家扮演亲善大使的角色。 以前曾经有过这样的时期,一直到三、四年前都是如此。 曾几何时,暧昧不明的时局开始动荡,当人们拥立七宫宫姬,七姬齐聚一堂之后,世界的情势开始急速变化。 「那时真的很和平,琥珀也还在这里。」 公主的自言自语带着感叹。 「那时候的公主殿下和琥珀姬,是不是跟现在的七宫姬一样年纪?」 公主闭上眼睛轻轻点头。 「公主殿下见过一宫的黑姬吗?」 画师有点烦恼是不是该问这个问题,不过他还是问了。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是他觉得如果错过这次,往后再也没有机会从这位公主口中听到答案。 「我们没有人曾经在正式场合见过一宫。」 回答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 「一开始只有神川的公主,其他六姬都是相对于她而诞生。就某咱意义来说,每个势力跟她都是处于敌对关系,并非只有二宫跟他们关系恶劣。」 语气有点犹豫不决,一点也不像快人快语的三宫常磐姬。 常磐姬自己也发现这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之后开口说道: 「琥珀姬跟我曾经见过她的使者,使者的语气跟态度简直跟宫姬没有两样,难道说……」 就在此时,纸门的另一侧忽然亮起来。 远处随即传来一阵闷响,等到听见声音之时,门外的亮光已然消退。 对此感到怀疑起身的公主不再说话,带着吓了一跳的画师走到门口。 那股声音仿佛是远方发生地震,就连身体也可以感受微微的震动。 「发生什么事了?」 猛然拉开纸门,发现声音是从远方传来。拉开门只能看到中庭与围墙,因此常磐姬自然而然地将视线转向头上的夜空。 原本应该漆黑一片的天空带着一点白色。 白色的东西不是云,而是在低空逐渐散去的白雾。 在常磐姬猜出那是什么东西之前,一道细细的白光从下方升起。 白光伴随破空声上升,随即爆出火花,发出轰隆的声响。 红光在夜空中绽放花朵,一眨眼便消失无踪。 只剩下白色的烟雾映照地表的灯火与月光,然后慢慢消散。 「哇啊、那是烟火。」 「在春天的夜里放烟火?而且还挑在这种战乱时期?」 相较于绘津松口气的样子,常磐姬的脸上罩了一层寒霜。 抬头望向远方。 烟火施放的位置是在都市北方,距离市区有段距离。 「画师,你知道那个方向有什么吗?」 「不知道,有什么呢?」 宅邸各处开始有人 对眼前不合时宜的景象议论纷纷,看来围墙的另一头应该也是同样的状况。恐怕全鼓城的人都在看着天空吧。 「那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常磐姬没有回答画师的问题,目光追逐不停发射的烟火轨迹,烟火光芒照亮她的脸颊。 过了一会儿,穿着常磐色衣裳的她带着不悦的表情转身离去。 留下出神望着夜空的画师,公主快步踏上走廊,打算去找心腹的老人。 夜空中的光芒照亮这个景象。 黑衣公主站在篝火旁边,看着烟火升空的轨迹。 「全都用光,行李越少越好。」 「是,遵命。」 为了应付突发状况而守在公主身前的骑团长,转身对年轻团员下达指示。 平常总是保持肃静的黑衣亲卫队,此时难得大声吆喝,兴高采烈地发射烟火。 在公主身后,有游击长头衔的年轻男子用只有他的主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这样好吗?」 「你不觉得该让没能痛快一战的年轻骑士发泄一下吗?」 拥有黑姬称号的少女轻轻往后一瞥,用同样只能让身后的人听见的声音回答。 「话是没错,但是这些烟火应该是庆祝打胜仗用的吧?」 「我们确实赢了,至少我们成功阻止二宫继续扩张势力。其他势力也都在我们意料之内,这次一宫神川可以说是不战而胜。」 「那不就成了胜利宣言?这摆明就是挑衅。」 「他们要这么认为也没关系,扮演惹人厌的角色本来就是我跟各位的责任。」 「你还真会找理由。急性子的三宫姬一定会生气的,现在的她八成是在动员部下。」 「她是位可爱的公主。」 不管常磐姬多么生气,她手下的将军必定会劝阻她。毕竟不管是哪一支军队,要跟一宫神川正面开战都必须作好相当的心理准备。 在此地留有最多兵力的二宫军也不会采取行动。 黑衣公主继续说道: 「以一个小国的公主来说,常磐姬表现得很称职。但是她跟琥珀姬一样,只懂得汲汲营营于保全自己的国家,以致于看不清楚大局。很遗憾的,正因为她太过重视对故乡的节义,结果反而变得不知世事。」 「不是还有一位公主待在这里吗?她又怎么样?」 「那位公主也很可爱。她是七姬之中最不懂世事,因此也是七姬之中最好奇的一位。虽然她柔弱无力,但也因此不容易被打倒。」 「看样子似乎更适合担任大国的装饰品,不过再让七姬继续扩大下去也是麻烦。不知道那位公主现在在做什么?」 公主看了身旁的人一眼,笑着说道: 「现在的她,肯定跟我们一样。」 新的爆炸声在夜空绽放硕大的绚丽花朵,火光染红公主的侧脸。 「烟火耶!」 这样好吗? 搬梯子爬上宿舍的屋顶,展大人手里拿着酒兴奋叫道: 「小空,帮我拿下酒菜。我要咸一点的豆子。」 「是。」 我一下子变成打杂的,穿着侍女服去拜托厨房的人。拿了现成的食物回来之后,发现日影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一个人站在梯子旁边。 「帮我拿上去好吗?」 「好。」 我不敢爬上去,所以拜托日影先生帮忙。他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地点头。 然后日影先生三两下就爬上梯子,只是才一上去,展大人就搭住他的肩膀,拉着他坐下来。 唉呀,看样子日影先生一时之间是走不开了。 「一宫的公主还挺有一套的。阿空,你也这么认为吧?」 「是啊。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 从一宫神川军开始发射烟火到现在,也过了好一阵子。 虽然不是特别华丽,但是烟火数量很多,火光断断续续照亮整个鼓城。 「那是他们的撤退宣言。」 不是来自上面,而是来自背后的回答。 回头一看,结束外头工作的杜艾大人正双手抱胸站在那里。 「啊,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 瘦小的男子一脸正经抬头望去,他看的不是夜空,而是展大人所在的屋顶。 「一宫宫姬似乎送了一份通知给鼓城临时政府,说是黑骑团与一宫神川的势力明天就会返回本国,现在似乎是庆祝鼓城解放的礼炮。」 说话的语气就跟平常一样沉稳,喜欢待在高处的将军听了之后笑着说道: 「说得真好听。黑姬真爱出风头,来的时候声势浩大,回去的时候也要大张旗鼓。」 「你没资格说别人。」 「所以说呢?」 听到这个人如此反问,通常都是代表他想询问军师的见解。 「一宫无视我们七宫贺川还有三宫夏目,直接对鼓城的临时政府派出使者,可见他们直到最后都保持不理会我们的态度。常磐姬现在应该暴跳如雷吧?当其他三姬跟他们的势力知道这件事,我们就会变成嘲笑的对象。他们会笑一宫的蛮横态度,更会嘲笑我们的无能为力。」 「派兵追击就不会被笑吗?」 「那样做才真的好笑。最想开战的其实是一宫。」 不管哪个势力都想在远征之时获得明确的收获。面对主动来袭的敌人给予迎面痛击,不管哪支军队都欢迎这种自己送上门来的战斗。 唯一不这么想的,或许只有率先撤军的五宫与六宫。 杜艾大人把视线落在我身上。 「一宫把他们的公主连她的亲卫队也全部一起送来,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这代表一宫神川的黑曜姬殿下跟她自己的势力不合。」 「派系斗争吗?」 听说派系问题在东和排名第一的大都市神川里面非常严重。 「派兵鼓城的行动,表面上是一宫公主的独断独行。为了让情况看起来像是这样,他们的议会还暗中动了不少手脚。虽然他们不停催促公主回神川,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做出强硬的要求。事实上那位公主不在反而有利于政治家的内部斗争,不过如果让受到人民爱戴的黑曜姬殿下死掉也很麻烦,所以他们想让她离开一段时间。」 我大概可以理解。 七宫的空澄姬也是一样,当不需要的时候就隐居在城里。有时我不禁觉得,七姬的工作大概就是在有人需要的时候出来露面。 「原来是这样啊。一宫姬跟黑骑团如果做得好,神川的声望自然会提高;就算结果不顺利,黑骑团的兵力减少了,那些忙着你争我夺的派系也乐得轻松,因为来自黑姬的压力也会因此减少。而且要是那位公主在这里遭遇什么不幸,神川也有藉口对这里大举用兵。」 这是在屋顶上伸展四肢的展大人说的话。 我的心情不禁有点沉重。 那个人一直背负如此沉重的责任,无时无刻都在应付周围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也因此不管是人还是东西,她总是能够一笑置之。 不知为何,那个人似乎挺中意我。 比起正经八百的琥珀姬跟常磐姬,她更期待我的表现。我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或许是因为她觉得我比其他公主来得粗线条。 也许她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比较容易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生存。那个从邀请我到她的身边,虽然是个令我动心的提议,但是我最后还是选择现在的这个位置。 我经常在想。 如果当时我选择到她身边,身为末姬的我转而支持一宫姬的话,世界会有什么变化? 到那时候我会跟眼前这些人开战吗?还是他们也会跟我一起来到一宫,试图从内部打倒一宫神川? 明知道想太多也没有用,我还是经常这么想。就算无法像浅黄姬、萌葱姬并排的画那样亲密,但是我们或许可以成为像常磐姬与琥珀姬那样的朋友。黑曜姬殿下与空澄姬并肩而立的姿态,感觉好像是幻想画师笔下的画作。 这样的想法让我不禁说道: 「那位公主就在烟火下面吧。」 我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小声说道,同时仰望夜空中的白色轨迹。 「话说回来,我们的空澄姬在哪里啊?」 贵为左大臣的男子随口问了穿着侍女服的我一声。 「啊、她已经被解雇了。」 无数火花在空中迸裂,如同火箭往四面八方飞射。 「咦?在我不在的时候吗?」 听见身为阿空的我若无其事的回答,杜艾大人显得有些惊讶。 杜艾大人装出慌张的样子开始东张西望,刚好看到梳妆师抱着我的睡衣走过一旁的走廊。 「喂喂,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杜艾大人用小孩的语气发问。 梳妆师看了这边一眼,然后又一言不发地走开。 「啊?」 「哈哈哈,你被甩啦!」 现场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杜艾大人跟一旁的我,展大人在屋顶上笑着开怀。屋顶上的这位仁兄把日影先生耍得团团转,看起来高兴得很。 对着屋顶狠狠骂了几声,杜艾大人用好久不见的表情看着我,同时放松肩膀的力道。 「嗯,算了。」 贵为左大臣的人也一如往常地以漫不在乎的态度如此说道。 一夜过去,许多事情都有了变化。 最受人瞩目的事就是三宫夏目的常磐姬率领麾下军队踏上回国之路。 事前大肆宣传的撤退行动在雄壮的乐声中开始,鼓城方面也以乐观其成的态度欢送。 同一天,一宫神川的黑曜姬也启程回国。 一宫扎营的位置距离鼓城有段距离,照理说受瞩目的程度应该不及三宫夏目,但是一宫的撤退仍在民间引发热烈论论,原因当然是因为前一天晚上的礼炮。 随着一宫黑曜姬动身,二宫锡马也踏上归途。派遣最多兵力的二宫并未一次全军开拔,而是采取化整为零的方式逐渐撤退。一开始先将五千兵力分散到位于各地的真都同盟领地,其余兵力分成三批陆续朝锡马出发。 确认一连串的撤退行动都已顺利完成之后,前一场战争的胜利者七宫贺川也在数日之后将大部分的兵力撤出鼓城。 仿佛拨云见日一般,一直处在败战阴影的旧四宫鼓城逐渐恢复原有的活力。 名叫「阿空」的我就处于这样的时局,跟大多数的人一样。 问答云 轻轻披在身上的橙色上衣,并非使节的正式服装。 虽然是便服,考虑到自己身为双子都市旗下仲介者的身分,他特别喜欢这个颜色的衣服。 里头穿着剪裁合宜的双层和服,包裹双脚的裤裙呈现硬挺的线条。 无论是衣服的材质或品味,这身打扮都足以出席任何正式场合。 看着镜中映出的自己,彩家的春濑静静点头: 「原来如此,我很满意。可以理解父亲为何如此喜爱贵店的商品。」 听见客人的关照,店主脸上也露出满足的表情: 「承蒙令尊关照,能够为您置装乃是吾等的荣幸。」 传承五代的裁缝店经营者年纪与春濑的父亲差不多,正要从壮年步入老年。 然而这位店主还是亲自为这名年轻的商人丈量衣袖、整理领口,还有挑选衬衣的颜色。 与彩家的交易对这间鼓城的老店来说,是一笔大生意。店主似乎把跟这名年轻领袖建立交情视为相当重要的工作,因此虽然是突如其来的工作,脸上丝毫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春濑将视线从穿衣镜移往重建至今不满一年的白色店内。 店面的建筑格式十分严谨,店内空间也相当宽敞,只是此时的店里没有其他客人。 以石材打造的店铺,让人想起异国贵族的别墅。店内所有的柱子与墙壁都经过精心布置,丝毫不见建材原有的颜色。 这栋建筑物的大小是一般店家的两倍,但是精雕细琢的程度却非比寻常。除了首都神川之外,其他地方几乎看不见如此费心装潢的店面。 「这种款式似乎来自中原,是北方民族的风格吗?」 「是的,此乃异国流亡至东和的名家带来的新工法,敝店恰好赶上这股流行。」 「是魏家吗?」 春濑在几年前曾经听过某个中原名家的旁系子弟受不了激烈的权力斗争,因此流亡到此地。虽然不是特别有名的家族,不过春濑在来到鼓城之前还是先进行过确认。 「听说如此,只是详情不太清楚。」 「异国确实有许多值得学习之处。有机会我想跟那个人见面,不知能否请店主代为传达?可惜我无法在此停留太久,这回恐怕是没机会了。」 春濑并不觉得这个人特别重要,但是多一条人脉总是件好事,所以请店主帮忙牵线。 「那个人平常很少外出,若是彩家领袖愿意接见,想必会非常高兴。在下会在他为敝店设计夏服之时把这件事传达给他。」 「多谢,希望下回来到鼓城能有机会与他见面。其实这次我也要会见不少人。」 现在的服装就是为此订制,春濑把视线转回镜中的自己,开始整理衬衣的领子。 「是跟鼓城的人见面吗?」 「听说在短短不到一年里,父亲的交易对象有一半被逐出这里。」 春濑没有直接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七宫的东征阁下。」 春濑知道那身华丽的将军装束,并非单纯只是兴趣。 这是一种手段,让自己成为鼓城布商的交易对象,藉此避免鼓城的财经界敌视自己。 七宫可能透过商业交易的形式,对鼓城进行大规模的金钱笼络,藉此融入现在的鼓城。七宫动员了近万名兵力,物质需求自然也是十分庞大。 「展·凤是怎么处理七宫姬的公主装束呢?」 根据事前的情报,这家店似乎也有经手。 「此次典礼所用的春装,便是由敝店所提供。」 关系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就连春濑也不禁大感意外。 「七宫的公主殿下是否亲自来过这里?」 还是由这家店派遣裁缝师过去? 「不,置装方面的事宜是由七宫的梳妆师全权负责,七宫姬只有在昨天的典礼露面。」 「巫女姬原本就不会轻易现身,不过要见到那位公主看起来更是不容易。」 不等对方回答,春濑继续说道: 「陶左大臣阁下是否来过这里?」 问话的春濑心里浮现一些多余的情绪。 「听说那位大人对于穿着打扮不拘小节,就连文官装束也很少替换。」 因为不是自己的顾客,店主的语气显得比较随兴。 这也让春濑注意到自己问太多了。 店家本来就不该谈论顾客私事。只是现在距离战争结束还不久,对方又是从父亲那一代就经常光顾的客人,店主才勉为其难透露这么多。 「真是多谢了。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对于这次的工作也没有十足把握,有了贵店为我制作的服装,要跟任何人见面都不成问题。」 春濑以委婉的说法表示谢意,同时又多订了几套衣服。 「真不敢当。敝店设计的服装能对您的工作有所帮助,在下打从心底感到荣幸。」 「贵店代代相传的高贵风格深深吸引我们父子两代,我对贵店的作品一向非常满意。」 说完客套话之后,春濑来到柜台,在彩家的顾客名簿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眼光顺便看向先前的交易纪录。 突然停下手中的笔。 他发现自己的名字前面写着彩家一族的名字,日期就在不久之前。 「叔父大人他们刚来过啊……」 订制商品的收货地点是鼓城上流阶级爱用的饭店。 没想到竟然有亲戚比自己更早来到鼓城,春濑虽然感到疑惑,并没有出声询问店主。对他来说,只要看到这两个名字就够了。店主想必也是一片好意,才会在知情的情况下打开名簿。 「很抱歉,我的落脚处可能会依交易对象而改变,剩下的衣服我会在完成之后派人来取。」 春濑没有写上收货地址。 这本名簿的收货地址已经让春濑得知叔父的落脚处,他当然不会重蹈覆辙。原因并非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而是讨厌被人监视。 接着裁缝师前来帮忙春濑丈量服装的细部尺寸,春濑则利用时间跟店主讨论服装完成的日期,还有业界动向等等。就在此时,几道人影出现在门口。 饰有挂帘与布匹的店外,人群熙来攘往的街道上除了春濑的随身侍从之外,现在又多了一道带着数名护卫前来的修长身影。 护卫在店前待命,只有那道人影静静走入店内。 「抱歉,是在下的客人。」 「没关系,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跟准备接待新客人的店主道别之后,春濑一边跟裁缝师确认细节,一边用眼角捕捉刚刚出现的细瘦身影。 是名身材高挑的女性。 清瘦的脸庞与凤眼给人苛刻的印象,不过还是一名气质出众的妙龄女子。春濑原本以为她是出身名家,却发现她的身上穿着公职人员的简便礼服,行为举止也带着难以言喻的威严。 一眼就能看出她是服侍颇有来头的家族或是宫家。 春濑虽然好奇,可是留下来偷听或上前攀谈都于礼不合,因此他在告别店里的人之后便走过那名女子身边离开。 等到两人擦身而过,他才发现修长身影后面站着一名孩子。 那是有着及肩黑发的娇小少女,身上穿着城内侍女的服装。 以在城内工作的侍女来说,头发有点缺乏整理的少女用小孩特有的好奇眼光看着店内摆饰,马上就能知道这名少女才刚担任见习侍女。 从年龄来看也是如此。 她的年纪顶多只有十二、三岁,进入公家的孩子最小也是这种年纪。 就在此时,春濑的视线对上少女四处张望的目光。 对方用好奇的表情看着自己。 春濑觉得很难无视对方,于是轻轻点头致意。过了一会儿,少女仿佛恍然大悟地用力点头,但是春濑早已走过她的身边。 春濑没有回头,女子与店主说话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关于丈量尺寸,这个孩子的身材年龄刚好跟我家主人一样。」 梳妆师──春濑听说年幼的七宫姬身边有人专门负责这个工作。 「原来如此,七宫的触角确实延伸到这里。」 春濑口中自言自语,脚步继续往在外等待的部下身边移动。 在店外,站在春濑部下对面的七宫护卫正在看守一辆车子。车子左右两边有着巨大车轮,车头没有马也没有牛,而是站着一名体格壮硕的年轻人。 「喔,这就是人力车啊。」 这是鼓城最近流行的交通工具,用来取代不方便在城内通行的马车。 虽然有人觉得这种交通工具缺乏情调,仍有不少人喜欢它的便捷。 七宫姬的手下经常使用这种人力车,据说从异国文献发现这种交通工具,并且加以推广的人就是左大臣杜艾尔·陶。 「那是七宫的人,请问该如何处置?」 迎接春濑回来的部下用对方听不见的音量如此问道。 「现在还不必理会,只是没想到鼓城真的使用这种东西。」 「好像是一种新的事业,车夫都是当地的失业者。不过营运状况似乎不是很好,看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春濑也是这么想。在地方都市推广这种东西,很难扩展到全世界,要做也该挑大都市下手。如果这种人力车能在一宫神川受到欢迎,或许有机会普及到整个东和也说不定,但是鼓城虽大,终究只是地方都市。 一般人只会把他们当成一种怪职业。 杜艾尔·陶经常尝试这种芸花一现的新兴事业。 然而春濑却感到有点羡慕。 「七宫的杜艾尔·陶。得趁他还在这里的时候跟他见面。」 若是等他回到贺川才去找他,春濑将会比现在还要远离根据地五宫仓濑、六宫牧濑。就算自己单枪匹马没有负担,这样的距离也显得太过遥远。 更何况七宫贺川是对方的地盘,还是在曾为四宫的鼓城比较容易以对等地位见面。 「还没收到请求会见的回覆吗?」 「是。毕竟对方身处高位,想必有很多事情要在撤退之前处理。」 「我们可是正式的先遣使节。听说七宫姬为了净身而从人们面前消失,照理说应该会接受我们的请求。考虑到撤退的时间,如果明晚还见不到就没机会了。」 自己是以两位公主的名义前来,对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口回绝,然而如果被邀请到七宫贺川,对春濑也很麻烦,更何况春濑心中还挂念着一件事。 那两个彩家一族的名字。 「你们知道叔父大人来到鼓城的事吗?」 春濑故意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发问,在场的三个部下听到之后全都露出一头雾水的表情。 「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我刚好在名簿看到叔父购买礼服的纪录,所以想知道他们来这里做什么。看来得派人去查一查。」 「你是在说咱们吗?小春。」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春濑心头一紧。 声音的主人出现在部下的后面。 两个人。 看似侍从的高大男子待在后方的巷子,身穿带有家纹的浅黄服装与萌葱色窄袖和服的身影正在看着春濑。 两人都是身材发福的中年人,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那是春濑熟悉的脸。 春濑从小看着这样的笑容长大,直到长大之后才发现这并非单纯的笑容。这种笑容就挂在两个人脸上。 「叔父大人、叔母大人,看到你们身体健康真是太好了。」 春濑不让他们发现心中的震撼,开始跟对方寒喧。 这对夫妇朝着春濑走去,脸上始终保持微笑。 默默站立的年轻画师目送宫姬巡行队伍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道路另一头的小丘后方。 象征夏目的三节竹旗帜从视野之中消失,画师轻叹一口气。 「公主还是走了。」 常磐色的公主走在队伍最前头,现在已经到了相当远的地方。 绘津靠着城外路旁的石头,有点无可奈何地搔搔头。 那个曾让自己感到悠然自得的地方距离自己太远,所以虽然一个人留下来,但是他也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自己本来就是过着独来独往的画师生涯。 如今又回归自由身。 现在还不急着走,等到季节更替再一路漫步回去就好了。说起来真是轻松的任务。 先前的工作已经赚了不少,而且只要右手还在走到哪里都不愁找不到画画的工作。 自由。 太过无拘无束,反而让人无所适从。 所以绘津张大嘴巴望着天空,发现曝露在来自头顶的强烈阳光之下,于是躲进岩石的阴影,抬头仰望宽广的蓝天。 一望无际的淡蓝色天空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山边,远处的天空带着朦胧的白色。 整片天空不带一丝阴霾,是最适合写生的天气。 然而绘津无意从身旁的竹娄拿出画具。 现在是享受自由的时间,所以他只是漫不经心看着天,什么也不做。 路上没有人影,只剩下风吹过草木稀疏的荒野。 一直抬头让绘津觉得有点累,他把视线转向脚下,脚尖有朵不知名的小花随风摇曳。 细长的淡紫色花朵,就连四处漂泊的绘津也未曾在其他地方看过。看样子似乎是来自异国的品种,只是不知为何在此处落地生根。 在港口跟运河附近,只要多留意就能看见这种小花。 也不知发呆了多久,背后传来硬靴踩过沙地的脚步声。 「你打算这样待到太阳下山吗?」 成人特有的低沉嗓音传入绘津耳中。 真是好听的声音──画师绘津暗暗在心中这么想。 还称不上青年的绘津用孩子气的动作伸个懒腰,顺势仰头倒向后方。 眼前的人扛着一把如旗杆的长刀。 身穿黄绿色羽织的高大身影恰好遮住温暖的阳光。 「大爷还待在这里啊。」 「似乎是七宫那边的要求,说是要有鼓城的遗臣留下来才行。」 「你不是佣兵吗?」 说起来真是有趣。 「他们似乎找不到其他人。」 带着苦笑的表情,看在画师眼里简直就像活生生的画中人,让他的心情瞬间变好。 「哇啊、我们都被抛弃了。」 一边活动长时间不动而感到酸痛的身体,绘津缓缓起身,伸手拍打坐在地上的屁股,然后用一本正经的姿势转身。 眼前的是扛着长刀的雾羽·良沙,还有身后那座由木材、泥砖与沙包搭建的巨大建筑物。 上面飘着三宫夏目的旗帜,还有代表良沙一门的旌旗。 这座碉堡里有良沙一门两百余人,还有士道将军留下的八百名士兵。 「留下来未必是坏事。您说是吧,雾羽大爷?」 一手提着竹娄的画师露出开朗的笑容。 跟迎面走来的叔父叔母相比,春濑·彩明显高了许多。 「我已经是领袖了。」 春濑·彩故意咳了几下,提醒对方注意称呼。 「这倒是,已经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叫你小春了,真是抱歉。」 叔父豪爽地哈哈大笑。 「就是说啊,老公。小春已经是大人了。」 叔母也露出替春濑叫屈的表情。 「咱们的领袖大人今年几岁了啊?」 这位叔父本来就带着点乡下口音,跟春濑说话更显得乡土味十足。 「下个月就满二十二岁了。」 虽知对方是明知故问,春濑还是极力避免表现心中的不快。 「这么年轻就这么了不起了。老公,你听到了吗?小春可是不到你的一半呢。」 「哦!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记得就连大哥也是年过三十才继承家业的。」 叔父叔母谈笑风生,可是春濑却觉得陪着他们一起笑是件辛苦的事。 「父亲时常夸奖叔父大人是家中最能干的一位。」 春濑决定先奉承对方。 然而叔父的笑容闪过一丝不悦。 他停下动作,带着笑容抬头看向春濑: 「大哥说这句话的时候肯定没把自己算进去。咱若是第一,现下的家督就是咱啦。」 叔父再次大笑,话中夹杂着方言腔调,他的太太脸上也挂着笑容。 「父亲过世之后,彩家的繁荣一直有赖叔父大人还有众亲族的帮助。身为家督继承者,晚辈必将全力回报叔父大人的辛劳。」 在对方的笑脸攻势之下,春濑仍然努力想要表现自己身为彩家正统继承者的立场。 所以他先把话说清楚:彩家的嫡系后代是我,本家的裁决权在我手上,但是我绝不会因此让本家独占所有利益。 他深知如果不表明立场,叔父必定趁机夺权。身为望族长子的他,从小就被众从觊觎继承权的人包围,对这方面的事很有经验。 「小春。」 叔母用温柔的语气呼唤他。 「是的,叔母大人有何指教?」 个子比叔父娇小,身材却比叔父更加发福的叔母用温柔的眼神抬头仰望她的侄子。 「你太拘谨了,做人应该更柔和一点,不能老是拘泥一些小事。叔母真不想跟你有所隔阂。」 「小春……不、领袖大人,咱们夫妻没有小孩,虽然你是大哥的儿子,但咱们一直都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你何不试着多接纳咱们呢?」 又是一连串的言语攻势,对方终究只把自己当成是自家晚辈。 春濑虽然这么想,却无法直接把心里想的事说出来。 于是他用委婉的说词与笑容回答: 「彩家的春濑是以家族继承人的身分来此处理公事,这里并非互诉亲情的地方。」 他赶在叔父叔母开口之前继续说道: 「反过来说,叔父叔母出现在这里才是怪事。照理来说两位现在应该在仓濑忙着新店开张的事,为何会在此时来到危险的鼓城呢?」 春濑决定把该问的问题先说出口。 「在跟鼓城的交易方面,咱们也有自己的问题。总得先做一些准备工作,有突发状况的时候才不会手忙脚乱。」 「两位是担心我失败吗?」 「你是这么想吗?」 「既然这样我也不便多管。不管若是有人在彩家内部做出越权行为,那我也不得不为今后的事作打算。」 要比心机无法胜过对方,所以春濑决定开门见山加以警告。 「唉呀,真可怕。老公啊,看样子我们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叔母在叔父出言反驳之前赶紧出来打圆场。 这对夫妻的关系非常融洽,而且两人都具备过人的商才,如果他们膝下有个年纪比春濑大的儿子,那么彩家的家督争夺战肯定会非常激烈。 「也对,就听领袖大人的话,咱们明天就回国吧。家乡还有很多工作等着处理。」 叔父的回答明快到了出人意料的程度,这也让春濑明白自己输了。 「之后的事就交给我吧,我绝对不会妨碍叔父大人的工作。」 春濑直到现在才发现,叔父夫妇早已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顶多只是为了跟经常光顾的裁缝店告别。 现场自然产生道别的气氛。 「真是抱歉,拖着你在这里聊了那么久。」 「我才感到抱歉。照理来说我应该找间好的茶馆招待两位,只可惜我自己也是第一次到鼓城,还请两位见谅。」 「唉呀,那么叔母倒是可以介绍不错的店给你,今晚有空吗?」 这么一来反而麻烦,于是他把手举到胸前,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晚点还有工作,得去跟一个人见面,有必要还得陪对方吃个晚餐。」 叔父原本一直看着叔母,听见这句话突然目光一闪,看样子一直都在注意两人的对话。 「你是说杜艾尔·陶吗?」 叔父的表情非常和善,不过射向春濑的眼神令人感到不可轻视。 春濑已经作好心理准备,毫不闪避地面对叔父的视线。 「非得跟他见面不可。我得知道鼓城、贺川、夏目的三都同盟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只是徒具形式。毕竟这会左右整个时代的发展。」 拥立双子宫姬的五宫仓濑与六宫牧濑。彩家一直以来都在这两座都市扮演中间人的角色。如今春濑接下彩家家主的职位。 他必须以年轻商人的身分挑战有实力改变时代的人,保护自己的立场,因此才会来到这里。 即便可能被卷入战乱,甚至染上鲜血的气息,还是抱着不惜受伤的觉悟,以近乎单枪匹马的姿态来到这里。 「唉呀,真巧。」 叔母的声音还是一样温柔。 「咱们刚才跟他见过面。」 叔父的话听起来无比陌生。 「那是什么?」 「看就知道了吧?这是外国来的书。」 前往鼓城临时政府的马车一边摇晃一边前进。 虽然走在大都市的平坦道路上,但拉车的马毕竟是生物,走起路来难免有些颠簸。 东征将军为了报告自己卸下防守鼓城任务一事而搭上马车,但与他同车的军师露出不太甘愿的表情。毕竟塞在挤了两个大男人的车里,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你竟敢收下这种贿赂。」 「没办法,我想要这个很久了。」 一打开手中色彩鲜艳的图鉴,杜艾尔·陶马上露出高兴的模样。 「这本书是十色印刷的喔。先前我用尽各种方法都得不到的初版书,可是全天下只有五十本的宝物啊。」 展·凤探头一看,书上画满各种东和没有的动植物。 身材壮硕的男子在狭窄的车里做出这种动作,结果就是挤到另外一位剩客。 「今早在茶会上见面的人送的?」 「你还真清楚。你不是早上才回来吗?」 昨晚一宫所放的烟火让展·凤多了许多巡逻市区内外的工作,让他忙了一整夜,直到隔天早上才能休息,所以没有出席上午的茶会。 不过这个人的消息真是灵通。 「结果如何?」 「是个可怕的对手。彩家第五把交椅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两个人虽然眼睛盯着书,谈论的却是别的话题。 「当上领袖的春濑小弟,还有他的弟弟就占了继承顺序的前四名不是吗?」 「不过这些弟弟都受到春濑的排挤,实际上的第二顺位是上一代家主的亲弟弟。」 「跨越两代的继承权争夺战吗?真是丑陋。」 「七姬战争不也是如此吗?不同之处只有王室比较没钱。」 展笑了一声 ,右手指向书中的图。 那里是介绍异国花草树木的篇章,文字部分因为马车摇晃而看不清楚。 「我吃过这个。不好吃,不过可以保存很久。」 「那很好啊,如果能种在这里就可以用来补给了。」 「鼓城聚集不少来自异国的物资,我利用待在这里的期间找到一点有用的东西。」 「你在吃的方面真是卖力。」 「与其让别人做,自己做的东西总是比较好吃。」 一直探头也是件累人的事,于是展·凤坐回自己的座位,想要伸展四肢摆出轻松的姿势。然而才动了一下,他的膝盖跟手肘马上撞到四周的墙壁。 无可奈何的他只好把双手绕到头后,双腿以接近盘坐的姿势交叉。 「他找你干什么?」 「只是打声招呼而已。他们说不管政局如何变化,彩家都想跟鼓城以及贺川维持良好关系,不放弃跟任何对象做生意的机会。」 「不放弃任何机会,也就是说……」 「不管是一宫、二宫、三宫,甚至外国也是。」 杜艾尔·陶的视线依然放在书上。 「他还说了什么?」 「还帮他们的年轻领袖打声招呼。简单来说就是想说如果春濑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可以代表彩家说话。」 「哇、这个春濑还真可怜。」 「你不是跟他见过面吗?」 在先前的战争里,春濑曾经亲自到前线拜访东征将军。 「他还是个毛头小子,不过还满有干劲的。」 「普通的毛头小子可不会把几个弟弟全部斗垮。」 在摇晃的车里看书让杜艾尔的眼睛有些不舒服,于是伸手按摩眼睑,表情有些疲累。 然后阖上书本,闭上眼睛继续说: 「他一共有五个弟弟,次子在去年因为不明原因暴毙,之后他便立刻把其他几个弟弟送到旁系当养子,还帮他的三个妹妹找好夫家。这些安排表面上都是遵照亡父的遗言,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竟然能把这一切付诸实现,说起来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兄弟姊妹共有九人,可以看出其中包含复杂的血缘关系。 缩在车里的高大男子很感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小个子。 「你会见他吧?」 发问的人早已知道彩家领袖派人过来的事。 「当然。」 杜艾尔没有看向对方的脸,闭着眼睛继续说: 「一宫跟二宫的撤退八成有内幕,我们还是先跟五宫与六宫打好关系比较保险。」 「不行,那个男人太可怕了,让咱想起年轻时的大哥。对他来说,这世上所有东西都是供他利用而存在,领袖大人最好小心一点。」 叔父的话让春濑静下心来。 「多谢您的关心,不过我还是应该主动去见他。既然在这种战乱时期接下领袖的职务,这就是我应尽的责任。」 「这样啊?这样啊这样啊?」 叔父一边用家乡腔调说话,一边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 「你怎么会先跟与我们生意与关的三宫姬、展·凤还有士道见面呢?」 气势凌人的语气带着一丝笑意。 不等春濑回话,叔父继续说下去: 「似乎搞错了先后顺序吧?」 「我不想给杜艾尔·陶特别待遇。我只不过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而已。」 绝不能表现出内心动摇的样子。一旦在气势输人,自己绝对无法胜过经验丰富的叔父──年轻领袖深深体会这一点。 当这位叔父用家乡腔调说话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 「话是这么说,你还是把那个男人留到最后,这难道不是特别待遇吗?咱看你只是不敢跟那个男人正面交锋,所以才想把其他人扯进来吧?」 「这点我不否认,我不认为自己可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胜过擅于谋略的军师。」 春濑稍稍冷静下来,即使被戳到痛处,仍然面不改色加以对应。 「小春,不胜过他也没关系。」 叔母从旁插嘴,同时作势安抚叔父。 「小春现在的工作是帮五宫与六宫做事,怎么可以为了胜负之事斤斤计较呢?」 如果方才自己表示公事为重,对方八成会要自己注意身为商家之主的责任,以商场上的胜负为重。不管自己怎么做,都会受到这些人的打压。 所以春濑也反问回去: 「我也想要问一下,两位是否是为五、六两宫做事?」 「这样对彩家和世界都好,而且仓濑、牧濑是我们的故乡。」 「我也是。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两宫,还请两位体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春濑有点好奇。 叔父叔母背后的裁缝店前方,站着一个娇小的人影。 穿着侍女服装的孩子漫无目的站在那里。 在她身后的门帘另一边,带她过来的高挑女性正跟店主谈论事情,所以她只能无所事事地在一旁等待。 那个孩子正在用好奇的表情看着这里。 她就站在不远之处,或许听到刚才的对话也说不定。 不过就算听见,刚才谈论的事也不是一般孩子听得懂的。 只是有些孩子会把这般情景永远记在脑中。 因为春濑也曾经是这样的孩子。 三人的谈话在心口不一的友善话语之中结束,年轻领袖转身离开他的叔父叔母。 那个孩子早已跟高个子女性一起失去踪影。 鼓城的道路十分宽广。 跟我们的七宫贺川不同,此地因为物流兴盛,为了方便货车往来,因此道路做得比较宽,路面平坦少有坡道。 以缓慢的速度拉着我们前进的车夫似乎很轻松,直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他流汗。 要是换成七宫贺川,要靠这种人力车移动就没这么轻松,所以这种车不可能在贺川流行,地处深山的三宫夏目就更不用说。看样子车夫的工作也只有在鼓城这种大城市才有生存空间。 有好一会儿我都在跟同乘的梳妆师谈论这件事,然后我开始沉默眺望不断流逝的景色。 耳朵只听见轮轴的摩擦声,还有徒步跟在车后的护卫佩刀碰撞声。 「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梳妆师这么问我,我却无法马上回答。 现在的我正以阿空的身分从事见习侍女的工作,不过脑中正在想着其他事。 不知为何,我的思绪总是会跑到别处。 我们坐在人力车的座位上,用比展大人还高的视线眺望大街与一旁的四方运河。车顶上有遮阳用的棚子,从外面很难看清车内的情形,我跟梳妆师就这样两人并肩坐在车里。 初次搭上人力车的经验让我觉得很有趣,但是周围人们的好奇眼光也让我有点不好意思。在缓缓前进的人力车上,我思考刚才看到的情景。 被人称为小春的人,似乎是个商人。 从眼前的情况看来,他们似乎起了争执。 明知这不是我管得着的事,我还是敌不住好奇心,不知不觉看得出神。 对话的语气并不尖锐,甚至可以说是有说有笑,但是在我的眼里,他们的对话从头到尾都带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这位年轻商人跟他的对手应该有血缘关系,总觉得彼此的长相有些神似。 亲族之间的斗争。在孤儿院长大的我从未体验,却跟七宫的公主殿下大有关系。 七姬彼此都是姊妹,照理来说每位公主都是我的家人,但是我们的关系非常疏远。 「梳妆师有家人吗?」 我不经意地问出从未问过的话。 「曾经有过。」 回答非常简短。 梳妆师想必知道我目睹那场纷争,所以没有因为我唐突的问题而感到疑惑,只是用淡淡的语气回答。 「现在没有吗?」 「我想他们应该还在世,只是我有十年没见到他们了。」 梳妆师想了一下后又补上一句: 「因为我比较早独立。」 我有点佩服梳妆师。这对总是追随某人背影的我来说,是难以办到的事。 「您不担心他们吗?」 「我只希望他们没有遭遇不幸。」 语气听起来有些冷淡,不过很像梳妆师会说的话。 「不知道展大人跟杜艾大人的家人又是怎样?」 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家人,忍不住问了一下。 「那是他们的事,我不便发表意见,而且我对他们的家人一无所知。」 用平淡的语气回答之后,梳妆师把视线从正面转向我: 「如果他们有家人,我只能够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他们是长子,这点绝对错不了。他们两人都有这种感觉。」 说这句话的梳妆师有些咬牙切齿。 这件事似乎牵动某些不好的回忆。 一支来自鼓城南部碉堡的部队,还来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开始大规模撤军的消息。 位在鼓城北部的关卡立刻响起一阵欢声。 负责守卫关卡的士兵与官员不满百人,现在纷纷勾手搭肩,毫不避讳地分享喜悦。 「哇啊、看来一宫跟二宫真是讨人厌。」 从早上就开始排队等待的人群当中,有一名穿着蓝色外套的年轻人对着眼前欢欣鼓舞的景象发出感叹。 排在另一列的老农夫听到他的话之后说道: 「小兄弟,那是当然的。谁叫那些人拖到现在才跑来说什么保护鼓城,之前七宫进攻的时候也没看到他们有什么动静。」 「说的也是,不管国家还是排队,动作慢吞吞总是讨人厌啊。」 长长的队伍一共有五列,由于必须花时间确认每个人的身分,人数已经累积到近千人。 这是因应战时所采取的严格措施。随着两军的大规模撤退,关卡开始放松盘查的标准,队伍的消化速度有加快的趋势。 眼看再过不久就要轮到自己,年轻人回头看了身后的人龙,顺便环顾四周的景象。 要塞都市鼓城。 正如其名,关卡周围高高隆起的地基上,有着大约两层楼高的厚实城墙,楼成城墙的砖块缝隙经过仔细补强,足以抵挡大河的泛滥。 然而这道城墙并没有将整座鼓城围起来,而是建筑在城里地势较低的部分,因此鼓城其实不算真正的要塞。 从年轻人站的位置就可以看见城墙在左右两边地势较高的地方便没了,露出墙后的牧场。由此也能看出这道城墙的主要功用并非抵御外敌,而是用来防止水患。 「乍看之下漏洞不少,不过全都逃不出了望台的监视吧。」 看来想不排队就进城是有一点难度。虽然也不是真的做不到,但眼前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所以年轻人才会乖乖排队。 「下一个,到前面来。」 「是是是,来啦。」 等了好久终于轮到自己,年轻人大步向前走去。 在左右手持长柄兵器的卫兵监视之下,神态自惹地面对坐在眼前的官员。 久经使用而褪色的蓝色外套,说明他是一位习惯四处旅行的旅人,即使面对盘问,仍然显得一派轻松。 「介绍书上的属名是神川的商家,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官员的话中带着讶异,并非年轻人的来历有什么奇怪之外,而是职业上的习惯。 「我是靠表演武艺维生,听说一宫姬要来,所以想来这里卖艺。」 年轻人的体格十分健壮。 无论背还是肩膀都比一旁的卫兵结实,只是以一个武人来说,身上没有携带像样的兵器,能够当成武器的只有一把旧柴刀,还有一把顶多只能用来杀鸡的小刀。 「你也知道一宫已经踏上归程,现在进鼓城应该没什么意义吧?」 「唉呀,鼓城现在聚集了不少人,我好歹也得赚点盘缠。像我这种平民在神川没有什么升官发财的机会,所以才会跑出来到处晃。」 不知道是要投靠哪个势力,还是准备在街头卖艺,外表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子摆出一副充满自信的表情。 「那么你身后的这位小姐又是如何?」 官员的视线投向年轻人身后的娇小少女。 长长的黑发扎在背后,身上穿着跟年轻人一样的褪色外套。 然而外套底下去是一套不属于旅行装束的淡紫色服装。 绣满蝴蝶与绣球花的和服散发古典气息,让这名少女看起来像是正要参加茶会的大家闺秀,手上还拿着一顶宽沿的帽子。 白晰容貌更是引人注意,在黑发的衬托之下显得洁白无暇,想必她的脸庞平时都是受到那顶与和服同样花纹的遮阳帽保护。 修长的双目、直挺的鼻梁与朱唇形成一副沉静的表情。 看不出来年纪多大。 未施脂粉的脸孔看起来像是十三、四岁的少女,但日光照射的阴影跟表情又让她看起来接近二十岁,过于端正的容貌让人很难从外表判断她的年龄。 「我是他的妻子。」 「闭嘴,笨蛋。」 少女美丽的嘴唇刚闭上,年轻人马上粗鲁否定她的说法。 「这位是神川名家的千金,以前我受过她家不少照顾。这位千金听说自己的妹妹在鼓城当养女,说什么也要到鼓城见妹妹一面。刚好碰上我要过来,所以顺便护送她。」 年轻人才一说完,少女便用真挚的语气诉说自己对家人的想念: 「近来情势很不稳定,我想赶快见到失散多年的妹妹。刚好因为一些家务事来到附近,看到时局如此混乱,想要趁此机会把妹妹接回家中,所以才会不顾一切来到这里。」 真诚的话语让官员感动得连连点头。 推荐函上面有跟鼓城密切交易的家族属名,函上的画押毫无疑问是真的,而且这名少女的站姿也让人觉得她是个有教养的淑女。 虽然说话有些肆无忌惮,不过以一位不知世事的大小姐来说,倒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我明白了,这就发给两位通行许可证。欢迎来到鼓城。」 之所以这么爽快,主要还是因为那个名家前些日子才赠送大批物资给混乱的鼓城。 于是穿着同样外套的男女穿过打开的闸门,跟着人群往城内走去。 「跟以前一样偷偷进来不就得了吗?」 「有些事情堂堂正正地进行会比较有效。」 「你的堂堂正正也太奇怪了。」 「是吗?」 「没错。」 听到年轻人的话,绣球花色的少女笑了: 「可是我没有说谎。」 「你只是挑些对自己有利的话来说罢了。宫姬就是这样,所以才麻烦。」 「宫姬原本就是为了维护利益而生的制度。」 少女发出娇笑,停下与年轻人并肩而行的脚步。 侍奉少女的年轻人也一起止步。 两人眼前出现一片喧嚣的繁华街景。 此地不同于东和其他地方以木造建筑为主的地方都市,街上全是石造建筑与石板路,交错纵横的水道从远 方运来白石,砌出一栋又一栋反射阳光的客栈。 各势力的陆续撤退起了振奋人心的作用,街上的人们看来活力十足。 孩子们自由自在来回奔跑,四周一片和乐。 「这次这里没有流血吧?」 平静的问题。 「几乎没有。」 平静的回答。 「真是不可思议,这里跟多年前一样,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里就是这样。」 绣球花色的少女微微一笑: 「琥珀姬一直想要守护这里的人,这么一来可以说是她的愿望实现了吗?」 「还是有人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过着悲惨的生活。」 年轻人话中有话。因为这里是来自各地的物资汇集之地,专供旅人与商人投宿的客栈皆座落在此,所以看起来才会特别繁华。 两人就这样站在原地,年轻人继续说道: 「话说回来,你还真不喜欢相信别人啊。」 少女面带笑容缓缓看向年轻人。 「如果是我满意的人,我自然会相信。」 「哇啊、这个标准真是严格。」 抬头看着年轻人的视线,就这样直接望向远方。 淡蓝色天空已经混进一丝午后的颜色。 羽毛状的云朵飘在空中,更远处是快要散开的卷云。 不同高度吹着不同方向的风,使得上下两层的云朵朝不同方向流动,并在空中交会。 「问答云。」 这是用来形容云朵在空中擦身而过的说法。 「什么?」 「我是说天空。」 「这样啊。要去见她吗?」 「如果明天的风向适合。」 有点对不起来的对话。 身穿当季花色服装的少女,带着愉快的表情缓缓戴上同样颜色的遮阳帽。 水都漫步 有人告诉我日期是在午夜时分更替。 只是在早晨来临之前,总是很难相信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会这么想的人只有我吗?还是大家都是如此?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又意外地难以区别。 我把手伸进已经一年没穿的衣服,麻布的触感令人有些怀念。 「咦?」 去年穿起来有点太长的袖子,现在却是不长不短刚刚好。 看来我的手脚似乎有所成长,让我感到有点高兴,但是随即感受时光的飞逝,使得心中多了一丝寂寞的感觉。 不过我觉得这样也不错。 至少在长高之后,抬头看那些人不会再感到脖子酸痛,跟在他们后现也不必老是想要加快脚步,扮起公主说不定也会变得比以前有模有样。 在镜子前面整理好刚睡醒的一头乱发,我走出见习侍女的厢房。 我尽可能在开关门时不发出任何声音,可是一走出房间就是走起来吱嘎作响的木头走廊,这么做其实没什么意义。 我碰到一大早就起来工作的梳妆师。 「啊、早安。」 两道脚步声在木头走廊碰头,天一亮就穿着整齐工作服的她对我轻轻点头致意。 「您要出门吗?」 「是的,今天是我的休假。话虽如此,我也只工作了昨天而已。」 昨天一整天我都扮演阿空的角色,跟着梳妆师一起到裁缝店、布行、饰品店之类的地方办事,让我学到不少以前不知道的东西。 那是身为公主殿下贴身见习侍女·阿空必须了解的世界。在这一天,阿空见识到过去担任军师贴身见习侍女时不同的事物。 一到休假,我又变成小空。 两者都是仅只一天的身分,时间只到黄昏为止。 两者的穿着都很简单,行李也只有手上的小布袋。 「我还有侍奉公主殿下的工作,今天没办法离开。还请您多加小心。」 梳妆师的手伸向我的脸颊,把我忘了整理的几撮乱发轻轻梳齐。 不用说,空澄姬从前天起就被解雇了。 表面上的理由是常磐姬与空澄姬在典礼结束之后必须隐居净身,短时间内不会在人们面前现身,然而实际上,空澄姬现在根本不存在。 所以我在离开之前向梳妆师致歉。 「对不起,明明不在这里还是要烦劳您。」 「没关系,我可以在公主殿下的房间睡一整天。」 眼前的人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告别梳妆师之后,我继续走在宿舍的走廊。 七宫姬一行人在鼓城居住的宿舍是与当地赫赫有名的社殿相邻的迎宾馆。宿舍内部十分宽阔,别说是七宫城,就连贺川的行宫也没有这里宏伟。 我的右手拿着代表见习身分,上面绘有图案的名牌,一边向守备各处的卫兵点头致意,一边走过长廊。 现在是清晨,人们的动作虽然有些散漫,但也带着一日之始的清新。我在这样的气氛下漫步来到中庭。 这是一座由四周的平房与相邻的回廊围绕的自然庭园。 庭园里种植融合四季情调的矮树,石头围绕白色沙地形成纯白沙池,美丽得令人叹息。 这座庭园与其说是供人休憩的空间,更像是巨大的装饰品。 有人搬了一张圆桌坐在这里。 那是一张用大树树干打磨的椭圆形桌子,有点歪斜的椭圆形桌面摆放堆积如山的书简与文件。有个男人眼睛盯着那堆文件,一只手伸向一旁装有芋头的盘子。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待在这里,但是他在做的事就跟我平常看到的一样,让我不禁笑了出来。 我觉得出门前应该跟他打声招呼,所以就往那里走去。 对方先一步注意到我,对着走近的我说道: 「哟,你有鞋子穿吗?」 「有。杜艾大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没拿名牌的手提着装有外出鞋的布袋。 我把脚上的足袋换成鞋子,从回廊走下石阶。 「这是工作。我都是在这里跟人见面。」 坐在一点也不像办公场所的圆桌前,杜艾大人递来装着早餐的盘子。 「这是展做的,吃吃看吧。」 盘中装满形状有点奇怪的小圆芋。 几根牙签插在成堆的芋头上,我顺手拿起其中一个。 「那我就吃了。」 似乎刚做好没多久,带着热气的香味十分吸引人,于是我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 芋头带着油炸的酥脆口感,原本以为是刻意保留芋头外皮,不过很快发现不是这样。 芋头表面沾上一层切细之后油炸的芋头碎屑,还洒了一点盐来调味。 一口咬下去,酥脆的外皮在口中散开,露出里面柔软的芋头。 「哇!真好吃!」 实在是太好吃了,我才刚咽下去就迫不及待地再拿一块。 「这是海的另一边出产的小芋头。这种芋头适合长期保存,所以常被船员当成粮食。在这次的战争里,展把它拿来当作军粮。」 「好棒啊,原来士兵可以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听说不管哪里的军队伙食都很糟糕,展大人似乎无法容许这种事,所以在改善伙食方面下了不少工夫。 「可是我觉得直接用盐水煮来吃,应该会更好吃。」 如此一来即使是在野外也可以轻易烹调,而且我觉得这样更能发挥食材本身的原味。 「如果只有一种调理法,遇到长期抗战的时候会出问题,所以我们的军队会选择一种适合保存的食物,再研究五、六种不同风味的调理法来加以变化。这样一来就算十几二十天都吃一样的东西,士兵也不会吃腻,而且只要少量的油就可以应付长期的需求。」 话题突然变得有点严肃。 「展还带回一些新的鱼干,再过不久就可以吃到了。」 虽然高兴,却又有点不安的消息。 展大人做的菜通常都很好吃,只是偶而也会端出味道令人难以恭维的食物。那个人就连一般人难以下咽的东西也能毫不在意地吃下肚,所以害得我也跟他一起遭殃。 我一边默默品尝口中的芋头,一边思考刚才听到的事。 虽然平常的展大人总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不过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是洞烛机先。这回的战争就在鼓城周围进行,照理来说筹措军粮并非当务之急,但是展大人却在这个时候寻找可以长期保存的食物。 「还有下一次吧?」 展大人多半是为了将来的远征作准备。 「你真聪明。」 杜艾大人笑着回答。他跟平常一样,丝毫没有隐瞒我的意思。 接下来的反应也跟平常一样,马上就若无其事换个话题。 「会客的行程排得太满了,等着跟我见面的人多到得从这个时候开始会见。」 他明天就要跟随空澄姬回到贺川,很多人想赶在这之前跟他见面。 有些人来自鼓城,有些人来自其他势力。 相较之下,求见空澄姬的人倒是出乎意料之外地少。 一方面空澄姬只是一种装饰,一方面也可以说是怀念去年还在此地的琥珀色公主。 话说回来,我自己倒是乐见这种情形。对方大概也知道我没办法应付复杂的会谈吧? 「展大人打算怎么做呢?」 「一宫、二宫昨天才撤退,他们现在还在随时可以折返的距离。军队佯装撤退再返回是很常见的事,所以展会先去巡视 鼓城周边,而且也必须做些事情给同盟的三宫还有鼓城看。」 看样子展大人也很忙。这两个人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总是显得特别勤快。 而在眼前这个时刻,他们似乎不需要宫姬强出头。 「宫姬在这种时候行动,可是会惹恼很多人。不想招惹争议的最好办法,就是什么都不做,直接回家。这点对每个公主都适用,每个势力大概也都是这么想。」 事实上,除了一起举行典礼的常磐姬与空澄姬,其他宫姬并没有对鼓城采取明显的行动。 无论是否认同其他宫姬的存在,每位宫姬都不得不跟鼓城保持一定距离,以示对琥珀姬的敬意,就好像她还身在此地。毕竟那位公主离开鼓城至今不到一年。 不过这样的敬意大多只是表面上的。 在别人看不见也不知道的地方,每个势力都各自行动。 七宫也是一样,除了这两个人之外,想必还有其他人正在暗地里采取行动。 「全世界都在动,不过短期之内看不到什么变化。只要其他都市的军队别再折返,下一次的巨大变动多半会发生在远方。」 杜艾大人把盘子放回手边,然后开始整理散置桌上的书简。 似乎再过一会儿就有客人要来,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在周围忙进忙出进行准备。 「那我出门了。」 「嗯,路上小心。」 杜艾大人给我一个笑容,仿佛忘了解雇我一事。 好像在对我说:没有空澄姬也没关系,只要小空在就够了。 有时候我觉得事情或许真是如此,记得这两个人刚收留我的时候,曾经说过我只要站在那里就够了。 这么一想,我被解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常磐姬、琥珀姬,还有那位公主,我无法不去在意其他公主,也见过了比他们预料中还要多的人。这么说来我从来没有理会过这些人说的「只要站在那里就好」的要求。 如果我真的只是乖乖站在那里的宫姬,他们可以免去不少麻烦吧? 但是我觉得他们一定不喜欢这样,因为一点也不有趣。 实际又是如何呢? 有时我会觉得脑中一片混乱,不管怎么想都理不出头绪。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只要肯问就能得到答案,但是用这种方式得到的答案又让我于心不甘。 有时候我觉得不知道答案比较好,有时候又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想着想着,我不知不觉背对杜艾大人走过庭园,来到连接回廊的阶梯。 我心不在焉的在阶梯脱下鞋子,把它放进手边的布袋,心里一直想着刚才的事。 然后一不留神。 「啊。」 声音来自某个打算从回廊走过庭园的人。这才发现自己只差一点就要迎头撞上那个人,于是连忙停下脚步。 眼前是一道身穿整齐橙色服饰的身影。 不是熟悉的颜色,又觉得曾经在哪看过它。 「小心一点。」 对方的声音流露对小孩的关心,同时又带着责备的意味。 是陌生人的声音。 「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 在抬头看对方的脸之前,我先低头道歉。 「不是你的错,我也是初次前来,所以才会分神。」 那个人一边说一边走过我的身边,步下楼梯。 应该是来访的客人。 我看见一位侍从跟在后面,从白木箱里取出庭园用的鞋子。 回头观望与我擦身而过的人。 橙色的背影加上一头带着红色光泽的头发,端正的站姿表示此人的出身高贵。 啊、我想起来了。 昨天我以阿空的身分上街之时,曾经看过这身装扮。 还记得当时他们称呼他为小春。 杜艾大人在部下的帮忙之下把桌面整理干净,一看到客人来了,便起身前去迎接。 看到这样的情景,我才发觉自己不该表现得太过显眼,于是慌忙走过回廊,往通往宅邸外面的后门走去。 初次见面的寒暄断断续续从背后传来。 那是大人的稳重声音。 「我是五宫仓濑与六宫牧濑的特使春濑彩,此次特奉浅黄姬殿下与萌葱姬殿下两位宫姬之命前来拜见。」 「烦劳阁下在如此混乱的时期远道而来,我是七宫贺川宫姬空澄姬殿下身边的辅佐室长,同时在府中担当左役的杜艾尔·陶。」 冗长的寒暄结束之后,杜艾尔招呼客人来到刚整理好的圆桌旁。 他的部下已经备妥茶与茶点。 杜艾尔请春濑坐上藤椅,自己也在春濑对面坐下。 「原本应该要在执务室招待阁下,但是我想此次会面大可不必如此拘谨,所以特意准备了这个茶席。请阁下莫要见怪。」 「我虽是以特使身分前来,但也只是正式会谈前的先遣使者,不用这么拘泥繁文缛节。」 「能得到阁下的体谅,是我的荣幸。」 两人隔着圆桌对坐,年轻的春濑身材比较高,瘦小的杜艾尔看起来反而比较年少。 人们都说七宫的军师年纪看起来很轻。根据官方公布的数字,杜艾尔·陶比春濑年长十岁以上,但是实际看来两人的年纪似乎相差不远。展·凤的年龄也跟杜艾尔差不多,远大于实际目测的年龄,让春濑对所谓的官方数据感到怀疑。 也因为如此,现在的春濑紧张得口干舌燥。 一个年纪跟自己差不了几岁的人,竟然能在当今乱世以一代的时间爬到如此高位,成为掌控一大势力的巨头。 杜艾尔·陶给春濑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春濑感觉自己的手心渗出汗水。 不久之后,春濑看见周围的人从回廊退开,张罗茶席的侍者也不见踪影,中庭只剩杜艾尔与春濑两人,回廊也只有春濑带来的侍从坐在那里。 就距离而言,春濑的侍从刚好可以勉强听见两人对话的片段。 「也让我的人退下吧。」 「无须如此。此地是七宫的营地,有侍从在场,客人也会比较安心。」 「虽然感谢阁下的好意,但也请让我展现对话的诚意。」 这名侍从是父亲留下来的护卫之一,虽然身上没有携带兵器,不过此人即便赤手空拳也比一般士兵来得强悍。一旦动手,瘦小又手无寸铁的杜艾尔·陶恐怕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春濑转头过去,用眼神指示侍从退开。侍从随即退到走廊角落坐下。 春濑回头面对杜艾尔。方才的动作对他已是司空见惯,所以没有特别确认侍从是否离开。 「阁下自去年以来的活跃,在仓濑与牧濑也是人人赞叹,现在谁都知道促使七宫贺川兴起的中心人物,就是大名鼎鼎的陶左大臣。」 「在下其实不够格担任左役大位,但是为了辅佐宫姬,扮演宫姬与府中的桥梁,我必须让自己处在一个相应的位阶。」 左大臣的称呼在这里显得太过隆重,所以杜艾尔只用左役这个谦称。 「比起我来,彩家领袖的名字才是赫赫有名。令尊之事着实令人遗憾,也多亏阁下如此年轻就能肩负领导家族的重任。」 「我只是后生晚辈,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像昨天就烦劳叔父为我多费心了。」 「他们亦是期望彩家安定,所以才会如此重视鼓城。」 两人在和缓的气氛下开始对话,营造对等的气势。春濑感觉自己终于平静下来,于是决定把握眼前的气氛切入主题。 「今日之所以特来求见,是为了传达吾等两位公主殿下诚心的提案。」 杜艾尔凝视倾听,等待年轻商人的下一句话。 「两位公主殿下对先前空澄姬殿下与常磐姬殿下的祝福感到由衷欣喜,也祝福包含鼓城在内的三都能够长治久安。」 「那真是令人感激。虽然这番话在会见函中已有提到,不过府中上下都为两位公主殿下的好意感到高兴。」 接下来才是正题。两人虽然装作若无其事,还是不自觉地坐直身子。 春濑努力隐藏心中的紧张,双眼直视杜艾尔的眼睛: 「为使三都同盟能够永续长存,吾等愿以两位公主殿下之名全力相助。」 「阁下的意思是三都同盟可以变成五都同盟吗?」 这个男人以前就对东征将军展·凤提出四者同盟的建议,现在则在这个构想里加上鼓城。 七宫左大臣的表情微微一变,用反问来探究对方的真意。 我想日影先生一定很喜欢吃甜的东西。 虽然他不承认,不过我觉得一定没错。 为了纪念三都同盟而看制作的三都烧里,塞入满满的三色内馅。虽然我觉得太甜,但是这个人还是默默吃着。 我只吃一个就饱了,这个人却连吃三个。 或许是因为鼓城明天就要得到解放,我们所在的街上弥漫一股开朗的气氛。 宽阔的运河沿岸是一整排店家,商店门口堆满来自各国的物产,街上到处可以看到露天摊贩像是祭典一样贩卖各种东西。 我们就站在摊位前面吃着刚烤好的三都烧。 三都烧比先前在贺川吃过的七宫烧还要再大一些,但是味道跟七宫烧一模一样,外观也是大同小异。唯一的不同只有烙印在饼皮上的文字,除了「七」之外还加上「三」跟「四」两字。 奇怪的是这个三都烧的价钱竟然贵了一倍。直到吃了里面的三色内馅,我才发现这大概就是价钱变贵的理由。 「能够和平真是太好了。」 我试着跟开店的大叔说话,但是大叔却用有点不以为然的表情笑着说: 「很难说啊。夏目到头来也没把欠我们的钱还清,贺川则是利用我们来扩张自己的势力,结果只有我们亏大了。反正他们爱把事情弄得多热闹都没关系,只希望他们能够赶快回去。这才是我们这些商人的心声。」 我想也是这样,而且我也希望改变这种状况。 「鼓城是很重要的地方,所以各地的人才会聚集到这里。」 位在乡下的七宫贺川就没有这么多人。事实上,在流入贺川的人口里,来自鼓城的人比其他任何地方的人都要来得多。 这点对三宫夏目来说也是一样,应该说东和西部地区的每个地方都是这样。鼓城是以中央大河作为运河的商业都市,在过去高举四宫名号的时候,鼓城对于七宫贺川来说是个大都市。 「我们只要有生意做就好了。还不是因为上头那些人不停乱搞,才会遇上这样的事。」 下一位客人来了,于是我们告别大叔继续散步。 在隔壁的摊位买了茶,我跟日影先生拿着装茶的竹筒走在街上。 「看来我们也应该早点回去。」 日影先生还是跟平常一样保持沉默,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听,只知道他配合我的脚步,用相同的速度走在我身边。 我不像展大人一样边走边吃,而且又怕弄脏衣服惹得梳妆师生气,所以每次只要一喝茶,我就会停下脚步喝个几口再继续前进。 每次停下脚步,我就会环顾街上的样子,同时开始思考。 只要我这么做,日影先生就会陪着我一起止步。 眼前的鼓城是一个美丽的城市。 街上随处可见墙壁光亮洁白的房子,所有的房子都覆上颜色鲜艳的各色瓦片。贺川的民宅屋顶大多是一片漆黑,靠近山区的贺川林业兴盛,一般民家大多是把香柏木板铺成屋顶。 在大都市鼓城里,一定生产了很多的瓦片吧?这里有许多工厂跟工匠,可以生产各式各样不同种类跟样式的屋瓦。 在贺川,只有宫城能够把陶制品当成建材,鼓城的建筑光是这点就让我惊叹不已。还有贺川民宅的墙壁大多是木板,鼓城则是以泥灰跟石材砌成的墙为主。 「再加上这里有很多水道,这样就不怕火灾了。」 我有点羡慕住在这里的人。 七宫贺川只有必须严格防范火攻的宫城才能使用的建材,来到这里却是随处可见。我想只有这种长年过着富裕生活的城市才能形成这样的街景。 虽然近年来贺川的生活已经有了大幅度的改善,但是要发展出这样的街景,恐怕还得等上十几二十年的时间。 想到这里,我突然可以理解常磐姬的夏目为何总是跟鼓城处不好。地处深山的夏目,过的日子应该跟我们差不多,说不定贺川的状况还比较好一点。 接着看见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在这里,即使是条不起眼的小路,走在路上的人也比全贺川最热闹的大街还多,往来于鼓城街上的人数跟贺川大不相同。 记得从前有人告诉我,鼓城的人口其实只比贺川跟夏目多上几成。只是身为商业都市的鼓城,除了当地居民之外,还吸引了来自各地的访客,感觉起来住在这里的人几乎比我知道的数字还要多上一倍。 每个人都穿着都会风格的光鲜服饰,走在街上仿佛是在参加一场小型祭典。 虽然战争与接踵而来的危机为这座城市带来冲击,但是从表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还是说我眼前的一切就是受到战争冲击过后的景象?或许看在鼓城居民的眼里,现在的街景是一片萧条也说不定。 周围的人们脸上看不到太多笑容,每个人都挂着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表情走在街上,各自过着忙碌的生活。在这些人之中,偶而还能看见贺川商人穿着我熟悉的羽织从我面前走过。 「从贺川跟夏目来这里办事的人也不少。」 想必这里也有许多来自仓濑、牧濑,甚至从神川跟锡马远道而来的人。除此之外,各地还零星散布几座规模不及宫都市的小型都市,每个都市的周围还有大大小小的村落。 「我们也是来这里办事的。」 一旁的日影先生喃喃说道。 「说得也是。」 我点头同意。 「人们和货物就这样聚集起来,然后流通到各个地方。」 我把看着往来人群的视线转向背后。 比大街还要宽阔的运河从我们的身后流过。 那是昨天空澄姬与常磐姬乘船走过的运河。 现在则是载满原木的货船在平缓的水道缓缓前进。 这些木材大概是从城外运来当成建筑的柱子。再往前一段路,耳边开始传来木槌敲打以及切削石材的声音。 「这里真是个大城市。」 「迷路就麻烦了。」 「嗯,是啊。」 「曾为四宫的鼓城位居东和的要冲,任何势力只要掌控此地便有能力对抗中央。没错,即便对手是首都一宫神川或副都锡马亦足以抗衡。」 「那也得彻底控制鼓城才行。正因为无法任意行事,所以吾等才会撤退。吾等与三宫夏目都已立下誓约,绝不会对鼓城任意妄为。」 春濑与杜艾尔面对彼此。 两个人都背负着足以左右都市未来的地位。 「请用,这是我们公主殿下最喜爱的茶。」 为了缓和气氛,杜艾尔主动端起装有东方红茶的茶杯向春濑敬茶。 春濑连忙道谢,杜艾尔已经先喝了一口杯中的红茶。 抢在客人之前喝茶看起来似乎有失礼数,不过这种做法也是为了证明茶中无毒。 「好浓郁的香气。」 出身名家的春濑对好的茶叶十分敏感,以优雅的动作把茶杯拿到嘴边,先用鼻子闻过香气。 在此同时,他的脑袋也没有停止运转。其实两人都利用短暂的时间思考接下来该说的话。 喝了一口茶之后,春濑继续说道: 「左大臣阁下在撤退之后有何打算呢?」 「为了确保贺川的安定,吾等将以七宫姬为中心建设都市。吾等的公主不想看见纷争继续扩大,七宫所有人都将遵从公主殿下的意愿。」 杜艾尔所说的遵从对象只是徒具象征意义的公主,春濑听了微微一笑: 「贺川若是过度封闭,鼓城势必趁机谋反。而且会像各都市反抗神川的手法,采取台面下的动作。阁下若想以七宫掌控鼓城,就非得靠军队或是其他手段加以压制不可。」 「三都同盟已经成立,鼓城答应提供吾等必要的协助,做为对前次战争的赔偿。若是他们背弃这个承诺,吾等七宫与同盟国三宫将会再次占领鼓城。」 「光凭两都之力做得到吗?各位必定需要吾等的协助。先让仓濑与牧濑加入夏目与贺川形成四都同盟,而后再就形式上将鼓城纳入同盟,如此一来鼓城必然不敢轻举妄动,至少不会再像这次一样明目张胆招揽各国或策动战争。」 在原本就有心结的两个相邻都市之外,于加入两个中立都市,藉由这种势力均衡来防止鼓城藉机妄动,这就是春濑的计划。 「包括贺川、夏目、鼓城的西部同盟,神川与锡马互相牵制的中央,还有稳定双子都市所在的东部,三分天下之势已成。现在破坏这个形势不嫌太过危险吗?」 去年的战争起因就是夏目与鼓城联合起来胁迫贺川,但是在这个小个子男人与他的搭档的活跃之下,现在的主导权已经落入七宫贺川手中。 就算不改变现状,贺川仍是得利的一方。 「一宫与二宫虽然暂时撤退,但一定会找理由再次回来,到时候恐怕是十万规模的大军。你们的繁荣对他们来说是种障碍……不对,应该说地方独立本身就是障碍。只要能吸收地方势力,忙于争夺霸权的中央势力就能得到贵重的财源。」 「因此他们的箭头指向双子都市。」 「正如同阁下所知,吾等与中央的距离更近,所以吾等也抱持强烈的危机感。」 「所以阁下才会如此重视地方势力的合作?」 「这是一种互相保证。若是一宫、二宫又像前次那样派兵前来,我们将会出兵助各位一臂之力;相反的,当吾等的独立遭受威胁,也希望你们能够出手相助。只要四个宫都市与商都鼓城通力合作,二宫锡马绝对不是敌手,甚至能与一宫神川分庭抗礼。」 各个都市只要分别筹措三万兵马,合计起来就有十五万的兵力。 最大都市一宫神川实际能够动员的兵力,据说是在二十万上下。 考虑到与副都二宫锡马之间的紧张关系,因此预测一宫神川能够派离本国展开远征的兵力最多只有一半,也就是十万左右。在先前的鼓城之乱,原订派往鼓城的地方军据说是五万,即使各个都市只提供三万兵力,合计起来还是足以对抗。 虽然不足以打倒一宫神川,但是这股联合起来的力量已经能够保障各国的安全。 这就是同盟的意义。 「地方完全脱离中央的支配而独立,这才是宫都市的目标。」 在春濑的心中,未来的东和不该由三股势力互相倾轧,而是集结地方力量包围中央。 「阁下不这么认为吗?杜艾尔·陶左大臣。」 杜艾尔用深思的表情喝了一口红茶,忽然面露锐利的眼神,直指春濑的双眼。 「的确如此,无论我们再怎么努力累积兵力与国力,别说是神川,就连打倒锡马也很困难。我从以前就想透过某种形式跟五宫六宫合作。」 锡马拥有超过五万的兵力,领地的肥沃程度仅次于神川。 「锡马不断要求吾等加入真都同盟,神川也不断要求吾等回归旧王都一宫。」 春濑说出国家的难处,藉此强调同盟的必要性。 无论五宫仓濑与六宫牧濑是被一宫并吞,或是被二宫并吞,结果都是造成中央的巨大化。这对其他都市来说无疑是非常危险的状况。 「二宫锡马也有跟七宫贺川接触,还提出联手打倒神川的要求。」 唯一从头到尾对一宫神川采取反抗态度的副都锡马,是名符其实的东和第二大都市,若是与之联手必将成为最大的助力。 春濑听了之后笑着说道: 「阁下不是曾经公开说过要打倒二宫吗?」 「我没有公开这样说。我没有那么不怕死。」 杜艾尔没有否定他说过这种话。 「阁下在交易场合的一句话已经传遍整个东和,为此我的叔父还嘲笑阁下不知天高地厚,说这是徒增真都同盟戒心的愚昧发言。不过就在去年年底,卧病在床的家父却是为了不同的原因发笑,他还说真像你的作风。」 杜艾尔头一次露出好奇的表情。 「令尊还记得我吗?」 「家父很怀念与年轻时的两位在商场较劲的日子。阁下应该在比我还要年轻的时候,就很讨厌真都同盟了吧?」 春濑的话勾起杜艾尔的回忆,他笑着摇头: 「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处于敌对关系。虽然彼此走的方向不同,但真都同盟跟吾等都是以顶点为目标,我跟他们纯粹只是商场的敌人。」 「顶点吗?」 耐人寻味的名词。可以感觉杜艾尔说出这两个字时,语气有些不同。 如果顶点指的是取得天下,那跟这种人结盟是很危险的。正因为彼此互相利用,出发点的不同将很容易在双方之间造成嫌隙。 「吾等的目标是地方独立,锡马的目标是取代神川的地位。他们的说法只是在吸引人们的支持,对于彼此的独立毫无帮助。」 春濑希望杜艾尔不理会锡马的呼吁,以表情征求杜艾尔的同意。 「家父临终之前也要我跟真都同盟保持距离。与其跟锡马联手,乖乖接受旧王都神川的支配还比较实在。」 五宫六宫与其与二宫联手挑战首都一宫,还不如表面上臣属一宫神川,更有机会得到实质上的自由。 这是比较聪明的作法。 其实东和各都市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 然而时代正在改变。 神川背负庞大的负债、各都市的力量逐渐变得不可小觑、西方山脉的另一边,大战造成的冲击余波荡漾,不管哪里都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 「四都同盟应该比较实际吧?鼓城已经不再是宫都市了。」 春濑点头赞同杜艾尔的说法。 鼓城在这个同盟里,应该处于配角的位置。至少在时代进一步改变之前。 当然,鼓城还是会跟各同盟都市处于合作关系。 「就算最糟的状况是各个都市得像过去一样屈居一宫神川之下,吾等还是可以保有相当的地位。不过我还是想尽我所能保护现在这份自由,为了这个目标,各都市的团结合作极为重要。」 「光是随意索求自由或是抱怨现状,并不是成熟的行为。想要得到自由就得先尽到责任,所谓责任就是对改革的努力。」 运河另一边排列整齐的叶樱后面的广场,有人正在举行露天演说。 我停下脚步,跟日影先生一起隔着运河看热闹。 「我们一直忍受一宫神川 的压迫,难道我们还要忍受他们继续担任东和的中心吗?还要眼睁睁看着各都市不断你争我夺吗?我们每个人都应在改革的大旗之下通力合作。」 一旁飘扬的绿旗是比常磐姬的绿还要纯粹的颜色,旗上绘着大大的「真」字,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哪个势力。 「彼此自私的独立只会造成暧昧的浑沌,进而为将来埋下祸根。为了真正美好的未来,我们需要从根本改革,因此我们提出真都的概念,希望各位踊跃参加真都同盟。」 一个体型庞大的男子站在简单的讲台上,用宏亮的声音发表演说。一群扛着真都旗帜的人在他身边围成一个圈。 「七宫与三宫只懂得为眼前的成功争斗,结果就是害惨了各位。那场战争究竟有什么意义?谁都看得出来他们的军事同盟只会制造出更多事端,危害鼓城的人民。我们绝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呢?最好的方法就是参加真都同盟。」 围成一圈的人群发出喝采。 围观的人群手里拿着代表真都的小旗,以热切的语气呼唤真都还有真姬的名号。 路过的人们有些被热闹的气氛吸引而停下脚步,有的自顾自地快步通过,我则是从远处看着这样的情景。 台上的人继续用热情的声音呼吁: 「只有真都自始至终勇于挑战一宫神川,真都才是真正能够引领时代的改革派。支持真都的和平改革路线,就能让大家看见富足的明天。」 「吾等并不期望改革。」 春濑昂首直视眼前的人。 「即便以锡马为中心重建这个世界,对吾等来说有何益处?旧王都一宫神川还说得过去,为何吾等必须容忍真都同盟以世界的中心自居?」 年轻商人毫不掩饰心中想法,他认为有些话只有年轻人才能没有顾忌地开口。 「阁下的心情我能理解。对方的势力无庸置疑远胜吾等,可是与他们联手仍是一件不安的事。这点对七宫来说也是一样。」 杜艾尔的回答不带有任何感情。 不被对方的年轻感动,也不嘲笑对方的年轻气盛。 「话虽如此,彩家领袖,也有很多人想参加真都同盟,不是吗?反对我们结成同盟的人,想必不在少数。」 「叔父大人也是其中之一吗?」 杜艾尔点点头。 「他曾向吾等表示友好,只是言下之意又暗示不欢迎四都同盟。老实说阁下现在的行动,似乎令他相当困扰。」 这是意料中事,春濑露出理解的表情。 「事实上,想跟真都联手的人不是只有叔父。七叶仓濑派、牧濑派与真都都有密切的商业往来,这也让我遇到好几次危险。然而,想跟锡马保持一定距离的人也不少。」 「想跟锡马保持距离,也想跟一宫保持距离,所以想到要利用这里吗?正统政府跟改革势力都不支持的人真是麻烦。」 黑发少女重新戴上绣球花色的帽子。 「杜艾尔·陶跟春濑·彩的会见,该不会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穿着深蓝色羽织的年轻人一边把玩手中的小刀一边发问。 「五宫与六宫求的是自身安定,但又不想被牵扯进一宫与二宫的势力之争,所以想跟两边保持距离。因此他们才会想到跟其他没有威胁的宫都市结盟。」 两人身在位于小丘的神社境内。 左右两边的树林全是长满新叶的年轻梧桐树。 后方是用来举行祭祀的石板广场,四周一片静谧。此处是可以俯瞰周围街景的广场,圆锥型的土地正好符合东和传统祭祀的要求。 年轻人的上半身靠着典雅的栅栏,少女站在他身旁,笑着眺望眼前开阔的景色。 「七宫贺川的府中,确实没什么威胁性可言。」 财政吃紧的夏目,还有正在争取时间从败战的创伤之中复原的旧四宫鼓城也是如此。 「话说回来,七宫那两个人对安定没什么兴趣,只想不断前进下去。」 水量丰沛的运河在都市四处纵横交错,倒映阳光与路上整齐的房屋。 附近的树上传来阵阵鸟鸣,少女面带微笑注视眼前安稳富庶的景象,一旁的年轻人显得有些心有未甘。 「那些家伙打算反过来利用鼓城、仓濑还有牧濑吗?还有夏目也是他们的利用对象。」 「看似如此。往后不管是一宫神川还是二宫锡马,只要大国一有动静,他们就会联合起来加以对抗。只要能让自己成为同盟的中心,他们在东和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 「这样一来就算不必单独对抗大国,依然可以争夺霸权吧?」 「那两个人应该是这么打算,只是不知道她是怎么想。」 用遮阳帽挡住眩目阳光的少女放眼望向远方。 眼前是一段宽阔的水道,与之相邻的大街满是来来往往的人群。 人群之中可以看到两个孩子。 一名是有着柔顺及肩长发的少女,一名是灰发少年。 由于是远处的景色,从这里无法看清两人的表情与容貌。 如此距离即使大声呼喊也是徒劳无功。就算骑着快马飞奔过去,等到抵达那里,恐怕那两个人也早已远去。 这种距离只能远远俯瞰对方的小小身影。 「找到她固然很好,只是他们怎么会在那里闲晃?」 毕竟对方的身分非比寻常,因此他的声音里带着讶异。 「小孩子想要往外跑是很正常的。」 「那不就跟你一样吗?」 「没错,我是个年幼又脆弱,完全不懂世事的千金小姐,你可要好好保护我。」 回答中带着笑意。 「哼、亏你说得出口。」 话中带着不服气的年轻人突然露出警戒的表情,眼睛盯着前方。 「喂。」 「怎么了?」 呼叫自己的声音显得异常严肃,少女收起脸上的笑容。 「我们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这种距离吗?我这次特别低调,而且还有变装。」 「就算这样还是被发现了。」 「好可怕啊,你打得赢他吗?」 「算了,我不想跟他打。打赢一个小孩子没什么值得骄傲,更何况我根本没信心打赢他。」 少女与年轻人并肩眺望远处大街的情景。 两个孩子之中的灰发少年停下脚步。 不仅停下脚步,他还抬头看着这里。 「那家伙变得比去年还强。」 「没办法,只好期待其他各位的表现了。」 少女缓缓转身面向神社的广场。 转过身的脸上带着微笑,眼睛看向站在一旁的四道人影。 那是四名成年男子,虽然四个人都作平民打扮,不过每个人的体格都很壮硕,脸上透出一股精悍之气,一看就知道是久经阵战的高手。 「那就跟平常一样拜托各位了。」 日影先生突然在我身后停下脚步,于是我回头跑到他身边。 「怎么了?」 不知为何,日影先生一语不发抬头看向远处,我也模仿他的动作。 顺着日影先生的视线看去,越过民家的屋顶可以看到远处的小山。那里比普通的小丘来得高,可是又没有大到可以称为山的程度。 这座为杂木林所覆盖的小山似乎有一半是人工的,山顶是一片平地,可以看见树林的上头有一片像是神社的广大空间。 还有几道人影。 淡蓝色与淡紫色的身影若隐若现,只是距离这么远,根本看不清楚。 「有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 日影先生不再抬头张望,直接走过我的身边向前走去。 「走吧。免得有人来烦。」 日影先生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进,而我却开始在意远处的情景。 所以我也抬头眺望,不过差点撞上路过的行人。 我急忙躲开,再次抬头看去。 蓝色和紫色的背影都已消失无踪。 「四都同盟是足以改变东和形势的大势力,东和未来势必会有一番动荡。这在保守人士的眼中,应该是条危险的路吧?」 听见这番话的春濑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 「亲手加速时代潮流的人,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形势早已在阁下手中改变了。」 「吾等只是解决眼前的问题。」 「你们做了谁也不敢尝试的事,你们的眼光总是放在未来。」 春濑重新打量眼前这名沉静男子。 这个比自己年长的青年身穿文官正式服装正襟危坐,表现出官僚特有的一丝不苟,只是偶而又能在他脸上看见玩世不恭的表情。据说这个人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时候,默默无闻的他曾经与春濑的父亲在商场上有过精彩的交锋。 姑且不论成败,这个男人确实在富商彩家前代家主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所以春濑再次摆出端正的姿势,低头向对方请求: 「若想达成各宫都市期望的独立割据,四都同盟是最好的基础。还请阁下伸出援手,共同打破失序的中央支配。」 彩家现任家主、五宫仓濑与六宫牧濑的公主寄予信任的特使低头了。 只是他还太年轻,在彩家内部的地位尚未稳固,许多权力仍掌握在有力的亲戚手中,因此没办法毫无顾忌大胆行动。 「包围一宫可是会让他们认真起来。」 带有试探性的话语。 「吾等早有心理准备。因为吾等正处于危机之中,就像去年遭到三宫、四宫联军威胁的七宫贺川一样,双子都市如今已被卷入最大势力与第二大势力的对立。」 春濑的视线落在地上,话中语气却是字字坚定。 维持现状只会使自己的国家成为大国争霸之下的牺牲品,失去身为宫都市的繁荣。既然无论向哪个大国靠拢都无法避免被卷入大规模的动乱,还不如与其他国家联手构筑新的秩序。 春濑·彩正在这条新的道路上摸索,脸上表情诉求心中的危机意识。 这让杜艾尔·陶放松肩膀的力道: 「彩家领袖,有人只是暧昧地说想跟吾等联手,也有人像阁下这样真挚提出同盟的邀约。请问阁下认为接下来吾等该怎么做才好呢?」 「应该让东和七姬之中的四人见面。」 为了不愧对方对自己的称呼,年轻人毫不犹豫地回答。 「阁下是指吾等的七宫空澄姬殿下与三宫常磐姬殿下?」 「还有吾等的双子宫,五宫浅黄、六宫萌葱两位姬殿下。」 除了已经退位的琥珀姬,如今东和的宫姬共有六位。 现在的计划是让六姬之中超过一半的四位公主见面。 「身为东和良心的双子姬,还有在先前的战争达成戏剧性和解的两位仙姬,没有人比这几位公主更能汇聚期望和平独立的民意。」 「阁下所在的两位公主是否赞成此事?」 「那是当然。两位公主殿下都深知巫女姬应尽的职责,也深信巫女姬是和平与良心的象征,绝不会对此有所疑念。」 春濑保证两位公主赞成此事,因此杜艾尔也点头同意。 「我明白了。我相信浅黄姬与萌葱姬愿意跟吾等携手合作,彼此扶持走过未来的漫漫长路。而且吾等的空澄姬也同样崇尚以和为贵的道理。」 「常磐姬那边由我前去游说,相信必能得到她的支持。」 稍微思考了一下,杜艾尔摆出人称左府或左役的严肃表情。 「春天即将过去,时序接近初夏,一切准备是否能在这个夏天完成?」 「我们会在空澄时分谈妥一切,并在高夏之前为公主安排会见相关事宜。」 那是从七月到八月的咏名,春濑把事先准备的话全部说完。 「吾等府中近来也有越来越多人赞成避开纷争,与其他都市建立友好关系。在此我向阁下保证,阁下的意见我会在回到七宫贺川之后马上召集众人展开讨论,相信必定会有好的结果。」 「我确信这个承诺必定会为双方的良缘缔下稳固基础。」 双方已有共识,春濑对此表达感谢之意。 松了一口气,两人各喝一口茶。 「话说回来,我倒有件事想要请教领袖大人。」 「请问有何指教?」 听到杜艾尔主动提出问题,春濑脸上虽然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有点紧张。 听说这个男人绝不会问无关痛痒的问题,越是寻常的问题越是暗藏玄机,绝不能大意。 「请问阁下那边的宫姬还会在位几年?听说王室的旁系家族已有几位男丁,吾等的公主打算再续任十年,阁下能否告知五宫六宫的计划,如此合作起来也会比较容易。」 「阁下所言甚是。吾等的两位公主希望至少续任五年,倘若未来东和的局势持续安定,也有可能续任十年以上。」 绝大部分的宫姬任期都是这么长。 宫姬只是时代的过客,也是过渡时期的一种象征,既不是支配者也不是执政者。现在双方都表明自己的宫姬不会逾越这个定位。 「宫姬总有一天必须下野。为了迎接这一天的到来,我们这些辅佐者有义务为东和创造出和平的未来。」 杜艾尔的话中充满诚意,让春濑动了促狭的念头。 「民间盛传七宫的公主殿下遭人幽禁在城中,任由大臣与将军摆布。相信这些应该只是以讹传讹的谣言吧?」 在以建立友好关系为目的的会谈中,实在不该提出这样的问题,但是如此问道的春濑并不后悔。毕竟徒具形式的友好关系太过脆弱,他认为自己应该利用年轻的优势把能说的话说出来。 乍看之下像个小孩的瘦小男子用大人的表情笑道: 「要这么解释也可以。公主殿下的身分何其尊贵,本来就不可能随意出城。另一方面,为了七宫贺川的繁荣,身为左役与右役的吾等有时确实得做出违背公主殿下心意的事。」 他的笑容显示他已作好接受一切批评的心理准备。 所以春濑点头说道: 「辅佐公主的人有时就得不惜做出肮脏的事。」 「我的职责是管理政事,右将军的职责是管理军事,政治家与军人做出肮脏的事是理所当然的。能够扮黑脸的人才能担当这等职务。」 垂柳的枝叶随风摇曳。 柳叶嫩芽逐渐变成绿叶,柔软的枝叶倒映在下方的水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是跟日影先生站在这里看着河水缓缓流过。 我们站在石桥上,脚下是利用鼓城雄厚财力建造的石砌运河,水声传入我们耳中。 我把手放在栏杆上,双手托着脸颊,轻松度过悠闲的时光。 背后的人群来来去去,运河两边的街上全是店家以及前来购物的人们。 潺潺水声永不间断,其间夹杂断断续续的人声,偶而还能听到低空传来几声鸟鸣。 眼前偶而出现燕子的身影,也不知它们是把哪户人家的屋檐当成家。 空气里同时混杂晚春与初夏的气息。 早晚的空气还很冷,但像这样一直待在大白天的阳光底下,却让人觉得有 点热。 水面月是高山融雪流向大小河川,溢满蓄水池,滋润耕地的季节。再过一阵子就是夏季。 空澄与高夏,东和的七月跟八月。 万事万物在春天萌芽,在夏天跟秋天成长茁壮。 一直以为都是如此。 岁月匆匆前来,又匆匆离去。 透过柳枝可以看见落在水上的樱花花瓣顺流而下,仅存的残花与渐趋茂盛的柳树在此交会。 现在正是季节更迭的时节,春夏的花木也在此时交替。 暖和的空气让人有点坐立难安,害怕这个季节就此过去。 心中期待夏日的到来,又有点希望时间永远停在当下。 耳里听着吵杂的人声与水流声,忽然很想记下现在感受的气息。 悠闲的河风吹过河面,轻轻吹动许多东西。 丰沛的清澈水流,脚下的运河永不止息地流着。 记忆中的风景 当彩家的春濑结束与杜艾尔·陶左大臣的会见,时间已经接近正午。 会谈时间比预计来得长,所得到的成果却是差强人意。 春濑来到宅邸旁边的广场,在前来迎接的马车与三名部下会合。 「结果还是只能由我方主动提出。」 春濑是指缔结同盟的请求。 可以的话,他希望让七宫方面主动提议与双子都市结盟。 然而结果还是自己主动请求对方,这让春濑相当不高兴。在同盟关系里,提出要求的一方必定屈居弱势,所以春濑想让对方开口。 高傲的三宫夏目或许会为了顾全面子不肯主动提案,不过身为新兴都市的贺川应该会积极配合才对。 然而一直到会谈结束,对手始终保持游刃有余的姿态。 他的态度仿佛在宣示七宫绝不会欠五宫六宫的人情。 「看我年轻,所以小看我吗?」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或许从自己决定亲自登门拜访杜艾尔·陶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 「彩家刚完成世代交替,以少爷的立场本来就该先采取行动。」 听见侍从这么说,春濑的心情也宽慰一些。 「过去的事也就罢了,但是正式开始之后一定要设法让情势往对我方有利的方向发展。为此我得回去仓濑与牧濑才行。」 「要让他们自己过来吗?」 「当然。如果由我方亲自前去,难保不会被看扁了,所以非得让对方过来不可。」 以亲善名义举行茶会,把七宫姬请来仓濑与牧濑。 接着只要在现场完成同盟仪式就行了。 最完美的状况就是三宫姬也在现场。 「回去吧,我担心国内的事。」 「有什么急事吗?」 「我还必须跟议会还有两位公主商讨结盟之事,而且我更担心叔父大人的动向,要是让他们作出归顺一宫的结论就糟了。另外也得提防有人擅自与二宫结盟。」 「可是今日已经无法出城了。夏目派出军队在城市外围巡逻,除非持有特别通行证,否则不允许任何人外出。」 部下的话立刻引起春濑的怀疑。 「连彩家的名号都无法通融的禁令?到底发生什么事?」 察觉情势有变的春濑刻意压低说话的声音。 「各个势力都出现异常动作。一宫黑骑团在回程途中突然停止行军,二宫也以监视一宫为名在邻近地区布阵。」 彩家在每个势力的军中都有人脉,这个情报绝非空穴来风。 「你刚刚说的是各个势力吧?」 若有动静的只有一宫、二宫,部下大可直接指名。 「三宫夏目军的动向也颇为怪异。」 「什么?」 春濑脑中浮现常磐姬伫立在黄昏山路的身影。 那是一位带着顽固的认真表情,对己对人都很严格的公主。 很难想像已经公开宣布回国的她,竟然会半途反悔。 「夏目军的行进路线很怪,并未直接朝夏目方向前进,而是往东沿着大河南下,目的地似乎是码头。」 「难道他们要渡河?」 从鼓城出发,往南方前进就是常磐姬的家乡夏目。 蛇行的中央大河蜿蜒流过鼓城东南,与位处山区的夏目有一段距离。照理说打道回府的夏目军没有理由沿着河行进。 「这是怎么回事?」 年轻商人再也无法隐藏心中的焦虑。 三宫夏目的动向也传入刚结束会见的另一个人耳中。 「下游的渡船还原封不动停在那里。那些船虽然载不下整支军队,至少也能让数千人渡河。」 瘦小的政客啜饮已经冷掉的茶水,脸上露出一贯的表情。 「常磐姬本人会渡河吗?」 在此之前一直待在公主寝室的高挑女性正站在男人所在的圆桌前方。 「会吧。我想她八成打算亲手把事情尽快解决。」 言下之意是三宫并非打算暗地里与其他势力交易。杜艾尔继续说道: 「难得双子姬来到附近,叫住她们来场会谈也没什么奇怪。」 「他们不想被七宫抢走主导权,所以主动进行缔结同盟一事。」 让三宫夏目与双子都市建立实质的友好关系,早一步取得优于七宫和鼓城的地位。若能更进一步把四都同盟变成三宫夏目的功劳更好。 「三宫的执政院想藉此在政治方面扳回一城。有所行动的不只是彩家而已。」 「你打算怎么做?」 「先静观其变。让三宫常磐姬还有五宫六宫的双子姬各自为同盟作好准备,我们的公主殿下只要回应其他都市对和平的期望就好了。」 杜艾尔耸耸肩笑道: 「七宫无法永远主导一切。我们越想控制一切,反抗我们的因素就越多,舆论如此,贺川府中与七叶亦是如此。所以我们要故意慢人一步,往后便能够在世人面前表现出不满的样子。展会因为同盟令他无法随心所欲发动战争感到不满,我则是忙着担心七宫姬被卷入巨大的动乱。」 「把功劳让给别人,换来有利的立场吗?」 面对辛辣的指摘,杜艾尔一边把玩手中的茶杯一边说道: 「眼前我们只需要扮演只在乎从鼓城获得的利益、梦想贺川永远保持独立的角色。我们必须表现得像从没想过利用巨大的同盟包围中央,直到时机成熟为止,我们的所作所为看起来就像是受到时势所逼。」 「你害怕正面对抗那些大国吗?」 「当然。其实这次的战争也是,如果有哪个国家真的攻向鼓城,我们早就逃跑了。我们会趁有余力保护公主殿下的时候回到自己的地盘。在那种情况下,我会把攻击的一方塑造成破坏东和安定的侵略者,进而由我们来主导成立同盟。」 身为公主随身梳妆师的女性长叹了一口气。 「你们每次都是这样,以想出一些鬼点子为乐,策划事情之时总是带着一大堆藉口。」 「策略都是如此,找不到藉口的策略根本不该实行。若是没办法想出藉口,就代表这个人没有考虑别人的事。」 「你有考虑别人的事?」 「有,这样才能让双方生存下来。」 「对刚才的客人也是如此?」 「未来的他将是可怕的对手。毕竟我们不是真刀真枪厮杀,除非把他彻底击垮,否则不管倒下几次他都会再站起来。」 年龄相去无几的两个人。 明明属于同一个世代,为什么想法会如此天差地远呢?俯视对手的女性不禁哑然失笑。 「公主殿下一直努力想要了解你跟展·凤。」 「嗯。」 杜艾尔露出无奈的表情低下头。即使如此,他还是笑着说道: 「有的时候我很害怕她的眼神。比起什么都不管、勇往直前的模样,她那种满怀好奇心仰望我的眼神更让人害怕。」 「你们其实很像,一旦遇到好奇的事物就会去探究。就算再过十几二十年,你们大概还是跟那些什么都想知道的孩子没有两样。」 「没办法,想知道的事情就是想知道。」 「如果想要活久一点,就要懂得适可而止。」 「毕竟我的个性就是什么都想要问个清楚。」 杜艾尔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却发现眼前的女性似乎已经忍无可忍,马上后退几步。 「我不会打你。我跟你不一样,已经是大人了。」 听见对手的语气表示不再计较,身为左大臣的男子重整一下姿势。 「话说回来,另一个人的个性又是如何?」 「这个嘛……」 杜艾尔·陶展露天真的笑容: 「他是小动物里的貂喔。」 「我,展·凤就是天下不灭的王啦。」 狂妄的发言让周围的人不知该如何反应,但说话的人并不在意。 骑在马上的展·凤举起长枪望向天空。 飘散在蓝天的几缕云丝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边。 「果然还是太宽广了。」 露出烦恼表情的将军身后,跟着一百三十名骑兵。 持枪的骑兵不多,将近八成都是装备弓箭的轻骑兵。 这支七宫贺川军全都穿着颜色鲜明的军装,高举崭新的旗帜在灿烂阳光下行军。 他们沿着长满杂草的旧官道前进,行进路线从鼓城北部绕往东北部,接着再往西北方,延伸成为一条弧线。 路上没有人烟,红土铺成的道路几乎快被两旁的茅草与芦苇淹没。 「这里明明可以开发,为何任由路上长满杂草?」 「嗯,这是为什么呢?」 不明就里的副官如此回问,展·凤以孩子气的表情瞄了他一眼: 「当然是因为鼓城想跟一宫还有二宫保持距离。鼓城既不想打仗,又想保持独立,所以就以这种方式证明他们就算没有神川也可以过得很好。」 故意荒废官道,藉此减少与中央的往来。 「啊、原来如此。」 副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周围的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不过展却用无聊的表情看向部下: 「你们都太过单纯了,偶而也该怀疑一下我说的话。我这个人除了工作之外,是不会说什么真话的。」 「是,可是我们都很信赖将军。」 「真是受不了,大家都是大人了,学着怀疑别人吧。」 一面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发牢骚,拥有东征将军名号的男子一面望向前方。 远方出现两匹军马的身影,马蹄声逐渐接近。 来者是先一步探查状况的斥候。 他们回到东征将军的本队,报告各国回程的最新动向。 「一宫与二宫目前没有动静,两个势力都在山的另一头扎营。」 报告的内容让展皱起眉头。 「离太阳下山还早,他们没理由在这里休息。」 「难道是一宫的公主身体欠安吗?从神川来到这里,水土不服也是很正常的。」 副官试着寻找理由,但是他的长官并不同意。 「不可能,那名公主绝不会轻易暴露弱点,更何况他们的宿敌二宫军就在附近。」 「难道是在引诱吾等跟二宫吗?或许一宫想引其他势力主动出手。」 「照常理来看是如此。但是一宫先前在鼓城附近等了那么久,怎么会到现在才挑衅?我看他们恐怕别有用心,例如把我引到这里……」 展·凤的表情突然一变。 「啊、原来如此。」 以恍然大悟的语气边说边环顾四周。 队伍里有许多年轻军官,此次随行的人大多没有什么实战经验。 「可恶,没有半个人可以留在这里指挥。」 「怎么了?」 「我看一宫大概派了另一支部队潜入鼓城,这里的军队只是用来把碍事的我牵制在这里。」 这段话让周围的军官全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们又想袭击我们的要人吗?」 「就像去年鼓城进攻贺川的时候一样?」 这份惊讶也传给跨下的马匹,队伍传出此起彼落的马嘶声。 马是很敏感的动物,因此骚动很快便往四周传开。 「放弃这里,撤退。」 不管一宫与二宫有什么动作,这里都已经无关紧要。只要快马加鞭,太阳下山之前就可以从这里回到鼓城。 展·凤掉转马头,高举长枪在头上挥动,指示后方的部下准备撤退。 由于日常训练有素,命令很快就传达给所有人。 然而才刚开始撤退,周围的情况马上有所变化。 在数量破百的骑兵前方,出现一支身分不明的军队。 紧邻官道的草丛突然冒出多面旗帜。 其中有一宫神川的旗子,也有四宫鼓城的旗子。 还有旗子上面写着大字。 凭着过人的眼力,身在后方的展·凤看得一清二楚。 「『替天行道』是吧?天这个字真好用。」 不管是草丛中冒出的旗帜,还是随之出现的军队都是杂乱无章。 人数大约两百人,里面全是步兵,不但包含好几个势力的军服,队形也是乱七八糟。 绝不会是黑骑团。看起来应该是一宫与旧四宫的地方势力拼凑出来的部队。 「一边用弓箭牵制一边突破,不要跟他们交战。」 展·凤以将军的身分迅速作出判断。 「他们的目的不是歼灭我们。我看八成是想要制造混战,让一直监视我们的一宫军有机会前来插手。」 如此一来就说得过去。这群乌合之众根本没有能力对抗一整队骑兵。 他们的目的应该是替一宫制造回头的藉口,进而改变鼓城的现况。 只是眼前无法确定这群人的行为究竟是自发行动,还是一宫黑骑团的策略。若是前者问题不大,不过若是后者,黑骑团便很可能随即发动夹击。 「糟糕,太大意了。」 展·凤的自言自语,马上就被敌军惊吓马匹的敲打金属声与冲锋的呐喊声掩盖。 「所以我就逃出来啦。」 年轻画师伸手拿起黑炭的碎片,靠近白色的墙壁。 墙上出现出乎意料的流畅线条。 「东征太会指使人了。要是谁不幸被他看上,那真是会做到死。」 画师用轻盈的动作描绘线条,给人驾轻就熟的感觉。 要是身边没有画笔跟画具,画师就会用垂手可得的物品作画。人们总是会为自己喜欢的事找出一套方法。 画师一脸愉快地拿炭块画画,虽然没有人回应,他还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相较之下,待在公主殿下身边就好多了。虽然偶而会被打,可是公主殿下还是比较成熟。既不会要我做东做西,遇到讨厌的事情也会忍耐,更重要的是脚实在太棒了。」 「最后那个是什么?」 「脚踝啦,脚踝。公主殿下的脚踝很棒,既纤细又结实,就像这样。」 画师放下画到一半的草稿,在墙壁的空白部分一笔画出美丽的线条。 「原来你特别注重这种小地方啊?」 「不不不,锁骨也很棒,还有脖子到肩膀的线条我也很喜欢。」 「为什么不把重点放在比较明显的地方?」 「正因为明显,所以大家早就知道了。这样岂不是一点也不有趣吗?」 年轻画师又开始画起草稿。 一边哼歌一边移动手中的炭块,过了一会儿,他保持原来的姿势问道: 「大爷,公主殿下可以平安无事回去吗?」 问话的对象是站在身后的人。 「你担心也没用,我们的任务是留在鼓城。」 「嗯,这么说也没错。」 黑色的线条在白色墙壁上形成一幅图。 竹林随风摇动的静谧光景。 在气候比较寒冷的东和,越往北走就越不容易看见竹林。 因此这样的情景自然成为三宫夏目的象征。 「 还是别告诉别人自己在三宫底下做事。」 鼓城这个地方混杂太多复杂的感情。 一旦被危险的家伙盯上也很麻烦,这个年轻人多少也会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 等他画完竹林之后,便把目标转移到另一面白色墙壁。 为了表示自己不单只是站在夏目这一边,他想要画些别的东西,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该画什么才好。 「有没有什么想画的啊?」 年轻画师没有回头,只是用轻松的语气发问。 「随你高兴。」 听到随便的回答,画师停下手中的动作。 最后画师还是决定依自己高兴作画,于是再次开始描绘线条。 「那么就来画大爷吧。背景就用长着茂密树叶的桐树林(注:在日文当中,『桐叶』与『雾羽』发音相同)好了。」 感觉背后的人似乎露出了笑容。 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漫步。 跟日影先生一起散步是件很快乐的事。 我一面回忆常磐色的公主与空澄姬一起眺望的风景,一面走在水道旁的街上,一路走来看见好多从上面无法看见的东西。 路上各色行人来来往往,每个人脸上带着不同的表情。 进入鼓城只听得见欢呼声,实际走在街上才能听到人们在说七宫与三宫的坏话。 到处都是没听过的地名、来自异国的人从我身边走过、路旁的店家摆满未曾见过的商品、鼻子闻到鱼摊刚进货所散发的气息。 在油行前排队的人群、建材行的木材香气、头顶稀疏的樱花、人们互相争吵引发骚动,还有我眼前的葬仪队伍。走着走着,我看见各种不同的事物。 还有什么没能看见。 因为看不见,所以不禁想问。 「这个城市真是漂亮。」 日影先生没有回答。 但是他的表情告诉我,他正在听我说话。 光是这样就足以让我感到高兴。 「真的很漂亮,但也因为这么漂亮,我反而有点害怕。」 七宫贺川是个急速发展的城市,因此不管建造房屋或是铺设道路都显得有些杂乱无章,但是沿着运河建设的鼓城市区丝毫没有这种感觉。 大街沿着四方运河铺设,水道与街道以大街为中心,分别衍伸众多分支,无数房屋整齐排列路旁,整个街景散发异国风情。这是生活在此的人们,花了几十年时间营造的景色与风情。 「因为害怕,所以我稍微可以理解当地居民的所作所为。我想正是因为害怕,所以这里的人才会不想战争。」 至少我是如此认为。 日影先生沉默听着。 有时他会主动说话,有时则是点头附和,一路上我都有种怀念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那年夏天,我们两个一起走在七宫贺川街上的时候。一切仿佛都跟当时一样,让我觉得很高兴。 可是一定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地方不只是我们所在的地方,还有我的内心。 虽然不同,但我觉得自己没有太大改变。 一边这么想,我们一边继续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散步。 离开水路,我们来到干燥的空地,走在花草随处生长的偏僻道路。 脚下的土地相当坚硬,这里的排水功能似乎很好,四周看不到什么草木,只有一片光秃秃。 我们终于来到路的尽头。 这里是城市的南端,眼前是远处也能看见的巨大墙壁。 由石块堆砌而成的石造城墙。 从刚到鼓城之时就一直想要亲眼目睹的东西,终于出现在眼前,让我感到有些兴奋。 号称东和唯一一座要塞都市的鼓城城墙,现在耸立在我的面前。 「哇──」 我不禁发出惊叹。 跟房屋一样高的石壁是用裁切精细的石灰岩堆砌而成,跟七宫城的石墙完全不一样。 切割成相同大小的方型石材毫无间隙地层层堆叠,看起来不管是面对雪山雪崩还是初春激流,这面坚固的城墙似乎都是屹立不摇。 原本就是为了防备大河泛滥所建筑的城墙,散发一股人力无法撼动的顽强气势,让我一边发出赞叹一边抬头仰望。 「好厉害,真的好厉害。这面墙就算再过一百年也不会倒吧?」 日影先生没有回答,只是点头。 没办法的我只好放弃征询日影先生的意见,开始往城边跑去。 周围还有一些看似跑来观光的人,我穿过这些人来到墙下,试着伸出右手触摸这面墙。 指尖传来坚硬的触感。我的手按住凹凸不平的粗糙表面用力推,墙壁丝毫没有动静。我试着用自己的体重向前推,结果反而有种自己被墙壁弹回来的感觉。 脚底的鞋子在砂地上滑了一下。 「没办法,一动也不动。」 亲手证实墙壁的坚固,我高兴地笑了。 人们除了会筑城之外,原来还能做出这样东西──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有点高兴。 「可是实际上起不了作用。」 日影先生对盯着城墙石块接缝的我这么说道。 「城墙并没有环绕整座城市,所以才会被七宫军从没有城墙的那一边攻进来。」 建设城墙只是为了保护特定方向与低洼地区,因为除了特定几条进城路线之外,在防守方面毫无意义可言。 这面墙或许能够有效抵挡洪水入侵,却无法在战争之中发挥作用。 「就算这样还是很厉害。别的地方根本做不出这种东西。」 当时应该动员数千人、花费上千日才得以完工吧。 光是想到这里就让我觉得很不得了。 或许在异国还有比这更了不起的东西,但眼前的墙已经带给我巨大震撼。想到贺川竟然能战胜做出这种伟大建筑的都市,我真的觉得很惊讶。 「我们到那里去看看。」 我开始往城墙的右边走去。那里可以看到稀稀落落的当地人跟旅人。 还能够看见远处的尽头。 地形逐渐隆起形成小山丘,眼前的城墙越来越低,到了后面已经几乎崩塌。 我想走到崩塌的墙边,看看堆在地上的石壁。 往前走了几步,几个人走过我的身边,说话声隐约传入我的耳中。 「鼓城已经玩完了,不但输给七宫,这次竟然沦落到要让七宫保护。」 老人的说话声。 「把七宫赶出去之后,好戏才要开始。真姬殿下一定会来帮助我们。」 大婶的说话声。 「夏目也真是的,竟然跟七宫勾结。」 「输的人是利用琥珀姬的府中,并不是我们。」 几个年轻人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在郊外,市区很难听到的居民心声,在这里像是家常话一般不断传到我的耳里。 其中也有令人害怕的说法,但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往前走。 在我的身后,日影先生则是摆出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个人都有想说的话。 不管好事还是坏事,随时不断在世界每个角落发生。 所以我只是倾听,然后跟平常一样深深思考。 不管身为阿空,还是身为空澄姬,我一直都是这样。 为了在别人问我的时候能够说出自己的答案,我像平常一样把听到的事记在脑里,不断记下每一件事,然后不断思考。 只要一直这么作,总有一天我会顿悟某些事。 每当偶而想通一些事情,我都会感到非常高兴。 我觉得别人也抱持跟我一样的想法。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世界将会非常美妙。 虽然有点奇怪,但这会让我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想着想着,我们不知不觉走了很长一段距离。 就在眼前不远,城墙崩落的石块散落在地,其中还混杂着白色的墙壁碎片。 一般民房用的泥灰墙明显跟城墙不同,只见碎片四处散落。 「怎么会这样?」 我回头询问日影先生,但他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搞不清楚状况的我继续往前走,前方传来人的声音。 声音是从小丘的另一头传来。这里虽然看不到,不过另一头有人在说话。 隐约传来的声音混杂开朗的语气,所以我鼓起勇气走上小丘。 「所以说欠钱这回事啊……」 我停下脚步。 突然发现是自己听过的声音,我的内心开始翻腾。 「蒙混过去就是不还钱的最好方法。」 「如果蒙混不过去又该如何?」 接在高亢的声音之后,发问的声音也很熟悉。 所以我想也不想便快步向前走去。 爬上小丘,另一头的景象映入眼帘。 四处散布破碎的瓦砾,脚下是平缓宽广的干枯山坡。 在杂草丛生的荒地上,一个瘦小的背影坐在石头上,面对半倒的白色墙壁。他的手中拿着黑炭,脚边摆着一个竹娄。 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他旁边。 或许是听见我们的脚步声,那个人转头望向我们的方向。 黄绿色的羽织。 身上不见过去见面时那件冬季雾淞般的外套,他就像一棵粗壮的梧桐树静静伫立。 似曾相识的情景。 那年冬天,在如今已经化为尘土的工艺馆所看到的情景。 就像一切重新开始,相同的情景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那就哭着磕头乞求帮助啊。自尊心太高是不好的。」 纤细的背影保持相同姿势,一边说话一边飞快动手。 「也有人一旦失去尊严就活不下去吧?」 眼睛看着我们,身材高大的人如此说道。 「从跟人借钱的那一刻开始,尊严就算是拿去典当了。如果想要拿回尊严,就先把钱还清。」 他们似乎聊到一个段落。 高大的雾羽大人对着我跟日影先生做出乍见故人的怀念表情,对着身旁的人说道: 「大画家绘津,令人怀念的客人来了。」 「嗯?」 这句话让画师转过身来。 「唉呀唉呀,这不是阿空小姐跟灰色小哥吗?」 画师给我们一个愉快的笑容。 我的心情也感到十分开心。 「杜艾尔·陶,是他干的吗?」 乘着小船通过四方水路的春濑陷入苦思。 「在我方主动提议之前,早一步策动常磐姬与双子宫缔结同盟。难道他无视我们彩家,想让仓濑与牧濑的二叶分裂吗?」 还是说一切都是常磐姬的独断独行? 然而在前天的会面当中,士道将军对于五宫六宫始终保持保留的态度。身为常磐姬实质的辅佐者,实力雄厚的他理应不会轻易采取行动。 「或许是三宫突然采取行动,藉由这种突发动作在七宫与我们之间取得相对优势。常磐姬原本就是厌恶他国意见的人。」 听见部下的推论,春濑点头表示同意: 「或许真是如此。那名公主也无意接受我的进言,看来同样也会拒绝跟七宫的合作。这么说来,她应该是凭自己的意志想跟两位公主殿下见面。」 「即便如此,也是我们努力游说的成果。」 理应如此。就算事实并非如此,也必须设法让世人产生这种观感。 无论如此,城市遭到封锁,就算想要追赶,距离也已经太过遥远。 「我该做的事就是在鼓城打好基础。既然来到这里,我就得替往后作好准备,绝不能输给七宫的杜艾尔。」 既然延后回国是逼不得已,至少也得趁这段时间多完成一些工作。 「还有许多该见的人没见到。七叶鼓城派的富商、三宫的要人,还有七宫的府中,此外也得跟真都还有一宫的人打招呼。」 交待接下来的计划之后,春濑做个深呼吸。 「我现在很焦急吗?」 年轻男子如此扪心自问。 脸上瞬间露出这个年纪的男人特有的表情,在周围的人回答之前便恢复原来的样子。 「我可能太过在意那个男人。」 实在无法不在意这名深不可测的瘦小男子。 「杜艾尔·陶。我无法容忍那个男人过得太过自由。」 然后用自问自答的语气继续说: 「与弟弟还有亲族的斗争、背负来自家族的限制,我必须承受太多他不必承受的重担,这叫我如何忍受他的自由?」 他对展·凤也有同样的想法,只是因为展·凤是立场与自己无关的人,因此并不在乎。但是今天遇到的人是跟自己处于同一个世界的人。 越是这么想,越让人无法不在意。 「还是不一样,我们是立场不同的人。」 春濑告诉自己,不能受到迷惑。 「少爷越来越坚强了。任何有识之士都能理解,比起乡间突然崛起的人,继承名家传统的人势必得面对更多的困难,此乃世间的常理。」 「听你这么说我就轻松多了。」 部下的话让春濑的表情缓和下来,躺在小船上。 小船沿着水道而行,春濑将视线望向左右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 冰冷的水流、空气的湿气,清凉的水声让他的心情沉淀下来。 他发现过去一直没注意的事。 「原来是马不够吧。」 「咦?」 主人不经意的喃喃自语让身边的部下面露讶异的表情。 「那些人力车是用来掩饰马不够的事实。看来是因为展·凤征收马匹的关系吧。」 一旦发现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街上几乎看不见任何马车。仔细想想,东征将军麾下的骑兵队的确是在短时间之内增加不少。 「只要保持冷静,任何难题都可以看出端倪。父亲大人的教诲真是一点也没错。」 于是他冷静下来。 躺在小船上的春濑·彩静静听着水流的声音。 自从来到这座城市,这是他第一次有安心的感觉。 打过招呼之后,画师绘津把目标转向下一面白色墙壁。 他用黑炭画出的作品展现在我们眼前──是一棵黑线画成的大树。 一棵树干笔直,枝繁叶茂的梧桐树。 从枝上茂密的叶子来看,这幅画描绘的应该是尚未到来的季节。 「画题借用大爷的名字,就算是我的祝贺吧。」 来到一面大小差不多的墙壁前,画师开始烦恼接下来该画什么。 「祝贺?」 「派任鼓城的祝贺。三宫的大将军把这个地方交给大爷了。」 我吓了一跳。 之前从没听过这件事。我得到的消息是七宫与三宫都没有留下特别有名的将军。 「大概是因为我跟鼓城有点渊源,所以才被指派这个临时的工作。」 雾羽先生边说边看着远处的城墙。 他并非出身三宫夏目,所以不算三宫旗下的有名将军。当其他国家对雾 羽先生的留任提出批评时,三宫大概会用这个理由来辩护。 「原来画师先生也在鼓城。」 我知道雾羽先生投靠三宫夏目之后就被派来鼓城,只是没想到连画师先生也来了。 「啊、嗯,我也是遇到不少事情。前些日子去了不少地方,结果还是回到这里,而且还遇到好久不见的大爷。」 画师先生一脸开心的样子,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之前火烧工艺馆的事。 雾羽先生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我跟站在我身边的人。 日影先生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是他刻意站在我身前半步的位置,摆出随时可以动手的姿势。 我看见日影先生藏在羽织背后,那把名为音切的短刀。这把来自东方的名刀曾经与雾羽先生的长刀有过激烈交锋。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动手的意思,雾羽先生故意跟日影先生保持相当的距离。 事实上,雾羽先生根本没带那把长刀。 他就站在我们面前,把红色木刀当成手杖立在地上。 武人不带刀是件奇怪的事。雾羽先生注意到我好奇的视线,不禁面露苦笑: 「长刀太过引人侧目。而且我是来参拜故人坟墓,本来就不该带刀。」 这么一说我才注意雾羽先生的袖子绑着服丧的黑带,木刀刀柄也用黑线打了代表封印的结。 「来这里参拜吗?」 放眼望去全是杂乱无章的瓦砾跟荒地。 春天午后的阳光暖暖照着城郊的景色。四周虽然没有别人,但也看不见类似坟墓的东西。虽说散布四周的岩石跟瓦砾看起来是有点像坟墓,不过还是觉得太过牵强。 「那边的城墙是七宫军弄塌的。七宫军越过这座山丘进入城里,舍弃琥珀姬的鼓城就是从这里陷落。」 雾羽先生的语气显得很平淡。 「鼓城的军队集结在此对抗展·凤的突击,当时有不少将士死在这里。整个鼓城唯一有流血的地方,就是这里。」 话虽如此,四周看不见类似的痕迹。崩塌的城墙还有城墙遗址原封不动留在原处,与其说这是激战过后,看起来倒像是天灾。 「啊、是这样啊?」 画师的声音表示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糟糕,我竟然在这种地方涂鸦。不知道会不会惹人生气?」 画师赶紧停下手中的动作,但雾羽先生摇头表示不必在意。 「散落在这里的瓦砾往后会被埋进小丘的土里。鼓城想藉由清除这块地方,稍微消弭战火造成的伤痕。」 难怪先前一直没人动手清理,看来这一带的土地似乎都是填土造陆。 「以前的这里是一片沼泽。为了防止河水灌流,鼓城的人在兴建了大运河之后,就把这块地填了起来。」 日影先生告诉我的事,是他花了好几天走遍鼓城所得到的情报之一。 「原来如此,这座城市就是这样慢慢扩展。」 再过一段时间,当填在这里的土壤变得扎实之后,这一带大概也会建起一栋一栋的民房跟仓库吧?就好像这块土地原本就在这里。 人们居住的范围也是因此变得越来越大。 开辟山林,理平原野,开拓适合居住的土地。 随着一代又一代的不断开拓,最后终于出现都市──这是我以前读书的时候学到的。 「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来这里了。」 不仅是付之一炬的工艺馆还有其他建筑,往后就连脚下的土地也会改头换面。虽然我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心中还是有些惆怅。 「趁有机会的时候把想记的东西记住吧。消失的东西是不会再回来的。」 雾羽先生说完之后静静看着我。 「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不了解鼓城,更不了解这个世界,所以才想走出来。就算只是走走也没关系,因为什么都不知道让我害怕。」 我老实说出心中的话。 因为我的心中没有其他的想法。 我有想知道的事,所以靠自己的双脚寻找答案,只是这样而已。 「这就是你出现在我面前的原因吗?」 就像那天夜里,有如梧桐树的刚直身影露出笑容。 「我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您。」 「放着工作不管,来到这里没关系吗?」 面对饶富深意的一问,我点头回答: 「我不想什么都不知道,我害怕一切在我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之下结束。我觉得像这样跟许多的人见面,对以后的我一定有所帮助。」 「有很多事情不知道会比较轻松。」 我也这么觉得,即使如此,我还是想知道。 我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伸手想要抓住的东西。 如今离我还很远,让我有些不甘心。 「喂喂,不用讲得这么复杂吧。」 画师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于是一边动手一边插嘴: 「你们有没有什么要求啊?我什么都能画喔。」 看见画师一如往昔的样子,我打从心底感到高兴。 试着爬上崩塌的城墙。 大小相当双手合抱的石块堆在一起,崩塌的角落刚好提供立足之地,于是我从那里爬上去。 站在干燥的石块上张开双手,远方的景色映入眼帘。 城墙内侧可以看见大大小小的建筑物,那是沐浴在柔和阳光下的街景。 墙外是广阔原野与茂密的芦苇与茅草,再远一点是长着许多桦树的树林,远方是云雾缭绕的山脉以及山上的杉树林。 往来的人车在开阔的原野上形成一个又一个小点。 我所站的高度比普通大人高了一倍,从这里可以看见许多平常看不到的东西。 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风景,心中想着许多事。 洒在身上的阳光柔和又温暖,偶而吹来的风还是带着寒意。 我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直到风把我的头发吹得一团乱,我才想要下去,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高度有些可怕。 日影先生在下面着着我,像是担心我会不会从上面摔下来。 「对不起,我一个人下不来。」 一听到我的哭诉,日影先生立刻爬上来接我,真是帮了我大忙。 当我打算从墙上下来之时,城市的一角吸引我的注意。 那里正在冒烟。 雾羽先生等人也注意到了。 冒烟的原本只有城市一角,但随后就两个、三个逐渐增加。 冒出白烟的大多是大型建筑聚集之处。 看起来不像普通火灾。这么多地方不可能同时间一起失火。 「哇!看样子不妙了!」 画师对着雾羽先生大喊,这时雾羽先生已朝闹区的方向走去。 「看样子是发生暴动。鼓城的旧派系与新派系之间一直有争执,看来这次还有一宫与二宫的人在背后煽风点火。」 雾羽先生头也不回,我听了之后微微一震。 看起来一片安稳的城市突然露出不一样的表情,不明就里的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爷要去阻止他们吗?」 画师似乎觉得不带刀过去太危险了,但是雾羽先生没有停下脚步。 「有人找我出面,我才会去阻止。鼓城的自治权已经获得承认,现在无论是三宫城或七宫都不敢有大动作。我的部下应该在找我,我先去跟他们会合。」 不断前行的背影突然停下。 「你的工作是空姬的贴身侍女?」 再问一 次过去曾经问过的问题。 「是的,正是如此。」 所以我的回答也跟过去一样。 「七宫是否打算长久维持与三宫的同盟?」 「我是这么认为。常磐姬跟空澄姬一定可以处得很好。」 我不想再跟三宫战斗。就算有再正当的理由,这样的战争都没有任何益处。 「我如果想跟东征将军再打一场,就得投靠别的势力才行。」 他的话让我吓了一跳。 就连画师也说不出话来。 迟迟等不到我的回答,雾羽先生耸耸肩膀,叹了一口气: 「我是开玩笑的。何况我本来就不相信什么同盟,不管骨子里是什么关系都一样。」 高大的身影再次迈开步伐。 时间已经接近黄昏,高大的身影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 「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那些人或许会用火药,进城之后别靠近太大的房子。」 「雾羽先生也请多保重。」 如此回答之后又连忙加了一句: 「如果有机会再见,希望还能够跟您聊聊。」 雾羽先生没有回答,只是稍微举起拿着木刀的手。 我们一起站在原地,目送雾羽先生的背影远去。 过了一会儿,画师在原地随意坐了下来。 「我们还是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再回去。要是被卷入纷争就麻烦了。」 这么说来的确没错,但是我不能这么做。 「太晚回去我会被骂。」 我想在傍晚以前回去,所以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而且我觉得在夜里遇到骚动会更可怕。 「那我们再待一下就回去吧!我可以带你们走捷径喔。」 画师摆出大哥哥的表情,像展大人一样挺起胸膛。 这个模样让我想起来这个人的出身正是鼓城。 所以我试着问道: 「现在的鼓城跟以前相比,有什么改变吗?」 这是我想要问雾羽先生又没有机会开口的问题。画师总是开开心心,问起来也比较轻松。 「完全没变。」 毫不犹豫的回答。 但我觉得回答的话中似乎带着一点怒气。 「不知道为什么,什么都没变。」 画师绘津用莫可奈何的表情笑道: 「我就是讨厌这一点。」 「一宫派与真都同盟发生冲突?」 来自鼓城临时政府的消息令杜艾尔·陶皱起眉头。 「市面盛传翡翠姬撤退的原因是大师遭到一宫暗杀,二宫的武装集团似乎为此群起抗议。」 报信的使者来得匆忙,连额头的汗水都来不及擦干,便气喘吁吁开始报告。 杜艾尔看了一眼坐在执务室客席的老人。 「吾等不能插手,以免二宫有机会拿此事作文章。」 身为一宫神川地方官吏的老人摇头说道: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抗议活动变成街头斗殴吗?」 鼓城内部没有一宫或二宫的正规军,取而代之的是由市民自己组成的民兵组织。 这些组织实际能够动员的兵力都是一、两百人左右,至于支持一宫与二宫真都同盟民兵组织的人数,分别是这个数字的十倍以上。 冲突一旦扩大,警察以及府中官员必定无力镇压。 「请马上让本都市编入七宫的兵员回来。只有军队的力量才能停止这场暴动。」 来自鼓城临时政府的使者如此拜托。 但杜艾尔·陶面有难色: 「七宫刚承认鼓城的自治权,现在派兵于理不合。况且我没有权力调动军队,必须得到将军的许可才行。」 军师的地位只是将军的参谋,不能直接行使军权。 而且杜艾尔·陶的职位乃是辅佐七宫姬的左大臣,更必须跟军方保持一定的距离。 若非如此,世间对他的批评恐怕会更加激烈。 眼前驻守鼓城的七宫军只有展·凤一人,不过他与麾下部队目前出城监视撤退当中的其他势力,一时之间回不来。 「请三宫夏目出面如何?他们有号称佣兵将军的雾羽·良沙阁下,此人的实战经验丰富。」 「已经对他提出请求,还不知他是否肯出手相助。」 「原来如此,敌人是挑在各方都难有动作的时期进行煽动。」 三宫、七宫,还有鼓城的合作尚未正式步上轨道。 随意行动只会被人指责专横,可是毫无动作也不免遭到非议。 眼前似乎有人趁着这个尴尬的时期制造冲突。若是三个势力一开始合作就发生问题,往后的同盟关系势必会出现裂痕。这场骚动不管闹得多大,对一宫与二宫来说都是有利无害。 「我方也会派遣鼓城出身的士兵出动。」 杜艾尔刻意不动用贺川的兵力,并且接着下达指示: 「现场的指挥工作全部交给雾羽·良沙将军负责。这些人都曾经为了鼓城而战,对于当地环境应该十分熟悉。」 七宫在此摆出低姿态,以协助三宫夏目的形式出兵。七宫贺川军还有杜艾尔·陶军师,皆不会直接参与行动。 这对三宫夏目来说也是个机会,可以证明自己在解放鼓城方面出的力比七宫贺川更多,他们没有理由拒绝。 使者行礼道谢之后便退下了。 留在房里的杜艾尔重新面对午后会见的对象。 「阁下是否担心一宫支持者的安危?」 「当然。他们若是平白遭到伤害,吾等势必采取必要的应变措施。」 听见眼前的老人这么说,杜艾尔摆出他的招牌表情: 「大师遭到暗杀的传闻在鼓城散布得异常迅速,让人不免怀疑这是有人刻意传播的消息。」 「的确如此,这个情报照理来说应该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就连二宫姬因为此事撤退的消息也还没有传开。」 谁能够因此得利?还有得利的一方真的是这场冲突的主谋吗? 「这个事件对一宫方面的提案是否有所影响?」 「只要事情处理妥善就没问题,不过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我还得去关心亲友的安危。」 老人站起身来,看着年纪不及自己一半的年轻人说道: 「请好好考虑吾等的提案。为了重新整顿东和,吾等非常重视这个地方。」 年轻的左大臣笑着回望对方。 「阁下是说由一宫直接统治鼓城吧?我不会忘记这个提案的。」 「混帐,怎会遇上这种事。」 暴动的喧嚣盖过春濑的抱怨。 他与部下藏身在运送木桶的货船上,路上的混乱让他们无法弃船登陆。 水道两边的大街挤满超过百名的人群,手里拿着木棒互殴。 城内的武器已经全被七宫贺川接收,除了少数人之外,普通人一律禁止持有刀枪,因此这群人都是拿手边的东西当成武器。 赤手空拳的人也不少。 「准备刀剑应该不难吧?不是还可以使用菜刀吗?」 「他们应该是故意不使用刀剑,如此一来就算被捕,刑罚也比较轻。」 不管是哪个国家的刑法,对于使用真刀真枪的人多半都会加以严惩。 「他们都有遭到逮捕的觉悟,所以打算以此证明自己没有杀人的意图。」 现场充斥鲜血与怒骂,即使如此,两个势力还是打算把这场冲突定位成一般的械斗事件。 「看来双方都是有备而来,不过这种行为未免太过激烈。」 特别是二宫 真都同盟的支持者显得特别激动,不少人不顾身上的伤,拼命挥动木棒。与之对抗的一宫支持者也逐渐杀红了眼。 「很多人在说暗杀大师是一宫为了击垮二宫所使出的强硬手段。」 这样的喊声也传进春濑耳中,但是掌握庞大情报网的春濑,也无法判断这则消息的真伪。 周围已有几栋属于一宫支持者的建筑物起火燃烧,浓浓的白烟直窜天空。 也不知是有人蓄意纵火,还是在混乱中不慎失火。过了不久,街道的另一头窜出新的火苗,看来是一宫支持者对二宫方面的报复。 不久之前还很平静的街道,如今陷入激烈的纷乱。 街上看不见其他居民的身影,大家不是躲在家里,就是跑到城郊避难,似乎没有人被卷入这场混乱。 看着打得你死我活的人群,春濑厌恶地说: 「冲突无法解决任何事情。