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红线》 人物介绍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雾间留美华 端丽的相貌与强悍奔放的个性深受男同学欢迎。一再拒绝他人的表白,却对琴也—— 羽田琴也 主角。其滥好人个性害得他现任班级干部。这阵子深受怪梦困扰……? 雨宫由奈 琴也的同学。个性乖巧,却隐藏着固执的一面……其实还隐藏着丰满的胸部。 草薙菜菜实 称呼琴也「大哥哥」的双胞胎中的妹妹。总是和姊姊木乃实在一起。说话带着撒娇的语气,最喜欢甜食。 草薙木乃实 出现在琴也面前不可思议的双胞胎中的姊姊,说话十分稳健。不知为何好像伙同妹妹跟着琴也到处走的样子。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雾间留美华 端丽的相貌与强悍奔放的个性深受男同学欢迎。一再拒绝他人的表白,却对琴也—— 羽田琴也 主角。其滥好人个性害得他现任班级干部。这阵子深受怪梦困扰……? 雨宫由奈 琴也的同学。个性乖巧,却隐藏着固执的一面……其实还隐藏着丰满的胸部。 草薙菜菜实 称呼琴也「大哥哥」的双胞胎中的妹妹。总是和姊姊木乃实在一起。说话带着撒娇的语气,最喜欢甜食。 草薙木乃实 出现在琴也面前不可思议的双胞胎中的姊姊,说话十分稳健。不知为何好像伙同妹妹跟着琴也到处走的样子。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雾间留美华 端丽的相貌与强悍奔放的个性深受男同学欢迎。一再拒绝他人的表白,却对琴也—— 羽田琴也 主角。其滥好人个性害得他现任班级干部。这阵子深受怪梦困扰……? 雨宫由奈 琴也的同学。个性乖巧,却隐藏着固执的一面……其实还隐藏着丰满的胸部。 草薙菜菜实 称呼琴也「大哥哥」的双胞胎中的妹妹。总是和姊姊木乃实在一起。说话带着撒娇的语气,最喜欢甜食。 草薙木乃实 出现在琴也面前不可思议的双胞胎中的姊姊,说话十分稳健。不知为何好像伙同妹妹跟着琴也到处走的样子。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雾间留美华 端丽的相貌与强悍奔放的个性深受男同学欢迎。一再拒绝他人的表白,却对琴也—— 羽田琴也 主角。其滥好人个性害得他现任班级干部。这阵子深受怪梦困扰……? 雨宫由奈 琴也的同学。个性乖巧,却隐藏着固执的一面……其实还隐藏着丰满的胸部。 草薙菜菜实 称呼琴也「大哥哥」的双胞胎中的妹妹。总是和姊姊木乃实在一起。说话带着撒娇的语气,最喜欢甜食。 草薙木乃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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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呼琴也「大哥哥」的双胞胎中的妹妹。总是和姊姊木乃实在一起。说话带着撒娇的语气,最喜欢甜食。 草薙木乃实 出现在琴也面前不可思议的双胞胎中的姊姊,说话十分稳健。不知为何好像伙同妹妹跟着琴也到处走的样子。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雾间留美华 端丽的相貌与强悍奔放的个性深受男同学欢迎。一再拒绝他人的表白,却对琴也—— 羽田琴也 主角。其滥好人个性害得他现任班级干部。这阵子深受怪梦困扰……? 雨宫由奈 琴也的同学。个性乖巧,却隐藏着固执的一面……其实还隐藏着丰满的胸部。 草薙菜菜实 称呼琴也「大哥哥」的双胞胎中的妹妹。总是和姊姊木乃实在一起。说话带着撒娇的语气,最喜欢甜食。 草薙木乃实 出现在琴也面前不可思议的双胞胎中的姊姊,说话十分稳健。不知为何好像伙同妹妹跟着琴也到处走的样子。 序章 那是宛如剪影画般的光景。 映入眼帘的风景失去了颜色,分别涂成了白与黑。广阔的街道缺乏深度线索,扁平得就像是贴在纯白图画纸上的漆黑罗纱纸。建筑物和树木歪扭成奇妙的形状;空间的相互连结一团混乱,好像在看抽象画般。 月亮出现了。月亮是黑色的。全白的天空上浮着一弯漆黑的新月。月亮紧贴在天上,俯瞰着这片寂静。 他站在位于大楼八楼的房间阳台上。自从半夜醒来以后就睡不着觉,于是走到外头透透气,结果就误闯进这个空间。 笔直而漫长的阶梯自阳台边缘延伸而出,阶梯是白色的。横跨天际的阶梯,通往那弯漆黑的月亮。 他的脚擅自动了起来,在意识尚未确立之前就先踏出一步。接着,另一只脚再踏出一步。原先战战兢兢的脚步,竟变得愈来愈积极。 阶梯的另一头有什么?走到尽头时,是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好奇心在不知不觉间油然而生。下方的街道愈来愈远,他的眼里只剩偌大的黑色新月。 然后,当他走上最后一阶—— 她就站在那里。她的身影与月亮重迭,白皙的脸庞与长发清晰浮现。她的装扮好似童话故事里的魔女。明明没有风,一身黑斗篷却不断翻飞着,美丽的脸蛋令他为之着迷。 她锐利的目光将他逮住。 随后,红线划过眼前。脖子一阵剧痛,身体彷佛飘了起来。 不,不是身体。飘起来的,是他的头。 头部被切断,抛向空中。他的头缓缓旋转,目光朝下。只见失去平衡的身体无力地落入夜的深渊—— 彷佛被吸进了如同全黑罗纱纸一般的街道似的。 那是宛如剪影画般的光景。 映入眼帘的风景失去了颜色,分别涂成了白与黑。广阔的街道缺乏深度线索,扁平得就像是贴在纯白图画纸上的漆黑罗纱纸。建筑物和树木歪扭成奇妙的形状;空间的相互连结一团混乱,好像在看抽象画般。 月亮出现了。月亮是黑色的。全白的天空上浮着一弯漆黑的新月。月亮紧贴在天上,俯瞰着这片寂静。 他站在位于大楼八楼的房间阳台上。自从半夜醒来以后就睡不着觉,于是走到外头透透气,结果就误闯进这个空间。 笔直而漫长的阶梯自阳台边缘延伸而出,阶梯是白色的。横跨天际的阶梯,通往那弯漆黑的月亮。 他的脚擅自动了起来,在意识尚未确立之前就先踏出一步。接着,另一只脚再踏出一步。原先战战兢兢的脚步,竟变得愈来愈积极。 阶梯的另一头有什么?走到尽头时,是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好奇心在不知不觉间油然而生。下方的街道愈来愈远,他的眼里只剩偌大的黑色新月。 然后,当他走上最后一阶—— 她就站在那里。她的身影与月亮重迭,白皙的脸庞与长发清晰浮现。她的装扮好似童话故事里的魔女。明明没有风,一身黑斗篷却不断翻飞着,美丽的脸蛋令他为之着迷。 她锐利的目光将他逮住。 随后,红线划过眼前。脖子一阵剧痛,身体彷佛飘了起来。 不,不是身体。飘起来的,是他的头。 头部被切断,抛向空中。他的头缓缓旋转,目光朝下。只见失去平衡的身体无力地落入夜的深渊—— 彷佛被吸进了如同全黑罗纱纸一般的街道似的。 那是宛如剪影画般的光景。 映入眼帘的风景失去了颜色,分别涂成了白与黑。广阔的街道缺乏深度线索,扁平得就像是贴在纯白图画纸上的漆黑罗纱纸。建筑物和树木歪扭成奇妙的形状;空间的相互连结一团混乱,好像在看抽象画般。 月亮出现了。月亮是黑色的。全白的天空上浮着一弯漆黑的新月。月亮紧贴在天上,俯瞰着这片寂静。 他站在位于大楼八楼的房间阳台上。自从半夜醒来以后就睡不着觉,于是走到外头透透气,结果就误闯进这个空间。 笔直而漫长的阶梯自阳台边缘延伸而出,阶梯是白色的。横跨天际的阶梯,通往那弯漆黑的月亮。 他的脚擅自动了起来,在意识尚未确立之前就先踏出一步。接着,另一只脚再踏出一步。原先战战兢兢的脚步,竟变得愈来愈积极。 阶梯的另一头有什么?走到尽头时,是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好奇心在不知不觉间油然而生。下方的街道愈来愈远,他的眼里只剩偌大的黑色新月。 然后,当他走上最后一阶—— 她就站在那里。她的身影与月亮重迭,白皙的脸庞与长发清晰浮现。她的装扮好似童话故事里的魔女。明明没有风,一身黑斗篷却不断翻飞着,美丽的脸蛋令他为之着迷。 她锐利的目光将他逮住。 随后,红线划过眼前。脖子一阵剧痛,身体彷佛飘了起来。 不,不是身体。飘起来的,是他的头。 头部被切断,抛向空中。他的头缓缓旋转,目光朝下。只见失去平衡的身体无力地落入夜的深渊—— 彷佛被吸进了如同全黑罗纱纸一般的街道似的。 那是宛如剪影画般的光景。 映入眼帘的风景失去了颜色,分别涂成了白与黑。广阔的街道缺乏深度线索,扁平得就像是贴在纯白图画纸上的漆黑罗纱纸。建筑物和树木歪扭成奇妙的形状;空间的相互连结一团混乱,好像在看抽象画般。 月亮出现了。月亮是黑色的。全白的天空上浮着一弯漆黑的新月。月亮紧贴在天上,俯瞰着这片寂静。 他站在位于大楼八楼的房间阳台上。自从半夜醒来以后就睡不着觉,于是走到外头透透气,结果就误闯进这个空间。 笔直而漫长的阶梯自阳台边缘延伸而出,阶梯是白色的。横跨天际的阶梯,通往那弯漆黑的月亮。 他的脚擅自动了起来,在意识尚未确立之前就先踏出一步。接着,另一只脚再踏出一步。原先战战兢兢的脚步,竟变得愈来愈积极。 阶梯的另一头有什么?走到尽头时,是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好奇心在不知不觉间油然而生。下方的街道愈来愈远,他的眼里只剩偌大的黑色新月。 然后,当他走上最后一阶—— 她就站在那里。她的身影与月亮重迭,白皙的脸庞与长发清晰浮现。她的装扮好似童话故事里的魔女。明明没有风,一身黑斗篷却不断翻飞着,美丽的脸蛋令他为之着迷。 她锐利的目光将他逮住。 随后,红线划过眼前。脖子一阵剧痛,身体彷佛飘了起来。 不,不是身体。飘起来的,是他的头。 头部被切断,抛向空中。他的头缓缓旋转,目光朝下。只见失去平衡的身体无力地落入夜的深渊—— 彷佛被吸进了如同全黑罗纱纸一般的街道似的。 那是宛如剪影画般的光景。 映入眼帘的风景失去了颜色,分别涂成了白与黑。广阔的街道缺乏深度线索,扁平得就像是贴在纯白图画纸上的漆黑罗纱纸。建筑物和树木歪扭成奇妙的形状;空间的相互连结一团混乱,好像在看抽象画般。 月亮出现了。月亮是黑色的。全白的天空上浮着一弯漆黑的新月。月亮紧贴在天上,俯瞰着这片寂静。 他站在位于大楼八楼的房间阳台上。自从半夜醒来以后就睡不着觉,于是走到外头透透气,结果就误闯进这个空间。 笔直而漫长的阶梯自阳台边缘延伸而出,阶梯是白色的。横跨天际的阶梯,通往那弯漆黑的月亮。 他的脚擅自动了起来,在意识尚未确立之前就先踏出一步。接着,另一只脚再踏出一步。原先战战兢兢的脚步,竟变得愈来愈积极。 阶梯的另一头有什么?走到尽头时,是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好奇心在不知不觉间油然而生。下方的街道愈来愈远,他的眼里只剩偌大的黑色新月。 然后,当他走上最后一阶—— 她就站在那里。她的身影与月亮重迭,白皙的脸庞与长发清晰浮现。她的装扮好似童话故事里的魔女。明明没有风,一身黑斗篷却不断翻飞着,美丽的脸蛋令他为之着迷。 她锐利的目光将他逮住。 随后,红线划过眼前。脖子一阵剧痛,身体彷佛飘了起来。 不,不是身体。飘起来的,是他的头。 头部被切断,抛向空中。他的头缓缓旋转,目光朝下。只见失去平衡的身体无力地落入夜的深渊—— 彷佛被吸进了如同全黑罗纱纸一般的街道似的。 那是宛如剪影画般的光景。 映入眼帘的风景失去了颜色,分别涂成了白与黑。广阔的街道缺乏深度线索,扁平得就像是贴在纯白图画纸上的漆黑罗纱纸。建筑物和树木歪扭成奇妙的形状;空间的相互连结一团混乱,好像在看抽象画般。 月亮出现了。月亮是黑色的。全白的天空上浮着一弯漆黑的新月。月亮紧贴在天上,俯瞰着这片寂静。 他站在位于大楼八楼的房间阳台上。自从半夜醒来以后就睡不着觉,于是走到外头透透气,结果就误闯进这个空间。 笔直而漫长的阶梯自阳台边缘延伸而出,阶梯是白色的。横跨天际的阶梯,通往那弯漆黑的月亮。 他的脚擅自动了起来,在意识尚未确立之前就先踏出一步。接着,另一只脚再踏出一步。原先战战兢兢的脚步,竟变得愈来愈积极。 阶梯的另一头有什么?走到尽头时,是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好奇心在不知不觉间油然而生。下方的街道愈来愈远,他的眼里只剩偌大的黑色新月。 然后,当他走上最后一阶—— 她就站在那里。她的身影与月亮重迭,白皙的脸庞与长发清晰浮现。她的装扮好似童话故事里的魔女。明明没有风,一身黑斗篷却不断翻飞着,美丽的脸蛋令他为之着迷。 她锐利的目光将他逮住。 随后,红线划过眼前。脖子一阵剧痛,身体彷佛飘了起来。 不,不是身体。飘起来的,是他的头。 头部被切断,抛向空中。他的头缓缓旋转,目光朝下。只见失去平衡的身体无力地落入夜的深渊—— 彷佛被吸进了如同全黑罗纱纸一般的街道似的。 那是宛如剪影画般的光景。 映入眼帘的风景失去了颜色,分别涂成了白与黑。广阔的街道缺乏深度线索,扁平得就像是贴在纯白图画纸上的漆黑罗纱纸。建筑物和树木歪扭成奇妙的形状;空间的相互连结一团混乱,好像在看抽象画般。 月亮出现了。月亮是黑色的。全白的天空上浮着一弯漆黑的新月。月亮紧贴在天上,俯瞰着这片寂静。 他站在位于大楼八楼的房间阳台上。自从半夜醒来以后就睡不着觉,于是走到外头透透气,结果就误闯进这个空间。 笔直而漫长的阶梯自阳台边缘延伸而出,阶梯是白色的。横跨天际的阶梯,通往那弯漆黑的月亮。 他的脚擅自动了起来,在意识尚未确立之前就先踏出一步。接着,另一只脚再踏出一步。原先战战兢兢的脚步,竟变得愈来愈积极。 阶梯的另一头有什么?走到尽头时,是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好奇心在不知不觉间油然而生。下方的街道愈来愈远,他的眼里只剩偌大的黑色新月。 然后,当他走上最后一阶—— 她就站在那里。她的身影与月亮重迭,白皙的脸庞与长发清晰浮现。她的装扮好似童话故事里的魔女。明明没有风,一身黑斗篷却不断翻飞着,美丽的脸蛋令他为之着迷。 她锐利的目光将他逮住。 随后,红线划过眼前。脖子一阵剧痛,身体彷佛飘了起来。 不,不是身体。飘起来的,是他的头。 头部被切断,抛向空中。他的头缓缓旋转,目光朝下。只见失去平衡的身体无力地落入夜的深渊—— 彷佛被吸进了如同全黑罗纱纸一般的街道似的。 那是宛如剪影画般的光景。 映入眼帘的风景失去了颜色,分别涂成了白与黑。广阔的街道缺乏深度线索,扁平得就像是贴在纯白图画纸上的漆黑罗纱纸。建筑物和树木歪扭成奇妙的形状;空间的相互连结一团混乱,好像在看抽象画般。 月亮出现了。月亮是黑色的。全白的天空上浮着一弯漆黑的新月。月亮紧贴在天上,俯瞰着这片寂静。 他站在位于大楼八楼的房间阳台上。自从半夜醒来以后就睡不着觉,于是走到外头透透气,结果就误闯进这个空间。 笔直而漫长的阶梯自阳台边缘延伸而出,阶梯是白色的。横跨天际的阶梯,通往那弯漆黑的月亮。 他的脚擅自动了起来,在意识尚未确立之前就先踏出一步。接着,另一只脚再踏出一步。原先战战兢兢的脚步,竟变得愈来愈积极。 阶梯的另一头有什么?走到尽头时,是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好奇心在不知不觉间油然而生。下方的街道愈来愈远,他的眼里只剩偌大的黑色新月。 然后,当他走上最后一阶—— 她就站在那里。她的身影与月亮重迭,白皙的脸庞与长发清晰浮现。她的装扮好似童话故事里的魔女。明明没有风,一身黑斗篷却不断翻飞着,美丽的脸蛋令他为之着迷。 她锐利的目光将他逮住。 随后,红线划过眼前。脖子一阵剧痛,身体彷佛飘了起来。 不,不是身体。飘起来的,是他的头。 头部被切断,抛向空中。他的头缓缓旋转,目光朝下。只见失去平衡的身体无力地落入夜的深渊—— 彷佛被吸进了如同全黑罗纱纸一般的街道似的。 那是宛如剪影画般的光景。 映入眼帘的风景失去了颜色,分别涂成了白与黑。广阔的街道缺乏深度线索,扁平得就像是贴在纯白图画纸上的漆黑罗纱纸。建筑物和树木歪扭成奇妙的形状;空间的相互连结一团混乱,好像在看抽象画般。 月亮出现了。月亮是黑色的。全白的天空上浮着一弯漆黑的新月。月亮紧贴在天上,俯瞰着这片寂静。 他站在位于大楼八楼的房间阳台上。自从半夜醒来以后就睡不着觉,于是走到外头透透气,结果就误闯进这个空间。 笔直而漫长的阶梯自阳台边缘延伸而出,阶梯是白色的。横跨天际的阶梯,通往那弯漆黑的月亮。 他的脚擅自动了起来,在意识尚未确立之前就先踏出一步。接着,另一只脚再踏出一步。原先战战兢兢的脚步,竟变得愈来愈积极。 阶梯的另一头有什么?走到尽头时,是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好奇心在不知不觉间油然而生。下方的街道愈来愈远,他的眼里只剩偌大的黑色新月。 然后,当他走上最后一阶—— 她就站在那里。她的身影与月亮重迭,白皙的脸庞与长发清晰浮现。她的装扮好似童话故事里的魔女。明明没有风,一身黑斗篷却不断翻飞着,美丽的脸蛋令他为之着迷。 她锐利的目光将他逮住。 随后,红线划过眼前。脖子一阵剧痛,身体彷佛飘了起来。 不,不是身体。飘起来的,是他的头。 头部被切断,抛向空中。他的头缓缓旋转,目光朝下。只见失去平衡的身体无力地落入夜的深渊—— 彷佛被吸进了如同全黑罗纱纸一般的街道似的。 第一章 狂妄少女的黑影 1 羽田琴也从床上猛然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左手心。只见一道红线自中指指尖笔直画下。 是血。不过手指既不痛,也没有受伤的迹象。 他感到十分不可思议,随后发觉脖子左侧有股湿滑的感觉。他战战兢兢伸手一摸,定睛一看指尖,差点没叫出声来。 赤红的血液在指头上牵丝,如此地鲜艳,在窗帘缝隙透入的朝阳照耀之下闪闪发亮。他盯着红线,直到它断掉滴落,心脏始终噗通地跳个不停。 他再摸了一次同样的地方。这次触感不再湿滑,已经彻底干掉了。 琴也稍微松了口气,这才冷静下来。他想,自己一定是被虫子咬到了,然后在睡梦中不小心抓伤了吧? 接着,琴也的视线落向自己坐着的床。 那张床是正在德国出差的父亲一时冲动买下之后不惜空运回来的骨董。父亲就是有这种坏习惯,看到稀奇的东西就会不加思索立刻买下来。 不过运回来之后根本没地方放,最后就搬进琴也的房间给他用了。 这张床乍看之下很质朴,其实雕刻着精细的歌德式装饰。据说是第一任持有者的宝贝遗物,一直到最近这几年仍妥善地保存着。 这张床似乎相当古老,到处都是修复过的痕迹,或是替换成新的零件。不过床头好像还保持着最初的样子,描绘着天使降临的隆重装饰画。由于年代久远,整张画到处剥落,竟然连天使都显得有些阴森。 「真是的,就是因为睡在这种东西上面才会作奇怪的梦啦!」 琴也嘀咕着:这种东西拜托摆到博物馆去吧! 「阿琴!起来了吗?再不快点就要迟到啰!」 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我、我马上换衣服!」 琴也回过神来,出声回应后便下床换衣服,把课本和笔记塞进书包里。他不经意看了一下时钟,没想到已经比该出门的时间晚十分钟了,显然是他按掉闹钟以后不小心睡了回笼觉。 「惨了!」 琴也不禁大叫,飞也似的跑出房间。 「阿琴~那早餐呢?」 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来。她的年纪才三十几岁,一点也不害臊地穿着动画美少年图案的围裙。 尽管每天早上都看到这身打扮,琴也依然觉得头痛了起来。 「我要迟到了,不吃了啦!」 留下这句话以后,琴也抓起桌上准备好的便当,冲出玄关。 现在的季节是七月。梅雨季尚未结束,不过今天早上倒是个放晴的好天气。夏天的脚步声确实近了,路上熙来攘往的学生一大早就满脑子暑假计划。 惟独琴也一个人拚了命地在路上狂奔。 (可恶,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当什么干部啦!) 琴也的学校规定放学以后教室门窗要上锁,然后每天早上由班级干部负责开锁,所以班级干部一定要比其他学生早到校。 偏偏另一个班级干部?水越老早就丢下工作不管,所以就连轮到她值日时的工作都落到了琴也头上。 正当琴也卖力奔跑时,突然有什么撞到他的背,害他当场跌了个狗吃屎。 「好痛!……很危险耶!」 琴也一边抱怨一边回头。没想到背竟被牢牢按住。 「是……是怎样?」 琴也双肘撑地,不禁睁大了眼睛。 只见一个女生正踩着他的背,目不转睛地瞪着他。 她跟琴也一样,穿着同一所学校的制服。现在都夏天了,她却依然穿着长袖衬衫。下半身是深蓝和红色交织而成的格纹裙,领带是黄色的,那是一年级的指定色。在逆光中看不大清楚,不过依稀判断得出她身材娇小、五官纤细端正,而且是个不认识的人。用红缎带绑成两束马尾的头发在朝阳照射下闪闪发光。 「那个……妳踩在我身上……知道吗?」 琴也吞吞吐吐地抗议,学妹目露凶光回敬他。 「这我当然知道。请你暂时别动!」 少女不以为意地说道。 「他们在做什么?」 「好难看喔~大清早的。」 这时女学生三人组吃吃笑着,一路指指点点地走过。琴也的自尊顿时受到了三人份的伤害。 「总、总之,妳把脚拿开啦!我要迟到了耶!」 「我可是认真的!」 少女一怒吼,让琴也吓得缩了一下。 「算了,无所谓……再让我看一下你的脸。」 话一说完,少女便跨坐在琴也背上,捧着他的脸往上拉。琴也就这样扭成不自然的姿势,眼看少女的脸庞猛然凑近,淡淡的甜味传入鼻腔。 他彷佛可以感受到少女的呼吸。在这种状况之下,琴也却忍不住心跳加速起来。 (唔……长得还满……可爱的。) 发色偏金,丝丝飘逸,水汪汪的杏眼带着深蓝色,鼻梁笔直延伸,下方点上两瓣樱唇。 与其说是可爱,不如说她美丽会更贴切。简直就像是精巧的人偶活了过来一样。 「果然就是你!我终于找到了!」 「找到……找到什么……?」 「那还用说吗!我终于遇见了愿意爱我的人!」 琴也不禁头痛起来。如果是「找到我爱的人」还说得通,但「找到愿意爱我的人」是什么意思? 「呃,最近流行这么拐弯抹角的告白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会对学长的脸一见钟情呢?」 「啊,是吗?那还真是荣幸。」 「反过来说,学长也不可能觉得我不惹人怜爱。这么一来,结论就只有一个。这下你懂了吧?」 少女像在给琴也上课一样竖起食指。 琴也在脑中努力读懂少女的话。 「呃,从这番话来推测,似乎是意味着我会喜欢上妳………?」 「脑筋转得真快。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少女满意地微笑点头。 琴也觉得头更痛了。 听那奇妙的说话方式,八成是哪来的千金大小姐吧?想必个性一定大有问题,千万不可以刺激她,这种时候只能巧妙地蒙混过去,再伺机开溜。 「哎呀~我怎么配得上妳,我这个人既不起眼又没什么特殊才艺,一无是处啦!像妳这种女孩子跟我在一起实在太可惜了……所以妳还是去找别人吧!」 琴也堆满笑容,摇了摇手。 「用不着这么谦逊喔!学长看起来的确是不太可靠,长相也有点娘……」 「真是抱歉喔……」 「不过还称得上可爱,算是勉强及格吧!」 「我是不知道我哪里及格,总之妳不用解释了。妳说得都没错,我完全同意,所以妳差不多该放开我了……」 「哎呀?」 少女双手握在胸前。 「没想到学长也同意啊!看来我们之间果然牵着命运的红线!」 「所以说,命运的红线到底是什么啦!」 少女突然冒出这句话,吓得琴也心脏跳了一下,脑袋顿时发热。 「总之!妳不要一直坐在别人身上,给我下来!」 琴也扭动身体并挥舞手臂,想要甩掉少女。 ……这时他的指尖扫到柔软的物体。 只见裙襬飘扬。 「…………啊。」 「…………!」 纯白的倒三角形就在琴也眼前现形。少女当场僵住,脸颊不断抽动。 「学、学长~你未免也太积极了~」 「……不、不是啦 ,那、那是意外、真的是意外,绝对不是故意的……」 少女按着裙子站了起来。她满脸通红,头发竖了起来,彷佛遭受电击般全身不断地颤抖玲她高高举起脚,那电流便化为雷电,接二连三地打在琴也背上。 「唔!唔!好痛!好痛啊!」 少女使劲践踏,最后加诸全身重量踩过琴也的背,气呼呼地抖着肩膀走掉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琴也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像只扁掉的青蛙一样瘫在马路上。 这时少女忽然回头,快步跑了回来,那张脸依然充满愤怒。于是琴也立刻提高警戒。 不过少女并没有攻击他,倒是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我忘记告诉你了!我是雾间留美华!今后请牢记在心!」 数十分钟后,琴也这会儿正摇摇晃晃地走在学校校舍二楼的空桥上,两手捧着一大迭纸,那是班导要他先搬到教室去的讲义。仔细一看,是暑假注意事项一类的须知。反正又不会有人认真看,干嘛印得又厚又重? 都怪他硬是逞强想要一次搬完,手上的整迭纸摇摇欲坠。当他手忙脚乱想要按住时,纸堆便垮了下来,散落一地。 「咿——」 琴也发出惨叫,颓坐在地。真倒霉,今天从一早就诸事不顺。 这都要怪早上那个莫名其妙的少女。都怪她纠缠不清,才会害他没时间工作,愈想愈是一肚子气。她现在是不是也埋伏在某处等着嘲笑自己呢?琴也甚至能想象得到她那张瞧不起人的表情,害他不甘心到眼眶泛泪。 「妈、妈的!!」 琴也双手握拳搥地大叫。 「对、对不起!」 这时突然传来小动物般的声音。 琴也转头一看,同学?雨宫由奈就站在一旁。她是在一个月前转进琴也班上的转学生,琴也到现在还没跟她说过几句话。 她似乎对于突然发飙的琴也非常害怕,双手抱紧书包,一副随时要逃走的样子。 「那、那、那、那个、那个……」 她的双唇颤抖,双眼含泪。 「不、不是啦,雨宫同学,我不是在气你啦!」 琴也着急地挥挥双手。 「真的吗?不是我的错?」 「怎么可能会是雨宫同学的错呢?」 「太好了……我还以为我惹你生气了。」 由奈松了一口气,然后摇摇一头乌黑的长发,欣然一笑。真可爱啊——琴也不禁看得出神。这个少女有着一张讨人喜欢的圆脸。 「那个……我脸上沾到什么东西吗?」 琴也听到她出声才回过神来。在由奈的注视下,琴也腼腆地低下头,连耳根都红了。 「抱、抱歉,我不是在动什么歪脑筋……」 「动歪脑筋……?」 由奈露出非常怀疑的眼神探头看着他。 「没、没什么啦,说是歪也没歪到哪去……」 琴也语无伦次的样子似乎相当好笑,由奈不禁笑出声。 「羽田同学该不会也有轻浮的一面吧?」 「这、这个嘛……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吧……」 琴也难为情地抓了抓头。 由奈看了看散落一地的讲义,伸出手来。 「来,我来帮你捡吧!」 「咦,谢、谢谢妳。」 对于由奈突然伸出援手,琴也受宠若惊之余仍不忘道谢。 多亏由奈帮忙,讲义一下子就捡完了。 「全部都在这边……对了,我帮你拿一半好了。」 「不用了啦,我一个人搬得动啦!而且这还满重的。」 「是吗……那,我帮你拿三分之一就好。」 由奈拿起一小迭捧在手上。 「有困难的时候就要互相帮助,人家的好意要欣然接受才对。」 「唔、嗯……」 琴也依然不知所措,由奈说了句:『对吧?』后朝他嫣然一笑。 琴也感受到内心有股暖意油然而生。他心想:由奈跟某个践踏别人的家伙真是天壤之别。同样都是女生,为什么会差这么多呢?简直就是截然不同的生物。 琴也将雨宫由奈的名字铭记在心。 2 到了第四节数学课,学生的注意力也开始涣散。老师在黑板上写着算式,粉笔沙沙作响。教室后方传来女生交头接耳的声音。 琴也忽然感到后颈发痒,漫不经心地伸手摸了一下。 触感湿滑。 他吓了一跳,懒洋洋的背瞬间冻结。目光转向僵硬得动弹不得、颤抖不已的手心。手染红了。颜色鲜艳欲滴,却令人感到不快。 「咿!」 琴也不禁叫出声,从位子上跳了起来。椅子发出匡当一声,响彻整间教室。 瞬间,整间教室鸦雀无声,大家都看向琴也。 「嗯~怎么啦?」 老师停下粉笔,诧异地问道。 「那、那个、没什么……只是受了点伤……」 「你脸色不太好耶。身体不舒服吗?」 「没、没有……我没事。」 慢慢冷静下来后,琴也这么回答。 他暗自纳闷,为什么又突然流了这么多血? 脑中忽然划过一道红线。早上那场奇妙的梦,白与黑的光景一瞬间清晰浮现,随即一闪即逝。宛如剪影画的街道上,雪白的阶梯绵延而去。 不愿再想起的感觉令琴也为之一颤。 「别逞强,到保健室去躺一下吧!」 「啊,是……」 老师一声令下后,琴也蹒跚地迈开步伐。他走出教室后,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去一趟保健室会比较好吧?不过他实在不想去……冷静一想,自己只是无意间又不小心抓破伤口了吧?伤口快好的时候难免会痒,根本就不足为奇。 一定是早上那个奇怪的梦引起了他的不安。为了这点小事就往保健室跑,或许太大惊小怪了。 (真是的,我到底是在怕什么啊?) 啪啪!琴也举起双手轻拍脸颊两下给自己打气,唤醒昏沉的脑袋。他常会这么做,对他而言,这就像是咒语一样。 比起保健室,他现在更想到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去。 于是琴也决定去屋顶。 学校的屋顶是一座广场,学生可以自由进出。现在是上课时间,在空旷无人的地方伸伸懒腰,烦闷也会一扫而空吧! 他走上校舍的阶梯,推开沉重的门,踏上屋顶。 不知不觉间,早晨的晴朗已不复见,薄云覆盖天空。 他本来以为没人在,没想到沉郁的天空下,有个人影站在那边。一身制服装扮的女学生手搭着铁丝网,眺望街道,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是个若有所思,又如梦似幻的少女。 然而琴也一看到她那极具特征的发型,当场心惊胆颤了一下。因为气氛跟早上实在差太多了,才没有马上认出来,毫无疑问,她就是那个踩了琴也并自称雾间留美华的少女。 琴也本来想不动声色地直接关上门,却因为心慌而手滑了一下,没按好的门立刻重重关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留美华听到声音便回过头来,一看到琴也,立刻浮现笑容。 「学长!你一直没来,害我好担心喔!」 「……妳在说什么啊。别说得好像妳在等我一样。」 留美华的言行举止还是一样莫名其妙,琴也退避之余,决定彻底漠视。 仔细想想,他没理由蹑手蹑脚,只要别在意她就好了。于 是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倚着铁丝网仰望天空。 没想到留美华横着移动过来,站在他身旁。 琴也轻轻叹了口气,偷瞄一眼留美华的侧脸。细致的肌肤就像陶器一样。每次看到她,都无法克制自己的心跳加速。 「唉唷,你何必害羞呢?琴也学长。」 「谁在害羞啊!」 话一说完,琴也赫然发觉一件事。他转头看着留美华的脸。 「……等一下,为什么妳会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是因为我早就调查过了。」 留美华泰然自若地说道。 既然是同一所学校的学生,要查个名字当然易如反掌……不过琴也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她搞不好是个跟踪狂少女。 「抱歉,可不可以拜托妳不要吵我?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 琴也总觉得不要和她扯上关系会比较好,于是摇手赶她走。 「哦……原来学长逃课。我看学长一脸老实的样子,没想到是个坏学生。」 琴也内心刺痛了一下。 「妳、妳还不是逃课!」 「我是这堂体育课请假。」 经她这么一说,下方的确传来学生在操场上跑步的声音。 「妳生病了?」 「并不是。对我来说,运动没有意义。」 她又说了奇怪的话。琴也耸耸肩。 「讲那么多歪理……其实妳是讨厌体育课吧?」 留美华这下嘟起嘴来。 「我并不是讨厌运动,而是没有意义。因为我的……嗯,体质有点特殊。」 话一说完,她别过脸去。 「特殊是吧……」 不管她说什么都无法相信的琴也发出狐疑的声音。 留美华像在瞪人似的看向琴也。 「总之,我会在这里,一方面也是为了叫学长过来。」 「妳搞清楚,我又不是因为妳找我才来这里的……」 「虽然我早上一不小心就动粗了……不过我还是好想再见你一面。」 留美华像个恋爱中的少女那样,双手置于胸前。 「所以我才想,如果我在这里不断呼唤,你一定会来的。结果正如我所料,学长果然喜欢往高处爬呢……就跟那时候一样。」 琴也的下巴快掉了下来,他愈来愈搞不懂她在说什么。 这时琴也忽然想起今天早上的梦。走上悬空阶梯的梦……那时候好像也是在爬到尽头处遇见了一名少女…… 琴也用力摇摇头,赶走脑中不祥的念头。 「妳不要乱说话。我是自己想来才来的,根本没想到妳会在这里。啊~真是意外啊~」 留美华立刻噘起嘴,手扠腰。 「学长真是的,一点都不坦率。那么学长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就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想来转换一下心情。后颈好像受伤了。」 「哎呀,这么严重?」 留美华瞇起眼睛。 「没、没什么啦!一定是我睡着的时候不小心抓伤了。」 「这样啊……那伤口好了吗?」 留美华的表情变得相当严肃。感觉有点恐怖。 「刚才又流了一点血……没什么啦!真的就一点点而已。」 琴也哈哈地干笑,摸了摸脖子。不料一阵刺痛,五官瞬间扭曲。他松开手,拿到眼前注视了一下,接着边叹气边将指腹转向留美华……只见从食指到无名指这三根指头鲜血淋漓。 留美华看到血的颜色,眉毛挑了一下。想必外人看来并不怎么愉快吧!琴也马上缩回手。 接着留美华整个人凑了过来探头看着他。 「可以让我看一下伤口吗?」 「咦?啊,嗯。」 琴也在困惑之余点头答应。 比起脖子的伤,琴也更在意近在咫尺的留美华。他瞄了一眼,白皙的颈子映入眼帘,心脏也跟着怦怦作响。 「……琴也学长,你照过镜子确认伤口了吗?」 「没有……我没仔细看过伤口。」 今天早上因为出门快迟到了,根本没空照镜子。更何况伤口也不是在自己直接看得见的部位上。 「怎样?更严重了吗?」 琴也也稍微开始不安了起来,于是开口询问留美华。只见她抬起头,把脸凑近,目不转睛地盯着琴也的眼睛。 「伤口裂了开来,都是血。看起来好像快断掉一样。」 「咦……」 琴也倒抽一口气。因为伤口不怎么痛才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么严重。不安立刻笼罩心中。 今天早上的梦再度涌现,鲜明得教人不舒服。那个头被切断的梦。 「你怎么会置之不理呢?」 「怎么会这样,我以为这不过是小伤而已。我还以为马上就会好……」 琴也伸手想按住脖子,却被留美华一把抓住。 「不可以碰。已经化脓了。」 「那、那该怎么办?……保健室?……还是去医院比较好吧……」 留美华直盯着琴也。那双眼睛突然瞇了起来,然后她露出令人不快的笑容。 「已经太迟啰!看,伤口现在还在不断裂开,这样下去会不会人头落地啊?」 「开、开什么玩笑……」 琴也往后退。留美华的视线刺得他陷入错觉,彷佛就是眼前的她在扩大他的伤口。 她的表情充满不明的确信。眼角往下,闭合的嘴角向上勾起,不怀好意似的笑着,表情宛如把猎物逼近死角的猫。 琴也的背靠在铁丝网上。留美华拉近两人身体间的距离。她紧握他的两只手腕夺去他的自由。 「妳、妳放开……!」 琴也立刻甩开留美华的手。手打到肌肤的声音出乎意外地响亮。他好像一不小心就挥太大力了。 「啊,对、对不起……」 琴也赶紧道歉,不过留美华似乎一点也不以为意,甚至连手被打到都浑然不觉似的。这个样子更加深了她貌似人偶的印象。 留美华整个人抵着反抗的琴也,将他押向铁丝网。湿热的空气和她的体温混合在一起,包覆住他。他的头变得昏沉,思考愈来愈迟钝。 覆盖天空的云此刻开始流动,太阳从缝隙间探头而出。强烈的日光照向地面,铁丝网的阴影也格外分明地刻印进屋顶的水泥地。琴也的影子和留美华的影子重迭在一起,就像被牢牢贴住一样动也不动。 额头的汗水就快要流进眼里。琴也闭上眼,用力摇头想要甩掉汗水。然后睁开眼的下一秒 世界失去了色彩。 全白的天空下,远方的大楼、近处的民房、学校的水塔全都化为栉比鳞次的黑影,宛如罗纱纸刻成的剪影画。 而留美华就站在眼前。 镶着雪白蕾丝的漆黑洋装和斗篷在风中摇曳,夸张地翻飞。细致的布料宛如晾在竹竿上的衣服一样轻舞着。 留美华脖子以下的身体部分不见踪影。空空如也的靴子像在强调她身体的空洞似的。 ……但是,不管她的模样变得再怎么奇特、非世间所有,那的确是她。因为那张脸依然美一丽如故。 原本扎起的头发松了开来,伸长飞舞。脸上依然挂着不明的笑意,注视着琴也。 琴也动弹不得,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好像有什么压制住全身。只见铁丝网的影子扶摇而上,缠绕住他的身体。 「学长。」 留美华的首级发出甜腻的声音。 「我可以 切断学长的头吗?就像我一样。」 琴也的心脏怦怦加速。牙齿打颤,汗水接连涌出,想使力却使不上力,反而是别的东西取而代之从胃底涌了上来,抵达喉咙,就要笼罩整个头部……然后世界渐渐暗了。 他失去意识的状态似乎仅止于一瞬间。当他睁开眼时,穿着制服的留美华就站在面前,近得整个身体就要靠上来。周围是和平常一样一成不变的屋顶景色。云似乎遮住了太阳,宽广的天空一片微阴。 「刚才那是?」 琴也眨了眨眼睛。留美华表情愣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呵呵呵!」 留美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刚刚是开玩笑的啦!琴也学长,真是胆小耶。」 「咦,什么……意思?」 「脖子的伤只是割到而已,学长太小题大作了。」 「原来是开玩笑……拜托妳别乱开玩笑啦!」 「舔一舔,沾沾口水就会好啰!」 「也、也对。啊……可是我自己舔不到,等一下再去找洗手台。」 琴也哈哈干笑,露出还有些僵硬的笑容。 这时留美华双手扠在背后,探头注视着他。 「既然如此,我就来帮学长舔伤口,当作是吓到学长的赔罪。」 「咦!?」 琴也发出不同于刚才的惨叫。但留美华不以为意,她的脸靠了过来,小巧的双唇抵上他的脖子。 温暖而柔软的触感窜过背脊,接着湿润的舌头沿着伤口温柔地来回抚舐了两三次,伤口感到一点点刺痛。 「好了。祝伤口早日痊愈。」 「啊,嗯。谢谢……」 整个身体好像热了起来。琴也不大自在地道谢。 「话说我不小心喝到一点琴也学长的血。呵呵呵,味道不错喔!」 就在这时候,宣告午休时间到来的钟声响起。 「那我先失陪了。」 语毕,留美华转过身迈步离去。 「我说……」 琴也想叫住她,却说不下去。留美华在转眼间就隐没在校舍中,屋顶挤满了从课堂中解放的学生,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心跳依然居高不下。一想到那个原以为只是目中无人的少女,他就无法克制自己逐渐高涨的情绪。 一天的课程结束后,身为班级干部的琴也环视着空无一人的教室。黑板也擦干净了,窗户也锁好并拉上窗帘了,就剩锁门而已。 他用力拉开门,却撞到了什么而发出叩咚一声,门动也不动。 「咦……?」 门没锁。似乎是卡到什么才会打不开。 他不得已走到后门……但后门果然也卡住了,就是不能移动。 「喂~门打不开!」 琴也不断搥门,朝走廊大叫。但似乎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个时间大家不是去参加社团活动,就是回家了。琴也额头狂冒汗。 这时候,门的另一边传来某个东西在动的声音。 「欸,谁在那里?有人在吗?」 琴也一说完,门对面的人像是吓了一跳似的定住不动。 接着传来莫名可爱的喷嚏声。 这声音似曾相识……琴也叹了口气。 「……是雾间同学吧?妳在那里喔?」 「被、被你发现了……」 留美华有点尴尬地从门对面回答。 「妳在干嘛啦?」 「要是学长说十遍『求求妳,雾间留美华小姐。我爱妳,对不起。』我就开门。」 「拜托妳别开玩笑了,快开门啦!我要生气了!」 琴也粗暴地搥门。过了不久,另一头传来像是东西拿开的声音。他试着拉了一下门,这回顺利的打开了。 鼓着一张脸的留美华就站在眼前。她拿着拖把,指尖不时戳着拖把柄。她八成就是用那支拖把卡住门的。 「琴也学长真不上道。我想再多听学长哭喊一下耶!」 「谁要哭喊啊……拜托妳别再来这套,这不是闹着玩的。」 「谁教我在玄关等你,你却一直不过来嘛!既然学长那么喜欢教室,我就把你一辈子关在里面。」 留美华此话一出,琴也心头一震……她说她在玄关等,是想和自己一起回家吗? 「因为我是班级干部,要锁完门窗才可以回家啊!」 「真麻烦耶!」 留美华把拖把放回扫具柜,嘴里嘀嘀咕咕抱怨。 「教室为什么要每天锁门呢?治安有这么糟吗?」 「啊,雾间同学是一年级,所以不晓得吧!就是去年有学生半夜溜进教室,喝酒闹了一整个晚上。后来这件事曝光,学校就拟了因应对策,从此规定门窗要上锁。」 「哦……也就是说,都是那些学生害得学长的工作量增加啰?」 「可以这么说啦!」 「真是无妄之灾啊……不过半夜溜进学校聊天好像蛮好玩的,因为不会有人来打扰啊!」 留美华压低音量,口气像是在打什么歪主意一样。 「是、是啊……规定是不行啦,不过应该很好玩吧。」 不知不觉间留美华已经走到琴也面前。那双水汪汪的大眼注视着他,脸也跟着凑近。 「我说,琴也学长。」 「怎、怎样……?」 「今晚要不要溜进学校?就我们两个。」 琴也冷汗直流。留美华的手握住了他拿着钥匙的左手,将之整个裹住。她冰冷细长的手指碰到他的手背,害他心脏猛然跳了一下。 「开、开玩笑。我好歹是班级干部耶!」 即使在留美华气势所迫下,琴也还是摇头。 「真不知道该说学长死脑筋还是怎样……」 「我有什么办法,一堆工作都落到我头上。」 原本只是无心一句话,却变成像在抱怨一样。留美华继续追问: 「这是怎么回事……?」 她忽然板起脸来这么问道。 琴也自觉自己或许说错话了,他着急地摇手否认: 「没、没什么啦!」 「到底是什么?你愈说我愈在意。」 「没有啦……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女生也是干部,可是她老是混水摸鱼。」 「真过分。学长应该要向那种人直接抗议才对!」 「有什么办法,又没有人自愿每天开门锁门。」 琴也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看到留美华为他打抱不平,其实也感到有点开心。 总之,接下来把教室钥匙还给教职员办公室以后,今天班级干部的工作就结束了。 琴也踏出步伐,留美华却杵在原地没跟上来。转头一看,她瞪着教室,视线格外锐利。琴也一瞬间背脊发凉。 「雾间同学……?怎么了?」 「没事……琴也学长,抱歉,今天请你先自己一个人回去。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要做。」 虽然口气温和,态度却不容违抗。琴也不想多问,和她道别以后就离开了校舍。 夜深了,琴也钻进被窝。总觉得今天从清醒那瞬间起就是奇怪的一天。 雾间留美华。第一印象差到极点,应该说她没常识还比较正确。践踏别人的背、把别人关在教室……甚至还说琴也会喜欢上她是理所当然的。 尽管如此,那时她在他脖子的一吻就足以让他的心飞跃起来。她呼出的气息和双唇柔软的触感依然在脑海中萦绕不去。 (对了,她好像说过半夜要不要一起溜进教室……) 在这所学校,部分学 生习惯在半夜溜进教室聚会,这个习惯就由社团学长姊代代传承给学弟妹。听说半夜在学校闹事,挨的骂最轻。即使门窗被锁上,依然有漏洞可钻。比方说,有好几间教室的钥匙被学生私下拿去复制,那些备份就藏在社团教室。 (要是那时候答应她会怎样呢?) 他并不想要,不过如果和留美华两个人在深夜的教室独处…… 心跳瞬间加速,琴也不禁在床上缩成一团。 ……要是真这么做,他会真的喜欢上留美华吧!他漫不经心地沉浸在思绪中,陷入沉睡。 那天晚上,床头描绘的天使好像温柔地守护他一整晚。 3 直到清晨醒来为止,琴也半个恶梦都没作,睡得非常熟。拜睡眠充足所赐,他今天早上跟昨天完全不一样,游刃有余地在开锁时间来到学校。 一早到学校时,人还不多,从操场传来垒球社晨练的声音。琴也经过操场旁,到教职员办公室去拿钥匙。 老师的人数也是寥寥无几。他走到他们班的柜子,拉开抽屉。 「……咦?」 因为找不到钥匙,他在一瞬间感到困惑。放眼整间办公室,没看到级任老师。 (已经有人来了吗?) 或许是哪个同学已经先到校,拿钥匙去开门了。 琴也如此判断,于是走出办公室,来到教室。 静悄悄的走廊上,琴也站在门前,抓住门把一拉。 「…………」 他倒抽了一口气。打不开,门还是锁着。 一抹不安掠过心头,琴也改开后门……果然一样打不开。 琴也的心念一转,不知该如何是好。同学就要来了,教室却打不开,这样下去同学肯定会抱怨。 「羽田同学?怎么了?」 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吓了他一跳。 琴也回头一看,原来是由奈。或许是因为她才刚转学还不习惯,所以比其他同学都还要早到校。 「喔,是雨宫同学啊,早……教室的钥匙在妳那边吗?」 但由奈摇头。 「没有,不在我这边。怎么了吗?」 「老实说……我找不到钥匙……」 琴也向她说明状况。 「搞丢了吗?」 「不、不是,我想大概是被某个同学拿走而已。待会儿趁导师时间问一下,马上就会找到了。只不过,要是不赶快开门的话,同学就要来了,到时候就麻烦了。」 「这样啊……那,我去办公室等老师,再借其他钥匙过来好了?」 「怎么好意思麻烦妳。这是干部分内的工作耶!」 只见由奈双手扠腰,敛起嘴角。 「我不是说过了吗?有困难的时候就要互相帮助。对了,拿走钥匙的同学说不定会回来,羽田同学就在这里等着吧!」 「嗯,好,那就拜托妳了。不好意思麻烦妳了。」 「别在意,别在意。」 由奈笑着说完以后,便快步跑过走廊。 再度剩下自己一个人,琴也叹了口气。 这时琴也的脑海忽然浮现留美华的脸,他想起昨天被关在教室里的事。 该不会是她又恶作剧,偷偷拿走钥匙了吧? ……不过琴也甩头赶走这个念头。 「想太多了吧!」 跟她无关,只是偶然而已。都是因为她那有点脱离常轨的印象太过强烈,才会冒出这种念头。 几分钟后,由奈带着导师回来了。 老师取出万用钥匙打开门锁。 「那之后就拜托你了。记得问是谁拿的喔!」 老师只交代了这句话就回办公室去了。 虽然问题还不算解决,不过琴也总算松了口气。 「我在办公室有问过有没有人知道是谁拿走的,可是大家都说没看到。真邪门。」 「别在意,这种事常发生。可能是某个人借了钥匙回来拿东西,结果就不小心带回家去之类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还真是给人添麻烦耶。」 由奈手扠腰,一副气愤的样子。 「哈哈哈,就是说啊!总之先进去吧。」 琴也打开门。 结果就这么杵在原地。 原本密闭的教室中闷了一屋子热气,此刻一口气飘散开来。桌子在墙边围成圈状,像是用丢的一样堆得乱七八糟的,桌内的物品散落各处。在这些东西团团围住的空间内,满地都是果汁、酒精饮料罐以及饼干空袋。那些丢置在地上的东西散发出混杂的异味。 中心摆放着一张椅子,一个穿着便服的女学生坐在上头……不对,是被人强制坐在上头。整个人被绑在椅子上,双手背在身后。她低着头,细瘦的肩膀不时抖动,似乎经过一番挣扎后用尽了力气。 「水越同学……」 琴也喃喃出声。她是和他一起当班上干部的同学。 由奈在他背后倒抽了一口气。 琴也冲上前。水越同学穿着t恤配牛仔裤,一副去附近玩的打扮。绑住她的细线红得甚至带有血淋淋的感觉。琴也摇摇她的肩膀,水越同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抬起头,露出畏惧的眼神望着琴也。嘴上像结茧一样缠了好几层线,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水越同学!妳怎么了?」 琴也出声叫她,想要伸手拉断红线。 这时由奈发出莫名紧绷的声音。 「这是魔女的红线……」 「妳说这个线怎么样?」 琴也不加思索地反问,由奈连忙摇头。 「没、没什么,我去叫老师来!」 由奈跑走了。 线虽细,却格外坚硬。琴也拉了半天也扯不断,最后是从附近座位中找出美工刀,才好不容易逐一割断细线。 线一断裂,切面湿湿黏黏,牵着细丝慢慢分离,宛如流着浓稠血液的血管。 「咿……!」 琴也顿时觉得恶心,不小心弄掉了线,红线就这么掉到地上,柔柔散了开来。琴也摸了一下,线已不再湿黏,切面也粗糙起毛。 ……刚才还那么硬,一割断就变得跟普通的绢线没两样。 (这是什么……) 琴也忽然想起由奈的话,她刚才说了『魔女的红线』。是某种特殊材质吗? 「唔唔……」 水越同学发出呻吟,琴也这才回过神来。总之,现在先救她再说。 他先松开她的手,再割断绑在椅背上的红线。 到底是谁,又基于什么理由这样对待一个女孩子?简直就像是要展示给到校的同学看一样。 琴也要切断绑住脖子的线时,手在一瞬间不自觉停了下来。水越同学后颈上有一道浅红色的伤痕。 跟昨天琴也脖子上的伤几乎是同一个位置。 琴也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只是偶然罢了,接着便开始动手。水越同学从红线的束缚中解脱后,手脚无力地垂下,茫然自失地望着天花板。 「水越同学,振作啊!」 「脖子……脖子会……」 水越同学像在梦呓似的喃喃自语。 琴也的手不禁停了下来。 「脖子怎么了?」 「……会被切断……会被切断……」 水越同学的眼眶泛泪,就这么哭了起来。 水越同学获救以后,先到医院接受检查,然后直接回家了。据老师所言,除了后颈以外并没有其他外伤,至于脖子上的伤应该也是被绑起来的时候弄伤的。 琴也听说事情的始末如下 。 水越同学是垒球社的候补球员,昨晚她和几名社团的三年级生使用私下复制的钥匙溜进这间教室。当天深夜,水越同学一个人被叫去便利商店买东西,简单来说就是被叫去跑腿。接近清晨的时候,三年级生都回去了,只剩水越同学一个人留下来整理教室,意即湮灭证据的工作也都丢给她一个人做。 至于遭受攻击时的情形,她一概表示「我什么也不记得」,之后就绝口不提任何事。 结果凶手依然不明,不过校方认为大概是高年级生欺负低年级生,纯属学生之间的纠纷。但嫌疑最大的高年级生似乎否认这项说法,不过或许是因为在老师心目中已经留下不好的印象,学生们的说词几乎不被采信。 然而琴也却觉得事有蹊跷。他心想,这次事件是不是多少和自己有关系?搞不好自己就是当事者。 水越同学后颈上的伤痕,还有她的喃喃自语,那真的只是偶然的雷同吗? 还有水越同学持有的钥匙,是她擅自拿去打造的复制品。 奇怪的是,琴也寻找的那把钥匙却无人知道它的去向。 因为这个事件的缘故,教室门窗的负责工作暂时改由老师负责。 琴也趁放学后的空档去找留美华。 留美华和这次事件在他脑中产生紧密的连结,挥之不去。她昨天道别时的模样仍烙印在脑海里,而那时候正好聊到了水越同学。 ……琴也当然不是在怀疑她,毕竟那么瘦小的人,应该做不出那种事来吧?他并不认为她就是凶手,只是想当面跟她确认这件事与她无关,好让自己放心。 琴也穿过放学后喧闹的走廊,走向一年级教室所在的三楼。快爬到楼梯顶端时,他看到一个女生的背影在走廊尽头。 用红缎带扎成的两束大马尾被窗户射入的光芒照得更添光辉。那是留美华,她就站在走廊尽头转角处。 但琴也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到说话声,他反射性地躲进暗处。留美华好像在跟别人说话。 (呃……真不凑巧。) 这场面好像是在告白,被告白的人应该是就留美华。 还是等一下再来好了——就在琴也打定主意时,男同学垂头丧气地踏着沉重的步伐从拐角处走出来。他头也不回、无精打采地走下楼。 留美华也跟着现身,在她正要经过转角时发现了琴也,眼睛眨了好几下。接着嫣然一笑,笑容满面地张开双手,眼看整个人就要抱了上来。 「哎呀!琴也学长!你是来见我的吧!」 「没、没有啦,雾间同学请妳先冷静!」 放学时间耳目众多,使得琴也慌张地张望四周。 「总、总之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们到外面去。」 他这么催促后,留美华乖乖跟了过去,两人上了屋顶。屋顶上空无一人,学生的嘻闹声从操场乘着风传了过来。阳光还很强烈,他们在阴影处并肩靠着墙。 「……唉,真是伤脑筋。」 「对不起,因为我想和妳聊聊……」 琴也一道歉,留美华表情一愣地回望着他。 「……我不是在说琴也学长啦。刚才那个人你看到了吧?我都已经拒绝他了,他还是拜托我和他交往,真烦人。」 她指的似乎是那个黯然离去的男同学。琴也点点头。 「妳不想和他交往吗?我看那个男生还不错耶!」 「他的自尊心太强了,实在当不了我的对象。反正那种人最后一定会逃走,倒不如一开始就别和他交往才是明智之举。」 琴也苦笑。两个自尊心强的人在一起的确处不来。 「那雾间同学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我想想喔……果然还是好控制的人吧。」 琴也听到这句话差点退后三步。 「呃,妳是指,愿意理解妳说的话的人?」 留美华吃吃笑了起来。 「说话不用那么拐弯抹角,单刀直入的说,就是会听我命令的人。」 「命令……」 琴也哑口无言。这个少女果然把人当成像东西一样,不放在眼里。 「比方说是怎么样的命令?」 「我想想喔……」 话说到这时,留美华看了琴也一眼。 「……我啊,看到学长就觉得……」 留美华朝琴也走近一步,眼珠子往上望着他。琴也吞了吞口水。 「如果是琴也学长的话,不管我说什么都会答应喔!」 甜腻的声音害得琴也不禁暗暗叫出声。凭他贫乏的经验值,实在判断不出这种时候该怎么回答才好。 「而且,学长有义务至少要听一次我的命令喔!」 「这、这是什么意思……?」 琴也努力稳住心跳,他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她最擅长开这种恶质的玩笑。 留美华这时往后一退,稍微拉开距离。 「倒是琴也学长,是不是有事要找我?」 「咦……啊,嗯。」 她这么一说琴也才想起来,得告诉留美华自己是为何而来。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啦……只是有话想跟雾间同学说一声。」 留美华直盯着琴也,嘴角浮现笑意。 「哦,是什么事呢?请学长尽管说。」 琴也告诉她早上发生的事件。他当然没把留美华当成凶手,而只是客观地向她说明早上的事件。被关在教室里面、还被绑在椅子上的水越同学、不可思议的红线,以及后颈上的伤……看她听了之后的反应,应该就会知道她跟这次事件究竟有没有关系。 「……总之,好像有人蓄意囚禁女生,我想雾间同学最好也小心一点……」 「哎呀哎呀!谢谢学长特地来告诉我这件事,我好高兴。」 留美华眉开眼笑。听到这句话,琴也松了一口气。这下可以肯定留美华不但不是当事人,而且连这件事都还不晓得。 「不过啊,学长。」 留美华忽然开口。 「有件事我有点在意……后颈上的伤痕真的是偶然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学长脖子上的伤,和那个水越同学身上的伤,位置几乎一样,我不认为这是偶然。」 留美华一针见血,琴也内心一阵动摇。 「哎呀,当、当然是偶然啰!又来了,雾间同学就爱开玩笑。」 「先不管我是不是在开玩笑……现在学长感觉如何?看到水越同学那个样子,是不是痛快多了?」 「痛快?……为什么?……人家是受害者耶!」 「就是这样才痛快啊!她不是都把工作丢给琴也学长吗?这是她应得的报应啊!」 「妳怎么可以说那是报应……水越同学是不肯帮忙没错,可是我又不恨她,更不希望她碰到这种事啊……为什么妳要这样说?」 「哦~我还以为学长会高兴耶~」 留美华露出小女孩挨骂时的表情,接着从口袋掏出一把钥匙。 「那我把这个还给琴也学长就行了吧?」 那是本来以为弄丢的教室钥匙。 琴也倒退一步。他的指尖颤抖着,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愤怒使然。 「袭击水越同学的人,该不会就是,雾间同学……」 「我还以为学长马上就会发觉呢!」 留美华嘟起嘴。 「不过算了,只要造成学长困扰的人消失,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妳为什么要这么在意我……」 「哎呀?」 留美华往前一步,靠近 琴也。 「这应该值得高兴才对吧?学长的个性果然很消极,不过这也满可爱的。」 琴也继续后退,留美华顺势向前填补差距。 「要是还有其他人造成学长困扰,请随时通知我喔!我一定会助学长一臂之力的。」 这已经不是一句开玩笑可以带过的问题了。整件事已经脱离常轨,琴也不知道她说的话是真是假。然而他无法接受的是,留美华那种乐在其中的态度。 看到别人长时间被绑住受苦,为什么她能够这样幸灾乐祸?……如果她真的是凶手,那简直不可原谅。 琴也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这么后悔遇见留美华。果然不该接近她的。他真希望她现在就消失在他眼前,或是自己现在就从这个地方逃走。 「所以说,学长。」 然而那甜美的声音紧迫不舍。 「既然我都为学长效劳了,我希望学长至少要听一次我的命令。」 琴也早就没在听她说话了。他凭着本能感受到危险,跌跌撞撞地跑离那个地方。他想从留美华的面前消失,他想忘了她。 留美华依然站在原地,仅移动视线追着琴也的背影。眼神就像要贯穿对方一样盯得紧紧的。 「哦……」 她的声音冷得令人害怕。 「逃走啊。」 4 琴也不断地跑。他冲下楼梯,穿过走廊,不知该往何处去,只是一心想逃离恐惧而不断挣扎。他寻求人影,无论谁都好,因为孤独太教人不安。然而整栋校舍就像是化为空城一样,看不到半个人。 他想大叫,却发不出声音。彷佛有人掐着他的喉咙般,额头冒汗,流进眼睛,视野扭曲了。走廊笔直的线条不再刚硬,就这么画成曲线,扭卷入前方的漩涡。 景色在不知不觉间失去色彩,墙壁染成一片漆黑,惟独窗外的天空白得发亮。罗纱纸的光景,剪影画的世界,琴也害怕被这片黑暗吞噬,继续奔跑。 忽然间,有什么像风一样从背后追过了他,空气为之震荡,裹上了全身。琴也停下脚步抬头一看。她,就浮在半空中,飘扬的黑洋装和斗篷,以及只有首级的白皙身影。她面带冷笑,注视着琴也。 「学长想带我到哪里去啊?」 她装模作样地歪着头问道,声音掩饰不住发自内心深处的残虐。 「别、别过来……」 琴也从黏腻的口中挤出话来。声音毫无魄力可言,就像是走投无路的老鼠吱吱发出虚张声势的威吓。 「妳……妳是什么人……」 「哎呀,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 琴也摇头,像在否定眼前这骇人的模样。 「那么我再告诉你一次。」 她笑了一下,笔直注视着琴也。 「我是※琉美华。魔女琉美华。」 (註;原文為ルミカ,與留美華同音。) 留美华……不对,魔女琉美华依然飘浮在半空中,脸就这么凑了过来。 原本绑住琉美华头发的缎带松开,像蛇一样立了起来。她的长发飞散,自缝隙间窜出两条红缎带,凌空直逼而来。 琴也连滚带爬地往旁边跳开。眼见走廊的墙壁上有一块形状如门的空白,琴也便猛然地跳了进去。瞬间,炫目的光芒包围眼前,什么也看不见。 等到眼睛适应后,光芒渐趋缓和,他发现这里是教室,涂成全黑剪影的教室。桌子胡乱堆在墙边,围成一个圆圈,桌内物品散落一地,中央还放置着一张椅子。 啊,这是早上看到的光景,琴也茫然地回想起来。那个事件果然还没结束。 椅子上没坐人。奇怪了,印象中水越同学应该被绑在上面才对啊!她已经被松绑了吗? 不对。并不是这样,即将被绑在上面的是…… 这时候,琉美华的红缎带化为细长的丝线,缠住琴也的手脚。琴也失去平衡,倒栽葱地摔倒在地上。景色渐暗,眼前是画得黑漆漆的地板。 周围完全暗了下来,他的思考停止,整个人失去意识。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世界已恢复原有的色彩。木纹描绘着地板,教室的墙壁漆成浅奶黄色,黑板是深绿色的,从窗外射入的光线带着夕阳的色彩。 桌子还是一样堆在周围。琴也就坐在中央的椅子上,全身无法活动。鲜红色的线紧紧捆住他,让他动弹不得。 「请你别乱动喔,琴也学长。」 她就站在眼前。身上穿着制服,已经变回平常的留美华。但她脸上依然延续着冰冷的笑容。绑头发的红缎带已经不见,细柔的长发就这么披散在背后。 「要是学长不逃跑,我就不用这样大费周章了。」 话说得好像错在琴也一样。接着她露出陶醉的眼神,打量着琴也。 「不过学长被绑起来的样子也别具魅力喔!」 「妳、妳想对我做什么?放开我!」 「学长居然会怕我,真令我伤心。我们好不容易才能独处,你就不能表现得再高兴一点吗?」 「妳为什么要这么做!」 琴也拚命挣扎,然而他愈动,绑在身上的线就陷得愈深,弄得他更痛。 留美华脸上逐渐失去笑容。 「学长就这么讨厌我吗?我这么惹人厌啊?」 留美华轻轻叹了口气。她的表情显得如此悲伤。 看到她的表情,琴也心中的愤怒稍微减缓。 「妳到底是什么人?」 「学长想要知道我是谁吗?」 留美华露出微笑。跟刚才冷酷的表情不一样,是一张坦率的笑容。 「可是啊——」 她郑重提醒他。 「要是知道了,学长肯定再也无法回头了喔?」 琴也默不作声,犹豫着该如何回答。他觉得不管他的回答是什么,留美华都不会放他一马。于是他狠狠回瞪她,以表抗议。 留美华点了一下头,似乎将他的沉默视为同意。 「那么我就让你看看我的样子。」 这么说完后,留美华便抽掉领带。白皙纤细的指尖接着伸向衬衫,逐一解开钮扣。她的脸颊微红。 「妳、妳干嘛啊……」 琴也不禁大叫,立刻转开视线。 「我自己也觉得很害羞啊。」 留美华虽然这么说道,手也没歇着。琴也耳边只有布料摩擦的声音。 最后是布料飘落地面的声音,然后寂静到来了。琴也总觉得自己好像听到留美华的呼吸声。 「准备好了……请你看过来这边。」 留美华这么一说,琴也惶恐地睁开眼睛。 「请你不要装模作样,我也不想一直这样光着身体。」 留美华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害羞。她的声调提高了几度,似乎相当紧张。 琴也一转过去,脱光衣服的留美华就站在那里。她的身躯在夕阳照射下发亮,显得格外突出。那模样是如此唯美而梦幻,琴也就算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她真得是楚楚可怜。 不过,他总觉得有哪边不对劲。彷佛她并非这世间所有,而是一幅画似的不协调感。 「我希望你看的……」 留美华双颊飞红地低着头说道: 「不是我的身体,是这边。」 留美华指着后方的地板,琴也顺着手指的方向移动视线。 一瞬间,他还搞不懂那里有什么。不过他马上就恍然大悟,不禁倒抽一口气。那里并不是有什么,而是看不到该有的东西。 留美华的身体在强光照耀下并未投射 出影子。 琴也就像看到幻觉一样呆呆地凝视着地面。 留美华目睹琴也的反应以后,自嘲似的一笑,指尖移向更后方。那里有一小块影子。留美华摇摇身体,影子也跟着摇晃。那是留美华头部的影子。 「就如学长所见,我除了头部以外没有影子。平常是因为身上穿的衣服投射出影子才没被发觉,不过这才是我的真面目。」 接着留美华从附近的桌子找出一把美工刀。叽叽数声,她推出刀片,刀锋抵住右手背。 「妳想干嘛!」 留美华的自残行为让琴也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 「你放心。」 留美华这么说完,便将美工刀划下。薄薄的刀刃割开她细皮嫩肉的手。琴也看了都觉得痛,忍不住皱起眉头……但奇妙的是,伤口连一滴血也没流。留美华将手背转向琴也,只见伤口深处染成不见天目的黑暗。 「看吧。」 留美华就像表演成功的魔术师一样嫣然一笑。 受了伤也不会流血的身体。简直就像是活生生的人偶。 「不过我不能忍受就这样继续下去。学长能够体会像这样拖着失去的身躯活着的感受吗?……无论如何,我都想恢复原本的身体。我希望全身充满生命的感觉。」 留美华注视着琴也的脸。 「所以琴也学长,请学长务必助我一臂之力。」 「妳、妳要我干嘛?」 「我之前不就说过了吗?只要学长愿意爱我就行了。」 留美华的双手交迭胸前。她的表情就像初次表白爱意的少女,交杂着羞涩、腼腆以及期待。 「我希望你爱我、亲吻我失去的身体。我希望你惦记、认识、解放我的身体。」 留美华挪动赤裸的双腿,一步、两步走到琴也面前。 「我本来不想主动逼你就范,不过这也没办法……谁教学长那么迟钝又胆小。学长应该坦率地承认自己对我的心意才对。」 留美华在琴也面前站定,伸出刚才受伤的右手背。 「来,向我表白爱意。麻烦学长先亲吻这只右手。」 留美华的裸体靠得那么近,琴也像是发烧般思考麻痹,少女的气味浓密地朝他裹去。眼前的手好美。修长的手指、光泽的指甲、映着日照的汗毛、雪白肌肤上隐约浮现的青紫色血管。 琴也的脸缓缓靠近那只手,彷佛着了魔一样为其所吸引。头脑某处响起警钟,他却再也无法自制。 琴也的嘴唇终于碰到留美华的手。肌肤柔滑的触感立刻传遍全身,所有神经都集中在那一点。最后一丝犹豫终于溃决,琴也再也停不下来,双唇不断吻向手背、手腕,伸出舌头舔舐。 「嗯……」 留美华尖着嗓子哼出声。琴也听到她的喘息声。 琴也被绑在背后的右手忽然一阵剧痛,彷佛被什么贯穿一样。尽管如此,琴也依然吻个不停。他总觉得,倘若这时移开双唇,就再也尝不到她肌肤的滋味了。 「你做得……非常好。学长……」 突然间一股冲击袭来,彷佛手从指尖裂了开来,琴也忍不住往后仰。 「呜哇啊啊……!」 口中夹杂着惨叫与呻吟,琴也整个人连同椅子摔倒在地。右手失去知觉,肩膀烫得像在燃烧一样,耳边传来液体洒出的滴答声响。 「会痛吗?学长。」 留美华面带微笑望着脚下的琴也,好像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她伸手朝绑住琴也的线一拉,线就解开了。 琴也扭动身躯,将获得解放的右手用力甩向前。然后他日睹那凄惨的状态,当场睁大了眼睛。手就像裂开一样多了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汨汨流出鲜血。 「学长代替我流了这么多血啊。」 留美华用双手捧起琴也的右手,感到怜惜似的在脸颊上磨蹭。琴也的血逐渐涂红了她白皙的脸蛋。 「学长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吗?这代表学长接收我所受到的不祥的伤。学长的爱为我溶去了诅咒。」 「好痛……好痛……救救……我……」 只见留美华伸出舌头舔起琴也的手,一边沿着伤口滑动,一边将流出的血含入口中。双唇从肩膀爬向手腕,仔细舔过手背和手心,最后依依不舍地含住指尖,搁在舌尖上翻搅。 「妳这是在……做什么……」 「就是这么回事。」 留美华举起右手向旁边伸直。 「请你看地板。」 她的右手形成了新的影子。只有留美华的头和右手在地板上构筑出属于她的影子。 琴也转而注视自己血淋淋的手。接着忽然发觉异状,发出了惨叫。他发现积了一摊血泊的地板上,没有自己右手的影子。 「就是这么一回事。」 留美华笑了一下。 「怎么会……妳、妳做了什么……」 当着快要放声大哭的琴也面前,留美华再次站了起来展露身躯。 「光一只手还不够,琴也学长,请你继续亲吻其他部位。这次学长可以挑自己喜欢的地方。」 琴也坐着向后退。他已经想不到任何话来打断或抵抗她,只是抬头望着留美华,像在说不要一样一味摇着头。 「快……拜托你。我等不及了……」 留美华那张兴奋涨红的脸凑了过来,逐渐逼近琴也。 「等一下!」 教室的门突然打开,某个人冲了进来。 是由奈。她穿着包住全身的纯白法衣,拿着长度等身的十字型法杖。开衩及腰的衣襬优雅飞扬,衩开的衣摆间隐约可见修长的双腿稳稳踩在地板上。 「请妳离羽田同学远一点!妳这不洁的魔女!」 由奈手上的法杖一挥,尖端抵着留美华。打造成十字架的刀刃对准目标,闪耀如钻的数色宝石熠熠生辉。 「啊,雨宫同学……?妳那身打扮是……?」 「抱歉我来迟了!我一直在提防水越同学受害,竟然没发觉羽田同学被盯上了。」 「哼~真没礼貌。」 不速之客突然造访,留美华不为所动,从容不迫地穿起衣服。 由奈一面保持警戒,一面来到琴也身旁。 「羽田同学还好吗?」 「唔……嗯。马马虎虎……」 「你放心,我不会再让她碰你一根指头了。」 「妳这样自作主张,实在令人不愉快。」 留美华挥动指尖下了暗号。落在地上的桌影随即像被唤醒似的立了起来。景色渐暗,另一个世界在眼前开展,是那个罗纱纸的世界。 留美华的首级浮在空中,漆黑的洋装不断飘扬。那副模样正是魔女琉美华。她百般怜爱似的看着自己白皙的右手。刚才还不存在的身体,借着琴也的吻复活了一部分,也就是琉美华的右手。 殷红的血液不断从琴也手上流出,牵着细丝吸进留美华的手中。不断失血的右手逐渐染黑,痛觉渐渐消失。 琉美华握住血丝往上一甩,血丝像鞭子一样弹上半空中。 「就让我好好善用学长的血吧!」 红鞭挥下。划破空气的声音从耳边呼啸而过,重重打在地板上。 「为恶魔所惑者,回归黑暗深渊!」 只见由奈法衣衣襬一翻,扑了过去。 她双手握住法杖奋力挥下,划出一道发光的轨迹。琉美华宛如随风摇曳的树叶轻松闪过。涂黑的桌子硬生生挨下法杖这击,当场裂成两半,双双弹飞。 「不可以破坏教室喔!」 弹飞的桌子剖面随即冒出蒸气般的黑雾。黑 雾分成两股摆荡而来,缠住了由奈。 「雨宫同学!」 「呜……不……要紧。这种程度……」 由奈全身被牢牢捆住,发出痛苦的呻吟。她握紧法杖,一边祈祷一边将之高高举起。转眼间法杖上的宝石光辉变得更强,七彩光芒洒遍由奈全身。 缠住她的黑雾立刻被撕裂,纷纷掉到地板上,分解消失。 由奈重新拿稳法杖,寻找琉美华的身影。然而藏在影子里的琉美华从她身后站了起来,迅速绕到她身前,一张脸抵在由奈面前。 「可恶……」 由奈立刻举杖挥向她。但琉美华的鞭子抢先一步夺走了她的法杖。琉美华眉飞色舞地在她面前挥舞法杖。 「妳看,要是不拿好的话,小心会弄掉喔!」 「呼唔……放、放开!」 由奈拚命抓着法杖不放。 「我就如妳所愿。」 琉美华手腕迅速一扭,鞭子在一瞬间松开,由奈霎时失去重心。趁她一个踉跄,琉美华的鞭子再度来袭。 「呀!」 由奈正面挨下这一鞭,整个人飞了出去。 「妳要想当我的对手,似乎还有待锻炼耶!」 由奈不服气地瞪着琉美华。然而由奈实力不及琉美华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琉美华露出冷酷的笑容,缓缓举起持鞭的那只手。 「等一下!」 琴也介入两人之间。 「雾间同学,够了住手!为什么妳要一再地伤害别人!」 琉美华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琴也学长,你知不知道?她是想拆散我们喔!为了和学长在一起,我会不择手段的。」 「妳要是……妳要是再继续伤害别人,我就没办法和妳在一起!」 「哎呀,事到如今,难不成学长还以为自己能自由选择吗?」 琉美华露出捉弄人般的表情歪着头,琴也的后颈刺痛起来。 「羽田同学,不可以!快逃!」 鲜血从琴也后颈流出,染透了衣服,沿着手臂,接二连三滴落地面。 「看,琴也学长的身体已经任我摆布了。」 琉美华吃吃笑着。 「昨天也是,当我希望学长来,学长不就到屋顶来见我了吗?」 「那跟妳无关!」 琴也撂下这句话反驳她。 「就算被绑起来、就算被千刀万剐,我都不会再任妳摆布!」 沉默造访。琴也即使痛得就快失去意识,依然死命瞪着留美华。 「这样啊……」 琉美华静静放下手,笑容自脸上消失。她注视着琴也,那表情有些悲伤,孤独的眼神贯穿了琴也。 「既然如此,如果我就此罢手的话,学长还愿意爱我吗?」 琴也觉得,那真是一双澄澈的眼眸。那是如梦幻泡影般的少女的眼神。看到那双眼睛,琴也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来。 琴也想起在屋顶上看到留美华那落寞的背影,或许她正深深为孤独所苦。 所以琴也这么回答—— 「……如果妳不再伤害别人,我们或许可以当朋友。」 「真的吗……?如果我答应你不再伤害任何人,你愿意陪在我身边吗?」 「对。如果妳愿意相信我的话,那我也愿意相信妳。」 琉美华静静闭上眼,像是在玩味琴也的这番话。 「……好,我答应你。我再也不会伤害学长或是其他人。」 琴也的脸上不禁流露出放心的笑容。 「不过琴也学长,在这之前,我有一个请求。」 「怎样?」 「请学长叫我的名字。」 「……好。」 琴也轻轻吸了口气,说出那个名字: 「留美华。」 她露出幸福的笑容。 「琴也学长这个人真有意思,我愈来愈感兴趣了……改天再来玩喔!」 接着她迅速挥鞭,缠住琴也的脖子。 「咦……?留、留美华……?」 「羽田同学!」 由奈立刻抓住鞭子末端。 然而琴也还来不及感到困惑,鞭子就已逐渐陷进琴也的脖子。 在他甚至还未感受到痛楚之前,鞭子已经干净利落地让他身首分离了。头弹到空中,喷出鲜红的血。视线飘至空中,头顺着画出的弧线飞去,坠向黑暗的地板。 有种全身重重摔在地上的感觉。琴也吓得睁开眼睛,眼前是失焦的景色。随着朦胧的视野逐渐清晰,浮现在眼前的,是黄昏时分的教室,不是那不可思议的影子世界,这是日常的世界。周遭包围在静谧中。 「羽田同学,感觉怎样?」 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由奈正俯视着自己。她已经换回平常的制服。 琴也头枕着她的大腿仰躺在地上,柔软而舒适。 他看看四周,静悄悄的,附近没有其他人在。 「……雾间同学呢?」 「早就走啰!她要我代她向你问好。真是的,简直在耍人。」 教室的窗户敞开,窗帘正摆荡着,风静静吹了进来……魔女是不是飞上了天,从那扇窗户离开教室,到外面的世界去了呢? 琴也按着后颈。 「我还以为脖子被砍断了,没想到还连着……」 「那就是她一贯的手法。利用幻影造成恐惧,藉此支配精神面。」 琴也注视着自己的身体,手上的伤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明明就流了那么多血。」 他试着举起右手,好像麻痹了一样一点也不会痛……可是,地板上并没有右手的影子。这应该不是幻觉吧! 「羽田同学的右手……」 由奈喃喃说道,眼神略带哀伤。 「已经流不出血来,也感觉不到疼痛了。被琉美华夺走影子就是这么一回事(旁点:就是这么一回事)。」 就像留美华那只不会流血的手一样,自己的身体是不是也变成那样了? 他试着举起右手。随心所欲的活动还不成问题。然而,当由奈伸出双手握住他的右手……琴也却感受不到由奈掌心的温度。 琴也隐约感到失落,把手缩了回来。惟独那只手就像隔着电视屏幕那样,感觉不到其存在的重量。 被魔女夺走『影子』就是这回事吗? 「魔女到底是什么……」 「魔女是和恶魔缔结契约者,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得到恶魔力量者。」 愿望……琉美华说过她想取回失去的身体。 「雨宫同学跟魔女不一样吗?」 「我是保护这个世界免于魔女侵害的修道士。」 「修道士……?」 「对。正确来说,我是隶属※骑士修道会的修道士,不过还在见习就是了……这个世上存在着众多不为人知的魔女,她们平常伪装成我们一般人的样子,潜伏在人群之中。不过,为了达成目的,她们可能会威胁到我们的生活或生命。」 (译注:military order,十字军时代为保护朝圣者而创设的修道会。) 琴也听着听着,脑中浮现留美华的脸。 「我们修道会『火炬骑士团』的目的就是要解决魔女引发的事件,并去除她们的踪迹,避免魔女的存在公诸于世而造成混乱,这就是修道士的工作……所以,我希望羽田同学能保密,不要向其他人提起我们或是魔女的事。」 「好,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羽田同学大可 第二章 双胞胎姊妹的白伞 1 下课钟响,上午的课终于结束了,教室立刻包围在短暂的解放感中。学生们也真有精神,刚才一个个还苦着一张脸,活像在闹肚子痛,如今已经彻底换上笑容,边聊天边打开便当袋。 其中,惟独某人宛如潜入战场的特务般展开了隐密的行动。那个人就是羽田琴也。 「走,一起去吃饭!」 坐在斜前方的西本出声叫他。他和琴也还称不上死党,不过或许是因为坐得近,下课时间大多一起行动。然而琴也始终板着一张脸,单手利落地比出暗号,表示『今?天?也?不?行』。 然后他就这么叼着便当袋,匍匐穿梭在座位间,简直就是在丛林中屏息前进的美洲豹。 爬着爬着,他的额头撞上了某样软软的东西。缓缓抬头一看,是女生的脚。 「咿!」 雨宫由奈似乎受到惊吓,双颊泛红地望着琴也。她夹紧膝盖,双手按住裙子。 「羽田……同学?」 由奈挑眉瞪着他。琴也惊觉问题所在,一个劲地猛摇头。 「不、不是妳想的那样,别误会!」 由奈的眉毛不断抽动。 「那、那当然。羽田同学怎、怎么可能会做出偷、偷、偷看裙……子底下这么、下、下、下下、下、」 「雨宫同学……妳在笑吗?」 「下流的事来!」 由奈握紧双拳,放声大喊。原本按得好好的裙子因此飞了起来。 「呀——!」 千钧一发之际,由奈高速跪下,免于当众出糗。 「……雨宫同学,妳刚刚用力撞到膝盖了吧?」 「呜……不、不要紧……我没事……」 由奈泪眼汪汪,浑身抖个不停。 「不过羽田同学到底是在做什么?怎么像只猫一样。」 琴也想起自己正在进行隐身行动,东张西望地窥探起四周的情况。 「对不起,雨宫同学,我没时间跟妳解释,我得尽早逃出这里。」 「逃出?」 由奈歪头感到不解时,一个声音响彻整间教室。 「学长~!学长在吗?琴也学长~!」 教室一阵骚动,视线不约而同集中在出声的人——雾间留美华身上。她现在已经是班上小有名气的人物,毕竟这一个星期以来,她每天都会出现在此。 「喂,羽田!你女朋友来啰!女?朋?友!」 西本故意提高音量取笑他。整间教室的目光同时转向琴也。琴也把食指比在嘴巴前面,拚了命发出「嘘~!嘘~!」的声音,试图转移众人的目光。 然而一番努力终究白费,一瞬间就察觉琴也位置的留美华踏着精准的步伐,倏地来到他身旁。 「妳的眼睛是装了探测镜吗?」 琴也发出叹息,乖乖就范。 「嗯?你在说什么?……倒是学长趴在这里是要等人来踩吗?真像蟑螂。」 「哼!留美华同学的比喻真寒酸。」 琴也已经不会因为一点点骂人的话就动摇了。 留美华看着一旁的由奈,注意到她牢牢按住的裙子和夹紧的双腿。 「是吗?我懂了!学长是想看偷看这个人的裙底风光吧!蟑螂这个比喻的确寒酸!毕竟琴也学长连蟑螂都不如!」 音量大得传遍整间教室,琴也真想大哭一场。 室内一阵哗然。同学们纷纷交头接耳。 「我本来还以为羽田是个正经的人。」 「真差劲,真是看走眼了……」 「唉,就是这种人才会犯罪吧!」 讲得真难听。 由奈站了起来,逼近留美华。 「妳、妳不要乱说话!羽田同学才不是那种下流的人!」 然而留美华迅雷不及掩耳地穿过由奈身旁,手伸向她的裙子。 「妳看,琴也学长等不及想看呢!」 由奈的裙襬当场飘了起来,裙底风光在琴也眼前一览无遗。 「哎呀,是小熊图案!真是小孩子气。」 「…………!」 由奈头昏眼花,膝盖一软跪了下去,泪水沾湿了地板。 「好了,学长,我们一起去吃便当。」 琴也在留美华的拉扯下蹒跚前进。如今要是留在教室,就得挨全班同学的白眼。接下来明明是要和女孩子两个人一起吃午餐,他的心情却像遭警察逮捕的嫌疑犯。 自从那天以后,留美华便不曾以那恐怖的魔女姿态示人。她的确遵守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不再伤害别人。 不过,惟有一点替那次事件留下了明确的痕迹,就是那天裂开的右手。 外观没有异状,毫发无伤,跟以往一样活动自如。生活上没有任何不便。但那只右手没有影子,也没有任何知觉,彷佛变成了机械手臂。 琴也他们离开校舍,来到后院的广场。这里夹在校舍和围墙之间,照不到阳光,是个杀风景的地方。或许是这个缘故,这里看不到几个学生。 此处就是他们这几天吃中饭的地方。因为人不多,不必担心成为其他学生揶揄的对象,多少可以自在一些。 「琴也学长果然还是希望我和独处呢!」 不过有位小姐却抱着天大的误会,真是莫可奈何…… 「……累了的话肚子自然饿得快,总之开动吧。」 琴也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随即打开便当。留美华探头一看。 「今天菜色也不错嘛……学长每天都自己做便当吗?」 「怎么可能。是我妈每天早上帮我准备的。」 「原来是这样。我本来还吓了一跳,以为琴也学长会自己做菜,现在听学长这么一说,我就释怀了。」 「……妳这种说法,我实在无法装作没听到耶。」 这时琴也一时兴起,看了看留美华的便当。 「留美华同学好像每天都买超商的便当喔?」 「是啊……每天就那几样菜,吃得好腻。」 「那就拜托妳妈帮妳做不就好了?」 只见留美华嘟起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家里没母亲啊。」 「咦……」 琴也一瞬间接不下话。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 「没关系啦,学长别放在心上。她从我小时候就不在了,事到如今我根本就不在意……顺便告诉学长,父亲也不在家里,父母都住在很远的地方,我们也没在见面了。」 琴也听到她双亲都还健在,稍微安心了一点。不过分开住是怎么回事? 「妳该不会一个人住吧?」 留美华摇摇头。 「现在是……这个嘛,就当作是寄住在人家家里吧。」 这种讲法真是不干不脆,不过这就是留美华的说明方式。 「留美华同学是混血儿吧?」 琴也换个话题发问。她那不像日本人的长相、头发、眼珠的颜色、以及白皙水嫩的肌肤,使得琴也从以前就这么觉得。 「我父亲是德国人。」 她的口气听起来不大愉快。看来留美华似乎不喜欢提到自己的家人,大概没留下什么好回忆吧! 留美华就此沉默。她双腿并拢坐正,默默吃着便当,手的动作有气无力。 琴也忽然想到,留美华每天都这样拉着自己团团转,不知道她有没有其他朋友? 「对了。明天我也帮留美华同学也带一份便当,我们一起吃。」 琴也临时起意这么说道。 留美华露出诧异的眼神看 着琴也。 「可是……学长的好意我心领了,要是连三餐都要麻烦学长张罗,简直就像是学长在饲养我一样。」 「哎呀,犯不着想成是我在饲养留美华同学啦。」 「嗯~~」留美华双手环胸,陷入沉思。这个人似乎有着相当难搞的自尊。 不过,最后她抬起头。 「好。难得学长主动提议,要是我不稍微捧场一下,学长就太可怜了。」 「啊哈哈……就、就是说啊,好可怜喔……」 难得留美华答应了,琴也内心却有种「我真孬啊」的感觉。 「啊,对了,留美华同学。那我可以反过来拜托妳一件事吗?」 「什么事?」 「中午我们就在这里碰面吧。在教室太引人注目了。」 琴也并不想让同学看到自己被留美华骂的样子。 「学长果然是个胆小鬼。好。明天就在这里等你。」 留美华还是一样嘴巴不饶人,不过她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率直、开心。 2 隔天早上,琴也提早出门。 一只手拎着两人份的便当,想当然尔,是要留到中午和留美华一起吃的。因为书包装不下,只好拿在手上。 不过他并不想让其他眼尖的人发现……毕竟一个男生带便当给女生实在不太好看。所以他才挑人少的时间上学,好避人耳目。 (留美华同学应该会很高兴吧。) 琴也走在狭窄的巷道中,蝉鸣声从大清早就叫个不停。 (对了,第一次遇见留美华同学好像就是在这一带。) 他想着想着,突然从背后传来脚步声,吓得琴也停住脚步。 琴也心想,该不会又是留美华吧……? 但当他回过头时,站在那里的人并不是留美华,而是两个看似小学高年级的女童并肩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她们是什么时候……?) 琴也刚才并没有感觉到有人接近,她们彷佛是神不知鬼不觉似的来到琴也身旁。更引人注目的是她们的模样。她们应该是双胞胎姊妹吧!身高和长相都像得惊人。 两人都穿着点缀过多花边和装饰的白衣裳,也就是所谓的哥德罗莉服。外观宛如涂上大量鲜奶油、味道甜腻的蛋糕。两人唯一的不同点,就是其中一个女孩戴着圆框眼镜。 这对双胞胎手迭着手共撑一把花俏的白色大洋伞,两人就窝在伞下。 (现在的小孩打扮真夸张……) 琴也在内心苦笑,再度迈开步伐。 「欸~大哥哥,你要去哪里~?」 没想到其中一个女孩突然出声,口齿有点不清。 「我要去学校上课。上学真麻烦喔,哈哈哈……」 琴也心想,犯不着摆臭脸给小孩子看。但眼前的双胞胎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盯着琴也,他从双胞胎的表情中感觉到普通小孩所没有的特质。她们散发出某种让人背脊发寒的气质。 「因为我在赶时间,那就再见啰……」 琴也想先走一步,双胞胎立刻绕到他面前挡住去路, 「我们两个,想要一起做蛋糕!」 「这、这样啊。祝妳们成功……」 琴也勉强应和,露出尴尬的笑容。 「菜菜实,不可以。人家没空玩!」 另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指责她。 「呜~姊姊,不要生气~」 「对不起喔!菜菜实她总是这副德性。我是草薙木乃实,她是我妹妹草薙菜菜实。」 「嗯,喔……妳们好。」 琴也不由得点头打招呼。 「话说回来,大哥哥有『影子』吗?」 「…………什么?」 琴也目瞪口呆。 「姊姊~问那么多做什么~『影子』应该人人都有~赶快拿到手啦~」 「并不是这样喔,菜菜实。『影子』的确是人人都有,不过并不是什么人的都好。要知道,愈是幸福之人的『影子』,做出来的蛋糕就愈好吃。不幸之人的『影子』做成的蛋糕,可是咸得难以下咽喔!」 琴也一点也听不懂两个人在说什么。不过换作是以前的话,他肯定会以为她们是在模仿哪个电视节目游戏吧!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有种不妙的预感在他脑中徘徊不去。 一瞬间,他脑海中浮现魔女琉美华的身影。影子,夺走琴也影子的魔女……这两个女孩也是魔女吗?怎么可能。 「可是姊姊~」 菜菜实看着琴也手上的便当。 「这个大哥哥看起来好幸福喔~」 「两、两位小妹妹到底想说什么……」 琴也想要倒退,不料脚却动不了,感觉有什么抓住了脚踝。一看,只见洋伞的黑影像生物一样伸长,缠住了琴也的脚。 「什……!」 琴也发出惨叫。不愿想起的触感再度复苏。 活在失去色彩的罗纱纸剪影画中的魔女—— 当他一回想起她时,世界渐渐暗了。落在地上的浓浓黑影立了起来,住家的墙壁、篱笆、排列成行的树木逐一染成漆黑,扭曲成畸形。 荆棘织成的洋装包住了双胞胎,甜美的罗莉服在荆棘覆盖下勾得到处裂开、破得惨不忍睹。 她们手上的洋伞分离成两部分,伞柄交到木乃实手上,变化成死神镰刀般的形状,伞顶则在菜菜实手中,架在正前方当作盾牌。 「大哥哥的影子就由我们收下了!」 木乃实像在画圆似的旋转挥舞着镰刀,彷佛在嘲笑毫无招架之力的琴也。顺着曲线轨迹运行的刀刃划破空气。 镰刀划过一道弧线,朝琴也正面直劈而下。琴也想往后跳开,无奈脚被抓住,动弹不得。 镰刃刺进琴也手上的便当盒,将之砸向地面。容器裂开,饭菜洒了出来。 「…………!」 琴也的左手吸收了冲击,隐隐作痛。砸烂的便当盒看得琴也心痛不已。 「真可惜~!妳打偏啰,姊姊~」 「好了,菜菜实。别顾着看,快来帮忙。」 「是~」 菜菜实出声回应,用双手将伞面转向琴也。伞面反射阳光,照在琴也身上。 这么一照,琴也被拉得又长又黑的影子从地面上撕起,猛然立了起来,如海藻般摇曳。 「住手!妳们、妳们想干嘛……!」 木乃实缓缓接近。 「乖乖别动喔!这次我一定要收割成功!」 镰刀画着偌大的弧线朝琴也挥下。 清脆一响,紧绷的空气在瞬间获得解放。 琴也战战兢兢一看,一根法杖伸到了眼前挡下镰刀。那是具备十字刀刃的金色法杖。 不知何时由奈已经站在身旁,身穿白色法衣。她迅速重整架式,与双胞胎对峙。 「啊,雨宫……同学……?」 由奈朝失神的琴也投以微笑,要他放心。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一定会保护羽田同学的。」 「啊~差一点就到手了~!」 菜菜实不甘心地跺脚。 「有人来碍事了。我最讨厌麻烦了!」 木乃实沉着地耸耸肩。 「姊姊,怎么办?这样就拿不到影子了。」 「不用着急。之后一定还有机会。」 双胞胎少女解除攻击态势,就此罢手。两人的身影顿时为黑雾所覆盖,瞬间移动到道路的另一头。 「等、等等!」 由奈大叫,不过她以琴也的安全为优 先考虑,并未深入追击。 空气缓和下来,歪斜的影子逐一崩塌、掉落地面。太阳回到全白的天上,张起蓝天。蝉鸣声像是突然想起似的响彻云霄,剪影画的世界恢复原有的表情。 原本被抓住的脚踝忽然重获自由,琴也一屁股跌坐在地。 「改天再来玩喔~大哥哥!」 两人共撑着一把伞,就这么走掉了。 双胞胎离开以后,由奈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念起祈祷词,身影一瞬间包围在光中,等光消失时已经变成一身制服。 「羽田同学,你要不要紧?」 琴也拍拍裤子站了起来。 「唔,嗯。谢谢妳救了我……不过雨宫同学怎么会在这?」 只见由奈有些害臊地低下头。 「因为我果然还是担心雾间同学会不会做坏事,所以一直暗中监视你。不过没想到会碰上其他魔女……」 由奈接着拿出手机打了通电话……她似乎是在向她所属的修道会报告双胞胎魔女的事。 她似乎总是像这样,在琴也浑然不觉的时候,依然暗中守护着他。 