在仓濑跟牧濑绝不会发生这种事。」 突然出现的几道人影吸引他的注意。 越过冒着白烟的建筑物,可以看见许多人逃进高台上的神社。在许多人影之中,有一蓝一紫的身影显得特别醒目。 一道身影有点像是春濑拥护的两名藤色公主,只不过眼前这道人影穿的是远比藤色冷咧的绣球花色服装。只是距离遥远无法看清对方的容貌,只能隐约看出是名娇小的少女。 她的身旁还有一名身穿蓝色羽织的年轻人,两人正并肩俯视喧嚣的人群。 一边是在水道抬头仰望的春濑,一边是在高台低头俯视的不知名女子。 春濑感到有些在意。 或许是让他想到在家乡等待的两名公主,春濑的目光离不开远处的鲜明色彩。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这种感觉依然很不可思议。 「如果──」 眼睛望着远处,春濑对身旁的部下说道: 「──我们的公主来到这里,是否会那样冷眼旁观这场纷争?」 浅黄姬与萌葱姬,他们内心敬爱、一路守护至今的两名少女。 「两位公主殿下皆厌恶纷争,看见这种情形一定会出面调解。」 春濑点头赞同部下的发言。 「七宫的公主也是如此吗?还是说眼前的情形正是那名公主跟他的部下所期望的?」 「身为宫姬之人理当爱好和平,即使是其他势力的纷争也不该容忍。」 「的确,宫姬就应该如此,不可能面对如此纷争还冷眼旁观。」 春濑虽然表示同意,却又继续说下去: 「但是在往后的路上,这种冷眼旁观的无情或许是必要的──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我们的两位公主都是如此。」 「要帮忙吗?」 「一宫的公主早已回国,他们并不期待我的帮助。」 听到身穿蓝色羽织的年轻人边打呵欠边问的问题,绣球花色的少女马上回答。 有不少人从城里逃到神社避难,因此两人的身边聚集了不少人。 年轻人环顾四周,看到有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动乱担心害怕、有人正在藉由破口大骂来发泄心中的愤怒,也有人幸灾乐祸地希望骚动扩大。 「到底是谁在散布这个谣言?」 「这个嘛,有嫌疑的人太多了。」 留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少女,目不转睛看着都市的情景,似乎对犯人的身分毫无兴趣。 年轻人心里猜想,她有兴趣的应该是这场骚动会让鼓城的民意出现什么变化。 「鼓城这群人真是让人搞不懂。」 「是吗?我倒觉得这里的人最能代表东和的人性。」 「比中央还行吗?」 「这里的人不必顾及无聊的荣耀,所以更容易表现内心的本质。」 「你是说胆小又吝啬吗?」 「就当作是慎重又俭朴吧。」 少女笑着说完之后,用手把宽大的帽子重新戴好。 「你老是说些难听的话,我只好说些好话来弥补。」 「嗯,有什么不好?我偶尔当一次坏人也可以,不过真正的坏蛋应该是你。」 「你还真是不会说话。这么说来,听说七宫的展·凤也跟你一样任性,真是讨厌。」 「怎么把我跟那种人相提并论,这样我会很伤脑筋的。」 说着说着,少女不再看着下方骚动的景象,转身背对青年。 然后迈开脚步走进位于高台的人群里。 年轻人也跟了过去。 「看那身橙色的衣服,是彩家的特使吗?」 前面的帽子轻轻一点,回答年轻人满不在乎的问题。 「是啊,听说名叫春濑。许多人似乎都在期待新的同盟诞生,这对我们来说是个麻烦。」 「要把他干掉吗?」 「试着拉拢他。他把杜艾尔·陶当成父辈开始的家族敌人,我们可以让他们互相对抗。」 「为什么?」 「没能跟父亲一较高下,大概让他感到不甘心吧。身为男人,光只是继承地位难免会让人觉得有点空虚。」 「嗯,那家伙真是正直啊。」 少女的话让年轻人对春濑颇有好感,这时少女回头说道: 「他说不定会成为我未来的新郎。」 「什么?」 「他的家族一直都在游说,希望我从宫姬之位退下之后,能够嫁到彩家。」 若能迎娶一宫的公主,五宫六宫就能与中央建立密切的关系。由于有卸任宫姬禁止与贵族通婚的惯例,因此宫姬嫁入商家是很常有的事。 「不过这个行为大概是彩家用来表明自己对一宫没有敌意的牵制手段。他似乎比较喜欢自己侍奉的双子姬,而且也比较倾向巩固家族在当地的势力。」 「这样也好,当你的夫婿实在太辛苦了。我看你干脆跟杜艾尔·陶凑成一对如何?如此一来应该是全天下最可疑的组合了。」 「为什么你不肯自愿呢?太让我伤心了。」 「我可不想过着这么辛苦的人生。」 「那就娶影姬吧,她们都很喜欢你。」 「她们都是大小姐,照顾起来太麻烦了。」 「你的职业不是骑士吗?」 「我选错职业了。」 「唉呀唉呀。」 看起来很开心的少女笑了,脚下继续穿过吵杂的人群。 她突然停下脚步。 一路跟来的年轻人也在她身边止步。 穿过神社周围的人群,两人来到通往下方的石阶。 细窄的石阶挤满前来避难的人群,就在石阶下方,一名孩子抬头看向这里。 那名孩子似乎有些吃惊,用好奇的眼神抬头看着两人……不,是看着绣球花色的少女。 她的年纪比俯视的少女还要小。 娇小的少女留着及肩的头发,身上穿着旧衣服。 她用大大的眼睛仰望身穿绣球花色衣服的少女,仿佛是在仰望天空。 她的身边站着一名头发、羽织全是灰色的少年。 年轻人一句话也没说,少年也同样保持沉默,任由两位少女注视彼此。 然后年纪比较大的绣球花色少女轻轻拿下头上的宽帽子,把帽子靠在自己胸前,让人能够看见她脸上的微笑。 「真是凑巧,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您。」 这句话的对象是位于石阶下方抬头仰望的少女。 「小空小姐,您好。」 柔和的声音传到下方。 看似惊讶到说不出话来的少女也缓缓开口: 「黑叶小姐,您好。」 夏季将至 我完全不认为事出偶然。 但是这个人却如此坚持。真像这个人的做法,让我感到很舒服。 抬头望去,石阶大概有二十级,穿着蓝紫色装束的她站在石阶顶端,手中抱着刚拿下来的帽子,偏着头对我投以微笑。 她就站在我的眼前,一头亮丽的黑发绑在后面,用相同颜色的眼睛注视石阶下的我。 跟当时相遇的时候一样,抬头看见的笑容一点也没变。 「要见面吗?」 总是待在身边的他难得主动发问。 没有主词,突如其来的问题,但是我知道他的意思。 我知道这个人就在这座城市里,也知道灰色少年发现她的行踪。 所以我马上点头。 于是我跟在灰色的背影身后,穿过拥挤的人群,最后来到这里。 就只是这样而已。 途中那条人潮多到让我跟画师走散的街道就通往这里,这个人所在的地方。 「小空小姐,要不要两个人独处?」 黑叶小姐一边这么说,一边步下石阶。 「咦?」 「带着粗鲁的男子一起散步,不是很煞风景吗?」 听见这句话,我才注意到站在黑叶小姐身旁的男子。 真是太疏忽了。直到刚才为止,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黑叶小姐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身边还有同伴。 一名体格结实的男子站在黑叶小姐身边,有点褪色的蓝色旧羽织穿在他身上显得很合适。 年纪大概介于画师跟展大人之间,说不定还要再大一点。眼前的他正用一派轻松的样子看着我们跟四周。 「这位是我的监护人,不过他跟日影先生似乎有点合不来。」 黑叶小姐在石阶中央停下脚步。 跟着她停下的男人说道: 「那位小兄弟太强了,我应付不来。」 他的腰间隐约可以看见带着柴刀的皮袋。 跟日影先生一样随身携带武器。 「日影先生?」 我试着询问身边的人。 「日影。」 「呃……日影,该怎么办?」 我看着日影先生重新问了一遍,不过他还是一动也不动地盯着那个男人跟黑叶小姐,口中喃喃说道: 「这家伙是黑骑士,很强。」 「黑骑士?东和最强的集团?」 这么说来,这个人的身高虽然比不上展大人跟雾羽先生,不过身材还是相当高大,而且还有宽阔的肩膀跟结实的身体。 看来似乎不是普通的护卫。 「我们的确是很强,不过我可不是最强。」 听见我们的对话,拥有骑士称号的男子主动对我们这么说。 「他在说谎,他的实力可比大名鼎鼎的佣兵将军与东征将军。」 「胡说,我可不会去打危险的仗。」 反驳黑叶小姐的话之后,男子走到石阶的旁边,靠着石灯笼坐下: 「无意义的战斗就免了,在此还是和平相处吧。」 然而表情却是一副游刃有余,让人觉得他并不讨厌战斗,而且对自己的实力充满信心。 「保护你是我的工作。」 日影先生依然不为所动,只是这样回答。 我想他的意思应该是要我自己决定。 「黑叶小姐,可以聊聊吗?」 我试着询问眼前的黑发女性,她回了我温柔的眼神。 「嗯,我也是如此希望。」 黑叶小姐一个人走下阶梯,来到我的面前。 日影先生也走到路旁,在那里抱着膝盖坐下。 双方的带刀护卫都在远处,只留下我们两人面对面。 就像是宫姬之间的会面。 打碎盾牌,兵器瞬间交锋。 全力刺出的长枪迸出火花,枪尖所到之处便是一道血花。 大帝枪。 这把长枪充分发挥为它命名的主人所拥有的力量。 「你这家伙还挺面熟的。」 马上的人对着满身鲜血倒在草丛的武将吐出带有嘲讽意味的话。 战败的武将怒目瞪视从马上指向自己的枪尖,试图用伤痕累累的身体加以抵抗。 奋力挥动还在流血的左手,目标是马上之人的双眼。 骑手策马轻松避过攻击,同时把枪尖往武将的手一挑。 「哇啊!」 手臂立刻喷出鲜血,痛得武将不由得发出呻吟。身受重伤的武装再也无力抵抗,此时头上传来冷酷的说话声: 「我记得你过去是四宫鼓城的将军吧。」 「东征!你这可恶的邪魔歪道!」 话中带着怨愤,但是马上的东征将军展·凤没有因此动摇。 身后的兵马还在持续进行零星的战斗,不过胜败已见分晓。 藏身在草丛之中,分散包围发动袭击的这队步兵已经算是英勇奋战,不但给东征将军麾下的骑兵造成损伤,也成功拖住东征将军的脚步。 然而他们的战果也就只有如此。 为了应付佣兵将军良沙一门,展·凤的直属部队曾投注心力进行对抗步兵的训练,此时对应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展·凤更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出敌人指挥官的所在位置,发动他最擅长的突击战术。 战斗就此划下句点。 随着指挥官与直属部队一一败退,剩下的士兵就像无头苍蝇一般陷入混乱,不是被杀就是逃之夭夭。 展·凤并没有加以追击,而是任由他们逃亡。 因为他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 「将军!后方有骑兵队靠近,数量大约五十骑。」 事先留在一宫附近的斥候以快马传来这样的消息。 「好险,刚才要是再多耗一些时间,现在可就遭到夹击了。」 展收回长枪,但是眼睛依然盯着倒在地上的手上败将。 「和一宫合作是你的主意吧?想杀了我来换取鼓城独立吗?」 东征将军展·凤,七宫贺川的第一猛将。 大家都认为只要打倒他,东和西部地区的局势就会出现巨变。 「哼!快点杀了我。」 败将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一副抵死不从的态度。 「当一宫的爪牙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才不在乎你的死活。不信你看,他们可是算准你被打败的时间赶来。」 东征将军的话让败将脸色一沉,他当然不会放过对方内心的破绽: 「我看他们八成是口头答应你解放鼓城,但是我告诉你,他们绝对不会照做。反正只要把你们当成用完就丢的弃子,什么承诺到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败将的脸上表情证明展·凤说得没错。 「一宫神川承诺会保护鼓城,为此我非得帮助他们打倒你不可。」 败将的回答让跨坐在马背上的展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 「是吗?一宫的人可是跑来我们军师的执务室,提出让出鼓城的要求。他们说只要把鼓城交给一宫神川,他们愿意给予七宫贺川独立自治权。」 「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 「中央根本就把地方势力当成笨蛋。他们总是设计让我们互相猜疑、互相攻伐,只要有势力因此衰弱就会马上遭到并吞。这是常有的事。」 「胡说八道!正统政府一宫要比七宫更加值得信任!」 「喂喂,为了脱离一宫独立企图并吞七宫的人,不就是四宫鼓城吗?怎么打输就变节了?」 展的嘲讽让败将哑口无言。 「算了,你们要是能够跟一宫相处愉快就去吧。我是不介意回贺川过我的悠闲日子啦。」 展决定不取手下败将的性命,掉转马头之后大喊: 「撤退!回鼓城了。」 用力一踢马腹,座骑立刻迈开马蹄向前飞奔。 副官策马跑来: 「不杀他吗?」 副官刻意压低音量,以免声音传入留在原地的败将耳中。 「我已经在他的心里种下对一宫的不信任,接下来只要等黑骑士把他接回去。」 同样压低音量的回答。 若是将刚才的敌人全部消灭,一宫军就可以毫无阻碍地进攻,但是在有伤兵亟待救助的情况之下,一宫军也不得不停下脚步。而且鼓城方面对一宫的不信任也会成为他们的负担。 不仅如此,手下留情的结果也可以让七宫避免遭受不必要的批评。这一切都出自展·凤的冷静判断。 「对方只有五十骑,要赢应该不难。」 七宫方面在战斗之中所受的损伤极其轻微,副官因此提议正面迎战一宫的追兵。 然而展·凤却扳起脸来: 「笨蛋!也不想想他们为什么只派这么一点人。」 不等副官回话,展重新集合部下宣布撤退的命令。 「看起来打得赢的数量才是最可怕的。这个数量摆明是在引诱我们上钩。」 「将军是在担心敌方的援军吗?」 「不,问题出在马身上。黑骑团每一匹马都比得上我的爱马,那个程度可不是你们这些寻常马匹可以相比的,而且……」 展以带着自嘲意味的表情说道: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跟他们的骑士打过,那个男人现在已经当上游击长。如果这支追兵是那个家伙率领,我们的人就算多上一倍也是没有胜算。」 走在两旁都是叶樱的路上,总觉得空气似乎带着樱树新叶的清新气息。 就算实际没有那种味道,我还是有这种感觉。 避开动乱造成的喧嚣,我们来到一条僻静的街道。 即使如此,天上的鸟鸣声中还是隐约混杂远处人们的怒骂。 「今天穿的不是黑色呢。」 我对着走在前面的背影说话,于是对方转头笑着说道: 「那套衣服才引人注目了,所以这次特别乔装打扮了一番。」 总觉得满是绣球花刺绣的服装也同样引人注目,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很好看,很适合您。」 「绣球花是颜色多变的花,所以也有人叫它变节花。我觉得这次穿它刚好适合。」 绣球花拥有多采多姿的样貌,不同时节各有不同的颜色,因此似乎有不少人把绣球花跟喜新厌旧、三心两意之类的坏印象联想在一起。然而绣球花虽然在水量丰沛的鼓城十分常见,但在比较干燥的七宫贺川却是难得一见的花,所以我对这种花怀有憧憬。 「刚好是这个季节的花。」 「是啊,在春夏交会之际看到绣球花,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脸朝着前方的黑叶小姐用温柔的语调继续说道: 「小空小姐为何会上街?现在的鼓城对外地人来说是很危险的。」 这个问题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因为我想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而且还想见到某个人。」 「是吗?小空小姐见到那个人了吗?」 「是,见到了。」 一直想见的背影就在我的面前。 我一定是觉得只要像这样到处闲逛,总有一天会遇到这个人。 这种想法一直藏在我心里的某个角落。 我从没对人说过这个想法,甚至未去意识我有这个想法,但是我确实这么想。有时候我会隐约感觉到心里还有这么一个自己。 「我也是为了见小空小姐而来的。」 令人高兴的一句话,但是我知道自己没有伟大到值得黑叶小姐期待,所以这句话也带给我一些过意不去的感觉。 「走在这个城市里的感想如何?」 我们没有停下脚步,眼前的人看着成排樱树如此问道。 「我觉得这里是个美丽的城市。到处都是水、金钱、绿意,还有人。」 「正是如此,我也是这么想。」 「所以我觉得好可怕,这里的美丽令人害怕。」 我害怕美丽的东西突然毁坏,就像带有裂痕的彩色玻璃盘,稍微用力一碰就会变成碎片。 这里跟七宫贺川不一样,没有乡下那种什么都不怕的土气。 「说得也是。如果毁掉这里,东和西部的货币轻济与物资流通至少会瘫痪一半,的确是件恐怖的事。」 即使是力求独立自主的七宫贺川与三宫夏目,也无法不依靠邻国独自生存。 东和每个都市的状况都是如此。 「大人都知道这件事吧?」 「是的,不管哪个势力都心知肚明。」 所以这里的人在经历动乱之后仍然表现得若无其事,仿佛只是发生一点无关痛痒的小事。 日子还得过下去。生活一旦停摆,许多人将会无饭可吃,许多人将失去赖以维生的职业,所以每个人都刻意表现得一切如常。 仿佛先前经历的只是一场暴风雨。雨过天青,生活也跟着恢复正常。 「但是事情绝不会到此打住。只要是人的所作所为,一定会伴随着某些后果。」 「没错,任何世间万事都是由人类亲手延续下去。」 先前发生的终究不是天灾,而是人为的战争。人们投入性命与都市的财产,形成伤痕。 美丽的城市因此染上浓厚血腥味。 这是我的感觉,黑叶小姐还有常磐姬一定也是这么想。 即便是扫扮得雍容华贵的公主殿下,也免不了沾上这种气味。 其他的公主也是这样吗? 以理想远大而闻名的翡翠姬,还有以良心为号召的浅黄姬与萌葱姬又是如何? 唯一能够不沾染这种气味的,大概只有已经不在的琥珀姬。 「已经下台一鞠躬的琥珀姬,不知会如何看待鼓城现在的样子。」 于是我自言自语。 「想必跟您一样。有时候保持一定的距离,会比靠得太近时要看得更清楚。」 她用温柔的语气回答我,让我觉得可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我跟常磐姬见面了,她是一个很好的人。黑叶小姐曾经说她太过懦弱,但我却觉得她其实是很坚强的。」 我与常磐姬同样是在成排的叶樱之下见面。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的认真眼神就未曾有过丝毫改变。 她跟黑叶小姐不同。若是用其他人来比喻,这位公主就像雾羽先生一样,有着毫不扭曲的坚强意志,也是一名我喜欢的人。 「她变得更坚强了。」 她看着我的侧脸微笑说道: 「与您的战斗,守护国家的责任,还有对挚友的想念。就是这些让她变得坚强。」 三宫常磐姬殿下带领四千私兵前往的地方,是位于五宫仓濑领土的小城市翠城。此地虽然属于五宫的势力范围,但是位于领土的边缘,因此距离三宫夏目不远。 这次她是以接受邀请的形式,来到位于翠城郊外的离宫。 离宫翠园的庭园。在象征仓濑与牧濑的藤花盛开的棚架之下,三宫姬见到前来迎接的少女。 人如其名,少女身穿浅黄色的公主装束,两手放在春装的衣带上,以优雅的动作行礼致意。 这名少女正是人称五宫姬的公主。 「劳驾您亲自前来,五宫浅黄在此致上最深的谢意。」 五宫仓濑浅黄姬殿下。身穿常磐色羽织的少女也对拥有如此称号的少女行礼: 「我是三宫常磐。这次您特别从仓濑折回,不远千里来到此地,真是多谢了。」 以一位公主来说,常磐姬的举止显得有些不自然,反而带有武家特有的形式。 看着这样的常磐,浅黄姬微笑以对。 「好久不见。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请您无须拘束。」 「承蒙您的关心。」 「很遗憾的是萌葱无法立刻折返,眼下只能由我独自与您商谈,但是我保证我等的立场不会有任何不同。」 意思是与浅黄姬会谈的结果,对萌葱姬也同样有效。常磐姬听了之后点点头。 不过她知道浅黄姬是在说谎。 如果浅黄姬真的是回到五宫仓濑附近才折回,绝不可能如此迅速在这里跟自己见面。在那种状况之下,就算双方约在中途会面也得花上好几天的时间。 可见浅黄姬在撤退途中就已停下脚步,藉由某种理由在附近逗留。 目的就是等待常磐姬的行动。 六宫萌葱姬之所以没有同行,为的就是不让五宫六宫的行动太过显眼。 「彩家,还有仓濑派的财界人士都在引见一事费了很多心力。」 「听说您已见过春濑先生了。」 常磐姬想起那名身穿橙色服装的青年。 这个人虽然不讨她喜欢,但也不讨厌。 他只是和常磐姬的个性不合。两个顽固的人相遇时,经常会发生这种事。 「他似乎还留在鼓城对当地势力以及七宫进行游说。不过他跟我等三宫处得并不好,当然从今以后将会不同。」 常磐姬用委婉的说法表示这次的访问并非彩家促成。为了不破坏彼此的关系,言谈之间也顾及彩家与双子姬的颜面。 「原来如此。此次鼓城的纷争能够和解,着实令我等高兴,我等原本也想跟空澄姬见面,四人一同合作。」 这句话应当不假。 常磐姬毫不怀疑仓濑与牧濑对和平的期望。 浅黄姬与萌葱姬一向诉求没有争乱的世界,她们手下的宫军也几乎未曾与其他势力有过稍具规模的纷争。事实上,此次对鼓城动乱的介入已是五宫六宫史上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在全东和的宫姬当中,这两位公主受到爱戴的程度也算是名列前茅。 「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想让您的想法成真。」 常磐色的公主挺直身躯面对眼前的人。 浅黄色的公主静静迎上对方的视线。 「我等两人跟三宫殿下。」 「还有七宫的空澄。」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偶而从庭园树上飞起的鸟儿发出鸣叫。 两位公主彼此凝视,毫不在乎午后天空的云朵缓缓染上暮色。 身穿浅黄色公主装束的少女终于开口: 「您的意思是由三宫主导,藉此开拓新的时代吗?」 「由你们主导也没关系。只要不是七宫主导,就算把功劳让给彩家也行。」 身穿常磐色公主装束的少女显得意志坚定。 「既然如此,先前为何不理会身为我等使者的春濑先生呢?」 「那是为了明确表达我等夏目的意志。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一切的发端是来自于我等。」 亲自来到这里,为同盟开启第一步的人是三宫常磐姬。拥有武家血统的公主想要强调就算最后统整大局的人是五宫六宫,同盟的发端还是来自三宫。 「您与七宫殿下谈论过了吗?」 「那是接下来的事。我要在得到五宫六宫同意的情况之下,重新审视与新兴都市七宫贺川之间的关系。」 武家的公主选择停止战斗,并且与七宫贺川进行和谈。 然而她跟三宫的执政院都很清楚,两个都市的关系对他们太过不利。 对于因为去年的败战而财政吃紧的三宫夏目来说,对等的同盟关系是一种负担,他们非得设法取得一些优势才行。 任何生长在夏目的人都知道,不对等的同盟会对弱势的一方形成压迫,也因为与七宫的关系让他们深感不安,所以三宫的公主才会亲自来到这里。 「您的意思是与五宫仓濑及六宫牧濑缔结同盟的是三宫夏目,七宫贺川则是后来加入的吗?」 「现在不是夏目跟七宫贺川一起邀请你们加入同盟,而是我等夏目跟你们联合起来邀请七宫贺川加入四都同盟。」 并非以二都对二都,而是以三都对一都的形式发起的巨大同盟。 在这样的同盟构造之下,最晚加入的七宫贺川立场将是最薄弱的。 春濑所提出的二都对二都,让每个都市的权力太过平均。 所以三宫夏目的常磐姬跟士道将军无视他的提议。 「七宫贺川与东和七宫空澄姬殿下,真的如此危险吗?」 看见常磐姬强力要求压抑七宫方面的势力,浅黄姬不禁面露不安的表情。 空澄姬是个几乎不在人前现身的公主。据说在全东和的宫姬当中,唯一跟空澄姬见过面的只有眼前这位常磐色的公主。 武家出身的少女依然保持挺立,视线望向别的地方。 「贺川不是问题,他们只想从鼓城那里夺取财富提升自己的地位,如此便能得到满足。至于七宫的空澄姬也只是个孩子,一心只想做好别人交代的事,好让自己变成大人。」 常磐姬重新面对浅黄姬说道: 「问题是空澄姬身边的右将军跟左大臣,展·凤与杜艾尔·陶这两个不知所谓的人。」 「我也听过他们的传闻,他们真的这么坏吗?」 虽然被常磐姬说话的气势镇摄,浅黄姬仍然以认真的表情反问。 「那两个人太碍事了。他们把每件事做得太过完美,不管发生什么事,七宫的势力都会不知不觉扩大,仿佛一切都是按照他们的剧本发展。」 「我等除了春濑先生之外,还透过许多公开与非公开的管道游说他们,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一直进行得不太顺利。」 「我不认为他们像我的士道或五宫的彩家那样,只是为了自己国家的利益。他们看起来就像是要利用这个乱世达成某件事。」 「他们想要出名吗?还是想学一、两百年前的英雄豪杰,征服东和建立新的王朝?」 「不知道。但是他们应该不至于这么笨。现代真是战乱之世吗?现代人真的愿意战争吗?有哪个国家穷到没饭吃吗?谁跟谁有不共戴天之仇吗?放眼全东和,真正憎恨彼此的,不是只有一宫的贵族跟二宫的改革派吗?」 「我想每个人的内心都不希望发生战争。」 「想打仗的大概只有依赖战争为生的武家吧。」 有亲戚因此出现财政危机的常磐姬,语气有点不自然。 「可是听说他们现在都是单身,而且也没有继承家业的子嗣。」 「他们想当只有一代霸业的英雄吗?还是……」 「还是?」 「只想操纵这个时代也说不定。」 浅黄姬的脸上露出与平时温和形象截然不同的严肃表情。 「难道他们只是耽溺于权力与享乐吗?」 「也许他们是认真想要改造这个世界。」 三宫与五宫,东和的两位宫姬用认真的眼神凝视彼此。 「您是觉得不该给意图不明的人太多自由吗?」 「自由是他们的财产,但我无法容许他们用自己的奇怪剧本创造奇怪 的世界。要是时代被他们改变成有利于他们的模样,那么三宫夏目也很头痛。」 发觉自己有些太过兴奋的常磐姬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闭着眼睛继续说道: 「我不会让大国一宫、二宫,还有新兴的七宫为所欲为。所以我想建立一个不是以他们为中心的同盟。」 说完该说的话,常磐姬就这样抱胸静静站着。 闭上眼睛的她只听见此起彼落的鸟鸣,还有风吹棚架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传来浅黄色公主装束的布料摩擦声。 常磐色的公主张开眼睛,看见浅黄色的公主朝着自己走来。 对方伸出纤细的手,常磐姬也伸手与浅黄姬握手。 「我会找来萌葱,这个同盟将采取双子宫回应常磐姬热切邀请的形式,七宫贺川方面就由三宫夏目出面邀请。发起同盟的宫姬将是积极促成此事的三宫殿下。」 「彩家以及春濑阁下又该如何?」 这位商人现在应该正在对七宫提出同盟的提案,若是事情就此敲定,先前的努力都将徒劳无功。虽然早知如此,常磐姬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春濑先生自有打算。他说过彩家要的只是为此事暗中出力的风评,还说过商人不该在政治方面太过突出。在历史留名的商人充其量只是二流,一流的商人不会在历史留名。」 「那不是太吃亏了吗?」 「将来我们会对彩家还有他有所回报,也请夏目在商场上多多照顾。这对他十年、二十年后的未来必定有所帮助。」 「人情债吗……」 常磐姬不禁觉得这个利息绝对不低。 看不见的利息才是最重的──长期为债务所苦的经验如此告诉她。 可是她也知道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收手了。 「听说三宫姬有所行动。」 穿过成排叶樱的街道,我们一起站在小石桥上。 「常磐姬?」 我站在黑叶小姐身旁,透过褪色的栏杆俯瞰脚下的水道。 换作其他的地方,像这种人工的小河一下子就干涸了,但是眼前这条小河水流丰沛,看来就算到了冬天也不会干涸。 水面倒映岸边的垂柳,我们一起看着随波摇动的绿影。 时间已经接近黄昏。 报时的钟响从远处传来。 如果是在不久之前,到了这个时候天色早就暗了。 随着天气逐渐温暖,日照的时间也不知不觉逐渐变长。 即使如此,仍然可以感觉跟柳树一起倒映水面的天空正在逐渐变暗。 「她似乎想建立新的同盟,正在跟五宫六宫交涉。」 「那跟七宫的同盟呢?」 我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有点惊讶。 「看来她想让鼓城退居配角,以夏目、仓濑、牧濑为首,加上贺川组成同盟。浅黄姬与萌葱姬也有这种想法,所以才会派出富商彩家。」 彩家的春濑先生,我听见这个名字好几次,甚至跟他擦身而过。 「常磐姬不想透过彩家,所以直接以宫姬对宫姬的方式来进行。这点应该也在五宫与六宫的预料之内。」 事情好像很复杂,我听得有些迷糊。 「其实彩家真正的工作就是把五宫六宫想要缔结同盟的消息传达各方,之后只要等待某个势力对这个提议作出回应就行了。不管是三宫或七宫,或者鼓城也无妨。」 我还是不懂。 「如果宫姬或两个都市大张旗鼓推动同盟,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就有藉口拿他们开刀。位在大国附近的五宫六宫,处境其实是很困难的。」 「是……」 听了这么多,终于有点明白。 「所以这个同盟最好是由距离大国较远的我们主动发起?」 五宫六宫碍于立场无法有任何明确的动作,只好等待其他势力开口。 「对于主动来访的常磐姬展现诚意,这对于双子都市来说是最有利的形式。不然鼓动杜艾尔·陶扩张新兴都市贺川的势力,然后再以友邦的身分提供协助也不错。如此一来世人就不容易看穿双子都市对中央的防备。」 如果明显表现出对中央的防备,五宫六宫势必会遭受来自中央的批判与压力。 「可是我们的左府已经跟春濑先生见面,听说春濑先生是以两位公主殿下的名义来访。」 「五宫六宫只是以两位公主的名义,派遣一名年轻商人到七宫,终究不是能够代表两上都市的正式使节。而且宫姬本人也没有表态,如果大国怪罪起来,他们大可推托一切都是春濑先生的擅自行动。」 「这么一来春濑先生不是太可怜了吗?」 我想起春濑先生的红发,他看起来是个很认真的人。 「他自己也许也很清楚一切的来龙去脉。即使如此,他还是想为了双子都市尽一份心力,而且他本来就想跟杜艾尔·陶见面。如果他的行动能让三宫或七宫作出超乎预期的回应,那么他就立下大功了。事实上常磐姬的行动就快得令人意外。」 「常磐姬如此积极的行动,难道是个意外吗?」 「她应该是害怕七宫太过积极。不过您身边的两位想得非常周到,故意装出没有任何野心的样子,旁观整件事的发展。看来他们早已料到焦急的常磐姬会早一步采取行动吧?我想他们应该找了一些说词敷衍春濑先生。」 事情越来越复杂,我似懂非懂。 「老实说,四都同盟是您身边的两人所追求的最佳形势。七宫贺川不想就此打道回府,所以想制造一个大话题。然而这个剧本必须要由别的势力编写,否则自己就会变得太显眼,如此将会招来很多麻烦。」 「听您这么说,的确很像是那两个人会做的事。」 虽然很复杂,但是我知道这种做法正合他们的胃口。 黑叶小姐的视线离开水面,望向随风摇曳的柳枝。 「好了,别人的事就谈到这里吧。」 我看着清凉的河风吹起她的黑发与绣球花色的衣服。 「四都同盟是个巨大的势力,对一宫来说也是个麻烦。所以说……」 黑叶小姐稍微转过头,把视线放在我身上。 「小空小姐,要不要舍弃那两个人,到我的身边来呢?」 令人害怕的笑容与声音。 夕阳西下,天空中混杂了橘色与靛蓝两种颜色,还可以看到灰色的云朵。 多亏稍早之前紧急出动维持治安的军队,街上的动乱大致平息。随着晚餐时间的接近,原本四散避难的居民开始有如潮水涌上回家的路。 人潮散尽,通往神社的石阶上只剩下两道人影。 「那年冬天的对决。」 灰色少年从背后拔出银白短刀。 「真是的,不要靠近我。」 面对从石阶下方仰望自己的少年,身穿蓝色羽织的年轻人还是一副漫不在乎。 「就是因为被你缠住,那家伙才会差点被黑衣人抓走。」 「所以你这回才会这么紧张吧?想打倒我之后回去保护她吗?」 年轻人俯视下方。 灰色的瘦小身影瞬间变得模糊。 「啧!」 发出嗟叹的同时,年轻人已经拔出腰间的柴刀。 少年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距离年轻人只有几步的石阶。 对准小腿闪出一道银光。 来不及迎击的年轻人立刻纵身一跳。 年轻人从压低身子瞄准双脚的少年头上跳过。 一口气飞越十来阶,最后落在石阶下的红土地。 等不及麻痹的双脚恢复,年轻人立刻顺势在地上翻滚离开。 等到年轻人重新站起身子,刀锋的银光已经来到他的眼前。 久经使用的柴刀弹开来袭的短刀,接着再挥出一刀。 尖锐的金属碰撞伴随火花一起迸出。 无声无息的灰色少年往后退。 一道银光同时划过少年原本的位置,一把状似枪尖的小刀刺进地面。 原来是来自年轻人没有拿柴刀的那只手。 「教那家伙这招的人就是我。」 年轻人亮出暗藏的三把小刀。 「这把柴刀也很不错,可以轻松打断短刀喔。」 年轻人不忘夸耀手中的柴刀,表示它并非临时拿来凑数的武器。 少年一边检查音切的刀锋一边说道: 「你不像骑士。」 「我是半路出家的。」 少年一点一点拉近距离,年轻人一点一点拉开距离。 一方想要近身肉搏,一方想阻止对方靠近。 「小兄弟,你是认真的吗?」 年轻人面带冷笑。 「不认真就打不赢你。」 面无表情的少年用不带感情的语气回答。 「你太看得起我了。」 脸上的冷笑消失,柴刀与音切蓄势待发,但是就在即将有所动作之时,少年突然停下动作。 年轻人随即发现异样。 两人的视线离开对方身上,转头看向石阶上方原本空无一人的神社。 月亮浮现在昏暗的空中,暮色下的阴暗树林里多了一道人影。 背上背着一把长得惊人的长刀,手中还握着一把木刀。 「原本只是巡逻一下,没想到能够碰上如此精彩的战斗。」 人影对着两人说话。 四周虽然阴暗,还是可以看出那个人身上衣服的颜色──那是代表良沙一门的黄绿色。 「让我加入如何?看是要用银星或这把木刀都可以。」 「我退出。」 年轻人把柴刀挂回腰间,小刀收进怀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接着拍拍衣服的灰尘,以毫无防备的姿态走过去捡起刺在地上的小刀。 看见年轻人的动作,音切也消失在少年的背上。 「这场高手对决实在精彩,不过跟小孩打起来难免还是有所顾忌吧?」 听见来自石阶上方的话语,年轻人耸耸肩: 「是啊,所以不打了。」 「跟我来一场如何?」 「拿柴刀跟长刀打?对我太不利了。」 「我也可以用木刀。这样就对柴刀有利了吧?」 「更不好。」 抬头仰望的年轻人突然露出严肃的表情: 「那把木刀很轻吧?用那把刀的话,你一定是我们三个之中出招最快的。」 木刀无法杀人。 不过这也是木刀跟真刀唯一的不同。 要是血肉之躯遭到木刀的一击,肯定会断个几根骨头。 「喂、去迎接那对交情很好的大小姐吧。这样你就没话说了吧?」 年轻人对少年招手,朝主人前往的方向走去。 灰色少年也跟在年轻人身后。 现场只剩下一名剑客。 「唉,最后能当我对手的,还是只有那个男人吧。」 错过战斗的机会,剑客回头转向神社。 那里站着一位青年,橙色的衣服几乎与黄昏的天空融为一体,身后还站着几个侍从。 「一门之人告诉我,阁下正在这一带巡视。」 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从青年的体格可以看出此人并未受过严格的锻炼。 「阁下是?」 「失礼了,在下是彩家领袖春濑。以前曾代表我们的宫都市对阁下提出邀请。」 这位青年不知道方才在石阶下发生的事,用坚定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 「久仰大名,我是雾羽·良沙。现在在三宫姬手下做事。」 剑客低头作揖,商人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他身上。 「为了往后的合作,在下特来与阁下见面。」 「往后的合作?」 佣兵将军还不知道三宫夏目将与仓濑、牧濑缔结同盟的消息。 不过他也预测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只是不确定是由哪一方主导,所以没有深入追问对方话中的含意。 「鼓城总有一天会取回独立的地位。我说的并不是名义,而是实质的独立。」 春濑的意思是目前的独立是假的。 「恐怕得等到东和稳定下来了。」 「在下来到此地,就是为了让那一天有机会到来。」 「阁下不是为了本国的利益而来吗?」 听见带有试探性的问题,春濑点头答道: 「我们为了战后、为了鼓城所做的事会在十年后得到效果,同时也对仓濑与牧濑有利。」 「阁下的意思是不让陶·杜艾为所欲为吗?」 「四都同盟是用来解决眼前的问题。但是为了未来着想,我们还有更多事情要做。」 「阁下出现在我面前,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吗?」 「阁下也曾经是鼓城的一员,为了逼退气焰高涨的七宫,请阁下务必协助我们。」 「阁下想要我做什么?」 「削弱他们的力量。现在的七宫是四都同盟之中财势最雄厚的势力,我们要设法让他们与大国开战,藉此削弱他们的实力。」 雾羽笑了。 「阁下真是一个想得很多的年轻人。」 雾羽的话让春濑脸色一沉。 「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明天,阁下似乎做了不少事。但是阁下要记得,太多的行动很容易招致无谓的怀疑。」 「这是在下的生存之道。」 「不是令尊的生存之道吗?」 「家父是学习的榜样,但是我们的关系并不算好。」 「令尊似乎说过要把眼光放远,但是阁下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之后再按部就班吧。现在立下的每件功绩都将成为未来的资产。」 春濑没有点头认同雾羽的建议。 「于内于外,在下的敌人太多了。」 自幼开始不断与族人斗争的春濑,一直以来都被要求就算倒下也要马上站起来。 春濑的视线让雾羽觉得有些刺眼,于是他背对春濑,迈步走下石阶。 「有机会再来喝一杯吧。」 意思是现在没什么好说的,背影逐渐远去。 春濑找不出理由叫住雾羽,只能目送他的背影。 转眼间幕色已深。 我眼前的黑叶小姐也罩上一层阴影。 「小空小姐应该注意到了吧?真正的困难现在才要开始。」 我明白黑叶小姐话中之意。 这是我来到鼓城,看见少了琥珀姬的城市之后才领悟到的。 「七姬之中就算只少了一个人,其他人的责任却都增加许多。」 每过一天,这种感觉就变得更加深刻。 原本分成七份的责任在琥珀姬消失之后变成六份,每当有人退场,剩下的宫姬就得担负更加沉重的责任。 不敢想像只剩下一名宫姬之时,那个人要面对何等重大的责任。 「一心只想保护自己国家的常磐姬往后会越来越辛苦吧?她们的四都同盟只是为了让这些小都市继续撑下去。」 「我们不一样。」 至少那两个人不一样。 「他们想利用四 都同盟往上爬吗?那对搭档或许不在乎,但利用姊妹壮大自己,不会让您觉得难过吗?」 我想起常磐姬,又想起遭到流放的琥珀姬,还有尚未谋面的两位双子姬。一想到必须与她们争个你死我活,就让我觉得很难过。 「还有二宫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认真,她可是很厉害的。」 因为国家有难而紧急撤退的公主,她受到的支持在七姬之中也是数一数二。 「一宫姬又有什么打算呢?」 「若是四都同盟成为东和统一的障碍,她也只能选择最严苛的态度了。」 一如往常的语气反而让我觉得害怕。 这句话是指一宫神川会认真起来,还是眼前这个人会认真起来? 「现在还来得及。只要七宫空澄姬愿意协助一宫黑曜,时代还有机会改变。中央将会在鼓城与七宫贺川的支持之下重获新生。」 那将会是一件不得了的事,但是对我来说太过遥远。 「现在已经没有一个都市愿意接受一宫神川支配。我想这个鼓城也不例外。」 一定是这样,不管闹出多大的纷争,最后的结果依旧如此。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都想为了自己的家园努力。 在过去的十几二十年里,大家都是这样一路走过来。 也许从我们出生之前就是这样吧? 「那么小空小姐愿意过来吗?不是以公主的身分,而是您个人的想法。」 听见黑叶小姐的话,我才想起自己不在宫姬的位子,现在的我大可以前往鼓城或是其他都市逛一逛。 但也只有现在。 总有一天,我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展大人、杜艾大人、日影先生、梳妆师,还有侍从长跟其他曾经照顾过我的人。虽然空澄姬是个帮不上什么忙的公主,但是只要待在他们身边,我就会高兴得无法自已。 这就是我的生活。 从那里看见的世界总是那么不可思议,甚至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所以我才能一路走到这里。 一直到有机会像这样随意漫步,我才发现正因为有那样的生活,我才能够跟黑叶小姐相遇然后像现在这样无所不谈。 如果我只是小空或阿空,永远没机会站在这个人面前。 因为这个人也不只是黑叶小姐。 所以我反问: 「黑叶小姐又是如何?您不想就这样归隐在城市里吗?」 「我还满喜欢那个角色的。」 「我也是。黑曜姬殿下跟空澄姬都是我喜欢的角色,就跟喜欢黑叶小姐一样。」 「往后会很辛苦喔。」 「可是我想看看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而且也想跟素不相识的公主见面,更重要的是……」 我看着黑叶小姐,露出有点腼腆的笑容: 「我想亲眼看见黑曜姬殿下跟空澄姬见面的样子。」 未曾见面的两个人。 就像黑叶小姐跟小空的相遇,我也想看看两位公主见面的模样。 「那会是个有趣的情景吧。」 黑叶小姐一贯的笑容。 仔细想想,我只看过她的两种表情。 严肃的表情还有笑容,往后有机会在这个人脸上看见各式各样的表情吗?这样的念头不停在我脑中转动。 「老实说,我早已知道您会这么回答。」 黑叶小姐边说边望着远处的天空。 夜幕低垂,此时的天空有点像是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一片靛蓝又带着夕阳的橘红,那是我们永远摸不到的颜色。 「真高兴能够见到您。」 「下次见面时,我就是身穿黑衣了。」 那是东和一宫姬的黑色装束。 「那么我也穿上珍藏的空色衣裳。」 那是东和七宫姬的公主装束。 「空色是什么颜色呢?」 「咦?」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天空的颜色比绣球花更加多变。 黑叶小姐面带微笑,看着不知所措的我。 「我就期待看到蓝天吧。那是属于澄澈天空的颜色,是空澄的颜色。」 「是,说得也是。」 这么说来我才想到。 距离空澄已经不远了,很快就可以看到七月的天空,空气里将会带着夏季草木的气息。 「来接我们的人到了。」 黑叶小姐的视线移向我的背后,看着桥畔的两道人影。 两道身穿羽织的身影拖着长长的影子站在被暮色染红的水边,彼此保持相当的距离。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分别属于大人与少年。 「请多保重。」 黑叶小姐向我道别,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请多保重。」 身穿深蓝色羽织的身影从目送黑叶小姐离开的我身边走过。 灰色的身影也跟平常一样,无声无息来到我身边。 在冷风吹拂的黄昏,我们就此道别。 「小姐他们不知道平安回家了吗?」 想要送两人一程却在途中走散的画师绘津,现正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迷路的人其实是他,两个孩子把来时的路记得清清楚楚。 「算了,反正大爷也出马了,这一带也变得平静不少,他们应该没事吧。」 绘津一面安慰自己一面闲晃,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终于在水道另一侧的街上发现走散的两个孩子,女孩子笑着说只要直直走就可以到家。 于是双方挥手大声告别。 看样子他们应该可以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家,绘津也松了一口气。现在问题只剩下自己。 仔细想想,自己从今晚开始就没有地方可以落脚。 常磐姬离开之后,免费的住处也跟着没有着落。 良沙一门驻守的碉堡位在遥远的城郊。虽然只要拜托正在城里巡逻的雾羽,一定可以得到帮忙,但是绘津不想再跟军队有所牵连。过去的经验告诉他,跟军队扯上关系一定没好事,而且他也不想跟一群男人窝在一起。 他决定找间便宜的客栈投宿,于是便往大街走去。 不过事情没有这么顺利。 现在的鼓城处于几近戒严的状态,每间客栈不是客满就是早早关门,绘津连续跑了好几家客栈都不得其门而入。 「这家也不行啊……看来只好露宿野外了。」 最后的目标是以前经常投宿的便宜客栈,可是这间客栈早已倒闭,只剩下深锁的大门。 既然客栈没希望,绘津决定找个桥下之类的地方暂住一晚,然而不管哪里都已经有人捷足先登。鼓城毕竟还没从败战的伤痛中恢复,许多人至今依然无家可归。 这下真的麻烦了。 至少得找个能够遮蔽寒风的地方才行。绘津四处走动,想找个能够熬过一晚的地方。 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远处有块地方特别明亮,走在阴暗路上的他燃起一丝希望。 他就像被灯火所吸引的灯蛾,想也没想就往那个方向走去。 因为他的脑筋累了,身体也累了。 最后来到一个热闹的地方。 那里到处都是灯火,把四周照得仿佛白天一样。几个年轻人待在那里,全部都穿着颜色鲜艳的服装,或坐或卧地在路旁歇息。 有人口中念念有词,也有人正漫无章法地弹奏手中的弦乐器。 其中一个眼尖的人发现绘津。 「喔、喂!你不是绘津吗!」 「啊?」 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 ,绘津吓了一跳,这时一个年轻人起身朝绘津跑来。 「嘿,是我啊!我们不是在工坊一起工作过吗?比你大一岁的那个,还记得吗?」 「啊、你是阿一?」 「你终于想起来啦,小绘!」 没想到会在这里巧遇以前工坊的同伴,两人高兴地抱在一起。 「喂、最近过得可好?听说你跟师傅大吵一架之后就跑去贺川了。」 「这个嘛,后来我又到了不少地方,这回算是返乡吧。大家呢?」 两人就这样在路旁坐下,一边喝着温暖的饮料,一边聊起过去的点点滴滴。 「你们在干什么啊?这里不是哪个大人物的房子前面吗?」 听见绘津的问题,工坊同伴马上露出严肃的表情: 「我们是要抗议鼓城政府的无能,所以在这里举行静坐抗议。」 根据工坊同伴的说法,住在这座宅邸里的是早早就对七宫摇头摆尾示好,之后从七宫那里捞到不少好处的官员。 为了逼迫这个官员辞职,这群人似乎已经在这里静坐抗议了好几天。然而参加这场抗议的人似乎不多,放眼望去也只有五、六个年轻人。 「刚开始的时候人数还超过百人。」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人数也不停减少,到最后只剩下这几个。 那位官员似乎从不理会抗议群众的要求,一开始宅邸还摆出全力戒备的态势,如今连戒备的工夫也省了,整个抗议运动变得无人过问。 「我记得你很喜欢琥珀姬吧?陪我们在这里坐一晚吧。」 工坊同伴一边举杯一边这么说。 「我喜欢琥珀姬,可是我讨厌鼓城。」 绘津甚至还在半推半就之下加入七宫贺川的军队,成了包围这座城市的军队之一。 虽然不想加入抗议的行列,绘津还是顾及与工坊同伴之间的情谊,用一脸认真的表情倾听同伴大谈现在的鼓城如何腐败,还不停点头出声附和。 两人喝了一杯又一杯,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半夜。 不知是因为连日静坐的疲劳,还是多喝几杯的缘故,工坊同伴跟其他人都已经沉沉睡去,只剩下绘津一个人醒着。 「真是的,也不想想外面都是真刀真枪在干的。」 绘津看了一眼对鼓城外面情形一无所知的年轻人,然后看向他们静坐的场地。 这群人带来的灯火照出一片高耸的白墙,黑暗之中看不清楚墙壁另一头的宅邸。 这面墙后面应该是广大的中庭,除非这里吵得过分,否则声音是传不到屋中居民的耳里。 「我可是个画师。」 绘津突然想起白天发生的事。 那个女孩子请他帮忙画一幅画。 当时他因为太麻烦而且太花时间,所以拒绝了。 如今画得下那幅画的白墙就在眼前,正巧四下空无一人,而且绘津觉得自己的精神好到可以一夜不睡。 于是画师绘津从竹娄中取出画笔、调色盘还有装着颜料的小瓶子,在所有人陷入沉睡的时刻提起画笔,在白墙上开始作画。 「我回来了。」 一直在外面忙到深夜的杜艾大人才刚回来,我就在走廊上叫住他。 身上依然穿着小空的衣服。 「『我回来了』应该是我要说的话吧?」 杜艾大人像平常一样面带笑容,然而当他发现展大人擅自占领自己的床铺之后,又像平常一样开始生气。 展大人在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杜艾大人的房里睡着了,身上还闻得到一点血腥味。 「您回来啦?」 在我看着杜艾大人骂展大人的时候,梳妆师也来到我身边。 小空的一天就此结束。 我觉得这样就好了。 虽然有些寂寞,不过这样是最好的。 被开除的两天就此划下句点。 年轻人与少女的身影趁着黑夜步出鼓城。 月明星稀的夜里,两人都穿着黑色的夜行装。 「喂、我们就这样跑去哪里躲起来吧?」 青年的语气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好啊,两个人一起逃到远方。为爱私奔是件浪漫的事。」 少女笑着说道。 「应该是为了躲债连夜逃走吧。」 年轻人的话让少女笑得更加开心。 先行出发确保逃脱路线安全的四名男子,在远处挥手迎接两人。 这是发生在明月与星光之下的一幕。 常磐色的公主与浅黄色的公主一直促膝长谈到深夜。 萌葱色的公主在远处守候事情的发展。 翡翠色的公主还在回国的路上。 她们各自抱着不同的心思,度过这个夜晚。 归人 橙色的青年走在黎明的街上。 只有农家才会这么早起来,他看着阳光逐渐照上还有点冷的城镇,独自漫步。 把护卫留在住处,一个人外出是一件少有的事。 在他的记忆里,继续家业之后就几乎没有这么做过。 不过偶尔就是想要一个人,所以他选择四下无人的时间散步。 虽然只是住处周围的高级住宅区,不过这个时间的静谧街景、早晨的鸟鸣依然让人愉快。 忽然在弯过转角的街上看见人影。 不知为何,那个人不管怎么看都是面对别人的围墙,眼中闪耀光芒的少年。又脏又旧的画笔随着少年的手在厚重的白墙上不停游走,这副模样真是令人摸不着头绪。 在少年的身边,有一群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随意睡在地上。 这是橙色青年前所未见的奇妙光景。 虽然感觉有点怪异,不过就此折返也显得太过胆小,于是橙色青年春濑选择往前走。 走到看似画师的少年背后停下脚步。 眼前是被画具弄脏的瘦小背部,再前方可以看见淡淡的桃红色。 桃红色的花朵,褐色树枝──藉由两种颜色的深浅运用,在白墙上表现出数种不同的颜色。 「这是鼓城的樱花吗?」 年轻的春濑如此轻叹,原来这名年轻人是在重现错过的景色。 「看得出来吗?」 年轻画师没有回头,也不打算停手。听到少年带着睡意的声音,春濑也松了一口气。 「嗯,我原本想在樱花飞舞的时期过来。」 「如果琥珀姬还在就好了。这里的公主很漂亮喔。」 「为什么在这里画画?」 「总觉得是失去之后的寂寞,害怕是否被人遗忘。」 画师如此说完之后,终于放下笔。 「一下雨就没了。维持不了几天吧?」 而且这面白墙的主人也可能马上抹去这幅画。不知道是不打算多想,还是一夜没睡的疏忽,年轻画师只是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作品。 春濑看到他点头表示满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这对他来说也是少见的体验,所以产生一种少有的心情。 「常磐姬已经离开,空澄姬也会在今天回去。在这样的早晨,您以如此的形式回来了吗?」 只有少年坐下的地方是用不同的颜色作画。 在盛开的樱花树下,穿着白色搭配桃红色的和服,系上琥珀色腰带的公主张开双手。 人称「东和四宫」的琥珀色公主。 「哈哈哈,我会被抓吧?」 春濑对收拾家伙准备逃跑的画师摇摇头。 「我认识这里的官员,我来拜托他暂时保留这幅画。」 「哟,这位大哥是了不起的人物吗?」 不知是因为困了,还是完成作品之后浑身无力,如此问道的画师没有回头。 春濑也不回答,只是走近睡着的年轻人身旁,捡起地上的小型弦乐器。 只有三条弦的异国弦乐器,不知是否专为女性设计,整体尺寸非常小。 春濑伸手「叮!」拨了一声,开始演奏乐曲。 「我没什么了不起,只是出身不错而已。小时候不懂事,就这样学了不少东西。」 曲中的温柔音色就像摇篮曲,面对画作的年轻画师不知不觉睡着了。 七宫的公主带领手下的两人组回到居城之时,二宫锡马终于公布大师病危的消息。 全国为之动摇,对于真都同盟是否就此崩溃一事议论纷纷。 接着是双子宫与三宫发表同盟宣言,七宫在空澄月宣布加入这个同盟──四都同盟。 面对暗中包括鼓城的巨大同盟,身为中央政府的一宫神川表示将会采取严厉的处置。 时代开始改变,季节又来到炎热的夏天。 橙色的青年走在黎明的街上。 只有农家才会这么早起来,他看着阳光逐渐照上还有点冷的城镇,独自漫步。 把护卫留在住处,一个人外出是一件少有的事。 在他的记忆里,继续家业之后就几乎没有这么做过。 不过偶尔就是想要一个人,所以他选择四下无人的时间散步。 虽然只是住处周围的高级住宅区,不过这个时间的静谧街景、早晨的鸟鸣依然让人愉快。 忽然在弯过转角的街上看见人影。 不知为何,那个人不管怎么看都是面对别人的围墙,眼中闪耀光芒的少年。又脏又旧的画笔随着少年的手在厚重的白墙上不停游走,这副模样真是令人摸不着头绪。 在少年的身边,有一群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随意睡在地上。 这是橙色青年前所未见的奇妙光景。 虽然感觉有点怪异,不过就此折返也显得太过胆小,于是橙色青年春濑选择往前走。 走到看似画师的少年背后停下脚步。 眼前是被画具弄脏的瘦小背部,再前方可以看见淡淡的桃红色。 桃红色的花朵,褐色树枝──藉由两种颜色的深浅运用,在白墙上表现出数种不同的颜色。 「这是鼓城的樱花吗?」 年轻的春濑如此轻叹,原来这名年轻人是在重现错过的景色。 「看得出来吗?」 年轻画师没有回头,也不打算停手。听到少年带着睡意的声音,春濑也松了一口气。 「嗯,我原本想在樱花飞舞的时期过来。」 「如果琥珀姬还在就好了。这里的公主很漂亮喔。」 「为什么在这里画画?」 「总觉得是失去之后的寂寞,害怕是否被人遗忘。」 画师如此说完之后,终于放下笔。 「一下雨就没了。维持不了几天吧?」 而且这面白墙的主人也可能马上抹去这幅画。不知道是不打算多想,还是一夜没睡的疏忽,年轻画师只是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作品。 春濑看到他点头表示满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这对他来说也是少见的体验,所以产生一种少有的心情。 「常磐姬已经离开,空澄姬也会在今天回去。在这样的早晨,您以如此的形式回来了吗?」 只有少年坐下的地方是用不同的颜色作画。 在盛开的樱花树下,穿着白色搭配桃红色的和服,系上琥珀色腰带的公主张开双手。 人称「东和四宫」的琥珀色公主。 「哈哈哈,我会被抓吧?」 春濑对收拾家伙准备逃跑的画师摇摇头。 「我认识这里的官员,我来拜托他暂时保留这幅画。」 「哟,这位大哥是了不起的人物吗?」 不知是因为困了,还是完成作品之后浑身无力,如此问道的画师没有回头。 春濑也不回答,只是走近睡着的年轻人身旁,捡起地上的小型弦乐器。 只有三条弦的异国弦乐器,不知是否专为女性设计,整体尺寸非常小。 春濑伸手「叮!」拨了一声,开始演奏乐曲。 「我没什么了不起,只是出身不错而已。小时候不懂事,就这样学了不少东西。」 曲中的温柔音色就像摇篮曲,面对画作的年轻画师不知不觉睡着了。 七宫的公主带领手下的两人组回到居城之时,二宫锡马终于公布大师病危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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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雨就没了。维持不了几天吧?」 而且这面白墙的主人也可能马上抹去这幅画。不知道是不打算多想,还是一夜没睡的疏忽,年轻画师只是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作品。 春濑看到他点头表示满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这对他来说也是少见的体验,所以产生一种少有的心情。 「常磐姬已经离开,空澄姬也会在今天回去。在这样的早晨,您以如此的形式回来了吗?」 只有少年坐下的地方是用不同的颜色作画。 在盛开的樱花树下,穿着白色搭配桃红色的和服,系上琥珀色腰带的公主张开双手。 人称「东和四宫」的琥珀色公主。 「哈哈哈,我会被抓吧?」 春濑对收拾家伙准备逃跑的画师摇摇头。 「我认识这里的官员,我来拜托他暂时保留这幅画。」 「哟,这位大哥是了不起的人物吗?」 不知是因为困了,还是完成作品之后浑身无力,如此问道的画师没有回头。 春濑也不回答,只是走近睡着的年轻人身旁,捡起地上的小型弦乐器。 只有三条弦的异国弦乐器,不知是否专为女性设计,整体尺寸非常小。 春濑伸手「叮!」拨了一声,开始演奏乐曲。 「我没什么了不起,只是出身不错而已。小时候不懂事,就这样学了不少东西。」 曲中的温柔音色就像摇篮曲,面对画作的年轻画师不知不觉睡着了。 七宫的公主带领手下的两人组回到居城之时,二宫锡马终于公布大师病危的消息。 全国为之动摇,对于真都同盟是否就此崩溃一事议论纷纷。 接着是双子宫与三宫发表同盟宣言,七宫在空澄月宣布加入这个同盟──四都同盟。 面对暗中包括鼓城的巨大同盟,身为中央政府的一宫神川表示将会采取严厉的处置。 时代开始改变,季节又来到炎热的夏天。 橙色的青年走在黎明的街上。 只有农家才会这么早起来,他看着阳光逐渐照上还有点冷的城镇,独自漫步。 把护卫留在住处,一个人外出是一件少有的事。 在他的记忆里,继续家业之后就几乎没有这么做过。 不过偶尔就是想要一个人,所以他选择四下无人的时间散步。 虽然只是住处周围的高级住宅区,不过这个时间的静谧街景、早晨的鸟鸣依然让人愉快。 忽然在弯过转角的街上看见人影。 不知为何,那个人不管怎么看都是面对别人的围墙,眼中闪耀光芒的少年。又脏又旧的画笔随着少年的手在厚重的白墙上不停游走,这副模样真是令人摸不着头绪。 在少年的身边,有一群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随意睡在地上。 这是橙色青年前所未见的奇妙光景。 虽然感觉有点怪异,不过就此折返也显得太过胆小,于是橙色青年春濑选择往前走。 走到看似画师的少年背后停下脚步。 眼前是被画具弄脏的瘦小背部,再前方可以看见淡淡的桃红色。 桃红色的花朵,褐色树枝──藉由两种颜色的深浅运用,在白墙上表现出数种不同的颜色。 「这是鼓城的樱花吗?」 年轻的春濑如此轻叹,原来这名年轻人是在重现错过的景色。 「看得出来吗?」 年轻画师没有回头,也不打算停手。听到少年带着睡意的声音,春濑也松了一口气。 「嗯,我原本想在樱花飞舞的时期过来。」 「如果琥珀姬还在就好了。这里的公主很漂亮喔。」 「为什么在这里画画?」 「总觉得是失去之后的寂寞,害怕是否被人遗忘。」 画师如此说完之后,终于放下笔。 「一下雨就没了。维持不了几天吧?」 而且这面白墙的主人也可能马上抹去这幅画。不知道是不打算多想,还是一夜没睡的疏忽,年轻画师只是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作品。 春濑看到他点头表示满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这对他来说也是少见的体验,所以产生一种少有的心情。 「常磐姬已经离开,空澄姬也会在今天回去。在这样的早晨,您以如此的形式回来了吗?」 只有少年坐下的地方是用不同的颜色作画。 在盛开的樱花树下,穿着白色搭配桃红色的和服,系上琥珀色腰带的公主张开双手。 人称「东和四宫」的琥珀色公主。 「哈哈哈,我会被抓吧?」 春濑对收拾家伙准备逃跑的画师摇摇头。 「我认识这里的官员,我来拜托他暂时保留这幅画。」 「哟,这位大哥是了不起的人物吗?」 不知是因为困了,还是完成作品之后浑身无力,如此问道的画师没有回头。 春濑也不回答,只是走近睡着的年轻人身旁,捡起地上的小型弦乐器。 只有三条弦的异国弦乐器,不知是否专为女性设计,整体尺寸非常小。 春濑伸手「叮!」拨了一声,开始演奏乐曲。 「我没什么了不起,只是出身不错而已。小时候不懂事,就这样学了不少东西。」 曲中的温柔音色就像摇篮曲,面对画作的年轻画师不知不觉睡着了。 七宫的公主带领手下的两人组回到居城之时,二宫锡马终于公布大师病危的消息。 全国为之动摇,对于真都同盟是否就此崩溃一事议论纷纷。 接着是双子宫与三宫发表同盟宣言,七宫在空澄月宣布加入这个同盟──四都同盟。 面对暗中包括鼓城的巨大同盟,身为中央政府的一宫神川表示将会采取严厉的处置。 时代开始改变,季节又来到炎热的夏天。 橙色的青年走在黎明的街上。 只有农家才会这么早起来,他看着阳光逐渐照上还有点冷的城镇,独自漫步。 把护卫留在住处,一个人外出是一件少有的事。 在他的记忆里,继续家业之后就几乎没有这么做过。 不过偶尔就是想要一个人,所以他选择四下无人的时间散步。 虽然只是住处周围的高级住宅区,不过这个时间的静谧街景、早晨的鸟鸣依然让人愉快。 忽然在弯过转角的街上看见人影。 不知为何,那个人不管怎么看都是面对别人的围墙,眼中闪耀光芒的少年。又脏又旧的画笔随着少年的手在厚重的白墙上不停游走,这副模样真是令人摸不着头绪。 在少年的身边,有一群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随意睡在地上。 这是橙色青年前所未见的奇妙光景。 虽然感觉有点怪异,不过就此折返也显得太过胆小,于是橙色青年春濑选择往前走。 走到看似画师的少年背后停下脚步。 眼前是被画具弄脏的瘦小背部,再前方可以看见淡淡的桃红色。 桃红色的花朵,褐色树枝──藉由两种颜色的深浅运用,在白墙上表现出数种不同的颜色。 「这是鼓城的樱花吗?」 年轻的春濑如此轻叹,原来这名年轻人是在重现错过的景色。 「看得出来吗?」 年轻画师没有回头,也不打算停手。听到少年带着睡意的声音,春濑也松了一口气。 「嗯,我原本想在樱花飞舞的时期过来。」 「如果琥珀姬还在就好了。这里的公主很漂亮喔。」 「为什么在这里画画?」 「总觉得是失去之后的寂寞,害怕是否被人遗忘。」 画师如此说完之后,终于放下笔。 「一下雨就没了。维持不了几天吧?」 而且这面白墙的主人也可能马上抹去这幅画。不知道是不打算多想,还是一夜没睡的疏忽,年轻画师只是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作品。 春濑看到他点头表示满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这对他来说也是少见的体验,所以产生一种少有的心情。 「常磐姬已经离开,空澄姬也会在今天回去。在这样的早晨,您以如此的形式回来了吗?」 只有少年坐下的地方是用不同的颜色作画。 在盛开的樱花树下,穿着白色搭配桃红色的和服,系上琥珀色腰带的公主张开双手。 人称「东和四宫」的琥珀色公主。 「哈哈哈,我会被抓吧?」 春濑对收拾家伙准备逃跑的画师摇摇头。 「我认识这里的官员,我来拜托他暂时保留这幅画。」 「哟,这位大哥是了不起的人物吗?」 不知是因为困了,还是完成作品之后浑身无力,如此问道的画师没有回头。 春濑也不回答,只是走近睡着的年轻人身旁,捡起地上的小型弦乐器。 只有三条弦的异国弦乐器,不知是否专为女性设计,整体尺寸非常小。 春濑伸手「叮!」拨了一声,开始演奏乐曲。 「我没什么了不起,只是出身不错而已。小时候不懂事,就这样学了不少东西。」 曲中的温柔音色就像摇篮曲,面对画作的年轻画师不知不觉睡着了。 七宫的公主带领手下的两人组回到居城之时,二宫锡马终于公布大师病危的消息。 全国为之动摇,对于真都同盟是否就此崩溃一事议论纷纷。 接着是双子宫与三宫发表同盟宣言,七宫在空澄月宣布加入这个同盟──四都同盟。 面对暗中包括鼓城的巨大同盟,身为中央政府的一宫神川表示将会采取严厉的处置。 时代开始改变,季节又来到炎热的夏天。 橙色的青年走在黎明的街上。 只有农家才会这么早起来,他看着阳光逐渐照上还有点冷的城镇,独自漫步。 把护卫留在住处,一个人外出是一件少有的事。 在他的记忆里,继续家业之后就几乎没有这么做过。 不过偶尔就是想要一个人,所以他选择四下无人的时间散步。 虽然只是住处周围的高级住宅区,不过这个时间的静谧街景、早晨的鸟鸣依然让人愉快。 忽然在弯过转角的街上看见人影。 不知为何,那个人不管怎么看都是面对别人的围墙,眼中闪耀光芒的少年。又脏又旧的画笔随着少年的手在厚重的白墙上不停游走,这副模样真是令人摸不着头绪。 在少年的身边,有一群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随意睡在地上。 这是橙色青年前所未见的奇妙光景。 虽然感觉有点怪异,不过就此折返也显得太过胆小,于是橙色青年春濑选择往前走。 走到看似画师的少年背后停下脚步。 眼前是被画具弄脏的瘦小背部,再前方可以看见淡淡的桃红色。 桃红色的花朵,褐色树枝──藉由两种颜色的深浅运用,在白墙上表现出数种不同的颜色。 「这是鼓城的樱花吗?」 年轻的春濑如此轻叹,原来这名年轻人是在重现错过的景色。 「看得出来吗?」 年轻画师没有回头,也不打算停手。听到少年带着睡意的声音,春濑也松了一口气。 「嗯,我原本想在樱花飞舞的时期过来。」 「如果琥珀姬还在就好了。这里的公主很漂亮喔。」 「为什么在这里画画?」 「总觉得是失去之后的寂寞,害怕是否被人遗忘。」 画师如此说完之后,终于放下笔。 「一下雨就没了。维持不了几天吧?」 而且这面白墙的主人也可能马上抹去这幅画。不知道是不打算多想,还是一夜没睡的疏忽,年轻画师只是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作品。 春濑看到他点头表示满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这对他来说也是少见的体验,所以产生一种少有的心情。 「常磐姬已经离开,空澄姬也会在今天回去。在这样的早晨,您以如此的形式回来了吗?」 只有少年坐下的地方是用不同的颜色作画。 在盛开的樱花树下,穿着白色搭配桃红色的和服,系上琥珀色腰带的公主张开双手。 人称「东和四宫」的琥珀色公主。 「哈哈哈,我会被抓吧?」 春濑对收拾家伙准备逃跑的画师摇摇头。 「我认识这里的官员,我来拜托他暂时保留这幅画。」 「哟,这位大哥是了不起的人物吗?」 不知是因为困了,还是完成作品之后浑身无力,如此问道的画师没有回头。 春濑也不回答,只是走近睡着的年轻人身旁,捡起地上的小型弦乐器。 只有三条弦的异国弦乐器,不知是否专为女性设计,整体尺寸非常小。 春濑伸手「叮!」拨了一声,开始演奏乐曲。 「我没什么了不起,只是出身不错而已。小时候不懂事,就这样学了不少东西。」 曲中的温柔音色就像摇篮曲,面对画作的年轻画师不知不觉睡着了。 七宫的公主带领手下的两人组回到居城之时,二宫锡马终于公布大师病危的消息。 全国为之动摇,对于真都同盟是否就此崩溃一事议论纷纷。 接着是双子宫与三宫发表同盟宣言,七宫在空澄月宣布加入这个同盟──四都同盟。 面对暗中包括鼓城的巨大同盟,身为中央政府的一宫神川表示将会采取严厉的处置。 时代开始改变,季节又来到炎热的夏天。 橙色的青年走在黎明的街上。 只有农家才会这么早起来,他看着阳光逐渐照上还有点冷的城镇,独自漫步。 把护卫留在住处,一个人外出是一件少有的事。 在他的记忆里,继续家业之后就几乎没有这么做过。 不过偶尔就是想要一个人,所以他选择四下无人的时间散步。 虽然只是住处周围的高级住宅区,不过这个时间的静谧街景、早晨的鸟鸣依然让人愉快。 忽然在弯过转角的街上看见人影。 不知为何,那个人不管怎么看都是面对别人的围墙,眼中闪耀光芒的少年。又脏又旧的画笔随着少年的手在厚重的白墙上不停游走,这副模样真是令人摸不着头绪。 在少年的身边,有一群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随意睡在地上。 这是橙色青年前所未见的奇妙光景。 虽然感觉有点怪异,不过就此折返也显得太过胆小,于是橙色青年春濑选择往前走。 走到看似画师的少年背后停下脚步。 眼前是被画具弄脏的瘦小背部,再前方可以看见淡淡的桃红色。 桃红色的花朵,褐色树枝──藉由两种颜色的深浅运用,在白墙上表现出数种不同的颜色。 「这是鼓城的樱花吗?」 年轻的春濑如此轻叹,原来这名年轻人是在重现错过的景色。 「看得出来吗?」 年轻画师没有回头,也不打算停手。听到少年带着睡意的声音,春濑也松了一口气。 「嗯,我原本想在樱花飞舞的时期过来。」 「如果琥珀姬还在就好了。这里的公主很漂亮喔。」 「为什么在这里画画?」 「总觉得是失去之后的寂寞,害怕是否被人遗忘。」 画师如此说完之后,终于放下笔。 「一下雨就没了。维持不了几天吧?」 而且这面白墙的主人也可能马上抹去这幅画。不知道是不打算多想,还是一夜没睡的疏忽,年轻画师只是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作品。 春濑看到他点头表示满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这对他来说也是少见的体验,所以产生一种少有的心情。 「常磐姬已经离开,空澄姬也会在今天回去。在这样的早晨,您以如此的形式回来了吗?」 只有少年坐下的地方是用不同的颜色作画。 在盛开的樱花树下,穿着白色搭配桃红色的和服,系上琥珀色腰带的公主张开双手。 人称「东和四宫」的琥珀色公主。 「哈哈哈,我会被抓吧?」 春濑对收拾家伙准备逃跑的画师摇摇头。 「我认识这里的官员,我来拜托他暂时保留这幅画。」 「哟,这位大哥是了不起的人物吗?」 不知是因为困了,还是完成作品之后浑身无力,如此问道的画师没有回头。 春濑也不回答,只是走近睡着的年轻人身旁,捡起地上的小型弦乐器。 只有三条弦的异国弦乐器,不知是否专为女性设计,整体尺寸非常小。 春濑伸手「叮!」拨了一声,开始演奏乐曲。 「我没什么了不起,只是出身不错而已。小时候不懂事,就这样学了不少东西。」 曲中的温柔音色就像摇篮曲,面对画作的年轻画师不知不觉睡着了。 七宫的公主带领手下的两人组回到居城之时,二宫锡马终于公布大师病危的消息。 全国为之动摇,对于真都同盟是否就此崩溃一事议论纷纷。 接着是双子宫与三宫发表同盟宣言,七宫在空澄月宣布加入这个同盟──四都同盟。 面对暗中包括鼓城的巨大同盟,身为中央政府的一宫神川表示将会采取严厉的处置。 时代开始改变,季节又来到炎热的夏天。 橙色的青年走在黎明的街上。 只有农家才会这么早起来,他看着阳光逐渐照上还有点冷的城镇,独自漫步。 把护卫留在住处,一个人外出是一件少有的事。 在他的记忆里,继续家业之后就几乎没有这么做过。 不过偶尔就是想要一个人,所以他选择四下无人的时间散步。 虽然只是住处周围的高级住宅区,不过这个时间的静谧街景、早晨的鸟鸣依然让人愉快。 忽然在弯过转角的街上看见人影。 不知为何,那个人不管怎么看都是面对别人的围墙,眼中闪耀光芒的少年。又脏又旧的画笔随着少年的手在厚重的白墙上不停游走,这副模样真是令人摸不着头绪。 在少年的身边,有一群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随意睡在地上。 这是橙色青年前所未见的奇妙光景。 虽然感觉有点怪异,不过就此折返也显得太过胆小,于是橙色青年春濑选择往前走。 走到看似画师的少年背后停下脚步。 眼前是被画具弄脏的瘦小背部,再前方可以看见淡淡的桃红色。 桃红色的花朵,褐色树枝──藉由两种颜色的深浅运用,在白墙上表现出数种不同的颜色。 「这是鼓城的樱花吗?」 年轻的春濑如此轻叹,原来这名年轻人是在重现错过的景色。 「看得出来吗?」 年轻画师没有回头,也不打算停手。听到少年带着睡意的声音,春濑也松了一口气。 「嗯,我原本想在樱花飞舞的时期过来。」 「如果琥珀姬还在就好了。这里的公主很漂亮喔。」 「为什么在这里画画?」 「总觉得是失去之后的寂寞,害怕是否被人遗忘。」 画师如此说完之后,终于放下笔。 「一下雨就没了。维持不了几天吧?」 而且这面白墙的主人也可能马上抹去这幅画。不知道是不打算多想,还是一夜没睡的疏忽,年轻画师只是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作品。 春濑看到他点头表示满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这对他来说也是少见的体验,所以产生一种少有的心情。 「常磐姬已经离开,空澄姬也会在今天回去。在这样的早晨,您以如此的形式回来了吗?」 只有少年坐下的地方是用不同的颜色作画。 在盛开的樱花树下,穿着白色搭配桃红色的和服,系上琥珀色腰带的公主张开双手。 人称「东和四宫」的琥珀色公主。 「哈哈哈,我会被抓吧?」 春濑对收拾家伙准备逃跑的画师摇摇头。 「我认识这里的官员,我来拜托他暂时保留这幅画。」 「哟,这位大哥是了不起的人物吗?」 不知是因为困了,还是完成作品之后浑身无力,如此问道的画师没有回头。 春濑也不回答,只是走近睡着的年轻人身旁,捡起地上的小型弦乐器。 只有三条弦的异国弦乐器,不知是否专为女性设计,整体尺寸非常小。 春濑伸手「叮!」拨了一声,开始演奏乐曲。 「我没什么了不起,只是出身不错而已。小时候不懂事,就这样学了不少东西。」 曲中的温柔音色就像摇篮曲,面对画作的年轻画师不知不觉睡着了。 七宫的公主带领手下的两人组回到居城之时,二宫锡马终于公布大师病危的消息。 全国为之动摇,对于真都同盟是否就此崩溃一事议论纷纷。 接着是双子宫与三宫发表同盟宣言,七宫在空澄月宣布加入这个同盟──四都同盟。 面对暗中包括鼓城的巨大同盟,身为中央政府的一宫神川表示将会采取严厉的处置。 时代开始改变,季节又来到炎热的夏天。 后记 让各位久等了。 也只能说「让各位久等了」。 这是总在遗忘的时候出现的《七姬物语》。 距离上一集已经过了一年以上,终于送上第四集「第四章夏日插曲」。(注:此为日文版出版时间。) 如此漫长的等待时间,真的对各位读者感到很抱歉。 第三集结束之时,本来打算趁着气势一口气写完第四集、第五集,然而这才发现自己的能力不足。没想到会这么棘手。 老实说,高野感到十分苦恼,有一阵子什么也写不出来,只能够躺在那里。那副难堪的模样实在愧对等待的各位。 后记里面除了道歉,想不出什么内容。 不过我觉得如此一来会有问题,所以想写一些正经的后记。 这次想对《七姬物语》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进行中途结算,因此我想到了概念设计。 第一集、第二集、第三集,各自在某种程度上都算是挑战不同题材的作品。 因此这次的想法是能否将目前为止做过的一切,再一次以小空的眼睛加以审视。 小空不会忘记看过的事,今后也会继续记得。登场人物贯彻一开始的生存之道。 这是想要再次确认这件事而写的故事。 过程很难如我所愿,到处碰壁、从错误中学习,最后终于完成一本书。 现在也是一样,需要摸索的地方很多。 我觉得这是一个到处都有问题与缺点的故事。 即使如此,高野还是喜欢这个故事。 虽然有难为情的一面,我还是想看这个故事的后续。 若是不嫌弃,还请各位继续陪伴小空等人。 姑且不论他们是否顺利,他们依然坚持自己最初决定的作法。 暂且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会持续自己的生存之道。这也是这部作品开始之时,最先思考的主题之一。 小空、日影,还有展与杜艾尔都会这么活下去。 只有这点我敢保证。 接下来我不会说什么早点完成之类的大话,不过托各位的福,似乎可以推出下一集,因此接下来将会是第五集。 我能够持续写下去,全都是因为阅读、等待这本书的读者之力。 小空很健康。 为了让小空能够再次以笑容跟大家见面,希望各位再一次把力量借给我。 高野和 让各位久等了。 也只能说「让各位久等了」。 这是总在遗忘的时候出现的《七姬物语》。 距离上一集已经过了一年以上,终于送上第四集「第四章夏日插曲」。(注:此为日文版出版时间。) 如此漫长的等待时间,真的对各位读者感到很抱歉。 第三集结束之时,本来打算趁着气势一口气写完第四集、第五集,然而这才发现自己的能力不足。没想到会这么棘手。 老实说,高野感到十分苦恼,有一阵子什么也写不出来,只能够躺在那里。那副难堪的模样实在愧对等待的各位。 后记里面除了道歉,想不出什么内容。 不过我觉得如此一来会有问题,所以想写一些正经的后记。 这次想对《七姬物语》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进行中途结算,因此我想到了概念设计。 第一集、第二集、第三集,各自在某种程度上都算是挑战不同题材的作品。 因此这次的想法是能否将目前为止做过的一切,再一次以小空的眼睛加以审视。 小空不会忘记看过的事,今后也会继续记得。登场人物贯彻一开始的生存之道。 这是想要再次确认这件事而写的故事。 过程很难如我所愿,到处碰壁、从错误中学习,最后终于完成一本书。 现在也是一样,需要摸索的地方很多。 我觉得这是一个到处都有问题与缺点的故事。 即使如此,高野还是喜欢这个故事。 虽然有难为情的一面,我还是想看这个故事的后续。 若是不嫌弃,还请各位继续陪伴小空等人。 姑且不论他们是否顺利,他们依然坚持自己最初决定的作法。 暂且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会持续自己的生存之道。这也是这部作品开始之时,最先思考的主题之一。 小空、日影,还有展与杜艾尔都会这么活下去。 只有这点我敢保证。 接下来我不会说什么早点完成之类的大话,不过托各位的福,似乎可以推出下一集,因此接下来将会是第五集。 我能够持续写下去,全都是因为阅读、等待这本书的读者之力。 小空很健康。 为了让小空能够再次以笑容跟大家见面,希望各位再一次把力量借给我。 高野和 让各位久等了。 也只能说「让各位久等了」。 这是总在遗忘的时候出现的《七姬物语》。 距离上一集已经过了一年以上,终于送上第四集「第四章夏日插曲」。(注:此为日文版出版时间。) 如此漫长的等待时间,真的对各位读者感到很抱歉。 第三集结束之时,本来打算趁着气势一口气写完第四集、第五集,然而这才发现自己的能力不足。没想到会这么棘手。 老实说,高野感到十分苦恼,有一阵子什么也写不出来,只能够躺在那里。那副难堪的模样实在愧对等待的各位。 后记里面除了道歉,想不出什么内容。 不过我觉得如此一来会有问题,所以想写一些正经的后记。 这次想对《七姬物语》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进行中途结算,因此我想到了概念设计。 第一集、第二集、第三集,各自在某种程度上都算是挑战不同题材的作品。 因此这次的想法是能否将目前为止做过的一切,再一次以小空的眼睛加以审视。 小空不会忘记看过的事,今后也会继续记得。登场人物贯彻一开始的生存之道。 这是想要再次确认这件事而写的故事。 过程很难如我所愿,到处碰壁、从错误中学习,最后终于完成一本书。 现在也是一样,需要摸索的地方很多。 我觉得这是一个到处都有问题与缺点的故事。 即使如此,高野还是喜欢这个故事。 虽然有难为情的一面,我还是想看这个故事的后续。 若是不嫌弃,还请各位继续陪伴小空等人。 姑且不论他们是否顺利,他们依然坚持自己最初决定的作法。 暂且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会持续自己的生存之道。这也是这部作品开始之时,最先思考的主题之一。 小空、日影,还有展与杜艾尔都会这么活下去。 只有这点我敢保证。 接下来我不会说什么早点完成之类的大话,不过托各位的福,似乎可以推出下一集,因此接下来将会是第五集。 我能够持续写下去,全都是因为阅读、等待这本书的读者之力。 小空很健康。 为了让小空能够再次以笑容跟大家见面,希望各位再一次把力量借给我。 高野和 让各位久等了。 也只能说「让各位久等了」。 这是总在遗忘的时候出现的《七姬物语》。 距离上一集已经过了一年以上,终于送上第四集「第四章夏日插曲」。(注:此为日文版出版时间。) 如此漫长的等待时间,真的对各位读者感到很抱歉。 第三集结束之时,本来打算趁着气势一口气写完第四集、第五集,然而这才发现自己的能力不足。没想到会这么棘手。 老实说,高野感到十分苦恼,有一阵子什么也写不出来,只能够躺在那里。那副难堪的模样实在愧对等待的各位。 后记里面除了道歉,想不出什么内容。 不过我觉得如此一来会有问题,所以想写一些正经的后记。 这次想对《七姬物语》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进行中途结算,因此我想到了概念设计。 第一集、第二集、第三集,各自在某种程度上都算是挑战不同题材的作品。 因此这次的想法是能否将目前为止做过的一切,再一次以小空的眼睛加以审视。 小空不会忘记看过的事,今后也会继续记得。登场人物贯彻一开始的生存之道。 这是想要再次确认这件事而写的故事。 过程很难如我所愿,到处碰壁、从错误中学习,最后终于完成一本书。 现在也是一样,需要摸索的地方很多。 我觉得这是一个到处都有问题与缺点的故事。 即使如此,高野还是喜欢这个故事。 虽然有难为情的一面,我还是想看这个故事的后续。 若是不嫌弃,还请各位继续陪伴小空等人。 姑且不论他们是否顺利,他们依然坚持自己最初决定的作法。 暂且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会持续自己的生存之道。这也是这部作品开始之时,最先思考的主题之一。 小空、日影,还有展与杜艾尔都会这么活下去。 只有这点我敢保证。 接下来我不会说什么早点完成之类的大话,不过托各位的福,似乎可以推出下一集,因此接下来将会是第五集。 我能够持续写下去,全都是因为阅读、等待这本书的读者之力。 小空很健康。 为了让小空能够再次以笑容跟大家见面,希望各位再一次把力量借给我。 高野和 让各位久等了。 也只能说「让各位久等了」。 这是总在遗忘的时候出现的《七姬物语》。 距离上一集已经过了一年以上,终于送上第四集「第四章夏日插曲」。(注:此为日文版出版时间。) 如此漫长的等待时间,真的对各位读者感到很抱歉。 第三集结束之时,本来打算趁着气势一口气写完第四集、第五集,然而这才发现自己的能力不足。没想到会这么棘手。 老实说,高野感到十分苦恼,有一阵子什么也写不出来,只能够躺在那里。那副难堪的模样实在愧对等待的各位。 后记里面除了道歉,想不出什么内容。 不过我觉得如此一来会有问题,所以想写一些正经的后记。 这次想对《七姬物语》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进行中途结算,因此我想到了概念设计。 第一集、第二集、第三集,各自在某种程度上都算是挑战不同题材的作品。 因此这次的想法是能否将目前为止做过的一切,再一次以小空的眼睛加以审视。 小空不会忘记看过的事,今后也会继续记得。登场人物贯彻一开始的生存之道。 这是想要再次确认这件事而写的故事。 过程很难如我所愿,到处碰壁、从错误中学习,最后终于完成一本书。 现在也是一样,需要摸索的地方很多。 我觉得这是一个到处都有问题与缺点的故事。 即使如此,高野还是喜欢这个故事。 虽然有难为情的一面,我还是想看这个故事的后续。 若是不嫌弃,还请各位继续陪伴小空等人。 姑且不论他们是否顺利,他们依然坚持自己最初决定的作法。 暂且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会持续自己的生存之道。这也是这部作品开始之时,最先思考的主题之一。 小空、日影,还有展与杜艾尔都会这么活下去。 只有这点我敢保证。 接下来我不会说什么早点完成之类的大话,不过托各位的福,似乎可以推出下一集,因此接下来将会是第五集。 我能够持续写下去,全都是因为阅读、等待这本书的读者之力。 小空很健康。 为了让小空能够再次以笑容跟大家见面,希望各位再一次把力量借给我。 高野和 让各位久等了。 也只能说「让各位久等了」。 这是总在遗忘的时候出现的《七姬物语》。 距离上一集已经过了一年以上,终于送上第四集「第四章夏日插曲」。(注:此为日文版出版时间。) 如此漫长的等待时间,真的对各位读者感到很抱歉。 第三集结束之时,本来打算趁着气势一口气写完第四集、第五集,然而这才发现自己的能力不足。没想到会这么棘手。 老实说,高野感到十分苦恼,有一阵子什么也写不出来,只能够躺在那里。那副难堪的模样实在愧对等待的各位。 后记里面除了道歉,想不出什么内容。 不过我觉得如此一来会有问题,所以想写一些正经的后记。 这次想对《七姬物语》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进行中途结算,因此我想到了概念设计。 第一集、第二集、第三集,各自在某种程度上都算是挑战不同题材的作品。 因此这次的想法是能否将目前为止做过的一切,再一次以小空的眼睛加以审视。 小空不会忘记看过的事,今后也会继续记得。登场人物贯彻一开始的生存之道。 这是想要再次确认这件事而写的故事。 过程很难如我所愿,到处碰壁、从错误中学习,最后终于完成一本书。 现在也是一样,需要摸索的地方很多。 我觉得这是一个到处都有问题与缺点的故事。 即使如此,高野还是喜欢这个故事。 虽然有难为情的一面,我还是想看这个故事的后续。 若是不嫌弃,还请各位继续陪伴小空等人。 姑且不论他们是否顺利,他们依然坚持自己最初决定的作法。 暂且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会持续自己的生存之道。这也是这部作品开始之时,最先思考的主题之一。 小空、日影,还有展与杜艾尔都会这么活下去。 只有这点我敢保证。 接下来我不会说什么早点完成之类的大话,不过托各位的福,似乎可以推出下一集,因此接下来将会是第五集。 我能够持续写下去,全都是因为阅读、等待这本书的读者之力。 小空很健康。 为了让小空能够再次以笑容跟大家见面,希望各位再一次把力量借给我。 高野和 让各位久等了。 也只能说「让各位久等了」。 这是总在遗忘的时候出现的《七姬物语》。 距离上一集已经过了一年以上,终于送上第四集「第四章夏日插曲」。(注:此为日文版出版时间。) 如此漫长的等待时间,真的对各位读者感到很抱歉。 第三集结束之时,本来打算趁着气势一口气写完第四集、第五集,然而这才发现自己的能力不足。没想到会这么棘手。 老实说,高野感到十分苦恼,有一阵子什么也写不出来,只能够躺在那里。那副难堪的模样实在愧对等待的各位。 后记里面除了道歉,想不出什么内容。 不过我觉得如此一来会有问题,所以想写一些正经的后记。 这次想对《七姬物语》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进行中途结算,因此我想到了概念设计。 第一集、第二集、第三集,各自在某种程度上都算是挑战不同题材的作品。 因此这次的想法是能否将目前为止做过的一切,再一次以小空的眼睛加以审视。 小空不会忘记看过的事,今后也会继续记得。登场人物贯彻一开始的生存之道。 这是想要再次确认这件事而写的故事。 过程很难如我所愿,到处碰壁、从错误中学习,最后终于完成一本书。 现在也是一样,需要摸索的地方很多。 我觉得这是一个到处都有问题与缺点的故事。 即使如此,高野还是喜欢这个故事。 虽然有难为情的一面,我还是想看这个故事的后续。 若是不嫌弃,还请各位继续陪伴小空等人。 姑且不论他们是否顺利,他们依然坚持自己最初决定的作法。 暂且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会持续自己的生存之道。这也是这部作品开始之时,最先思考的主题之一。 小空、日影,还有展与杜艾尔都会这么活下去。 只有这点我敢保证。 接下来我不会说什么早点完成之类的大话,不过托各位的福,似乎可以推出下一集,因此接下来将会是第五集。 我能够持续写下去,全都是因为阅读、等待这本书的读者之力。 小空很健康。 为了让小空能够再次以笑容跟大家见面,希望各位再一次把力量借给我。 高野和 让各位久等了。 也只能说「让各位久等了」。 这是总在遗忘的时候出现的《七姬物语》。 距离上一集已经过了一年以上,终于送上第四集「第四章夏日插曲」。(注:此为日文版出版时间。) 如此漫长的等待时间,真的对各位读者感到很抱歉。 第三集结束之时,本来打算趁着气势一口气写完第四集、第五集,然而这才发现自己的能力不足。没想到会这么棘手。 老实说,高野感到十分苦恼,有一阵子什么也写不出来,只能够躺在那里。那副难堪的模样实在愧对等待的各位。 后记里面除了道歉,想不出什么内容。 不过我觉得如此一来会有问题,所以想写一些正经的后记。 这次想对《七姬物语》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进行中途结算,因此我想到了概念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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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难为情的一面,我还是想看这个故事的后续。 若是不嫌弃,还请各位继续陪伴小空等人。 姑且不论他们是否顺利,他们依然坚持自己最初决定的作法。 暂且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会持续自己的生存之道。这也是这部作品开始之时,最先思考的主题之一。 小空、日影,还有展与杜艾尔都会这么活下去。 只有这点我敢保证。 接下来我不会说什么早点完成之类的大话,不过托各位的福,似乎可以推出下一集,因此接下来将会是第五集。 我能够持续写下去,全都是因为阅读、等待这本书的读者之力。 小空很健康。 为了让小空能够再次以笑容跟大家见面,希望各位再一次把力量借给我。 高野和 插图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0/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0/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0/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0/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0/5.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0/6.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0/7.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0/8.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0/9.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0/10.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0/1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0/1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0/1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0/1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0/15.jpg" 序节 藤色风 台版 转自 草摩威威@轻之国度 天空占满我的视野。 放眼望去是宽广无际的淡蓝; 蓝与白融合成为空气的颜色,柔和的色彩在头顶无尽扩散。 空中稀疏散布又细又长的白云,仔细观察云朵的流动就可以看出风的方向。 高处吹着高处的风。 对我来说有些远不可及。 不是因为我的身材瘦小,而是我正置身初夏的温和空气中。光是用眼睛追逐不停流动的高空云朵,心中就充满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 “好远喔!” 我仰望天空喃喃自语,身边的人立刻轻咳一声: “七宫!专心点。” “啊……是。” 身旁的人压低声音提醒我,我连忙低下抬高的头。 这样一点也不像公主。 穿上艳丽公主装束的我,不该做出抬头呆望天空的动作。 只有身为小空与阿空时,才能悠闲地做这种事。 现在的我既非平民女孩也不是见习侍女,而是七宫的公主殿下。当我以这个身份现身,无论何时何地都得摆出公主殿下应有的表情。 我今天穿着白底橘纹的夏装,从柔软衣袖伸出的双手在肚子前方交叠。挺起身子,摆出公主殿下应有的仪态,尽可能维持平和的表情,慢慢转头面向站在我身边的人。 我必须抬头才能看到对方的脸,除了这个人比我年长又比我高,也因为现在的我正坐在白木椅子上。 “常磐姬殿下何不一起坐下?” 这位拥有三宫姬称号的武门公主同样没有公主该有的样子,双手抱胸、两腿微张的挺拔站姿只能用威风凛凛来形容。只是这样的姿势对于常磐姬作为宫姬的身份来说,实在有点格格不入,应该说是威风过头了。 不同于平常便于活动的常磐绿装束,今天的她换上一套沉稳典雅的仪式礼服。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这身礼服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早先带路的人请我们坐在白木椅子上稍作休息,但是她始终没有坐下。只是一直站在那里,以锐利的眼神环顾四周。 “七宫是客人,我只是邀请您到这里的领路人,在正式与对方见面之前我都不能坐下。” 这位公主几乎都是称呼我“七宫”。 “啊,原来如此。” 常磐姬似乎有她自己的坚持,没有回头看我,只是自信地点头: “总之今天的事就交给我。” 也罢,我也不打算违抗姐姐。事实上我从小到大都很少反抗年纪比自己大的人。 大概是因为我天生喜欢仰望大人的关系。 虽说与小孩子还有动物一起玩也很快乐,不过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最让我感到舒适。 住在孤儿院时经常孤单一人,有时候我会心想:要是有个兄弟姐妹就好了。 “那两位公主是什么样的人?” 我停止仰望天空,转眼看向身旁的人。 她的脸刚好面对别的方向,我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今天她的黑发不像平常那样在头上结成发簪,而是用饰绳绑在偏低的位置。 “七宫的右将军与左大臣应该提过吧?” 反问我的声音有点僵硬。 展大人与杜艾大人。他们即是我的头号拥立者,也是我的监护人。 我很喜欢他们,不过他们老是满不在乎地做些强人所难的事。因此有不少人对他们深恶痛绝。 看来常磐姬也对他们没有好感,一提到他们,她的语气就变得有些尖锐。 “听说两位公主都是举止婉约、待人客气,个性也十分温和。” 我想起杜艾大人对于两位公主的形容,他从没有说过那两位公主的坏话。 “嗯,他说得没错。” 常磐姬点点头,束在脑后的头发随着动作上下摇摆。 然后是一段沉默。忽然一阵风吹过,三宫宫姬的脸依然朝向别处,继续说道: “光是这样,七宫与琥珀也差不多。就像你和琥珀是不一样的两个人,我们今天要见的人也不相同。” 这位公主刚刚还用“您”称呼我,结果到头来还是用了毫不见外的“你”。 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发现?我无从判断,但是我喜欢她这样叫我。 “面对她们不用太拘谨。不过她们比外表看起来更懂得如何扮演宫姬的角色。因为她们打从出生那天就背上公主的头街,不像我们是从某一天开始才变成宫姬。” 我想她们一定出生高贵人家、从小到大学习如何当个公主。 我不知不觉沉思起来,感觉到一道目光看向我。 “你比我和琥珀好奇多了。” 那是接近大人的语气。 “我的求知欲好像很强,虽然自己没感觉,但是时常因此被周围的人警告。” 警告我的人主要是梳妆师。 真的是这样吗?我的欲望真的比别人强吗?平常的我不会特别注意。虽然有时想想的确如此,可是我不觉得自己的欲望很深。 展大人跟杜艾大人的欲望才是真的深不见底,跟他们相比,我算是普通吧? “你不害怕吗。” 没有主语的问句。 这让我想起日影先生的灰色羽织。 还有一身黑衣黑帽的背影。 不用特别开口,却告诉我很多事的人们。 人与人的对话有时候不需要追根究底,我很喜欢这种微妙的距离,所以抬起脸对着眼前的人作笑点头。 过了一会儿约定的时间终于到来。 远方传来阵阵笛声。 先是连绵不绝的低沉音色。 随后是短笛的声音,彼此交织成旋律。 “终于来了。” “似乎如此。” 我从椅子上起身,跟常磐姬比邻而立。 两人同时环顾四周。 藤花的香味传来。 我们站在庭园的正中央。前后左右尽是精心栽培照料的花草树木。 棚架上爬满紫藤,藤蔓上开出无数淡红与淡紫的花朵,这里的紫藤似乎混合好几个品种,交错的藤蔓在轻风吹拂下沙沙作响。 在春天来得比较迟的东和,一直到初夏还看得见这样的风景。 藤花持续散发清香。在此同时,乐师演奏的宁静曲调也从连排树木的另一方不停传来。 透过棚架的缝隙望去,蜿蜓小径上隐约可见人影。 两道人影并肩朝这里走来。来者头戴柔软兰草编成的草帽,草帽边缘垂下一层薄纱,遮蔽来者的容貌与上半身的公主装束。两人身后是一队手持大红伞与茶器的女官。 我的心中涌起奇妙的感觉。 东和的公主。 就像以前遇到琥珀姬,遇到身旁这位公主,还有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一样,我即将再一次与她们相遇。 在春末夏初盛开的藤花是她们的象征,可以想像她们曾在这座庭园度过无数光阴…… 我曾经想过总有一天要和她们见面,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她们已经来到我的眼前,静静朝着我走来。 剪裁隐含三根竹节意象的衣袖在我身旁一晃,一直凝视对方的常磐姬将双手叠在身前摆出行礼的姿势,刻意的大动作,大概是为了提醒我注意。 我连忙照做,身体向前微弯并且闭上双眼,避免眼神直视对方的无礼行为,同时竖起耳朵倾听对方的脚步声。 双脚走在小径上的声音,伴随悠扬的笛音传入耳中。 脚步声突然变小。 我发现这是因为女官队 伍停下脚步、只有两个人继续前进的关系。仅余的脚步声在我的面前停下。 脚步踏在沙地上的声音非常轻柔,不是因为她们的鞋子特别柔软,而是因为她们的动作既柔和又优雅。 “我等未能尽快前来,令两位在此久候,实在深感抱歉。” 首次听见的声音传入耳中。 这是两个人的声音。 两个声音的高低顿挫没有分别,听起来好像只有一个人在说话。 当脱下草帽交给身后女官的声音停止,常磐姬与我保持敬礼的姿势抬起头来。 雨织染上柔和颜色的公主装束映入眼帘。 浅黄色与萌葱色。 正好是这两位公主的名字。 常磐姬面前是浅黄色的身影,另一道萌葱色的身影静立在我面前。 两人头上的发饰随风摆动,就像在风中摇曳的藤花。她们身上的公主装束除了颜色不同之外别无二致,身高与长相都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两名公主的年纪应该比我大上两、三岁,但是面露微笑的样子却比任何人都适合用“少女”来形容。只是虽然外表看来稚气未脱,但她们的站姿非常端正,反而有种成熟的味道。 我有点紧张,慌忙说出事先记住的话: “我是七宫的空澄,初次与两位公主殿下见面。此次承蒙两位公主邀请,有幸来到如此风景秀丽之地,空澄在此由衷感谢。” 我面前的萌葱姬微笑说道: “我们早已从三宫殿下口中耳闻七宫殿下的事情,能与您见面是我们的光荣。” 身旁的浅黄色公主接着开口: “请不必拘束,我们一直很期望与您见面。” 面对脸孔跟声音都相同的两人,我有些不知所措,两位公主静静低头行礼,然后同声说道。 “欢迎来到仓濑与牧濑,我等是五宫仓濑的浅黄与六宫牧濑的萌葱,在此以两都市代表宫姬的身份,为远道来访的三宫常磐姬与七宫空澄姬致上最深的祝福。” 两人的声音是如此高雅。一举手一投足都可以说是巫女姬的典范,闻言的我心中感到十分高兴,脸上自然露出笑容。 我再次发现自己不但崇拜伟大的公主殿下,同时也崇拜像个真正巫女姬的公主殿下。 名为空澄的月份刚到。七月的天空底下,吹动公主装束的风里带有初夏的味道。 这是我与五宫仓濑城的浅黄姬还有六宫牧濑城的萌葱姬第一次见面的事。 一节 夏风小径 四位公主齐聚一堂的同时,有将近十名老人比肩站在庭园外围的凉亭前。远眺会面的过程。 这些人全都身穿正式仪式服装,一望便知他们是位高权重的人物。 “此次能够顺利会见,全得归功采家在背后尽心撮合。” 一名老人对着这群人之中唯一的一位年轻人如此说道。 身穿象征两都市协调者的澄色服装,身材略显细瘦的青年施礼答道: “如此称赞在下实在愧不敢当,此次全靠大家不吝相助才能有此成果,尤其得要感谢我们的两位公主率先采取行动。” 澄色的青年春濑·采并未露出谦逊的表情。 以得体的态度加以应对的同时,他的表情自认这个称赞自己当之无愧。 这个表情让这群政界的大人物纷纷大笑。 笑声里充满大人特有的虚伪,春濑不由得皱起眉头。 号称双子都市的仓濑与牧濑之间有好几处离宫以及庭园,这些离宫与庭园是两都市象征的双子姬喜好停留的地方。 这次用来招待空澄姬与常磐姬的若夏离宫,也是其中之一。 四都同盟。 为了促成这个大规模的结盟行动,各都市的代表皆在台面上下全力运作,第一步就是让象征各都市的宫姬彼此见面。 大财阀采家之主春濑便曾经担任两位公主与两都市的使者,亲自前往三宫夏目城与七宫贺川城进行游说。 这个经历也成为他重要的资产。 能够留名在这场暗地里将四宫鼓城牵扯在内的大计划。对于年仅二十岁的他来说无疑是项丰功伟业。撇开司掌祭祀的巫女姬,找不到第二个如此年轻便闻名于世的人。 只是所谓的世间仅限于财界与政界。 对广大的平民百姓来说,此次会见是由宫姬们主动发起,虽然某些传闻可以看见采家的名字,但是大多数人丝毫不知采家的功劳。 但春濑已经对眼前的或果感到满意,他知道锋芒太盛只会招来危害。 尤其在与这些老人——仓濑与牧濑的有力人士谈话过后,春濑更深刻体认到这一点。 倘若四都同盟有朝一日濒临瓦解,这些人必定毫不留情舍弃春濑。就算没有舍弃他,也会把所有责任推到春濑与采家头上。 这些人极少自己负起责任,就算有时会以“负责”为由从财政界引退,对他们来说也是用来将伤害减到最低的最终手段。 他们的做法不能说是狡猾,而是老练又面面俱到。若非如此,又怎么能到了这把年纪还在这个世界屹立不摇?要知道这是一个影响范围极广,本身极其狭隘的世界。 身处自己的父亲、叔父还有历代采家家主生存的领域,春濑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压力,不过还是努力维持年轻人该有的表情。 “在下只是后生晚辈,难以预测未来之事,也不知此次会面的结果是吉是凶,想来就不禁觉得担心。” 春濑摆出怯懦的表情取悦这群老人。 在场的老人辈份都比春濑过世的父亲更高,与春濑的祖父同辈。他们平常绝不会在年轻人面前表现心中怯懦,不过春濑故意反其道而行,拉近自己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计策奏效,老人之中的代表拍拍春潮的肩膀。 “我们也没有闲着,铁匠与樵夫那边都已经谈好了。” 用铁匠比喻拥有矿山的三宫夏目,用樵夫比喻林业与造纸业发达的七宫贺川——这种说法多少有贬低对方的意味。言外之意是距离中央较近的双子都市,比这些地方更有资格以都市自居。 “就算他们没有问题,更麻烦的两强又该如何应付?” 春濑脑中首先浮现七宫左大臣的脸,嘴巴却说出另一种可能性。 置身东和中央的旧王都一宫神川城,以及位于神川东方,以天下副都自居的二宫锡马城。 这两大势力都不在春濑的管辖范围里,所以他可以毫无顾忌加以谈论。在双子都市对这两个势力的游说与谋略策划上,春濑无须负上任何责任。 “年轻人,不必担心。” 拍他肩膀的老人以满足的笑容继续说道: “放眼东和的漫长历史,那些家伙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恶劣过。他们现在无论如何都无法抽身。” “也就是说传闻的内容属实吗。” 关于这方面的消息,春濑早已略有耳闻。他吞了一口口水,问出带有危机意识的问题。 在场的老人不约而同露出严肃的表情一阵沉默之后。老人之中的代表开口说道: “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已经正式开战。” 沉重的声音传入耳里。春濑·采此时的感觉有如直堕冰窖。 神川城与锡马城的地理位置相当接近。 两个都市同样位处东和土地最肥沃的中央地带。从古到今一直是一面竞争一面成长茁壮,如今已没人说得清楚它们是从何时开始对立。有人说是百年前,也有人说是半世纪前的事,只是台面上的明显争端并不多。 一直以来两个都市之间只有小规模的纷争,原因是两者彼此忌惮对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神川没有打算认真对付锡马。 然而这种均衡如今已经崩溃。 导火线是从以前就不断持续的领土纷争,其中一块争议领土的居民掀起大规模抗争,表明脱离神川的管辖,加入锡马领导的真都同盟。 一宫神川为此派遣军队前往镇压暴动。 派兵的名义是阻止少部份暴徒的恶行。 想当然耳,二宫锡马也为了保护百姓展开行动。 派兵的名义是保护民众发起政治活动的自由。 虽然神川军较早出动,但是锡马军后发先至,比神川军早一步控制住交通要道。 兵力方面一宫神川军六千人,二宫锡马军两千人。 兵力是对方三倍的一宫军指挥官首先挑起战端。 箭矢交错,枪尖染满鲜血,骑兵从步兵身上践踏而过。 纷争起源的小都市千鸟已经化为战场。 —————————— “不要退缩!此地的居民全都是胸怀真都之志的同志!誓死守护他们!” 锡马军的代理指挥官扯开嗓子大叫。 手下的年轻士兵纷纷大声回应,同时用盾牌挡住从天而降的箭雨。 位于道路要冲的临时木制营寨,如今已燃起好几处火头。 进攻的神川军比守军多上一倍,从三个方向包围整个营寨,并且射出无数的火箭。 锡马军打从一接战便落于下风,只得退守到这座营寨里准备反攻,然而他们无论是兵力还是装备,都远不及对手神川军。 即使如此,营寨中的将士依然士气高昂。 他们都是自愿参加真都同盟的年轻人,打倒一宫神川是他们的志向,他们的士气远远超过神川军,只是对手实在太过强大。 一宫神川是东和原本的首都,旗下的兵力也是所有都市之冠。就神川军的立场来说,绝不允许输给其它国家。因此即使己方内部早已腐败,好面子的神川军还是展现强大的实力。 一名情绪激动的将领对负责指挥战斗的代理指挥官进言: “还是先撤退吧!只要退到城里,一定可以得到居民的帮助。” 他们身上的军服完全相同。 原本的指挥官在一开始接战之时就已战死,之后锡马军的代理指挥官便由将领彼此推举出来的年轻人担任,因此他们原本是阶级相同的盟友。 彼此的年龄差距不大,识见也相去无几。 只是既然身为指挥官,着眼点自然与其 它人不同。 “我们一旦撤退,百姓势必遭到战火波及。我们必须留在这里,阻止神川的恶军前进。” 代理指挥官摇头表示不能撒退。 “可是这样下去我们会全军覆没,敌人的兵力比我们多太多了!现在撤退不算羞耻,若是看不清现实,让手下兵将白白送死,更没有资格当一个指挥官。” “在我们死守这里的期间只要能让多一个百姓逃到锡马的领土,我们的任务就算成功。” 这句话让提出进言的将领无言以对,代理指挥官继续说道。 “只要女人跟小孩被后来的增援部队救走,他们就会连同我们的份一起活下去。” 然后他拔出佩刀。 轻盈的皮甲与草绿色的护胸。 手握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刀,刀刃映出周围的火光与阳光。 敌军的吵闹声响逐渐接近,营寨大门开始起火。残存兵力不到千人。 反观敌军没有受到太大损伤,兵力的悬殊差距,彼此的损伤自然大不相同。 一旦大门完全焚毁,他们将会暴露在穿过硝烟而来的箭雨之下。但是没有一个人试图逃跑。提议撤退的将领也拔出佩刀,击落飞来的流箭: “奉陪到底。” 正当两名男子彼此凝视,用力点头表达决心的同时。 新的呐喊轰然响起,来自远处的声音震动周围的空气。 人们发出的嘶吼声撼动在场每个人的耳朵,接着传来接连不断互相碰撞的声响。 声音来自后方。 代理指挥官转头望去,不禁睁大双眼。 一队骑兵奔驰而来,无数的步兵跟随其后,声势浩荡地进军而来。 身穿熟悉军装的军队高举翠绿色旗帜。 旗上绣着大大的“真都”两字,正是在场众人拥护的大旗。 看见这面旗帜的男子忍不住眼泛泪光:“援军赶到了!” 代理指挥官哽咽的声音里,满是安心与感动。 —————————— 只差一点就可以击退站在暴徒那边的二宫锡马民兵。 然而对方的援军却在此时出现,数量约在一千到两千之间。 一宫神川军的指挥官坐在马背上,从官道旁的小丘远望另一头几近烧毁的城门仰天长叹: “开什么玩笑?我们来这里只是为了镇压少数的煽动者,帮忙维持治安而已啊!” 可是事情不断朝奇怪的方向发展。 先是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与官道上偶遇的二宫部队交战。不过直到击退对方,一宫方面仍然无法掌握状况。继续进军才发现官道遭到对方封锁,目的地的小都市换上新的旗号。宣示此处已是锡马的领土,此地的居民已是锡马的人民。 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如果是以前,与锡马之间的纷争最后都会透过政治手段解决。 双方先展开对峙然后彼此让步,最后撤军——这样的步骤几乎已经成为惯例。 这次完全没有这类的交涉动作,从一开始就是硬碰硬的正面交锋。 就算如此,即使是硬碰硬应该也能取胜,只要战胜对方,让对方见识到一宫神川军的力量。 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他们的兵力与装备也允许他们这么做。 这位指挥官原本打算在战胜之后前往目的地,之后再请示高层的指示,但是事情的发展逐渐偏离规实。 从兵力来看,目前的一宫神川军依然稳操胜算,但是现在的对手并非三两下就能解决。 “准备撤退,我得请示东军阁下的意见。” 神川旗下的四将军分别掌管四方领土,此地是东军的管辖范围,由一般人口中的东方将军负责指挥,这里的军队都是他的部下。 进攻营寨的神川军采取三段配置——两千名士兵在前线发动攻击,指挥官在最后方保存实力。反观对方则是濒临溃散,需要相当的时间才能与增援部队会合。因此神川军可以从容不迫地撤退到安全地带。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锡马真的打算违逆一宫神川吗?难道其中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就在此时他想到最近广为流传的谣言。 从几个月前开始,民间便不断流传一宫暗杀二宫大师未遂的传闻。传说一宫的有力人士为削弱二宫的实力企图毒杀大师,事发之后大师便卧病在床至今生死未卜。 这只不过是没有根据的传闻。大师病倒是事实,但是没有证据显示病倒的原因是生病还是中毒。真都同盟的公告也没有提及详细的原因。事实上,大师的年事已高,就算健康方面出了问题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然而在真都同盟根据地的二宫锡马城,大部份人都相信这是一宫的阴谋,因此导致情势越来越混乱。 “唔,那是。” 正在指挥部下撤退的指挥官抬头一瞥,发现除了二宫的增援部队,远方又出现一支军队。 那支部队人数不多,从队形判断数量大约五百左右。 虽然距离遥远难以辨认,但是这支军队的行进速度比先前的增援部队慢,从整齐的梯形阵型,可以看出是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来者可能是增援部队的主力,而且是由高阶指挥官亲自率领的精锐部队。虽说也有可能只是对方的虚张声势,不过眼前还是暂时撒退比较安全。 “撤退!撤退!重新集结后卫阵型。” 就在指挥官忙着对周围将领下达命令之时,敌方营寨再次发出新的呼喊。 那道声音吸引指挥官再次将目光移向敌阵。 呼喊“真姬!”的声音传入耳里。指挥官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定睛挺视疑似敌军本队的部队后方。 梯形阵型的正中央有一辆车,旁边还有高举大旗的将士。 朱红色的马车搭配绿色顶盖,旗帜上面绘有金线装饰的翡翠宝石。 “怎么可能?那面旗子、那个颜色不是他们宫姬的姬旗吗!?” 相较于欢声鼎沸的锡马军,神川军明显受到震撼,步兵与骑兵都停下脚步。 越过烈焰冲天的营寨可以看见高举鲜艳姬旗的队伍逐渐靠近,而且身上穿着象征二宫锡马高阶将士的翡翠色军装。 “竟然是真都同盟的二宫姬亲卫队。” 即使他们所保护的马车四周围着帘幕,外人无法看见轿内的样子,但是他们守护的对象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东和二宫,人称东和真姬的翡翠姬。 —————————— “怎么样?这一步不好应付吧。” 壮硕的年轻人说得很轻松。 “这算什么?小意思。” 年纪差不多的矮小年轻人如此回答。 “将军。” 喀。 “你太大意了。” 喀喀。 —————————— 营寨的火势还未平息,但是此时却已回荡着士兵充满欢喜的胜利呼喊。 就在刚才,他们逼得长年的宿敌、兵力倍于自己的一宫神川军退兵。这个成果让每个人感动得热泪盈眶,更有不少人提议趁势追击。 只要冷静思考,谁都可以看出暂时撤退的一宫军没有受到多大损伤,反倒是惨胜的锡马军气大伤,此时追击与其说是有勇无谋,更像是白日梦。 虽然他们都很清楚,但在现场气氛影响下,许多人还是忘情地提出各种不切实际的建议。 他们热切的眼神全都集中在一名少女身上。 身上的法衣缀满与名字相同的宝石,公主装束也是明亮的翡翠色。 她正是东和 锡马城拥护的宫姬二宫翡翠姬殿下。 这位公主走下马车,在亲卫队的团团保护之下对在场所有人深深鞠躬。 缓缓抬头,眼光扫向鸦雀无声的士兵。 她跟身旁的亲卫队都是一尘不染的翡翠色。相较之下,围绕在周围的士兵刚经历一场恶战,每个人都是肮脏不堪,满是鲜血与汗水的痕迹。 更惨的是无法聚集在公主周围的人。 有人身受重伤正在急救,也有些人一看就知道已经没救了。悲惨的光景映入眼中,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切。 熊熊燃烧的火焰中,传来烧毁木柱崩落的声音。 在伤员的呻吟声中,人称真姬的少女终于开口: “各位弟兄。” 环顾四周的模样,像是要确认每个人的脸孔。 “各位弟兄。” 用严肃的语气说道: “我们的援军迟至现在才到,翡翠在此致上最深的歉意。” 伤兵纷纷高呼没有这回事,而且直到现在依然无法置信。 虽然此地距离锡马不远,但是谁能想到公主的身影会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更想不到厌恶战争的宫姬竟然亲率援军赶来。 一切都是那么令人难以置信。 换做平常,光是在如此近的距离见到这位公主,就是一件极其难得的事。 但是她就站在这里,亲口向众人致歉,在场士兵无不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城市的转让原本可靠和平对谈的方式解决,只因为我与议会力有未逮,才会发展成武力冲突,令各位弟兄背负沉重负担,对各位受伤还有不幸捐躯的弟兄翡翠无论如何道歉也难辞其咎,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未曾流血流汗的我们,翡翠恭请各位弟兄回到后方安心养伤。” “不,公主殿下!我们还能打,恳请公主殿下将伤兵送回后方,把我们留在身边。” 脸颊有道严重伤口的代理指挥官跪在公主面前恳求,身后传来众人的附和之声。 “翡翠十分感谢各位弟兄的决心,但是我们与神川之间的战争并非只有形式,战场亦不是只有这里,请各位弟兄务必保重自己的身体,安心把这里交给我们。” 严肃的语气明显带有对士兵的关怀,这些在场的男子汉各自下定绝不退却的决心。 “我们的战争就从这里开始,为了真都,也为了卧病在床的大师,我们都要留在这里为公主殿下效力。” 一位无名年轻将领如此喊道,周围的人纷纷称是。 “据说一宫黑姬的手下对大师痛下毒手,我们绝不能就此退却。” 代理指挥官的话,让翡翠姬脸上出现阴霾: “不可胡说,无论如何她都是宫姬,我们不能胡乱臆测。” “除了一宫还有谁会做这种事情?” 远处的伤兵勉强起身大喊。 “任何人都有可能。” 翡翠姬说得斩钉截铁,周遭众人不禁闭上嘴巴。 “我们真都同盟是东和最大的改革派势力,所有的保守分子还有新兴势力,都可能视我们为眼中钉,任何人都可能对我们图谋不轨。尤其当我们势力增大,受到此种恶行攻击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多。” 她张开双臂,用力呼吸。夹杂血腥味与汗臭味的空气,焦臭的空气足以让任何人感到不快,但是她的言语动作还是那么自然。 在火光照映之下,她以无比真诚的表情说道: “我们正遭逢国难,一宫对我们施以暴行,其它宫都市为了满足私欲彼此勾结,台面上下都有人图谋不轨。但是我们绝不可以示弱。不管这场战斗将会持续到何时,我们都要奋战到底。” —————————— “攻击就是最大的防御。” 喀。 “是啊,掩饰弱点最好的方法就是攻击。” 喀。 —————————— 一身黑衣黑相的背影走在长廊上。 这里是旧王都一宫神川城。 在广大庭园围绕的古城深处,一名少女带领黑骑士静静走在昏黄烛光照射的走廊上,少女的名字是东和一宫黑曜——名字的由来正是来自胸前散发静谧光辉的黑曜石。 “不仅五宫六宫邀请两位宫姬会面,就连二宫也有动作。” 身穿黑衣的公主边走边开口。 东和七姬,除了被放逐到南方的琥珀姬,东和的其它宫姬都已展开行动。 “四都同盟虽然还未正式宣告成立,不过可以确定这几天就会公开。” 担任政治顾问的老人走在公主与黑骑士之间,一脸惶恐的表情。 “让他们玩弄这些花样!我们岂不是非常困扰?” “二宫也同样心急,所以才会不惜招惹我们也要扩大领土。” “若是出手镇压四都同盟,我们一宫神川很可能面临腹背受敌的窘境,对于一心想为大师阁下报仇的真都同盟来说神川是他们除之而后快的对象,看来连翡翠姬也压不住这股战意。” “二宫姬亲自参战,不是她本人的意思吗?” 这个疑问来自政治顾问背后的骑团长,没有回头的黑姬点头同意: “一旦正式开战,想回头也为时已晚。如果是我,就算心中再不愿意也不会表现出来。想必她也是一样。” “那么我们应设法让二宫军撤退,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瓦解四都同盟,此时与二宫对决没有任何意义。” 听到老人如此进言,骑团长摇头反驳: “顾问阁下所言甚是,但是锡马的民意已经全面倾向打倒神川。况且我军方败,就此停火无法对领民以及文武百官交待,无论如何至少得夺回那个小都市。对方既然用武力进犯,我们自然也要以牙还牙。” “骑团长说得对,领土必须取回,也得靠政治手段恢复领民的民心。” 公主也表示同意。 以怀柔手段赢得民心是真都同盟的一贯手法。但是神川中央政府的严重溃败,也是造成民心背离的重要原因。 “在我们与二宫征战期间,四都同盟很可能变成世间公认的既定事实,公主殿下是否要设法让这场纷争尽速解决?” “我是宫姬,是象征和平的巫女姬,关于战争的决定权不在我身上,我的职责只是对议会诸公与将军的决议予以承认。” 黑姬的声音带有笑意,像是在说先前强行出征鼓城的行为只是例外。 “这场御前会议的结果,实在令人难以预测。” 老人摇头叹息,走廊尽头就是通往王座大厅的大门。 威严的大门矗立在历代国王与摄政者走过的通道上,彷佛门后是个神圣的竞技场。 从好久以前开始,神川城的这条通道便处于半封锁状态。 最近几代的国王已经不走这条路,改走更方便的一般入口,这种改变事实上也是王室腐败的象征,所以黑衣公主故意选择这条路。 “还是装得成熟一点吧,要是再不照他们的希望演出,我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了。” 头也不回的公主发出带有自嘲意味的笑声,背后的随从只能不安注视她的背影,无法猜出她的话带有几分真意。 从小到大,这位公主的心情总是难以臆测,很多时候都要等到事情过后,身旁的人才恍然大悟。尤其情势越是危急,她越不会找人商量。 她是一位有问必答的公主,但是身旁的人从来不知道如何发问,因此到头来,他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追随在她身后,全力保护她的安全。 大门在公主眼前敞开。 就在这扇门后面,一宫神川的当权者 已经准备无数难题,等着考验这位公主。 —————————— 喀。 “啊。” “死棋。” 壮硕青年颓然低头,矮小青年一脸笑意。 在很久以前,棋子又多、规则又复杂的将棋曾经在宫中与贵族之间流行。只不过近年早已没落。只有少数特别好奇的人才会去学怎么下棋。展·凤与杜艾尔·陶——这两个人就是那种特别好奇的人。 他们不知从哪个仓库里找出棋盘,还找来懂得下棋的老人教导他们。自从学会下棋之后。他们就经常在棋盘上尝试各种战术。 幸运的是两人的棋力几乎不分轩轾,下起棋来不会有一方只赢不输的无趣状况。 不过那也只到今天为止。 “不玩了,人家受够了!” “不要自称人家,这样也不会比较可爱。” “混蛋,难道你以为自己很可爱吗?这个狸猫军师!” “你该不会到处帮我宣传这个绰号吧?最近在贺川与鼓城都有越来越多没礼貌的家伙叫我狸猫。我可是头痛得很。” “我是可爱的貂!你是狸猫!简单明了不是很好吗?” “貂的捕食方法可是很卑鄙的,相较之下狸猫还比较可爱一点。” 胡乱闲聊之后。两人开始反省。 “貂和狸猫都一样!” “一点都不威风。” “是啊,我们改叫龙或虎吧。” “太晚了吧?” 就算在反省也是胡言乱语。一直在旁边看他们下棋的人不禁苦笑: “听说东征将军与他的军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看起来果然没错。” 那个人身穿黄绿色羽织,肩上扛着一把长刀。 他是雾羽·良沙。人称佣兵将军的男子近几天来,一直与这两个人一起行动。此处是位于鼓城郊外的营寨,最近的他们时常待在瞭望台上闲谈。从东和聊到中原,再聊到异国的事。他们曾经处于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有时聊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有时谈论正经的话题,但现在已经互为盟友。 既然他们主动来找自己交朋友,雾羽自然找不到理由拒绝,身为三宫夏目军的一员照理应该与这两个人保持距离,但是现在无论夏目还是贺川的府中都在追求融合。 杜艾尔收起打闹的语气认真问道: “雾羽阁下还是不打算与我们同行?” “我的责任是守住这里。” 听见雾羽简短的回答展也笑道: “唉呀,常磐姬有士道将军跟着就够了,要是连佣兵将军都跑去,仓濑跟牧濑的人八成会吓破胆吧。” 四位宫姬正为了促成四都同盟而会面。 为避免刺激其它势力,空澄姬与常磐姬分别带领三千名卫兵赴会,有力的将军与眷属也尽量避免出面。 使节团里唯一的知名人物是负责带队的士道将军,恶名昭彰的七宫双人组没有跟随空澄姬前往。虽然展事前安排两位尽管默默无名,但是颇有实力的副将带领亲卫队,不过似乎还是很担心宫姬的安危。 于是他在鼓城组织军队,打算在宫姬回程时前去迎接。 在编组军队的过程中他们一有空闲就四处游玩,偶而也会找雾羽说话。 “虽说为了与五宫六宫建立互信关系不得不如此,但是让年幼的公主独自一人赴会总是令人不安,我们还是得去一趟。” 杜艾尔·陶说的是真话,只是没有说出全部实情。 七宫里的府中一派对这次四都同盟的态度十分积极,身为好战派的东征将军以及他的同伙左大臣遭到排除在外,这两个人早因为独占宫姬遭到诸多非难,因此如今的府中一派想尽办法准备一挫他们的势力。 “期待两位能够早日归国,两位不在的期间,鼓城的治安就交给我们良沙一门维护。” 鼓城是极为重要的据点,若要从贺川前往其它宫都市,经由鼓城是最便捷的方法,对夏目来说亦是如此。 当鼓城被某个势力占领,整个东和的脉动都会受到影响,此地是包含军事、经济、人才在内的所有物资流通枢纽。 一旦鼓城出了什么事,整个东和的情势都将改变。 要是三宫夏目占领鼓城并且封锁交通要道,前往五宫六宫的军队将会无处可归。 收拾桌上的棋子,杜艾尔转身面对雾羽,摆出衷心希望他达成任务的表情开口: “那就有劳雾羽阁下了,为了东和的未来,我们都希望夏目与贺川的同盟长久维持。” 雾羽·良沙看了一旁露出不置可否笑容的展一眼,不由得面露苦笑。 就在此时,部下前来报告乘船渡河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 两人不约而同起身。 佣兵将军目送两人的背影远去,一名在远处待命的年轻侍从大步跑来。 少年的眼神明显透露对七宫双人组的敌意,雾羽看在眼里只能再度苦笑。 “属下前来迎接将军。” 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用欲言又止的表情对雾羽行个军礼,然后抬头仰望雾羽高大的身影。雾羽点头回应,把原本扛在肩上的长刀用带子系在背后。 少年的眼神还带有孩童特有的率真,却在言行举止上努力表现出大人的样子,形成一种奇妙的对比。觉得有点好笑的雾羽没有回头,只是带着少年迈步前行。 他也有属于自己的军队,许多人正在等候他的指挥。 眼前还有太多事必须思考、实行。 “你恨七宫吗?” 雾羽转头侧脸面对一脸欲言又止的少年。 “他们是杀父仇人。” 少年出身鼓城,他的父亲在七宫贺川的战争里担任先锋部队,最后不幸战死。 父亲的战死导致家庭妻离子散,少年也因此流落街头。战败的鼓城军遭到解体,重新整编,可是战死士兵的遗族没有得到任何补偿。 “我们家只有属下一个人活下来,七宫是我们全家的仇人。” 少年的话中自然流露一股深切的恨意。 “如果不是士道将军好心收留,属下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 少年忍不住倾诉心中悲愤,雾羽一边前进一边用心倾听。 这个少年在战后被三宫夏目的士道将军收留,并且收为养子。因为出身鼓城的关系,士道将军特别让他在雾羽身边担任侍从。 少年一向尊敬曾用长刀杀伤东征将军展·凤的雾羽·良沙。如今很容易看出他对雾羽这几天来与那两个人的往来十分不满。 “从今天起就是七月,已经到了空澄月,七宫还是赖在鼓城不走,他们一直说夏天来临之前一定撤军,结果直到今天还是用各种理由把军队留在鼓城。原本想说那些家伙总算要走了,没想到他们连回程都要经过鼓城,简直欺人太甚。” 息吹月那段期间,东征将军与手下的精锐部队曾经为了保护空澄姬返回贺川,但在人称水面月的六月来临,他们也为了参加都市同盟展开行动。 像是要呼应三宫夏目与双子都市五宫仓濑,六宫牧濑结盟一般。七宫贺川也公开表示愿意参加同盟。 “若要应邀从贺川域前往仓濑与牧濑,除了经由鼓城也没别的路好走。” 雾羽的话是事实,鼓城本身有几条官道连接各大都市,形成四通八达的交易路线。如果想从位处东和西部边陲的贺川渡河前往东侧的双子都市,唯一的方法就是经由鼓城。 硬要避开鼓城,就必须绕远路,同时走在崎岖不平的乡间小路上,以宫姬为首的都市代表团当然不可能选择这种路线。 “那些家伙真卑鄙,嘴巴说要护送空澄姬,结果只是换一批军队占领鼓城,还用尽办法搞垮鼓城旧势力的镐木调和党。他们所谓的承诺根本不值得信赖。” “我们同样对鼓城旧势力施压,也一样想并吞他们。” 