琴也放眼四周。遭到破坏的便当盒砸在地上,变得惨不忍睹。 「……真过分。」 由奈收起手机这么说道。 「总之得先清一清才行。」 琴也开始善后,由奈也一起帮忙。一早起来做的便当最后无缘交给留美华,就这么丢掉了。比起对那对双胞胎魔女的愤怒,悲伤的情绪更为强烈。 「雨宫同学。」 两人并肩走在上学途中,琴也忽然发问: 「除了留美华同学以外,还有其他人是魔女吧?」 「对。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魔女在不知不觉间混进我们人类的社会,所以当人们发觉时,魔女往往就近在身边,这种事并不足为奇。」 「有这么多啊?」 「是啊……特别是近几年,成为魔女的人类似乎在急速增加。」 「在增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也说过,魔女是和恶魔缔结契约,获得力量以实现愿望之人。不过一般来说,人类根本无法召唤恶魔,之所以能完成和恶魔之间的契约,通常是有人从中牵线的关系。于是教团分析,会不会是这些人在最近频繁活动……拜这所赐,修道会现在是忙得不可开交,也不知道要多快才能对那对双胞胎魔女采取因应措施……」 由奈百般无奈似的耸耸肩。 「成为魔女是为了实现愿望啊……」 琴也喃喃自语。这么说来,那对双胞胎也说过她们想做蛋糕……不过一般人会因为这样就和恶魔缔结契约吗? 「不过啊,恶魔压根儿就不打算实现人类的愿望。」 由奈补充道。 「恶魔的目的是要取得肉体,当作在这个世界现身的媒介。不过人类的『影子』是保护自己免于恶魔入侵的防御壁,于是恶魔便利用魔女夺走人类的『影子』,自己再变成那个人的新『影子』,伺机占据那个人的身体。」 意思是说,魔女就是为了根本没机会实现的愿望而袭击人类吗? 「琉美华说过『她想取回失去的身体』。」 琴也回想着她那只有首级的身影,这么说道。 「……她为什么会失去身体呢?」 由奈摆出像在思考的动作。 「这点……还不知道。我并没有听说过只有头颅的魔女……不过,不管事情原委如何,她想要夺走羽田同学的影子是不争的事实。」 琴也看着自己的右手。被留美华夺走影子、失去知觉的手。明明就在眼前,却失去了真实感。假设全身的影子都被夺走的话,这个身体是不是就会被恶魔占据呢? 不过琴也当然相信留美华不会这么做就是了。 午休时间一到,琴也忧郁地前往广场赴约。 他来到碰面地点时,留美华早就已经站在树荫下。 「学长!我等你好久了!快来用餐吧!」 留美华当场就要坐下,琴也却杵着不动。 「……对不起。」 「……什么?怎么了吗?」 留美华一愣,目光转向他。 「便当……搞砸了。」 琴也这么说道,声音透露出内心的遗憾。 「不小心掉到地上了……我真是笨手笨脚。」 琴也大可以跟她解释。但他并不想提到那对孪生魔女。要是说了,留美华搞不好会攻击那两个人。 况且,不管有天大的理由,没能遵守约定是事实。 留美华的表情逐渐沉了下来。 「我们不是约好了?」 「嗯……我知道。」 留美华手扠腰,露出充满压迫感的眼神瞪着琴也。眼神既像愤怒、又像失望。 「算了,反正我早就习惯别人背叛我。」 「什么背叛,我哪有……」 琴也想反驳,却说不出话。她会这么认为也是在所难免。至今似乎总是孤独一人的留美华一定很期待今天的到来。 想到这点,琴也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空气忽然间缓和下来,留美华轻轻地叹了口气。 「唉。学长这个人真没劲……好,我相信你。」 「咦……留美华同学愿意相信我啊?」 留美华耸耸肩。 「毕竟学长哪有那个胆子敢骗我。」 「哈哈哈……也、也是啦……」 虽然她还是一样嘴巴不饶人,不过听到留美华恢复平常的口气,琴也终于放下心来展露笑容。 「现在不是笑的时候。我还没原谅学长喔!」 琴也为之一颤,整个人不由得往后缩。 「我要学长好好补偿我。」 双手环胸、巍然站立的留美华这么说了。锐利的视线贯穿了琴也。 琴也心想,留美华是不是又要变成魔女,像那时候那样捆住自己呢?他做好心理准备,或许这就是违背约定的报应。 「好啦!那……妳想怎么样?」 留美华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 「明天星期六,请学长跟我……约会。」 「…………啊?」 「我是说,请学长带我去某个地方当作赔罪。本来应该是学长要提议才对,我是逼不得已才好心主动开口的,记得要感谢我。」 留美华红着脸,一副气嘟嘟的样子。想也知道她脸红并不是因为发怒的关系。 「什、什么嘛,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小事一桩……咦?」 「真不愧是琴也学长,脑筋转得真快!」 琴也还没说完,留美华已经手舞足蹈起来。 「等、等一下,妳说约会,就我们两个?」 「那还用说吗!」 琴也咒骂起自己的肤浅。仔细想想,那就等于是要和这位残忍的千金小姐共度一整天才行。 「啊,留美华同学,那天我有非常要紧的事……」 留美华狠狠瞪着他。 「没、没有,没事……」 事到如今他要是敢拒绝,恐怕真的会被大卸八块。 那天晚上,琴也就算钻进了被窝,依然睡不着。就算闭上眼睛,脑中不由自主就会想到明天的约会。 约会的地点确定是游泳池。留美华的确是个可爱的女生,能跟她一起去游泳,应该值得高兴才对……然而内心却无法平静下来,是因为她是魔女的关系吗?或是她霸道的个性造成他的恐惧呢? 也有可能是因为太害羞导致心情亢奋也说不定。 (明天会是怎样的一天呢……) 枕边描绘的天使带着一脸猜不透心思的表情静静地守护着他。 3 隔天是星期六。这天格外炎热,让人感觉到夏天终于要正式到来。琴也他们今天约会的地点就是这间游乐园附设的水上乐园。或许是因为天气炎热,今天的游客众多,一家大小或情侣在园内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在夏日艳阳的曝晒下,站在游泳池畔的留美华伸了个懒腰。 「琴也学长,你看这件泳装怎么样?」 留美华穿着蓝色的连身泳装。腰际镶着一圈荷叶边,乍看之下好像甜美可爱的造型,背后可是大胆挖空。 「唔、嗯。算适合妳吧!」 「啊~啊,学长,你的反应好迟钝。」 留美华挥舞着手脚,像个任性的小孩。 「哎呀,真是太漂亮了,看了好心动喔!」 琴也连忙改口,留美华这才满意地微笑,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略带金色的头发反射着艳阳闪闪发光。 从外人眼光看来,真是一对令人羡慕的情侣,不过琴也内心可是七上八下。他提心吊胆,唯恐留美华爆发。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 「话说,琴也学长~」 留美华面带笑容,眉毛往上一挑。琴也直觉不妙。 「啊,是。怎样样?」 留美华指着隔壁。 「为什么会有这种电灯泡跟来!」 由奈就站在那里。这里明明是商业游泳池,她却穿着学校的泳装,双手遮掩着紧绷的胸口,红着脸扭扭捏捏的。 「什、什么电灯泡!雾间同学邀羽田同学来这种地方才是有什么企图吧!真、真下流!」 「妳在说什么啊。没人要的女人在嫉妒呢!」 由奈含泪看向琴也。 「羽田同学才不会说这种话,对不对?」 羽田吞吞吐吐起来,对方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力真是惊人。 「对不对!」 「唔……嗯……」 「哇~耶~好高兴。」 由奈开心得跳了起来,像是在跟留美华炫耀一样。比穿着制服时更显丰满的胸部自在地跃动着。 这时周围鼓噪起来。四周不知何时聚集了一大群人,视线全都集中在由奈包覆在清纯学校泳装内尽情摇晃的胸部。 「咿!」 由奈害羞地用双手遮住胸部,蹲下来缩成一团。 「啊,雨宫同学,妳没事吧?」 琴也作势拉她起来,由奈满脸通红,不断发抖。 「我我、我到对面去看守!」 她飞也似的逃走了。 琴也基于担心想跟过去看看,头发却被一把抓住。 「琴也学长要和我在一起!」 他转过头去,只见留美华双手环胸,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琴也心想,大事不妙。要是惹她生气,天晓得会有什么下场。于是他拚了命讨好她。 「留、留美华同学的泳装,真漂亮。看了好心动喔!」 「……这句话我刚才就听过了。而且这次听起来像在背书一样。」 水上乐园隔壁的渡假村挤满了亲子和情侣档们,每个人脸上无不带着灿烂的笑容,将酷热抛诸脑后,其乐融融。 一对姊妹共撑一把白洋伞走在其中。她们身上的白色罗莉服也融入了华美的游乐园世界。 那就是袭击琴也的二人组——木乃实和菜菜实。 「我说姊姊,接下来坐什么好呢i?人家想坐旋转木马~」 「真是的。菜菜实,别忘了喔,我们不是来玩的。」 「唉哟,我知道啦~」 菜菜实鼓起腮帮子,接着眺望四周。有好几对情侣正甜甜蜜蜜的样子。 「这里的人应该没问题吧?」 「那当然。」 木乃实点头。她瞇起眼镜底下的眼睛,露出微笑。 「年轻男女手牵着手相视而笑,人们就是这样滋养爱苗。」 「姊姊懂得真多~」 「妳看!这里也是、那里也是,到处都是非常幸福的人。」 「愈是幸福的人的影子,做出来的蛋糕愈好吃!我们赶快开始吧!」 木乃实摇摇头,仰望日正当中的天空。 「太阳公公还高高挂在天上,影子伸不长的。等到更容易收割的时候再开始吧。」 「这样喔?……那~姊姊,人家想吃冰~!」 菜菜实拉着姊姊的手走去,姊妹俩就这么消失在人群中。 「我希望学长能多信任我一点。」 留美华坐在池畔,心情糟透了。她双脚踢着水花,嘴翘得老高。 「所以我跟妳说了对不起嘛。我真的没听说雨宫同学要来……」 「琴也学长最近就只会一直道歉。别以为只要道歉,就什么事都能一笔勾销。就算是佛祖,到第三次也是会发火的。」 「佛祖……妳不是魔女吗?」 「谁管你!」 留美华气呼呼地说完后便下水去了,脚蹬池壁,优雅地游起泳后……然后就此消失在池底。 「等等……留美华同学!」 琴也慌张地探头一看,留美华正在拚命挣扎。 琴也立刻跳进泳池,抱起她娇小的身躯。留美华的脸接触到空气后,有些痛苦地咳起嗽来。 「妳别吓我好不好,不会游就不要逞强嘛。」 留美华拨了一把水,从琴也手上下来。 「谁要你多管闲事。就算不会游泳,照样可以充分享受乐趣。」 接着她东张西望了一下,伸手指向某一点。 「我想坐那个。」 琴也一看,那是全长超过一百公尺的滑水道,可以体验从弯弯曲曲的管状水道一溜而下的快感。 「不、不会有事吧……」 意气昂扬走去的留美华背后散发出强烈的气魄,彷佛她已经化身为挑战激流的冒险者。琴也内心益发不安。 他们经过儿童池前面,看见附近有人在租借泳圈。琴也灵机一动,借了一个黄色泳圈来,正面有个俏皮的鸭子头。 「留美华同学,妳还是套着这个比较安全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藉助这种东西。」 「不过,要是妳又溺水的话……」 「到时候学长不是会来救我吗?」 她讲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可、可是,事情总有个万一啊!要是留美华同学发生了什么意外,那我会有多难过啊!」 留美华瞪着琴也半晌,接着莫可奈何地说了: 「唉,好吧!既然琴也学长都这么说了。再说学长这个人也不怎么可靠。」 「对对对,我不可靠……哈哈……」 留美华接过鸭子泳圈,从头套进身体。 「妈妈~那个大姊姊那么大了还在套泳圈~」 「嘘!不可以说这种话!」 留美华霎时羞红了脸,抓起泳圈往水泥地上一摔。 「你陷害我!」 「不是啦,那是误会、误会啦!」 琴也按住就快被留美华抓伤的手。 「与其用这种东西,我不如溺死算了!」 「妳这个人就是这么顽固……」 「你说什么?」 留美华目露凶光瞪着他。 「不,我什么也没说……既然这样,至少用那个吧!」 琴也指着滑水道入口处租借的双人用小型橡皮艇。乘着那个就可以两人一组溜下去。 「什 么嘛,既然有那种东西,拜托请早点说。」 留美华马上就去借那个橡皮艇。 「来,学长,我们一起坐吧。」 琴也内心如释重负,和留美华一起排队。 队伍排了十几个人,大多是情侣。排在前面的男人好奇地偷瞄了一眼留美华,立刻遭女友拉耳朵。 琴也端详着身旁留美华的侧脸。滑嫩的肌肤带着水珠,一闪一闪的反射着光芒,显得明艳动人。匀称的五官看起来比平常更加成熟 琴也忽然害臊起来,不由得低下头……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和女生单独出去玩,而且还是和这么漂亮的少女。 「哎呀,学长怎么啦?」 留美华凑过脸来。 「没、没有啦,没事。」 琴也紧张起来,不自觉想倒退,却卡在队伍中动弹不得。 留美华像要逮住他似的牵起琴也的左手。她湿润的肌肤摩擦着他的手腕。 「有、有人在看啦!」 琴也红着脸,方寸大乱地张望四周。 「哎呀,大家都是这样啊。」 经她这么一说,周围的情侣的确也都紧贴着对方。琴也吞了吞口水,背脊紧绷起来。留美华将脸颊偎向琴也的肩膀,看她的表情,俨然已经自认他们是一对恋人了。 琴也当场呆掉,只能顶着无法思考的脑袋排队等候。 「下一位客人,请上前~」 直到工作人员出声,留美华这才放开他。琴也这时才不再紧张,松了一口气。留美华兴高采烈地爬上阶梯。 「学长快点~」 「我知道啦!」 琴也跟在留美华后头爬到最顶部以后,广大的游泳池一览无遗。半圆形的管状水道就围绕着游泳池外缘。与其说是滑水道,更像是云霄飞车。 「这么一看,果然还是有点恐怖。」 琴也按着快要发抖的身体。双手轻拍了脸颊两下。 「……学长在做什么?」 「这是打气的咒语。」 琴也一说完,留美华立刻嗤之以鼻。 「这点程度就需要打气,学长真是小人物。」 「……真抱歉喔!」 琴也正要别过脸去,留美华立刻将脸凑到他面前。 「那么学长,请你也来帮我打气。」 「留美华同学不是不怕吗?」 「讨厌~我好~害怕喔~」 留美华扭来扭去,故意装出害怕的样子 「啊~是是是,我做就是了啦!」 琴也伸出双手,半像在抚摩似的轻轻拍了留美华的脸颊。 没想到留美华按住了他的手,闭上眼睛。 「看不出来学长的手竟然这么粗糙呢!果然是男人的手。」 她的表情看起来像在玩味手的触感,琴也看了心中又是一惊。 「来来来,请不要停下脚步~」 工作人员大哥出声提醒,留美华这才放开了琴也的手。 「多亏学长的咒语,我现在鼓起勇气了。来,我们上船吧!」 留美华说完便跳进船内。 琴也跟着坐在留美华后面。虽说是双人船,但两个人坐在一起,身体必然会紧密接触。琴也一抓住船的握把,胸膛便抵住留美华的背。赤裸的肌肤感觉好滑溜,心跳好像会传到对方身上,真令人难为情。 「请学长牢牢抓紧,别害我掉下去了。」 留美华回过头来,发出央求似的声音这么说道。 「留、留美华同学也千万别松手。」 「那还用说。」 留美华这么说完,手牢牢地缠住琴也的双手。 船溜了出去,在水道上滑行。起初流速缓慢,随后速度逐渐加快。 实际一滑才知道水流相当湍急。琴也的双手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握把。 「呀——!」 留美华发出煞是开心的尖叫声,大半体重加诸在琴也身上。她的鬓角磨蹭着他的脖子,害他吃了一惊。要是失去平衡,就只能等着摔出橡皮艇外。 「咿……太、太快了!」 琴也拚了命想保持平衡而看向前方,不料却从泳装缝隙间看到了留美华圆缓的乳沟,他赶紧别开视线。 两人搭乘的橡皮艇加快了滑行速度,左弯右拐地绕了一圈半以后抛向泳池水面。水膜像墙壁一样竖了起来,化为无数的水滴淋在两人头上。 橡皮艇笔直前进,逐渐减速,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呼~还真有趣呢!」 留美华擦了擦淋了整脸的水,心满意足地起身。 琴也精疲力竭地抓着船缘,心脏还跳个不停。 「那么我们再滑一次吧。」 看到留美华心花怒放的样子,琴也颓然垂肩。 「这次就换留美华同学自己一个人去吧。我会在这里看着妳的。」 「哎呀,琴也学长,你这么怕啊?」 总觉得留美华的表情十分开心。这女孩真是喜欢沉浸在无谓的优越感里。 「毕竟我是大人。不喜欢像小孩子那样蹦蹦跳跳。」 「学长说得好像我是小孩子一样。」 「套过游泳圈还敢说……」 琴也一嘀咕,留美华当场涨红了脸。 「还不是学长建议我的!」 留美华扑了过去,抓得琴也从船上摔了下来。琴也的脸才浮出水面,留美华就伸手使劲按住他的头。 「我会溺死!会溺死啦!」 留美华忽然松手,这回换蹲在船上啜泣起来。 「学长真过分……亏我那么期盼和学长两个人单独约会,学长却带了奇怪的人来……昨天也是,枉费我那么期待学长的便当……我看,我这辈子注定等不到学长实现诺言了。」 「我不是跟妳道过歉了吗……」 留美华瞄了琴也一眼,接着用双手掩住脸。 「而且学长还把我当成小孩子,根本不当我是一回事……我真是太可悲了!」 她终于放声哭了起来,周围的目光同时集中了过来。 「妳、妳别哭啦。拜托妳啦,是我错了啦!」 「那,学长愿意再陪我溜一次滑水道吗?」 留美华一边哽咽,一边将红肿的双眼转向琴也。 「没办法,我就舍命陪君子吧!」 「这次我想去那边的三百公尺高速水道耶!」 「唔……嗯。」 就在琴也点头的同时,留美华的表情也在一瞬间破涕为笑。 「就是要这样才对。那我们赶快走吧。真是的,琴也学长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从一开始就该乖乖点头才对……啊,对了对了,就麻烦学长牵着橡皮艇游到池畔喔!谁教学长这么会游泳。」 4 由奈坐在长椅上,叹了口气。现在已经是日暮时分,抬头一看,眼前是一座大得几乎要盖住西天晚霞的摩天轮。 琴也和留美华现在应该正在那上头。后来厌倦了游泳池的留美华,拉着琴也来到后方相邻的游乐园。尽管由奈一直拚命追在他们后头,但她总不能挤进双人座吊厢,只好在这里等待。 (我一定要守护羽田同学。) 某个光景浮上由奈心头。 当时她还是小学生。 某天,由奈在半夜醒来,出了房间来到走廊。父母的卧房透出些微灯光,她不经意从门缝偷窥,不料眼前竟是异样的光景。 房间涂改成无机质的黑与白,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书架、床、窗帘全都涂成一片黑。父亲睡在床上,女人正在一旁整理头发。 她似乎发觉了由奈,只见她缓缓转过头来,露出那张全白的脸。 那个模样是母亲。即使面目全非,由奈也不会认错的。 那张脸上,惟独嘴唇染成了可怖的深红,就像血一样。不对,那就是血的颜色。 由奈跑回房间锁上门,拉起棉被盖到头,在被窝中不断地发抖。隔天早上她来到饭厅,只见父母若无其事似的面带笑容吃着早餐,那个样子反而更加诡异。 昨晚是在作梦吧。由奈决定这么想。但那天放学回家的路上,由奈就是不敢回家。母亲一定在家里等着她回来,到时候就要两个人独处,由奈实在不敢正视她。 她搭着电车,在隔了好几站的城镇下车。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开始疲倦、饥饿,等到暮色逼近时,她在狭窄的巷弄遇到了一名少女。她是个和由奈年纪相仿的少女,宛如人偶般五官端正的美丽女孩。 由奈注视着站在眼前的她,忽然间发觉异状,倒抽了一口气。 少女的影子还不到由奈脚边就中断了。就像幽灵那样,少女的影子缺了手脚。 下一刻,满天红霞尽褪,周围的景色失去色彩。世界就像昨晚看到的卧室那样染成黑白。 眼前的少女变了个模样,身体仅存头部,连同诡谲飘逸的黑洋装浮在半空中,冷眼看着她。 等由奈发觉时,脖子早已被东西卷住。 她叫不出声,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脖子被掐住,还是因为她的内心过于害怕。当她陷入无法呼吸的痛苦中快要昏过去前,缠住脖子的力道松弛了。 当她再度清醒,天空已经恢复成暖洋洋的绯色。少女已经消失,换成另一个人温柔地抱着由奈。那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脸上堆满和蔼的笑容,感觉好慈祥。由奈的眼眶立刻泛起泪水,偎在他的胸前哭了起来。 老人是某个修道院的祭司。由奈向他提起母亲身上发生的异变,他便提供了协助。当天晚上,祭司来到家中,隔天早上由奈醒来时,母亲身上已经没有魔女的气味了。 尽管如此,由奈的心并未因此变得开朗。自从那天以后,母亲变得有气无力,眼神空洞。不知道是因为知道了母亲的真面目,还是遭到魔女袭击的影响,就连父亲也萎靡不振。沉郁的空气包围了一家人。 司祭告诉当时还年幼的由奈,要让双亲恢复原本的心,需要经年累月的时间。魔女的灾厄有时候会在人们心中留下莫大的伤痕。 父母已无心养育女儿,于是由奈从此便进入老人担任司祭的修道院中生活。从德国派遣来的十几名年轻修道士忙碌奔波着,夹在他们之间的由奈也开始学习魔女的相关知识。 那时候袭击自己的少女一直令她耿耿于怀。为什么连年纪相仿的她都成了魔女呢?为什么她要袭击自己呢? 祭司似乎不希望由奈卷进修道士与魔女之间的战斗,想让她平凡地长大。关于那时候袭击由奈的年幼魔女,也几乎只字不提。或许祭司是担心由奈过分涉入魔女的问题。 但由奈凭着自己的力量持续追查那个少女。数年后的某一天,由奈终于从修道院堆积如山的资料中发现『雾间留美华』的名字。虽然内容连一页都不到,不过上面记载的外貌、特征及居住区域都和少女一致。 那份资料在极短的文章中推测『雾间留美华』这名少女体内似乎潜藏着不明的存在。 ……就是那个『存在』导致她成为魔女的吗? 由奈继续调查,查出雾间留美华现在正就读于某高中。 这时候由奈已经成长,开始步上修道士的路,也学会了与魔女战斗的方法。她不再惧怕那个少女。由奈表明心意后,祭司勉为其难答应了她。于是由奈追寻着留美华转进同一所高中,企图接近她。 不过,就在由奈一边过着校园生活一边伺机而动之际,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由奈遇见了羽田琴也,而留美华正开始接近琴也。 由奈脑中浮现家人的模样。每回想一次就心痛一次的记忆。她不希望再重蹈覆辙。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阻止留美华,并且保护好琴也才行。 不能让琴也落入魔女的魔掌。 风静静吹过黄昏时分的公园,摩天轮还在慢慢转动着。 (羽田同学……) 由奈胸怀不安地仰望摩天轮,接着移动日光向下时,这才注意到—— 不知何时有两个人影站在由奈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是穿着装饰过度的服装,拿着白伞的小孩。 「妳、妳们两个!」 由奈认得那两个人,她们就是昨天袭击琴也的魔女二人组。 两个人像在估价似的不断打量着由奈。 「欸,妳觉得这个人怎样?菜菜实,妳觉得呢?」 唤作菜菜实的女孩皱起眉头。 「唔~~看起来好孤单的样子,人家不喜欢~」 然后两个人说着『去找更幸福的人吧!』就这么走掉了。 「啊、等一下,妳们要去哪里!」 由奈站了起来,想要追上去。但双胞胎的身影一下子就隐没在广场的人群之中。 中午在游泳池泡得皱皱的身体来到游乐园后,逛着逛着也就渐渐干了。 在持续缓缓上升的摩天轮吊厢中,琴也注视着坐在对面位子上的留美华。她的白色洋装在阳光下发亮。 琴也深深觉得,要是她能再坦率一点,明明就是个笑起来那么可爱的少女。像这样看着在夕阳中微笑的留美华,心情也能得到抚慰。任谁都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会不会其实不是魔女,而是天使。 「我的脸上沾到什么了吗?」 留美华像在害羞似的低下头。 「没、没有啦,没事。」 「……如果是琴也学长的话,尽管看没关系喔。来,别客气。」 留美华这么说完,便歪着头瞇起眼睛,摆出自以为是模特儿的姿势。 「就算妳这么说……」 琴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别过眼去。 留美华当场不耐烦地离开位子,站在琴也眼前,俯视着他的双眼一闪一闪反射着夕阳余晖。 「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独处了。」 「留美华……同学……?」 琴也的额头渗出汗来,这未必全是因为闷热的关系。留美华弯下腰来,脸凑近琴也。 「学长,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由奈追着少女二人组跑。 她已经向修道会请求支持,不过,看来魔女恐怕不会等到援军抵达。 由奈来到广场,环顾四周。尽管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园内的游客依然不少。大手牵小手的亲子档、红着双颊的男女、嬉闹奔走的一群女孩。玩了一整天的人们沉醉在痛快的疲劳中,二三两两走着。 他们的影子在夕阳下拉长,宛如骨瘦嶙峋的高大巨人贴在地面上。盖在广场对面的点心城堡背着日光,化为幽暗的剪影矗立在那里,在地面升起的热气中摇曳。 突然间,影子像是被吸往空中那样扶摇直上。 「要来了……」 魔女的出现令由奈寒毛直竖。 她从口袋掏出粉笔,在地面写下排成圆形的文字。那是以希腊文连缀而成、向神祈祷的词句。她走了进去,光柱随即包围全身。 光束逐渐聚集、凝固、伴随着质量,变成白色的法衣。 然后她张开双臂,兜住光的残影,集中到正面。光芒收束,变成一根细长的法杖,点缀在尖端十字架上的宝石光辉亮起。 由奈穿上骑士修道士的正式服装,进入备战状态。 上空嘈杂起来。点心城 堡可口的外观像在腐朽似的逐渐黑掉。广场的欢腾为困惑所包围,随后化为惨叫。 那两人就穿着荆棘洋装站在屋檐最高处。 伞一开,身子一跃,两人缓缓飘落,宛如邪恶的黑天使降临。 「不、不可以啦!要乖乖坐好。」 琴也指着对面的座位,留美华却充耳不闻。她慢慢靠了过来,硬是坐进单人座位。 不过吊厢比想象中窄,留美华就是坐不进去。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 留美华不偏不倚地坐上琴也的大腿,整个身体靠了上去。 「妳好重,拜托妳下去啦!」 琴也红着脸大声抗议。 「真过分,学长居然嫌我重。」 留美华伸出左手抚摸琴也的脸颊,纤细的指尖伴随着冰凉的触感滑过。 「我们难得独处,不尽情享受可是损失喔。」 「这不是得失的问题……」 琴也死命摇着留美华的肩膀,试图推开她的背。 留美华扭过身去面向琴也,表情有些不高兴。 「有什么关系。请让我跟学长撒娇一下。」 「这、这也太过火了啦!算我求妳,下去啦!」 琴也这么一吼,留美华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些 「……我说学长,今天一整天约会下来,我有种感觉。」 「怎、怎样?」 「学长对我还不够顺从。」 「谁、谁理妳啊。为什么我非要顺从妳不可。」 琴也别过脸去。 然而留美华的手却抓住他的下巴,慢慢扳向自己。 「请学长稍微搞清楚一下自己的立场。」 留美华凑近脸,露出大胆且不羁的微笑。 「琴也学长,你,喜欢我吗?」 琴也像是哑掉了一样,一张嘴只能颤抖。留美华注视着他,不断抚摸着他的脸颊,接着伸出白皙的左手摆在他眼前。 「如果学长喜欢我的话,你愿意吻我吗?」 刚才的楚楚可怜已经彻底消失,留美华露出玩弄人于股掌间的笑容,将脸凑近他。琴也脑中回想起那个时候。那时候,当嘴唇碰到她右手的瞬间,他的手像要裂开似的笼罩在痛楚与鲜血之中。 他发抖而生硬地摇着头。他不想再吃到那种苦头了,这次铁定会昏过去的。 然而这番自我主张只是徒劳无功,留美华的手逼近了他。琴也畏惧的模样似乎令她引以为乐。琴也被她牢牢按住,动弹不得。就算他能动,这里可是悬在半空中的吊厢。他根本无处可逃。 「来,琴也学长……」 香汗淋漓的手背抵向他。 琴也抓住那只手,一面转过脸去,一面推开那只手。 「我……不要……妳不是答应过我……不再伤害别人吗……」 他挤出这句话来。 「我不会伤害学长,我只是想确认学长的爱。」 接着留美华胸有成竹似的说: 「学长喜欢我吧?」 琴也说不出否认的话来。 留美华的确很美。她身上潜藏着一般可爱女孩所没有、也无可取代的独特魅力。他或许是真的迷上了她,所以才会一直待在她身边也说不定。狭窄空间内的热气使他的思考变得迟钝,引诱他接受这种念头。 「学长不可以对自己的心意说谎喔!根本不需要犹豫……因为无论是谁,都无法抗拒。」 留美华再度缓缓伸出左手。 「来,琴也学长。」 留美华别具魅力,这点琴也无法否定。要是否定的话,就如同她所说的一样是在说谎。脑中有人低声说着「承认吧!」只要承认就轻松了。要是再这样继续隐瞒自己对她的心意,毒素反而会侵蚀全身,连脑筋都会不对劲。 所以就干脆承认了吧!这样就再也不用逃避了。 于是琴也悄悄伸出双手包住那只手,接着静静吻起滑溜的肌肤。肌肤还留有泳池的氯味。 「嗯……」 留美华倒抽了一口气,空气为之紧绷。电流窜过琴也的左手。 「唔呜呜……」 随后,彷佛短刀戳刺的冲击贯穿了手背。手裂了开来,流下鲜红色的血。琴也发出闷声呻吟似的惨叫,拚了命忍耐。他按住伤口,咬紧牙关,费尽千辛万苦,以理性克制住快要爆发的冲动。 「这下……这下妳该满足了吧……?」 琴也一面压抑喘息,一面瞪着留美华,吻了她的手的后悔与满足在内心交战,陷他于迷惘深渊的她令人又爱又恨。 「这才是琴也学长的爱。」 留美华语带陶醉地说完,便捧起琴也血淋淋的左手,温柔地抚摸数回,接着诱导到她胸口。 留美华像是要替他疗伤似的,拉着他的手按上自己柔软的双峰,血染红了白洋装。血痕直下裙襬,掉落一滴在地板上。感觉好像是自己鲜血的颜色玷污了留美华一样,这光景极其淫靡。 这时,吊厢重重一顿,摩天轮停了下来。 细长的影子宛如藤蔓般自地面伸长,卷住并捕捉广场上的群众。人们化为柱子,排得杂乱无章。大家似乎都失去意识,瘫软无力地任凭影子绑缚。 木乃实满意地眺望四周,高高举起死神的镰刀。 「来,现在正是适合收割影子的时间!」 镰刃对准了那些从地上抽起、宛如漆黑稻穗般摇曳的人影,准备将之连根收割。 「住手!妳们要是敢再继续危害世人,我就送妳们上魔女法庭!」 由奈将法杖高举过头,咏唱起祈祷词。如歌声般响亮的语句化作清风,吹得法杖上的宝石更加闪耀。法杖一挥,光辉的残影有如彩虹般画出一道弧线。 木乃实的镰刀弹开了七彩的刀刃,迸出刺耳的金属声。 「姊姊~又是那个奇怪的人~人家好怕~」 「不用怕,菜菜实,我们有力量。」 双胞胎魔女将心中的不快全写在脸上,瞪着由奈,在升起的影子顶点之间不断改变位置,快得就像是瞬间移动一般。她们的身影朦胧摇曳,宛如海市蜃楼。 木乃实在遥远的正面停住,才看了一眼由奈,随即留下轨迹飘至高空中。她的身影画出一道漆黑的拱形,降落在由奈眼前。 无暇眨眼,镰刀就已挥下。由奈在千钧一发之际,才举杖挡下。 「唔!」 但是由于由奈受到来自背后的强烈冲击,而往前扑倒。木乃实的镰刀狠狠凿进由奈身旁的地面,柏油碎片四散,打中由奈的脸颊。 由奈撑起上半身回头一看,菜菜实正站在她身后,拿着白伞对准她。 「不管是谁,都休想阻挠我们——!」 菜菜实朝天撑起伞,伞骨纷纷浮起,尖端伸出好几根荆棘,如蛇一般扑咬而来。 「呀!」 荆棘之蛇一瞬间就捕获了由奈。 「雨宫同学!」 琴也搥着吊厢的窗户大叫,窗外逐渐为失去色彩的剪影画所侵蚀。 广场上到处是抱头鼠窜的人影。其中那两个穿着黑荆棘洋装的身影,他记得非常清楚。就算隔这么远,他也不会认错,那就是袭击琴也的魔女二人组。而她们正在战斗的对象,就是由本小。 但由奈明显处于劣势。她困在荆棘之中,无法动弹。 「雨宫同学!」 琴也再次大叫。每次琴也遇到危险时,她总会前来搭救,如今她碰上危机,他却束手无策。这样的自己真是没用到丢脸的地步。就算粉身碎骨,他也要去救她。琴也不断搥打着窗户玻璃。 「学长,你这么着急是在做什么?」 留美华伸手捧着琴也的脸颊这么说了: 「那种小角色不过是和低级恶魔订了契约的魔女,根本不足为虑。别管她们吧!」 「怎么可以放着不管!得去救雨宫同学才行!」 「话虽如此,凭学长的力量又能作什么呢?学长就别为这些无谓的事情分神,待在我身边就好。学长要知道这辈子注定如此喔!」 很遗憾的,正如她所言,现在的琴也根本就无能为力。他比由奈、那些魔女都还要无力。 「况且我跟学长约好,再也不会伤害任何人。」 留美华更投以挖苦意味十足的眼神。 「所以我拿那些魔女一~点办法也没有。」 此刻,琴也打从心底痛恨留美华。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是如此丑陋、狰狞。 不过,光是恨也解决不了问题。 「……留美华同学。」 琴也低下头。现在不是在乎尊严的时候。为了救由奈,只要能力所及,他什么都愿意做。 「拜托,请妳救雨宫同学,算我求妳。」 留美华诧异地注视着琴也。 「琴也学长,你就这么在意那个人啊?真教人不开心。」 不管她说什么,琴也都不会回嘴,他始终低着头恳求她。 「再者,学长老是在这种时候才来指望我,会不会太自私了?」 「这我知道。可是现在真的需要妳的力量,拜托妳!」 留美华注视着琴也,陷入沉思。 「学长是真心的吗?」 「对。」 「那么请容我确认一下。」 「……妳希望我怎么做?」 留美华一副正中下怀的样子,舔了舔嘴唇。接着缓缓地、像在卖关子似的脱下鞋子,再褪去长度过膝的袜子。双脚都脱光后,她翘起二郎腿,伸长了右脚展现在琴也面前。 「我的脚如何?」 她慢慢抚摸着右脚,最后停在脚尖。 「学长想吻吻看这里吧?」 琴也吞了吞口水,注视着她。 留美华的表情带着挑逗,像是满怀期待似的等着琴也自我崩溃的瞬间。 琴也不发一语地跪了下来,握住留美华的脚。捧着年纪比自己小的少女的脚,琴也的身体无法停止颤抖。 然而琴也从脑中排除一切思考,就当作自己变成了只会听令行事的机器人一样,将嘴唇按上她的右脚背。脚背散发出迷人香气,实在不像走了一整天的路。双唇像是受到香气引导似的绕了脚尖一圈。 「啊嗯,好痒喔……学长……脚底不行啦。」 琴也吻得入迷,舌头不断滑过修长的脚,整个人无法思考,脑袋放空。他就这样从脚背吻向小腿,然后进犯柔软的大腿。 忽然间,琴也的右脚窜过一阵宛如被刀剜开的感觉。他不停颤抖,麻痹遮蔽了痛觉,地板也逐渐湿滑起来,血腥味刺激着鼻腔。 留美华伸手搭在琴也背上。流汗湿透的衬衫紧贴着肌肤。等到琴也吻到右腿根部后,留美华缓缓把他的身体推回原位。 琴也低着头双手撑地,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不断喘气。彷佛全身的力气都从受伤的右脚逐渐流失。 留美华一脸陶醉地摸着右脚,一面用脚尖抬起琴也的下巴。 「技术真好……学长……我要奖励你。」 「奖……励……?」 琴也被留美华笔直的视线牢牢钉住,发出嘶哑的声音反问。 留美华换了个姿势翘腿,将左脚伸到琴也的面前。 「我再开放你吻这只脚。」 琴也克制不了颤抖的身体,注视着那修长的腿。尽管那条腿美得诱人,本能却阻止他接近。 「哎呀,学长,你接受不起我的奖励吗?」 琴也浑身发抖地摇头。 于是他听令握住那只脚,再次顺着脚背和小腿,吻向十足肉感的大腿内侧。 闷热、焦急与羞耻心麻痹了头脑。琴也不在乎双脚如刀割般的痛楚,注意力全集中在留美华的脚上。 「嗯……对、这就对了……学长,做得好……」 留美华恍惚的声音响起。不同于那充满生命力的声音,琴也双脚受创、受缚于地面,连要动一下都有困难。在他忍受着双脚彷佛被切断的痛楚的同时,留美华喜悦的声音对他而言,却有如至高无上的喜悦。 感情的激昂、剧烈的悸动,以及双腿难以忍受的痛楚互相交缠冲了上来。到达顶点时,琴也整个人倒在留美华的腿上。 手脚的影子都被夺走了吧。若有所失的感觉席卷全身。 有好一段时间,留美华失神地注视着他,温柔地摸着他的头。 「留美华同学……拜托妳,去救雨宫同学……」 琴也气若游丝地恳求她。 「讨厌,难得正舒服耶!」 留美华的表情变得有些不满,接着捧起琴也的头,把脸凑到他耳边。 「改天再继续喔!」 留美华蹲了下来,双手伸向琴也的脚边。她的手触及流了一地的血泊,将之掬起,鲜血便化为两条红线,任她拉进手里。留美华一张开双臂,红线便猛然飞向空中,化作鞭子击打左右两边的墙壁。 「真不愧是琴也学长的血!你看,它是这么地美丽、强悍、柔韧!」 留美华满意地一笑。 接着影子伸长了。留美华脚下的影子彷佛拥有意志似的站直,跟着像时针一样地转动。当它与留美华的身体重合时,世界的颜色就像颜料溶解般流入深不见底处。 「我会遵守约定的,因为我跟学长约好了嘛。」 她失去的胴体隐藏在黑洋装下,周围是纯白的脸与修长的手脚。魔女琉美华正一点一点逐渐恢复原本的模样。 反观琴也的身体,被琉美华夺走影子的部分染成全黑,双手双脚都黑得像木炭一样。 「来,先离开这里再说。」 留美华一挥鞭,吊厢便被整块割了下来,裂成两半崩塌。 「要走啰,琴也学长,可别落后了。」 留美华挥鞭缠住琴也的脖子,就这样拉着他跳下吊厢。 琴也整个人被拉了过去,抛向空中。他沉浸在被鞭子牵引、像是飘浮的感觉中,像一片小树叶那样在影子世界里缓缓飘落。 最后,在广阔的黑色地面上轻轻着地。 琴也扯开鞭子并站稳脚步,随即奔往由奈所在的方向。 漆黑的荆棘愈陷愈深,像是要腐蚀掉由奈一样。影子渗入身体,开始侵蚀。 「姊姊~要怎么处置这个人呀~?」 「是啊,该怎么处置呢?」 孪生魔女逐步靠近,露出邪恶的笑容打量着由奈。 由奈闭上眼祈祷。她现在无法不祈祷,眼看许多人面临危机却救不了他们,她真的好不甘心。 突然间,她才刚看到红色的亮光一闪而过,束缚着她的荆棘竟马上跟着断掉,重获自由的由奈当场摔到地上。 有位魔女双手拿着红鞭优雅降临,正是琉美华。 「妳真会给我添麻烦。请妳不要让我费心。」 「妳、妳为什么会……」 由奈困惑地抬头望着她,然而琉美华早就转向双胞胎与之对峙。 「雨宫同学,振作点!」 琴也冲过来扶起由奈。 「啊……呜,羽田同学……」 或许是因为紧张舒缓下来的缘故,由奈眼里泛起泪水。看着琴也染成漆黑的手脚,即代表他和琉美华之间发生过的 行为,由奈不禁悲从中来。 「雨宫同学,已经没事了。有没有受伤?」 由奈摇头。自己要拯救的对象反过来救了自己,她既感到丢脸,不知怎地却又觉得高兴。 或许是因为由奈终于放心的关系,头忽然昏沉起来,全身虚脱无力。琴也不断叫着她名字的声音,与他的手抱着自己的触感,久久不去。 琴也让昏过去的由奈躺在广场外休息,再度跑了回来。 琉美华追着孪生姊妹,双手舞着红鞭在空中飞扬。她似乎非常中意这崭新的深红色,天真无邪地不断挥舞炫耀着。 双胞胎魔女以伞为盾,拚命防御直逼而来的鞭子。随着一次次地鞭打,白伞也逐渐染红。 「别弄脏它!别弄脏我们的伞!」 木乃实一面后退,一面发出近似哀号的大叫。 菜菜实在姊姊身旁不住颤抖着。 「为什么要妨碍我们!?」 两人胆怯地偎在一起,一点也感受不到刚才耀武扬威的气势。 「妨碍的人是妳们!竟然破坏我和学长难得的美好时光。」 「别过来~~好可怕……这个人好可怕喔……」 菜菜实已经怕得哭了起来,抓着木乃实不放。 「别害怕,菜菜实。我一定会保护妳!」 菜菜实缓缓将额头埋进木乃实胸前,姊姊则温柔地抚摸着妹妹的头。 影子以两人为中心掀起漩涡,漩涡在转眼间扩大,周遭的东西纷纷被吸了进去。 「琉美华!」 琴也急忙冲过去握住琉美华的手,但已晚了一步,两人双双卷入暴风中。 黑影聚集、重迭,在广场中心筑起巨大的城堡。经过精心造型装饰而显得格外可人的点心和蛋糕纷纷黑掉、扁塌,在屋檐上堆得乱七八糟,多到快满出来。 那是座腐烂的点心城堡。 5 有个少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间里。并非肉眼直接看到,而是像在作梦一样。琴也的直觉告诉他,那个隐约浮现的光景即是封印在此地的遥远记忆。 少女就是菜菜实,只不过远比现在年幼。她正不安地看着周围。 不久,她跑走,然后再度停下脚步,东张西望起来。然而她似乎找不到内心想要的东西,表情更加扭曲了,眼泪随时就要夺眶而出。 她一定是和家人走散了吧!恐怕在好几年前,年幼的菜菜实就像这样在这个地方落单了。 没有人向她伸出援手,菜菜实就吞没在陌生的人潮中不断走着。她走着走着好像走累了,脚步开始蹒跚,最后甚至停了下来。 「姊姊~!妳在哪里~!不要~……人家不要跟妳分开~……」 菜菜实杵在原地,落下豆大的泪珠嚎啕大哭。 声音响彻琴也心底,余音不绝于耳。 这时,黑暗中忽然重见光明,眼前豁然开朗。 琴也和琉美华就站在漆黑的地板上,不知从何处射入的光线照亮附近一带。两人似乎进入了城堡。溶化的鲜奶油覆盖着圆弧形的墙面,到处插着折断的巧克力棒。 木乃实和菜菜实就在城堡中心。菜菜实抖着肩膀,脸埋在木乃实的胸前哭个不停。木乃实不断摸着她的头安慰她。 「我不要……我们不是约好,要一起、一起做蛋糕吗……」 「别哭,菜菜实,妳看,这么棒的点心城堡盖好了耶!这样不就算是一起做了蛋糕吗?」 木乃实伸出手,用手指抹下墙壁的鲜奶油放到菜菜实嘴边。 「我们一起吃吧?所以妳不要在哭啰!」 菜菜实依然哭个不停,摇头拒绝。 「妳这孩子令人真伤脑筋。」 于是木乃实将鲜奶油放入自己口中,凑过脸去,嘴对嘴喂着菜菜实。 菜菜实一面哽咽、一面品尝味道,不过那张脸再度因泪水而逐渐歪扭、崩垮。 「不对、不对~!味道好奇怪!是臭掉的味道!不要、不要、人家不要~~!」 菜菜实推开木乃实,蹲在地上哭喊。就算木乃实伸手碰她,菜菜实也是一个劲儿挥开。木乃实看着已经劝不动的妹妹,难过地低下头来,随后狠狠地瞪着琴也和琉美华。 「都怪你们……都是你们害的!」 木乃实因为愤怒和眼泪而颤抖。墙壁上的鲜奶油融化,滴了下来。 「学长,请小心。」 琉美华说完便摆出架势。 「妳想做什么?」 琴也怀着不安问道。琉美华要将那对哭到令人于心不忍的姊妹大卸八块吗?她要用红鞭砍断那两个人的脖子吗? 「……学长该不会想救她们吧?」 「……」 琴也无法回答,但木乃实现在的确是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看着他们。魔女会袭击人类,所以一定要阻止她们。 可是由奈说过,魔女不过是恶魔手下的棋子罢了。 「……我并不认为那些孩子是非打倒不可的对象。那两个孩子一定只是想实现那一点点心愿而已。她们只是被恶魔利用了这点而已,却要变成魔女受苦,这不是太残忍了吗?」 琉美华以如同瞪视般的眼神看着琴也。 「那学长,我问你一个问题。」 「怎、怎样?」 「如果有一天我受苦的话,琴也学长会来救我吗?」 「咦……」 听到这意外的话语,琴也为之语塞。 他还来不及回答,正面墙壁上的鲜奶油就发出声响奔流而下,在地板上结成黏糊糊的固状。墙壁开始腐烂,不间断地持续崩塌着。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凡是妨碍我们的人,通通不可原谅……」 木乃实像在梦呓似的喃喃自语,直逼而来,身上披的漆黑荆棘燃烧起来。 墙壁继续崩塌,从深处冒出一颗巨大的眼球。眼球缓缓转动瞪视城内,其外围着不胜计数的触手推开墙壁,伸向地板。 「那、那是什么……」 「那应该就是和那对双胞胎缔结契约的恶魔。」 无数漆黑的触手爬向菜菜实脚边。 「不要~~~!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菜菜实!」 木乃实回过头,愣怔地望着妹妹卷入恶魔触手。 「发、发生什么事……?」 琴也凝视着这骇人的光景。 「恶魔的打算是既然收割不到人类的影子,就吃掉她当作代替品。」 触手合成一束,盖住菜菜实整个身体。随着触手不断扭动、起伏,菜菜实逐渐没入其中。木乃实冲了过去,握住妹妹伸出在触手之外像是求救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丢下妳一个人了。过来这边,到我身边。」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 菜菜实像个不听话的小孩那样挥舞着小手甩开木乃实。随后触手伸长并卷住木乃实,将她举起来扔出去。 木乃实摔在地板上,发出呻吟。 菜菜实的哭声并未停歇。城堡像在呼应她的哭声似的摇撼,鲜奶油纷纷掉了下来,淹没地板。 「恶魔就交给我来对付。学长去救那两个人!」 琉美华双手握紧鞭子,身体慢慢浮至空中。 「菜菜实、菜菜实……」 木乃实摇摇晃晃地再度走向妹妹。 「危险!别靠近!」 琴也出声制止木乃实,接着便冲了过去。他驱使着不时被流动的鲜奶油绊住的脚,朝菜菜实的所在位置伸长了手。 琉 第三章 魔女琉美华的红线 1 月光从窗外洒进二楼的卧室。琉美华?路维特在半夜忽然醒来。现在是春天,气候宜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着。琉美华翻了好几次身,最后终于死心下了床。 喉咙好干。睡不好一定是这个原因。 她下楼去,发现姊姊的房间里透出灯光,微微照亮黑暗的家中。看来父母还醒着吧。一直陪着姊姊未尝不可,可是身体会吃不消啊!琉美华虽然很想和他们轮流照顾姊姊,可是父母担心琉美华会被传染,就是不让她靠近。 姊姊在今年冬天过了一半的时候病倒了。突然造访的寒流尽管早已越过了山头,姊姊却在高烧后一病不起。 在十五岁的琉美华眼中,大琉美华八岁的姊姊看来已经是个大人了。然而或许是因为姊姊从小就体弱多病,她的身材远比琉美华瘦小,肤色苍白。尽管相貌出众,却因为长年卧病在家,至今仍找不到出嫁的对象。 琉美华打开柜子一看,水瓶空空如也。她心想,大概是照顾病人时用光了吧?那就去喝口水顺便汲水回来吧!于是琉美华双手抱着水瓶,披着上衣走出家门。 她走到位于大道一角的公共水道,喝完水润了润喉咙后,便放下水瓶,等它装满。 她坐在一旁望着天空发呆。满月温柔地照在十七世纪中叶德国南部某条街上,远处传来野狗的嚎叫声。 「这可不成,年轻小姐怎么可以一个人在大半夜跑出来呢?」 琉美华闻声转过头去,一名男子站在眼前。昏暗中依稀看得出他是个体格削瘦、相貌粗鄙的老绅士。带点口音的语调令人听了令人十分不耐。 「不巧家中的水用光了。有需要的话,您先请。」 「不了不了,不用顾虑我,小姐请便。旅途还长,不需要这么着急哪。」 老绅士倚着给水栓,抽起雪茄。轻烟冉冉升起。 「不过日子可真难过啊!」 老绅士径自说起话来。 「不管走到哪条街上,都笼罩在流行病的阴霾下。路上的每个人都一副死气沉沉的表情,既然活着就要笑才行哪。笑得愈多,人生就愈富足。」 「笑容是勉强不来的。毕竟在这世上,辛酸事也不少吧?」 「哎呀,这可不成。特别像妳这种年轻小姐,要是失去笑容,那可是这个世界的损失。」 「您一定每天都过得开心得不得了吧!真羡慕您。」 「哪儿的话!我每天都得应付那些烦人的交际应酬呢!」 「既然如此,为什么您可以笑得那么开心呢?」 「那全要看人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不管日子再怎么苦,一个好心情就能让生活亮起来喔……不过不愿意笑的人实在太多了!好像笑是不应该似的。真是的,德国人就是这样,为什么死脑筋的人那么多啊!」 水瓶不知何时装满了,于是琉美华抱起拴好的水瓶。 「好了。来,适合微笑的旅人先生,请慢用。我要告辞了。」 「喔喔……对了,这位小姐。为表达我对这次萍水相逢的感谢,我就教妳一个咒语吧!是能够唤回笑容的咒语喔!」 「我已经不是那种年纪的少女了。」 「虽然说是咒语,跟时下流传的恋爱小偏方可是大不相同。」 老绅士从袖子里取出一条红线。 「这是用蚕丝捻成,再用山羊血染色的线,不管什么愿望都能帮妳实现的神奇丝线。我就把它送给妳。」 「真邪门。我要是收下这种东西,神会发怒的。」 「怎么这么说呢?这可是现在科学研究的成果。在首都,学者每天都埋首研究,穷究新的自然真理。神一定也会为渺小人类的远大进步感到欣慰的,妳可千万不能落伍喔!」 「这番话好难喔,我听不太懂。」 「不用想太多。困难的理论就交给那些光说不练的研究者,你们这些善良市民只要尽情享受就是了。」 老绅士半强迫地将线塞到琉美华手里。 「想许愿时,就把一端系在左手无名指上,像这样画圆,然后念咒语……就像这样。」 老绅士口中念念有词起来,语句格外冗长,就连是哪个地方的语言都听不太出来。 「然后我保证一定会发生非常美妙的事!」 「我无法相信。」 「不相信也无所谓。重要的是抱着愿望随时都能实现的心情。看妳是要现在就来许个愿看看,还是要花时间思考该许什么愿才好,统统随妳高兴!」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真是谢谢了,我就收下吧!」 「要是下次还有机会见面,到时候,我真想看看妳太阳般的笑容!」 琉美华回家了。姊姊房间里的灯还没熄灭。她把水瓶静静放回柜子后,回房钻进被窝。 床上的天使装饰在月光中温柔地守护着她。 ……要不要向这条红线许愿,祈求姊姊早日康复呢?有一瞬间她忽然想这么做,不过她马上摇摇头。真蠢!这种像是魔女才会施行的咒语,要是真的照做而触怒了神,姊姊的病才真的会好不起来。早知道就别收下这么邪门的东西。 琉美华虽然绝口不念诡异的咒语,她还是不由得许下心愿。希望一家人能过着像以前那样幸福的生活。希望姊姊脸上能够重拾喜悦,与她一同欢笑。 琉美华握紧红线,在睡梦中仍不断祈祷着。 2 第一学期的结业式结束,这学期班级干部最后的工作也处理完毕,等到羽田琴也走出校舍时,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朝正前方一看,炎炎夏日中,一名少女正伫立在中庭的树荫下,正是雾间留美华。她一看到琴也,就拿着书包挡在额前跑了过来。 「琴也学长~我等你好久了!」 她不畏暑热,整个人抱了过来,伸出双手搂住琴也的脖子。 「喂、喂,有人在看啦!」 琴也红着脸四处张望。 他当然想用全身抱住她,不过因为有其他人在,还是会觉得害羞。 留美华当场鼓起腮帮子。 「学长真怕羞。」 「我当然害羞了……」 琴也一面嘀咕,一面注视着留美华的脸。映着阳光的那张脸庞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琴也。 「啊,学长,你在害羞喔!脸好红喔!」 「才、才不是呢!我、我只是觉得热而已。啊~啊~真想赶快吹冷气~」 琴也立刻转向后方。留美华也跟着绕过去,想看他的表情。琴也再转半圈,留美华亦不死心地追上去。两人绕着绕着,双脚一绊差点跌倒,赶紧撑住彼此。 「真是的,琴也学长你喔……」 留美华虽然发出困扰似的声音,不过却一点拒绝的意思也没有。 琴也知道,她打从心底为复原的身体涌上的热情感到喜悦。像这样只要一靠近,就会配合呼吸上下起伏的细瘦肩膀,都像是在讴歌自身的存在一样。 琴也真的很高兴能触碰留美华的肌肤,因为他想要和留美华分享这份喜悦。 虽然好想这样一直拥抱下去,然而人声从远处逐渐接近,两人便分开了。 「……回去吧?」 「嗯。」 两人出了校门,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留美华大胆地勾住琴也的手,用双手牢牢缠住他,胸部也抵着他的臂膀。 「靠得那么近,妳不会热吗?」 「不过是靠在一起,一点也不热啊!」 她软绵绵的双颊正抵着他的肩膀。琴也好想体会那个触感,他真的好想知道。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身体已经 失去大半影子、丧失知觉了。 被人握住的手、一起走路的双脚、让人依靠的肩膀,都已经无法带给他任何感觉了。 不过他一点也不后悔变成这样。留美华从小就在无知觉的状态下长大,因此能够赋予她所失去的东西,琴也是真的很高兴。她的喜悦就是他的喜悦,那是无可取代的报酬。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琴也还是希望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她。他想用全身去感受就近在咫呎的留美华。 所以,琴也抱住了留美华。用属不属于自己都不知道的手使劲抱住了她。 「琴也……学长?」 留美华吓了一跳,接着静静地把脸埋进琴也胸前。 「留美华就在这里吧?现在就在我怀里吧?」 他像在确认似的问了好几次。 「对,那当然。我可以确切感受到学长的手和胸膛……」 留美华说完,伸出双手抱住琴也的背,接着往下移至腰际。那是琴也身上还留着知觉的部位。她的手伸进衣襬的缝隙,直接触摸他的肌肤。她的手指之细,令琴也再度感到吃惊,原来留美华的手指是那么细瘦。然而他却听不到应该正在加速的心跳声。 留美华的额头百般怜爱似的磨蹭着琴也的胸膛,她的发丝乘着风掠过琴也鼻尖。留美华的话语和冰冷的指尖,以及发丝拂过的阵阵搔痒,这些就足以确认她的存在。这就够了。 「我跟你说,学长……」 「什么事?」 「后天是我生日。我要十六岁了。」 「是喔……祝妳生日快乐。」 「学长可以帮我庆祝吗?」 「当然好。妳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留美华在琴也怀中窸窸窣窣地摇摇头。 「我不想要什么礼物。反正学长也没什么钱吧?」 「拜托妳别讲得那么白。」 琴也苦笑。 「我只想要琴也学长来陪我。从明天晚上一直等到迎接生日的那一刻,就陪我一整晚……」 「……咦?」 「不行吗?」 留美华双手抵着琴也的胸膛,稍微退后了些,不安地望着他。 「我当然会陪妳啰!只要妳愿意。」 「我好高兴……琴也学长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吧?」 「那当然,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留美华抬起指尖擦了擦眼角。那表情既像喜悦,又像是沉浸在悲伤的深渊里。 「琴也学长真的是……真的是个傻瓜。」 她愈说愈小声,接着立刻恢复笑容。 「那么,我马上就回去为明天做准备。我会倾全力招待学长,敬请期待喔!」 然后留美华就转过身去,三步并作两步消失在夏口的阳光中。 琴也目送着她,等到身影消失后,他也转向自家的方向。 ……这时他发现稍远处有个少女一直在注视着这里。 是雨宫由奈。她瞇着眼睛,眼神就像是在看着某样逐渐崩溃的东西。 「雨宫同学……」 琴也一发出轻轻的声音,由奈便缓缓走过来对他说: 「羽田同学,我……可以跟你聊一下吗?」 由奈别过视线,难以启齿似的说道: 「关于雾间留美华同学……不对,是关于魔女琉美华。」 3 两人穿过新兴住宅区,朝隔着一条马路的商店街边缘走去,直到路上再也看不到行人。周遭开始散发出清幽静谧的气息,一栋古老庄严的砖造建筑物就位在那里。那是一栋高五层楼,屋顶呈现三角锥状的西式修道院。 「原来雨宫同学真的是修女……」 琴也一面张大了嘴巴仰望建筑物,一面喃喃自语。 「还不算是,正确来说还在见习中。」 由奈腼腆地说道。 「是吗?」 「想要终其一生成为修女是需要相当大的决心的。况且一旦成为骑士修道士,就必须和魔女奋战到底。所以,要等我做好心理准备,并得到祭司大人的认可以后,我才算正式成为修女。」 「不过……我真佩服妳,妳居然已经决定好自己未来的道路了。」 「当然还是会迷惘。比方说,一想到这阵子魔女出现,自己却无能为力,我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另谋出路比较好。」 她在说这番话时尽管神情迷惘,却始终正视着前方。 「话说回来……木乃实妹妹和菜菜实妹妹后来怎么样了?」 琴也临时起意问道。这件事他一直放在心上。 「之后她们两个人接受了魔女解除仪式。」 「仪式?」 「对。魔女的力量本来是不存在于这世上的力量,拥有这股力量不仅会成为引起混乱的元凶,本人也会因此陷入不幸。所以这仪式是用来消除魔女的力量,好让她们变回人类,就像是一种治疗……不过这种疗法其实相当危险就是了。」 说到这,一抹阴霾掠过由奈的表情。 「我妈妈也是因此就……」 「咦?」 琴也不自觉反问,由奈赶紧摇头。 「没、没什么……总之,幸好和她们缔结契约的恶魔力量薄弱,两个人都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就顺利摆脱了魔女的力量,现在已经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了喔!」 得知木乃实和菜菜实已经不会再受恶魔摆弄后,琴也这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由奈往前走去,推开沉重的金属门。那是一扇庄严肃穆的巨门,和制服装扮的高中女生一点也不相衬。 「来,请进。不用拘束,进来吧。」 由奈从半开的门缝钻了进去,回过头来朝琴也招手。琴也有点紧张地跟着走进去。 「打、打扰了。」 一楼深处是宽敞的大厅,似乎是礼拜堂。 「我去泡茶。」 「不用了啦……我想继续刚才的话题。」 琴也说完,由奈也稍微敛起神色并点点头。 礼拜堂旁有一扇大门。她推开这扇据说通往地下的古老木门后,冰冷的空气随之飘了出来。 走下石阶梯后,还有一道木门插着沉重的门闩。由奈打开那道门后,走进去开灯。白色的荧光灯照亮了石壁围绕的室内与满架子的书。看来,这里似乎是间图书室。 书架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唯一的读书空间是三组放置在角落小小的桌椅。桌上放了好几本书、档案夹以及笔记,且书的装帧全都是没看过的样子。 「修道会在那起游乐园事件结束后,汇整事后调查,确认某位力量强大的魔女牵涉其中,就是魔女琉美华,也就是雾间同学……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事情闹得这么大。于是修道会判断琉美华的力量非常危险,开始不断搜集资料、调查雾间同学的生平,以彻底调查雾间同学的真面目。」 接着由奈垂下眼帘,显得有点过意不去。 「……我也向修道会报告了我所知道的一切。除了雾间同学的在校情形,连羽田同学的事也一并禀告了……对不起,我本来不想把你卷进来的。」 虽然由奈向他道歉,琴也却无法判断该不该责备她。 「那……关于留美华,你们查出什么了吗?」 由奈拿起一本书。 「这是在我们修道会之间流通的特殊书籍,是内容记载关于魔女的研究书。这本历史书依年代列出哪一年在哪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件,并详细记录了这些事件的始末及左证数据。想要战胜魔女,就必须先了解她们才行。」 由奈打开书阅读内容,琴也也 跟着探头一窥究竟。 「……看不懂。」 「这是德文喔!」 「原来雨宫同学看得懂德文。」 「其实我只看得懂一点点而已。」 由奈害羞地吐了吐舌头。 她逐一翻页。到处贴满了便利贴,诉说着查阅过大量资料的痕迹。 由奈忽然停手,看着琴也的脸。 「羽田同学,你知道猎巫(witch hunt)吗?」 「呃,听是听过。印象中,从前在欧洲有许多女人被当成是魔女,并且因为莫须有的罪名遭到拷问、处刑……」 这是从电视节目或漫画吸收到的知识,琴也并不是很有自信,不过他的确看过、听过几次人们叙述过去曾经发生过这样的惨事。 「是啊。」由奈接着开始解说。 「猎巫主要发生在十五世纪到十八世纪之间。过去人们认为魔女就是与恶魔勾结、危害人类的人。在那个时代,所谓的恶魔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存在。当时并不像现代这样科学和医疗都这么发达,人们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灾厄与不幸,归咎于恶魔唆使人类、或是魔女施行黑魔术的关系。所以与恶魔打交道就是背叛神的重罪。 于是有许多人被怀疑是魔女而遭到逮捕。那些人主要是出身贫困的女性。不过也有不少男性或家境富裕的人被当成魔女。当然,那时候根本就没有真正的魔女,他们都是因为毫无根据的恐惧、私怨或是嫉妒才遭到告发的被害者。他们要是在审判时否认自己是魔女,往往会遭受残虐的严刑逼供。 随着时代改变,由于人们不再深信恶魔或魔女这套想法,猎巫行动才逐渐衰退。不过在那之前,已经有数万人遭到处决且就此丧命……以上就是流传现代的猎巫面貌。」 「不过那些被处决的人其实既不是魔女也不是恶魔,而是普通人吧?」 琴也认为,如果是普通人的话,跟留美华应该没关系。 「对。在现代,恶魔和魔女不过是想象中的产物……这是一般的论调。但恶魔只是没浮出历史表面而已,他们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一直威胁着我们的生活。由于恶魔无法在这个世界直接现身,所以他们一直企图利用人类的肉体影响这个世界。 也就是说,虽然以前的人对恶魔的认知并不正确,却也非完全错误。其实在猎巫时代也存在着真正的魔女喔!只不过她们的力量强大,得以顺利隐藏起来,就算被告发也鲜少被逮到。 ……到头来,猎巫行动只是一直在处决无辜的人而已。然而当时我们修道会也有参与这项行动,所以我们必须承认这个事实,将之铭记在心以免重蹈覆辙才行。」 由奈这时顺了口气告一个段落。接着再度钻研起手上的书,并让琴也看看翻开的那一页。 「这本书记载着绝对不会浮上历史表面的魔女法庭书面纪录。换句话说,这是真正的魔女登场时的审判纪录。」 琴也想象着像留美华那样的少女遭到审判的模样,背脊紧绷了起来。 「十七世纪末叶,在德国南部的城镇,有一位少女因魔女罪嫌,被带到了当地一座小小的法院。被告的姓名是琉美华˙路维特。」 「琉美华?」 琴也不禁反问,由奈轻轻地点头。 「罪状是琉美华使用了黑魔术,导致当时镇上病情肆虐。据告发状记载,琉美华半夜独自前往公共水道,对水道的水施咒。对面建筑物的住户目击到她明明独自一人,却像在对谁说话似的盯着空中念念有词。证词显示,她的模样就像在念咒语。 外加琉美华的姊姊从以前就体弱多病、卧病在床这件事广为人知。于是众人纷纷谣传那是嫉妒姊姊美貌的琉美华下的诅咒。」 「那是真的吗?」 琴也的口气咄咄逼人起来。他不小心想象起留美华在下诅咒的样子。 「那跟大多数的魔女告发一样,都是冤枉的。琉美华只是个不幸被贴上魔女标签的可怜少女而已……到目前为止是这样。」 「到目前为止?」 「对。问题在这之后。」 由奈翻到下一页。 「之后一位公务员写下文章回想起当时那场审判的情形。」 由奈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给琴也看。 「这是翻译。」 琴也阅读起那页。内容和由奈秀气的字迹一点也不相衬,极尽凄惨。 ◇ 站在证人台上的少女非常恐惧,一直发抖。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彷佛浸过冰水般发紫。 据分析,被告人琉美华?路维特的罪状证据确凿。不仅有多数目击者,且告发人的证词口径一致。被告人否认罪状时的态度令人不忍卒睹。不管法官问到什么,被告人只是一味猛摇着头,以颤抖的声音叫着:「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红线!」并嚎啕大哭,精神似乎相当混乱。失去理性的恐惧模样之激烈,并不寻常。 已经没有必要等被告人自白了。所谓的『红线』,应该是魔术仪式的道具,她的魂魄已经遭恶魔污染,法官的意见似乎也都一致。我认为这样比较好。与其等待那拷问,此刻就当场认罪该有多轻松啊!我甚至在内心祈祷,但愿其灵魂得到救赎、蒙主宠召。 异变是发生在审判长正要宣读判决书的时候。至今只是一味哭泣的被告忽然念念有词起来,她哀求着「拜托让我继续活下去」,听起来像是在跟什么人祈祷。然而,这番喃喃自语逐渐变得像是诡异的咒语。 法庭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注视着她。她铐在手铐里的左手无名指不知何时系上了红线,看起来就像是流出的鲜血,被告人突然大笑起来。我到现在都还忘不了,那是恶魔的笑声。 随后,审判长的身体一晃,头掉了下来,断掉的脖子喷出大量鲜血。我一时之间甚至无法认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我回过神,法庭内已经充斥着惨叫、怒吼,陷入一片混乱。从被告人手中伸出细长如线的物体,紧接着将隔壁的法官、以及扑过去制止的士兵的首级瞬间切断。我害怕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下。结果因此捡回一条命。 骑士修道士赶来时,法庭内已化为一片血海。被告人虽然斩断了其中两名骑士修道士的首级,最后还是遭到逮捕。她全身被锁炼束缚住,依然笑个不停,并以胜利的口吻高声宣言。那绝对不是出自那名可悲少女,而是附身于她的恶魔的话语。 想杀我就尽管杀!我会不断复活,无论多少次!每当我复活,就来染红你们的首级!想求饶就誓言效忠我!崇敬我!这世界将会成为我们的世界!当我转生,再度成长到这个年纪时,就会产下孩子吧!我的孩子将会逐渐增加、繁荣、充满整块大陆,建立起我们的国家!在那之前,你们就好好为自己愚蠢的思考彻底悔过! 被告人,不对,恶魔的话语至今仍在我脑中徘徊不去。我那时候第一次明白,我参与过这么多次魔女法庭,至今从来没看过真正的魔女。我们将多少无辜的人送上了处刑台啊!愿他们的灵魂得到安息! 隔天,我告别了法院,逃回乡下隐居起来,每天都为恶魔的声音担心受怕。那时候的事情,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然而当我闭上眼睛入睡,鲜血淋漓的法庭就历历在目。 要是不写下我的心情,我的内心就无法平静。主啊,请为我消除心中恶魔不祥的笑声!请让我忘却记忆中恶魔恐怖的表情! ◇ 琴也读完以后,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这篇文章描述的琉美华,和琴也所知的魔女琉美华有关联吗? 「那,那个被逮捕的女孩子后来怎样了?」 「根据纪录显示,琉美华?路维特被认定为魔女 ,并在当天遭到处刑。那天正好是她十六岁生日。为了确实消灭魔女,人们不但将她的身体四分五裂,还刺入泡过圣水的剑,放火烧掉,不过惟独头部烧不掉。就算只剩下头,她依然活着,因为她的灵魂已经得到恶魔的力量。于是人们将剩下的头塞进小盒子,严加封印,并将被封印起来的盒子拿进教会,安置在深处。为避免引发社会混乱,事件以极机密处置,照理说,本该埋没在历史的洪流中才对。」 「照理说……?」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个城镇遭到了空袭。安放琉美华头部的教会也遭到轰炸,毁坏大半。在混乱中,她的头部连同教会的财产被人趁机偷走,从此下落不明。 之后有一个人找出了琉美华的头部,将之纳为己有……我说过琉美华有个姊姊对吧?姊姊在琉美华被处决的几年后康复,嫁给了当地的商人。她一直悼念着她那枉死的妹妹,便告诉自己的孩子琉美华的故事。而得到琉美华头部的人,就是这个代代流传的故事当中姊姊的子孙,也就是雾间留美华的祖父。 祖父死后,琉美华的头部就传给了他的次男……也就是雾间留美华的父亲。那些儿子跟祖父不一样,对琉美华的传说不感兴趣,对封印起来的头部也只觉得是邪门的累赘。他们互相推让,最后就由身为次男的父亲负责接收了。 她的父亲从事贸易工作,曾多次来到日本,和当地结识的女性结婚后便移居日本。他在归化日本后跟着妻子改姓雾间。一起来到日本的琉美华头部几乎为人所遗忘,收藏在置物间深处放着不管。不过那对恶魔来说,是个绝佳机会。未管理的封印随着时光流逝逐渐减弱,已经不足以封住恶魔了。 然后,机会来了。母亲生了孩子,也就是雾间同学……雾间留美华。她们会同名,是因为巧合还是琉美华的意志从中影响,这点不得而知。总之,恶魔及琉美华仍活着的灵魂一起舍弃不能用的头部,进入了刚出生的婴儿体内。 「等一下。」 琴也打断由奈。 「意思是说,留美华同学已经被恶魔附身了?」 由奈摇摇头。 「并不是。就像之前我说过的,人类拥有的『影子』可以保护自己免于恶魔侵害。就算对方是婴儿,恶魔也没办法轻易夺走她的身体……不过不巧的是,恶魔还带着和他订了契约的琉美华?路维特的灵魂。于是琉美华?路维特头部仅存的『影子』覆盖了留美华同学本来拥有的『影子』……在那一瞬间,留美华同学的身体遭到诅咒,变成没有影子的身体,并且同时受缚于恶魔的契约,得到了魔女琉美华之力。于是恶魔就这样成功潜入留美华同学的体内。 这个事实造成了本人以及家人的不幸。那是不会在地面上形成影子、完全感受不到周围的刺激,不可思议的身体。她的双亲更是数次为她头部飘浮在空中的模样所扰。尽管双亲努力去爱他们的独生女,最后精神却耗尽了。 这时一个老绅士前来造访双亲。双方不知道经过怎样的交涉,最后夫妇决定将年幼的留美华同学交给老绅士收养。老绅士的真面目,以及他的目的都不明,不过,惟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 由奈这时顿了一下,注视着琴也。 「恶魔的契约经过了二百多年,到现在依然存续着。琉美华?路维特『想要活下去』的愿望利用了雾间留美华的身体而得以延续。」 「留美华她……知道这件事吗?」 「可能性相当高。潜意识中,琉美华?路维特的灵魂应该有向留美华同学发出某些信号……比方说梦……藉此让她知道自己背负的使命,也就是取回琉美华?路维特失去的所有影子。」 「要是……要是没取回所有影子的话会怎样呢?」 「本来琉美华?路维特在十六岁就丧命了,所以一到十六岁,她唯一仅存的头部影子就会消灭。要是琉美华?路维特的影子,也就是现在的雾间留美华她的影子消灭的话,恶魔就会在那瞬间侵占留美华同学的肉体吧……然而,要是她取回所有的影子,到时候,琉美华?路维特的灵魂应该会依照契约,在这世上复活。」 听完这番话以后,琴也完全无法思考。就算别人告诉他这是留美华的秘密,他仍觉得这跟刚才在他怀中的少女一点关系也没有,是那么地遥不可及。 据说是在很久以前,恶魔在法院宣言过的那番话在他的脑海中盘旋。 『当我转生,再度成长到这个年纪时,就会产下孩子吧!』 这番话意味着留美华年满十六岁时,恶魔将会占据她的身体吗?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件事发生呢?要是留美华取回所有的影子,她还能继续活下去吗? 「羽田同学。」 由奈看着陷入沉思的琴也,稍微加强了口气说道: 「别胡思乱想。我说这番话的用意是想告诉你……你正在被人利用。被留美华……不对,应该说是被恶魔和琉美华?路维特利用。」 听了这番话后,琴也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琴也和由奈出了地下图书室并回到了礼拜堂,有好几名男子正聚集在那里。 正中央的老人穿着曳地法衣,应该是修道院的祭司吧!他的面前站着一个高佻的外国人,身着西装,看起来好像外商公司的人。 琴也认得这个人。那时在游乐园见过,印象中,他叫做克劳斯。 他一看到琴也就瞇起眼睛走了过来。 「你就是羽田琴也?」 琴也没回话,而是回看对方。 「听雨宫说了之后应该懂了吧?雾间留美华不是你该接近的对象。」 他断然的语气令琴也咬牙切齿。 「我奉劝你乖乖离开她。」 「我不要!我才不会离开留美华!」 克劳斯的眼神变得像是在看无趣的麻烦人物。 「我们得到雾间留美华的相关信息要比你详细得多,别把忠告当成耳边风。」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救她!既然知道留美华在受苦,为什么还坐视不管!为什么不现在马上就去救她!」 琴也上半身一倾,就要扑过去了,克劳斯用单手牢牢抓住他的头,使他的头动弹不得。 「在雾间留美华迎接十六岁时,恶魔应该会现身。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消灭潜藏在雾间体内的家伙。」 克劳斯这番宣言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琴也一句话也没办法反驳。克劳斯松手推开他,琴也一个踉跄差点跌倒,由奈撑住了他。 「唉,等一下。说话别这么冲。」 祭司一边出言规劝克劳斯,一边拖着法衣的下襬走了过来。 祭司比琴也矮一点,表情也很和蔼,一点压迫感也没有。 「你就是羽田同学吧?我听由奈说了……我们并不是你的敌人,我们是想救你。」 祭司苍老的声音咬字缓慢而分明。 「我……我无所谓!但是请你们救救留美华……」 只见祭司的表情变得五味杂陈,似乎颇为为难。 「是啊,我也想尽我所能救她,不过……」 祭司说到这里便沉默不语。他好像有话想说,却在犹豫该怎么告诉琴也的样子。过了不久,他似乎下定决心,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你还是和她分开比较好。虽然难过,毕竟你还年轻。要是你再继续待在她身边,就连你都会受到伤害。」 「请问是为什么?和留美华分开才会令我受伤!」 琴也说着说着就逼上前去,祭司只是静静地摇头,似乎意味着他无法再透露更多。 这时,由奈的话忽然在脑海里浮现。她说木乃实和 菜菜实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就顺利摆脱了魔女的力量,这似乎是要庆幸与她们缔结契约的恶魔力量薄弱。 但由奈同时也说过,那是一种危险的治疗。 ……若是恶魔的力量很强会怎样?会留下后遗症吗? 就算打赢恶魔,留美华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吗? 琴也颓丧地垂下肩膀。 结果他们根本就靠不住,靠他们根本救不了留美华。 琴也最后瞪了祭司和克劳斯他们一眼,就这样转身跑走了。 「羽田同学!等一下!」 由奈的声音尾随而来,不过他再也没有停下脚步。 4 隔天是暑假的第一天,也是留美华生目的前一天。琴也就走在山丘上的树林中,这是前往留美华家的路。他一步步爬上未经铺设的坡道。日头已斜,树影落在地上拉得老长。 在树林中走了将近十分钟后,琴也来到被成排树木包围的小草原。正中央盖着一幢种着杜鹃花围篱的洋房,那里就是留美华的家。 他按了一下玄关的门铃。等了一阵子都没人回应,就在他要再次伸手按铃时,洋房内传来啪哒啪哒的脚步声,门发出沉重的声音打开了。 「让你久等了!琴也学长。」 留美华探出头。穿着合身黑洋装的她看起来比平常更加成熟。 「妳、妳好。」 留美华的感觉不同于以往,害得琴也不禁紧张起来。 在她的招呼下,琴也进了屋内。眼前是宽广的玄关大厅,左右两侧是铺着红地毯的阶梯,呈平缓的拱形通往二楼。 穿过右侧的门,隔一个房间后就是饭厅。四面是雪白的墙壁,天花板吊着浑圆的水晶灯。 「原来留美华住在这种地方啊……」 拂过脸颊的空气格外紧绷,明明是夏天却充满凉意。 琴也在留美华示意的位子上坐下,张大了嘴巴环顾室内。 夕阳从将近两层楼高的窗户照进屋内,将一样样的高级家具染上淡淡橙红,玻璃柜深处的红酒瓶反射的光线闪闪发亮。然而这幅光景安静得就像是时间停止了一样,感觉宛如在看着美一丽的尸体般。 琴也总觉得喘不过气来,目光转移到桌布上。 「……好安静喔!」 「以前住了更多人,都是请来的佣人。」 留美华这么说着,眼神望向远方。她的表情看起来好像遭人抛弃、甚至放弃追寻的样子。 「大家都到哪去了?」 留美华瞄了琴也一眼,接着垂下眼帘。 「都逃走了……知道我是魔女以后,根本没人敢跟我一起生活。」 不过琴也无意责备那些逃走的人。会有这种反应也是在所难免吧!毕竟看到她变成魔女后的样子,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害怕。 「倒是学长应该饿了吧?我马上就去准备。」 拖鞋发出了啪哒啪哒的声音,跑向里面的厨房。 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后,琴也再度环视起饭厅。虽然静得像废墟一样,倒是整理得挺干净的。难不成都是留美华在打扫?琴也想象她穿着围裙的样子,不禁莞尔。 ……然而下一刻他心惊了一下,差点停止呼吸。 他若无其事地回过头一看,一个老人正站在那里直盯着他。 与其说是老人,不如说是年龄不详还比较正确。削瘦的身躯裹着格外正式的燕尾服,驼着背拄了根拐杖。 「哎哟,真难得,你是留美华的客人吗?」 带着口音的语调,听了就令人莫名地不耐烦。乍看之下态度谦和,然而塌垂的眼角与歪扭的嘴角却像是只奸笑的猫。 「您……您是……?」 琴也的嘴一开一阖,好不容易挤出话来问道。 「哎呀哎呀,要说这句话的人是我才对喔!要知道这里是我家。」 「对、对不起……我是羽田……」 琴也才要报出名字,老绅士就夸张地挥着双手制止他。 「不了不了,你根本就没有必要报上名来。因为就算知道了,等到太阳下山的时候我大概也忘了。毕竟对我而言实在没有必要知道你的名字。」 老人瞧不起人的态度弄得琴也哑口无言。 「不过真没想到那个高傲的留美华竟然会中意你这种平庸的人类。就算活了这么久,人类的世界还是一样难以理解啊!」 老绅士接着上下打量起琴也的脸和身体。他猛然凑过脸来,随即传来动物般的腥臭味。他那完全不掩饰好奇心的态度实在教人不快。不过琴也依然保持沉默,注视着对方。 「梅尔里斯!」 突然传出一声怒吼。只见回到饭厅的留美华怒形于色,来势汹汹地站在那里瞪着老绅士。 「不准靠近琴也学长!」 老绅士不为所动地耸耸肩膀。 接着将脸凑近琴也耳边悄声说道: 「怎么样?这女孩很适合愤怒的表情吧?」 他的口气好像在炫耀自己引以为傲的骨董。 「那么我走了,你请便。」 老绅士就这么转过身去,消失在门外了。 「学长别管他。」 留美华端着盘子这么说道,表情看起来困扰至极。 「刚才的人是?」 「……他是抚养我的人。」 不将他称作养父的说法,似乎说明了她对老绅士抱持的感情。 琴也回想起昨天由奈告诉他的话。那个在故事中登场而将留美华从她父母那里接来收养的人,就是刚才的老绅士吧! 「你们好像处不来喔?」 「这不是处不处得来的问题。」 留美华唉声叹气地说: 「那个男的最喜欢看我生气、难过或是疲惫的表情。他简直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扶养我似的。」 「怎么会这样……」 琴也不自觉握住双手。 「这是为什么?他这么做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他可整惨我了。我不是说过这个家以前住了许多人吗?那个男的,居然暗中向佣人散播我是魔女的风声。虽然他们并不是马上相信,不过消息还是在背后慢慢传了开来。偏偏小时候的我还不会随心所欲控制魔女的力量。有一天我对那个男人的怒气到达顶点的瞬间,不小心在众人面前展露魔女的姿态。隔天佣人就逃走一大半。那个男的看到我那时候的表情,肯定笑得阖不拢嘴吧!」 留美华不带感情地叙述。 「那时候我满脑子都是愤怒和悲伤,就这么一路追着逃到镇上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他们……最后甚至差点对陌生的少女下手,我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直到这时琴也才明白『佣人逃走』代表什么意思。琴也起初还以为既然留美华是魔女,这种事也在所难免,没想到那竟然是人为恶意造成的。 「不过我根本就无计可施,也没有足以抵抗他的力量。」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个嘛,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不是人类。我实在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不过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我终究只能和他一起生活,况且只要我不违抗他,他就不会加害于我。」 留美华一脸彻底死心的表情。 琴也忽然站了起来,伸出双手抱住留美华。 「学、学长?」 留美华吃惊地出声。 「今后有我在。我绝对不会逃走、也不会害怕、更不会背叛。我会一直陪在妳身边,不会改变。」 留美华像在玩味这番话似的闭上眼睛。 接着钻 出琴也怀中,面向厨房。 「好了,赶快来准备开动吧!菜都要凉了。」 「我也来帮忙!」 琴也追在留美华后头。他不光是想帮忙而已,他现在好想靠近她一些,只有一点点也好。 「还满意吗?」 晚餐结束后,留美华有些不安地问道。 「那当然!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其实有一半是买现成的……」 留美华羞赧地低下头。 「这样还是很厉害啊!真的很好吃。」 「太好了……我一直好担心好担心,就怕琴也学长会不满意……」 「干麻那么拘谨,今晚不是我帮留美华庆祝的日子吗?」 「说的也是……那,我可以稍微撒撒娇吗?」 「当然好。」 留美华拿起餐巾一角擦擦嘴,接着站了起来。 「那么……待在这里也不方便,我们上二楼吧!从大厅可以看到非常美丽的星空。」 琴也在留美华的带领下出了饭厅。走上玄关旁的阶梯,进了正门后就是宽敞的大厅。 好几盏灯光柔和的包覆住整个空间。洁白亮泽的地板、环绕墙壁的画作、排列成行的无数古董。大厅深处高出地板一层,中央设置着祭坛,上头点着蜡烛,火光摇曳。 再过去一点的墙壁嵌着整面玻璃,淹没整座山丘的树林上横亘着一望无际的星空,皎洁的半月挂在天上。 「好漂亮……」 这光景令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迷途误闯贵族的官邸,琴也不自觉发出感叹。 「我们到窗边去吧!在那里看星空能看得更清楚。」 两人并肩坐在偌大的窗前。 留美华偎了过去,将头靠在琴也肩上。 「琴也学长,你看,月亮好美。」 留美华指着天上。 「真的耶!看起来好高、好澄澈。」 「……学长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吗?」 「第一次见面……妳是说那次上学途中吗?」 「不是,是更久之前。琴也学长在无意间闯进我的影子世界。」 琴也想起来了,至今仍记忆鲜明。在夜晚,在宛如剪影画的街道上,遇见了宛如魔女的少女的那场梦……不对,那果然不是梦。 「那时候我陷入了绝望的深渊。我心想着,我活到现在,周遭的人一知道我的真面目,无不逃之天天。再这样下去,我的身体就会被恶魔抢走,我干脆现在就从那阶梯边缘跳下去算了。」 「没想到是这样……」 「这时学长出现了。好像什么都不晓得,露出困惑的表情。不过琴也学长似乎看着我的模样看到入迷了……于是我下了最后的赌注。我在琴也学长身上,赌上我的命运。」 「……赌注押对了吗?」 「是一生一次的头奖。」 之后两人闲话家常消磨时间。虽然没什么刺激,却是温馨而幸福的时间。在温柔气氛中,时光静静流逝。 壁钟从远处响起报时声。十一响,距离明天到来只剩一个小时。 留美华不再聊下去,静静站了起来,面向琴也。看不出感情的眼神由上而下俯视着他。 留美华慢慢撩起洋装的裙襬,细瘦的双腿规规矩矩地并拢着。琴也这时怀念起那肌肤的滋味。留美华接着脱下内裤褪至膝盖,映着月光的浑圆下腹部在薄透布料下展露无遗。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留美华轻轻吐着气,这么说了: 「这里,请琴也学长任意摆布。」 那既是恳求,也是命令;赋予琴也的既是征服,也是服从。终于到了奉献一切的时候。现在他觉得自己就像誓言绝对效忠主人、自认达成任务就意味着无上价值和喜悦的骑士。 留美华双膝跪地。琴也唯恐碰伤她纤细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搂住她的腰,接着凑过脸去吻上肌肤。触感柔嫩而充满弹力。 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朝左右拉扯着琴也的双脚。这一定是过去琉美华˙路维特这位少女受过的痛楚。 「…………呜啊啊……」 琴也痛苦呜咽着。疼痛和酸麻侵入脑中,好像要麻痹一切。琴也想要移开双唇,留美华却按住了他的头。 「不行喔,学长……你要让我更舒服才行……」 留美华按住他的头,手慢慢往下。琴也配合她的动作滑动舌头,经过肚脐的凹陷处,逐渐往下。触感时而柔滑、时而粗糙。每吻一次,耻骨就轧轧作响,一点一点地削减。 腰被那股力量扯得就快裂成两半,鲜血破肤而出,化作殷红的帘幕。 血池在地上不断扩张,连留美华的脚都染红了。 琴也痛苦得无法呼吸。可是好软,留美华的那里好软,几乎要埋没他紧贴的脸。 「嗯……哼……好舒服……教人……喘不过气来……」 留美华发出喘气声,呼吸紊乱。头前后甩着,弄乱了长发。 琴也胡乱抓住留美华的双腿,脸埋进腿间的深处。 然后,时间到了。巨大的刀刃毫不迟疑地将琴也的腰斩成两半。 「留美华……」 琴也发出了像是恳求、又像是充满慈爱的声音呼唤那个名字,整个人趴倒在地。 身体中心碎裂的痛楚,痛得他趴在地上不停打滚。他忍住胃中满满想吐的欲望。 不过他仍心满意足。就算尝到这种苦头,他依然觉得有价值。因为留美华的身体是如此之美丽、柔滑、舒服。尽管现在他变得像只血肉模糊的虫子,但只要一想到在这世上就只有自己能够这样触碰她的身体,琴也整个人就沉浸在优越感中。 「留美……华……」 琴也再一次呼唤她的名字,他好想告诉她这痛苦中带着幸福的心情,然而他连头都抬不起来。每当他试着活动身躯,脑髓深处就像火焰在窜烧那样灼热难耐。 「你不用说任何话也没关系。」 留美华像在褒奖听话的宠物一样摸摸琴也的头,随后站了起来,脱掉弄脏的洋装。灯火忽然像被强风吹过似的同时熄灭,大厅盈满了从窗外洒落的月光,染成一片苍白。 留美华全身上下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染血的地板上。 忽然间,窗外的树林里亮起小小的光。起初是一、两个,最后总共有七个在林间晃荡着。那些光笔直地朝这幢洋房前进。 「……来了呢!我得去迎接才行。」 留美华说完,嘴角扭曲一笑。她以沉着的态度从放置在大厅角落的衣橱取出全新的洋装换上。 「琴也学长,请你稍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眼看这间苍白的房间逐渐失去色彩,墙壁、地板、豪华的装饰全都一样样涂成全黑。得到全部身体的魔女满意地微笑,就这么留下琴也,独自离开了房间。 洋房前,身着法衣的七个人站成一排。带头的克劳斯?海森堡看着五名男部下喊着: 「卡尔、李希特、罗伦兹、雷恩、阿尔冯斯!」 部下们一个个被叫到名字,响起一声声有节奏地「在!」。他们有的是虎背熊腰的壮汉,有的是散发出敏锐眼神的知性者。那模样与其说是圣职者,不如说是军队。 「那家伙即将现身。潜藏了三世纪半的恶魔,现在正是我们歼灭他的时候!我们要向先人的战斗表达敬意,称许其踪迹,用我们的手完结这场战役!」 男子们低吼,高举拳头。 只有站在后面的由奈一个人没被叫到名字,大概是因为她不算在战力内,由奈用力握紧法杖。她当然自知 实力不足,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法不来到战场。 她已经答应琴也一定会守护他,所以无论如何,都想亲手实现这个约定。 「羽田同学……」 她忘不了他昨天拚了命替留美华说情的模样。他对留美华的真情应该无庸置疑,但是……就因为这样,琴也现在就快落入魔女手中。 「雨宫。」 克劳斯出声叫她,口气还是一样的不带感情。 「要回去就趁现在,接下来我们无法保证妳是否能活命。」 言外之意就是嫌她碍事,要她滚回去。但由奈摇摇头。 「我也要去!」 「……别拖累我们。」 克劳斯只说了这句话,接着便面向门。 「主啊,请保佑我们。」 他在胸前画十字,深呼吸后冲了过去。在门前一站定后,随即左右挥舞法杖。前端的刀刃切开了木制的门。门就像纸片一样散落。 克劳斯瞬间确认门并未设置陷阱,直接冲了进去。五名部下间不容发地紧跟在后,融入在昏暗的宅邸内。 由奈稳定微微颤抖的脚后,尾随而上。 修道士们进入邸内时,那里早化为影子的异世界。中心昏暗,笼罩在白雾中,外围环绕着黑色的回廊。 魔女就站在回廊上,唯我独尊地俯视着他们。白皙美丽的身体穿着漆黑的洋装,手上握着红色长鞭。 「真是不速之客。算了,既然都来了,那也没办法。就让小女子我来招待你们!」 一道刺耳的声响划破空气。克劳斯的鬓角被什么东西擦过,稍微裂开。魔女的嘴角歪斜一笑,红鞭自她手中呈一直线伸长。 鞭子另一端捕捉到了站在克劳斯身后的高大修道士的脖子。 「唔……」 他痛苦呻吟,口吐白沫。 琉美华一松开鞭子,修道士当场昏厥倒地,毫无招架之力。 「别担心,我还不会杀他,之后还得请他当我的仆人,谁教我一直想要听话的佣人。你看!」 琉美华环视化为剪影画的邸内。 「这房子很大吧?打扫起来很累人呢!」 琉美华眉开眼笑地望着修道士不断痉挛的肉体。 克劳斯笔直地对准琉美华并举杖。 「魔女啊,这里不是妳该待的世界。」 话一说完,克劳斯的身体猛地一弹,跳上超出身高好几倍的高度。双手紧握的法杖分离为二,他高举双臂—— 分倨两手的法杖像机关枪一样发出光弹。 琉美华迅速向后跳开,下一刻,回廊边缘便粉碎了。 「看清楚,我在这里!瞄准一点喔!」 琉美华跃过光弹上方后落地,裙襬随之翻飞。 修道士们趁机一拥而上,排出战斗阵式包围魔女。 他们的法杖发光,在魔女四周竖起了光壁。 「哼,真是无趣的装饰。」 琉美华一点也不着急,挥舞的鞭子弹地,攀爬上重挫修道士的身躯。男子应声倒下,随即昏了过去。 其余修道士产生动摇,动作变得迟缓,稍稍后退一些。 「别后退!恶魔尚未完全复活,她还不足与我们为敌!」 克劳斯浮在半空中大喊。 从上空发出的光弹击中琉美华脚边,她的身体稍微晃了一下。 「真是学不乖!」 魔女的表情显露不快。 由奈拚了命冲上包围在雾中的阶梯,身边已经看不见应该就在旁边战斗的克劳斯等人的身影。同伴一从视野消失,不安立刻倍增,但她不能停下脚步。 琴也应该就在这幢建筑物的某处,她一定要找到他并将他救出才行。 