台面上下的鼓城内部都在进行激烈的攻防。 不只是七宫贺川与三宫夏目五宫与六宫透过采家家主与他的族人展开行动,一宫二宫也不肯放过这个机会,透过各种手段试图掌握鼓城,一些规模不如宫都市,仍然颇有势力的地方都市与势力也纷纷介入其中。 这几个月的鼓城局势变化想必不会在东和史上留下纪录,因为所有的斗争都是在看不见的地方进行,才会形成如今表面上的平静。 “七宫和现在的鼓城一样,让人感到厌烦。” 正因为出身鼓城,少年内心感触特别复杂。 “可以放手一搏的对手实在太少,不管是剑术还是经商都是如此。” 大人的话说中少年的心声,让他的心情更加低落。 “我们不再与七宫作战了吗?属下再也没机会为父亲报仇了吗?” 他的声音微弱难辨,雾羽感受到来自到背后的感伤情绪,不禁为之鼻酸。 但也因为如此,他以傲然的语气说道: “要打就和展·凤打,必须打倒的对敌不是杜艾尔·陶,也不是空澄姬,而是那名高大男子。” 他知道廉价的同情只会贬低彼此。 “只要变强就可以打赢他吗?” 这名少年也是军人,每天都在勤练枪术。 长枪的攻击距离比剑更长,更适合在实战中使用,枪术也比刀术与剑术来得容易熟练精通。即使如此,少年与心中的对手之间,仍有一段难以填补的实力差距。不管是体格、力量,还有其它方面都是如此。 少年从未近距离接触这个对手,只在远方看过他的脸。 但是从经历千锤百练的躯体以及隐约透露的坚强意志,少年感觉到无比强大的压力。 这个人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彷佛浑身都是破绽,却又让人觉得这些破绽是故意装出来的。越是精通武艺的人,越会忍不住怀疑这些看得见的破绽全是引诱人上当的陷阱。 “若是被人从背后趁隙突袭,任谁都难逃一死,我跟展·凤都一样。” “属下不这么觉得,就算有人拿刀砍向雾羽大人,最后一定难逃遭到雾羽大人反击的命运,而且……” 少年心有不甘地说道: “男子汉绝不会做这种卑鄙的事。” 背向少年的雾羽稍微扬起嘴角: “没错,所以只要我们跟七宫的同盟关系还在,士道将军绝不会从背后偷袭东征将军。你应该知道因为东征将军的缘故,失去最多部下的人就是他。” “属下非常尊敬养父,也很尊敬常磐姬跟雾羽大人。可是、可是如果连杀父之仇都报不了,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你的父亲是军人,踏上战场之前早已经做好牺牲生命的觉悟。” 大人用平静的语调响应少年的激情。 “但是我的母亲、祖母还年幼的弟弟也死在这场动乱。” 死去的人并非只有决心牺牲的军人。 “谁也负不起战争的责任,军人只能负起战场的责任。” “那么下一个战场会是哪里?” 似乎因为问累了,少年的声音有些意兴阑珊,露羽·良沙停下脚步,转身用柔和的表情面对少年: “你希望上战场吗?想想我们的宫姬正在做什么。” 少年低头不语,像是不知如何回答,雾羽的视线越过少年望向远方。 七宫双人组已经率领军队出击,高举的旗帜正在缓缓移动。 响彻云霄的鼓声,吓得鸟雀四散纷飞。 他们不久之后就会到达河畔,搭上大大小小的船只渡过大河,三宫与七宫的宫姬也是利用同样的方法前往东和东边。 “他们所到的地方就是战场,或许就是鼓城也说不定。” 听见迟来的回答,少年抬头反问: “为什么是鼓城?” 难道又是哪个人的阴谋吗?少年变声前特有的声调陡然升高。 “谁能得到这里,谁就是东和的霸主。” 回答的语调还是一样平淡。可是少年无言以对,只能静候对方说下去。 “这里一旦被其它势力占据,地处偏僻的七宫将无法与东和其它都市抗衡,三宫这类的都市也会丧失大部份物流。这里对任何势力来说都很重要,因此这里才能发展得比全东和任何都市都要繁华。对一宫跟二宫来说,设法把鼓城纳入手中,会比直接攻打贺川或夏目来得简单有效。” 少年目不转睛看着远眺七宫军队的武人背影。 “这十年来,每个势力都在打鼓城的主意,七宫是最后的赢家。” 无论是征服还是笼络,每个势力都为了掌控鼓城用尽手段。 这件事少年从小就有所认知,因为身边的大人总是不停谈论这类传闻。只是从来没人知道这些传闻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少年心中闪过儿时的千种回忆,同时等待佣兵将军的下一句话。 “要把接近全数的军力撤离用占领的据点,需要很大的勇气,就算只是暂时调离也一样。” 受到任命守护这个重要地点的雾羽,背着一把线条优美的长刀。 “不管是展·凤,杜艾尔·陶还是七宫的宫姬,想回贺川就非得经过中央大河还有这座都市,而且只能过城不入。” “原来他们这么信任同盟的夏目。” 身为东和强者之一的男人回答: “天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少年隐约感觉雾羽的话里夹杂些许笑意,两人就这么站在原处远望旌旗摇曳的七宫军队。 一阵强风忽然吹来,把原本垂下的军旗吹得有如波浪不停翻滚。少年深吸一口气,彷佛从风中嗅出战争的气息。初夏的季风不停吹来,此时谁也看不出未来将会如何变化。 二节 浅黄色,萌葱色 我们四人围着一张长桌,我的心紧张得怦怦乱跳。 一身常磐绿羽织的身影站在我身边,英气凛然的姿态更胜我身上这袭以万里晴空为意象所设计的公主装束。 至于对面则是浅黄色公主装束,以及彷佛散发青草清香的萌葱色公主装束。 身为三宫宫姬的常磐姬,还有七宫的宫姬空澄姬,民间似乎称呼我们永姬与空姬。 站在对面的两人则是水姬与香姬。 “我等一直希望能在高夏来临之前与两位见面,如今这么早就有机会款待两位,实在令人喜出望外。” 用主持祭祀活动的语气说完开场白,别名水姬的浅黄姬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这都得归功各位的不吝相助。” 别名香姬的萌葱姬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哇啊,真的一模一样。 眼前的景象就像眼睛的错觉,让人一时之间有点无所适从。 不仅外表,这两个人连声音与动作也几乎毫无差别,我还是第一次和这种人面对面接触,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只能赶紧露出笑容。 相较之下,身旁的常磐绿公主显得从容许多,只见她清清喉咙说道: “你们还是这么要好,好到让我们有点伤脑筋。” 以一本正经的态度开口的常磐姬今年十七岁,是四个人当中年纪最长的一位,人称双子姬或是双子宫的浅黄姬与萌葱姬比她小一岁。 我比常磐姬小四岁,对于年仅十三岁的我来说,在场的每一位都是姐姐。以宫姬的立场来说也是一样。身为七宫的我排名在三宫姬、五宫姬、六宫姬之后,在七姬里敬陪末座。 话虽如此,宫姬的排名并非按照年龄高低,而是取决于出场的类序。 若依出生早晚来看东和七姬里最年长的据说是二宫翡翠姬,其次是前四宫姬琥珀姬,一宫黑曜姬排名第三,之后才是我们四人。 还总说一宫与二宫为了争夺主导权,都希望自己拥立的宫姬比较年长,因此官方公布的宫姬出身日期都比实际情形还要早。 想想我曾经见过面的黑叶小姐,她只要摆出严肃的表情,看起来就很成熟;可是一旦露出笑容,感觉年纪就比常磐姬还小,甚至与眼前刚见面的两人差不多。记得第一次遇见她时,我一直把她当成只比我大一点的姐姐。 在见了几次面之后,现在的我觉得黑叶小姐是个年纪大我许多的姐姐。不过实际上,就算翻遍全东和也找不到关于此人年龄的正确纪录。 也因为如此有许多人怀疑一宫姬的正统性,所以才会有现在众姬纷立的情况发生——这些事都是我的左大臣告诉我的。 “两位是否觉得我们串通起来有些狡猾?” “我们又是如何呢?” 浅黄色与萌葱色的两人相对而视的模样就像是在照镜子,在我看来真是个奇妙的景象。 要是我也有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应该也是这种情形吧?我不禁想像小空与阿空面对面时的情况, 感觉实在很奇怪。 “无妨,七宫是我的朋友,我们也是克服重重苦难一路走过来。” 语毕的常磐姬转过头,像是征求我的同意,我也点头加以响应。 我喜欢这个人,就像我喜欢杜艾大人、展大人、梳妆师与日影先生、还有那位公主一样,我喜欢这个人执着固执的作风。 跟这个人站在一起,感觉好像待在真正的姐姐身边,我不禁开心起来。 只是我也不能轻易跟她变得太过要好。 虽说我们是同盟关系,依然分属针锋相对的邻国,或许也因为如此,常磐姬总是试图跟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不过仅仅只是尝试。 “我觉得……” 接下来轮到我说话。 “两位公主深厚的感情令我非常羡慕,此次的会面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为了东和的未来,我觉得我等都该像两位公主一样和睦相处,也恳请各位把我当成朋友看待。” 我把事先背下的话说出口。 这是在出发来到这里之前,杜艾大人等人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帮我准备好的台词之一。 我方的策略是不以姐妹身份自居,主动提出与她们交朋友。 杜艾大人的想法是尽量淡化妹姬的身份,以免被其它公主以姊姬的姿态牵着走。 事实上同盟条约的主要条文都不是宫姬决定,而是由掌握各宫都市实权的议会彼此商讨之后拟定而成。 几位公主的会面只是为了宣示彼此关系友好的形式,而这场形式上的宣示将会传遍全东和。 我必须设法与其它几位公主建立对等的朋友关系,就算只有形式也无妨。要是我在这里退让,条约的效果也会受到影响,所以我得特别小心。 对我来说是件难事,如果可以真希望杜艾大人陪我一起过来,只是杜艾大人已经成了各势力密切注意的对象,没办法陪着我到处跑,所以现在的我只能自己应付。 我正打算继续说下去,身旁的常磐姬上前一步说道: “先前我们三宫夏目与双子宫同盟合组三都同盟,七宫贺川现在才加入,只是我们夏目与七宫贺川早在初春就已缔结同盟,所以夏目与贺川处于对等地位,这点希望两位能够了解。” 杜艾大人曾经说过三宫夏目也在避免遭到孤立。 能够取得优于七宫贺川的地位固然很好,但是光靠三宫夏目很难与距离较远的双子都市保持友好关系。 到头来三宫终究得跟七宫联手。在这种情况下,身为七宫宫姬的我要是居于弱势,对三宫来说有害无益,所以常磐姬才会帮我说话。 杜艾大人也说过我可以信任常磐姬,只是不能过于信任,更不能把所有事交给她主导。 因为她也承受来自各方的压力。 “我们都认同四都处于对等地位。” 浅黄姬如此说道。 “我们也同样重视彼此和睦相处的每一天。” 萌葱姬接着开口,然后又轮到浅黄姬: “在各位的幕僚到齐之前——” “请在我们宫里安心休息。” 最后一句话又是出自萌葱姬之口。 两个人不停你一句我一句,我听了不由得吓了一跳,常磐姬也是一脸复杂的表情: “拜托你们两个不要再玩这种把戏了。” 哇!常磐姬殿下也太敢说了,总觉待刚刚好像听到“你们两个”,希望只是我一时听错。 “我们令两位感到不快吗?” “我们从小就喜欢这么说话。” 两位公主一点改进的意思也没有,常磐姬只好抬头望着天边。 “七宫,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无法和这两个家伙成为好朋友了吧?” 知道是知道,但是此刻的我似乎不该同意常磐姬的说法,应该说我绝不能表示同意,尤其是在总见常磐姬说出“这两个家伙”之后。 我只能像先前感到不知所措时一样露出笑容,总觉得我老是在做这种事。 “总之我是以夏目宫姬的身份来到这里,浅黄和萌葱也一样。” 这次是直呼对方的名字,我发现这位公主故意表现自己真实的一面,所以我也点头说道: “我也会认真扮演空澄姬的角色。” 我的视线从常磐姬移到正前方的浅黄姬和萌葱姬身上。 拥有温婉的容貌与脱俗仪态,比任何人更像巫女姬的两人正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我。 她们的表情像是在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七宫空澄之所以来到这里,是为了达成东和所有人 民对于宫姬的期望。” 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自然而然脱口而出,两位公主相视而笑,肩并肩手拉手说道: “原来如此七宫殿下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宫姬。” “往后还请多加指教,也请您手下留情。” 不知道在这两位公主眼中,我有没有表现出公主应有的样子。 双子宫的侍从也在此时送上茶水,我们开始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季节的事,天气的事,还有渡河时发生的事。 我们的第一次会面就在闲谈之中度过。 —————————— 包括渡河的时间在内,这次行军一共得花上十天时间。 携带辎重的队伍从鼓城出发,目的地是四位宫姬齐聚的双子宫离宫。 若是轻装的先锋部队,只要六天时间就能抵达。 展·凤在出发之后马上改变计划。 总兵力是三千人再加上随队护卫空澄姬的三千兵力,七宫的兵力将是六千人。以前往签订友好条约的军队来说,这样的兵力规模显得非常庞大,足以压迫其它势力。 为避免发生误会,展让一千名精锐骑兵抢先一步赶往目的地,其中也包括展和杜艾尔,负责运送辐重的两千名步兵从后面慢慢跟上。 “记得要表现一旦鼓城发生事变,后方部队可以马上赶回去的样子。” 展大声下达命令,不过这只是虚张声势的手法,要是鼓城真的出事,七宫军光是准备渡河就得花上不少时间,根本不可能立刻赶回去。展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其它势力以为七宫早有准备,而且这种障眼法也有一定的效果。 虽然骗不过明眼人,但是已经足够让一些意图混水摸鱼的家伙不敢轻举妄动,对维持鼓城的治安也有帮助。 杜艾尔·陶把脸探出马车车窗,对骑在马上的搭档问道: “我们的公主没问题吧?” “你不是教她什么都不必做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听到杜艾尔的语气透露出一许不安,展不禁笑道: “没有一个宫都市会让他们的宫姬擅作主张,士道跟采家也是如此,而且常磐姬不是一向挺照顾我们家的公主殿下吗?” “我就是怕我们家的公主殿下跟其它公主感情太好,以后可能带来麻烦。” “你怕公主殿下会受人情压力影响?” “不是,我准备好的剧本早已经把这点考虑进来,我是怕对方受到人情所困。要是对方做事流于人情,事情发展难保不会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 展冷笑一声,转头看向前方,同时询问军师另一件事: “鼓城的情况如何?” “很好。虽说让公主殿下一个人出发很冒险,但是我们留下来的确有用,更重要的是河水的流速变快了!” 每当夏天来临,山区融化的积雪会为中央大河带来丰沛水量。连带使得河水流速变快。中央大河不像大陆的河川一样只流过平地,河水流速自然会受到山区的影响。 换做是水流比较平缓的冬天到初春,多花点力气还可以逆流而上。但在这个时期,不管吹的是顺风逆风,船只都不可能对抗水流,经验不足的船员甚至就连顺流而下都很困难。 一宫与二宫等敌对势力很难在这个时期朝下游进军,一旦顺流而下,回程的唯一方法只有陆路,而且带来的船只全都得留在原地。 除非有把握完全占领鼓城,否则从大河上游朝下游进军都是有勇无谋的行为。 加上一宫与二宫针锋相对,现阶段双方都没有余力对他国用兵,无论是多大的势力,派遣大军前往他国都有复杂的准备工作。 如果真有势力能在这时候派遣大军进袭旧四宫鼓城,大概只有独断独行的独裁者办得到。 “倘若是我,一定会出兵占领鼓城。” 将军半开玩笑地开口。 “我也是这么打算,不过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干这种事。” 军师也半开玩笑地回答。 两人都露出野心勃勃的表情。 只有不怕输掉所有本钱也要豪赌一场的人,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如果真有那种不正常的人怎么办?” “所以才需要四都同盟!” “嘿,真是只狸猫,留在那里的雾羽真可怜。” 看着发出冷笑的展,杜艾尔悠然说道: “那可不一定,也许他这回真的可以成为守护那里的名将——如果他没有其它企图。” “那家伙会怎么做。” “我之前拉拢他,就是为了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但是我无法保证他不会做些什么。杜艾尔·陶难得没有什么把握。” “的确如此。” 展·凤也是一样。 —————————— 茶会结束之后,双子姬说有东西要给我们看,要我们先到另一个房间等她们。 “公主殿下觉得累吗?” 我来到一栋来宾专用的华丽建筑物,先前一直在远处待命的梳妆师利用机会过来帮我整理服装和发型。 “真是一次特别的经验,原来世界上还有像她们那样的人。” 看起来就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比任何人都还要了解彼此的两位公主。 虽说我身边的那两人感情也很好,但是两位公主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公主殿下似乎很兴奋?老是像这样涨红脸颊与耳朵,心情很容易就会被别人看穿,以后最好多加小心。” 虽然我的脸上有抹粉,但是今天的粉不像参加仪式时那么厚,所以梳妆师才会要我多注意。 我自己也知道这点,但是对于一直以来都隔个老远会见七宫贺川城有力人士的空澄姬来说,这次的见面会谈实在是个大挑战,我的头现在还在发热。 “政治方面的会议正由各都市议会的代表进行,几位宫姬殿下只要尽量展现对彼此有好感就可以了。” 梳妆师的一番话,我先前也听杜艾大人与和我一起来到双子都市的府中使节团对我说过。 夏目以及鼓城都有派遣政治家或官员前来,在这里跟五宫、六宫的府中坐下来商讨,到目前为止几乎每件事都按照预定的计划进行。 我一如往常只是个象征,但是我觉得这样也不错。 我唯一担心的,只有杜艾大人和展大人没能与我一起过来这里。 杜艾大人曾经笑着说很多人都讨厌他,至于恶名昭彰的展大人更是其它都市避之唯恐不及,所以他们只能自动避开这次会谈。 我真的可以跟别的公主交朋友吗?直到现在我还是看不清那两个人的真正心意。 “那两个人太过招摇,我们这边似乎也有不少人觉得让他们来只会造成反效果。” 梳妆师看出我沉默不语的原因,如此对我说道。 “让他们的企图全部落空也好,反正他们只会打些歪主意。” 不知为何,梳妆师总是对那两个人毫不留情。他们三人是旧识,但是梳妆师提起他们时,总是一副宁愿他们失败的语气。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我一方面想要问个清楚,一方面又觉得不知道比较好。 “我们的进展还算顺利,至少可以在迎接我们的人来时,正式宣布让七宫贺川加入四都同盟。常磐姬殿下、浅黄姬殿下还有萌葱姬殿下都愿意对不成熟的我投以微笑。” 这里还少了几道身影。 那就是东和其它宫姬。 我的心中浮现黑衣背影,还有一袭翡翠色绒衣。 她们心中一定也藏着我看不 穿的真正心意。 那位黑曜姬殿下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一直以来以对手身份与黑姬周旋的真姬当然也不会毫无对策。想到这里,我的脑袋又开始发热,赶紧闭上眼睛深呼吸。 我必须集中精神,我现在该做的事是专心面对眼前的姊妹姬。 不然我一定会错过许多即将发生的事。 先前已经有过多次失败经验,每次我都只顾着思考与当下无关的事,到了事情过后才发现自己犯错,这回我一定要好好反省才行。 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想起琥珀姬。 “怎么了吗?” 梳妆师的声音从来不带多余的情绪,却总是带给我刚刚好的温暖与安心。 “我好害怕。” 试着老实说出心里的想法。 “有什么地方不顺利吗?” “没有,就是因为太顺利才让人害怕。总觉得要是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进陷阱里。” “这是非常好的自觉。” 整理好我的头发,梳妆师来到我的面前,如往常露出对公主装扮感到满意的表情。 —————————— “还以为她是个可怕的人。” “想不到竟然如此和善。” 五宫浅黄姬与六宫萌葱姬正走在连接两栋建筑物的走廊。 为了不让旁人听见两人之间的对话,她们故意放慢脚步与前后的侍从保持距离。 身高相同的姐妹以平静的语气交谈,或许是彼此骨肉相连的关系,这对姐妹几乎没有意见相左的时候。 事实上也没有人听过这两位公主说过半句重话,论起温柔婉约的气质,东和的宫姬没有一个人比得过她们。 “三宫姬似乎另有挂念。” “那位公主一向如此,总是把重担扛在自己肩上。” 两人转眼间便来到走廊转角,一道单膝跪下的人影出现在她们眼前。 一身鲜艳的澄色服装,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身份。 那是有着一头红发,身材略显瘦弱的年轻人。 两位宫姬都很熟悉这个人,在他身前停下脚步同声说道: “请抬起头来,采家家主。” 年轻人在浅黄姬的示意下简单行礼,抬头说道: “微臣恭喜两位公主完成大任。” “别这么说,现在开始才是努力的时候,而且真正辛苦的是采家的各位。” 萌葱姬反过来慰劳对方。 “这是一件非常值得挑战的工作,采家自从先祖以来就把为双子都市效力当成无上的光荣,况且这次的四都同盟不仅可以带来和平,对于所有的商家也大有帮助。” 倘若四都同盟能对都市之间的自由往来提供保证,各都市的商家将可以展开大规模贸易,贸易对象不仅是三宫夏目城与七宫贺川城,还包括分布在这些都市周围的中小型村镇,如此一来将是很大的市场。 拥有运河的商业都市鼓城地位更是举足轻重。 等到四都同盟正式成立,随之而来的将是莫大的利益。采家对同盟的成立有功,在商界的地位自然也会扶摇直上。 “建立能让商业健全发展的世界,是采家上一代至今的梦想。” 春濑用了“梦想”两个字。 要让商业自由发展,首要条件是让民间自由建立无数的通路。但是在都市彼此对立的乱世里,根本无法达成这样的条件。 “这个梦想创造了现在的双子都市。” “我们四人正是为了扩展这个梦想而聚在一起。” 了无心机的微笑很适合这两位公主。 她们正是如此耀眼,让春濑这名年轻人忍不住说出“梦想”两个字。 对无法毫不做作对人露出笑容的他来说,眼前的公主十分耀眼,耀眼到让人移不开视线。 “请问刚才会谈的结果如何?是否有所成果?” 面对春濑的询问,比较靠近他的萌葱姬点头表示: “她们都很讨人喜欢,任谁都想要有个七宫空澄姬那样的妹妹。” “她也是个聪明的人,我们无法看穿她的心意。” 浅黄姬接着说下去,春濑听在耳里,视线落到地上。 杜艾尔·陶,春潮的脑中浮现七宫左大臣的名字与眼神。 “那位公主如此年幼,事前一定有人灌输无聊的知识。” 春濑只从远处向七宫姬行礼,没有跟她面对面说过话,只知道她是个身材比同年龄孩子娇小的公主。 想到这样的孩子竟然被自认军师的政客当成傀儡操纵,春濑不由得打从心里感到生气。 “每位宫姬都是这样。” “想必她也接受这个事实。” 春濑一直低着头,听不出这两句话出自哪位公主之口。 连忙抬头一看,发现两位公主都对他投以温柔的眼神。 “当然对于聪明的一宫殿下……” “还有二宫殿下来说或许并非如此。” 姐妹两人轮流说话。 这两位公主最擅长这仅说话方式,春濑的心思被她们的话带向远方。 “她们也会有所动作吧。” 没有参加四都同盟的两位公主,还有她们所属的宫都市。 由一宫神川城、二宫锡马城拥立的两位公主,以及围绕在她们身旁的势力。 “可是——” 春濑深深低头,向两位公主表达臣服之意: “微臣必定会让四都同盟顺利结成。无论敌人如何强大,吾等绝不会让宫姬的心意白费。” 春濑望向地面的视线,注意到浅黄色与萌葱色公主装束的裙摆靠近自己,交错的两种颜色让人联想到刚冒出新芽的草木。 “感谢采家与各位的全力协助,这对我们来说是最大的助力。” 两人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听起来比平常还要温柔。 —————————— “叔父大人觉得那些家伙会采取什么行动。” 另一位公主正站在面对庭园的窗边,向手下的老将开口。 与身高在东和七姬之中排名第一的公主相比,她的叔父士道将军显得矮了一点。 这位将军虽然已经迈入老年,但是结实精壮的体格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从一身简朴的军装,可以看出地是名久经战阵的军人。 几位专责保护公主与将军的卫兵正在一段距离之外待命。不过就算没有这些人,这位将军严肃恭敬的态度也不会有丝毫改变。为了敦促公主自重,他用更加恭敬的语气说道: “请问公主殿下说的是谁?” 但是常磐姬似乎没有注意他的用意,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是说一宫和二宫,他们会像之前一样找个借口大事化小,还是拼个两败俱伤?那些家伙从来就不值得信任。” 有传闻指出二宫已经正式出兵。 还有人说二宫翡翠姬派出她的亲卫队,也不知消息是真是假。 换做是在地处山区的三宫夏目,情报绝不会这么快传来,但在这里可以得到许多急报。 常磐姬感到自己正处在接近中央的位置,这让她对事态的变化特别敏感。 “他们要是两败俱伤最好,我们必须利用中央彼此争执不休的期间,透过这次的同盟获得最大的实际利益。” 各国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展开行动,就连政治影响力较弱的三宫夏目也使尽手段促使一宫与二宫的关系恶化。夏目尚且如此,五宫仓濑与六宫牧濑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七宫贺川与旧四宫鼓城同样有所行动,每个势力都隐约露 出密谋策划的蛛丝马迹,也不知有多少动作正在台面下进行。 “哼,这些家伙一手策划鼓城之争,这下子轮到他们变成众矢之的,真是活该。” 常磐姬想起初春鼓城发生的动乱,虽然引发战端的当事者是三宫夏目与七宫贺川,但是据说中央才这策划这场争端的幕后黑手。 当七宫贺川出兵进攻鼓城,号称拥有东和统治权的中央政府没有对日渐抬头的七宫势力采取任何行动。一直到三宫夏目出兵为止,他们所做的事就只有无关痛痒的警告与暧昧的恫吓。 若是商业都市鼓城与周边的交易路线被七宫贺川占领,三宫夏目首当其冲受到影响,任谁都知道三宫夏目如果想要生存下去,唯一的选择就是在那个春天出兵对抗七宫贺川。然而身为中央政府的一宫与自称副都的二宫却没有采取任何实质行动。 在这种情况下,常磐姬不相信那些大国也是很自然的事,这样的想法在她所居住的夏目城非常普遍。 “只是看见百姓因为战争而哭泣,还是很令人难过。” 虽然常磐姬这么想,实际上越接近东和中央,居住在那里的人民就越富有,日常生活远比其它地区的人民富足。 同样是平民百姓,中央地带的居民大多家境富裕,对于每天目睹山区人民艰苦生活的常磐姬来说,这句话其实没有太多真实感受。 正因为察觉自己难以对这些人民感同身受,常磐姬才会对自己相信的士道将军说出这句话,用来提醒自己。 “如果四都同盟成为和平的基础,也会形成对他们的牵制吧!” 值此两大势力彼此争斗之际,新成立的四都同盟将成为足以抗衡原有两大势力的新势力,进而拥有向两大势力提出和平诉求的资格。 东和的情势将会因此丕变。 就长远来看,彼此结盟的各个都市甚至有机会掌握东和局势的主导权。 想到有机会打破长久以来中央政权支配东和的状态,地方豪族出身的常磐姬不禁感到兴奋。 虽说四都同盟的构想并非由她提出,而是出自采家为首的各方有力人士,但是她已经让世人知道是她跨出同盟的第一步。 这是很珍贵的成果,前年的战败几乎让夏目一蹶不振,如今终于走上复苏之路。 无论如何都得保住这个成果,身穿常磐色羽织的公主露出思考的表情说道: “他们要是觉得情况不妙,有没有可能含联合起来攻击我们?” 二宫锡马是一向标榜和平都市的真都同盟,虽然势力广大,也没有大到难以抗衡的程度。二宫的战力既不足以压倒双子都市,更无力同时对抗三宫与七宫的援军。 但是一宫神川可就不一样了。 一宫整体战力比四都同盟更强,毕竟神川曾经是东和王都,也是东和中央政府所在。 只要击退锡马,或是找个机会跟锡马谈和,他们就可以轻易对四都同盟施加压力,甚至派出大军加以镇压。 二宫若是遭到击溃,一宫大有可能趁势并吞四都同盟。从这点来看,四都同盟的情势可以说是岌岌可危。 “七宫已经派遣军队前来迎接宫姬,而且是东征将军亲自率领的精锐部队,他们应该也察觉到危险了。” 听起来很合理,但是公主却因为其中的不自然皱起眉头。 这位公主拥有东和七姬中最威风的剑眉,这个动作让她的表情看起来非常严肃。 “他们同样不值得信任,这不是很奇怪吗?他们竟然放任鼓城高唱空城计大老远渡河跑到这里?” 他们不在的期间,要是有大军南下攻打鼓城,到时候又有谁能够阻止? 鼓城的军队早已处于半解体状态,只能虚应了事,唯一有实力的只有夏目派驻鼓城的雾羽·良沙以及他的一族,但也只有数千名兵力。 在常磐姬看来,七宫应该派遣杜艾尔·陶过来,而且是打从一开始就以七宫宫姬辅佐人的身份随行。 由骁勇善战的展·凤留守鼓城才能让所有人安心,左大臣要是早点接手政治协商事情一定可以更快谈成。 可是他们却直到现在才动身。 如此被动的做法,根本不像野心勃勃的他们。面对常磐姬的疑问,士道将军点头说道: “他们似乎受到七宫府中的排挤,府中的人一定是希望四都同盟由政治家主导,所以故意不让杜艾尔·陶出面,问题是东征将军竟然离开贺川与鼓城,任谁都看得出这个行为不合理。” “要是让雾羽接管鼓城,对我们来说倒是好事。” 常磐姬的语气充分表现对佣兵将军的信任。 “对方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让外人有机可乘。” 士道将军认为不该妄下定论,打算让这个话题暂时告一段落。 常磐姬也同意他的想法,眼睛看向这位同时也是自己叔父的老将。斑白的头发映入眼中,感觉白色的部份比以前更多了。 于是她以关心的语气开口: “叔父大人要保重身体,您的身体是我们夏目的基石。” 表情带有侄女对叔父的敬爱。 “公主才是夏目的大旗,请别忘了防备试图破坏同盟的鼠辈。” 两人再次体认自己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三宫夏目必将失去未来。 士道将军离开房间回到值勤岗位,常磐姬再次皱起眉头。 “倒是她还好吧?” 从阳台往外望去,整座庭园呈现出丰富的层次,让人感受到这座离宫悠久的历史,听说先王曾经住在这里。 常磐姬看着远处仔细修剪的山茶树自言自语: “七宫的空姬,怎么可以让这个孩子一个人过来。” 一想到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公主,常磐姬就忍不住想为她抱不平。 只是眼前没有倾诉的对象,所以她只能一个人念念有词。 迎接的人来到门外,房门随着侍女的动作往两边打开。 门外之人朝着屋里深深鞠躬。 淡中带艳的浅黄色公主装束映入常磐姬眼帘。 —————————— 加入蜂蜜的小点心很甜。 这是双胞胎宫姬送给我的礼物。 话虽如此,不知为何日影先生一个人默默吃个不停。 “我在试毒,要是被人下毒就糟糕了。” 跟平常一样平淡的声音。 “要是有毒,吃这么多会死吧?” 姑且还是关心他一下。 “没关系,我从小就有接受这方面的训练。” 真的吗?看来这名一头灰发的男生体内,藏满东洋岛国的秘密。 话说回来,这个人为什么这么爱吃甜食? 虽说人家送了许多点心过来,日影先生要吃多少都没关系,我还是有点不甘心。 我决定稍微捉弄他一下。 “对了。日影先生。” “日影。” 说完和平常一样的开场白,我清清喉咙说道: “这身打扮很好看。” 拿起点心往嘴里送的少年突然停止动作,他今天没有穿着平常那套灰色羽织与黑色织衣。 日影先生这回是以见习侍从的身份随行,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侍从团礼服。不过日影先生似乎很不习惯这身隆重的打扮,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以日影先生来说算是复杂的表情。 别人看来只是微妙的表情变化,我却可以从中判断日影先生的心情,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高兴,看来我已经成为解读日影先生表情的专家。 “……要吃吗?” 一 阵沉默之后,日影先生把点心递到我面前,但是我没有收下。 “公主殿下不能吃,乱吃零食会影响到正餐。” 旁边立刻传来梳妆师的警告,这下子我也只能忍痛放弃。 待会儿还有茶会,茶会之后是餐会,还有一堆行程正等着我出席,要是我现在偷吃点心,晚点一定会遇上麻烦。人家准备了精心烹调的丰盛餐点来招待我,我要是吃不下的话可是很对不起人家的。 “日影有见到其它几位公主殿下吗?” “有从远处看到浅黄色跟萌葱色,还有常磐色的公主。” 简短的回答,就算站在远处也可以把那几位公主的长相看得一清二楚。 “如何?” “都是公主。” 啊,真像这个人的回答方式,但是我想知道更多。 “她们很有公主的样子吧?” 所以我继续追问。 七姬除了我之外,每位公主都很有公主的样子。 漂亮的琥珀姬,还有散发武家风格的常磐姬,这两个我曾经近距离接触的公主,扮演公主殿下的角色都是一板一眼;大国的黑曜姬殿下更是很有气质,七姬就只剩下二宫翡翠姬未曾见过。但是就我所知,她是一位内心十分坚强的公主。 还有浅黄姬和萌葱姬两位公主,看过她们的公主装束之后我觉得她们比我和其它公主更有巫女姬的架势。 她们给人的感觉都是既端庄又温柔,让我有些失去自信。 说到摆出巫女姬该有的严肃表情,我倒还有些自信,但是一想到那几位公主换上祭祀用巫女服之后的模样,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跟她们相提并论;要是和她们站在一起,别人可能会以为我只是公主殿下身旁的侍女。 “很有巫女的样子。” 日影先生的回答一如我所料,我不禁露出难过的表情: “果然是这样,看来以后有得辛苦了。” 过去的空澄姬从未与其它公主有所交流,自然也很少被人拿来与其它公主比较。 至少我还没听过谁拿空澄姬与琥珀姬比较美貌,或是和常磐姬比较气势。一直以来我的形象都是建立在杜艾大人散播的流言,还有展大人的胡乱吹捧之上。 但是从现在开始将是另外一回事。 就像以前与常磐姬一起对鼓城居民打招呼,往后的我将必须与双子宫一起面对五宫仓濑和六宫牧濑的民众。 不管是年纪还是体型,我都是七姬里最小的一个。跟其它公主站在一起,我一定会变得毫不起眼。 “维持原状就好。” 日影先生没有回答,反而是梳妆师对我说道: “那两个人就是因为锋芒太露,现在才会成为众矢之的。也因为如此,公主殿下更应该谦虚自重,表现出愿意与他国和平共处的态度。只有公主殿下以身作则慎重行事,别人才不会觉得七宫贺川的人全都是野心勃勃的坏蛋。” 这番话出自梳妆师口中,显得特别有说服力。 同样的话要是出自杜艾大人或展大人口中,听起来一定非常诡异。 “的确,既然他们两人这次都没有跟来,我只要好好表现宫姬该有的样子就可以了吧?” 我想起出发前杜艾大人交待我的两句话—— 不要随便说出或做出惹人注意的事。 表现出七宫贺川期望东和局势稳定的模样。 我在这次会谈里的最重要任务就是不让其它势力认为七宫贺川对东和抱有野心。 要是不这么做,情况会变得很糟糕。 三宫夏目的常磐姬在今年春天,急速向五宫仓濑与六宫牧濑靠拢。在这种情况下,七宫贺川只能追随他们的脚步参加四都同盟,否则就会遭到孤立。 如果拒绝参加这个以和平为宗旨的同盟,只会招来他人的闲言碎语。 加上透过鼓城与三宫夏目建立的关系不够稳定,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根本没有其它选择。 这些都是杜艾大人告诉我的,他还笑着说我们这回是被采家的春濑先生摆了一道。 话虽如此,杜艾大人跟展大人似乎打算将计就计。 他们的计划是凭借四都同盟对抗大国,为了这件事,他们连续好几天讨论到三更半夜。 我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有多少是出自事先策划,又有多少是走一步算一步,虽然有些不安,但对于他们私下召开的战略会议我也只能在一旁静观。 “公主殿下,下官有事通报。” 侍从长的声音从房间外面传来。 “侍从长阁下。有什么事吗?” 梳妆师走向房门,日影先生也不再吃点心,静静走到房间角落。 他像个卫兵一般站在房间角落,彷佛打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六宫殿下前来迎接公主殿下。” 侍从长的话让梳妆师与我都吓了一跳。 没想到六宫萌葱姬亲自过来,我原本以为她会派遣部下过来接我。 “请六宫殿下进来……不,我亲自迎接。” 房门朝两边打开。 当我走出房门,带领侍从的萌葱色公主正朝着这里低头致意。 我连忙与站在房门两侧的侍从长与梳妆师一起鞠躬回礼。 “萌葱前来迎接七宫殿下。” 听见这句话的我抬头看去,一袭萌葱色公主装束的身影对着我投以温和的笑容。 —————————— “为什么要分开行动?” 武家公主走在木板铺成的回廊上,对眼前的浅黄色背影如此问道。 “我们觉得方才的行为有些狡猾。” 对方回头如此回答。 “狡猾?” 常磐姬忍不住笑了。 “我们不希望两位误会我们联手对付两位,而且有不少事还是一对一讨论比较适合。” 常磐姬点头同意浅黄姬的话: “你可是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懂得人情世故,水姬。” 听见常磐姬叫出自己的俗称,浅黄姬用衣袖遮住嘴角笑这: “这么说来,您的名字是身负长青之绿的永姬。” 言下之意是这类的市井流言她也知道。 两人走在附有屋顶,用来连接建筑物的回廊上。古色古香的庭园建筑风格,漆成朱红色的廊柱在初夏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耀眼。 庭园里的树木染上夏季特有的苍郁色彩,一旁的流水倒映出重重榭影。对于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常磐姬来说,这样的景象有些过度美丽,她一向不喜欢这种充满人工气息的风景。 “这座离宫真是豪华。” 浅黄与萌葱,这对双子宫姬很少长时间在各自的都市里独居。 除了难以负荷的严冬之外,这两个人大部份的时间都是在这类的离宫与别墅里一起度过。 看在除了改建自武家旧宅的房舍之外,别无其它房产的常磐姬眼里,这样的生活方式实在非常奢侈。 明知常磐姬话中带刺,浅黄姬还是回以微笑: “真是严格,不愧是以节俭闻名的永姬殿下。” “不管是宫姬还是贵族,都是依靠百姓缴税过活,军人出身的武家至少还有保家卫国的作用。可是我们从来没为人民做过什么象样的事,因此要比其它人更加勤俭度日。” 这是她的信念,而且这位公主的私产比东和任何一位宫姬都要少。 空澄姬的财产只比常磐姬多,可是空澄姬的两名辅佐者都是出了名的出手阔绰,因此外人实在很难断定空澄姬的实际财产。而且据说七宫宫姬拥有的服 装是全东和宫姬里最多的。 “我们愿意仿效三宫殿下的做法,终有一天会让您看见满意的形式。” “形式?” 对方暖昧的说法令常磐姬不禁皱眉,但是她随即想起自己正在别人的地方作客,实在不该露出这种表情。于是缓缓摇头,绑成一束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摇晃。 常磐姬停了一拍之后说道: “浅黄,我和七宫现在的形式好吗?” 语气之中带有一丝踌躇。 浅黄姬停下脚步,转头说道: “过去琥珀色的公主之所以无法与三宫殿下并肩而行,是受到东和本身的矛盾拖累。” “很高兴你能这么说……” 两人站在原地互相凝视,常磐姬觉得有些难为情。 眼前的公主不管是年纪还是身高都比不上自己。 三宫夏目与四宫鼓城,一边是由在其它地方活不下去,被迫流落山区的人们建立的都市;一边是长期享受繁荣生活的人们居住的都市。 两者之间一直存在矛盾。 矛盾打从两人相遇的那一刻,甚至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存在,最后迫使两人分开。 “我们比较幸运,仓濑与牧濑是长久以来和睦相处的邻国,我跟萌葱更拥有同样的身心,正因为彼此高度相同,我们比东和的任何人更容易走在一起。” 浅黄姬——东和五宫仓濑的巫女姬露出如同名字的淡淡微笑。 “只是这种关系如今遭逢危机。” 她把话说得明白: “所以两位此时此刻才会来到这里。” “这样真的好吗?” 面对这个带有深意的简单问题浅黄姬微笑点头。 —————————— 萌葱色的公主殿下,脸上挂着非常柔和的表情。她的年纪比我大上两、三岁,也许是因为她的体型纤瘦,我没有特别意识到与她之间的年纪差别。 或许是因为我总是在仰望高大的展大人和偏激的杜艾大人,又或是因为梳妆师等人一直待在我身边,这位刚认识的公主让我觉得很好相处。 这么说来,在东和七宫里,身为东和六宫的这位公主是辈份与我最接近的姊姬。 以年纪而论,这位公主应该也是宫姬里与我最接近的一个。虽说她的双胞胎姐姐浅黄姬应该也是相同年纪,对我来说还是这位公主比较亲切。 “七宫殿下这次孤身前来,是否会觉得担心?” 萌葱姬带领我走过回廊,所受的良好教育在走路方式上也表露无遗。 我的心神被这位公主花一般的姿态吸引,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的问题。 “啊,一切都很好,这次有侍从长阁下陪我一起来,三宫殿下也对我很好。” 我慌忙露出笑容加以解释,六宫宫姬显得有些疑惑: “听说一向待在七宫殿下身边的左大臣与右将军此次不会前来,两位得力手下如今都在远方,七宫殿下不觉得担心吗?” 唉呀,终究还是有人询问那两个人的事。他们真是闯出了名声,至少比我还有名。 我得好好回答这个问题。 那两个人对我来说是智慧与力量的化身,在其它人眼里却是谋略与暴力的象征。要是一不小心说错话。说不定会引起别人的误会。 “他们就像我的父兄长辈,虽然我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东西,但是我知道离开他们身边,独自学习也是很重要的。” 用父兄形容他们似乎不太好,但是对于年纪还小的我来说,这样的讲法反而最适合,还可以表现出自己的单纯。我是在说出这句话之后才想到这点,看来我还是有欠思虑。 我总是在话说出口之后才想到——只有我是这样吗?其它人又是如何? 姊姬用平静的眼神看着我: “能不能告诉我您是何时察觉这件事的?” 既然她问了,我也应该老实回答。 “在我遇见一个同为宫姬的人之后,那个人问我知不知道七姬的故事,当时的我没有办法回答她。” 那个人就是自称黑叶的黑衣人。 然后见到四宫琥珀姬,也跟三宫常磐姬面对面,接着来到这里。 “到了现在,我已经可以回答那个问题。因为与各位宫姬说过话,倾听过世界的声音,如今又来到此地,我学到以前不知道的事,只不过我现在了解的事,可能连一只手都放不满。” 我把脑中浮现的念头全部说出来,东和的六宫姬听完之后微笑说道: “真是一次很好的相遇。” “我得到很多东西,却无法加以回报。” 被展大人和杜艾大人收留之后,我才认识到外面的世界,还遇到梳妆师与日影先生。之后黑叶小姐进一步扩大我的世界,让我走向琥珀姬与常磐姬所在的地方。 我觉得我很幸运。 因为我的脑中满是幸福的记忆。然而我却无法对任何人做出回报。 当我与人相遇,从对方身上得到什么时,能否回馈给对方新的东西?能否让对方因为我而感到高兴。 我想起自己曾经遇到的人们。 我自认帮了展大人和杜艾大人一点忙,但是对七姬来说又是如何?从那两个人的个性来看,我似乎没有必要在意那么多,只是我不想就此满足。 我只有一个人,只能做一人份的工作。 当我认识越来越多的人,我是否对他们,还有整个世界做出回报? 要是能够做到,我想我就能真正成为东和七宫的空澄姬。也只有这样,我才有资格跟其它的公主,还有那位黑衣公主并肩而立。 这些念头在我的脑中打转,我们不知不觉停下脚步,一起眺望庭园的中庭。 我的视线穿过中庭看往另一头的回廊,发现另外两位公主的身影。 浅黄色的公主装束,还有常磐绿的公主装束。 她们在一根根红色柱子之间缓缓前进,似乎还没有发现我们。 我们就这样静静眺望,看着她们边走边交谈。 过了一会儿,与对面那道浅黄色身影极其相似的公主,将视线移到我身上: “常磐姬把您当成亲爱的妹妹,那位公主应该也从七宫殿下身上得到了什么。” “真的吗?我是拆散那位公主与琥珀姬的人。” 常磐姬的确很照顾我,但我想这是那位公主的性格使然。 我觉得她就像个亲切的大姐姐会去照顾每个年纪比她小的人。 “从前那位公主总是把自己包裹在厚重的铠甲里,我说的不是看得见的铠甲,而是心灵的铠甲,现在的她已经能够解放自己——这是浅黄告诉我的。” “我想这是三宫殿下自己本身的成长,因为她失去了琥珀姬。” 我觉得常磐姬是那种遇到越多烦恼越能坚强的人,我只是带给她烦恼的人之一。 “您太谦虚了,那个春天的鼓城之乱并非小事,有很多人因为那个事件受到牵连。” 这样的说法让我想起黑叶小姐,这是宫姬特有的说话方式。 我点头回应。 “您说得对,那的确不是小事。” 如果不这么想,我或许会忘记那场动乱代表的沉重意义。正当我重新整理心中的想法时,对面的两位公主终于注意到我们。 两对公主的颜色组合有些相似,彼此对看的感觉好像在照镜子,心中涌现不可思议的心情。 我猜对面的两人也有同样感觉。我当然不可能看出对方心中想法,只能彼此凝视。 三节 翡翠与黑曜 静静伫立的姿态非常适合那位少女。 当四位公主携手组成四都同盟的同时,东和其它两位公主也卷入巨大的漩涡中。 一宫神川城与二宫锡马城之间肇因于领土纠纷的对立越演越烈,两大势力的精锐部队正式在沙场上对垒。 一边是曾为旧王都中央政府的一宫神川,一边是二宫锡马的主要组织真都同盟。随着这场纷争的扩大,人人都感觉到两大势力间长达半世纪的对抗,已经来到最终阶段。 翡翠姬的亲卫队此刻已在爆发纷争的小都市布阵,大批二宫的援军不断往此地集结。另一方面,一宫神川的东军则在外围布阵对二宫军展开包围。 双方的兵力都在万人以上,规模早已超越今年春天三宫与七宫之间的对决,因为此地距离两大势力的根据地不远,军队可以迅速赶来,另一方面也是两大势力的战力原本就很庞大。 一位宫姬身处这场纷争的中心。她是东和七姬之中最受民众拥戴的翡翠色公主,人称东和二宫,别名真姬的少女。 她的身影出现在神社主殿的崭新舞台上。 这位公主静静伫立在那里,闭上双眼的模样像是在思考什么。 这座被守护森林围绕的单层神社主殿位于小山丘上,新建的神社是由真都同盟出资,采取东和特有的在圆形小丘上建造神社的建筑形式。 来自殿外的月光在木制地板上留下长长的影子,公主睁开双眼缓缓抬头。 “有什么事吗?” 没有回头的她对着身后发问。 发问的对象是一道无声无息出现在舞台边缘的灰色身影。 那是一名壮年男子,一头灰色的头发象征他来自东和的东方,位于大海另一头的异国。 “手下传来报告,神川已经召集增援部队,五千兵力明天就可以出发。” 语气平淡的报告传入耳中,翡翠色的公主忍不住叹息: “真是一支大军,不愧是一宫神川,能够轻松召集如此规模的军力。” 虽然口中这么说,这位公主没有露出感叹的神色。 她的语气甚至带有一丝失望。 “他们还没有认清此地的人民想要加入真都的事实吗?” “他们似乎也对这个问题争论不休,争论的重点是此地究竟归属真都,还是归属二宫。” 听见这番话,翡辈姬微微一笑,发饰上的翡翠宝石随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二宫这个名字不是我们的自称,只是因为神川在名字的问题上纠缠不休,我们不得已才暂时使用这个假名,我们真正的名字是真都。” 当神川城失去东和中央政府的功能时,他们开始以一宫神川城的身份,主张自己拥有东和的代表权。 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是默认人称真姬的宫姬成为二宫,借此向世人展现长幼先后之分,之后再让陆续独立的都市依照同样的规则排序,借此设计这个世界的架构。 如此排序的结果,就是让一宫神川能够在人民心中继续维持顶点的地位,借由这种做法,即使是在中央已失去统治权的这个时代,神川还是能向世人夸示自己的存在。 “当初是我们真都给他们面子,现在他们竟然反过来怪我们没有正名?” 以真都同盟为主的锡马城对外一向使用二宫锡马的称号,这种做法等于是帮一宫神川一个大忙,让没落的一宫神川能够继续苟延残喘。 如果当初锡马没有接受二宫的地位,东和的纷争会恶化到什么地步?神川是否又能保有今天的地位? 这个事实毫无疑问会成为东和史上不可抹灭的一页。 这位公主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是对方亏欠我们,而不是我们亏欠对方,这就是一宫和我们的关系。” —————————— 黑曜石在朱红玉座上摇晃。 用宽大的黑衣裹住纤瘦的身体,胸口饰着宝石的一宫宫姬说道: “失控的锡马将可能是我同父异母妹妹的幼儿拥立为宫姬,在东和散布混乱的种子。要是神川没有将自己定位成一宫,创造出如此有弹性的体制,我等将不得不把锡马当成拥立伪姬的叛军加以制裁。如此一来锡马……不,整个东和都将陷入战国乱世。” 一宫神川认同二宫锡马的地位,如果没有这种形式上的妥协,身为正统政府的王都神川将不得不发动战争。 神川不可能允许东和内部出现独立国家,为了东和的安定,为了让东和的体制能够保持,神川必须设法让锡马城属于东和的一部份。 为避免东和陷入内战,神川采取折衷方式也就是承认宫姬及所属的宫都市拥有自治权。 如果当初神川没有给予锡马二宫的地位,东和的纷争会恶化到什么地步?锡马的未来又会是什么下场? 这个事实毫无疑问会成为东和史上不可抹灭的一页。 “如同各位所知,神川的确暂时失去统治全东和的力量,但是如今情势改变,我们以东和中心身份重建威信的时机已经到来。在这个锡马不断煽动民众叛乱的时刻,神川必须在世人面前展现实力,这是来自我们的府中,还有千千万万神川居民的声音,身为宫姬的我听到了。” 成排的官员在玉座一侧垂首而立恭听宫姬的训示。 到目前为止,一宫黑曜姬殿下的发言还在事先准备的讲稿范围之内。 在御前会议之中,宫姬的发言权并不大,甚至可说是影响力最小的人。 宫姬是王室的代表,负责代表辅佐王室的府中发言,只可惜如今的王室以及府中内部都缺乏有力人士,而且这位公主与两者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才十来岁的公主能够做的事不多,旁人对她的期望只有做好份内的工作,这就是宫姬。 但是这位公主与其它公主不同,她非常聪明,拥有令人不敢小看的见识与威严。 神川的官员对此感到非常自豪,自豪身为正统政府的神川选出的公主果然不同凡响,其它国家的公主根本难以比拟。 另一方面,他们也从这位公主能够看穿神川所有内部问题的眼里,看出她并非可以随意操纵的傀儡,对她颇为戒备。也因为如此,聚集在谒见厅里的官员与将军都对这位公主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宫姬的任期通常只有十年左右。从这点来看,这位公主的任期大概只剩一半,对他们来说最聪明的方法就是表面上对公主恭恭敬敬专心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这些人大多花了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时间才爬上今天的地位,不会与这个总有一天要下台的公主有太多接触,他们只要把美丽的公主当成招牌,让国民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公主身上,这些实质上的统治者就能拥有更稳固的地位。 “此次扰乱东和安定的事变,肇因在于二宫锡马所发动的暴动,一宫是为镇压暴动而派兵,请问议会的各位,这种说法是否属实?” 一宫的宫姬似乎深知眼前众人的想法,用请求的语气如此问道。 看到她用眼神允许大家发言,中央军的高级将领起身说道: “公主殿下所言甚是,民众的心声正是如此,那块土地远在一百五十年之前就公认是神川领土的一部份,如今二宫笼络部份居民,试图将那块土地据为己有,对此等卑劣行为施以制裁是中央的责任。” “先前已经派出一万兵力,未来是否可能持续增加到两万甚至三万?” 位居次席的将领起身回答公主的发问。 “先发的一万兵力已经包围千鸟,增援部队也做好万全的准备。” 最初发言的将领接着表示最多可以派出两万五千名军力。然而面对 右侧军方的发言,左侧的议会成员不禁面露难色。 “公主殿下请容微臣发言,站在议会的立场,微臣希望各位将军在派兵一事上多加考虑,不可为了此事投入过多兵力,议会已经拟定对策,企图透过政治手段让二宫锡马屈服。” “请继续说下去。” 在左右两侧担任政治顾问的老人与骑团长的陪伴之下,公主彻底扮演发问者的角色。 “吾等已与锡马的贤人团接触,他们也很清楚若是正面对决,锡马绝不可能胜过神川,微臣敢断言他们最后一定会屈服。” 军方立刻做出请示发言的动作,在公主允许之前便开口说道: “战争早已开始,到昨天为止,我方的死伤已经超过两百,眼前的状况已非和谈可以解决,请恕末将直言,未曾到过现场,只在会议桌上讨论的诸位大人恐怕不太了解真实状况。” 神川是大国,在过往的冲突中,神川往往能够凭借坚韧性的军力压迫对手,达到不战而胜的效果。不同于战乱不断的小国,神川军几乎没有受过重大损伤。 这也使得神川军对于冲突时的损伤特别敏感。 就算二宫锡马受到的损伤是自己的两三倍,他们还是觉得划不来。如今军方需要一场大胜一吐怨气,为此不惜批评政治家只懂得在会议桌上讨论。 议会方面的人露出听过就算的表情,摆明不受军方言语的挑衅。 “令这么多忠于神川的弟兄为国捐躯,微臣深感哀悼。正因为如此,吾等更应该在不增加牺牲者的情况下令对方屈服。军人的牺牲是和平的基石,这点在任何时代都是不变的真理。” 议会的次席官员如此说道,黑衣公主冷静地加以制裁。 “各位说的都是真理,也请各位不要过于激动!” 这位公主的美丽容貌总是给人冷淡的印象,这句话出自她的口中,效果特别强大。 议会方面的人群中有人开口: “敢问公主殿下意向如何?能否借此机会告知臣等。” 说话的人并非有力人士,而是由地位较低的人代替有力人士询问公主的意见,在场众人都很熟悉这种做法。 黑衣公主当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点头说道: “宫姬是为了和平而存在,是王室的代表。王室则是东和的象征,东和任何一个人民的伤亡都非我所愿。我对生长在锡马的东和人民同样感到哀悼,他们不分男女都是宫姬理应爱护的对象。但若当地人民坚持走上错误的路,我们只能狠下心加以制裁。” 言下之意是神川代表整个东和,锡马当然也是本国的一部份。 “眼前正是我等为东和未来出力的时刻,为了不让这场战火延烧到五年、十年长至二十年后,我等必须拟定最妥善的策略,这正是我坐在这里的目的。” 黑姬的意思是神川为了东和的未来不惜一战,但必须采取不会留下后患的策略。 不过这只是表态,其中不包含任何具体提案,这样的发言正符合在场人多数人的心意,因为裁量权将掌握在他们手上。 这些人拥立宫姬的目的并不是要她成为下达具体命令的领导者,因为真正的领导者正是位居神川权力结构顶端的自己。他们知道这位公主很清楚自己的本份,让事情好办许多。 话虽如此,这些人心中还是隐约希望听到来自领导者的发言。 黑衣公主深知他们的心意,于是继续说道: “锡马的二宫姬既然率领亲卫队前来,我或许也该出阵,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一宫宫姬要是亲自率领相当于亲卫队的黑骑团前往战场,对战场上的士兵将是莫大的激励。 但是如此反应太过激烈。 对神川来说,最重要的是避免出现一宫姬与二宫姬正面对抗的状况。 若是让世人感觉一宫姬与二宫姬处于对等地位,对神川来说绝非好事,黑姬的言下之意是要避免这种情形发生。 “公主殿下先前已经远征鼓城,此次不敢再烦劳公主殿下。” 站在军方最前方的将领说出事先准备好的台词。 “那就有劳各位了。我也不想被东和人民笑我是爱管闲事的公主。” 公主亲自表示自己不会有所行动,没有人知道她的话有几分是出自真心,会议在充满怀疑的严肃气氛里持续进行。 —————————— “一宫姬不会有动作。” 翡翠姬站在高台上,俯瞰以本阵为中心的军队。 此处的兵力原本只有数千人,在来自锡马的援军陆续开到之后,如今兵力早已超过一万。 对外宣称的兵力是两万人。 一般人一辈子也看不到几次万人规模的军队,所以就算把一万人的军队说成两万人,乍看起来也没什么差别。 要把如此规模的军队尽收眼底,只有飞在空中才办得到,就算真的有人能够一眼看尽整个军队,只要表示其它部队埋伏在看不见的地方,所谓的眼见为凭也不是那么可靠。 这是真都同盟与锡马常用的手段。 东和其它都市还有人称中原的异国多少也都用过这种障眼法。 听说七宫贺川的将军与军师的手段,更是比锡马狡诈百倍,不管在哪个时代,这都是随处可见的手法。 距离太阳下山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公主眼前的景数却是一片昏暗。 翡翠姬静静凝望乌云区下的庞大人群。 一万兵力—— 这只是单指士兵的人数,其它还有许多负责支持的人,以及照顾士兵生活起居的人,让成为军队营地的休耕土地显得热闹非凡。 “两万兵力其实不算骗人,眼前的确有这么多人。” 听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在背后待命的六名心腹全都点头同意。 但是他们没有开口。 现在是等待自己心悦臣服的领导者发言的时刻。 “神川的当权者大概从未见过这种情景,从来不肯面对人民生活的神川军与民众之间丝微没有联系,因此她们才会失败。” 翡翠姬用“她们”两个字代替他们。 这番话可能是针对一宫的黑曜姬,也可能暗中影射其它的公主,别具深意的话语令身后的心腹各自垂颈深思。 “我现在终于知道一宫姬为何要派遣黑骑士参与先前的鼓城之乱,因为她非常清楚,只要自己有过一次大动作,接下来不管发生多大的事,自己都可以不必出面。” 这番话立刻引起心腹的一阵骚动,他们都是在锡马或真都同盟里担任要职的干部,可是从未想到翡翠姬如今说的话。她继续说道: “黑姬在鼓城大大活跃,如果让她在下一场动乱再有表现机会,神川内部的权力结构势必出现巨大变化。陷入严重分裂的神川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一定会在议会阻止黑姬的行动。” 一宫黑曜姬一向与神川内部的每个派系保持同等的距离,避免受到派系权力斗争的波及。 就某方面来说,她继承了先王无为而治的做法。但在另一方面,这位公主又将同族的王室成员与贵族一一肃清。 只有部份有识之士,能从黑姬的行动看出她的深谋远虑。 一旦有所行动便是大动作,结束之后立刻归于平静,平时完全任由其它的当权者摆布。 她自愿成为一宫有力人士心中最有用的工具,因此宫姬的地位自然不动如山。 “她到鼓城的目的并非真心介入那场争端,远征的唯一作用就是威吓真都与其它势力,她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不会参与战斗,行动完全是以自己不会受伤为前提。” 心腹们一脸惊讶,其中一人终于开口问道: “一宫姬是料到这次会爆发正式的战争,才会事先选择安全的道路吗?” 听见部下语带保留的发问,公主背对他们点头: “肯定如此,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暗藏后招,我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聪明的人。只可惜她生在神川,长在神川,如今更成为我等与所有民众的敌人。” 想到那位黑衣公主,翡翠姬忍不住轻叹: “如果当初她生在我等这边,与各位一同生活,学会与人共存的生活方式,也不会活得像现在这样难堪,实在令人感到遗憾。” “大师从先王时代就十分希望与王室谈判,若是大师的愿望能够实现,那位公主将会站在真都这一边。” 心腹里的某位老政治家以沉痛的语气开口。 “祖父大人的努力并非毫无成果,正因为先王与祖父大人的幺女结合,如今的我才能站在这里,只是我对腐败的王室还有已故的先王毫无兴趣,更不想活得像那位公主一样。” 抬头仰望天空,无尽的灰色天空笼罩地上的人们,看来再过不久就会下雨。 虽然可能只是黄昏时刻的一场小雨,对于营地里的人来说却很麻烦。 “我不像空姬等人只期望暧昧的安定,无论天空如何变化,人民都得继续生活,不管天气怎么改变,我都会以不变的心继续走下去。” 翡翠姬缓缓低下视线,然后看往身后: “我们绝不后退,不要理会一宫的任何政治手段,我们要做的事只有展现我们的力量与意志。当然也不必去理会四都同盟那种笑话,真实永远只有一个,东和前年以来的夙愿,必定将由真都同盟实现。” 公主的话语与眼神充满感染力,心腹们不约而同在年纪与孙女差不多的少女面前跪下,异口同声宣誓: “真都千年之和必将实现。” 以真正的和之精神为基础建立新社会,努力发展真都同盟,为的就是创造能够流传千年的和平社会。 心腹们再次大声宣誓,终于各自回到工作岗位。 现场只留下公主一个人,再次转身望向地上的人们,还有无边无际的灰色天空。 她的眼神彷佛能够测量天地之间的距离。 “太过晴朗的天空反而无法凝望,太强的阳光也会晒伤人的双眼。人们需要庇荫,才能够建立家园,耕种粮食。” 四周空无一人,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听。 往下望去,广大人群所在的地方是一大片遭到弃置已久的休耕地。 野花野草稀疏散布在干涸的土地上。 曾经耕种这片土地的人们早已无法依靠农业维持生计,在生活压力之下不得不另觅他职。这些人在苦难之中遇见真都同盟,最后决定脱离神川。 这是一宫神川失败的经济政策衍生出来的结果。不只是这里,全东和不知还有多少农家过着困苦的生活。 神川的贵族从来不去体察生产者遭遇的困难,就算有人想过,也从来没有人提出过有效的解决办法。 于是有的人流向商业兴盛的鼓城,有的人改为支持七宫贺川这样的新兴都市,还有更多人投身于矢志改革的真都同盟。 以各方面蓬勃发展的锡马城为中心,以改革为诉求的真都提供人们安身立命的场所以及心灵上的寄托,有时更会提供工作机会给需要的人。 眼前的这支军队,有很大一部份是数量递增的难民。 “黑曜,东和这场混乱是你们一手造成,我们锡马虽然一直努力排解,如今也已经到达极限。看看这支人数暴增的军队,每个人最大的愿望都是打倒神川。” 人群里有人发现公主的身影,开始骚动起来。 年轻人的声音迅速扩散,里面包含对真姬的仰慕、对真都的信任、还有对明天的憧憬。 “暧昧的关系不复存在,真都同盟锡马对一宫神川正式宣战。” 脚下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想跟锡马打仗。” 御前会议已经结束,刚从谒见厅来到走廊上的黑曜姬显得很不耐烦。 “可是民众都很期待公主殿下带领黑骑团亲赴战地打败翡翠姬。” 身后的老政治顾问说出心中的疑虑。 “维持暧昧的关系就好,受对方的挑衅举兵只会劳民伤财。一宫神川的当务之急是全力投入重建财政的工作,如果让大量年轻人因此战死,我们将会失去宝贵的劳动人口,如此一来我们好不容易拟定的财政重建计划,又得全部重新来过。” 黑姬一副战争与我无关的态度,让政治顾问和骑团长不由得感到困惑。 事实上就连方才出席会议的人们也很惊讶,这位一身宽大黑衣的公主从头到尾只是倾听别人的发言,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几个有力人士甚至因此面露不满。 “大部份的人都预料公主殿下会采取强硬态度,早就在私底下进行游说工作,也让一部份的好战分子有机可乘。” 黑姬的骑士团一旦出击,其它将军表现的机会自然相对减少,甚至也有人因为不想让特定几位将军立下战功,所以希望黑姬亲上战场。 “也就是说大家既不希望我出动,又希望我装出一副想上战场的样子吗?” “也有部份政治家想靠说服公主的举动,提高本身的影响力。” 若是能够成功抑制公主的行动,这些政治家在军方眼里的身价自然大大提高。 “换做是平常的我当然会这么做,但是这次不行。” 走在前面的公主没有转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用带有笑意的声音如此说道: “这是为何?” “因为翡翠这次是真心想要跟我作战,在对手想战时应战是最不利的战争,要在对手毫无战意时开打才有价值。” 声音里带有一丝冷酷。 “神川与公主若是真心要战,对手绝无获胜机会。” 老人以充满自信的语气开口,就算正面决战,一宫神川依然能够获胜,正因为国力无人能及,东和各都市至今仍然不敢随意得罪神川。 “你真的这么想吗?” 公主突然停下脚步,跟在她身后的人也跟着站定。 东和一宫的公主缓缓转身,以冷静的视线望向她的追随者。 “这正是对方的企图,他们想利用这次机会跟神川打一场真正的战争,借此制造有利自己的情势。锡马的力量已经膨胀到超过他们能够控制的范围,所以不得不靠与我们开战的方式,消耗过剩的力量。” 这番话搭配上公主极为美丽却毫无表情的脸孔,让在场久经历练的男子也不由得直冒冷汗。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不管战争结果是胜是败,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吗?” 身为军人的骑团长针对自己熟悉的领域发问。 “正是如此,战场离锡马的根据地不远,一旦战况危急随时可以撤退,锡马若是战胜自然声势大增。就算战败也可以累积民众对神川的怨恨,进而提升向心力,拉拢民众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毕竟他们是勇敢挑战巨大国家权力的市民团体。” “他们不是早以国家自居了吗?听说他们的人经常把‘锡马才是真正的市民王国’这句话挂在嘴边。” 听到骑团长的话,老人也点头同意: “是的,锡马事实上已经是独立国家,是一个诞生于东和,寄生于东和的国家。只是他们有视状况选择以独立国家或市民团体自居,只看何者对自己比较有利。” 当一宫神川对他们下达命令时,他们会高呼 自己拥有独立性;当一宫神川犯错时,他们又会以东和一员的身份大力斥责。 半个世纪以来,冠上二宫锡马头衔的真都同盟一直玩弄相同的手段。 有时是锡马城,有时是名为真都同盟的市民团体,他们不断在两者之间切换,从事各种反叛中央政府的行为。 “锡马,应该说真都同盟的势力太大,无法加以击溃。” 老人的声音很无力,黑姬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 “公主殿下是否认为我们应该放下千鸟之争,转而注意其它方面?” 听见直要自己的骑士团团长提出问题,公主柔声说道: “放任四都同盟不管才是大问题,要是让四都同盟与锡马联手完成对神川的包围网,那才是真的不妙。” 东和共有七个主要都市,若是让包含鼓城在内的六大都市正式联手,一宫神川身为中央政府的威信势必定荡然无存,最严重的结果甚至可能让神川从内部瓦解。 “绝、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其它都市也担心遭到真都并吞,听说七宫的两名投机分子还曾经公开表示要打倒二宫。” 担任政治顾问的老人的语气显得没有自信。 七宫的杜艾尔·陶所说的话当然不能尽信,五宫及六宫也是一样。虽然采家家主延续上一代的方针与真都同盟保持距离,但是身为商家,采家与锡马之间的交易往来还是十分密切。三宫夏目城面临财政困难,面对锡马携带丰富物资的邀请,当然不可能一口拒绝。至于一心想保住财富并重振声威的旧四宫鼓城,谁都不敢说他们有什么举动。 “我们要是与二宫开战,四都同盟一定会趁机坐大,要是让壮大的四都与足以独力对抗神川的锡马联手,对我们来说将是最可怕的状况。” 说到这里,黑衣公主轻笑一声: “不过我们再怎么担心也没用,军方一碰到长年以来的敌人,什么道理都可以抛到脑后。与锡马这一仗是非打不可。” 随后又加了一句“可是我不会参加。”才转身再度前进。 “又是一场充满阴谋的战争。” 最后的喃喃自语没有传入任何人耳里。 —————————— “背后的阴谋还真多。” “你没有资格说别人吧。” 展凤与杜艾尔·陶渡河来到官道的驿站。 他们带领的先锋部队会在这里休息一晚,等到他们出发,后续的部队也会随后进驻。 驿站所在的小镇无法容纳太多的客人,所以他们的做法很受镇上居民欢迎。 对于经营驿站的人来说,许多客人在两,三天之内分批进驻,当然比所有人一次经过可以带来更多收入。 两人因此受到高度礼遇,得以住进位于旅馆二楼的最高级客房。 透过房里的纸窗与毛玻璃,前后方的街道一览无遗,就算发生紧急事故也能迅速应对。 邻房还有武艺高强的部下随时待命,不懂武艺的杜艾尔和展睡在同一间房。 如此一来就算敌对势力在今夜发动突袭,他们也能够从容应付。 “虽说野外扎营比较省钱,但是只要成为这里的老主顾,以后就可以跟交易八路之一拉近关系,算一算还是划得来。” 利用这次机会让人们知道七宫贺川是生意往来的好对象,对贺川未来的发展大有帮助。 “所以说一宫会出动三万兵力?” 展边说边对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年轻女性挥手。 “是啊,二宫的兵力顶多就是一万再多一点,所以一宫应该会动员三倍兵力,用三倍兵力包围敌人,最符合兵法的道理。” 杜艾尔也学习展探头望去,刚好对上风尘女子的视线,吓得赶快把头缩回来。 “直接放弃就好了,真是一群笨蛋。” 三万兵力。 这是一股压倒性的力量,面对如此庞大的敌人根本就是螳臂挡车。 一宫的做法是对的。 无论对手是谁都不掉以轻心,使尽全力加以痛击——这样的想法非常正确。动员的兵力若是不够反而会让战况陷入胶着,造成更大的损失。 然而一宫神川是个负债累累的都市国家。 “我要是翡翠姬的军师,一定会在一宫攻来的前一刻投降,一场仗也不打就回国。” 只要把千鸟还给神川,自己撤退到安全的领地,锡马也不会受到太多损失。 反倒是乍看之下展视大国实力,不流一滴血就获胜的神川,实际上却是吃了个大亏。 “三万人的军费,光想就让人头昏。” 正如同展所说,相较于一万兵力的锡马,一口气派出三万兵力的神川必须动用庞大的预算。 虽说神川军毫发无伤夺回千鸟,实际上神川并没有因此增加新的领土,这场胜仗根本不会为神川带来任何新的税收来源。 相较之下,真都同盟本来就是市民团体,不以营利为目的。团体成员大多是无偿提供劳力的义工,因此锡马方面除了正规军的薪饷之外,几乎没有其它人事费用。 单就金钱的角度来看神川蒙受的损失远大于锡马。 “这就是锡马的目的吗?” 虽然是消耗大国国力的战术,不过宫姬亲自上阵未免太过冒险。 “他们也是情非得已。因为大师病倒的事,二宫对一宫的愤怒早已到了顶点。” 这是一场不得不打的仗。 为了在这场战争中得到最多好处,二宫锡马与一宫神川都使尽各种手段。 “还有人说是我派人暗杀大师。” “啊、其实我也这么认为。” “真是的,我怎么可能做那么蠢的事。” 在东和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杜艾尔陶讨厌真都同盟。 不少人认为大师的事是七宫的杜艾尔为挑拨两国关系而使出的策略,谣言也因此传了开来。 “我看那个大师是因为年纪太大病倒吧?只是因为不能公开真相,才会说是暗杀未遂。” 如果大师突然病倒,进行权力交接的锡马随时可能遭遇意料之外的损伤,对外宣称暗杀未遂也是不得不为的做法。 如此一来真都同盟便能把大师病倒的原因归咎于他国的谋略,对于维持真都同盟的体制大有帮助,大师受伤的消息甚至有助于组织团结。 瘦小的军师虽然点头同意搭档的说法,还是露出事实如何还很难说的表情。 事实上,真都同盟的大师从来不曾在支持者以外的人面前现过身。 虽然偶尔会与他国的重要人物会面,但是不管是受邀前往他国或是邀请他人前来,这位大师永远是在大批支持者的簇拥之下行动。 也因为他不用与不必要的人扯上关系,所以谁也不清楚他的真面目。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个人比各都市拥立的宫姬还要神秘,世上偶尔就是会有这种人。 “或许这也是个策略。” “嗯。” “高龄的领导者影响力大不如前,所以得靠病倒引人注意。” “你是说他故意病倒?” “天知道害怕被人遗忘的人会干出什么事。” 有了生病或为国受伤之类的幌子,虽然无法自由行动,却能让世人重新重视自己的存在。 “如果想调查事情的真相,我看只能闯进二宫锡马的根据地了。” “就连一宫神川也做不到吧。” 这不是战力上的问题,而是就情理法来说,对卧病在床的一国领导者做出无理举动都是不被允许的事。 “打倒二宫姬如何?” “如果一宫办得到就太好了。” 锡马的大师是翡翠姬的祖父,只要抓住他的孙女,就可以从她身上知道许多事。但是这件事实在太过困难,两人只能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问题是一宫姬。” “比起打倒二宫,她似乎更在乎四都同盟的问题,我看那个公主这次应该不会上阵。” “她会从哪里下手?” 展的问题是那位公主会用什么方法破坏四都同盟,杜艾尔笑着回答: “我会再次派黑骑团南下鼓城,借由黑曜姬殿下亲自进驻的方式,让神川直接统治鼓城。” —————————— “那位公主的目标恐怕是鼓城。” 翡翠姬把身体浸在泉水里。 清澈见底的泉水十分冰冷,静静带走公主下半身的温度。 翡翠姬的身上只有一件内衣,脚底下是一片沙地,流过双脚的泉水轻轻带走细沙。 宽广的泉水并不深,即使是公主所在的中央也只有及腰深度,洁净的泉水不停涌出,水面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波动。 由于水温太低,里面几乎没有生物,整个池子笼罩一片静谧的气氛。放眼四周,翡翠姬是这里唯一的生物。 此地位于大本营所在的神社主殿附近,是个位于守护森林里的水池。 位于东和中心地带的此地可以清楚看见从西南往东北延伸的西方山脉。山上的积雪在夏天变成地下水,经过漫长的距离在此地涌出。 这种涌泉特有的清凉景象,让东和的人们联想到超自然的力量,人们认为泉水中宿有祭灵,于是祭祀涌泉以及周围受到泉水滋润的树林。 千鸟的神社可以说是为了这处涌泉所建造。 也只有经过长久修行的神僧,以及身为东和巫女的宫姬才有资格用这里的泉水洁净身体。 透过湿透的内衣,可以看见若隐若现的肌肤。 负责侍候公主的侍女跪坐在池边,为了不让视线冒犯到公主殿下,她们全都闭上双眼。 “虽然已经探取对策阻止她这么做,但是凡事都有万一,为了在意外发生时能够立即应变,我们要加强对鼓城的监视。” 现场没有任何一位干部。 低头聆听的侍女将会把公主说过的话传达出去。 锡马一向以东和副都自居,这位公主的地位比其它公主都还要接近一国领导者,因此她的身边人才济济,就连侍女也拥有高度的教养与优秀的能力。 “倒是我无法理解七宫的将军,若他们在这个时候从鼓城抽手,一宫的行动将会变得更具威胁性,照理来说他们根本不必急着在这时候成立四都同盟。” 这位公主经常像现在这样自问自答。 独裁者从来不能对别人倾诉心声,只能凭本身的信念面对一切事物,然后找出并且决定自己的价值观。 这是民选领导者应有的态度,做不到这点的人没有资格独裁。 只有受到众人肯定,能在民众支持下独自判断的人,才有资格成为与民同在的领导者。 “之所以急忙成立四都同盟,原因如果不是想利用一宫与我们相争的期间趁机坐大,就是想把鼓城献给一宫。” 一定会有人这么想。 借由让进逼的一宫不费一兵一卒得到鼓城,交换四都同盟或是本身都市独立的承诺。 七宫贺川的府中对于胡作非为的将军一向十分忌惮,为了压制他们的野心,七宫或许会从鼓城抽手。 只是从目前得到的传闻来看,七宫方面并未出现待别紧张的情势,一宫方面也没有表现出已经与其它势力订立密约的迹象。 “难道只有我什么都看不到吗?” 公主的手伸向水面,拨出阵阵波纹。 微弱的阳光穿透乌云密布的天空,在透明水面形成反射。 “这样也好,我们不必妄作猜测,只要做好眼前的事就好了。” 现在是用泉水净身的时刻,公主在水中移动脚步,发出微弱的水声。 脚下传来涌泉的触感。 纤细的双脚踏上涌泉中心,感受泉水带起细沙拂过肌肤。 翡翠姬静静弯腰,一只手伸向水底。 深沉无比的冰冷触感由指尖传遍全身,空气中响起清澈嘹亮的音色。 —————————— “哇啊!” “七宫!” 我不经意的惊叹声,惹得常磐姬生气了,我连忙闭上嘴,抬头挺胸装出公主殿下的样子。但是似乎慢了一步,就连双子姬也笑了。 唉呀,要长时间维持公主殿下的样子真困难。 五颜六色的风铃正在我们四周随风摇晃。 或许是为了配合以三段竹节为象征的三宫常磐姬,漫步在蓝天下的我们左右各有一排漆成红色的竹竿,上面挂满附有色纸的风铃。 为了不让风铃的重量压断竹枝,这些风铃都是用薄陶制成。 薄陶虽然不耐用,却可让风铃发出清脆澄澈的声响,声音传入耳中久久不散。 挂在风铃下方的色纸来自纸业发达的贺川,以示对我的敬意?笺条的颜色有蓝有绿,正好是两个宫姬的代表色。 “萌葱说贺川的风铃都是在玻璃工坊制作。” “玻璃风铃想必又有一番不同的音色吧?” 浅黄姬与萌葱姬肩并肩露出微笑。 玻璃工艺是来自异国的技术,刚在东和流传,只有都市里的富裕人家才看得到玻璃。 双子都市似乎不流行玻璃制品,至少来到这里之后还没有见过。 “先前鼓城的情势一直很乱,我们很难和他们通商。” “虽然一宫和二宫也有玻璃工坊,但是与他们的交易都必须慎重行事。” 不管从哪里进货,感觉都会惹来麻烦,何况在东和取得玻璃制品本身就是一件难事。 “想让我们看的东西就是这个吗?” 当四个人走进经过仔细整理的翠绿庭园,那是美丽又温柔的情景,一条挂满风铃的小径映入眼帘。 我感受得到她们是诚心欢迎常磐姬与我,但是一时也觉得害怕。 这个世界正在改变,不在这里的两位公主,还有展大人和杜艾大人都是一样,七宫府中和鼓城内部一定也会有所动作。 想到这里,眼前过度平和的景象反而令我感到害怕。 我的视线穿过随风摆动的风铃望向西北方,神川与锡马所在的方向笼罩一大片积雨云。 总觉得从客观的角度来看,我们如此集合起来根本毫无意义,想到自己可能正在做些无益的事,心中不禁涌出一股无力感。 “不,要给两位看的是另一样东西。” “一样足以见证我们四人相遇的东西。” 两人走在小径上带路,常磐姬和我跟在后面。 “如果是无聊的东西我可是会生气的。” 常磐姬一边看着身旁的风铃,一边对前方并肩而行的背影开口,对方只回以微笑。 小径上没有其它人,我跟在三位公主身后不断前进,最后在道路尽头看见一座铁塔。 一群卫兵正在铁塔下待命,似乎是等待我们前来。他们抱着看似布匹的东西忙碌不停。 两位宫姬停下脚步,转身异口同声说这: “在那边。” 布匹固定在铁塔顶端,正在微风吹拂下微微飘动。 原来是一面旗子。 红色的旗子绘有代表五宫、六宫、三宫及七宫等四个宫都市的纹饰。 “我们原本希望能准备更加精美的东西。” “碍于时间紧迫,只能急就完成这种东西,真是非常抱歉。” 由于风势不强,无法看见旗子整个展开的样子,但是两人对此早有准备,手中不知何时多出幅画,在我们面前把画摊开——上面应该是旗子的图案吧。 画一摊开,“四都同盟旗”五个大字首先映入眼帘,然后是用色淡雅的图案。 旁边还绘有旌旗图案,而且有四种之多,分别用了四位公主的代表色。 “喔,我倒是没有想到。” 常磐姬似乎从没想过要为同盟设计旗帜,忍不住露出佩服的眼神。 杜艾大人先前就告诉我可能会出现这种东西,所以我并不觉得特别惊讶,但是实际看到这面旗子,心中还是泛起一阵感动。 “我们双子都市一直都是使用同盟旗。” “从今以后,我们希望将同盟旗的图案改成这样,不知两位是否同意?” 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于是点点头。 虽然很想说些公主殿下该说的话,但是事先准备的台词里没有提到这种场面该说什么,我只好自己动脑筋思考。 就在我左思右想该说些什么才好时,一直仔细端详的常磐姬上前一步喃喃说道: “好像在哪看过这种笔触还有用色,这是哪位有名画师的作品吗?” 虽然内容是恭维但是语气带有某种警戒。 我跟双子姬不由得一脸疑惑。 “是的,这幅画是由采家介绍的画师所绘制。” 萌葱姬在浅黄姬的说明之后笑着补充: “听说这位画师在鼓城颇为知名,是一位前途看好的新人画师。” 咦?怎么总起来有种熟悉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常磐姬的表情变得有点复杂。 “你们见过那位画师吗?” “是的,他还替我们画了肖像画。” “两位有兴趣一看吗?” 三位公主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那位画师是什么样的人?” “是一位十分风趣的人。” “他告诉我们好多有趣的事,还不停说着脚踝如何如何,虽然我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哇!常磐姬的脸色好难看啊。 有什么不对吗?我自己倒是对这幅色彩淡雅的画很有亲切感,我认识的某位画师画出来的画也是这种感觉,我很喜欢这种风格。 “呃,我只是想请这位画师也帮我们三宫画几幅画,他还待在这附近吗?” 可是常磐姬的笑容看起来很勉强。 两位公主一脸不解,过了一会儿才用一如往常的温柔笑容开口: “不,那位画师已经启程离开。” “他说想去大都市一宫神川闯荡。” —————————— “所以说啊,虽然这个世界到处充满尔虞我诈,但是我一直以来都是靠着自己这双手努力往上爬啊。” 一道细瘦的背影面对摊在地上的图画坐在那里: “我可是费尽干辛万苦才来到这里,不是我在自夸,我可是个经历过重重艰苦试炼的悲剧艺术家。” 瘦弱少年边挥舞手中的画笔边扯开嗓子说道: “这是双子姬,如何?是不是楚楚可怜啊?” 他把随手涂鸦的作品展示在众人面前,立刻吸引不少年轻男子围观。 在酒馆林立的大街一角,一名画师不停用手绘的招牌招来客人,画师的名字似乎叫做绘津·杨都。 虽然他没有自我介绍,但是从招牌上“梦幻画家绘津·杨都首度来到神川”几个大字看来,应该是他的名字没错。 “我以前还在新兴的贺川办过画展,只是所有作品都和会场一起在战火中化成灰烬,你们说我倒不倒霉?可是有才能的人永远不怕没人欣赏,在下承蒙各方有力人士的鼎力相助,还跟好几位东和宫姬见过面。” 曾经与宫姬本人见面的经历,让这位旅行画师的名气快速窜升。 就连他信手涂鸦的公主画像也造成抢购如今俨然成为这条街上众人瞩目的焦点。 “照这样下去,等我在神川出名之后,说不定真的能够见到一宫的公主殿下。” 绘津一边对围观的客人展现笑容,一边在心中念念有词。 目标是看过东和七姬。 只要能克服一宫姬这道难关,之后的事就好办得多,七宫姬虽然只看过背影,但是她的将军和军师已经答应让自己与她见上一面。更何况侍奉七宫姬的孩子还是自己的好朋友,这件事可说是十拿九稳。 最后只剩下二宫姬,这位公主经常在民众面前现身,想要见上一面并不困难。 画师绘津夸下海口,手下更是想到什么就画什么。 正因为兴之所至,画起来更是迅速,轻快的节奏让这个卖画的摊子越来越热闹。 虽然只是在街头叫卖,不过这里可是天下第一的一宫神川城。 街上人潮之多不是鼓城之类的地方都市能比,每个行人也比其它都市的人更有钱, 住在这座大都市里的年轻人,多得是喜欢尝鲜的人。 这些年轻人未必家财万贯,但是只要遇到有兴趣的东西,付钱绝不手软,因此这位有名的画师立刻找到大量顾客。 新人幻想画师绘津·杨都的名号很快传遍大街小巷。 “哇哈哈!实在太顺利啦,哇哈哈哈哈。” 他在堆成小山的钱币前面放声大笑,再次环顾聚集在周围的客人。 不仅是周围,就连远处的小巷也有人偷偷望着他,仔细一看都是体格壮硕的大汉,没想到喜欢自己作品的人这么多,画师绘津越想越高兴。 沉郁的天空终于开始落泪,天气从阴天变成雨天。 虽然只是小雨,已足以把画淋湿,群聚的客人纷纷敌去。 绘津连忙收拾画具,口中还哼起愉快的曲子。 “嘿啊,等着瞧吧。” 把行李放回竹篓,少年抬头仰望雨下个不停的天空。 比东和任何城市都还要密集的街道四通八达,放眼望去全是房屋的屋顶。 有几座建筑物特别高耸,超越所有屋顶直指天空。 雨雾下的建筑物显得一片灰,其中还包括一座高耸入云的尖塔。 塔的四周有众多房舍,然后是草木稀疏的庭园——合在一起就是旧王都神川自豪的王城。 神川城,东和七姬的长女深居其中。 这位黑衣宫姬曾经是东和七姬里最美的公主,但是她几乎不在民众面前露面,最美的称号才会被四宫姬夺走。 “这个天下是属于我的!” 绘津高举拳头,在心中立定志向。 他终于来到黑姬的脚下。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异样的脚步声。 —————————— 阴暗的天空开始下起小雨。 头戴黑帽的公主站在神川城高塔的暸望台上。 由于必须爬上一段很长的楼梯,因此平常很少有人来这里欣赏风景。 就连喜欢找事做的公主都很少上来这里。 为了来到这里,身上的公主装束比平常轻便不少,即使如此,这身黑缎夏服依然比东和任何一位公主的服装都要精致华美。 身后站着几名身穿整齐军服的骑士。 “站在这里可以看遍整座神川城,但是看不见战场。” 虽然神川东南方是较为平坦的土地,但是只看得到一片朦胧,看不见位于那个方向的小都市千鸟。 从这里只能看见不断延伸的官道,还有负责运送军需物 资前往千鸟的队伍。 东和一宫黑曜,这位公主拉回她的视线。 占地广大的神川城位于高处,周围是达官贵人的宅邸以及军用设施,城镇则以神川城为中心向外扩张。 站在这种高度与距离,街道上往来的人群小到看不清楚,雨滴也不停落在帽子上。 整座城市呈现扭曲的螺旋形,宽广的街道四通八达,由近而远排满贵族豪宅、各式各样的商店还有居民住家。 黑叶曾经俯瞰的鼓城街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这里不论是每栋建筑物的规模,还是街上林立的店家数量,或者是往来的人潮,都比鼓城多上数倍。 商业发达的鼓城有一条最繁华的大街,同样规模的街道在神川至少有十条以上。 此地的人口数更非鼓城可以相比,官方甚至宣称全东和将近一半的人口居住在此。 来自东和各地的人与物资不断涌进这座城市。 无数人来到这里,呼吸这里的空气。他们有的是来追逐梦想,有的只求一份足以糊口的工作。在这些为了满足憧憬的人民之中,也有不少是来自如今成为战场的千鸟。 强风吹来,黑曜姬按住帽子,不让帽子被风吹走,她的长发与发饰一起随风摇摆。 立在公主身旁的旗帜不停摆动,丝毫不畏风雨的袭击。 一宫神川的饰旗。 王室专用的高贵饰旗迎风飘动,拥有一宫称号的公主静静眺望拥立自己的大城市。 四节 仓濑与牧濑 “七宫觉得那两位公主如何?” 初次见面的那天夜里,常磐姬在晚餐会结束之后问我这个问题。 这里是星空底下的庭园一角,周围到处可见镂空雕花的装饰灯笼。 我让来迎接我的梳妆师,还有助手日影先生在屋子墙边等我,和常磐姬两个人站在灯笼的灰暗光线下。 “我觉得她们都是心地善良的人。” 在我认识的宫姬之中她们是最稳重又温柔的两人,虽说就算交换公主装束,我大概也没办法分辨她们的不同,但是这种奇妙的感觉反而让我觉得很有趣。 “嗯,你说得没错。” 常磐姬摆出招牌的双手抱胸姿势,眼神望向别处: “四位宫姬齐聚一堂的夜会进行得很顺利,我想这对东和来说具有很大的意义。” 这场夜会的成功,将让世人知道四都同盟顺利成形。 杜艾大人会把这个消息散播到整个东和,采家的春濑先生一定也会采取同样做法。 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目的,相信对常磐姬来说也是如此。 但是这位公主好像另有心事,我只好静待她把话说下去。 常磐姬的视线望向有着精美雕花的灯笼。 太阳早已下山,整座庭园笼罩在夜色之下,只有许多小灯能发出点点光明。 两位公主一起注视发出柔和光线的小箱子。 “告诉你一个秘密。” 融入夜色的常磐色公主开始娓娓而谈: “其实四都同盟原本是我们三宫与四宫一起推动的计划。” 平静的声音传来。 我静静侧耳倾听。 “我们打算先拿下七宫贺川再与五宫六宫谈判,来到这里的人原本是我和琥珀。” 现在与她同行的人变成我。 “我对你没有任何不满,却不得不感叹人世无常。” 当初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若要问到底是谁促成我们这几位公主聚在一起,我想答案一定是我熟悉的那些人。 “那两个家伙正往这里过来吧。” “是的。” 虽然常磐姬的语气不带疑问,我还是平静地加以回答。 “那对双胞胎相信四都结成同盟可以对大国形成牵制……不,应该说她们希望如此。我们夏目则是希望利用这个同盟重振国势。” 在我所知的范围里,常磐姬说的话全是事实。因为不只杜艾大人,就连展大人也跟我说过一样的话。 虽然扯慌对那两个人来说是家常便饭。 “那两个家伙到底有何企图?” 该来的问题来了,我有点不知该如何回答,可是眼前的我只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他们想要挑战大国。” 我们要取得天下——我不禁回忆起听见这句话的那个冬天。 那两个人从未收回这句话,也丝毫没有为此烦恼的样子。 “他们打算介入一宫与二宫的冲突吗?” “我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做,只知道他们想打破东和被两个大国掌握的局势。” “真令人羡慕。” “咦。” 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知道怎么如何回答。 看见我哑口无言,常磐姬开口解释: “我羡慕他们天真地想要挑战全天下的气势。” 然后露出浅笑: “我们里头没有人真的想要取得天下,东和各都市只是趁神川没落时高唱独立和霸权,没有说出口的也会在态度上如此表现,但其实不管哪个都市都只是随波逐流,走一步算一步。” 重视武家荣誉胜于一切的常磐姬,大概无法忍受这个做法。 “可是你却一个人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什么?” 终于听见一个我能够回答的问题。 我微笑说道: “因为他们说一切随我高兴,就算我想在没有他们的情况下为东和谋取和平也没关系。” “你还真是坚强。” 常磐姬的侧脸看起来有些讶异。 “我想不管我怎么做,那两个人还是会用自己的方式继续前进下去。” 我能够追上他们吗?用我这双到处绕路,还不时停下来思考的双脚,能够追上那对小时候的我不管怎么伸手都摸不着的背影吗? “你喜欢那两个家伙吗?” “喜欢。” 我笑着用力点头,常磐姬忍不住苦笑: “我不喜欢他们也不想跟他们见面。” 常磐姬转头看着我,我主动迎上她的视线。 “往后我会和你们保持距离,可以吧?” 我喜欢这个人,尤其是她认真的表情。 “感谢您的用心,也请您多加保重。” 我们彼此对看了一会儿,然后不约而同噗嗤一笑。 “要学那对姐妹相亲相爱真是困难。” “的确如此。” 原来我们不知不觉模仿双子姬的说话方式,可是一点也不像。到了最后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许多雕花灯笼还有远处等候的人们,正在四周守候我们。 夜色越来越深。 —————————— 三天过去。 战局在这段时间出现变化。 包围小都市千鸟的一宫神川军已经超过两万人。 与之对抗的二宫锡马军则以翡翠姬为中心布下防御阵式,守护都市的居民。 在千鸟当地居民的协助之下,锡马军采伐附近的森林,在极短时间内建立一座简陋但坚固的营寨。由于千鸟当地对神川抱有强烈的不满,加上锡马方面源源不断提供资金,使得防御工事进行得十分迅速。 真姬的亲自到来更是激励当地的人们。 谁都知道这次真都同盟是玩真的,此场战争的意义非同小可。 此外锡马还不断无条件提供当地居民各种援助物资。 种种形势使得人心急速往锡马一方靠拢。 流言四处流传,神川领土其它地方也纷纷出现动荡。布下包围网的神川东方军指挥官因此坐立难安,只能设法强化包围。 一支神川军队前往锡马军后方,试图阻断锡马的补给路线,却在途中遭上锡马的游击队。 战斗的结果是由锡马军大获全胜,形势因此出现巨大变化。 锡马方面高呼这是一场历史性的胜利,俗称东郡阁下的神川将军则是面无人色。 “这下子不知又会被他们说得多难听。” 正值壮年的将军在野外的大本营里大声感叹。 身为东军指挥官的他,在神川军里也是野心勃勃的行动派。 神川军分为四个地方军,在这之中,必须正面应付二宫锡马的东军指挥官,一向是责任最重的职位。只有神川军里实力最雄厚的人,才有资格坐上这个位子。 这位将军比其它几位地方将军更年轻,态度也更加积极。眼前的状况虽然在他意料之内,但是连他也不得不承认事情越来越棘手。 这场战争来得并不意外。 这是两大势力长期对立之下的必然结果,谁都知道这场对决总有一天要来临。 然而战斗的过程却是出乎意料之外。 对方同样也预测到这场战斗,而且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 神川花费过长的时间准备动员三万兵力,在演习时可以迅速完成的动员工作,到了实际开战却是困难重重。真都同盟在暗地里多方阻碍神川征调兵员也是原因之一。 军费方面虽然不致匮乏,但也称不上 充足。议会迟迟不肯拨下足够预算,原因除了他们过于小看锡马之外还得归咎于有不少官员与锡马私通。 神川身为东和第一大国,旗下的士兵从没有败战经验,打从一开始就缺乏紧张感,敌人深知这一点,在首战就给他们迎头痛击。 “我们绝不能再让对方有机可乘。” “废话。” 众将士围在地形图旁边,将军语气冷淡地回答他的幕僚。 经过先前的战斗,士兵也知道这次的战争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点到为止,往后他们将不会掉以轻心,只是神川军连吃两场败仗,现在才觉醒已嫌太迟。 如果全东和知道神川军这次的失败,真都同盟将会士气大振,神川也会沦为笑柄,身为指挥官的他更将颜面尽失。 “这样下去就连四都同盟都会趁机坐大。” 延伸到地形图外面的官道通往仓濑与牧濑,这场战争对于那两个都市同样有巨大影响。 还有一件事完全超出神川军的想像,就是对方高到异乎寻常的士气。 用气魄形容对方的气势似乎更加贴切,这种气魄让对方变得勇敢善战,而且宁死不屈。 要是对方拥有与神川军同样的装备与兵力,神川军根本不是对手。 “他们的力量恐怕来自对我们的仇恨。” 将军点头同意副将的说法,表情因为愤怒而扭曲很很说道: “这很本是欲加之罪,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 二宫士兵高喊为大师报仇的声音,连在这里也听得一清二楚,然而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至少神川军从未参与类似的计谋。 就算神川内部真的有人想置大师于死地也是政治家或贵族。 虽然凶手有可能来自神川,但是在场众人都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 只要是对国政稍有注意的人都知道,神川的政治家和贵族与邻国锡马之间有着复杂的关系。 神川政府内部有许多人是称得上隐性真都的真都同盟成员,因此神川很少采取暗杀的策略。 “所以这可能是敌人破釜沉舟的策略。” 在场众人的意见,大致可以代表神川多数人的想法。 “二宫姬吗?” 大师的孙女亲自站上前线,向士兵展现决不退缩的决心。 一想到这种行为可能为敌军带来的活力,将军就感到头痛无比。 锡马势必会动员庞大的人力物力,守护自己的宫姬。 “我方也必须请某个重要人物来鼓舞士气才行。” 然而一宫姬似乎没有上阵的意思。事实上神川军方也不乐见他们的宫姬拥有更多权威。 他们和政治家一样希望王室和宫姬只是象征性的存在。 在这种心态作祟下,他们根本无法期待黑曜姬殿下出马激励他们的军队。 “不能劳动宫姬亲自前来,我们必须自己想办法才行。” 神川军在数量上还是占有优势,再过一点时间,增援部队也会赶来。 结论是这场战争还是得靠他们自己解决。 做出结论之后,将军望向一直站在营帐角落的男子。 “我说得没错吧,查察官阁下?” 虽然听得出对方颇带讽刺,这名男子依然不为所动,行过正式军礼之后说道: “请将军阁下别误会,公主殿下派遣本队来此,只为视察军队,并未赋予查察之权。” 说话的人是一名年轻将领,身上的黑色军服带有不同于普通军人的华美风格。 年轻男子拥有精悍的脸孔,搭配高挺壮硕的体格,显得与身上的军服相得益彰。 黑骑士,独待的军服正是东和一宫姬直属亲卫队的象征。 “那么请问骑士阁下有何想法?” “公主殿下不愿意争端扩大,吾等游击队奉命来此只有两个目的:一是将神川境内争端发展回报公主殿下;二是为二宫姬的投降预先进行准备。” 神川并未正式派遣黑骑团参战。 来到这里的游击队成员连同这位年轻人在内只有四人,勉强算是一个小队。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向王室回报战况,没有权利加入战斗。 “对方会投降?” 将军露出苦涩的表情。 若是有宫姬等级的人物向神川投降,神川确实有必要派出类似亲卫队的队伍加以迎接。神川军早已接到议会关于这方面的指示。 只是谁都知道对方投降的可能性少之又少,在场将领纷纷露出苦笑。 神川军虽然把这些亲卫队成员当成客人接待,其实亲卫队一向受到军方排挤。虽然他们是精锐中的精锐,但他们从不与普通军人一起驰骋沙场,只为公主与王室而战。 “我再问一次,阁下对这场战争有何想法?” 面对将军试探性的质问,黑骑士保持一贯的冷静态度说道: “吾等认为这是惩罚扰乱东和之辈的战争。” “你是指造反的二宫吗?” “是的,他们已获得中央赋予的自治权,却企图扩张势力,是一群忘恩负义之人。” “他们还以为自治权是自己争取到的。” 从直属骑士口中得知一宫姬的官方见解之后,将军点头表示了解。 周围的将领也露出同意的表情,我方拥有正义与名分,这场仗没有理由会输。 “请你们也要随时保持警戒,不要坏了亲卫队的名号。” 作战会议终于结束,众人往各自的岗位散开。 此时突然有道人影出现在营帐角落的骑士背后。 帐外的人影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形成落在营帐上的阴影。 黑骑士站在原地,头也不回地问道: “有什么事?” “二宫军已出兵袭击我军左侧的副城。” 来自后方的声音对长官做出简单的报告,内容同时传入其它人耳中。 原本正要散开的将军及幕僚一阵哗然,纷纷回到黑骑士面前。 所有人重新聚集在营帐里。 “嘿,终于主动攻击了。” 背后的人是自己的部下,黑骑士换上与面对高级将领时不同的粗鲁语气,就连表情也变得更像个年轻人——这才是他的本性。 “再粗心也不会连败三场,这回将军们铁定会全力应战。” 这次将是一场大战。 如果在这场战斗中败退下来,神川军的形势将会变得岌岌可危。 “但是神川军内部似乎有人通敌。” “住口,笨蛋。” 不必等到身后的部下报告完毕,看到眼前来往的幕僚怒气冲冲的模样,这场战斗的结果已经不可言喻。 “副城主动开城,我军彻底溃败,只能立刻撤退。” “哇啊!真是难看。” 黑骑士闭上眼睛,满脸苦涩的表情。 “游击长阁下,请下达指示。” “立刻侦查二宫的行动,他们不会占领副城,现在应该会暂时撤退。” 后方的人影立刻离开,拥有游击长头衔的骑士抓抓头自言自语。 “我们这个游击队的人数可是连一个小队都不到,大小姐还真爱为难人。” 念念有词,满脸难色的骑士先确认附近的将领没有人注意自己,然后转身离开营帐。 走出营帐的他,目的地是爱马所在的马厩。 “没办法,我自己跑一趟吧。” —————————— 猛烈的火焰完全吞噬这座古老的副城。 已有一百五十年历史的荒城,虽然如今几乎只能 拿来观光,但是外观大致保持良好。 这里原本由五百名神川士兵驻守,发动叛变的人就混在士兵之中。 驻防这里的神川军里,原本就有不少人倾向支持真都同盟,这些人打从一开始就对这场战争心怀不满,因此与中央派来的支持部队产生对立。 于是一部份的人突然发难绑架新任指挥官,透过真都同盟内部的联络管道找来二宫锡马军,整座副城瞬间不攻自破。 突然失去指挥官与都城,陷入混乱的神川军被迫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进入战斗,结果很快遭到击溃,残兵四处逃散。 翡翠姬站在高台遥望远处的熊熊烈火,脸上露出沉痛的表情: “神川方面必定也有很多人牺牲,虽然立场敌对,却让人不得不感叹战争无情。” 前来报告战况的传令兵跪在她的身旁,身上到处可见伤痕。 最严重的是右手的刀伤,包住右手的染血绷带呈现扭曲的形状。 传令兵以激动的语气说道: “战争必然造成流血,我们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对方如果想逃就让他们逃吧?” 不顾重伤完成自己的任务,这位传令兵不论身心都很兴奋。 “放火烧城是正确的判断,我们不可能派遣兵力过去。” 因为距离的关系,锡马军就算占领那里,也没有足够的力量防守。 想要守下那座城寨,锡马军至少得派数千兵力进驻,补给线也会因此拉长,这些都会让锡马军的防守出现破绽。 因此还不如一把火彻底烧毁对方的据点,如此一来能让对方的包围网出现缺口,二来可令对方忙于重新整理残兵,无暇展开反攻,这场战斗对神川来说可是损失惨重。 “这是那个人的指示吗?” 公主的语气有点冷淡。 “是,他说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传令兵低着头回答。 “他的表现的确符合我们的期待,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 翡翠姬脸上浮现少见的忧郁表情,不过还是弯下身体,一只手放在跪地的传令兵肩膀上: “辛苦你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我曾经学过医术。” 公主的关心让这名士兵受宠若惊。 他做梦也没想到身穿美丽法衣的公主,竟然愿意触摸素不相识,而且满身血污的自己。 “学习医术正是为了照顾受伤的弟兄,这双手早已习惯弟兄的鲜血。” 像是在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公主用白皙的手指轻抚胡乱包扎的绷带,传令兵早已热泪盈眶。 —————————— 常磐姬和士道将军已经出发。 他们将与五宫浅黄姬一起前往五宫仓濑城。 我则是跟六宫萌葱姬同行,即将和她一起往六宫牧濑城出发。 为了推动四都同盟,四位公主将在双子都市公开露面,向民众展现友好的诚意。 双子都市分成东西两边,目前的大略计划是由浅黄姬负责招待三宫常磐姬到东方的五宫仓濑城,萌葱姬负责招待我到西方的六宫牧濑城。 公开露面的仪式结束之后,双方会再次碰面,届时常磐姬和我将前往另一座双子都市。 就和之前在鼓城与常磐姬一起公开露面时一样,只是这次换成与双子姬一起在双子都市的市中心公开游行。 如今我正与萌葱姬在庭园里谈论这个话题。 我们在藤架下面对面坐下。这位公主的身材比常磐姬娇小许多,跟她说话我不用一直抬头,脖子因此轻松不少。 “如果先到其中一座城,将会很难维持均衡。” 预定跟我同行的萌葱姬为这次复杂的行程向我致歉。 我连忙请她抬头,关于这次的安排,我一点也没有感到不悦。 我知道这两位公主一向极力避免双子都市之间出现摩擦,我们这些外来者配合她们的安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前来迎接七宫殿下的两位阁下也将前往当地,七宫殿下应该可以很快与他们会合。” 展大人和杜艾大人似乎正在全速赶路,不过还是得花上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到达。 看来要到牧濑之后才能和他们见到面。 侍从长过来告知宫姬巡行队伍已经准备完成,萌葱姬那边的人也在这时前来迎接。 “愿这次行程有益东和。” “愿众人都能携手共行。” 回应萌葱姬的笑容之后我们两人分别随着前来迎接的人离开。 这时我才发现侍从长一脸忧心忡忡的表情。 萌葱姬离我们有段距离,我趁机低声询问侍从长: “怎么了吗?” “听说二宫连战连胜。” 听见战事持续扩大的消息,我心里有点不舒服。 “请公主殿下提高防备,东征阁下与左大臣阁下还要迟些才能赶来。” 我们正与常磐姬分头行动,多加小心也是应该的。 虽说萌葱姬应该是个好人,但是毕竟我们才认识没多久。 “我有点害怕,那两位公主似乎对我们携手合作的事视而不见。” 黑曜姬殿下与翡翠姬殿下——东和最大的势力,还有足以对抗的另一个势力。 两者之间的战争越激烈,越显得我们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对他们而言无足轻重。 就好像他们故意用这种方法告诉我们,四都同盟根本毫无意义。 难道不管我们怎么做,都无法改变时代的潮流吗?我心中涌起一股不安,不由得回头望去。 刚才与我告辞的萌葱姬似乎也在听取同样的报告。 我对上萌葱姬的视线,她立刻对我投以微笑。 突然间我发现自己更能了解她,应该说更能了解这两位公主。即使是在大国环伺的压力之下,她们还是可以不为所动地展露笑容,这就是双子姬的处事方怯。 我觉得她们很了不起,她们的年纪大我没几岁,却都是称职的公主殿下。我没办法表现得像她们一样,总是得靠杜艾尔大人他们帮忙。 毫不怯懦的微笑,给人一种成熟的感觉。 —————————— 黑色骑兵低头俯瞰陷入火海的副城。 这里是附近的一座小山。 副城的规模很小,原本只是孤立在荒地的城塞,由于地处神川领土的偏远位置,因此长久以来一直遭到弃置。 神川军的士兵早已四散奔逃,锡马方面的部队也在撤退。 “天啊,输得也太惨了。” 率领三名游击队员来到此地的游击长忍不住感叹。 “没想到神川已经衰弱到这种地步。” 部下的语气也充满震惊。 事前谁也想不到兵力倍于对手的神川军会遭遇如此惨败,如今神川军已不再是每战必胜的无敌雄师,东和的稳定局势濒临崩溃。 “那也只是现在,神川之后一定会讨回这口气,只是这次的损害实在太大。” 游击长一面检视战场遗留的痕迹一面叹气。 这件事不寻常,照理来说战况不应该如此一面倒。黑骑士凝神寻找战场上的可疑事物。 现在的神川军比起往年来说的确退步不少,不过这是因为东和长期以来一直处于和平状态,其它都市应该也是相同情形。 光凭高涨的士气,真的能让锡马军如此强大吗? “为何会变成这样?” 游击长的语气透露对眼前不自然状况的怀疑,突然问瞪大双眼: “怎么会有从没见过的旗子?” 正在撤退的 锡马军之中,夹杂一面不属于真都同盟旗的怪异旗帜。 那面旗子并非东和常见的四角形,而是做成风可以从中间吹过的筒状,颜色是鲜艳的黄色。 那是充满挑衅意味的醒目旗帜。强风吹过,那面旗子立刻伸展开来。 再定睛一看,打着这面旗帜的部队中间,可以看见一名看似指挥官的人。 那是一名身穿皮甲的年轻男子,骑在一匹棕毛战马上。 头上没戴头盔,虽然体格不算壮硕,但是骑马的动作非常熟练,右肩还扛着长枪——从这个距离只能看到这么多。 “那就是传说中的凤翼旗团吗?” 游击长在出发之前接到报告,指出二宫从亲卫队里挑选精锐,另组新的特殊部队。 虽然知道名字,但是没人清楚这个骑士团的真面目,只知道这是二宫翡翠用以对抗一宫黑曜麾下黑骑团的最强部队。 “那家伙绝对不是普通人,实战经验很丰富。” 部队的撤退行动整齐划一,丝毫不露乱象,甚至没有因为大获全胜而志得意满的气氛。 游击长本身也在纪律严明的亲卫队里担任指挥官,他的经验告诉他眼前这支部队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 “你立刻回去神川城,把这里的情形报告给我们的公主。” 游击长对一名部下做出指示,那名骑士的坐骑是现场四匹马里最适合长跑的一匹。 “就说东军阁下在首战中落败,还有我们发现可能是锡马军凤翼旗团的部队,部队成员里包含异国佣兵。” 这番话不仅让接受命令的骑士一脸错愕,其它几名骑士也是面面面相觑。 “游击长是说真都锡马跟异国联手吗?” 面对部下的疑问,俯瞰敌人的黑衣游击长不禁咬牙说道: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而且那家伙绝对是赫赫有名的武将。” 身处部队中心的男子看起来很年轻,但是伴随身边的骑兵明显对他敬若天神。 这位游击长之所以如此判断,是因为就连看起来明显是将军阶级的指挥官,都毕恭毕敬地跟在那名男子身后。再加上那名男子肩上的长枪没有反射阳光,游击长知道这是因为那把长枪刚才经历实战,枪尖沾满血污的缘故。 这代表他不只是指挥官,更是身先士卒的战士。 “那家伙八成是他们的王牌,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长期忙于神川内部斗争的东军阁下或许应付不了这个人,这场战争若是陷入胶着,中央的动乱势必会扩大到影响整个东和。 这是所有熟悉东和大局的人共同担心的结果。 “难道有人早就料到情况会变成这样吗。” 游击长用不甘心的语气如此问道,部下没有人开口,而且现场也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 “你知道二宫的秘密武器是什么吗?” “不就是异国来的流浪汉吗?你是说今年春天从北边流落而来的军队吧。” 形迹可疑的军师与将军正在举行一场只有两个人的作战会议。 “听说是北帝派的最强将军。” “那家伙不是在中原战争中输了吗?” “他还活着。而且想利用东和东山再起。” “已经出手了?” “应该吧,在我们的密探回来之前一切都还说不准。不过要不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二宫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好战。” “之后会怎么发展?” “对方准备的剧本可多了。” “我们也一样吧。” 在旅馆客房里,两人盘腿坐在地板上,不停交换诡异的对话。 相对而坐的两人周围摆满数不清的地图与报告书。 东和各都市的地形图因为经常使用显得有些破旧,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附注。有关物资的记述、对动员兵力的推测、财界的动向、府中内部的联络情形、还有从异国进入东和的路线。 在绘有二宫锡马城的地图上,上半部可见西方山脉蜿蜓往东边延伸,山区画有一条墨线。 墨线旁边写着“山中密道”几个小字。 这条密道与中原的边境地区相连,是在暗地里支持二宫锡马城繁荣的秘密交易路线。 “要是一直没发现这条路线,一宫可就辛苦了。” “怎么可能没发现,那个公主一定早就知道有密道。” “我们的公主呢?” “要是知道就恐怖了。” 哈哈大笑的将军把这座驿站小镇的名产浊酒倒进杯中。 这壶酒并非旅馆提供,而是这名将军去镇上的土产店买来的。 将军亲自光顾的土产店,他的手下当然也会过去捧场,这名将军非常清楚自己不经意的行为,可能带来的巨大效果。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忘拉拢人心,正因为赢得太多,所以他深知自己必须步步为营才不会遭人嫉妒。 “对了,下一个动手的会是谁?” “下一个?我才不知道那么多,不过现在的事我倒是知道。” 军师的手指伸向地图,两只手指比向图中用红笔圈起的都市: “我们先前待过的都市,鼓城的动向全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 河风吹得树木轻轻晃动。 这名男子凝神眺望中庭里的桐树。 他是负责驻守原四宫鼓城的三宫夏目军指挥官。 手下的直辖兵力约有两千人,其中包括原本的门人与三宫派来的士兵,再加上鼓城本身的驻军,遭遇紧急状况时可以动员三千左右的兵力。 他的兵权来自夏目、贺川与鼓城府中的共同授权,鼓城市区也有他的据点。 那就是这个紧邻鼓城市区北部的军事设施。 这处军事设施应该建立在鼓城最繁荣的时期,设施周围是白石砌成的墙壁,面积有如一座小城,足以驻留千名士兵。 他将手中一半的兵力派往过去展·凤建造的营寨,剩下一半的兵力驻守在此,就近维持鼓城的治安。 这就是他留在这里的责任。 如果有必要,他还必须负责抵抗来自其它都市的侵略。 所幸鼓城的民风相当温和,市区内极少出现危害治安的暴徒。目前最大的麻烦反而是一些在官道上作恶的贼寇。 不管是一宫与二宫的战争,还是四位宫姬的会面,对鼓城居民来说都是发生在远方的事。有关这些事情的后续情报,至今还没有传到这个地方。 “一宫是认真的吗?” 雾羽·良沙对着站在身旁的使者问道。 四周植有桐树的开阔中庭,在这个足以让士兵进行军事训练的宽广空间里,现在只有雾羽和使者两人。 如今正是士兵忙碌的时间,有人在外头办事,有人忙着准备晚餐。 在染上暮色的天空底下,声音能够传达的范围之内别无他人。放眼望去,也只有远处屋内的走廊偶而有人影经过。 “阁下若是愿意提供协助,吾等神川将更能迅速采取行动。” 使者的年纪比雾羽稍长,是名僧侣打扮的胡须男子。 虽然对方表明自己并非军人,但是雾羽知道对方只是没有军衔,做的都是军人的工作——这一切都可以从对方的态度中感觉出来。 “神川军又打算顺流而下吗?” “黑骑团已经有过一次顺流而下的经验,再来一次并不困难。” 使者直言让大军顺流而下并不容易,但是神川军还是办得到。 “鼓城要是被大 国占领,局势将会立刻改变。不过七宫对此应该早有戒备。” 雾羽说得没错。 展的军队虽然离开,但是七宫贺川的山豪将军与拜东将军仍然率兵驻留此地,而且他们一定早就收到保持警戒的命令。 “相信他们都是识时务的人。” “喔——” 言下之意是一宫已经跟七宫府中达成协议。 东征将军展·凤和七宫左大臣杜艾尔·陶一直是胜利者。 一路获胜的结果就是遭人排挤,不仅是其它势力,就连自己人也对他们同样忌惮。七宫府中未必真的勾结外人对付他们,却很有可能对其他势力对付两人的阴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种暗地里的小动作,往往可以让战争的情势彻底改变。 “他们一路带领新兴都市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现在却要被自己人无情舍弃吗?” 佣兵将军为两人发出叹息,使者也露出沉痛的表情: “此事的确令人感叹,不过那两个人还年轻,遭遇一些挫折反而可以令他们更加成熟。” 使者以平和的语气表示没有取两人性命的意思,一宫的目的不是杀死七宫的将军,而是利用两人不在之时剥夺他们的权力。 鼓城若是被一宫占领,七宫贺川唯一的选择只有臣服。 七宫内部有许多人不排斥这个选择。 对于许多拥有既得利益的人来说,七宫目前的扩张政策并非他们所愿。他们害怕过度扩张会招来灾祸,让现有的安定生活毁于一旦。 “你们会怎么处置七宫姬?” 雾羽的询问令使者有些讶异,照理说来身为傀儡的七宫姬与这位将军扯不上关系,就纪录上来看,这两个人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 “过去我没能对四宫姬尽忠。” 听到雾羽的补充说明,使者露出理解的表情。 没能保护琥珀姬这件事,想必令雾羽十分悔恨。如果他把对琥珀姬的歉疚转嫁到其它公主身上,想要保护其它公主也是件合理的事。正因为他重情重义,使得他虽然背负佣兵将军这个不名誉的称号,仍然是人人敬重的武人。 “我们会请七宫姬退位之后更是加以善待,毕竟我们的公主曾经亲口承认七宫姬与三宫姬的地位。” 那是今年初春,一宫从鼓城撤退时发生的事。 当然七宫的宫姬地位得到承认,那么在退位之后必定仍能保有相当的地位,很可能只会被要求隐居。 最严重的处置方式也只是流放。若是如此,她有可能会被送往姊姬琥珀姬所在之地,两人一起在异乡度过余生。 不过最大的可能还是得到善待,如此可以避免引起拥立其他宫姬的势力过度反应。毕竟人们对前年发生的战争记忆犹新,当时空澄姬没有对失败的琥珀姬采取严厉的处置方式。 “这就是因果报应吧。” 身为象征和平的宫姬空澄姬唯一为人所知的事迹,只有对琥珀姬的宽容处置,如今这件事将会反过来救她一命。 “我们的使者也已经前往三宫。” 夏目方面同样不乐见现在的状态。 许多人并不认同常磐姬试图利用四都同盟振兴夏目的计划,反而希望利用贺川与鼓城作为筹码,换取本国的安全。 雾羽没有说话,使者只能默默等待他的回答。 远处传来最近才出现的蝉鸣与士兵们轻松的说话声,令人不禁想要竖起耳朵,听清声音是从哪里传来。 “请回吧。” 过了一会儿,雾羽终于冷静地说出答复,使者端正脸色说道: “那么我先告退,希望下次能够听见阁下正面的答复。” 若是对方回答下次再来,使者当然可以安然离开,就算得不到成果也没关系。 自从接下说客的任务,这名使者就知道一旦遭到对方拒绝,就连性命也可能不保,他的双眼紧盯雾羽的长刀不放。 对方叫自己回去,有可能打算只让自己的尸体离开这里。 “我绝对相信神川有决心重新统一东和,但是吾等三宫的所作所为亦非儿戏,在常磐姬回来之前,我都必须尽到守护这里的责任。” 雾羽双手抱胸,表示自己没有斩杀来使的意图。 “阁下难道不认为这样的做法,只会让七宫的将军更加失控吗?” 使者露出稍微安心的表情,用不刺激对方的语气低声问道。 “不管他们有什么计谋,只要有我镇守在此,就足以应付任何异变。” 就算展·凤真的能够创造奇迹,只靠手中现有的兵力就大破一宫与二宫,据有鼓城的三宫夏目还是能够应付状况变化。 “阁下是想待价而沽吗?” “那得视情况而定。” 如果四都同盟能够对中央产生足够的牵制力,此时协助一宫就会变成危险的行为。 就算要站到一宫神川那边,也得确实掌握未来的局势发展,如此才能获得利益。 “当机立断才能带来最大的好处。” 如果太晚决定,变节的价值将会大大降低。 “我很清楚大国的想法。” 雾羽不禁冷笑。 只有小国才会给予最早投靠自己的人高官厚禄,因为对手的变节可以为国家带来巨大的好处;可是大国未必会给予最早投靠自己的人待别待遇,因为他们觉得对手本来就应该投降。 使者听出雾羽话中含意,不由得苦笑说道: “为了避免将来后悔,请阁下务必尽早做出英明决断。” “使者阁下也请一路小心,前来找我的人全都受到监视,即使是僧人也不例外。” 露羽没有兴趣知道监视他的人来自三宫夏目还是七宫贺川,或者是鼓城的当地势力,也不想理会他们。 “比起晚上,现在这个时间倒是监视的盲点。” 使者的笑容带着自信,让佣兵将军知道对方已经做好安全回去的准备。 使者离开之后,担任侍从的少年来到雾羽身旁。 “下一位访客比预料中还要早到。” 少年一脸不满地说道: “这次是二宫。” 雾羽以怀疑的语气问道: “对方如此自称吗?” “看眼神就知道了,真都来的人眼睛都会发亮。” 的确如此,身为高唱改革的组织,真都同盟的成员非常团结,对本身组织的自负自然影响到他们的表情和眼神。 一宫的使者则是完全相反,因为出身大国的关系,很容易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暮色越来越浓,不过距离晚餐开动还有一段时间。 “如果被他们抓走就麻烦了。” 为了避人耳目,雾羽与少年来到平时无人使用的仓库侧面,那里有一扇不显眼的小门。 刚才的使者,还有现在与雾羽见面的人都不是官方使者,两人都是以私人名义求见雾羽。 对方若是以官方名义前来,雾羽当然必须安排正式场合接见。事实上对方更应该积极邀请雾羽前去会面,只是不管对哪个势力来说现在都不是公开拉拢雾羽的好时机,所以都只愿意私下面谈。 “根本不该和那些人见面,这样只会惹来不必要的猜疑。” 少年跟在背负长刀的背影身后,气呼呼地不停抱怨: “雾羽大人如今深得常磐姬信任,应当好好珍惜现在的地位。” 少年说得一点也没错。 三宫夏目军方大多对甫加入就受到重用的雾羽没有好感,如今常磐姬和士道将军都不在鼓城,对于一心想让雾羽失势的人来说,是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你的养父已经正式委任我要我探查前来游说的各方势力有何企图。” 少年立刻哑口无言,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三宫夏目的将军虽然勇猛,但是向来不擅长情报工作,所以才会安排我在这里。他们相信我即使面对七宫的笼络或大国的要求,也能不为所动。” 雾羽·良沙出身重视声誉的名门,为了维护没落一族仅有的名声,他无法随意做出会惹来污名的行为。 他有过从四宫易主到三宫的经历,世人不会容许他再次变节。 不过事情并非绝对,局势随时会出现令人不得不接受的变化。当大国大举进攻,他也只遵从高层的命令,脱离如今所要的军队。 “这个任务太危险了。” “相对的报酬也很多,酬金已经事先支付足以换来门人三年温饱。” 良沙一门原本是在山区拥有领地的武家名门,因为生活困顿,雾羽只好带领族中男子离开家乡从事佣兵行业。 他们的收入大多送回家乡接济族人。 三宫夏目同样也为财政困难所苦。 “我们不能忘恩负义。” 谁都知道现在的夏目很难提供丰厚的报酬。 语气简短而坚定,那是少年无法理解的世界,所以他只能停下脚步目送雾羽的背影。 雾羽独自前行,忽然注意到头顶天空的蓝色稍微变淡。 不过是短短的时间,天空的颜色就有所改变,等到接下来的会面结束时,天色大概已经完全变红,白云也会染上阴暗的色彩吧。 天空底下有茂密的柏树。 使者共有两人,全都是平民打扮。 发现雾羽靠近的他们脸上浮现温和的笑容,朝雾羽鞠躬致意。 其中一人是油商的掌柜,另一人自称真都同盟地方支部的副监督。 “请勿理会一宫的提议。” 双方才刚打完招呼,副监督立刻开门见山。 他的眼神像是在夸耀自己对其他势力的动作了如指掌。 “两位是否有事找我商谈?” 雾羽毫不理会突如其来的警告。 “失礼了,那么就让我来告知将军锡马的提案。” 比较年长的掌柜阻止激动的同志,向前一步说道: “一宫由我们应付,我们只希望将军暂时按兵不动。” “喔?” 对方的发言非常得体,雾羽露出赞许神色。 比起单刀直入要求对方协助自己这样的提议更容易被人接受,可见此人十分擅长谈判。 “黑姬不会出马,那个公主的任何行动都必须得到议会准许。只要我军继续在千鸟保持优势,神川就不会派出黑骑团,他们不可能做出分散兵力的愚行。” 身为王室亲卫队的黑骑团是支缺乏弹性的部队,要派遣他们出征必须经过复杂的手续。 “要是让神川派兵过来这里,二宫不是会变得比较轻松吗?” “锡马是以永不言退的决心誓死守护千鸟的民众,神川没有余力理会中央以外的事。” 掌柜故意用锡马自称,真都同盟的人一向不喜欢被人称为二宫,这个名字让他们有种屈居一宫之下的不快感受。 “希望将军能够专心维护鼓城的安定,这也是为了战后的大局着想。” 副监瞥开始提起战后的事。 “战后你们打算和鼓城联手吗?” 面对雾羽的质问,掌柜以坚定的态度点头: “在鼓城流通的油,有一半是经由真都同盟进货。” 油商掌柜举出自己为例,显得特别有说服力。 不论是鼓城、三宫夏月还是七宫贺川,食用油的自给比率都不高,虽然七宫贺川的杜艾尔·陶对此感到忧心,并且积极扶植制油业,但是在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实际效益,得再等上五年甚至十年才有明显成果。 掌柜用实际例子阐明鼓城与锡马的关系,副监督则在一旁用力点头。这两个人拥有相同的气质,看来是交情深厚的老朋友。 “维护鼓城治安是我的职责,我绝对不会玩忽职守,这么做是为了我的主人三宫夏目,也是为了与我们同盟的七宫贺川。” 不是为了二宫锡马。 “他们的势力只会越来越弱。” 副监督说得十分肯定: “当他们离开此地,聚在一起讨论说是白日梦也不为过的四都同盟时,时代也在不断变化。总有一天他们会被时代的脚步抛下,终究烟消云散。” 听到副监督说个不停,雾羽脸色一沉: “我是受三宫俸禄之人。” 两人随即低头为自己的失礼道歉,但是没有收回刚才说的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他们正以自己的方式战斗,因为他们无法容忍宫都市纷立的现状。 之后他们又换了几个话题。 两位使者极尽所能地讲述东和各势力的局势,还包括雾羽不知道的台面下情报。这些情报让雾羽知道真都同盟的成员深入渗透各大势力内部,两人的目的也是要让雾羽认清这个事实。 天色越来越昏暗,三人的身上都笼罩一层阴影。 “我们绝对不会勉强将军,也请将军不要忘记我们谈过的话。” 说完这句话之后,掌柜鞠躬向雾羽告别。 目送两人的背影离开,需羽独自站在原地。 前来求见雾羽的人并非只有他们,像方才那样的面谈也不是只有今天。 有太多势力对雾羽提出见面的请求。 就连七宫的展和杜艾尔也不例外,他们还待在鼓城时就曾经多次与雾羽谈话。 代表五宫与六宫的采家也派出春濑前来面见雾羽,除了宫都市之外,来者还包括其它有力人士及大小势力。 “真是奇妙的感觉。” 雾羽看着地上越来越浓的影子喃喃说道: “我简直成了关系天下局势的关键,这就是所谓的扬名天下吗?” 曾几何时,自己的行动成为众人密切注意的焦点,就连一个国家的命运也深受自己的影响。 “宫姬等人也是过着这样的日子吗?” 想起那些高高在上的少女,雾羽的嘴角不禁上扬。 在斗争中取得的名声让人感触特别深刻。 现在的佣兵将军不需拔刀,光靠名号就让人不敢小看。 自己越往上爬,这种情形越是明显。 不只是雾羽,展·凤和杜艾尔·陶也是如此。 还留在东和的宫姬——一宫黑曜、二宫翡翠、三宫常磐、五宫浅黄、六宫萌葱、七宫空澄,以及已经不在的前四宫姬琥珀都是这样。 自己的影子会延伸到何处?是否会比姬影还要远?想到这里雾羽心中涌起奇妙的感觉。 几年前的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 “只有做好觉悟的人才能前进吗?” 想起那些留下他自顾自地前进的人,雾羽不由得面露苦笑。 “看来只有不被虚名束缚的人才能前进。” 周围没有说话的对象,雾羽对着从脚下延伸的影子喃喃自语。 蝉鸣声此起彼落的夏季黄昏,在逐渐染成橘红色的风景里,他的影子还在缓缓伸长。影子的颜色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深。 五节 湖畔光景 眼前出现一片闪耀的景象,让我不由得眯起眼睛。 荡漾的水面反射早晨阳光,照在我的脸颊上。 “风景如何?” 耳边传来询问的声音,我也思考该怎么回答。 只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公主殿下此时应该说什么,只好回答: “很漂亮。” 只能说出最简单的称赞。 身旁的人发出温柔的笑声。 我们面对一片辽阔又深邃的景色。 黎湖。 位于双子都市仓濑与牧濑,看不清楚对岸景象的广阔湖泊。 这个上宽下窄的弧形湖泊,为周边地区带来丰富的天然资源,湖的东西两侧就是长久以来携手共度繁华岁月的双子都市。 从湖畔的官道往下望,湖面随处可见点点渔舟,湖里的渔产想必相当丰富。远处的岸边降约可见炊烟袅袅,感受得到人们的活力。 “我很喜欢这里的景色。” 我望向说话的人,以花草萌芽的颜色为名的公主殿下正露出微笑。 萌葱姬正是与这个湖泊周围的繁茂草木缔结契约的宫姬,人们在祭祀之际称呼她泉姬,有时又叫她香姬。 这位公主的温柔站姿有如她的别称,或许是因为她在东和七姬里的排行与身为七宫姬的我最接近,我总觉得有一种无法形容的亲切感。 “我们一向深得上天恩惠。” 萌葱姬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往湖面: “我们从未承受缺水之苦,食物也不虞匮乏。神川与锡马的繁荣为我们带来富足的生活。” 就像商业都市鼓城的繁荣连带嘉惠贺川与夏目,中央与仓濑和牧濑之间也有同样的关系。 在如此的关系之下,这里同样也有不均衡。 同样受惠于鼓城的夏目与贺川开始产生差距,产业较不发达的夏目出现财务困难,新兴的贺川则是不断扩大,但这样的差别在这里并不复见。 就像这位公主总是与她的姊姬携手并肩,仓濑与牧濑长期以来一直致力创造平等的社会。在我所学的范围里,两个都市的尝试到目前为止是成功的。 只是杜艾大人也说过,光是维持均衡这件事,已经让仓濑和牧潮没有余力多管闲事。 “我们很幸运能够依湖立国,在此地经历无数四季更迭。” 我们再次望向彼此,对方静静微笑。 这位公主不像展大人与杜艾大人那样经常露出夸张表情,也不像常磐姬那样一言一行都带有坚强意志,更没有黑叶小姐那种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神。 每当与这位公主面对面,我看到的不是其它人在我面前展露的那种笑容。她的笑总让我想起跟琥珀姬告别时所见到的笑容。 奇妙的感觉从内心深处涌起。 “谁也不能阻止一宫神川与真都锡马,阻止一宫姬与真姬的对立。” 这位公主没有称呼她二宫或二宫姬。比起贺川,真姬的名字在这里似乎相当普及。我继续倾听对方说话。 “我们从不希望战争发生,不,我们甚至愿意挺身对抗战争。” 四都同盟。 对这位公主来说,结合东和四大都市力量的同盟,正是为了对抗战争而生。 “东和的和平终将有成就之日,平成之世才是我们最终的理想。” 未曾听过的辞汇传入耳中。 在这个不熟悉的地方,刚认识的公主对我说出新的名词。 此时我才深深感受到自己来到遥远的地方。 贺川的风景,七宫所在的小城,所有熟悉的景色都离我好远,只是现在的我已经能够接受这个事实。虽然有时会担心得想回家,我还是觉得这次远行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我迎向对方的视线开口: “回去之后我会告诉贺川的人们,与两位的相遇是个美好的回忆。” 然后我们心有灵犀地点点头,心情不禁高兴起来。 我们一起环顾四周。 背对湖畔的一侧,宫军正背对我们在官道旁边待命。 他们排成好几列队伍,沿着官道往前后不停延伸。 直视宫姬是无礼的行为,因此只有少数的亲卫队以及贴身侍从有资格面向我们。 队伍的另一边是一大片欣欣向荣的夏季稻田。由于此处水源丰沛,连绵不绝的农田形成全东和最美丽的田园风景。 “还是别让大家久等吧。” 听见萌葱姬的话,我也点头同意她的意见: “的确,而且我们还得追上先前朝仓濑出发的队伍。” 五宫浅黄姬与三宫常磐姬一行人正往仓濑前进,由于她们得绕道比较远的东边,所以比我们早一点出发。 “不过要是我们走得太快,您那边的人恐怕会很辛苦。” 萌葱姬说的是前来迎接我的展大人等人。 依照计划,我们会在途中与他们会合。 “那两个人怎么样都没关系。” 我忍不住说出这句话。 萌葱姬立刻露出疑惑的表情。 “真的没关系吗?听说那两位是空澄姬的监护人。” “没关系,他们一向喜欢随性过日子。” 现在才收回前言已经来不及,我决定老实说出心中的想法。 与越来越多位公主殿下对话之后,我终于意识到展大人和杜艾大人是多么不正经的人。 常磐姬,浅黄姬还有萌葱姬都很认真思考本国的事,黑曜姬殿下等人也有很多麻烦问题得去面对。 反倒是我们家的那俩人,好像没做过什么正经事。 他们老是趁我不在时乱来,要不就是一边下将棋一边讨论奇怪的话题,要不就是边吃东西边看些不知所云的文件,再不然就是去找女人。 我思考自己是不是误会他们了,但是仔细回忆过去,只想得到这一类的记忆。 这样看来,或许我一直都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当成理所当然,难怪梳妆师三天两头就对那两个人叹气。 只是该怎么说才好?我想他们的所作所为一定有他们的原因——希望如此。 但是这次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计划。 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了吗?” 看见我陷入思考,萌葱姬带有疑惑表情的脸靠了过来。 “不,真是抱歉,我只是脑袋有点混乱。” 我慌忙道歉,萌葱色的公主再次露出笑容。 她的眼神和大人一样温柔。 “真是有趣。” “啊,是的,我也觉得他们很有趣,只是常常擅自行动。” “不,我说的是七宫殿下。” “啊,是我吗?” 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能傻傻看着眼前有如姐姐的笑容。 “是的。” 我想我一定比任何公主殿下更像小孩,六宫萌葱姬对七宫空澄姬投以温柔的微笑。 心中浮现与面对黑叶小姐和常磐姬时不同的温暖心情。 —————————— 常磐姬凝神眺望眼前的景象。 一行人搭乘的马车正在浅黄姬的引导之下沿着黎湖湖畔奔驰。 长长的巡行队伍人数大约四千人,规模与萌葱姬、空澄姬一行人几乎相同。只是常磐姬的队伍里包含三千名士道将军指挥的士兵,使得整个队伍带有军队特有的简朴感。 “五宫的人民一定会很高兴。” 浅黄姬对同坐在宫姬御用马车里的常磐姬说道。 “嗯,大概吧。” 坐在一旁的常磐姬显得不置可否 。 “武勇过人又清廉自持的永姬,在仓濑一向很受欢迎。” “七宫的空澄姬到牧濑去了。” 双子宫的双子姬分别率领巡行队伍,招待客人前往所属都市,并且对外宣布即将举行四都同盟成立典礼。 “这次的组合是考虑颜色的搭配,三宫殿下不喜欢吗?” “不,这个安排很不错,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 常磐绿与浅黄色的组合,视觉上与萌葱姬和浅黄姬并肩而立的姿态比较接近。看在仓濑民众的眼里也比较容易接受。同样的,以空色为名的空澄姬和萌葱姬站在一起看起来也比较自然。 七宫空澄姬的装扮一向多采多姿,同样是天空的颜色,她也经常穿着白色或橘黄色的服装示人——当然外国民众不会知道这件事。 “有什么值得担心之事吗?” 浅黄姬柔声问道。她的语气就像在闲话家常,没有非回答不可的压力。 “你觉得六宫与跟七宫的空澄会顺利吗?” 常磐姬的态度不拘小礼,浅黄姬也微笑回答: “萌一向很乖巧,绝不会与七宫殿下吵架。” 七宫空澄姬还是个年幼的公主。 从初次见面到后来的茶会,几次的接触让浅黄姬对这位公主留下不错的印象。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名温和又认真的公主。 “你们都叫对方萌和浅吗?” 常磐姬似乎有点想笑。但是想到这样有失尊重,所以忍了下来。 “是的,在人前我们会按照礼节互称,但在只有两个人的夜里,我们都是如此称呼。” “你们真是相亲相爱。” 常磐姬再也忍俊不住,不由得轻笑起来。 “三宫殿下在担心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趁着两人之间气氛融洽,浅黄色的公主再次询问。 常磐姬知道自己不能再次逃避,于是闭上眼睛。 仓濑城已在不远的前方。 马车走在平坦的道路上,马蹄和车轮发出和缓规律的声响。 “我害怕七宫的空澄。” 经过一阵沉默之后,常磐姬终于开口。 浅黄姬闻言不禁皱眉,却是没有说话,只是静待常磐姬继续说下去。 “她还是个年幼的公主,在我看来就像惹人怜爱的妹妹,让人想要好好保护她。打从和她在叶樱下相遇那天开始,从未在她身上感觉到丝毫恶意。” 闭上眼睛,常磐姬任由身体随前进的马车晃动: “我想她一定从小时候就往上看,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我有一种感觉,或许是因为这样,她对我们一点兴趣都没有。” 浅黄姬露出深思的表情。 “一宫的黑曜曾经用假名出现在我和琥珀而前。” 听见常磐姬的话,浅黄姬终于开口: “我们也见过她,两年前有一位明显是用假名的高贵女性曾与我们促膝长谈,那是一名黑发少女,容貌非常美丽。” 并肩而坐的两位公主都陷入沉思,寻找接下来该说的话。 “黑姬看来对我和琥珀都没有太大兴趣,她对待我们的态度就像邻居,虽然用笑容面对我们,却没有把我们视为一起为东和未来努力的同志。不过这也没办法,我们光是处理眼前的问题就已无暇他顾,说实在的我们根本不想与中央扯上关系。” “我们也是,那位公主曾经提议为了东和的和平着想,愿意跟我们建立朋友之谊,只是这个提议对我们来说太过沉重。对我们来说,为仓濑与牧濑奉献心力是毕生的责任,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接受那位公主的邀请。” 常磐与琥珀,浅黄与萌葱。 四位公主其实拥有相似的一面。 在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彼此对立的时代,她们的作为就是全力保卫自己的家国。这次的四都同盟也是基于同一个目的产生。 “七宫的空澄似乎也在哪里见过一宫的影子,她的说话方式,还有对事物的看法隐约带有一点黑姬的味道。在我看来,四都同盟不是空姬最后的目标。” “当真如此吗?” “我没有问过她,她也可能是受到七宫那两个人的影响。我只是觉得害怕,也许再过几年,那个公主会爬到我们想像不到的地方。” “若是如此,四都同盟的另一项意义就可以充分发挥。” “压抑七宫贺川吗?” 当四个都市缔结同盟另一个的效果就是抑制过度突出的新兴都市。 同盟对抗的目标并非只有大国,关于这点七宫也很清楚。 常磐姬再次睁开眼睛,转头与娇小纤细的公主视线相对: “为了彼此,让我们同心协力吧。” “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至少对她们来说是如此。常磐姬点点头,同时想起其它国家的事: “浅黄,对他们来说最好的情况又是什么?是现在这种状态吗?” 一宫与二宫。两个都市,两位公主。 她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思考的事与山一样多,但是看不见的事也很多。 总有人能看见其它人看不见的事。 一宫的公主、二宫的公主、七宫的公主。这三个公主又看见什么?常磐姬独自思索这些事,马车的颠簸让她觉得有些头晕,于是她表示想要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她一向不习惯熏香的味道。 —————————— 凤翼旗团的筒旗在千鸟的土地上随风飘扬,身穿法衣的翡翠姬来到列队士兵面前。 凤翼旗团的军服与一般锡马士兵略有不同,肩膀部份绘有凤凰图案。 旗团成员是五百名来自异国的士兵,加上原本的锡马亲卫队,合计数量共有千人。 “各位弟兄这次的表现非常令人激赏,相信神川的人都已经对各位刮目相看。” 由美丽的侍女和卫兵陪侍的公主如此说道,面前站着率领这个军团的年轻将军。 黝黑的肤色并非天生,而是长期驰骋在战场上所留下的痕迹。他的体格不算壮硕,但是明显的肌肉线条让人感觉得到他曾经身经百战。 这名男子给人很年轻的印象。 他的脸部轮廓颇为俊秀,却有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使得他散发出种不同于普通战士的奇特气质,是个特别的年轻人。 脸上有一道旧伤,更为他的容貌增添战争的气息,但也让人觉得这么一道伤疤不应该出现在这张俊秀的脸上。 既不是士兵也不是将军,既不像军人也不像百姓。 身上散发的存在感实在诡异,不属于任何身份。 “真是盆景里的战争。” 男子的语调有点高,发音与东和居民稍有不同。 这是中原北部居民的发音。 “这种程度的战争不用我上场也可以轻松得胜,没想到神川只有这点程度。” 语气之中充满嘲讽翡翠姬眯起眼睛问道: “在来自异国的各位眼中,神川竟然如此脆弱吗?” 面对不带情绪的提问,年轻男子笑道: “只是人多而已。无论将士都对真正的战争一窍不通,身为军队却从没弄脏自己的双手。这种对手光靠我们五百人,就能打赢五千敌军。” 虽然是夸张的说法,但是出自这名男子口中就有奇妙的说服力。 他的直属士兵肃然站立在他的身后从头到尾闻风不动。 他们跟这名年轻人一样,散发一股惯于征战沙场的气氛。 放眼全东和也找不到这种充满自信 与斗争意识的集团,一宫神川自豪的黑骑团虽是精锐,但与这群人相比也多了高贵的气质。 同样是宫姬的亲卫队,这支军队的性质与黑骑团完全不同。 “威夷,我相信你的实力,但也要提醒你不要过于自信。各位来自异国,一旦战败将得不到任何兵员补充。” 听见这个明显不属于东和的名字,年轻男子看向眼前这名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少女。 名叫威夷的年轻男子,年纪比公主大上十岁左右。 他没有因为对方直呼自己名字而生气,只对身为东和二宫的少女投以充满兴趣的眼神: “翡翠,想办法找出一宫援军会合的地点,击垮他们。” 威夷也直呼对方的名字,并以战斗指挥官的身份做出指示。 “对方也差不多对你有所认识了,奇袭未必能成功。” “认识我?你倒是说说看,这个盆景世界的人们是怎么称呼我?” “北帝的弟弟。” 威夷突然动手伸向法衣的领口,粗鲁抓住整齐的领子。 强大的力量把翡翠姬的身体拉了过去。 公主背后的卫兵见状纷纷拔刀,相较之下威夷背后的士兵没有任何动作,像是对眼前的火爆场景司空见惯。 “告诉你,用这个称呼叫我的蠢蛋我见一个杀一个,就算是亲戚也不例外。” “那就请你向大家展现自己选择的路,让所有人理解你的道路与皇帝不同,如果有更适合你的称呼,我等真都同盟愿意帮你把那们称呼传遍全东和。” 公主丝毫不因对方的恫吓退缩,反而回以严厉的眼神,经过一阵眼神交锋,年轻男子笑道: “哼,我一向讨厌女人,不过倒是喜欢你的气概。” 放开抓住领子的手,两人重新拉开距离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成许是两人已习惯这类的冲突,对话毫无阻滞地继续下去。 “总之就从我开始用你中意的名字称呼你吧。” “破军王,在我的国家里人们都是这么叫我,就用这个称呼吧。” 年轻男子转身背对公主。 他既不是将军也不是士兵,而是出身中原北方的帝王家,拥有“王”之称号的人。 人称真姬的少女静静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列队整齐的部下之间。 心腹随从在她整理领口的同时来到她身边。 不等随从说话,翡翠姬立刻下达命令: “他说他叫破军王,把这个名字传达给锡马所有的人,告诉所有人北方的王子已加入真都同盟,成为锡马宫姬麾下的一员。” “可是公主殿下,那个人很可能视我们真都为敌。” “与凶暴的野兽接近,很有可能破坏真都与真姬的名声。” 心腹们纷纷直言这些人的危险性。 的确有这种可能。这些异国士兵对东和人民没有任何同胞之情,尤其率领他们的人还是曾经引发动乱的异国之王。 “我们需要流浪王子的力量。” 翡翠姬望着敬礼之后整队离开的凤翼旗团说道: “正因为这些亡命之徒投靠我们,我们才能胜过神川。如果我们没有收留他们,他们或许已经成为一宫的爪牙。” 若是如此,锡马将会大祸临头。如果那个王子选择跟四都同盟联手,那么又会是另一种混乱的局面。 中原战争产生的余波,都将陷入危机,就连东和也无法置身事外。翡翠姬的看法是若不加以利用。整个东和都将陷入危机。 “我已作好心理准备,这是一场无法回头的战争。” 真都同盟本来就是这种集团,不像四都同盟只有暧昧的互助关系。 以真实之都为名的同盟是建立在无可动摇的意志之上,同盟里上至领导者,下至每个成员都透过坚强的意志彼此结合。 在公主的锐利眼神之前,周围的人只能心怀敬畏跪下。 —————————— “真是了不起的公主。” 破军王威夷对着身边的将领笑道: “我们不该对她过度无视,毕竟我们的部队还得依靠锡马军支持。” 一名只有独眼的高阶将领提出意见。从他的领口隐约可见胸前的大小伤痕,让人知道他是身经百战的猛将。 然而他的指挥官,拥有破军王称号的年轻人也不遑多让,左边脸颊有一道明显的刀伤。 旧伤的颜色虽然不深,却让人感觉得到军服底下的身体必定也有数不清的伤痕。 就连刚才伸向翡翠姬的手也是满布伤痕,让人觉得他还有五只手指简直就是奇迹,这是一双用来挥动武器与制造流血的手。 虽然有着王与王子的地位,但是这名男子一直活在战斗里。面露笑容的他说道: “这个公主很识时务,态度坚决又不看轻我们的士兵。” 当时公主的对应方式若是稍有差错,由两种成员构成的凤翼旗团很可能出现分裂。 “这只是在演戏吗?” “才不是,如果她刚才不是那么说,我早就杀了她。” 如果连那种程度的应变都做不到,根本没有资格成为领导者,至少没有资格成为周旋在众多敌人之间的领导者,这是这个年轻人的理论。 “我们的力量是很值钱的,而且短时间内我们还得在这里过活。” “直到中原战争告一段落吗?” “直到兄长杀掉叶覆为止,只要那家伙一死,一切问题都好解决。” “听说北帝卧病在床。” “那个暴君哪有那么容易死。” 他环视周围的流亡武士集团。 以人种来说,这些人与东和居民没有什么不同,但他们脸上比东和居民多了精悍的神色,这是长期在战场上历经苦战的人才有的表情。 能够活着来到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曾受过重伤。 “这种盆景战争很本毫无意义,速速解决就行了。” 笑意之中带着冷酷。 嘲笑东和的眼神逐渐和缓,露出轻松的神态: “这么说来,那家伙好像也在这里。” 伸手指抚摸脸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展·凤,十五岁时在我脸上划了一刀的笨蛋投机分子。” —————————— “北帝的亲弟弟威夷,十五岁时杀光我的手下的笨蛋王子。” 展卷起袖子,露出当时长枪留下的伤痕。 “原来你在我不知道时和那种大人物交过手?人们不是都说他是疯狂的恶鬼吗?听说他是万人斩。” 即使杜艾尔一脸吃惊,展还是不在意地大口吃饭。 两人正在野外营地共进午餐,用得到的新情报让展不禁提起这件往事。 “当时的我到处找人当手下,没想到那个大少爷也跟我一样在召集手下。我跟他都是那种小小年纪就想成为天下霸主的人,所以只要碰在一起,当然会大打出手。” “最后谁赢了?” “我。” 表情凝重的两人看着对方。 “他很强吧?” “很强,我这个东和最强的地位可能不保。” 不只这个男人,黑骑团和佣兵将军也同样号称东和最强。 如今又有一个厉害的角色投入这场混战。 “有什么打算?” “我也很头痛,原本想先在东和建立一个大势力,等到他过来时来个迎头痛击,没想到他那么快就逃亡过来。” “只能说是世事难料。” “希望他和一宫斗个两败 俱伤。” “真的那样就轻松了。” 两人说话的同时,手中筷子也没闲着。 “喔,这个麦饭还真不赖。” “嗯。是啊,真好吃。” 当作配菜的盐烤香鱼也相当美味。 两人继续讨论奇怪的话题,直到他们和平常一样开始抢食配菜为止。 —————————— “不断逃亡,败后逃到东和的败战王子成了真姬的手下?” 午餐时间的餐桌上,黑衣公主把加入香草的煎蛋切成小块。 公主正在神川城里听取快马传来的报告,静静看着眼前的人们。 装饰华美的菱形餐桌来自中原,原料更是话题中王子出生地区所产的橡木。 公主今天的服装也带有中原风格,黑服线条比东和当地服装柔和,所用的布料也有很大一部份是进口货。 “东和与中原本就相连,如果没有山脉阻隔,东和或许早已成为中原的一部份。但是这块土地现在名为东和,比起土地相连的中原,东和更认同位于大海对岸的岛国,所以才会有当初的以和立国” 说话的对象同样身穿黑衣。 对方与公主年纪相若,不,应该比公主稍长一些,身穿东和传统的华丽公主装束,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她的身边坐着另一名黑衣人,看起来年纪稍轻,身穿典礼用的鲜艳公主装束。 两人身上都穿着东和一宫宫姬的公主装束。 就连长相也和公主非常相似,拥有与公主相同长度的黑发,发型与公主如出一致。 都是很漂亮的女孩子。 这种感觉就像在照镜子,或是面对自己的肖像画,人称东和一宫黑曜姬殿下的少女对自己的影姬继续说道: “这个国家现正陷入分裂,我们一宫神川与对抗我们的二宫锡马,四都同盟,每个势力都有问题要面对,不断排斥其它都市,甚至因此流血。” 漂亮有如人偶的公主,只有最精致的公主人偶有所动作,把切成小块的煎蛋送入口中。 独自品味煎蛋的美味,公主继续说道: “人需要食物才能生存,东和人民所求的不外乎是每天的早餐、午餐还有晚餐。长期腐败的神川无法保障人民温饱,失去民众支持是无法辩解的事实,因此导致各都市自立以求自保也是合乎常理的事,但是东和的事绝不能让异国介入。” 公主胸口的黑曜石微微反光。 “我们可以说锡马勾结外国势力,意图颠覆国家,我们正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解决一宫与二宫的关系,举全国之力瓦解真都同盟,还可以一举迫使聚集在我们附近的四都同盟解散。” 一宫姬一个人说个不停,然后露出一抹浅笑: “我的期望是如此,只可惜神川的达官贵人似乎不这么希望。” 坐在对面的影姬终于有了表情,眼神里透露忧虑。 “最糟的情况,或许东和会陷入比现在更严重的混乱。” 面带笑容的公主,还有表情哀戚的影姬。 一宫的公主们深深望着彼此。 —————————— “开什么玩笑,叔父大人和叔母大人怎么能如此妄为。” 先一步来到五宫仓濑城的采家家主春濑用力丢开手上的报告。 这里是采家位于仓濑郊外的据点,春濑命令带着报告过来的部下先行退下。 在自己冷静下来之前,他不希望身边有任何人。 当春濑为了准备迎接宫姬队伍的仪式四处奔走的同时,采家内部出现分裂。 刚才送来的报告中记载采家对二宫锡马的支持行动,虽然不是直接支持,仍然以间接方式把金钱与物资送往锡马。 春濑的叔父与叔母也参与其中。 四都同盟当然是采家的主要支持对象,但是采家内部仍然存在各种不同的意见。 若是四都同盟无法顺利成立怎么办?不只叔父叔母,采家内部有许多人都提出这个疑问。 甚至还有部份采家成员正积极拉近与一宫的关系。 这些事都让春濑非常不高兴。 身为家主的春濑正为四都同盟而奔走,家族里却有人与他唱反调,春濑虽然不高兴,也知道这些人都有他们的考虑。 如果与一宫及二宫保持良好关系,往后无论情势如何变化,采家都能生存下来。对于经商为生的采家来说,或许这才是最好的做法。 做生意本来就应该广结善缘,拘泥于双子都市仓濑与牧濑其实是个愚蠢的行为。 就算春濑的父亲在世,他也会采取相同的做法,春濑相信父亲一定会以采家的延续为优先。 “可是当初不是父亲大人号召所有人,拥立那对姐妹当上宫姬的吗?” 对于双子宫,春濑认为身为采家家主的自己必须负起最重的责任。 所以他才会全力促成四都同盟。 他亲自赶赴夏目和鼓城,与将军和军师见面。 这段期间不知与多少人周旋,春濑不断找人会谈、低头拜托,还有下达命令,耗费无数人力与资金才让四都同盟发展到这个地步。 自己的努力遭到他人无视,春濑不由得感到难过,但是现在不是找人诉苦的时候。 他不想让部下感到不安,所以从不对任何人诉苦。 四都同盟的准备工作顺利进行,仓濑与牧濑的重要人物已经答应站在我方,与夏目及贺川的府中也已经谈妥。在慢一步出发的七宫双人组到达之前,大部份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 春濑认为插手一宫与二宫的冲突,是件很不智的行为。 一旦让人知道他们介入其中,这些大国还有民众将会要求采家做出选择,他认为眼前最好的办法是静待局势稳定下来。 一宫、二宫这种只懂得骚动战争的大国,哪里有什么价值?不肯尽力促进安定与和平的国家绝非好国家。 幸好东和各都市还有宫姬,没有人比她们更适合为以和平为目的的同盟代言。 眼前的发展绝对有利于四都同盟,这种情势是从春濑父亲那一代开始营造出来。 至于叔父叔母的行动代表采家的另一面, 要统一所有人的意见是不可能的,不是因为春濑能力不足,而是因为由众多亲族成员组成的大家族本来就拥有多种面孔。 身为拥有裁决权的本家领导者,春濑的责任就是整合家中的不同意见,对世间提出合理的家族方针。 “我要忍耐。我可是家主。” 身处困境的春濑开口激励自己,重新感觉到身上充满气力。 从以前到现在,他总是像这样要求自己,到目前为止的所作所为虽然没有太多利益,但至少自己能够一路坚持立场。自己走的这条路有时笔直,有时婉蜓曲折,中间更充满无数冲突,不过他还是会继续走下去。 越来越多人知道春濑·采的名字,自己虽然一直在忍耐,可是忍耐终将化成自信。 如果现今的时代与自己为敌,那就亲手创造新的时代,人生对春濑来说就是一场生意。 这是他从小到大的生存方式。 无论其它人怎么做,春濑绝不会让自己向下沉沦。 —————————— 梳妆师说过入夜之后要找时间确认明天的事。 与萌葱姬的晚餐会结束之后,我来到六宫帮我准备的寝室。 我们今天的住处是过去王室使用的别墅,这栋建筑属于与双子姬有深厚关系的家族所有。 双子姬的母亲来自王室的旁系,因此她们与王室的关系也比其它公主深厚。 房 间里的色彩非常丰富,有种华丽过头的感觉,不知这是否就是贵族的喜好。我回想自己曾经体验的各种生活,发现还是在七宫城里当个下人的感觉最轻松。 不过没关系,还算健康的我在哪里都睡得着。 梳妆师已经帮我准备好睡衣,公主殿下今天的工作到此结束。 “听说萌葱姬的身体比较虚弱。” 眼前镜子里的梳妆师对换上睡衣的我如此说道。 “是啊,而且她的食量好小。” 每次餐会时,我跟常磐姬都吃得很多,相较之下那两位公主老是喝茶,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从袖口露出的手腕也是又白又瘦,简直看不出她们的年纪比我大,就连我都忍不住为她们的身体感到担心。 “公主觉得这次的会面如何?” 梳妆师从背后问我,镜中的我露出思索的表情。 “不用打仗就能见面,我觉得很高兴。” 这是我第一个浮现的念头。 我和琥珀姬、常磐姬,都是在经历一番冲突之后才见面。 黑叶小姐姑且不论,至今为止我还没见过黑曜姬殿下和翡翠姬。 能够在如此和平的状况见到浅黄姬和萌葱姬两位公主,我觉得非常幸运。 “而且杜艾大人等人也赞成我和两位公主见面。” 不知为什么,杜艾大人几乎是无条件赞成我来双子都市。 展大人则是比手画脚向我介绍仓濑和牧濑的风景名胜,那些都是展大人还没出名之时曾经到过的地方。 “这不太对劲。” 梳妆师一边用梳子帮我梳头发,一边喃喃开口。 我就知道梳妆师会这么说。 连我都有这种感觉,其它人会这样想也是很正常。 “常磐姬也是这么觉得,只是没有说出口,双子宫似乎也是这样想。” 说完这句话的我开始深思,试着询问自己: “先不提展大人,但是照理来说杜艾大人应该与我同行吧?” “是的,而且就算来到其它国家,他还是会随兴乱说话。” 梳妆师说话一点也不留情。 “但是杜艾大人这么晚才动身,还跟展大人一起带领大队人马过来。” 想到这里,心里尽是可怕的想像。 我只能想到一件不算坏事的事。 “他们该不会是想让长期为战争所苦的贺川与鼓城远离战争吧?” “听到我这么说,镜子里的梳妆师立刻皱起眉头: “他们想把仓濑扣牧濑变成战场吗?” 若是在这里宣示四都同盟成立,战争的矛头很有可能指向双子都市,七宫贺川还有旧四宫鼓城对此当然是求之不得。 但是这对生活往双子都市的人来说,是个大麻烦。 仔细想想,我们这些地方都市一直以来都受到来自中央的压力。我经常听人说仓濑和牧濑一向对中央敷衍了事,以沉默换取自身的稳定。 许多人因此批评双子都市,甚至有人认为就是因为仓濑和牧濑什么都不管,东和西部才会成为中央压迫的主要目标。 我想这样的说法没有错,只是双子姬不会认同这个说法。 她们会说正因为仓濑和牧濑没有臣服于中央,鼓城、夏目及贺川才得以免于被中央并吞,得以建立如今的地位。 我想这样的说法也是对的。 每个人的说法都有他的道理,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要面对。 东和西部地区的三个都市都有不得不坚持下去的理由;同样的,双子都市也一定有他们自己的状况。 就连一宫和二宫也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吧。 看见我陷入沉思,梳妆师露出柔和表情说道: “他们这几天就会追上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或许是认真尽到身为宫姬的责任。” 梳妆师用温柔的声音提醒我不用太过烦恼。 这个人乍看起来很难相处,其实是个温柔的人,让人想好好对她撒娇一番,但是这种想法又让我有点害怕。 所以我试着加以抵抗。 “一宫殿下和二宫殿下现在的情况如何?” 不管那两个人有什么计划,如果对方的行动出乎意料,谁也无法得知事情将会如何发展。 “正在彼此交战。” 梳妆师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用冷静的语气继续说道: “据说在此时此刻她们正调动上万名兵力准备开战。” “现在不是晚上吗?” 我一时之间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正因为是晚上,所以打算趁夜突袭。” 我终于想到夜战、夜袭这些字眼。 —————————— 火焰在黑暗中熊熊燃烧。 四周不断传出怒吼声与惨叫声。 军队的起床时间几乎与农家差不多,因此军人通常很早就寝。 时间还不到半夜。 就兵法常识而言,发动夜袭的最佳时机是在对手熟睡的深夜到凌晨这段时间。 然而此次的夜袭完全无视这个常识,大火瞬间蔓延开来。 偷袭的人是一宫神川军的五百骑兵。 遭到夜袭的是二宫锡马军在千鸟郊外的野外营地,骑兵组成的突击队从营地侧面呼啸而至,对着营地发射无数火箭。 惨叫与怒吼在黑夜里回荡。陷入混乱的锡马军人数约有五千人,是偷袭者的十倍,但是因为反应慢了一步,如今大部份的战马和武器都已被烈火吞噬。 受惊的马匹开始失控,情况更是一发不可收拾。铁铸的刀剑经过大火焚烧之后,也难以幸免地化成一堆废铁。 一群人站在远处营寨的瞭望台上,遥望陷入火海的锡马军营地,他们是在神川人称东军的将军以及他的幕僚。 “哼,这下子知道神川军的厉害了吧。” 左右两边的幕僚纷纷点头同意将军的话。 “对方终究是乌合之众,难以应付迅速的攻击。” 副官的话也得到众人的同意。 “正是如此,任凭他们的气势再强、怨恨再深,遇上奇袭也只有待宰的份。” 位居相同职位的男子点头表示赞同。 以真都同盟为中心的锡马军非常团结,若是正面对决,这种团结足以压倒他国,但是锡马军终究缺乏应付袭击的经验。 尤其从未碰过骑兵发动的夜袭,由于锡马军包含许多未经专业训练的义勇兵,一旦陷入混乱就会造成致命后果。 “日出之前别让他们有机会休息,等到他们疲惫不堪,就是我们大军前进之时。” 将军做出指示,要求手下军队不让敌军有睡觉的机会。 当锡马军整夜忙于灭火而疲惫不堪时,神川军将会趁势缩小包围网。 事情要是顺利,下一次进攻就可以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 就算无法立即取胜,至少也能制造明显的优势。 来自神川的援军还在陆续增加。 如果能在大批援军赶到之前掌握战争的绝对优势,这位将军将能够得到超过神川内部任何派系的声势,身为东方军指挥官的他在幕僚心中的地位也会不动如山。 不过他终究是名身经百战的将军,这种内部争权夺势并非他的第一考虑,他之所以急于发动攻势,为的还是其它理由。 “这下子那个流浪王子就没戏唱了吧,骑士阁下。” 将军望向身后的黑骑士,语气并非询问,而是在进行确认。 身居游击长职位的军装青年,肃然挺立在燃 烧的篝火旁边。 “此举应该可以牵制破军王的夜袭。” 此次夜袭是游击长的提议。 直属于王室,担任宫姬亲卫队员的他原本没有发言的资格,但是因为他亲眼目睹敌将身影,因此得到进言的机会。 对手是能征善战的年轻异国将军,只要是稍微熟悉中原传闻的人,都听过破军王的名字。 不同于稳定的东和,在长期处于战乱的中原,他可是赫赫有名人物。 每个人都知道继续放任他带兵发动攻击,情况将会变得无法收拾。 了解这点之后,神川军立刻召开军事会议,讨论如何迅速解决破军王的威胁。此时游击长提出提防敌军夜袭的建议,然后更引导众人做出先下手为强的结论。 当游击长提出对方将在隔天凌晨攻来的可能性,在场所有将领立刻倾向赞成这场夜袭,来自异国的未知兵法早就令这些将领感到不安,而且他们本来就在思索如何为白天的败战扳回一城。 “就算流浪王子可以自由行动,二宫军现在的状态也会让他动弹不得。” 听见副官如此说道,将军也点头赞同。 就算凤翼旗团再怎么精锐,一旦在战场上孤立无援也是不堪一击,只要是人就需要补给和休息,如果因为有人死伤而导致兵力减少,光是要补充兵力就是一件麻烦事。 一支精锐部队需要一倍以上的友军支持,这点对包含一宫到七宫在内的每个宫都市都一样。 “吾等黑骑团之所以能在公主殿下的敕命下迅速行动,也是因为有四支地方军负责镇守神川四方的缘故。” 游击长同意他的说法,原因不是为了奉承将军,而是深知自己所处的地位。 正如同他所说,黑骑团根本没有余力出征,如果神川军不只是实力减弱,甚至彻底腐败,黑骑团将不得不固守神川城,这对其他都市来说也是一样。七宫的展·凤之所以能自在行动也是因为他的军师总是在后方给予支援,三宫夏目的良沙一门也是,如果夏目军不是由对良沙一门采取友好态度的士道将军统领,他们也不可能立下如此战功。 靠近起火处的地方隐约可见火光照亮一宫的旗帜,完成夜袭的骑兵正准备撤离战场。 骑兵的基本战法是在一击得手之后立即离开。 骑兵最怕遭到重整阵型的敌军步兵包围,一旦马匹被杀,骑兵也没有用武之地。 此时他们的动作突然出现混乱。 侧面突然燃起无数火把,朝着骑兵迅速靠近,整个骑兵队瞬间被人从中切断。 “这是怎么回事!?” 将军与副官都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 整个营寨只有站在瞭望台上的他们,还有背后的骑士发现这个状况。 “啐!动作真快。原来他们也没睡。” 游击长用没人听得见的音量抱怨,心中涌现一股悔恨。 那是发生在遥远暗夜里的突发状况。 火把不足以照亮来袭者的旗帜与军服,但是从敌军迅速截断骑兵队的行动来看,明显是由骑兵所为。 凤翼旗团的行动异常迅速,可见他们的确准备对神川军发动夜袭。因此他们才能够在神川军撤退之前做出反应。 “这样下去他无法撤退。” 在副官开口的同时,骑兵队已经陷入混乱。 “立刻派兵救援。” 将军命令预备骑兵队出击。 如果不立刻派兵救援,这支奇袭部队有半数以上无法活着回来。虽然就算派出援军,在这种距离也很难发挥效果,但是不派援军就等于对奇袭部队见死不救,如此将会令聚集在此的所有神川士兵动摇与失望。 将军望了游击长一眼之后开口: “这不是你的责任,而是我自己的判断。” “属下相信将军的判断正确无误。” 将军以全军指挥官的身份表示自己会负起责任,虽然这是理所当然,游击长还是低头向他表示敬意。他虽然不想让袭击成功的功劳归于别人,也愿意承担消耗许多兵力的责任,这让将军的发言有一种使人肃然起敬的份量,看见指挥官展现负责到底的态度,同为军人的游击长在内心暗赞他是个男子汉。 战马嘶鸣声与出发的号令声传来,预备的骑兵从营寨出发,目送骑兵离开的将军指示留守营寨的所有士兵立刻将营寨内所有篝火的火势加大。 如此一来可以让杀出重围的神川士兵有明确的撤退目标,一来也可以展现壮盛的军容,对锡马军制造压力。 整个营寨立刻忙碌起来。 为了不让锡马军发现今晚的奇袭行动,所有人都被叫醒,神川全军进入备战状态。 若是能让骑兵队的损伤减到最少,这次的夜袭可以算是成功收场。 想要大胜一场终究得靠运气帮忙。想到这点,眼前的状况其实还不算太坏。 将军和幕僚转换心态,开始对集合起来的士兵下达指示。 一旁的游击长紧盯远方黑暗中的火焰,忍不住咬住嘴唇。 锡马军的行动有点不自然。 不自然的不是遭到夜袭死伤惨重的部队,而是那些中途出现的凤翼旗团。 原本以为凤翼旗团大举来攻,但是他们在发动一轮攻势之后就没有继续追击,在一片火光之中游击长看见原本陷入混乱的神川骑兵已经逐渐恢复冷静。 “糟糕。” 心中涌现不好的预感。 凤翼旗团的本队很有可能不在那里。 游击长环顾营寨左右,四周都是小山与森林。 由于这座营寨是以就地取材的方式快速搭建,小山上面向营寨这一面的树木已遭到砍伐,只留下大片红土的荒凉景象。 山上有士兵彻夜留守,而且光秃秃的小山视野十分辽阔,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藏。 想在这里设下伏兵是很困难的。 就算真有敌军潜伏在这里,采伐树木之后剩下的树干会成为骑兵的天然障碍。 也因为这些考虑,将军与游击长才会选择这个地方布阵。 但是如今凤翼旗团和流浪王子没有现身,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打算发动奇袭。 营寨后方是神川军的补给路线,另有一支军队负责保护,因此敌军不可能绕到后方,唯一的可能只有从侧面进攻。 神川军营寨的篝火与月光照亮四周,游击长凝神扫视周围的黑影,终于发现异常之处。 小山与森林的另一头升起淡淡的黑色烟雾。 烟雾先是出现在右侧,不久之后左侧也有同样的烟雾。 烟雾急速扩散,最后形成浮在夜空中的灰云。 烟雾下方也发出亮光,把周围照得微微发白。 远处不知名的士兵突然大喊: “是火攻!” 靠近小山的士兵立刻一阵骚动,将军等人也察觉到异状。 将军冷静地高喊: “不用在意,森林已被我们砍光,火绝对烧不到这里。” 他说得没错,树木砍光之后剩下的荒地可以阻挡敌方进军,我方只要用弓箭迎敌,就算敌人发动大军也讨不到任何好处, 但是游击长摇头说道: “不妙,这场火不太寻常。” 话还没说完,左右两边的火焰迅速扩大,周遭环境全被火光照得一片通红,冒出的黑烟也越来越多。 现在吹的是南风,黑烟开始涌向神川军营寨。 夹杂焦臭气味的干燥空气已经变成淡灰色。 虽然大火烧不过来,但是过不了多久黑烟就会笼罩整座营寨。 火并非一般火攻 的小火,而是足以烧光整片森林的大火。 “混账东西,这根本就是森林大火。” 游击长从没想过会遇到这种事,而且这也是全东和的人都想像不到的事。 就连一向擅长火攻的展·凤,也不会故意引发如此大火。 森林在东和是贵重资产,也是提供建材、燃料以及丰富食材的宝库。 这点放诸东和所有都市皆准,对小都市千鸟来说也不例外。 眼前这种一把火烧光整座森林的行为,对东和任何势力来说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在夏季的干燥天气下,看见火势与黑烟扩散得如此迅速,谁都看得出这是一场不可能轻易熄灭的森林大火。 这场火至少得烧上三天,只有等到所有能烧的东西全部烧尽,这场火才可能熄灭。 没有人能在浓烟当中生活三天三夜,浓烟若是继续蔓延,神川军想要撑到早晨都有困难。 “恳请将军下令准备撤退。” 游击长快步来到将军身前,单膝跪下做出建议。 他不是将军的部下,但是要在战场上对全军指挥官提出建言,任何人都必须先表现出特别的敬意。 “无法灭火吗?” 将军和幕僚已经逐渐理解现在的状况,只是谁都没办法立即做出决断。 “建议将军舍弃这里,往后撤退一个据点,等待重整旗鼓之后再以大军反击。” 我方援军正在陆续赶到。 这场火灾短期无法熄灭,就连敌军也无法在这种火势之下进行追击。 眼的状况已非人力可改变,除非突然降下豪雨,否则神川军不可能立即扭转劣势。 “他们很快就会付出代价。” 将军的眼睛紧盯锡马阵营,说得心有不甘。 对方的营寨也在燃烧,那是神川军放的火,然而那股火势并未超出战争的常识。 “这就是中原的常识吗?” 看着左右两边比周围篝火还要明亮的大火,将军露出苦涩的表情: “已来不及等骑兵回来,叫所有步兵立刻整装,不要对凤翼旗团出手,维持全军的秩序。” 骑兵脚程较快,很快就可以追上撤退中的步兵。 “立刻去办,我们得把损害减到最低。” 副官领命离开,开始召集将士分派工作。 这时有三名身穿小队长军装的士兵携刀接近。 他们的脚步异常迅速,游击长发现他们正把手伸向腰间的刀柄。 就在他们的刀砍中副官前一刻,三道银光反射火光朝他们飞去。 银光无声无息射向来袭士兵的脸和喉咙,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手掌大小,可以拿来当成暗器的枪头。 三人之中只有一个人来得及做出反应,走在最后面的那个人转头避过射来的枪尖,手中的刀顺势划过副官的喉咙。 鲜血还没喷出,这名士兵已经往后退去。 另一道银光划过此人方才所在的位置,游击长与这名士兵四目相对。 游击长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他是有着尖削的轮廓,散发异国风情的年轻男子。 虽然身穿神川军服,但是这名眼神锐利的男子长相明显与其它神川士兵大不相同,左边脸颊还有一道旧伤。 将军等人这才注意到刺客来袭,一边后退一边招呼士兵加以包围。 刀疤男子一声不响从脚边同伴的尸体喉咙拔出枪尖,朝将军的方向扔去。 发出一声闷哼的将军伸手按住胸前,几乎站不稳脚步,身旁的人急忙搀扶他往后退。 刀疤男子作势上前追击,不过游击长已经逼近到他身边。 游击长腰间挂有骑士风格的刀剑,压低身子往前冲,随时可以拔刀攻击。 骑士刀猛然挥出,刀疤男子迅速转身挥刀。 火花四溅,尖锐的金属交击声同时响起。 两把刀同时折断,半截刀刃往远处飞去。 两人默默扔开手中的断刀。 游击长的右手伸向后腰,拿出一把柴刀。 刀疤男子也抽出腰间的斧头。 两人的兵刃再次交击,只是这次不是用刀,而是沉重的铁器。 火花再次飞溅,同时发出钢铁碰撞的钝重声响。 这次兵器没有折断,强烈的冲击带着两人的手臂往后弹。 “唔!” “嘿!” 手臂画个圆形抵消冲击力道,后又是一击。 两把沉重的武器再一次碰撞,比刚才更强的冲击把两人连同手中的兵器一起弹开。 站不稳脚步的两人单膝跪地,不过武器还握在手里,只是双方都没有举起武器的力量。 刚才的交锋不像用锋利的刀互砍,而是以近乎钝器的柴刀与斧头正面冲突。 强烈的冲击让两人的手指、手腕、肩膀暂时失去知觉,惯用的手臂正在不停颤抖。 “你就是传说中的流浪王子吧?” 游击长双眼紧盯这名白天才从远处见过的男子。 刀疤男子笑着说道: “你就是传说中的黑骑士吧。” 打扮成神川军士兵的男子,真实身份是破军王威夷。 “你竟然自己闯进来。” “只要拿到东军那家伙的首级,我们就赢定了。” 游击长几乎失笑,竟然有人大胆到潜入神川军营寨行刺将军,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因为眼前这个人是认真的。 而且他的确有可能成功。 如果一宫黑曜姬没有派遣这名神川首屈一指的高手前来这里,情况将不堪设想。 若不是黑骑士刚好在场,他不但可以轻易刺杀将军,还可以甩掉追兵利用森林大火造成的混乱扬长而去。 “也罢,先把黑骑士杀掉也好。” 男子脸上的刀疤随着笑容而曲,游击长重新站直身子,举起手中柴刀。 柴刀的重量比斧头轻,换手来拿也比较轻松。 “要是能在这里杀了流浪王子,我的地位可就稳固了。” 对于在东和最强的黑骑团里身居要职的他来说,如此战果将为他带来莫大的名声。 毕竟对手是放火燃烧东和大地,残杀无数神川士兵,甚至企图暗杀将军的极恶之人。 “你为何会来到东和?” 骑士如此问道,同时争取时间等待手臂从冲击中恢复。 “军费耗尽的我们逃进山中,刚好发现通往锡马的道路。” 对方也在等待恢复,带有刀疤的脸露出讽刺的表情。 “滚回去,东和不需要你这种人。” “少啰嗦,我对东和也没兴趣。” 所以就算把这块土地烧光也没关系,流浪王子脸上的嘲讽神色变得更加明显。 受到征召的大批士兵,很快就把正在对决的两人团团包围。 箭雨突然从天而降。 敌军现身于两旁熊熊燃烧的森林中,用强弓朝着神川军营寨射出劲箭。 射箭的人没有特意瞄准,漫无目标的箭雨射向整座营寨,一枝箭甚至射到流浪王子脚边。 敌军的位置相当远,可见对方全是箭术高手,否则根本不可能把箭射得这么远。 “可惜我该走啦。” 语毕的破军王扭动身体,以全身力量扔出手中兵器。 激烈的斧头划破空气呼啸而去,目标是游击长的脸。 似乎格挡只会赔上一只手,游击长只好弯腰边开。破军王趁机转身往城墙的方向疾驰而去。 “黑骑士!真是太有趣了。” 破军王的身影消失在城墙另一边,那里是陡峭的下坡,木头城墙随坡度往下延伸。 对方是横行沙场多年的人,要从眼前的混乱与浓烟之中趁乱逃脱并不困难。 即使下面还有其它士兵把守,但是游击长不认为他们奈何得了手无寸铁的破军王,以他的身手,不靠武器就能轻易打倒普通士兵。 “可恶,那家伙真是怪物。” 游击长先看向尚未恢复力气的手,又看向自己脚边。 两把断刀落在地上,残留的刀身在火光照射下闪闪发光。 一把是神川名匠打造的名刀,一把是神川士兵人手一把的普通大刀。 “开什么玩笑,难道那家伙不是指挥官吗?” 就在同一天里,这个人一方面以指挥官的身份指挥军队,一方面又不惜性命潜入敌阵行刺,放眼全东和也找不到这样的男人。 “谁来杀了他吧,我可不想跟这么危险的家伙再打一场。” 随风飘来的浓烟不断刺激眼睛与喉咙,四周的状况还在恶化,但一身黑衣的青年骑士仍然紧盯自己的脚下不放。 无数影子在四周火焰的照映下层层交错。 —————————— “发生什么事了!” 常磐姬快步来到伫立在湖畔的浅黄姬身边。 “是一场森林大火。” 远方的丘陵透出亮光,甚至照亮夜空的云朵。 此地距离仓濑不远,是个位于官道旁边的村落。 发现异状的两位公主抬头望向西北方的天空。 “只是森林大火吗?” 面对别具深意的疑问,浅黄姬摇头说道: “是祸乱人间的乌云。” 厚重的白烟看似夏季的积云,浅黄姬的双眼看得到隐约的红色火光。 她发现这场火是人为造成,而且火势非同小可。 “看来我们必须加快脚步。” “那里就是正在开战的千鸟吗?” “我们绝不能让这个国家陷入那种惨况。” 浅黄姬坚定的眼神,让常磐姬不禁为之动容。 这位温和又娇小的公主散发一种迫切的危机感,这是根据地位处偏远的常磐姬未曾有过的感觉。常磐姬终于深刻体认到自己身在她们的领土。 “对岸的七宫应该看得比我们更清楚。” 常磐姬的眼睛与浅黄姬看往相同的方向,心中暗自决定要跟这位公主站在一起,直到她离开这里为止。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五宫仓濑的公主就这样一言不发站在原处。 —————————— 萌葱姬在我身边静静眺望西北方的天空。 听说引发一宫与二宫领土纷争的小都市千鸟就在那个方向。 往那里越过几座山脉与山谷之后,就是一宫神川城和二宫锡马城,五宫仓濑与六宫牧濑各有好几条交易路线通往那里。 以直线距离来说,从这里到神川和锡马领土比我们的队伍从鼓城来到这里还要近。 一般人只要花三,四天的时间,就能走完这段路。 这种距离甚至比贺川与鼓城之间的距离还短。 这两个都市都比商业都市鼓城更大,周围依附两者的小都市也很多,使得两个都市能够影响的范围很大,同时人口更是十分惊人。 “浅黄姬和常磐姬应该也注意到了。” 萌葱姬点头同意我的猜测。 我们住宿的神社位于低地,所以我们特地搭乘马车来到视野辽阔的官道。 我们背对朱红马车还有随从遥望远处的战火,萌葱姬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 五宫与六宫分别位于大湖的两岸,其中又以六宫牧濑距离一宫与二宫比较近。 我们站在这里就可以看见东和中心两大都市的战火,这位公主正处于最接近战争的位置。 “山脉另一边的斗争,并非只发生在西方山脉边缘。” 经过漫长的沉默之后,一身暗色公主装束的萌葱姬娓娓说道。 这回换成我静静倾听她说的话。 “地图上把山脉也算进东和的范围,神川以此自称是东和的中心,一旁则是高唱自由的繁荣都市锡马。” 如果只把东和有人居住的地方画成地图,神川和锡马其实位于地图的上半部。 单以有人居住的范围来说,东和的中心其实是在鼓城稍微北方的位置,如此一来神川就很难名正言顺自称中央政府,因此从旧王都时代开始,东和的地图一直是把神川城标示在中心。 神川把无法开拓的山脉也纳入自己的领土,主张拥有山脉地区的统治权,于是不断扩张势力的锡马也随即仿效。杜艾大人曾告诉我这种举动其实是在暗地里争夺山区的矿藏和森林资源,这些资源多次成为引发冲突的火种。 “他们的斗争也波及仓濑与牧濑,长久以来他们不断向邻近的我们索取粮食与人力,我们贡献给神川的物资不计其数,对锡马的让步更是早在我们出生以前就以如此。” 公主说得十分平淡,语气里不带一丝怒气,并且闭上双眼: “这场大火会带来深远的影响。” 好几座山在这场大火里付之一炬,化成焦土的森林最快也要等我们长大成人之后才有可能恢复原状,到时候我的年纪说不定已经比现在的展大人还大。 “千鸟的人们因此受苦,周围的人也会受到影响。” 全身染上阴影颜色的公主如此说道。她很清楚仓濑和牧濑势必也得付出大量劳力处理这场人为造成的灾难。 阴影的颜色让我想起那位黑衣公主。 在黑夜之中,东和任何一位公主都会失去本来的颜色。 在阴影笼罩的世界里,不管是这位公主还是我,看起来都有点像是那位黑色的公主殿下。 “萌葱在这里再次请求,请务必协助四都同盟。” 东和六宫姬对东和七宫姬提出请求。 我点头答应,然后环视周围。 卫兵在街道两旁列队,侍从长也在马车旁边守候我们。 远处是人们的居所,栋栋房屋透出点点灯火,许多人家都可以看见有人凭窗而立。 上弦月高挂在沉睡的湖泊上方。 我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眼前的湖面永远不要有照映战火的一天。 希望湖畔光景永远都是如此和平安详。 六节 时代的阶梯 隔天中午时分,进入六宫牧濑城的我受到盛大的欢迎。 来此的途中我们经过不少村镇,每到一个地方,萌葱姬和我都在队伍中向民众招手,每个地方的人民也很热情地迎接我们。 如今我们来到的城市比途中经过的任何村镇都要庞大,巡行队伍进入城内,我们就待在队伍的中心。 四周的欢呼声震耳欲聋,情况远比常磐姬和我一起搭楼船在鼓城游行时还要热闹。 对鼓城民众来说,常磐姬跟我都是外来的公主。当时的结盟典礼是在压制许多反弹声浪的情况下举行,因此民众的欢呼声显得不是那么热烈。 但是这里不一样,萌葱姬一向是深受当地人民爱戴的巫女姬,此时夹道欢迎的民众全都对我们投以真实的笑容,每当萌葱姬以微笑响应民众时,都会引起一阵热烈的欢呼。 我站在萌葱姬身旁,举起手向民众打招呼,人们同样对我投以笑容与友善的眼神。 我们脸上化着典礼用的浓妆,撑着大伞挡住夏日的骄阳,置身在重重警护之中,任由民众抬头仰望我们。 我有点害羞,还好有从大伞边缘垂下来的藤花银帘,稍微隔开我们与民众的热情视线。 “六宫殿下真的很受欢迎。” 我对坐在身旁的萌葱色公主装束开口,她也露出温和的笑容回答: “都是因为七宫殿下远道而来,大家才会如此高兴,” 真是令人高兴的说法。 我们坐在一辆没有屋顶的大车上,双子姬平时会见民众时似乎都是搭乘这种车,因此坐在身旁的萌葱姬看起来非常习惯。 我们先搭朱红马车过来这里,可是马的脚程太快,不适合用来游行,所以换搭大得惊人的牛车,以古代贵族之姿在街上缓缓前进, “马匹会让人想到战马。” 六宫的公主殿下笑着如此告诉我,她似乎认为古色古香的牛车比较适合巫女姬。 我也觉得她的说法很有道理,只不过还是有些不习惯。 对宫姬而言,最正式的交通工具是人力御轿,但是现在只有在重要祭祀时才会让御轿上场,绝大多数的情况,宫姬都是搭乘异国传来的朱红马车。 虽然首次搭牛车的经验让我有些不习惯,沿路的人们倒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为了人们的安宁,我们要完成应尽的职责。” 萌葱姬表情宁静,身上线条柔美的公主装束也充满巫女姬的风格,非常适合她。柔和的言行举止让我相信这位公主不只是在牧濑,在仓濑一定也同样受到爱戴。 这两位公主大概是东和七姬里最常在人民面前现身的两人。 听说两人一向积极参加各种祭祀及典礼,为仓濑与牧濑的发展与调和尽心尽力。 她们说不定是东和七姬里最认真从事巫女姬工作的两位。一宫的黑曜姬殿下与二宫的翡翠姬殿下与其说是巫女姬,还不如说是象征性的君主,或者是国家的领导者,人们很少把她们与宫姬原本的巫女姬角色联想在一起。 常磐姬向来讨厌这种繁文缛节,琥珀姬与周围的人各有坚持,七宫空澄姬大部份时间都躲在城里,免得在众人面前露出马脚。 想到这里,我真的很高兴能像这样与萌葱姬一起面对群众,为了扮演好空澄姬的角色,我还有很多事得要学习。 空澄姬是个突然现身东和的公主。除了发动贺川与鼓城的纷争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表现。 “牧濑的民众似乎都愿意接受四都同盟,如此我就安心了。” 我望向满脸笑容的人们说道。 眼前的六宫牧濑是个美丽的城市。 这里不像鼓城那么热闹,也没有许多金碧辉煌的巨大建筑物,牧濑的街景十分整齐,到处都是相同样式的相连平房。 相较之下新兴的七宫贺川城还是个发展中的都市,商业都市鼓城因为贫富差距很大,街上建筑物的大小差异非常明显,牧濑的街景几乎没有那种凌乱的感觉。 做为一个长期稳定成长的城市,此地的建筑物大多是代代相传,市容显得井然有序。整洁的街景让人感觉此地长久以来没有经历太大变化,路旁茂密的行道树更让美丽的街道增添色彩。 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古老空气融入街景,人们的衣着也十分整齐,大部份人故意穿上与公主们相同颜色的衣服。以传统手艺染色的布料给人沉稳的感觉,整座城市的颜色与新兴都市和商业都市都不一样,平淡之中带有丰富的层次感。 我好想在这里漫步。 没有任何目的,化身小空一个人在一栋又一栋建筑物之间散步,或是和日影先生一起找间茶店边吃点心边乘凉。 当我看见人群背后空无一人的小巷时,心中不禁涌现这个想法。 只是我不能这样做。 就算真的有实现的一天也得等到四都同盟的事,还有解决与大国之间的纷争,眼前所有工作都告一段落之后。 我的视线从小巷往上移,这方的山脉笼罩一大片黑烟。 不同于浮在天上的夏日白云,灰沉沉的烟覆盖整个山脉,底下不断有黑烟冒出,隐约还可以看见火光。 神川境内面向千鸟的山坡陷入火海,火势更沿着山脉往锡马的方向延伸而去。 就连仓濑与牧濑的人们也能清楚目睹这场大火,相信同样的情景一定也看在神川和锡马的人们眼中。 白灰色的烟雾在群山之间弥漫,逐渐扩大笼罩的范围,污染淡蓝色的夏日天空。 从远方看去,这场大火彷佛只是普通的天然灾害。 只是位于那一带的千鸟还有其它村庄此刻一定非常慌乱,浓烟逼得许多人不得不远离家园,以至于流离失所。 我又看向四周聚集在路旁,彷佛是在参加祭典的人们,他们一定也看见那个景象,更知道居住在那里的人面临何种惨剧。虽然知道,这些民众仍然满脸笑容在这里迎接我们。 这是什么? 这种距离感是什么? 各种念头在我脑中打转,就连萌葱姬都发现我心不在焉。 “怎么了吗?” 她一边对人们挥手一边小声发问: “我有点害怕大家的期待。” 我想一定是这样。 正因为知道这方天空的那片阴霾正在扩散,人们才会聚集在这里期待我们有所作为。 为了不让那片阴霾扩散到这里,让空澄月的夏日天空维持原有的湛蓝,人们才会欢迎七宫的空澄姬来到这里。 同时他们也对促成这个同盟的萌葱姬殿下感动。 “比起一宫殿下或二宫殿下,我相信大家更欢迎七宫殿下来到我们这里。” 萌葱姬的话还是这么令人高兴,也让我体认自己的责任是如何重大。 直到今天为止,我一直只是扮演别人帮我决定的角色——光是如此就让我有深刻的感触。 空澄姬。七位宫姬之一,谨慎自持又能干的公主殿下。不做任何坏事,只需要对人们展现公主美丽的身影,说出人们希望听到的话。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很难扮演的角色,我必须战战兢兢才行。 一向只会发呆的我有太多不懂的事、做不到的事,甚至还没发现的事,距离完美的公主殿下还很远。 我一直很憧憬天生聪明的黑叶小姐,还有庄严肃穆的一宫姬殿下,同时也憧憬其它公主殿下的一言一行。 扮演别人决定好的角色是件辛苦的事,因为所有人都在注意自己的演出,一旦站上舞台,肩上的责任就会变得无比重大。 每当我说错话、误解别人的意思、不够礼貌, 或者是该学的东西没学好,在台下注视我的人们都会受到影响。 不过这就是我的角色,我不想让空澄姬在这出戏演完以前就中途退场。 身在舞台上,感觉到舞台下还有另一个自己,可说是小空也可说是阿空的我一直在台下注视舞台上的空澄姬。 我希望自己永远是空澄姬,却也想回到不是空澄姬的自己。 不知在我身旁微笑的这位公主殿下又是怎么想,是打从心里想让自己成为巫女姬吗?还是像常磐姬那样,拉近距离之后可以发现她不同于传闻的一面。 我盯着不停对人们露出微笑的萌葱姬,她也用不解的表情看向我。 不管是两人独处,还是像现在这样受到众人围观,这位公主总是比我更有公主殿下的样子,也比我更温柔。 在这之后,我们继续在六宫牧濑城中心的大街上游行,向城里的居民打招呼。 我们走到哪里都是人山人海,充斥人群的街道两旁除了挂上六宫的旗帜,也可以看到五宫、三宫还有七宫的旗子。 看来即将成立的四都同盟已经广为人们所接受,我不由得稍微感到安心。 毕竟如果得不到民众的赞成,我们这些宫姬不管见几次面,或是举行多么盛大的结盟典礼都没有意义。虽说就算民意不认同,各都市的议会还有府中多半还是会继续推动四都同盟,但是能像现在这样受到牧濑人民的欢迎,当然是再好不过。 堆积在我脑中的念头越来越多,漫长的巡行终于到达终点,来到位于牧濑的宫姬居城。 萌葱馆,人们直接用这位公主的名字为她的居所命名。 多座古色古香的平房用附有屋顶的走廊串连在一起,形成广阔的宫殿。 此地的建筑样式与先前迎接我们的离宫十分相似,让我知道这些建筑物也是改建自过去贵族居住的宅邸。 令人惊讶的是无论古老建筑物还是广大庭园,这里的气派程度都远不及离宫,这座宫殿看起来明显又小又朴素。 “太大的城堡不适合这座城市。” 我的表情似乎透露心中的想法,长居在这里的公主如此解释。 我们离开牛车,走上两旁饰满萌葱色小旗的石板道。 路旁没有行道树,只有小旗汇聚的绿意围绕身边。 前后看不到任何随从或是卫兵,只能偶而透过旗杆之间的缝隙,窥见他们在远方的身影。 “浅黄馆和这里一样吗?” 我问起浅黄姬为在五宫仓濑的居城,身为妹姬的公主点头说道: “那里的历史比这里多了十年,但是没有太大的差别。” “那里是用浅黄色小旗的装饰吗?” “是的,那里的景色比这里更加清爽。” 在夏季艳阳照耀的小旗围绕之下,我们继续在石板道上前进。 漆皮鞋子走在石板上,发出喀啷喀啷的清脆声音。 在经历众人簇拥围观之后,走在这条宁静的路上特别令人感到心情舒畅。 “接下来还要一起参加几场祭祀活动,七宫殿下准备好了吗?” “是的,梳妆师……不,我的随从已经为我准备好祭祀用的白装束。” 我们将透过仪式感谢六宫牧濑供奉的祭灵,以及长眠在此地的祖先,这类巫女姬的工作才是我们这些宫姬本来的职务。 造访此地的虽然不是六宫姬,但是同样身为东和宫姬,还是将和萌葱姬一起参加仪式。这是宫姬应尽的责任。 —————————— “跟你一起担当巫女?” “您不愿意吗?” “那还用说?我讨厌被人拿来与你比较。” “这也是宫姬的工作。” “不能想点别的办法吗?” “您这么说实在令人困扰。” 身穿常磐绿与浅黄色公主装束的身影走在浅黄色小旗围绕的小径上,这里是五宫仓濑。 五宫仓濑的浅黄馆与六宫的萌葱馆,基本上大同小异。 两座建筑物在改建时特地采用相同的建筑风格,馆内的庭园虽然广大,可是几乎看不到过剩的装饰,四处散发一股宁静的气氛。 对于一向在灵山的武家宅邸生活的常磐姬来说,这种单纯的景象颇为符合她的喜好。石板缝隙之间也只有略带青绿的普通碎石,可以看出此地的建筑是以简朴为取向。 “我一直不习惯那种奢侈的离宫,不过这里倒是挺舒适的。” “三宫殿下在任期结束之后何不嫁到仓濑?届时我可以把这座宅邸送给您。” 浅黄姬说出捉弄的言语,常磐姬避开她的视线: “我那里住起来更舒适。” 常磐姬的宅邸位于高台之上,夏天十分通风,大雪纷飞的冬天虽然得应付严寒,但是温一壶酒在馆内小酌赏雪也别有一番风情。 “你们的士兵真是高雅。” 仓濑的士兵身穿传统羽织与浅黄色裤裙,这种装扮并不适合实战。 武器也只有手中的薙刀与腰间的武士刀,长枪、大刀等战场上常见的武器似乎不受欢迎。 “这是为了避免刺激。” 听见如此简短的回答,常磐姬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你们既不建造城池也不在士兵身上下工夫、就是为了不惹恼一宫和二宫。” “我们不能落人口实。就算只是建造城池,其它人也有可能借题发挥。” “既然如此,你们打从一开始就别自称宫姬不就得了?” “三宫殿下忘了自己是两大国之外,最早登上宫姬位子的人吗?” 浅黄姬的声音与眼神首次流露严厉的神色。 这种反应反倒让常磐姬高兴地笑了,她一直不习惯双子姬过度柔软的态度,这种表情的变化,反而让她有一种亲切感。 “很久以前,鼓城即将拥立宫姬的消息传到夏目,当时传说获选为宫姬的人是个出身贵族的漂亮女孩,虽然无法确定她是否真为先王的骨肉,但是据说非常漂亮。” 两位公主在石板路上静静停下脚步,没有望向彼此的眼神只是漫无目的地眺望不停延伸出去的旗海。 前方是通往宅邸的黑色木制阶梯,阶梯上有一间宽广的建筑敞开门户,等待两位公主进入。 只是两位公主都沉浸在过去的故事里,对于眼前的景象视而不见。 “记得当时和现在一样也是夏天,母亲大人把正在与弟弟们玩水的我叫到面前。那就是一切的开始。母亲大人说夏目不能落在鼓城之后,必须抢先一步行动才行,所以我在琥珀即位之前七天成为宫姬,其实三宫姬的名号原本是属于琥珀。” 鼓城是一座商业都市,繁荣程度仅次于一宫与二宫,这座城市想借由拥立宫姬的方式进一步扩大势力,与之为邻的夏目自然紧张万分。 “或许是我从小一直看着大人对嚣张的鼓城感到深恶痛绝,当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夏目,所以很乐意接受成为宫姬的提议。我原本就是武家的长女,早已习惯怎么扮演公主。” 常磐姬脸上露出自嘲的神色。 “夏目终于有机会反将鼓城一军,母亲大人和弟弟都很欢喜,周围的大人们也都很高兴。自从我冠上常磐这个名字之后,夏目与之后成为四宫的鼓城关系就不断恶化,到了后来仓濑和牧濑自称双子宫,事情已经完全越出我的想像。” “我们出生于王室的旁系家族,与一宫的王室之间确实有血缘关系,母亲与先王一向关系密切,因此自从远方的两国自立为宫都市之后,人们便希望我们两人能够即位,借此彰显身为王室一族的正当性。” 浅黄姬也说起过去的回忆让常磐姬的心情轻松不少。 “之后我们注意到原本大家都觉得是乡下地方的贺川开始壮大,贺川那些乡下人一向与夏目还有鼓城保持距离。虽然林业发达,不过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很快就会耗尽资源而没落。可是曾几何时出现了一些年轻的投机客,短短数年就把代代相传的林产消耗殆尽之后。他们不知用什么方法变成当地的领导者,带头发展纸业、玻璃、种茶等产业,等到发展数不清的事业之后,他们不知从哪里带来一个孩子,说她是第七位公主,之后事情发展便越来越奇怪。” “压制贺川的过程很辛苦吧?” “贺川介入鼓城与我们的关系,这让我们很伤脑筋,不得不与原本敌对的鼓城联手。从那时候开始,府中要求我跟琥珀合作,我不得已只好与琥珀见面。见面之后发现她是个令人完全找不到理由与她敌对的美丽公主,不禁感到不知所措,之后的我无法与琥珀保持距离,夏目和七宫贺川也在台面下争持不下,就这样过了几年,最后终于演变成我们主动发动战争。” “三宫是被逼出手的吧?” “没错,我们之所以进攻七宫,是因为他们不断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挑衅我们。” 七宫的右将军和左大臣,都是常磐姬无论如何也无法喜欢的对象。 “不过您还是选择与七宫合作。” “问题不在我喜不喜欢,而是我们太穷了。” 夏目与贺川如今已经缔造同盟,夏目的矿山与贺川的商人也开始大规摸的交易,对于几乎与鼓城断绝关系的夏目城来说,邻近的贺川逐渐成为重要的交易对象。 “我国也非常愿意与贵国的矿山交易。” “那个人也是吗?” 视线所到之处,一名年轻男子正站在通往宅邸的阶梯旁边。 发现公主的视线望向自己,身穿澄色服装的青年立刻低头致意。 “这么说来,采家的春濑先生似乎正在寻找结婚对象,三宫殿下若是与春濑先生结为连理,夏目便能掌握采家的财产。” 两人的视线都回到眼前的现实。 “那家伙可是对你们两个宣誓效忠,要嫁也是你们嫁给他。 宫姬一旦结婚就必须隐退,常磐姬耸肩表示自己还没有隐退的意思。单身生活对她来说轻松得多,宫姬的工作也带给她很多成就感。 “我们有两个人,只有一个嫁出去,另一个会伤心的。” “少任性了~” 两位公主不约而同轻笑起来。 青年在听不见两人对话的距离注视两位公主的身影。 对澄色的青年春濑来说,这是一幅令人向往的动人景象,足以让人忘记身后那片占满北方的灰色天空。 —————————— 一阵风把薄雾般的烟尘吹向整个千鸟。 夏天的太阳高挂天空,但是千鸟却笼罩在阴霾的气氛之下,就连锡马派驻此地的人马也是满脸阴霾。 在这样的气氛下翡翠姬亲自迎接凯旋归来的凤翼旗团。 “各位辛苦了,各位的攻势更胜敌方的夜袭,实在令人钦佩。” 王子身穿肩上绣有凤凰的正式军装,在井然列队的士兵面前接受公主的迎接。 地点是野外营地的广场。 正午时分的阳光直射而下,翡翠姬没有撑起阳伞,选择与在场众人一起接受阳光的洗礼。 公主的心意让王子背后的所有士兵,还有公主背后的侍从都为之感动,全东和没有一位公主会像她那样事事为前线的将士着想。 事实上几乎没有宫姬愿意亲上前线。虽然三宫的常磐姬也经常采取类似的行动,但是她的行动往往只是随性为之,不像这位公主是刻意为现场士兵着想。 “在下身为客将,本不该采取如此激烈的行动,在此向公主殿下请罪。” 号称破军王,又称流浪王子的男子语气毕恭毕敬,然而眼神满是笑意。 “根据军方的报告,我方所受的损伤比预料中来得少,同时俘虏众多神川士兵,这些都拜破军王阁下的活跃所赐。” 翡翠姬虽然语气平淡,但是眼神随即转趋锐利: “可是这副景象是怎么回事?一座山就在我们面前烧成灰烬。” 越过破军王的肩膀,可以看见陷在火海之中的山脉与森林。 大量灰烬随着白烟不断向上窜升的景象,从千鸟当然看得一清二楚。 不同于位于这处的仓濑与牧濑,此地紧邻连绵不绝的丘陵,昨天翡翠姬曾经眺望千鸟周遭的风景。可是短短一夜之后,景象已荡然无存。 火势至今仍未停歇,还沿着山坡向周围的森林蔓延,那些山和森林都是千鸟的人民所有,是支持当地人生活的财产。 从昨夜开始,靠着四周山区资源为生的千鸟居民,以及外围土地的所有者纷纷前来向翡翠姬陈情并且表达愤怒。 公主与幕僚全都彻夜未眠,为了处理此事四处奔走。 然而这场大火早已超出人类可以控制的范围,最后只能够望大火而兴叹。 “火刑自古以来便是最残酷的极刑,此次您犯下大错了,请问有何解释?” “请恕在下直言,这种程度的事在战场上根本就是稀松平常。在中原,烧掉几个千鸟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吾等只是在可行的计策中找出最有效的办法,还请公主殿下明鉴。” “啪!”的巴掌声传来。 王子身后一阵哗然,公主后方的卫兵纷纷把手放在剑柄上。 被打了一巴掌的流浪王子将脸转回原位,与真都的公主正面相对。 “那是异国的做法,东和有东和的做法,希望往后您可以好好学习在东和应该怎么做。” 公主把手放在胸前,手心打在坚硬脸颊的冲击同样让她感到疼痛。 可是王子丝毫不为所动,以骑士的动作单膝跪下: “为淑女而战亦是武人的职责,在下会把公主殿下的指示传达给麾下全军,也请公主殿下给吾等时间改进。” 王子做作的态度让翡翠姬皱起眉头: “我等立刻从千鸟撤退,关于对千鸟居民的赔偿,我等会在真都锡马为他们准备新的居所,同时全力照顾他们的生活。军队将为民众殿后,各位也请等到最后再动身,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请各位在熏人的烟雾里好好反省。” 周围的山脉付之一炬,千鸟的居民顿失生活依靠,这个小都市原本就因为开垦不易而生活贫困,此次的大火更是雪上加霜。 要让森林重现生机至少得花十年时间,这些居民短期之内或许还能应付,却很难长久在这里生活下去。 “已经决定了吗?” “是的,居民已经开始整理行李,两天之内就能让所有人上路。在这几天里,锡马的所有人还有凤翼旗团的各位必须全力守护此地。” “遵命。” 一身翡翠色法衣的公主转过身,背对看起来谦恭有礼的王子,她的心腹在她身旁围成一圈。 “我们必须对所有居民宣布,向贫困的人们承诺保障他们的生活,也邀请生活宽裕的人慷慨解囊。” 公主在心腹开口之前做出指示,几个人只好把要说的话吞回去,剩下的人把焦点放在流浪王子身上: “公主殿下训诚得好,凤翼旗团都对真姬的勇敢惊讶不止。” “这件事很快就会被士兵们传到所有人耳里,真姬的名声必定大大上升。” 有人大声赞扬公主。 “可是惹怒那个人恐怕会有危险。” “他或许会策动谋反,他的直属士兵大多 是异国之人,凤翼旗团里出身锡马的人并不多,难保他们会对真都与真姬尽忠。” 也有人提出这类的意见。 翡翠姬默默倾听心腹的发言,脚步往自己的居所前进,严肃的表情令周围的人们不禁畏惧,只能停下脚步目送公主。 独自一人远离心腹的翡翠姬停下脚步,忍不住轻声叹息: “大家难道不知道吗?” 翡翠姬仰望天空,独自喃喃说道。 “他故意引发这场大火,为的就是要我们舍弃千鸟,他在暗示我们继续待在这里只会两败俱伤,这是在催促我们改变战场。” 千鸟没有什么价值。 翡翠姬也深知这点,之所以选择这里做为决战之地,乃是为了响应民众的期望,不只是她,所有人都明白这件事。 破军王对此感到不满,所以放了这把火,令锡马军与神川军无法继续作战。这场火不止让山脉付之一炬,山区的官道更是遭到烧毁或是为浓烟所笼罩。 神川军此时此刻应该也因为无法发动攻势,感到进退两难吧? 他连说服千鸟居民撤到锡马的时间都准备好了。 他是个久经战阵的人,为了最终的利益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任何东西。打他的右手直到现在还在发热。 就算被打了一巴掌,他的脸上依然挂着浅笑,眼中的笑意透露他的不在乎。 他的眼神像是在说,被女人打也是件有趣的事。 “如果全锡马只有我能够操纵他,那么我就陪你演这场猴戏。” 以锡马为中心的真都同盟是个受到民众热烈支持的组织,因此真都同盟的高层官员大多是清廉正直的人。这些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对他人复杂的恶意不够敏感。 “破军王,北方的王子。你笑的是我,还是真都?亦或是……” 翡翠姬抬头仰望夏日的天空,夹杂浓烟无法到达的地方依然是洁净的白色与蓝色。 “整个东和?” 就在当天,翡翠姬以真都同盟的名义召集所有居民,向所有人提出撤离千鸟的建议,她的提议在入夜之前便传到千鸟所有居民耳中。 另一头的神川军被不断扩散的浓烟所迫,不得已只好撤军。 一万五千名士兵撤退到边关遗迹扎营。 等到后续部队全部到达,他们的兵力将有两万甚至三万之多,然而即使是如此大军,在这场森林大火熄灭之前也不可能对千鸟出兵。 在野外营地大本营的白色帐幕里,拥有东方军指挥权的将军坐在矮凳上说道: “至少得烧上三天啊。” 他曾经目睹森林大火,因此判断整座森林全部烧光,至少得花这么长的时间。森林大火在一切烧尽之前不可能熄灭,除了豪雨,否则就算下雨也无法影响火势。 以副官为首的幕僚也抱持相同意见。 “将军的伤势可有大碍?” “托黑骑士阁下的福,这点伤不碍事。” 那天晚上将军虽然一身轻装,但依然穿戴着防具。他本身也是经验丰富的军人,当下的反应让他避开致命要害,保住一条命。 “流浪王子用的是属下的暗器,是属下太过疏忽。” 一道身穿黑色军服的身影在将军身前起立,这是东和唯一拥有骑士团称号的黑骑团战袍,容易活动的轻装缺乏骑士的特色,因此骑士团很少使用。 只是这名骑士在先前的战役里用掉大部份替换的军服,只好换上这身战袍。 “凤翼旗团,他们也是骑士团吗?” 将军出言询问骑士的意见,黑骑团的游击长摇头说道: “东和的骑士是王族的贴身侍卫,只有象征一宫神川的黑曜姬殿下身边的战士,才有资格称为骑士。” 二宫翡翠姬虽然自称先王的骨肉,却从不以王族自居。 因此她的部队不叫骑士团,而是称为旗团,凤翼旗团就是效忠凤凰旗的军团。 真都一向以凤凰做鸟象征,这种诞生自人们想像的传说生物,代表永不言败的强韧精神。 “此次真都的暴行可是大大超出你的预料。” 正因为拥有高贵勇敢的凤凰之心,才能展现出不对任何人屈服的坚强意志。 “此事让属下深感自己年少无知,实在不该因他是中原的失败者而小看他,所以才会有今日的失败。” “逃亡到东和的流浪王子也太大胆了,谁想得到他竟敢亲身潜入敌阵。” 同样的情况很可能再也没有第二次,也许上次是他唯一一次亲自参与奇袭,往后他将会专心负起指挥官的责任,但是唯一一次奇袭的效果实在巨大。 他让神川军认识到这名勇猛又狡猾的敌人,令所有神川士兵心生畏惧。 大国神川的士兵虽多,不过其中少有嗜战之人,甚至可以说大部份的神川士兵都不喜欢危险残酷的战争,临战时他们往往宁愿选择安全的战术靠大军压境逼退敌人。 此次的失败对士气影响很大,帐外虽然不断传来士兵的宣泄声,可是听不见半句好话。 “如果把东军阁下换成东征将军,你觉得打得赢那家伙吗?” 将军面无表情地如此问道。虽然没有明言,不过他也知道这样的话题不断在士兵之间流传。 面对沉重的质问,年轻骑士在短暂沉默之后慎重回答: “东征将军与北方王子同为流浪之人,在很多时候会采取相似的战术。旁人会把他们拿来比较也是理所当然,只是正因为两人如此相似,也许他们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这两个人都喜欢趁对手露出破绽时发动攻击,因此很容易出现无谓的混战,在两军赌上生死展开的战斗时,双方都应该避免做出后果难料的勉强举动。 只是世上根本没有不勉强的战争,差别只在于程度高低。 “三宫的士道阁下也曾经败在东征将军手下,但是他不会让那个年轻小伙子有第二次打败他的机会。” 听到这种“败上一场也是在所难免”的言论,将军的脸色非常难看。 他身负指挥大军的重责大任,这次的失策对他的身心造成很大的打击,比起身体所受的伤,沉重的责任感更是令他难以承受。 “我又该如何对阵亡将士的遗族道歉。” “公主殿下会在战争结束后举行慰灵祭,死去的每一位弟兄都是神川的英灵。” 隶属军队的战死者便是英灵,只是宫姬哀悼的对象并没有英灵敌我之分,对象遍及东和的每一位死者。 “你……不,我们的公主殿下早就知道流浪王子投靠真都的事吗?” 对话终于进入正题,游击长心中闪过一丝紧张。 将军特地支开旁人,找来自己单独谈话,游击长早就料到问题将会相当尖锐。 “曾经听过北方王子率领残兵流亡东和的消息,但是无法得知他是投靠二宫还是逃到邻近的五宫和六宫,属下一直以为他们会流亡到一宫,想不到竟然前往二宫。” 以中原为首的异国也知道一宫神川是东和中心,因此流亡东和的人投靠神川也是理所当然。 “那些叛逆者真的觉得真都有那么好吗?” 神川内部有许多人认为因为有真都同盟,或者是二宫锡马这个沉重负担的存在,一宫神川才会迟迟无法重拾过往的权威,锡马若是愿意支持神川,东和根本不会出现七姬,更不会有七座宫都市割据地方的情况。 “据闻议会方面亦有派人游说他们归顺神川。” “那些政治家的确做了不少事,他们也派人去找七宫的将军和大臣,当然没忘了派人去他们的根据地。” 游击 长想起七宫贺川城与旧四宫鼓城,又想起那道背负长刀的身影以及鼓城的暮色。 “听说我们的公主打算派遣黑骑团南下。” 占领鼓城可以迫使四都同盟瓦解,如此一来正面反对一宫神川的势力只剩二宫锡马,局势将会因此逆转。 届时神川将可以倾全力逼迫锡马与真都同盟解体,等到真都同盟从东和消失,神川身为中央政府的地位将会彻底巩固,重新统一东和的愿望也不再遥不可及。 “做不到吧。” 将军的话让骑士也露出笑容: “的确做不到。” 一宫神川曾在春天介入鼓城之争,但是当时的神川军打着阻止三宫与七宫开战的旗号,因此所有人都承认一宫姬与黑骑团出兵的正当性,只是这个理由如今不复存在,人们不会允许代表和平的宫姬与她的骑士团无故侵略他国。 更重要的是压迫鼓城容易,占领鼓城却是非常困难。 要长期占领鼓城、逼迫贺川与夏目服从,神川就必须从占领那天开始出动大军驻守鼓城,并且派遣文官到鼓城处理政务。 这些都不是王室亲卫队能够负责的事,就算黑曜姬殿下亲自来到鼓城,以宫姬身份寻求人民的支持,要长期统治还是十分困难。 “如果派出黑骑团的消息只是个幌子,府中的真正计划到底是什么?” “府中的真正意图不得而知,但是属下已派人探查府中的行动。” 骑士站直身体,露出严肃的表情: “他们打算趁其它势力全神戒备黑骑团的期间,动员鼓城内的亲神川派以及鼓城旧有势力,鼓城解放势力才是府中的真正王牌。” “已经开始行动了吧?” “占领鼓城的行动应该开始了,一方面从内部发动武装政变,一方面从外部封锁交通要道。” “鼓城这下子也差不多了。” 听见这句话,骑士露出自嘲的表情移开视线: “是的,如果佣兵将军愿意屈服,而且展·凤没有做出任何应对。” —————————— 雾羽一向不习惯佣兵将军这个称号。 如果自己的目的只是想让武名传遍天下,这种听起来像是坏人的称号倒也不坏,但是雾羽·良沙从来不以此为目标。 正在吃早餐的雾羽听完部下的报告,只是稍微点头响应。 部下报告昨天夜里,有人以解放鼓城为口号发起暴动,还有两支军队出现在都市内外,彼此互相呼应。 号称解放势力的他们为数不多,在都市内部只有上百人。 这些人的计划似乎是绑架鼓城议会的重要人物,以此为人质逼迫守护鼓城的雾羽谈判。 这些人背后隐约可以看见一宫神川的暗中操纵。 解放势力选定的重要人物大多属于亲神川派,他们似乎与解放势力早有勾结,打算故意遭到绑架,再装出不得已协助神川的样子,借此让鼓城脱离七宫与三宫的控制,也因为早有串通,解放势力不需要派出太多人进行绑架工作。 先前来访的一宫使者便是请雾羽不要插手这件事。 虽然雾羽没有做出正面响应,但是神川这种大国早已经习惯采取强迫手段,只要不顾一切强行动手,制造出符合大国原先计划的状况,大部份的人都会因为时势所逼而屈服。 等到重要人物全部就擒,解放势力的下一步是让千人部队进逼都市外围。 如此兵力不足以胜过雾羽率领的鼓城驻军。只是虽然不足以战胜,还是能够用来胁迫,这支军队只是逼迫雾羽就范的筹码。 “真是太小看我了。” 雾羽手握长刀起身,带领部下前往兵营。 “七宫与三宫内部恐怕也有内贼。” 擅长谋报工作的部下跟在雾羽背后如此说道。 他说得没错,贺川与夏目对鼓城的补给与增兵一向不太积极,双方明显都不愿意对鼓城投入太多战力。 当展和士道两名猛将都带领精锐部队离开,贺川与夏目对鼓城的兵力支持便大幅减少,台面下的外交谈判更是如火如荼。 “神川还有鼓城本身都投入大量金钱,用来对付三宫和七宫。” 这类的情报早在展和杜艾驻留鼓城时便已经传开,三宫与七宫内部都有人打算从鼓城……不,是想从四都同盟抽手。 这些人把因为鼓城的内部纷争而催生的四都同盟,视为烫手山芋。 四都同盟只是个梦想,他们认为只要从鼓城抽手,大国就不会再把矛头指向自己。 只要神川势力顺利解放鼓城,这些人就有理由让期望四都同盟的公主乖乖放弃,也有理由光明正大压抑势力急速增长的展等人。 一宫的使者曾经暗示黑骑团或许会出兵鼓城,事实却是不太可能。不过这次的武装暴动若是成功,神川必定会正式派兵南下,支持解放势力的行动。 “只要我倒向他们,一切都可以顺利成功吧。” 雾羽继续往兵营前进,但是一跨出宿舍大门,就看到一身黑衣的一宫使者站在那里: “在下来听取将军的答复。” 从独自前来的男子脸上,可以看出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被雾羽当场斩杀的心理准备。 “一宫神川愿意承诺将军保有鼓城镇守将军的地位,无论三宫,七宫或是双子宫,臣服一宫神川将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止步的雾羽命令部下退后,同时拔出长刀。 原本走在最后面的少年侍从立刻上前接过刀鞘,然后迅速退开。 线条优美的细长刀身在阳光下闪烁光芒,不过使者仍然面不改色。 “与二宫的战争又该如何了结?” 佣兵将军问得面无表情。 “很快就会用大人的方法结束。” 使者的回答也毫不畏惧。 “我想也是如此。” 大国会用各种手段让对手屈服,大军压境并非唯一的方法。 “将军原本的职务是为鼓城而战,请立刻与夏目的公主切断关系。” 听见这句话,雾羽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 “就这么办。” 手中的长刀挥出,使者的胸口立刻出现一道血痕,血迹迅速扩大,使者一脸痛苦。 “我砍得很浅,死不了的。” 雾羽用眼神向部下示意,要他们抓住使者。 “这么做会让你完全孤立,常磐姬等人绝对不可能平安无事回到这里。” 被部下左右架住的使者大声开口,并且怀疑雾羽打算与二宫锡马联手。 将长刀扛在肩上的雾羽走过使者身边,鲜血不断从刀尖滴落。 “不,东征将军和他的军师早就看穿一宫与二宫的所作所为,他们离开这里不是因为大意,而是为了让有异心的人露出马脚。” 雾羽的话令使者目瞪口呆。 “你难道打算投靠七宫吗?” 就算逼出叛乱分子,在七宫的将军与军师离开之后,又有谁能出手收拾他们?如今的鼓城只有一个人做得到这件事,那就是身负长刀的佣兵将军。 “我只是在利用七宫,而且也已经事先告知士道将军。” 雾羽表明自己不是展等人的手下,走过使者身边。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雾羽在距离使者两、三步的地方停下脚步: “我要解放鼓城,而且不依靠外人的力量。” 雾羽这番话令站在远处的少年双眼发光,使者却是脸色一沉: “你想当英雄吗?” 如果有人坚拒一宫与二宫的招 降,利用七宫成功解放饱受其它都市压榨的鼓城,此人毫无疑问会成为人们心中的英雄——但是这件事实在非常困难。 雾羽所属的三宫国力不强,象征三宫的公主也随着七宫姬前往其它都市,若在此时与七宫撕破脸,三宫将会陷入孤立无援的状况。 光凭良沙一门很难解放鼓城,更别提之后的维持工作。 “只有在与异国爆发战争时,东和才需要英雄。” 还有东和被昏君或暴君统治的时候。现在的一宫神川虽然势力衰微,仍然力图振作;二宫锡马有真都同盟全力支持,其它宫都市也祭出宫姬这个深受人民爱戴的招牌,眼前的东和虽然势力众多,但是没有众所公认的敌人。 在这种情况下,英雄根本没有出场的余地。 七姬战争的时代不是英雄的时代。属于英雄的时代是在多年之后,等到统一的中原对东和出手时才会来临。 当那个时代来临,英雄豪杰都将得到活跃的舞台,无论与异国之间的战争是胜是败,这些英雄都将在东和留下无数的战争故事。 “你到底期望什么?” 使者知道雾羽之所以没有杀死自己,是因为他不想明确与一宫神川为敌。 “为了不被时代抛在后面,我要改变时势的流向。” “那么做可以为谁带来利益?” “我会设法让东和胜利。” 使者还打算继续问下去,但是雾羽已经迈开脚步,不再开口,士兵早在兵营前方列队等待雾羽下达指令。 —————————— “春天那场战争结束后,神川派来潜伏在鼓城里的那伙人一直指挥一群叫做鼓城解放战线的乌合之众,我看他们也差不多该在鼓城起事了。” 在七宫军的行军途中,杜艾尔·陶一直从事贩卖小旗子的生意。 每到一个驿站与村落,他总是顶着大太阳挥汗叫卖。 看着手拿四都同盟纪念旗的居民欢天喜地跑到同伴身边,杜艾尔向身旁整理小旗子的展·凤说道: “你想雾羽会按照我们的想像行动吗?” 杜艾尔的语气就像在聊天,展没有回答他,而是以晒衣服的动作摊开折叠起来的布旗。 旗子的设计只是在白旗上用代表宫姬的红字写下“四都同盟”几个大字,这些旗子是他们出发之前临时设计,并在鼓城大量制造的东西,跟五宫与六宫公主所准备的旗子大不相同,只是用来凑热闹的。 不过虽然是凑热闹的简陋旗子,经过他们在行军途中以极低的价钱大量贩卖,对于宣传四都同盟还是产生很大的效果。 听见带着士兵向民众叫卖旗子的人是恶名昭彰的七宫双人组,许多人来买旗子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两人。 “欢迎光临。” 有如老店掌柜的杜艾尔向客人展露笑容。 “通通便宜货,买到赚到!” 展也像个卖鱼小贩豪爽大笑,博得许多民众的欢心。 人们一直只知道爱戴美丽又谨言慎行的东和宫姬,但是看到传闻里暗中活跃的七宫将军如此平易近人,许多人都大感意外,也让他们马上成为民间热烈讨论的话题。 虽然他们身边还有一群面目凶恶的大汉,但是事前没有人想像得到他们的模样,也让人们对七宫的观感大大改变。 “我已经做出最大的让步了,那么便宜的事可不是天天有的,要是这样他还不肯帮忙我们也只能跟他一战。” 杜艾尔满脸笑容地把商品交到客人手上,身旁的搭档语出惊人: “那家伙很想杀我吧。” “那也要等到以后再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改造这个世界。” “改造成你想要的样子?” 展开口捉弄他,随即看见远方几名年轻姑娘盯着他们,赶紧露出爽朗的笑容向她们挥手。 年轻姑娘发出兴奋尖叫的同时,军师笑着说道: “不是,只是要让这个世界变得对每个人都更加方便。” “只要变得方便,天下也会变成有用的道具吧?” “要是不能把天下当成道具,就算到手也没有用啊。” 两人不约而同放声大笑,杜艾尔的视线也落到旗子上“四都同盟”四个大字。 这些旗子并非单纯只是用来宣传。 任何城市或村庄只要挂上这面旗子,旁人自然会认为当地人认同四都同盟。虽然一般民众对政治未必有太多认识,挂上旗子可能只是为了赶流行,但是只要这面旗子广为流传,四都同盟将可以向他国宣称自己得到民意支持。 “展,懂得利用整个世间的人才能成为胜利者,天下本来就是道具。” “只是没有人能够使用这个道具,天下是一个比马大上许多的生物。” 杜艾尔最怕马之类的大型动物,展笑着搂住他的肩膀。 远处的人们听不见他们吓人的对话,只看见两人看似肝胆相照的动作。姑娘们的尖叫更是大声,惹得观众哈哈大笑。 “也要看使用方式。” “说得也是。” 在人声鼎沸之中,分别扮演军师与将军的两个无赖继续交换奇怪的对话。 —————————— 长刀闪耀银光,举枪攻来的将领立刻喷血倒地。 旧四宫鼓城的南门发生一场武装政变。 那已是过去式。 都市内部的武装政变发生在一大清早,试图占领鼓城议会的军人对临时政府发动突击。 早在事前获得情报的雾羽和良沙一门挡在他们面前,经过一番血战之后镇压突击队,随后几个地方发动武装政变的计划因此全部打乱。 许多集团因为恐慌而自动解体,不少人遭到逮捕,其它人更是被迫潜逃。 “下一个。” 雾羽·良沙手握出鞘的长刀迈开步伐,周围的将士随即跟上。 这里是南门,鼓城内部规模最大的武装政变就发生在这里,人数超过百人的武装分子占据南门,试图开门让城外军队进入鼓城。 然而雾羽以及良沙一门的精锐展开反攻,南门的政变没多久遭到到镇压。正确的说法是雾羽引诱发动政变的武装分子聚集到这里,然后派出精锐一口气加以歼灭。 如果多处同时发生武装政变,单靠雾羽的部队根本难以镇压,所以他以先声夺人之势挫败武装突击队的锐气,如此一来残余的同党就只能在南门集中兵力。 当雾羽彻底击溃政变领导者率领的部队,剩下的人在失去指挥系统以及自信之后,也就只能作鸟兽散。 除非双方打的是赌上思想或生死存亡的殊死战,不然这样的方法必定有效,商业都市鼓城出身的士兵几乎没有人愿意为战争牺牲,因此雾羽的策略很快就瓦解大部份的敌对势力。 “把褪色的旧旗拿掉。” 雾羽对追随而来的部下下令。 南门的城墙上立着许多旗子。 那些全是旧四宫鼓城的旗帜,解放战线的人在发动政变时把这些旗子立在这里。 部下们立刻把旗子拿下,同时手拿另外一种旗子的人也出现在清理战场的人群里。 “把旗子全部换掉,从现在起,鼓城要用新的旗子。” 小规模的战斗还在继续,将士随着雾羽走向下一个战场。 雾羽把未入鞘的长刀扛在肩上迈开脚步,为的是让躲在房屋与窗户后面的民众能够清楚看见刀上的鲜血。 露羽不想依靠恐怖控制民众,但是他知道此时若是不施压,之后将会很难维持治安。 他只要亮出可怕的长刀,就能让 许多心怀不轨的人不敢妄动,多年来的剑客生涯早已让雾羽威名远播。 少年侍从把长刀刀鞘抱在怀中,在距离雾羽几步的背后抬头仰望他的背影。 雾羽在视野开阔的广场中心停下脚步,其余将士与少年也跟着止步。 雾羽抬头仰望石头搭建的南门,追随他的人们也跟着他的视线看去。 抬起眼光到可以看见蓝天的角度,在围绕整座城市的城墙上,旗子一面一面换成新的。 和风吹起新的旗子。 少年望了一眼忍不住瞪大双眼,其它将士也都一脸惊讶。 不只是他们,鼓城与夏目的士兵还有躲在房子里的民众在看见新的旗子之后,不由得一起议论纷纷。 没有人知道发生什么事,混乱在周围人群之间扩散,少年的视线也在周围的大人和雾羽·良沙的背影之间不停切换。 虽然看得到雾羽望向四周的侧脸,却无法清楚看见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的视线正望着又高又远的地方。 少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随着雾羽的视线看去。 那里有一面未曾见过的旗子。 既不是旧四宫鼓城的旗子,也不是三宫夏目或七宫贺川的旗子。 甚至不是四都同盟的旗子。 人称佣兵将军的男子在未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秘密准备这些旗帜。 饰有常磐绿、浅黄色、萌葱色与空色四种颜色纸片的全新旗帜。 那是琥珀色的大旗。 与旧四宫鼓城所使用印有“四”字的琥珀色旗帜不同,这面大旗的颜色更深,但是旗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用分别代表四位宫姬的色纸加以装饰。 “从现在起,这面旗就代表这个城市。” 雾羽以自言自语的模样说道: “这个城市不臣服于大国或四都同盟,我们要在这里构筑出新的形势。” 有如闲聊的一番话却让周围陷入惊慌: “将军何出此言?您打算背叛常磐姬吗?” 三宫派遣到雾羽身边的将领从良沙一门之中挺身而出,虽然他的任务是监视雾羽和良沙一门,但一直以来相处愉快。 他已经把手放在刀柄上,只是自知敌不过雾羽,所以没有抢先动手。 “我把慧星托付给三宫姬,绝对不会背叛她。” 握紧名为银星的长刀,高大的将军露出缅怀的眼神,像是想起过去和常磐姬在道场一同度过的日子。 雾羽缓缓转身面向手下将士与少年侍从: “这面旗子的主人是常磐姬的挚友,我们将用这面旗子迎接那个人归来。” 他的眼神十分温柔像是想起一位老朋友。 —————————— 在鼓城外面,自称鼓城解放战线的军队正准备举弓射箭。 他们原本计划在城内的接应者打开南门之后冲入城内,如今计划宣告失败,更令他们讶异的是城门上升起从未见过的旗帜。 看来城内的政变已经失败。 鼓城的城防并不严密,就算不经由南门也有办法攻入城内。 但是对方已有警戒,想靠硬攻的方式并不容易,所以他们把目标放在防守比较薄弱的南门。 但是他们也不甘心就此逃跑,为数千人的步兵打算射下城墙上的旗帜。 这些人大半是曾在旧四宫鼓城享有厚禄的人,或是在鼓城失陷之后遭到放逐的人。 他们既没有投靠七宫也没有流向三宫,反而希望重建鼓城政权,如今东征将军不在,鼓城由原本隶属鼓城麾下的雾羽·良沙治理,对他们来说正是解放鼓城的最佳时机。 神川在背后秘密提供协助,他们也有自信透过交涉取得锡马的支持,只要能够占领议会,出身鼓城军方的人也会重新投向他们。 被东征将军逐出鼓城的政经界人士更是在他们背后大力支持。 只要在此时掌控大局,往后的时势将会出现巨大变化,四宫鼓城的重建将由赶跑三宫与七宫的人,也就是他们以及他们背后的人主导。 “弓兵上前!” 曾在旧四宫担任高官的指挥官对素质参差不齐的士兵下达命令。 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从凌乱的布阵可以看出从未受过象样的训练。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攻进城内加以占领,否则就会陷入眼前这种进退两难的状况。 最可恨的家伙就是雾羽·良沙。 听说这个佣兵与东征将军等人私交甚笃,而且深受夏目的宫姬宠爱,就连神川试图拉拢也遭到拒绝。 这个佣兵将军似乎不知道忤逆神川这种大国,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七宫那群可疑的家伙大老远跑去和双子都市联手又能怎么样?三宫那些被财政困难所苦的山地人又能发挥什么作用?这个四处流浪的将军根本看不清时势——指挥这些士兵的高官忍不住越想越生气。 他从神川的使者那里得到消息。 神川已经找到办法,可以在短时间之内结束与二宫锡马的战争,如此一来未成气候的四都同盟绝对不会是一宫神川的对手。 从鼓城出发的两位宫姬和东征将军等人都不可能回到自己的国家,如此一来重新取回独立自主地位的鼓城就可以重整东和西部的局势,成为新世代的领导者。 虽然现在的鼓城还是敌不过神川或是锡马,但十年后的鼓城一定可以恢复以前的力量——鼓城解放战线的人们不断在心中盘算这些大计。 然而这些大计都已失败,所以他们打算在离关之前射箭泄愤。 就算眼前只剩下撒退一条路可走,他们也要先射下四都同盟的旗子,让所有鼓城居民,甚至整个东和知道解放战线的存在。 既然无法在短时间之内完成政变与占领,他们至少也得留下一些成果,才能够支持之后的解放战争。 然而弓兵却在此时出现异状。 他们先是高举弓箭瞄准飘扬在城门上的旗子,却纷纷放下手中弓箭。 “怎么回事!” 曾任高官的指挥官大声斥责,视线同时望向与士兵相同的方向。 城门上从刚才就换上未曾见过的旗子,四周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士兵试图保护旗子。 既然如此,这些弓兵为什么会如此犹豫?指挥官定睛凝视,才发现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这是一面琥珀色的旗子。 乍看之下与过去四宫鼓城曾经使用的旗子很像,但是颜色更深,旗上的纸片也是过去的旗子没有的。 这是一面新旗子。 旗子上看不到四都同盟的名字,却散发足以代表国家的气度。 最大的问题是这面旗子是琥珀色, 琥珀色并非代表鼓城的颜色,而是代表曾经受鼓城拥戴的那个人。 全东和只有一个人,就只有那位宫姬会使用这个颜色。 “这是怎么回事!会用这种旗子的人应该不在鼓城才对!” 这面旗不是过去经常使用的四宫旗,竖立新旗帜的行为必定包含某种意义,所有人都对此感到困惑。 就在此时,后方传来警告敌兵来袭的锣声,所有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去。 一队骑兵出现在南方的青翠山丘上。 东和的丘陵大多不适耕种,因此有许多未经开发的丘凌。 人们还是喜欢水源丰沛的低地。 骑兵出现在低地边缘的山丘上,位置刚好可以俯瞰鼓城,后面还跟着一队步兵。 新出现的军团在山丘布阵,此举令南门前的解放战线心生动摇。 新到的兵力出现在山丘上 ,低处无法看清他们的全貌,视线所及只能看到约五十名步兵,以及最前方的十名骑兵。 连解放战线的人也猜不透这支部队属于哪个势力。 他们绝不会是鼓城的奇袭部队。能够绕到后方的路并不多,而旦这几天根本没有军队离开鼓城,情报显示七宫和三宫现在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余力派兵过来鼓城。 若是神川或锡马的军队,出现在那个位置也不合常理,而且规模也不该只有那样! “怎么连那边也一样?” 仔细一看,指挥官发现带队骑兵身旁的斜坡,立着一面旗子。 一样的颜色。 这面旗子跟鼓城新的旗子颜色相同,装饰的纸片也一模一样,这让解放战线确定来者是敌对的势力。 知道大势已去的指挥官压下心中的情绪,对手下士兵宣布: “撤退,所有人不要慌张,我们要抬头挺胸离开这里。” 若是佣兵将军带兵从城内杀出来,凭他们现在的人数绝对无法对抗,他们原本认为在雾羽解决鼓城内部动乱之前,他们还有时间还以颜色,但是现在敌人的援军出现在城外,一旦对他们发动夹击,他们只有待宰的份。 解放战线开始在不刺激都市守军,也不刺激山丘军团的情况下撤退。 面对用不安眼神抬头看过来的士兵,指挥官摇头说道: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们现在还是撤退比较好。如果那面旗子代表的意义如同我的想像,那么的确应该暂时按兵不动。” 如果那面旗子真的有特别的意义,撤退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对方不会派兵追击他们,因为那面旗的颜色正是不希望开战的象征。 “这会是什么奇招吗?到底是谁暗地里干的好事?这些人到底打算做什么?” 前高官低声喃喃自语,同时仰望蓝天之下分立两侧的旗帜,最后视线落在自军高举的旧四宫鼓城旗上。 旗子看起来就好像褪色了一般。 —————————— “他们撤退了,这也是将军的声威所致。” 位于山丘上的良沙一门年轻将领翻身下马,把方才所见的情形告诉后方众人。 “应该的,他们毕竟曾经是鼓城的一员,绝对不敢冒犯那面旗帜。” 说话的男子身穿印有三宫夏目纹饰的羽织,另一个身穿印有七宫纹饰羽织的男子也在一旁点头赞同。 若是知这实情的人,必定可以看出这三个人分别是雾羽、士道、展三位将军麾下忠心耿耿的高级将领。 围绕在他们身旁,人数介于五十到六十人之间的士兵,也是由三个势力的部队里挑选出来。 这些人不像沙场上的勇猛战士,反而比较适合骑士装扮。挑选他们的主要原因不是武艺,而是他们的品格。 他们看往山丘后方,一辆马车正沿着平缓小路爬上山丘,在斜坡下方远可以看到另外两辆褪色的马车。 斜坡下方的道路可以绕过山丘通往鼓城。 马车之所以特地爬上山丘,想必是因为乘客想从山顶眺望鼓城的全景。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乘客有权利也有理由这么做,所以没有人试图阻止。 布阵在山丘上的所有士兵此时全部下马,脱下头盔单膝跪地。 等到步兵后退排出圆阵,马车终于来到丘顶,一名侍从上前打开车门。 围在一旁的士兵个个垂首表示敬意,一道动作优雅的身影出现在山丘上。 那人身穿淡桃红色的夏服,腰际围着琥珀色的衣带。 周围的人只能看见她的长裙裙摆还有脚上柔软的鞋子。 “又发生战争了吗?” 温和又隐约带有忧郁的女声传入众人耳中。 “是,但是雾羽阁下已经击退来袭者,此人的忠义之心至今未曾改变,值得信赖。” 身穿良沙一门黄绿色衣服的男子维持垂首的姿势回答。 “他的威名早已传遍南方,常磐的事、空澄的事,还有鼓城的事也传进我的耳里,其中有值得高兴的事,也有令人嘘唏的事。” 纤细的双脚缓缓前进,来到丘顶能够望遍整座鼓城的地方。 为古老城墙所围绕的大都市尽收眼底。 墨绿色的大河从附近流过,从大河延伸出来的水道有如玻璃工艺品反射阳光,流遍城市的每个角落。 城里多了许多新的建筑物。 鼓城虽然面对许多问题,仍然踏上复兴的道路,由于来自夏目与贺川的人变多,现在的鼓城甚至比以前更热闹。 自己离开这块土地的时间还不到一年。 记得去年自己也是在这个时期失去地位,之后被软禁了好长一段时间,因此感觉起来比一年还要长。 在初冬被逐出这块土地,如今在即将迈入盛夏之际回到这里。 “这的确是东和的景色。” 在自己不在的这段岁月里,鼓城依然存活下来。 这座城市看起来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在阳光的照射下看起来甚至有些令人目眩。 “很多人都在等待您回来。” 一名看似出身鼓城的将领抬头如此说道。 一位少女的身影落入早已红了眼眶的将领眼中。 没有四宫的纹饰,没有华美的公主装束,只有少女温柔婉约的站姿。 “也有不少人不希望我回来吧。” 发出轻笑的她缓缓低下头: “我也不想回到这里,在南方的生活十分幸福,我原本不打算再回到东和。 “请给鼓城重新出发的机会。” 少女没有回头,所以无法判断这句话出自谁的口中。 或许对她来说,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不让众人看到即将落下的眼泪。 —————————— 常磐绿的公生双手抱胸而立。 “听说神川打算派遣军队南下鼓城,请问士道阁下对此有何意见?” 在五宫浅黄姬的陪伴下,三宫常磐姬对麾下的老将士道将军如此问道。 带来这个情报的人是采家的春濑,他正在五宫姬的背后垂手而立。 这里是五宫仓濑的宫姬宅邸,他们位于古色古香的平房所围绕的中庭。 经由石桥跨过五彩锦鲤悠游的人工池子,在不许外人靠近的情况下,两位公主与她们的两位见证人展开会谈。 “那不是问题,鼓城早已做好万全的防备,请放心把一切交给佣兵将军阁下。” “根据手下的报告,一宫为了派兵南下,已经在神川召集士兵。一宫若是决定两面作战,恐怕就连佣兵将军也会应付得非常辛苦。” 春濑·采力陈当前情势的危急程度,士道将军仍然摇头说道: “一宫不可能派遣精锐部队南下,他们与二宫的战争现居劣势,在这种情况下就连召集一般士兵也不容易,仓濑与牧濑现在有三宫的精锐部队驻守,七宫的东征也将赶到,一宫绝不敢冒险让太多兵力离开本国。” “但是将军,传说一宫已派人面见那位佣兵将军,打算以厚禄拉拢他归顺一宫,要是他与一宫派来的军队联手,情势不会因此大大改变吗?” 浅黄姬说出心中的疑虑,常磐姬忍不住加以反驳: “他是个可靠的人,绝对不会背叛。” 接着眉头紧皱,说出另一件值得担心的事: “问题是鼓城里图谋不轨的人,如果私通神川的人发生暴动,引来大军兵临城下怎么办?” 如果鼓城发生武装政变或是暴动,瘫痪都市机能与居民生活,一宫神川军就能以维持治安为 由光明正大占领鼓城,佣兵将军手中的兵力不足以跟神川的大军正面对抗。 “七宫的东征和他的军师之所以慢一步出发,正是为了这个理由。” 士道将军没有明说,但是公主们和春濑都了然于心。 送走象征和平的宫姬之后,谁都不认为留在鼓城的七宫双人组会无所事事。 “短时间里有很多人被逐出鼓城,鼓城内部图谋不轨的人大部份都在不惊动公主的情况下受到处分。那两个人在公主看不到的地方,做起坏事是不会手软的。” “的确有这个可能,若非如此,他们怎会把可爱的公主一个人送出去。” 常磐姬语带讽刺,随即想起另一件值得担心的事。 “您的意思是只要一宫不派精锐部队过来,我们完全不必担心吗?” 士道将军看起来信心十足,常磐姬猜想他还有其它计策,所以要士道说出实情。 “东征他们正赶往六宫殿下所在的牧濑吧?” “是的,萌葱会在牧濑与他们会合,之后再跟我们一起举行缔结四都同盟的仪式。” 浅黄姬澄清七宫双人组没有前往这里,同时强调这里是五宫仓濑,她的眼神像是在说不管有任何秘密策略,现在都应该开诚布公。 “也好,也差不多是时候把七宫的企图还有他们跟我们之间的约定告诉大家了。” 听到士道将军语气沉重,常磐姬用严厉的眼神看向自己的见证人: “您和他们暗中来往?” “我接受他们的提案,为了此次的同盟,留在鼓城的人必须瞒着他国完成某些行动。” “连我也瞒在鼓里?” 常磐姬与士道将军是叔侄,她从来没想过士道将军竟然瞒着自己,声音变得有点尖锐。 “我只是静观他们有何动作,两位应该也知道,信任七宫的双人组是非常不智的行为,您说是吧,采家家主?” 春濑闻言也点头: “我也是从来没有相信过他们,除非是在利害关系完全一致的情况下,只是有很多约定在时机成熟之前是不能说出口的。” 在四都同盟成形之前,春濑自己也是一样。 听见春濑带有声援意味的话,士道将军对着两位公主说道: “据杜艾尔·陶的说法,他们进行的策略就连七宫姬也不知道,他们用来巩固形势的王牌,是来自南方的佳宝。” —————————— 当我们交换过干净的树枝,仪式来到最后阶段。 “东和七宫就在这里。” 六宫牧濑的祭祀场位于铺满白色石扳的高台,虽然比贺川还有鼓城的祭祀场古老,不过石板的石材更为高级。 在东和任何地方都看得到高台,但是六宫牧濑特别有种都会的感觉。 “就像五宫殿下与六宫殿下总是携手并进,七宫也要以宫姬的身份,履行与各位携手的责任。我们东和宫姬的出现并非为了引发争端,而是为了东和各都市彼此交流而存在。” 我照本宣科说起出发前杜艾大人教我的台词。 当空澄姬在众人前发言时,说的几乎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剧本。虽然不是必然,但是大部份的情况下都是这样。 杜艾大人说过如果对剧本有意见,第一次看到时就要说出来,等到正式上场才来抱怨剧本的内容就太晚了。 大部份的情况下,杜艾大人准备的剧本都非常周到,我也很少有意见。 这次也是一样。 虽然跟我一起上场的萌葱姬和牧濑的府中有提出一些意见,让我必须与侍从团的人们讨论如何配合,不过基本上我的剧本在其它都市的祭典也适用。 “让我们在此祭祀祖灵,以两位宫姬之名,奉上所有子民的诚心,愿开拓出东和之地的先祖御灵永久长存。” 萌葱姬轻声说出这番话。 她是东和七姬中最常在人前现身的双子姬之一,当我们并肩站在一起,我总不禁要赞叹她那优雅的姿态。 她总是用美丽的仪态和美丽的声音,成功扮演公主的角色。 我有点羡慕她,或许在东和七姬之中,人称双子宫的浅黄姬和萌葱姬是最像宫姬的两位。 祭典的铃声响起。 铃声来自在远处围绕我们的人们。 他们是牧濑的神僧,以及支持萌葱姬的民众。 在一阵阵铃声之中我和萌葱姬携手并立: “我等宫姬在此携手,为东和七座都市彼此融合的未来祈祷。” “争乱若是继续下去,祖灵将会悲伤,天地亦会逆乱。” 六宫萌葱姬先开口,七宫的我接着说下去。 这场祭祀本来的目的是祭拜此地的祖灵与自然,同时也兼具向人们宣示前进道路的作用。本来的宫姬很少采取这种做法,就一般来说,宫姬只有在新年致词时,才会在祭祀典礼上提及国家的方针。 如今东和局势陷入混乱,宫姬身为宫都市代言人的责任越来越重大,一般人民和府中才会期望宫姬采取这种做法。 “我们绝不会像过去那样互相争斗。对于在千鸟挑起纷争的悲哀之人,宫都市与宫姬应当以何种态度面对,往后四位宫姬将以行动做出回答。” 萌葱姬的话暗示西北方熊熊燃烧的森林大火。 这场火至今仍未熄灭,灰白色的浓烟依然清晰可见。 “三宫殿下与五宫殿下也在仓濑进行和我们一样的事,我们四人此后将致力于四都的和谐,很快就会让大家看到成果。” 两位公主并肩对在场众人深深鞠躬,空澄姬的首次亮相兼牧濑的小型祭典到此结束。 空澄姬受到六宫牧濑人民的承认,常磐姬也在五宫受到人民承认。 之后我们将会移师位于双子都市之间,座落于黎湖湖畔的大祭祀场,举行四都同盟的正式发表会与结盟典礼。 举行时间是两天之后。 —————————— 场景来到一宫神川,有场会议正在神川城的谒见室举行。 主要议题是神川与锡马之间的千鸟争夺战。 与会者针对遭到无法扑灭的森林大火所吞噬的战场展开热烈讨论。 东军的责任问题、援军迟到的原因,以及无法以政治手段解决千鸟问题的行政疏失,都是会议的讨论重点,所有人都对如何收拾这场烂摊子感到头痛。 会中同时决定暂缓对鼓城派兵。 虽然对不起在当地发动政变的鼓城解放战线,但是千鸟问题已经成为一宫神川的沉重负担,此时的他们没有余力出动大规模的军队。 这个决定将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原本相信一宫神川与中央政府,因而不惜发动武装政变的人们被神川置之不理,此举当然让鼓城解放战线大感愤怒。另一方面,神川军内部也因为召集士兵之后无法出征,导致全体士气严重低落。 虽然必须面对这些后果,但比起在千鸟遭遇的失败,这些全部都是小事。神川只要在下一次机会对鼓城派出大军,就有机会恢复与当地民众的关系。至于先前召集的士兵可以派往千鸟,令他们不至于无用武之地。 但是千鸟不一样。 神川绝不能让二宫锡马夺走属于自己的领土与人民,一旦受到如此挫败,神川身为中央政府的存在价值将受到全东和的怀疑。 许多人表示这场战争神川非胜不可,也有许多人摇头反对。 神川蒙受巨大的损失,花费的军费早已超过千鸟这块领土的价值。加上支撑当地人民生活的山地已经付之一炬,现在的千鸟只不过是一块荒地。 就算从 七节 未来的图像 新的一天来临,展大人和杜艾大人终于来到牧濑。 我跟萌葱姬一起迎接他们,还有伴随而来的千名七宫士兵。 今天是多云的天气,虽然是夏季午后,此刻的温度也不至于让人受不了。 七宫士兵将暂住牧濑的兵营,欢迎典礼在兵营前的广场举行,首先由身为六宫姬的萌葱姬代表牧濑表示欢迎。 我们都待在阴凉的室内,透过敞开的门面对阶梯下的士兵。阳光下的士兵看不见阴影里的萌葱姬,也看不清站在她身旁的我。 除非参加仪式和祭典,否则宫姬几乎不会让人看清自己的面貌,理由是因为宫姬的主要任务是担任巫女,如果太常在人们面前抛头露面,人们心中的感动就会减少。 这些从七宫远道而来的士兵应该都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他国的公主,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好奇又感动的表情。轮到我致词时,我向众人报告同盟的准备工作已顺利完成,并且感谢大家特地前来保护我踏上归途。 士兵们保持肃静聆听我们说话,身为七宫姬的空澄姬本来就极少在人前露面,对他们来说,两位宫姬站在一起的景象应该非常稀奇。 接下来轮到东征将军展·凤发言,内容不外乎宣布将会谨言慎行,在仓濑与牧濑完成应尽任务之类的场面话。 到此为止一切顺利。 此刻广场外面传来快马疾走的声音,然后一名使者前来向萌葱姬传达急讯。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萌葱姬以若无其事的模样将来使的事一笑带过。直到致词结束之后,与我一起走进舞台旁边的小门,萌葱姬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二宫开始准备撤退。” 萌葱姬没有看着我,但是她的话却像一支大槌重重冲击我的胸口。 在我开口之前,萌葱姬继续说道: “不只如此,一宫也宣布准备撤退。” 我想说些什么,但是脑袋一片空白,只能摇头。 千鸟战争能够平息应该是件好事,但是如此大规模的战争竟然结束得如此突然,怎么想都很不自然。 “双方有达成停战协议吗?” 我只能勉强提出这个疑问,萌葱姬一脸忧心地点头: “谈和的使节似乎是透过其他管道往来于锡马与神川之间。” 表面上彼此征战,私底下派使者谈和。杜艾大人曾经说过这样的做法在战场上很常见。 从去年到今年春天这段期间,不管是贺川、鼓城还是夏目都曾经多次采取这种做法,就像以财界名义行动的春濑先生。战争时期并非只有军队忙碌,还有更多方面的人牵涉其中。 “对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他们两位不知有何看法?” 萌葱姬望向门外排列整齐的七宫军队,以及站立在一队士兵后方的将军和军师。 “等、等会儿我会问他们。” 我发出没出息的声音。六宫的公主瞬间露出讶异神情,但是随即换上招牌表情。 温柔的笑容,让人好想摸摸她的脸颊。 “他们什么都没有告诉您啊。” 萌葱姬没有问我,只是用一副理解的表情对我点头。 “是的,他们说我想怎么做都没关系,不管要跟谁见面或是去哪里都行。” 所以我才能和这几位公主一起欢笑、一起牵手、一起并肩而行。 跟常磐姬、浅黄姬还有萌葱姬一起。 初了彼此相争的一宫、二宫两大国拥立的黑曜姬殿下与翡翠姬殿下,我跟其他每一位宫姬都说过很多话。 “他们是我的右府与左府,绝不会阻止我走向自己期望的路。我想不管我做什么,他们都有办法让事情往自己满意的方向发展。” 说到这里,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看来我好像真的很喜欢展大人跟杜艾大人。先不管他们到底是好是坏,我似乎很中意他们开怀大笑的样子。 “我们的府中或许也是同类的人,只是您那边的两位是否太过头了一些?” 萌葱姬说得多半没错,我有点难以招架…… “呃、您说得没错,但是我想适时阻止他们正是我的责任。虽然我只是个象征性的公主,不过幸好东和很照顾这个象征。” 这是我的感想。 东和七姬。黑曜、翡翠、常磐、琥珀、浅黄、萌葱、还有空澄。 我们东和七姬各自因为不同的原因诞生,我想我们的出现绝对有其意义。 我喜欢这样的景象。 比起由可怕的将军或伟大的老爷爷瓜分天下的世界,或是透过某些天启挑选出来的国王统治的世界,我还是最喜欢有黑曜姬殿下,还有眼前这位公主存在的世界。 虽然世界不会随着我们的意思改变,虽然我们无法享受无拘无束的生活,但是只要人们还需要宫姬,我就喜欢这个景象。 暧昧的关系,弱小也没关系,只要能够站起来,我就会一直努力站下去。 东和如果能够在宫姬携手并进、在微笑中互吐心声时变得更好,这个世界如果能够因此变得更美丽,我很希望自己在这个景象里占有一席之地。 “七宫……不,空澄姬殿下。” 东和六宫萌葱姬殿下转身面对我,交叠的双手放在身前。 我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浅黄派遣快马带来消息,她与常磐姬两人已从士逍将军那里得知我们不知道的情报,内容是有关鼓城的动向。” 虽然温和又稳重,也是无比认真的直率表情。 六宫牧濑宫姬的姿态让我看得有些入迷,我还来不及理解话中的内容,下一句话已经传进我的耳中。 “空澄殿下身边的两人不久后应该也会告知您同样的事——东和将会再次拥有七位公主。” “啊?” 发出奇怪声音的同时,我在心中反复思考这句话的意义。 只是我完全想不透“拥有七位公主”是什么意思? 看见我思考的模样,萌葱色的公主忍不住笑道: “看来我现在终于见识到七宫真正的样子,那两个人之所以拥立您,想必是为了看见您现在的表情吧。” 虽然不知是怎么回事,但是我被笑了。 不管到哪里,我好像总是会惹人发笑。 我有点不甘心,同时又觉得这样也好。 看着这样的我,萌葱姬露出了平静眼神说道: “我们无法预测以后东和的情势将会如何演变。其他国家心中的未来蓝图,还有您身边的两人的目标,都不是我们可以得知之事。但是不管东和的未来将展现何种模样,我和浅黄都将秉持好意与您共处。只要您保持现在的样子,保有您现在的心,继续用充满好奇心的眼睛注视这个世界,我们愿意保证您眼中所见的我们永远不变。” 东和六宫萌葱姬殿下的微笑温柔到了极点。 她的温柔渗入我的心中,让我几乎无法承受。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只能赶紧低头道谢。 现在的我只能这么做。 我的手被从萌葱色袖口伸出的双手轻轻握住。 这是我第一次触碰萌葱色的公主,那是一种无比柔软的触感。 —————————— “开什么玩笑!” 常磐姬气的不得了。 她与浅黄姬两人在客房里相对而坐,浅黄姬脸上刚挂着正在思考什么的表情。 这间客房平时专供萌葱姬来访时使用,宽广的房间里充满朴素与整洁的气氛。 浅黄姬一面注视以来自异国的彩色玻璃制成的花瓶 与瓶中的紫龙胆,一面把左手食指靠着嘴唇不停思考。 “在这种关头开这种玩笑,什么解放鼓城!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还想去拿那块土地做什么!七宫跟我们的执政院竟然瞒着我!” 等到激动的常磐姬发泄完怒气,一直注视鲜艳龙胆花的浅黄姬才把手指移开嘴唇: “七宫一方面宣传四都同盟,一方面又暗中认可鼓城重回宫都市地位,我们可以把这件功劳归于三宫夏目。如果三宫殿下可以说服任意妄为的七宫,夏目与鼓城的隔阂必定可以因此消除。” “哼,老爷子想必已经采取行动,我们三宫夏目已经累积太多负担,非得想办法找机会卖鼓城一些人情。” 在东和的宫都市里,三宫夏目一向是收入最少的城市。因为地处山区的地理限制,夏目的经济规模之中无法扩大。 “老实说,光是筹措这次访问五宫、六宫的经费,就让我们大费周章。浅黄应该知道我们是如何凑齐来这里的旅费吗?” “并不清楚。” “仔细看看七宫的士兵,他们身上全都穿戴全新的大刀和铠甲,那些都是印有竹纹的夏目产铁制品。” 三宫夏目内有矿山,因此夏目输出的货品以武器居多。当鼓城的军队遭到解体,夏目的交易的对象自然变得很有限。 于是新与都市七宫贺川才会成为夏目矿山的最大顾客。 “真是讽刺,只要战争越激烈,我国的财政状况就越健全。所以有人想和七宫联手,联同鼓城一起发动战争。” 如此情势在她们不知道的期间逐渐扩大。 七宫计划让鼓城重新取回四宫的地位,为此找上士道将军,雾羽还有又称执政院的三宫议会,而且他们最后都选择默许这个决定。 他们没有征求三宫夏目常磐姬殿下的许可。 世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转了一圈。 常磐姬看不见何处是世界的中心,因此显得焦躁不安。 “真正想要解放鼓城的人到底是谁?是七宫的那个人?还是鼓城的隐藏势力?莫非是我们的府中?” “或许是东征将军发现占领鼓城太过困难,所以想要找机会放弃鼓城也说不定,若是尽早解放鼓城,鼓城的人也会欠他一个人情。” “鼓城如果背叛怎么办?” “他们把七宫姬托付给三宫殿下,或许正是为了防备这件事,他们似乎利用这段时间放逐鼓城内部多位有力人士。” 这是来自春濑的情报,他们先把不赞同自己的人全部解决,然后再承认新的四宫政府。 “这简直就是傀儡国家!” “不是简直,而是事实便是如此,只是七宫能够有效利用鼓城新权政府的时间,恐怕也只有一、两年。” 等到鼓城恢复原有的国力,七宫贺川必定控制不住这股强大的力量。 在不久之后的未来,七宫与三宫将无法操纵新生的四宫,商业都市鼓城一向是人潮汇集之处,等到重建工作顺利进行,鼓城的领导阶级很快就会改变态度。 东和只有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这种国力强大的国家,才有能力彻底管理他国,商业都市鼓城可是拥有东和排名第三的国力。 “就算解放鼓城,可是该怎么说?如果要成为宫都市……” “他们需要一个宫姬,据说东和的华姬已经回来了。” 原本情绪激动的常磐姬听见这句话立刻沉默不语,浅黄姬将视线从花朵移到她的身上…… “此事应该符合您的期望,三宫常磐姬比任何人都期望东和四宫琥珀姬殿下归来。” “话是没错,可是不该用这种形式,如此一来她也太可怜了。这次回来只是遭到七宫利用,我还欠她一份人情,不能眼睁睁看她受人欺侮。” 浅黄姬平静注视一脸难过的常磐姬: “正如同三宫殿下有这份心意,我相信四宫殿下之所以愿意回来,必定有她自己的想法,四宫殿下回到东和,绝非只有纯粹受到七宫操纵,别忘了四宫姬身边,还有一位能够联系三宫殿下与四宫殿下的人。” 常磐姬想起雾羽·良沙,双眼望向立在房间角落的守护刀。 这把线条优美的长刀,正收在与公主相同颜色的刀鞘中。 刀名是彗星,与佣兵将军现今使用的长刀只有些微不同。 “雾羽也没跟我说过他和七宫合作的事,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把这件事告诉我。浅黄,对不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相信七宫殿下同样不知道这件事,就连大人们都无法判段事情能否尽如意料中的发展,想到我们有太多事情都不知道,就无法怪罪任何人或任何事。” 双子宫也经常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面对突然变化的事态——浅黄姬笑着如此解释。 “雾羽、叔父大人还有老爷子都感到很迷茫吧。” “或许可说每个人都在迷惘,现今的东和或许只有两个人心中没有任何迷惘。” “你们两个吗?” 常磐姬收拾心情,对着浅黄姬开玩笑。 “是一宫殿下与二宫殿下。” 常磐姬原以为对方会笑,但是浅黄姬的脸上没有笑容。 “七宫是在看穿一宫与二宫行动的情况下,试图操纵鼓城吗?” “仔细想想,有人认为光靠四都同盟的力量不足也很正常。七宫殿下的将军一定认为必须结合五座都市的力量才足够。” 听见浅黄姬这么说,常磐姬显得有点惊讶: “听你这么说,你……不,你们也有想过让鼓城恢复宫都市的地位吗?” 所以鼓城发生纷争时,双子都市才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面对常磐姬质问的眼神,浅黄姬微笑说道: “我们从小看着一宫与二宫的斗争长大。” 从小目睹双亲争执的孩子,往往回去思考很多事:曾经在成长过程目睹兄弟或是亲族互相斗争的人,往往会比普通人有更多感受。 这就是双子宫的处境。 就算面对同一个世界,所在的位置不同,看见的景色也不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描绘的未来又会相似到什么程度?又会不同到什么程度? 常磐姬想起曾经与自己对立的琥珀姬与空澄姬两位邻国宫姬,双眼凝视露出温柔微笑的浅黄色公主。 —————————— “上级指示立刻撤军。” 使者跪在地上,自称破军王的男子骑在马背上听取使者的紧急命令。 “这场火就快要熄灭啰。” 破军王的背后是一片烧成焦炭的黑色森林。 这个人早已经习惯放火,而且能够判断火势会蔓延到什么程度,以及什么时候会平息,他露出冷笑俯瞰使者。 “公主殿下已发表声明,表明我们锡马愿意原谅主动提出和谈要求的神川,此次的战争是由我方获胜。” 破军王以嘲讽的语气问道: “千鸟怎么办?” “是,目前已经确定千鸟全权委由真都同盟管理,神川将会完全撤出这个地区,把此地交给我们。” “哼,这回的收获只要一片小得不能再小的焦土。” 放火的主谋发出嘲笑。 “公主殿下传话给破军王阁下,为了后续的协议工作,请破军王阁下立即返回锡马。” 破军王撇下使者策马前进,直属骑兵对立刻围在他的身边: “大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们的仗要怎么打下去?” 面对情求说明的部下,北方王子豪迈笑道: “一宫和二宫似乎打 算谈和,那个老不死的大师害怕了,竟然瞒着我们和一宫交易,用大笔金钱换来千鸟这一小片土地。现在的我们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二宫的人想叫我们回家睡觉。” 话说时的表情不带一丝阴霾。 “他们打算把我们当成与一宫交易的筹码吗?” “可恶的锡马,竟然如此卑鄙。” 部下们群情激愤,但是他们的主人依然保持冷静的表情: “二宫的人打从一开始就是如此打算,他们要是真的想消灭一宫,千鸟这边战斗根本不会拖这么久。他们只是在对神川展示自己的实力,然后乘势与神川联手罢了。” 破军王笑着策马前进,像是在说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围是一大片青绿色麦田。 这里是千鸟居民种植作物的谷仓地带。 千鸟虽然不富裕,周围仍有相当面积的农地。 这些麦田到了秋天就会结成麦穗,破军王看着眼前的麦田笑道: “东和有丰富的粮食,只要能把这里累积的财宝带回去,我们不久就可以称霸中原。” 这是完全不在意这个国家未来的笑容。 所以他们可以任意妄为,即使把这块土地上的一切烧成灰烬也在所不惜。 他从未把二宫锡马或真都同盟放在眼里。 一宫神川还有其他都市当然也不重要,他的笑容显示他对这块土地的一切都不在意。 “我现在没空陪狸猫玩耍。” 听见主人这么说,部下全都大笑起来,他们原本就不打算终老东和,只打算在东和待个一年。这些人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亡命之徒,而是把自己当成远道而来赚取资金的佣兵团。 “不过真姬也是自不量力,竟然妄想操纵大王。” “小狸猫有小狸猫的生存方式,她想怎么做就随她高兴吧。我是王者,王者要活的有尊严,死也要死的有尊严,任何人在真正的王者之前,都是软弱无力的。” 流浪王子笑个不停。 连日大火引来灰色积雨云,云层在他头上不断扩散,最后化成雨滴点点滴落。 —————————— 一宫神川的人们也很忙碌。 与二宫锡马之间的和谈正式成立,许多人对这场战争的意义感到怀疑与感叹,也有许多士兵对战争的结束感到欣喜。 不过大部份的人只是默默进行撤退的准备工作。 对于出征在外的他们来说,动手去做远比思考重要。 越是长期投身军旅的职业军人,越会把思考摆到最后。把长官指示的任务放在第一优先,与其说是军人的天性,不如说是这个职业的习惯。 游击长站在营寨这边,抬头仰望开始降雨的天空,他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特别顺眼。 由于他不属于现场的任何部队,因此不需要准备撤退。既然没有可以待的地方,他只好独自一人在营寨角落发呆。 “真是的,虽说不想跟那家伙开打,但是没想到以后竟然要跟二宫联手。” 游击长低声念念有词,将刚拿到的崭新黑鞘军刀扛在肩上。 一宫神川的议会放在宣称锡马主动对神川提出议和,一宫神川也决定接受。 神川暂时承认千鸟的自治权,允许该地在一定期间内参加真都同盟。 奇妙的是,一宫和二宫都宣称议和是由对方主要提起,所以大部份人根本无法得知事情真相如何。 就连身居要职的游击长也是如此,一般士兵和民众当然不可能理解。 “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反对这件事?” 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的争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谁都知道这两个势力一向视彼此为仇敌,事实上在这座营寨中也可以看见许多死伤者。 一名伤者正好运过游击长面前,看起来身受重伤的他是无法活着回到神川了,一旁同行的人泪流满面,似乎是伤者的同乡。 就连指挥这支军队的东军阁下也在这场战争受伤,差一点丢掉性命。 “现场的人未必会乖乖听从上面的话,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两个势力的对立与憎恨并非一时半刻可以消除,要让所有军民甘心听从指令并不容易,就算逼迫所有人服从,这种不确定的和平是否真的有利也很难说。 在这座营寨里,也有许多人对指挥官提出抗议。 身为指挥官的东军阁下想必对这个决定感到不服,然而遭受大败的东军阁下没有能力反对政府高层的决定,甚至在回国之后,很可能被高层以养伤为由撤换职位。 如果一宫遭受的失败更加严重,这场战争或许就会出现不同的发展,东军阁下如果遇刺身亡,一宫神川与麾下军队或许会在盛怒之下一举击败二宫锡马。 想到这里,游击长不禁觉得自己当初救东军阁下一命的决定是错误的。 不过他随即改变想法,要是当时的他能斩杀流浪王子,那么一切事情都能迎刃而解,对手的士气将会急速下降,主导权也会完全落入神川手中。 “这次算是赌输了。” 当初是黑姬命令他前来这里,那位王子是真姬的王牌,两位公主都派出万中选一的贵重人才应付对手。 这两位公主的危险赌注,最后是以真姬的胜利收场。 这次的结盟等于是让二宫锡马得到几乎与一宫神川对等的地位。 原本高高在上的一方,失去的优势自然比较多。 黑骑士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开始漫步在营寨里。 过了不久,他在往来的军人之中发现陌生人影。 一名将领带领一队看似夫妇的中年男女,后面还跟着十来名似乎是跟随的大汉。 “快点过来。” 走在前面的男子以不耐烦的语气催促后面的人,虽然他在这群人中看起来最矮,似乎也是年纪最大而且地位最高的一个。 在空气混杂血汗气息的军营里,此人以一身商人打扮昂首阔步。 那名男子的话中腔调让游击长想到仓濑与牧濑那一方的人,他停下脚步,看着那一行人从自己面前走过。 “哎呀哎呀,可不能在这里说乡下的话。” 像是妻子的中年妇人在他的身边提醒,妇人身上的和服虽然颜色朴素,还是与四周的景色格格不入。 “你说什么,咱说家乡话有什么不对?” “要是不改掉一兴奋就露出本性的毛病,采家的脸总有一天会被你丢光。” 既然被说成这样,男子只好无可奈何闭上嘴,当他们一行人经过站在一旁的骑士身边时,妇人轻轻对他点头致意。 游击长虽然不认识对方,依然感觉得到对方的笑容带有上流社会的气息。 “画师快快快,动作快一点,咱们可是身负联系神川和锡马的重责大任。” 中年男子压抑自己的口音,对着跟在一行人后面东张西望的瘦弱身影叫道。 “那个,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面传来与带头男子完全相反的心虚语调。 一名背负竹篓的瘦弱少年出现在游击长眼前。 一脸紧张的少年不停向周围赔笑,一副不知所措的慌张模样,年纪看起来大概在十五、六岁左右。 竹篓里装满画笔以及折叠架之类的画具,看来正如那位中年男子所说,这个少年是以替人作画为生。 “你不是说想和东和的公主殿下见面吗?我们现在就要带你去见公主殿下,刚好对方的公主殿下说想看其他宫姬的肖像,这正是你的好机会。” 在妇人的柔声安慰下,游击长目送一脸不甘愿的少年画师经过。 “呜,这情况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样。” 少年画师对于自己被带来如此可怕的地方显然颇有微词,游击长听着他的抱怨,用握刀的手抓抓脑袋: “那家伙不就是鼓城的那个画师吗?” 游击长曾经见过他,只是两人互不相识。 这对夫妻似乎是采家的有力人士,画师则是近来游走在各宫都市之间的幻想画师。听他们的对话,这一行人似乎打算在大火平息之后前往千鸟,与翡翠姬会面。 采家此行是担任同盟的中介,画师则是负责画出其他公主的容貌给真姬过目。 的确,宫姬与宫姬之间素未谋面是很正常的事。 这位画师曾经待在鼓城,想必一定见过好几位公主。 “成名就是苦难的开始,这名年轻人真可怜。” 一旦被卷进战争或是政治斗争里,谁也无法保证这位年轻画师未来的人生会如何演变。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因此飞黄腾达,但是对他这种人来说,跟二宫的真姬和一宫的黑姬扯上关系,是件危险的事。 想起自己也得应付骑士这个苦差事,成天被公主们耍得团团转,游击长忍不住开始担心年轻画师的前途。 另一方面,采家的行动也令他心生戒备。 采家家主春濑·采如今正为促成四都同盟四处奔走,然而采家其他有力人士却在此时介入一宫与二宫的关系。 并非只有采家有这种类似两面讨好的举动,为了争取更多利益,也为了在混乱的时局里生存下来,任何势力内部都有诸多矛盾。 一宫与二宫此次的结盟也是如此。 “为击溃四都同盟而生的中央大同盟啊。” 身为东和最大势力的旧王都一宫神川,加上在真都同盟的支持下,号称副都的二宫锡马,两者联手将会形成东和中央的最大势力。 这股势力至少比四都同盟强大一倍。 不过黑骑士还是露出苦涩的表情: “唉,公主小姐。” 他望向灰色的天空喃喃自语: “你最讨厌的时代就要来临了,你真的不在乎吗?这个联合政权会把天下改造成真都所想要的样子啊。” —————————— 一宫神川城,公主坐在城内的玉座上,俯瞰跪拜在地的臣子。 “你们要我和二宫姬见面?” 听到公主冷冷的语气,多位臣子露出紧张的表情。 “锡马此刻已压下半世纪来对吾等的敌意,试图接受一宫神川,吾等也必须对他们展现王者的度量。” 议长以臣子之礼恭敬开口,话中却透露一种此事已决,无从改变的意味。 二宫锡马的大师对神川提出讲和的请求,还进一步提议让一宫于二宫联手对付共同的敌人四都同盟。当议会召开会议讨论此事时,这位公主并没有出席。 缺席的人自然没有决定权。 在一宫神川里也算是实力雄厚的议长表现出强硬态度,要让公主知道自己没有拒绝这项提案的权力。 就算没有缺席会议,宫姬也不可能有决定权,这种情形并非打从今天才开始。正因为知道自己无法阻止这件事的发展,黑姬才会故意缺席会议。 她要测试在没有象征性领导者出席的情况下,出席会议者敢不敢为自己做的决定负起全责,如今眼前可以看到测试的结果。 “如此让步有损一宫神川家的威严。” 公主的话里不带任何感情,议长以同样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望向公主: “公主殿下想必为了此事感到忧心,倘若公主殿下能够为国民的福祉暂时委屈,所有人民将可以深刻体会公主殿下的爱国情操。” “将诸位的爱国情操传达给国民更加重要,宫姬爱国乃是理所当然之事。” “这是当然,吾等政治家全部热爱国家。” 彼此瞪视的两人,无论眼神还是声音都不带一丝情感。 事情早已经决定。 如今只欠领导者的认同。 宫姬并非女王,而是认同者。 提出方针是议会和政治家的工作。 “我无法离开一宫神川,如果真姬坚持与我见面,请她自己来找我,若是她不愿意远道而来,那么会面之事就此作罢。” 宫姬没有决定权,顶多只能对形式提出要求。 “这是当然,若是二宫姬有此决心,微臣不惜赌上政治生命也会命令二宫姬亲自前来面见公主殿下。” 就在议长因为得到许可而得意洋洋,其他臣子也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黑姬一脸不悦地从玉座上起身。 群臣立刻行礼恭送,身穿宽大黑衣的身影转身消失在王室门扉的后方。 骑团长独自一人在门后面等候公主。 “情况相当不妙。” “是的,非常糟糕,议长完全搞不懂状况。” 那是无可奈何的声音。 “二宫名义上宣称打倒神川是他们永远的梦想,其实这才是他们最后的理想。现阶段他们有个更实在的愿望,就是与一宫合组东和中央政府。” 这件事的理由也很清楚,但是议会还是选择与二宫锡马联手。 表面的理由是议会判断若不尽早破坏四都同盟,他们将成为比二宫锡马更大的威胁。 “其实比起和邻国打仗,跟远方的哪个国家打仗比较不会留下伤害与怨恨。” 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虽然彼此对立,但是两者的工商界有着深厚的关系。 如果神川与锡马的关系因为千鸟之战冻结,早已债台高筑的一宫神川城必定会出现财政问题,对手是全东和最难缠的真都,神川想以力服之并非易事。 相较之下,战胜四都同盟可以带来更大的利益。 只要能压制鼓城,等于同时压制七宫贺川和三宫夏目。 另一方面,有性情温和的宫姬统治的双子都市既不强盛也不好战,所以议会相信把矛盾转向四都同盟,远比继续与二宫锡马战斗来的轻松。 “可惜无法让议长理解远征的困难之处。” 身为曾经率兵进攻鼓城的骑士团团长,他很想让那些文官知道长时间驻兵在外,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 “议长无法理解的不是那件事。” 黑姬发出叹息之后苦笑。 “真姬会来到这里,要是我们邀请她,她说不定明天就会迫不及待跑来,我已经用尽手段不让她有机会过来,现在看来是反效果。” “怎么会这样?这里对那些人来说,应该是最危险的敌阵才对。” 考虑到可能遭遇的危险,真姬理应拒绝前来神川的邀请,就算真的有造访的一天,应该也是在两都市的关系改善的多年之后。 “她既然自称真姬,当然有这种程度的胆量,我是说为了真都的未来,不惜与我黑曜姬同归于尽的胆量。” 虽然口中说出惊人的话,但是名为东和一宫黑曜的少女不知为何开心笑了。 看起来就像为了即将来临的决斗,雀跃不已的武士一样。 —————————— “哦,你还好吧?” “嗨,好久不见了。” 这两个人为何总是能笑的这么开心啊? 他们真的知道天下的局势有多么紧张吗? 虽然这两个人让我们如此觉得,但是很遗憾的,他们远比我更了解这个世界。 “鼓城、鼓城现在怎么样了!?” 我在他们扯开话题之前赶紧开口逼问他们,心急的我已经知道东和七姬是什么意思,心情整个兴奋起来。 “谁知道。” “还没有收到报告啊。” 待在我的房间里,展大人和杜艾大人都是一脸笑容。 房间里除了我们三人之外,还有在我身后叹息不已的梳妆师,以及站在梳妆师身边发呆的日影先生。 展大人只顾着观察我兴高采烈的样子,杜艾大人则是突然说起他想喝绿茶,真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才好。 “你看,我们一路上都在卖这个东西喔,生意可好的。” 我决定放弃拿起手工制作的四都同盟旗炫耀的展大人,这个人大概永远都是这副德行,心想问杜艾大人至少还有一点希望,于是把视线转向杜艾大人—— “你看,回程我打算卖这个。” 杜艾大人兴冲冲地拿出一面写着“五都同盟”几个大字的样品给我看。 这样真的行吗?这两个人真的是将军和大臣吗? 先是把四都同盟的话题炒到如此热烈,现在又说要改成五都,做人应该不是这样吧?而且这两个人打算两边进账。 “公主殿下,我们把这两个人丢在这里,一起回去吧。” 梳妆师以认真的表情对我这么说,两人只好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 “切,何必那么严肃。” “好吧,该从哪里说起才好?” 在鼓着脸的展大人身旁,杜艾大人用一如往常很感兴趣的表情看向我。 好久没看到这个表情,我不禁高兴起来。 杜艾大人的表情还有语气都令我有种怀念的感觉。 我想一定是因为我见到太多过去不认识的人,所以这种与熟人之间的亲切感,特别让我觉得贴心。 “我们把琥珀姬找回来了,要是一切顺利,雾羽阁下应该已经迎接琥珀姬入城,新的四宫鼓城也宣告诞生了吧?因为我在事前就已经尽量除掉可能与她敌对的有力人士,照理来说没有什么问题。” 那位公主果然回到东和,而且回到鼓城。 只是听见杜艾大人亲口说出这件事,我心中涌现与别人告诉我这件事时不同的感觉。 真糟糕,我只有在这个人亲口告诉我这件事时,才真正觉得安心。 这个人明明就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爱说谎的一个,我还是因为杜艾大人给我的答案而安心。 “那位公主愿意回来吗?” “是我们拜托她回来的,我们跟她说鼓城现在情势危急,希望她赶快回来,就算只待一个夏天也好。我没有直接见过她,所以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答应回来,根据使者的说法,她只愿意在东和停留很短的时间。” “很短的时间吗?” “她跟那些跟随她移居南方的人似乎在当地发展的相当顺利,看她的样子似乎不太想与东和的纷争扯上关系。” 那位公主已经在远离东和的地方拥有自己的生活,我觉得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也很为她感到高兴,却也有种故人远去的寂寞。 就连我都有这种感觉,与那位公主关系密切的常磐姬在听见这个消息时,不知又有什么感想——我的脑中开始浮现许多事。 “我们还没有接到鼓城现况的消息,但是只要让重新振作的鼓城正式加入四都同盟,五都同盟将会就此诞生,我也在设法让事情往这个方向发展。说穿了,光靠四都同盟根本赢不了一宫与二宫的联盟,要是不好好利用四宫鼓城的财富、交易路线、以及大河,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 “联盟?他们不是只有讲和吗?” 我没听过这个消息。 一宫与二宫是长期彼此对立的仇敌,很难想像他们会有联手的一天,而且直到现在,我还可以从这里看见他们引燃的战火。 东和纷争的中心其实是在那里,而不是我们或鼓城。 “他们必定会联手。一宫是无计可施,二宫是原本就希望如此,两个大国会合作创造新的中央势力。其实一宫和二宫随时都有可能联手,至少从十年前开始就是这样,只是黑曜姬殿下一直靠着一个人的力量阻止这个情形出现。” “那位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起一身黑衣黑帽的身影,她对我来说是个特别的人。 “她想要在不借助二宫力量的情况下重整东和,她的本能让她知道如果依靠二宫的力量,神川会失去身为中央政府的自尊与自觉。” 原来如此,所以那位公主才会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走,她想让中央与地方之间建立新的关系,一直为了重整东和独自奋斗。 但是我拒绝她的邀请。 其他公主也各自采取不同的行动。 没有人愿意站在她身边。 这个结果让二宫姬有机会站在一宫姬的面前。 我不禁感到害怕,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还有我们的所作所为也许都会被时代的洪流给吞噬。 “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不会让他们为所欲为。” 杜艾大人一边拨弄着头发,一边用特有的表情展露笑容。 这个表情很有他的特色,对我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情景,就连我是小空或是阿空时,杜艾大人永远都以杜艾大人的表情对我投以微笑。 “对了,小空,你有和其他公主变成好朋友吗?” 对我来说,展大人的从旁边插嘴也是日常生活的一部份。 “嗯,他们都对我非常好,常磐姬自然不用说,浅黄姬和萌葱姬也都是了不起的公主殿下。” 我老实说出心里的感想,我一点也不想跟自己见过的那些人互相争斗,只想永远和她们携手并进。 “那就得了。” “是啊,来场惊天动地的结盟典礼,给大国一点颜色瞧瞧。” 两人同时露出奸诈的表情,对我来说是既有趣又困扰的景象。 梳妆师在我背后深深叹息。 我总觉得最近开始可以体会梳妆师的心情。 或许是因为我遇到的几位公主殿下都是很认真的人,才会发现这两个人的危险。 不过现在才发现已经太迟了。 “接下来局势会如何演变呢?” 我试着询问一脸期待的杜艾大人。 杜艾大人一如往常地笑道: “我要破坏大同盟,要是不这么做,全天下都将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我不禁反问: “怎样破坏?” “三宫虽然没什么好期待,但我很期待新生的四宫鼓城,还有五宫仓濑跟六宫牧濑。我要用这几个国家的全部财产与一宫二宫一决胜负。” “那个……七宫的财产呢?” 只想用别人的钱,却不用自己的钱来打仗不太好,虽说战争不管怎么打都是坏事,就算是用别人的钱来打仗也不算特别恶劣。 “没了。” 展大人从旁插嘴。 “嗯,没了。” 杜艾也低头附和。 两人不知为何学起双子姬一搭一唱,还同时双手一摊,做出什么都没有的姿势。 “我们在来到这里之前,就把钱全部花光了。” “连三年后的预算都被我们用掉,接下来已经没办法只靠自己打仗。” 为什么会这样? 是不是这两个人花钱花太凶了?尤其是展大人。 我不禁哑口无言,只好回头征求意见。 梳妆师用怜悯的表情看着我,日影先生则是已经不见踪影,也不用挑在这种时候表现隐身的功力吧。 “小空,我以前不是说过吗?战争可是比想像中还要花钱。” 虽然杜艾大人说的很温柔,但是我恨不得把以前那些事忘掉,或许这 个人在说那句话时其实是语重心长,只是我完全没有发现。 “干脆把五年后的预算也花掉吧,这样我们还可以做点事。” 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以后我该怎么面对萌葱姬他们?总觉得常磐姬一定会很生气。 其实我一直隐约觉得事情到目前为止有些顺利过头,虽然这么觉得,却从没想到问题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枉费我还一直担心会有戏剧性的大战,或是发生什么动乱。 照这样下去,下次见到黑叶小姐,见到黑曜姬殿下时该怎么办才好?先前我才对她夸下海口,这下子可糟糕了。 我困扰的表情似乎让展大人觉得很有趣,开始大笑起来;杜艾大人则是一脸苦笑;梳妆师的表情看起来很复杂;日影先生依然不知所踪。 真糟糕,虽然身处如此困扰的状况下,我觉得自己有点喜欢这种困扰的感觉。 我发现自己的嘴角正在上扬,赶紧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但是也忍耐不了多久,最后还是跟他们一起开怀大笑。 看来我还是无法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公主殿下,光是看见展大人和杜艾大人愉快的样子,我的心中就充满幸福的感觉。 此时此刻的我是空澄姬?是小空?还是阿空? 还是我的心里存在的另一个角色? 没想到我对自己那么不了解,或许这些事对我来说永远是个迷。 我们就这么度过空澄月的最后一段时光。 —————————— “杜艾尔·陶这个人满腹奸计,绝对不能信任。” 春濑·采不禁叹息。 记得当他到鼓城宣传四都同盟时,杜艾尔·陶曾经说过不该让鼓城加入同盟。 但是他却在暗地里协助府城取回宫都市地位。 在他们来访的这一刻,同时立下将四都同盟变成五都同盟的功绩。 一直拼命拉拢四都关系的采家光芒立刻被掩盖。 可是如果没有他们带来的这个消息,四都同盟在大国的联手之下根本不堪一击。 “他们早就料到一宫会和二宫联手吗?” 春濑从未信任一宫与二宫,也曾经想过这些大国在面对危机时可能联手,但是在千鸟战争令两国冲突情势升高之际,他完全想不到局势竟会出现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做出派遣部下前往各地的指示之后,应该说如果他无法反过来让杜艾尔变成配角,他将无颜自称富商采家的家主。 “我太大意了?” 他在此时扪心自问。 解放鼓城的功劳将让七宫得到名誉和权势,由于他们对鼓城很有影响力,未来在同盟里也将拥有巨大的发言权,只是这里并非他们的领土。 他们是仓濑与牧濑的客人。 春濑不想让他们为所欲为,他们在这里的兵力约有六千人,相较之下,仓濑与牧濑各自可以调动国内超过两万的兵力。 夏目虽然也有三千兵力,但是他们不可能在有事之时援助七宫。 我方的兵力合计超过五万。 对手一宫可以派出十万大军,二宫也可以轻松动员五万兵力,如果有必要,两国合计起来甚至有能力动员二十万大军。 “真是不妙。” 春濑不得不感叹。 跟七宫相比,一宫与二宫这两个眼前的敌人实在太过强大。 七宫贺川、三宫夏目,还有新生的四宫鼓城,来自这三个都市的援军缺一不可,对付杜艾尔和展的事只能留到以后再说。 光是一个人烦恼,还是难以找出前进的道路。 不过春濑依然独自烦恼所有事情。 父母早已过世、亲弟弟一心想要夺取他的地位,不惜发动流血战争,最后落败身亡……剩下的弟弟妹妹因此疏远他、叔父的等人向一宫及二宫靠拢,财经界也是你争我夺的战场。 他没有朋友,小时候还有人陪着他,只是现在的他已经来到无人可以追随的高度,只有敌人越来越多。 即使如此,只要不断赢下去,一定会有美好的明天。 只要撑过最痛苦的时期,安稳的日子终将到来。 他曾经想过抛开身边的一切远走高飞,但是他知道这种想法毫无意义,春濑暗自嘲笑自己的脆弱,同时仰望夏日的天空。 天空一片阴霾,随时有可能下起倾盆大雨。 这场雨或许可以让森林大火提早熄灭。 等到大雨落下,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正式结交同盟,他们又会对其他都市提出什么要求? 他们或许不会再容许东和其他宫都市存在,出兵消灭其他城市;或许会要求其他都市乖乖臣服。不管是用哪个方法,双子都市都会是他们第一个的目标。 明知七宫不能信任,但是双子都市除了与他们合作,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我们必须和现实战斗下去。” 春濑如此告诉自己,这是他二十二年来的生存方式。 自己唯一能为自己做的事,就是相信自己能够活下来。 为了家族、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两位公主,他只能不停奋战下去。 一条条细线突然划过眼前,落在地上发出微弱声响。 细线随即占满整个视野。 终于下雨了。 天空的颜色越来越深,雨声很快充斥四周。 春濑静静聆听雨声。 当这场雨停止之时,时局会出现一场变动。这场雨究竟只是午后阵雨,还是会持续到夜晚?现在的他无法判断。 要是这场雨永远不停就好了——雨声继续传入喃喃自语的春濑的耳中。 就像侧耳聆听乐曲一般的观众,青年独自一人静坐原地。 —————————— 夜已深沉。 漫长的夏季黄昏已经结束,即使如此,夜晚的空气还是带有些许热气。 在篝火围绕的祭祀场中,武士独自一人走进位于最深处的绿色庭院。 为桂树与枫树所围绕的步道是乳白色玉石铺成,战靴走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所有人都被遣离这座庭院,只有这里的主人独自在庭院迎接夜晚。 主人是在中午过后入园,现在的时间接近深夜。 在这段时间里,这里的主人一直都是独自一人。 这位主人不想和任何人见面,自从进入鼓城之后,这个人一直把自己关在这里,静待时间不断流逝。 或许一直到早晨来临之前都是如此。 雾羽不想惊扰主人,但是鼓城的治安还不稳定,他不能任由这名重要人物落单。 身负长刀的武士未带一名部下,独自在庭院里寻找主人的身影。为了见独处的主人一面,独自走过虫鸣声此起彼落的夜道。 最后他终于在玉石步道的尽头发现那道白色的身影。 步道的尽头连接一个用石英铺设而成的辽阔广场。 白色的石砖上面镶有碧玉石板,在广场上排列圆形。 圆形呈现弯曲的螺旋构造,看起来就像一座封闭的阶梯。 广场中心,朝四周回旋扩散的阶梯正中央,有一道白色人影。 人影肩披樱色羽织,身穿白色的公主装束,腰系琥珀的衣带。静静伫立的模样,像是没注意有人前来迎接。 伫立在篝火与星光交织的光影之中。 身负长刀的武士不发一语,站立在步道的尽头。 眼前是只有掌管祭祀者才能踏足的神圣领域。 此地位于鼓城的中枢,是祭祀大河祭灵的场所。 传说长眠于此地的祭 灵与祖灵结合,共同守护鼓城这块土地,如今已传承百年以上的岁月。 时间静静流逝。 入夜的鼓城一片沉静,这座庭院更是笼罩在静谧里。 像是失去声音一般,主人与武士一言不发伫立不动。 在有如铃声的夏季虫鸣中,两道身影与篝火照映的庭院景色融为一体。 这副景象经历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变化,也没有其他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身穿公主装束的人影缓缓抬头仰望天空。 满天星斗。 在点点繁星缀满漆黑的夜空里,月亮缺了一大半。 漫天的星光照亮这块土地,让人无法想像其他都市正在下雨。 “每个地方都有天空。” 少女的声音传来,武士沉默点头。 “虽然会迟上一段时间,但是在南方也听得见东和的消息,星姬的事、真姬的事、双子姬的事、空姬的事,还有永姬的事。” 不过却没有任何消息从南方传来。 东和每个宫都市都为了自己的事自顾不暇,没有多余心力关心南方的事。 东和没有一个人知道,独自被放逐到那里的人有过什么经历。 不过人们还是把这个人找回来。 “小时候的我就是在这里订立成为永姬的契约,在我离开宫姬之位时,他们没有让我进行放弃这个契约的仪式,我完全没想到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某一天让我回到宫姬的位子。” 七宫的双人组希望琥珀色的公主站在这里,虽然过去将她放逐南方,但是他们原本就打算在时机到来时找她回来。 “常磐与空澄姬在这里携手合作,现在还要联合浅黄和萌葱姬,当我还是四宫姬的时代,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直到不久之前还是如此,但是当时的事已在不知不觉之间远去。 琥珀色的公主首次对武士开口问道: “您认为有谁知道东和的未来会是如何?” 武士把长刀放在身旁,单膝跪地: “每个人都尝试画出蓝图,不管是宫姬、军人、政治家、商人、平民,甚至异国之人都拥有自己的蓝图,这些图像形成此时此刻我们眼前的景象,最后更塑造出下一个时代的形状。” 武士认为许多颜色互相混合、众多事件彼此交错,最后形成东和的明天。 “星姬不会染上其他颜色,因为她原本就是一片漆黑,还有真姬也一样。” 黑色无法染上其他颜色,真姬的名字来自坚硬无暇的磷石,颜色同样恒久不变。 公主的视线从星空转移到武士身上,等待他说出关于公主的看法。 “她们正在对抗时势的浪潮,世上多的是有心抵抗之人。” 四位公主拒绝臣服大国联盟,聚集在一起携手合作。 许多人正在观望他们的所作所为。 不仅是东和各都市,南方还有山脉的另一头也是如此。 考虑到未来的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谁都不要做任何事。 等待一宫与二宫联手组成的政权号令全东和,各都市承认他们的地位,屈服在彼此的力量差距之下时,情势将会变得简单无比。 但是四个宫都市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未来,试图抗拒必须得到大国认可,才能维持自我存在的权利关系。 若是四宫鼓城也加入抗拒的行列,东和的景象或许将会因此出现巨大变化。 鼓城虽然失去力量,依然拥有交通要冲的地理位置,经济力也在三宫与七宫之上。 不断在艰困之中奋战的勇将,跪倒在公主面前。 若是碰上适合的时机与场所,这名武士或许有机会成为一代名将,但是这样的事迹还在无人能够预知的未来。 肩上的樱色羽织随着深呼吸上下起伏: “好吧,接下来的三个月,我将重返宫姬之位,就像在花季外绽放的樱花,我将留在东和,直到冬天来临。” 东和四宫琥珀姬。 这就是这位少女的名字。 “公主殿下必定不会因这个英明决断后悔,与鼓城同盟的夏目与贺川都将竭尽全力。” 武士的羽织上有三宫夏目的饰纹。 不过他仍是唯一有资格镇守此地,高举四宫大旗的将军。 虽然他已归附三宫夏目,但是没有任何人会责备他为四宫姬而战。 许多人甚至满心期望这个景象实现。 他们都希望那个这位武士能够成为联系两个都市的桥梁。 “雾羽将军,你我或许都将成为东和未来景象的一部份。” 这是一个敌人无比巨大,朋友也未必永远是朋友的时代。 “我会挥舞这把银星,斩断别人对吾等的摆布。” 美丽的公主刻意避开佣兵将军这个称呼,身负长刀的武士坚定地点头回应。 “我会时时保持前进,直到追上先走一步的各位。” 如此说道的琥珀姬露出温柔的微笑。 这是她来到这片土地之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终节 路途尽头 就在高夏的第一天,东和四都市与在结盟前夕宣布加入的鼓城正式结成同盟。 四位公主齐聚仓濑与牧濑,四宫琥珀姬则从鼓城加以祝福。 就在五都的结盟宣言要为东和人民认知的同时,神川与锡马的联合政权也正式成立,宣告中央政府进入新的世代,两大同盟正式展开对抗。 在浑沌不明的情势里,各势力展开多采多姿的行动。 其中一个情景出现在神川城深处,通往谒见室的走道上。 一道身影在饰有翡翠的法衣包裹下,走在铺有深红色地毯的通道上。 漆黑的墙壁与深红地毯共同构成城内的景象,如此强烈的色彩在正常情况下绝对不适合用来迎接来访者。 身穿仪式铠甲的黑骑士站立在红色通道两旁,散发强烈的压迫感。 黑骑士握着高贵典雅的仪式双刃剑,即使处于无声压迫下,法衣公主依然昂首阔步。 对身穿法衣的公主来说,此处是敌对势力的大本营,人称黑骑团的黑骑士是暴虐的象征。 迈步向前的她对身旁的黑骑士不屑一顾,明知只要有名骑士挥动手中长剑,自己必定难逃一死,她仍然丝毫不露惧意,头也不回地向前迈进。 跟随前来的侍从全被留在进入谒见室之前的房间。独自一人走过的这段路虽然庄严隆重,但未曾响起欢迎来客的乐曲,就连代为传达的声音也没有。 即使如此,她仍然毫不畏惧地一步步前进,直到看见朱红色玉座。 一个人坐在玉座上,从高处俯视骑士形成的通道,以及走过这条路靠近自己的法衣身影。来到可以清楚辨认玉座全貌的距离时,身穿法衣的少女停下脚步。 一言不发注视玉座上的黑衣公主。 骑士同样保持沉默,有如雕像般一动也不动。时间就在沉默之中缓缓流逝。 在彼此能清楚看见对方容貌与公主装束的距离下,黑衣与法衣正面相对。 两者都是代表东和宫姬的装束。颜色分别是漆黑与深绿。 与名字相同的宝石分别在两人的胸前闪耀。 “此次算是初次见面吧。” 漫长的沉默之后,玉座上以黑曜石为名的少女首先开口。 “我一直期待和您促膝长谈。” 以翡翠宝石为名的少女如此回答。 “为什么要来到一宫神川?” 东和名列第一的公主发问。 “我是为了打倒您而来。” 东和名列第二的公主回以锐利的眼神。 就算面对等同宣战的发言,骑士依然没有动作,黑姬也不为所动。 “我若就此消失,时代会因此改变吗?” “无论您的下场为何,时代都会改变,往后的世界是属于我的世界。” 这是为缔结大同盟所举行的会见,然而面对面的两位公主脸上没有笑容。 彷佛冻结人心的冰冷时间逐渐流逝,黑衣公主终于从玉座起身,站立的两人凝望彼此。“难得您敢来这里,我应该夸奖您才对。” 名为东和一宫黑曜的少女如此说道。 “难得您没有逃走,我应该夸奖您才对。” 名为东和二宫翡翠的少女如此响应。 两人的笑容似乎是在问候彼此,眼神却透露对彼此的防备。 从这一天起,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的漫长敌对关系划上句点,两者以东和中央政府的名义组成联合政权。 就在高夏的第一天,东和四都市与在结盟前夕宣布加入的鼓城正式结成同盟。 四位公主齐聚仓濑与牧濑,四宫琥珀姬则从鼓城加以祝福。 就在五都的结盟宣言要为东和人民认知的同时,神川与锡马的联合政权也正式成立,宣告中央政府进入新的世代,两大同盟正式展开对抗。 在浑沌不明的情势里,各势力展开多采多姿的行动。 其中一个情景出现在神川城深处,通往谒见室的走道上。 一道身影在饰有翡翠的法衣包裹下,走在铺有深红色地毯的通道上。 漆黑的墙壁与深红地毯共同构成城内的景象,如此强烈的色彩在正常情况下绝对不适合用来迎接来访者。 身穿仪式铠甲的黑骑士站立在红色通道两旁,散发强烈的压迫感。 黑骑士握着高贵典雅的仪式双刃剑,即使处于无声压迫下,法衣公主依然昂首阔步。 对身穿法衣的公主来说,此处是敌对势力的大本营,人称黑骑团的黑骑士是暴虐的象征。 迈步向前的她对身旁的黑骑士不屑一顾,明知只要有名骑士挥动手中长剑,自己必定难逃一死,她仍然丝毫不露惧意,头也不回地向前迈进。 跟随前来的侍从全被留在进入谒见室之前的房间。独自一人走过的这段路虽然庄严隆重,但未曾响起欢迎来客的乐曲,就连代为传达的声音也没有。 即使如此,她仍然毫不畏惧地一步步前进,直到看见朱红色玉座。 一个人坐在玉座上,从高处俯视骑士形成的通道,以及走过这条路靠近自己的法衣身影。来到可以清楚辨认玉座全貌的距离时,身穿法衣的少女停下脚步。 一言不发注视玉座上的黑衣公主。 骑士同样保持沉默,有如雕像般一动也不动。时间就在沉默之中缓缓流逝。 在彼此能清楚看见对方容貌与公主装束的距离下,黑衣与法衣正面相对。 两者都是代表东和宫姬的装束。颜色分别是漆黑与深绿。 与名字相同的宝石分别在两人的胸前闪耀。 “此次算是初次见面吧。” 漫长的沉默之后,玉座上以黑曜石为名的少女首先开口。 “我一直期待和您促膝长谈。” 以翡翠宝石为名的少女如此回答。 “为什么要来到一宫神川?” 东和名列第一的公主发问。 “我是为了打倒您而来。” 东和名列第二的公主回以锐利的眼神。 就算面对等同宣战的发言,骑士依然没有动作,黑姬也不为所动。 “我若就此消失,时代会因此改变吗?” “无论您的下场为何,时代都会改变,往后的世界是属于我的世界。” 这是为缔结大同盟所举行的会见,然而面对面的两位公主脸上没有笑容。 彷佛冻结人心的冰冷时间逐渐流逝,黑衣公主终于从玉座起身,站立的两人凝望彼此。“难得您敢来这里,我应该夸奖您才对。” 名为东和一宫黑曜的少女如此说道。 “难得您没有逃走,我应该夸奖您才对。” 名为东和二宫翡翠的少女如此响应。 两人的笑容似乎是在问候彼此,眼神却透露对彼此的防备。 从这一天起,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的漫长敌对关系划上句点,两者以东和中央政府的名义组成联合政权。 就在高夏的第一天,东和四都市与在结盟前夕宣布加入的鼓城正式结成同盟。 四位公主齐聚仓濑与牧濑,四宫琥珀姬则从鼓城加以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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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步向前的她对身旁的黑骑士不屑一顾,明知只要有名骑士挥动手中长剑,自己必定难逃一死,她仍然丝毫不露惧意,头也不回地向前迈进。 跟随前来的侍从全被留在进入谒见室之前的房间。独自一人走过的这段路虽然庄严隆重,但未曾响起欢迎来客的乐曲,就连代为传达的声音也没有。 即使如此,她仍然毫不畏惧地一步步前进,直到看见朱红色玉座。 一个人坐在玉座上,从高处俯视骑士形成的通道,以及走过这条路靠近自己的法衣身影。来到可以清楚辨认玉座全貌的距离时,身穿法衣的少女停下脚步。 一言不发注视玉座上的黑衣公主。 骑士同样保持沉默,有如雕像般一动也不动。时间就在沉默之中缓缓流逝。 在彼此能清楚看见对方容貌与公主装束的距离下,黑衣与法衣正面相对。 两者都是代表东和宫姬的装束。颜色分别是漆黑与深绿。 与名字相同的宝石分别在两人的胸前闪耀。 “此次算是初次见面吧。” 漫长的沉默之后,玉座上以黑曜石为名的少女首先开口。 “我一直期待和您促膝长谈。” 以翡翠宝石为名的少女如此回答。 “为什么要来到一宫神川?” 东和名列第一的公主发问。 “我是为了打倒您而来。” 东和名列第二的公主回以锐利的眼神。 就算面对等同宣战的发言,骑士依然没有动作,黑姬也不为所动。 “我若就此消失,时代会因此改变吗?” “无论您的下场为何,时代都会改变,往后的世界是属于我的世界。” 这是为缔结大同盟所举行的会见,然而面对面的两位公主脸上没有笑容。 彷佛冻结人心的冰冷时间逐渐流逝,黑衣公主终于从玉座起身,站立的两人凝望彼此。“难得您敢来这里,我应该夸奖您才对。” 名为东和一宫黑曜的少女如此说道。 “难得您没有逃走,我应该夸奖您才对。” 名为东和二宫翡翠的少女如此响应。 两人的笑容似乎是在问候彼此,眼神却透露对彼此的防备。 从这一天起,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的漫长敌对关系划上句点,两者以东和中央政府的名义组成联合政权。 就在高夏的第一天,东和四都市与在结盟前夕宣布加入的鼓城正式结成同盟。 四位公主齐聚仓濑与牧濑,四宫琥珀姬则从鼓城加以祝福。 就在五都的结盟宣言要为东和人民认知的同时,神川与锡马的联合政权也正式成立,宣告中央政府进入新的世代,两大同盟正式展开对抗。 在浑沌不明的情势里,各势力展开多采多姿的行动。 其中一个情景出现在神川城深处,通往谒见室的走道上。 一道身影在饰有翡翠的法衣包裹下,走在铺有深红色地毯的通道上。 漆黑的墙壁与深红地毯共同构成城内的景象,如此强烈的色彩在正常情况下绝对不适合用来迎接来访者。 身穿仪式铠甲的黑骑士站立在红色通道两旁,散发强烈的压迫感。 黑骑士握着高贵典雅的仪式双刃剑,即使处于无声压迫下,法衣公主依然昂首阔步。 对身穿法衣的公主来说,此处是敌对势力的大本营,人称黑骑团的黑骑士是暴虐的象征。 迈步向前的她对身旁的黑骑士不屑一顾,明知只要有名骑士挥动手中长剑,自己必定难逃一死,她仍然丝毫不露惧意,头也不回地向前迈进。 跟随前来的侍从全被留在进入谒见室之前的房间。独自一人走过的这段路虽然庄严隆重,但未曾响起欢迎来客的乐曲,就连代为传达的声音也没有。 即使如此,她仍然毫不畏惧地一步步前进,直到看见朱红色玉座。 一个人坐在玉座上,从高处俯视骑士形成的通道,以及走过这条路靠近自己的法衣身影。来到可以清楚辨认玉座全貌的距离时,身穿法衣的少女停下脚步。 一言不发注视玉座上的黑衣公主。 骑士同样保持沉默,有如雕像般一动也不动。时间就在沉默之中缓缓流逝。 在彼此能清楚看见对方容貌与公主装束的距离下,黑衣与法衣正面相对。 两者都是代表东和宫姬的装束。颜色分别是漆黑与深绿。 与名字相同的宝石分别在两人的胸前闪耀。 “此次算是初次见面吧。” 漫长的沉默之后,玉座上以黑曜石为名的少女首先开口。 “我一直期待和您促膝长谈。” 以翡翠宝石为名的少女如此回答。 “为什么要来到一宫神川?” 东和名列第一的公主发问。 “我是为了打倒您而来。” 东和名列第二的公主回以锐利的眼神。 就算面对等同宣战的发言,骑士依然没有动作,黑姬也不为所动。 “我若就此消失,时代会因此改变吗?” “无论您的下场为何,时代都会改变,往后的世界是属于我的世界。” 这是为缔结大同盟所举行的会见,然而面对面的两位公主脸上没有笑容。 彷佛冻结人心的冰冷时间逐渐流逝,黑衣公主终于从玉座起身,站立的两人凝望彼此。“难得您敢来这里,我应该夸奖您才对。” 名为东和一宫黑曜的少女如此说道。 “难得您没有逃走,我应该夸奖您才对。” 名为东和二宫翡翠的少女如此响应。 两人的笑容似乎是在问候彼此,眼神却透露对彼此的防备。 从这一天起,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的漫长敌对关系划上句点,两者以东和中央政府的名义组成联合政权。 就在高夏的第一天,东和四都市与在结盟前夕宣布加入的鼓城正式结成同盟。 四位公主齐聚仓濑与牧濑,四宫琥珀姬则从鼓城加以祝福。 就在五都的结盟宣言要为东和人民认知的同时,神川与锡马的联合政权也正式成立,宣告中央政府进入新的世代,两大同盟正式展开对抗。 在浑沌不明的情势里,各势力展开多采多姿的行动。 其中一个情景出现在神川城深处,通往谒见室的走道上。 一道身影在饰有翡翠的法衣包裹下,走在铺有深红色地毯的通道上。 漆黑的墙壁与深红地毯共同构成城内的景象,如此强烈的色彩在正常情况下绝对不适合用来迎接来访者。 身穿仪式铠甲的黑骑士站立在红色通道两旁,散发强烈的压迫感。 黑骑士握着高贵典雅的仪式双刃剑,即使处于无声压迫下,法衣公主依然昂首阔步。 对身穿法衣的公主来说,此处是敌对势力的大本营,人称黑骑团的黑骑士是暴虐的象征。 迈步向前的她对身旁的黑骑士不屑一顾,明知只要有名骑士挥动手中长剑,自己必定难逃一死,她仍然丝毫不露惧意,头也不回地向前迈进。 跟随前来的侍从全被留在进入谒见室之前的房间。独自一人走过的这段路虽然庄严隆重,但未曾响起欢迎来客的乐曲,就连代为传达的声音也没有。 即使如此,她仍然毫不畏惧地一步步前进,直到看见朱红色玉座。 一个人坐在玉座上,从高处俯视骑士形成的通道,以及走过这条路靠近自己的法衣身影。来到可以清楚辨认玉座全貌的距离时,身穿法衣的少女停下脚步。 一言不发注视玉座上的黑衣公主。 骑士同样保持沉默,有如雕像般一动也不动。时间就在沉默之中缓缓流逝。 在彼此能清楚看见对方容貌与公主装束的距离下,黑衣与法衣正面相对。 两者都是代表东和宫姬的装束。颜色分别是漆黑与深绿。 与名字相同的宝石分别在两人的胸前闪耀。 “此次算是初次见面吧。” 漫长的沉默之后,玉座上以黑曜石为名的少女首先开口。 “我一直期待和您促膝长谈。” 以翡翠宝石为名的少女如此回答。 “为什么要来到一宫神川?” 东和名列第一的公主发问。 “我是为了打倒您而来。” 东和名列第二的公主回以锐利的眼神。 就算面对等同宣战的发言,骑士依然没有动作,黑姬也不为所动。 “我若就此消失,时代会因此改变吗?” “无论您的下场为何,时代都会改变,往后的世界是属于我的世界。” 这是为缔结大同盟所举行的会见,然而面对面的两位公主脸上没有笑容。 彷佛冻结人心的冰冷时间逐渐流逝,黑衣公主终于从玉座起身,站立的两人凝望彼此。“难得您敢来这里,我应该夸奖您才对。” 名为东和一宫黑曜的少女如此说道。 “难得您没有逃走,我应该夸奖您才对。” 名为东和二宫翡翠的少女如此响应。 两人的笑容似乎是在问候彼此,眼神却透露对彼此的防备。 从这一天起,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的漫长敌对关系划上句点,两者以东和中央政府的名义组成联合政权。 后记 大部份的读者们,让各位久等了。 在大家快要遗忘的时刻,为大家送上《七姬物语 第五章 东和的形状》 让读者等待似乎已经变成惯例,真的非常抱歉。 尤其这次还是让读者等最久的一次。 原因纯粹是作者实力不足,无法顺利写下去。一切都是高野的错,作者在这里要向所有的读者及相关人士谢罪,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虽然让大家等了这么久,作者本身一点成长也没有,不过这次的作品内容经过相当程度的浓缩。 高野比较喜欢有点浓缩过头的作品,不知读者又是如何? 如果可以,这本第五章也要请大家多多指教。 小空跟平常一样满脸笑容。 其它人也是没学乖,依旧充满活力。作者喜欢描写学不乖的人。 方便的话也请读者不要学乖,试着阅读这本书。 故事已经迈入最终阶段。 东和七姬的故事预定在下一本作品里做出大致总结,虽然作者没有自信帮故事收尾,但是目前的计划就是这样。 也希望大家能够多陪伴这个作品一段时间。 话说作者一直在让读者等待,也给各位读者添了很多麻烦。 大家寄来的支持信函几乎没能回信。 至今为止登场人物也增加了不少,因此作者想对主要角色作个整理,顺便谈一些跟角色有关的事与小秘密。 希望这么做多少能为看完五本《七姬物语》的读者带来一点惊喜。 展·凤与杜艾尔·陶 东征将军与七宫 左大臣右府与左府 这两个人都是野心分子。高野的周围连一个有野心的人都没有。记得十来岁的高野还在为了成为作家独自努力奋斗时,这两个人天真想要征服世界的企图,让我留下很愉快的回忆。也希望这两个人永远不要学乖。 梳妆师 作者在这个角色里加进不少理想女性的形象,虽然一定会被甩掉,还是很喜欢她。 日影 从作者收到的支持信函来看不知为何是最受欢迎的角色。不久前与一位老朋友见面时,对方也说过让那个忍者多表现一下之类的意见。 所以这次作者想出让他与各国来袭的最强忍者军团决一死战,把所有敌人一一解决,然后若无其事地回来吃点心的故事。虽然这段故事因为页数的关系而删除,但是他在本书的最后之所以失去踪影,也是因为他还要继续战斗。 雾羽·良沙 佣兵将军 就某种意义来说,雾羽是有力量的小空。如果自己的力量胜过展,小空会怎么做?如果自己能靠力量改变整个时代,空澄会怎么做?作者把这种可能性稍微透过这个角色表及出来。 绘津·杨都 画师 由于没办法让小空经常外出,考虑到作品需要一个从平民立场来看世界的人,于是在第二章设定了这个角色。因为就只有他不管怎么踢怎么打都没关系,只是因为他太好用所以有点用过头。这次特别注意不要太依靠他。绘律这个角色写起来非常有趣,虽然很想看看他在大都市里彷徨无措的模样,但是这回只能忍痛割爱。 春濑·采 虽然这个人的人生经常白忙一场,还是很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其实这次本来是计划让他站在接近主角的位置,但是中途决定加快故事节奏,所以他的故事也大幅删减。画师和双子姬与他碰面的场景,有一种很温柔的感觉。 威夷 破军王 流浪王子 北方王子 这位反派王子殿下和展还有杜艾尔一样,是高野十五、六岁时所创造的角色。一如高野在经历重重失败之后变成大人,这个角色是在描述一个不断经历失败之后成为大人的人。 东和一宫黑曜姬殿下 黑叶 黑姬 星姬 这个角色在作者心中是理想的反派(?)美少女。其实作者在构想七姬物语的同时,也想以这个人与游击长为主角,写另一个以现代为背景的故事,只是目前还没有具体计划。 东和二宫翡翠姬殿下 真姬 时姬 相信大家都看得出这个角色对作者有特别的意义。如何描写这个角色,一直是作者最烦恼的事。不过可以确定关于这个角色的部份,作者不会有任何妥协。接下来翡翠应该会遇到空澄。 东和三宫常磐姬殿下 永姬 东和七姬里面最像普通大姐姐的一位,属于喜欢照顾弟弟或学弟妹的长女型角色。以这个角色为主搭配画师写起来特别有趣。 东和四宫琥珀姬殿下 华姬 她应该是东和七姬之中最普通的大小姐。以前的小空曾经看着她,这次轮到她在一旁看着小空等人。 东和五宫淡黄姬殿下 水姬 东和六宫萌葱姬殿下 香姬 在本书的故事里,她们表现得比作者预料中的还要能干,帮了作者一个大忙。常磐姬说她们是摸不着边的人,的确是正确的评语。不过她们也是东和七姬里最认真扮演宫姬原本角色的两人,事实上要是把东和交给她们两人,东和的局势应该会相当和平。从插画来看,她们也完全符合作者心中东和巫女姬的形象。 东和七宫空澄姬殿下 空澄 阿空 小空 小空小姐 这个故事可以说是为了她才写到这里。 七姬物语的存在,就是要表现她全神凝视世界的姿态。 当她眼中的东和、展和杜艾尔、黑曜和常磐等人,还有全世界的人们都可以展现出丰富的个性时,这个故事就能迈向大团圆。作者可是抱持这个想法一路写到这里。 如果小空直到最后都能保持不变的笑容,这个故事想必也会变得广阔又丰富。 小空很健康。 为了让小空永远保持笑容,希望各位再一次把力量借给我。 感谢各位阅读我的作品。 高野和 大部份的读者们,让各位久等了。 在大家快要遗忘的时刻,为大家送上《七姬物语 第五章 东和的形状》 让读者等待似乎已经变成惯例,真的非常抱歉。 尤其这次还是让读者等最久的一次。 原因纯粹是作者实力不足,无法顺利写下去。一切都是高野的错,作者在这里要向所有的读者及相关人士谢罪,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虽然让大家等了这么久,作者本身一点成长也没有,不过这次的作品内容经过相当程度的浓缩。 高野比较喜欢有点浓缩过头的作品,不知读者又是如何? 如果可以,这本第五章也要请大家多多指教。 小空跟平常一样满脸笑容。 其它人也是没学乖,依旧充满活力。作者喜欢描写学不乖的人。 方便的话也请读者不要学乖,试着阅读这本书。 故事已经迈入最终阶段。 东和七姬的故事预定在下一本作品里做出大致总结,虽然作者没有自信帮故事收尾,但是目前的计划就是这样。 也希望大家能够多陪伴这个作品一段时间。 话说作者一直在让读者等待,也给各位读者添了很多麻烦。 大家寄来的支持信函几乎没能回信。 至今为止登场人物也增加了不少,因此作者想对主要角色作个整理,顺便谈一些跟角色有关的事与小秘密。 希望这么做多少能为看完五本《七姬物语》的读者带来一点惊喜。 展·凤与杜艾尔·陶 东征将军与七宫 左大臣右府与左府 这两个人都是野心分子。高野的周围连一个有野心的人都没有。记得十来岁的高野还在为了成为作家独自努力奋斗时,这两个人天真想要征服世界的企图,让我留下很愉快的回忆。也希望这两个人永远不要学乖。 梳妆师 作者在这个角色里加进不少理想女性的形象,虽然一定会被甩掉,还是很喜欢她。 日影 从作者收到的支持信函来看不知为何是最受欢迎的角色。不久前与一位老朋友见面时,对方也说过让那个忍者多表现一下之类的意见。 所以这次作者想出让他与各国来袭的最强忍者军团决一死战,把所有敌人一一解决,然后若无其事地回来吃点心的故事。虽然这段故事因为页数的关系而删除,但是他在本书的最后之所以失去踪影,也是因为他还要继续战斗。 雾羽·良沙 佣兵将军 就某种意义来说,雾羽是有力量的小空。如果自己的力量胜过展,小空会怎么做?如果自己能靠力量改变整个时代,空澄会怎么做?作者把这种可能性稍微透过这个角色表及出来。 绘津·杨都 画师 由于没办法让小空经常外出,考虑到作品需要一个从平民立场来看世界的人,于是在第二章设定了这个角色。因为就只有他不管怎么踢怎么打都没关系,只是因为他太好用所以有点用过头。这次特别注意不要太依靠他。绘律这个角色写起来非常有趣,虽然很想看看他在大都市里彷徨无措的模样,但是这回只能忍痛割爱。 春濑·采 虽然这个人的人生经常白忙一场,还是很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其实这次本来是计划让他站在接近主角的位置,但是中途决定加快故事节奏,所以他的故事也大幅删减。画师和双子姬与他碰面的场景,有一种很温柔的感觉。 威夷 破军王 流浪王子 北方王子 这位反派王子殿下和展还有杜艾尔一样,是高野十五、六岁时所创造的角色。一如高野在经历重重失败之后变成大人,这个角色是在描述一个不断经历失败之后成为大人的人。 东和一宫黑曜姬殿下 黑叶 黑姬 星姬 这个角色在作者心中是理想的反派(?)美少女。其实作者在构想七姬物语的同时,也想以这个人与游击长为主角,写另一个以现代为背景的故事,只是目前还没有具体计划。 东和二宫翡翠姬殿下 真姬 时姬 相信大家都看得出这个角色对作者有特别的意义。如何描写这个角色,一直是作者最烦恼的事。不过可以确定关于这个角色的部份,作者不会有任何妥协。接下来翡翠应该会遇到空澄。 东和三宫常磐姬殿下 永姬 东和七姬里面最像普通大姐姐的一位,属于喜欢照顾弟弟或学弟妹的长女型角色。以这个角色为主搭配画师写起来特别有趣。 东和四宫琥珀姬殿下 华姬 她应该是东和七姬之中最普通的大小姐。以前的小空曾经看着她,这次轮到她在一旁看着小空等人。 东和五宫淡黄姬殿下 水姬 东和六宫萌葱姬殿下 香姬 在本书的故事里,她们表现得比作者预料中的还要能干,帮了作者一个大忙。常磐姬说她们是摸不着边的人,的确是正确的评语。不过她们也是东和七姬里最认真扮演宫姬原本角色的两人,事实上要是把东和交给她们两人,东和的局势应该会相当和平。从插画来看,她们也完全符合作者心中东和巫女姬的形象。 东和七宫空澄姬殿下 空澄 阿空 小空 小空小姐 这个故事可以说是为了她才写到这里。 七姬物语的存在,就是要表现她全神凝视世界的姿态。 当她眼中的东和、展和杜艾尔、黑曜和常磐等人,还有全世界的人们都可以展现出丰富的个性时,这个故事就能迈向大团圆。作者可是抱持这个想法一路写到这里。 如果小空直到最后都能保持不变的笑容,这个故事想必也会变得广阔又丰富。 小空很健康。 为了让小空永远保持笑容,希望各位再一次把力量借给我。 感谢各位阅读我的作品。 高野和 大部份的读者们,让各位久等了。 在大家快要遗忘的时刻,为大家送上《七姬物语 第五章 东和的形状》 让读者等待似乎已经变成惯例,真的非常抱歉。 尤其这次还是让读者等最久的一次。 原因纯粹是作者实力不足,无法顺利写下去。一切都是高野的错,作者在这里要向所有的读者及相关人士谢罪,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虽然让大家等了这么久,作者本身一点成长也没有,不过这次的作品内容经过相当程度的浓缩。 高野比较喜欢有点浓缩过头的作品,不知读者又是如何? 如果可以,这本第五章也要请大家多多指教。 小空跟平常一样满脸笑容。 其它人也是没学乖,依旧充满活力。作者喜欢描写学不乖的人。 方便的话也请读者不要学乖,试着阅读这本书。 故事已经迈入最终阶段。 东和七姬的故事预定在下一本作品里做出大致总结,虽然作者没有自信帮故事收尾,但是目前的计划就是这样。 也希望大家能够多陪伴这个作品一段时间。 话说作者一直在让读者等待,也给各位读者添了很多麻烦。 大家寄来的支持信函几乎没能回信。 至今为止登场人物也增加了不少,因此作者想对主要角色作个整理,顺便谈一些跟角色有关的事与小秘密。 希望这么做多少能为看完五本《七姬物语》的读者带来一点惊喜。 展·凤与杜艾尔·陶 东征将军与七宫 左大臣右府与左府 这两个人都是野心分子。高野的周围连一个有野心的人都没有。记得十来岁的高野还在为了成为作家独自努力奋斗时,这两个人天真想要征服世界的企图,让我留下很愉快的回忆。也希望这两个人永远不要学乖。 梳妆师 作者在这个角色里加进不少理想女性的形象,虽然一定会被甩掉,还是很喜欢她。 日影 从作者收到的支持信函来看不知为何是最受欢迎的角色。不久前与一位老朋友见面时,对方也说过让那个忍者多表现一下之类的意见。 所以这次作者想出让他与各国来袭的最强忍者军团决一死战,把所有敌人一一解决,然后若无其事地回来吃点心的故事。虽然这段故事因为页数的关系而删除,但是他在本书的最后之所以失去踪影,也是因为他还要继续战斗。 雾羽·良沙 佣兵将军 就某种意义来说,雾羽是有力量的小空。如果自己的力量胜过展,小空会怎么做?如果自己能靠力量改变整个时代,空澄会怎么做?作者把这种可能性稍微透过这个角色表及出来。 绘津·杨都 画师 由于没办法让小空经常外出,考虑到作品需要一个从平民立场来看世界的人,于是在第二章设定了这个角色。因为就只有他不管怎么踢怎么打都没关系,只是因为他太好用所以有点用过头。这次特别注意不要太依靠他。绘律这个角色写起来非常有趣,虽然很想看看他在大都市里彷徨无措的模样,但是这回只能忍痛割爱。 春濑·采 虽然这个人的人生经常白忙一场,还是很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其实这次本来是计划让他站在接近主角的位置,但是中途决定加快故事节奏,所以他的故事也大幅删减。画师和双子姬与他碰面的场景,有一种很温柔的感觉。 威夷 破军王 流浪王子 北方王子 这位反派王子殿下和展还有杜艾尔一样,是高野十五、六岁时所创造的角色。一如高野在经历重重失败之后变成大人,这个角色是在描述一个不断经历失败之后成为大人的人。 东和一宫黑曜姬殿下 黑叶 黑姬 星姬 这个角色在作者心中是理想的反派(?)美少女。其实作者在构想七姬物语的同时,也想以这个人与游击长为主角,写另一个以现代为背景的故事,只是目前还没有具体计划。 东和二宫翡翠姬殿下 真姬 时姬 相信大家都看得出这个角色对作者有特别的意义。如何描写这个角色,一直是作者最烦恼的事。不过可以确定关于这个角色的部份,作者不会有任何妥协。接下来翡翠应该会遇到空澄。 东和三宫常磐姬殿下 永姬 东和七姬里面最像普通大姐姐的一位,属于喜欢照顾弟弟或学弟妹的长女型角色。以这个角色为主搭配画师写起来特别有趣。 东和四宫琥珀姬殿下 华姬 她应该是东和七姬之中最普通的大小姐。以前的小空曾经看着她,这次轮到她在一旁看着小空等人。 东和五宫淡黄姬殿下 水姬 东和六宫萌葱姬殿下 香姬 在本书的故事里,她们表现得比作者预料中的还要能干,帮了作者一个大忙。常磐姬说她们是摸不着边的人,的确是正确的评语。不过她们也是东和七姬里最认真扮演宫姬原本角色的两人,事实上要是把东和交给她们两人,东和的局势应该会相当和平。从插画来看,她们也完全符合作者心中东和巫女姬的形象。 东和七宫空澄姬殿下 空澄 阿空 小空 小空小姐 这个故事可以说是为了她才写到这里。 七姬物语的存在,就是要表现她全神凝视世界的姿态。 当她眼中的东和、展和杜艾尔、黑曜和常磐等人,还有全世界的人们都可以展现出丰富的个性时,这个故事就能迈向大团圆。作者可是抱持这个想法一路写到这里。 如果小空直到最后都能保持不变的笑容,这个故事想必也会变得广阔又丰富。 小空很健康。 为了让小空永远保持笑容,希望各位再一次把力量借给我。 感谢各位阅读我的作品。 高野和 大部份的读者们,让各位久等了。 在大家快要遗忘的时刻,为大家送上《七姬物语 第五章 东和的形状》 让读者等待似乎已经变成惯例,真的非常抱歉。 尤其这次还是让读者等最久的一次。 原因纯粹是作者实力不足,无法顺利写下去。一切都是高野的错,作者在这里要向所有的读者及相关人士谢罪,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虽然让大家等了这么久,作者本身一点成长也没有,不过这次的作品内容经过相当程度的浓缩。 高野比较喜欢有点浓缩过头的作品,不知读者又是如何? 如果可以,这本第五章也要请大家多多指教。 小空跟平常一样满脸笑容。 其它人也是没学乖,依旧充满活力。作者喜欢描写学不乖的人。 方便的话也请读者不要学乖,试着阅读这本书。 故事已经迈入最终阶段。 东和七姬的故事预定在下一本作品里做出大致总结,虽然作者没有自信帮故事收尾,但是目前的计划就是这样。 也希望大家能够多陪伴这个作品一段时间。 话说作者一直在让读者等待,也给各位读者添了很多麻烦。 大家寄来的支持信函几乎没能回信。 至今为止登场人物也增加了不少,因此作者想对主要角色作个整理,顺便谈一些跟角色有关的事与小秘密。 希望这么做多少能为看完五本《七姬物语》的读者带来一点惊喜。 展·凤与杜艾尔·陶 东征将军与七宫 左大臣右府与左府 这两个人都是野心分子。高野的周围连一个有野心的人都没有。记得十来岁的高野还在为了成为作家独自努力奋斗时,这两个人天真想要征服世界的企图,让我留下很愉快的回忆。也希望这两个人永远不要学乖。 梳妆师 作者在这个角色里加进不少理想女性的形象,虽然一定会被甩掉,还是很喜欢她。 日影 从作者收到的支持信函来看不知为何是最受欢迎的角色。不久前与一位老朋友见面时,对方也说过让那个忍者多表现一下之类的意见。 所以这次作者想出让他与各国来袭的最强忍者军团决一死战,把所有敌人一一解决,然后若无其事地回来吃点心的故事。虽然这段故事因为页数的关系而删除,但是他在本书的最后之所以失去踪影,也是因为他还要继续战斗。 雾羽·良沙 佣兵将军 就某种意义来说,雾羽是有力量的小空。如果自己的力量胜过展,小空会怎么做?如果自己能靠力量改变整个时代,空澄会怎么做?作者把这种可能性稍微透过这个角色表及出来。 绘津·杨都 画师 由于没办法让小空经常外出,考虑到作品需要一个从平民立场来看世界的人,于是在第二章设定了这个角色。因为就只有他不管怎么踢怎么打都没关系,只是因为他太好用所以有点用过头。这次特别注意不要太依靠他。绘律这个角色写起来非常有趣,虽然很想看看他在大都市里彷徨无措的模样,但是这回只能忍痛割爱。 春濑·采 虽然这个人的人生经常白忙一场,还是很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其实这次本来是计划让他站在接近主角的位置,但是中途决定加快故事节奏,所以他的故事也大幅删减。画师和双子姬与他碰面的场景,有一种很温柔的感觉。 威夷 破军王 流浪王子 北方王子 这位反派王子殿下和展还有杜艾尔一样,是高野十五、六岁时所创造的角色。一如高野在经历重重失败之后变成大人,这个角色是在描述一个不断经历失败之后成为大人的人。 东和一宫黑曜姬殿下 黑叶 黑姬 星姬 这个角色在作者心中是理想的反派(?)美少女。其实作者在构想七姬物语的同时,也想以这个人与游击长为主角,写另一个以现代为背景的故事,只是目前还没有具体计划。 东和二宫翡翠姬殿下 真姬 时姬 相信大家都看得出这个角色对作者有特别的意义。如何描写这个角色,一直是作者最烦恼的事。不过可以确定关于这个角色的部份,作者不会有任何妥协。接下来翡翠应该会遇到空澄。 东和三宫常磐姬殿下 永姬 东和七姬里面最像普通大姐姐的一位,属于喜欢照顾弟弟或学弟妹的长女型角色。以这个角色为主搭配画师写起来特别有趣。 东和四宫琥珀姬殿下 华姬 她应该是东和七姬之中最普通的大小姐。以前的小空曾经看着她,这次轮到她在一旁看着小空等人。 东和五宫淡黄姬殿下 水姬 东和六宫萌葱姬殿下 香姬 在本书的故事里,她们表现得比作者预料中的还要能干,帮了作者一个大忙。常磐姬说她们是摸不着边的人,的确是正确的评语。不过她们也是东和七姬里最认真扮演宫姬原本角色的两人,事实上要是把东和交给她们两人,东和的局势应该会相当和平。从插画来看,她们也完全符合作者心中东和巫女姬的形象。 东和七宫空澄姬殿下 空澄 阿空 小空 小空小姐 这个故事可以说是为了她才写到这里。 七姬物语的存在,就是要表现她全神凝视世界的姿态。 当她眼中的东和、展和杜艾尔、黑曜和常磐等人,还有全世界的人们都可以展现出丰富的个性时,这个故事就能迈向大团圆。作者可是抱持这个想法一路写到这里。 如果小空直到最后都能保持不变的笑容,这个故事想必也会变得广阔又丰富。 小空很健康。 为了让小空永远保持笑容,希望各位再一次把力量借给我。 感谢各位阅读我的作品。 高野和 大部份的读者们,让各位久等了。 在大家快要遗忘的时刻,为大家送上《七姬物语 第五章 东和的形状》 让读者等待似乎已经变成惯例,真的非常抱歉。 尤其这次还是让读者等最久的一次。 原因纯粹是作者实力不足,无法顺利写下去。一切都是高野的错,作者在这里要向所有的读者及相关人士谢罪,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虽然让大家等了这么久,作者本身一点成长也没有,不过这次的作品内容经过相当程度的浓缩。 高野比较喜欢有点浓缩过头的作品,不知读者又是如何? 如果可以,这本第五章也要请大家多多指教。 小空跟平常一样满脸笑容。 其它人也是没学乖,依旧充满活力。作者喜欢描写学不乖的人。 方便的话也请读者不要学乖,试着阅读这本书。 故事已经迈入最终阶段。 东和七姬的故事预定在下一本作品里做出大致总结,虽然作者没有自信帮故事收尾,但是目前的计划就是这样。 也希望大家能够多陪伴这个作品一段时间。 话说作者一直在让读者等待,也给各位读者添了很多麻烦。 大家寄来的支持信函几乎没能回信。 至今为止登场人物也增加了不少,因此作者想对主要角色作个整理,顺便谈一些跟角色有关的事与小秘密。 希望这么做多少能为看完五本《七姬物语》的读者带来一点惊喜。 展·凤与杜艾尔·陶 东征将军与七宫 左大臣右府与左府 这两个人都是野心分子。高野的周围连一个有野心的人都没有。记得十来岁的高野还在为了成为作家独自努力奋斗时,这两个人天真想要征服世界的企图,让我留下很愉快的回忆。也希望这两个人永远不要学乖。 梳妆师 作者在这个角色里加进不少理想女性的形象,虽然一定会被甩掉,还是很喜欢她。 日影 从作者收到的支持信函来看不知为何是最受欢迎的角色。不久前与一位老朋友见面时,对方也说过让那个忍者多表现一下之类的意见。 所以这次作者想出让他与各国来袭的最强忍者军团决一死战,把所有敌人一一解决,然后若无其事地回来吃点心的故事。虽然这段故事因为页数的关系而删除,但是他在本书的最后之所以失去踪影,也是因为他还要继续战斗。 雾羽·良沙 佣兵将军 就某种意义来说,雾羽是有力量的小空。如果自己的力量胜过展,小空会怎么做?如果自己能靠力量改变整个时代,空澄会怎么做?作者把这种可能性稍微透过这个角色表及出来。 绘津·杨都 画师 由于没办法让小空经常外出,考虑到作品需要一个从平民立场来看世界的人,于是在第二章设定了这个角色。因为就只有他不管怎么踢怎么打都没关系,只是因为他太好用所以有点用过头。这次特别注意不要太依靠他。绘律这个角色写起来非常有趣,虽然很想看看他在大都市里彷徨无措的模样,但是这回只能忍痛割爱。 春濑·采 虽然这个人的人生经常白忙一场,还是很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其实这次本来是计划让他站在接近主角的位置,但是中途决定加快故事节奏,所以他的故事也大幅删减。画师和双子姬与他碰面的场景,有一种很温柔的感觉。 威夷 破军王 流浪王子 北方王子 这位反派王子殿下和展还有杜艾尔一样,是高野十五、六岁时所创造的角色。一如高野在经历重重失败之后变成大人,这个角色是在描述一个不断经历失败之后成为大人的人。 东和一宫黑曜姬殿下 黑叶 黑姬 星姬 这个角色在作者心中是理想的反派(?)美少女。其实作者在构想七姬物语的同时,也想以这个人与游击长为主角,写另一个以现代为背景的故事,只是目前还没有具体计划。 东和二宫翡翠姬殿下 真姬 时姬 相信大家都看得出这个角色对作者有特别的意义。如何描写这个角色,一直是作者最烦恼的事。不过可以确定关于这个角色的部份,作者不会有任何妥协。接下来翡翠应该会遇到空澄。 东和三宫常磐姬殿下 永姬 东和七姬里面最像普通大姐姐的一位,属于喜欢照顾弟弟或学弟妹的长女型角色。以这个角色为主搭配画师写起来特别有趣。 东和四宫琥珀姬殿下 华姬 她应该是东和七姬之中最普通的大小姐。以前的小空曾经看着她,这次轮到她在一旁看着小空等人。 东和五宫淡黄姬殿下 水姬 东和六宫萌葱姬殿下 香姬 在本书的故事里,她们表现得比作者预料中的还要能干,帮了作者一个大忙。常磐姬说她们是摸不着边的人,的确是正确的评语。不过她们也是东和七姬里最认真扮演宫姬原本角色的两人,事实上要是把东和交给她们两人,东和的局势应该会相当和平。从插画来看,她们也完全符合作者心中东和巫女姬的形象。 东和七宫空澄姬殿下 空澄 阿空 小空 小空小姐 这个故事可以说是为了她才写到这里。 七姬物语的存在,就是要表现她全神凝视世界的姿态。 当她眼中的东和、展和杜艾尔、黑曜和常磐等人,还有全世界的人们都可以展现出丰富的个性时,这个故事就能迈向大团圆。作者可是抱持这个想法一路写到这里。 如果小空直到最后都能保持不变的笑容,这个故事想必也会变得广阔又丰富。 小空很健康。 为了让小空永远保持笑容,希望各位再一次把力量借给我。 感谢各位阅读我的作品。 高野和 大部份的读者们,让各位久等了。 在大家快要遗忘的时刻,为大家送上《七姬物语 第五章 东和的形状》 让读者等待似乎已经变成惯例,真的非常抱歉。 尤其这次还是让读者等最久的一次。 原因纯粹是作者实力不足,无法顺利写下去。一切都是高野的错,作者在这里要向所有的读者及相关人士谢罪,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虽然让大家等了这么久,作者本身一点成长也没有,不过这次的作品内容经过相当程度的浓缩。 高野比较喜欢有点浓缩过头的作品,不知读者又是如何? 如果可以,这本第五章也要请大家多多指教。 小空跟平常一样满脸笑容。 其它人也是没学乖,依旧充满活力。作者喜欢描写学不乖的人。 方便的话也请读者不要学乖,试着阅读这本书。 故事已经迈入最终阶段。 东和七姬的故事预定在下一本作品里做出大致总结,虽然作者没有自信帮故事收尾,但是目前的计划就是这样。 也希望大家能够多陪伴这个作品一段时间。 话说作者一直在让读者等待,也给各位读者添了很多麻烦。 大家寄来的支持信函几乎没能回信。 至今为止登场人物也增加了不少,因此作者想对主要角色作个整理,顺便谈一些跟角色有关的事与小秘密。 希望这么做多少能为看完五本《七姬物语》的读者带来一点惊喜。 展·凤与杜艾尔·陶 东征将军与七宫 左大臣右府与左府 这两个人都是野心分子。高野的周围连一个有野心的人都没有。记得十来岁的高野还在为了成为作家独自努力奋斗时,这两个人天真想要征服世界的企图,让我留下很愉快的回忆。也希望这两个人永远不要学乖。 梳妆师 作者在这个角色里加进不少理想女性的形象,虽然一定会被甩掉,还是很喜欢她。 日影 从作者收到的支持信函来看不知为何是最受欢迎的角色。不久前与一位老朋友见面时,对方也说过让那个忍者多表现一下之类的意见。 所以这次作者想出让他与各国来袭的最强忍者军团决一死战,把所有敌人一一解决,然后若无其事地回来吃点心的故事。虽然这段故事因为页数的关系而删除,但是他在本书的最后之所以失去踪影,也是因为他还要继续战斗。 雾羽·良沙 佣兵将军 就某种意义来说,雾羽是有力量的小空。如果自己的力量胜过展,小空会怎么做?如果自己能靠力量改变整个时代,空澄会怎么做?作者把这种可能性稍微透过这个角色表及出来。 绘津·杨都 画师 由于没办法让小空经常外出,考虑到作品需要一个从平民立场来看世界的人,于是在第二章设定了这个角色。因为就只有他不管怎么踢怎么打都没关系,只是因为他太好用所以有点用过头。这次特别注意不要太依靠他。绘律这个角色写起来非常有趣,虽然很想看看他在大都市里彷徨无措的模样,但是这回只能忍痛割爱。 春濑·采 虽然这个人的人生经常白忙一场,还是很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其实这次本来是计划让他站在接近主角的位置,但是中途决定加快故事节奏,所以他的故事也大幅删减。画师和双子姬与他碰面的场景,有一种很温柔的感觉。 威夷 破军王 流浪王子 北方王子 这位反派王子殿下和展还有杜艾尔一样,是高野十五、六岁时所创造的角色。一如高野在经历重重失败之后变成大人,这个角色是在描述一个不断经历失败之后成为大人的人。 东和一宫黑曜姬殿下 黑叶 黑姬 星姬 这个角色在作者心中是理想的反派(?)美少女。其实作者在构想七姬物语的同时,也想以这个人与游击长为主角,写另一个以现代为背景的故事,只是目前还没有具体计划。 东和二宫翡翠姬殿下 真姬 时姬 相信大家都看得出这个角色对作者有特别的意义。如何描写这个角色,一直是作者最烦恼的事。不过可以确定关于这个角色的部份,作者不会有任何妥协。接下来翡翠应该会遇到空澄。 东和三宫常磐姬殿下 永姬 东和七姬里面最像普通大姐姐的一位,属于喜欢照顾弟弟或学弟妹的长女型角色。以这个角色为主搭配画师写起来特别有趣。 东和四宫琥珀姬殿下 华姬 她应该是东和七姬之中最普通的大小姐。以前的小空曾经看着她,这次轮到她在一旁看着小空等人。 东和五宫淡黄姬殿下 水姬 东和六宫萌葱姬殿下 香姬 在本书的故事里,她们表现得比作者预料中的还要能干,帮了作者一个大忙。常磐姬说她们是摸不着边的人,的确是正确的评语。不过她们也是东和七姬里最认真扮演宫姬原本角色的两人,事实上要是把东和交给她们两人,东和的局势应该会相当和平。从插画来看,她们也完全符合作者心中东和巫女姬的形象。 东和七宫空澄姬殿下 空澄 阿空 小空 小空小姐 这个故事可以说是为了她才写到这里。 七姬物语的存在,就是要表现她全神凝视世界的姿态。 当她眼中的东和、展和杜艾尔、黑曜和常磐等人,还有全世界的人们都可以展现出丰富的个性时,这个故事就能迈向大团圆。作者可是抱持这个想法一路写到这里。 如果小空直到最后都能保持不变的笑容,这个故事想必也会变得广阔又丰富。 小空很健康。 为了让小空永远保持笑容,希望各位再一次把力量借给我。 感谢各位阅读我的作品。 高野和 大部份的读者们,让各位久等了。 在大家快要遗忘的时刻,为大家送上《七姬物语 第五章 东和的形状》 让读者等待似乎已经变成惯例,真的非常抱歉。 尤其这次还是让读者等最久的一次。 原因纯粹是作者实力不足,无法顺利写下去。一切都是高野的错,作者在这里要向所有的读者及相关人士谢罪,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虽然让大家等了这么久,作者本身一点成长也没有,不过这次的作品内容经过相当程度的浓缩。 高野比较喜欢有点浓缩过头的作品,不知读者又是如何? 如果可以,这本第五章也要请大家多多指教。 小空跟平常一样满脸笑容。 其它人也是没学乖,依旧充满活力。作者喜欢描写学不乖的人。 方便的话也请读者不要学乖,试着阅读这本书。 故事已经迈入最终阶段。 东和七姬的故事预定在下一本作品里做出大致总结,虽然作者没有自信帮故事收尾,但是目前的计划就是这样。 也希望大家能够多陪伴这个作品一段时间。 话说作者一直在让读者等待,也给各位读者添了很多麻烦。 大家寄来的支持信函几乎没能回信。 至今为止登场人物也增加了不少,因此作者想对主要角色作个整理,顺便谈一些跟角色有关的事与小秘密。 希望这么做多少能为看完五本《七姬物语》的读者带来一点惊喜。 展·凤与杜艾尔·陶 东征将军与七宫 左大臣右府与左府 这两个人都是野心分子。高野的周围连一个有野心的人都没有。记得十来岁的高野还在为了成为作家独自努力奋斗时,这两个人天真想要征服世界的企图,让我留下很愉快的回忆。也希望这两个人永远不要学乖。 梳妆师 作者在这个角色里加进不少理想女性的形象,虽然一定会被甩掉,还是很喜欢她。 日影 从作者收到的支持信函来看不知为何是最受欢迎的角色。不久前与一位老朋友见面时,对方也说过让那个忍者多表现一下之类的意见。 所以这次作者想出让他与各国来袭的最强忍者军团决一死战,把所有敌人一一解决,然后若无其事地回来吃点心的故事。虽然这段故事因为页数的关系而删除,但是他在本书的最后之所以失去踪影,也是因为他还要继续战斗。 雾羽·良沙 佣兵将军 就某种意义来说,雾羽是有力量的小空。如果自己的力量胜过展,小空会怎么做?如果自己能靠力量改变整个时代,空澄会怎么做?作者把这种可能性稍微透过这个角色表及出来。 绘津·杨都 画师 由于没办法让小空经常外出,考虑到作品需要一个从平民立场来看世界的人,于是在第二章设定了这个角色。因为就只有他不管怎么踢怎么打都没关系,只是因为他太好用所以有点用过头。这次特别注意不要太依靠他。绘律这个角色写起来非常有趣,虽然很想看看他在大都市里彷徨无措的模样,但是这回只能忍痛割爱。 春濑·采 虽然这个人的人生经常白忙一场,还是很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其实这次本来是计划让他站在接近主角的位置,但是中途决定加快故事节奏,所以他的故事也大幅删减。画师和双子姬与他碰面的场景,有一种很温柔的感觉。 威夷 破军王 流浪王子 北方王子 这位反派王子殿下和展还有杜艾尔一样,是高野十五、六岁时所创造的角色。一如高野在经历重重失败之后变成大人,这个角色是在描述一个不断经历失败之后成为大人的人。 东和一宫黑曜姬殿下 黑叶 黑姬 星姬 这个角色在作者心中是理想的反派(?)美少女。其实作者在构想七姬物语的同时,也想以这个人与游击长为主角,写另一个以现代为背景的故事,只是目前还没有具体计划。 东和二宫翡翠姬殿下 真姬 时姬 相信大家都看得出这个角色对作者有特别的意义。如何描写这个角色,一直是作者最烦恼的事。不过可以确定关于这个角色的部份,作者不会有任何妥协。接下来翡翠应该会遇到空澄。 东和三宫常磐姬殿下 永姬 东和七姬里面最像普通大姐姐的一位,属于喜欢照顾弟弟或学弟妹的长女型角色。以这个角色为主搭配画师写起来特别有趣。 东和四宫琥珀姬殿下 华姬 她应该是东和七姬之中最普通的大小姐。以前的小空曾经看着她,这次轮到她在一旁看着小空等人。 东和五宫淡黄姬殿下 水姬 东和六宫萌葱姬殿下 香姬 在本书的故事里,她们表现得比作者预料中的还要能干,帮了作者一个大忙。常磐姬说她们是摸不着边的人,的确是正确的评语。不过她们也是东和七姬里最认真扮演宫姬原本角色的两人,事实上要是把东和交给她们两人,东和的局势应该会相当和平。从插画来看,她们也完全符合作者心中东和巫女姬的形象。 东和七宫空澄姬殿下 空澄 阿空 小空 小空小姐 这个故事可以说是为了她才写到这里。 七姬物语的存在,就是要表现她全神凝视世界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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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某种意义来说,雾羽是有力量的小空。如果自己的力量胜过展,小空会怎么做?如果自己能靠力量改变整个时代,空澄会怎么做?作者把这种可能性稍微透过这个角色表及出来。 绘津·杨都 画师 由于没办法让小空经常外出,考虑到作品需要一个从平民立场来看世界的人,于是在第二章设定了这个角色。因为就只有他不管怎么踢怎么打都没关系,只是因为他太好用所以有点用过头。这次特别注意不要太依靠他。绘律这个角色写起来非常有趣,虽然很想看看他在大都市里彷徨无措的模样,但是这回只能忍痛割爱。 春濑·采 虽然这个人的人生经常白忙一场,还是很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其实这次本来是计划让他站在接近主角的位置,但是中途决定加快故事节奏,所以他的故事也大幅删减。画师和双子姬与他碰面的场景,有一种很温柔的感觉。 威夷 破军王 流浪王子 北方王子 这位反派王子殿下和展还有杜艾尔一样,是高野十五、六岁时所创造的角色。一如高野在经历重重失败之后变成大人,这个角色是在描述一个不断经历失败之后成为大人的人。 东和一宫黑曜姬殿下 黑叶 黑姬 星姬 这个角色在作者心中是理想的反派(?)美少女。其实作者在构想七姬物语的同时,也想以这个人与游击长为主角,写另一个以现代为背景的故事,只是目前还没有具体计划。 东和二宫翡翠姬殿下 真姬 时姬 相信大家都看得出这个角色对作者有特别的意义。如何描写这个角色,一直是作者最烦恼的事。不过可以确定关于这个角色的部份,作者不会有任何妥协。接下来翡翠应该会遇到空澄。 东和三宫常磐姬殿下 永姬 东和七姬里面最像普通大姐姐的一位,属于喜欢照顾弟弟或学弟妹的长女型角色。以这个角色为主搭配画师写起来特别有趣。 东和四宫琥珀姬殿下 华姬 她应该是东和七姬之中最普通的大小姐。以前的小空曾经看着她,这次轮到她在一旁看着小空等人。 东和五宫淡黄姬殿下 水姬 东和六宫萌葱姬殿下 香姬 在本书的故事里,她们表现得比作者预料中的还要能干,帮了作者一个大忙。常磐姬说她们是摸不着边的人,的确是正确的评语。不过她们也是东和七姬里最认真扮演宫姬原本角色的两人,事实上要是把东和交给她们两人,东和的局势应该会相当和平。从插画来看,她们也完全符合作者心中东和巫女姬的形象。 东和七宫空澄姬殿下 空澄 阿空 小空 小空小姐 这个故事可以说是为了她才写到这里。 七姬物语的存在,就是要表现她全神凝视世界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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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某种意义来说,雾羽是有力量的小空。如果自己的力量胜过展,小空会怎么做?如果自己能靠力量改变整个时代,空澄会怎么做?作者把这种可能性稍微透过这个角色表及出来。 绘津·杨都 画师 由于没办法让小空经常外出,考虑到作品需要一个从平民立场来看世界的人,于是在第二章设定了这个角色。因为就只有他不管怎么踢怎么打都没关系,只是因为他太好用所以有点用过头。这次特别注意不要太依靠他。绘律这个角色写起来非常有趣,虽然很想看看他在大都市里彷徨无措的模样,但是这回只能忍痛割爱。 春濑·采 虽然这个人的人生经常白忙一场,还是很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其实这次本来是计划让他站在接近主角的位置,但是中途决定加快故事节奏,所以他的故事也大幅删减。画师和双子姬与他碰面的场景,有一种很温柔的感觉。 威夷 破军王 流浪王子 北方王子 这位反派王子殿下和展还有杜艾尔一样,是高野十五、六岁时所创造的角色。一如高野在经历重重失败之后变成大人,这个角色是在描述一个不断经历失败之后成为大人的人。 东和一宫黑曜姬殿下 黑叶 黑姬 星姬 这个角色在作者心中是理想的反派(?)美少女。其实作者在构想七姬物语的同时,也想以这个人与游击长为主角,写另一个以现代为背景的故事,只是目前还没有具体计划。 东和二宫翡翠姬殿下 真姬 时姬 相信大家都看得出这个角色对作者有特别的意义。如何描写这个角色,一直是作者最烦恼的事。不过可以确定关于这个角色的部份,作者不会有任何妥协。接下来翡翠应该会遇到空澄。 东和三宫常磐姬殿下 永姬 东和七姬里面最像普通大姐姐的一位,属于喜欢照顾弟弟或学弟妹的长女型角色。以这个角色为主搭配画师写起来特别有趣。 东和四宫琥珀姬殿下 华姬 她应该是东和七姬之中最普通的大小姐。以前的小空曾经看着她,这次轮到她在一旁看着小空等人。 东和五宫淡黄姬殿下 水姬 东和六宫萌葱姬殿下 香姬 在本书的故事里,她们表现得比作者预料中的还要能干,帮了作者一个大忙。常磐姬说她们是摸不着边的人,的确是正确的评语。不过她们也是东和七姬里最认真扮演宫姬原本角色的两人,事实上要是把东和交给她们两人,东和的局势应该会相当和平。从插画来看,她们也完全符合作者心中东和巫女姬的形象。 东和七宫空澄姬殿下 空澄 阿空 小空 小空小姐 这个故事可以说是为了她才写到这里。 七姬物语的存在,就是要表现她全神凝视世界的姿态。 当她眼中的东和、展和杜艾尔、黑曜和常磐等人,还有全世界的人们都可以展现出丰富的个性时,这个故事就能迈向大团圆。作者可是抱持这个想法一路写到这里。 如果小空直到最后都能保持不变的笑容,这个故事想必也会变得广阔又丰富。 小空很健康。 为了让小空永远保持笑容,希望各位再一次把力量借给我。 感谢各位阅读我的作品。 高野和 插图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1/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1/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1/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1/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1/5.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1/6.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1/7.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1/8.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1/9.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1/10.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1/11.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1/12.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1/13.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1/14.jpg" /files/article/attachment/0/844/111361/15.jpg" 序节 世界的形状 台版 转自frente(makeinu.weclub.info) 「哈嗯。」 大口咬下,幸福的味道立刻在嘴里扩散。 这种只在表面轻轻洒上盐巴的咸味,还有从里头扩散开来的甜味都让人开心。虽然只是放在锅里用水煮熟的简单料理,不知为何就是让人越吃越开心。 我想一定是因为最近公主殿下的工作比较多,每天老是吃些高级的餐点,所以如今这一口才特别令人陶醉。 因此我特别用心咀嚼此刻嘴里的幸福。 「如何?夏天就是要吃玉米吧?」 没错没错。有时候展大人说的话就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同意。 「真不错。来到这里之前看到有些好的农地,真想在回程时过去尝尝,顺便了解品种。」 脑中随时想着做生意的杜艾大人,手里的玉米洒满盐巴。我怀疑这个人没什么味觉,平常总是爱吃味道很重的东西。 那样对身体很不好,看来得找个机会提醒他才行。 「日影,你也洒点盐吧。不要直接吃,洒了盐吃起来会比较甜。」 「不了,这样就好。」 日影先生还是我行我素,一点也不理会展大人,只是默默地啃着玉米。 比起在贺川的经验,这里的玉米属于比较甜的品种,看来日影先生打算纯粹品尝玉米本身的甜味,这次甚至没有准备砂糖。不过我虽然这么猜想,也许日影先生把砂糖藏在身上某个地方也说不定。 「小子,你藏在怀里的那个小瓶子是什么?不要只吃甜食。」 结果日影先生一下就被展大人逮到。真可怜,老是被展大人捉弄。 展大人的长手长脚对本人来说非常方便,但是对于捉弄对象来说却是个灾难。 不管怎么样,还是趁这个难得的机会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要是错过这次机会,就不知道下次再吃到是什么时候了。虽然先前跟日影先生约好一起吃,现在还是我一个人吃吧。 展大人、杜艾大人、日影先生,还有我一起坐在连接庭院的走廊。 这里是位于双子都市六宫牧濑中心,一座古朴神殿的中庭。我们四个就在无人的绿色庭园旁边大快朵颐。 远方树上传来阵阵蝉鸣。 杜艾大人老是把兵粮的事挂在嘴边,对于我们与仓濑、牧濑,还有四宫鼓城等都市之间的农作物流通做过种种调查。 就在这个过程中,展大人发现比普通品种更大更甜的玉米,于是亲自架锅烧水,还准备了高级盐巴,加上精选的茶叶,然后就有了这次的小聚会。 「现在正是产季。早上刚采的玉米最好吃。」 「长途运送会让味道变差,得想个好的保存方法才行。」 「虽然试过晒干——好吧,重量减轻了不少,以兵粮来说是件好事。」 「干货的种类越来越多了。不过新鲜蔬菜不够的问题还是得想办法解决才行,要是引起不满就不好了。」 此刻的仓濑和牧濑聚集了大量的士兵。 在这之中有八成是农兵,也就是从一般民众里招募而来的志愿兵。 两座都市各自召集两万的兵力,其中现役的职业军人占的比例并不高。由于是临时拼凑的军队,稍微有点不满的情绪就足以让指挥出现混乱。 在这种情况下,杜艾大人发挥他的商人天赋。 他设法从四宫鼓城那里运来仓濑、牧濑两座双子都市需要的粮食。 双子都市原本就物产丰富,因此不需要太多外来的粮食供应,杜艾大人这么做是故意卖个人情,好在往后得到好处。 展大人问道: 「有什么利益吗?」 「不断交易可以拉近和对方的关系。彼此的信赖是很重要的。」 杜艾大人耸肩回答,他的意思是现在是播种的时候。 另一层含意就是现在还得不到任何利益。 可是我们已经没有钱了。 我一边啃着玉米一边用眼神诉说这个想法,杜艾大人用右手撩起前额的头发,一边露出额头一边笑了。 我猜这是他在话中夹杂真实与谎言时的习惯动作。所以虽然不说谎,却把好几个事实层层堆积在话里的习惯动作。当人的话语当中交杂许多事实,呈现出来的样貌往往和某个事实单独呈现大不相同。 「我们已经没有钱了,但是会有人出钱赞助我们。毕竟我们要是垮台,会让很多人伤脑筋的。」 七宫贺川要是出现财政问题,邻国还有五都同盟都会崩溃,所以某些势力必定会拿钱资助七宫贺川。 「打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吗?」 我把玉米拿开嘴边发问,展大人和杜艾大人同时笑了。 以生死之交的模样回答: 「钱不拿来花就没意义了。」 「不让他们花钱就没意义了。」 重点是让别人出钱,这两个人还是说得一派轻松。 「话说自己种的米最好吃吧?自己建立的组织也是一样,不管是谁都会用心珍惜。」 「管他四都同盟还是五都同盟,人们才不会多花心思关心与自己无关的东西。光是处理与自己有关的事就忙不过来了。」 当这些人或团体将金钱和人力投入这个同盟,他们与同盟之间自然产生关系,而且彼此的连结将会一直持续。建立这类关系或联系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无论这种关系是直接或是间接。 「收了钱之后,不就得听别人的话做事吗?」 这两个人虽然很懂得给别人面子,却从不肯听从别人的命令做事。他们之所以费尽心血一路建立起现在的基业,多半只是为了让自己能为所欲为,这样的人才不会制造无法违抗的对象。 也因为同样的原因,拥立我这个傀儡君主的两人,如今随性挥舞吃到一半的玉米: 「我可没让做生意的对象吃亏。」 「我也是,至今为止我从来没有做过一次不正当的交易。做事要是不按规矩,就算再过五年十年也得不到别人的信任。」 两人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然后不约而同望向我的身后,一起露出苦笑的表情。 「不过……有的关系也是不得已的吧,小杜艾?」 「是、是啊。嗯,就是有这种事。有时真痛恨自己年轻时的不懂事呢。对吧,小展?」 两人的视线乱飘,突然伸手搭着彼此的肩膀,「嗯嗯。」几声,点头笑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想问日影先生,却发现他安静沉默吃个不停,连眼角也没望向我们。 看来这也算是种直率的生活方式吧。虽说日影先生是个有问必答的人,但是在他享受玉米时打扰,似乎也不太好。 想到这里,我脑中突然想到展大人跟杜艾大人会这么做的理由。 我们正在做的事,要是被某个人发现可是很不妙的,所以故意选在那个人外出办事之时举行这场餐会。 但是……如果要办的事提早完成,某个人或许很快就会出现在我身后。 身后远处传来鞋子踏过地面的声音。 那是轻柔又节奏分明的声音,同时也是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 我甚至觉得这是我最熟悉的脚步声。 看来大事不妙。 展大人和杜艾大人同时露出大祸临头的表情,像是在通知我背后出事了。 这两个大人为何总能够轻松露出有如小孩子的表情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感觉那个人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停下脚步,然后听见一声咳嗽。 那是我熟悉的声音。 声音来自我认识的女性里身材最高的一位,我早已习惯这种声音来自高处的感觉。 「我刚从六宫殿下那里回来,关于明日典礼的细节已经确认完毕。」 哇啊、她的语气好像比平常还要冷淡。 展大人和杜艾大人不敢看她,突然开始谈论起战力、士兵们的思乡病……之类的话题,只有日影先生依然若无其事,那是第四根玉米了。 「六宫殿下千叮万嘱要照顾好七宫的公主殿下。那位公主十分用心,不愧是称职的宫姬。六宫殿下还仔细询问我七宫殿下生活上的大小细节,担心殿下在异地生活得不习惯。」 从背后上方传来的声音与其说是冷淡,不如说是刻意藏起原本的情感。 「我从来没有那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空澄姬待在牧濑的日子是如何度过?有哪几件事可以毫不隐瞒说出来?对方的问题让我好几次忍不住自问。」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平淡的语调在这时听起来特别可怕。 「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接下来请您好好准备明天的典礼。可以吗?」 好的,请当作没看到这里的事。我没有转身,一边这么想一边点头,背后随即传来一声叹息。这也是我非常熟悉的声音。 从两人的表情与视线可以看出来,来自背后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向展大人他们。 「竟然跟公主殿下一起玩乐,这算什么将军?算什么军师?」 展大人「哈哈哈!」干笑几声,杜艾大人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实在看不出这两个人一个是指挥军队的统帅,一个则身负国政,我的背后陷入冰冷的沉默。 轻轻转过头,梳妆师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脸上的表情既不冷淡也不严厉,而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又高又瘦的梳妆师,她的站姿比我们任何人都要端正。 「那、那个……六宫殿下还好吗?街上的情况怎么样?」 为了缓和眼前的气氛,我试着对梳妆师开口,但她却用有些僵硬的动作指着自己的右脸。 「啊。」 我意识到她指的是我自己的脸颊,连忙伸手把沾在脸上的食物碎屑擦掉。 真是危险。 要是用刚刚的样子出现在别人面前,空澄姬身为宫姬,原本就少得可怜的威严铁定半点不剩。只要这个人一不在我身边,我马上无法扮演公主殿下这个角色。 不对,真要说来,直接让梳妆师担任宫姬说不定会更好,而我只要当个见习侍女阿空就好。这种想法三不五时会在我的脑中浮现。 虽然那样应该也很有趣,实际上当然不能如此。而且已经走到这个地步,我想知道继续走下去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六宫殿下十分期待明日与公主殿下见面。如今烧也已经退了,侍医已经保证六宫殿下明日御体安康。」 听说双子姬之一的六宫公主身体不太好,有时甚至会卧病在床。 六宫殿下萌葱姬昨天才因为稍微发烧而不太舒服。她的年纪只比我大两岁,却是个非常稳重又温柔的人。 所以梳妆师的报告特别令人高兴。 「至于街上的情况,从轿子里看出去的景象还算平静,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关于这件事,我想应该请教一下在座两位大官的高见。」 梳妆师把话题丢向两个大人,从挨骂的窘境解脱的两人立刻换上满脸笑容。 该怎么说,这就是他们有趣的地方吧。 「那是因为没人看得清楚状况啊。」 「正确来说,应该是没人想配合现在的事态发展。」 展大人、杜艾大人依序说道。 「不想看见严酷的局势,更不想牵扯进去。」 「可是一直玩下去就会看不清周遭的状况。」 「还是乖乖过着普通的生活,静待局势发展比较好。」 「这就是平民们应有的生活方式。」 两人像是故意模仿双子公主一般靠近,只差没有手牵手,边挥舞手中的玉米边大放厥词。 然后展大人用招牌的愉快表情——被世人称之为不可一世的表情望向我: 「我们之所以出头,就是要走出一条路给大家看,一条从乡村到富有大国门前的道路。你说是吧,小空?」 七宫贺川,我们在东和西部边境的根据地。从宫都市规模倒数第一的这个城市出发,一直到四宫鼓城没落之后,在东和占有第三大地位的双子都市。这就是我们一路走来的轨迹。 我们来到领土边缘直接与一宫神川城和二宫锡马城势力范围连接的仓濑与牧濑。 「这是谁想要走的路呢?」 梳妆师的视线从展大人身上移往杜艾大人。 这回轮到杜艾大人做出招牌的耸肩动作: 「谁都不想。仓濑和牧濑就是这样,这里没有人愿意看到任何变化,我们当然也不想走这条路。对我们来说最好的路就是一宫和二宫相争,被卷入冲突的双子都市主动向我们求援,然后轮到七宫贺川、三宫夏目和四宫鼓城的联军出手,大显神威阻止东和中央无谓的战争。」 「想得真美。」 梳妆师立即嗤之以鼻,杜艾大人只好苦笑: 「为此我们在台面下不知做了多少准备,不过从现实的角度来看,现在这样的剧情发展算是很顺利了。」 杜艾大人表情有点困扰,展大人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明明就有人希望看到现在这样的状况吧?」 然后两人不知为何同时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我不禁一头雾水。 「请说我和公主殿下都听得懂的话。」 亲切的梳妆师及时帮忙,提高音量如此说道。 接下来一如往常,是由杜艾大人负责解释: 「双子公主与她们身边的人不想被大国并吞,所以他们需要我们。就这点来说现在的状况可以算是他们想走的路,而且说不定一宫和二宫的某些人也乐见这个发展。」 「为什么?」 听到我忍不住提出的问题,我的左大臣杜艾大人露出柔和的表情回答: 「因为呢,与其任由东和各地的敌对势力散布各处,让几个主要的势力集中在这里反而更方便用兵。要是一切顺利,只要发动一次攻势就足以底定一切。」 听见这番话,我忍不住害怕起来。要是大国现在攻过来该怎么办? 想到有可能在远离我们家乡的陌生土地上,被卷进大规模的动乱,总觉得连握在手里的玉米都变得沉重起来。 「能想到那么远的家伙,眼光要很厉害才行。我看东和七姬里能想到那么远的人,只有那家伙跟那家伙而已。」 展大人用玩笑语气说出来的话,令人想起君临大国的两位宫姬。 「一宫的黑曜姬殿下。」 我的脑中马上浮现那道一身黑衣的侧影,但是立刻纠正自己的思考。 我总会把注意力集中在某一位我在意的公主身上,这个坏习惯得改掉。 然后想起另外一位,那位我只在画上见过的公主。 「还有东和二宫翡翠姬殿下吧。」 我试着去想像那位身穿翡翠色法衣,人称真姬的公主殿下。心中涌起一股因为不熟悉而产生的不安。 「没错。」 不知为何,杜艾大人脸上一直保持极度认真又温柔的表情: 「总有一天你要和她见面。如果想站上与一宫黑曜对等的地位,就得亲自面对她才行。」 在沉重的压力袭上心头之前,我抱着勇往直前的心情开口: 「她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告诉我吗?」 我试着摆出公主殿下的表情,同时端正自己的坐姿,却发现不知该怎么处理手中的玉米。 啊、又被笑了。到头来我不管到哪里都会被嘲笑。 还是吃掉吧——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大口咬下,背后又传来一声叹息。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她是个很直率的人。」 杜艾大人微微低头: 「那个人义无反顾地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不带丝毫迷惘笔直前进。」 「像三宫殿下那样直率吗?」 我想起常磐姬,三宫夏目那位像竹子一般直率的公主。 「不是。」 杜艾大人露出伤脑筋的笑容。 「真要说来就像黑姬。」 展大人从旁说道: 「也跟你一样。」 二节 双人景色 太阳初升之际,典礼的准备进入紧锣密鼓阶段。虽然还是晨风吹拂的时刻,出发前的准备还未完毕,但是一切已经正式开始。 远处的乐团开始演奏雄壮的乐曲。 发自金属乐器的高亢乐音听起来比普通祭典的音乐更加清澈了亮。 或许是因为这些乐器是用贵重的金属铸造,又或许是因为演奏乐器的人技术高超,我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也许两者都是吧。 「要开始了。准备好了吗?」 站在一旁的六宫萌葱姬微笑问道。 我因为紧张而全身僵硬,这张带着关心神色的笑脸看起来就像美丽的姐姐。 所以我笑着回答: 「是的,接下来是重头戏。」 我以东和七宫的身分露出微笑,两人并肩往前走。 我们要从等候室走向大广场,即将在六宫牧濑城中心游行的宫队伍正在那里待命。 来到大广场,六宫与七宫联军已经排成整齐的队列,人人身穿古时的正式军服,精神抖擞地等候我们到来。 早晨阳光洒在广场上,和风吹动代表两座都市的旗子。我们眼前是两座都市各自多达千人的大军,士兵吹奏的乐曲从左右两边阵阵传来。 一身青草色服装十分搭配的萌葱姬,还有身穿白云色调公主装束的我分别向迎接我们的众人低头致意。广场上的众人也将武器放在身前,所有人一齐单膝下跪,以更加恭敬而严肃的姿势向我们行礼。 视线越过整齐的军队,远处是我们即将搭上的大轿,以及同样行礼的文官队伍。 所有人都是为了守护我们而集结。 高夏的强烈阳光下,四都同盟的正式缔约典礼即将开始。 同一时刻,在五宫仓濑也有两位公主并肩而立。 「这样就行了吧?」 「不行喔。看,发饰还有点歪。」 三宫常磐姬有些闷闷不乐,五宫浅黄姬正在替她整理发饰。 侍从全都退到房外候命,准备室里只有两位公主。出发的通知来得比想像中更晚,这段空档便成了两人的闲谈时间。 「我不喜欢这种无谓的装饰。」 「只有您一个人服装太朴素,对贵国也不好。我可不想看见夏目被我国人民嘲笑。」 常磐姬的家族承袭先祖传下的武风,即使在祭祀时也总是穿着象征清廉洁白的朴素巫女装束,因此几乎没有机会换上华丽的服装。 加上常磐姬本人也厌恶华丽的装扮,才会在正式典礼即将开始的此刻闹脾气。 「这样一点都不像我。还是简单的打扮比较好。」 「请忍耐一下。这次典礼的目标就是要利用豪华的排场来吸引人们注意。」 明明比较年长却被年纪比自己小的人教训,常磐姬看起来像是个莫可奈何的姐姐。 「这是谁订的目标?」 浅黄姬像是在安慰自己高大的弟弟一般微笑: 「好像是七宫那两位提议的。说是要用豪华盛大的典礼制造形势。」 他们的提议是除了上层人士交换承诺,还必须让广大国民认识到同盟的存在。这个提案不但五宫、六宫接受,也得到三宫夏目代表使节团的同意。 唯独最年长的公主始终表现得有些消极。 「小时候时常在祭典里参观别人的游行队伍,想不到我也有被参观的一天。」 「听说您曾经与四宫殿下还有七宫殿下一起在船上向人们挥手喔。」 「那是为了我的国家,为了安定自己的家乡才不得已去做的。」 常磐姬故意移开视线,浅黄姬的表情变得平静。 「我们得让这个家乡的范围变得更大才行。」 声音显得有些沉重,令常磐姬意识到不该继续闹别扭,于是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话说到底我只是不喜欢事情闹得越来越大。」 四都同盟,以及加入鼓城的非正式五都同盟越是确定,常磐姬就越感到踌躇。 相较于五宫、六宫,三宫由于距离中央较远,所以感受到的危机并不强烈,甚至让人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更何况事情闹得越大,需要的花费也会大大增加,这点特别令她心情沉重。 「我们不得不把事情闹大。要与大局对抗就必须如此。」 「是啊。宫姬的责任就是在这种时候上场表演吧。」 年长的公主如此说服自己,年幼的公主用好奇的眼神望向她。 「七宫殿下在这种时候会怎么做呢?」 常磐姬试着思考年轻公主话中的意思,随即停止思考: 「她会直直往前进。」 还是单纯一点吧。自己不擅长思考复杂的事。 「直直往前进吗?」 「嗯,她一定会一直往前进,因为永远有人帮她准备该走的路,所以她会直直前进。」 直到自己说出口,常磐姬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 「七宫那两位帮她准备的路吗?」 面对压抑心中情绪的声音,常磐姬点头同意。 「是啊。想想那样也挺可怕的。」 仔细想想就会有这种感想。 「七宫的空澄姬殿下如此信任她身旁的人吗?」 因为信任所以前进,与自己信任的人们一起前进,这也是一种生存方式。 「不,也许她不怎么相信。」 空澄姬本人也说过那些人不太能够信任。常磐姬比其他公主更早开始与空澄姬来往,她记得空澄姬曾经说过这种话。 所以刚才的猜测多半与事实不合,身形修长的公主继续自己的推测: 「我从没有听那孩子具体说过她信任谁,也许她真的什么都不信任吧。」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那位黑色的公主。 脑中不知为何浮现黑姬与空姬并肩站立的身影。 「怎么了吗?」 纤瘦的公主询问高大的公主,对方用苦涩的笑容回答: 「我想黑曜和空澄都是那种什么都不信的人吧。也许她们属于同一种人,就算往前进的结果与自己心想的不同,她们多半还是会前进。」 突如其来的见解令浅黄姬眯起眼睛,想了一下该怎么回答才开口: 「如果什么都不相信,要如何面对其他人呢?」 「也许是用顺其自然的态度面对别人吧。我感到她对我还有对其他人都没有过度的期待。她不会从别人身上强求什么。」 与那个人相处令人感到可怕。 那是一种面对与自己追求不同事物的人,因而把握不到彼此距离的感觉。 「下次能请您帮我问问七宫殿下吗?」 「不要。你们自己去问。我觉得那样也没什么不好,也不必去改变什么。」 说到这里,常磐姬在心中肯定自己的话。 「就是这样。嗯,其实我也挺喜欢她的模样。既然喜欢就不必计较那么多,我猜她应该也是这么想吧。」 常磐姬做出如此结论,五宫仓濑的公主终于露出安心的微笑: 「那就让我们接受彼此吧。这才是我们宫姬应该达到的目标。」 强烈的阳光照进两人所在的准备室。 出发时刻已到,通往屋外的门打开,外头同样是银光闪耀的整齐军容。 「这个光景真好笑。」 那人以不带笑意的表情喃喃自语。 眼前是一片用巨石造成的庭园。 地上堆砌着许多比人马还大的巨石,二宫锡马城开拓之时从各地运来的大小岩石,在经过复杂配置后形成眼前的绝景。 长达百年的风吹日晒在这些岩石上留下富有深度的岁月痕迹,每颗岩石都有自己的形状与颜色。即使同种类的岩石也有不同色泽,带给人们不同的印象。 在浅蓝色的夏日天空下,仿佛破土而出的岩石排列成无秩序的队伍。 整个岩石群隐约带有人造感,事实上岩石群的配置确实经过精心设计,使人联想打从太古时代便存在的老树。 人们把这片景象取名为石庭。 只是眼前这片景象充满正常庭园所没有的肃杀之气,甚至没有树木。 只能见到稀疏生长在岩石上的芦苇和野稻。 「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就是真都的圣地啊。」 自言自语的同时,右拳轻轻抵住一块让人想到绝壁断崖的自然岩石。 右手稍微使力,与岩石接触的肌肤传来一阵痛楚。 「打不破啊。人终究不可能靠身体打碎大石吧。」 带着不变的表情,使力的拳头和手臂将身体推往接下来的方向。 「就在前面吧。」 独自走在没有人迹的土地,杂食性的野鸟在头上盘旋,用奇妙的声音发出长鸣。 前方是禁地。 由于是真都同盟的发源地,这里只在一年当中几个特定的日子开放,平常禁止外人进入。但是此人对这种程度的禁令毫不在意。 周围的戒备并不森严,他轻松弄昏守卫,跨过挂有禁止进入告示的粗绳,独自一人走进木门后方的禁区。 脚下步道是以坚实的红土为底,上面铺了一层沙。 这条步道同时也是供人观光的路线。 圣地在每次季节交替时开放十天,每次开放都吸引大批民众前来参拜,步道便是为此设立。 嘴角上扬,像是对眼前无聊的花样嗤之以鼻。 观光景点特有的气氛让这个对观光毫无兴趣的人忍不住发出嘲笑。 来到中心地带,此人停下脚步。 走到这里应该差不多了。毕竟这座庭园占地不算宽广。 要找的东西就在庭园中心,于是开始环顾四周。 忽然有些声音传进他的耳里。 「呀啊——」「哇哈——」有人正在发出奇怪声音。 「喔,是在杀人吗?」 有些好奇地喃喃自语,同时加快脚步往前走。 当他在几块巨石的另一头发现某人的身影,一团纸飞过来击中他的鞋子。 纸团隐约可见用炭笔画成的素描,他灵巧地用脚尖摊开纸张一角。 纸上画着一个女人。 看起来像是武家的公主,鲜明的轮廓在纸上描绘出威风凛凛的身影。 感到有点兴趣,弯腰捡起纸团。画还不错,但是人像的脚部还没画上,看来是画到一半时放弃的半成品。 再看纸的另一面,上头画着人体的一部分。 脚踝的素描。 从纸上柔媚的线条可以看出是女性的脚。 纸上有好几个同样的素描。 从这些线条可以看出坚持,还有超乎寻常的热情。 纸上的画令他觉得美,因此拿着纸张继续前进。 穿过并排的三块巨石,一道弯腰的背影出现眼前。 「喝啊、这样不对。应该要这样!」 叫声听起来气势十足,背影看起来却很瘦小。 从体格和声音来判断,此人还是个少年。 就算是个大人,年纪也一定还很轻。这点从他的动作就能看得出来。 从背后走近一看,这个人把一块系有细绳的薄板挂在脖子上,板子的一边抵住腹部,一只手飞快地在板子上画些什么。 「喂。」 来者试着出声。 没有反应。 不但没有反应,还不停发出听不清的咕哝,手中炭笔继续在板子上滑动。 「嘿!」 揉成一团的纸片直接打在对方背上。 「唔哇!」 少年直到此时才注意到来自背后的访客。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同时挺直腰杆。 「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在来者的质问,少年的肩膀微微一震: 「这、这个嘛,只、只是画些岩石的写生。」 不停发抖的背影让来者感到有趣,于是用冷酷的语气开口: 「女人的脚踝。」 「呃、那个只是想转换气氛,所以才画些不一样的东西。你看,我也有画岩石喔。」 少年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手中的画,上头确实画着少年眼前那块岩石。 然而叠在那张画下方的大量纸张却在此时滑落地面,散落一地的纸张有大半是女性画像。 英挺的公主,柔弱的公主,还有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看起来像是双胞胎的公主。 吓得全身僵硬的背影慢慢转过来: 「这、这是别人拜托我画的。是、是要献给这里的公主殿下看的作品草稿……」 少年使尽全力向背后的人露出笑脸。 「什么,你也是那个公主雇来的人啊。」 来者对眼前这张有些不自然的笑脸投以亲切的视线。 「啊、大爷也是从外面请来的吗?原来如此,哎呀,大家都是伙伴啊。」 少年不停说着伙伴伙伴,像是要缓和现场的尴尬气氛。 「看得出来吗?你怎么知道我也是外面雇来的?」 「啊、当然看得出来。真都的人看来都是一个样子,我一眼就看出大哥跟其他人不一样。」 「喔,不错不错。看来你可以当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的态度虽然嚣张,然而眼前要是不顺着对方的意思,自己多半会惹上大麻烦。想到这里的少年再度堆起笑脸。 他用为了做生意磨练出来的灿烂笑容,加上亲切的动作说道: 「我叫绘津·杨都。是个没什么出息的画家,也有人叫我绘空师。」 少年报上自己的名字。 「的确像是画家的名字。绘津是吧,我记得了,至于我嘛……」 这回轮到来者摆出年长者的气势,用趾高气昂的态度说出自己的名字: 「威夷。皇室直系所以没有姓,在国里大家都叫我破军王。」 「什么?」 少年绘津露出无法理解的奇怪表情,威夷看得哈哈大笑,脸上从左眼延伸到脖子的旧刀伤随着表情变化而扭曲。 「也有人笑我是个流浪王子,但是我不在乎,随便你怎么叫我都行。我的名字对这个国家的人来说很难发音。 「那位流浪王子终于撤回锡马了啊。」 不理会再三提出的撤退要求,成为游军在各地徘徊的北方王子,如今突然率军返回真都同盟的根据地二宫锡马城。 这个消息替翡翠姬除去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正随车队返回锡马的她松了一口气。 「那个人的胡来只会给神川的联盟反对派提供反抗名义。我们只要一露出破绽,马上就会多一个不得不屈服的理由。」 一宫与二宫的同盟未被双方内部所有成员接受。一宫内部也有很多人试图改变这项结果。 「虽然我方尽力劝说真都同胞团结合作,毕竟无法说服每一个人。若是那些不具有真都精神的人做出背离群众之事,谁也不知道事态将会如何发展。」 公主如此说道,与她同席的干部举手请求发言。 「请说。」 干部先对公主的许可表示谢意,然后说道: 「然而决定接纳那个人成为真都一员的, 正是我们的大师。大师之所以有此决断,想必是在那人身上看见足以成为真都同胞的价值吧。」 翡翠姬闻言闭上眼睛。 如此言论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位干部追随大师度过大半辈子,习惯依循大师的判断看待一切事物。对于自身相当于大师入门弟子的身分更是引以为傲。 此人并非无能,事实上也很有才干。他的思想从不带有自己的判断,因此自然没有丝毫迷惘,让他在行动时既强势又迅速。 但也仅只于此。 翡翠姬缓缓睁开双眼,以温和的语气说道: 「大师的判断是不预设立场的慈爱,只是将那个人视为与众生平等的一个人,公平地赐予他成为真都一分子的机会。我们不能对此事过度期待。毕竟世上有太多人背弃加诸己身的期待,甚至背弃自己的信仰。我们这些有如孩子的人,有责任保护父亲免于这类恶意的侵袭。」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真都五百年的历史里早已有过几次这类鼠辈诞生的例子,要避免这种谋反发生,我们这些忠勤之士得更加努力才行。」 真都五百年历史。现在的真都同盟虽然只成立短短半个世纪,但是追溯沿革,真都的前身组织据说已有将近五百年的历史。 真都同盟是全东和历史最悠久的人民团体。在真都大师的宣传下,大部分真都同盟的民众都对此引以为傲。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接受大师的热情。 「很遗憾的,那位流浪王子绝不可能成为我们的一员。无论现在还是未来,他都只会是我们旗下的客将。大师的慈爱终究无法感化他,所以我们必须预先准备。」 言下之意是要把可能弄脏手的任务交给自己,干部闻言立刻兴奋地胀红了脸。 正因为真都同盟底下大多是这种人,这个组织的团结才能如此牢不可破。 「那么我立刻将此事通知其他干部。」 「有劳了,大师都信任各位。」 干部打开门跳下朱红马车,留下公主一人在车上。 在一宫神川境内铺设得平坦无比的路上,从缓慢前进的马车上跳下来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对于这位年近七十的干部来说是另外一回事。他那充满热情的身躯此刻看起来异常年轻,一跳下车便引起周围的卫兵一阵欢呼。 翡翠姬面带微笑目送干部远去,然后独自一人再次闭上眼睛。 「其实我很清楚,大师……祖父大人打算舍弃那个流浪汉,因为真都不需要那种难以应付的人。真都同盟是专为能够融入真都体制的人民设立,是为了人民而存在、人民所有的同盟。」 车内只剩下一个人,没有说话的对象,这番话的目的只是重新确认自己的想法。 「流浪王子之所以成为流浪王子,原因在于他的生存方式。他若成为真都的一员,就必须面对与过去全然不同的人生。那个人能做到这一点吗?」 她平静地说道。 说话的声音不大也不小,恰巧是周围的人听不见的程度。 「就算打蠃这场战争,让双子姬和地方的公主们退位,她们之中有几个人愿意成为真都的群众?顶多只有最年幼的七宫公主一个人吧。」 三宫常磐姬一向厌恶真都的理念;双子姬虽然采取谦逊柔和的态度,却从未曾屈从于外来势力的任何要求;四宫公主几乎脱离东和。 「至于那个女人,对真都同盟本身就采取批判态度。没错吧?」 不同于面对其他人之时,翡翠姬眯起双眼,语气渐渐加重。 「黑曜。你有勇气以人民的身分,以真都一员的身分,以我的伙伴的身分重新开始吗?」 记忆中的黑衣公主虽然挂着笑容,却总是以冰冷的眼光凝视这个世界。 那是一种拒绝相信任何事物的眼光。 「我相信你。要好好加油喔。」 「给我闭嘴。你这个人会说相信什么的,铁定没什么好事。」 「哎呀呀,真是无情。亏我还特地瞒着别人来给你送行。」 「你其实根本就什么都不相信,什么都不期待,也没有什么梦想吧。」 「没这回事。我有爱喔。我一向相信期待,并且梦想我爱的东西喔。」 「你所谓的爱与世人认识的爱不一样吧?」 「那么你觉得是我错了还是世人错了?」 装作没听见吧。 碰巧同行的影姬们全都躲在一旁的朱红马车里,捂住耳朵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尤其没有听见公主和骑士在神川城后门说的逾矩谈话。 「再见。要是我死了就永别。」 「那可不行。你想要我追随你自杀吧,不过我可不会这么做。」 「不用了,你就连同我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这两个人究竟在做什么? 影姬们什么都不想知道,但是这个疑问总是在她们脑中打转。 就在她们捂住耳朵的期间,黑衣公主目送黑镗骑士出发。 一面向人们挥手,一面露出亮丽的笑容。 这就是我们在大轿上唯一要做的事。 一如今年春末我跟常磐姬在船上所做的,今天又有两位公主站上舞台。 我们的工作是让聚集在这里的人们看见两位公主并肩的样子。 听起来很简单,其实一点也不轻松。 随时保持笑容是件累人的事,要是太常变换表情还得担心脸上的化妆脱落。事实上光是不停挥手已经够累人了。 然而身体羸弱的萌葱姬丝毫没有不舒服的样子,看来她一定早就习惯这类活动吧。 对于极少在人们面前亮相的我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难题。 像这种连续举行好几天的活动,在五宫仓濑与六宫牧濑这个双子都市似乎相当常见,仰望我们的人群发出的欢呼声里隐约有种习以为常的气氛。 那是一种介于兴奋与平静之间的感觉。我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正在我身旁挥手的萌葱姬用微笑回应我。 乐队演奏的声音非常响亮,我和萌葱姬就连想要交谈一两句也很不容易。音乐的曲调既华丽又热闹,轻快的音色将宫姬队伍和周围的群众包在其中。 我们在衣着华丽的警卫和乐队护送之下前进,沿路受到无数群众笑脸相迎,一路上我们不时向追着大轿跑的孩子们挥手。 比七宫贺川更加富庶而整齐的街上,到处都是漂亮的建筑物,各家各户用来防雪的倾斜屋顶色彩缤纷,与湛蓝的天空互相辉映。 时节刚从七月空澄进入八月高夏,和风中带有夏日特有的香气,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带有欣欣向荣的感觉。 相对于在四宫鼓城的楼船往下眺望时所感受到动荡不安的气氛,这里没有那种让人感到坐立不安的远景。 也许大轿之下的人又是另一种不同的感觉吧。 要是我走下大轿站在人群里,也许会看见不同的东西。 在视线可及的某处或许有着空澄姬看不见,只有小空和阿空才能看见的景象。正当我抱着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情眺望四周,乐队开始演奏庄严宁静的曲调。 「啊、要离开牧濑吗?」 「是的,仓濑那边也是一样。」 仓濑与牧濑。 宫姬队伍先在双子都市的中心游行,然后走向连接双子都市的干道。 双子都市身为湖国,连接两座都市的宽广道路也是沿着湖畔修建。我们这些宫姬将从双子都市走向两座都市的交易场所,同时也是双子宫繁荣象征的祭祀场,在那里宣示四都同盟成立。 「不会有问题的。七宫殿下身边的两 位一定会把每件事都做好。」 「不,彩家首领的功劳才是最大的。我们府内对此也十分钦佩。」 这种情形下所说的府内是指身为左府与右府的杜艾大人跟展大人。事实上他们两个也真的称赞过彩家的春濑先生。 他们曾经很高兴地说多亏那个人让他们轻松不少,我想这一定是称赞。 这场典礼结束之后,四都同盟,应该说五都同盟成立的消息将会传遍整个东和。 世局必定会因此大大改变。 我环顾四周,想找出至今还未现身的大国踪影。 果然什么都找不到。 「如何?可以告诉我您看过双子都市之后的感想吗?」 问话的声音与眼神带有考验的意味,我不禁有些慌了手脚。 每次都是这样,我的思路总会不知不觉移到别的地方,因此忽视当下站在我面前的人。 我习惯想东想西,却总是无法得到一个结论。每当我在心中作出结论时,展大人和杜艾大人早已把事情全部解决。 所以我总是在世界发生变动之后,才意识到变动的存在。 哪怕只是一点也好,我能够从这样的循环中跳脱吗?我原本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些事,现在只能慌张地想办法回答萌葱姬的问题。 「我感觉六宫殿下受到所有人的热切景仰。身为东和宫姬的末席,我想眼前这片情景是极为珍贵的。」 这不是假话。也许宫姬就应该像这样受人爱戴,在重要的日子在所有人面前现身。 但是我有点吃不消。 「我、七宫空澄不习惯像这样出现在人们面前。我还是比较喜欢身为公主殿下的时间短一点,能够只在祭祀之时出场是最好的。」 要不然恐怕会穿帮——虽然想这么说,当然说不出口。 然而对方似乎从我的语气察觉我的内心想法,萌葱色的公主以袖掩口轻笑。 她的动作立刻引起下头围观的人们一阵欢呼。 我想这是人们对我们谈笑的样子做出的善意反应。 「我明白七宫殿下的心情。其实我们也觉得那样比较轻松,只是世局诡谲不定,既然我们无恙的姿态能让人们安心,又何妨偶尔扮演这种角色呢。」 柔和的动作令下方再度发出欢呼。 我们的声音当然传不到下面,也因为如此,人们天真地推测我们对话的内容而欢声雷动。 这才发现,方才那段对话的目的或许是要让聚集在底下的人看见两位公主谈笑的样子。 还是说对方只是为了让我放松心情,所以才和我闲聊? 想来想去,也许两者都是吧。 我暗自下定决心,下次一定也要表现得如此得体,同时稍微挺直自己的背脊。 我有哪里显得奇怪吗? 萌葱姬有些讶异地看着我,然后用优雅的动作呵呵笑了。 咦?我做错了什么吗? 果然我当公主殿下的时间一长就会露出马脚,现在的我只能不明就里地任人嘲笑。 看来我不管到哪里都只有被笑的份。 下头照例响起人们的欢呼声。 那是一种令人舒服的声音,我心中涌现一股奇异的感触。 巨大的翡翠原石呈现扭曲的椭圆形,像座纪念碑矗然耸立。 原石高度略高于一般人,粗约等于三个成年人合抱,是目前已知全东和最大的翡翠原石。 不同于其他岩石,为了彰显其神圣的地位,翡翠原石围有祭祀用的麻绳,周围还有白色的木头栅栏阻隔人们接近。 深色与浅色交错的光滑侧面隐隐反射夏日阳光。 巨石前方站着两个手拿竹制水壶的年轻人。 「再问你一次,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啊,我在画这块翡翠的素描。市面上常看到二宫姬……不对,在这里应该要叫真姬,总之常看到那位公主的画是用这个东西当背景,可是实际看过这个东西的人好像没几个,所以我才想亲自过来看看。实际看过的人总会比那些光凭想像作画的人看起来有实力嘛。」 面对眼前这个态度异常高傲又自称王子的人,自称天才画家的少年显得异常轻松。 东和这块土地没有王子。 虽有传闻表示一宫神川已有王族的支脉产下男子,但是那位王族后裔的年纪充其量也不过只有一、两岁。 至于皇族,没有皇帝存在的东和自然也不会有皇族。 绘津刚从战地历劫归来,来到真都锡马之后一直极力避免接触与战争有关的话题。 因此他虽然听说真都来了一位很厉害的将军,却没听过破军王或流浪王子之类的绰号。 至于中原的重量级人物这类消息,绘津当然更没有兴趣。他只会留意有名画家的名字或是知名工坊的名字,因此对方报上的大名没能让他有所反应。 在绘津眼中,这位仁兄只是个虚张声势的家伙,因此稍微习惯之后,他就恢复平常的说话方式和态度。 对方看起来像个武人,但是既没有带刀,身上也没有镗甲。 大家都是轻松的旅人装扮,年纪毫无疑问是对方比较大,不过看起来也没有大上多少。 比起展·凤,雾羽·良沙这些绘津熟悉的武士,眼前这个人明显瘦小许多,不像是什么了不起的家伙。 虽说对方一脸漫不在乎的表情之中隐藏尖锐的魄力,但是绘津不在意。 「那就是真都的神圣遗迹?」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动作和口气虽然粗鲁,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高尚气质,不过绘津还是不在乎。 「是啊。听说这里是真都初代发表真都诞生宣言的地方。」 绘津轻松地回答。 锡马是在王都神川旁边开辟的都市。 根据传说,这个都市是在五百年前由遭受神川压迫的贫民聚集而成。 此地过去曾经是翡翠的产地,贵重的翡翠矿石引来神川政府的压榨。为了对抗政府的苛政,独立精神于焉产生。 当矿藏采掘殆尽,加上神川主导的治水工程以失败告终,此地逐渐成为水源枯竭的荒地,人们只在这里留下一块原石当成纪念碑。 在往后的开拓时代,从锡马各地挖掘出来的巨石开始往这个地方集中,这些巨石最后成为神川暴政与锡马开拓精神的象征。 于是便有了这座石庭和这块翡翠纪念碑。 「五百年前的事,谁知道是真是假。」 也有人说这座石庭是在大约百年前建造,所有美丽传说都是当时的人杜撰出来,然而这种说法同样缺乏具体证据的支持。 流传下来的文字纪录不少,这些纪录都可以用多种观点解释。 如今以锡马为中心向全东和传播的「事实」根据便是人们口中的大师,也就是锡马实际上的最高领导人编着的传记,内容主要来自他的记忆。 「翡翠在这个国家是宝石啊。」 「啊,大哥原来是外国来的?难怪说话的口音不太一样。」 在今天的中原,翡翠是种乏人问津的矿石。 随着时代和地区不同,人们喜爱和收藏的宝石也不一样。选择的标准一方面来自民族性,一方面受到宝石市场的情势左右。 「我的国家比较重视琥珀和玛瑙。」 「嗯,听说这块石头也是因为色泽不好所以才没被挖走,结果就这样摆到今天。」 在当时这块原石被认为体积虽大但品相不佳,属于卖不出好价钱的颜色。 如今这种颜色大受欢迎,同色的翡翠能够在市场上高价卖出,成为真都发展的一大 助力。 这是时代改变造成的现象,还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市场?绘津当然无从得知。 「刚才的画是东和公主像吗?」 「是啊,除了一宫与七宫以外的公主殿下我都见过。啊、这里的公主殿下也没见过。」 这名少年画家来到锡马是为了两件工作,一是帮二宫公主画肖像画,二是把其他公主的画像献给二宫公主过目。 然而最重要的二宫公主本人却离开锡马与一宫公主会面。晚了一步的绘津·杨都只好无所事事四处闲晃。 「这里的公主最快明后天就会回来。听说她的马车白天故意表现得很优雅,夜里却马不停蹄地赶路。」 为了让宫姬以最快速度回国,避免在神川面前暴露弱点,二宫早已在官道各处准备替换的马匹和卫兵。 「都说这两个国家关系很恶劣,商业道路倒是维持得很好。」 绘津想起自己进入锡马时走过的路,一路走来确实比想像中还要顺利。 神川与鍚马之间虽然冲突不断,依然维持紧密的连结。透过铺设整齐的道路,两座都市间距离最短的地方骑马只要两天,因此两国之间若是爆发激战,战事在极短时间就会分出胜负。 因此两国都极力避免短兵相接的情形出现,各自搬出许多理由回避战争。 「到头来战争只在领土的角落发生,受害的永远都是一宫跟二宫的周边地区。这简直就像两个小孩子拿身边的小动物打闹。」 听见对方像是在批评又显得漫不在乎的语气,绘津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大哥为了什么来到这里?我是得到许可才在这里画画,那些巡逻的卫兵都很罗唆。」 绘津感到事情有点不妙,忍不住如此问道。 然后他试着看清楚对方的样子,却在拿着水壶的手上看见暗红色的痕迹。 那是鲜血干掉的颜色。对方看来没有受伤,那是别人的血。 在画家绘津露出惊愕的表情之前,流浪王子威夷随手抛开水壶,转身背向绘津说道: 「没什么,只是想看看所谓圣地被鲜血染红的样子。」 在流浪王子的背后,绘津看见几道人影从参差不齐的天然石柱背后跳出来。 每个都是健壮的男子,身穿毫不起眼的平民服装。 来者共有四人,以迅速的动作逼近王子,看得出来他们全都是精于战斗的高手。 四个人各自拿着一把尖锐的短刀。 「小心点,那是毒剑。我懒得保护你,你自己逃走吧。」 「啥?什么意思?」 话还没出口,绘津已经朝反方向飞奔而去。他对自己逃跑的速度一向很有自信。 然而那个方向也有两名武装男子。 「噫!」 少年画家连忙朝附近可以藏身的岩石背面跑去。 逃跑的同时,他望向正面迎击来袭男子的流浪者。 那个人赤手空拳迎战那些持刀的对手。看起来是愚蠢的行为,普通人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取胜,然而不知为何,那人的动作看起来特别与众不同。 那是一种极度习惯战斗的动作。 混战之中只有一个人出拳速度特别快、只有一个人脚步移动的方式不同、只有一个人显得特别柔软,这些差别构成绘津眼中与众不同的动作。 那不是经由训练产生的确实动作,而是彻底发挥自我的奇异行动。 不同于展和雾羽那种善用体格优势的战斗方法,那是一种在东和从未出现,由实战当中诞生的体术。 很快地,鲜血的颜色就在打斗卷起的烟尘中,还有地面的红土扩散开来。 就在距离日落尚早,但是天空已经微微变色,空气的温度开始降低的时刻,典礼的舞台移到仓濑与牧濑之间的祭祀场。 并排的两座大轿没有四位公主的身影,她们此刻正在祭祀场上朗读声明和祝词。 在她们周围有数十位担任见证的神僧以及各都市代表,负责护卫工作的卫兵将他们围在中间,最外面则是大批想要一睹公主风采的民众。 两个男人正在远处眺望这个景象。 这个圆锥形的小祭祀场,是用来监视警卫状况的制高点。 在这个平常被当成集会所和公园的地方,两个人靠着树木旁边的木制栅栏。 一个是高大的将军,一个是瘦小的军师。 恶名昭彰的七宫双人组正从远离人群的地方眺望远方美丽的景象。 杜艾尔·陶开口: 「小空看起来没问题呢。」 「是啊,有日影暗中保护,梳妆师跟侍从长等人也在她身边,看来轮不到我们出场吧?」 展·凤用开朗的声音回答。 「先是发表四都同盟宣言,然后承认四宫鼓城复权和参加同盟。典礼应该会进行到太阳下山吧。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出去一趟。后面就交给你了。」 「随便你。」 展·凤挥挥手,转身离开。 边走还边回头说道: 「小空长大了。」 听见这句话的杜艾尔·陶耸耸肩: 「我还想再玩一阵子,她要是继续长大就无聊了。」 语毕的他向对方露出特有的笑容: 「别被超越啦。」 「你也是。」 七宫的双人组互相道别。 即将由四都变成五都的地方都市同盟, 杜艾尔·陶独自静静眺望逐渐成形的大局。 在他的周围,负责护卫的武官一丝不苟地执行任务,文官们也忙着各自的工作。 那里没有杜艾尔插手的余地。 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 实际的监督工作也交给仓濑与牧濑的文官们负责。 避免刺激他国的最好方法就是别出风头,好好当个配角。杜艾尔也是这么做。 庄严的典礼继续进行,阳光逐渐黯淡,远方天空开始变红,白云逐渐染上灰色。 远处的七宫公主穿着为这场典礼新制的公主装束,杜艾尔把她踩到衣摆而差点跌倒的小动作也看在眼底。 背后传来踏过碎石子的脚步声。 那是熟悉的,带有年轻朝气的脚步声。 杜艾尔深深吐出一口气,离开身体倚靠的栅栏,缓缓转身: 「你应该出现在那里。」 听到七宫左大臣如此说道,身穿灯色服装的商人平静回答: 「您才不应该在这里游荡吧。」 日暮时分,在周围燃起的火光围绕下,背对远方公主的杜艾尔·陶与春濑·彩相视而立。 三节 野心与现实 来到杜艾尔·陶身边,遥望远处顺利进行的典礼。 为了制造两人密谈的空间,春濑·彩刻意将负责引导和护卫的随从都支到远处。 「我调查了不少关于您的事。」 站在一旁的瘦小男子以平静的表情倾听耳边的年轻声音。 「越是调查发现越多难以理解的行为。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你们在做什么?」 面对几近质问的语气,杜艾尔轻笑一声,缓缓开口: 「为了四都同盟,也为了五都的未来,我们有必要了解对方。我以七宫政府一员的身分保证,对于双子宫的最大支柱彩家首领的疑问,我会在能够回答的范围里回答你。」 说话的同时,杜艾尔·陶的视线依然停留在并肩而立的公主身上。自从打完招呼之后,他便不曾正面面对春濑。 这实在不是与地位相等的对象会面时应有的态度。 回想起来,春濑在杜艾尔这个人眼中从来不是什么有力人士。即使是先前春濑请求与杜艾尔会面时,他也没有获准进入杜艾尔的办公室。 当时春濑不过是被招待到官邸中庭里,一个像是随兴设置的工作室。 「那么请容我发问。请问东征将军到何处去了?」 春濑压抑声音中的焦急,向对方提出问题。 「他外出与资金提供者见面,我们因为远征的关系需要一些资金。」 杜艾尔的眼神稍稍望向春濑,同时露出商人的表情。 这番话在不知底细的人耳里听来确实合情合理,但是春濑闻言眯起眼睛: 「我已经调查过了。你们——不,应该说是展·凤在来到这里之前做过的事。还真是狠狠赚了一票啊。」 「我承认擅自推销同盟旗的行为是太冲动了。不过请原谅我们,这也是为了获得各国认同的基本工夫之一。」 「请不要装蒜。」 另一边的祭祀场上,双子公主正同声咏唱与祭灵心神交流的古歌。 虽然因为距离太远听不见歌声,不过隐约可以听见乐曲。 「我说的是赌博。您的搭档在各地不断赌马和打牌。他肆无忌惮地赌遍各地大小赌场,赚到的钱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 杜艾尔的侧脸露出笑容,看起来就像恶作剧被拆穿的孩子。 面对这种实在不该出现在大臣和军师身上的轻浮态度,春濑压低声音: 「这些钱是怎么回事?这个数字几乎等于一个小国的营运费用。」 春濑从胸前拿出一份写满调查数据的资料,开始一一朗读上头的数字。 杜艾尔静静地聆听,表情看起来有些难为情。 春濑把所有数字从头到尾念了一遍,换了一口气之后说道: 「听说最近不断有指名要交给东征将军的货物送到,他现在应该是去收货吧?」 面对春濑的质问,对方笑着点头。 「货物的内容是什么?」 面对来自年轻人的问题,杜艾尔·陶终于将视线望向春濑。在远处的风景中,双子公主仍在咏唱古歌,其余两位公主则在一旁凝望她们。 「你不是已经调查过了吗?我们并没有特别隐瞒。」 「我想从您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 言下之意是希望七宫的中心人物能做出负责任的回答。就在此时,名为杜艾尔的男人终于转过身来,用全身与视线面对这个名为春濑的男人。 「来自各乡镇市的谷物还有武器装备。数量大概够我军在这个地方作战一年。」 「什么?您是说赌博吗?」 「嘘、太大声了。」 我摇头表示不知道,于是三宫常磐姬小声地把事情告诉我。 祭祀正在进行,现在是与此地祭灵缔结契约的双子公主咏唱的时间。身为客姬的七宫公主我还有常磐姬并肩站在一旁,负责用庄严的动作左右挥动灵木嫩枝的仪式。 