忽然间,雾中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毫不掩饰邪恶的气息,彷佛对这影子世界了如指掌似的,踏着优雅的步伐朝由奈走来。 「是谁?」 由奈停下脚步,提高警戒。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穿着燕尾服的男子……正确来说,是性别不明,因为眼前这个人顶着硕大的黑猫头。 「真抱歉,这位小姐,接下来闲杂人等请止步。因为这边是重要的仪式会场啊!」 他显然不是人类,而是恶魔。是和琉美华?路维特缔结契约的恶魔吗?不对,琉美华的恶魔应该还在雾间留美华体内。 「你……是谁?」 「我的名字不值得一提。」 口气虽然彬彬有礼,却反而惹人不快。 「不过也不需要隐瞒,我就告诉妳吧!我的名字是梅尔里斯。啊啊,妳的名字就罢了,小姐。反正我大概听了就忘了!」 「羽田同学在哪?」 由奈压抑着焦躁,大吼似的问道。 「羽田……哎呀,这名字我不认识耶!唉呀,抱歉,我的记性不好。」 「别装胡涂!」 由奈用力挥舞法杖威吓对方。 「哎呀哎呀,别激动。倒是妳看到我造就出来的魔女了吗?」 猫男这么说完,看向传来打斗声的阶梯下方。 「造就……?这么说来,你就是扶养雾间同学的……」 「魔女实在是太美妙了!」 猫男突然张开双臂,像在演说似的高喊。 「吐出的话语充满憎恶,轻蔑取代了泪水不断涌出的那个眼神!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艺术!如何?妳也别当什么无聊的神的使者了,要不要来当魔女?妳可以过着比现在更加充实、充满希望的日子喔!」 「别开玩笑了!」 由奈挥下法杖。猫男迅速跳开,法杖前端打响了阶梯。反作用力让由奈双手麻痹刺痛。 「孕育魔女是我的兴趣,不过没有人能像留美华那样让我如此热衷。她愈爱对方,就愈不可自拔地想伤害对方,多么令人愉快的个性!为了不断带给她这世上所有的不信任感,我不知道经历过了多少次的失败与尝试!」 由奈听着听着头就热了起来。 她想起小时候妈妈彻底变了一个人的样子。害妈妈堕落变成魔女的元凶,肯定也是这个男人。就为了他口中的「兴趣」,由奈从此没办法和家人在一起。直觉在由奈心中延烧,燃起了憎恶的火焰。 妈妈也好、琴也和留美华也罢,大家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由奈并未因此失去冷静。现在该思考的是保护琴也,她不能让扭曲一家人的光景再度重演。 「像你这种人……我不会把羽田同学交给你的!」 由奈对着法杖咏唱祈祷词。七色光芒包住了十字架,映入猫眼后再反射出去。 「唉,居然不能理解我这饶富韵味的兴趣。不管在哪个时代,与人交际总是这么麻烦!」 猫男手上的利爪一亮—— 由奈在发觉的瞬间还来不及闪避,三根爪子就已经没入了肩膀。她强忍着麻痹般的痛楚,踹向猫男的腹部。猫男轻快地跳向空中,翻滚一圈后着地。 由奈将法杖的宝石搁在伤口上,喃喃祈祷。 宝石溢出的光芒止住出血,伤口逐渐愈合。 「哦,要是治好伤口,就得再尝一次相同的痛楚喔?唉,人类的所作所为真是难以理解。」 猫男抖着胡须,张大了满口白牙的嘴,看起来像在笑一般。 由奈感觉到一股杀气。比起之前跟魔女琉美华的那一战,这个人的力量还要高出一截。这只猫在那副瞧不起人的表情深处潜藏着阴险狠毒的恶意与力量。这个恶魔看待人类就像猫在看老鼠一样,而眼前的自己大概跟饲料没啥两样。 不过她不能退 让。由奈架起法杖,化祈祷为力量。 琉美华露出疲态。一阵激烈攻防后,修道士筑起的光壁形成三角锥,将魔女关在里面。 尽管琉美华挥鞭抵抗,墙壁却只有些微振动。 「真姑息敌人的手段啊!这算什么神的代言人!」 然而她愈是挥鞭,光壁就愈坚固。 「魔女啊,回归黑暗深渊!」 克劳斯说完,朝天高举法杖。覆盖天花板的黑影中心像台风眼一样出现大洞,射入白光。 雷击伴随着轰隆声从天而降,直接命中三角锥光壁。 「呀啊——!」 魔女的惨叫声响起。光在三角锥中化为刀刃肆虐。刀刃割断魔女的红鞭、切开黑洋装的裙襬、划破她白皙的肌肤。 光充满了三角锥,随后爆发,光壁承受不住冲击,化为粒子崩塌。 闪光四射,放出耀眼的光辉,视野一片白茫茫。 等亮光减弱后,众修道士凝视着魔女所在之处。包围着她的光逐渐变小、变薄。 「居然不在……?」 年轻修道士喃喃自语。放眼望去,到处不见魔女。 当他们恍然大悟看向上方的瞬间,琉美华卷起强风降落了。高速回转的鞭子接连袭向男子们。 三人的身体几乎在同时瘫倒在地。 「看来用普通的方法恐怕行不通。」 克劳斯缓缓挡住琉美华的去路。就算部下全部消灭,他也没有一丝动摇。 琉美华单膝跪地。她急促而痛苦地喘着气,美丽的洋装变得像破布,雪白的肌肤到处滴出血来。 「我……」 琉美华拚命撑住颤抖的双腿站了起来。 「我不会输的,因为我已经变完整了。学长的爱已经为我溶去了这个身体受到的诅咒!」 琉美华挥鞭,鞭子以无法目测的高速直线划过空中。 不料鞭子一绷,竟停了下来。只见鞭子被克劳斯的法杖捕获,绷成一直线静止不动。 「呜!」 琉美华表情扭曲,心有不甘。 「到此为止,妳死心吧!」 克劳斯的声音平静得甚至不带胜利的喜悦,他举起单手开始咏唱祈祷词。 尽管声音低沉而凝重,听起来却宛如音乐,就像庄严的歌声一样撼动空气。构筑世界的影子产生龟裂,接着粉碎,化作细碎的黑雪飘落。这个人拥有封印影子世界的能力。 揭去冰冷影子的覆盖后,眼前的光景为月光所填满,恢复成日常世界。 这是一幢昏暗、古老的洋房内。 在红地毯上的魔女被封住力量后,如今只是一个普通少女。 雾间留美华踉踉跄跄,束手无策地瞪着克劳斯。留美华朝他喉咙丢出手中仅剩的一小截鞭子。 克劳斯不为所动地接住鞭子。留美华趁着这一瞬间的空隙拔腿而逃,她快速穿过敌人身旁,冲上了通往二楼的阶梯。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居然会输掉……」 留美华眼中噙着不甘心的泪水,跌跌撞撞地跑着。 「哎呀哎呀,居然会这样……看样子胜负要留待下次分晓了。」 猫男放下预备攻击的手,发出了非常惋惜的声音。 由奈按着肩膀的伤,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她要是再直接挨下一击,恐怕就没命了。 覆盖世界的影子崩塌的同时,眼前的猫男也逐渐萎缩,变成了一只小黑猫。牠身上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杀意及恶魔的气息,只是露出不悦的眼神看着由奈。 黑猫像在嘲弄人似的发出喵呜一声,接着跑向扶手另一边,就此消失。 随后由奈看到留美华冲上了对面的阶梯。她心想,现在不是杵在这里的时候,要快点去救琴也才行。 但由奈才想要跑时就痛得蹲了下来。刚才脚被抓破的伤口比她想的还要深,就算施以治愈加护,反复受创的伤口也无法完全愈合。每当她想动就传来一阵剧痛,连走路都有问题。 「羽田同学……」 尽管如此,由奈还是拖着脚步前进,一步又一步忍着痛楚爬上阶梯。 5 月光照耀的昏暗大厅外传来物体激烈碰撞的声响。金属互相弹开,空气中起了旋风,光也炸裂开来。但这些噪音后来也停止了。周围一恢复寂静,反而更令人感到不安。 留美华现在怎么样了?她平安无事吧? 琴也浑身是血的坐起上半身,朝门口接近。 这时大厅的门发出轧轧声。留美华使尽全力打开门,蹒跚地走了过来,然后筋疲力尽,在琴也伸手不及之处当场倒了下来。 「留美华!」 琴也抱起留美华瘫倒在地的身体。留美华无力地靠着琴也,奄奄一息。她受了伤,体力尽失。琴也摸摸她的脸颊,冰得像被风吹雨打过好几个小时一样。 「怎么会弄成这样……」 琴也静静抱住留美华。不再傲慢的她就像被剥夺地位、沦落为乞丐的公主。 「学长……」 她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 「我好不甘心……难得学长愿意爱我,我却无法充分发挥……对不起。」 泪水沿着留美华的脸颊滑落。她拚了命克制,却还是哽咽起来。 为什么留美华会变成这么可悲的样子?为什么那么美丽、高贵、气质出众的身体会受伤,沾满血污? 琴也好不甘心。他之前痛不欲生、彷佛千刀万剐,好不容易才复原留美华的身体,居然这么容易就遭到破坏。 是哪里出了问题?有什么还不够?是他不够爱她吗?是他不够崇拜她吗?还是…… 琴也想着想着,这才恍然大悟。他应该已经奉献出所有的影子,失去了感觉才对,他却还在这里。让他认知到自己还存在的是……头,头部具备的感知还在。琴也终于明白了。 ……我还没有把一切奉献给留美华。 琴也再次抱紧留美华。他看着她含泪的眼睛,尽管身体受了那么重的伤,她那彷佛会吸入一切的眼眸依然美丽如旧。 「留美华,妳就夺走我的一切吧!」 琴也说完,便吻上只是回眸看着她的双唇。 留美华似乎感到困惑,无力地张开双唇迎上他。 双唇轻触,起初谨慎而缓慢,随后大胆地互相需索起来。这一吻比起吻在她身上的任何一吻都要幸福而满足。 「嗯嗯……嗯……」 留美华无法呼吸,发出呻吟。尽管如此,她依然没有松口,反而伸出双手抱住琴也的肩膀。 琴也感觉到巨大的异物塞进他口中。像是裹满尖刺的坚硬物割破了脸颊内侧、磨烂了舌头。痛楚贯穿了头顶,彷佛自己的一切从内侧破裂一样。 铁锈般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刺激着鼻子,浓稠的液体冲上喉头。他无法呼吸,感觉就快溺毙。满嘴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滴滴答答,在地上留下斑斑血迹。 「呜……唔……」 琴也忍不住吐出了口中的血海,吐出的液体沿着舌头流入留美华口中,溢出的鲜血逐渐染湿了她纤细的下巴。 血液就像溃决的水库一样源源不绝涌出,伴随着黏稠迟缓的流动,注入留美华口中。 被用力按住嘴的留美华呛咳起来,但她依然将琴也不断吐出的鲜血使劲吞咽下去,吞进她的体内,吞进她的咽喉深处。环着琴也肩膀的双臂抱得更紧,痛苦的眼角渗出泪水。 像这样喘不过气来、露出苦痛表情的留美华也一样的美。至今从未见过的表情,令他的头痛到为之发麻。 所有的感觉凝缩在头 顶,疼痛与苦痛与恍惚互相碰撞弹开,琴也倒了下来。 留美华睁大了眼睛望着天花板,嘴角挂着血迹,身体不断颤抖。接着她双手撑地、咳嗽、吐了起来。留美华吞下的大量血液从她口中伴随着呜咽倾泻而出,在地板上逐渐形成巨大的血池。血液源源不绝流了下来,看得旁人不禁要诧异于她喝的血量之多。 吐出的血流终于停止,留美华浑身冒汗,不断喘气。 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转头看向琴也,慢慢站了起来俯视着他。 琴也迎着月光的身体连一点影子也没有。可悲地、毫无存在感地躺在地上。 远处传来的时钟声宣告了明目的到来。 「究竟隔了多少年呢……我终于回到人类世界了。」 留美华喃喃自语……不对,那已经不是留美华了。那是沉睡在留美华内心深处的琉美华?路维特的灵魂的声音。 她吐出的血池宛如生物一样蠢蠢欲动,发出了黏稠恶心的声响,猛然站了起来。无视于本来的质量膨胀开来,瞬间化为比人还高的巨大血块,难以形容的腥味充满整个房间。 血块发出了沉重的声音。 「我等好久了。复活得好啊,琉美华?路维特。」 琉美华面无表情静静伫立着。 「好了,我已经按照约定让妳活下来了。接下来就换妳实现契约了……首先给我肉体吧!用这种肮脏的血支撑身体实在不方便活动。」 恶魔饶舌的口气像是在要求礼物一样。 这时候,一名男子从大厅门外粗鲁地闯了进来。 是克劳斯。他一看到琉美华、以及她身后蠢动的血块,当场皱起眉头。 「可恶的恶魔,你终于现身了……不过到此为止!乖乖接下净化之光吧!」 克劳斯架起法杖,往前踏出一步—— 然而那只脚还没着地,他的身体便已经摔向后方。琉美华挥出的红鞭留下残像,清脆的声音在大厅墙壁间发出回音。克劳斯撞到了背,发出呻吟。 「琉美华,妳……」 克劳斯咬牙切齿地撑起上半身。 下一刻,他遭到鞭打洗礼,冷酷无情的破裂声不断回响着。 白法衣到处裂开,渗了出血来。克劳斯发出痛苦呻吟,依然横眉竖目瞪着琉美华。但他的手脚在颤抖,似乎连站都站不起来。 「还不要杀他。那个肉体好像还有利用价值。」 直到恶魔开口,琉美华才停手。 「我看妳很高兴嘛!怎样,得到新肉体的感觉如何?」 血块欣然问道。琉美华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我未来就是要以这个模样活下去吗?」 「是啊,妳就欣然接受吧!这个肉体比以前的妳还美不是吗?正适合当我的妻子。」 血块上下剧烈摇动。从液状物体深处传出闷响,好像在大笑一样,振动震得玻璃窗哆嗦作响。 「来,现在就来举行仪式。千万别忘了。妳要履行契约,成为我的妻子,为我产子。」 「……我当然没忘记。」 琉美华出声回答后,踩着懒洋洋的步伐,走到倒在地上的琴也身旁站定。她冷冰冰地俯视着琴也,静静地朝他的身体伸出手。 「给我离羽田同学远一点!」 高亢的声音响彻大厅,琉美华不耐烦地看向出声的人。 由奈就站在那里,法杖不偏不倚对准留美华。表情因紧张而紧绷,踏着地板的双脚显得无助,尽管额头渗出汗来,依然拚了命瞪着琉美华和恶魔。 「真受不了,神的仆人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这么不干脆。」 恶魔半是怜悯、半是轻蔑地说道。 琉美华扬手要挥鞭,但血块制止了她。 「先等一下,我来当她的对手好了,妳负责准备。」 瞬间,血块伸出好几条筋抓住由奈的手脚,动作极其敏捷,并不像它的外表那般迟钝。 「呀啊~~!」 血块将由奈整个人高举至天花板,并反转她的双手,由奈痛得发出惨叫。 琉美华不疾不徐抱起琴也,对那光景似乎莫不关心。 「住手!求求妳!别碰……别碰羽田同学!」 由奈哭喊恳求,然而那些筋更加用力绑住了她。红线一圈又一圈地陷入了她细瘦的手脚。 「呀啊……」 由奈的惨叫声逐渐减弱,最后中断,颓然失去了力量。她被扔到地板上时,已经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琉美华来到祭坛前,让琴也的身体躺在上面。 「准备好了。」 「嗯。」 琉美华一催,血块便笨重地开始移动。它拖着身躯抵达祭坛后,便像溶解似的流了出来,围成甜甜圈状。最后末端抬高,借着好几根柱子撑起身躯,在祭坛上形成了甜甜圈状的屋顶。 在屋顶内侧,鲜红色的血有如冰柱般垂下,朝琴也的身体笔直前进。 冰柱逐渐伸长,一面扩大琴也胸前的伤口,一面想要钻进去。恶魔的灵魂和琴也的血液逐渐混合在一起。 「枉费我等了那么多年,居然选到了这么平庸的人类。」 红色的恶魔俯视着琴也继续说了: 「这个肉体将会成为我的囊中物……唉,我就不奢求了。就用这个身体和妳生下我们的孩子吧!多到足以淹没这个世界!」 琴也无法理解这一连串对话。惟独自己的灵魂逐渐为异物所侵蚀这点,在他逐渐稀薄的意识中,依然感觉得出来。 「伤口太窄了,这样太花时间。喂,能不能帮我扩大它?」 琉美华依言取来装饰在墙上的长剑。她站在琴也面前,剑尖对准他的胸口,然后举起剑来。 啊啊,这下就结束了——琴也像是觉悟似的这么想。 要是那把剑插进身体,我就再也起不来了吧。 他仰望琉美华冷漠的表情。他现在还是觉得她好美,那端正到令人难以亲近的五官。他就喜欢她那张脸,还有喜欢她那张脸发出的话语。 「留美华……」 琴也发出嘶哑的声音说道。每当他开口,血就流出来。 「…………」 琉美华不作声。她目不转睛看着他,显得相当不快。 「…………留美华……雾间………留美……华……」 琴也再次呼唤她的名字。 「没有人会这样叫我!」 琉美华跺着地板叫道,似乎焦躁了起来。 「我是琉美华?路维特!在遥远的过去落入可恨的人类手中,如今终于成功复活了,知道吗!?」 琉美华双眼布满血丝,猛然探身凑近琴也。 「那种事……无所谓……」 琴也朝琉美华伸出颤抖的手。 「妳就是……留美华。妳就是来到我身边……把我耍得团团转的……雾间留美华……这一点……今后……也不会改变……」 「别说了!什么都别说!」 琉美华激动地摇头,甩乱了头发。她痛苦的样子令人心痛。 琴也伸长了颤抖的双手,悄悄靠近了她的脸。 「……妳要……振作点……」 接着用双手包夹她的脸,轻拍她的脸颊。 「…………咦?」 琉美华静止不动,瞠目注视着琴也。 「妳看……这是咒语喔……要给自己打气……才行喔!」 琴也这么说完后,朝她微笑。 「妳还记得吗……我们去游泳池那天……好开心喔……改天,我们两个人……再一起去……游泳。 后记 幸会,我是田口一。 本作获得第三届mf文库j轻小说新人奖佳作,得到了这次出版机会。这全都要感谢各位评审相关人士对生涩的报名作品给予高度评价。 不过在我接获得奖通知后,才刚沉浸在喜悦不久,马上就要准备出版,展开一次次改稿间的战斗。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出书,接连许多事都还不习惯。我真是如陷五里雾中,分不清左右。呃,拿筷子的是哪只手啊? 真要说起来,我痛切感受到自己对轻小说的世界实在认知不足。就连现在写着后记都还有诸多谜团尚未解开。比方说mf文库j的读者回函卡。我总觉得第12项「您希望的角色周边商品为下列何者?」的选项非常多采多姿,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等身大抱枕及等身大浴巾又是怎样的商品呢?不谙业界的我实在一点头绪也没有。谜团是愈来愈深。我个人是非常想要等身大的床单,不过该怎么做才行呢?疑惑是愈来愈深了。不过光想也无济于事,我是不是也来鼓起勇气,寄出回函促成希望的周边商品实现呢? 在改稿阶段,不吝提供建议,使内容更加紧凑的s先生、k先生、以及编辑部的各位。心胸宽大地包容我(推测),第一次见面就说「这是我想要女主角的模型!」的三阪主编。不光是给予作品评价,更针对今后的方向惠赐方针的各位新人奖评审委员老师。在本书发售前提供多方协助的各位。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另外,為本作繪製了美麗而極具個性的插圖,就連稍微有點色的插圖也眉頭不皺一下(推測)的カズオキ老師。我看到最初完稿的插图时非常惊讶,那真是符合本作的印象,远超乎我的想象。啊,倘若等身大抱枕有朝一日实现,到时候务必请您大显身手。 还有还有,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倘若能够多少为各位带来愉快的时光,就是我莫大的荣幸。 那么,期待有朝一日再会。 二○○七年夏 田口一 (编辑部注:非常遗憾,关于周边商品的问题已经在今年夏天更新时取消了。) 幸会,我是田口一。 本作获得第三届mf文库j轻小说新人奖佳作,得到了这次出版机会。这全都要感谢各位评审相关人士对生涩的报名作品给予高度评价。 不过在我接获得奖通知后,才刚沉浸在喜悦不久,马上就要准备出版,展开一次次改稿间的战斗。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出书,接连许多事都还不习惯。我真是如陷五里雾中,分不清左右。呃,拿筷子的是哪只手啊? 真要说起来,我痛切感受到自己对轻小说的世界实在认知不足。就连现在写着后记都还有诸多谜团尚未解开。比方说mf文库j的读者回函卡。我总觉得第12项「您希望的角色周边商品为下列何者?」的选项非常多采多姿,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等身大抱枕及等身大浴巾又是怎样的商品呢?不谙业界的我实在一点头绪也没有。谜团是愈来愈深。我个人是非常想要等身大的床单,不过该怎么做才行呢?疑惑是愈来愈深了。不过光想也无济于事,我是不是也来鼓起勇气,寄出回函促成希望的周边商品实现呢? 在改稿阶段,不吝提供建议,使内容更加紧凑的s先生、k先生、以及编辑部的各位。心胸宽大地包容我(推测),第一次见面就说「这是我想要女主角的模型!」的三阪主编。不光是给予作品评价,更针对今后的方向惠赐方针的各位新人奖评审委员老师。在本书发售前提供多方协助的各位。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另外,為本作繪製了美麗而極具個性的插圖,就連稍微有點色的插圖也眉頭不皺一下(推測)的カズオキ老師。我看到最初完稿的插图时非常惊讶,那真是符合本作的印象,远超乎我的想象。啊,倘若等身大抱枕有朝一日实现,到时候务必请您大显身手。 还有还有,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倘若能够多少为各位带来愉快的时光,就是我莫大的荣幸。 那么,期待有朝一日再会。 二○○七年夏 田口一 (编辑部注:非常遗憾,关于周边商品的问题已经在今年夏天更新时取消了。) 幸会,我是田口一。 本作获得第三届mf文库j轻小说新人奖佳作,得到了这次出版机会。这全都要感谢各位评审相关人士对生涩的报名作品给予高度评价。 不过在我接获得奖通知后,才刚沉浸在喜悦不久,马上就要准备出版,展开一次次改稿间的战斗。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出书,接连许多事都还不习惯。我真是如陷五里雾中,分不清左右。呃,拿筷子的是哪只手啊? 真要说起来,我痛切感受到自己对轻小说的世界实在认知不足。就连现在写着后记都还有诸多谜团尚未解开。比方说mf文库j的读者回函卡。我总觉得第12项「您希望的角色周边商品为下列何者?」的选项非常多采多姿,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等身大抱枕及等身大浴巾又是怎样的商品呢?不谙业界的我实在一点头绪也没有。谜团是愈来愈深。我个人是非常想要等身大的床单,不过该怎么做才行呢?疑惑是愈来愈深了。不过光想也无济于事,我是不是也来鼓起勇气,寄出回函促成希望的周边商品实现呢? 在改稿阶段,不吝提供建议,使内容更加紧凑的s先生、k先生、以及编辑部的各位。心胸宽大地包容我(推测),第一次见面就说「这是我想要女主角的模型!」的三阪主编。不光是给予作品评价,更针对今后的方向惠赐方针的各位新人奖评审委员老师。在本书发售前提供多方协助的各位。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另外,為本作繪製了美麗而極具個性的插圖,就連稍微有點色的插圖也眉頭不皺一下(推測)的カズオキ老師。我看到最初完稿的插图时非常惊讶,那真是符合本作的印象,远超乎我的想象。啊,倘若等身大抱枕有朝一日实现,到时候务必请您大显身手。 还有还有,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倘若能够多少为各位带来愉快的时光,就是我莫大的荣幸。 那么,期待有朝一日再会。 二○○七年夏 田口一 (编辑部注:非常遗憾,关于周边商品的问题已经在今年夏天更新时取消了。) 幸会,我是田口一。 本作获得第三届mf文库j轻小说新人奖佳作,得到了这次出版机会。这全都要感谢各位评审相关人士对生涩的报名作品给予高度评价。 不过在我接获得奖通知后,才刚沉浸在喜悦不久,马上就要准备出版,展开一次次改稿间的战斗。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出书,接连许多事都还不习惯。我真是如陷五里雾中,分不清左右。呃,拿筷子的是哪只手啊? 真要说起来,我痛切感受到自己对轻小说的世界实在认知不足。就连现在写着后记都还有诸多谜团尚未解开。比方说mf文库j的读者回函卡。我总觉得第12项「您希望的角色周边商品为下列何者?」的选项非常多采多姿,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等身大抱枕及等身大浴巾又是怎样的商品呢?不谙业界的我实在一点头绪也没有。谜团是愈来愈深。我个人是非常想要等身大的床单,不过该怎么做才行呢?疑惑是愈来愈深了。不过光想也无济于事,我是不是也来鼓起勇气,寄出回函促成希望的周边商品实现呢? 在改稿阶段,不吝提供建议,使内容更加紧凑的s先生、k先生、以及编辑部的各位。心胸宽大地包容我(推测),第一次见面就说「这是我想要女主角的模型!」的三阪主编。不光是给予作品评价,更针对今后的方向惠赐方针的各位新人奖评审委员老师。在本书发售前提供多方协助的各位。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另外,為本作繪製了美麗而極具個性的插圖,就連稍微有點色的插圖也眉頭不皺一下(推測)的カズオキ老師。我看到最初完稿的插图时非常惊讶,那真是符合本作的印象,远超乎我的想象。啊,倘若等身大抱枕有朝一日实现,到时候务必请您大显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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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还有,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倘若能够多少为各位带来愉快的时光,就是我莫大的荣幸。 那么,期待有朝一日再会。 二○○七年夏 田口一 (编辑部注:非常遗憾,关于周边商品的问题已经在今年夏天更新时取消了。) 序章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夕阳受阻于栉比鳞次的建筑物,在石版地上投射出浓黑的影子。角落一处,衣服微脏的劳动者面带倦容踏上归途。就连大街上繁华热闹的喧嚣也传不进这暗巷。 这个场所,宛若十九世纪巴黎的阴影。 在这沉闷的空气中,一辆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高贵马车驶过。马车一路喀啦作响,最后终于停了下来,两匹马摇头发出嘶鸣,最后停在一间昏暗的商店前。 马车车窗上的窗帘打了开来,一位少女从车内探出脸来,年约十六、七岁,五官虽已具备成熟的美感却不失稚气。她脸上洋溢着笑容,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猛然打开车门。 少女摆动着因衬裙而像伞一样张开的裙子,跨出纤足踏上石版地,就这样横越道路,直接朝商店的门口冲去。 「罗洛特小姐!别着急,小心危险啊!」 男子的声音紧追在后,提醒这个野丫头。 罗洛特扭身转向后方。 「放心,又没有强盗!你在那边等着!」 罗洛特顺势转了一圈,微卷的长发随之摇曳,那轻盈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宛如正在跳芭蕾舞一般。 罗洛特来到商店门口,朝着里面大喊: 「你好!」 接着便慢慢推开了木门。密闭的店内一片昏暗。罗洛特一面等着眼睛适应黑暗?一面一步接着一步踏进店里。直到能看清周围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工坊。室内到处堆满了布匹,裁下来的布屑掉了一地。 这里是一间不为人知的礼服裁缝店。罗洛特心想,只有这种默默无名的地方,才能找到裁缝师缝制出适合装饰未来自己的礼服。 工坊深处的门打开后,一名男子走了出来。他年约四、五十岁,嘴上留着细长笔直的胡须,一身黑背心与室内的昏暗融合为一,看起来好像少了躯干一样,明明是在室内,却戴着一顶很高的大礼帽。 「哎呀!欢迎欢迎!罗洛特.勃艮第小姐。真高兴见到妳~」 男子一面搓着双手,一面扭动腰部这么说道。他的打扮和口头禅虽然奇妙,不过罗洛特并不以为意。 「你好,伊修尔梅先生!那件礼服完成了吗?」 「是啊。我拿到了非常棒的丝绸喔!于是我兴冲冲地一口气缝好那件礼服了。那是我最棒的作品喔!」 伊修尔梅一面带领罗洛特,一面兴高采烈地说道。接着他问: 「婚礼的日期决定了吗?」 只见罗洛特双颊稍微泛红。 「就在刚好一个月后……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也希望您能够出席。」 「谢谢。不过妳的好意我心领了,像我这种人并不适合那么华丽的场面。」 伊修尔梅打开工坊深处的门,拉开窗帘。日光照了进来,照亮了小房间内的某样东西。 罗洛特的表情瞬间一愣,随即变成少女天真无邪的笑容。 「哇……好美喔……」 她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形容词。 在傍晚的夕阳中,白色礼服闪闪发亮地伫立在那儿。 并未沦于夸张的适度装饰,静穆而高贵。 罗洛特立刻像是中了魔法一样为之着迷。 要是穿上这件礼服,我该有多么耀眼啊! 罗洛特就像初次坠入情网那样心脏怦怦跳动,始终注视着那件白礼服。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夕阳受阻于栉比鳞次的建筑物,在石版地上投射出浓黑的影子。角落一处,衣服微脏的劳动者面带倦容踏上归途。就连大街上繁华热闹的喧嚣也传不进这暗巷。 这个场所,宛若十九世纪巴黎的阴影。 在这沉闷的空气中,一辆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高贵马车驶过。马车一路喀啦作响,最后终于停了下来,两匹马摇头发出嘶鸣,最后停在一间昏暗的商店前。 马车车窗上的窗帘打了开来,一位少女从车内探出脸来,年约十六、七岁,五官虽已具备成熟的美感却不失稚气。她脸上洋溢着笑容,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猛然打开车门。 少女摆动着因衬裙而像伞一样张开的裙子,跨出纤足踏上石版地,就这样横越道路,直接朝商店的门口冲去。 「罗洛特小姐!别着急,小心危险啊!」 男子的声音紧追在后,提醒这个野丫头。 罗洛特扭身转向后方。 「放心,又没有强盗!你在那边等着!」 罗洛特顺势转了一圈,微卷的长发随之摇曳,那轻盈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宛如正在跳芭蕾舞一般。 罗洛特来到商店门口,朝着里面大喊: 「你好!」 接着便慢慢推开了木门。密闭的店内一片昏暗。罗洛特一面等着眼睛适应黑暗?一面一步接着一步踏进店里。直到能看清周围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工坊。室内到处堆满了布匹,裁下来的布屑掉了一地。 这里是一间不为人知的礼服裁缝店。罗洛特心想,只有这种默默无名的地方,才能找到裁缝师缝制出适合装饰未来自己的礼服。 工坊深处的门打开后,一名男子走了出来。他年约四、五十岁,嘴上留着细长笔直的胡须,一身黑背心与室内的昏暗融合为一,看起来好像少了躯干一样,明明是在室内,却戴着一顶很高的大礼帽。 「哎呀!欢迎欢迎!罗洛特.勃艮第小姐。真高兴见到妳~」 男子一面搓着双手,一面扭动腰部这么说道。他的打扮和口头禅虽然奇妙,不过罗洛特并不以为意。 「你好,伊修尔梅先生!那件礼服完成了吗?」 「是啊。我拿到了非常棒的丝绸喔!于是我兴冲冲地一口气缝好那件礼服了。那是我最棒的作品喔!」 伊修尔梅一面带领罗洛特,一面兴高采烈地说道。接着他问: 「婚礼的日期决定了吗?」 只见罗洛特双颊稍微泛红。 「就在刚好一个月后……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也希望您能够出席。」 「谢谢。不过妳的好意我心领了,像我这种人并不适合那么华丽的场面。」 伊修尔梅打开工坊深处的门,拉开窗帘。日光照了进来,照亮了小房间内的某样东西。 罗洛特的表情瞬间一愣,随即变成少女天真无邪的笑容。 「哇……好美喔……」 她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形容词。 在傍晚的夕阳中,白色礼服闪闪发亮地伫立在那儿。 并未沦于夸张的适度装饰,静穆而高贵。 罗洛特立刻像是中了魔法一样为之着迷。 要是穿上这件礼服,我该有多么耀眼啊! 罗洛特就像初次坠入情网那样心脏怦怦跳动,始终注视着那件白礼服。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夕阳受阻于栉比鳞次的建筑物,在石版地上投射出浓黑的影子。角落一处,衣服微脏的劳动者面带倦容踏上归途。就连大街上繁华热闹的喧嚣也传不进这暗巷。 这个场所,宛若十九世纪巴黎的阴影。 在这沉闷的空气中,一辆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高贵马车驶过。马车一路喀啦作响,最后终于停了下来,两匹马摇头发出嘶鸣,最后停在一间昏暗的商店前。 马车车窗上的窗帘打了开来,一位少女从车内探出脸来,年约十六、七岁,五官虽已具备成熟的美感却不失稚气。她脸上洋溢着笑容,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猛然打开车门。 少女摆动着因衬裙而像伞一样张开的裙子,跨出纤足踏上石版地,就这样横越道路,直接朝商店的门口冲去。 「罗洛特小姐!别着急,小心危险啊!」 男子的声音紧追在后,提醒这个野丫头。 罗洛特扭身转向后方。 「放心,又没有强盗!你在那边等着!」 罗洛特顺势转了一圈,微卷的长发随之摇曳,那轻盈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宛如正在跳芭蕾舞一般。 罗洛特来到商店门口,朝着里面大喊: 「你好!」 接着便慢慢推开了木门。密闭的店内一片昏暗。罗洛特一面等着眼睛适应黑暗?一面一步接着一步踏进店里。直到能看清周围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工坊。室内到处堆满了布匹,裁下来的布屑掉了一地。 这里是一间不为人知的礼服裁缝店。罗洛特心想,只有这种默默无名的地方,才能找到裁缝师缝制出适合装饰未来自己的礼服。 工坊深处的门打开后,一名男子走了出来。他年约四、五十岁,嘴上留着细长笔直的胡须,一身黑背心与室内的昏暗融合为一,看起来好像少了躯干一样,明明是在室内,却戴着一顶很高的大礼帽。 「哎呀!欢迎欢迎!罗洛特.勃艮第小姐。真高兴见到妳~」 男子一面搓着双手,一面扭动腰部这么说道。他的打扮和口头禅虽然奇妙,不过罗洛特并不以为意。 「你好,伊修尔梅先生!那件礼服完成了吗?」 「是啊。我拿到了非常棒的丝绸喔!于是我兴冲冲地一口气缝好那件礼服了。那是我最棒的作品喔!」 伊修尔梅一面带领罗洛特,一面兴高采烈地说道。接着他问: 「婚礼的日期决定了吗?」 只见罗洛特双颊稍微泛红。 「就在刚好一个月后……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也希望您能够出席。」 「谢谢。不过妳的好意我心领了,像我这种人并不适合那么华丽的场面。」 伊修尔梅打开工坊深处的门,拉开窗帘。日光照了进来,照亮了小房间内的某样东西。 罗洛特的表情瞬间一愣,随即变成少女天真无邪的笑容。 「哇……好美喔……」 她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形容词。 在傍晚的夕阳中,白色礼服闪闪发亮地伫立在那儿。 并未沦于夸张的适度装饰,静穆而高贵。 罗洛特立刻像是中了魔法一样为之着迷。 要是穿上这件礼服,我该有多么耀眼啊! 罗洛特就像初次坠入情网那样心脏怦怦跳动,始终注视着那件白礼服。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夕阳受阻于栉比鳞次的建筑物,在石版地上投射出浓黑的影子。角落一处,衣服微脏的劳动者面带倦容踏上归途。就连大街上繁华热闹的喧嚣也传不进这暗巷。 这个场所,宛若十九世纪巴黎的阴影。 在这沉闷的空气中,一辆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高贵马车驶过。马车一路喀啦作响,最后终于停了下来,两匹马摇头发出嘶鸣,最后停在一间昏暗的商店前。 马车车窗上的窗帘打了开来,一位少女从车内探出脸来,年约十六、七岁,五官虽已具备成熟的美感却不失稚气。她脸上洋溢着笑容,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猛然打开车门。 少女摆动着因衬裙而像伞一样张开的裙子,跨出纤足踏上石版地,就这样横越道路,直接朝商店的门口冲去。 「罗洛特小姐!别着急,小心危险啊!」 男子的声音紧追在后,提醒这个野丫头。 罗洛特扭身转向后方。 「放心,又没有强盗!你在那边等着!」 罗洛特顺势转了一圈,微卷的长发随之摇曳,那轻盈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宛如正在跳芭蕾舞一般。 罗洛特来到商店门口,朝着里面大喊: 「你好!」 接着便慢慢推开了木门。密闭的店内一片昏暗。罗洛特一面等着眼睛适应黑暗?一面一步接着一步踏进店里。直到能看清周围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工坊。室内到处堆满了布匹,裁下来的布屑掉了一地。 这里是一间不为人知的礼服裁缝店。罗洛特心想,只有这种默默无名的地方,才能找到裁缝师缝制出适合装饰未来自己的礼服。 工坊深处的门打开后,一名男子走了出来。他年约四、五十岁,嘴上留着细长笔直的胡须,一身黑背心与室内的昏暗融合为一,看起来好像少了躯干一样,明明是在室内,却戴着一顶很高的大礼帽。 「哎呀!欢迎欢迎!罗洛特.勃艮第小姐。真高兴见到妳~」 男子一面搓着双手,一面扭动腰部这么说道。他的打扮和口头禅虽然奇妙,不过罗洛特并不以为意。 「你好,伊修尔梅先生!那件礼服完成了吗?」 「是啊。我拿到了非常棒的丝绸喔!于是我兴冲冲地一口气缝好那件礼服了。那是我最棒的作品喔!」 伊修尔梅一面带领罗洛特,一面兴高采烈地说道。接着他问: 「婚礼的日期决定了吗?」 只见罗洛特双颊稍微泛红。 「就在刚好一个月后……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也希望您能够出席。」 「谢谢。不过妳的好意我心领了,像我这种人并不适合那么华丽的场面。」 伊修尔梅打开工坊深处的门,拉开窗帘。日光照了进来,照亮了小房间内的某样东西。 罗洛特的表情瞬间一愣,随即变成少女天真无邪的笑容。 「哇……好美喔……」 她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形容词。 在傍晚的夕阳中,白色礼服闪闪发亮地伫立在那儿。 并未沦于夸张的适度装饰,静穆而高贵。 罗洛特立刻像是中了魔法一样为之着迷。 要是穿上这件礼服,我该有多么耀眼啊! 罗洛特就像初次坠入情网那样心脏怦怦跳动,始终注视着那件白礼服。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夕阳受阻于栉比鳞次的建筑物,在石版地上投射出浓黑的影子。角落一处,衣服微脏的劳动者面带倦容踏上归途。就连大街上繁华热闹的喧嚣也传不进这暗巷。 这个场所,宛若十九世纪巴黎的阴影。 在这沉闷的空气中,一辆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高贵马车驶过。马车一路喀啦作响,最后终于停了下来,两匹马摇头发出嘶鸣,最后停在一间昏暗的商店前。 马车车窗上的窗帘打了开来,一位少女从车内探出脸来,年约十六、七岁,五官虽已具备成熟的美感却不失稚气。她脸上洋溢着笑容,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猛然打开车门。 少女摆动着因衬裙而像伞一样张开的裙子,跨出纤足踏上石版地,就这样横越道路,直接朝商店的门口冲去。 「罗洛特小姐!别着急,小心危险啊!」 男子的声音紧追在后,提醒这个野丫头。 罗洛特扭身转向后方。 「放心,又没有强盗!你在那边等着!」 罗洛特顺势转了一圈,微卷的长发随之摇曳,那轻盈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宛如正在跳芭蕾舞一般。 罗洛特来到商店门口,朝着里面大喊: 「你好!」 接着便慢慢推开了木门。密闭的店内一片昏暗。罗洛特一面等着眼睛适应黑暗?一面一步接着一步踏进店里。直到能看清周围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工坊。室内到处堆满了布匹,裁下来的布屑掉了一地。 这里是一间不为人知的礼服裁缝店。罗洛特心想,只有这种默默无名的地方,才能找到裁缝师缝制出适合装饰未来自己的礼服。 工坊深处的门打开后,一名男子走了出来。他年约四、五十岁,嘴上留着细长笔直的胡须,一身黑背心与室内的昏暗融合为一,看起来好像少了躯干一样,明明是在室内,却戴着一顶很高的大礼帽。 「哎呀!欢迎欢迎!罗洛特.勃艮第小姐。真高兴见到妳~」 男子一面搓着双手,一面扭动腰部这么说道。他的打扮和口头禅虽然奇妙,不过罗洛特并不以为意。 「你好,伊修尔梅先生!那件礼服完成了吗?」 「是啊。我拿到了非常棒的丝绸喔!于是我兴冲冲地一口气缝好那件礼服了。那是我最棒的作品喔!」 伊修尔梅一面带领罗洛特,一面兴高采烈地说道。接着他问: 「婚礼的日期决定了吗?」 只见罗洛特双颊稍微泛红。 「就在刚好一个月后……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也希望您能够出席。」 「谢谢。不过妳的好意我心领了,像我这种人并不适合那么华丽的场面。」 伊修尔梅打开工坊深处的门,拉开窗帘。日光照了进来,照亮了小房间内的某样东西。 罗洛特的表情瞬间一愣,随即变成少女天真无邪的笑容。 「哇……好美喔……」 她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形容词。 在傍晚的夕阳中,白色礼服闪闪发亮地伫立在那儿。 并未沦于夸张的适度装饰,静穆而高贵。 罗洛特立刻像是中了魔法一样为之着迷。 要是穿上这件礼服,我该有多么耀眼啊! 罗洛特就像初次坠入情网那样心脏怦怦跳动,始终注视着那件白礼服。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夕阳受阻于栉比鳞次的建筑物,在石版地上投射出浓黑的影子。角落一处,衣服微脏的劳动者面带倦容踏上归途。就连大街上繁华热闹的喧嚣也传不进这暗巷。 这个场所,宛若十九世纪巴黎的阴影。 在这沉闷的空气中,一辆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高贵马车驶过。马车一路喀啦作响,最后终于停了下来,两匹马摇头发出嘶鸣,最后停在一间昏暗的商店前。 马车车窗上的窗帘打了开来,一位少女从车内探出脸来,年约十六、七岁,五官虽已具备成熟的美感却不失稚气。她脸上洋溢着笑容,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猛然打开车门。 少女摆动着因衬裙而像伞一样张开的裙子,跨出纤足踏上石版地,就这样横越道路,直接朝商店的门口冲去。 「罗洛特小姐!别着急,小心危险啊!」 男子的声音紧追在后,提醒这个野丫头。 罗洛特扭身转向后方。 「放心,又没有强盗!你在那边等着!」 罗洛特顺势转了一圈,微卷的长发随之摇曳,那轻盈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宛如正在跳芭蕾舞一般。 罗洛特来到商店门口,朝着里面大喊: 「你好!」 接着便慢慢推开了木门。密闭的店内一片昏暗。罗洛特一面等着眼睛适应黑暗?一面一步接着一步踏进店里。直到能看清周围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工坊。室内到处堆满了布匹,裁下来的布屑掉了一地。 这里是一间不为人知的礼服裁缝店。罗洛特心想,只有这种默默无名的地方,才能找到裁缝师缝制出适合装饰未来自己的礼服。 工坊深处的门打开后,一名男子走了出来。他年约四、五十岁,嘴上留着细长笔直的胡须,一身黑背心与室内的昏暗融合为一,看起来好像少了躯干一样,明明是在室内,却戴着一顶很高的大礼帽。 「哎呀!欢迎欢迎!罗洛特.勃艮第小姐。真高兴见到妳~」 男子一面搓着双手,一面扭动腰部这么说道。他的打扮和口头禅虽然奇妙,不过罗洛特并不以为意。 「你好,伊修尔梅先生!那件礼服完成了吗?」 「是啊。我拿到了非常棒的丝绸喔!于是我兴冲冲地一口气缝好那件礼服了。那是我最棒的作品喔!」 伊修尔梅一面带领罗洛特,一面兴高采烈地说道。接着他问: 「婚礼的日期决定了吗?」 只见罗洛特双颊稍微泛红。 「就在刚好一个月后……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也希望您能够出席。」 「谢谢。不过妳的好意我心领了,像我这种人并不适合那么华丽的场面。」 伊修尔梅打开工坊深处的门,拉开窗帘。日光照了进来,照亮了小房间内的某样东西。 罗洛特的表情瞬间一愣,随即变成少女天真无邪的笑容。 「哇……好美喔……」 她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形容词。 在傍晚的夕阳中,白色礼服闪闪发亮地伫立在那儿。 并未沦于夸张的适度装饰,静穆而高贵。 罗洛特立刻像是中了魔法一样为之着迷。 要是穿上这件礼服,我该有多么耀眼啊! 罗洛特就像初次坠入情网那样心脏怦怦跳动,始终注视着那件白礼服。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夕阳受阻于栉比鳞次的建筑物,在石版地上投射出浓黑的影子。角落一处,衣服微脏的劳动者面带倦容踏上归途。就连大街上繁华热闹的喧嚣也传不进这暗巷。 这个场所,宛若十九世纪巴黎的阴影。 在这沉闷的空气中,一辆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高贵马车驶过。马车一路喀啦作响,最后终于停了下来,两匹马摇头发出嘶鸣,最后停在一间昏暗的商店前。 马车车窗上的窗帘打了开来,一位少女从车内探出脸来,年约十六、七岁,五官虽已具备成熟的美感却不失稚气。她脸上洋溢着笑容,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猛然打开车门。 少女摆动着因衬裙而像伞一样张开的裙子,跨出纤足踏上石版地,就这样横越道路,直接朝商店的门口冲去。 「罗洛特小姐!别着急,小心危险啊!」 男子的声音紧追在后,提醒这个野丫头。 罗洛特扭身转向后方。 「放心,又没有强盗!你在那边等着!」 罗洛特顺势转了一圈,微卷的长发随之摇曳,那轻盈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宛如正在跳芭蕾舞一般。 罗洛特来到商店门口,朝着里面大喊: 「你好!」 接着便慢慢推开了木门。密闭的店内一片昏暗。罗洛特一面等着眼睛适应黑暗?一面一步接着一步踏进店里。直到能看清周围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工坊。室内到处堆满了布匹,裁下来的布屑掉了一地。 这里是一间不为人知的礼服裁缝店。罗洛特心想,只有这种默默无名的地方,才能找到裁缝师缝制出适合装饰未来自己的礼服。 工坊深处的门打开后,一名男子走了出来。他年约四、五十岁,嘴上留着细长笔直的胡须,一身黑背心与室内的昏暗融合为一,看起来好像少了躯干一样,明明是在室内,却戴着一顶很高的大礼帽。 「哎呀!欢迎欢迎!罗洛特.勃艮第小姐。真高兴见到妳~」 男子一面搓着双手,一面扭动腰部这么说道。他的打扮和口头禅虽然奇妙,不过罗洛特并不以为意。 「你好,伊修尔梅先生!那件礼服完成了吗?」 「是啊。我拿到了非常棒的丝绸喔!于是我兴冲冲地一口气缝好那件礼服了。那是我最棒的作品喔!」 伊修尔梅一面带领罗洛特,一面兴高采烈地说道。接着他问: 「婚礼的日期决定了吗?」 只见罗洛特双颊稍微泛红。 「就在刚好一个月后……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也希望您能够出席。」 「谢谢。不过妳的好意我心领了,像我这种人并不适合那么华丽的场面。」 伊修尔梅打开工坊深处的门,拉开窗帘。日光照了进来,照亮了小房间内的某样东西。 罗洛特的表情瞬间一愣,随即变成少女天真无邪的笑容。 「哇……好美喔……」 她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形容词。 在傍晚的夕阳中,白色礼服闪闪发亮地伫立在那儿。 并未沦于夸张的适度装饰,静穆而高贵。 罗洛特立刻像是中了魔法一样为之着迷。 要是穿上这件礼服,我该有多么耀眼啊! 罗洛特就像初次坠入情网那样心脏怦怦跳动,始终注视着那件白礼服。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夕阳受阻于栉比鳞次的建筑物,在石版地上投射出浓黑的影子。角落一处,衣服微脏的劳动者面带倦容踏上归途。就连大街上繁华热闹的喧嚣也传不进这暗巷。 这个场所,宛若十九世纪巴黎的阴影。 在这沉闷的空气中,一辆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高贵马车驶过。马车一路喀啦作响,最后终于停了下来,两匹马摇头发出嘶鸣,最后停在一间昏暗的商店前。 马车车窗上的窗帘打了开来,一位少女从车内探出脸来,年约十六、七岁,五官虽已具备成熟的美感却不失稚气。她脸上洋溢着笑容,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猛然打开车门。 少女摆动着因衬裙而像伞一样张开的裙子,跨出纤足踏上石版地,就这样横越道路,直接朝商店的门口冲去。 「罗洛特小姐!别着急,小心危险啊!」 男子的声音紧追在后,提醒这个野丫头。 罗洛特扭身转向后方。 「放心,又没有强盗!你在那边等着!」 罗洛特顺势转了一圈,微卷的长发随之摇曳,那轻盈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宛如正在跳芭蕾舞一般。 罗洛特来到商店门口,朝着里面大喊: 「你好!」 接着便慢慢推开了木门。密闭的店内一片昏暗。罗洛特一面等着眼睛适应黑暗?一面一步接着一步踏进店里。直到能看清周围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工坊。室内到处堆满了布匹,裁下来的布屑掉了一地。 这里是一间不为人知的礼服裁缝店。罗洛特心想,只有这种默默无名的地方,才能找到裁缝师缝制出适合装饰未来自己的礼服。 工坊深处的门打开后,一名男子走了出来。他年约四、五十岁,嘴上留着细长笔直的胡须,一身黑背心与室内的昏暗融合为一,看起来好像少了躯干一样,明明是在室内,却戴着一顶很高的大礼帽。 「哎呀!欢迎欢迎!罗洛特.勃艮第小姐。真高兴见到妳~」 男子一面搓着双手,一面扭动腰部这么说道。他的打扮和口头禅虽然奇妙,不过罗洛特并不以为意。 「你好,伊修尔梅先生!那件礼服完成了吗?」 「是啊。我拿到了非常棒的丝绸喔!于是我兴冲冲地一口气缝好那件礼服了。那是我最棒的作品喔!」 伊修尔梅一面带领罗洛特,一面兴高采烈地说道。接着他问: 「婚礼的日期决定了吗?」 只见罗洛特双颊稍微泛红。 「就在刚好一个月后……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也希望您能够出席。」 「谢谢。不过妳的好意我心领了,像我这种人并不适合那么华丽的场面。」 伊修尔梅打开工坊深处的门,拉开窗帘。日光照了进来,照亮了小房间内的某样东西。 罗洛特的表情瞬间一愣,随即变成少女天真无邪的笑容。 「哇……好美喔……」 她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形容词。 在傍晚的夕阳中,白色礼服闪闪发亮地伫立在那儿。 并未沦于夸张的适度装饰,静穆而高贵。 罗洛特立刻像是中了魔法一样为之着迷。 要是穿上这件礼服,我该有多么耀眼啊! 罗洛特就像初次坠入情网那样心脏怦怦跳动,始终注视着那件白礼服。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夕阳受阻于栉比鳞次的建筑物,在石版地上投射出浓黑的影子。角落一处,衣服微脏的劳动者面带倦容踏上归途。就连大街上繁华热闹的喧嚣也传不进这暗巷。 这个场所,宛若十九世纪巴黎的阴影。 在这沉闷的空气中,一辆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高贵马车驶过。马车一路喀啦作响,最后终于停了下来,两匹马摇头发出嘶鸣,最后停在一间昏暗的商店前。 马车车窗上的窗帘打了开来,一位少女从车内探出脸来,年约十六、七岁,五官虽已具备成熟的美感却不失稚气。她脸上洋溢着笑容,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猛然打开车门。 少女摆动着因衬裙而像伞一样张开的裙子,跨出纤足踏上石版地,就这样横越道路,直接朝商店的门口冲去。 「罗洛特小姐!别着急,小心危险啊!」 男子的声音紧追在后,提醒这个野丫头。 罗洛特扭身转向后方。 「放心,又没有强盗!你在那边等着!」 罗洛特顺势转了一圈,微卷的长发随之摇曳,那轻盈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宛如正在跳芭蕾舞一般。 罗洛特来到商店门口,朝着里面大喊: 「你好!」 接着便慢慢推开了木门。密闭的店内一片昏暗。罗洛特一面等着眼睛适应黑暗?一面一步接着一步踏进店里。直到能看清周围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工坊。室内到处堆满了布匹,裁下来的布屑掉了一地。 这里是一间不为人知的礼服裁缝店。罗洛特心想,只有这种默默无名的地方,才能找到裁缝师缝制出适合装饰未来自己的礼服。 工坊深处的门打开后,一名男子走了出来。他年约四、五十岁,嘴上留着细长笔直的胡须,一身黑背心与室内的昏暗融合为一,看起来好像少了躯干一样,明明是在室内,却戴着一顶很高的大礼帽。 「哎呀!欢迎欢迎!罗洛特.勃艮第小姐。真高兴见到妳~」 男子一面搓着双手,一面扭动腰部这么说道。他的打扮和口头禅虽然奇妙,不过罗洛特并不以为意。 「你好,伊修尔梅先生!那件礼服完成了吗?」 「是啊。我拿到了非常棒的丝绸喔!于是我兴冲冲地一口气缝好那件礼服了。那是我最棒的作品喔!」 伊修尔梅一面带领罗洛特,一面兴高采烈地说道。接着他问: 「婚礼的日期决定了吗?」 只见罗洛特双颊稍微泛红。 「就在刚好一个月后……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也希望您能够出席。」 「谢谢。不过妳的好意我心领了,像我这种人并不适合那么华丽的场面。」 伊修尔梅打开工坊深处的门,拉开窗帘。日光照了进来,照亮了小房间内的某样东西。 罗洛特的表情瞬间一愣,随即变成少女天真无邪的笑容。 「哇……好美喔……」 她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形容词。 在傍晚的夕阳中,白色礼服闪闪发亮地伫立在那儿。 并未沦于夸张的适度装饰,静穆而高贵。 罗洛特立刻像是中了魔法一样为之着迷。 要是穿上这件礼服,我该有多么耀眼啊! 罗洛特就像初次坠入情网那样心脏怦怦跳动,始终注视着那件白礼服。 第一章 白礼服少女 1 「……学长……琴~也~学~长!!」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呼唤声,羽田琴也始终闭着眼睛,发出「唔唔」、「嗯」的声音。 「学长,请起床。天亮了。」 「唔唔……嗯。」 身体被人摇了又摇,脑袋还没完全清醒的琴也缓缓睁开眼睛。 天亮了,夏季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间射进屋内,这里正是琴也的房间。 身上好重。下一瞬间……琴也吓得睡意全消。 一个少女正跨坐在躺在床上的琴也身上,一张小脸就抵在他面前。 「留、留美华……同学……妳在干嘛……?」 那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女。日德混血的她头发略带金色,绑成双马尾的头发在朝阳映照下闪闪生辉。她穿着和琴也同一所学校的制服,不过胸前缎带的颜色是比琴也小一届的高一生指定色。 她的名字是雾间留美华。 「早安,琴也学长!」 留美华嫣然一笑,娇滴滴地歪着头。 「啊啊……早安,留美华。」 「学长也真是的,我在玄关叫了你老半天都不出来,所以我就拜托令堂让我进来了。」 留美华接着伸出双手,捏住琴也的两颊用力往左右两边拉。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留、留美华同学!别、别拉了啦……」 「醒过来了吗?」 留美华看着泪眼汪汪的琴也,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她心满意足地从床上跳了下来。 「……不过,留美华,妳干嘛穿制服啊?现在不是放暑假吗?」 只见留美华一脸哑口无言的表情看向他。 「哎呀,我才要问学长呢!今天好像是返校日喔?」 琴也一听到这句话脸色立刻发青,他都忘得一乾二净了。 琴也他们高中在暑假有一天是返校日。他慌张地看了一下时钟,现在已经该出门了。 「……惨了!」 琴也大叫,整个人弹起来跳下床。他抓起制服,手伸向睡衣就要解起扣子。这时他才想起留美华还在场,吓得转头一看—— 留美华正双手环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呃,我要换衣服……」 「那当然。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不、不是啦……妳可不可以到房间外面去啊?」 「学长要撵我走吗?好过分喔,琴也学长……」 「我不是要撵妳走啦……妳在我会害羞啦!」 琴也这么一说,留美华露出欣喜的笑容。 「学长这个人也真可爱,居然说这种话。也不想想我和学长是什么关系,学长根本不需要害羞嘛。」 「不管是什么关系,就我一个人换衣服给妳看而已,我才不要咧……」 但留美华充耳不闻,反而灵机一动,敲了下掌心。 「既然学长这么说,我就来帮学长换衣服好了!」 「什、什么?」 留美华马上靠近琴也,伸出双手拉他的裤子。琴也按住裤子不让她得逞。 「哎唷,学长何必客气咧!」 「谢了,我敬谢不敏!住手、住手!」 琴也没出息地大呼小叫,连连倒退脱逃,留美华则锲而不舍地追了上去。 不堪其扰的琴也忍不住轻轻推开留美华的肩膀,没想到她的身体却往后一仰,当场失去平衡。 「呀!」 「……咦?」 留美华这一摔,就连琴也都被拉着往前倒。留美华仰天倒在床上,琴也则是压在她身上。 「…………琴也……学长……」 留美华睁大了眼睛,从下方定睛凝视着琴也,双颊微带红晕。 「留、留美华……」 琴也呼唤她的名字。她的美貌近在下方,看得琴也为之心动。 脸像是受到吸引一样逐渐靠近。气息从留美华半开的双唇间流出声音传入耳际,呼吸拂在脸上,感觉有点湿热。 心跳快到就要压抑不住,彼此的鼻尖交错而过,唇与唇就要相触时…… 咚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站在那里的人,正是琴也的同学?雨宫由奈。她的书包掉到地上,双拳紧握于胸前,全身不断发抖。 「羽、羽、羽田同学……你、你才早上就想……」 琴也猛然回过神来。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看都是琴也推倒留美华的。 「真、真下流!」 琴也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朝由奈摇手。 「不、不是啦,雨宫同学!妳、妳误会了!」 「……误会?」 由奈的眼神充满怀疑。 「那、那当然!我只是在准备上学而已……」 拚了命想解释的琴也往前踏出一步—— 被留美华脱了一半的裤子就迅雷不及掩耳地溜了下来。 「啊……」 琴也和由奈不禁僵住。由奈的脸在转眼间涨得通红。下一秒—— 「呀啊————!」 由奈一阵眼花,鼻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往后狠狠倒了下去。 「哎唷,真讨厌,难得气氛正好的说。」 三人走在上学的路上,留美华抱怨道。 「什、什么气氛正好!」 由奈拿手帕按着鼻子,满脸通红地驳斥她。 「羽田同学也给我听好喔!千万不可以大意!知道吗?」 「唔……嗯。」 尽管琴也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不可以大意,他还是点了点头。 放暑假以后,由奈还是持续监视着琴也和留美华。 「我再也不想看到羽田同学落入魔女的魔掌并且受苦受难的样子了。」 听到这句话,留美华不悦地别过头去。 「真是多管闲事……也不想想我早就没有魔女的力量了。」 没错,留美华在短短半个月前还是个『魔女』。她遵从恶魔的契约,接近琴也,夺走了他的『影子』。但琴也却将她从契约中解放了。留美华则是将魔女的『影子』给了失去『影子』的琴也,拯救了他。在这同时,留美华也丧失了魔女的力量。 至于由奈是与这个世上潜藏的魔女战斗的修道会——『火炬骑士团』的成员之一。她为了保护被魔女留美华盯上的琴也而拚死一战。 但那场战斗应该也早就结束了。掌控留美华的恶魔已经堕入黑暗的深渊,如今留美华已经是名普通的少女了。 「这、这我当然知道。」 由奈咳了一声,刻意清了清喉咙。 「不过,雾间同学!妳要知道我还不能信任妳,所以今后请容我好好监视妳,免得妳加害羽田同学!」 由奈瞪着留美华,留美华也不甘示弱地回敬她。夹在视线就要迸出火花的两人之间,琴也一个人暗自叹了口气。 2 敞开的窗外传来蝉鸣,每个人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惟独拿垫板代替团扇搧风的声音格外响亮。 「那么~现在来统计票数~」 在这种气氛当中,站在黑板前的班级干部?琴也把手伸进了投票箱。他取出一张折起来的投票用纸,打开来念出上面所写的文字,另一位班级干部水越同学就在黑板上将之登记下来。这次投票是要决定文化祭要做什么。 这所学校每年都会在九月的第一个星期日举办文化祭。之所以会这么早举行,就是希望吸引正在考虑升学志愿的国中生前来参观,借机宣传。 想当然负责筹备的学生,暑假的后半几 乎都得在学校度过。 「最后……以十二票决定开咖啡厅。」 『噢——』众人的回应没什么干劲。琴也不禁开始担心,到时候大家真的会帮忙筹备吗? 班上的活动一定案,下课钟就响了。学生等不及听完老师说话就纷纷冲出教室。 琴也收好投票箱,正要回座位时,水越同学出声叫住他: 「欸,羽田。这次文化祭……我们班的筹备工作交给我来就好了。」 「……啊?这是为什么?」 「我是说,我会全部处理妥当,要大家都来帮忙。」 意思似乎是琴也可以不用参与筹备工作的样子。 「可是……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琴也话说到一半,水越同学便立刻打断他。 「所以,我有其他事想拜托羽田。」 「其他事?」 「唔……对,我想拜托羽田去做文化祭实行委员会那边的工作。现在二年级每班要派一个代表去集合,跟学生会一起做事,可不可以拜托你去啊?」 琴也叹了口气。也就是水越同学自愿留在班上帮忙,换琴也去负责更麻烦的工作。 「拜托啦,好不好?你也知道,要是每天都来学校,我就不能去北海道玩了。」 水越同学最后使出了合掌拜托这招。 琴也心想,她也真自私……不过比起以前都把工作都丢给琴也,现在的她明显合作多了。 「好啦,实行委员会那边就我去吧。」 琴也心想,反正暑假也闲着没事做,于是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谢啦,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也会尽量配合。那么现在要去南校舍的第四会议室集合。」 于是琴也离开教室,照水越同学所言去指定教室集合。地点是在教职员办公室、保健室、音乐教室和视听教室等专科教室所在的南侧校舍三楼。 音乐社团正在练习演奏的声音传入琴也的耳际,或许是正在准备夏季发表会吧。 「大家好~」 琴也开门走进第四会议室。室内空荡荡的,好像没人在。 这间会议室跟普通教室一样大。室内仅放置了两张长桌以及几张凌乱的折迭椅,是个看起来颇为乏味的空间。第四会议室这个称呼固然好听,说穿了不过就是无用的空教室。窗户似乎关得密不通风,室内非常闷热。 有个少女就坐在角落专心地看着杂志,头发随便拢在头上,戴着厚厚的眼镜。她面无表情,文文静静的,感觉十分不起眼。 她和琴也似乎同年级,不过琴也没什么印象。也许是别班的吧。 「文化祭实行委员会是在这边集合吗?」 听琴也一问,少女于是抬起头来。由于镜片反光,以致于看不清楚她的眼神。 少女读的杂志……是五彩缤纷的服装杂志,总觉得和她不太搭调。 「……是在楼下的视听教室集合喔。」 少女轻声细语回答。 「咦?奇怪,别人跟我说是在这边集合啊……」 「放暑假以后,好像换过教室了。」 看来水越同学告诉他的是错误的古早讯息。 「唉,她这个人就是这么随便……」 少女再度看起杂志。她这么专心,到底是在看什么呢? 不过在琴也眼中看来,她的表情并不怎么开心。 沉默的时间流逝。 「那么,妳在这里做什么……?」 少女沉默了半晌,最后开口说了: 「筹备文化祭。」 「咦?可是那不是在楼下……」 「这里是活动准备会室喔。」 「喔,原来是这样。」 这跟统筹整个文化祭的实行委员会好像不一样。 琴也环视室内。 ……这间活动准备会室,人也未免太少了,琴也总觉得奇怪。 「其他人还没来吗?」 「这个准备会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琴也当场哑口无言。不管是班级或社团要办活动,至少也要十几个人参与准备,就她一个人是想做什么? 琴也看着眼前文静的少女,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没有人要帮妳,还是……?」 少女没回话,似乎在犹豫该点头还是摇头。 「我不晓得怎么召集人,所以……」 少女只说了这句话,然后又默不作声了。 她的个性好像很内向,这个样子的确不容易找到帮手。 「可以告诉我妳叫什么名字吗?我叫羽田琴也……妳呢?」 「霜月……实弥。」 「那,妳想在文化祭办什么活动?已经决定好了吗?」 「从明年度开始,这间学校就要换新的女生制服了……所以学校计画举办一场服装秀,发表几套候选的制服并进行人气投票,投票结果将作为设计参考。」 「哦……是喔!」 琴也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回事,着实吓了一跳。这么平凡的学校居然会想到服装秀这么奇异的点子?不过用来吸引新生或许很有效。 「……这个活动该不会就是霜月同学提案的吧?」 实弥点了一下头。她虽然看似文静,但也许相当有执行力也说不定。 实弥接着将手上的杂志伸到琴也面前。 打开的那页是模特儿架势十足的照片,身上穿着清纯可人的白礼服。 「她是新堂卯月。」 实弥这么说。那似乎是模特儿的名字。 「她是现在备受瞩目的当红模特儿,她将以特别来宾的身分出席服装秀。」 「哇,还要请模特儿来喔?我们学校居然请得动她……」 实弥目不转睛注视着琴也,接着说了: 「她是负责设计新制服的※sorcières mode的专属模特儿。」(译注:意为魔女样式。) 「so……什么来着?」 「sorcières mode。这个品牌以女装闻名喔!就是这家公司负责设计新制服,所以新堂卯月才会来我们学校。」 琴也不过是个平凡男高中生,所以并不清楚女孩子的时装。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自从开始聊起这个话题以后,实弥稍微变得健谈起来了。 (她是真的很喜欢时装吧……) 琴也看着实弥手上的杂志,不禁莞尔。 「那个……如果方便的话……要不要我也来帮忙?」 琴也这么一说后,实弥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 以前班级干部的工作全都落到琴也头上,因此他非常明白孤单一个人处理这些工作有多辛酸,所以他总觉得没办法放着眼前的实弥不管。 「咦……可是你不是实行委员吗……」 「我想两边的工作应该不会互相抵触。再说,准备会就妳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吧?」 实弥一语不发地想了一下,接着轻轻点头。 「也对……那,请你明天到这间教室来。」 「好,我一定会来的。」 「明天预定要去sorcières mode一趟,是要去拿服装秀要用的制服。你可以来帮忙搬吗?」 和实弥道别后,琴也出席了实行委员会。他在会上表示自己要帮忙实弥的准备会,结果得到了许可,可以全心全意投入准备会的工作。看样子实弥提出的计画在校方有不错的回响。 琴也走出校舍时,太阳已经西斜了。 一位少女倚着门边伫立的背 影跃入他的眼帘。 「留美华!」 琴也朝着茫然仰望天空的背影出声叫道。 留美华转过身来,双手捧着书包,鼓着腮帮子。 「讨厌,琴也学长好慢喔!我都快等得不耐烦了。」 「妳在等我啊……」 「要是丢下学长一个人,那学长岂不是太可悲、太可怜了吗?」 「哈哈……可悲是吗……」 琴也和留美华一起踏上归途。 「我去参加文化祭活动准备会。听说要举办新制服的服装秀,所以接下来应该有得忙啰!」 留美华漠不关心地听完这番话以后,睨了琴也一眼。 「哦……也就是说,学长没办法陪我啰?」 她忽然蹦出这句话来。 「咦……啊,不是啦,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想到留美华会说出这句话来,琴也慌忙摇手。 不过仔细想想,她说得也没错。琴也在学校要是变忙的话,和留美华在一起的时间自然就会减少。 「欸,留美华……妳还住在那个家吧?」 琴也忽然问道。虽是明知故问,但他就是想再确认一次。 留美华就住在收养她的人的家中。那个人养育她是为了要让她成为魔女,而且他并不是人类,是赋予人类魔女之力的恶魔。留美华现在仍和那个恶魔住在一起。 「别担心。」 留美华心有灵犀似的回答: 「目前他似乎无意加害于我的样子,生活还是跟以前一样。」 然而现在留美华不过是个失去魔女之力的普通人。万一恶魔伸出魔爪,她恐怕无力招架。 看到琴也就此不吭声,留美华连忙展露笑容。 「就跟学长说了别担心嘛。我只不过是听到可以欺负琴也学长的时间就要减少了,觉得舍不得罢了。」 留美华双手扠腰,挺起胸膛。 这番话非常像留美华会说的话,听在琴也心里反而感觉格外温柔。 「对了,那留美华也一起来帮忙好了。」 琴也灵机一动。反正之后暑假大半时间都要准备文化祭,那么留美华就干脆也来参加好了。这么一来,这段时间他们就可以在一起,或许多少也可以保护她免于落入恶魔的毒手。 没想到留美华却表情一愣,转头面向他。 「啊?为什么我要自找麻烦?」 「没、没有啦,我想说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啦!」 「那种打杂的工作一点也不适合我。」 留美华别过脸去。这丫头也真是的,在奇怪的地方自尊特别高。 「既然这样,留美华不用帮忙也行,要不要来当模特儿呢?」 「模特儿!?」 留美华露出狐疑的目光看向琴也。 「对、对啊,要穿上新制服在文化祭亮相喔!到时候妳一定会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学长说这种话,是在哄骗我吧?」 留美华瞇起眼睛瞪着琴也。 「哪哪哪、哪有,像、像留美华同学这样的女孩子来当模特儿,不管是什么衣服都会立刻大受欢迎啦!啊啊,我也好想看看留美华同学穿新制服的样子!」 「哎、哎哟,既然学长都这么说了……本来应该要学长跪下来求我才对,不过这次我就特别答应你。」 留美华虽然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其实她内心又羞又喜,这点琴也可是心知肚明。 ……琴也总觉得自己已经大致习惯该怎么应付留美华了。 3 隔天下午,琴也和留美华一起前往准备会室。 霜月实弥和昨天一样,坐在教室的角落看杂志。 「午安,霜月同学。」 琴也出声叫她,实弥抬头看琴也,接着看向他身旁的留美华。 「……她是谁?」 「这位是雾间留美华同学……我记得妳不是说过人手不够吗?她说她也要帮忙,所以我就带她来了。」 琴也向实弥介绍留美华。 「欸,等一下,学长!我才没说我要帮忙!我只是说,如果你们缺模特儿的话,要我来当也不是不行而已!」 「别这么说嘛!要是活动办不成,留美华不是也没办法在大家面前展露风采吗?」 琴也这么一哄,留美华便双手环胸嘟起嘴来。 「真是的,琴也学长就是那一张嘴会说话。」 「霜月同学,她也可以一起来吧?」 琴也这么一间,实弥似乎有些困惑,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下手表。 「那,差不多该出发了。」 接下来要去sorcières mode拿这次服装秀要发表的衣服。 这时从教室人口传来说话声 「等一下,还有我!」 三人转过头去,站在那里的人是由奈。 「啊,雨宫同学?」 琴也讶异地眨起眼睛。 「要、要我帮忙也行喔!我想至少比某个人要来得有用吧。」 留美华斜睨着由奈。 「真是的,夏天烦人的蚊子特别多,实在是伤脑筋耶。」 「妳妳、妳说谁是蚊子啊!」 「哎呀,我又没指名道姓……原来雨宫学姊有自觉啊?」 「妳、妳、妳说什么~!」 琴也无视于就快扭打起来的两人,径自催促实弥。 「……别在意,我们快走吧。」 从学校搭乘公车约三十分钟。sorcières mode就坐落在一片远离市区的静谧树林里。 琴也张大了嘴巴,仰望着那栋矗立在整备过的林间道路其尽头的现代建筑。 最初的几层构造厚实,宛如台座;其上是耸入云霄的双塔,高度应该超过三十层楼。 两座塔扭成螺旋状,造型奇特。外墙是整面玻璃,反射着刺眼的夏日阳光。 与其说是大楼,更像是巨大的玻璃塑像。 「呼哇……居然盖得出这种大楼……」 琴也身后的由奈发出了不知是佩服还是傻眼的惊叹声。 「真不知道这品味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这栋建筑物乍看之下的确是漂亮,不过看着看着,却隐约感到不安起来。扭曲的双塔感觉上是有那么点诡谲。 「来,我们进去吧!」 实弥率先走向入口,琴也和留美华、由奈等三人也尾随在后。 穿过玻璃自动门后就是宽广的大厅。地上铺满红地毯,排放着观叶植物的盆栽,并设置了宽敞的接待柜台。这么大一栋楼却看不到什么人,只有一个接待小姐站在那里,空调则开得颇强。 简直就像来到了高级饭店一样。琴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差点就要裹足不前。 只见实弥一个人快步走向柜台,接着跟接待小姐说了几句话,大概是在说明来意吧。 随后她马上回到琴也一行人身边。 「往这边,跟我来吧。」 实弥只说了这句话,就走向左手边的电梯。 「我看她挺习惯在这出入的样子。」 琴也身旁的留美华说道。 实弥的脚步相当大方自在,不像是第一次来的样子。 「我猜她大概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想必实弥在琴也他们参加之前就已经着手准备文化祭活动了,所以洽公登记才会那么顺利就办妥。 他们搭乘电梯上了二楼,那里是展示室的入口。 天花板上点了几盏灯,整个空间安静而昏暗, 给人的印象宛如高级珠宝店。 或许因为今天是非假日午后的关系,这里似乎没有其他人在。通道往左右两方延伸,两旁排着穿着开襟羊毛衫或大衣的人台(torso),也就是只有躯干的假人。 那些衣服随处可见精细的装饰,营造出高雅的气质。不过看起来一点也不厚重,反而给人轻快潇洒的印象。 「哇!已经出冬装啦?」 由奈冲了过去,兴致盎然地边看边说道。虽然现在还是夏天,不过业界似乎已经开始展示冬装了。 「虽然大楼奇形怪状,衣服倒是挺正常的。」 琴也不小心说出真心话来。 「这可是现在当红的品牌呢!」 由奈回过头来说道。 「sorcières mode的特征就是将十九世纪巴黎的气氛运用在服装设计当中,他们的衣服完美结合了怀旧风情与现代感性喔!」 经由奈解说后,琴也重新审视眼前的衣服。淡雅的配色中到处点缀着红或黄的缎带作为整体重点。秀气的毛衣配上软绵绵的裙子,外头罩上大衣,宽大的衣襬向外展开。 「哦……雨宫同学对衣服这么有研究啊?」 「没、没那么厉害啦……我只是最近稍微研究了一下喔!因为我也想打扮得漂亮一点嘛。」 由奈红着一张脸,像是在害羞似的。 「就算再怎么研究,雨宫学姊穿这种衣服就是不搭。」 留美华马上出声呛她。 「怎么样?妳这话是什么意思!」 由奈杠上留美华。 「也不想想自己老是挥舞着法杖撒野,穿连身工作服不是比较好吗?」 由奈的脸立刻涨得通红。她伸手指着留美华: 「好!妳就睁大眼睛看清楚!我马上就要妳收回那句话!」 由奈像在找东西似的张望了一下,接着朝右侧通道跑走了。 「啊,等一下,雨宫同学!」 琴也连忙叫住她,但她并没有停下脚步。 「留美华也不要一直挑衅她啦!」 「哎呀,我只是据实以告罢了。」 ……真不知道她们到底是来帮忙还是来捣蛋的。 「抱歉喔,霜月同学。」 琴也向实弥道歉。 实弥还是一样面无表情,目光瞥向琴也。 「那我去拿制服过来,琴也同学在这儿等着。」 「我也跟妳去,我本来就是来帮忙搬东西的。」 「我一个人就够了,等回去的时候再帮我搬就好了。」 然后实弥就朝反方向的通道走掉了。 琴也有想过要不要追上去,不过他又放心不下跑走的由奈。 于是琴也就听实弥的话,留在原地等待。 「你看!」 听到有人出声,琴也转过头去,是由奈回来了。 她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套衣服。那是本来陈列在展示室、宛如礼服的衬衫式洋装。 「不、不可以随便拿来穿啦!」 「没问题啦,你看。」 由奈指着一块写着『欢迎试穿』的立牌。看来由奈是去了一趟试衣间。 「怎么样啊?这样妳还能说和我不搭吗?」 由奈这么说完,露出自信满满的眼神看着留美华,像模特儿那样摆起姿势。 琴也再看了由奈一次。丰满的胸部和宽大的裙襬,以及收束的腰围。宛如沙漏的形状融和优美,充分烘托出她的身材。 琴也一不小心就移不开目光了。 「啊,讨厌啦!羽田同学,你一直盯着人家看,人家会害羞啦!」 由奈按住双颊故作羞态。 「琴也学长!你可不能被这种人骗了!」 这回换留美华大喊后跑向试衣间。 她在几分钟后便回来了。乍看之下,她穿的印花罩杉虽然稍嫌孩子气,但当她伸出食指比在双唇,成熟的性感魅力马上一箭穿心。 「怎么样?琴也学长。绝对是我比较可爱吧?你看、你看。」 由奈咬牙切齿地瞪着留美华,接着愤恨不平地转向琴也。 「羽田同学觉得我穿起来比较好看吧?」 「请妳不要乱讲!琴也学长着迷的人是我!」 「呃,我说,拜托妳们冷静下来……妳们两个都非常漂亮啦……」 留美华和由奈趋身上前,琴也不由得畏缩起来。 「那么,琴也学长!」 「既然这样,羽田同学!」 两人同时大喊,分别抓住琴也的手。 「「就来分清楚到底是谁比较好看!」」 琴也就这样被拉到试衣间前了。 「要是两个人可以和平相处就好了……」 琴也一个人走在展示室的通道上嘀嘀咕咕。他趁留美华和由奈竞相更衣之际,偷偷溜走了。 只是他只顾着要逃,结果反而走到展示室的更里面。左右两侧好像在种行道树一样展示了各式各样的衣服。设计师居然能够推出这么多款式,实在令人佩服。 在琴也这个男生看来,每件衣服都大同小异,不过这些细微的差异对女孩子来说应该非常重要吧! 他继续往前走,不久便看到通道尽头的浅粉红色墙壁,墙壁中央有一扇相当大的对开门。 在那扇门之后似乎还是展示室……琴也思考了一下要不要进去,毕竟他对女装也没什么兴趣。 不过他还是决定前进。要是回头,八成又会被留美华和由奈逮个正着,还是再稍微逛逛方为上策。 那扇门是自动门。琴也在门前一站定,门便发出了细微的震动声并缓缓开启,里头是一片漆黑。琴也一踏进去,身后的门便再度关上,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下一瞬间,光从下方打亮了琴也的周围。地板的光源点亮了穿在人台上的五件礼服。正面一件,左右前方各两件。白色、红色以及驼色,感觉有些古老的礼服放置成半圆形。 (哦……展示方式真是讲究……) 琴也感到十分佩服。不过在黑暗中山下方光源打亮的礼服美归美,却也有点诡异。 好像还有更多件礼服陈设在更深处的样子。 琴也一边欣赏一边往前走。众多的礼服就像林木般错落在宽敞的房间内。而光源就像在追逐琴也的脚步似的变换位置,这里的照明似乎是设计成随时会点亮行人周围的礼服,或许是在某个地方安装了感应器吧。 琴也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徘徊在这座微光照亮的礼服森林中。 镶着花边或蕾丝,时而点缀着小巧缎带的众多礼服。这些青少女服饰,每一件都设计得高贵优雅。然而这么多件衣服陈列在一起,彷佛会散发出甜腻的气味般,让琴也觉得有点反胃。 这间精心布置的展示室比想象中还要大,不管再怎么前进也始终看不到尽头。在这座昏暗的礼服森林里面走着走着,琴也逐渐疲惫起来。 他想循原路折返,但周围不但黑暗,摆的又全是大同小异的礼服,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我想想喔,我记得那件礼服是面向后方,所以是往这边走吧?) 琴也一边靠着礼服面对的方向来回想路怎么走,一边踏出步伐。礼服的照明也随之追了过来。几公尺前尽是一片黑暗。 (奇怪了,好像不是这边耶。) 琴也觉得自己似乎弄错方向了,于是停下脚步再度转身。 (咦,奇怪……?) 琴也不禁眨眨眼睛。放在那边的礼服好像在不知不觉间换了个方向。从这个角度应该只 能看到礼服的背面才对,那件礼服却在不知不觉间正对着琴也。 大概是他看错了吧!琴也就连自己朝的是哪个方向都搞不清楚了。 (唉,算了。随便走走总会走出去的。) 然而不管他再怎么走,这座礼服森林却永无止尽,情况显然不太对劲。 他该不会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吧?琴也开始焦虑了起来。 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背后有道其他人的视线,琴也赶紧回头。 ……得救了,虽然有点丢脸,总之跟对方问个路应该就回得去了。 可是却不见人影,有的还是那堆礼服而已。 琴也张望了一下,四周果然没有半个人。是因为太暗才看不见吗?然而被人注视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而且他总觉得视线不只一个人,而是为数众多。 「有人在吗?」 琴也朝黑暗中出声……没有回应,也没有动静。 (奇怪了。我还以为有人在耶……) 总觉得有些邪门的琴也再度踏出步伐。 他往前走了一阵子以后,某样东西从礼服照明间的黑暗清楚浮现。 琴也走近一看,是个女性假人。那个假人从头顶到脚尖的设置一应俱全。这具晶莹剔透的绯红色假人就立在那里。 这个假人或许还在准备中吧!没有任何照明,全身赤裸,外形做得格外逼真,让人不好意思直视。 ……不过,当琴也将视线移到那个人偶的脸时,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那是个容貌甜美的少女。以假乱真、精巧得可怕的少女就迷蒙地伫立在黑暗中。 简直就像是活生生的人类被凝固起来一样。 不知道是因为过于美丽而看得入迷,还是因为过于逼真而恐惧起来,琴也有好一段时间看得目不转睛、动弹不得。 但在下一个瞬间—— 人偶的眼角泛起泪珠似的水滴。 水滴沿着脸颊滑落,掉了一滴在地上。 (咿……!) 琴也连连倒退,一不小心绊到脚,当场跌坐在地。 「你在做什么?」 此时突然有人从背后出声,琴也心头一震,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穿着白礼服的少女。在朦胧灯光中,她五官分明的美丽容貌格外突出。 那锐利得刺人的眼神令人印象深刻,年纪大概和琴也一样。 「刚、刚刚……那个假人流出眼泪……」 琴也发出颤抖的声音这么一说,少女露出诧异的眼神,歪着头感到不解。 「……眼泪?这个人偶怎么了吗?」 少女走到假人前面,用指尖抚摸假人的脸颊。 「哎呀,这是新的人偶呢……相当漂亮啊!」 琴也注视着少女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仔细想想,人偶根本就不可能流眼泪,大概是光的反射造成他的错觉,引起他怪谈似的想象。 「话说你怎么了吗?男生会一个人到这儿来还真稀奇。」 少女再度注视着琴也。 琴也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看过这个照理说是第一次见面的人。 他想了想,却想不起来。 「老实说……我走不出这个房间,我的朋友还在试衣间等我。」 「哎呀。你迷路了?」 少女水汪汪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了。 「唔,嗯。这个嘛……算是吧!毕竟这个地方又大又暗……」 少女吃吃笑了起来。不过她的表情别具魅力,琴也并不觉得厌恶。 「时常会有呢,像这样不小心迷了路的人。」 「是、是喔。还好不是只有我而已~」 琴也一展露笑容,少女便瞇起眼睛,勾起嘴角摆出笑容。 「其中也有人真的出不去了喔!」 「咦?这是什么意思?」 琴也听不懂少女那句话的涵义,于是反问了她一句。 不过她并没有回答,反而说了: 「好,我就带你到出口去,往这边走吧!」 「抱歉……真是不好意思。」 琴也虽然觉得过意不去,还是跟了上去走在她后头。 ……想必她是在这间公司上班的人吧,大概是这间展示室的解说员之类的。因为偶尔会有人在这里迷路走不出去,所以才到处巡视。 结果,才走不到一分钟就回到了入口处的自动门。这么点距离自己到底是怎么迷路的,光想就觉得丢脸。 自动门打开,琴也总算离开了那黑暗空间。再往前就是展示秋冬服装的通道,这里他就有印象了。琴也觉得自己好像从蓊郁的森林回到市区一样。 「谢谢。接下来我就会走了。」 琴也回头看着站在门前不动的少女。 「那真是太好了,那就再见啰。」 少女摆出笑容的瞬间,琴也才恍然想起。 「新堂……小姐?新堂卯月小姐?」 琴也当场脱口而出。她就是那个时候实弥告诉他现在正迅速窜红的时装模特儿。 印象中实弥好像说过她会来出席文化祭的活动……琴也有想过是不是跟她打声招呼比较好,不过或许是忽然紧张起来的关系,他就是说不出话来。 隔在两人之间的自动门就此关上,看不见新堂卯月的身影了。 「噢!学长,你是到哪闲晃去了!」 琴也一回到试衣间前,随即传来留美华尖锐的声音。 「我挑了好多件衣服要给羽田同学看耶……」 就连由奈都哀怨地看着他。 「我、我不小心迷路了啦!这个地方比想象中还要大。」 琴也一面解释,一面看着两人。 「……话说留美华和雨宫同学怎么打扮成这样啊……」 站在眼前的两个女孩子穿着相当开放……应该说是裸露度极高的泳装。胸罩和底裤的布都异常小块,绑绳更陷入了肌肤。两人紧致的肌肤在灯光照明下光泽动人。细瘦的肩膀、胸脯的大小、笔直修长的双腿全都展露无疑。 如果是在泳池或海滩也就算了,在室内打扮成这样,琴也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儿看才好。 「呀!」 由奈似乎意识到琴也的视线,害羞地用双手遮住胸部。 「这下就确定谁才是走在时尚尖端的人了。」 「秋装是我比较出色。雾间同学不是也甘拜下风?」 由奈发言。 「唔。冬装显然是我比较懂得怎么搭配。」 留美华嘟着嘴反驳她。 然后春装不分胜负,现在似乎是比到了夏装的样子。 「对了!最后果然还是得请琴也学长来判定!」 留美华灵机一动说道。她探身倾向琴也。 「来,学长。请仔~~细看清楚我的泳装。」 话虽如此,泳装的部分几近于无。 「留、留美华,妳靠太近了啦……」 「雾间同学!羽田同学都叫妳不要靠近了!」 由奈想推开留美华。双手离开胸部的瞬间,原先按住的酥胸便弹了出来。 「咿!」 她再度用双手遮掩。 「就是因为妳穿得那么猥亵才会觉得害羞。」 听到这句话,由奈脸色一变,挺直腰杆,双手置于腰后,硬是摆出姿势。 「才、才不猥亵呢!对吧,羽田同学,你不觉得这件泳装很时髦吗?」 由奈满脸通红,整个人不断发抖,丰胸也随之摇晃。看来女人之间的战斗是会改变一个人的 。 「唔……嗯……」 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的琴也只能含糊地点了下头。 留美华不甘示弱地再度逼近琴也。 「请学长讲明是我比较有品味!」 「少作梦!羽田同学比较喜欢我的泳装!」 琴也不断退缩,衣着暴露的两人就是不放过他。 