为了让双子公主的祝词保持澄澈不受干扰,我们背向面对南方的两人,朝北风吹来的方向不断重复挥舞动作,常磐姬就利用这段时间告诉我新消息。 她显得很着急,因为她只能趁双子公主不在旁边的现在告诉我这件事。 「我们的人向我报告,说你手下的将军在各地跟人赌博,而且每赌必蠃,赚到很惊人的一大笔钱。」 根据常磐姬的说法,这笔钱足够让整个三宫夏目丰衣足食地度过今年冬天。 「你准许他们做那种事吗?」 「我不知道这件事!」 我知道展大人喜欢赌博。听说他的赌技非常高明,几乎逢赌必胜。 但是我从来不知道他靠赌博赚到的钱,多到足够让整个国家运作。 「其实也没什么,现在不管什么来历的钱都需要。」 倒是常磐姬显得意外地看得开。 大概是因为她的国家面临财政困难的关系,她的语气像是在说只要不是犯罪得来的钱,就算来源有些问题还是得用。 「她们两位不知道怎么想?」 常磐姬指的是正在我们背后朗声歌唱的两位,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们的声音真好听。」 所以我岔开话题,争取思考的时间。 「是啊,她们好像还会跳舞。」 「还好我们只要负责驱邪就好。」 「是啊。」 我们随心所欲地说着想说的话,然后我叹了一口气: 「谢谢您提早告诉我这件事,让我可以先作好心理准备。」 「嗯,你也挺辛苦的。」 我一边接受常磐姬的安慰,一边继续挥舞的动作, 心中同时暗暗祈祷,接下来不要发生奇怪的事。 「这个金额是怎么回事?」 在通往真都二宫锡马的归途上,二宫翡翠姬连更换马匹的空档时间也不浪费,此时的她正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报告书。 展·凤的赚钱方法实在令人哑口无言。 这个人赢遍途中经过的每一间赌场,甚至为了赌博经常改变路线。 他所羸得的金额,远远超出正常人所能想像的范围。 「身为管理国家大事的人,这个时候他到底在做什么?」 前来报告的干部虽然同意,然而没有进一步的反应。翡翠姬继续思考: 「他是用什么当本钱赚到这个金额?没有足够的本钱,根本不可能赚到这么大的金额。要是他把国家经费拿来赌博,我们就可以用这件事来弹劾他。」 靠着战争解决所有事情绝非上策,如果能彻底追究七宫首脑的违法问题,最终或许能得到七宫高层瓦解的巨大成果。若是七宫的东征将军失势,当下的敌将就只剩下三宫的士道将军。 然而接下来的报告却让翡翠姬露出诧异的表情。 「本钱来自士兵们的集资?什么意思?」 这是件令人无法理解的事。 报告指出展·凤的赌金来自士兵们的零用钱,再加上他自己的所有财产。他用这笔钱在赌场中获胜,而且是不断获胜,连一次也没有输过。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不可能有如此可笑的事。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报告指出七宫远征军收到大量来自各地的物品。 「这不会是诈欺吧?根据我们的调查,七宫的国库早已见底,这样一来,他们又可以苟活下去了。」 「嘿嘿。」 装着军粮的米袋在一片忙碌中源源不绝地运进七宫的军营,展·凤此刻正在兴奋的士兵们围绕下哈哈大笑。 周围满是喜悦和自信的气氛,当 充满自信的将军高高举起拳头,军营各处立刻响起如同战争胜利的欢呼声。 展·凤大摇大摆地向前迈步,身后还跟着一群送货前来的商人。 他正向这些商人夸耀自己战无不胜的运气: 「小子们,跟着我好是不好啊!」 展·凤一边走一边向周围发问,得到的全都是充满信任和兴奋的热情回答。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投资展·凤的赌博,并且得到数倍的现金,又或者是等值以止的装备或马具。用来代替现金的物品价值,比原本金额还要高上两到三成。 天降横财的兴奋,把因为不熟悉的远征而产生的沉闷感觉一扫而空,展·凤在一片热闹的军营里对身后的商人们说道: 「帮我把这里的气氛转达给你们当地的人。就说七宫军现在正在势头上,有我这匹千里马领着他们往前跑。」 一个壮硕的老兵伸手过来,年轻的将军也伸手与对方击掌。这类象征将兵一体的小动作,全被这群满脸笑容的商人看在眼中。 展·凤毫无疑问是东和第一的千里马,而且他对每个想要骑上马背的人,都采取异常宽大的态度。 这个气势究竟能够延续多久?这是商人极力想要知道的事。 当一个人羸得越久,在落败时往往会输得越惨。 这个道理就像市场的景气,当景气攀上高峰,随之而来的往往是严重的不景气。 如果错过收手的时机,我方会在展·凤落败时被拖下水。可是如果他继续赢下去,贸然收手将会让我方失去巨大的利益。由于事关重大,身为地方势力代表的他们全都瞪大眼睛观察展·凤这个人,连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不放过。 「我只打有胜算的仗。没胜算的仗我从来不去理会,所以才能一路赢过来。」 展一边叫举起酒杯向自己敬酒的士兵别喝太多,一边冷静地道出事实。 事实上,展·凤在战场上的纪录可以说是每战必胜,除了少数用来避开消耗战的小规模战役之外,他从没有失败的纪录。 就算在战场上屈居劣势,他也能借助杜艾尔·陶的交涉行动获得对等以上的战果。 这也让他得到士兵们的深厚信任。 这份信任不是来自强大的实力,而是来自踏实得令人意外的战法。 乍看之下十分粗暴,却从没打过让己方蒙受损失的仗。他只有在目标明确,有退路能够把损害降到最低的情况下才会踏上战场。 「我们还会赢下去,到时候你们每个人都要给我衣锦还乡啊。」 任谁都在这名高大男子的宣言里感受到毫无动摇的确信,周围立刻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这是诈欺吧。」 「硬要说来只是演一场戏。」 面对春濑·彩的判断,杜艾尔·陶用一派轻松的语气回答。 「展·凤的胜利是预先安排好的。各地的赌场,还有他们所属的地方势力全都故意输给你们,故意输掉他们付不出来的巨大金额。」 「你说得没错。」 杜艾尔·陶,这个身居七宫要职的人承认的确有黑箱作业。 然后他开始叙述自己的做法: 「商界不是只有七叶,就好比七都市不等于所有的都市。东和各地零星存在许多有力的势力,他们愿意提供我们资金,所以我们在与他们讨论之后,决定采用让展把钱全部赢来的方式。」 「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他们不能光明正大地支援我们。直接对七宫提供支援或投资只会引来大国的压力。我跟他们约好,只要我们继续在战争中获胜,他们就可以分到大量的利益。简单来说,只要我们获胜,他们的投资就能得到相应的报酬。反过来说,当我们失败时,大名鼎鼎的彩家春濑应该可以想像会有什么结果吧。」 「他们可以轻易推翻付钱的承诺。」 要是七宫战败,展·凤战死沙场,所有势力的援助义务自然也跟着消失。毕竟这本来就不是能够在短时间之内付清的金额,在必须分成好几年来支付的情况下,最极端的状况是七宫在收了第一次钱之后就完蛋。这样一来,地方势力蒙受的损失自然也能降到最低。 「不收钱而改收实物,也是您的意思吧?」 春濑继续问道,杜艾尔点点头: 「这样才能让人动起来。我们得让物资和人动起来。只有金钱流动,其他人是不会动的。」 听见这句话,春濑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奇怪。 「没错,这是很久以前我从你父亲那里听到的话。我一向很尊敬彩家的上一代。虽然我跟他是死对头,但是他一直非常厉害。」 「现在是我们的时代。」 不说我这一代而说我们的时代,也许是这名年轻商人缺少自信的证据。 「没错,为了这个时代,我不惜投入所有的金钱,免得让一宫或二宫占据这个时代。」 听见对方提出一宫与二宫这两个具体的敌人,春濑稍微松了口气。 「你不惜运用如此危险的手段,也要反抗大国吗?」 「危险吗?」 「每个人都知道七宫的国库已经见底了!」 不只是春濑和彩家,一宫和二宫也早已调查清楚。甚至对鼓城和夏目一些通晓局势的人来说,这也是一目了然的事实。 与邻国的连续征战,加上派兵出征远方,庞大的军费早已超出新兴都市七宫贺川可以负担的程度,就算加上从商都四宫鼓城压榨而来的财富也未必足以应付。 或许正因为如此,春濑无论如何调查也找不出眼前这个人累积任何财富的迹象。近半年来,这个人靠副业所创造的利润,全都分给地方的支持者。 这个人和他的搭档,一直毫不吝惜地到处散发金钱和权利。 「你们什么都没有得到,几乎所有的利益都是左手进右手出。要说到您的财产,就只有那位小公主。」 往下便能望见四道姬影。 其中最娇小的一位公主,正静静地挥舞着白木的嫩枝。 祭典接近尾声,音乐的声音高高响起。 两人同时往下眺望。不知何时开始,四位公主的身影集合在两人视线角落,开始咏唱祝词。 「空澄姬还有那座小城是我们的起点。在最坏的状况下,即使回到那里也无妨。我们其实没有太大的愿望。」 「就是这点。」 春濑的声音陡然变尖。 「什么?」 杜艾尔温和地反问。 「我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不管怎么调查都看不清你们的背景。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不,您到底想做什么?」 被如此问道的杜艾尔笑了。 他没有发出笑声,只是放松表情露出笑容,却让人感觉到他笑得无比愉快。 那种笑法像是在告诉对方,自己早就在等人问这个问题。 因此接下来的话必定也是早就想好的台词,杜艾尔·陶轻松回答: 「我是个对自己的背景没有兴趣的人。你之所以再怎么调查都查不到我的背景,是因为我的背景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事实上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值得别人注意的背景。」 他边说边把双手一摊,语气变得更加愉快: 「有个大舞台在我眼前,那是个足以在历史上留名的有趣舞台。所以我放下不感兴趣的背景和过去,一路马不停蹄来到这里。站在这个名叫天下的舞台上实在太有趣了,所以我会在这个舞台上继续前进。」 杜艾尔的话让春濑若有所悟,这位年轻的商人决定改变思考方式。 用一个商人, 又或是背负家族命运之人的价值观无法衡量眼前这个人。 但是如果就此认定无法理解对方的结论,往后绝对没有机会再让这个人说出更多话。 从春濑的角度来看,眼前此人可以说是与自己完全相反。 相对于背负重担过活的春濑,这个名叫杜艾尔的人一路走来几乎从未背负任何东西。他总是把前一个阶段得到的利益全都投注在下一个阶段。 这点与不断将利益收归家族所有的春濑完全不同。 然而不知为何,春濑感觉自己与杜艾尔这个人有着某些共通之处,这让他愿意就这个几乎毫无意义的话题跟对方谈论下去。 「我们呢,其实是想要得到天下。」 对方突然抛出一句惊人的话,但是春濑无法在这句话中感受到对方的情绪。 「您之所以没有成为商人,而是走上政治家这条路,为的就是这个原因吗?」 他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反问。 「我是政客,我的动机没有纯洁到足以成为政治家。政治家永远把为人民谋福祉当成第一要务,我这个只忠于野心与欲望的人当不成政治家。」 「您说野心?您的生存方式就是不断顺从自己的野心吗?」 春濑心中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春濑是商家负责人,永远忠于自己的职责与背负的责任,不过他不讨厌野心这种东西。 他从未想过自己要当一个没有野心的人。 也因此七宫这位隐约流露野心的杜艾尔·陶才会让他感到亲近,甚至让他对这个人的自由产生嫉妒。春濑如今已经找到能够接受的理由。 人一旦选择背负责任过活,就不能再选择不背负任何东西的人生。 「要继续聊这个话题吗?」 「不了,到此为止吧。」 面对温和却不怀好意的询问,春濑摇头回答。 然后嘴角露出僵硬的笑容,像是在强调自己不是在开玩笑。 「杜艾尔·陶,我可不想被卷进你的野心里。」 面对对方的讽刺,被讽刺的人同样动了嘴角。 「很好,首领。你的判断十分正确。」 像是想让脑袋冷静一点,用手撩起前额不算长的头发,然后用他独特的表情望向远方。 典礼已经结束,公主们正在作最后一次的行礼。 「被卷进他人的欲望与野心一点也不有趣,每个人都应该好好珍惜自己的野心。你的野心与我的野心没有关系。」 春濑同样把视线望向远方。 「守护那对公主是我的重责大任。我的野心要在卸下这个责任之后才会开始。」 春濑相信自己必须完成守护双子公主与双子都市的责任,如此才能够得到光明的未来。届时他会在新的世界里追求更高的成就。 「到了那时候,我又会变得如何呢?」 杜艾尔·陶忽然改变说话的语气,还摆出官员的表情。春濑见状有些好笑,同时也有些落寞,继续说道: 「你忍心看那位小公主被卷进你的野心里吗?」 「情势危急时我们会让她退位。你们应该也是这么打算吧?」 这个回答令春濑安心下来。 「是的,如果局势发展到我方完全没有胜算,那也只能够那么做。到时候我们只能不理会同盟国的意见,直接向大国举白旗。」 春濑相信每个身居公职的人都有为大局牺牲自己野心的觉悟,他甚至认为做不到这一点的人根本没有资格担任公职。因为这是公职人员的基本条件。 「我们不介意。只有国力强盛的大国才有资格去想输了之后的事。」 能够从杜艾尔本人口中得到明确的说法,春濑感到自己肩上的负担变轻了一些。 远处的四位公主从深深的鞠躬中抬起头来。 典礼结束,在四位公主的见证之下,各都市的代表正式开始四都同盟的缔约仪式。 身为代表的老人们有的只是挂名,有的是有力的政治家,低头俯视他们的两个年轻人心中各自有着不同的念头。 从人选安排这种小地方就能隐约看出各国的内部状况,探查这类情报便是两人的职责之一。 这时后方传来呼唤杜艾尔的声音。 次官请杜艾尔解决一些手续上的问题,于是他向春濑道别。 「下次正式约个时间,我们在办公室见面吧。」 「不,应该由我先正式向您提出邀请才对。」 互相表达认同之意后,杜艾尔离去,春濑则留在原地。 然后春赖把背靠向栅栏,深深吐出一口气: 「我的野心就是胜过杜艾尔·陶,好确定自己足以跟父亲匹敌。」 旁人听不见的自言自语。 自己不能与亡父战斗,而杜艾尔正是除了伟大的父亲之外,春濑唯一想与之一战的对象。然而对方心目中的敌手却是另一个世界。 名为天下的浑沌世界,某种似乎存在又好像不存在的东西。 「这简直是单相思啊。」 他人的野心是他人的世界,就算与自己在某些部分重叠,仍有一种说近不近的距离感。 那样也不坏吧——春濑仰望天空心想。 天空还残留一点蓝色,不过已经可以看见月亮和最亮的星星。 逐渐染上红色的淡蓝,还有远方的星光都比平常更触动人心。 春濑在脑中不断反刍方才的对话,对方像是早已准备好的回答引发他的种种想像。 「他是在期待有人问他吗?他想把这个回答说给谁听呢?」 在得知杜艾尔·陶是个喜欢受人询问的人之后,春濑感到开始有点喜欢他。对这个从小面对一群从不肯回答问题的人的年轻人来说,杜艾尔是个讨人喜欢的人。 他对谁都肯说这些话吗?还是只肯对有资格的人说?春濑想起方才站在自己眼前那个人的愉快表情。至今有多少人曾经看过那个表情? 可以想像那个人的搭档,那位将军多半拥有与他相同的价值观,但是还有其他人能够和他谈论相同的话题吗? 春濑脑中浮现背后的远景,如今正在退场的四位东和公主。 那位小公主又知道多少?杜艾尔·陶这个人对年幼的公主说出多少真心话? 那个孩子知道什么?心中又在想些什么?还有…… 「不知道那个小公主会问那个人什么?」 春濑涌起与东和七宫空澄姬谈谈的兴趣,同时想起以前在鼓城见到的那名来自七宫的小女孩。不知为何,他觉得无论是对公主还是普通孩子,杜艾尔·陶都能用同样的态度与她们相处。 「你回来啦。做得很好喔。」 怎么回事?杜艾大人的心情似乎很好。 祭典结束之后,我和梳妆师一起回到营地,埋在文件堆里的杜艾大人正难得地在弹琴。 杜艾大人其实不通音律,所谓弹琴也只是随兴拨动琴弦图个有趣,听得梳妆师像是头痛一般不停摇头。 「请不要拿这么名贵的乐器来玩。」 这把琴是杜艾大人认识的地方有力人士送来的礼物,听说是当地有名的宝物,遗憾的是我们这里没有能够好好弹奏的人。 因为琴的构造太过纤细,展大人没办法直接用手指弹奏。难得这把琴的音色既纯净又清亮,却只能给杜艾大人当成玩具。 「什么不好送,竟然送乐器给你这种人,真是太浪费了。」 听到梳妆师这句话,杜艾大人点点头,把一块布盖回琴上。 「既然要送就该送给我们的公主殿下。」 杜 艾大人果然心情很好。 不过要是真的送给我就麻烦了。我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更不会弹奏乐器,把我当成跟琥珀姬或双子公主一样只是在找我的麻烦,还好有常磐姬愿意当我的同伴。 「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吗?」 我为了岔开话题如此问道,杜艾大人露出一派轻松的表情: 「因为你们的优秀表现,一个大同盟成立了。现在我正忙着到处祝贺,这个工作真有趣。」 杜艾大人伸手指向写满预定行程的文件堆。 我知道杜艾大人很热爱工作,不过原因应该不只这样。 赶紧把琴收起来,免得被杜艾大人弄坏的梳妆师问道: 「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嗯,是啊。是这样没错。」 杜艾大人愉快地眯起眼睛,然后朝我这边看来: 「呐,空澄。」 每当这个人不叫我小空而叫我空澄时,我都有种特别亲切的感觉。我想大概是因为这个称呼让我想起一开始相遇时的缘故吧。我到现在都很喜欢当时的气氛。 「你应该很高兴能跟许多不同的公主见面吧?我也是一样。我高兴是因为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年轻人,想不到还能遇上这种每次见面都变得更厉害的人。」 「不是新认识的人吗?」 「是彩家的春濑。就是以前你快跌倒时扶你的那个人。」 之前在鼓城时的确有过这个名字的人来见杜艾大人。我脑中浮现起那个人的侧脸,他看起来对小孩子没有兴趣,或者可能他连对小孩子也很客气。 然后我又想起有一次跟梳妆师一起出门,在路上看见那个人与像是亲戚的人说话。那次我曾跟他对上眼,觉得他是个身负某种重担的人。 他是双子公主那边的辅佐人,身穿灯色外套的他一直待在远离舞台的地方,跟我之间隔着一段看不见彼此表情的距离。所以虽然他见过小空与阿空,却不认识空澄姬这个人。 那个人的角色似乎很接近杜艾大人,但又好像不太一样。 杜艾大人似乎很喜欢这位春濑先生,平常对每个交易对象总是一视同仁地保持距离,现在却像是在谈论自己爱看的书一般愉快。 「杜艾大人会和他交朋友吗?」 现在想想,这个人除了展大人之外好像没有别的朋友,硬要说来顶多再加上梳妆师吧。这个人总是独自在做某些事,从不会跟其他人共度时光。 「不,应该会变成敌人吧。我想可以用好对手形容他。」 我有点烦恼该不该把杜艾大人说的话当真。 「那样说是把他当成伙伴的意思吗?」 我有些缺乏自信地发问。 「也许吧,我跟他是有些类似的地方。就像你跟常磐姬她们还有一宫公主那样,虽然彼此间关系对立,却有种亲近感。」 以前在一个下雪的夜晚,日影先生曾经说过我和黑叶小姐有点像。那时的我无法理解,只觉得也许真是这样。 到头来不管是黑叶小姐还是阿空,虽然事情变得如此麻烦,还是继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看来那个人和我都是学不乖的人,总是想永远扮演自己的角色。 就在我思考之时,杜艾大人又像平常一样自己说下去: 「就像下棋一样,要是没有个有趣的对手,那就算赢了也没意思。只是单纯比较输赢,像我这种人很快就会厌倦了。」 这番话让我想起展大人跟雾羽先生交手的那个晚上。 那时的展大人感觉也非常高兴。虽然受了伤,虽然被人偷袭,还是那么高兴,完全不理会我在他旁边哭。 他是因为对手是个大人物而高兴。 糟糕,展大人跟杜艾大人竟然在麻烦的地方这么像,像的地方也太奇怪了。总有一天,这两个人一定会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 尤其他们还是有能力发动战争的人,许多人的生死操在他们手里。 「那个,现实世界和下棋不一样,我觉得还是不要什么事都追求有趣比较好。」 「一点也没错。」 我小心翼翼试着反驳,然后很高兴听见梳妆师帮我说话,而且我发现日影先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梳妆师身边,正在轻轻点头。 「哎呀,三个人一起指责我啊。也对,我会注意的。」 嘴里虽然这么说,杜艾大人还是一脸充满兴趣的笑容。 过了一会儿,杜艾大人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补充: 「两个相似的人一旦彼此较量,中间往往会出现没有妥协余地的裂痕。这方面的距离倒是得小心衡量才行。」 我觉得这句话的对象多半不是春濑先生,但我猜不到杜艾大人指的是和谁的关系。 东想西想,这天晚上转眼就过去了。 一直到要上床睡觉时,我才想起自己忘了询问赌博的事。 四都同盟缔结的消息在当天就快马传遍整个东和。 到了隔天,鼓城派来的祝贺使者按照事先的约定来访,并对同盟表示恭顺之意,实质上的五都同盟自此成立。 对于这个事实,旧王都一宫神川议会表示极度的愤怒。 东和地方都市擅自结成同盟,身为东和正统政府的神川将之视为藐视,同时也是动摇东和国体的暴行。 神川议会在经过一番争论之后,把地方都市擅自创造的体制定调为试图颠覆国家的叛逆行为。神川的有力贵族以及政治家在当天发表一份共同决议。 公告的内容是要求有叛国嫌疑的四都同盟立即解散,并且解放被迫顺从的被害者鼓城,同时还宣告所有都市都应放弃宫都市的名称。 简单来说就是要让四都同盟消失,同时要求列名同盟主持者的四位公主退位。 这份公告在正统政府一宫神川代表,也就是东和一宫黑曜姬殿下的署名下传遍整个东和。 迅速滑动的笔杆写出在东和只有贵族阶级才使用的复杂象形文字。 东和一宫黑曜。唯一有资格使用这个名字的黑衣公主。 「在此确实收下。公主殿下的心意必定能够感化那些忘恩负义之辈。」 公告书连同黑檀木制成的文碟一起取走,朱红色王座上的黑衣公主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眼前正在进行的动作。 当她沉默看着文官们毕恭毕敬地收起自己的第四份署名文件,随侍在一旁的骑团长把脸稍微靠近她藏在黑发下的耳朵。 那顶经常被当成王冠的代替品,即使是室内也戴在头上的黑帽子,此刻正静静躺在公主另一侧身旁的大盆,公主露出一头艳丽的黑发。 「请恕我多言,议长阁下没有出现似乎不太对。」 宫姬亲自在弹劾四都同盟的文件上签名,乃是一件大事。 署名者不是议员或官员,而是象征一国的君主。这是一宫神川向他国——不,向各个地方势力表示认真的行为。 如此重要的行动在事前没有经过任何商谈,以议长为首的议会有力人士连一次也没有来到一宫公主面前,只是要求公主在这个王座大厅里进行正式的署名动作。 「他们大概想在不搬出我的情况下收拾整件事吧。意思是傀儡就该尽好傀儡的本分。」 黑衣公主面无表情地回答,只有站在一旁的人能听见。 「对方不太可能因为一纸通告就收手。我已命令黑骑团随时准备接受召集。」 黑骑团的领导者说出自己的觉悟。在必要之时,黑骑团会像先前在鼓城阻止三宫夏目与七宫贺川互相斗争那样,肩负起抑止战争的责任。 「尽量把事情交给大家吧。我们不该去妨碍大人做事。我很清楚自己的本分。」 黑发之下的白皙脸孔依然没有任何情绪,这令骑团长陷入混乱。这位公主拥有过于美丽的容貌,以致于脸上不带表情时,难免散发出冰冷的感觉。 公主本人也深知这一点,因此总是准备各种表情面对别人。此事是担任游击长的同袍告诉他的,如今这位同袍正在外地出任务,身为骑团长的他觉得自己必须表现得像个能够理解公主的人。 这位公主的立场十分暧昧。 她的身分只是虚位的象征,却已好几次按照自己的独断行使权力。 削减腐败王族的权势,抵抗锡马的进攻,还有阻止七宫贺川发动的战争。这些行动无一不令一宫神川的人民惊喜万分。 在其他地方都市也是如此,即便对身为中央政府的神川感到不满,他们之中还是有很多人对这位公主怀抱敬意。 「我不认为这是在幼年便毅然肃清自己亲族的您会说的话,不过目前情势不明,先求自保也是聪明的做法。」 在他的阶级比现在还低两级的时代,这位公主曾经率领黑骑团肃清自己出身的王族,揭发王族权贵的罪状,甚至不惜流血。她洗清政治腐败的名声就是由此而来。 「那件事有一半是周围的人擅自动手。事后的责任已经用几个人的命来偿还,我只是负责善后工作而已。」 说到这里,黑姬脸上第一次出现表情: 「一些不想看到王族势力太过强大的人准备了剧本,把肮脏的工作交到我与黑骑团的各位手上,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只是我的角色刚好是名君而不是罪人。」 在黑发的遮盖下,骑团长看不清公主说话时的表情,但是他的经验令他作出判断。 她应该是露出感到无趣的笑容吧。 署名的墨迹已干,通告书装进朱红色的圆筒。封口随即用蜡封上,同时盖上防止他人在中途开封的印记。 「我已确实见证封书仪式。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议会的各位了。」 语毕的黑衣公主站起身子,文官们随即弯腰行送驾之礼,专供宫姬离开的大门同时开启,发出沉重的声响。 「好了,下一份剧本是由谁来写呢?」 黑衣公主把视线看向跟随自己的骑士: 「我不想从头到尾只当个配角,也讨厌被人当成偶像崇拜,可是又不喜欢以罪人的身分在历史留名。既然如此,如果是你会选择哪条路来走?」 面对唐突的问题,骑团长感到疑惑,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等对方回答,提出问题的君主迳自向前迈开步伐。 说是阴天,云层看起来相当稀薄。说是蓝天,天空的颜色却又太淡了。 给人平坦印象的天空带来舒适的感觉。 虽然已是高夏季节,阳光却不强,不会令人满身是汗,而且就算是在室外画画也不会把人晒得一身热。 这里是真都郊外众多为林木围绕的庭园之一。 画家绘津用心画着炭笔素描。 在他的眼前,一个瘦小的男子抱着大刀坐在石头上。 全身散发异国风味的人是难得的作画题材,令画家很感到兴趣。 不过自己不是自愿在这里画画,绘津的表情显得有些不甘不愿。 昨天才目击过眼前这个人遇袭的场面,就连自己也差点被暴徒杀害。这件事让人想到害怕,更何况当时这个人没有出手搭救。 想起这个人动手打杀的模样,春濑不由得郁闷了起来。 事实上这里距离昨天演出杀戮行为的现场很近。那座庭园因为昨天的事被禁止进入,不过为了这个人把另一座庭园包下来。 不,正确的说法是这个人被与世隔绝。 据春濑所知,锡马的官员也对这个人非常头痛。 世上确实有那种赤手空拳就能够轻松取人性命的人。绘津曾经跟许多武士有往来的经验,所以知道这种事。 但他一直以为只有那些又高又壮的男人,像展·凤或是雾羽·良沙那样拥有傲人体格的人才能做到那种事。那些人的强悍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 然而此刻绘津素描的对象却是个只比自己高一点,可以说是相当瘦小的人。照理说他跟展·凤应该同辈,但是他的年纪看起来至少比展·凤年轻五、六岁。就算说他跟绘津一样只有十来岁,也丝毫不令人意外。 不过这只是第一印象。 在素描的过程中,绘津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这个人之所以看起来瘦小,是因为他的肌肉紧实到惊人的地步。他的身躯没有丝毫多余的部分,给人的感觉并非瘦弱而是有如刀刃一般的锐利。骨架虽然不大,却有一种仿佛高级木材的坚实感。 此外这个人也不是特别年轻。光滑紧实的肌肤是来自强劲的肌肉,而不是因为年轻。在他的一头短发上甚至夹杂几根白发。 从一些只有近距离观察才能够看见的部分看来,这个人的年纪的确在自己之上。 然而整个人却散发一种极为年轻的气息。 一个全身散发刀刃般锐利气氛的少年要是直接变成大人,一定就是这个样子。这是一个活生生的绘画题材。 以前绘津也曾在展·凤和杜艾尔·陶身上感觉到孩子气的一面,但是这个人给人的印象比那两个人更加深刻。 这是种令人不安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在画彩图时,某种纯色如果太浓便会刺眼,让人想用其他的颜色去调和。 「画画的,你还要命令我不准动吗?」 对方大声开口。 「啊?还不能动啦。再忍耐一下,我会把你画得很帅的。」 画家绘津一边动笔一边随意回答。 绘津小心不让自己太过奉承这位异国王子。因为他觉得要是表现得太过谄媚,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虽说自己的低姿态曾经大受展·凤好评,但是绘津觉得同样的态度在这个人面前只会引来轻视,因此在帮对方画画的期间,他尽量避免摆出露骨的低姿态。 「如果觉得无聊可以说话。现在还在草稿阶段,稍微轻松一点没关系。」 先随兴画出简单的素描,之后再凭手与眼睛的记忆刻画细节。这是绘津最喜欢的画法。 他在面对宫姬这类使人紧张的对象时,经常使用这种手法。这种方法最好的地方就是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作画,不会有旁人对自己指东道西。 尤其先前绘津在三宫公主面前随便乱画,脑袋挨了一记之后,他更加喜爱这种手法。 「那就说说你的事吧。听说你被叫来这里,是为了把其他公主的肖像画献给二宫公主?」 异国王子在阳光底下露出不怀好意的神情。他一点也没有要躲进树荫里的意思,阳光把他的脸照得闪闪发亮。 这个人黝黑的皮肤应该就是不畏阳光日积月累晒出来的结果吧。只是绘津看不出他这样做是因为个性天生如此,还是因为这样也是一种锻炼。 所以绘津打算避免严肃的对话。 「是啊。我也算是走遍各国,认识了不少公主呢。每个公主都很喜欢我喔。」 于是以轻松的语气开口。 「我就是想听她们的事。她们是些什么样的女人?」 「这个嘛,先说三宫夏目的常磐姬好了。她长得很高,背脊跟眉毛都直挺挺的。哎呀。虽说是个顽固的大姐姐,不过这就是优点啊。」 虽然绘津很想当场把那位公主画出来,还是他忍下这股冲动继续说道: 「然后是四宫鼓城的琥珀姬。以前我曾经远远地看过她一眼,是个很漂亮的公主。该怎么说,她那种略带忧郁的眼神实在太迷人了。是个理想的 恋爱对象。」 流浪王子沉默地听着,看不出他对绘津的话是否感到兴趣。 「再来是离这里比较近的双子公主。这两位公主又叫双子宫,两个人从长相到内心都一模一样,就算是我这个画家都得要靠得很近,连一颗小痣的位置都要注意到,才分得出来谁是谁。这两个公主都很温柔,让人很想成为她们之一的夫婿呢。」 绘津沉浸在回忆里,不时点头肯定自己说的话。 「那么最重要的七宫又怎样?」 像是等不及要切入正题的急促声音。 「咦?那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看过那个公主的背影而已。」 为何那位小公主是最重要的?绘津感到十分不解。 「展·凤拥立的公主应该不会是普通角色吧?」 「啊、你是这么想啊。」 绘津终于恍然大悟,同是武士的人自然特别在意彼此的事。 然而他实在想不出更多的情报。 「那位公主只是东征将军他们的傀儡吧。根本没有多少人见过她。」 「所以她只是个装饰吗?」 「我想是这样。这里的公主可比她能干多了。」 绘津笑了,心想该说的客套话还是说一下比较好。 就在此时,他注意到一件事。 从刚刚开始,眼前这个人的视线就从自己身上移向其他地方。 正确来说是移向自己的背后。 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这种情况下,回头看肯定不会有好事。 绘津回想过去的人生,不管背后发生多么可怕的事,自己总是浑然不觉。 流浪王子用不怀好意的表情望向少年画家: 「回头就可以看到有趣的东西喔。」 完全是一副看穿绘津心意的样子。 「哈哈哈,我怎么都猜不到是什么东西。」 正当画家笑着打算装作没事,一道银线迅速从他眼前划过。 当他意识到银线是离鞘而出的刀光时,他的上半身已经往后仰。 对方不但挥刀砍人,还发出毫无悔意的笑声。但是春濑无暇怪罪对方,因为更大的问题是他往后仰之后看到的景象。 一群全身深蓝色装扮的壮硕男子,在自己背后围成一道人墙。 人数接近十人。 可怕的是,这一大群人正朝绘津的背后围拢过来。 「噫!」 就在绘津发出惊呼的同时,他看见深蓝色人墙后方的另一种颜色。 最先映入眼中的是深绿色的长衣摆。 那不是以前接待他的常磐姬那种属于植物的绿色,而是更深沉,带有坚硬质感的颜色。 醒目的绿色呈现法衣的造型。 那是一袭包裹女性柔和曲线的翡翠色法衣。 这个颜色同时也是人称东和二宫的公主之名。 「嘿,回来得真早啊,东和二宫。」 绘津视线不及的地方,传来轻佻的说话声。 「那是敌国才会使用的称呼。」 上下颠倒的世界里,身穿法衣的身影穿过人墙往前走。 也许正值夏季的关系,这位公主脸上流着汗水,两颊潮红,说话声也有些急促。 「那就先恭喜你平安回来吧。」 视线范围外继续传来充满挑衅意味的声音。 「慌忙回国而满头大汗的真姬啊,我很高兴与你再会。」 公主的表情在瞬间严肃得吓人,但是很快就重整呼吸的节奏,画家绘津不禁看呆了。 上下颠倒的世界里,阳光下的公主视线往下看。 「这位是什么人?」 朝向自己的声音和眼光都带有戒备之意。 「啊,我、我是……」 在绘津慌忙开口之前。 「他是我的知心朋友。」 一句胡言乱语打断他的话,吓得他连忙直起身子。 他用半跪姿势转向身穿法衣的公主,正打算自我介绍时,一道身影从他身边走过。 抬头一看,如同少年的侧脸出现在自己身旁,但是他连看也没看画家一眼,视线紧盯身穿法衣的公主。 「身为宫姬应该表现得更优雅才对,怎么会弄得满身大汗。」 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面对流浪王子一脸超出画家理解范围的笑容,拥有巫女姬身分的少女回以冰冷的表情。 「某个无视于军令擅自在各地流窜,反覆对各势力做出示威行为的狂徒终于应命回来了,结果却又在未得到许可的情况下闯进圣地,甚至滥杀无辜。接到这样的报告,任谁都得赶忙采取应变措施。」 面对对方的斥责,来自北方的流浪王子威夷丝毫不为所动。 「哪有什么军令?你们根本连正常的军队都没有。」 反驳的语气在任何人耳里听来都充满嘲笑意味。 翡翠色的法衣为之一震。 标榜和平的都市二宫锡马没有正式的军队。维持和平的力量大部分来自市民组织的义勇兵。 警卫队与自卫团拥有超过万人的强大实力——这是二宫锡马唯一对全东和承认的事实。 虽然兵员和军备数量仅次于一宫神川的正规军,但是二宫锡马军并非军队,他们坚称自己只个自卫组织。 至少在锡马的官方文件和旗帜上,从来没有承认自己拥有军队的纪录。 各个部队虽然设有负责领导的军官,不过没有正式的将军头衔。军官的职称则是采用大指挥官、中指挥官、小指挥宫等其他国家难以理解的方式命名,其余军职也采用锡马独有的称呼。 这支队伍的组织与他国的军队没有多大差别,只有真都同盟倡导和平、否定军队的坚持。 此种坚持导致扭曲的现象:锡马旗下正式拥有军籍的人只有来自异国的客将破军王和他的子弟兵,以及编入他麾下的凤翼旗团。 即使破军王实际上是佣兵,锡马官方仍将他和麾下部队视为真姬亲卫队的一部分,为的是不让外人称呼这支部队为佣兵团。这种做法也是出于真都绝不轻易违反和平主义的方针。 「军队只在我这个军人指挥的范围下存在,你们没有人有职权下达军令。」 王子笑称官方最高指挥官正是自己,翡翠姬回以严厉的眼神: 「那么我对您下达国家命令。真都的精神是文人统治,无论自卫团还是军人都必须受此精神指挥。由真都议会,还有身为议会代理代表的我下达的命令就是国家命令。您若不遵从国家命令的指示,就必须接受处分。」 公主背后的男子纷纷摆开架式。 他们是国家要人的随扈,平时就被允许随身携带刀剑。 画家连忙向后退开。 「哼,想要有效指挥军队就得建立完备的命令系统。我要是笨到随你们的主义起舞,仗也不用打了。你们的方针根本就暧昧过头。」 「对于我们思虑不周之处,我可以向您道歉。我们只是一群追求和平的市民,没有太多组织武装集团的经验。用兵是我们最后的手段,武力并非用来威胁其他都市的工具。」 「话虽如此,我倒是经常听你说些锡马的士兵和军队从不屈服之类的话。」 锡马内部没有严格限制军队的称呼,事实上真都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锡马拥有军队,只是罩上一层不同的外衣。 「这不是诈称。」 公主立即反驳。 「我们只是要强调一种不把军队视为理所当然的思想,为的是向世界展示我们的理想,同时将真都结合全东和的未来思想传达给每一个人。」 当东和在真都的精神之下安定下来,东和人民便不再需要过剩的军队,只需维持能够防止外国入侵的兵力就足够了。未来的东和将会用一种以自卫为目的的战斗集团取代现在的军队。 到时候军队这个概念,甚至这个名词本身都将成为历史的遗物。 这是真都的大师早在三十多年前便提出的和平社会蓝图。 真都同盟一向主张实现这份蓝图,认为如此做可以整顿东和境内的众多军阀,将旧时代积蓄至今的毒素全部清除。 「事实上,为东和带来混乱的原因之一就是腐败军队的分裂。」 一直到现在,身为最大势力的一宫军内部仍在进行激烈的权力斗争。指挥四支地方军的将军们无时无刻不在互相牵制。 「是啊,当东和各都市的有力人士拉拢甚至吸收地方军队,独立割据的情况就此出现。话说最先开始割据的地方不知道是哪里?」 不就是你们吗?破军王威夷用讽刺的笑容如此暗示。 事实上的确是如此。与一宫神川对立的二宫锡马将驻扎本地的国军全数吸收,使之成为自己的防卫手段。之后东和各都市纷纷仿效锡马的做法,开始标榜本身的独立地位。 当时神川就连地方军的薪饷也经常付不出来。 背负庞大债务的一宫神川连身旁的锡马也无法控制,这令其他都市确信神川的力量衰弱。 然而身穿法衣的公主毅然面对王子的讽刺: 「毫无疑问是夏目。当地武家头目先是成为统治贫困民众的势力,然后拥立家中的长女为宫姬,称呼自己的都市为三宫,最后还导致鼓城与贺川的战争。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谁先谁后是一个存在多种解释方式的史实,每个都市相信的说法都不一样。实质上最先发起的都市是二宫锡马,但在官方纪录上是以三宫夏目为开始。 「咦?实际上是这里才对吧?」 从小在东和大部分都市采用的说法薰陶下长大的绘津喃喃低语,但是马上自觉不妙,赶紧捂起嘴巴。 在锐利的眼光贯穿绘津的同时,有人从背后抱住他颤抖的肩膀。 「画家啊,你这个老实的个性很可爱啊。」 对方像是遇上老友似地紧紧钩住自己的脖子,绘津难过得差点快要哭出来。对大多数男人来说,在夏天被另一个男人抱住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 「还有翡翠,你的老实个性也很可爱。你能毫不犹豫地坚持对国家有利的解释,你相信坚持自己的说法就是正义,是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基石。这种任性到底的力量实在太可爱啦。」 这位居无定所的王子展露出趾高气昂的语气和眼神。 「这不是任性,而是我们背负的事实。」 带领民众一路走来的公主加以反驳。 「这是任性。所谓的国家是任性,所谓的人民也是任性,不管哪个国家都一样,顶多只有程度的差别。」 拥有强健肉体的青年如此说道,一只手同时捉弄被自己的手臂紧紧夹住的对手: 「算了,我不在乎你们相信什么,你们所谓的爱与正义与我无关。不管真实情况是什么,我都会继续工作。我可以在你们演的这场闹剧里客串一下,所以今天你就别再假装生气了。」 面对对方的大放厥词,翡翠姬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没有在假装。」 「是在假装,你们一直希望我擅自行动。」 公主睁开眼睛,双眼射出慑人的目光,看得无法动弹的绘津全身发颤。 「我从来没有下过那样的命令。」 「是啊,这里的大师也是用这种方法维持自己的权力。」 绘津用尽全力想逃离魔掌,但是他的力气跟同年纪的少女没有多大差别,所以只能任人摆布,夹在两个人激烈的眼神之间叫苦不迭。 「我心中只有假装不来的愤怒。我绝不会认同你的暴行。」 「这些暴行让他国畏惧,为国家带来利益,而且不会弄脏这个国家主人和人民的手。」 粗暴的流浪者带兵威吓他国的行动,并非出自公主或大师下达的命令,而是流浪者专断独行的擅自行动。 揣摩上意的部下擅自行动,领导阶层不必负担任何责任,此种方式经常被用来帮助组织扩张。就算引发问题,只要在形式上严厉斥责犯错的部下,或是以壮士断腕的方式处分当事人,对于外来的追究便能有所交代。 这里用的也是同样的方法。流浪王子用嘲笑的眼神如此告诉公主。 事实也是如此,在场除了绘津以外的每个人都知道台面下的真相。 若非如此,锡马当局应该会用更严厉的方式禁止凤翼旗团四处流窜。甚至可能投入另一支军队强制他们回国。 只要让全东和都知道流浪王子是个危险人物,一宫和双子宫都会因恐惧而不敢妄动。二宫锡马的企图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昭然若揭。 进一步来说,若是有人能够驾驭这个危险人物,此人必定会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 「就算不用这种卑劣的方式,我们也可以把国家治理得很好。」 「笑死人了。你们的历史不过是连续不断的吹嘘。」 边说边用铁铸一般的手臂紧勒不停呼喊救命的画家。 「把算计别人挂在嘴边的人,没有资格当人民的领袖。」 「是啊,说出口是多余的嘛。好吧,那我道歉好了。」 面对口头道歉但语气丝毫未变的男子,少女回以冰冷的眼神: 「我还有堆积如山的工作要做。这件事过几天再追究,届时您必须在正式的场合谢罪。」 「好啊,那就这样。我可以配合你。」 像是不想再多说什么,翡翠色的法衣转过身去。 有着一头长发的背影很快地消失在一群体格壮硕的男子身后。 「啊!」 被扔下的画家发出低声哀号,已被挡在侍卫群后方的深绿色背影这时停下脚步,随行在后的男子也同时停止动作。 「我想起来了。彩家的人向我们推荐一位画师,听说是位在几个都市都很有名的人物。」 回头的身影发出的声音没有刚才的严厉,反而有种温柔的感觉,被捉住的绘津连忙点头。 「这位便是天才画师绘津·杨都吗?」 「是的!我就是!我就是!」 拼命高喊的同时,绘津耳边传来一股热气。 「喂,我的心腹之友啊,你要丢下我选择那个小女孩吗?」 绘津感觉像是耳朵被咬了一口,正要发出惨叫的同时,眼光对上公主充满怜悯的眼神。 「威夷,那位是我的客人。请把他交给找。」 画家听得差点喜极而泣。 「真是没办法。过一阵子我会放了他,不过今天他是我的。你也想先洗个澡吧?接见画师之前你应该打扮得像个宫姬吧。」 王子轻描淡写地回答。 公主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侍卫身后。 少年画家虚脱似地瘫软下来,一直捉住他的男子这才把他推开。 「夏天果然热啊。」 看到随手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像是在后悔刚才与自己靠得太近的男子,被推开的绘津用怨恨的眼光说道: 「把我卷进来很好玩吗?」 要是害我被这里的公主殿下讨厌怎么办?绘津如此抱怨,却被对手当成耳边风。 「很好玩啊。多亏有你,我和翡翠也玩得很快乐。」 「欺负这里的公主殿下很好玩吗?」 「我 只是不肯陪她演戏而已。」 「演什么戏?」 目送逐渐远去的背影,流浪王子的嘴角向上牵动。 「这里的人总是把肮脏的工作交给别人代劳,从不肯弄脏自己的手,借此保持自己的正当性。他们做得很周到,其他国家从来就找不到他们的破绽。不过我是不会把不肯弄脏自己双手的人当国主看待的。」 「宫姬不是国主吧?」 「她是真姬吧?」 最后一句话带着疑问,像是要确认这个高过宫姬的称号代表的意义。 「就让我们弄脏自己的手吧。但是不可以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我们没有必要任由那个王子指使。」 背对卫兵形成的人墙,把不断上演激烈言行的王子抛在人墙之后的翡翠姬继续说道: 「那位王子不是在玩乐,也并非醉心于战争,他的言行全都是瞄准我们破绽钉下的木桩。那个人不会让自己在异国就此湮灭,他打算从我国夺走一切能够夺走的东西,好让自己活着回归祖国。所以我们不但不能对他国露出破绽,更不能对那个人露出破绽。」 卫兵之中没有人具有政治上的见识,可是这位象征真实的公主仍以他们主人的身分发出训示,就像是在提醒周围的人和自己。 「眼前就让那个人做他想做的事吧。我已警告他不可做出逾矩的事,若是往后他仍然继续制造问题,才是我们必须断然处置的时候。届时我们将不惜亲手将他毁灭。」 公主做出不惜舍弃对方的宣示,周围的卫兵只是点头。 没有人发出疑问,也无人提出建设性的意见。 带领他们前进的少女独自说下去: 「那个人把袭击自己的人全部杀死。我们必须继续调查这次袭击背后的真相。如果袭击者是来自祖国的刺客,那就必须重新查清楚他在自己国家的地位与处境。目前就把那些刺客当成其他都市的军队来处理吧。」 他在祖国的处境或许比目前流传到东和的情报还要恶劣。倘若真是如此,雇用他的一方确实有必要感到忧虑。 因此翡翠姬试图摸索别的方法。 「第一步要发表正式说法,说刺客最有可能是七宫的展·凤派来的,说是杜艾尔·陶派出的也可以。这些充满野心的暴发户试图杀害他国的要人,最后却以失败收场。这样的说法就算最后被证明是错的,还是可以发挥牵制各国的效果。」 说到这里,公主脸上浮现苦笑神色。 「要是在不久之前,我会说一切都是一宫神川在背后主使的,这么看来七宫那两个人真的成了大人物了。」 长久以来一直与大国对抗的锡马,开始把一个小小的新兴都市当成对手。 「这是个很难处理的状况。我们把小国当成恶人,其他人却可能把我们真都同盟当成恶人。我不在乎弄脏双手,但是我们绝不能让我国背负受人声讨的罪恶。」 呃、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看,又送来这么多新的兵粮,我们得分一些给三宫夏目才行。」 靠着赌博得来的谷物在中庭里堆积如山,我们的杜艾大人非常高兴,还说要把这些谷物分给同盟各国。 这里的地主五宫仓濑和六宫牧濑或许不缺粮食,但是对于经济一向穷困的三宫夏目来说,这些谷物可是他们求之不得的宝物。 「这样好吗?我们可以把诈赌赚来的钱用来打仗吗?要是把这些钱分给同盟国,那不是叫他们也变成共犯吗?」 「不是共犯的同盟就只是纸上同盟。你看真都同盟,虽然冠上同盟的名字,却从来没跟任何一个势力结成同盟。这不也是一种诈欺吗?」 「他们不是跟一宫结盟了吗?」 「其实根本没有,只是暂时性的和解。他们的目标是要让两国合并。」 一宫与二宫合并。最大势力跟第二大势力如果合而为一,感觉会是个压倒性的力量。 「那、那样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我有些无法想像,忍不住发问。 「本来真都的梦想就是并吞一宫。你想想看,要是二宫锡马真的打垮一宫,居住在那里的人生活马上就会失去依靠。这时候如果要真都同盟认真照顾这些人的生活,凭他们的国力根本就负担不了。然而不照顾的话又会让社会陷入贫困与严重混乱。所以说要实现真都的野心,在不击垮一宫的情况下并吞一宫是最可行的方式。」 要说并吞,据我所知一宫神川远比二宫锡马要来得庞大。 就在我想不通时,杜艾大人挥舞爱用的算盘开始讲解: 「他们想创造出一个以真都为中心的世界,同盟或是合作之类的说词只是他们的第一步。与其靠战争击垮对手,以同盟或联邦为诱饵来并吞对方比较不容易引来批评,比起动用军事力量更容易支配和征服对手。」 「可是他们对我们摆出不惜一战的姿态喔?」 「那是因为他们觉得我们很容易就可以打败。就算一时之间把手弄脏,只要真都最后能统一世界,那么要怎么帮自己开脱都很容易。毕竟到时候他们就是世界的主人。」 与强大的一宫合作,对看似弱小的地方都市采取强硬态度。杜艾大人认为这就是往后二宫锡马会采用的战略。 感觉跟我们过去所有的对手都不一样。 「夏目跟鼓城都是在困苦的状况选择战争,七宫也因为不想被消灭所以身不由己。难道一宫和二宫不一样吗?」 无论行为是好是坏,东和西部的三座都市的目的都是生存下来,但是一宫和二宫却没有这样的背景。 「想成为世界的中心,或是继续担任世界的中心。这是一宫和二宫才会有的想法,跟其他都市都不一样。其他的宫都市只是想争取有利的地位和权利而已。」 没有一个都市宣称想成为东和的新王都,少数的例外只有试图维持原有地位的一宫,以及一宫的最大竞争对手二宫。 「可是杜艾大人跟展大人也不喜欢看见一宫和二宫强大吧?」 「嗯,是啊。一宫太古老了,照现在的样子下去是不行的。至于二宫,以真都为中心的世界实在太闷了。」 一宫神川是引发当前种种纷争的元凶,二宫锡马则试图利用混乱的局面取代一宫。杜艾大人的说法给我这种感觉。 「是因为只有换掉那些大人物还不够吗?」 我问是不是因为光是把一宫的大人物换成二宫的大人物还不够,杜艾大人轻轻点头: 「这也是个原因。二宫锡马的世界是为了他们自己所建立的世界。我们在二宫锡马眼里根本无关紧要,所以我不想在他们的统治下度日。」 以前展大人曾经说过。 我要取得天下。 我想得到一个地方,那就是这个世界的顶点。 这个地方在一宫或二宫的统治下都不可能存在。 这两个人常说人生在世就是要不断朝高峰迈进,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收回这句话。也因为没有收回这句话,这两个人将来依然会朝着同样的目标继续走下去。 他们都是说到做到的人,除非是有把握做到的事,他们绝不会当成目标说出口。虽说实际上能不能做到是另外一回事,但是他们会继续做下去。因为这两个人都是永远学不乖的人。 这两个人完全是依照自己的想法爬到今天这个地位。 接下来他们会做出什么事呢? 「我们要打垮大国吗?」 我有些担心地发问。 「战争不一定要打到对方灭亡或是投降的地步。只要赢到让对方认清事实就够了。」 杜艾大人接着笑道: 「事 实就是他们并不是什么高峰。」 「我是第一,雾羽是第二怎么样?」 展·凤自顾自地开口。 当士兵问他东和最强的武士是谁,他不假思索地如此回答。 「论剑术我是输给他,不过也许我的枪术和弓术比他强啊。更何况提到指挥大军,我的经验也比他丰富得多。」 这时又有人说要论经验,三宫的士道将军才是最丰富的。展坦然点头承认: 「不过那些人没有自己的欲望。太过清廉的人会被时代的洪流给吞没的。」 这群人围成一圈饮酒作乐。 展·凤抱着赌输的赞助者送来的酒桶,和周围的亲信高谈阔论。 「听好了,做人就要欲望强烈。没有欲望就会被埋没,有欲望的人才能创造时代潮流。」 展·凤大声开口,同时一口把酒喝干。 他看起来像是喝得醉醺醺,其实他非常清醒。 这个人的醉态一向是装的,目的是让周围的人感到亲切,或是故意露出破绽引对手上钩。 真正会喝醉的人是杜艾尔·陶,所以杜艾尔对酒毫无兴趣。也可以说这个人的醉态,有一半是帮他的搭档扮演。 扮演一个酷好杯中物的人,可以有效缩短自己与周围的距离。 如此一来大部分的事务都能顺利进行。对庶民来说,在酒席上说的话往往最有说服力。 赌博的胜利只是谎言,这件事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早在士兵之间隐约流传开来,分享美酒的行为让他们建立共犯意识,使他们自然而然接受被骗的事实。每个士兵都分到利益,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没有明说的事也不必追究责任问题。 现在所有的责任都由这位酒鬼将军一肩扛起,他那种大人物才有的自信表情,为远征而来的士兵带来安心。 阵地的一角,展·凤特意探望正在休息的士兵,在众多士兵的围绕下,他大声说道: 「我啊,其实也不是跟一宫和二宫有什么深仇大恨。我是为了不让世界被那些家伙的欲望吞噬而战。你们想想,以那些家伙为中心的天下有什么好玩的?不管是一成不变的世界还是照他们的意思创造的世界都太无聊了。所以我们要向天下宣示我们七宫的独立地位。别让那些家伙继续摆出一副老爸老妈的样子,我们一起把没用的老大赶走吧。」 他一面露出灿烂的眼神,一面亲切地搭上听得如痴如醉的士兵肩膀。 看着众人把自己当成父兄崇拜的表情,展·凤哈哈大笑。 虽然满脸醉态,但是每个人的反应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很快就用锐利的眼光找出几个对自己露出不信任表情的年轻人。 他将会个别与这些人接触。 说服别人一向是展·凤的得意伎俩,他总是靠这种方法,来物色相当于亲卫队的直属部队候补成员。 正因为他是个外型挺拔,拥有常胜战绩的人,所以比别人更注重巩固周遭的人际关系。 当被他拉拢的人们意识到展·凤使用的周密手段时,几乎都在他的手下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此时的他们往往已经跟展·凤建立了难以切断的关系。 「时代就由我们来创造!一宫和二宫那些老头子还是隐居起来玩盆栽就好了!」 展·凤一面把酒喝光一面大声宣言,周围立刻响起一阵欢呼。 用充满梦想的发言炒热气氛,展接着往士兵身边走去。 他一面对可能隐藏在士兵之中的刺客保持警戒,同时拍打那些看起来比较温和的年轻人的肩膀,走动时还不忘装出因酒醉而脚步虚浮的样子。 就在这时,三名副官之一快步跑向他的身边。 来者的神色十分凝重,展装出喝醉的模样搭住他的肩膀: 「怎么了?」 小声但严肃的说话声在副官耳边响起,在旁人眼中看来,展还是一副轻松的表情。 听完副官在自己耳边的低声报告,展一把推开副官,冷笑说道: 「有动作啦。」 发出微带醉意的声音之后,展·凤突然往堆在一旁的水瓮走去。 就在周围士兵注意到不寻常时,展拔出腰间的大刀。 下一个瞬间,水瓮顶部伴随一声坚硬的声响飞了出去。 速度不够便只能打破不能切开的陶瓮,此时出现一道平滑的切口,瓮内的液体立刻流泄。 士兵们都以为他们的将军只是借着酒意来一场剑术表演,然而这位将军却默默走向大小相当于一个成人双手环抱的大瓮,然后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头埋进瓮里。 奇异的行动带起大量水花和水声,周围的人全都看得目瞪口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将军动也不动地把头沉在水里。经过常人不可能忍受的潜水时间之后,他才缓缓抬起头,然后用力甩开头上的水滴。 他用双手撩起以军人来说实在太长的头发,用手指把头发向后梳理: 「在连接双子都市的交易道路上,有一座城寨被异国的旗帜占领了。」 展·凤回头望向鸦雀无声的士兵,脸上露出在场众人从未见过的表情。 他的头上还有水滴不断滴落,出鞘的大刀有如权杖拄在地上。 「那座城寨是我们七宫的盟友,三宫夏目的士道将军即将赴任的地方。我想各位应该都知道,仓濑统辖的城寨插上外国的旗帜这件事,代表什么意义。」 将军严肃的语气里不带半点醉意,周围每个人只能在寂静和紧迫气氛里倾听他的发言。 「这是明确的侵略行为。士道将军已立即采取迎战态势,我军也会立刻向公主殿下请求出击的许可,并且向双子宫提出支援请求。现在我命令所有人在半小时内完成出阵准备。」 实际上军队往往会在上层发出许可前先行出阵,在场每个人都知道时间紧迫,众人连忙开始进行各项准备工作。 「把酒留下来。军粮也可以之后再运过去。」 或许是指挥官的带头作用,当将军发出指示的同时,周围酒醉的士兵纷纷把头栽进水瓮中。 这些年轻人一边把头栽进水里,一边发出充满干劲的声音,借此在将军面前表现自己。 带着这群一心想利用眼前机会建功,好获得主君青睐的年轻人,展·凤正式展开行动。 任由夏季热风吹干满身水滴,七宫军一刻不停地切换战场的氛围。 夏日阳光照得四溅的水花闪闪发亮,呈现水源丰富的湖国特有的光景。 「怎么了吗?」 「不知道,我也只是去送行。」 当接到紧急状况发生的报告时,我正好在接待三宫公主。 不久之前我们通知三宫方面,打算把一部分收到的谷物和无法长期保存的东西分给他们。三宫表示愿意收下这些东西作为双方友好的证明,由常磐姬亲自前来。 才刚和对方打完招呼,急报就已传来,我和常磐姬都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七宫的东征将军已经带领四千兵力出发支援,请公主殿下允许我军与敌人交战。」 杜艾大人在我面前深深鞠躬。 事实上就算没有我这个宫姬允许,必要时还是可以开战。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军队只是需要形式上的许可,这种许可必须由我这个国家象征下达。 据我所知这是很重要的。 宫姬的一句话能够让战场上的士兵士气高昂,也能向周围的势力展示本身行为的正当性。 而且这里是他国的领土,擅自与人战斗很容易引发问题。 「士道将军是我们重要的伙伴。我们应该与他通 四节 战云密布 三宫军的士道将军用异国传来的望远镜捕捉远方的旗帜,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夏日阳光照耀下的城寨十分安静,飘扬的旗帜下可见许多敌兵的身影。 三宫夏目军此刻扎营在刚好可以远眺羽隅城寨的距离。 根据推测,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最有可能选择经过此地的交易路线作为会合地点。为了表现加入四都同盟的诚意,三宫军自愿担负防守此地的任务。 三宫夏目希望在鼓城正式加入,五都同盟的结构确立之前尽量争取表现,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展现自己旗下的可靠兵力。 对面是一座可以容纳五百名牧濑兵的城寨,这座城寨由受风雨侵蚀褪色的古城改建,在粗糙的石头城墙上建有两层高的重檐式楼房。 城外没有护城河,整座城寨给人精致、有如寺庙的纤细感觉。 城寨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实战功能,原因可能是因为这座城寨原本就不是为了应付大军而建。它的构造顶多只能应付两、三百人规模的敌军进攻,事实上与其说这里是一座城,说它是兵团的囤驻基地会更加贴切。 在避免与大国对立的方针下,仓濑和牧濑都无法建造真正的要塞。 于是这造成敌人可以轻易攻占脆弱城寨的现状。 「那座城就算先一步入城也守不住啊。」 虽说城本身有厚实的土垒和城墙可以阻挡外敌,然而此地一旦遭到包围就会陷入孤立。与其他城寨的距离太远,周围的地势又太过开阔,不但友军来援不易,围城的一方也能轻易掌握与援军的距离。 即便彻底采取守势,这里的地势也不适合城内外的友军夹击敌人,只会让守城的一方处于难守易攻的状况。 「话说城是怎么被攻陷的?」 将军把望远镜递给部下,同时要求正在待命的仓濑败兵发言。 这位身穿整齐军装的军官是城寨陷落之际逃出来的人之一。他没有在城破时受到多少伤害,就连腰上的刀都很干净。 「事情来得很突然,突然间我们就被赶出城了。那是昨天清晨发生的事。」 在天还没全亮的清晨时分,了望兵发现疑似敌方先遣部队的神秘军团。 城主下达只守不攻的命令,守军因此采取闭门拒敌的作战方式。 然而来到城下的敌兵只有区区五十几名步兵,他们看起来毫无敌意,还向守军请求入城接受庇护。 他们自称无法忍受神川与锡马互相勾结,因此背叛他们的国家。还说他们都是曾经在千鸟的最前线参战的当地人。 在移送外地的途中,他们听说四都同盟的消息,所以趁机逃亡来到这里。 于是守军解除他们的武装,将他们带进城内。 问题就在这里。 一支大军突然出现在地平线。 凤翼旗团,兵力约有一千骑。 这个数量是城内五百兵力的两倍,而且对方还是恶名昭彰的实战部队。 就在城内一片哗然之时,应该受到监视的逃兵突然开始暴动。 内奸早已为他们准备武器,转眼之间城内各处就纷纷燃起火头。 一片混乱之中,城主下达撤退的命令。 同时命令守军与来到后方的士道将军和麾下的六千兵力会合,双方合力包围凤翼旗团。 于是大部分的守军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逃出城寨,来到此地向士道将军报告事情经过。 他们同时请求士道将军协助他们取回城池。 「城主到哪里去了?」 「城主说要留在城里死守到最后一刻。」 「原来内奸就是城主啊。」 士道将军有些哭笑不得。 看来应该是少数的内奸和城主一起投降凤翼旗团。故意制造混乱和发出撤退命令的目的,都是为了在不损伤城寨本身的情况下夺取。 一宫也曾在千鸟动乱中碰上同样手段,那次是由一群拥有一宫市民身分,同时又是真都成员的双重国籍者暗中捣鬼。至于这次对方似乎也采取相似的策略。 如果不是这样,那么要不是这名城主极为恶劣和无能,就是双子宫的军队经验太过不足。无论是何种情况,对其他盟友来说都是件值得担心的事。 「毕竟是邻国,在敌国有亲友的人也不少。」 了解状况之后,士道将军请牧濑的军官先去休息。 然后他坐在凳子上,远眺落入敌军手中的城寨。 「传闻中的流浪者如今正在锡马,也就是说指挥官是副将啊。」 敌将虽是无名之辈,但是能让那位王子委以全军指挥权的人,想必不是普通人物。 夏目的主力有六千人,牧濑的残兵虽然超过三百人,很难期待他们能带来什么帮助。 「在这里击溃凤翼旗团,就能削弱二宫的力量。」 副官提出攻城的建议。他认为以我方的优势兵力攻下那座城并不困难。 「这不就是个陷阱吗?对方想把开战的责任推到我国身上。」 凤翼旗团也许会宣称羽隅城是以和平的方式移交他们,若是三宫主动攻城,对方将得到派出大军的借口。 一旦我方发动攻击,凤翼旗团的主力会在遭受损失之前撤退,同时把老弱残兵留在原地。这些人打从一开始就是用来促成开战的牺牲品。 「再过一天那个人就会过来。他会负起开战的责任。」 展·凤,士道将军要求众人等待东征将军前来参战。 在荒地扎营的三宫对上固守城中的凤翼旗团,两者在战力的消耗程度自然大不相同。不过只是一、两天的时间,还不至于造成太大问题。 目前的方针是由三宫六千人与七宫四千人组成万人规模的军团,然后围城迫使对方投降。 「这里是他国,我国不能随便攻城,我们得与仓濑的将士还有展·凤展示三都的团结。」 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双子宫也派遣援军前来,然而士道将军告诉幕僚们自己并不抱这么高的期望。他们要做的只是避免擅自行动,只要能留下一次坚守原则的纪录,之后便会有更多自由行动的机会。 「七宫要是不来怎么办?」 被如此问道的将军眼神微微露出笑意: 「他们会来。如果他们不来,不管是四都还是五都都只会变成过眼云烟。」 不展示实力就无法吸引他人追随——统领一军的将军说出自己的经验。 展·凤。 领军出发的将军就是他。 出于对这个名字和这个高个子的认识,春濑·彩充满戒心地紧闭嘴唇。 不只如此,来自七宫的杜艾尔·陶就站在自己面前。 地点是春濑常驻的办公厅里一间接待室。 「东征将军派传令送来消息,说我方与士道将军合作必定可以取胜。」 「我很清楚两位勇将的实力。但是战场是在我们牧濑的领地。」 擅自与大国开战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四都同盟的作用是牵制大国,他们原本的打算只是让士道将军展示军容,加深外界对三宫夏目的印象。 然而眼前却出现自己人背叛导致城寨沦陷,本国领土遭到敌军占据的麻烦状况。 「二宫锡马一和一宫还没有传来任何消息。这该不会是某些人的擅自行动吧?」 报告提到敌人的旗帜是黄色的筒旗,由此可知敌人是二宫自己也无法有效驾驭的凤翼旗团。 凤翼旗团的指挥官,破军王威夷才刚在翡翠姬的召唤下返回锡马。据说他是一个比展·凤还要好战的人。 春濑没有想过凤翼旗团会在 那个人不在的情况下发动攻势。毕竟他不是军人也不是军师。 「敌兵约有一千骑,其中异国佣兵的数量将决定接下来战事的发展。」 杜艾尔是个军师,对于事态的观察显得特别深入。 凤翼旗团之中有大约五百人是来自中原的流浪兵团。这些人大多是骑兵,擅长在实战中担任主攻的角色。其余一千五百人则是选拔自真都同盟的步兵团,地位相当于真姬的亲卫队。这些人因为长期经历与一宫的冲突,因此比较擅长防守。 「他们会对攻还是防守呢?」 「那都要看他们了。」 「击退他们。要是放任他们蚕食我们的领土,我们的地方同盟会变得有名无实。」 必须动员仓濑和牧濑的兵员。春濑正在思考该如何与议会交涉,突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 「他们想逼我们踏上险路啊。」 对方看穿我们处于无法回头的状况,因此透过挑衅行动测试我方应付大国的态度。想到这里,春濑反而想把所有兵力都收回来。 现在当然不能叫远道而来支援双子宫仓濑和牧濑的友军什么都不做就回去,而且也不能放任领土和城寨被人夺走。 「还真是一不做二不休。他们明明也才刚结成联盟,应该还没有协调好才对!」 如果二宫擅自行动,一宫可能会因此收手,大国联盟也将变得徒具其名。 春濑原本已准备花上好几年的时间在地方同盟与大国联盟之间周旋。 在两者针锋相对的情况下找出让步的空间,必须依靠大人的智慧。春濑自幼就相信人类世界的本质在于交涉,也一直遵守这个原则。 然而现状却是另外一回事。对方打从一开始,就试图靠武力达成自己的要求。 「他们想消灭我们吧?」 「也许他们想在四都同盟变成五都同盟之前、在东和对我们有更深的认识之前,向世人展现大国的力量吧。」 「向人们展示力量的差距,让所有人认清我们在他们之下吗?」 春濑紧抿嘴唇。做为试金石的战争就要开始,这不是什么问题。 麻烦的是之后的事。 「我们只能正面迎战,给一宫跟二宫派遣大军进攻的借口。」 杜艾尔的话很沉重。 一旦爆发大战,我方将会承受难以估计的伤害。 为了避免遭到大败,以及避免东和陷入长期内战的局面,春濑和背后的议会必须使尽所有的手段。无论最后的目的是求胜还是求败,他们随时必须为了谋求最有利的结果而努力。 「我很不甘心。没想到战争会在我们领地爆发。」 春濑·彩闭上眼睛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杜艾尔·陶安慰他: 「去年免去鼓城大战的那份良心,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 仓濑与牧濑是东和的和平象征,这点得到新兴都市七宫贺川的公开支持,再加上鼓城的琥珀姬,五位公主都发出同样意旨的声明。 「我们也不会忘记各国不辞辛劳远道而来的恩情。不过这件事到底是谁主使的?」 事情的起因有可能是一宫支使二宫,也可能是二宫自己的行动,也有可能是破军王擅自调兵前来进攻。 「多半是哪个心急的人干的好事吧。」 杜艾尔的声音变得冰冷,让春濑看到他未曾见过的表情。 这个总是表现出游刃有余模样的人卸下脸上的一切表情。 春濑以为杜艾尔也感到焦急,但是在默默听完对方接下来的话,发现并非如此。 「只有心急的人才会希望一次就打倒我们。」 春濑在眼前这个人的脸上,见到先父的影子。 「没有必要心急。不管是四都还是五都都可以在台面下摆平,我们未必需要出手。」 看完有关仓濑与牧濑举行的四都同盟典礼的报告书,翡翠姬摇头说道。 在称得上是真都锡马大本营的屋里,她显得特别悠然自得。 现在的她正在摆满书架和大量书本的办公室里处理一个接着一个的议案。 「三宫和七宫都打算在当地驻留到冬天吗?如此一来驻扎的消费会很惊人。何况以客人身分在其他都市过冬,也是件难熬的事。我们大可等他们回去之后再对五宫和六宫下手。我们不像他们那样必须长征,就算要在冬天进攻也不算太难。」 或者也可以等到明年或后年再开战。 「大国一宫与真都的联盟会随岁月的经过变得稳固,届时脆弱的地方同盟不管在政治还是经济都会变得微不足道,那个时候再一决胜负才是最好的方法。」 翡翠姬驳回贤人团立即进军的建议。 二宫锡马军,或说是自卫团的指挥官也提出相同意见,但是全都被这位公主打回票。 「你们希望战争吗?别忘了我们是为了人民而组织的和平团体。应该说国家本来就是为了维护人民的和平生活而存在。」 异国样式的坚固桌边,翡翠姬坐在由藤蔓编成的椅子上,以毅然的态度说道: 「未来如果发生战争,只会是由一宫或者是地方同盟主导。」 真都锡马绝不可能开启战端,只有他国才是好战分子。 幕僚一一退下。翡翠姬接着在桌上写起市民请愿书的回信,慎重地斟酌信中的一字一句。 有个人正用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看着翡翠姬的办公情景,偶尔才动一下自己的手。 画家绘津打从一大早就坐在公主身边看她工作。 他坐在房间的角落,耳朵不停听见自己听不懂的艰深话题,完全不明白眼前的状况,只是偶尔提起画笔画几下。 画的是线条简单的素描。 因为公主要画就画工作情景的要求,绘津才会一早就坐在公主身边。 「您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 发现画家还在傻傻看着,对方向他投以礼貌的声音和视线。 「啥?呃、那个,您真忙啊,没错,我看了都吓一跳。」 画家慌慌张张回答,身穿法衣的公主暂时停下手边工作,用手轻按眼睛四周: 「宫姬必须为国家的方针负责。这也是我的工作。」 「喔……」 以前在常磐姬手下工作时,绘津从未见过宫姬露出如此样貌。那位公主只在危急时负起宣示决意的责任,平常倒是过得颇为自由。 待在双子公主手下的时间很短,她们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以温和优雅的姿态与人接触。对她们来说,埋头于工作似乎不是宫姬该有的表现。 但是这位公主不一样。 她认为投身职务是自己的本分。 「因为我不做巫女的事,所以剩下的都是些严肃的工作。」 祭灵和祖灵信仰在真都比较不普及。身为自认是副都的强国,真都不像地方都市那样重视祭祀活动,因此宫姬一年只有一、两次担任巫女的机会。 一宫的黑曜姬至今依然经常执行巫女姬的工作,那是因为一宫与注重礼仪的王室有密切关系。就某种意义来说,那位公主比其他宫姬更必须维持传统仪式。 「每个国家的公主殿下都不同呢。」 「听人说画家先生与三宫、五宫、六宫都认识。」 翡翠姬拿出自己拿到的画卷如此说道。 画卷上是并肩而立的双子公主手绘彩画,画中人温柔的微笑令人印象深刻。此外还有画上常磐姬和琥珀姬的锦绘,与在一宫神川贩卖的彩色版画内容相同。此类的画在神川大量生产,是他最具代表性的工作。 「只是稍微而已。每位公主殿下都很照顾我,我 只是个下人。」 一宫神川是大都市,绘津在那里得到版画工匠的帮忙,因此能够大量贩售自己的作品。要是继续在神川工作下去,多半可以爬到更高的地位。 但是他却来到二宫锡马,原因是他无法拒绝彩家大人物的邀请。绘津曾经受过彩家的春濑照顾,当春濑的叔父、叔母向他提出邀请时,他也只能答应。 照他们的说法,彩家内部掌握实权的人其实是他们,年轻的春濑不过是个见习当家。 绘津现在的成功是托春濑的福,要是拒绝彩家大人物的邀请,对自己的恩人春濑可能有不好的影响。绘津不想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 而且绘津一直想见到东和七姬的每一个人,因此这次的邀请在他看来不是坏事。 只是绘津没想到自己会处于这种状况。 二宫锡马的规模虽然比不上一宫神川,仍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都市。它没有四宫鼓城那种风情,也没有双子都市那种历史,却比东和任何一个都市更加精力充沛。 由于长期生活在一宫神川这个敌人身边,这里的人民自然而然锻炼得很有活力? 这位公主身边不断有充满热情的公务员来来往往。 这是在其他任何都市都看不到的情景。 这位亲自处理每一件公务的公主也和其他公主不一样,她的表现简直像是道场的师傅。 也因为如此,绘津特别感到不知所措。 对于喜欢悠闲度日,只要能随心所欲作画便满足的绘津来说,这是个难以融入的世界。 而且情况有些奇怪。 「原来如此,每一位的特征都有画出来。画家先生对人的观察很入微呢。」 公主的感想与绘津最初听见的说法完全不同。 「那个……彩家的大人物说我来这里的工作是向公主殿下报告其他公主的容貌,可是公主殿下好像全部都认识?」 绘津努力堆起接客用的笑容发问,翡翠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头说道: 「是这样啊,彩家的人为了行事方便的确是这么说。」 听见公主殿下的回答,绘津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不管怎么想,自己好像都是被对方随便找个理由拐来。 「我特地请您过来不为别的,是想请您谈谈东和七姬身边那些有权势的人们。」 光是特地请绘津过来这点就与原先的说法大不相同。绘津一直以为自己是彩家从众多画家当中随意挑选的一人,现在看来这位公主似乎指名自己过来。 不仅如此,这位公主还表明她感兴趣的对象不是其他公主,而是那些公主身边的人。 这种事照理说,应该跟专门帮公主作画的画家绘津没有关系。 「这不是画家的工作吧……」 绘津试图抵抗。 「身为经常出入公家场所的人,身兼各国经验和知识传递者的任务是很正常的。」 但是对方轻描淡写地挡了回来。 这个时代很受重视借由人传递的情报,画家和学者在往来各地时,往往会将他们在其他国家的所见所闻告诉给当地人。 而且人们也经常从这类人身上询问对于他国人物的评语。 然而画家绘津原本只是个在街头谋生的平民画家,不像那些经常出入宫廷的艺术家那样有着丰富的政商关系,同时地位也不算高。 像自己这种名不见经传的画家为何会遇上这种事?绘津露出大感不解的表情,但是翡翠姬没有太多反应。 「听闻顽固的常磐对您颇为器重,还听说在她底下工作的佣兵将军也是您的好友。」 绘津的确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过那种话,然而此刻的气氛让绘津不敢表明那番话只是自己在吹牛。尤其公主殿下的语气是如此地认真。 「七宫方面,听说您经常在左大臣杜艾尔·陶身边出入,东征将军展·凤也把您当成亲弟弟一般照顾。我们已经调查过,您确实从七宫那里接到一些大工作。」 一点都没错,这些全都是事实。 虽然是真的,却是让人一点也不想承认的事实。 杜艾尔·陶确实是众人争相笼络的对象,毕竟他是拥立公主的代表。至于展·凤则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对每个年轻人都极为照顾,几乎把每个人都当成弟弟看待。 他们都是那种会在不知不觉间把人拉拢到身边的人,然而他们身边的人也永远摸不清楚他们的底细。 事实上,绘津就是因为不想变成他们的同伙才离开七宫。要是跟他们混在一起太久,久到跟他们成为一伙人,那么自己多半得一辈子为他们做牛做马,所以绘津最后选择了自由。 忽然间,绘津想起自己与七宫那伙人来往时,在贺川认识的那些孩子。 那个沉默的男孩跟那个小女孩不知道过得好不好。这两个孩子走的是跟绘津不同的路,不知道他们又是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那对大臣与将军。 回忆让绘津放松,不过他很快想起现在的状况,连忙重新打起精神。 「我收到的报告指出您是他们送来的间谍,请问这点有错吗?」 「才不是!」 最后一句话总算没有听漏。 于是绘津全力为自己辩解: 「我、我只是个画家。我只是喜欢寻找那些平常生活里看不到的东西,像是公主殿下、工艺品之类的,会碰上他们只是巧合。因为他们都是很奇妙的人,我觉得他们挺有趣的,所以才跟他们有些来往,没什么特别深厚的交情。我在这方面还是很小心的。」 绘津的解释让公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能不能告诉我,您为何要跟他们保持距离?」 要是不回答这个问题,接下来的问题多半会更难回答,所以绘津老实说道: 「因为我觉得跟他们来往是死路一条。」 这句话一出口,绘津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连忙用比较委婉的说来解释: 「他们的伙伴应该不多。其实他们从来不接纳新伙伴。」 说到这里,绘津心想确实是这样没错。 那两个人只花了数年时间就爬到足以影响整个时代的地位,但是他们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的伙伴。他们身边只有自己拥立的公主,和忠心的部下。 能够成为他们伙伴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拥有与他们同等的力量,另一种则是拥有他们所需的特殊才能。然而具备如此条件的人非常有限。 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跟得上这两个永远只往上看的人。 绘津过去的经验让他能够体会这一点。他在工坊当见习生的时代认识的那些画家同伴已经有七成从业界中消失,就连有真才实学的人有时也难逃被淘汰的命运。 就连画家这种安稳的职业也极少有人能够在十年后持续贯彻自己的梦想和理想,更何况是那个随时可能让人送命的世界。 「那跟我们完全相反。」 公主把手指放在法衣的领口,清清喉咙之后对绘津说道: 「真都同盟是由众多伙伴聚集而成的组织。我们比任何人都重视伙伴,肯为伙伴付出生命战斗。我们的同盟不是国与国的同盟,而是人与人之间羁绊的扩大。」 翡翠姬阐述同盟这个名词蕴含的远大意义,不过听在绘津耳里只有夸大空泛的感觉。他心想难道从没有人对这个容易招来误解的名称表达疑问吗? 「如此我也能理解,为何他们喜欢玩弄赌博和秘密贿赂这类的手段。因为他们从不为人的羁绊而战,只为了利害关系而战。」 「的确是这样。虽然不只是这样,但是这样说也没错。」 公主的 断言让绘津感到难以心服,他一面提出暧昧的反驳,一面思索该怎么说才好。 有个念头从他脑中闪过。 「他们一定是讨厌卖弄伙伴或是羁绊之类的东西吧。」 应该是这样没错。 说到这里绘津才想到,杜艾尔·陶一向很讨厌真都同盟。 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 因为两边根本完全相反,打从一开始双方做的事就没有调和的空间。 「我们同样厌恶那些人的做法。如果他们认为可以只靠自己的力量改变世界,那么便是站在与我们相反的一方。与民众创造的未来为敌。」 公主淡淡开口,绘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民众的团结创造真都,由羁绊组成的同盟创造未来。那两个人不愿接受真都的精神,只凭自己的好恶便对其他都市妄动干戈。我们不能容许这种行为。」 「咦?这样说来是数量多的一方优先吗?」 「政治本就是少数服从多数。」 「喂,乡下来的少数派。」 一阵带有嘲笑意味的声音打断绘津与翡翠的对话。 公主的视线望向房间角落,看见一只脚从堆积如山的书本后头伸出来。 真都的历史、东和的历史,还有大师的著作。躲在这些由真都同盟旗下书店出版的书堆后面的人,就是全身散发异国风情的王子。 「照你这个说法,你们都应该服从中原这个远远超过你们的多数罗?」 躲在书堆后头的人似乎直接坐在地板上,听似从低处传来的声音就是最好的证据。绘津知道他一直在这里读书,只是今天还没有面对面见过他。 「国内政治与来自他国的侵略是两回事。身为这个国家的一分子,在合理的法律和秩序面前,有时必须让路给其他势力的多数派。但若是毫无关系的他国向我们发动侵略,我们必定会抗战到底,这个世上永远没有合理的侵略。」 一口气说完这番话,翡翠姬再次把脸转向绘津,回到一开始的无视态度。 绘津抢在对方之前开口: 「支、支持七宫的人意外地多喔。」 事实上,对展·凤的强势手段抱持期待的人不在少数。杜艾尔·陶那种讲究公平的态度,也在交易对象之间和他的根据地赢得良好的评价。 相较之下,真都同盟对于支持者以外的民众来说,往往是敬而远之的对象。毕竟越是标榜团结的组织,越容易与其他人产生隔阂。 「走上错误道路的人若是堂堂正正向我们挑战,我们将会正面迎战。若他们企图从背后偷袭,我们也不会露出任何破绽。我们会在我们的道路前进,历史将告诉我们最后的结果。」 「这是谁来惹事就把谁打垮的意思吗?」 绘津半开玩笑地说道,对方竟然点头同意。 绘津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他觉得自己不像在跟宫姬说话。 此刻说话的人,更像是政治家或军师。 「我们背负着百年大计一路走来,甚至不惜放下私怨与神川联手,为的就是创造能够为国家的明天负责的体制。未来的国家将是神川议会与锡马议会的联合政权,我们没有必要配合少数地方势力的擅自行动。」 话虽如此,但是地方都市之所以会连成一气,原因就是不想配合一宫与二宫的自作主张。每个势力都有自己的状况。 所以绘津继续尝试反驳: 「一宫和真都,在其他地方都不怎么受欢迎喔。」 绘津的话让翡翠姬发出轻叹: 「如果其他人对我们有所误解,我们会花时间慢慢去解开。我们会努力把我们的理念传达全世界,直到这些理念深入大家的血肉。」 「不需要,那种赘肉只会让人想吐。」 突然插进来的话充满嘲笑意味,令公主和画师同时露出严肃表情。不过一方是出自于对说话者的责备,另一方则是出自不希望论战的危机感。 翡翠姬似乎不打算应付旁人的插嘴,继续对画家说道: 「身为联合政府之一,我们不能够允许地方都市擅自行动。我们希望他们尽快归顺政府。」 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正在推动东和重整计划,计划内容是利用来自地方都市的税收重建神川,锡马则以重建协助者的身分谋求发展。自称宫都市的地方都市都拥有相当程度的国力,除了财政吃紧的三宫夏目之外,其他都市都可以提供大量的税收。 「中央集权才是让东和走向安定的捷径。身为政府的一员,我们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收拾诸国割据为整个东和带来的混乱局面。」 面对公主的东和重整宣言,只是一介平民的画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来帮你说如何?我的知心好友。」 角落传来表示愿意帮忙的声音,绘津很想接受对方的好意,然而一旦接受肯定会让事情变得无法收拾,所以他忍了下来。 「您指的是战争吗?」 绘津撇开诱惑发问,真都的公主用认真地眼神望着他: 「我们想用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我们会设法引导四都同盟放弃扩大自己的势力,转而与中央政府融合。」 法衣之上的表情跟着缓和: 「为此我必须更加深入地认识他们,所以才想跟画家绘津·杨都先生请教他国的事。」 「呃、就算您这么说……」 就在画家因为公主温柔的眼神和声音而不知所措时,一阵低沉的笑声传入耳中。 声音是从书堆后头传来,迫不得已的翡翠姬只好把视线转过去。 「那边的先生有什么意见吗?」 「不好意思,这实在是太有趣了。」 书堆后传来把书阖上并且放在地上的声音,同时可以感觉到书堆后的人正在伸懒腰。 「你们明明一心想要开战,真亏你能说出这种谎话。」 「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现在我军也已经退兵。」 从这句话可以听出公主的让步,至少承认二宫实际上拥有军队。 「所以你才命令我回来?」 「我们不想随意挑衅其他都市。眼前应该先给他们时间表示归顺的意愿。」 「那么这份命令书又是怎么回事?」 书堆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把某样东西抛过来。 令人惊讶的是他正好对准公主的胸口。 不过公主不会因为这种事慌张失措,反而用冷静的表情一把接住抛过来的东西。 「这是?」 公主手里拿着一个与普通人的手臂差不多长的圆筒。 那是竹制的传令筒,主要用在战场上。外型质朴不过构造坚固,拿在深绿色的公主手中显得十分不搭调。 「这个东西和你的返国命令同时送到我这里。我遵照你的要求回来,也遵照这份命令留下一些兵力在原地。」 对方的声音显示他打算起身,翡翠姬闻言打开传令筒的盖子,里面的东西让她皱起眉头。 「这是祖父大人写的?」 传令筒里装有边缘镶上金箔的文书,这种文书只有真都的大师有资格使用。翡翠姬迅速展开文书,纸上的内容让她表情一变: 「接收投降的牧濑城寨?怎么可能,这不就等于是对双子宫的进攻命令吗?」 「是啊,那个叫羽隅的地方已经开战了。只是我们不在场。」 愉快的笑容从书堆后方浮现,他就是拥有破军王称号之人。 「你是说真的吗?」 公主压低声音问道。 「是啊,这个命令还满有趣的,所以我就照办 了。」 王子笑着回答。 「这份文件是伪造的。祖父大人绝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命令。」 「是吗?我倒是分不出来。话说回来我根本没见过你们的大师。」 话题变得越来越可怕,画家绘津几乎想找个不起眼的地方躲起来。 眼前的对话怎么想都不是一个区区的画家应该接触。绘津的本能告诉他这些对话全都不该听也不该知道,但是他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逃,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信纸是真的,应该是从内部流出去的。笔迹也很像,但是这不是大师的亲笔,画押也是伪造的。」 「有证据吗?」 「大师是我的祖父,我可以肯定绝对不会认错。」 「这样啊,那就是我被骗了。这真是遗憾啊。」 王子不带歉意地对公主笑道。 「一名身经百战的将军,有可能对两道完全相反的命令没有任何怀疑吗?」 「毕竟我在异国做不习惯的工作啊。而且发出相反的命令本来就是你们的拿手好戏,哪有什么好怀疑的。」 「你是故意的吧?」 公主的眼神变得严厉。明知是假命令还故意照办,也只有恶名昭彰的异国王子才会毫不犹豫地做出这种事。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早就叫你们改善命令系统吗?」 王子的表情充满挑衅意味,像是在说假信也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竟然因为黑函的挑拨转动历史。这是要我们在世人面前暴露如此难看的一面吗?」 「刚才我看完你们大师写的书,每一本都跟黑函没有什么两样。从头到尾都是同样的大道理加上同样的自说自话,贯彻始终的程度简直令人佩服。」 「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读完超过两百本的大师著作?」 「只要认真读个一、两本,就知道每一本都是一样的东西。这也算是从头到尾保持一贯的信念吧。」 正因为每一本书都是用来宣扬不可动摇的一贯信念,写出来的东西自然不可避免地大同小异。依照王子的意思来说,就是根本没必要把一、两百本书都读完。 「民众期望的就是一贯的思想和信念。」 「我对特定的民众没兴趣。」 短暂彼此瞪视之后,身穿法衣的公主从座位起身: 「我要召开会议,双子宫那边的状况可能导致我国面临危机。你最好先作心理准备,受黑函蒙骗的你免不了要负最大责任。」 「我很期待啊。」 公主看也不看王子一眼,带着假信迅速离去。在隔壁待命的侍从连忙围在公主身边,只留下两个人目送他们离开。 不知所措的画家问道: 「现在是什么情形?」 「要开战了吧。我很快就会被叫到前线,」 王子说得很轻松。 绘津快要哭出来了: 「只因为那封奇怪的信就要打仗吗?」 「就是这样。战争的起因大半都是有人胡扯。」 在政变发生和政局混乱的时期,总是可以见到无数来源不明的黑函。这一点无论在任何国家都一样。 有的人会被黑函蒙骗,也有人反过来利用黑函行动。 「大哥,你为什么那么想打仗?」 「那封信搞不好是真的也说不定。」 「嘿?」 「谁都无法分辨那是真是假。也有可能是大师故意让那封信看起来像是假的。」 所以才用那种模棱两可的写法——绘津看见对方脸上露出冷笑。 「也有可能是翡翠自己写的。这样就可以把开战的责任推到我身上。」 「她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 「有的人已经把演戏当成日常的一部分。所谓君主就是这样的生物。」 说到这里,王子露出想起某件事的表情: 「她扮演的角色是真姬吧?那是个演技要求更高的公主角色,难怪叫人百看不厌。」 「你和那位公主关系很差吗?」 绘津哭笑不得地发问,王子回以否定的笑容: 「她是个喜欢说个不停的小女孩,我喜欢那种像只小狸猫的生存方式。虽然我对女人这种生物没兴趣,不过为了她的玩笑扮演坏蛋也挺有趣的。」 看来这位王子对那位公主颇为中意。绘津在心中偷偷为翡翠姬感到可怜,同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呐,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展·凤应该会很高兴地上战场吧。他是个赶时间的人。」 绘津也认识那个人,不过现在绘津跟在这位王子跟那位公主身边,这让他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他为什么要赶时间?」 「因为他知道一旦战争拖长就输定了。他们那种东拼西凑的军队再怎么强也只是一时。说不定伪造那封信送给我的人,就是七宫的展·凤。」 糟糕,真的很糟糕。绘津很清楚展这个人,这让他觉得王子的推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一只细瘦的男性手臂搭上绘津有气无力的肩膀。不知为何,这位王子似乎也很中意画家。 反对战争。不能容许四都的暴行。要赢回和平。 诸如此类的喊叫声,不断从远处传入耳中。 我们的营地门口聚集了大约百人。 他们打从一大早就不断在进行反对履行五都同盟,拒绝容许士道将军和展·凤发动战争的抗议活动。 「要再来一杯茶吗?」 梳妆师如此问我,我才发现手中的茶杯已经空了。 「好的。啊、请给我淡一点的茶。」 「遵命。」 带有柑橘风味的红茶是萌葱姬送给我的礼物,最近我很喜欢这种茶。 加上少许蜂蜜,喝起来特别美味。 「再加点蜂蜜。」 「不行。」 啊、日影先生被骂了。 大餐厅在没有旁人时是个寂寞的地方,虽然现在有我和梳妆师和日影先生三个人,还是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这个大房间是用来举行宴席的地方,一旦没有人就难免显得特别冷清。 「那些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门外不停传来鼓噪声。一群市民不停大声高喊谴责声明,同时又跟负责警卫的士兵保持一定的距离。 虽说是自称,不过这些人都是仓濑和牧濑的居民代表,因此七宫方面无法动用强硬手段。 「这里离一宫与二宫都不远,他们应该是住在这里的亲一宫派还有亲二宫派吧。」 正在帮我倒茶的梳妆师淡淡说道: 「根据左府阁下的报告,三宫殿下那边,还有五宫殿下与六宫殿下周围也发生了类似的抗议活动。」 「他们想要威吓我们吗?」 虽说对方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平民,但是激烈的叫骂声还是足以令听到的人感到惊惧。 「也许他们是想激我们动手,所以左府阁下已经严命所有人不准出手。」 若是七宫出手伤害平民,这种不正当的行为将会为大国制造采取行动的名分。 发动战争需要有人受到伤害的事实为借口,这代表有人必须以牺牲者的身分献出生命。 以前杜艾大人说过,战争的第一步是让自己看起来像正当防卫。 当难以造成正当防卫的事实时,另一种方法就是抓住对手的把柄发动战争。 「这次的理由是六宫仓濑的城寨遭到不法占领吧?」 所以刚好在现场的同盟国三宫军迅速列阵包围城寨,同盟国七宫军则在东征将军的指 挥下派出援军,与当地的五宫六宫协力作战。 感觉起来似乎不是坏事。 「应当是如此。所以东征将军希望靠威风的出征展现四都的团结,公主殿下也同意他的行动。我方的准备十分周全。」 梳妆师递来灰白色的陶制茶杯。这个杯子不追求纯白,造型也不太平整,是个有点歪歪斜斜的手工茶杯。 听说这是三宫夏目山里生产的年度新作,跟常磐姬爱用的茶杯是一对的。 陶土的质料好像很不错。我想起那一天,为了答谢七宫分送兵粮而把这个茶杯送给我时,常磐姬脸上的害羞表情。我很喜欢那时的感觉,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个茶杯真不错。」 我向故意不跟我同坐,一个人在附近墙边坐下的日影开口。 日影先生露出讶异的表情。他手上同样拿着印有三宫标志的茶杯,不过日影先生的杯子是三宫为了表示友好而赠送的量产品,形状比我的杯子来得整齐。 形状中规中矩的杯子当然比较好用,只是少了一点自我风格。 「普通。」 听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日影先生这么说,我忍不住笑了。 「嗯,话是没错,可是又不是这样,我想这就是它好的地方。」 「我觉得还不错。虽然很难判断它在现今的市场上能不能卖钱,不过的确有种山城三宫夏目特有的新风格。」 像是看不下去我们的不知所云,眼光仅次于展大人的梳妆师在我身边补充。 虽说太复杂的事我也不懂,不过听说三宫夏目打算靠陶器开拓新的市场,为此还开始投资陶艺家的工坊。 每个地方的人都很认真,大家都在努力工作,把目标放在更高的地方。就算不能往上爬,至少也要努力让自己不往下掉。我想光是要做到这一点,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 「没有人愿意退让呢。」 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发现角落的日影先生默默点头。 「是啊。」 梳妆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温柔,这让我的心思抽离远处的喧嚣。 「卖不出去的。我国喜欢的是晶莹的青瓷和白瓷。」 黑衣公主拿着三宫夏目出产的陶器笑道。 「我们王室里没有人会喜欢这种粗糙的作品。」 和影姬们一起召开的茶会,看起来就像是在四面都是镜子的房间里进行。 旧王都神川,神川城的深处,四位公主围坐在纯白的圆桌旁边。 面对面的四个人不但长相和身形相同,就连修剪整齐的黑发和身上的黑色公主装扮也都完全一样。 身穿比漆黑更加光艳的黑绫,她们是东和一宫黑曜姬还有她的影子。 圆桌上摆着各种三宫夏目送来的工艺品。 虽然东和各都市实际上已叛离旧王都一宫神川,但是为了道义上的理由,各都市偶尔还是会向一宫缴纳少许税金和贡品。 虽然说不上是安定的地方税收,不过这种顾及一宫颜面的纳税行为确实发挥了避免明确对立的效果。 这点就连长期与一宫敌对的二宫锡马也不例外。除去双方爆发纷争的时期,二宫一向定期缴纳最低限度的税金给旧王都一宫神川。七宫贺川也是,虽然上缴的金额极少,仍然遵守每年纳税一次的规矩。 这些税收之中,只要是工艺品就会先被送到王室或宫姬手中。 只是这位公主拿到的通常是剩下的东西。 这是她自己的意思。高价的美术品、工艺品都会优先送进王室。 身处在一旦独占地位和财富就会招来危险的立场,这可说是一种明哲保身的智慧。 而且这位公主除了喜爱华丽的服装,在其他方面从来没有表现过贪欲。 硬要说的话,她爱好的不是奢侈品,而是建筑物和城市规划。所以她花了很多时间在这座城的改建上。 比起美丽的物品,这位公主更喜爱美丽的景色。这是生活在神川的人们对一宫公主的印象。 然而在此时此刻,黑姬正用洁白的指尖享受陶器粗糙的触感。 「不过这种质朴的风格倒也可爱。三宫公主多半很喜欢。」 三宫夏目比其他任何宫都市都适合粗糙的工艺。 「这些东西应该会在市井之间受到欢迎吧。说不定还会因此流行武家风格。毕竟对东和贵族与华族的软弱心存不满的国民为数不少。」 面对独自发表意见的公主,其他几位公主脸上露出不安神色。国民的不满往往是战乱的导火线,这让她们不由得产生危机感。 「大动荡即将来临,但是我一定会保护神川。」 无论是在身为王都的时代,还是变成旧王都的现代,一宫神川城从来没有被卷入与他国的战争。历代的国王和议会都极力避免直辖的领土遭到战火破坏。 即使是与二宫为首的其他都市之间的纷争,顶多也是发生在卫星都市的小都市。神川城的本质是座自古以来就受到严密保护的古都。 「随时注意不让本国成为战场,这就是一宫的做法。」 发出宣言之后,一宫公主笑道: 「不过要达成这个目的就必须由我们主动出阵才行。这正是二宫想要的。」 露出冷淡笑容的同时,公主洁白的手指轻抚手中的陶器: 「好啦,我和我的骑士们会被召唤到哪里去呢?」 她像是讨论茶器的市场一般娓娓道出时代的演变,同时用指尖轻轻将陶器放回圆桌。 在摆满圆桌的工艺品里,有一部分会当成一宫公主的爱用品,赏赐给有功绩的臣子。 在这之中或许有流传后世的艺术品,但是黑姬和她的影姬们无法看到如此遥远的未来。 此时此刻已经决定的事只有一件。 「得送一个给辛勤工作的游击长阁下才行。」 刚才公主拿在手上把玩的朴素茶器,已经确定未来的拥有者。 黑骑士的军服属于礼服的形式,在以实用为主的剪裁上加入一些装饰。 游击长和他指挥的四名骑士,由最低人数组成骑兵小队。 这就是一宫黑曜姬派出的全部战力。 「那位公主根本是把游击队当成跑腿嘛。」 游击长如此抱怨,副官立刻在他耳边咳嗽。 考虑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游击长也只能停止抱怨。 环顾四周,到处都能见到随风飘扬的真都旗帜。 许多人在周围排列整齐的队伍,他们都是在不久前还是我方敌人的二宫锡马军干部。放眼望去,左右两边多达数千名的士兵正以冰冷的眼神看向这里。 这里是二宫锡马城,此刻正在进行对四都同盟联军的结盟典礼。 计划的第一步是集结由一万锡马军,加上两万一宫神川军组成的大军团,以强势兵力逼迫双子都市仓濑与牧濑解散四都同盟。 二宫方面的核心是直属真姬的凤翼旗团,为此黑姬也不得不派出地位相当的亲卫队。 首先派来与二宫接触的人就是游击长。 一宫内部有许多人不愿意让黑姬与亲卫队有太多表现的机会,在内部的重重压力之下,亲卫队只能派出一个小队作为代表。 一宫的两万大军还没到达,这也让先一步来到二宫锡马的使节团与游击队感到特别尴尬。 排列整齐的士兵面前设有讲台,上面站着真都的年轻统合部长,游击长静静地聆听他热切的发言。 那个人不停高喊要取回锡马的祖先之地,还高声疾呼要建立和平的世界。 在他的说明之中,不久前从牧濑方面归降锡马的 羽隅城寨周边区域,在百年前的古地图是属于锡马版图的一部分。 看见这种试图用粗糙的古地图让我方行为正当化的手法,游击长得拼命忍耐才能让自己不至于笑出来。 古地图的内容大多暧昧不清,很难在地图上画出明确的疆界线。有不少地图还是后世之人伪造。此外同一区域的地图,往往也有好几种不同的版本。 话说到底,在正式的地图上,全东和从来没有一个都市拥有自治的领土,二宫锡马的领土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然而台上的发言似乎很能得到台下的共鸣。 情况相当不妙。一宫公主的亲卫队就站在这里,如此的情景很容易让人产生一宫神川默许二宫锡马主张的错觉,也有可能这场演讲的目的就是要制造这种错觉。 过去他们也是用这种方法提高反一宫的士气,所以才造就今日的真都锡马。这次他们把矛头指向四都同盟。 游击长眼前所见的二宫锡马军是强大的,但是同时发现其中有不少稚气未脱的年轻人,在这些人脸上可以看见少年特有的纯朴表情。 锡马军的基础是来自周围各村落的义勇兵。比起都市的志愿者,来自偏僻地区的村民占的比例更高。 这是真都的触角深入每个地方的证明。 某些边境地带就连坚守旧体制的一宫都已舍弃,但是以锡马为中心的真都同盟却把触角伸向这些地方,花费数十年时间将这些地方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在这种情况下聚集而来的人眼中,都闪耀着光辉。 他们沉醉在成功的感觉里,因为他们能够驱策旧体制的一宫,也能镇压地方都市的造反。 让他们如此觉得的根据之一,就是号称东和最强的黑骑团参战。这点让身为当事人的游击长很不高兴,因为他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的宣传工具。 一个小队的战力至多只能当成装饰,然而真都的首脑非常清楚装饰所能发挥的力量。 到了最后,台上发出昨天之敌就是今日之友的呼声,使节团的发言人成了一宫代表,被拱上台去发表对于共和未来的看法。 「还好我是负责前线。」 正当游击长在心中喃喃自语的同时,他发现锡马方面的军官接到外来的紧急通报。 听见急报的人立刻露出慌乱的样子。 混乱的模样一点也不像职业军官,游击长感到一种类似城市人来到乡下的尴尬。 游击长保持军人的威严,不让自己因为情况的变化而动摇。挺立原地一段时间,急报的内容终于传到他的耳里。 靠着狼烟和快马传来的急报,是来自羽隅城寨的坏消息。 由于展·凤的奇袭,羽隅当地的同胞陷入毁灭状态。 不受周围混乱的动摇,游击的黑骑士只是低声啐了一声。 东征将军展·凤以堪称电光石火的速度赶到羽隅。 他连士道将军率领的三宫夏目军也视若无睹,直接带领骑乘骏马的五十名亲卫部队冲向城寨的正门。 面对仅以五十骑兵力冲向战场的敌军,占领羽隅的凤翼旗团显然受到引诱。 他们派出数百兵力出城迎战,试图生擒展·凤。 然而就在这时,驻扎在远处的三宫军骤然发动突袭。 当慌忙关闭城门的步兵,与追逐逃走的展·凤的骑兵彼此分隔开来时,这场战役的胜负便已经决定。 面对抓紧机会发动猛攻的三宫军,困守在不熟悉城寨里的二宫军根本无法抵抗,正门很快就被攻破。 城外的三百骑兵见状立刻放弃追击展·凤,他们没有返回城寨,而是开始撤退。 快速的反应显示出这支骑兵正是破军王子麾下骁勇善战的佣兵团。 至于守在城内的步兵大多是选拔自真都同盟的真姬亲卫队。 遭到舍弃的步兵发出的哀号,很快就被三宫军的欢呼声掩没。 放弃守城而从后门逃走的二宫军则被晚一步来到战场的七宫骑兵包围,展·凤随即赶来参战,在饱受蹂躏之后宣告投降。 喧嚣的城寨正门前方,士道将军双手抱胸注视眼前的状况。 除了少数卫兵,其他人都已冲进城寨。 凤翼旗团的士兵在经过三次正面冲突之后开始投降,有组织的抵抗到此告一段落。 此刻城中正在进行俘虏的分类。 将军背后传来逐渐靠近的马蹄声,然后是马鸣声和骑士停下马匹的吆喝声。 来者没穿头盔和开价,一身轻装显示此人跑了很长一段距离。 任何名马都无法长距离驮运盔甲武士,就算办得到,这匹马也不可能有余力应付战斗。 率领顶盔贯甲的步兵团,本人也穿上头盔和全副铠甲的士道将军回头面向轻装的年轻人: 「来得真快啊,七宫的年轻大将。」 透过头盔下沿的狭窄视界,士道将军看见一道高大的男性身影。 展·凤穿着轻盈的皮制胸甲,背上背着小型骑兵用弓。 他没有带刀,弓以外的武器只有一把贴身短刀。 此时的展·凤看起来不像个将军,反而像是民兵团的头目。 也可以说像是高原游牧民族的年轻族长。 「别期待我的土产。马可是受不了的。」 回答的声音十分轻松,但是展·凤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不只是他本人,在他身后不停颤动的雌马同样全身是汗地冒着蒸汽。 他刚经历不分昼夜的长途奔驰,直到刚才还在奔跑,所以四周充满人和马的味道。 「为什么毫不考虑地冲到他们前面?要是我军没有支援,你早就死了。」 在马匹因为长途奔驰而疲劳的情况下,一旦与凤翼旗团的骑兵展开追逐战,被追上只是时间的问题。 「因为我们是同盟。我相信友军。」 笑容显示出这个人从没怀疑过三宫会出手支援,真是个豁达的青年。 「只因为这样?」 士道将军不因对方的笑容而放松,追问的他成功看见对方另一种表情。 「敌人的骑兵本来就会撤退。这里的步兵都是牺牲品。」 士道将军点头赞同对方冷酷的看法。 敌人打从一开始就打算任由这座城寨被玫陷。 他们需要介入四都同盟的正当借口,为此需要一定程度的流血。 所以士道将军一直避免歼灭敌人,而是以俘虏的方式处理敌兵。 「我想先听东征将军的意见。只让流浪王子的手下活下来,真都的民兵全部牺牲,这样的战略是谁决定的?」 「那当然是流浪王子本人。那家伙成天想要回到自己的国家,所以会用最快的速度解决这边的战争。」 异国的王子不想花费几年时间参加他国的战争,所以希望在此时来一场大战。 「要接受他的引诱吗?」 发问的语气带有确认意味。 「战端由我开放。七宫的展·凤接受锡马的挑衅——就让历史这样写好了。」 面对表现某种觉悟的表情,士道将军的嘴角往上牵动: 「你傻了吗?对手要是只有锡马就算了,别忘了一宫也会有所动作。」 展·凤闻言露出严肃的表情,终于向士道将军行了军礼: 「从此开始,七宫东征将军展·凤诚心希望能与三宫夏目军建立深厚的同盟关系。希望三宫的士道将军能够体会我们的诚意。」 照理来说主动提出同盟请求的一方会处于较为不利的立场,但是如今长久为财政困难所苦的三宫夏目不得不欢迎七宫的合作请求,好借此平衡自己过于薄弱 的力量。 「哼,自作聪明的家伙。」 士道将军发出冷笑,七宫军的主力终于到达。 「你的士兵没有蒙受损失。所以下一战由七宫先攻,我方从后方支援。」 「那是当然。」 展·凤如此回答,脸上的表情显示他打从一开始就是如此打算。 自从在先前的鼓城战场相遇以来,这两个人还是第一次面对面。 在此之前,展·凤曾经率领敢死队冲进士道将军的大营,并在那场战斗用箭射中他的肩膀。在生死一瞬间的战场上,两人一直都是处于敌对。 但是他们没有提到过去。这两个人都是武士,都是手握兵权的大将。 无论是自己负伤,还是身边的人丧命于敌人枪尖,在战场上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此虽然面对年纪可以当自己儿子的仇人,士道将军仍然握拳向对方行武士之礼: 「感谢你迅速派来援军。我们三宫和你们七宫都为双子宫的危机而战,现在开始是名副其实的四都同盟。」 他们已用实际行动显示四都同盟并非只是口头上的约定。眼前的事实已经足够堵住东和每一张质疑的嘴。 「有士道将军的指挥和在下的突击,我们不会输给任何大国。」 如同演戏一般的认真语气,是这名高大男子的体贴表现。 士道将军麾下的将兵此刻正在远处围观两人的对话。七宫的展·凤倘若摆出高傲的态度,结果必定招致三宫军的反感,使得两军的合作产生障碍。 所以展·凤装出尊敬士道将军的样子,将周围的对立状态减轻到只剩轻微的反感。这种处世方法在没被看破的情况下非常有效。 当利害关系十分明确时,展·凤从不在意让自己看起来处于下位。认识这个人的人都知道,他一向有着随时能够逆转形势的自信。 「你别老是突击。哪有大将自己赶去送死的。」 面对士道将军的责备语气,展·凤露出自负的眼神: 「我天生这是这样。」 「少说谎。」 战阵经验丰富的老将军知道,这个年轻人的不败战绩是铤而走险的结果。身为指挥官的他之所以一次又一次率领直属部队发动突袭,只是因为他别无选择。 七宫贺川军没有三宫夏目军那种悠久历史,也不像一宫神川军那样规模庞大,也没有二宫锡马军那种坚固的凝聚力。 展·凤必须亲自冲锋陷阵,甚至不惜发动不顾性命的突击,靠着他的勇猛吸引年轻人聚集到他的麾下。士道将军能够以稳重的行事作风令士兵甘心追随,但是展·凤不行,因为他太过年轻,无论是权力基础还是历史都太过薄弱。 由于他适度展现自己的弱点,而且总是在适当时机抽身,因此普通人很难看穿他极度冒险的做法。只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能看出他的真相。 「你要是死了,我会照顾你的士兵。如果不想让这种事发生,突击时最好节制一点。」 老将军对如今已经成为盟友的对手提出劝诫。这不是出自个人的好意,而是年长者对年轻人的谆谆教诲。 所以七宫的年轻将军也点头答应,用充满敬意的姿势向老将军敬礼。 这就是羽隅城寨战胜时的情景。 五节 望远的深度 距离羽隅城寨被攻陷一个昼夜,战败的消息在二宫锡马迅速传开。 这是凤翼旗团创设以来首度遭逢的大败。 负责指挥的中原将领带领大部分的骑兵成功撤离战场,这场战役的死伤者和俘虏几乎都是刚召集加入真姬亲卫队的新兵。 「那个命令一定会造成这种结果。你可别叫我的副官抱着牺牲的觉悟拼死抵抗。」 「我们必须拯救那些被当成俘虏的人。」 官舍的办公室里,凤翼旗团的指挥官与君主,王子与公主针锋相对。 「关于这次的假信,大师已表明遗憾之意。从今以后,凡是以大师的名义却没有通过我下达的指示,请全部当成假信。」 翡翠姬把写满无法归来人员名单的文件摊在桌上,脸上露出沉痛表情。桌子另一边的将军一脸冷酷。 「我可以把你当成我的雇主是吧?」 「我会负起代理代表的责任。」 「大师为何不亲自出面?」 「大师年事已高,而且有病在身。」 「我可是一国的王子,就算这样还是不能见面?」 「谁会让一个玷污圣地的暴徒与大师会见?」 「我可不打算把他当成圣人看待。」 「大师是真都发展的大功臣。我们都把大师当成大恩人来崇敬。」 面对有问必达的公主,王子脸上浮出笑容: 「你总是事先准备好答案。真都的优势就在于速度,因为早有准备,所以不必花时间去烦恼,可以不停扩展自己的势力。」 「我们不是在玩游戏。以嬴取未来为目的的战争根本不容许疏于准备的人挑战。你不也是活在不断锻炼之中吗?」 这是流浪王子唯一受到真姬认同的优点。 「打赢战争又怎么样?」 「我们会创造以真都为中心的世界。只有以绝对的和之精神为基础来实现社会安定,才能建立真正的都城与真正的国家。真和才是东和的未来应有的相貌。」 描绘中的理想世界极其光明。 在她的话中,真都的核心是由一群对东和的瞹昧现状感到忧心的有志之士组成。 坐着的翡翠姬抬头望向伫立在自己面前的威夷: 「那么您又想在不断的战斗中得到什么?」 「想要往上爬就必须战斗。身为王者之人必然如此。」 对方的回答也很快。 「这是您想要的生存方式?」 「我没有兴趣放弃战斗。生存本身就是一种战斗。」 「胜利能让您得到什么?」 「身为王者的人生。每个人都必须做自己的王者。」 「您想成为英雄吗?」 「你想这样叫我就叫吧。我只是活得像自己。」 然后王子弯腰向前,上半身几乎趴在桌上: 「我可不觉得你们的大师是英雄或王者喔。」 带有伤痕的脸突然逼近,就连这位公主也不由得把身子往后一缩。 「人们之间的观感本来就不一样。大师在真都民众口中是改革的英雄,也是民众的王者,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真都的未来就是排斥有不同意见的人。」 「我确信只有正确的评断会留下来。」 「是啊,你早已为未来做了万全的准备。」 就在争论激烈进行时,王子挺起上半身,动作看起来非常轻盈。 「您从一开始就打算把我交给您的真都士兵当成牺牲品吗?」 「不,应该是展·凤耍了什么手段。我原本的打算是引对方派遣大军过来救援。」 唯独这个问题王子回答得十分认真,那是对工作负责的态度。 快如闪电的用兵不是展·凤的独门特技。 「东征将军似乎只带少量随从逼近城寨,在城寨前不断破口大骂。」 这是种古老的挑衅方法。进攻者极尽辱骂之能事,引诱沉不住气的守军出城进行野战。正规军人或许不会理会这种手段,但是民兵和亲卫队出身的人很难忍耐这种挑衅。 「没错,我手下的将士多半不会在意,但是你那些菜鸟士兵可就受不了了。对方说了什么?是你的坏话还是大师的坏话?」 原本在当地的士道将军是个习惯慎重等候友军齐集的指挥官,此人对运用奇谋没有兴趣。 锡马赫神川原本打算利用这段期间,包围对方的增援部队。 就算没有真正开战也无妨。 只要让对方在大军之前感到无计可施,最后自动撤退,四都同盟就会变得徒具形势。 反过来说,若是对方感到除了一战别无他法,一宫二宫联军也只需要击败对方。 「详细报告还没有送到,送到之后会立刻告诉您。在这之前要请您做好出兵准备。」 之后将会发表要求立刻释放俘虏士兵的声明。 届时官方的公告将视四都同盟为地方都市的造反行为,羽隅城寨则会被当成试图寻求正当政治庇护的人们聚集之处。 「我随时可以出发。赶快发出许可吧。」 因为终于可以开战感到喜悦,转身打算离开的脚步突然停下: 「啊、对了。把那个画家给我。」 「不行。他不是一件货物。」 「你喜欢他吗?」 「我爱每一位生活在真都的人。」 「原来不是爱生活在东和的所有人啊。」 就在翡翠姬忍不住露出怒气时,王子笑着离开办公室。 他似乎一到走廊就发现画家的身影,边打招呼边走过去。 耳闻说话声和军靴发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翡翠姬闭上自己的眼睛。 「每件事都在您计划之中吗?祖父大人。」 谁都听不见的自言自语。 原本的计划是任由流浪王子威夷擅自行动,好让喜欢胡闹的王子负起开战和战争胜败的责任。这样做是为了锡马的利益。 若是真都锡马因为激进的行动受到舆论谴责,造成的不良影响将一直持续到战后。 不过如果是由异国人动手,无论现在还是战后都可以避开不少批评。 在某些情况下,还可以将一切推托是他个人的擅自行动,让他负起全部责任。 「为了不弄脏真都的正义,所以要找人负责肮脏的工作。」 对方在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自愿接下肮脏的工作。那个人毫不在乎在异国背上恶名,事实上他似乎很高兴这么做。 「躲在他背后攫取权势,不也是一种在真都历史留下污点的行为吗?」 没人知道这个问题是在询问自己还是在问某个人,她也不再继续开口。 很快地就有急使到来,办公室开始忙碌。真都的公主没有独自一人静静思索的时间。 急使前来是为了报告他国的动向,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联合政府的成员,同时也是合作对象一宫神川的动作。报告内容让翡翠姬的表情为之凝重。 一宫神川终于挪动庞大的身躯,决定从四支地方军里选拔兵力派往仓濑与牧濑。 根据官方发布的消息,派兵数量将从原先公告的两万人,增加到最多七万人。 真都锡马方面若是倾全军之力,也能派出三万人。 号称十万的兵力。这将是在东和史上留名的军事行动。 「叔父大人需要援军。」 为了向五宫仓濑的议会提出要求,三宫常磐姬亲自出面拜托。 五宫浅黄姬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一直保持沉默。 来到浅黄姬逗留的临时行 宫,常磐姬一直显得很激动。 「要是二宫的第二波军队或是一宫的大军来到羽隅怎么办?我国的士道要是被击败,我国也将从这里撤军。」 常磐姬表现出不能把国家栋梁留在危险地带的意见。 「光是与七宫共同作战无法让人安心。仓濑的军队也应该表现四都的团结。」 常磐姬对空澄姬很有好感,但是对展·凤这个人却是连说句话也不愿意。她不认为那种人与自己那位质朴刚正的叔父合得来。 然而即使面对如此强烈的要求,浅黄姬仍然保持慎重的语气: 「我们一定会派兵。但是国境附近的危险地带并非只有一、两个,更重要的是一宫方面至今仍然动向不明。」 「你是说羽隅之战只是诱饵?凤翼旗团可是翡翠的子弟兵。」 以亲卫队为诱饵,借此由其他地方进攻,这种策略是常磐姬无法想像的。 「也许翡翠姬是为了迫使一宫行动,才不惜让自己人流血。」 如果只是单纯的领土纷争,雕加入联盟的一宫不可能有所动作。五宫与六宫的议会认为二宫此次行动的目的是为了把事情闹大。 双子都市的府中各有不同的意见。有的说是流浪王子的失控行为,有的说是二宫内部混乱造成的结果。我方要是派出援军,很可能会带给他们过多的刺激。 「如此一来士道和东征会被孤立在羽隅,不然我带自己的手下去支援吧。」 话虽如此,留在常磐姬身边担任护卫的士兵仅约三百人,能够发挥的作用实在不大。 「现在必须等待。等待二宫,还有一宫的明确动向。」 五宫公主提出自制的要求,三宫公主只能焦急地晈紧嘴唇。 「他们就是要让我们等待,大国在威胁小国时总是如此。」 六宫萌葱姬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对方应该是打算一面观察我方的动向,一面积蓄兵力。」 这个想法在五宫和六宫的府中与议会都是主流。东和的主要大都市都采取府中与议会两者合议的政治体制,因此要花比较多的时间才能做出决定。 我们七宫贺川的议会还不成熟,所以地方当权者组成的府中成了政治中心。因此与其他都市相比,展大人和杜艾大人更能依照自己的意思来行动。 比较特别的是地方豪族拥有强大影响力的三宫夏目,还有在真都同盟统治之下的二宫锡马。这两个都市都能快速反映当政者的意志。 「我的辅佐人担心我方会在静观其变的过程遭到包围。」 我把杜艾大人出门前说的话直接说出来。 亲自到我这里拜访的萌葱姬,点头表示同意: 「二宫锡马不承认自己是非法占领,还要求我方释放俘虏。看来他们想要重复先前在千鸟用过的手段。」 不久之前,小都市千鸟的民众宣布脱离一宫神川,还打算把都市献给二宫锡马。这场千鸟动乱的结果十分暧昧,领土问题今后也会持续下去。 这次则是羽隅城寨的城主献城。对方搬出古地图,主张羽隅的归属权原属二宫锡马。 不过这次对方似乎不只是想要暧昧的结果。 羽隅本身并不重要,他们的目的似乎是对我们施加压力,又或是想要逼我们开战。 「羽隅城寨是我们的设施,是我们的财产。就算城主投奔他国,他的身分也只是我们雇用的管理者。土地和设施的所有权不属于那个人。」 这个说法虽然有道理,对方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听说对方坚持自己才是土地原本的所有者。」 我的话让总是十分温和的萌葱姬脸上出现阴霾。 「他们之间似乎流传许多谣言,我们这里也收到可能带来混乱的黑函。」 这件事杜艾大人没有对我说,一无所知的我只能露出疑惑的表情。 「比较常听到的流言是质疑我们和七宫殿下的出身,对我们的正当性,还有宫都市的成立背景都有中伤。」 这样的流言从以前一直存在,其他的公主姑且不论,我因为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世,所以也没办法辩解。事实上我不怎么在乎这种事,就算自己不是真货也没什么关系。 「听闻一宫殿下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身分,我想现在似乎不必太在意这种问题。」 我选择无关痛痒的回答,萌葱姬似乎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还有更恶质的传闻,说七宫殿下暗地里与一宫勾结。」 呜哇、这个就很不妙了。我忍不住张大嘴巴,又连忙让自己恢复公主殿下该有的表情。 「民众间传闻说找到一份书信,上面记载七宫殿下答应一宫在暗地里操纵四都同盟,以便与一宫建立特别的关系。」 传说那封信上还有杜艾大人跟展大人的署名。老实说那两个人不管牵扯进什么样的传闻里,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要制造让那两个人背上嫌疑的证据是很简单的。 「我的将军已经作好与一宫神川作战的准备。不可否认的,我们可能在某种情况下为了避免无益的战争彼此让步,但是现在绝不可能有这种情形。」 虽然如此断言,我的心中还是有点怀疑,这是我身为公主殿下的弱点。 事实上展大人跟杜艾大人很可能打算利用一宫。他们就是这样的人。 「还有传闻二宫和七宫之所以关系恶劣,原因就是两者都想与一宫建立关系喔?」 「啊、这到是真的。我的大臣与真都方面的人关系很差,无论谈什么事都谈不拢。他偶尔还会抱怨说跟一宫打交道还稍微好一点。」 杜艾大人对于所有来自二宫鍚马的官方、非官方接触都没有好感。他对身为旧王都的一宫表现一定程度的敬意,却与二宫始终保持距离。 听见我的回答,萌葱姬轻声笑道: 「说真的,我们也一直在拒绝二宫锡马的邀请。他们不像一宫神川那样拥有曾经身为正统政府的过去。」 现在一宫神川打算联合二宫锡马成立联合政府。 「如果对手只有锡马,只靠四都同盟也有能力对抗。」 我开始思考萌葱姬这句话中的含意。但是此刻的我没有更加深入追问这个问题。 道路上整齐竖立着印有「真」字的旗帜。 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的真都同盟旗,不仅立在各个公共设施前,就连一般家家户户的门前也随处可见。这种景象只有在二宫锡马城才看得到。 除了各种节日,这样的情景只会在战争时期出现。 街上不分男女老幼都在高呼夺取回羽隅领土的口号。 许多身穿军服的年轻人在街上阔步。 至于其他大部分人则是一面用支持的眼神望着他们,一面继续自己的日常生活。 绘津走在二宫鍚马城的闹区里。 自从绘津北接待到这个都市,眼前景象就成了日常所见的情景。 道路左右两边是一户户木造的民家,其中有陈旧的普通平房,也有不少漆上崭新白漆的墙壁围绕的院落式宅邸。贫富混杂的情景象征此地是个不以身分区分人民地位的国家。 因为出事而兴奋的年轻人,一如平常充满活力的市场,活泼而吵闹的市民,一切的一切都混合在一起。真都锡马是个充满生命力的城市。 这里的人民拥有比东和任何都市都强的连带感,也特别容易产生狂热情绪,这点在现在这种战争时期特别明显。在如今的气氛下,无论是小孩还是大人似乎都能随时唱出雄壮的军歌。 然而绘津不熟悉平时的锡马。 第一次来到鍚马时 ,这里正因为与一宫的纷争得到等同战胜的结果大肆庆祝。在那之后随即与四都同盟对立,再来就是发生在羽隅的战争。 因此绘津几乎没有机会走在平静的街上。在不熟悉的城市里,被卷入与自己无关的纷争中是件痛苦的事。绘津不想被卷入更多纷争,所以故意不让自己太深入这里的生活,因此直到现在还没有在这里交到朋友。 唯一认识的人,只有此刻走在绘津前面的青年。那人身穿轻便的旅装,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昂首阔步。他的背影比想像中还要宽阔,个子虽然不高但是肌肉结实,使得他的背影看起来充满力量。比起他的正面,从背面看来更能感受到这个人的强势。 「呐,大哥。」 绘津试着呼唤走在前面的背影,对方转过头来看向他,但是没有停下脚步。 「你真的要去打仗?」 「是啊,士兵正在等我。」 他们走在通往兵舍的路上,他手下的部队正在那里等他,城外则有更多的军队待命。 那是一群不需要上级命令就会自动做好出战准备的士兵。这个人指挥下的军队比绘津所知的任何一支军队都要能征善战。 从不正式承认军队存在的都市,雇用了比任何军队都还要经验丰富的佣兵团。对于这个讽刺的现象,绘津也只能耸肩。 「老实说,我在其他国家受过照顾,实在不想发生战争啊。」 「那就去拜托这里的公主。宫姬不就是和平的象征嘛。」 王子边走边用愉快的语气回答。 绘津边追上前方的脚步边开口: 「呃、你不是也看到了?她根本不肯听我说话!」 「喂喂喂,不只是你吧,那个公主一向不肯理我在说什么。」 那位公主在针锋相对的情况,从来没有退让半步,就算退让也只会在利害关系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是这样没错,可是我不像大哥你那么会说话。」 「那就多锻炼吧。那个公主一直在锻炼自己,你也锻炼一下多少可以接近一点。」 「那又不是我的风格。」 「哈哈哈,真好笑。的确,那种风格是很珍贵的。」 流浪王子的心情似乎很好,在路上碰到瘦弱的野狗时,他不但特地停下来逗狗,还拿军人随身携带的肉干喂狗。 他用力道十足的手抚摸狗的头与身体,瘦狗也表现得十分温驯。 「大哥,你在奇怪的地方倒是很温柔。」 目睹这个奇妙的情景,绘津对眼前的背影开口。 「对弱者宽容是王者的铁则。」 听起来只是随口回答,绘津在距离对方有点远的地方耸肩: 「是是是,所以你才对我这么温柔吧。」 「我会照顾你只是因为喜欢你。」 一边说着令人头痛的话,流浪王子缓缓转身面对画家: 「我表现宽容的对象是这座真都。这里的人全是弱者。」 「哇、哇、哇!」 绘津连忙确认有没有行人听到他们说话,幸好附近没有别人经过。 「大哥,这边的人要是集合起来可是很可怕的。」 绘津不想被人追杀,于是跑到正在摸狗的人身边,和他一起摸狗的背。 「他们是一群不集合起来就成不了事的弱者。不能以一当百哪有资格叫做王者。」 「话是如此,可是很少有人真的那么强。」 绘津压低声音,和对方隔着狗说话。 「你认识展·凤吧。」 「嗯?是啊,那家伙也照顾过我。」 「他是什么样的人?」 「应该说是个大我很多的任性大哥吧。虽然可靠,但是总感觉很难还清他的人情。」 「他很强吗?」 「我亲眼看过他空手打倒好几个壮汉,其他像使剑还是使枪好像都很厉害。」 绘津说得毫不犹豫。 因为他感觉现在说谎会带来严重的后果,所以只好把想到的事直接说出来。 「你还认识哪个很强的人吗?」 「现在驻守在鼓城的雾羽大爷,他的剑术比展还要厉害。这个人以前也照顾过我,你要是跟他打起来我就伤脑筋了。」 「很遗憾,对弱者宽容的另一面就是对强者严格。」 这是什么道理?就在绘津几乎要哭出来时,对方像摸狗一样摸起他的头: 「安抚弱者也是王者的责任。所以我也会好好照顾真姬这家伙。」 绘津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瘦狗用好奇的眼光抬头望向两人。 狗的耳朵突然立了起来。 它先是盯着道路的尽头,然后突然从两人的手下逃走。 绘津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一旁的威夷则是转动肩膀做起暖身运动。 不久之后,狗方才盯着看的道路尽头传来马蹄声。 「迎接的人来了。」 十名骑乘军马的骑兵逐渐靠近,身为军团指挥官的男子好整以暇地伫立在原地。 男子淡然地注视不明就里的市民一边发出惊呼一边让道给骑兵,最后骑兵们以熟练的动作在他面前停下军马。 「王子!真姬已下达进军指令,要求立即救出遭到双子宫俘虏的将士。」 副将阶级的军官大声朗读命令书。 「咦?太快了吧。」 绘津忍不住发出惊呼,同时看向自己的同伴。 出战命令竟然在他们徒步回家之前就已下达。 「很好,我就喜欢这种闹剧。」 威夷用只有身旁的人能听见的声音笑道。那个人不肯当面对本人下令,却在背地里立即发出命令。王子的表情显示他认为这种孩子气的偏执行为,反而是种可爱的表现。 他跃上士兵牵来的马,用力拉扯缰绳让马发出鸣叫。 军马雄壮的叫声立刻让周围的民众忍不住尖叫。 「这是以真姬之名下达的严命。凤翼旗团立刻出击。敌人是阻碍东和重整,胆敢举起反旗的地方同盟!」 在摆明要让周围居民听见的大声吆喝下,骑兵立即用同样威武的呼喊声回应。 一听到是来自真姬的命令,周围的气氛立刻为之一变。 「真姬万岁!」 「打倒狂妄的地方军!」 身穿军服的年轻人从各处出声响应。这些因为凤翼旗团战败的消息而失望的人们需要发泄的管道,年轻人们个个胀红着脸,期待凤翼旗团发挥真正的实力。 当王子披上骑兵为他准备的华丽军服时,四周立刻爆出更响亮的欢呼声。 凤翼旗团的本队毫发无伤,先前不过是一个分队不小心失手,周圈热切的呼喊声传达出这样的信念。 像是要回应周遭的呼喊,王子高举高贵又强而有力的手臂。 欢呼声向四周扩散,就连道路另一头的人也纷纷受到感染,只有画家一个人目瞪口呆地注视眼前的景象。 他再也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就在他傻傻看着周围民众纷纷高呼万岁之时,感觉一道视线从马上射向他。 刚才的同伴正用带有笑意的眼神看着自己。 真都内部的反地方同盟情绪逐渐高涨。 希望归顺真都的城寨遭受不法攻击,多达七百名的年轻人因此遭到俘虏的消息四处流传。他们高声反对这种不当的镇压行动。 「实际上是三百五十七人。将近一半的人成功逃脱。」 在春濑的办公室里,杜艾尔·陶一边兰读报告书一边摇头。 为了在不杀人的情况下进行包围,许多敌人因 此成了漏网之鱼。而且三宫军对于接收如此规模的降兵本来就缺乏经验,过程当中自然免不了诸多疏漏。 至于执行突袭行动的七宫骑兵则因为耗尽马力,使得包围网漏洞百出。 「俘虏太多是个麻烦。我国没有能够收容大量俘虏的设施。」 光是三百名俘虏的处置,就让春濑感到头痛。 负伤的人必须治疗,对于俘虏也必须提供食物等照料,此外还得加派人手管理他们。 对于本性是个商人的春濑来说,这群无法产生利益的人就算留着也只是碍手碍脚。 「要让他们强制劳动还需要准备工作,而且战争也不可能持续太久。既然如此还是早点释放他们比较好吧。」 春濑点头同意杜艾尔的说法,但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要是直接释放这群俘虏,他们只会重新变成敌兵回头进攻。 「根据士道将军的报告,这些年轻人几乎都是新兵。我们也不能在他们得到战斗经验之后就这样放他们回去。」 「要是不先卖个大人情给对方再放人,我们就太吃亏了。这些俘虏得先用来当成跟二宫交涉的筹码,到时候以现场的判断为准吧。」 四都同盟方面已对双子都市的真都同盟地方支部发出通知,只要对方停止对四都同盟的干涉以及对双子宫的侵略,四都同盟就会立刻释放俘虏。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真都同盟的各地方支部仍然一如平常地进行活勤。 