「哎呀,这几位小姐好漂亮!」 这时忽然有人出声,琴也三人转头一看—— 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实弥,她抱着一个大瓦棱纸箱,朝琴也走过来,那应该就是她去拿来的制服。 还有另一个体格瘦长的中年男子,那头银发并非日本人所有,他似乎是欧美国家的人。 他穿着笔挺的背心与烫得折线分明的长裤,人在室内却戴着大礼帽,嘴上蓄着长长的胡须,眼睛呈倒三角形。 「两位穿起来都好好看喔!那套泳装是我今年夏天最得意的作品喔!」 那位男性看着留美华和由奈这么说道。 「哎呀~您看得出来~」 留美华立刻心花怒放。身旁的由奈则是忸忸怩怩,表情陶然。 「……他是谁?」 琴也悄悄问实弥。 「他是伊修尔梅社长。」 「社长?」 「没错。他就是sorcières mode的社长。你没在电视上看过吗?最近媒体都争相报导这位领导时尚界的设计师呢!」 「是喔——」琴也佩服之余,看着伊修尔梅社长的侧脸。 「不过像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在这里呢?」 琴也问实弥,不过伊修尔梅社长似乎也听到了。他转过头来—— 「我是来日本分公司办事的,才刚到而已,我们总公司是在法国……不过能够遇见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我真是太高兴了~」 伊修尔梅社长双手交握,像年轻女孩那样发出兴奋的声音。 「讨厌啦,您这么夸奖,人家会不好意思~」 「您、您过奖了。我根本一点都不漂亮……不过或许真的是这样……」 伊修尔梅社长不断称赞两人,留美华和由奈都红着脸,得意忘形起来。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客人就要来了呢……那我先告辞了,请慢慢看喔!」 伊修尔梅社长留下这句话以后,便往电梯走去了。 「……真是个怪人。」 琴也呆呆地目送他离去,这么说道。 「哎呀,不过人家有眼光啊!至少比琴也学长好。」 「就是说啊。真希望羽田同学也能多理解一下我的服装品味。」 琴也立刻成为两人的箭靶。 「啊,哈哈哈。倒、倒是霜月同学,该办的事都办完了吧?」 实弥点头。琴也从她手上接过纸箱。里面似乎放了好几套制服,虽然重了点,不过一个人也拿得动。 「那,这东西我来搬就好,差不多该回去了。」 琴也一边承受留美华和由奈螫人的视线,一边迈开步伐,将场面敷衍过去。 这场战争最初是恶魔军展开了激烈猛攻。然而在炽天使拉斐尔临机应变之下,堕天使路西法惨遭击败,形势随即逆转。天使军未曾一刻减缓攻势,最后大天使加百列的剑终于抵上了魔王撒旦的喉咙。 「checkmate喔!」 伊修尔梅将天使的棋子放到棋盘格上,得意地说道。 时间是琴也他们离开sorcières mode约两个小时后的傍晚。 地点是sorcières mode办公大楼接近顶楼处。自左右整面大玻璃窗射入的橘红夕阳填满了这间宽敞的接待室。从窗户俯瞰出去,近处树林成片,远处街道尽收眼底,北边的窗户可以看到另一座高塔耸入云霄的模样。 墙边的柜子摆设了好几座奖杯和奖牌,赞颂着伊修尔梅社长这位服装设计师的功绩。 「哎呀,我甘拜下风。」 坐在伊修尔梅对面的老绅士按着额头靠上沙发椅背。 这个老绅士就是收养留美华的恶魔之男.梅尔里斯。他的外貌有如瘦骨嶙峋的猫,穿着隆重的燕尾服。 「如何?这玩意儿不错吧?这可是特制品喔!」 伊修尔梅拿起一只棋子,映着窗外射入的夕阳展示给梅尔里斯看。 白色的棋子是近乎透明的淡淡绯红色,黑色的棋子则是透明度极低,宛如鲜血的深绯红色。 「这材质真罕见。」 梅尔里斯感兴趣地说道。 「我跟你说,有个叫做玛莲的假人,颜色非常漂亮,于是我就灵机一动拿来试做了喔!先熔掉假人以后再重新成形。要做出纯色可是费了我好大的功夫呢!」 伊修尔梅小心翼翼地将桌上的棋子一一收进盒子里。 「你又想要拿这个来开创新生意了吗?」 「这个嘛……拿来当作新商品是不错,不过做起来太费工了,价钱贵得很呢。就算价格压得再低,一组至少也要八万欧元喔。你觉得会有人想买吗?」 「我不大清楚人类的价值基准耶。」 「相当于日币一千三百万圆喔。」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无所谓。总之,像你这样进化到适应人类社会的恶魔还真希罕哪!」 「哎呀,这是在夸奖我吗?」 「我的确是哑口无言。像这样每天都想着赚钱,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居然为财欲蒙蔽双眼,简直就跟人类没两样嘛!」 「拜托你不要侮蔑金钱好吗?你要知道,我不但是个艺术家,也是个商人喔!」 伊修尔梅稍微摆出臭脸,瘪起嘴来。梅尔里斯连连点了好几下头,表示「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我才要说你呢。你说你栽培出的那个引以为傲的魔女是怎样了?我看你之前还那么沾沾自喜的样子,今天怎么沮丧到谷底了?」 「说到这件事啊,本来好不容易进行得正顺利,半途却冒出骑士团那帮人来碍事,结果全泡汤了——真是的,我不得已只能变成猫的模样,花了整整三天才恢复原状,留美华也变成无趣的普通人类了。」 「都怪梅尔里斯一个劲儿栽培魔女,做得太招摇了。要像我这样,慢慢挑选适合的人类,这么一来就不会露出狐狸尾巴了。」 「我才觉得不可思议,像你这样拥有这么庞大的组织,为什么行事还能这么慢条斯理呢?你制作的衣服不是遍及全世界了吗?只要你有心,一瞬间就能让大半人类变成魔女了吧!」 「别这么说啦,人家的事业还没做到那么大呢!况且……」 伊修尔梅瞇起眼睛看着梅尔里斯。 「我自认自己的审美眼光相当高喔!我对不美的魔女一点兴趣也没有,我要从全世界选拔出最美丽的孩子,完成我美妙的收藏!」 伊修尔梅张开双臂,诉说自己壮大的目的。 「那,所以呢?你特地来找我,是来和我下棋、聊聊梦想的吗?」 「哪儿的话……其实我有个请求。」 「真难得耶。」 「我刚才也说过,留美华已经不是魔女了,我没办法再仰赖她收集人类的『影子』,所以我希望你能把你收集到的『影子』分我一点。」 「你想要多少呢?」 「那当然是愈多愈好了,毕竟我总不能让心爱的女儿饿肚子啊!」 「……先说好,我的收藏可不能给你。」 「那当然。我并不在乎『影子』美丑的问题,因为那是要拿来吃的。」 伊修尔梅按着下巴思 考。 「虽然我并不喜欢那种采集方式……好吧,我就答应你。不过我也有个请求,不知道你是否能答应?」 「是什么请求呢?」 「那个叫留美华的女孩,听说是个大美人?你可以把那孩子交换给我吗?我非常想将她纳入我的收藏中。」 「喔,你的要求是这个啊?好啊,你替我收集到『影子』的话,我就把她送给你,反正我已经不要了!」 4 隔天,琴也、留美华和由奈三人同样在准备会室集合。 实弥去了教职员办公室,所以现在不在准备会室里。 琴也他们面前排放着四套穿在人台上的制服。那是昨天从sorcières mode搬回来,要在文化祭服装秀上发表的衣服,人台则是从家政教室借来的。 这几套制服基本上分为西装和水手服两大类,不过颜色、花样、袖子及领子的装饰都不一样。从女子贵族学校般的高雅款式,到给予人活泼印象的甜美设计,样式应有尽有。 这些衣服将在文化祭公开展示,进行人气投票。 「这样一字排开,看起来好壮观喔!」 琴也打量着这些衣服,一边喃喃自语。 「哎呀,学长想穿穿看吗?」 留美华意图不轨地笑着说了。 「笨、笨蛋,妳在胡说什么!」 「琴也学长长得那么秀气,穿起来应该很合适喔!」 「雾间同学,妳不要乱说话!琴也同学才没那种嗜好!」 由奈红着脸说道。 「就是说啊!雨宫同学说的没错。」 琴也双手环胸,连连点头同意。 「不、不过,倒是有点想看看……」 由奈悄悄喃喃自语。 「雨宫同学!」 「看~吧,琴也学长,就连雨宫学姊都这么说了~」 正当留美华就要扑向琴也时,耳边传来女孩子们的赞叹声。 「哇啊,那是什么~好可爱喔~」 三个一年级女生从靠走廊的窗户探头看着制服。 「欸、欸,怎么会有那些制服!?」 琴也趁机从留美华身旁开溜跑向她们。身后传来留美华昨舌的声音。 「这是文化祭要用的衣服。」 琴也向她们说明活动内容,但她们的目光已经完全盯着制服不放了,这让琴也不由得佩服起当红品牌的力量。 琴也灵机一动说了: 「其实我们现在正缺人手。如果方便的话,要不要来帮忙?」 至今为止,准备会的成员只有实弥为首的这四个人而已。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一脸为难的样子。 「可是……我们还有社团活动……等一下还要去唱歌……」 「抽空来也行。啊,而且……」 琴也压低音量。 「我偷偷告诉妳们,那个新堂卯月也会来喔!加入准备会的话,说不定可以就近说到话喔?」 女孩子们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真、真的吗?」 「唔,嗯。大概……」 哎,这也不算骗人吧。因为琴也自己就已经和新堂卯月当面讲过一次话了,虽然几乎是巧合…… 「我要、我要!请让我帮忙!」 「我、我也要!」 「要是新堂小姐来了,记得告诉我们喔!」 一搬出名人的名字,女孩子们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其中一人朝走廊尽头说话,原来是三个一年级的男生站在那边,似乎是在等她们。 「今天不去唱歌了!要准备文化祭!」 「咦~哪有人这样的啦!」 男生立刻爆出不满。 「啊,对了,准备会有不少粗活要做,也欢迎男生加入帮忙喔!」 琴也这么一说,那些男生更是抱怨连连,但女生硬拉他们加入。 一口气加入了六个人,室内立刻热闹起来。女生们在制服前兴奋地七嘴八舌,男生们虽然嘟着嘴窝在教室角落,却没有意思要离开的样子。他们大概是觉得和女生在一起比较好吧。 这时实弥回来了。 她一走进教室,便睁大了眼睛望着热闹的光景。 「这是怎么回事……?」 「嗯。他们说要来帮忙……虽然没办法每天都来,不过他们说会去召集其他人来。」 实弥有好一段时间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注视着众人—— 「怎么这样……你……你不要自作主张!」 接着她突然激动地大叫。 室内鸦雀无声,大家都看着实弥。 实弥这才回过神来的样子。她睁大眼睛,嘴角不断颤抖。她刚才似乎不是真的在生气,只是忍不住大叫出声而已。 「对、对不起,我居然自作主张。我应该先问过霜月同学一声才对喔!」 琴也感觉到气氛尴尬,所以出来打圆场。 「……对不起……我不习惯人多的地方,所以就……」 实弥低下头来,整个人沮丧到极点。她眼眶微湿,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要不要我拒绝他们?」 琴也总觉得不放心,于是问了实弥。 实弥轻轻摇头,接着朝新加入的学弟妹一鞠躬。 「……那个……请你们……多多指教。」 于是准备工作就此正式开始,并过了一个星期。 准备会室的日子也逐渐忙碌起来,非做不可的工作主要是在讲堂搭设伸展台、彩排、以及宣传。 伸展台搭设的部分,他们决定使用戏剧社的设备。想要靠少数人实行活动,就少不了其他社团的协助。 「你可不可以去一趟广播社,把这个广播原稿交给他们?」 琴也指示学弟,「是~」学弟应了一声就跑走了。 琴也接着打开计画表,准备交代在一旁等待的女同学新的工作。 「奇怪,霜月同学,海报要从什么时候开始制作啊?」 在教室角落检视预算账目的实弥走了过来,探头看计画表。 「考虑到印刷的话,最晚要在这周末设计出来……」 「ok,那么……」 琴也将设计草案交给身旁的女同学,那是实弥用铅笔大致打的草稿。 「我记得妳说过妳擅长美术设计……可不可以照这个感觉画出海报图?」 女同学点头后,便坐到附近的位子上,盯着设计草案思索起来。 拟出准备计画的人是实弥,不过要她成为众人的中心主导活动的话,个性稍嫌内向了点,于是后来就由琴也从旁辅佐,负责指示大家。 「羽田同学真卖力耶!」 在身后看着琴也的由奈这么说道。其实修道会的工作应该就够她忙了才对,不过她还是尽可能抽空来帮忙。 「那当然,这可是我首次登台亮相,不好好做怎么行。」 留美华从由奈身旁作出一如往常的发言。 「哈哈哈,这个嘛……也是啦……不过,留美华,妳在做什么?」 留美华头上顶着三本书。 「我在练习走台步。现在已经相当熟练啰。你看、你看。」 留美华双手扠腰摆动身躯。头顶的书左摇右晃,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唉……」 与其说是姿势好,不如说她只是平衡感好罢了。虽然心里这么想,琴也还是决定别说比较好。 到了八月最后一周的某一天,琴也他们这些准备会成员聚集在学校讲堂。预备要彩排服装秀,并拍摄制 服款式人气投票所需的参考照片。 穿着sorcières mode水手服的留美华站在台上搔首弄姿。 琴也拿着跟摄影社借来的单眼相机面向她,透过观景窗捕捉她的身影。 「琴也学长,请好好拍喔!」 留美华单手扠腰,扭着双腿站立。看她歪头看镜头的角度,实在不像个外行人。 「留美华……妳真的有经过一番练习耶……」 琴也发出不知道是佩服还是傻眼的声音。 「那当然。难得我要拍照,要是不上相,观众岂不是会失望吗?」 「可是这是展示制服用的照片耶……」 留美华完全误以为这是要拍她的肖像照。 (算了,没差啦……) 琴也悄悄将观景窗中心对准水手服,按下快门。 「ok。换下一个……雨宫同学,麻烦妳啰。」 转头一看,由奈果然也换上了新的西装制服,用双手掩着胸口,一副忸忸怩怩的样子。 「那、那个……真的非我不可吗?」 「不好意思,勉强妳了,可是没有其他人要当模特儿……」 「我、我也不想当啊……那种抢着要当的人,简直是有毛病。」 「唔,妳是在讽刺我吗!」 留美华立刻卯上由奈。 「妳就老实说妳没有自信!」 「哼、哼!我才不是没有自信。」 由奈别过脸去。 「那、那么羽田同学……要拍好看一点喔。」 「啊,嗯。那我要拍啰!」 不过雨宫同学这个人也真容易受人挑拨耶……琴也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按下快门。 「嗯,好了。那……下一个。」 「呃,那个,我说啊。」 同样穿着西装制服,困惑地站在那里的人是水越同学。 「我也要当模特儿?」 几天前琴也在校内四处征求模特儿时,偶然碰到来学校准备班上活动的水越同学。琴也把握机会不惜合掌拜托她,水越同学才勉为其难答应了。或许是因为她之前硬要琴也参加文化祭实行委员会,这次才不好意思拒绝他。 「欸,妳不是说过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妳会尽量配合吗?做人要知恩图报!」 「哎、哎唷……好啦。」 没想到这么顺利。琴也按下了快门。 「拍得不错喔!水越同学,谢谢妳……接下来是最后一个了。」 穿着最后一件水手服的人……是实弥。本来最后一位模特儿应该是新堂卯月才对,不过总不能要职业模特儿来参加区区文化祭彩排,于是就请实弥代打。 「那,霜月同学,我要拍照了,妳可不可以站在这里?」 「那、那个……」 实弥害怕地缩着身躯。看她视线游移不定的样子,就好像作贼心虚一样。 「这、这种事,我做不来啦……」 「没问题啦!霜月同学穿起来颇有模有样的啊。」 琴也这么一说,留美华也点头。 「是啊!跟这位雨宫学姊比起来要好看太多了!」 「比起雾间同学这种自恋狂要可爱太多了!」 两人再度扯着嗓子吵起架来,琴也无视于她们,对实弥说道: 「妳不用勉强自己摆pose,保持自然就可以了。」 「唔,嗯。」 实弥下定决心似的点头,站到相机前面。 「那就麻烦你了。」 (咦……?) 琴也透过观景窗看到她的模样,不禁困惑起来。并不是因为实弥的模样奇怪,而是她太上相了。 跟做作的留美华或由奈她们不同,实弥的站姿就跟普通高中女生没两样,却确实保有存在感。 就像手指擅自动了起来一样,琴也不由自主按下快门,他觉得这是所有制服照中拍得最好的一张。 「霜月同学,不错喔。拍起来非常自然。」 当琴也这么一说时,实弥害羞地低下头。 于是琴也今年暑假就在文化祭的准备中度过了。 当他回过神来时,暑假已经结束,第二学期也开始了。虽然天气依然酷热,不过户外的空气逐渐带起秋意。 (日子过得真快……) 这天琴也坐在教室位子上,一边打呵欠一边这么想着。这学期第一天上课的戚觉比往常还要漫长。 琴也不经意看向二楼教室窗外。放学后的操场零星散布着学生的身影,有的要开始社团活动、有的要回家。 (咦?是霜月同学……) 琴也从他们之中发现了实弥的身影。她一个人站在正门旁边,手上捧着一迭传单,想要分发给经过的同学……不过几乎没有半个人拿,大家都不感兴趣地走过。 琴也拿起书包,匆匆步出教室。 接着他来到了操场,跑向实弥。 「霜月同学!」 琴也这么一喊,实弥瞬间吓得僵住,随后转过头来。 「啊,羽田同学……」 「妳在做什么?」 琴也看着她手上的传单。是文化祭制服秀的广告单。 「我看传单刚印好,就拿来发……」 的确,就算举办活动邀请名人出席,要是不加以宣传的话也吸引不了人潮。 「什么嘛,这种小事,叫我一声就好啦。」 「不用了,我一个人来发就可以了。羽田同学可不可以去帮我贴海报呢?海报就放在准备会室。」 「……嗯,那就这么办。」 琴也点了一下头,随即离开。他朝准备会室所在的校舍走了两三步,再度看向实弥。 「那个……文化祭……的……」 只见实弥红着脸,发出蚊子般的声音发着传单,然而这声音根本传不进那些急着回家或是去玩的学生耳里。 实弥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是无人理睬的卖火柴的少女。 琴也观望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回到她身边。 「羽田……同学……?」 实弥露出诧异的眼神看着他。 琴也环顾周围的同学,深呼吸一次。 然后双手圈在嘴边—— 「文化祭将举办服装秀——!」 突如其来的声音,惹得好几个同学回过头来一探究竟。 「羽、羽田同学,不要那么大声……」 实弥露出不解的表情,不过琴也继续说下去: 「另有票选活动,欢迎各位参加!新堂卯月也会来当特别来宾——!」 一听到新堂卯月的名字,女同学们一瞬间面面相觑,接着好奇地纷纷凑了过来。 「妳看,霜月同学。」 实弥连忙递传单给女同学。 「咦~真的吗?卯月要来?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所以妳们一定要来喔!」 女同学们尖叫连连,吸引更多人聚集过来。 「啊,是,敬请踊跃参加……」 实弥立刻忙碌起来,将传单递给接二连三伸过来的手。 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终于发完传单时,已经看不到几个回家的学生了。至于操场那边,足球社也已经开始进行练习比赛。 「接下来只剩海报了……」 琴也低声说道。实弥则是对他说: 「那个,谢谢你……羽田同学好厉害,居然能在大家面前喊得那么大声。」 「没有啦……虽然丢脸了点,不过也没办法啊。」 琴也朝她一笑,或许是 自己当班级干部的经验派上了用场。 「我从小就怕人多的地方,或是站在众人的面前。小学遇到戏剧发表会的时候,我还假装感冒,一直躲在房间不出来。可是我并不喜欢那样,所以一直想改变自己这种个性,不过……」 琴也他也注意到实弥害怕和人接触,不过对她来说,那个问题似乎比想象中更加根深柢固。 琴也想起之前学弟妹要来帮忙时她激动的样子。 「这样啊……那我当初擅自拉人参加准备会,是不是造成妳的困扰啦?」 「不,没这……回事。那时候我其实很高兴。对不起喔,我那时候还大吼大叫……因为我真的吓了一跳,不小心就……不过……谢谢你。」 接着实弥忽然低下头。 「我跟你说……我……有另一个名字……」 琴也总觉得她愁眉不展,似乎有话想说。 然而实弥就此沉默,始终不开口。 「怎么了……名字怎样?」 琴也开始在意,希望她继续说下去。但实弥轻轻摇头。 「没事……我明天要去sorcières mode一趟,会晚点再过来。」 既然新堂卯月要来参加文化祭,或许是要事前磋商吧。 「需要帮忙的话,那我也一起去好吗?还是要找其他人陪妳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了,羽田同学就留在学校准备吧。」 实弥的语气非常肯定,琴也只好遵照她的指示。 5 翌日,文化祭就近在明天了。太阳下山的时间似乎一天比一天早了,当琴也走出校舍时,满天晚霞已经转为靛蓝。 今天不是到处去张贴宣传海报,就是在讲堂排观众席的椅子,琴也也觉得累了。 (话说霜月同学没来耶……) 结果今天一整天都没看到她。是不是事前磋商多花了点时间? 琴也走到门旁,发现留美华就等在那里。 「学长真是的,怎么老!是让我等。」 「抱歉抱歉,老师解释得久了一点。」 琴也边说边回头看教职员办公室,这时眼角余光捕捉到某个身影。 (咦……?霜月同学……?) 他隐约看到实弥走进准备会室所在的校舍。 准备会室已经没人了,或许还是通知她一声比较好。 「抱歉,留美华,妳在这里等一下。」 「你还要忙什么啊?」 「我去一趟准备会室,马上就回来。」 琴也留下鼓着腮帮子的留美华,再度返回校舍。 暮色逐渐深沉,沉浸其中的校舍显得有那么一点诡异。 建筑物内一片昏暗,刚才还传来音乐社演奏声的教室也已经悄然无声。没看到实弥,故琴也匆匆上了三楼。 他打开准备会室的门。日光灯没开,只有户外昏暗的光线照了进来,长桌和椅子只看得见大概的轮廓而已。 实弥就在这里。她低着头,站在四套穿在人台上、排放在教室四周的制服之间。 「霜月同学……?」 实弥惊讶地抬起头看琴也。 「羽田同学?怎么了?」 「我刚才看到妳,所以就跟过来了……今天怎么样了?」 就算问实弥,她也不回答。她马上又愁眉苦脸地低下头。 「我看妳好像身体不舒服的样子……没事吧?」 实弥轻轻摇头。 「没有,我没事……我只是在想点事情而已。」 「妳是在想明天的事情……对吧?」 「没事,别担心,明天就照预定……」 「喔……」 实弥说得没错,明天的预定早就安排好了,现在根本没什么好说的。 尽管实弥的样子令人放心不下,但留美华还在等着琴也。 「那就明天见了……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再打手机给我就行了。」 实弥依然不发一语。看起来像是专注于自己的思考。 「那我走啰!」琴也说完,便转身走向门。 「我……该怎么做才好?」 实弥忽然从背后出声叫住他,琴也回过头。以昏暗的天空为背景,实弥探出上半身,表情显得非常迫切。本来应该朦胧不清的表情,如今却清晰可见。 「妳问我该怎么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家这么帮我、照顾我,我、是不是在背叛大家啊?」 「霜、霜月同学……?」 看到实弥如此无助的样子,琴也觉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羽田……同学……我……接到了命令……要把大家的『影子』……」 实弥摇晃着身躯走向琴也,声音小得听不见。她半睁开眼,张嘴喘气,脸色转眼间变得铁青。 实弥来到琴也面前,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眼镜深处的眼睛发出暝光。 琴也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时忘却、不愿回首的感觉似乎再度涌上心头,那简直就像是魔女…… 突然间,实弥那身制服从下襬开始散掉,布料像是瓦解、融化似的还原为丝线、纷纷掉落。接着是裙子、袜子,就连内衣都彻底分解为细线,散落一地。 细瘦圆润的身体浮现在黑暗中。实弥虽然全身赤裸,却一点也不害羞,只是呆呆站着不动。尽管她的身体如此美丽,在这种异常状态中却完全无法引人遐想。 琴也连动都动不了,只是一直注视着她。这时他忽然发现,实弥落在地上的影子,颜色异常地浅。 下一瞬间,掉在她脚边的细线末端像是受到牵引似的飘了起来,宛如好几条细蛇同时挺起了脖子般。那些线缓缓升空,逐渐加速,绕着实弥周围打转。 那些线流向她细瘦的身体及手脚,并加以缠绕、互相交织,逐渐变化为白色布料。宛如丝绸的物体像在轻抚实弥的胸部、胴体、腰部似的沿着肌肤滑动,似乎要变化成某种形状。 「啊啊啊……」 实弥张开双臂,毫不抵抗,仅发出了恍惚似的声音。 流动的布料终于聚合为一,裹住了实弥的身体。 是礼服。刚才还是学校制服的物体,如今化为白色礼服,装扮着实弥。那身礼服在早已暗下来的室内发出强烈的光辉。 拢起的头发散开、伸长、丝丝飘逸。 眼镜从实弥脸上掉了下来,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地上打转。 实弥阖上嘴,缓缓看向琴也。 「妳是……」 琴也勉强挤出话来。站在眼前的人并不是实弥。 眼前的她是那时候见到的少女?新堂卯月。 「这是,怎么回事……?」 琴也陷入混乱。这时他才第一次发觉两个人长相神似。他和实弥相处多日,跟卯月也直接见过一次面,还看过好几次照片,为什么他始终没注意到两个人就是同一个人呢? 「呼!」卯月像是冷静下来似的吐了口气。刚才那张走投无路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如今换上了笑容,甚至令人感到她的游刃有余。 「这孩子真让人伤脑筋,枉费我再三提醒过她不可以讲出去呢!」 这口气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琴也不禁冲了过去,抓着她的肩膀猛摇。 「霜月同学!妳是怎么了?」 卯月朝琴也的手狠狠打下去。 「不好意思,你可不可以不要随便碰我?男生的话,甚至无法纳入那位的收藏……算了。既然如此,我就赏你个痛快杀了你。」 卯月大胆一笑,就在这时—— 第二章 魔女的祭典 1 这是十九世纪中叶,风和日暖的某天。 罗洛特.勃艮第从行驶在巴黎大街的马车内望着窗外流逝而过的景色。眼前那座银行建筑物部分的墙壁已经崩塌。 那或许是两年前的革命骚动留下的痕迹。那场法国大革命之后都过了半个世纪,这个国家的政治情势依然不稳定。 罗洛特不再眺望窗外的景色,身体往座位一沉。此时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斜。 「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请放心,大小姐。」 坐在身旁、目光锐利的高大男子这么说了。 「接下来要抄近路,来得及的。」 「可是,达尔克……」 罗洛特的表情不安起来。 「他一向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他是多么拘谨的人!我想他今天一定也早就到了。我不想让他久候。」 罗洛特闭上眼睛,想着那个或许已经在等待的人.艾瑞克。 和他相遇是在罗洛特父亲主持的沙龙上。那是上流阶级齐聚一堂、谈笑风生的集会。 一年前的某天晚上,罗洛特忧郁地坐在沙龙一角。尽管来过那么多次,罗洛特就是无法习惯这种场合。人们穿着华服,面对着一桌过度奢华的料理,发出空虚的笑声。 (明明就无聊得要命,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呢?) 罗洛特讨厌致力于这种贵族嗜好的父亲。 这些人就算面带笑容,说起话来还不都是在抱怨自己的生活。就因为这样,罗洛特尽可能不和任何人交谈,乖乖窝在会场角落。 要不是父母那么啰唆,罗洛特才不来这种地方。更惨的是还得穿着束紧身体、行动不便的落伍礼服。 罗洛特自今天以后,不知道第几次的叹息后,不经意抬起头来。 眼前站着一个陌生人。 那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他一脸老实样,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显然自觉格格不入。罗洛特对他很感兴趣。 「你是第一次来吗?」 罗洛特一出声,青年吓了一跳似的缩起身体。 「用不着惊讶……我是第一次见到你呢!」 「唔,嗯。是老爸硬要我来的。」 「哦,我是罗洛特。罗洛特.勃艮第。你呢?」 「艾瑞克.罗亚尔。」 听到他的名字,罗洛特略为吃惊。父亲提过好几次罗亚尔这个名字。那是出身下层阶级,却白手起家,如今已经是巴黎商业界最一帆风顺的家族。 上级阶层意识强烈的父亲一向不会亲近这种经历的人,既然会邀请他们参加沙龙,就表示他们的存在已经不容忽视了吧……不过,从继承人艾瑞克俨然受到排挤的模样看来,聚集在沙龙的人对他究竟是何感觉,似乎是一目了然。 「很无趣吧?」 罗洛特说道。她的音量毫无顾忌,艾瑞克当场慌了起来。主办人的女儿这么一问,艾瑞克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整个人说不出话来。 罗洛特觉得的他那个样子好奇怪,于是轻笑出声。 「没关系,你就老实回答我,因为我也觉得这种地方很无趣。」 于是艾瑞克也回以腼腆一笑。 「这个嘛……是不怎么开心啦!」 接着两人吃吃笑了一阵子以后,罗洛特牵起艾瑞克的手。 「对了,我带你去参观阳台,我们就在那边聊天吧?」 罗洛特觉得和这位青年在一起,应该可以排解这段无聊的时光。 艾瑞克向她诉说着将来的梦想,说他要扩展家业。不过这绝不是在说大话,而是奠基在稳固的计画之上,而且他不时耍嘴皮子逗罗洛特笑。他的口才虽然不好,不过言词充满了魅力。 后来每逢一个月一次的沙龙,他都会来参加。然后两个人一起溜出会场,天南地北地聊起来。过了半年后,艾瑞克向罗洛特求婚,罗洛特当下就答应了他。 罗洛特告诉父母求婚一事后,遭到猛烈的反弹,因为父母打从心底看他们一家不顺眼。从那天以后,他们不再邀请艾瑞克参加沙龙。尽管如此,罗洛特还是不断表示要和他结婚,一到半夜就偷偷溜出家门和艾瑞克幽会。起先是母亲的态度软化,后来父亲也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们的婚事。 在马车上,罗洛特睁开眼睛。马车驶离大街,走进了灰茫茫的石造建筑物夹道中的狭窄巷弄。想必就像达尔克说的,现在是在抄近路吧! 「……哎呀?」 罗洛特忽然发觉后方跟着另外一辆马车。总觉得在大街上也看到过这辆车,距离好像比刚才更近了。 「讨厌,该不会是被人跟踪了吧?」 像他们这种有钱人家,被歹徒盯上的可能性并不小。罗洛特的父亲就是因为担心女儿被绑架,才雇用达尔克当贴身保镳。 「……其实——」 达尔克语重心长地说道。罗洛特不禁正色看着他的侧脸。 「有些人并不乐见小姐的婚事。」 「嗯……是怎样的人?」 「您知道『绯百合会』这个地下组织吗?这个集团主张他们要成为法国的新王。老爷年轻时和他们来往过。不对,严格说起来关系并没有那么深厚。只不过老爷的财产对组织来说似乎非常诱人,所以当时组织一直不肯放老爷离开组织。」 「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吧?现在父亲跟那种可疑分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们计画自己创立新政府,成为新的皇室。现在法国的政治情势非常不稳定,他们应是觉得现在正是行动的时候吧!然而行动需要资金,于是组织自然想到了老爷?这是非常容易想象的事。」 「所以父亲才会那么怕我被人绑架吗……不过这跟我的婚事又有什么关系?」 「不巧的是,艾瑞克少爷的父亲是顽固的共和主义者,思想和『绯百合会』的主张水火不容。对『绯百合会』来说,小姐和艾瑞克少爷的婚事就等于是被敌人抢走组织的活动资金。」 「真是愚蠢!」 罗洛特愤慨地吐了口气,拨了拨柔软的卷发。 「我才不要当政治斗争的道具……既然他们这么想要钱,我就不带任何财产,孑然一身嫁给艾瑞克!」 「总之,不管怎样……」 达尔克的口气始终冷静。 「暂时还是提高警觉为妙,我也会尽力保护小姐的。」 这么说完,达尔克从上衣内取出手枪,从窗户紧盯后方的马车。 紧张的时刻过去,马车离开了狭窄的街道。 马车再度驶上大街。眼前是广大的河滨公园,周遭行人熙来攘往。 一个青年正倚着公园的林木站立,是艾瑞克。 罗洛特脸上立刻洋溢笑容。 「停下来!」 马车一停止,她立刻化身为野丫头,奋力打开了车门。 罗洛特转头看了看四周……刚才跟踪他们的可疑马车已经不见了。 「达尔克,拜托你别来妨碍我们约会喔!」 「属下知道。小姐自己也千万要小心。」 话还没说完,罗洛特就跳下马车。 「我好想你喔,艾瑞克!」 罗洛特大声呼唤,他似乎也注意到了。 「罗洛特!」 艾瑞克也呼唤她的名字,边挥手边奔向他。 两人笑着紧紧抱在一起。 他们注视着彼此,然后深情相吻。 2 「唉……」 待在自己房间的琴也坐在床缘叹气。 他稍微抬起头,就算不想看,还是会看到格格不 入的『那个』。 那是一件水手服,就挂在衣架上。这种东西跟高中男生的房间一点都不搭调。 不过这也不是琴也自愿放的。 「欸,留美华。听得见吗?」 琴也跟水手服说话,水手服稍微动了一下。明明就没风,水手服却前后轻轻摇摆。 「留美华,我在叫妳。」 琴也再说了一次,只见水手服跳了一下。 『呼啊……琴也……学长?唔唔……嗯……我不小心睡着了。』 琴也的耳朵听到了声音。不对,声音似乎是直接传进脑中,好像只有琴也听得见。 「妳可真悠哉……」 『又有什么办法。我还不习惯这副模样嘛!』 琴也回想刚才发生的事。 在准备会室袭击他们的大量制服,其中一件包住了琉美华。最后留在原地的,是一尊晶莹剔透、呈绯红色的留美华裸体像。 琴也发呆之际,只见掉在裸像旁边,吞没琉美华的水手服再度挣扎着要起身。 恐惧一瞬间包围了琴也,不过他的脑中随后响起留美华的声音。 『我的灵魂差点就被抢走了。』 留美华的声音气嘟嘟地说着。但人像却是一动也不动。 『算了,反正我也成功制服对方,算是报了一箭之仇。』 「报了一箭之仇……?」 眼前的水手服摆出趾高气昂的模样,态度简直就跟留美华一样…… 不对……琴也直觉到那件水手服就是留美华。 「留美华,妳变成那样了……?」 『唔咦?』 似乎是经琴也这一讲,留美华这才发觉的样子。只见发出留美华声音的水手服扭来扭去,像是在环顾周身,接着仰望着立在身旁的人像。 『唔咦——!』 随后,顾不得形象的惨叫声响起,在琴也的脑中回荡。 结果琴也只好带着这件寄宿着留美华灵魂的水手服回家。至于那尊绯红人像实在太重,又有破损之虞,琴也最后放弃搬回家,不得已将它藏在准备会室角落的置物间铁柜里。 琴也躺在床上。 他之所以听得见留美华的声音,或许是因为两人之间结有魔女的契约吧。 「欸,留美华。我们还是去找雨宫同学商量吧?」 能够打破眼前僵局的人,就只有拥有修道士之力的她了。 没想到留美华使劲挥袖搥打墙壁。 『我才不要让她看到我这副德性!学长要是敢告诉她,我可饶不了学长!学长替我想想办法啦!』 「我又能怎么办……」 『真要说起来,都怪学长只肯亲我的手,我才会变成那么弱的魔女,破绽百出。』 留美华开始责怪琴也。 琴也接着想到新堂卯月,也就是霜月实弥。 「霜月同学现在怎么样了呢……」 琴也并不确定实弥到底是敌是友。那时,变成卯月前的实弥看起来像在求救。 还有那间sorcières mode变成魔女的制服和新堂卯月都是出自那家公司。其中果然有什么关联吗? 明天会来参加活动的卯月其行动实在令人挂心。虽然对方是魔女,不过她到目前为止一直像个普通模特儿那样从事活动的样子,或许表面上并不会惹出任何事端……但琴也内心的不安始终抹灭不去。 总之得先想办法确认实弥内心真正的打算。 『好了,别担心。下次再见到那个女人,看我怎么教训她。』 「教训啊……」 琴也非常怀疑就凭她那个样子能做些什么,不过他还是暂且什么都不说。 留美华变成制服这件事虽然令人忧心,不过一如往常的说话方式倒是让琴也稍微放心了。 琴也在床上翻身。 『学~长,这个姿势好累。我也想到你那边去。』 留美华娇滴滴地说了。 「呿,都变了个模样还这么任性。」 琴也念念有词地站了起来,从衣架上取下水手服。 他拿着制服走回床边,想了一下该怎么做之后,决定让水手服躺在床上。 ……看到水手服摊在自己床上的景象,琴也不禁面红耳赤。 (怎么好像我有特殊癖好一样……) 当琴也正想抛开这种奇怪感觉,背过身去时 『啊嗯!琴也学长也一起来嘛~』 水手服的袖子攀上琴也的手腕。 「等、等一下,放开我啦,留美华,妳在那边躺着就是了。」 『我想和学长在一起!』 留美华拉着琴也,力气大得一点都不像是衣服。琴也一个不稳,差点倒在床上。 琴也的右手一不小心按在水手服胸部位置上。 『嗯……琴也……学长……』 「抱、抱歉!」 琴也慌张地缩回右手……接着念头忽然一转。 (其实仔细想想,不过就是件衣服嘛……) 然而留美华扭来扭去,两条袖子按在领口,一副害羞的样子。 『我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耶……琴也学长难不成有恋制服癖?』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琴也惊慌失措地否认。 由奈从刚才就站在修道院大厅的穿衣镜前,摆出各种姿势。有时手扠腰挺胸,有时双手握于胸前,偏着头摆出娇态,有时提起裙襬,像个千金大小姐一样行礼。 总觉得没有一个动作上相……她有点后悔自己居然答应当明天服装秀的模特儿。 「可是又没办法。羽田同学都来拜托我了……」 由奈嘀咕着。她一开始是拒绝了,但那时候要不是留美华说了那种话……由奈回想起她说的话—— 『哎呀,还知道要拒绝,真有自知之明。要是和我站在一起给人两相比较,雨宫学姊就太可怜了。』 由奈暗自咬牙切齿。 「我、我绝对不会输给妳!」 她翻开手边的杂志,一边模仿姿势一边研究。左手背在腰后,右手轻握置于胸前。下巴微缩,眼睛直视前方,扭动整个身体…… 「嗨,由奈。妳在干嘛?那是新的体操吗?」 突然有人出声,害由奈差点闪到腰。 「才、才不是!」 站在由奈身后笑嘻嘻看着她的人,是和由奈同一个修道会的雷恩.海涅尔。他二十岁出头,是这里仅次于由奈,第二年轻的修道士。今天的工作似乎结束了,所以他现在是穿着便服。印着夸张图样的宽松t恤,配上宛如摇滚歌手的膝盖破洞牛仔裤……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修道士。长及肩膀的金发有一半还染成了银色。 「你的装扮还是一样夸张耶。」 由奈瞇着眼睛这么批评。 「哈哈哈,不错吧?这是我之前到都内去的时候,从原宿买回来的喔!」 ……但品味有点令人不敢恭维。由奈强忍住想说出这句话的念头。反正就算说了,也只会被雷恩擅自往好的方面解释吧。 这个男人不光是打扮,就连个性都很轻浮,由奈实在不懂为什么这种人会来当修道士。 「总之,请你别妨碍我,我正在为明天的文化祭做准备练习。」 「嘿!要做什么啊?」 要是告诉他是要当服装秀模特儿的话,八成又会被取笑,所以由奈默不吭声。 结果这么做反而更加刺激了雷恩的好奇心的样子,只见他直接拿走由奈手上的杂志—— 「哈哈~是这样啊。妳该不会是要 当服装秀的模特儿吧?」 雷恩的口气摆明在捉弄她,由奈当场羞红了脸。 「请、请你还给我!」 由奈伸手想拿回来,雷恩故意举高不让她构到。 「哎呀又有什么关系。喔~原来由奈也开始对这方面感兴趣啦!」 雷恩故意挖苦她,翻页看了起来。 他忽然停手。 「……咦?」 雷恩的眼神严肃起来,盯着杂志不放。他的视线就落在新堂卯月的照片上。 「这是sorcières mode吧。」 「对啊。你居然知道啊……我要穿那个品牌新设计的衣服走秀,就是明天。所以我才要练习当模特儿,请你不要妨碍我。」 雷恩按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杂志。 这时候修道士长克劳斯从隔壁的礼拜堂走了出来。他穿着一成不变的西装,展现出和雷恩恰好相反的严格个性。 「啊,克劳斯修道士长。关于明天……」 雷恩叫住克劳斯。克劳斯转过头来,一脸写着「什么事?」的样子。 「我可以请一天假吗?毕竟好一阵子没休息了……」 正规修道士跟还在见习的由奈不一样,每天都为了对抗恶魔及魔女,忙于调查及战斗。 克劳斯稍微想了一下,轻轻点头。 「记得要预先连络……不过真难得啊。有要事吗?」 「没什么啦……我想去参加由奈他们学校的文化祭。」 「咦——!」 由奈发出不知是惊讶还是惨叫的声音。 克劳斯瞥了由奈一眼,发出「哼」的一笑就走出大厅了。 由奈逼近雷恩。 「你你你、你怎么这么突然!」 「喏,难得出奈登台亮相,我想去声援一下嘛!」 雷恩这么解释,但听起来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讲得那么好听……其实你是想去看日本女子高中生吧?」 「什么啊,被妳识破啦……真伤脑筋啊!」 雷恩搔搔头,害羞地笑了笑。 3 隔天是九月第一个星期天,终于到了文化祭当天。 早上导师时间一结束,琴也便走出校舍。摊位一早就排了出来,足足绕了操场一圈,立刻就吸引了许多人前来捧场。因为文化祭也开放给一般民众参观,除了本校学生之外,还有不少其他学校的学生,以及国中生或大学生。 琴也混在人潮中走过摊位前,空气中不时飘来阵阵香味。 『琴也学长!我想吃炒面!』 留美华一出声,琴也便停下脚步。他盯着手上的纸袋。 里面装着一件水手服,那是变了个模样的留美华。 「……妳那个样子能吃吗?」 琴也一反问,留美华立刻伸长袖子,构住袋缘起身。 『没、没礼貌!学长是瞧不起我吗?』 「留、留美华!不可以跑出来!大家都在看啦!」 琴也赶紧把变成制服的留美华塞回纸袋。 尽管留美华依然抱怨连连,但总算是安分下来了。 琴也没空慢慢闲逛。光是要准备服装秀就够忙了,现在还得找出让留美华恢复原状的方法,同时还要提防元凶新堂卯月。 目前为止文化祭并无异状。 「大哥哥!」 走着走着,背后忽然传来朝气十足的声音。 琴也转头一看,穿着白色萝莉服的小学女童一手拿着棉花糖跑了过来。 「啊,菜菜实妹妹。」 那个少女——草薙菜菜实扑了上来抱住琴也。 「哇!好久不见!」 『等等,学长!这是在做什么!』 留美华的怒吼声响起,琴也当作没听到。他总不能在别人面前应声。 「大哥哥明明说好要来吃我们做的蛋糕,怎么都没来!」 菜菜实鼓起腮帮子。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我一定去。」 这时另一个少女也来到琴也身旁。 「好了,菜菜实,快放开大哥哥,没看到人家觉得很困扰吗?」 那是和菜菜实同样年纪、同样装扮,就连长相都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姊姊.草薙木乃实。不过或许是因为戴着眼镜的关系,感觉比妹妹要沉稳得多。 「菜菜实这孩子真伤脑筋。一直吵着要来文化祭,劝也劝不听。」 琴也放下菜菜实。 「怎么样,菜菜实妹妹,好玩吗?」 「嗯!」 菜菜实精神百倍地点头,接着看了看四周。 「好好喔!人家也想读这间学校!」 「凭菜菜实的成绩,要考上绝对没问题喔!」 「真的吗?那我就可以和大哥哥一起上学了!」 「可是,等到菜菜实上高中的时候,大哥哥早就毕业了。」 「咦~?」 菜菜实泪眼汪汪地仰望琴也。 「大哥哥,在我入学以前,你不可以毕业喔~!」 「菜菜实妹妹,那太强人所难了……」 琴也困扰之际,木乃实摸摸妹妹的头。 「别在意这点年龄差距,要是看到变成高中生的菜菜实,大哥哥的心一定会马上就被妳一箭射穿的。」 菜菜实的表情立刻亮了起来。 「哇~一箭射穿、一箭射穿!」 『这、这是什么话!要射穿,去射穿蟑螂就够了!』 留美华暴跳如雷,随时就要冲出纸袋。 琴也拚了命捏紧袋口。 「不过菜菜实要小心喔!男人都是大野狼。」 木乃实竖起食指告诉菜菜实。 菜菜实愣愣地看着琴也。 「大哥哥是大野狼吗?」 「咦?啊~这个嘛……」 琴也含糊其词。 (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这时琴也心血来潮问道: 「对了,木乃实妹妹、菜菜实妹妹,妳们听过sorcières mode吗?」 这两人曾是魔女,说不定已经注意到些什么。 「我知道,那是现在正流行的品牌吧?怎么了吗?」 木乃实回答。 「就是……我想问问看妳们有什么看法。」 「这个嘛……不太合我们的审美观。衣服是不错,不过感觉太媚俗了。我自己是不想穿啦!」 「喔……」 木乃实接着面向菜菜实。 「菜菜实,知道吗?千万不可以变成盲目追随流行的女人。就是那种女人才会被男人玩弄,最后落得被抛弃的下场喔!」 「唔、嗯!我会小心的!」 ……总之,两人对于sorcières mode似乎并未感觉到什么跟魔女有关的异状。不过这也难怪,因为她们早就变回普通人了。 「好了,菜菜实。不可以一直妨碍大哥哥。」 木乃实催促菜菜实。 「那就改天见啰,大哥哥!」 两人道别后,再度走向摊位。 『真受不了。就是因为会招惹到那种害虫,所以才不能对琴也学长大意。』 变成水手服的留美华从松开的袋口探出领子。 