他们不断向各都市的府中与议会提出劝告,声称只要四都同盟解散就能让一切问题和平解决,同时摆出一步也不肯退让的姿态。 这间官舍也曾经过到真都参加者的抗议行动。 「现在只有二宫,要是一宫也开始行动怎么办?这件事在府中似乎也引起不少争执。」 春濑出身大商家,虽然拥有颇为深厚的实力,仍然缺少能够在一宫发挥影响力的人脉,因此他不想因为冲动的作为引来反弹。 「我们要在一宫开始动作之前进行下一步。」 杜艾尔边说边把视线往下移动。 在他与春濑之间的木桌上,摆着一叠草案。 春濑也把视线往下移,慎重地说道: 「好吧,这个提案我们这边也有人提出。我会在今天的阁议里提出来讨论。」 语毕的春濑伸出右手。杜艾尔同样伸出右手,两人的手在彼此视线的高度相握。 在达成协议之后握手,是商家交易时的习惯。 随处可见的朴素木桌上,可以看见文件上写着几个醒目的字。 东和开拓计划。 杜艾尔·陶花费多年时间拟定的计划,终于要在双子都市发表。 「东和开拓?那是什么?」 「呃、简单来说就是要建造一大堆道路。」 这是白天杜艾大人跟我说的,当时的他正要去见春濑先生,所以说得很简单。 夜幕低垂的时刻,浅黄姬主办一场豪华的夜会,邀请东和四姬齐聚一堂。 绿意盎然的庭园里,四个人在夏季藤花稀疏绽放的藤架下围着椭圆桌子坐下,这些人是我、常磐姬、浅黄姬和萌葱姬。 每个公主身后都有人在待命。我身后是梳妆师,常磐姬身后则是担任监护人的老人。 燃着篝火的庭园里有许多人正在乐师演奏的音乐之中,站着享用美食。他们都是在各都市担任要职的人,大概有五十人左右。 我们要做的事,只是让他们看见四位公主亲密交流的样子,今晚我们跟那些人不会有任何交谈。那边的人正在低声谈笑,但是在音乐的曲调下,从我们这里无法听见那边的说话声。 这场避开白天暑气的餐会,还有之后要举行的茶会,都是早已预定的友好聚会。 然而擐会的气氛却因为白天春濑先生与杜艾大人联名发表的提案,变得有些严肃。 「道路是指官道吗?」 常磐姬表情讶异地发问。 「不管是四都同盟还是五都同盟,都不是只用说的那么简单。现在的计划是要把连接各都市的官道建设得更有规模。」 虽说直接引述人家说过的话有点没意思,但是胡乱加上自己的意见好像也不太好,所以我尽可能用简单的方式解释。 「两位来到这里的路程想必十分辛劳,道路若是能够改善,的确是一件好事。」 「仓濑与牧濑应该会全面同意这个计划吧。」 浅黄姬和萌葱姬在前来参加众会之前,就已经熟读彩家春濑先生的报告书,老实说她们比我更了解这个计划。 白天在双子都市联合议会提出来的五都共同事业,目的是宣示地方同盟的象征并非战争,而是各都市之间多样化的交流。 内容包括连接东和各都市官道的全面改建方案,新官道的开拓方案,还有发展东和不发达的海运贸易的港口建设方案。 每个人都想过,却没有人提出过具体方针的开拓计划。由于各都市都倾向独立割据,而且个别的国力也不够,所以这类的计划一直以来都只有不停延后的份。 「我们要集合东和各都市的力量,第一步是把现在的街道改建得更宽广而且坚固。」 「只是这样就足以增加地方之间的交流,也能增进彼此间的友好。」 双子公主的话让常磐姬露出慎重的表情: 「我大概可以理解。就像鼓城靠着掌握大河的物流发展起来一样,剩下四都也能靠着增加道路来发展吧。」 在山地尝尽辛酸的常磐姬似乎想得特别多。 「不过这点对军队的往来也是一样。」 她接着说出严肃的话题,同时望向我们每一个人: 「不整建陆路交通的原因是为了不让大军轻易往来,不让一宫跟二宫有机会进攻。这才是东和的真正情况。」 不愧是武家出身之人提出的意见,杜艾大人跟展大人也有一样的想法。 一直以来,东和各都市为了避免大国将触角伸向自己的领土,总会去找各种理由来避免道路的修建。 宽阔的大道能够为大军远征带来方便,因此过去在神川主导下开辟的官道数十年来未曾有过大规模的修缮,大桥的数量也没有增加。在各都市的蓄意忽视下,连治水之类的大规模工程在这十年来也是屈指可数。 「听说这就是造成东和不均衡恶化的原因。」 我们的杜艾大人似乎是在处理与诸国商务的过程之中,有了这种想法。 「陆路交通荒废数十年,所以才诞生独占大河利益的鼓城。」 浅黄姬注视常磐姬: 「地方都市割据数十年,所以才有与神川敌对却紧密相接的锡马趁隙而生。」 萌葱姬则是注视我: 「在我们的国家也早有这种意见。已经是我们出生以前的事。」 「如今终于借由四都同盟的成立,完成开拓的体制。」 在双子公主如同一个人的说话声中,双手抱胸的常磐姬闭目倾听。 「鼓城会怎么做?」 五都同盟总有一天会正式成立,所以常磐姬闭着眼睛发问。 问的对象多半不是我,而是我的拥护者杜艾大人等人。 「七宫认为鼓城会提供协助。一方面是为恢复国力,一方面是为了追随三宫夏目与七宫贺川的未来。」 我把杜艾大人的预测说出来,常磐姬的嘴角向上扬起: 「原来如此,他们想利用开辟官道创造新的利益,借此主导经济啊。」 商都鼓城如果能够重生,情况很有可能会这样发展。 「即使如此,也比就此荒废下去来得好吧。」 常磐姬似乎有什么想法,张开眼睛抬头仰望: 「躲在山里头只会让国家越来越衰弱。当然如果挖到金山银山又是另外一回事。」 抬头仰望,净是在灯光照耀下显得特别醒目的白色夏藤花,还有背后一大片纹路复杂的绿色蔓草,以及从藤蔓缝隙透入的夜色。 我和双子姬也跟着抬头仰望。 在夜晚的黑暗中,反射灯火的花瓣映出令人害怕的深沉色泽。 看来如此冰冷,又如此脆弱,就像一碰就碎的人造花。 更远处是星月争辉的夜空。 「战争已经开始了,我们还在做什么?」 我发出不是对任何人发问的问题,常磐姬轻笑一声: 「也许连开始战争的那些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您是说哪些人?」 浅黄姬静静发问。 「能否请教在座各位的想法?」 萌葱姬语气温和地催促我们回答。 我们缓缓将视线移回地上。 四位公主的视线前方是举行友好餐会的有力人士,篝火映出大人的笑脸。 身穿礼服的贵人站立欢谈的情景就像一场小祭典,却又隐约给人僵硬的感觉。我想在这种场合下的会面,大都带有政治含意吧。 「你在说啥呀。」 「哎呀呀,现在可不是说家乡话的场合。」 激怒的叔父发出激动的叫喊,一脸笑容的叔母立刻介入。 「竟然跟杜艾尔·陶联名,慌了手脚也要有个限度,简直是胡闹!」 「真对不起,小春。这个人酒量不好。」 叔母一面提醒叔父公主们正在看,一面把他带离现场。春濑一言不发目送他们离去。 白天春濑在阁议中提出的开发案得到众多有力人士的好评。这是因为光靠应急的战略互助关系,很难将东和各都市连结起来。 平时的开发事业,以及经济活动的合作才是四都所追求的合作形式。 若是和平的联合开发事业,一宫与二宫自然无从置喙。 一直只存在于仓濑与牧濑的有力人士理想中的官道整建计划,这回由杜艾尔,陶提出了十分具体的方案。 参与这个计划不仅能加强同盟的团结,同时也能为彩家开拓出新的市场。 规模庞大的建设工程将带来大量的人力需求,而物流的发达也是商人的愿望。春濑·彩相信这是一个远比参与战争好得多的方案。 然而许久不见的叔父却持反对态度。 反对的理由是杜艾尔·陶一旦失势,彩家也会因此被拖累。只要展·凤战败一次就足以让七宫崩溃,彩家怎么可以跟这种势力合作? 说来的确是这样。 彩家还有叔父与叔母,此外也不乏其他有力人士,春濑无论失势甚至暴毙,都不会影响彩家的根基。事实上就连身为大商人的父亲去世时,都没有对彩家造成太大的伤害,可以想见就算少了春濑,或是少了叔父叔母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然而杜艾尔·陶与展·凤不一样,这两个人只要少掉其中之一就会完全失去力量。他们背后没有支持他们的势力,充其量只有一个象征性的宫姬。 因此春濑才对他们抱持好感,但是这种想法反而招来叔父的愤怒。 「因为得到杜艾尔·陶的认同就降低对自己的要求吗?也只能相信事实不是这样了。」 春濑很想尝试与那个人做买卖。如果是商场上的交锋,春濑相信自己有能力一拼。当那个人在商场倒下时,彩家的春濑就能够接收所有事业。 无论如何都要把大部分的利益集中到彩家与双子都市。如果没有这种程度的志气,自己就只能无计可施地坐看杜艾尔·陶一个人表现,甚至可能被叔父夫妇抢占上风。 想到这里,春濑抬起视线,发现叔父夫妇态度亲密地与杜艾尔·陶谈笑。 一方面跟一宫、二宫来往,一方面又与七宫的杜艾尔·陶攀关系。叔父的脸皮之厚让春濑忍不住发笑。 他向附近的侍者要来装着水果酒的彩色玻璃杯,伫立原地独自啜饮。 虽然彼此有点距离,但是叔父说话的声音隐约传来,听起来似乎是在劝对方与一宫、二宫和解。用的理由不外乎打仗没有意义,交易才是最重要云云。 同时还单方面向对方保证有事时,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杜艾尔·陶则是礼貌拒绝叔父的要求。他显得很小心,似乎想避免战后与叔父夫妇为敌。 「敷衍。」 春濑低声咒骂,然后一口喝尽带有甜味的水果酒。 由于这是在公主殿下面前举行的餐会,现场没有提供烈酒,因此连酒量不大的春濑也能一口把酒喝干。带有异国风情的味道令人忘记白天的炎热。 「要再来一杯吗?」 春濑正打算把酒杯还给侍者,却被一名未曾谋面的年轻女子接过酒杯,对方同时递了另一杯酒给他。 「啊,谢谢。」 春濑接过酒杯,年轻女子面带微笑地望着他: 「初次见面,彩家家主。我从以前就很想见你一面,所以才拜托让我参加这场餐会。」 女子的脸庞在篝火照耀下显得十分艳丽,年龄看来顶多二十岁左右。 最令春濑印象深刻的是富有光泽的柔软头发,还有一对细长的眼睛。 身上所穿的服装,一看就知道是加入异国风格的最新款式。 头上精巧艳丽的金色发饰,也让她看起来特别与众不同。 「能够让您认识是我的荣幸。很遗憾我因为工作的关系必须时常四处奔走,对于社交场合难免比较生疏,所以不知道您的名字。请问您是哪一家的淑女呢?」 与名家成员保持适度的关系有其必要,所以春濑虽然对眼前的女性没有太大兴趣,还是向对方请教姓名。 「我在不久之前成为那对夫妇的养女。你懂其中的意思吧?」 春濑露出吃惊的表情,年轻女子以愉快的表情看着他: 「跟我结婚的人,可以从彩家继承大量资产喔。」 女子的眼神充满挑逗意味,春濑勉强露出笑容。 「我不介意当你的妻子。你的叔父大人也是这么希望。」 「你打算成为那些人的棋子吗?」 有意接近春濑的女性很多,但是春濑反而刻意与女性保持距离,以免因为不必要的男女关系让自己失去地位。 「只要是有魅力的男人我都能接受。有必要的话,就算对象是杜艾尔·陶也没关系。还有展·凤也行。」 利用婚姻关系拉拢七宫靠拢彩家,叔父夫妇绝对做得出这种事。他们可能是打算为七宫万一获胜时的情况预作准备,说来也算是很合理的做法。 「要是对我有兴趣,就把我的名字查出来吧。」 女子露出诱人的微笑,同时往杜艾尔·陶的方向走去。 春濑傻儍地目送对方离去,然后抬头仰望天空。 这里不像宫姬所在的地方有藤架,因此抬头就能看见满天星斗的夜空。 夏季的星座看起来像是那么近,却又那么遥远,相较之下自己是如此渺小。 「我到底在做什么。」 就在自己为了远大的目标奔走时,亲戚们也展开别的行动。一边是时势的发展,一边是亲戚的动向,春濑不知如何才能同时应付两边的发展。 这时他才深深体会,宫姬们之所以要从脱离世俗,杜艾尔·陶和展·凤之所以从不与人同伙,就是为了要避免这样的纷乱。 「只懂得往上看很容易踩空啊。」 春濑不知道叔父夫妇的真正想法,是把自己当成蠢蛋,还是在教导自己处世的方法。 宫姬们会如何看待自己的丑态呢?想到这里,春濑有种忍不住想笑的奇异感觉。 一时之间,他不知该不该把视线转向宫姬所在的灯火阑珊处。 「看见了吗?」 「看见了。」 哎呀,浅黄姬和萌葱姬的感情真好。 因为看见远处春濑先生与一位美丽小姐相谈甚欢的样子,这两位难得地显得有点兴奋。 「春濑先生是彩家的首领,想必是名家大小姐理想的对象。」 「不过春濑先生看越来有些不情愿。」 这两个人开始交头接耳,害得我和常磐姬不知道该做什么。 「喂,七宫,那个女人这回向杜艾尔·陶出手了。」 常磐姬说得若无其事。我好奇地往远处看去,看见那位女性正由春濑先生的亲戚们介绍给我们的杜艾大人。 这是很常见的景象。在我是见习侍女阿空时,也时常见到有力人士把别人的女儿或侄女介绍给杜艾大人。 可是却从来没有大人物把自己的千金介绍给展大人,这种奇异现象特别让人觉得有趣。 杜艾大人总是以没有余力照顾妻子跟儿女为理由,轻松拒绝所有介绍。 果不其然,双方才刚打完招呼没多久,杜艾大人就往春濑先生的方向走去,但是马上又被绕到他前面的女性挡下。 「哼,都是些无趣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常磐姬对这两个不肯亲近美女的人嗤之以鼻。至于双子公主还在热烈地交头接耳。 「好奇怪的感觉。」 我忍不住笑了。只有坐在离我最近的常磐姬听到我的低语。 「什么?」 「世界上有好多东西都在动,有太多东西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活动。」 「是啊,所有人肯定都是这么想吧。」 常磐姬用手拄着脸颊,用不感兴趣的表情望向远处。 在我看不见的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眺望远处灯火摇曳下的人影,夜会的灯光华丽明亮,相对地也让阴影显得更加漆黑深沉。 就在我刚陷入沉思之时。 一阵尖叫声传来。 发出尖叫的地方立刻掀起一阵骚动,我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男人倒地的身影,还有在那人身边聚集的人群。人们的影子在他们脚下激烈交会晃动。 「咦?怎么了吗?」 我定睛一看,发出尖叫的人正是不久前和春濑先生说话的那位,也是刚刚与我的辅佐人说话的女性。 也就是说我们的杜艾大人应该就在那里。 「七宫殿下!」 「各位卫兵!」 浅黄姬和萌葱姬的声音来得比平常高昂。 「爷爷!拿刀来!」 常磐姬采取吓人的举动。 就在我完全搞不清楚事态时,梳妆师来到我身边。 「我们这边没事。没有不法之徒。日影已经过去了。」 听见压得比平常更低的声音,我抬头望向身高仅次于展大人的梳妆师。 「发生什么事了?」 在我还不明白的情况下,人群逐渐往同一个地方聚集,已经看不见发生骚动的中心。 「我们的左大臣遭到刺客袭击。」 梳妆师如此告诉我,同时把手轻轻放在我的肩上。 一个男人俯卧地面发出呻吟,另一个男人用严厉的眼神低头看着他。 按住胸口发出痛苦声音的男子,有一副看起来接近三十岁的中等身材,身上穿着文官的正式礼服。 各都市的有力人士围成一圈观看这个情景。 「叔父大人!叔母大人!你们没事吧?」 「喔!小春,来得好啊。咱们都没事。」 「小春,我们差点被波及了!」 挤进人墙的春濑先是确认亲人平安无事,然后看向趴倒在地的人,选有令对方倒地的人。 「杜艾尔·陶,您在做什么?」 春濑用颤抖的声音发问。低头俯视倒地的文官打扮的男子,同样一身文官服饰的人表情疲惫地露出笑容: 「我被袭击了。所以只好反击打倒对方。」 这个人手无寸铁,也不是武官,身上连装饰用的护身武具也没有。 即使如此,杜艾尔·陶虽然头冒冷汗,却是毫发无伤。 「别靠近他。他只是肋骨断掉,很快就可以动了。」 杜艾尔如此提醒春濑,自己也退后与袭击者保持距离。卫兵们很快地上前逮捕倒地的男子,迅速将他押解离开。 「幸好没有在公主身边举行夜会。」 杜艾尔·陶重重吐出一口气,在原地坐下。 「好厉害!面对持刀暴徒,竟然只靠一只手就把人打飞!」 方才那位女子发出高亢的喝采,春濑装作若无其事地与她保持距离。 当春濑来到坐在地上的杜艾尔·陶面前,一个灰发少年不知何时跪在他身边。春濑从没见过这个孩子。 「这里没问题。你去告诉公主殿下我没事。」 「有伤吗?就算是小伤也有中毒的危险。」 「我躲开了。还好对方是外行人。」 才听见他们的对话,少年的身影便不知不觉消失无踪,但是此刻的春濑无暇注意这种事。 杜艾尔用苦笑的表情抬头看着春濑: 「是私怨。说是家人与我有仇。」 春濑咬着嘴唇倾听这番话。 「见过那个人吗?」 有资格参加这场夜会的人都拥有很高的地位,其中却潜藏对杜艾尔·陶有怨恨的人。 「不,连名字也不知道。他说的那些家人我也没听过。」 这就是这个人的人生。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招惹了许多人的憎恨。 他本人知情的怨恨也不少,至少在春濑还有叔父他们身上都可以找到。 「我不知道原来您这么厉害。」 「我可是和展·凤从以前打到现在。我敢说全世界的军师里没有人比我擅长单挑。」 不过杜艾尔·陶又补上一句: 「但是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他露出虚弱的笑容,周围逐渐响起安心的声音。 「没错,不会再有袭击的机会了。」 春濑和杜艾尔身边都有大量的护卫,像这种出其不意的突袭不可能经常发生。 春濑伸出手表示帮忙之意,杜艾尔一面道谢一面伸手握住春濑的手。 两人互助的景象,立刻引起周围一阵喝采。 因为眼前景象让他们联想到双子都市与新兴都市互助合作的未来。 一面用笑容感谢周遭人们的帮助,两个人继续进行近距离的对话。 「您明明没必要坐在地上。」 「就是因为有必要才要故意示弱。」 「您可别死了,下次请乖乖逃走吧。」 「嗯,我会的。」 分别之际,杜艾尔·陶如此说道: 「其实像这种袭击,已经是第四次了。再有下次我应该逃不过了。」 春濑不知该用什么话回答,只能在亲戚的包围下目送对方瘦小的背影离去。 平安无事,什么问题也没有。 日影先生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感到震惊的我没能找出他的身影。 「真是太好了,七宫殿下。」 「都是我们的疏失,请让我们向您致上最深的歉意 。」 萌葱姬跟浅黄姬难得轮流向我说话,到了这时我才平静下来。 事情似乎在我搞清楚之前落幕,虽然气氛有些散漫,人们逐渐继续他们的欢谈。 只是因为守卫的士兵变多,再也听不到开心的谈笑声。 「七宫的左大臣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听说他是和展·凤互殴来锻炼的。」 常磐姬一脸兴奋地对我开口。 所以我露出笑容,回了她几句。 但是我完全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我想这是因为我还没回过神来的关系。 我感觉脚下软绵绵,有种踩不到地的感觉。 同时也感觉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一如往常。 这就是当时我感觉到的一切。 耸立在远处的山脉,火把的亮光在山棱下方形成发亮的河流。 两名将军站在羽隅城寨上眺望远方。 篝火旁的两人一个是高大的年轻武者,另一个是年老的勇士。 「来了啊。」 「不折不扣的大国军队。」 从火把的数量可以看出对方兵力将近两万。 距离还很远,以步兵团的速度来说还有整整一天的距离。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却毫不掩饰自己的兵力,摆明是在进行威吓。 士兵惊恐的骚动从城寨下方传来,更衬托对方的声势。 「接下来还会有超过一万兵力的第二波、第三波吧。」 「我方只有一万兵力,援军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两位将军都没有看向对方,只是一边注视敌人一边交谈。 从事熟悉工作的男人之间的距离。 两个人都有统帅万人军队的经验。即使如此,眼前大军的压迫感仍是前所未有。 但是他们没有在士兵面前露出丝毫动摇。 「一宫神川正规军。」 「终于正式参战了。」 高高的夜空挂满星星,然而两人只是专心注视连绵地面的细小火光。 敌军阵地的篝火浮现在暗夜里,看起来就像是大都市举行祭典时的夜景。 六节 死线交织 一夜过去,今天又是晴朗的夏日,在空中盘旋的野鸟发出响彻荒地的鸣叫声。 随风飘扬的白色旗子舞动漆黑色的文字。 旗上的文字是东和。一宫绅川的主力军使用印有东和两字的旗子。出于东和一宫神川本身便是东和中心的气概,他们不用一宫之名,选择以东和自称。 进入双子都市西北部的一宫派遗军,是支以步兵为中心的军队。 派遣军由守护神川城东西南北的四支军队之中各选出五千名士兵组成,并以曾经参加千鸟之战的东军为中心。 不久之后负责守卫王都的中央军也会前来增援。 「没想到选能再一次得到机会啊。」 一宫神川军的指挥官在马上仰望飘扬的旗帜,说出感叹的低语。 此人是俗称东军阁下的东部地方司令官,同时也是先前千鸟之战的指挥者。 现在的他被任命为此次出征的总指挥官。 在一身全新的军服底下,身上其实还有旧伤未愈。 那是在先前的战役中,被身为二宫锡马凤翼旗团团长的破军王砍中的伤。 由于那次的失误,照理说他在回到神川之后势必要面对以疗伤为名目的降级待遇。 然而现在的他却成为另一场战争的指挥官。 这是他对军方高层诉愿的结果。 他表示就此失去指挥权并降级是军人的耻辱,自己的伤不重,完全不影响职务。 他不认为高层会接受自己的说法,诉愿只是姑且一试,幸好黑姬亲卫队的游击长也出面请宫姬帮忙说话。 于是出乎意料地得到留任。 只是留任的理由怎么想都不是好事。 高层多半打算把自己当成棋子牺牲吧。 一宫与二宫试图共同创立东和的新体制,但是一宫内部军阀里,有许多有力人士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未来。 受制于同盟关系,一宫此次不得不派兵出征,但是军方内部,又或许是议会仍然有人试图从中制肘。 「所以才派一宫神川军里与二宫过节最深的我来吧。」 此举一方面可以视为一富有诚意放下过去的争执,另一方面也可以视为一宫打算以长年的争执为理由,让我军避免积极行动。 就他本人来说,全力为二宫锡马奋战只会让他丢脸,然而没有积极行动则会在事后被追究责任。无论怎么做,下场就只有丢掉现职。 「有胜算就趁势参战,没有胜算就后退。这就是我的工作吧。」 望着旗子的视线转向地面。绵延有如长蛇的军队刚进入双子宫领土,无数张映入眼里的脸上,有人神情紧张,有人一脸兴奋,也有人只是严肃地专注行进。 士兵里有许多人把视线射向身为指挥宫的他,以及聚集在他身边的战场高层身上。 这些带有各种情绪的视线没有直接对上他的眼睛。不过身为统帅数千数万士兵的指挥者,承受无言的视线压力是应负的责任。 「我们的大军不可能失败。尽快击垮他们吧。」 一旁同样骑在马上的军官对正在安抚马匹的指挥官说道。 「我们的士兵有很多人没有经历实战。先找到扎营的地方再说。」 东军阁下下达在羽隅附近布阵的指示,周围的军官立刻开始行动。 「属下立刻开始准备。」 有的人按照最初的预定开始动作,也有人提出应该立刻进攻羽隅的进言。 虽然早已为接下来的两步甚至三步棋作好准备,但是实际的行动必须根据军情决定,因此最后的决定留到现在才下达。 「对羽隅送出劝降使者。给他们两天时间回答。」 指挥官伸手制止部下发出异议,自己也不再开口。 与羽隅城寨有一段距离的青翠丘陵上搭起营帐,多达万人的军队以主帐为中心,有如展翅一般向两旁布阵。 这种距离很容易发动袭击。 虽然兵力多出守军一倍,一宫神川军仍然停了下来。 「他们在等待增援吗?还是……」 「在等我们撤退?」 士道将军与展·凤站在城上,举目眺望敌方压倒性的兵力。 脚下这座城不是想守就守得住。那样的兵力一旦发动进攻,一天就足以攻陷此城。 马的数量也是对方比较多,只是相较于庞大的兵力显得有些不足。 就在刚才,前来劝降的使者留下口头劝告和书信。 士道将军出面接受,展·凤则在他的背后陪同。 劝告的内容十分简单:立即全军撤退,并且交出城寨。 释放遭俘虏的鍚马兵不在劝告的内容里。 「看来他们真的很不想帮鍚马工作。」 「但是我们还是要放人。」 「无妨。不能再让他们吃闲饭。」 士道将军点头同意。毕竟他们的军粮不算充裕。 往城墙下方看去,先前俘虏的锡马兵几乎都在换上去除武装的便服之后得到释放,此刻正陆续往一宫阵地走去。人数大约三百人。 现在释放的只是普通士兵,其余身居要职的二十余人则当成俘虏送往后方。如此做法是负责现场指挥的士道将军下的决定。因为他们没有多余时间把大量俘虏送往后方,也没有足够的军粮供留在原地的俘虏食用。 等待后方的议会做出决定实在太慢。在有对手的战场上,将领在现场所下的判断往往要优先于军师和参谋的深思熟虑。 「我们的军师也会这么做。这样可以帮我们争取时间。」 他们同时也宣布,会在几天之内把无法行动的伤者一起释放。 释放普通士兵,对进逼的一宫神川有所让步,让对方认为四都同盟是可以谈判的对象。 一宫此次出征的原因,是与二宫之间的同盟关系。只要释放二宫士兵,他们来此的名义目的就已达成。往后他们将没有明确的理由发动进一步的攻势。 争取到时间之后,只要透过双方交涉的形式分段释放那些身居要职的人,就可以一并阻止对方的第二、第三步。为了这个原因,有数十名中阶士官还被关在城寨的下层。 「跟对方说我们必须等待议会的代表过来,这样可以再争取几天时间,只是不知道几天之后的结果如何。对方的援军可是比我方的援军多上许多。」 士道将军的话等于间接要求七宫方面也提出策略。 无论是现在或之后,他们都无法守住这座城寨。 在遭到敌方大军完全包围的情况下,不可能守住这座城寨。就算想主动出击,眼前这片辽阔的平原除了正面对决远超过我方的战力,别无他法。 如今的状态无法用战术克服。 所以唯一的重点就是如何靠战略逼退敌军。 若无法做到,就只能将四都同盟的全部兵力集中至此宣示团结,同时提出避免大战发生的表面理由,设法争取对四都同盟有利的谈和条件。 若是以此为前提,目前在后方的全军必须开始行动,否则无法赶上情势的发展。七宫是否为此作了准备工作——士道将军用锐利的视线发出疑问。 「这个嘛,要是我的话会直接放弃这里吧。」 展·凤说得轻松,然后做出夸张的投降动作。 「那会让双子都市失去领土。」 「那样一来四都的团结也会出现裂痕吧。」 任何一次败退,都会削弱四都以及周围的小都市之间的合作关系。 前年四宫鼓城之所以败在七宫贺川手下,最大原因就是展·凤以壮大的声势席卷战场时,让散布在附近的 武家及其亲族转向支持占优势的七宫。在七宫的军力大幅膨胀的同时,四宫方面的兵力远远少于他们宣称的数字。 新兴势力若想拥有过万的军力,唯一的方法就是许下彼此利益均沾的承诺,吸收对方加入自己旗下。 才刚成立的四都同盟之所以想升格成五都同盟,目的就是要向世人宣示自己是能够与大国对抗的一大势力,借此吸收那些容易倒向一宫和二宫的小都市及村落。 最起码为了让其他势力保持中立和观望态度,此刻绝对不能出现撤退或是战败之类的丑态。否则在最坏的情况下,就连鼓城也可能中途倒戈。 「没办法了,不然这里交给士道将军,我先逃走好了。」 士道将军用耐心的表情听完对方无意义的提案,等待对方的下一句话。 「我想请你把一宫的大军牵制在这里。」 下一句话伴随认真的表情出口,士道将军终于露出认同的表情: 「你认为二宫不会过来这里吗?」 「至少破军王与凤翼旗团会放弃这里。如果我是他就会这么做。」 「他们宁愿按照自己国家的独断进军,也不愿与一宫并肩作战啊。」 相较于四都同盟希望表现团结,一宫和二宫都希望自己的国家能展现独自达成目标的力量。它们都是重视荣耀的大国。 当二宫锡马军循其他路线攻来,与他们作战的部队将是仓濑与牧濑的联军。首当其冲的多半是离锡马比较近的仓濑军,但是此刻仓濑方面的准备还称不上万全。 展·凤表示要带领直属的骑兵赶到那里。 三宫与七宫如果将全部兵力集中于此,结果反而无法顾全大局,使战事往别的方向发展。 因此展·凤请士道将军在这里牵制一宫正规军,自己赶往新的战场。 如今一宫方面还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战意,相较之下与二宫之间的战斗势必会是一场激战。即使如此,展·凤依然是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 「你是叫我对抗为数七万的军势吗?」 这是一宫方面宣称的总兵力,虽说对方是否会全军集结在此是另外一回事,无论如何现阶段的兵力差距令人绝望,接下留守任务的三宫夏目将军露出仿佛吞下苦酒的笑容。 士道将军所能采取的最佳方案,恐怕就是不断与一宫进行外交上的交涉,尽可能争取时间到最后一刻,并且在最后以不流血的方式将此地让给对方。 在那之后若是要重新收回此地,又要打另一场战争。 在年轻将军的要求下,老将军必须负责一场艰难的撤退战。 但是士道将军没有犹豫,他早已作好心理准备,用深邃的眼神环视整座城寨。 由古朴的屋瓦和泥灰墙构成的城寨,还有脚下干燥的土地。 「牧濑的援军也差不多该到了,但是我不放心把这里交给那些家伙。」 一宫之所以没有发动攻势,原因就是三宫夏目素有威名的大将镇守此地。若非如此,即便是一宫的东军阁下也无法阻止手下士兵抢攻。 「去吧,东征,你太轻浮了,无法承受这个地方的重担。我会争取时间,直到你取下破军王的首级为止。」 面对如此强而有力的宣示,面前的年轻将军深深低头,表现身为武士的最高敬意。 「我们直接进攻仓濑。」 破军王威夷一句话就否定先前在民众面前说的要去羽隅的说法。 从离开锡马城开始,他就一直待在马上。 「阁下认为应该舍弃羽隅的同胞吗?」 另一匹马上的同行者惊讶地发出质问。这位军官在真都同盟身居高位,地位相当于凤翼旗团的监察官。 「一宫的恫吓会让他们释放俘虏的士兵。我们要从后面再推一把,最快的方法就是南下仓濑,在那里抓到更多的俘虏,然后跟对方交换。」 「公主殿下严命我们前往羽隅。」 「没这回事,她只是命令救出羽隅的同胞。要我们前往仓濑的正式军令很快就会下来。」 流浪王子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像在说现在跑到那座偏僻的城寨有什么用。 「等我们赶到时,那个叫士道的还有展·凤早已撤退了。他们会嘲笑我们的徒劳,然后在远一点的后方建筑坚固的阵地,五宫仓濑与六宫牧濑的军队到时候也会加入。」 「只要与一宫合作击溃他们,就可以让大势底定。」 「你打算发动一场大战,屠杀同个国家的人民吗?」 王子露出残酷的笑容,视线在对方的脸上游移。 「啊、不,我的意思是对方如果肯投降,就是最好的结果。」 监察官连忙辩解,威夷不再冷笑,只是对着他说道: 「要是那样,功劳就会落到派出大军的一宫神川头上,你们二宫锡马只能沦为配角。在未来的东和新体制里,你们也只能当一宫的手下。你觉得你们的公主想要那种胜利吗?凤翼旗团的工作就是在一宫的大军忙于交涉时,更加深入地切进敌阵。」 与一宫的合作本来就只是闹剧——走在兵舍林立的凤翼旗团驻地的威夷如此表示。 「我们凤翼旗团会光明正大地走过官道,攻陷所有仓濑的关卡,逼迫他们和平交出羽隅,并且臣服东和中央政权。」 马蹄踩过黄土地面,经过不断传出军马鸣叫声的马厩,弯过白色栅栏形成的转角之后,威夷的官舍出现眼前。 他轻轻吹声口哨,把马交给同行者,自己从马背上跃落地面。 然后完全不看监察官和跟随在后的部下,一派轻松地往官舍前方走去。 那是一栋漆成白色,看似牧场建筑物的两层楼官舍。 官舍前方站着一道黑影。 黑色的皮镗配上黑色的金属肩甲,里头穿着黑色带点深蓝的军服。 腰间配着一把收进黑色刀鞘里的军刀。 黑色头发戴着黑色系的军帽,使得这人从头到脚一身黑。 「好久不见了,黑骑士。」 流浪王子用挑衅的笑容向前走,东和一宫公主麾下的黑骑士回以简单的武礼: 「此次双方将共同出征讨伐地方同盟,请先容我向同盟都市致意。」 这位担任游击长的骑士接着说了一长串的客套话,然后受到眼前的王子冷嘲热讽。 「伺候宫姬真麻烦啊。你要跟我一起上场作战吗?」 「吾等的公主不会只让二宫公主独自一人辛劳。黑骑团将会代表公主参加这场战争。」 「除了参加牧濑那边的羽隅战线,也会参加这边的仓濑战线?」 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必要隐瞒,王子开门见山说出真正意图,黑骑士面无表情地同意: 「吾等黑骑团将与神川本军分别行动,必定不让亲临一宫公主居城的二宫公主白费心。」 「简单来说就是不准我们独占功劳,一宫打算利用黑骑士监视我们吧。」 五官仓濑与六宫牧濑这个双子都市。对于二宫打算趁地方同盟的军力集中在牧濑方面时,趁机进攻仓濑方面的战略,一宫打从一开始就看在眼里。 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互不信赖,明确的背叛姑且不论,双方对于对方抢先获取利益的行为都随时保持警戒。 「你们的黑绫跟我们的深绿,都染上人世间的灰色啊。」 「末将即日就可派出属下的黑色军团。为了东和的重整,就让你我双方向全东和展现我们的合作体制吧。」 「规模呢?」 「第一批是两千骑兵。」 按照官方数字是五千骑。 在凤翼旗团之中,真 正的精兵只有破军王子底下的五百骑,其余一千五百多名只不过是崇拜真姬的志愿兵。因此无论是规模还是力量,黑骑团才是当之无愧的东和最强兵团。 「我马上要出发。想跟在我屁股后面就来吧。」 王子边说边上前一步,游击长跟着后还半步,同时露出挂在腰问的军刀: 「别再靠近了。我可没有强到能在对手擅长的距离取胜。」 黑骑士终于回复平时说话的方式,语气当中带有同为武术高手的亲切。 这让曾经与他交手的对手露出相同的神色。 「真希望你我是敌人啊。」 「我有同感。真想放开一切再打一场。」 两人不再拉近距离,于是王子踏出步伐,骑士目送他向前走。 就在两人擦身之时。 「说到你擅长的距离,你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是假的吧?」 「不会让你看到的。除非等到我们使出真功夫相斗的时候。」 面对试探自己隐藏实力的问题,回答者牵动半边脸颊苦笑。 「这次参战是神川议会的决定,还是一宫公主的方针?」 「去问你家的公主吧。我只是个打杂的。」 对话就在没有道别的情况下结束,两人背对彼此,各自朝自己的部下走去。 当真姬翡翠接到黑骑士团本队开始行动的报告,心中的焦躁再也难以抑制。 「他们打算掠夺我们的战场,我们必须比他们更快进逼仓濑才行。」 在锡马代表办公室里,她正面对执掌市政的议会代表。 在场六位官员进行的合议,便是锡马的最高意思机关。 他们全都是真都同盟的干部。在他们属下工作的议员几乎都是真都同盟的成员,只有极少部分例外。而且这些例外之中有很多只是因为某些对外理由,谎称自己不是真都成员。毕竟如果一国的政治完全掌握在一个团体手中,很容易招来其他都市的非议。 这是大师亲自决定的方针,目的是不让自己国家的团结被其他都市说成一党独裁。六位议会代表也赞成这个提案。 名义上在就任管理整个都市的公职时,他们就已经辞去真都同盟的职位,但是任何人都看得出他们与真都同盟之间有紧密的联系。 他们靠着真都同盟的组织票在议会选举中无往不利,最后建立现在的政局。 他们并非靠着自身财产或世袭得到地位的政治家,而是始终效忠真都同盟的市民代表。 「这个国家的未来必须由我们领导。为了真都千年和平的理念,我们不断对抗大国一宫神川,最后斩断憎恨的锁链,为建立东和统一政府一路走到现在。若能击溃地方都市同盟,同时加深与一宫的合作,东和必定可以成为真正统一的和之国,真统和必将实现。」 现场只有发表谈话的公主站着,议会代表全都跪坐在眼前的地板。 这里是议会代表们的办公室,他们跪坐在自己办公室的地板,以接待最尊贵对象的礼仪接待身为来宾的公主。 对他们来说,真都同盟的真姬不像其他宫都市拥立的巫女姬那样只是一种装饰,而是整个真都同盟的代表。 这位公主以大师代理人身分行事,成了这些人从没没无名的时代一路支持的真都同盟之象征,也是理念的实现者。 他们表现敌意的对象,并非仅是大师的孙女。 身为真都的成员,同时也是都市代表的他们,如今是对真都代表付出自己的敬意。 真姬翡翠暂时停止发言,因为她发现自己的焦躁令她无法做出平常可以办到的判断。 「各位请起。各位都是市民的代表,身居公职者不该在我这种年轻女子面前屈膝。」 如此会让议会的尊严受到质疑。 「若是吾等只顾自己的权威,吾等的根本,真都的权威会受到质疑。」 六人异口同声开口。 「对等的精神才是和之精神,忘记这点的各位才是真正误解宝贵的和之精神。我十分理解各位,对大师和对真都同盟的恩义之情。」 说到这里,公主脸上闪过思考的神色。 然后她拉开法衣的衣摆,就这么双膝跪地。 「喔!简直与往年的大师一样。」 「太完美了。」 代表们发出赞叹之声,翡翠姬点头回礼。 互相跪坐面对彼此。这是在真都的集会里,互相宣示和之精神的构图。他们从很久以前开始就用这样的方式与大师面对面,无论在没没无名的时代还是近年都是如此。 虽然没有询问他们真正寻求的东西,但是翡翠知道他们心目中的真姬是下一代的领导者,同时也是大师的继承人。 「虽然无法做到像祖父大人那样,但是各位和我同样想为民众做事。如果我们像其他国家那样坐在椅子上讨论,就无法从庶民的角度看待事物。」 双方朝着彼此点头,然后翡翠姬继续说道: 「一宫已履行派出大军的承诺,现在轮到我们。分担一宫背负的债务,为重整东和提供政治协助,还有一宫军与锡马巡守队的合作。如果我们没能履行这些承诺,由大联盟开启的大联合政权时代将变成空口白话。」 「可是我方若在羽隅的领土问题积欠他们的人情,往后的情势必定会对我方不利。」 其中一名代表往前挪动膝盖,向公主提出异议。 原本预测一宫神川派出的兵力大约五万,现在一宫已确定将派出七万兵力。 相较之下,凤翼旗团即使加上二宫锡马的援军,兵力规模仍然远远落后。主要功劳很可能因此全被一宫方面抢走,更重要的是羽隅城寨所在的区域根本就是一片不毛之地。 远古时代附近曾有火山活动,这片平原就是由火山灰沉积,过于良好的排水使得这块土地不适耕种。就算开发都市,由于附近缺乏水源,势必得花费长时间进行大规模的水利工程。 此地并非值得争夺的土地,与其执着于这块区域,重新开发先前曾经爆发纷争的小都市千鸟,反而更有意义。 由于正常的领土权被搁置,处于暧昧局势的千鸟至今仍是实质上的纷争地。虽然积极的开发工作暂时停滞,二宫还是承诺对该地提供人力与资金。如今再增加缺乏价值的开发地,对二宫没有好处。 「羽隅那边暂时交给一宫吧。那个地方在地理上也是离神川近,离鍚马远。我们应该做的事是从别的途径对双子都市施加压力,也就是对仓濑发动攻势。」 众人一同表示同意。 「趁着一宫把三宫的士道将军与七宫的东征将军,还有牧濑军以及前去支援的仓濑军拖住的同时,我的凤翼旗团和各位的锡马巡守军可以趁机进逼仓濑。目标是占领商业通道,接收途中的中继地,将重要据点置于锡马的统治之下。」 只要能占领仓濑连接一宫与二宫的官道,五宫仓濑的贸易管道将会大减,进而造成财政紧缩。在一宫神川无法顺利与五宫进行交易的情况下,距离五宫最近的二宫锡马将能以独占方式经营贸易市场。 如此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的关系将变得更紧密,五宫仓濑的衰退将破坏双子都市的均衡,失去均衡的地方同盟势必走向衰退。 这是只有坐拥资源丰富之领土的锡马才能采取的策略。一宫神川虽然老朽,仍是最大规模的都市,在那里存在广大的市场。 「若能借此获得实际利益,我方的地位将坚若磐石。若能动摇地方同盟的根基,对派出大军的一宫来说也算是可接受的成果吧。」 至于羽隅最后归谁所有,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在某 些情况下,二宫甚至可以接受羽隅成为神川的领土。只要持续主张羽隅在历史上曾是锡马的土地,未来在与神川进行外交的攻防时,锡马手中便多了一张可用的牌。 这张牌或许可以用来换取千鸟或是某个地方,成为真都的领土。 唯一问题就在黑骑士团的参战。如果他们在进攻锡马的过程中表现得比鍚马军和凤翼旗团更活跃,一宫便能在这个战场主张自己的功劳。 如此一来一宫必定会宣称一切功劳都归自己,进而在战后分配利益时产生问题。所以翡翠姬才决定亲自前往。情势已不容他们再拖延。 「吾等赞同公主的想法。锡马全军都将遵从真都的意志。」 代表里的年长者做出委以军权的承诺。事实上锡马军同样是由真都同盟的有力人士管辖,在这里的讨论只是用来表现真姬对议会的尊重。 「那么就让我等候各位在议会的决议。很感谢各位愿意听我这个小辈的提案,我会亲自以最快速度开始准备工作。」 身穿法衣的公主将手指抵上地板,向众人深深低头行礼,然后立刻起身。 在确认低头回礼的代表也站起来之后,公主转身向外走去。 「请稍等。关于这次的事,大师有什么想法吗?」 来自背后的问题让深绿色的公主停下脚步,摇晃柔顺的长发缓缓转身: 「我并非依自己的独断行动。一切的行动都经过与大师的讨论。我若有任何脱轨行为,奉大师之名的使者会立即前来阻止。」 「流浪王子接到大师的假信。我们从今年春天开始就未曾与大师会面。」 这些人想说的话还在后面,不过真姬的工作就是不让任何人说出那些话。 「祖父大人曾经交待,不想让家人与亲友以外的人看见自己的病态。老人家担心若是让人看见自己失去力量的老样,各位的士气会因此降低。所以这次我们一定要取得胜利,胜利的报告对身为大师的祖父大人来说,是比什么都有效的灵丹妙药。」 有如连珠炮的话语是早已准备好的说词。由于所到的每个地方都有人询问这个问题,真都的真姬早已重复过无数次这样的解释。 每说一次,她便会说得更加流利。 不断的重复让她学会如何让大家高兴,如何又能够博得大家的信任。 在场众人望着彼此,露出安心的表情。翡翠姬再次向他们简短道别,然后离开办公室。 嘿、嘿、喝啊! 我咚咚咚地敲打,感受到清楚的手感。但是我的拳头似乎对杜艾大人的背没什么作用。 呃、应该说每个人的背都一样。 先不管这些,我还是不停敲打着眼前身穿文官正式服装的背部。 「好痛,好痛啊。」 虽然看起来一点都不痛,杜艾大人还是一边发出震动的声音一边举手投降: 「下次我会小心一点,我也不觉得自己可以每次都打赢,以后我会乖乖逃走的。」 我完全无法想像杜艾大人打赢刺客的模样。虽然他在我面前表现了一次,还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所以我决定继续敲打杜艾大人的背,直到我腻了为止。 昨晚的夜会最后平安落幕,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而我也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和杜艾大人两人独处。 这里是杜艾大人以前用来当成客房的房间之一,现在则被当成仓库。 「好了好了,这下麻烦了。」 杜艾大人叹了一口气,不过对象不是我,而是眼前堆积如山的物品。 客房之所以变成仓库,原因就是这堆由各个势力送来的礼物。 某些有力人士得知杜艾大人喜爱藏书,送了一大堆书来跟杜艾大人攀交情。 杜艾大人虽然拒绝一切高价的礼物,对于廉价的礼物倒是照单全收。因为他不想被人们当成顽固的人,这会让愿意与他交易的人减少。 虽然我不知道标准在哪里,但是光就书来说,杜艾大人收下许多高价的稀有书籍。 「收到这里的书,我可是一点都不高兴。」 杜艾大人边说边拿起手边的书。 那是一本有着烫金的精美封面,用异国形式装订的书。我从没看过这样的书,至少在杜艾大人的藏书室里没有出现。 「那是什么书啊?」 我一边继续敲杜艾大人的肩膀一边顺口问道。 「一个人称大师的人写的书。他是二宫锡马,真都的大人物。」 杜艾大人用抖动的声音苦笑回答。 总觉得已经变成我在帮杜艾大人捶背。没办法的我只好不再生气,就此收手。 「那个人也会写书吗?」 不知道这件事的我放声询问,杜艾大人开玩笑地缩起脖子回答: 「这些全都是大师的著作。」 「嘿?」 我从杜艾大人背后跳出来,往堆积如山的书看去。 这些书起码有一百本。我从来没想过一个人竟然可以写出这么多书。 我拿起离我最近,看起来比较薄的小册子。 打开一看,书上用很大的字叙述真都同盟的历史。 虽说我好像看得懂,但是书上写的似乎是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世界。 「这本的内容也一样。」 杜艾把手中的书递向我,我伸手把它接过来。 果然如此,书上用大字叙述真都上一代在各个地方的各种事迹。 「书里写了过去几十年来真都的历史。之中也包括不少我见过面的真都人,也许里面有人看过你跟常磐姬她们的宫姬巡行队伍。」 「这是什么?」 我拿起另一本书,这本书则是站在真都同盟的角度,用各种经验描述一宫神川如何暴虐。 「我年轻时读过好几本。这里的书大多是记录大师跟周围人物事迹的传记,其他还有真都所宣称的历史真相。另外也有不少是记录各种学者的谈话,内容都在证明真都的地位如何正当。」 「全部都是真都锡马出的书吗?」 我看了封底的出版者,这些书看起来像是来自好多不同的地方。有的书写着一宫神川,也有的来自七宫贺川。造纸业相当发达的贺川似乎也与真都方面有所交易。 「他们在各地都出版类似的书啊。这样才可以让每个都市的众人读到,而且也可以提升他们在各地的知名度。七宫贺川也有一些市民因为这样的关系,加入真都了。」 「这是吸收吗?就像杜艾大人经常做的事。」 我装出自己还在生气的样子,杜艾大人露出一副「饶了我吧」的苦笑表情: 「这里的书虽然有上百本,其实每本书的内容几乎都一样。全都是用来宣扬真都正当性的内容,所以收到这么多书我一点都不高兴。我是那种喜欢阅读各式各样不同书籍的人。」 「可是能出版这么多本,代表这些书很受欢迎吧?」 「对参加真都的人来说很好看,人人都喜欢看自己认识的人的事迹。」 说到这里,杜艾大人用他的招牌笑容看向我: 「呐,空澄。」 当这个人不叫我小空,而是叫我空澄时,看起来总是特别温柔。 「人啊,在知道自己认识的人是特别人物时总会觉得高兴。在得到那个特别人物认同时更是特别高兴。这些书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杜艾大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寂寞。 「我也是一样,当得到彩家上一代那种大人物认同时,真的很高兴。还有展也是,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当他被士道将军与佣兵将军那 种大人物另眼相看时,他一定也很高兴。还有追随展的那些士兵,他们一定也乐见展变成一个特别的大人物。」 我想我可以理解。因为我也有许多同样的经验。 我一直希望这个人与展大人,还有梳妆师、日影先生、雾羽先生和常磐姬他们是特别的。 我更希望心目中那位标准的公主殿下,那位穿黑衣戴黑帽的人是特别的。也想在某种情况得到那个人的认同。 「那些仰望你们,仰望宫姬的民众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们之中一定有不少是希望自己国家的公主是特别的,也希望自己是特别受到公主关爱的人民。」 在我漫无目的地在贺川街上乱逛时,在跟市场的阿姨说话时,跟喜欢狗的女孩说话时,还有跟日影先生说话时。在那些时候,我所见到的那些人眼中的空澄姬又是什么模样? 不可靠的公主。那样的公主现在看起来又是什么样子?阿空看起来又是什么样子? 我开始想出去散步,到某个地方找个人聆听他的意见。 「真都总是不断把自己跟某个特别的人连结起来,借此扩大自己的世界,所以才能拥有今天的规模。因此那边的大师是个特别的英雄,他们在大师底下生存,靠着他的认可成为伙伴或是朋友,建立独特的身后关系。」 因为我忙着思考自己的事,差点跟不上杜艾大人说的话。 虽然现在有很多事我无法理解,但是为了之后能慢慢回想别人对我说过的话,我得把那些话记下来才行。 「二宫锡马,真都同盟之所以强大,根源就是英雄与受到英雄关爱的庶民相亲相爱产生的团结力。所以我跟真都的关系才会那么糟。」 「为什么要说所以?」 我觉得这个人希望我这么问,所以我如此间道。 「因为我一点都不爱大师。当然也不爱那些热爱大师的人。」 杜艾大人笑得很开心,然后继续说道: 「这里的书一点都不有趣。当真都在这个世界的势力越大,距离我觉得有趣的世界就越远。当世界变成我觉得有趣的样子,在他们眼里就一点都不有趣。」 「杜艾大人不想让真都取得天下吗?」 「对方也觉得我和展很碍事吧。」 「杜艾大人取得天下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听见我的问题,这个人一脸愉快地笑道: 「像我们这样的人应该会变多吧。」 唔哇、那可不得了。 我露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杜艾大人一面笑一面偏着脑袋: 「光是仿照前人的例子当上国王或皇帝不叫取得天下。他们想要用他们的方式达成取得天下的目标,他们想让大师成为实际上的国王,让真都成为实际上的王都。」 这个人一定不想变成那样的国王吧。他一定是想随心所欲活在没有国王的世界里。 那么什么是没有国王存在的世界?国王究竟是什么? 我不甘心就这样让人告诉我答案,所以故意不发问,然而杜艾大人露出希望有人间他的表情,同时把手伸向堆积如山的书: 「送这些书来给我的人希望我被这些书感动,然后成为大师的弟子或是部下。所以我非得战斗才行。」 「啊、要是发生那种事,七宫就要消失了。」 至少不会是我喜欢的七宫。我一直追逐的两道背影不会做那种事情。 「我知道不找二宫加入我们的地方同盟的原因了。」 「要是让他们加入,肯定会以我们的盟主自居。这样一来到了最后说不定连与他们合作的一宫神川也会被架空。」 「所以黑曜姬殿下也不想与二宫锡马建立关系吧。」 「是啊,她多半比较像我们。」 「像我吗?还是像杜艾大人?」 杜艾大人用恶作剧的表情摇摇头: 「下次你和她见面时就知道了。」 令人高兴的一句话。 这个人对于我想与黑曜姬殿下见面这件事,抱持肯定的态度。 这个人、这些人的剧本里已经写上黑曜姬殿下和我见面的一幕。至今这些人写出的剧本从来不会是悲剧,他们对于悲剧那种东西没有兴趣。 正因为感到快乐,这些人才会来到这个地方。 一宫神川城。市中心大道。 从神川城出征的黑骑土团,壮盛的军容激发民众的热烈情绪。 已经有四千兵力先行出发,最后的一千骑摆出不亚于国王出巡时,举行庆祝游行的华丽架式。在连绵不绝的欢呼声中,任谁都会对这座全东和最大的都市留下深刻印象。 尤其队伍的最后出现只有宫姬才有资格乘坐的朱红马车时,民众的欢呼更是达到高潮。 从一阵阵高呼星姬万岁、黑曜姬殿下万岁的声音中,也能看出民众对神川政府的失望。 与多年来的仇敌二宫锡马之间的争执突然不了了之,一宫与二宫还将合组大联合都市与大联合政府,这个消息让大多数的市民感觉自己遭到背叛。 比起与邻国间的战争平息的安心,必须与低一级的邻国平起平坐的不满显得更加强烈。许多人开始感叹本国政府的衰弱,竟然沦落到必须与其他都市合作才能维持身为中央政府的国体。 这些国民的唯一希望就是黑曜姬殿下和黑骑士团。 在先前的鼓城之战,公主与骑士团压制各国军势,成功阻止一场大战发生,留下发扬一宫国威的耀眼成绩。 现在一宫神川黑骑士团将要出征与四都同盟作战,而且由东和一宫黑曜姬殿下亲自指挥。 如此阵仗自然引来广大的期待和声援。 即使沐浴在热情的欢呼之中,黑骑士依然是三舀不发,朱红马车的主人也没有露脸。 马车之中的黑衣公主正与担任政治顾问的老学者面谈。 「先遣的两千骑应该已经与游击长阁下会合了吧。」 点头的黑姬难得穿上一身轻便的黑衣,把头发编在背后,引以为傲的黑帽子也搁在膝上。 如此打扮对这位公主来说已是活动用的装扮。身上的装饰品也显得十分简约,只有胸前唯一不变的黑曜石胸针,反射着透过窗户缝隙射进来的阳光。 「公主殿下前往羽隅的日的,确实是为了慰问神川本军吧。」 「是的,已经决定如此。进攻仓濑的行动很有可能形成激战,所以只会请游击长和麾下的两千兵力负责。」 这是神川议会做出的正式要求。二宫为了超越一宫自行进军乃是意料中事。为了不让二宫有此机会,一宫神川因此从最强战力的王室亲卫队里派出两千骑前去参战。 不能让世人以为只有凤翼旗团骁勇善战,不能让他们独占所有功劳。 一宫神川打算用大军包围的方式逼迫羽隅献城投降,届时如果象征和平的一宫公主在场,整个行动将变得更有意义。 若是宫姬的到达能令士道将军下定决心撤退,一宫便能得到耀眼的成绩。 「此乃最安全的策略。凤翼旗团不可能衷心与随时可能背叛的鍚马合作。如果公主殿下亲临现场视察,神川所有的正规军必定会以百倍的士气为公主殿下争取荣耀。」 面对带有提醒意味的语气,黑姬脸上绽放笑容: 「各位如此不希望我到仓濑吗?」 「那样做有危险。大国必须在不冒险的情况下获胜才能保有大国的面子,危险的赌博行为只是小国实行的奇策。」 黑姬把黑帽子靠近自己嘴边,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满身负债,胡乱发行赤字国债的神川是个生病的大国。要是不冒 一点险,就只能永远陷在无底沼泽里。」 「光是让公主参加这种战争,就足以让我们名声扫地。」 国民的声音不断从四周传来,这正是国民们对一宫神川政府的弱势外交与政治乱局充满愤怒的表现。 若是神川受到其他都市轻视,东和的民意将有可能不再归向神川。正因为有这样的危机感,一宫公主才能获准出城前往战地视察。 依照神川议会和府中本来的想法,这位公主和她的亲卫队都不应该出面。 公主若是表现得太活跃,议会的地位就会受到威胁,一旦落败更会动摇神川的根基。 锋芒太露的国王会对议会政治造成妨碍。让国王处于装饰品的地位,才是采行虚位君主制的东和应有的王政形式。 「这些欢呼声是期望女王登基的声音吗?」 面对淡得不像是发问的这句话,老人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 「还是希望救世主登场的声音呢?」 老学者缓缓摇头: 「两者都会危及公主殿下的地位。已故的先王陛下之所以如此活跃,唯一原因便是先王陛下一向谨守本分,不参与政治。握有压制议会的权力,人民期待亲政的国王必定会被排除,此乃我国自古以来的传统。」 老学者这番话出自身为政治学者的人生经验。历史上所谓的排除也包括突然暴毙,关于这点眼前的公主应该十分清楚。 因为其中有好几个事件,是她的亲身经历。 「所谓活跃的结果就是现在这个时代。」 黑姬像个贪玩的孩子用黑帽子遮住半张脸,同时露出笑容。 老人看得出眼前这张笑脸带有攻击色彩,但是他像平常一样装作没注意。这是他在王都内部长期的拘谨生活学到的处世之术。 车外依然不停传来声援还有祝贺的打击乐器声。 破军王本人走在出征的凤翼旗团前头。 背后是包含辎重队在内的步兵团。 打头阵的工作由直属于他的两百骑兵负责,不久之后他们还会与刚从羽隅撤回,毫发无伤的三百兵力会合。这些来自中原的骑兵是他唯一信赖的兵力。 在他看来,未曾经历实战的士兵只能充当人头,作用顶多就是在集团战里消耗。 他总是亲自率领凤翼旗团打头阵。 先用少数精锐突击扰乱敌人,然后在敌人重整旗鼓之前投入后续的步兵团。这就是他的基本战术。 当这样的战术重复数次,那些没有实战经验的弱兵也能累积相当的经验。 战争是需要习惯的,只有惯于与人厮杀的人才能成为强大的士兵。 信任还未习惯的人只会为自己带来死亡。漫长的军旅生涯让他学会这一点。 「这块土地的主人只会用计算利害关系拟定战略,却不相信纯粹的力量能带来胜利。」 他用怜悯的语气对副将开口,他从来不相信计算这回事。 「一瞬间的生死就足以打乱一切计算。就算是我,也可能瞬间死在刺客的箭下。连那种程度的现实都看不清楚就想卖弄计策,简直是滑稽之至。」 威夷踢了马腹一脚,坐骑立刻加速向前奔去,他的直属部下紧跟在后。 后续的士兵们立刻被抛在后头,但是他毫不在意。 虽然同为凤翼旗团,直属的五百部下与出身自真都亲卫队的士兵,不管是训练程度还是个性都大不相同。分别用不同方法加以运用,才是合理的做法。 战术的本质就是追求合理。 「我们要讨伐用四都同盟这种虚言,为世间带来混乱的人。」 当马匹速度加快,在摇晃的马背上很容易咬到舌头。破军王威夷在不能多说话之前,对士兵下达明快的指示,然后再次踢击马腹。 他与他的直属部下再次加快速度。 前方是一处仓濑设有关卡的聚落。 短短一天之后,此地就被他们占据。 「开什么玩笑,这次竟然轮到仓濑遭到攻击。」 当常磐姬接到来自浅黄姬的报告时,已有三处关卡在短短一天之内被攻占,数百名仓濑兵遭到击败。 「我方一直维持警戒,还是应付不了敌方骑兵的快速攻势。对方是先以骑兵发动突击,然后再用大量的步兵进行包围。」 「最后结果如何?」 「我们把部队后撤到最后的关卡,以死守之姿驻军城寨。对方似乎正在聚集足以让兵力加倍的援军。」 两人会面的地方,是常磐姬的临时住处。 空澄姬与萌葱姬不在场。 春濑已经以使者的身分前去会见两位公主。 「牧濑的部队预定出发支援羽隅,我们不能期待他们的援军。」 「七宫的军力也几乎都在展·凤身边。如此一来我们这里没有足够兵力可以防守。」 常磐姬怒气冲冲地双手抱胸。 对方没有发出宣战布告。 他们宣称一宫要求解散四都同盟的宣言,就是最后通牒。 锡马的使者刚造访双子都市的议会,宣称若是拒绝释放俘虏及解放领土,他们有可能考虑使用武力,然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二宫军队发动猛攻的消息就已传来。 就连来自锡马的使者也忍不住表示惊讶。 于是他们连回国也不成,直接遭到仓濑与牧濑软禁。 「侵入我国领土的锡马军乃是侵略者。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行使自卫权。」 若是在小规模的关卡或平原交战,仓濑军根本无法抵抗骁勇善战的破军王麾下部队。 因此他们选择固守在一座能够俯瞰官道的山城,摆出长期抗战的姿态。 如果形成攻城战,双方士兵的实力差距便会变得不那么明显。 由于拥有保家卫国这个正当理由,仓濑方面借此方法总算止住败势。 凤翼旗团也在这里停止进军。要是未攻下山城便继续前进,他们的后路会被切断。 单靠凤翼旗团很难攻下山城,于是他们在野地扎营,等待后续的援军到达。 「预料中二宫会派多少军队过来?」 「我方诸将认为至少要做好应付两万兵力的准备。」 仓濑若是使出全力,是有可能派出两万兵力,甚至还能派出更多,但是他们不想扩大战事。说到单纯的硬碰硬,大国二宫锡马的实力当然更强,兵力极限至少也是仓濑的两倍,更何况还有传闻指出一宫将会派出七万大军。 「现在是一宫进攻牧濑,二宫进攻仓濑啊。士道与东征光是应付一宫就忙不过来,看来仓濑只能靠自己应战。」 展·凤退出羽隅战线一事,至今还没传到其他人耳中,因此常磐姬还不知道士道将军如今正在孤军奋斗。 「我们的四千名援军已经派往羽隅,我手边只剩下约三百人。不过我国的男人不会逃跑。」 三宫夏目的公主表明要把手中所有的力量投入防卫战。 「三宫殿下?」 常磐姬的决心让浅黄姬露出迷惑的表情。 「他们的目标是要瓦解地方同盟。如果双子都市在他们的进攻下动摇,四都的团结就会受到影响,所以我们必须向所有人表现出我们的团结。如果连这个夏天都撑不过去,那还谈什么四都、五都同盟。我和三宫夏目军将前往战地协助仓濑。」 出身自武将世家的战姬用力握紧胸前的双手。 如同叔父守护牧濑那样,她也想要守护仓濑。 「我们不能把客人送往险地。」 「仓濑如果落败,我们以同盟国身分来到此地也就毫无意义。对我们来说,守护双 子都市就等于是守护祖国夏目。」 然后她提议请求七宫也派出守护空澄姬的两百名士兵。 五百名步兵已经算是相当程度的战力。 「我们要巩固仓濑军的后方。虽然很难直接参与战斗,至少可以发挥牵制作用。五都同盟已经成立,再过几天雾羽的四宫军就会参战。我们一定要撑到那天。」 真要说来,常磐姬的目的是对仓濑展现三宫夏目身为同盟国的地位。如果七宫也能提供协助,对于仓濑的士兵与人民来说也算是一种鼓舞。 「我不是善战的将军,只会负责后方防守。可别以为我会蠢到与凤翼旗团正面对抗。」 要是仓濑的前綫能够增加五百人甚至千人的守军,情势势必改善不少。 「若是让三宫殿下暴露在危险之中,将是我的过失。」 「你就在外交方面多努力吧。赶快劝二宫撤军。我不擅长应付那个女人。」 对她来说,动手要比动口轻松多了。 在对方的坚持下,五宫公主也只好接受。 「那么请您协助防守后方做为军粮据点的副城。」 那是需要相当兵力驻守的地方。如果能把那里的士兵挪到前线,前线的防守将轻松不少。 「有什么危险请立即撤退。万一发生三宫殿下被捕的不幸状况,我们也只能投降了。」 「是啊,要是你或七宫被捉,我也没办法打下去。」 娇小的公主走向双手抱胸的高挑公主,轻轻伸手抱住她。 「喂喂喂。」 双手抱胸的她露出苦笑神情。 淡淡的香味飘进鼻子里,肌肤的触感比想像中还要温暖。 眼前这位公主是如此娇小纤细,不过当她抱住自己时,身体的感触又是如此鲜明。 「真可惜三宫殿下不是男性。」 「嗯,我也常在想自己如果不是公主,而是个年轻武士就好了。」 就算如此,自己多半还是难与东征将军和佣兵将军他们相比吧。想到这里的常磐姬脸上,露出自嘲的表情。 「怎么了吗?」 抱着自己的人轻声发问。 「好热。别靠得这么紧,现在可是夏天。」 任由对方抱着自己的人粗鲁回答。 隔天一早,三宫夏目的公主接受七宫提供的兵力,率军出发前往战地。 「该怎么做才能帮忙三宫殿下呢?」 「我们手边只剩下百人左右,以宫姬和大臣的护卫来说已经算是人力不足。」 把士兵借给三宫公主之后,我跟杜艾大人身边就只剩下极少数的兵力。 侍从长跟梳妆师这类的文官变得特别显眼。 其中杜艾大人更是比平常还要忙碌。 从早到晚都在应付来自各地堆积如山的报告,还得送出书信与使者到各个地方。 他开出各种条件,好让因为情势变化而心生动摇的各国,继续提供协助或是保持中立。 在他送出的大量书信里,各势力当成自己地盘的地区都被画进东和在开发计划的蓝图。 「写的都是些好事呢。」 我看着堆积如山的草稿开口。 「不利的部分我会叫使者口头说明。这样谈起来比较轻松。」 预定在十年、二十年后建成的新道路网涵盖整个东和。 这让各地做起像七宫那样摇身一变,成为大都市的美梦。现在的七宫贺川已经成为新兴都市的成功典范。 「这样的梦想不能说给一宫与二宫听。那会动摇他们的中央集权。」 杜艾大人一边看文件一边吃着草饼,看起来很没有规矩。 如果没有餐会的行程,杜艾大人在忙碌时通常一边工作一边吃饭。 吃的东西大多是可以用一手拿着吃的草饼或是丸子。 「不会有太多援军。不管是一宫还是二宫的整体力量都胜过我们,硬碰硬是不行的。」 这个人的意思是我们只能用现有的力量想办法。 「问题是凤翼旗团。我们能阻止他们吗?」 那个名叫流浪王子的人好像特别勇猛,大家都很怕他有如闪电的攻势。如果正面与他对抗,无论是哪支军队都得做好付出大量牺牲的心理准备。 「雾羽先生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过来吧?」 「来时的官道已经整理好了,各地也备有军粮。虽然他进军的速度比我们快,不过还是得再两天才行。」 展大人与这个人之所以花了那么多时间才抵达双子都市,除了因为中途靠赌博赚钱之外,原来也是为了修补道路,好让后续的援军及早赶来。 「道路如果畅通,轮到我们撤退时也很有用。」 不愧是杜艾大人,连打输时该怎么办都想到了。 「最辛苦的人是士道将军。靠着本国军队加上牧濑的援军,共一万七千人的兵力防守羽隅。面对对方的劝降也靠着交涉来拖延,真想不到可以一直拖下去。」 进逼羽隅的敌军听说超过五万人。 士道将军谎称我方总兵力为两万五千,直到现在都还与一宫神川军对峙,许多人已经把他视为守护牧濑的英雄。 「神川不想引发大战,所以才能拖到今天。不过差不多也快到极限了。」 「该撤退了吗?」 「是黑骑团现身的时候了。而且那家伙也要在仓濑开战。」 就我所知,世上只有一个人,杜艾大人会称呼他「那家伙」。 于是我知道展大人已经抵达凤翼旗团所在的地方。 山区的规模不大。 然而在那里布防的兵力却接近一万五千人。 双子都市尽可能避免在国境沿线建筑大规模的城寨,但是在领土的腹地里面建造许多防卫用的据点。 当目的是保家卫国时,也可以动员预备役士兵。 因为打的是对抗侵略的防卫战,很容易维持士兵的士气。 可说是五宫仓濑最终防卫线的山城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平原。从这里可以看见围绕仓濑的外围都市。 要攻进那里十分困难,因此破军王也停下脚步。 凤翼旗团在补充失去的兵力之后,人数超过两千人,跟随在后的二宫锡马军也达到两万人之多,不久之后还会有一万援军。 即便如此,要击溃固守山城的守军仍然十分困难。 来自中原的骑兵在平地可以发挥无与伦比的攻击力,但是他们没有在山区攻城的经验。 不只如此,真姬亲卫队和鍚马本军同样没有这种经验。 虽然用硬碰硬的强攻方式可以占领山城,但势必会造成大量的人员损伤。 所以他们决定暂停攻势,采取等待后续援军到达的迂回方式。 一进入山峰周围的谷地,视野在地形限制下变得狭窄,军队也被迫拉长。 若被下山的五宫仓濑军切断后方,埋伏在前方的其他军队就有可能趁机发动夹击。明知如此,凤翼旗团与两万兵力仍然继续前进。 就算退路被切断,只要后续的一万兵力赶到,他们就可以反过来夹击下山的仓濑军。就算后续部队来不及赶上,他们也有自信靠着自己战胜对手。 当威夷亲自带领凤翼旗团进军满布茶园的小山时,斥候传来报告。 在前方街道布阵的守军约有五百人,另外还有五千人规模的步兵团埋伏在后。 在狭窄的官道设有挡马栅栏和弓兵,也有使用火药的投掷武器。由于对方对骑兵攻击已有防备,可以判断步兵强攻是比较有效的方法。 「真有趣,这里就让真都表现一下真正的实力 吧。」 威夷对来自真都方面的监察官和军官发出进攻命令。 「到为止都是我和我的子弟兵在做事。要是你们在这里也没有表现,那就太丢人啦。」 这番话明显刺伤亲卫队的自尊心,军官全都胀红了脸。事实上他们早已意识到这件事。 靠破军王的冲锋削弱敌军,然后再让大军进攻的战法确实有效。二宫军靠着这个方法不断获胜,到此为止还未尝过败绩。 然而也有不少士兵怀疑这种依赖异国佣兵团战斗的方法,是不是真都应有的战斗方法。如今已有不少年轻的士兵对此发出不满的声音。 所有人都认同破军王的力量,但是所有人也对他的个性感到不满。许多人更怀疑他舍弃了羽隅那边的凤翼旗团同志。 他们认为这场决定国家未来的战争,不应该由一个异国人担任指挥官。 「用两万兵力一口气驱逐敌人,如此就能用最少的牺牲获得胜利。」 在兵力几乎四倍于对手的情况下,是不可能落败的。真都锡马的军官高喊要让敌人见识真都的力量,军团在没有凤翼旗团同行的情况下前进。 「好了,这下子我就孤立了。」 流浪王子露出轻蔑的笑容,心想在远处用望远镜监视他们的人会怎么做。 最好的情况就是大军离开山城来袭。如此一来他就可以挥军迎击,也可以抛下大军歼灭前方的敌人。 无论敌我,超过万人的大军免不了行动迟缓。惯于战斗的骑兵大可临机应变。 在这里战斗虽然不免损兵折将,总比进攻山城来得轻松。威夷如此与周围的强者谈笑。 就算面对大军,在平地上他们也有取胜的自信。他们要打的不是歼灭战,而是打击战。只要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削弱敌人,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王子与凤翼旗团的两千成员开始朝一座小山前进,打算在那里观看先行的两万兵力开战。 事情就发生在不久之后。 茶园密布的小山另一头传来示警的钟声。 那是斥候兵传来的急报。当骑兵纷纷将马头转向钟声传来的方向,他们看见小山的棱线后方出现骑兵的身影。 敌兵的数量不断增加。 五十、一百、两百骑,这是一眼看去所能看见的数量,可以想见更多的后续部队还在后头。 敌兵高举着七宫与五都同盟的旗帜。 「喔,干得好。」 根据已知的情报,东征将军麾下的骑兵也是十分强悍。 其中最精锐的同样是直属的五百骑兵,派遣羽隅的兵力则有四千人。 「好啦,他带了多少人过来?」 发出兴奋声音的指挥官举起手来。 下达要求骑兵行动的指示之后,他自己也策马行动。 拉开与对手距离的动作。 在骑兵之间的战斗,冲劲较强的一方占有优势。 因此他让部队移到不利对手的距离,借此争取我方发动突击的机会。 出现从茶园的骑兵开始往山下冲锋。 凤翼旗团的步兵队跟着组织防御阵形。 在目的地的头上,也可以看见骑兵团。 同时还能看见身穿华丽甲胄的高大指挥官。 「来了啊,展·凤!」 拔枪的王子对着冲刺下山的骑兵团大吼。 七宫的四千兵力早已埋伏在此地。 他们从住在五宫仓濑当地的居民口中得知平时无人使用的山路,把兵马藏在农村的竹林里,从昨天就开始寻找奇袭的机会。 目标只有破军王一个人。 展·凤下达的指令是斩杀敌将。 比起击退大军,斩杀一名敌方指挥官更能够改变大局。 二宫锡马之所以连战皆胜,关键就是破军王的冷酷指挥。展·凤早已让士兵知道打倒此人是结束战争的最快方法。 拥有明确目标的士兵会更积极行动。更何况比起与同是东和国民的锡马本军作战,与异国佣兵和王子战斗更能提升他们的士气。 骑兵人数同为五百,步兵数量则是七宫占优势。 七宫的士兵从茶园上射箭威吓,令凤翼旗团的步兵团无法迅速巩固防御。虽然七宫的兵数多出对方一倍,但是他们为了隐匿行踪身着轻装,只能尽量避免与对手短兵相接。更重要的是,这场战斗是以骑兵的交锋为中心,他们的作用只是牵制对手。 他们的另一个任务,是令锡马本军注意到后方发生的异状并且往这里撤退。 若不这么做,担任诱饵的仓濑军将会置身险境。 于是他们的主要工作是不断敲响铜锣进行威吓,还有发射声势惊人但射不中敌人的火箭。 在此同时,骑兵团方面展开激烈的追逐战。 双方都不让自己的侧面暴露在对手面前,兵力在相互追逐中不断消耗,两军都无法在战斗之中占得优势。 两支大军同时奔驰,双方都想压制对方,又无法给对方致命一击。 交战的双方数量实在太多,随时都有百人左右兵刃交锋,交锋的对象一个换过一个。许多人在追逐过程脱队,脱离群体的人随即会在孤立之中丧命。 以实力而言是凤翼旗团较强,但是占有主攻优势的七宫军却丝毫不显颓势。 不过对凤翼旗团最前方的破军王发动的攻击,终于改变战局。 「来吧!」 破军王威夷发出怒吼。 只要斩杀七宫的展·凤,不管是四都同盟还是五都同盟都会立刻崩溃。 如果七宫想取破军王的首级,那么他的愿望就是趁机反将一军。 这种程度的奇袭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冷静地迎向进逼而来的敌将与骑兵团。 在避开一次从茶园顺势冲锋的突击之后,威夷转圈举枪发动攻击。 他对于突击战很有自信。事实上,他很喜欢这种真正像是战争的战斗方式。不断应付小喽罗早已令他厌烦,他一直在等待这样的奇袭。 凶猛的眼神突然闪了一下。 眼前这个高大的指挥官让他有种不自然的感觉。 雄伟的甲胄与健壮的躯体,加上紧跟身后,如假包换的百名直属精锐部队。 然而他无法在眼前不断逼近的敌人身上感觉到锐气。 高举马枪的敌方指挥官动作不够成熟。 看来是个替身,威夷开始环顾四周。 然后他看见一个站在茶园中央的弓兵。 那人是一直埋伏在茶园?还是独自一人从茶园的山坡潜伏到那里? 距离不算近,但是视力普通的人已经可以看清对方的睑。 对方身穿颜色与茶园接近的绿色军服,那应该是用来靠近对手的迷彩。 手中拿着一副大弓。 弓的名字是「轰火」。 东征将军爱用的武器。 在威夷看清对方的长相之前,那人已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出一箭。 王子在马背上目睹一点银光朝自己的脸逼近。 他知道自己躲不开。 「永别了。」 射出必杀的一箭。 强弓在手中留下震动的余韵。 传入左手的后座力非常惊人。 就连踩在坚硬农道的双脚都能感受到震动。 毫无保留的一箭,用理想的最高速度与准度射向王子的脸孔中央。 这是这辈子最好的一箭。 照理来说,要瞄准并射中骑乘在马背上急驰的敌将,是接近不可能的事。 他原本打算等对手与其他骑兵冲撞, 重新调整姿势的瞬间发动攻击。 但是王子碰巧在自己面前停下,发现这点的他下意识地改变计划。 王子停下来的原因多半是注意到眼前的对手不是展·凤本人。 这一点决定对手最后的命运。 箭矢顺着自然的轨迹脱离指尖,朝对手头部飞去。 任何人都绝无可能避开神速的一箭。 展·凤本人,周围所有目睹这个景象的士兵,就连遭到狙击的本人都如此确信。 所以在确认威夷中箭死亡之前,展·凤做出确保自己能够安全撤退的准备。 然而他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原本确实瞄准目标的一箭穿过空气,出现在它的目标,对手的脑袋后方。 难以置信的情景让展停下动作。 他躲开了。 在绝不可能躲开的距离,面对绝不可能躲开的神速一箭,破军王威夷竟然靠着一点转头的动作躲开了。 从额头上喷出的血花,证明那一箭擦伤他了。 「该死。」 展·凤愕然地低声咒骂,然后下意识地想再射一箭,但是随即打消这个念头。 为了确实射中对手,他独自一人来到极接近敌军的地方。 要是不立刻奔向在茶园另一边待命的部下和爱马那边,追上来的敌兵会立刻包围并且杀死自己。展·凤在这个念头闪过脑中之前便拔腿奔驰。 能否与接应的士兵会合将决定自己的生死。全力逃走的他连爱用的弓也随手抛开。 他发挥自己长手长脚的优点,用他的跑法开辟一条活路。 就在他的背后,七宫的骑兵与凤翼旗团激烈冲撞。 在骑兵与骑兵的激烈撞击下,威夷弹到空中。 就在他落马的同时,敌兵的刀枪向他袭来,他的部下立刻挺身阻挡。 一阵混战之后,七宫军不再发动攻击,开始全军撤退。 打从一开始,展·凤的狙击就是七宫军的撤退信号。 锡马本军也中断与仓濑军的对决。由于两军尚未正式交锋,因此没有受到明显的损伤。 「王子!您没事吧?」 落马的王子仰躺在地,他的子弟兵全都围绕到他的身边。 或许是因为落马造成的冲击,满脸鲜血和泥泞的王子痛苦地激烈咳嗽。 他的额头出现一道伤痕,脸上沾满红色的鲜血。 虽然如此,他的呼吸不久之后便逐渐平静,眼神也恢复到足以确认周围状况的程度。 「简直难以相信,竟然能在那种距离下躲开那一箭。」 「我还以为王子的头要被射穿了。」 老兵们七嘴八舌,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指挥官竟然能够活下来。 那一箭就是如此惊人。 就算戴上头盔,那一箭也能连同头盔一起贯穿。 就连身经百战的老兵也不曾目睹的速度与威力,方才就在他们眼前一闪而过。 没有人能想像那是由人力发出的一击,简直就像机械兵器才能做到的事。 但是他躲开了。 这名瘦小的指挥官躲开神速的一箭。 事实上光用神速还不足以说明那一箭的惊人,在场所有人都陷入激动与混乱,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一箭。 缓慢转动的眼睛看到这个景象,沾满鲜血的脸上露出有如痉挛的笑容: 「我也没想到躲得过。」 他有想要闪躲。 但是就算身着轻装没戴头盔、就算用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仍然清楚自己绝对来不及。 他已意识到不带任何意义的死亡。 然而他却在最后关头避开了。 也许在那个瞬间,他做出这辈子再也不可能重现的最佳反应与动作。 也许在那个瞬间,马匹因为踩到地上的凹洞做出意料之外的动作。 也许当时发生了什么常人无法理解的意外。 也许这些事情全都在那个瞬间发生了。 就连他也无法理解自己是如何躲开。 那或许是难以置信的巧合,又或是所有可能的异常状况同时成立带来的结果。 他只知道一件事。 「我的心脏停了。」 一直到他从马背上摔到地面为止,他的心脏和全身的感觉完全停止。若不是落马时的冲击,他的心脏也许再也不会恢复跳动。 他感觉意识与身体难以完全结合,或许刚才超越人类极限的动作,令原本正常的人体出现不可复原的错乱。 他的呼吸也一度停止,所以才会如此激烈咳嗽。 如今手脚也很冰冷,感觉体内的血液流遍全身,把自己的感觉慢慢带回来。 「哈哈哈。」 他发出沙哑的笑声。 「我还真行啊。」 越过低头俯瞰自己的士兵,湛蓝的天空出现眼前,只是在他眼中是一片血色。 「就连天意也远远追不上我啊。」 他勉强撑起不灵活的身体。 心脏不听使唤,手脚不听使唤,声音与自己的意识还有些模糊。他明白刚才的奇迹令自己付出头脑与身体无法协调的代价,仍然露出充满攻击性的笑容。 「展·凤,这笔帐我会让你加倍奉还。」 男人的鲜血为这句话染上残酷的色彩。 七节 对决之人 「展·凤没能除掉流浪王子吗?」 刚接到的消息让常磐姬难掩失望之色。 这里是距离仓濑只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一座中继军粮据点的屋顶。 点缀朵朵夏云的天空下,由一个小村庄围绕在中间的城寨看起来颇为壮观,堡里有数千名士兵驻守。 此地目前是由常磐姬自愿担任守备。 身为东和七姬中最接近前线的一人,常磐姬比其他人更快更详细地得知前线的状况。 负伤的流浪王子率领凤翼旗团与两万锡马军主力往后撤,在面对山城的平原建构阵地。 后续的一万兵力摆出等候黑骑士团来援的姿态,有消息指出困守山城的仓濑军开始对眼前的情势感到恐惧。 原因是先前备受期待的七宫军奇袭失败。 独自尝试狙击敌将,却未能射中关键一箭的展·凤。传闻说他拼死逃命成功躲过敌军追击,其实他在逃离过程多次与追击的敌军交战,最后可说是两败俱伤。 这是一场不择手段的竞逐。展·凤的目的是扳回因奇袭失败而衰退的士气,凤翼旗团务求让对手受到与己方指挥官同等的伤害。 二宫锡马军与七宫贺川军多次交战,双方都有相当程度的死伤。 最后展·凤也在五宫仓濑军驻守的山城前建构阵地。 布阵的方式简直可说是五宫仓濑军的外城,来自羽隅方面的军队也不断往阵地会合。 为数将近一万的军团,加上驻军后方的一万五千仓濑军,兵力合计两万五千。 鍚马方面若有三万兵力,两军合计便是超过五万的大军。 「这场战争是由哪边占优势?」 常磐姬询问的对象是名武将。 一位背负长刀的英挺男子,长刀的造型与公主手中的护身长刀几乎毫无分别。 慧星与银星,这两把优美的长刀本来都是此人家传的宝刀。 雾羽·良沙。长期负责镇守边境的良沙一门首领,同时也是新生四宫鼓城的将军。 此人以及由他指挥的三千兵力,是这次鼓城提供的全部力量。虽然为数不多,但是鼓城参战这件事本身就足以提升双子都市居民的士气。 他是四都同盟变成名副其实的五都同盟的证明。 只不过此时此刻,只有雾羽和其他少数人先赶到此地,要让所有战力集结在此,还需要一两天的时间。 「如果对手只有二宫还可以说是势均力敌。麻烦的是黑骑士和一宫。」 不久前传来一宫派遣黑骑士支援二宫的消息。 这代表一宫神川主力也可能有所行动。 「叔父大人再怎么阻挡也有个极限。」 士道将军至今仍然坚守七宫放弃的羽隅地区。 一宫虽然要求交出羽隅,但是没有强行展开进攻。 毕竟就连主张拥有羽隅所有权的二宫锡马,到了现在也没有投入太多兵力。 一宫神川军不想造成太多的流血,以免与三宫夏目与双子都市形成无可化解的敌对关系。 但是神川方面也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 当胶着状态持续太久,一宫将越来越难阻止旗下大军发动攻势。攻势一旦发动,三宫夏目军与六宫牧濑军很快就会在压倒性的兵力差距下遭到吞噬。 因此交出羽隅是迟早的事。 持续不断的交涉工作,还有难以掌握的撤退时机,现在都由士道将军一手负责。 「我是很希望你跟叔父大人并肩作战,但是你打算支援东征将军吧?」 在率领鼓城军来到五宫仓濑时,雾羽便表明了要与二宫锡匪一作战的意思。 雾羽和七宫原本是敌对关系,他甚至曾与展·凤上演私斗。 但是现在双方除了合作之外别无选择。 「七宫有他们该做的事。我必须在五都同盟旗树立的同时树立新生四宫的旗子。」 「没错,这才是士道和我都另眼相看的男人。好好为夏目和鼓城努力吧。」 在三宫夏目拥有军籍的佣兵将军,如今统率属于四宫鼓城的军队。如此的关系势必会为东和西部地区的情势带来新的影响。 三宫夏目与四宫鼓城的新关系,可能因此变得比以前和睦。 「倒是琥珀现在过得怎么样?」 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提出的问题,隐约带有这位公主过去的苦涩回忆。 一方面是想跟琥珀姬重修旧好的想法,另一方面是就算和好又如何的无奈。她们两人都是公主,属于相邻的两个国家。 「琥珀姬殿下正在努力做好眼前该做的事。没有多想其他的事,」 「这样啊。也对,现下的我也应该这样。」 公主如此说服自己,然后又为另一个问题扳起面孔: 「其实翡翠……二宫公主来了一封信。」 二宫锡马近来再三捎信给三宫夏目,诉说这场战争的无谓,以及与三宫夏目的和解之意。 「他们是打算拉拢吧。」 常磐点头同意雾羽的话: 「他们说只要我们退出地方同盟,二宫保证会支援夏目的开拓工作。」 信上指出东和重整计划的内容将对夏目有所优待,甚至包括替夏目分担部分负债的方案。 翡翠姬指出比起五都同盟提倡的未来,附和他们的提案才是最稳当的做法。 「其他公主多半也接到类似的书信吧。」 不只是公主,将军以及政治家必然也是二宫游说的对象。可以想见在敌我双方之间,有无数的书信正在往来。 「可以不去理会吧?」 年方十七的公主向年长的对象寻求意见,因此雾羽·良沙用成熟的表情点头回应。 这个回答似乎扫除常磐姬心中的阴霾,她的表情变得轻松: 「既然如此,我不会再有迷惘。」 手握慧星的公主露出坚定的表情: 「我信任士道和三宫夏目,也信任雾羽和新生四宫鼓城。视各位武运昌隆。」 负起责任的武士将收在鞘内的银星捧在眼前,向公主行献剑之礼。 这代表将生命寄托在剑上之人,赌上毕生荣耀许下的誓言。 「他们叫我出卖七宫。」 杜艾大人一脸愉快地把手中的信挥来挥去。 这封信来自一宫神川议会的有力人士。信中好像承诺要让杜艾大人当上地方领主,或是中央的高级官员。 「每个势力都在到处提出同样的承诺。我自己也经常做这种事。」 我在一如平常的办公室里,聆听杜艾大人说话。 「谁都喜欢听好听话。一旦投入战争难免会受伤,所以大家都喜欢挑轻松的路走。」 提供对手这类轻松的路,借此削弱对手的战意,似乎也是军师的工作。事实上比起军事谋略,杜艾大人更擅长这种地下工作。 「这种计策不是立即见效,而是在未来发生效果。当情势变得困难时,人们特别容易因为甜言蜜语作出错误判断。」 杜艾大人说得得意洋洋,接着还把各个势力的动向告诉我。 展大人跟常磐姬好像也收到类似的信。 「现在的情况应该还好吧?」 「我们的老家比较危险。要是拜东将军跟山豪将军倒戈,我们就会变得无家可归。」 听见这种可怕的预测,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所以我给老家那边送了写满好消息的信。就说五都同盟大获好评,一宫与二宫的内部状况都很糟,还有双子都市的军队意外擅长防守之类的。」 诸如此类,为 了获胜、为了不让己方落败,除了眼前的斗争之外,还有很多事要做。战场不是只有展大人与士道将军所在的前线。 春濑先生也跟杜艾大人谈过很多次话,其他的公主们也有所行动。 所以我不禁感到担心: 「总觉得只有我什么都没做。」 我害怕自己一个人被这个世界抛下。 不,应该说这个世界一直把我丢在一旁自己变动。当战争的规模越大,这个世界越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迅速变动。 「没关系,这个世界就是那样。」 杜艾大人的意思是我就算有什么行动也没用。 很少采取行动的浅黄姬跟萌葱姬,才是宫姬的典范。 杜艾大人似乎从没想过让我像常磐姬那样,站在第一线活动。 「我跟你就算跑去声援展,也成不了战力。要是对手找我们开刀,展光是来救我们就应接不暇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我在战场上根本帮不上忙,也不想靠近可怕的战场,不过光只是在这里等待也很让人害怕。 我没办法像浅黄姬与萌葱姬那样总是保持平静,当个称职的公主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在我试着寻找话语描违我的心中感觉时,有个声音传进我的耳里。 金属的响声与爆竹声。包围我们的民众似乎又开始抗议了。 「哎呀呀,真是闲啊。」 杜艾大人为了这些人的不停纠缠叹口气,然后像是发现什么似地开始思考。 「啊啊,确实是这样。这也是真都的力量。」 杜艾大人若有所悟地点头,开始向我解释: 「一定是因为什么都不做会让人害怕吧。」 「对对对,阳才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虽然还有很多不解的地方,还是趁着能说的时候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他们的伙伴是那些害怕被时代、被世界的潮流丢下的人。真都同盟就是靠着煽动这些人来扩大势力,靠伙伴的力量让自己变得强大。」 杜艾大人边说边露出对自己的答案感到满意的样子。 「人们,应该说民众不是只为了自己的利益在行动,他们同时也为了不让自己面对被时代抛下的不安而行动,真都非常清楚这一点。」 「这么说来也对。不管是谁都是这样。」 只要做些什么事就能转移注意力,努力工作就能安心度日。如果只是一直玩,人就会开始害怕因此失去什么东西。我只是说每个人应该都是这样,杜艾大人却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样啊,也对。是我忘记了。」 「咦?」 无所不知的杜艾大人说出感觉非常不可靠的话。 「我和展基本上都是那种不停往高处爬的人。我们从小就只会往上看,而且一直为这个目标而忙碌,从来没想过聚集那些什么都不想,只是因为不安而行动的人,也没想过让那些受到不安驱使的人成为自己的力量。」 听杜艾大人这么说,事实好像的确是这样。 这些人一直都是这样,他们总是抱着取得天下这种远大目标,也总是为了自己的目标忙碌。虽然也有玩耍的时候,那也不过是在忙里偷闲。 这些人从来没有经历过没有目标的生活方式。 这些人都是那种在往上爬的过程获得无比乐趣的人。所以他们总是靠自己的活跃带领周遭的人一起向上。 然而似乎没有多少人受他们的影响。 「原来是这样。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人要跟随我们。我原本以为我们自然而然就会得到很多伙伴,结果这几年来我们只多了你这个伙伴。」 说出心中的惊讶之后,杜艾大人忍不住开始思考。 「就是因为这样,杜艾大人才会被人行刺。」 「嗯,我得做些事给大家看才行,老是躲在安全的地方还是会被人怨恨吧。」 该怎么说呢?真是没办法。 虽然我很喜欢这些人,但是他们的想法真的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梳妆师曾经叫我小心展大人和杜艾大人,也许她指的就是这方面吧。我决定下次找个机会问问她。 「没错,我不动虽然对我有好处,却会让你觉得不安,对同盟对象也会造成无谓的不安。看来我还是有些动作比较好。要是别人因为怀疑而扯我们后腿,那就糟糕了。」 但是杜艾大人似乎不想做花钱的事,想了一会儿之后说道: 「去慰问常磐姬如何?」 过应该是最容易做到的提案。 「用援军的身分过去吗?」 「不,以代表和平的巫女姬身分过去。我们要让世人知道我方有终止战争的准备。我猜真都方面也会有同样的动作,而且是二宫公主亲自上场。」 真都同盟一向熟知民众的心理。 所以翡翠姬总是出现在最前线,有时是为了煽动民众,有时则是为了抚慰群众。 「翡翠总是为了民众行动。我想她很清楚自己所做的事代表什么意义。」 不知为何,杜艾大人露出有些为难的笑容。 然后我忽然发现一件事,这个人在提到翡翠姬的名字时,脸上经常出现复杂的表情。 「杜艾大人对她有兴趣吗?」 这个人虽然讨厌真都,却从没有表现出讨厌真姬的样子。 「跟往上看的伙伴走在一起是很愉快的。」 杜艾大人的表情既认真又温柔。 「被从不肯往上看的伙伴包围,一定是件难过的事。」 他用十分遗憾的语气开口,在稍作思考之后换个说法: 「那个人所看见的世界,跟那个人周围的人所看见的世界不一样。」 我又听到自己不懂的事,于是试着自己思考。 「说不定我也是这样。其他的公主或许也是这样。」 我试着回答,杜艾大人点点头: 「话是没错,但是有时候人与人的想法差距会大到无法想像。」 「就像一宫殿下,黑曜姬殿下跟王室还有议会的对立那样吗?」 如果是这样,我想我也可以理解。 那个人想重建自己的国家,但是周围的人希望的未来却是另一种模样,所以那个人总是独自一人出现在各个地方。 她甚至邀请我成为她的伙伴,而我因为想要待在这里拒绝了她。每当回想起这件事,我的心情就忍不住低落。 「不,她只是被要求。」 杜艾大人看着别的地方。 「要求配合周围的人。」 「我们不会配合他国的想法。只有我等真都锡马才能够成为这个时代的中心。」 真都二宫锡马城。 一支军队即将从二宫锡马城向双子都市之一的仓濑进军,宫姬的朱红马车也参与其中。 马车的门打开,等候主人前来的朱红马车迎来一位只有少女年纪的公主。 迎风飘动的法衣,在夏日阳光照耀下反射耀眼的鲜绿色。 周围传来一阵阵欢送真姬出发的歌声。 这是由大师亲自作词作曲的真都同盟歌之一,是一首高赞光辉未来与胜利荣耀的合唱曲。 任何人都能朗朗上口的曲调,配上能够激发所有人心中热情的雄壮歌词。 被左右两边高声合唱的人们守护的公主背后,还有一名少年踩着虚浮的脚步紧跟在后。 「呃、这听起来好像军歌。」 在无数热情的歌声和笑脸围绕下,画家绘津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他不知自己为何被要求与出发的宫姬同行,只 能不明就里地亦步亦趋。 「我要去见您的好朋友。跟我一起去吧。」 真姬翡翠回过头,向抱着画板的画家温柔地招手。 周围的人全是真都的忠实成员和他们的家人,因此不时可以听到孩子的大声欢呼。 美丽的真姬即使面对穷酸样的画师也同样温柔以待,这正是人们心中理想的宫姬形象。 理性与友爱的表现,才是宫姬真实的样貌。 绘津转头环顾四周,聚集在周围的数百名群众让他倍感压力。 从真姬平时处理事务的官舍中庭一直到外面的大街,一路上聚集了许多像是来参加节庆的市民,而现场的秩序只由少数的真都自治团负责维持。 他们几乎是无偿工作,这些热心的支持者有时甚至不惜参加军事行动。 他们以身为真都的一员为荣,不分老幼都肯为真都的扩大奉献自己的青春。 真都成员的身分,便是他们人生的主轴。 而这正是身为局外人的绘津害怕的地方。 他对真都的未来毫无兴趣,也不想去了解真都的理念,热情的笑容反而让他感到害怕。他害怕自己要是说出一句反对意见,所有人都会对自己怒目相向。 绘津心中的不安表现在脸上,但是没能让重新面向前方的公主看见。 在送行者的合唱与欢呼声中,绘津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搭上朱红马车,与公主一同离开。 按照预定,这支以公主为中心的军队似乎要到仓濑支援友军。 当地已有破军王威夷率领的凤翼旗团及两万兵力,再加上增援的一万兵力,一共三支军队将在守护她的同时共同进军。 「那个……请问我为什么也要同行?」 当车内只剩自己与坐在对面的公主两人,绘津说出心中的疑问。 周围的合唱还在继续,看来同类型的曲子似乎有好几首。 「那个人不断擅自开战,我打算借由慰问的方式阻止他继续失控。到时候希望您把现场的情形画下来。」 在车中坐定之后,翡翠姬脱下法衣的外套,轻轻吐出一口气。 由于正值夏天,她的法衣用上比较轻薄的布料。 朱红马车的窗户也只用一道垂帘与外界隔开,因此车内并非密闭空间。 送行的欢呼声在车内听起来依然清楚。 「呃、可是就算这样,这里也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吧?」 「说过几句话之后就会请您离开,我也不想连自己梳妆打扮时的模样也被画下来。」 公主半开玩笑地开口,语气比平常更温柔。 「可是……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绘津鼓起勇气发问。 就在绘津提出这个问题的同时,车夫喊出出发的信号。 「请说,只要是能够回答的事,我一定知无不言。」 翡翠姬闭上眼睛,任由身体随着开动的马车晃动。 由于是宫姬专用马车,行进速度十分缓慢,就连轮轴转动的声音听起来也格外温和。 「现在这个怎么看都是军事行动。这应该是军队的工作吧?」 「别人会叫我们锡马军也没有办法。我们是市民的集合,巡守队实际就是市民军。也有人提议我们用自卫军的称呼,我想未来应该会出现锡马自卫军这个名字,并且成为固定称呼吧。」 「为什么要打仗?锡马……真都不是标榜自己是和平都市吗?」 真都二宫锡马一向以天下的副都、和平都市自居,以此向各国发出和平与秩序的呼吁。 然而没有一个都市像鍚马这样与众多都市对立。 与一宫神川的主权纠纷从未间断。除了一宫之外,还有与双子都市,以及不属于宫都市的村落之间的领土纠纷。 二宫鍚马的主权涵盖范围在过去十年里增加四成。在这些被二宫吸收的小都市,以及新开拓的农地也经常发生激烈的纷争。 直接战斗绝大多数发生在与一宫神川之间,法律上的纠纷随时都有数百件。 「和平必须靠自己去争取,而不是靠别人赐予。」 不能只安于一宫神川赐予的地位。 只有独立自强的精神,才配得上真都的称呼。 「呃,可是……为了达成和平,带上三万大军不是很奇怪吗?不管敌人选是我方,都会死伤很多人啊。」 绘津鼓足勇气把无法在众人面前说的话说出来。 就算对方嫌自己烦、把自己赶走也没关系。 事实上那样反而更好,绘津一点都不想被卷进战争当中死去。他是个自由自在的画家,对于成为战场的英雄或勇猛的军人没有半点兴趣。 「我前往的目的,就是要告诉对方我们有坐下来讨论的意愿。当宫姬来到战地和战地后方,对方就能感受到我方对和平交涉的诚意。」 绘津几乎快被说服,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都派了那么多兵力又是包围又是进攻,最后才说和平解决,那不是玩弄两手策略吗?」 「对于那些擅自勾结成立军事同盟,擅自计划分裂国家的人,只靠讲道理、只靠谈话是无法达成和解。」 身穿法衣的公主闭着眼睛继续说道: 「重整东和是让这个国家重新走向团结的唯一道路。这条路不存在分裂时代。双子都市和三宫公主所做的事,只会令东和走向每下愈况的未来。」 「七宫又是如何?」 流浪王子似乎正在与七宫的展·凤作战。绘津非常不想就这样被卷进那场纷争。 这两个人都不会为了斩杀敌对的人而后悔。 「那里正是混乱的火种。听说展·凤用鲜红的火焰当成旗帜的图案,这正是他们的象征。结束这场战争的最快方式就是击败七宫的展·凤。只要能让他败退,七宫就会陷入衰退,进而不得不逃往偏僻之地。届时以中央为中心的新世界便能诞生。」 届时无论是懦弱的双子都市,财政困难的三宫,还是尚未从创伤当中恢复的四宫都将自然而然顺从大都市一宫神川与真都锡马。 因此翡翠姬断定自始至终最大的问题就是七宫。 「他们有自己的思想吗?他们唯一做的事就是利用纷乱的情势向上爬。一宫和我们好不容易放下长久以来的争执,不惜停止对抗也要争取的未来,绝不能让人破坏。」 「可是一宫与二宫的争执,带给其他国家很多麻烦不是吗?」 在不断将周边国家卷入主权纷争之后,这回又要其他国家服从重新修好的两国,实在是毫无道理的提议。 绘津认为没有人会愿意遵守这种要求。 「有这种想法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们必须把国家的百年大计,把东和的统一摆在第一优先。自从开国以来,我们一路不断努力,为的就是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为了清除神川的腐败,我们不惜选择与他们并肩前进。如果任由地方都市在东和捣乱,有朝一日当隔着山的中原进逼而来时,我们国家将失去未来。」 这番理论让绘津听得似懂非懂,翡翠姬睁开眼睛,微微露出笑容: 「那么请您在下一个休息地下车吧。」 「咦?不是说有事要我做吗?」 绘津以为自己惹公主生气,翡翠姬伸手要他不要慌张: 「已经结束了。我只是想正面面对你的疑问。」 绘津露出完全无法理解的表情,翡翠姬重新闭上双眼静静说道: 「也许您已经注意到了,真都的每个人都无法像您这样毫不保留地提出疑问,大家都太听从我说的话。」 「是吗?我看那家伙明明就 一点都不听话。」 说到这里,绘津想起那个王子本身就是流落东和的异国之人。 当面对那位异国人时,这位公主显得坚定而且毫不退让。想到这里,绘津仿佛能从那个情景隐约看见这位公主的内在。 「你的疑问恐怕也是其他公主的疑问,同时也是不属于真都的庶民心中的疑问。因此我必须做好面对他们的准备。战争是最后的手段,我是为了对话而出发。」 「真姬为了对话来到这里?笑死人了。」 展·凤对二宫鍚马最新动态嗤之以鼻。 对锡马的一万援军延迟到达的情报加以分析,他们得到锡马军正护送真姬前来的结论。 「先把我们打到体无完肤,再高谈和解是吧?她打算怎么为流浪王子干的好事负责?」 展的阵地就设在五宫仓濑军驻守的山城周围。 阵地一共分成三重,他所在的地方就在地势最高、视野最辽阔的阵地中心。 在宽阔的白色与淡墨色营帐里,副官加上直属部队成员,大约三十个人聚在一起。 其中有些人身上还带着刚在战场上留下的新伤。 展麾下的五十骑直属部队是真正的精锐。 其余五百骑兵虽然实力都在平均之上,但是缺乏拥有绝对实力的强者。其中有不少是为了对抗凤翼旗团训练的新战力,在战场上难免显得有些生疏。 如今他们之中已有一成成了死伤者。 虽然第一场战斗是处于势均力敌的局面,但是在后来几场零星战斗里,展这一方受到相当沉重的打击。 展亲自率领的部队连场皆胜,副官们率领的部队却是损伤严重。 破军王本人虽然因伤退场,但他的部下多是优秀的老兵,马匹也是体格强健的中原马。 因此七宫军不得不采取守势。 展让背后的仓濑军保持随时可以出击的状态,自己率领部队隔着开阔的荒地,与凤翼旗团的阵地对峙。 「这是二宫的惯用手法。他们总是用尽方法让自己占据优势,然后高唱对自己有利的和平与友好。要是再让他们胡来,东和的未来就要任由他们摆布了。」 各个势力都有类似的一面,不过二宫锡马显得特别明显。那种绝不妥协的优良经营手段,让他们爬上了东和第二把交椅。 「不过凤翼旗团实在很强。与他们正面对决太辛苦了。」 其中一个副官忍不住诉苦。 他的表情显示他深知那群曾经交手的对象实力有多强。 东征将军也搔搔自己的头发: 「抱歉。要是一开始射穿他的头,我们就轻松了。」 这是最令人懊悔的事。那次只针对破军王一个人的奇袭和狙击,竟然没能成功。 那一箭照理说是可以决定战事的发展,如今对手反而因为躲过那一箭,使得士气大升。 「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瞄准身体啊。」 要是能确实命中,至少可以让他退出战场。对于自己没有瞄准身体而是选择瞄准头部,展·凤低头表示歉意。 虽说以对方异乎寻常的回避能力,就算瞄准身体还是很有可能被躲过。 那个人虽然没戴头盔,但是身体有镜甲保护。 「没有反败为胜的办法吗?」 面对这个问题,副官们的反应显得十分沉重。 展·凤的判断力与战斗力便是七宫贺川军的攻击力。能够提供毫无阻滞的补给线,同时做好每一件幕后工作的军师杜艾尔·陶不在这里。而且就算他也随军出征,这个人也只是战略家,不是战术家。 展从未疏于培训部下。事实上他在这方面十分积极,不只是部下,他从平时就在不断寻找能够信赖的同辈伙伴。 但是能够令他满足的人才实在太少。 而且少数的人才之中,还有不少是必须在实战当中加以培育的年轻人。 如今已有好几个人才消失在眼前的这个战场。 战况就是如此激烈。 以异国佣兵为主力的凤翼旗团,完全没有对手是自己同胞的心理障碍。至少破军王的直属部下是绝对冷酷的,其他以志愿兵为主体的部队也表现得非常团结。 「对方躲过将军那一击的事让我军士气下降,我们得设法让大伙取回自信才行。」 终于有一名直属部队的年轻人提出意见。 他也是亲眼目睹那一幕的人之一。 所以他的心中也产生迷惘。 那一箭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躲过。在那一箭射出的瞬间,他确信一切都将结束,对手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对方却用难以置信的反应与速度奇迹似地躲开。 面对发生在眼前的奇迹,他心中涌出不知该如何打下去的不安。 打倒那个人似乎变成一种不现实的事。 「话虽如此,以后我和那家伙都不可能再做出那种事了。」 展耸肩说道。无论是只身靠近敌人狙击,还是闪躲必杀一箭的奇迹,都是极为偶然的。 展努力把对手的侥幸当成一件小事。 他之所以说没有第二次,其实是因为他在全力逃走时把大弓轰火留在战场上。那样的狙击无法使用普通的弓箭,想要再来一次已经成了不可能的事。 破军王威夷多半也不可能再次做出那种动作。那次已经超越人体极限,所产生的冲击足以让人的心脏立即停止。 即使是将身体锻炼到巅峰状态的人,一生也顶多只能达到一次那样的境界。 「忘了那件事。他是个了不起的敌人,但是崇拜他这么一次也就够了。人到了该死的时候,一枝不起眼的流箭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以这种方式死去的人,无论在敌我双方都多不胜数。 当人踏进武门,选择走上军人之路时,这种现实就变得再平常也不过。 「没办法了。只好一方面正面对抗,一方面诱敌深入了。」 就在展提出战术的同时,了望兵敲响大鼓。 连续的激烈鼓声宣告敌人的来袭。 「是二宫吧。」 展和直属部下迅速行动,来到阵地的高处眺望远方。 开阔的平原呈现红褐色,上头零星散布一丛丛夏草。 另一头的二宫锡马,破军王的阵地没有动静。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支军队。 一支黑色队伍出现在七宫阵地与二宫阵地中间。 以黑色为基地的军服与甲胄,高举的旗帜上印有一宫的文字。 为数两千的骑兵迅速朝这里奔来,强大的声势令地面为之振动。 迅速移动的大量骑兵看起来就像黑色浊流。 一宫神川黑骑团。 壮盛的军容宣示东和最强的骑士参战了。 「用包围阵形迎战!空出中间,从左右包抄!」 弓兵同时收到指令,整个阵地的士兵全都忙碌地开始动作。 俯瞰摆出突击姿态的黑骑团不断朝下层阵地接近的情景,展·凤在高处让所有人看见自己这个指挥官的身影。 对方的行动以奇袭来说距离太远。 这让守军有充分的时间可以做好防备。 「看来只是打招呼吧。」 正如同展所说,在黑骑团光明正大到异于寻常的行动里,闻不到太多肃杀的气息。 如此遥远的距离,马匹在奔进敌阵之前就会感到疲劳,进而影响冲刺能力,更何况一宫军刚到达这个战场,在此之前的旅途应该也让他们消耗一定程度的体力。 「一宫有动作了。」 展对随侍左右的部 下开口。就在不远处,在七宫弓兵即将举起弓箭的距离,原本直线前进的骑兵团整整齐齐分成左右两列,分别朝两个方向前进。 从阵地的高处往下看,黑骑士的动作就像用刀切开面团一般顺畅,他们很快就往左右两边分头奔去。 如同军事演习的精彩分列,立刻引起七宫方面的惊叹。 越是熟悉骑兵的人,就越是惊讶他们一丝不苟的动作。 脚跨比任何国家都要强健的马匹,身穿统一装备的黑骑士。他们移动时马匹问的距离很短,转换动作丝毫没有任何阻滞,可以看出这是一支经过严格操练的队伍。 壮观的景象让在场大多数初次经历的人,感受到巨大的震撼。 分开的马群分别在平原上画出弧线,从左右两边回到二宫锡马的破军王阵地。 看着卷起滚滚黄沙的行军队伍,展忍不住低声咒骂: 「竟然只靠亮相就把我的士兵吓住了。」 就在展的眼下,注视骑兵的背影和马屁股远去的士兵全都停下动作。 周围那些直属部队的年轻人也在议论纷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现在出现的两千骑兵,是东和最具代表性的骑士团。 看到如此数量的骑兵同时出现,就是一个极难得的机会,而且这些骑兵每个人都拥有熟练的马术与高度的团队默契。 在我方只有直属部队的五十骑精锐才前这种力量,对方的规模却是整整两千人。 更别说手下的土兵都知道一宫黑曜的骑士有五千人之多。 「糟糕,还没开战就输了。」 不管是七宫的士兵,还是从后方山城看到眼前景象的五宫士兵,此刻都被对手的强大力量与规模所震慑。 再这样下去,五都同盟方面的指挥系统将会出现混乱,最糟的情况甚至可能出现逃兵。 事实上就在此刻,年轻的士兵便用不安的眼神看着他们的指挥官,期待他说出能够振奋人心的发言。 因此东征将军展·凤抬头挺胸说道: 「五宫也拥有值得开拓的土地。只要在这些土地建造城市,仓濑也会跟着一起繁荣。我们不能把那样的未来白白送给那些家伙。」 一开始说的话像是在闲话家常,让周围所有人想起自己脚下的土地属于谁。 虽然这片荒地在彩家的主导下。预定当成放牧地,但是在遥远的未来,这里未尝不可能发展成一座城市。带来梦想也是掌握人心的手段之一。 「不用理会刚才的一宫军。他们和二宫根本合不来。只要我们击败二宫,那些家伙铁定会改变心意。」 接下来说出人人都知道的事实。在获得所有人的同意之后,最后来要给他们一个目标。 「当流浪王子再次上阵之时,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我会亲自站上前线,这次我一定会打倒他,想获得军功的人就跟我来!」 明确的宣言让一度低落的士气重新高涨起来。 士兵认识到比起黑骑士,凤翼旗团其实是比较容易应付的对手。 展·凤继续靠一个人的力量,在前线鼓舞士气。 「不愧是黑骑士,就算在我们北国还有中原也是一支劲旅。」 破军王威夷用不发出声音的拍手表达自己的赞赏之意。 发生在刚才的一连串行动,他和麾下的凤翼旗团与锡马本军同样从另一个角度看在眼底。 当一宫黑骑团的援军到达时,他们一步也没有停留便冲进战场。 黑骑士威风凛凛的冲刺,无论在敌营还是在二宫鍚马军阵地,都引起强烈的赞叹。这种令敌我双方都衷心赞赏的团队行动,让凤翼旗团的老兵也忍不住叫好。 「不过各位黑骑士,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威夷一面拉去缠在额头的绷带,一面在军椅上坐下。 他的面前摊着一张地图,上面画有这个区域的地形以及两军的阵地分布。 在野营地的主帅阵地里,他正与几个老兵还有监察官举行军事会议。 太阳高挂天空,威夷额头上的伤口直接暴露在阳光照射下。 伤口不再出血。 虽然伤口只是稍微愈合,但是威夷自认治疗结束,把染满血迹的绷带随手抛开。 这种超乎寻常的恢复力并非与生俱来,而是习惯的结果。在受伤等于家常便饭的岁月里,他早已养成不把普通创伤当一回事的习惯。 就在威夷的视线前方,刚才率领黑骑团穿越战地的指挥官,推开营帐布幕走进来。 他是一宫黑骑团游击部队的长官。 「只是勘查一下地形。」 游击长说得若无其事,同时用右手扯动黑色军装的领口。 这个人直到到刚才都穿着头盔跟骑兵用的轻镗,所以他的胸口、头发还有脸上全都是还没干的汗水。 「怎么样?」 「有几匹马伤了脚。这一带的土地到处都是石块。」 这是一片未经开拓的土地。 野战战场自然无法与平坦的官道相比,地面存在许多从外表无法判别的部分。 「跑过一次之后,下次就知道啦。」 「是啊。」 游击长显示出作好战斗准备的自信。 趁着敌人采取观望时,以大军逼近对手进行威吓。这是大国一宫神川最擅长的战术。如此一来不但可以削弱对手的战意,还可以帮助己方熟悉战地与敌营的状况。 虽然会暴露我方的战力,但是这点在我方战力明显占有优势时并不成问题。 「你们要上场吗?」 「你们有困难我们就帮忙。不过要等到我们的辎重队跟上才行。」 此刻只有负责实战的骑兵部队抢先一步赶到。黑骑士团并非全由骑兵构成,其他还包括由步兵组成的兵站部队以及医疗部队。 要是现在立刻投入战斗,他们连战后的伤兵治疗都无法应付,粮食的供应也还没有达到充分的程度。 若是一般的军人,即使在诸事不备的情况下,该战斗时还是得出战,但是黑骑士团并非一宫神川的正规军。 他们是接受一宫议会出兵请求的黑曜姬亲卫队,本来的身份是王族手下的私人兵团。 「辎重队是由你的长官率领吗?」 「我没有被告知上级的动向,而且也没兴趣知道。」 「我也是,听说我的雇主正往这里过来。」 「伺候宫姬很辛苦啊,你我都是。」 说到这里,两人脸上都露出讽刺的笑容。 王子与骑士,两人上头都有一位公主,这些公主名义上是姐妹,不过人们都说这两位公主之间的关系,是七位公主之中最冷淡的。 「我可不要你们帮忙。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你才应该去把羽隅夺回来,这里就让给我们。」 「我得到的命令不是夺回羽隅,而是解救在羽隅遭到俘虏的部下。」 王子笑着开口。只要在这里打胜仗,逼得双子都市投降,或是获得大量的俘虏,他手上就有充分的筹码可以换回手下的士兵。 「小心别人会要你一个人负起这场战争的责任。」 「你们以为不负起战争责任,就可以创立国家吗?」 「国家已经有了,那就是我们的东和。只有雇用你的真都才想创立国家。」 「放心吧。要是我被锡马赶出来,也可以挑你的公主当我的下一个雇主。」 一旁的监察官闻书脸色大变,游击长倒是面不改色: 「你这个人,就算双子都市雇用你当佣兵也会答应吧?」 「那当然。我只是被雇用的,你们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特别。」 不管是一宫神川或真都锡马,大联盟、真都同盟或五都同盟,甚至东和本身,在异国王子眼里都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他诞生在远比东和广大的国家,经历过比这更大规模的动乱,只是个流浪的过客。他眼中所见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暂时的,就算他对旅途中偶遇的事物有好感,也不会因此定居下来。 监察官急着想要说些什么,威夷用异常温和的眼神看着他: 「放心吧,我很中意翡翠。只要她还雇用我的一天,我就会好好工作。」 然后他把视线移回游击长身上,继续说道: 「不过你们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并非只有你们,也不是只有我,往后会有更多外界的人来到这里。你们要是不好好磨练自己,总有一天会被夺去所有东西,自己的国家也会失去原有的面貌。像现在这样自家人不停争斗,结果只会降低国力而已。」 「你是在推销自己的丰富经验吗?」 游击长有些无奈地笑道。 「只是给熟人一个亲切的忠告。」 王子淡然一笑,然后一边抚额头上的伤疤一边抬头仰望。 名为高夏的东和夏空,阳光在伤口留下灼热的痛楚,令他的嘴角微微扭曲: 「倒是你们的公主殿下,也在打与我们这些好战分子不同的仗啊。」 从没有一个公主说过要用一场大战争统一东和或是重整东和。直到此时此刻,还没有任何人发表宣战的演说。 「明天由我上场。」 扭曲的嘴角形成充满攻击性的笑容。 夏天的夜晚来得很迟。 漫长的黄昏很舒服,我很快就忘掉白天的炎热。 天空的橘色渐渐变淡,白色的云朵逐渐染上淡墨的色彩。 「七宫殿下也要到常磐姬那里?」 在与六宫萌葱姬共进晚餐的过程中,对方语气温和地如此询问。 「是的,我认为应该让那边的人们看见我们七宫到访,就算只是一、两天也好。」 我们两人之间摆满仓濑与牧濑赖以维生的黎湖特产鱼料理,以及各种夏季蔬菜。 餐桌上只有我们两人,各种色彩缤纷的菜肴全都放在一个个精致的小食器里。 晚餐会进行的期间,萌葱姬的随从与我的梳妆师都在餐厅外头待命。 我之所以来到六宫姬的住处,是为了提出明天一早出发的请求。 我们不能在同盟国内擅自行动,所以我与杜艾大人分别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若是两位前往,我们也该一同前去才是。」 「不,我们希望五宫殿下与六宫殿下能够留下来牵制一宫。」 只靠士道将军一个人防守羽隅,是很不容易的。 杜艾大人说过唯一能支援士道将军的方法,就是透过外交手段争取时间。 「只要争取时间就可以了吗?」 「七宫认为四都——不,五都同盟最需要担心的事就是一宫与二宫建立紧密的关系。因此真正可怕的状况是一宫本队离开羽隅。」 我把杜艾大人说过的话一五一十说出来,萌葱姬立刻表示同意。 「也就是说当一宫本队开始移动,就代表他们即将参加二宫对仓濑的攻击吧。」 萌葱姬温柔的脸上露出忧虑的表情,然后看着我说道: 「我们必须阻止一宫殿下与二宫的关系继续加深。我也会派遣和平使者求见那位公主,告诉她以蛮力达成的统一,只会在东和历史留下祸根。」 一宫神川与黑曜姬殿下采取的行动,将会改变历史的发展。 我一点都不想跟那个人开战,但是那个人是那种若有必要便不惜流血的人。就算不这么选择,她也会接受其他人的选择。 「东和的公主应该如何参与东和的未来呢?」 当我喃喃说出这个疑问,六宫的公主殿下用温和的眼神望着我: 「大家都有想达成的目的和梦想吧。我们只要实现我们的理想就可以了。」 「六宫殿下的理想是什么呢?」 「您不会笑我吧?」 「不会的。」 于是萌葱姬清清喉咙,然后微笑说道: 「就是大家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不只是我们双子宫姐妹,而是全体东和七姬。」 那样的景象听起来是如此理所当然,又令人感到无比遥远。 我试着想像,却发现不太容易。 我可以想像四部同盟邀请琥珀姬来访,五都同盟齐聚一堂的景象,却想像不到一宫黑曜姬与二宫翡翠姬也一起出现的样子。 「这是一个理想。是我们的梦想,所以我们长期以来都维持不与任何地方争执的态度。」 那种梦想如今变得更加遥远。即使如此,这位姐姬还是不断微笑。 「我觉得这是非常美好的梦想。我很希望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虽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还是说出对这个美好梦想的感想。 「七宫殿下的理想也与我们相似吗?」 听见这个问题,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我的理想吗?」 我和展大人和杜艾大人三个人所作的梦,是个没有尽头的梦。对于其他人来说,那个梦多半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而且我总是在追逐黑曜姬殿下的背影。她是一位无论好事坏事都会亲自面对的公主殿下,那样的姿态也是我的理想之一。 「我一直憧憬高处。」 我试着用自己的话来解释: 「一直以来,我都对那个又高又远的地方充满憧憬,希望能看看上面是什么样子。理想在很遥远的地方,所以我为此一直努力。我想就算有所接近,理想还是那么遥远。」 展大人跟杜艾大人明明就在那么近的地方,对我来说却是无法达到的高度。我想就算到了黑曜姬殿下身边,还是会觉得那个人是在遥远的高处。 我心目中的梦想和理想,无论何时总是那么遥远。 「我只是垫着脚尖伸手往上摸。越是用明确的话来形容,越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学到。」 「七宫殿下的梦想是亲眼目睹遥远高处的景象啊。若是您为了心目中的未来和理想,追求远大的目标,想必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 微笑的萌葱姬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她的视线在空无一物的空间探索。 「但是请您小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也有许多人只愿意追求近在眼前的未来。」 也许是因为担任联系两座都市的公主,这位公主的话让人感觉她曾经接触无数人的想法。 「有许多人认为我们的理想微不足道。当然,七宫殿下描绘的未来也有遭到践踏的可能。」 她说的是一宫与二宫的大联军吧。 为了不让我们被大国的力量吞噬,我们两人在这之后又谈了许多的事。 「牧濑之后轮到仓濑吗?十万大军,光是想像就让人受不了。」 在与来访的杜艾尔会面时,春濑如此感叹。 二宫锡马的军力已有三万之多,当他们与为数七万的一宫神川本军会合,便成了一股无可抵挡的巨大军势。 在彩家的一处宅邸里,春濑与杜艾尔摒除闲杂人等之后展开会谈。 「羽隅的领土权属于我们。我们已多次派遣使者前往一宫。」 春濑以及六宫的府中都有行动,却难以阻止改变的情势。 「一宫的将军想要不流血取得羽隅。我们也可以装出准备交出羽隅的样子 。」 春濑咬着嘴唇思考杜艾尔的提案。 「由我担任使者前往一宫吧。」 虽然没有自信,但是能去的人只有自己——杜艾尔摇头否定他的想法: 「这不是你该做的事,你必须尽全力维持双子宫之间的联系。要是你到了远地,该由谁来支撑双子公主呢?」 杜艾尔用年长者的语气如此告诫。 「但是我们这里没有多少人才可以负此重任。」 虽然如此回答,春濑自己知道这是谎话。 彩家的有力人士就住在这座宅邸里,杜艾尔·陶就是知道这点才特地造访。 所以他摇头否定自己的话。 「由我来——不行啊——」 这位自嘲的年轻人是商家彩家的家主,继承豪商父亲地位的男子。 光是靠自己取得成功,还不足以令他成为称职的彩家家主。 「运用人才对我来说也是件麻烦事。我常在想要是自己一个人能做好全部的事就好了。」 杜艾尔的话带有安慰之意。这是有过相近经历之人的安慰。 「叔父大人和叔母大人与一宫有很密切的往来。由我去请他们出面吧。」 叔父夫妇多半早就为眼前这样的状况,采取了应变措施。倘若真是如此,或许代表他们不信任春濑,也或许他们打算借机锻炼太过年轻的春濑。对此春濑无法判断。 就算亲口询问叔父,他们应该也只会随口敷衍吧。 看来自己又要被那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子嘲笑了。 春濑想起以前在鼓城街上,看着自己的那个孩子。 自己不能再有当时的丑态。春濑露出振奋的表情,向对面的杜艾尔轻轻点头: 「双子公主与我们彩家在此立下承诺,必定全力守护五都同盟和我们的新时代。」 「空澄姬与她的臣子也是为了同样目标来到此地。」 两个男人同时以公主之名立下誓言。 当天夜里,在送走杜艾尔·陶之后,春濑·彩不带任何侍从前往叔父等人暂住的离馆。 离馆的灯火直到隔天黎明都未熄灭,屋内不时传出激烈的争吵。 日出之后不久,春濑离开离馆,部下们在他脸上看见疲惫与如愿以偿两种表情。 就在当天中午,叔父夫妇将养女留在当地,两人出发前往羽隅。 他们将在那里对一宫神川提出停战呼吁。 展的骑兵牵制袭击补给路线的凤翼旗团,步兵之间彼此互射弓箭。 破军王率领的部队与迎战的东征将军展·凤部队爆发激烈冲突。 「休想通过这里!」 展号令直属的骑兵冲击敌阵侧面。 「太嫩了!乡下来的将军!」 凤翼旗团和破军王将攻击挡了回来。 双方毫不退让,在一进一退间形成消耗战。 两边的指挥官都身先士卒,这种异常的情景连带使得周围的战况越发激烈。 骑马的两人在战场上交错,枪与枪直接交击。 一边从马背上发出锐利的突刺,一边回以带有强大力道的一击,两边都毫无保留地赌上自己的生命。 两人没有发出吆喝声,接着扔下长枪拔出大刀,展开紧迫激烈的近距离战斗,接着又彼此拉开距离。 骑兵之间的战斗,在拉开距离的同时结束。 在双方各自带领军队的情况下,要再次接近对方是不可能的事。一旦部队停止移动,就会造成混战,进而让马匹与士兵出现无谓的消耗。 离去之际,一把袭向展背后的投斧陷进附近大树的树干。 展没有躲避,只是斧头没有瞄准。 要是被击中,展的脊椎多半已经折断, 当然也可以把没击中的原因,归功于展维持不易被追击的姿势。但是无论如何,那都是危险的一斧。 展下意识地想掉转马头与对方厮杀,但是随即放弃并且越拉越远。 分散的部下开始会合。 命令部下攻击之后立即脱离的人就是他,所以他压下回身继续战斗的冲动。 「哼,逃了吗?」 看着对手的背影远去,威夷也停止战斗。 「被干掉了不少啊。」 周围充满鲜血与汗水的气味。 人和马的味道混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难受的臭味。 地上到处都是敌我双方的死伤者。 还可以听到无法动弹的人发出痛苦的呻吟。 「撤退了,现在就算两败俱伤也没关系。」 当双方所受损害相同,人数较多的大国当然占有优势。 只要用正攻法不断战斗,胜利就会离自己越来越近。 「不追击吗?现在是取他性命的绝佳时机。」 指挥官摇头否定副将的建议: 「他是在引诱我们追击。看来他想靠奇策挽回败势,但是我可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不过我们也有越来越多人无法战斗。」 「是啊,我们没有办法补充。」 凤翼旗团,尤其是破军王子的子弟兵有不少人被迫脱离战线。他们与真姬亲卫队不同,王子直属的部下没有人可以替代。 「如果实力减弱,我们会在异国失去地位。」 「骁勇善战的表现已经够多了。我们证明在这个国家没有人比我们更懂得战斗。」 走在通往我方阵地的路上,流浪王子举目凝望远方。 野地扎营的锡马军,还有一旁黑骑士的大兵团。 他从不借用锡马军和黑骑团的力量。 主要的战役都是由凤翼旗团单独进行。 「我们已经充分战斗,但他们却从来没有积极参战。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对聚集在自己周围的亲信提出问题,王子微微笑道: 「他们在等公主殿下到达。这个国家的战争似乎就是这样。」 然后骑着马来到大树前面,用力拔起深深嵌进树干的投斧。 「为了不让这种事发生,我们还有得忙。」 「怎么能让他们再出风头。情况还是对我们不利。」 听着士兵报数的声音,展·凤朝地上吐口口水。 口水带着红色,是因为他在混战之中伤到嘴巴,不过没有严重到需要治疗的地步。 「那个混蛋,明明是指挥官还每次亲自上场。」 展故意不提自己的事,边说边等发热的身体冷却。 夏天的战斗无论对人还是对马,都是件痛苦的事。 来到一处视野良好的山顶,展让包括部下在内的所有人都离开马背。 为了替下一场战斗作准备,他们必须让马匹得到休息。 有的士兵忙着把发热的马匹带到树荫下。 「他们果然坚持正攻法。」 期待对手追过来的副官发出失望的声音。 他们原本打算把敌军引诱到狭路,然后用埋伏的步兵夹击敌人,如今这个计策落空了。 他们在先前几次的战斗也准备了陷阱,但是敌人从来没有上钩。 「不过还是我们赢得比较多。」 虽然很多情况是两败俱伤,但是严格来说大部分的战斗都可以算是七宫方面获胜。 即使如此,他们蒙受的损害还是太大。 再这样消耗下去,结果只会战败收场。 就算这场战争结束,兵力的大量消耗也会导致国力降低。 地方都市的总体力量本来就无法与大国相提并论,一旦衰弱很快就会被局势吞没。 脱下被汗水浸湿的头盔,展远离部下和爱马,独自来到树荫下乘凉。 「如果能在真姬到达之前打倒那个笨蛋王子是最好,但是很难啊。」 他用自言自语的方式分析战况。 事实上,就连展自己也对流浪王子单骑作战的实力感到赞叹。 就算在我方优势的状况下与他作战,他也总是能够扳平局势。 他非常惯于战斗,同时拥有经历无数战场之人特有的坚韧,以及不拖泥带水的果断。 「真好笑啊,杜艾。」 展仰望天空,口中叫着不在这里的搭档的名字。 白色的夏云在清澈的蓝天缓缓流向远方。 头上是一缕淡淡的白云,尾端仿佛棉絮一般飘散。 「那家伙根本是个怪物。竟然把身体维持在十来岁的程度。」 要如何锻炼才能办到?越是与那个人战斗,越能感受到他的动作充满年轻的爆发力。 大人的老练动作,加上少年的敏锐反应,北国王子威夷能够自由运用这两种相反的力量。 虽然展·凤也将身体维持在极为年轻的状态,仍然没有他这么夸张。 「虽然不打算输给他,但是就此毁了他也挺可惜的。」 想到要让那家伙成为自己的伙伴,展不禁笑了。 「不可能吧。那家伙不适合东和。」 报数结束,展一面听着为数不少的牺牲一面走出树荫,举手挡住正午的刺眼光线。 「那家伙知道有危险,所以才这样战斗啊。」 想到获胜的机会就在这里,展的心中涌起斗志。 「在我们家的公主到达之前解决一切吧。」 展想起那位以天空为名的公主,随即开始思考下一场战斗的准备工作。 「战事正在扩大。我们必须设法阻止才行。」 接近战地的翡翠姬造访一处暂时用来照料伤兵的寺院。 前线还在很远的前方,这一带只是战争初期的战场。 附近所有大型的设施,都被当成伤兵收容所。 不断有伤兵从前线送到后方,在无法进行完善治疗的情况下,这些伤者只能痛苦挣扎。 「请增加医疗组的人员。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背负真都未来的年轻人。」 听见这个声音,伤兵们知道真姬已经到达,许多人不顾伤势试图起身。 「请好好休息。各位的痛苦我全都看在眼里,各位已经没有必要再痛苦下去。我以东和翡翠之名在此宣示,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战争。」 被安置在地板上的伤兵们闻言发出欢呼。 「我们真都为了重新统一东和而战,各位都为了我们的未来而流血。各位的痛楚,真都同胞永远不会忘记。正当的明日将伴随我们真都开拓的真实而来。各位流下的每一滴血,每一滴汗水还有每一滴泪水都是最好的证明。」 公主点头告辞离开,绘津在外面迎接她。 「请把这个景象画下来。也请不要忘记它。」 绘津点头遵命,尽管他点得不太甘愿。 「战争时不管哪个地方都是这样。我在鼓城战争时也看过一样的景象。」 并不是只有真都的人在流血。 同样的情景也出现在七宫和双子宫。 「您也受过伤吗?」 「我在逃跑时被人从背后砍了一刀,之后一整晚都倒在那里。」 「幸好您最后得救了。」 「说来讽刺,是展·凤把像个尸体一样倒在路上的我捡回去,所以我才不敢不听他的话。」 绘津下意识地说出这些话,翡翠姬用有些意外的表情看着他: 「您也经历过许多事呢。」 在这里的众多伤兵里,也许有许多人是被展·凤砍伤。 翡翠姬仔细思考该如何开口,然后对绘津说道: 「常磐、三宫公主据说也来到战场的后方,也许她也看见这样的情景。我曾经好几次派遣特使去见她,但是她从来没有给我答覆。」 「啊?您是说常磐的公主吗?」 绘津想起那位与眼前的公主印象截然不同的武家公主,心中涌起一股怀念。想想自己还真是来到很远的地方,还有那个春天的经历是多么快乐。 「我要与那位公主商谈停战的事。继续战争下去没有意义,我们打算立刻停止战争。」 对地方同盟施加的压力已经足够。 即使就此停战,也能得到一定的成果。翡翠姬不打算对绘津或其他任何人说明,但是真都的目的可以说是达成了。 「是啊,和平是很重要的。」 绘津想都没想就点头。 他这个人不适合同时思考太多复杂的事,如此直接的反应代表他的个性。 「正是如此,不过遗憾的是她很讨厌我。」 「为什么?」 「以前我曾邀请她来真都,却被她激烈抗拒。」 「唔哇!所以你们弄哭她了吗?」 「这个问题关系到她的颜面,不应该问也不应该回答。」 被骂的画家缩起肩膀,公主用认真的表情对他说: 「书信已经准备好了,快马随时可以出发。现在我要把这个重要任务交给您。」 绘津花了好些时间才意识到公主要自己担任特使。 「啊、啊、啊啊啊啊!」 绘津一边发出没有意义的怪叫一边后退,但是后方有好几个大男人在待命。 就算想逃,绘津也打不过那群从真姬亲卫队精挑细选的护卫。想找别的路逃走,又看见旁边有一群老人。 他们是真都锡马的官员,全身散发令人难以靠近的严肃气氛。 「小、小的不会骑马啊。」 慌张的绘津脱口说出这辈子第一次使用的自称。 「不管是马车还是快轿都可以立刻准备。能让常磐姬敞开心胸的人,只有你一个。」 「不对。那个人会打人,我还被踢过喔?」 这次搞不好会被砍——想到这里绘津就感到害怕。 就算不是真刀,还是很有可能用木刀。 「请直接穿越战地。破军王和东征将军都十分中意您,只有您可以说服他们,做好这个特使的工作。」 绘津拼命摇头表达心中的不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亲卫队的成员和官员不断对绘津发出无言的压力。 「啊、啊、那个、呃、所以……」 绘津想开口说话,但是声音随即被周围的声音掩盖过去。 寺院里开始响起歌声。 那是伤兵用沙哑的声音唱出思念故乡的歌。 歌声渐渐传开,唱出大家心中期望的和平未来,光辉未来,还有真实的明日,也唱出对家人的思念。 这是为真姬送行的歌曲,歌声汇聚真都锡马的年轻人全部的心意。 现场的气氛迫使绘津必须做出有勇气的决定。 所以画家绘津莫可奈何地说声: 「是。」 他也只能答应。 八节 终局的构造 听到我们说要出面,浅葱姬和浅黄姬各自派了一百名士兵充当我们的护卫。 随从因此从一百人变成三百人,之后七宫和三宫还会派出大约百人的援军从后面赶上。 「这场战争现在怎么样了?」 「看起来很艰辛,连展都要认真应付。感觉比三宫之战对上士道将军时还要辛苦。」 我们在朱红马车面对面坐下,杜艾大人按着眼睛忍住哈欠。 这个人一直在各个地方向各种人进行游说,所以很少有机会好好睡觉。 杜艾大人做的事,几乎都是跟战后权利分配有关的承诺。 他在各地宣传五都同盟对地方发展带来的帮助,说是可以让集中在中央的国家利益分散到各个地方。 他还说神川与锡马的中央集权体制只会压榨地方,长久下来可能让整个东和陷入衰退。 「要是东征将军输了怎么办?」 和我坐在一起的梳妆师总是对杜艾大人发出严厉的质问。 「那就逃走吧。到时候我们只能抛弃那家伙自己逃走。」 好直接的答案,不过这样的答案的确很有杜艾大人的风格。 「公主殿下,这些人就是这样。他们从以前就专挑险路,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是赢家,但只要失败一次就会马上跌落谷底。」 梳妆师好像从以前就认识杜艾大人与展大人,似乎还曾亲眼看过他们以前因为大失败而逃亡的样子,所以梳妆师平常总是提醒我要小心这两个人。 「所以我们尽量不要出头,在后方支援前线的人就好,这样才能在必要时马上逃走。我这个人连剑与枪都没有好好拿过,能做的事也只有支援。」 之前露了一手的护身术,似乎被杜艾大人当成只能施展一次的秘密招数。 杜艾大人身边的日影先生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他。 看见这个情景,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日影先生是不是长高了一点?」 「日影。」 「嗯,日影。」 「一点。」 虽然只有一点点,总觉得日影先生和杜艾大人并排看起来长大了些。 「真好,我也好想长高。」 我现在穿着的公主装扮和去年是同一套。 我的衣服连尺寸都不用修改,梳妆师因此露出复杂的表情。 「明年会长高的。」 「嗯,很快就会长得跟我一样高。」 梳妆师跟杜艾大人分别这么说,但是我没有半点真实感。 实在无法想像自己和杜艾大人一样高的样子。 在我心里,我希望杜艾大人永远是个必须仰望的人。 「为了明年,我们得先撑过这个夏天。」 杜艾大人闭上眼睛,像平常一样开始思考。 这个人很喜欢想事情,总觉得他只有在睡觉时才没有想东想西。 「彩家的大人物正在对一宫提出交出羽隅的交涉。条件是要一宫退出这场战争。」 杜艾大人有如自言自语一般开口,梳妆师沉声说道: 「他们会撤退吗?」 「不会撤退。但也不会进攻。」 意思是一宫军不会直接进攻六宫牧濑城或双子都市。杜艾大人继续说下去: 「一宫其实是希望双子都市继续存在。只要双子都市愿意在某种程度听从他们,他们就能感到满足。」 我闻言睁大眼睛,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杜艾大人眯起眼睛,露出对我的反应感到满意的表情: 「其实他们也不想和二宫一起成立联合政府。可是光靠一宫自己又没办法恢复对整个东和的支配,所以他们才要打这场战争,为的是削弱我们的力量。当达到目的之后,他们就打算取消联盟,连二宫也一起舍弃。」 我一方面想有可能吗?一方面又觉得一宫神川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不过我还是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二宫锡马那边应该会想办法不让这种情形发生吧?」 面对我的问题,杜艾大人点头回应: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放任流浪王子为所欲为?因为他们想只靠自己来削弱双子都市和我们,好独占所有的功劳与利益。他们想得到强大的实力,让一宫就算想舍弃他们也没办法。他们希望我们的衰弱不是导致一宫更强,而是增加真都锡马的实力。最好的状况就是万一双子都市自动提议要臣服于一宫时,一宫根本不把双子都市当成一回事。」 「联盟的对象之可以使自己,这就是锡马的真心话。」 听到梳妆师开口,杜艾大人耸耸肩: 「没错,所以我也有和一宫那边接触。我跟他们说等到五都同盟安定下来,我们想跟一宫神川中央政府谈谈合作建立新国家体制的事。」 唔哇,这个人果然如同传闻一样,与一宫也有接触。 正如常磐姬与双子公主所担心的,我们的人总能面不改色地说谎。 无论何时都有表里两张脸孔。 「你们想想,一宫要是崩溃就糟了。这个国家会陷入混乱,像流浪王子那样的外国势力说不定会趁机大举入侵。与其这样还不如和睦相处,大家一起治理这个国家。」 「就像现在锡马靠着联盟与神川勾结那样吗?」 梳妆师的声音有些严厉。 「那样是不行的。那只不过是锡马——不,真都为了自己的发展拟定的计划,不是为了整个国家。对他们来说,所谓的民众、我国指的都是真都同盟不是东和。」 那就是锡马,应该说真都心目中的取得天下。凡是不属于真都同盟的人,全都不包含在内。但是不管真都的势力再怎么强大,不属于真都的人还是占大多数。 我们也都是不属于真都的人。 「那么应该怎么做呢?」 我如此问道,杜艾大人撩起前额的头发,把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 「我们要击倒二宫锡马,破坏他们与一宫的联盟关系。为了这个目的,事情还没结束,我们还有一个工作。」 「那个,我是来终止战争的。」 绘津边抓头边笑个不停,破军王威夷以像是看见珍禽异兽的眼神看着他。 东和传统的特使正式服装,纯白礼装加上深蓝色外套,穿在绘津身上不搭调至极。 虽然绘津的样子有如是要参加化妆游行,但是挂在胸前以金线装饰的袋子里,确实装有东和二宫翡翠姬的信函。 「结束了啊。」 破军王环顾四周,指挥这场战争的前线指挥官忍不住喃喃自语。 在这个画家抵达的同时,威夷便感觉阵地的气氛为之松懈。 原因不是临时特使滑稽的模样。 而是真姬派来的特使现身此地。 「接下来要进行和谈交涉了。」 担任监察官的军官露出愉快的表情,对坐在上座的指挥官开口。 「看来是这样。你们满足了吗?」 「我国已经充分展现力量,再来就是外交之战。」 监察官判断继续作战。只会徒然增加我军的损伤。 回顾先前的战果,二宫成功夺取原属五宫仓濑的几条贸易路线。 光是这点就对往后的情势发展颇有助益。 「今后我国将会以强大中央政府的姿态令其他都市服从。如果有人不肯服从,只要威胁他们要发动更大规模的攻势就好。」 监察官的判断,可以说是真都锡马军官的共同意见。 所有人都在等待收手的时刻。虽然有些失去亲友的人仍然保持旺盛 的斗志,但是这些人只占了极少数。 「你们聚集超过万人的军力,却不打算真的厮杀啊。」 整个阵地都在流传即将和谈的消息。直到前一天为止的气势和士气逐渐消散,惯于战争的指挥官能够清楚地感受。 当能够回国、战争结束的想法出现在士兵心中,这支军队就再也没有战斗力可言。除非遇到某些极为特殊的状况,否则不可能恢复已经失去的士气。 「我还想继续打。直到取下那个人的首级为止。」 没有人回答,流浪王子只能苦笑。 「没办法了。这次就算我输,谁叫我没能在事情变成这样之前解决他。」 威夷的视线转向绘津: 「我送你一程吧。送你去跟展·凤见面。」 「谈和的特使来了?」 展·凤粗鲁搔乱自己的头发。 来者不是密使而是正式的特使,依照惯例应该在保持监视的情况下予以放行。 然而此刻的状况十分诡异,因为对方没有按照惯例,让特使或特使团独自前往目的地, 特使出现在互相对峙的两座阵地中间,而且是一个骑兵加上一位特使的组合。 这两个人待在阵地与阵地之间,在地上撑起一把大伞,就近在一旁的石头坐下。 他们就这样安坐战场中央,仿佛是在举行露天茶会。 破军王威夷用这种挑衅的姿态,邀请对手前来迎接特使绘津。 「要怎么办?」 刚会合的佣兵将军雾羽·良沙来到展的身边。 阵地里正忙着插起新生四宫的旗帜,显示他和他的门人以及四宫鼓城的军队刚到达。 在我方军力大幅增加,敌阵近在眼前的状况,迎接和谈使者对展来说是件气人的事。 「那家伙也不打算乖乖遵守上面的命令吧。」 展凝视远处的大伞之下,被特使与爱马夹在中间的敌将开口。 从这里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 在这种距离箭也射不到,就算立刻下令全军突击,也不可能追上可以乘马逃脱的对方。 在这片视野广阔的土地,就连要埋伏也做不到。 「敌将看来有话想跟你说。」 对方看来想在双方阵营的众人环视之下,与前来迎接特使的人对话。 所以他用无声的方式提出一对一交谈的要求。 「开什么玩笑。」 远处的身影看来只着轻装,没有携带配刀,只有一身随兴的军服。 「我可以出面。我认识那个特使。」 在泰然自若的敌将身边,是看起来很紧张的特使。他是与雾羽有过奇妙缘分的画家。 「我也认识他啊。他可是我可爱的小弟。」 展·凤一脸无奈地解开甲胄的系带: 「我去吧。既然敌将亲自出马,按照礼仪应该由我这个指挥官出面才对。」 展知道自己若是避不出面,会降低我方的士气。他也知道这支东拼西凑的军队一旦士气低落,很快就会出现难以弥补的破绽。 当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东征将军惧怕手无寸铁的破军王之类的负面传闻也会继续流传,最后令他失去身为武将的号召力。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出手。也许那家伙的目的就是要引发混战。」 破坏和平,让战争无限期延续。谁也不能保证破军王不会想出这种策略。 「就算你被杀了也一样吗?」 面对雾羽的疑问,展傲然回答: 「我的身体比较壮,要是互殴肯定是我赢。」 展一面展现不可动摇的自信,一面解下腰上的大刀。 也许比起剑术与弓术,空手搏斗才是这个壮汉的拿手绝活。 他环顾四周,对周围的士兵喊道: 「喂,叫伙食组的拿热水来。我可不能全身脏兮兮地去迎接特使。」 现在是夏天,身为前綫指挥官的展又得四处奔走,因此他不像平常那样注重打扮。 简单整理仪容之后,他叫人为他准备新的军服。 「万一发生意外,这里的指挥官就由佣兵将军接手。要小心黑骑团绕到侧面进攻,我们的目标只要放在来自中央的凤翼旗团就好。」 「这是指不要跟一宫打吗?」 「是啊,他们本来的责任是为自己的君主而战,但是一宫公主不会为了二宫鍚马而战。所以他们应该有得到不可全力行动的命令。」 「我认为一宫公主想让我们同归于尽。」 先前四宫鼓城与七宫贺川之所以爆发战争,部分原因便是来自一宫黑曜的暗中策划,目的是让势力过度膨胀的商都鼓城与新兴势力贺川拼个两败俱伤。 对于身为鼓城军的雾羽·良沙来说,一宫是他真正的仇敌。 「的确有可能,但是杜艾已经在暗地里设法阻止这种事发生。而且破军王也不相信一宫。」 露出上半身的展·凤正要冲个热水,这时一名瘦小的士兵来到他的面前。 看起来还是少年,一只手伸向还未出鞘的剑柄。 「士道将军的养子啊。」 这名少年的父亲是战死的鼓城败兵,因此对七宫、对展·凤抱有恨意。 「我、我的名字是……」 「不准报名!」 沉重的怒喝让少年停下动作。 面对惯于战争者特有的压迫感,少年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雾羽和其他军人保持不动,静静旁观事态的发展。 「等你强到有资格报名再来。你要用枪还是用剑都行,先让自己得到足够跟我对抗的力量再报上名字。我愿意接受任何人的挑战,只要那个人的实力强到有资格报上自己的名字,」 「你、你是说真的吧?什么时候都行吗?」 少年以颤抖的声音开口,展·凤用有力的动作点头: 「我记住你的脸和眼睛了。不管是五年后还是十年后,我保证接受你的挑战。」 雾羽终于移动脚步,来到展·凤的身前: 「你先退下吧。等到这场战争结束,我再教你怎么用剑。」 这番话让少年决定退让。 他低下涨得通红的脸,快步离开现场。 「很抱歉。我没有管好应该照顾的人。」 「没关系,他只是太心急。因为我说不定会死。」 对手是破军王,目的地是战场中央。自己的杀父仇人就要独自一人走向那个险地,少年无法抑制自己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虽然明知敌不过对方,仍然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若是不这么做,这份怒气也许永远无法传达给对手。这就是这名不断压抑心中情绪的少年如今的想法。 「十年后你打算跟他决斗吗?」 面对雾羽的问题,展·凤露出在战场留下无数伤痕的背部笑道: 「我真正的特技就是这张嘴。」 笑声显示他下一次也会用嘴巴解决问题。 「那个……你现在打算干什么?」 「只是跟老朋友打个招呼。」 破军王威夷坐在小牛大小的干燥岩石上,双眼望向天空。 正午的天空一片湛蓝,远方的山上有鸟群飞起。 「那是地方同盟的伏兵部队吧,」 他看穿鸟群之所以惊飞,是因为有军队在山中移动的缘故。 那多半是从几天前便展开行动的另一支部队。 为了攻敌不备,双方都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有动作。 其中或许有人会在山中偶过,甚至爆发遭遇战。他们的生死可能会被大 局的潮流淹没。 「呐,画家,你觉得现在谈和对谁最有好处?」 「啊、是、是,呃,应该是双子都市吧?那边的人讨厌战争嘛。」 绘津闲着没事做,正打算观察军马精悍的肌肉打发时间,于是说出最普通的回答。 「是真都同盟鍚马。这场战争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他们打的。」 「啊、果然是这样。我就一直觉得奇怪,明明是和平都市为什么要打仗。」 「那些家伙想让一宫和地方互相对立。为了让一宫与鍚马和睦相处,他们需要适当的敌人,所以他们才引导一宫跟地方同盟作对。」 将世界一分为二。 表面上倡导东和统一与东和重整,实际上企图将东和切割成中央与地方两部分。 这就是真都锡马的战略。 「他们想证明中央与地方处于互相征讨的关系,借此在世界画出一条界线。这也正是这场战争的成果,领土跟主权纷争之类的东西只是附带。」 制造战争情势,让战事出现扩大的征兆,他们便会提出和谈的提议。 一切都是让真都锡马成为中央政府内部一大势力的策略。 他们不愿见到一宫神川与其它都市建立良好的关系。 倘若双子都市与一宫神川彼此和解,甚至建立起稳固的关系,真都鍚马在联合政府的实力就会减弱。 为了扩大真都同盟的势力,他们必须让真都鍚马成为一宫神川唯一的合作对象。 「这样根本只是自私的做法。」 「战争的本质就是自私。」 威夷如此说道,停顿了一下: 「无论它的结果会让几千还是几万人死亡。」 冷酷的发书。 对于这样的结论,绘津虽然可以接受,还是觉得心有不甘。 「这些全都是那位公主计划的吗?我还挺喜欢那个人的。」 「在这个世界画下界线,乃是真都的悲愿。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的团体。这个计划在他们看来,也许是百年大计。」 也许这条界线本来是用以划分其他的东西。 有可能是统一的东和与中原为首的外国之间的界线,也有可能是真都主宰的地方同盟与代表旧势力的一宫神川之间的界线。 前者距离太远,后者遭到拒绝。 所以原本敌对的一宫神川与真都鍚马只能采取现实的做法,两者开始互相勾结。然而他们无论是在内政还是内部情势,依然存在许多问题。 「如果真的在此谈和会怎么样?」 「他们会暂时休战,然后利用明年还有后年跟一宫进行融合吧。也许再过十年,这两个势力就会融为一体了。」 先让其他地方都市得到短暂的自由,利用这段期间建立强力的中央政府,之后再重新发动统一战争。如此才是最稳当的做法。 「我可不想配合他们啊,」 「我也是。所以我才出来跟那家伙对话。」 话才说完,有个人单骑从五都同盟的阵地跑过来。 那个人没有携带随从,看起来也没有武装,马上的身影穿着一身轻便的军服。 「大、大爷!」 画家一边大喊一边挥手,来到近处的展·凤从马上一跃而下。 他让爱马继续在周围奔跑,这匹骏马始终没有离开主人太远。 「嘿。」 展·凤一面走近两人一面轻松打声招呼。 「哼。」 威夷也站起身来,朝迎面而来的对手走去。 议和的特使被冷落在一旁,双方阵营的指挥官手无寸铁,连护具也没配戴,像平时在街上偶然碰面一般面对面。 任何一方只要再前进一、两步,就会进入对方的攻击范围。 两人互相注视,然后同时发出笑声。 然后在下一瞬间,两人同时说道: 「当我的手下吧。」 两人的话一字不差。 双方仿佛示威一般说出相同的话语。瞬间的沉默之后,这场令双方阵营都摒息注视的会面就此失控。 双方指挥官一言不发地开始互殴。 「噫~~!」 事态发展完全超乎意料。绘津虽然想逃,却不知该逃向哪个阵营。 他的视线不停在两个阵营之间游移,最后在五都同盟的阵地发现熟悉的四宫字样。他想起雾羽·良沙就在那里,同时也想起那位令他怀念的公主,于是朝那个方向冲去。 「告辞了!我们等和平的时候再见吧!」 绘津自己也不晓得这番话是对谁说,此刻的他只能使尽全力连滚带爬地逃离这两个打成一团的武士。 「真是蠢蛋。」 黑骑团的游击长看得啼笑皆非。 他把望远镜交给部下,自己跨上军马。 同时下令黑骑团的两千骑兵不得妄动。 就算那位王子被活活打死,游击长也不打算出击。 这是那个人自己的希望。 他早有觉悟,一旦落败就会承认自己的失败。 只是才说完第一句话就大打出手,绝不是指挥官该做的事。事实上根本不是一个成熟的大人该做的事。 「不过敌人一有动静就要出动。」 如果敌方阵营摆出准备进攻的姿态,黑骑团也只能采取行动。 他们不能弃指挥官而不顾,也没有理由临阵脱逃。 「他是想引发一场混战,好破坏谈和的可能性吧。」 为此不顾自己的危险,在众人环伺之下孤身赴会。对于破军王的这份觉悟,游击长不由得露出苦笑: 「那家伙只会选择战争。」 「在敌人有动作之前,我们绝不能动。」 接任五都同盟军指挥官的雾羽也对跃跃欲试的士兵下达不可妄动的命令。 从这里无法看出那两个人谁先出手。这场对决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双方同时动手。 虽然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打架闹事,不过每个入都知道事实没有这么简单。 展·凤是个壮硕的男人,无论是谁都知道他如果真的想打,凭他的臂力可以轻松扭断人的脖子。他甚至自称曾经击碎猛牛的头骨。 另一方面,破军王据称也拥有极为惊人的体能,以及习自异国的格斗术。 如今这两个人正打成一团。 双方挥出的每一拳都有一击致命的威力。 胜负必定会在任何人赶去阻止之前决定。 「雾羽大人!」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少年呼喊雾羽的名字。 他无法决定要不要帮自己的仇人加油打气,只能不断凝视那个人的背影。 「那就是展·凤。下次挑战他时你得做好觉悟。」 「您是说他会赢?」 面对带有求助语气的疑问,雾羽点头: 「这场战争的胜利属于我们。你要知道他就是为此而战。」 用手挡住对方长手臂挥来的一拳,王子的身体离开地面。 他立刻重新踩稳脚步,压低身体使出一记肘击。 手肘撞向腰部,展立刻用手格开,朝王子空出来的胸口挥出第二拳,然而就在此时,展感到一股气流袭向自己的头部。 他立刻往后退。同一时间,对手的右手肘落在前一刻展的头部所在之处。 刚才一拳若是命中便能让对手内脏破裂,但是不值得他付出被对手打碎透骨的代价。 在因为拉开距离感到安心之前,这个壮汉用难以想像的速度踢出一记回旋踢。 面对一旦击中便足以粉碎骨头的一 击,对手顺势往后一跳。 挡住因为施力点偏移,威力减弱的踢击,这次轮到王子展开进攻。 瞄准敌人眼睛挥出的拳头击中对手的脸颊,不过也被对手忍痛发出的反击打中。 王子忍了下来,可是体重的差距使他失去平衡。 新的一拳趁势逼近,王子压低身体躲过攻击,试图抓住对手伸直的手臂。 察觉意图的敌人迅速缩手,王子未能制住对方的关节。 接着两人再次互殴对方的脸孔。 双方都靠超乎常人的强健肉体与惊人的反射神经,抵挡对手的攻击。 即使如此,两人的脑部都受到震荡。 两人心知不妙,立刻拉开距离防止对手追击。 他们喘着粗重的气息彼此瞪视,肩膀、全身都在剧烈起伏,汗水浸湿的身体满是创伤。 虽然流血的伤口不多,全身到处可见红肿的部分。 那是激烈的打斗所留下的痕迹。 双方包括肋骨在内已有好几处骨折,也有几条肌肉断裂。 虽然避开手脚等重要骨骼折断的致命创伤,但是两人都是赌上性命一战。 「真是痛快。」 一直沉默交手的两人,此刻终于有了对话。 「是啊,真痛快。」 第一句话与之后的回答都伴随粗重的喘息。 「你的军队为何不动?」 「因为他们确信我会得胜吧。」 「哼、说什么笑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都静静调整呼吸,既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这场战争到此结束。」 其中一方终于开口。 「那个特使会促成双方休战,双方很快就会撤军了吧。」 「真是蠢毙了。你不想在这里分个胜负吗?」 「不想。我倒觉得这种做法挺有趣的。」 「这个国家的做法只适用这个国家。」 「我讨厌必须配合别人的战争。」 「那你喜欢哪种战争?」 「不必配合别人的战争。」 「那只是小孩的抵抗吧。」 「不会抵抗的人一点也不有趣。」 「是啊,这倒是。」 两人都是侧身面向对手,不露半点破绽地撑起发热的身体。 在夏日阳光的照耀下,两人一面确认对手的状态,一面思考自己的战争。 然后不约而同地举起手。 「到此为止吧。」 「下次总有一个人会死。」 「杀死你是很可惜,但是我没办法手下留情。」 「是啊,我也没办法。」 两人分别走向自己的爱马。 两匹马发出低鸣,迎接他们无可救药的主人。 两个男人骑上爱马,彼此没有回头,也没有再次交谈,就这样回到各自的阵营。 士兵们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但是当他们见到满身创伤的指挥官举起手臂宣示胜利时,所有人都发出欢呼声。 如此情景同时出现在双方阵营。 「我们的展大人跟对方的将军互殴?」 这个报告让我听得脑袋一片空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杜艾大人和梳妆师也都显得很头痛。 我们一进入常磐姬驻守的小城寨,来自前线的快马就带来这个令我们头痛的报告。 「您曾经听过如此愚蠢的战斗吗?」 「我连想都没想过。」 在梳妆师的质问下,就连杜艾大人也边摇头边垂头丧气。 「那个、我现在是不是该去跟常磐姬见面?」 我们是来慰问常磐姬,双方早已约好要见面,所以我问杜艾大人该怎么办才好。 「啊、照你的意思做就好。」 杜艾大人有气无力地回答,我不甘心地继续追问,杜艾大人这才恢复平常的样子: 「谈和的使者不也一起来了吗?我想对方不希望战争继续扩大,所以想在这时候提出暂时休战的建议吧。我们应该先问清楚详细情形再作决定。」 「要接受和谈吗?」 「不,这次一定要拒绝。」 杜艾大人一脸认真地说出要象征和平的宫姬拒绝和平的话。 「咦?咦?为什么?」 「因为……你看,我们还没有什么表现。」 忍受梳妆师冰冷的视线,杜艾大人像平常一样笑道: 「谈和的提案绝不能由真都主导。那样会让我们必须配合他们画出的界线。」 「界线?」 「把世界分成敌我双方的界线,这才是真都真正的目的。当世界上存在明确的敌方和我方,很多事情做起来都会容易许多。有哪些东西对自己有利,又有哪些东西不需要,当这些东西可以简单区分出来,世界就会变得单纯又有效率。真都就是靠这种方法扩充势力的团体。他们那种不允许暧昧存在的论调,就是用来划清界线的论调。」 感觉好可怕。 我不喜欢那样的世界。 我从来没想过要在那样的世界里生活。我所知道的世界无论何时都交杂各式各样的东西,我喜欢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的人。 我不希望自己被人用单纯的界线与其他人、其他公主或是其他国家分隔,甚至想都没想过有那样的界线。 「难得我们来到这里,为了不让事情依照他们的剧本发展,你跟我都得做点事。」 声音听起来很愉快,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呐,空澄。」 杜艾大人用他招牌的笑容说道: 「我们要把这个世界翻转过来,再大家一起快快乐乐回七宫城吧。」 「那个,这是翡翠姬的信。」 战战兢兢地交出受托转交的书信,对方在接过信的瞬间揍了自己一拳。 「唔啊!打人啊!公主殿下打人啊!」 刚用夸张的动作倒下,背上立刻被重重踩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成了二宫的手下!」 怒气冲冲的三宫常磐姬还想继续动手,多亏一旁的侍从把她挡住。 「这是不得已的!我只是想画真姬的肖像,结果回过神来就被带到锡马去了。」 「你的人生都是这样吧!」 周围的侍从拼命劝阻公主做出踢人的粗鲁动作,三宫常磐姬只好坐回椅子上,一脸心有未甘地拆开信封。 读过之后,表情为之一变。 信上列的都是有利的条件。 信件表示二宫已在这次的战争得知地方的坚定决心,愿意与一宫共同商谈暂时认可五都同盟地位的协议。接着提到愿意保留羽隅的归属问题,从仓濑撤军,并在双方之间设立缓冲地带。 如此内容等于完全接受五都同盟的声明。信上甚至还说若是常磐姬愿意率先响应谈和的提议,二宫将对饱受财政困难所苦的三宫夏目提供相当程度的经济协助。 「爷爷!这不就等于是我们赢了吗!」 常磐姬急忙对身边的人问道。 「嗯,这么一来的确没话说。也许二宫内部也因为勉强与一宫合作招来很多反弹吧。」 让长年侍奉自己的心腹确认书信内容之后,对方也说出同样的感想。 「是啊,流浪王子好像也带来不少麻烦,所以他们才想就此收手吧。」 常磐姬一脸高兴地把视线转向绘津: 「这样一来士道也不用再冒险了。你这个人偶尔还是派得上用场嘛。」 一听到使者如果不是自己,就算是特使也见不到常磐 姬,绘津立刻得意起来: 「那当然,最照顾我的人就是常磐姬,能帮上公主殿下的忙是我的荣幸。」 绘津堆起营业用的笑容自吹自擂。 「这样啊。对了,你不是答应过要把在鼓城街上看到的事物告诉我吗?」 「嘿?啊、我忘记了。」 「咚!」一声,绘津又被踢了,不过这次力道轻多了。 「呜呜,对不起。」 「真拿你没办法。好了,以后你就待在我身边吧。」 「咦?可是我还得带着回覆回去。」 「我另外派人送去,你就回来这里吧。」 只是绘津还是一脸恕难从命的表情。 这种意外的反应让常磐姬露出不解的神色: 「怎么?你被翡翠看上了?听说你还跟流浪王子一起上战场,他也给你什么照顾吗?」 「不是,该怎么说……我对那些人挺有兴趣的。翡翠姬总是很认真,王子大哥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是个很正直的人,我觉得我应该跟他们好好道别。」 「他们有叫你回去吗?」 「啊、没有。」 那只是人生难得的偶遇。翡翠姬总是那么忙碌,威夷则是随时有可能消失在战场上。 他们和自己好像有关系,又好像没有关系。 彼此生存的地方完全不同。 即使如此,现在回想起来,绘津还是喜欢那两个人。 他想知道,也想亲眼看到那两个人接下来的方向。 「是啊,我挺喜欢他们的。」 「这样啊。」 常磐姬发出意义不明的呢喃,脸上露出思考的神情: 「人生在世上总会遇到自己无法说明的缘分。这就是人生啊。」 「啊、这句话真棒。想不到常磐的公主还能说出这种话。」 多余的发言立刻引来公主作势要踢自己,绘津连忙逃开。 「算了,该怎么说,我跟七宫的空澄还有四宫的琥珀之间的关系也很奇怪。我大概可以明白这种关系也是自己的一部分。」 恢复平静的常磐姬如此说道,绘津立刻回答: 「啊、七宫的公主殿下也来到这座城寨了吧?可以让我见见她吗?我只剩下空澄姬与黑曜姬没见过了。」 「不行。你得把二宫的内情详细说给我们听。」 「咦?我不想做这种间谍才会做的事。」 「你在那边也说了不少我们的事吧?」 「啊、这么说来……」 这次真的被踢了。 当天夜里,展·凤终于躺在床上。 激烈的互殴让他全身上下到处都痛。 骑马回到阵地时还好,等到放松下来,无论走路还是骑马的震动都令他痛苦不堪。 虽说勉强还能动,但是除了必须向士兵表现自己平安无事之外,他决定专心在恢复上。 在展康复之前,指挥官的工作交由雾羽·良沙担任。 雾羽比展更年长而且富有声望,士兵们也对他十分尊敬。 更重要的是,一个主动与人互殴出指挥官虽然受到爱戴,同时也会失去部分部下的信赖。 「算了,没什么。」 嘴巴里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喝下一口酒当成消毒。 「你怎么看这场战争?」 前来探望的雾羽如此问道。 「那种和谈还是推掉得好。」 「接下来还打算继续战斗吗?」 「我会等到大鱼上钩为止。」 这句话让雾羽知道展的想法,于是他接受让混乱的阵地恢复秩序的工作。 在那之后双方没有动作,两者持续对峙状态。 「差不多了吧。」 虽然还没康复,至少恢复到能够上场作战的程度。展试着握拳。 指尖传来些许麻痹的感觉。 当一万名的援军随翡翠姬一起到达,整个阵地立刻为之沸腾。 所有人都相信如此的兵力足以在这场战争取胜,也能让和谈在有利的条件下进行。 「这是什么模样?」 「这是光荣的负伤。」 威夷同样满身都是接受治疗的痕迹。由于无法出去迎接,只能在寝室与公主会面。这里虽说是寝室,也不过是阵地后方的帐棚。里头只有一张简单的床供他养伤。 「在这种地方是治不好伤的。」 「有的战斗就是能让人越痛越爽快。」 「那只是互殴吧?」 「我们都打算杀了对方。只要挨了全力一击就无法动弹。」 那不是街上常见的互殴。当战场上的对手无法动弹时,补上致命一击是理所当然的事。 「您若是死了,凤翼旗团会彻底崩溃。」 「到时候就轮到黑骑士上场了。」 「我不能欠下那个女人任何人情。」 「想想那些因为你们的利害关系而死的将士吧。」 面对在床上支起上半身的威夷,跪坐的翡翠低声说道: 「我们要和谈。」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 「地方都市比我们想像中更要顽固。继续战争只会让双方的未来都蒙受巨大损伤,所以我想给双方对话的机会。」 「那只是表面上的理由吧。」 知道再隐瞒也没用,翡翠姬放松表情说道: 「我们从没想过只靠夏季这场战争决定大局。只要在冬天和明年继续开战,很快就可以拖垮小都市的财政。」 光是在战场上获胜不能代表一切。 长期被财政困难所苦的三宫夏目将会第一个退出,四宫鼓城多半也不会勉强出兵。 当对手只剩下双子都市和七宫贺川,要打倒他们就不必花费太多力气。 「而且一宫神川也会变得更加衰弱吧?」 连这点也被看穿了——翡翠姬点头说道: 「当东和画分成为敌我双方,一宫绅川会因为与其他都市的对立而孤立。只有我们能够与孤立的他们联手。如此一来中央的体制使得以稳固。」 「这是你想的计划?」 「这是我们的百年大计之一。为了让真都同盟取得天下,我们经历无数的忍耐,也拟出无数的计策。」 「我不认为一宫会保持沉默。」 「为了让他们保持沉默,我们让隐藏的真都人混进他们的议会和府中。每年我们都投入庞大的预算进行游说工作。」 翡翠姬边说边慢慢地从跪坐的姿势起身。 「即使爱好战争的您想引发混战,既然我来了就不能再让您为所欲为。现在我们要设法笼络处境最艰难的三宫夏目,用我们的手结束这场战争。」 就在翡翠姬如此宣言的同时。 帐棚外面突然亮了起来。 远处传来轰隆轰隆的沉郁声响。 一股红光在帐棚外扩散,过了一会儿,巨大的声响再次传来,这次发出炽热的白光。 「烟火?」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翡翠姬冲向帐棚外面。 夏季的夜空出现眼前。 断续的轰隆声响与闪光照亮夜空,明亮的光芒把仰望者的脸颊也染上颜色。 议论纷纷的锡马军曾在过去见过相同的景象。 所以翡翠姬扬起眉毛说道: 「您果然到这里来了,一宫的黑曜。」 在西方的一段距离之外。 眼角余光可以看见黑骑团正在忙碌,为迎接他们的公主作准备。 「看来隐藏的真都人没能阻止黑姬啊,」 毫不理会嘲笑的声音,翡翠姬继续仰望夜空。 烟火带起的烟雾逐渐消散,远方的星星重现光亮。 「看来阻止那个人是我的责任。」 说话声中不带半点犹豫。 夜空里的烟火宣告黑姬的来访。 喜好排场的黑姬带领三千名黑骑士朝进攻仓濑的阵地前进。 在农村地区的夜路上,黑骑士人人手持火把,在暗夜中形成明亮的群体。 周围村落的人们,只能摒息注视这个奇异的景象。 「好了,哪些人会有动作呢?」 看着士兵忙着发射烟火,离开马车稍作休息的黑曜喃喃说道。 「这次改变路线会让公主殿下失去立场。这个行为等于背叛在羽隅等待公主的人们。」 背后传来老学者斥责的声音。 「将一宫的所有力量集中在羽隅能有什么作为?在此地帮助我们的联盟伙伴二宫,才是最重要的事。」 黑曜头也不回地回答。 「信任联盟对象也是政治。锡马方面必定会将公主殿下此次的行动,视为不信任伙伴的行为。请公主殿下莫要继续进军。」 「若是让翡翠和凤翼旗团成为这场战争的主角,一宫的尊严将荡然无存。从现在起黑骑团和我黑曜会取代凤翼旗团掌控大局。」 「这样一来正在推动一宫与二宫融合的议会也会提出抗议。公主殿下可能因此被迫退位。」 说到这里,黑曜终于回头望着老政治学者: 「我是赌上宫姬的地位,参加这场战争。决定这场战争是继续还是就此结束的人不是翡翠,而是由我黑曜决定。」 发出如此宣言的同时,华丽的烟火又一次在背后炸开,黑帽子公主的身影在火光当中显得特别耀眼。 「什么?」 「黑曜来了?」 隔天早上,我跟常磐姬参加的会议气氛十分紧张。 因为我们刚接到报告,指出一宫公主与黑骑士团集结全军,在仓濑方面建立阵地。 阵地的位置与二宫军和五都同盟军都有一段距离,可以看出他们想利用这种布阵方式对双方同时施加压力。 「我的提议是不要答应二宫公主的谈和案。」 杜艾大人正在扮演七宫公主辅佐大臣的角色,对三宫的成员和常磐姬陈述意见。 「如果我们希望促成和平,就应该选择身为旧王都的一宫神川为和谈对象。五都同盟必须由一宫神川出面认可,而不是自称副都的真都同盟。」 也只有身为正统政府的一宫神川才拥有这种权力。 「二宫锡马的表现就像个仲介,目的不过是追求自己国家的发展。无论他们提出多么有利的条件,我们都不该让他们成为东和的代表。」 杜艾大人用不带感情的语气讲违道理。 他的话听起来不像是在诉说自己的好恶,而是提出理所当然的建议。 「但是高傲的一宫会认同地方独立吗?」 一宫神川必须顾全身为正统政府的面子,所以他们不可能认同地方独立和五都同盟。杜艾大人也说过,那样会让他们失去地位并且加速衰退。 「我们必须承诺往后缴纳更多地方税给他们,并且表现出愿意归附中央的意愿。当然,这些承诺会在经过漫长的交涉之后实现。」 「如此一来只会让他们获得更多利益,我们更加辛苦不是吗?」 「只要让一宫知道五都同盟愿意支持他们,神川与鍚马之间的关系就会动摇。对我们来说,最麻烦的事莫过于一宫与二宫合而为一。」 双子公主也采取应变措施,如今彩家的重要人物已经与一宫神川展开交涉。 接下来轮到我们。 「我想黑曜姬不是为了发动战争而布阵,她是为了与我们对话而来。」 听见我的说法,双手抱胸的常磐姬露出苦闷的表情: 「因为她也不喜欢二宫吧。」 即使如此,常磐姬还是不想向一宫低头。 当三宫夏目因为不景气而陷入衰退时,身为中央政府的一宫神川什么事也没做。不仅如此,只顾眼前利益的一宫神川还不断加强与商都鼓城的关系。根据夏目方面的说法,这就是造成东和西部地区不均衡状况严重恶化的根本原因。 「七宫将对一宫公主派出和谈的使者。相信此举可以让这场战争平安落幕。」 杜艾大人的提案引来三宫方面的异议。 「与一宫勾结,不是违反东和各都市的独立精神吗?」 常磐姬代表三宫提出这个意见,杜艾大人摇头说道: 「要达成我们的目的,最快的方法就是让一宫认可东和的地方分权体制。事实上这也是东和各都市唯一的愿望。」 对于独立这种过于远大的梦想,东和各都市内部都有异议。 实际上东和各都市之所以倡导独立,为的只是求得自身的繁荣。各都市之间没有严重对立的背景因素存在。 所有人只是在反抗中央的腐败。 「只要塑造出一个没有地方支持就无法成立的中央政府,这个国家的体制就能朝我们的理想更近一步。」 听见杜艾大人的发言,常磐姬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政治的事我不懂。这里就交给七宫的左大臣吧。」 「感谢三宫公主的同意。」 杜艾大人点头致谢,常磐姬看着我说道: 「你打算派谁当使者?这位杜艾尔·陶大臣吗?」 「啊、不,我打算自己去。」 我忍不住如此说道。包含常磐姬在内,在场所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因为宫姬是为了和平而存在的巫女姬,我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做一次这样的事。」 我连忙解释,常磐姬先是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然后像是接受事实一般正色说道: 「真想看看你和黑曜对话的样子。不过总觉得那是很危险的事。」 她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很担心。 「支持公主是臣子的义务。」 杜艾大人用一如平常的态度表示对我的支持。 「真的要去吗?」 在临时准备的房间里,梳妆师一边为我重新化妆一边问道。 从镜中看去,这个人的表情一如平常,这让我感到安心。 「我想见黑耀姬殿下一面。想要问清楚她心中的想法。我想知道过去发生的事,还有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我想说的和想知道的事太多了。」 「这样啊。」 梳妆师还是一如往常,用熟练的动作整理我的头发和假发上的传统发髻。 我的头发比以前更长,假发的部分自然减少。 这种默默把自己交给梳妆师打理的时间,特别令觉得我安心。 「公主殿下只需要做一点工作就好了。」 「可是不做事我会过意不去。」 「我认为日影闲着不工作是件好事。」 这么说是没错。 日影先生能毫不迟疑地杀人,我猜他说不定比展大人还要惯于战斗。像那样的人如果闲着没事做,至少代表日子很和平。 「当公主殿下不得不做事,只代表公主殿下身边的人没有做好他们该做的事。」 听见这种说法,我试着思考其他公主的样子。 然后脑中浮现起一个人行动的黑叶小姐,还有据说总是辛勤工作的二宫公主。 「一宫殿下也有在做事,而且听说二宫殿下为了工作不惜牺牲睡眠时间。」 「一宫内部的派系太多,所以有很多事要做。至于二宫公 主,我想她应该是身边缺乏好的离舅吧。」 「不是说真都的人都很勤劳吗?」 后面传来一声叹息,帮我梳头的手停顿了一下。 「那里有太多从不会自己思考的人。要是没有人提供他们具体的行事方针,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些人的集合体就是真都同盟。」 「翡翠姬要帮他们想所有事情吗?」 为什么? 想事情是这么快乐的事,为什么有人连想都不肯想? 每天从早到晚,我最常做的事就是想办法理解展大人、杜艾大人、黑曜姬殿下,还有梳妆师他们说的话还有想法。 就像杜艾大人喜欢读书,我的兴趣是解读别人说的话。 这就是我的生活。 当偶然发现新的事物,或是注意到小时候没注意的东西时,我就会觉得非常高兴。 所以我无法想像什么都不想的生活。 「以前陶·杜艾说过,真正喜欢书的人是很少的。」 梳妆师叫出杜艾大人的蔑称,语气像是在回忆往事。 「他总是说真正会去体会书里每分内容的爱书人非常少。真是些奇怪的人,陶·杜艾是,凤·展是,公主殿下也是。」 「我也是吗?」 「请您抱有自觉。那两个人直到最近五年才终于领悟,那样太迟了。所以他们年轻时才会不断失败,沦落到必须逃亡。」 我不知道那两个人过去的样子,那时和他们在一起的人不是我,而是身后这个人。 「梳妆师当时为什么要离开展大人与杜艾大人呢?」 这是我从好久以前就想问,却一直问不出口的问题,现在终于说出来了。 经过一段思考的沉默,梳头发的手才再次动了起来。 「因为我想变成大人。」 和这句话一起出现在镜子里的,是难得一见的表情。 怀念过去的微笑。 看起来无比温柔。 「变成大人?」 「是的。当时的我应该想独自尝试一些事吧。」 「那么梳妆师变成大人了吗?」 「没有,直到现在我也不觉得自己变成大人。大概只有在回忆自己小时候的样子时,才会觉得自己是大人吧。」 「唔,当大人选真难。」 听见梳妆师的话,我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变成大人的感觉。 「是的,一点都没错。」 之后我和梳妆师又聊了许多事。 我不停说着,心中暗自希望明天、后天、以后也有这样的时间。 在佣兵将军雾羽指挥的军队,与破军王威夷指挥的军队对峙时,双方曾经发生一场大战。 由于达成和平协议的消息迟还未到,战端于是在双方士兵的焦躁与猜疑下开殷。 原因或许可以归咎于那次前所未见的互殴,让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受到鼓动。 即使如此,展和威夷都没有现身战场。 双方都从稍远的距离监视还没有行动的一宫黑骑团,同时保留自己的兵力。 「阵地建得很不错啊。」 展显得很佩服。 「你就不能说清楚是敌力还是我方吗?」 威夷发出嘲讽的笑声。 在此同时,翡翠姬对一宫公主的动向表示愤怒。 「她打算隔山观虎斗吗?」 一宫与二宫虽然处于同盟关系,双方的积怨仍然很深。 一宫军随时可能将矛头转向二宫锡马。 「我去见黑曜。」 翡翠姬不顾周围的劝阻,带着极少数的护卫团来到黑曜所在之地。 令人吃惊的是黑曜姬竟然亲自担任一宫军的总指挥官。 「之后的事就交给骑团长了。」 交出指挥权之后,黑曜与翡翠两姐妹进入营帐,在组合式的亭子对话。 「您为何来到这里?」 「因为我知道战争的关键在这里。」 「羽隅已经交给您了。」 「就算我们攻陷那里,应当出现在当地的您如果不在就没有意义。」 在这段时间里,士道将军已经开始进行交出羽隅的准备工作。 然而最重要的锡马军完全没有现身。羽隅之战不是神川想要的战争。那是由锡马发动的,因此斥责他们没有在当地出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很遗憾的,我们必须结束这里的战争。我方已经透过三宫公主要求对方接受和谈。」 「您真的认为能成功吗?」 「双方都有许多人死伤,我们不能牺牲更多人。让双方坐下来谈是为政者的责任。」 黑衣公主对身穿法衣的公主露出笑容: 「这场战争本来就是锡马操之过急所引发的,为什么现在又要急着停战?」 「勉强地方顺从我们或许可说是我方的失策。我承认我们是操之过急,所以才要赶紧开始下一步。」 「其实您是害怕真的获胜吧?」 随着笑容而来的是尖锐的问题。 「翡翠,您没有作好扮演恶人的觉悟。你们不断高喊胜利,其实却希望成为失败者。你们的团体总是把加害者的角色推给一宫,自己用被害者的姿态主张正当性,却不懂得如何以加害者和胜利者的姿态生存。」 翡翠姬摇头否定对方的冰冷批评。 「我早已作好觉悟,也为此一直锻炼自己。」 「只有您一个人吧。」 翡翠姬沉默以对。 「就连真都的大师都没有这样的觉悟。真都是个永远只会把恶人角色推给其他人扮演的组织,所以一宫神川和地方同盟都不能毁灭。因为一旦没有强敌、没有人扮演恶人,你们的组织就无法维持。」 支持真都独立自主的基础,在于民众对大国一宫神川的愤怒。当真都选择与一宫携手合作,他们自然需要一个能够代替一宫的敌人。 擅自宣扬独立意识,为国家带来混乱的地方同盟正是最好的对象。 最好的方法是先制造敌对关系,然后在暧昧的和平之中不断重复小规模的争执。 「您凭什么证据如此臆测?」 翡翠姬问道。 「没有证据,所以我想问您。」 「我无法回答臆测,只能告诉您这个世界不是您想得那样简单。」 「的确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急进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大师的健康状态,也或许是因为担心外国压力。组织内部的复杂情势,只有组织内部的人才能看清。 然而在真都锡马为自己打算的同时,一宫神川也有自己的打算。 「什么事都不做,大国的名声会因此扫地。所以不能把这场战争的结尾交给你们。」 双方都无法退让。 因为他们各自代表一个国家。 两边的国民都在看她们做了什么,知晓内情的人更会看她们没做什么。 「你们打算与地方同盟合作吗?」 漫长的沉默之后,翡翠姬如此间道。 「我们已接到和谈的请求。是杜艾尔·陶提出的。」 这是预料中事。杜艾尔·陶很可能在二宫与三宫公主和谈之前就有动作。 「您打算取消与我们的联合政府吗?」 「我没有那种力量。不管对议会,对真都还是对地方,我都是以笑容对待。」 「您知道自己的微笑是冰冷的吗?」 「注意到这一点的人只有您。所以我才如此尊敬您。」 一宫公主与 二宫公主的会面到此结束。 结束没有旁人打扰的对话,离席的翡翠姬转过身子: 「黑耀,您知道一宫议会正在设法逼您退位吧。」 「比起宫姬的地位,我会选择母国的未来。」 「您说的母国是神川还是东和?」 语气平淡得不像发问。 「我想应该和您一样吧。」 语气柔和得不像回答。 「那么多半是不一样的。」 翡翠姬没有回头,直接向外走去,只在中途停下脚步: 「我们再见一次面吧。用我们现在的地位再见面一次。」 一宫黑曜脱下爱用的黑帽子,把帽子放在胸口深深鞠躬: 「愿四季丰穰,也愿这个约定有助于双方。」 我们一行三百人浩浩荡荡横越战场,敌军见状之后做出反应。 展大人和雾羽先生指挥部队前去迎战。 随后常磐姬也带兵助阵。我们一边看着后方展开混战,一边进入一宫黑骑团的阵地。 负责迎接我们的人是身穿闪亮军装的黑骑士。 身形挺拔,几乎没有受伤的黑骑士提剑行礼,把我们当成宾客接待。 「二宫也来了啊。」 我注意到在远处待命的鍚马兵视线,杜艾大人也对负责护卫的士兵下达待命的指示。 我的身边只剩下杜艾大人和梳妆师,以及换上格格不入的文官礼服的日影先生,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嘿,小姐来啦。」 挺拔的骑士里走出一个人,以亲切的态度靠近我们。 我心想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日影先生轻碰我说道: 「黑姬的护卫。在鼓城见过。」 这才想起眼前此人就是之前与日影先生关系很不好的那个人。以前我们在贺川到处逃跑时,好像就是这个人负责把日影先生从我身边引开。 「还真的没把我这个人放在眼里。算了。」 那个人转身表示要带路,我们四人跟随在后,后面是两位一宫的文官。 「你们打算和我们联手?」 问话的对象不是我,而是杜艾大人。 「我认为这样对双方都有好处。」 「也对,我讨厌没意义的战争。」 我们边说边在阵地里前进,一重又一重的营帐让我眼花撩乱,阵地里的构造就像迷宫。 我们像是走在没有天花板的走廊,每隔一段路就有竹制柱子的转角。 「这里的建筑样式叫折鹤。是一宫王室特有的。」 我正为这种麻烦的样式感到不解时,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 「糟糕,碰上了。」 我听见不情愿的声音,然后看见前方通道出现两道人影。 一个看似学者的老人,然后是跟在那个人身后的绿色人影。 那是清澈的绿色,属于矿物的颜色。不,应该是鸟儿羽毛的美丽颜色。 服装样式看起来像法衣,我发现那种绿色是翡翠的颜色。 黑骑士带领下的七宫一行人迎面走来,身穿法衣的公主表情变得僵硬。 七宫的杜艾尔·陶就走在最前头。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对方的外貌就与传闻一模一样。 事实上光看对方的眼睛,就能猜出他的身分。 他的眼神不一样,那是一种脑中想法与众不同的眼神。 所以她向前走去,在近处与对方面对面。 「初次见面,我是真都同盟锡马的翡翠,」 「很荣幸见到您。我是七宫的左大臣杜艾尔·陶。」 互相问好之后,两人同时望向彼此的眼睛。 「为了这个国家,我想双方有必要互助合作。」 「为了弭平战争,我们决定来此向一宫陈述道理。」 两人都不在言语中显露破绽,现场的气氛变得凝重。 「您打算做什么?」 「只是逆着人世的潮流求生。若是被潮流淹没,我们只能默默死去而无法有所作为。」 「您难道看不出违抗潮流只有死路一条吗?」 「您不也同样在对抗潮流吗?」 翡翠姬的表情没有改变。 「您认为我在对抗什么?」 稍微陷入沉默的杜艾尔·陶开口: 「应该说是在对抗真都同盟瓦解的潮流吧。」 「您在说什么?」 「没有大师的真都将失去人心。在这个完全由追随大师的人构成的组织里,没有一个人可以取代大师。」 「大师还在,只是卧病在床。即使大师有朝一日不在我们身边,只要我们通力合作,真都的未来就不会有丝毫动摇。」 「就只有您一个人代替大师在操劳。您身为宫姬却负担大师的责任。」 「劳动乃是高贵之事。这会有什么问题吗?」 「这会让有些人必须勉强自己。」 「有些时候勉强也是必要的。」 身穿法衣的公主摇摇头,在这里谈论下去不会有结果。 「杜艾尔·陶,只要你们的野心继续为东和带来混乱,我们就会挺身而战。只要我们的人民还承担这个国家的未来,彼此就是对立的。」 「真都以外的人,只想要离开真都的利害关系生活。」 「再见。很庆幸在这里遇见您。」 这次见面有可能是最后一次,所以翡翠姬低头向对方道别。 「请保重。若是还有机会,希望我们可以更积极地对话。」 两人的对话在毫无交集的情况下结束,事实上他们的关系在相遇之前就已注定。 只要他们仍在不同的道路求生,就毫无和解的可能性。 所以身穿法衣的身影不打算停留,然而她的脚步还是再次停下。 杜艾尔·陶身后有一道娇小的人影。 一对属于孩子的眼睛向上凝视自己。 其他还有两个随从打扮的人,只有这个孩子的服装明显与他人不同。 空色与白色的公主装扮。 头发结成东和巫女姬自古以来惯用的传统发髻,发髻上挂着向祭灵祈福的钤铛。 这让她知道七宫的使者并非杜艾尔·陶。 她完全忽略这个人的存在。 东和公主中排名最末的一位,就在眼前抬头仰望自己。 「初次见面,我是七宫的空澄。」 听见对方的问好,这位公主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初次见面,请原谅我走过您身边却没向您问好。我是锡马的翡翠。」 这个人的表情显示她完全没有考虑到我的事。 我想这就跟我以前对琥珀姬没有兴趣一样,这个人大概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这也很正常。 展大人负责上战场,杜艾大人负责台面下的行动,只有我什么都没做。 在这种情况下,被人遗忘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只要让人以后能记得我就好。 「空澄姬是来见黑曜吗?」 面对带有探听语气的问题,我老实地点点头: 「我想知道东和七姬到底是什么,又应该做什么,所以来到这里。」 只要能站在一宫黑曜姬殿下身边,空澄姬也许就能变成比较像个公主的公主殿下。我是抱着这种想法一路走过来。 「那么您知道什么了吗?」 「黑曜姬殿下还未与七宫的空澄见面。而且今天也是第一衣见到翡翠姬殿下,所以我还有太多不知道的事,只希望今后能够一一明白 。」 我甚至无法判断这位公主是像杜艾大人他们说的那种人,还是有我不知道的另一面。 「您是由那几位扶养长大,成为宫姬的吗?」 「是的,他们都是我珍惜的人。」 「这样啊,那就请您好好珍惜他们吧。」 翡翠姬继续对我说道: 「想必您一定有着我不知道的人生,而我的人生同样是您所不知道的。我有我的路要走,但是我衷心希望不用与年幼的您兵戎相见。」 她说的路是指真都的路吗?在这个人的世界里,大师和破军王又占有什么样的地位? 也许杜艾大人和展大人之于我,就等于大师和破军王之于这个人。也有可能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时间不允许我们谈得那么深入。 「请保重,好奇的小姑娘。」 翡翠姬往前走去。 我连忙开口问道: 「请、请问,对翡翠姬来说黑曜姬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结果我还是问了这个问题。虽然心里想着要问翡翠姬的事,一旦开口还是没能离开黑曜姬殿下的事。 不知是不是我的问题惹恼了对方,翡翠姬先是一阵沉默,然后与我擦身而过。 「她是个好对手。是我永远不想和她交朋友的人。」 擦身而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寂寞。 翡翠姬没有回头,就这样跟随领路人一路远去。 我只能傻傻目送她离去,直到梳妆师提醒我该继续往前走。 「你觉得二宫的翡翠姬如何?」 我还想不出该怎么回答杜艾大人。 「我想我得变得更像大人才有办法回答。」 「这样啊,也对。你能想到这种程度是件好事,我可是很期待听见你说出答案的那天。」 杜艾大人是因为我没有随便回答而高兴。我边想边走了好一段路才发现这一点。 「接下来必须由使者一个人前去谒见,请问准备好了吗?」 来到阵地的深处,黑骑士先生对我们如此说道。 这里就像是王室的殿堂,周围挂满高价的布幔,在阵地里隔出许多个别的房间。此刻我们眼前是一处被黑布阻隔的入口。 「只有一个人的气息。是那个女人。」 日影先生告诉我里面没有其他人,黑骑士先生闻言不禁目瞪口呆: 「我总觉得我是赢不了你的。」 听着这样的对话,我看向杜艾大人与梳妆师。 「那么我进去了。」 这两个人难得一起用臣子的礼节送我出发。 穿过数十道厚重的黑色布幔,我看见一座组合式的小亭子。这种常在茶会上使用的简单建筑物漆成黑色,里头摆着红色的坐垫。 看来这里就是黑曜姬殿下与翡翠姬会面的地方。 可是我没有看见人影。 照日影先生的说法,黑曜姬殿下应该在这里等我。 我到处张望,发现亭子另一边的布幔上有道缝隙。 看起来是一道后门,另一侧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向前走去,绕过亭子,走进布幔缝隙的另一边。 好几道布幔的另一边,看起来是个明亮的空间。 走出布幔,我发现自己来到一处断崖上。 断崖下方是一望无际的辽阔荒野,左右两边分别可以看见锡马与五都同盟的阵地。 有个人站在我眼前,眺望眼前的风景。 黑色帽子搭配黑色装束。 那不是黑叶小姐所穿的那种轻便服装,而是属于东和宫姬的体面礼服。 长长的黑发随风摇曳,此人就是东和一宫黑曜姬殿下。 「请使者告诉我您的大名。」 许久未曾听到的声音中带有一丝玩闹的语气。 黑色眼瞳发出的视线从战场移向我的身上,胸前的黑曜石不断反射阳光。 「初次见面,一宫殿下。我是七宫的空澄。」 问好之后,拿下黑帽子的黑姬以微笑回应: 「我是一宫的黑曜。和七宫公主是第一次见面吧。」 「是的,终于能用这身打扮见面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不是以黑叶小姐与小空,而是以一宫公主与七宫公主的身分见面。 「难得您敢来这里,我应该夸奖您才对。」 「谢、谢谢您。」 不知为何被称赞了,只好先道谢再说。黑曜姬殿下用帽子遮住嘴巴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吗?」 「不,只是想起先前我对翡翠说过一样的话,结果被她反将一军。」 「怎么被反将一军呢?」 我一边回想刚才翡翠姬的表情一边发问,黑曜姬殿下收起笑容,轻轻摇头: 「那是我跟那个人的回忆,我想好好保留它。」 「这样啊,没错。我觉得这样很好。」 翡翠姬有翡翠姬自己的想法,她一定是抱着和我不同的心情来跟这个人见面吧。 「所以说您是为了让我们和睦相处,为了建立和平而来见我的吗?」 「是的,五都同盟是地方追求安定订立的协定,目的绝对不是为了打倒一宫。与一宫合作也是我们将来的选项之一。」 「好的,那就先让我们结束那场战争吧。」 毫不迟疑的回答让我吓了一跳,黑曜姬殿下笑道: 「这场战争原本就不是为了一宫而战。是少部分接受二宫财政支持的人出卖一宫的行为,对我国来说并不是好事。」 「这样会违反一宫府中和议会的决议,黑曜姬殿下的地位会受到威胁的。」 就连提出请求的我也不禁感到不安。 「事实上,他们打算让我退位来责任。虽然最后多半会留任,不过其实引退也不错。」 「那样不行!神川是因为有黑曜姬殿下才是一宫神川,我觉得七姬全部在任,对现在的东和是很重要的。」 如果不是这样,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我很难想像没有黑曜姬殿下的东和是什么样子。 我希望七姬一个都不少。 「也许就此逃亡也不错。」 「逃亡到哪里呢?」 「到七宫贺川如何?跟小空小姐一起当宫姬好像也挺有趣的。」 稍微想像一下,连我都觉得那是件非常快乐的事。 不过终究只是遥远的梦想。 「那应该是最后不得已的办法吧?」 「是啊,到时候一宫肯定变得无药可救,而我也失去一切了吧。」 这个人喜欢为了东和,为了一宫神川做事。 所以我想那样的日子永远不可能到来。 「五宫殿下和六宫殿下的梦想,似乎是邀请东和七姬举行茶会。」 「那也是一个理想。七位公主齐聚一堂的情景,或许可说是东和走向健全未来的象征吧。」 「这场战争结束之后,黑曜姬殿下是否愿意亲自主办茶会呢?我一定会参加的。」 由东和七姬的长女举办的祭典,不知会让东和变得多么热闹。 「那样多半不符合您那两位将军和军师的目的。」 「啊、这么说来的确如此。」 展大人与杜艾大人想要胜过一宫。 那两个人甚至想要胜过眼前这个人。 「只要我还是一宫公主,或许会有一天必须与他们决一死战。到了那个时候,小空小姐打算怎么做呢?」 「我会想办法阻止其中一边。」 彼此对我都很重要,所以我会那样做。 终节 走过的日子 「所以啊,我就好好训他一顿。」 令人怀念的开朗声音。 跟以前在贺川与鼓城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来到许久不见的鼓城,我跟画师先生在街上见面。 「我说对方可是公主殿下,所以一定没问题,只要好好说对方一定会懂。」 画家绘津,杨都先生在走遍各个国家之后,见闻变得广阔许多。现在的他正在一边画壁画一边聊着各种有趣的话题。 因为先前担任和谈特使的表现,画师先生一跃成为东和知名的绘空师。 这对他来说反而是个问题,尤其是在大都市里。 因为他在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都很有名,所以人们委托他的工作几乎部是政治方面的事,逼得他只好回到老家鼓城。 「唉,结果琥珀姬还是回到南方去了。」 「是啊,真可惜。」 常磐姬和空澄姬到了最后都没能见到琥珀姬。也许对这两个人来说,现在跟琥珀姬见面还嫌太早。 所以我和常磐姬谈过,希望下次能和她两个人一起去南方一趟。 明年春天一宫殿下或许会邀请全体东和七姬举行茶会,我想那就是迎接琥珀姬的时候。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不过光是想像也很令人高兴。 我想了许多事。 有展大人和杜艾大人的事,也有梳妆师的事。 还有黑曜姬殿下和翡翠姬殿下,与双子宫两位公主的笑容。 这个世界实在太过复杂,有许多事我怎么样都搞不清楚。 不过我还是喜欢思考各种事情,在思考中度过每一天。 冬天的早晨很冷,黄昏来得很早,风也很凉。而且每天都是这样。 在新生四宫鼓城新建的工艺馆里,我像以前一样看着画师先生的画。 一整天我都跟不爱说话的日影先生两个人一起看画师先生工作,听他说些奇闻轶事,他还稍微教了我怎么画画。 画师先生说的话有时候前后对不上,有时候跟我们知道的事实不一样。我除了偶尔稍微纠正他一下,其他全都笑着听进去。 我们三个一起吃了好酸的橘子,还一起围炉吃火锅。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雾羽先生来拜访过一次。 他跟我聊一些过去的事,还说我长大了。 但是他没有提到更深的话题。 因为我是阿空,雾羽先生则是画师先生的朋友。 彩家的春濑先生也利用工作的机会来过一次。 我跟他只说了一、两句话。 春濑先生不知为何显得很关心我,还送给我一副冬天用的手套。 画家绘津先生好像真的变得很有名,其他还有许多人来找过他。 有不知哪个国家的大人物,有以前工坊的伙伴,甚至还有脸上有伤疤的异国军人。 绘津先生手忙脚乱接待这些人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有趣。 到了积雪渐渐变深的时候,我的假期也告一段落。 「今天就要回贺川了。」 绘津先生一直送我们到工艺馆的门口,还露出十分落寞的表情。 「小空小姐要小心雪路啊。」 鼓城街上到处积满白雪,把整座城市染成白色。此时贺川和夏目的积雪一定也很深了。仓濑和牧濑,还有我未曾去过的神川和锡马应该也是一片白色世界吧。 「小哥也是,还要再来啊。」 「嗯。」 不知道为什么,画师先生很喜欢日影先生。 他每天都跟日影先生说话,虽然日影先生没什么反应,他还是显得很高兴。 我有种好像可以理解又无法理解的奇怪感觉。 「听说陶·杜艾和凤·展又在暗地里做了什么。在城里工作应该很辛苦吧,要小心啊。」 「那些人一直都是这样。」 那些人总是在策划什么,所以我最喜欢观察他们。 从以前到现在,我都喜欢愉快过活的人。 所以我觉得能够遇见那样的人,是我的幸福。 天上飘着有如鹅毛的自雪,日影先生和我穿上和去年一样的外套,戴上新的手套,踏出穿着雪靴的脚步。 脚下发出沙沙声响,今年冬天第一次踩上雪地的感觉,让我又是怀念又是高兴。 我停下脚步四处张望,街上是一片冬季景象。来往的行人全都换上冬装。 冷冽的空气把我们的呼吸冻成白色。 「我下次也要到贺川。听说七宫的公主殿下会在这次的冬季祭典出场。到时候你可以请个假,我们一起去看吧。」 真是个令人高兴又头痛的邀请。 「我还有工作。」 虽然阿空没有工作,但是空澄姬有工作。不用当阿空,不过空澄姬的工作开始了。 日子从不停下脚步,在周而复始的季节中不断经过。 「画师先生也要好好保重喔。」 「保重。」 我们挥手向对方告别,然后两个人走上下雪的街道。 「要健健康康啊,小姐!」 最后画师先生一面挥手,一面大声向我们道别。 所以我也牵起日影先生的手,举起两只手臂向画师先生用力挥手。 「好的,我很健康。下次再见!」 我用最有精神的模样再次道别。 「所以啊,我就好好训他一顿。」 令人怀念的开朗声音。 跟以前在贺川与鼓城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来到许久不见的鼓城,我跟画师先生在街上见面。 「我说对方可是公主殿下,所以一定没问题,只要好好说对方一定会懂。」 画家绘津,杨都先生在走遍各个国家之后,见闻变得广阔许多。现在的他正在一边画壁画一边聊着各种有趣的话题。 因为先前担任和谈特使的表现,画师先生一跃成为东和知名的绘空师。 这对他来说反而是个问题,尤其是在大都市里。 因为他在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都很有名,所以人们委托他的工作几乎部是政治方面的事,逼得他只好回到老家鼓城。 「唉,结果琥珀姬还是回到南方去了。」 「是啊,真可惜。」 常磐姬和空澄姬到了最后都没能见到琥珀姬。也许对这两个人来说,现在跟琥珀姬见面还嫌太早。 所以我和常磐姬谈过,希望下次能和她两个人一起去南方一趟。 明年春天一宫殿下或许会邀请全体东和七姬举行茶会,我想那就是迎接琥珀姬的时候。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不过光是想像也很令人高兴。 我想了许多事。 有展大人和杜艾大人的事,也有梳妆师的事。 还有黑曜姬殿下和翡翠姬殿下,与双子宫两位公主的笑容。 这个世界实在太过复杂,有许多事我怎么样都搞不清楚。 不过我还是喜欢思考各种事情,在思考中度过每一天。 冬天的早晨很冷,黄昏来得很早,风也很凉。而且每天都是这样。 在新生四宫鼓城新建的工艺馆里,我像以前一样看着画师先生的画。 一整天我都跟不爱说话的日影先生两个人一起看画师先生工作,听他说些奇闻轶事,他还稍微教了我怎么画画。 画师先生说的话有时候前后对不上,有时候跟我们知道的事实不一样。我除了偶尔稍微纠正他一下,其他全都笑着听进去。 我们三个一起吃了好酸的橘子,还一起围炉吃火锅。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雾羽先生来拜访过一次。 他跟我聊一些过去的事,还说我长大了。 但是他没有提到更深的话题。 因为我是阿空,雾羽先生则是画师先生的朋友。 彩家的春濑先生也利用工作的机会来过一次。 我跟他只说了一、两句话。 春濑先生不知为何显得很关心我,还送给我一副冬天用的手套。 画家绘津先生好像真的变得很有名,其他还有许多人来找过他。 有不知哪个国家的大人物,有以前工坊的伙伴,甚至还有脸上有伤疤的异国军人。 绘津先生手忙脚乱接待这些人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有趣。 到了积雪渐渐变深的时候,我的假期也告一段落。 「今天就要回贺川了。」 绘津先生一直送我们到工艺馆的门口,还露出十分落寞的表情。 「小空小姐要小心雪路啊。」 鼓城街上到处积满白雪,把整座城市染成白色。此时贺川和夏目的积雪一定也很深了。仓濑和牧濑,还有我未曾去过的神川和锡马应该也是一片白色世界吧。 「小哥也是,还要再来啊。」 「嗯。」 不知道为什么,画师先生很喜欢日影先生。 他每天都跟日影先生说话,虽然日影先生没什么反应,他还是显得很高兴。 我有种好像可以理解又无法理解的奇怪感觉。 「听说陶·杜艾和凤·展又在暗地里做了什么。在城里工作应该很辛苦吧,要小心啊。」 「那些人一直都是这样。」 那些人总是在策划什么,所以我最喜欢观察他们。 从以前到现在,我都喜欢愉快过活的人。 所以我觉得能够遇见那样的人,是我的幸福。 天上飘着有如鹅毛的自雪,日影先生和我穿上和去年一样的外套,戴上新的手套,踏出穿着雪靴的脚步。 脚下发出沙沙声响,今年冬天第一次踩上雪地的感觉,让我又是怀念又是高兴。 我停下脚步四处张望,街上是一片冬季景象。来往的行人全都换上冬装。 冷冽的空气把我们的呼吸冻成白色。 「我下次也要到贺川。听说七宫的公主殿下会在这次的冬季祭典出场。到时候你可以请个假,我们一起去看吧。」 真是个令人高兴又头痛的邀请。 「我还有工作。」 虽然阿空没有工作,但是空澄姬有工作。不用当阿空,不过空澄姬的工作开始了。 日子从不停下脚步,在周而复始的季节中不断经过。 「画师先生也要好好保重喔。」 「保重。」 我们挥手向对方告别,然后两个人走上下雪的街道。 「要健健康康啊,小姐!」 最后画师先生一面挥手,一面大声向我们道别。 所以我也牵起日影先生的手,举起两只手臂向画师先生用力挥手。 「好的,我很健康。下次再见!」 我用最有精神的模样再次道别。 「所以啊,我就好好训他一顿。」 令人怀念的开朗声音。 跟以前在贺川与鼓城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来到许久不见的鼓城,我跟画师先生在街上见面。 「我说对方可是公主殿下,所以一定没问题,只要好好说对方一定会懂。」 画家绘津,杨都先生在走遍各个国家之后,见闻变得广阔许多。现在的他正在一边画壁画一边聊着各种有趣的话题。 因为先前担任和谈特使的表现,画师先生一跃成为东和知名的绘空师。 这对他来说反而是个问题,尤其是在大都市里。 因为他在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都很有名,所以人们委托他的工作几乎部是政治方面的事,逼得他只好回到老家鼓城。 「唉,结果琥珀姬还是回到南方去了。」 「是啊,真可惜。」 常磐姬和空澄姬到了最后都没能见到琥珀姬。也许对这两个人来说,现在跟琥珀姬见面还嫌太早。 所以我和常磐姬谈过,希望下次能和她两个人一起去南方一趟。 明年春天一宫殿下或许会邀请全体东和七姬举行茶会,我想那就是迎接琥珀姬的时候。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不过光是想像也很令人高兴。 我想了许多事。 有展大人和杜艾大人的事,也有梳妆师的事。 还有黑曜姬殿下和翡翠姬殿下,与双子宫两位公主的笑容。 这个世界实在太过复杂,有许多事我怎么样都搞不清楚。 不过我还是喜欢思考各种事情,在思考中度过每一天。 冬天的早晨很冷,黄昏来得很早,风也很凉。而且每天都是这样。 在新生四宫鼓城新建的工艺馆里,我像以前一样看着画师先生的画。 一整天我都跟不爱说话的日影先生两个人一起看画师先生工作,听他说些奇闻轶事,他还稍微教了我怎么画画。 画师先生说的话有时候前后对不上,有时候跟我们知道的事实不一样。我除了偶尔稍微纠正他一下,其他全都笑着听进去。 我们三个一起吃了好酸的橘子,还一起围炉吃火锅。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雾羽先生来拜访过一次。 他跟我聊一些过去的事,还说我长大了。 但是他没有提到更深的话题。 因为我是阿空,雾羽先生则是画师先生的朋友。 彩家的春濑先生也利用工作的机会来过一次。 我跟他只说了一、两句话。 春濑先生不知为何显得很关心我,还送给我一副冬天用的手套。 画家绘津先生好像真的变得很有名,其他还有许多人来找过他。 有不知哪个国家的大人物,有以前工坊的伙伴,甚至还有脸上有伤疤的异国军人。 绘津先生手忙脚乱接待这些人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有趣。 到了积雪渐渐变深的时候,我的假期也告一段落。 「今天就要回贺川了。」 绘津先生一直送我们到工艺馆的门口,还露出十分落寞的表情。 「小空小姐要小心雪路啊。」 鼓城街上到处积满白雪,把整座城市染成白色。此时贺川和夏目的积雪一定也很深了。仓濑和牧濑,还有我未曾去过的神川和锡马应该也是一片白色世界吧。 「小哥也是,还要再来啊。」 「嗯。」 不知道为什么,画师先生很喜欢日影先生。 他每天都跟日影先生说话,虽然日影先生没什么反应,他还是显得很高兴。 我有种好像可以理解又无法理解的奇怪感觉。 「听说陶·杜艾和凤·展又在暗地里做了什么。在城里工作应该很辛苦吧,要小心啊。」 「那些人一直都是这样。」 那些人总是在策划什么,所以我最喜欢观察他们。 从以前到现在,我都喜欢愉快过活的人。 所以我觉得能够遇见那样的人,是我的幸福。 天上飘着有如鹅毛的自雪,日影先生和我穿上和去年一样的外套,戴上新的手套,踏出穿着雪靴的脚步。 脚下发出沙沙声响,今年冬天第一次踩上雪地的感觉,让我又是怀念又是高兴。 我停下脚步四处张望,街上是一片冬季景象。来往的行人全都换上冬装。 冷冽的空气把我们的呼吸冻成白色。 「我下次也要到贺川。听说七宫的公主殿下会在这次的冬季祭典出场。到时候你可以请个假,我们一起去看吧。」 真是个令人高兴又头痛的邀请。 「我还有工作。」 虽然阿空没有工作,但是空澄姬有工作。不用当阿空,不过空澄姬的工作开始了。 日子从不停下脚步,在周而复始的季节中不断经过。 「画师先生也要好好保重喔。」 「保重。」 我们挥手向对方告别,然后两个人走上下雪的街道。 「要健健康康啊,小姐!」 最后画师先生一面挥手,一面大声向我们道别。 所以我也牵起日影先生的手,举起两只手臂向画师先生用力挥手。 「好的,我很健康。下次再见!」 我用最有精神的模样再次道别。 「所以啊,我就好好训他一顿。」 令人怀念的开朗声音。 跟以前在贺川与鼓城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来到许久不见的鼓城,我跟画师先生在街上见面。 「我说对方可是公主殿下,所以一定没问题,只要好好说对方一定会懂。」 画家绘津,杨都先生在走遍各个国家之后,见闻变得广阔许多。现在的他正在一边画壁画一边聊着各种有趣的话题。 因为先前担任和谈特使的表现,画师先生一跃成为东和知名的绘空师。 这对他来说反而是个问题,尤其是在大都市里。 因为他在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都很有名,所以人们委托他的工作几乎部是政治方面的事,逼得他只好回到老家鼓城。 「唉,结果琥珀姬还是回到南方去了。」 「是啊,真可惜。」 常磐姬和空澄姬到了最后都没能见到琥珀姬。也许对这两个人来说,现在跟琥珀姬见面还嫌太早。 所以我和常磐姬谈过,希望下次能和她两个人一起去南方一趟。 明年春天一宫殿下或许会邀请全体东和七姬举行茶会,我想那就是迎接琥珀姬的时候。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不过光是想像也很令人高兴。 我想了许多事。 有展大人和杜艾大人的事,也有梳妆师的事。 还有黑曜姬殿下和翡翠姬殿下,与双子宫两位公主的笑容。 这个世界实在太过复杂,有许多事我怎么样都搞不清楚。 不过我还是喜欢思考各种事情,在思考中度过每一天。 冬天的早晨很冷,黄昏来得很早,风也很凉。而且每天都是这样。 在新生四宫鼓城新建的工艺馆里,我像以前一样看着画师先生的画。 一整天我都跟不爱说话的日影先生两个人一起看画师先生工作,听他说些奇闻轶事,他还稍微教了我怎么画画。 画师先生说的话有时候前后对不上,有时候跟我们知道的事实不一样。我除了偶尔稍微纠正他一下,其他全都笑着听进去。 我们三个一起吃了好酸的橘子,还一起围炉吃火锅。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雾羽先生来拜访过一次。 他跟我聊一些过去的事,还说我长大了。 但是他没有提到更深的话题。 因为我是阿空,雾羽先生则是画师先生的朋友。 彩家的春濑先生也利用工作的机会来过一次。 我跟他只说了一、两句话。 春濑先生不知为何显得很关心我,还送给我一副冬天用的手套。 画家绘津先生好像真的变得很有名,其他还有许多人来找过他。 有不知哪个国家的大人物,有以前工坊的伙伴,甚至还有脸上有伤疤的异国军人。 绘津先生手忙脚乱接待这些人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有趣。 到了积雪渐渐变深的时候,我的假期也告一段落。 「今天就要回贺川了。」 绘津先生一直送我们到工艺馆的门口,还露出十分落寞的表情。 「小空小姐要小心雪路啊。」 鼓城街上到处积满白雪,把整座城市染成白色。此时贺川和夏目的积雪一定也很深了。仓濑和牧濑,还有我未曾去过的神川和锡马应该也是一片白色世界吧。 「小哥也是,还要再来啊。」 「嗯。」 不知道为什么,画师先生很喜欢日影先生。 他每天都跟日影先生说话,虽然日影先生没什么反应,他还是显得很高兴。 我有种好像可以理解又无法理解的奇怪感觉。 「听说陶·杜艾和凤·展又在暗地里做了什么。在城里工作应该很辛苦吧,要小心啊。」 「那些人一直都是这样。」 那些人总是在策划什么,所以我最喜欢观察他们。 从以前到现在,我都喜欢愉快过活的人。 所以我觉得能够遇见那样的人,是我的幸福。 天上飘着有如鹅毛的自雪,日影先生和我穿上和去年一样的外套,戴上新的手套,踏出穿着雪靴的脚步。 脚下发出沙沙声响,今年冬天第一次踩上雪地的感觉,让我又是怀念又是高兴。 我停下脚步四处张望,街上是一片冬季景象。来往的行人全都换上冬装。 冷冽的空气把我们的呼吸冻成白色。 「我下次也要到贺川。听说七宫的公主殿下会在这次的冬季祭典出场。到时候你可以请个假,我们一起去看吧。」 真是个令人高兴又头痛的邀请。 「我还有工作。」 虽然阿空没有工作,但是空澄姬有工作。不用当阿空,不过空澄姬的工作开始了。 日子从不停下脚步,在周而复始的季节中不断经过。 「画师先生也要好好保重喔。」 「保重。」 我们挥手向对方告别,然后两个人走上下雪的街道。 「要健健康康啊,小姐!」 最后画师先生一面挥手,一面大声向我们道别。 所以我也牵起日影先生的手,举起两只手臂向画师先生用力挥手。 「好的,我很健康。下次再见!」 我用最有精神的模样再次道别。 「所以啊,我就好好训他一顿。」 令人怀念的开朗声音。 跟以前在贺川与鼓城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来到许久不见的鼓城,我跟画师先生在街上见面。 「我说对方可是公主殿下,所以一定没问题,只要好好说对方一定会懂。」 画家绘津,杨都先生在走遍各个国家之后,见闻变得广阔许多。现在的他正在一边画壁画一边聊着各种有趣的话题。 因为先前担任和谈特使的表现,画师先生一跃成为东和知名的绘空师。 这对他来说反而是个问题,尤其是在大都市里。 因为他在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都很有名,所以人们委托他的工作几乎部是政治方面的事,逼得他只好回到老家鼓城。 「唉,结果琥珀姬还是回到南方去了。」 「是啊,真可惜。」 常磐姬和空澄姬到了最后都没能见到琥珀姬。也许对这两个人来说,现在跟琥珀姬见面还嫌太早。 所以我和常磐姬谈过,希望下次能和她两个人一起去南方一趟。 明年春天一宫殿下或许会邀请全体东和七姬举行茶会,我想那就是迎接琥珀姬的时候。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不过光是想像也很令人高兴。 我想了许多事。 有展大人和杜艾大人的事,也有梳妆师的事。 还有黑曜姬殿下和翡翠姬殿下,与双子宫两位公主的笑容。 这个世界实在太过复杂,有许多事我怎么样都搞不清楚。 不过我还是喜欢思考各种事情,在思考中度过每一天。 冬天的早晨很冷,黄昏来得很早,风也很凉。而且每天都是这样。 在新生四宫鼓城新建的工艺馆里,我像以前一样看着画师先生的画。 一整天我都跟不爱说话的日影先生两个人一起看画师先生工作,听他说些奇闻轶事,他还稍微教了我怎么画画。 画师先生说的话有时候前后对不上,有时候跟我们知道的事实不一样。我除了偶尔稍微纠正他一下,其他全都笑着听进去。 我们三个一起吃了好酸的橘子,还一起围炉吃火锅。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雾羽先生来拜访过一次。 他跟我聊一些过去的事,还说我长大了。 但是他没有提到更深的话题。 因为我是阿空,雾羽先生则是画师先生的朋友。 彩家的春濑先生也利用工作的机会来过一次。 我跟他只说了一、两句话。 春濑先生不知为何显得很关心我,还送给我一副冬天用的手套。 画家绘津先生好像真的变得很有名,其他还有许多人来找过他。 有不知哪个国家的大人物,有以前工坊的伙伴,甚至还有脸上有伤疤的异国军人。 绘津先生手忙脚乱接待这些人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有趣。 到了积雪渐渐变深的时候,我的假期也告一段落。 「今天就要回贺川了。」 绘津先生一直送我们到工艺馆的门口,还露出十分落寞的表情。 「小空小姐要小心雪路啊。」 鼓城街上到处积满白雪,把整座城市染成白色。此时贺川和夏目的积雪一定也很深了。仓濑和牧濑,还有我未曾去过的神川和锡马应该也是一片白色世界吧。 「小哥也是,还要再来啊。」 「嗯。」 不知道为什么,画师先生很喜欢日影先生。 他每天都跟日影先生说话,虽然日影先生没什么反应,他还是显得很高兴。 我有种好像可以理解又无法理解的奇怪感觉。 「听说陶·杜艾和凤·展又在暗地里做了什么。在城里工作应该很辛苦吧,要小心啊。」 「那些人一直都是这样。」 那些人总是在策划什么,所以我最喜欢观察他们。 从以前到现在,我都喜欢愉快过活的人。 所以我觉得能够遇见那样的人,是我的幸福。 天上飘着有如鹅毛的自雪,日影先生和我穿上和去年一样的外套,戴上新的手套,踏出穿着雪靴的脚步。 脚下发出沙沙声响,今年冬天第一次踩上雪地的感觉,让我又是怀念又是高兴。 我停下脚步四处张望,街上是一片冬季景象。来往的行人全都换上冬装。 冷冽的空气把我们的呼吸冻成白色。 「我下次也要到贺川。听说七宫的公主殿下会在这次的冬季祭典出场。到时候你可以请个假,我们一起去看吧。」 真是个令人高兴又头痛的邀请。 「我还有工作。」 虽然阿空没有工作,但是空澄姬有工作。不用当阿空,不过空澄姬的工作开始了。 日子从不停下脚步,在周而复始的季节中不断经过。 「画师先生也要好好保重喔。」 「保重。」 我们挥手向对方告别,然后两个人走上下雪的街道。 「要健健康康啊,小姐!」 最后画师先生一面挥手,一面大声向我们道别。 所以我也牵起日影先生的手,举起两只手臂向画师先生用力挥手。 「好的,我很健康。下次再见!」 我用最有精神的模样再次道别。 「所以啊,我就好好训他一顿。」 令人怀念的开朗声音。 跟以前在贺川与鼓城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来到许久不见的鼓城,我跟画师先生在街上见面。 「我说对方可是公主殿下,所以一定没问题,只要好好说对方一定会懂。」 画家绘津,杨都先生在走遍各个国家之后,见闻变得广阔许多。现在的他正在一边画壁画一边聊着各种有趣的话题。 因为先前担任和谈特使的表现,画师先生一跃成为东和知名的绘空师。 这对他来说反而是个问题,尤其是在大都市里。 因为他在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都很有名,所以人们委托他的工作几乎部是政治方面的事,逼得他只好回到老家鼓城。 「唉,结果琥珀姬还是回到南方去了。」 「是啊,真可惜。」 常磐姬和空澄姬到了最后都没能见到琥珀姬。也许对这两个人来说,现在跟琥珀姬见面还嫌太早。 所以我和常磐姬谈过,希望下次能和她两个人一起去南方一趟。 明年春天一宫殿下或许会邀请全体东和七姬举行茶会,我想那就是迎接琥珀姬的时候。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不过光是想像也很令人高兴。 我想了许多事。 有展大人和杜艾大人的事,也有梳妆师的事。 还有黑曜姬殿下和翡翠姬殿下,与双子宫两位公主的笑容。 这个世界实在太过复杂,有许多事我怎么样都搞不清楚。 不过我还是喜欢思考各种事情,在思考中度过每一天。 冬天的早晨很冷,黄昏来得很早,风也很凉。而且每天都是这样。 在新生四宫鼓城新建的工艺馆里,我像以前一样看着画师先生的画。 一整天我都跟不爱说话的日影先生两个人一起看画师先生工作,听他说些奇闻轶事,他还稍微教了我怎么画画。 画师先生说的话有时候前后对不上,有时候跟我们知道的事实不一样。我除了偶尔稍微纠正他一下,其他全都笑着听进去。 我们三个一起吃了好酸的橘子,还一起围炉吃火锅。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雾羽先生来拜访过一次。 他跟我聊一些过去的事,还说我长大了。 但是他没有提到更深的话题。 因为我是阿空,雾羽先生则是画师先生的朋友。 彩家的春濑先生也利用工作的机会来过一次。 我跟他只说了一、两句话。 春濑先生不知为何显得很关心我,还送给我一副冬天用的手套。 画家绘津先生好像真的变得很有名,其他还有许多人来找过他。 有不知哪个国家的大人物,有以前工坊的伙伴,甚至还有脸上有伤疤的异国军人。 绘津先生手忙脚乱接待这些人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有趣。 到了积雪渐渐变深的时候,我的假期也告一段落。 「今天就要回贺川了。」 绘津先生一直送我们到工艺馆的门口,还露出十分落寞的表情。 「小空小姐要小心雪路啊。」 鼓城街上到处积满白雪,把整座城市染成白色。此时贺川和夏目的积雪一定也很深了。仓濑和牧濑,还有我未曾去过的神川和锡马应该也是一片白色世界吧。 「小哥也是,还要再来啊。」 「嗯。」 不知道为什么,画师先生很喜欢日影先生。 他每天都跟日影先生说话,虽然日影先生没什么反应,他还是显得很高兴。 我有种好像可以理解又无法理解的奇怪感觉。 「听说陶·杜艾和凤·展又在暗地里做了什么。在城里工作应该很辛苦吧,要小心啊。」 「那些人一直都是这样。」 那些人总是在策划什么,所以我最喜欢观察他们。 从以前到现在,我都喜欢愉快过活的人。 所以我觉得能够遇见那样的人,是我的幸福。 天上飘着有如鹅毛的自雪,日影先生和我穿上和去年一样的外套,戴上新的手套,踏出穿着雪靴的脚步。 脚下发出沙沙声响,今年冬天第一次踩上雪地的感觉,让我又是怀念又是高兴。 我停下脚步四处张望,街上是一片冬季景象。来往的行人全都换上冬装。 冷冽的空气把我们的呼吸冻成白色。 「我下次也要到贺川。听说七宫的公主殿下会在这次的冬季祭典出场。到时候你可以请个假,我们一起去看吧。」 真是个令人高兴又头痛的邀请。 「我还有工作。」 虽然阿空没有工作,但是空澄姬有工作。不用当阿空,不过空澄姬的工作开始了。 日子从不停下脚步,在周而复始的季节中不断经过。 「画师先生也要好好保重喔。」 「保重。」 我们挥手向对方告别,然后两个人走上下雪的街道。 「要健健康康啊,小姐!」 最后画师先生一面挥手,一面大声向我们道别。 所以我也牵起日影先生的手,举起两只手臂向画师先生用力挥手。 「好的,我很健康。下次再见!」 我用最有精神的模样再次道别。 「所以啊,我就好好训他一顿。」 令人怀念的开朗声音。 跟以前在贺川与鼓城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来到许久不见的鼓城,我跟画师先生在街上见面。 「我说对方可是公主殿下,所以一定没问题,只要好好说对方一定会懂。」 画家绘津,杨都先生在走遍各个国家之后,见闻变得广阔许多。现在的他正在一边画壁画一边聊着各种有趣的话题。 因为先前担任和谈特使的表现,画师先生一跃成为东和知名的绘空师。 这对他来说反而是个问题,尤其是在大都市里。 因为他在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都很有名,所以人们委托他的工作几乎部是政治方面的事,逼得他只好回到老家鼓城。 「唉,结果琥珀姬还是回到南方去了。」 「是啊,真可惜。」 常磐姬和空澄姬到了最后都没能见到琥珀姬。也许对这两个人来说,现在跟琥珀姬见面还嫌太早。 所以我和常磐姬谈过,希望下次能和她两个人一起去南方一趟。 明年春天一宫殿下或许会邀请全体东和七姬举行茶会,我想那就是迎接琥珀姬的时候。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不过光是想像也很令人高兴。 我想了许多事。 有展大人和杜艾大人的事,也有梳妆师的事。 还有黑曜姬殿下和翡翠姬殿下,与双子宫两位公主的笑容。 这个世界实在太过复杂,有许多事我怎么样都搞不清楚。 不过我还是喜欢思考各种事情,在思考中度过每一天。 冬天的早晨很冷,黄昏来得很早,风也很凉。而且每天都是这样。 在新生四宫鼓城新建的工艺馆里,我像以前一样看着画师先生的画。 一整天我都跟不爱说话的日影先生两个人一起看画师先生工作,听他说些奇闻轶事,他还稍微教了我怎么画画。 画师先生说的话有时候前后对不上,有时候跟我们知道的事实不一样。我除了偶尔稍微纠正他一下,其他全都笑着听进去。 我们三个一起吃了好酸的橘子,还一起围炉吃火锅。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雾羽先生来拜访过一次。 他跟我聊一些过去的事,还说我长大了。 但是他没有提到更深的话题。 因为我是阿空,雾羽先生则是画师先生的朋友。 彩家的春濑先生也利用工作的机会来过一次。 我跟他只说了一、两句话。 春濑先生不知为何显得很关心我,还送给我一副冬天用的手套。 画家绘津先生好像真的变得很有名,其他还有许多人来找过他。 有不知哪个国家的大人物,有以前工坊的伙伴,甚至还有脸上有伤疤的异国军人。 绘津先生手忙脚乱接待这些人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有趣。 到了积雪渐渐变深的时候,我的假期也告一段落。 「今天就要回贺川了。」 绘津先生一直送我们到工艺馆的门口,还露出十分落寞的表情。 「小空小姐要小心雪路啊。」 鼓城街上到处积满白雪,把整座城市染成白色。此时贺川和夏目的积雪一定也很深了。仓濑和牧濑,还有我未曾去过的神川和锡马应该也是一片白色世界吧。 「小哥也是,还要再来啊。」 「嗯。」 不知道为什么,画师先生很喜欢日影先生。 他每天都跟日影先生说话,虽然日影先生没什么反应,他还是显得很高兴。 我有种好像可以理解又无法理解的奇怪感觉。 「听说陶·杜艾和凤·展又在暗地里做了什么。在城里工作应该很辛苦吧,要小心啊。」 「那些人一直都是这样。」 那些人总是在策划什么,所以我最喜欢观察他们。 从以前到现在,我都喜欢愉快过活的人。 所以我觉得能够遇见那样的人,是我的幸福。 天上飘着有如鹅毛的自雪,日影先生和我穿上和去年一样的外套,戴上新的手套,踏出穿着雪靴的脚步。 脚下发出沙沙声响,今年冬天第一次踩上雪地的感觉,让我又是怀念又是高兴。 我停下脚步四处张望,街上是一片冬季景象。来往的行人全都换上冬装。 冷冽的空气把我们的呼吸冻成白色。 「我下次也要到贺川。听说七宫的公主殿下会在这次的冬季祭典出场。到时候你可以请个假,我们一起去看吧。」 真是个令人高兴又头痛的邀请。 「我还有工作。」 虽然阿空没有工作,但是空澄姬有工作。不用当阿空,不过空澄姬的工作开始了。 日子从不停下脚步,在周而复始的季节中不断经过。 「画师先生也要好好保重喔。」 「保重。」 我们挥手向对方告别,然后两个人走上下雪的街道。 「要健健康康啊,小姐!」 最后画师先生一面挥手,一面大声向我们道别。 所以我也牵起日影先生的手,举起两只手臂向画师先生用力挥手。 「好的,我很健康。下次再见!」 我用最有精神的模样再次道别。 「所以啊,我就好好训他一顿。」 令人怀念的开朗声音。 跟以前在贺川与鼓城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来到许久不见的鼓城,我跟画师先生在街上见面。 「我说对方可是公主殿下,所以一定没问题,只要好好说对方一定会懂。」 画家绘津,杨都先生在走遍各个国家之后,见闻变得广阔许多。现在的他正在一边画壁画一边聊着各种有趣的话题。 因为先前担任和谈特使的表现,画师先生一跃成为东和知名的绘空师。 这对他来说反而是个问题,尤其是在大都市里。 因为他在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都很有名,所以人们委托他的工作几乎部是政治方面的事,逼得他只好回到老家鼓城。 「唉,结果琥珀姬还是回到南方去了。」 「是啊,真可惜。」 常磐姬和空澄姬到了最后都没能见到琥珀姬。也许对这两个人来说,现在跟琥珀姬见面还嫌太早。 所以我和常磐姬谈过,希望下次能和她两个人一起去南方一趟。 明年春天一宫殿下或许会邀请全体东和七姬举行茶会,我想那就是迎接琥珀姬的时候。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不过光是想像也很令人高兴。 我想了许多事。 有展大人和杜艾大人的事,也有梳妆师的事。 还有黑曜姬殿下和翡翠姬殿下,与双子宫两位公主的笑容。 这个世界实在太过复杂,有许多事我怎么样都搞不清楚。 不过我还是喜欢思考各种事情,在思考中度过每一天。 冬天的早晨很冷,黄昏来得很早,风也很凉。而且每天都是这样。 在新生四宫鼓城新建的工艺馆里,我像以前一样看着画师先生的画。 一整天我都跟不爱说话的日影先生两个人一起看画师先生工作,听他说些奇闻轶事,他还稍微教了我怎么画画。 画师先生说的话有时候前后对不上,有时候跟我们知道的事实不一样。我除了偶尔稍微纠正他一下,其他全都笑着听进去。 我们三个一起吃了好酸的橘子,还一起围炉吃火锅。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雾羽先生来拜访过一次。 他跟我聊一些过去的事,还说我长大了。 但是他没有提到更深的话题。 因为我是阿空,雾羽先生则是画师先生的朋友。 彩家的春濑先生也利用工作的机会来过一次。 我跟他只说了一、两句话。 春濑先生不知为何显得很关心我,还送给我一副冬天用的手套。 画家绘津先生好像真的变得很有名,其他还有许多人来找过他。 有不知哪个国家的大人物,有以前工坊的伙伴,甚至还有脸上有伤疤的异国军人。 绘津先生手忙脚乱接待这些人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有趣。 到了积雪渐渐变深的时候,我的假期也告一段落。 「今天就要回贺川了。」 绘津先生一直送我们到工艺馆的门口,还露出十分落寞的表情。 「小空小姐要小心雪路啊。」 鼓城街上到处积满白雪,把整座城市染成白色。此时贺川和夏目的积雪一定也很深了。仓濑和牧濑,还有我未曾去过的神川和锡马应该也是一片白色世界吧。 「小哥也是,还要再来啊。」 「嗯。」 不知道为什么,画师先生很喜欢日影先生。 他每天都跟日影先生说话,虽然日影先生没什么反应,他还是显得很高兴。 我有种好像可以理解又无法理解的奇怪感觉。 「听说陶·杜艾和凤·展又在暗地里做了什么。在城里工作应该很辛苦吧,要小心啊。」 「那些人一直都是这样。」 那些人总是在策划什么,所以我最喜欢观察他们。 从以前到现在,我都喜欢愉快过活的人。 所以我觉得能够遇见那样的人,是我的幸福。 天上飘着有如鹅毛的自雪,日影先生和我穿上和去年一样的外套,戴上新的手套,踏出穿着雪靴的脚步。 脚下发出沙沙声响,今年冬天第一次踩上雪地的感觉,让我又是怀念又是高兴。 我停下脚步四处张望,街上是一片冬季景象。来往的行人全都换上冬装。 冷冽的空气把我们的呼吸冻成白色。 「我下次也要到贺川。听说七宫的公主殿下会在这次的冬季祭典出场。到时候你可以请个假,我们一起去看吧。」 真是个令人高兴又头痛的邀请。 「我还有工作。」 虽然阿空没有工作,但是空澄姬有工作。不用当阿空,不过空澄姬的工作开始了。 日子从不停下脚步,在周而复始的季节中不断经过。 「画师先生也要好好保重喔。」 「保重。」 我们挥手向对方告别,然后两个人走上下雪的街道。 「要健健康康啊,小姐!」 最后画师先生一面挥手,一面大声向我们道别。 所以我也牵起日影先生的手,举起两只手臂向画师先生用力挥手。 「好的,我很健康。下次再见!」 我用最有精神的模样再次道别。 「所以啊,我就好好训他一顿。」 令人怀念的开朗声音。 跟以前在贺川与鼓城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来到许久不见的鼓城,我跟画师先生在街上见面。 「我说对方可是公主殿下,所以一定没问题,只要好好说对方一定会懂。」 画家绘津,杨都先生在走遍各个国家之后,见闻变得广阔许多。现在的他正在一边画壁画一边聊着各种有趣的话题。 因为先前担任和谈特使的表现,画师先生一跃成为东和知名的绘空师。 这对他来说反而是个问题,尤其是在大都市里。 因为他在一宫神川与二宫锡马都很有名,所以人们委托他的工作几乎部是政治方面的事,逼得他只好回到老家鼓城。 「唉,结果琥珀姬还是回到南方去了。」 「是啊,真可惜。」 常磐姬和空澄姬到了最后都没能见到琥珀姬。也许对这两个人来说,现在跟琥珀姬见面还嫌太早。 所以我和常磐姬谈过,希望下次能和她两个人一起去南方一趟。 明年春天一宫殿下或许会邀请全体东和七姬举行茶会,我想那就是迎接琥珀姬的时候。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不过光是想像也很令人高兴。 我想了许多事。 有展大人和杜艾大人的事,也有梳妆师的事。 还有黑曜姬殿下和翡翠姬殿下,与双子宫两位公主的笑容。 这个世界实在太过复杂,有许多事我怎么样都搞不清楚。 不过我还是喜欢思考各种事情,在思考中度过每一天。 冬天的早晨很冷,黄昏来得很早,风也很凉。而且每天都是这样。 在新生四宫鼓城新建的工艺馆里,我像以前一样看着画师先生的画。 一整天我都跟不爱说话的日影先生两个人一起看画师先生工作,听他说些奇闻轶事,他还稍微教了我怎么画画。 画师先生说的话有时候前后对不上,有时候跟我们知道的事实不一样。我除了偶尔稍微纠正他一下,其他全都笑着听进去。 我们三个一起吃了好酸的橘子,还一起围炉吃火锅。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雾羽先生来拜访过一次。 他跟我聊一些过去的事,还说我长大了。 但是他没有提到更深的话题。 因为我是阿空,雾羽先生则是画师先生的朋友。 彩家的春濑先生也利用工作的机会来过一次。 我跟他只说了一、两句话。 春濑先生不知为何显得很关心我,还送给我一副冬天用的手套。 画家绘津先生好像真的变得很有名,其他还有许多人来找过他。 有不知哪个国家的大人物,有以前工坊的伙伴,甚至还有脸上有伤疤的异国军人。 绘津先生手忙脚乱接待这些人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有趣。 到了积雪渐渐变深的时候,我的假期也告一段落。 「今天就要回贺川了。」 绘津先生一直送我们到工艺馆的门口,还露出十分落寞的表情。 「小空小姐要小心雪路啊。」 鼓城街上到处积满白雪,把整座城市染成白色。此时贺川和夏目的积雪一定也很深了。仓濑和牧濑,还有我未曾去过的神川和锡马应该也是一片白色世界吧。 「小哥也是,还要再来啊。」 「嗯。」 不知道为什么,画师先生很喜欢日影先生。 他每天都跟日影先生说话,虽然日影先生没什么反应,他还是显得很高兴。 我有种好像可以理解又无法理解的奇怪感觉。 「听说陶·杜艾和凤·展又在暗地里做了什么。在城里工作应该很辛苦吧,要小心啊。」 「那些人一直都是这样。」 那些人总是在策划什么,所以我最喜欢观察他们。 从以前到现在,我都喜欢愉快过活的人。 所以我觉得能够遇见那样的人,是我的幸福。 天上飘着有如鹅毛的自雪,日影先生和我穿上和去年一样的外套,戴上新的手套,踏出穿着雪靴的脚步。 脚下发出沙沙声响,今年冬天第一次踩上雪地的感觉,让我又是怀念又是高兴。 我停下脚步四处张望,街上是一片冬季景象。来往的行人全都换上冬装。 冷冽的空气把我们的呼吸冻成白色。 「我下次也要到贺川。听说七宫的公主殿下会在这次的冬季祭典出场。到时候你可以请个假,我们一起去看吧。」 真是个令人高兴又头痛的邀请。 「我还有工作。」 虽然阿空没有工作,但是空澄姬有工作。不用当阿空,不过空澄姬的工作开始了。 日子从不停下脚步,在周而复始的季节中不断经过。 「画师先生也要好好保重喔。」 「保重。」 我们挥手向对方告别,然后两个人走上下雪的街道。 「要健健康康啊,小姐!」 最后画师先生一面挥手,一面大声向我们道别。 所以我也牵起日影先生的手,举起两只手臂向画师先生用力挥手。 「好的,我很健康。下次再见!」 我用最有精神的模样再次道别。 后记 别再提命运或是宿命之类的夸张说法了。 在我想到这个故事时,我曾经对周围的人这么说过。 比起描述戏剧性的人生或残酷的现实,我更喜欢把各种麻烦事或丑事忠实反映出来,因为那才是自己真正的一面。我一直在想能不能从这点出发,创造出有趣的故事。我想朝着理想中的故事前进。 这种话我说了好几次。 因为自己的想法与当时的流行背道而驰,所以只能一个人开始这个故事。 电击文库收留了我,在责任编辑和插画家尾谷おさむ老师的协助下,我的故事才能让读者们阅读。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的故事不再是我一个人的故事。 这个从个人喜好开始的故事能够持续六集,靠的全都是各位喜欢这个故事的读者。 我打从心底感谢大家,感谢所有一路陪我走到这里的人。 推出这本第六集真的花了很多时间,也给各位读者还有每一位相关人员带来很大的困扰。 我不想结束这个故事,也没有能力结束,身为作者的我必须为自己的逃避向所有人道歉。 如今《七姬物语》的故事总算告一段落。 在这之后又会如何? 其实作者也不知道。 直到现在我仍然每天在想小空等人之后的故事,不过只有片段的灵感,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我个人希望不惜自费出版也要继续写下去,同时我也清楚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要继续写下去是很困难的。 就算只写个一、两本,这个故事就能有个漂亮的结束。但是我也觉得这集写出了一个很有七姬风格的结局。 即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去想接下来的故事。 如果这个故事继续下去,当故事来到最后结局时,我想还是会用与本集相同的场景结尾。 最后是小空的笑容。 我想这就是这个故事所要追求的理想吧。 如果最后一刻小空没有笑,就不能说是《七姬物语》的结局。 各位读者又想在这个故事的最后,看到什么样的情景呢? 如果您也想像小空在最后一刻露出笑容的情景,那么我对这个故事的坚持和读者追求的理想,就有了合而为一的部分。 这正是我开始写《七姬物语》这个故事时,希望达到的理想之一。 那么七姬就要在这一集画上句点,最后请让我公开一些小设定。 展与杜艾 我想描写两个学不乖的大哥哥。他们都是忠于自己欲望的人,在这次删去的台词里有一句是「你应该高兴,小空。我最喜欢有欲望的人。」很有展的风格的一句话。 梳妆师与日影 梳妆师是个美丽的大姐姐,名字叫日向。日影是设定成登场角色里最强的一个。 绘津与雾羽 为了在小空不在时代替她经历各种事物,所以在设计小空的同时设计这两个角色。绘津是小空自由面的延伸,雾羽则是空澄姬责任面的延伸。这本书之所以迟迟写不出来,最大原因就是因为登场角色几乎每个人都比作者聪明,作者的头脑无法追上他们。在这之中只有绘津是能让作者感到放心的伙伴。另一方面雾羽是人人的理想形象,我特别喜欢他与孩子理想形象的小空见面时的构图。 常磐姬与琥珀姬 虽然常磐一直觉得过意不去,但是身在南方的琥珀也许每天都在享受温泉,钻研自己喜欢的园艺,还有享用美味的海鲜。 浅黄姬与萌葱姬 虽然构思两人一起笑着庆祝计划成功的结局,但是最后为了不让春濑见状晕倒而作罢。 对于总是徒劳无功的春濑来说,这两个人或许是最重要的宝物。 翡翠姬与流浪王子 要是把这一本书全部用在翡翠身上,相信她一定会露出笑容吧。就像威夷喜欢她一样,我也很喜欢她。她也是七姬之中唯一在现实世界有模特儿的一人。 如今我更希望有机会看到她露出打从心底的笑容。 空澄姬与黑曜姬 我在一开始就构思两个人携手合作的情景,如今终于得到实现。如果这个故事还有下一集,那么多半会是这两个人的故事。而且一定是最复杂的故事。 希望能够梦见她们背靠背的模样。 虽然还有许多不舍,但是这个漫长的故事要在此落幕了。 这次同样让许多人等上很长一段时间,我要在这里对大家致上最深的歉意。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难以意料的事,我也看不见未来的景象,即使如此还是要感谢每一位读到这里的读者,以及所有帮助我的相关人员。 因为有大家的帮忙,小空很健康。现在是如此,以后也是,永远都很健康。 《七姬物语》全六集,感谢大家的阅读。 高野 和 别再提命运或是宿命之类的夸张说法了。 在我想到这个故事时,我曾经对周围的人这么说过。 比起描述戏剧性的人生或残酷的现实,我更喜欢把各种麻烦事或丑事忠实反映出来,因为那才是自己真正的一面。我一直在想能不能从这点出发,创造出有趣的故事。我想朝着理想中的故事前进。 这种话我说了好几次。 因为自己的想法与当时的流行背道而驰,所以只能一个人开始这个故事。 电击文库收留了我,在责任编辑和插画家尾谷おさむ老师的协助下,我的故事才能让读者们阅读。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的故事不再是我一个人的故事。 这个从个人喜好开始的故事能够持续六集,靠的全都是各位喜欢这个故事的读者。 我打从心底感谢大家,感谢所有一路陪我走到这里的人。 推出这本第六集真的花了很多时间,也给各位读者还有每一位相关人员带来很大的困扰。 我不想结束这个故事,也没有能力结束,身为作者的我必须为自己的逃避向所有人道歉。 如今《七姬物语》的故事总算告一段落。 在这之后又会如何? 其实作者也不知道。 直到现在我仍然每天在想小空等人之后的故事,不过只有片段的灵感,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我个人希望不惜自费出版也要继续写下去,同时我也清楚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要继续写下去是很困难的。 就算只写个一、两本,这个故事就能有个漂亮的结束。但是我也觉得这集写出了一个很有七姬风格的结局。 即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去想接下来的故事。 如果这个故事继续下去,当故事来到最后结局时,我想还是会用与本集相同的场景结尾。 最后是小空的笑容。 我想这就是这个故事所要追求的理想吧。 如果最后一刻小空没有笑,就不能说是《七姬物语》的结局。 各位读者又想在这个故事的最后,看到什么样的情景呢? 如果您也想像小空在最后一刻露出笑容的情景,那么我对这个故事的坚持和读者追求的理想,就有了合而为一的部分。 这正是我开始写《七姬物语》这个故事时,希望达到的理想之一。 那么七姬就要在这一集画上句点,最后请让我公开一些小设定。 展与杜艾 我想描写两个学不乖的大哥哥。他们都是忠于自己欲望的人,在这次删去的台词里有一句是「你应该高兴,小空。我最喜欢有欲望的人。」很有展的风格的一句话。 梳妆师与日影 梳妆师是个美丽的大姐姐,名字叫日向。日影是设定成登场角色里最强的一个。 绘津与雾羽 为了在小空不在时代替她经历各种事物,所以在设计小空的同时设计这两个角色。绘津是小空自由面的延伸,雾羽则是空澄姬责任面的延伸。这本书之所以迟迟写不出来,最大原因就是因为登场角色几乎每个人都比作者聪明,作者的头脑无法追上他们。在这之中只有绘津是能让作者感到放心的伙伴。另一方面雾羽是人人的理想形象,我特别喜欢他与孩子理想形象的小空见面时的构图。 常磐姬与琥珀姬 虽然常磐一直觉得过意不去,但是身在南方的琥珀也许每天都在享受温泉,钻研自己喜欢的园艺,还有享用美味的海鲜。 浅黄姬与萌葱姬 虽然构思两人一起笑着庆祝计划成功的结局,但是最后为了不让春濑见状晕倒而作罢。 对于总是徒劳无功的春濑来说,这两个人或许是最重要的宝物。 翡翠姬与流浪王子 要是把这一本书全部用在翡翠身上,相信她一定会露出笑容吧。就像威夷喜欢她一样,我也很喜欢她。她也是七姬之中唯一在现实世界有模特儿的一人。 如今我更希望有机会看到她露出打从心底的笑容。 空澄姬与黑曜姬 我在一开始就构思两个人携手合作的情景,如今终于得到实现。如果这个故事还有下一集,那么多半会是这两个人的故事。而且一定是最复杂的故事。 希望能够梦见她们背靠背的模样。 虽然还有许多不舍,但是这个漫长的故事要在此落幕了。 这次同样让许多人等上很长一段时间,我要在这里对大家致上最深的歉意。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难以意料的事,我也看不见未来的景象,即使如此还是要感谢每一位读到这里的读者,以及所有帮助我的相关人员。 因为有大家的帮忙,小空很健康。现在是如此,以后也是,永远都很健康。 《七姬物语》全六集,感谢大家的阅读。 高野 和 别再提命运或是宿命之类的夸张说法了。 在我想到这个故事时,我曾经对周围的人这么说过。 比起描述戏剧性的人生或残酷的现实,我更喜欢把各种麻烦事或丑事忠实反映出来,因为那才是自己真正的一面。我一直在想能不能从这点出发,创造出有趣的故事。我想朝着理想中的故事前进。 这种话我说了好几次。 因为自己的想法与当时的流行背道而驰,所以只能一个人开始这个故事。 电击文库收留了我,在责任编辑和插画家尾谷おさむ老师的协助下,我的故事才能让读者们阅读。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的故事不再是我一个人的故事。 这个从个人喜好开始的故事能够持续六集,靠的全都是各位喜欢这个故事的读者。 我打从心底感谢大家,感谢所有一路陪我走到这里的人。 推出这本第六集真的花了很多时间,也给各位读者还有每一位相关人员带来很大的困扰。 我不想结束这个故事,也没有能力结束,身为作者的我必须为自己的逃避向所有人道歉。 如今《七姬物语》的故事总算告一段落。 在这之后又会如何? 其实作者也不知道。 直到现在我仍然每天在想小空等人之后的故事,不过只有片段的灵感,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我个人希望不惜自费出版也要继续写下去,同时我也清楚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要继续写下去是很困难的。 就算只写个一、两本,这个故事就能有个漂亮的结束。但是我也觉得这集写出了一个很有七姬风格的结局。 即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去想接下来的故事。 如果这个故事继续下去,当故事来到最后结局时,我想还是会用与本集相同的场景结尾。 最后是小空的笑容。 我想这就是这个故事所要追求的理想吧。 如果最后一刻小空没有笑,就不能说是《七姬物语》的结局。 各位读者又想在这个故事的最后,看到什么样的情景呢? 如果您也想像小空在最后一刻露出笑容的情景,那么我对这个故事的坚持和读者追求的理想,就有了合而为一的部分。 这正是我开始写《七姬物语》这个故事时,希望达到的理想之一。 那么七姬就要在这一集画上句点,最后请让我公开一些小设定。 展与杜艾 我想描写两个学不乖的大哥哥。他们都是忠于自己欲望的人,在这次删去的台词里有一句是「你应该高兴,小空。我最喜欢有欲望的人。」很有展的风格的一句话。 梳妆师与日影 梳妆师是个美丽的大姐姐,名字叫日向。日影是设定成登场角色里最强的一个。 绘津与雾羽 为了在小空不在时代替她经历各种事物,所以在设计小空的同时设计这两个角色。绘津是小空自由面的延伸,雾羽则是空澄姬责任面的延伸。这本书之所以迟迟写不出来,最大原因就是因为登场角色几乎每个人都比作者聪明,作者的头脑无法追上他们。在这之中只有绘津是能让作者感到放心的伙伴。另一方面雾羽是人人的理想形象,我特别喜欢他与孩子理想形象的小空见面时的构图。 常磐姬与琥珀姬 虽然常磐一直觉得过意不去,但是身在南方的琥珀也许每天都在享受温泉,钻研自己喜欢的园艺,还有享用美味的海鲜。 浅黄姬与萌葱姬 虽然构思两人一起笑着庆祝计划成功的结局,但是最后为了不让春濑见状晕倒而作罢。 对于总是徒劳无功的春濑来说,这两个人或许是最重要的宝物。 翡翠姬与流浪王子 要是把这一本书全部用在翡翠身上,相信她一定会露出笑容吧。就像威夷喜欢她一样,我也很喜欢她。她也是七姬之中唯一在现实世界有模特儿的一人。 如今我更希望有机会看到她露出打从心底的笑容。 空澄姬与黑曜姬 我在一开始就构思两个人携手合作的情景,如今终于得到实现。如果这个故事还有下一集,那么多半会是这两个人的故事。而且一定是最复杂的故事。 希望能够梦见她们背靠背的模样。 虽然还有许多不舍,但是这个漫长的故事要在此落幕了。 这次同样让许多人等上很长一段时间,我要在这里对大家致上最深的歉意。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难以意料的事,我也看不见未来的景象,即使如此还是要感谢每一位读到这里的读者,以及所有帮助我的相关人员。 因为有大家的帮忙,小空很健康。现在是如此,以后也是,永远都很健康。 《七姬物语》全六集,感谢大家的阅读。 高野 和 别再提命运或是宿命之类的夸张说法了。 在我想到这个故事时,我曾经对周围的人这么说过。 比起描述戏剧性的人生或残酷的现实,我更喜欢把各种麻烦事或丑事忠实反映出来,因为那才是自己真正的一面。我一直在想能不能从这点出发,创造出有趣的故事。我想朝着理想中的故事前进。 这种话我说了好几次。 因为自己的想法与当时的流行背道而驰,所以只能一个人开始这个故事。 电击文库收留了我,在责任编辑和插画家尾谷おさむ老师的协助下,我的故事才能让读者们阅读。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的故事不再是我一个人的故事。 这个从个人喜好开始的故事能够持续六集,靠的全都是各位喜欢这个故事的读者。 我打从心底感谢大家,感谢所有一路陪我走到这里的人。 推出这本第六集真的花了很多时间,也给各位读者还有每一位相关人员带来很大的困扰。 我不想结束这个故事,也没有能力结束,身为作者的我必须为自己的逃避向所有人道歉。 如今《七姬物语》的故事总算告一段落。 在这之后又会如何? 其实作者也不知道。 直到现在我仍然每天在想小空等人之后的故事,不过只有片段的灵感,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我个人希望不惜自费出版也要继续写下去,同时我也清楚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要继续写下去是很困难的。 就算只写个一、两本,这个故事就能有个漂亮的结束。但是我也觉得这集写出了一个很有七姬风格的结局。 即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去想接下来的故事。 如果这个故事继续下去,当故事来到最后结局时,我想还是会用与本集相同的场景结尾。 最后是小空的笑容。 我想这就是这个故事所要追求的理想吧。 如果最后一刻小空没有笑,就不能说是《七姬物语》的结局。 各位读者又想在这个故事的最后,看到什么样的情景呢? 如果您也想像小空在最后一刻露出笑容的情景,那么我对这个故事的坚持和读者追求的理想,就有了合而为一的部分。 这正是我开始写《七姬物语》这个故事时,希望达到的理想之一。 那么七姬就要在这一集画上句点,最后请让我公开一些小设定。 展与杜艾 我想描写两个学不乖的大哥哥。他们都是忠于自己欲望的人,在这次删去的台词里有一句是「你应该高兴,小空。我最喜欢有欲望的人。」很有展的风格的一句话。 梳妆师与日影 梳妆师是个美丽的大姐姐,名字叫日向。日影是设定成登场角色里最强的一个。 绘津与雾羽 为了在小空不在时代替她经历各种事物,所以在设计小空的同时设计这两个角色。绘津是小空自由面的延伸,雾羽则是空澄姬责任面的延伸。这本书之所以迟迟写不出来,最大原因就是因为登场角色几乎每个人都比作者聪明,作者的头脑无法追上他们。在这之中只有绘津是能让作者感到放心的伙伴。另一方面雾羽是人人的理想形象,我特别喜欢他与孩子理想形象的小空见面时的构图。 常磐姬与琥珀姬 虽然常磐一直觉得过意不去,但是身在南方的琥珀也许每天都在享受温泉,钻研自己喜欢的园艺,还有享用美味的海鲜。 浅黄姬与萌葱姬 虽然构思两人一起笑着庆祝计划成功的结局,但是最后为了不让春濑见状晕倒而作罢。 对于总是徒劳无功的春濑来说,这两个人或许是最重要的宝物。 翡翠姬与流浪王子 要是把这一本书全部用在翡翠身上,相信她一定会露出笑容吧。就像威夷喜欢她一样,我也很喜欢她。她也是七姬之中唯一在现实世界有模特儿的一人。 如今我更希望有机会看到她露出打从心底的笑容。 空澄姬与黑曜姬 我在一开始就构思两个人携手合作的情景,如今终于得到实现。如果这个故事还有下一集,那么多半会是这两个人的故事。而且一定是最复杂的故事。 希望能够梦见她们背靠背的模样。 虽然还有许多不舍,但是这个漫长的故事要在此落幕了。 这次同样让许多人等上很长一段时间,我要在这里对大家致上最深的歉意。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难以意料的事,我也看不见未来的景象,即使如此还是要感谢每一位读到这里的读者,以及所有帮助我的相关人员。 因为有大家的帮忙,小空很健康。现在是如此,以后也是,永远都很健康。 《七姬物语》全六集,感谢大家的阅读。 高野 和 别再提命运或是宿命之类的夸张说法了。 在我想到这个故事时,我曾经对周围的人这么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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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在小空不在时代替她经历各种事物,所以在设计小空的同时设计这两个角色。绘津是小空自由面的延伸,雾羽则是空澄姬责任面的延伸。这本书之所以迟迟写不出来,最大原因就是因为登场角色几乎每个人都比作者聪明,作者的头脑无法追上他们。在这之中只有绘津是能让作者感到放心的伙伴。另一方面雾羽是人人的理想形象,我特别喜欢他与孩子理想形象的小空见面时的构图。 常磐姬与琥珀姬 虽然常磐一直觉得过意不去,但是身在南方的琥珀也许每天都在享受温泉,钻研自己喜欢的园艺,还有享用美味的海鲜。 浅黄姬与萌葱姬 虽然构思两人一起笑着庆祝计划成功的结局,但是最后为了不让春濑见状晕倒而作罢。 对于总是徒劳无功的春濑来说,这两个人或许是最重要的宝物。 翡翠姬与流浪王子 要是把这一本书全部用在翡翠身上,相信她一定会露出笑容吧。就像威夷喜欢她一样,我也很喜欢她。她也是七姬之中唯一在现实世界有模特儿的一人。 如今我更希望有机会看到她露出打从心底的笑容。 空澄姬与黑曜姬 我在一开始就构思两个人携手合作的情景,如今终于得到实现。如果这个故事还有下一集,那么多半会是这两个人的故事。而且一定是最复杂的故事。 希望能够梦见她们背靠背的模样。 虽然还有许多不舍,但是这个漫长的故事要在此落幕了。 这次同样让许多人等上很长一段时间,我要在这里对大家致上最深的歉意。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难以意料的事,我也看不见未来的景象,即使如此还是要感谢每一位读到这里的读者,以及所有帮助我的相关人员。 因为有大家的帮忙,小空很健康。现在是如此,以后也是,永远都很健康。 《七姬物语》全六集,感谢大家的阅读。 高野 和 别再提命运或是宿命之类的夸张说法了。 在我想到这个故事时,我曾经对周围的人这么说过。 比起描述戏剧性的人生或残酷的现实,我更喜欢把各种麻烦事或丑事忠实反映出来,因为那才是自己真正的一面。我一直在想能不能从这点出发,创造出有趣的故事。我想朝着理想中的故事前进。 这种话我说了好几次。 因为自己的想法与当时的流行背道而驰,所以只能一个人开始这个故事。 电击文库收留了我,在责任编辑和插画家尾谷おさむ老师的协助下,我的故事才能让读者们阅读。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的故事不再是我一个人的故事。 这个从个人喜好开始的故事能够持续六集,靠的全都是各位喜欢这个故事的读者。 我打从心底感谢大家,感谢所有一路陪我走到这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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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就是这个故事所要追求的理想吧。 如果最后一刻小空没有笑,就不能说是《七姬物语》的结局。 各位读者又想在这个故事的最后,看到什么样的情景呢? 如果您也想像小空在最后一刻露出笑容的情景,那么我对这个故事的坚持和读者追求的理想,就有了合而为一的部分。 这正是我开始写《七姬物语》这个故事时,希望达到的理想之一。 那么七姬就要在这一集画上句点,最后请让我公开一些小设定。 展与杜艾 我想描写两个学不乖的大哥哥。他们都是忠于自己欲望的人,在这次删去的台词里有一句是「你应该高兴,小空。我最喜欢有欲望的人。」很有展的风格的一句话。 梳妆师与日影 梳妆师是个美丽的大姐姐,名字叫日向。日影是设定成登场角色里最强的一个。 绘津与雾羽 为了在小空不在时代替她经历各种事物,所以在设计小空的同时设计这两个角色。绘津是小空自由面的延伸,雾羽则是空澄姬责任面的延伸。这本书之所以迟迟写不出来,最大原因就是因为登场角色几乎每个人都比作者聪明,作者的头脑无法追上他们。在这之中只有绘津是能让作者感到放心的伙伴。另一方面雾羽是人人的理想形象,我特别喜欢他与孩子理想形象的小空见面时的构图。 常磐姬与琥珀姬 虽然常磐一直觉得过意不去,但是身在南方的琥珀也许每天都在享受温泉,钻研自己喜欢的园艺,还有享用美味的海鲜。 浅黄姬与萌葱姬 虽然构思两人一起笑着庆祝计划成功的结局,但是最后为了不让春濑见状晕倒而作罢。 对于总是徒劳无功的春濑来说,这两个人或许是最重要的宝物。 翡翠姬与流浪王子 要是把这一本书全部用在翡翠身上,相信她一定会露出笑容吧。就像威夷喜欢她一样,我也很喜欢她。她也是七姬之中唯一在现实世界有模特儿的一人。 如今我更希望有机会看到她露出打从心底的笑容。 空澄姬与黑曜姬 我在一开始就构思两个人携手合作的情景,如今终于得到实现。如果这个故事还有下一集,那么多半会是这两个人的故事。而且一定是最复杂的故事。 希望能够梦见她们背靠背的模样。 虽然还有许多不舍,但是这个漫长的故事要在此落幕了。 这次同样让许多人等上很长一段时间,我要在这里对大家致上最深的歉意。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难以意料的事,我也看不见未来的景象,即使如此还是要感谢每一位读到这里的读者,以及所有帮助我的相关人员。 因为有大家的帮忙,小空很健康。现在是如此,以后也是,永远都很健康。 《七姬物语》全六集,感谢大家的阅读。 高野 和 别再提命运或是宿命之类的夸张说法了。 在我想到这个故事时,我曾经对周围的人这么说过。 比起描述戏剧性的人生或残酷的现实,我更喜欢把各种麻烦事或丑事忠实反映出来,因为那才是自己真正的一面。我一直在想能不能从这点出发,创造出有趣的故事。我想朝着理想中的故事前进。 这种话我说了好几次。 因为自己的想法与当时的流行背道而驰,所以只能一个人开始这个故事。 电击文库收留了我,在责任编辑和插画家尾谷おさむ老师的协助下,我的故事才能让读者们阅读。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的故事不再是我一个人的故事。 这个从个人喜好开始的故事能够持续六集,靠的全都是各位喜欢这个故事的读者。 我打从心底感谢大家,感谢所有一路陪我走到这里的人。 推出这本第六集真的花了很多时间,也给各位读者还有每一位相关人员带来很大的困扰。 我不想结束这个故事,也没有能力结束,身为作者的我必须为自己的逃避向所有人道歉。 如今《七姬物语》的故事总算告一段落。 在这之后又会如何? 其实作者也不知道。 直到现在我仍然每天在想小空等人之后的故事,不过只有片段的灵感,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我个人希望不惜自费出版也要继续写下去,同时我也清楚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要继续写下去是很困难的。 就算只写个一、两本,这个故事就能有个漂亮的结束。但是我也觉得这集写出了一个很有七姬风格的结局。 即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去想接下来的故事。 如果这个故事继续下去,当故事来到最后结局时,我想还是会用与本集相同的场景结尾。 最后是小空的笑容。 我想这就是这个故事所要追求的理想吧。 如果最后一刻小空没有笑,就不能说是《七姬物语》的结局。 各位读者又想在这个故事的最后,看到什么样的情景呢? 如果您也想像小空在最后一刻露出笑容的情景,那么我对这个故事的坚持和读者追求的理想,就有了合而为一的部分。 这正是我开始写《七姬物语》这个故事时,希望达到的理想之一。 那么七姬就要在这一集画上句点,最后请让我公开一些小设定。 展与杜艾 我想描写两个学不乖的大哥哥。他们都是忠于自己欲望的人,在这次删去的台词里有一句是「你应该高兴,小空。我最喜欢有欲望的人。」很有展的风格的一句话。 梳妆师与日影 梳妆师是个美丽的大姐姐,名字叫日向。日影是设定成登场角色里最强的一个。 绘津与雾羽 为了在小空不在时代替她经历各种事物,所以在设计小空的同时设计这两个角色。绘津是小空自由面的延伸,雾羽则是空澄姬责任面的延伸。这本书之所以迟迟写不出来,最大原因就是因为登场角色几乎每个人都比作者聪明,作者的头脑无法追上他们。在这之中只有绘津是能让作者感到放心的伙伴。另一方面雾羽是人人的理想形象,我特别喜欢他与孩子理想形象的小空见面时的构图。 常磐姬与琥珀姬 虽然常磐一直觉得过意不去,但是身在南方的琥珀也许每天都在享受温泉,钻研自己喜欢的园艺,还有享用美味的海鲜。 浅黄姬与萌葱姬 虽然构思两人一起笑着庆祝计划成功的结局,但是最后为了不让春濑见状晕倒而作罢。 对于总是徒劳无功的春濑来说,这两个人或许是最重要的宝物。 翡翠姬与流浪王子 要是把这一本书全部用在翡翠身上,相信她一定会露出笑容吧。就像威夷喜欢她一样,我也很喜欢她。她也是七姬之中唯一在现实世界有模特儿的一人。 如今我更希望有机会看到她露出打从心底的笑容。 空澄姬与黑曜姬 我在一开始就构思两个人携手合作的情景,如今终于得到实现。如果这个故事还有下一集,那么多半会是这两个人的故事。而且一定是最复杂的故事。 希望能够梦见她们背靠背的模样。 虽然还有许多不舍,但是这个漫长的故事要在此落幕了。 这次同样让许多人等上很长一段时间,我要在这里对大家致上最深的歉意。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难以意料的事,我也看不见未来的景象,即使如此还是要感谢每一位读到这里的读者,以及所有帮助我的相关人员。 因为有大家的帮忙,小空很健康。现在是如此,以后也是,永远都很健康。 《七姬物语》全六集,感谢大家的阅读。 高野 和 别再提命运或是宿命之类的夸张说法了。 在我想到这个故事时,我曾经对周围的人这么说过。 比起描述戏剧性的人生或残酷的现实,我更喜欢把各种麻烦事或丑事忠实反映出来,因为那才是自己真正的一面。我一直在想能不能从这点出发,创造出有趣的故事。我想朝着理想中的故事前进。 这种话我说了好几次。 因为自己的想法与当时的流行背道而驰,所以只能一个人开始这个故事。 电击文库收留了我,在责任编辑和插画家尾谷おさむ老师的协助下,我的故事才能让读者们阅读。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的故事不再是我一个人的故事。 这个从个人喜好开始的故事能够持续六集,靠的全都是各位喜欢这个故事的读者。 我打从心底感谢大家,感谢所有一路陪我走到这里的人。 推出这本第六集真的花了很多时间,也给各位读者还有每一位相关人员带来很大的困扰。 我不想结束这个故事,也没有能力结束,身为作者的我必须为自己的逃避向所有人道歉。 如今《七姬物语》的故事总算告一段落。 在这之后又会如何? 其实作者也不知道。 直到现在我仍然每天在想小空等人之后的故事,不过只有片段的灵感,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我个人希望不惜自费出版也要继续写下去,同时我也清楚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要继续写下去是很困难的。 就算只写个一、两本,这个故事就能有个漂亮的结束。但是我也觉得这集写出了一个很有七姬风格的结局。 即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去想接下来的故事。 如果这个故事继续下去,当故事来到最后结局时,我想还是会用与本集相同的场景结尾。 最后是小空的笑容。 我想这就是这个故事所要追求的理想吧。 如果最后一刻小空没有笑,就不能说是《七姬物语》的结局。 各位读者又想在这个故事的最后,看到什么样的情景呢? 如果您也想像小空在最后一刻露出笑容的情景,那么我对这个故事的坚持和读者追求的理想,就有了合而为一的部分。 这正是我开始写《七姬物语》这个故事时,希望达到的理想之一。 那么七姬就要在这一集画上句点,最后请让我公开一些小设定。 展与杜艾 我想描写两个学不乖的大哥哥。他们都是忠于自己欲望的人,在这次删去的台词里有一句是「你应该高兴,小空。我最喜欢有欲望的人。」很有展的风格的一句话。 梳妆师与日影 梳妆师是个美丽的大姐姐,名字叫日向。日影是设定成登场角色里最强的一个。 绘津与雾羽 为了在小空不在时代替她经历各种事物,所以在设计小空的同时设计这两个角色。绘津是小空自由面的延伸,雾羽则是空澄姬责任面的延伸。这本书之所以迟迟写不出来,最大原因就是因为登场角色几乎每个人都比作者聪明,作者的头脑无法追上他们。在这之中只有绘津是能让作者感到放心的伙伴。另一方面雾羽是人人的理想形象,我特别喜欢他与孩子理想形象的小空见面时的构图。 常磐姬与琥珀姬 虽然常磐一直觉得过意不去,但是身在南方的琥珀也许每天都在享受温泉,钻研自己喜欢的园艺,还有享用美味的海鲜。 浅黄姬与萌葱姬 虽然构思两人一起笑着庆祝计划成功的结局,但是最后为了不让春濑见状晕倒而作罢。 对于总是徒劳无功的春濑来说,这两个人或许是最重要的宝物。 翡翠姬与流浪王子 要是把这一本书全部用在翡翠身上,相信她一定会露出笑容吧。就像威夷喜欢她一样,我也很喜欢她。她也是七姬之中唯一在现实世界有模特儿的一人。 如今我更希望有机会看到她露出打从心底的笑容。 空澄姬与黑曜姬 我在一开始就构思两个人携手合作的情景,如今终于得到实现。如果这个故事还有下一集,那么多半会是这两个人的故事。而且一定是最复杂的故事。 希望能够梦见她们背靠背的模样。 虽然还有许多不舍,但是这个漫长的故事要在此落幕了。 这次同样让许多人等上很长一段时间,我要在这里对大家致上最深的歉意。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难以意料的事,我也看不见未来的景象,即使如此还是要感谢每一位读到这里的读者,以及所有帮助我的相关人员。 因为有大家的帮忙,小空很健康。现在是如此,以后也是,永远都很健康。 《七姬物语》全六集,感谢大家的阅读。 高野 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