「什么害虫……」 『学长也真是的!居然排挤我……』 「又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让别人看到妳这个样子吧……」 『那么学长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留美华问道。 「首先 ……去准备会室看看吧。」 琴也一直惦记着藏在铁柜里的留美华铜像。要是弄坏或搞丢了,留美华或许就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准备会室所在的校舍在文化祭这天不会用到。因为音乐教室、视听教室等专科教室都在这栋校舍,其中放置着昂贵的器材,所以不开放外人自由出入。办公室的老师们也到处巡逻赶人,因此走进校舍后几乎看不到人。 进了准备会室一看,还没有人来。琴也首先打开黑板旁的小门,走进相邻的置物间。三迭大的空间堆放着旧书架及折椅。 琴也拨开成堆杂物,走到最里面的铁柜前站定。 (留美华……妳可千万要平安无事啊!) 琴也暗自祈祷,打开了铁柜。 里面是留美华的人像,维持着昨天琴也摆进去的样子。 阳光自窗外射入,照得绯红色的人像表面闪耀着艳丽的光泽。留美华美丽的身体曲线像是时间被固定住一样静止不动。细瘦的肩膀、纤细的手脚、小巧匀称的胸部全都纹风不动。 如果有人对他说这是追求美丽极致的艺术,他肯定会信以为真吧。 『欸,学长,你要看到什么时候?真下流!』 留美华一怒吼,琴也这才回过神来。 「对、对不起啦!我没动什么歪脑筋……」 琴也连忙关上铁柜。为了慎重起见,他还在柜门前堆上椅子。这么一来近期内应该不会有人想来开柜子。 然后琴也回到准备会室一看,里面有位女同学在。 是实弥。 琴也当场吓得停下脚步。实弥似乎也在同时注意到琴也。 「早,羽田同学。」 「早、早啊。」 「终于到了今天。」 实弥这么说完,立刻摊开服装秀的行程预定表,专注地看了起来。 实弥的样子看起来跟平常一样。琴也不禁觉得昨天的她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也许是另外一个人也说不定。 但琴也马上注意到实弥的脖子上贴了一块颇大的ok绷。那不就是昨天战斗时受伤的部位? 「霜月同学,妳还记得昨天傍晚在这间教室发生的事情吗?」 琴也试着问她,实弥表情一愣,抬起头来。 「昨天……?」 「对。霜月同学昨天傍晚来过这间教室吧?」 实弥望着天花板思索起来。 「这么说来……我好像有和羽田同学说过话……」 但实弥的反应实在平淡,一点也不像是在装傻。事情闹得那么大,难道她全都忘了吗? 「我……做了什么吗?」 实弥不安地问道。 「妳不记得了吗?」 实弥不发一语地低下头,咬紧嘴唇。 「唔呜呜……」 没想到实弥突然按住头呻吟起来。她跪在地上,痛苦地喘气。 「霜月同学!」 琴也赶紧扶住就快倒地的她。实弥抓着琴也的手臂,额头渗出汗来,浑身不断发抖。 「妳没事吧?人不舒服吗?」 实弥轻轻摇摇头。宛如发作的颤抖随后逐渐减弱,等到稳定下来以后,实弥便放开了琴也的手。 「抱歉。头突然痛起来……已经没事了。」 是失去记忆了吗?也许实弥正被人操纵,被那个自称新堂卯月的魔女—— 但现在要是过分深入追问实弥的话恐怕会有危险。因为这不但会折磨她,要是她再度变成魔女攻击他们的话,这次绝对会无力招架。 「对不起,都怪我问了这么奇怪的问题,霜月同学别放在心上。」 琴也这么说,让话题暂时告一个段落。 服装秀从午后开始。琴也在准备会室提前吃了一块面包当午餐,便前往讲堂。这个时间实行委员差不多该集合了。 「羽田同学!」 琴也一出校舍,由奈正好跑了过来。 「喔,雨宫同学。」 「抱歉我来晚了,我马上就过去。」 由奈身后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似乎是外国人,一身装扮好像造型失败的摇滚歌手,夸张得令人难以言喻。 「呀,好久不见。过得好吗?」 他相当亲切地跟琴也打招呼。 琴也想不起来他是谁,正当他感到困惑时,由奈开口了: 「他是修道会的成员雷恩先生。」 由奈这么一说,琴也瞬间心惊跳了一下。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昨天新堂卯月的事,所以才特地过来的呢? 「你、你好。」 琴也轻轻行礼,雷恩举起一只手露出笑容。 倘若他们已经察觉卯月的话,这两个人的表情也未免太缺乏紧张感。由奈感觉跟平常一样,这个叫雷恩的人看起来也不像是来工作的,不过那也有可能是伪装就是了。 「由奈还要等一下才要上台走秀吧?那我等开始了再过来。」 雷恩这么说完,便朝操场走去,回到文化祭的热闹行列。 「难得看到雨宫同学和修道院的人走在一起呢。」 「是啊,除了工作以外,我们的确很少一起出门。不过他也真是的,居然说要来看高中女生。他要是敢搭讪,我一定要去跟祭司大人告状。」 「啊哈哈,原来是这样。」 这么看来,他们两个人都对新堂卯月那件事一无所知的样子,当然连留美华的事也是。 留美华现在依然装在琴也手上的纸袋里。她似乎察觉到修道士就在附近,于是安分地缩成一团,唯恐对方发现。 要不要跟由奈商量留美华的事呢?琴也瞬间犹豫了一下。昨晚留美华是那么地排斥,要是自作主张讲出来,天知道她之后会怎么对付他。 但这应该不是琴也一个人可以解决的问题。 于是琴也缓缓打开纸袋,取出了水手服……也就是留美华。 「哎呀!羽田同学,原来你在搬服装秀要用的衣服。」 『等一下,学长,你想做什么?』 由奈看到水手服突然暴跳起来,当场瞪大双眼。 「咦,这、这是……?」 「我跟妳说,雨宫同学,其实……」 留美华拚命伸长袖子想摀住琴也的嘴。琴也一面左右闪避,一面说明留美华的状况,及昨天新堂卯月出现的事。 「霜月同学就是新堂卯月……是魔女?」 「对。然后被卯月袭击的留美华她……」 琴也展示水手服给由奈看。 『哼!』 留美华乖乖就范,别扭地吭声,由奈好像听不见。不过她看到像生物一样乱动的衣服,似乎也不得不相信。 琴也并未提及当时留美华复活为魔女琉美华的事,仅说他和留美华在准备会室被新堂卯月和那些制服攻击而已。 他并不是不信赖由奈,但一抹疑虑掠过脑海。要是让修道士知道魔女琉美华复活的话,说不定会再度和他们交手。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留美华恢复原状?」 由奈目不转睛盯着水手服。留美华尽管变成了衣服,依然不悦地扭着身体别过头去。 「……总之,要再详细调查一下状况。照你的说法,把雾间同学变成这样的人,是霜月同学对吧?」 「我想霜月同学可能受魔女操控,或许她连自己是魔女这点都不晓得。」 「是吗……这么看来,敌人下手的目标或许就是这场服装秀,还是取消比较好吧?」 「果然还是只能这么做吗……可是,我想尽可能让服装秀圆 满落幕。都到了这个节骨眼才取消,不是太对不起那些来帮忙的人吗?」 况且,如果霜月同学真的是受人操控的话,那就更不该取消了。大家一路扶持着她,好不容易才一起努力到了今天,他实在不想让那种真实身分不明的魔女搞砸这段日子的心血。 由奈双手环胸想了一下,最后也点点头。 「也对。现在要是轻举妄动,反而会摸不清对方的行动。既然知道新堂卯月是魔女,看来还是照原来预定进行才逮到她……幸好雷恩先生今天也来了,我就和他商量看看。」 「嗯,拜托妳了。」 于是由奈就跑去追雷恩了。 留美华好像还是气在头上,不过琴也好不容易找到可靠的同伴商量,感觉总算是放下肩头的重担了。 服装秀的时间逐渐逼近。 各相关工作人员也都准备就绪,接下来就等正式开场了。 服装秀的伸展台就设置在讲堂,因为是和接下来的戏剧社公演共用一个舞台,照明等设备都近乎专业水准。到时候聚光灯会打在模特儿身上,换作是留美华肯定是心花怒放。 ……但是。 琴也在侧舞台区的休息室里,一个人抱头苦恼。 那个本来要当模特儿的留美华不见了。这也是当然,因为她现在变成了水手服,就装在琴也的纸袋里面。如此一来,发表的制服就少了一件。 休息室内没有其他人在。琴也打开纸袋,取出水手服。 『琴也学长,拜托你拿袋子的时候不要一直晃,我会头晕!』 水手服暴跳起来,琴也立刻听到留美华在大呼小叫。 「这样就会晕喔……」 『话说学长打算怎么办?这样下去,我不就没办法上台了!』 「我就是在烦恼这件事……我在想,留美华,能不能找个人穿上妳啊?」 『什么?』 留美华尖声反问。 留美华现在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水手服。这个样子根本不能站起来走路,再者要是真这么做,观众看到这种灵异现象,铁定会陷入恐慌。 不过外观既然是衣服,别人应该穿得上去才对。 「我想雨宫同学知道原委,应该会愿意帮忙吧?」 『开、开什么玩笑!要要、要我隶属那种女人,那我可受不了!』 「什么隶属……只是拜托她穿一下而已啊!」 『唔唔唔……』 留美华痉挛似的抖着衣袖。换作是原本的样子的话,现在八成是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看吧。 『哎呀,是这样吗……我就答应你。』 没想到留美华忽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真的吗?太好了,真是帮了我大忙!」 『是啊,毕竟是琴也学长的请求嘛。只不过……』 最后那句「只不过」勾起琴也不好的预感。 「只不过……」 『雨宫学姊就敬谢不敏了。要穿我的人,是琴也学长。』 「啊?」 『所以说,请琴也学长穿着我上台,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不、不要啦、我是男生耶……」 『没问题,从观众席是看不出来的。』 「问题不在那里,就跟妳说了我不要。」 『谁管学长要不要。』 留美华若无其事地说了。 『穿上我,举手投足都可以与我同在,学长应该要高兴得哭出来才对吧?』 「我是很想哭,不过并不是喜极而泣……」 『哎呀,没想到学长这么感激我,我好高兴!』 「妳根本没在听我说话……总之,我说什么都不要!」 『琴也学长,你对我就敢做无理的要求,要学长自己来却说不要。嘿~~哦~~哼~~』 「留、留美华,妳该不会是在气我刚才找雨宫同学商量吧?」 『哪有!我才没生气~我只是想看琴也学长穿着女装站在舞台上的样子。』 「那、那太强人所难了啦!我也是有自尊的啊!」 『既然学长这么说,那我就要去告诉大家,琴也学长是迷恋制服的变态。谁教学长昨天推倒了变成水手服的我,还揉我的胸部……这件事情要是曝光了,学长那比面纸薄的自尊就等着被大家拿去擤鼻涕吧!』 于是—— 琴也抱头,和自己的良心、世间的常识与人类的价值观纠葛了约三分钟后。 他挺身站了起来,高高举起水手服。 「好,留美华,我穿。」 他眼神凛然,似乎已经下定决心,甚至可以感觉得出即将踏入人迹未至之地者崇高的意士心。 『真不愧是琴也学长。啊,换好以后记得照镜子喔!我一定要看看学长穿水手服的样子。』 「拜托不要说这种话动摇我的意志……话说水手服要怎么穿啊?」 琴也摸索水手服表面。 『呀!学、学长在摸哪里啊!好痒!』 水手服扭动身躯,挥舞的衣袖不断拍打琴也的脸颊。 「留、留美华,拜托妳不要用这么超现实的方式来表现妳的快感好吗!?」 琴也找到衣服侧边的拉链,轻轻拉开。 『等、等等,学长,你怎么拉开了!别看里面啦!』 「就说了拜托妳不要讲那种害人家误解的话啦!」 其实看了也没什么,不过就里衬而已,但琴也却渐渐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什么非常猥亵的事情。 「那我要穿啰。」 琴也拉开拉链,脱了上衣,将手伸进水手服的袖子。 『呀!』 留美华再度发出怪声。 『学学学、学长,不可以那么粗鲁……不、不行,感觉好奇怪!』 水手服不断颤抖,袖子扭曲勒住了琴也。 「好、好痛,拜托妳安分一点啦!」 等到琴也总算是穿进两条袖子,拉上拉链后,留美华似乎平静多了。 『呼啊……感觉好像和琴也学长合而为一了。』 「够了……拜托妳不要讲这种奇怪的话好吗?」 琴也不经意看了一眼镜子,只见甜美可爱的水手服上顶着自己的脸。琴也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于是慌慌张张别开视线。 『来,学长。下半身也赶快换上吧。』 琴也叹着气,拿起裙子。 「那,麻烦留美华闭上眼睛一下。」 到底有没有眼睛还是个谜,总之琴也提醒她以后,便背对着镜子脱下长裤。然后将一只脚伸进裙子里。 休息室的门轻声打开了。 由奈站在门边。 和琴也对上眼。 「羽、羽田同学……穿着水手……服……!」 由奈当场昏了过去,整个人往后一仰,喷出鼻血重重倒在地上。 服装秀终于要开始了。 讲堂里面光线昏暗。琴也从舞台左边探出头来,看向观众席。只见台下座无虚席,甚至挤满了站着的观众。看来不光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就连校外人士都争相前来一睹新堂卯月的丰采。 琴也穿着留美华的水手服。最后就说是留美华身体不适,临时由他代打。琴也向戏剧社员借来长假发,那个女社员还一时兴起帮他仔细上了妆。 「呜呜,好紧张喔……」 穿着sorcières mode制服的由奈在琴也身旁发抖。 琴也已经请她看过其他件sorcières mode的制服,她表示感觉不到什么魔女之力,应 该不至于被攻击。或许是那时候都被琉美华打倒了吧。 再后面是实弥。因为她并不是模特儿——预定是这样——所以穿着普通制服。就琴也所见,目前的她还没有什么异状。 「霜月同学,新堂小姐准备好了吗?」 琴也藉这一问打探情况。 「是、是啊。她现在在休息室里。」 她是个名人,不喜欢出现在别人面前——这是实弥的解释。琴也当然知道那是在说谎,不过他还是装出同意的样子。 「各位久等了。第一套制服是刻意加入了十九世纪浪漫主义文化影响的西装……」 会场播放着司仪的声音。聚光灯照着搭在体育馆讲台的伸展台边缘。穿着华丽西装的少女就站在灯光正中央,是水越同学。 水越同学提起裙襬行礼,接着在掌声欢迎中走到伸展台另一头,转身后回到中央。脚步不急不徐,不时停顿一下,摆个姿势。 偶尔听到朋友发出声援,她甚至还有余裕使眼色回应。 不过才彩排了一下而已,展现出来的风范就足登大雅之堂,真不愧是待过体育性社团的人,动作灵活俐落。 「水越同学真有一套耶!」 琴也看得入迷,深感佩服。 一旁的由奈在手心写上『人』字,正要吞下去。 舞台上目前仍在发表水越同学身上的制服。水越同学充分展露制服的正面和背面,有时张开手脚强调制服的活动性。 接近尾声时,水越同学从中央的阶梯走下伸展台,走上贯穿体育馆正中央的红毯道。 水越同学一点也不畏惧左右两旁的观众,大大方方走在闪光灯与欢声中,到了尽头便停下脚步,朝各个方向各摆一个姿势,接着重返舞台。 最后她一鞠躬,聚光灯便熄灭了。舞台包围在黑暗中,水越同学在掌声欢送下回到了侧舞台区。 「紧张死了!」 水越同学一来到琴也面前,立刻按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 「一点也看不出来耶!妳表现得很棒。」 琴也这么一说,水越同学害羞地微笑。 「你穿成这样夸我,我实在不知道该不该高兴耶!」 水越同学看着琴也身上的水手服,稍微笑了一下。 「没、没有啦,毕竟事出有因……」 司仪宣告下一个人上场,接下来换由奈了。 转头一看,她还在写『人』字。她大概吞了快三十次了吧,有时候还会写错变成『入』字。 「来,雨宫同学。轮到妳了。」 「嗯啊?」 表情濒临崩溃边缘的由奈转过头来,生涩地走上舞台。 「没问题吧……」 聚光灯一打,由奈开始前进,右手和右脚同时伸出来。 ……然后跌了一跤。 「呜噎噎~」 好不容易走完秀回来的由奈已经开始哽咽起来。 「完、完全没问题,雨宫同学。看起来非常可爱喔!」 琴也拚了命哄她。由奈走起秀来实在生硬,而且还跌倒了三次,不过会场笑声和鼓励声不断,就炒热气氛这点来说倒还不错。 不过她跌倒的时候内裤好像有走光,这件事还是别告诉她好了。 接着终于轮到琴也出场了。 琴也看了看周围,实弥不知何时不见了。 尽管留有一丝不安,现在也无计可施,只能照预定进行。 『终于要上场啰。提起劲来吧,琴乃妹妹。』 被琴也穿在身上的留美华说道。 「谁是琴乃妹妹啊!再说,要出洋相的人是我耶……」 『害什么羞啊,太可惜了。学长难得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耶!』 如果不是水手服的话,我当然很乐意啊……琴也面对即将来临的命运,颓丧地垂下肩膀。他戴上跟戏剧社员借来的假发。 啊啊,爸、妈,原谅孩儿不孝,先一步前往另一个(禁忌的)世界…… 琴也一站上舞台边缘,聚光灯照亮了他。 会场内骚动起来。 琴也现在好想找个洞钻进去。大家看到男生穿水手服出场,果然都在动摇。 (可恶,既然这样我就豁出去了!) 琴也抛却羞耻,心一横便挥舞着手脚往前走。抵达伸展台正中央后,他朝观众席摆出第一个姿势。 『不对!』 留美华的声音立刻在琴也脑中响起。 『摆这什么逊姿势!要这样!』 水手服擅自动了起来,硬扳琴也的手脚。 「会痛、会痛啦,留美华,妳别拉我。」 一只手置于头后,另一只手扠腰。臀部稍微翘起来,往旁边转三十度。这一瞬间,琴也在公众面前摆出了迎合大众的卖俏姿势。 不过本人早就泪湿眼眶了。 观众席变得更加鼓噪。 「那女孩,是谁啊……?」 「没看过耶?」 「是职业模特儿吗?好漂亮……」 顷刻间闪光灯四起。就连琴也都感觉得出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带着热度。 (大家该不会都没发现我是男生?而且魅力十足……?) 琴也走到伸展台另一端后,这次扭腰摆出了更性感的姿势。 一点都不像时装模特儿的崭新姿势令会场更加鼓噪,并转为欢呼声。 琴也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愈来愈激昂了。 琴也再度回到伸展台中央,慢慢往上撩起裙襬,直到高出过膝袜一点点的位置…… 坐在前面的好几个男学生立刻探出上半身。 「喔喔喔喔喔,绝对领域!」 但大腿就要露出来的瞬间,裙襬飘然放了下来。那个若隐若现的绝妙时机,令观众席传来夹杂着遗憾与感叹的叹息。 (抱歉喔,我没除毛。) 琴也走下伸展台的阶梯,走上中央的红毯道。 热得发烫的灯光打在身上,体温好像上升了好几度。 观众的狂热在琴也耳边回荡,胸口就快爆裂开来。 理性被挤到脑袋深处,心跳逐渐加快节奏,肾上腺素涌上背脊。 难以言喻的兴奋令全身为之颤抖。 (这就是所谓的快.感——?) 相对于逐渐在某方面觉醒的琴也,留美华则是…… 『琴也学长……你也太投入了……』 冷眼旁观起来了。 琴也兴奋地回到伸展台。他环顾观众席,最后再次深深一鞠躬。观众席的欢呼声响个不停。 「啊……没想到穿着水手服受人瞩目的感觉会这么棒……」 『琴也学长!请你不要一直陶醉下去好吗!』 「又、又有什么关系,当初还不是妳叫我这么做的。」 『真是的。学长应该要羞得快哭出来才行,不然我不就没好戏看了?』 这真是歪理。琴也从鼻子发出冷笑。 「哼哼,想必留美华是在忌妒我这么受欢迎吧?」 『才没有!』 留美华使力绞紧制服。 「就、就跟妳说了会痛啦!」 「感谢刚才这位美丽模特儿的演出!哎呀?」 司仪突然发出困惑的声音。 一位少女从侧舞台区走了过来。 琴也凝视着她。 是新堂卯月——不是实弥。 卯月并没有穿着预定的制服。她身上是一袭白礼服,在聚光灯照耀下发出炫目夺人的光辉。 卯月笔直走了过来。她来到琴也面前,二 话不说就抓起他的领口。 『很、很痛耶!』 留美华哀号。 「妳这是……做什……」 不等琴也说完,卯月就粗暴地甩开他。琴也的身体一瞬间飘了起来,随后跌坐在地。咚的一声,全场静了下来。 卯月心满意足地环视观众席,接着张开双臂。 「大家都来看我了啊!如何?我这发光耀眼的极致模样!」 她独自一人身处在众人视线的中心,神情恍惚。 观众不知该如何反应,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那么,舞台开始了!」 灯光突然熄灭。馆内伸手不见五指,世界逐渐失色。 此处一瞬间为影子世界所支配。 卯月的白礼服放出光芒,在暗影中就像太阳一样,光芒照得观众的影子往后伸长。 「霜月同学!」 琴也大喊。然而变成魔女的她却听不见他的声音。 下一瞬间,张开双臂的卯月的衣袖逐渐起须,眼看布料分解成线,有好几条在蠢蠢欲动着。丝线接着伸长,像蛇一样在地上窜爬。 「卯月就让我来对付!」 由奈拿起粉笔,在地板上写下排成圆形的文字,写好以后站在中心,只见光柱瞬间升起盖住她。 随后从中现身的由奈,一手拿着十字架形法杖,身穿修道士法衣。 由奈跑向卯月面前。 卯月高高举起一只手,从那只手上冒出无数白线,像蜘蛛网一样抛向观众席。线头缠住人们的影子,将之从地面上撕起。 观众席包围在惨叫声中。 这时连续响起好几声气球破掉般的声音,馆内为烟幕所覆盖。 「怎、怎么了……?」 强烈的睡魔立刻侵袭琴也的脑袋。似乎是烟幕起了作用,他的思考朦胧起来,头也垂了下来。 『琴也学长!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留美华的声音响起,水手服一扭—— 「好痛、好痛。我醒着、我醒着啦!」 「拉下布幕!遮住卯月!」 男子的声音响起。 琴也回过神来,冲到侧舞台区的操控面板前,按下缎幕的按钮。紧接着马达振动声响起,布幕缓缓落下。 在烟雾弥漫中,某样东西横贯空间,一口气切碎了卯月的线。 那名男子在布幕完全降下前滑进舞台。 「抱歉抱歉,我来迟了。」 对方轻浮地说道。等烟雾安定下来,视野开阔以后,站在那里的人正是穿着修道士法衣,手持带刀法杖的雷恩。 「讨厌,雷恩先生做事真是粗枝大叶!」 由奈说完,雷恩搔了搔头。 「哎呀,我没想到服装秀会聚集这么多人嘛!」 「那些观众呢?」 琴也一问,雷恩点头表示没问题。 「我让他们睡了一下,引起恐慌反而危险。」 接着由奈与雷恩两位修道士左右包夹卯月。 「你们居然……居然敢破坏我的舞台……我饶不了你们……」 卯月愤恨地环视周围。 「你们就给我臣服在这耀眼的美丽之前!我要你们亲身体会到,这世上最有价值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喔,是吗?请妳务必告诉我喔!」 雷恩扑向她,奋力挥舞法杖。但卯月像羽毛一样闪过这一击,法杖的刀刃好几次挥空。 卯月侧身瞪着琴也。长长的裙襬散掉,放出如蛇般的丝线。琴也来不及闪避,高速爬窜而来的丝蛇缠了上去,捆绑住他。 「呜啊!」 力道强到腹部就快被绞断,琴也痛苦呻吟。 『这、这是怎么回事……身体快要……四分五裂……』 丝线也陷进水手服,留美华痛苦不堪的声音响起。 「羽田同学!」 由奈大声呼喊,转向琴也。卯月看准这一瞬的破绽,从袖口放出线束,化作粗绳鞭笞着她的背。 「呀——!」 由奈当场惨叫,跪了下来。 琴也试图挣脱绑缚身体的丝线。但他愈动,丝线就陷得愈深。 『我饶不了妳……』 留美华的低语声在颤抖。 『那个女人……居然三番两次……』 那是极度压抑的低沉声音。琴也光听这声音就知道留美华有多愤怒。 留美华的意志因愤怒而膨胀,开始压迫并侵蚀琴也的心。 「留美华,不可以……妳冷静下来……」 『既然妳这么想死……我就成全妳,砍了妳的头……』 留美华的喃喃自语在脑中作响,压迫着琴也不断抵抗的自我。怒火烧灼体内,憎恶形成漩涡。 「留美……华……」 轰一声,捆住琴也的丝线烧了起来。琴也打滚挣脱。 是留美华。是留美华的愤怒熊熊燃烧化作火焰。 火焰沿着丝线逆流,笔直烧向卯月。 火势延烧到裙襬,将之烧得焦黑。 「呀——!」 卯月叫得好像是自己被烧到一样,猛然往后仰。 「好烫!好烫——!!」 白礼服一瞬间膨胀起来,下一瞬间便分解为无数绢丝。绢丝像是用尽力气似的掉到地上,化作四处逃窜的蛇群,一拥而出。 「给我站住!」 雷恩挥杖刺进地板,但刀刃攫住的丝线仅止于一小部分,根本阻止不了像流水一样流逝的他们。 礼服一消失,涂成冰冷漆黑的馆内便恢复原有的色彩。影子世界已经恢复成原本的空间了。 琴也站了起来。留美华强烈的意志消失了。 「留美华?……听得见吗?」 琴也呼唤她,她回以愣怔的声音: 『琴也学长,我刚刚做了什么……?』 留美华似乎已经不记得意识近乎疯狂的瞬间。 舞台中央,卯月原本所在的地方站着一个少女。 一身白礼服消失,细瘦的身体裸露在外,魔女的表情已不复见。她闭上眼睛,双唇半开,失去了意识。 新堂卯月……不对,霜月实弥就这么瘫倒在地。 4 窗外是文化祭的嘈杂人声,不知道哪个班级的表演正播放着轻快的音乐。对这片喧嚣怀着置身事外感的琴也和由奈,注视着躺在保健室床上的实弥。 保健室老师现在人在操场的急救站,所以不在这里。 实弥睡得下熟,身上穿着由奈的运动服。看她呼吸十分平静,应该没有大碍。 「会场那边不要紧吧?」 琴也问由奈。琴也已经换上了自己的制服,装着水手服留美华的纸袋就放在旁边。 「那边有雷恩先生看着,卯月就算回来也无法出手。他也会替我们好好诱导那些人,避免引起混乱。大家应该会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毕竟尽可能向一般社会大众隐瞒魔女的存在也是我们的工作之一。」 实弥的眼皮稍微动了一下。 「唔唔……嗯……」 她缓缓睁开眼睛。她呆呆看了天花板半晌,接着看向由奈,最后看着琴也的脸。 「霜月同学,妳的身体情况如何?」 「我……?怎么会……在这里……?」 实弥坐起上半身,愣怔地环视保健室。 看来她果然不记得自己变成新堂卯月时的事情。 琴也和由奈面面相觑,接着互相点头取得共识后,对实弥说道: 「我开门见山地问应该没关系 吧……霜月同学,就是新堂卯月,对吧?」 「我是……卯月……」 实弥呓语似的说完以后,突然摀住脸,全身缩成一团呻吟。 「呜呜……」 「妳、妳不要紧吧!」 他们连忙伸手扶她。但实弥喘了好几口气以后恢复平静,双手按着大腿,低下头来。 「抱歉,我没事了……」 接着她沉默了半晌以后,像在忏悔似的说道: 「对。新堂卯月的真实身分,就是我……不过你们怎么会知道的?明明至今都没有半个人发现。」 「妳果然不记得了……霜月同学,昨天妳在我面前变身成卯月了。突然间……制服就变成白礼服。」 「原来……发生过这样的事。我的记忆就到傍晚遇见羽田同学为止,在那之后,等我回过神来就已经站在学校走廊上了……我变成卯月以后,有没有对羽田同学怎样?」 琴也在犹豫该不该老实告诉她。 「这、这妳就别担心了。什么事也没有。」 琴也撒了谎。看到实弥这么虚弱的样子,琴也实在不忍心增加她的负担。 『学长!千万不可以纵容她!她可是我的敌人!都是她把我变成这样,害我不能当模特儿!』 「不、不行啦,留美华。霜月同学在看啦……」 琴也将一直要跳出纸袋的水手服用力塞回去。 『你在做什么,学长!好痛!』 水手服抵抗得更加激烈,差点和琴也扭成一团。 「那件衣服……怎么了?」 实弥问道。 「啊,没有啦,这个是……」 琴也支吾了起来。给人瞧见衣服像生物一样动了起来,琴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敷衍得过去。 再者,看实弥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她大概察觉了吧! 于是琴也只好告诉她昨天准备会室发生的事情—— 变身为新堂卯月的实弥离开后,sorcières mode的制服攻击他们。留美华变成绯红色的人像,她的灵魂寄宿在水手服里面—— 实弥听着听着,痛苦地抱住了头。 「我好像……慢慢想起来了……都是我害雾间同学变成那样的……对不起。」 『要是道歉就能了事,这世上就不需要警察了!』 琴也一面按住随时要扑过去的水手服,一面问实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实弥吸了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 「——我从头开始说明……羽田同学,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我害怕站在人前,希望有一天可以克服这个毛病吗?」 琴也点头。那是他们一起发传单时的事情。 「大约在一年前,某天我在街上看到了一张海报。是sorcières mode征求模特儿的广告。虽然我从没想过要当模特儿,不过我并不讨厌时装,于是就忍不住仔细看了起来。我心想,要是我当上模特儿的话,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会改变自己。虽然我并不认为现实会那么容易,我还是姑且报名一试。面试是伊修尔梅社长自己一个人负责审查的。我有样学样地在社长面前表现,却因为紧张,最后整个人不舒服起来,心想着我果然还是不行……可是,没想到几天后居然收到了录取通知。 我被叫去公司,进了指定的房间。那个房间的墙壁全都是大理石,既宽敞又豪华,感觉好像误闯了富翁的豪宅一样。那个房间正中央摆设了一件礼服,是一件非常漂亮的白礼服。 下一瞬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白礼服竟然对我说话了!声音好像是直接在脑中响起一样。礼服这么说了:『妳想不想穿穿看我啊?』我的头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该怎么回答,没想到我的头就像是受人操纵一样擅自点头了。然后白礼服突然在我眼前散掉,化作无数条细细的白线,朝我流了过来。那些线一瞬间就将我包住,再度交织,恢复成礼服的形状。不知不觉间我就穿上礼服了。 我得到了『新堂卯月』这个艺名,开始活动。工作接二连三进来。我就穿着白礼服站在摄影机前。礼服有时候是维持原状,有时候是变成sorcières mode各式各样的衣服。我本来以为站在那么多人面前是非常恐怖的事,可是没想到我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痛苦。我马上就明白是什么原因了。是这件不可思议的白礼服在保护我。只要我和礼服在一起,我就不是孤单一人,可以好好放心。 不过只有一件事我觉得奇怪。我——也就是卯月明明在许多电视节目及杂志、服装秀上出现,长相和名字也从今年春天起开始广为人知,可是在学校却始终没有人发觉我就是卯月。就连家人也都不太清楚我在做什么工作的样子。我也曾想过要主动说出来,可是当我脱下礼服变成自己一个人以后,我就害怕得不敢说出口。我一心觉得就算说出来,别人一定也不会相信。」 这时琴也打断实弥的话: 「就算行不通,也该讲出来啊。这么一来或许就会有所改变……」 只见实弥朝琴也投以略带非难的眼神。 「……羽田同学,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让你看过刊着卯月照片的杂志吧!我和卯月就并排在你眼前,你也一点都没发觉不是?」 「啊……」 他有印象。没错,那正是他第一次到准备会室去的事情。 琴也不发一语地低下头。 「……对不起,我并不是要责怪羽田同学,大家的反应都相同。」 实弥说完,轻轻叹了口气。接着继续说下去。 「然后,从那时候开始,我以新堂卯月的身分活动时的记忆逐渐淡薄起来。起初我还隐约记得一点,到后来几乎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可是我一看采访杂志,却刊登着我所不知道的卯月的活动。 我好害怕。自己好像会消失一般。我好想让学校的人知道我就是卯月,这么一来我似乎就能保持自我了。虽然我没有朋友,不过只要是知道平常的我是什么样子的人都好。 正好在那时候,我听说这间学校要拜托sorcières mode设计新制服。于是我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计画。就是在文化祭上举办服装秀,邀请卯月来参加。我赌上一线希望,心想大家若是直接看到脸的话,或许就会有人发觉。然后,我遇到了羽田同学你们,准备工作才有了进展……那时候我好开心喔,甚至忘记了真正的目的。」 实弥流露出如视远方的表情,稍微笑了一下。不过立刻蒙上阴影。 「没想到在文化祭前一天,社长找我过去,对我这么说了:把服装秀所有观众的『影子』通通带回来。我还一头雾水的时候,白礼服就出现,变成我的衣服。礼服的想法陆续流进我脑中,我这时才终于明白伊修尔梅社长……这间公司的真面目,以及我的记忆会消失的理由。那是因为礼服早就一点一点啃食起我的灵魂——然后,今天这一天到来了。为了夺取大家的『影子』。」 话说完以后,实弥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不是霜月同学的错啦。妳是突然被迫接受命令的吧?」 琴也比较懊悔自己昨天居然没发觉实弥有心事。那时候的她就像在求救。 由奈手撑着床,探头看实弥的脸。 「……霜月同学,我想问妳一件事。伊修尔梅社长是恶魔对吧?」 实弥有一段时间动也不动,最后轻轻点头。由奈接着问: 「sorcières mode现在已经是个相当庞大的企业。那个公司还有其他恶魔吗?」 「这我不晓得……我唯一知 道的,就是伊修尔梅社长特别宝贝那件白礼服,以及那家公司贩售的衣服全都是裁制来让魔女的灵魂寄宿用的。」 「让魔女的灵魂寄宿在衣服里面?办得到吗?」 「像这种透过恶魔的力量将人类的灵魂关在其他物质里面的案例,我有听过喔。」 由奈接话。 「就是利用人类和恶魔缔结契约之际使用的『红线』——比方说要是在工厂大量生产的衣服上缝上这种线……或许就能制造出拥有恶魔力量的衣服。不过力量当然不及真正的恶魔就是了。」 「不过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sorcières mode的衣服目前在全世界逐渐蔚为流行,却没听说过那种恶魔已经现身。不光是琴也,就连由奈都不晓得的样子。 实弥说了: 「羽田同学,你之前到公司时,有没有看到奇怪的假人?」 琴也试着回溯当天,然后他想起自己在那间展示室深处的礼服森林里,看过一具绯红色的假人。 「这么说来,我好像有看到……」 绯红色的假人……琴也忽然意会过来,差点大叫。 实弥似乎察觉到琴也的想法,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就是被恶魔的衣服夺走灵魂的人的下场。恶魔的衣服和美丽少女的『影子』重合时,会立刻入侵并吸收她的灵魂。」 「然后,被困在衣服里的灵魂就会变成魔女……」 由奈这么说。 琴也想起那天在准备会室攻击他们的制服,那些八成也是像这样诞生的魔女。 「那个魔女会攻击他人?」 「对,可能性非常高。受困的灵魂恐怕无法长久保持理智,于是就变成了恶魔的手下,唯命是从。」 失去理智而发狂的魔女……琴也想起刚才愤怒忘我的留美华。或许就是会变成像那样,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目前留美华虽然处于被夺走灵魂的状况,却依然保有理性。这或许是因为她本来就是魔女。但这个样子能保持多久? 「雨宫同学,被衣服夺走的灵魂有办法恢复原状吗?」 琴也一鼓作气问道。透过实弥这番话是否能找出让留美华恢复原状的方法呢? 「这个嘛……综合她所说的话来看,首先必须先切断恶魔的力量。我猜那件衣服的某个地方应该配置着『红线』,就是要切断那条线。」 「我来确认看看。」 琴也用双手拿着水手服,瞪大了眼睛巡视表面。 『等、等等,学长,你在做什么,好痒喔。』 水手服在发抖。 「对不起,一下下就好,妳忍一下。」 琴也一面跟她说话,一面更加仔细寻找。他检查领巾内侧,打开一道道裙褶,掀起背后的大领子。 然后他终于找到了。就在水手领褶缝处,靠近后颈的布料内,有一根如血管般搏动的红色细线。 「切断这条线就行了吧……」 琴也正要伸出手,由奈立刻制止他。 「不行!现在切断会有危险!灵魂可能会被抛到空中,再也回不去。想让灵魂回到原本的肉体,得先让水手服和变为人像的身体紧密接触之后再切断线。最保险的作法是将衣服穿回原状……不过,光是这样恐怕还不够。」 「另外还要做些什么?」 「就是让一度出窍的灵魂与肉体结合的『再度契约』。最快的方法就是……再一次缔结魔女的契约。要藉助新的契约,让肉体和灵魂再度结合。当然我是不太推荐这个作法……就算雾间同学原本是魔女,要让她复活实在……」 琴也思考了一下,接着告诉她: 「留美华已经复活为魔女了。」 「什么,复活了?」 由奈惊讶地反问。 「现在的我拥有赋予魔女之力的能力。」 琴也开始说明。他将昨天遭到卯月袭击时,琉美华.路维特告诉他的话,以及之后魔女琉美华确实复活的经过告诉由奈。 琴也虽然不希望修道会知道魔女琉美华复活,不过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强大的恶魔毒手已经伸到身边,双方反而该互相合作才对。像刚才修道士雷恩不就帮了他们大忙吗? 「这样啊……」 由奈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不过随后似乎采纳了这个说法,转变为五味杂陈的表情。她似乎是判断,相信琴也所言比较符合现在的状况。 「既然如此,就赶快来实行吧。」 琴也这么说道。留美华变成人像的身体,就在这栋校舍三楼的准备会室内。去了那里应该就能让留美华恢复原状。想当然要达成这个目的,就必须亲吻留美华变成坚硬人像的身体,再度和她缔结魔女的契约。苦痛大概又会降临琴也的身体吧。不过只要想到这都是为了帮助她恢复原状,就不是什么难事。 这时候走廊那边传来东西拖过地板的声音。 琴也跑到靠走廊的窗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有个东西在走廊尽头蠢动。乍看之下像是蜿蜒曲挠的白丝带,仔细一看是无数丝线集合在一起。前端像蛇一样弓起,上头的丝线不断摇曳,宛如海葵。它一路左右张望,离保健室愈来愈近。 「是它……」 琴也喃喃自语。白礼服追到这里来了。目标应该是实弥吧! 要是现在出了走廊,肯定会被礼服发现。但要是不经过走廊,就去不了准备会室。话虽如此,就算一直留在保健室,礼服也迟早会找到实弥吧。 「该怎么做才好……」 琴也紧握的拳头在发抖。雷恩目前在体育馆戒备,不在这里。 「等等,我来连络他。」 由奈取出手机。 随后,一阵类似微弱风压的东西笼罩整个房间。感觉就好像搭乘高速电梯时气压逐渐改变那样,室内的色彩逐渐溶解褪去。 保健室一瞬间为剪影画世界所包围。就连琴也都感觉得出礼服的魔力正缓慢而确实地增强。 「不行!打不通!」 由奈发出近乎悲痛的叫喊声。琴也看向实弥,她正抱着头,蜷伏在床上。如今一行人被关在这个空间里,想要带她逃出去相当困难。 「可恶……就差那么一点……」 琴也握拳搥打涂成黑压压的墙壁。要是留美华……要是魔女琉美华在的话…… 「羽田同学快到三楼去!去帮雾间同学恢复原状!」 由奈的嘴角似乎在颤抖。但她拚了命压抑恐惧感,表现出坚强的样子。 「那件礼服就由我来阻挡!」 由奈说完,便蹲了下来,拿出粉笔要在地板上写字。 「等等!」 琴也捉住她的手制止她。 「妳说妳要阻挡?就妳一个人?」 由奈直视琴也,用力点头……但琴也并没有漏看她眼眸深处的恐惧神色。就连琴也都看得出由奈并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究竟由奈一个人到底挡不挡得住那件礼服呢……就连信赖她的琴也都不放心了,由奈本人应该也是抱持同样的心情。琴也最害怕的莫过于由奈受伤,对方是会夺取人类灵魂的魔物,万一失败,下场可不是只有受伤而已。 「不可以!」 琴也拉着由奈的手,要她站起来,她手上的粉笔掉到地上。 「要是雨宫同学因此有个万一,那该怎么办!」 「可是这是我的使命!我非做不可!」 由奈大喊,向琴也强调自己的坚持与骄傲。 「可是……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 第三章 染血的新娘 1 那一天,厚重的云层覆盖了巴黎的街道。雨水静静落下,十字架林立的墓园气氛就更加地悲伤了。 人群中央摆着豪华的棺木,上面镶着精细的装饰和宝石,但现在这个地方应该没有不识趣的人会在意这具棺木的价值。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自恃为贵族那样拘泥于阶级意识的罗洛特父亲准备了这样昂贵的棺木,是他所能做的,一点点父爱的证明。 躺在棺材里的罗洛特是那么地美。她闭着眼睛,紧抿双唇,略带波浪的卷发一点也没有失色。双手置于胸前,身上穿着本来是要参加婚礼、已经清洗干净的白礼服。 艾瑞克看着棺内,咬了咬牙。年轻气盛的他胸中无处宣泄的怒火令他浑身颤抖。朋友想跟他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罗洛特的父亲面无表情地杵在棺木对侧。他像是失魂落魄一样毫无生气,任凭雨水拍打。旁人看不过去,替他撑起了一把伞。 罗洛特的母亲心想着至少要表现得坚强一点,不断向来客点头致意。她似乎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招呼的对象究竟是能够发自内心悲伤与共的旧友,还是基于义务前来的商工会会员。 一名男子就夹杂在众多来客之间。他是罗洛特的保镳达尔克。他身穿丧服,摆出尽管充满悲伤却仍极力压抑的表情。在场所有人作梦也想不到他就是凶手。 朗诵圣经,吟唱赞美歌。 人们谈起生前的罗洛特是多么活泼、带给人们欢笑的少女。 当女管家说到她的淘气个性有多难管教时,大家都笑了一下。 罗洛特的棺木阖上了。 几个葬仪社的人将豪华的棺木埋进土里。 这是为了让美丽的千金小姐就此安眠。 雨势稍微变强了。 2 文化祭翌日,学校补假一天。不过琴也还是去了学校的准备会室。他暗自期待会不会在那里遇到实弥。 不过那里并没有半个人在,一切彷佛理所当然。准备用的工具、纸片、瓦棱纸箱散落四处,落寞地叙述着当时的忙碌。 穿在人台上的sorcières mode制服也静静伫立着。 琴也取出实弥的眼镜端详起来。那是卯月抛弃的东西。 ——霜月实弥她真的舍弃自己了吗? 他忽然注意到房间角落的书架上放着一本杂志。那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间准备会室时,实弥在看的杂志。 他不经意拿起来翻阅。各式各样的模特儿穿着最新流行服饰,其中新堂卯月占的版面特别大。 琴也翻到某一页时停了下来。乍看是平凡无奇的广告栏。 不过下方刊载着一小段文章。 那是sorcières mode征求模特儿的广告。 这时教室门应声打开。 转头一看,是留美华。她一看到琴也就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 「真是的,原来琴也学长在这里啊?请不要害我到处找人!」 留美华怒气冲冲的说道。 「留美华……?」 「我去你家找你却找不到人嘛!居然丢下我一个人,真是太过分了。下次我要处罚你喔?」 「啊,嗯……对不起。」 琴也的声音一点霸气也没有。 留美华探头看着琴也手上的杂志。 「……学长,妳就这么在意霜月学姊吗?」 「也不是在意。我只是搞不懂,为什么霜月同学要故意主动接纳那件礼服呢?」 「我劝你别想太多比较好。不过就是个笨女人罢了。」 「妳也不用讲得那么难听嘛……」 琴也一反驳,留美华便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的,琴也学长就是好管闲事。」 话一说完,留美华仰望窗外。接着轻轻说了: 「……我多少能够体会她的心情。」 「咦,为什么?」 这句话实在太意外了,令琴也不禁反问。 「我从一出生就拥有魔女的力量,就这样一直活到现在。当我好不容易从那种痛苦解脱后,我反而不知道自己今后该怎么活下去。那股力量的确是受到诅咒的恶魔力量。可是,我会想,不再是魔女的自己究竟还剩下些什么呢?——我想她或许也是同样的心情。」 一度利用礼服的魔力站在人前的她在害怕失去那个力量吗? 实弥曾说过自己「龌龊」。龌龊究竟意味着什么?就是因为自认龌龊,才想要靠礼服的力量变美吗? 但这样下去,实弥会被礼服吸收,真的就此消失无踪吧? 「留美华,我想设法帮助霜月同学。」 听了琴也这番话,留美华不发一语,注视了他半晌,接着稍微笑了一下。 「我就知道学长会这么说。我啊,无论何时都和琴也学长同在。无论何时,我都会助琴也学长一臂之力。」 「谢谢妳,留美华。对不起,我老是依靠妳。」 「别客气……所以说,学长。琴也学长可以尽量把我变成魔女喔!」 留美华伸出双手搂住琴也的脖子,凝视着他。 「不要光是亲我的手或是衣服,我希望学长喜欢我身体哪个地方,就尽情亲吻那个地方。」 留美华忽然凑近脸,琴也紧张了一下。 琴也凝视着静静闭着眼睛凑近双唇的留美华,他也闭上眼睛迎合她。 两人的嘴唇接近时,琴也的手机发出震天价响的声音。 「我要超级巨无霸巧克力圣代大杯1.5倍!琴也学长请客!」 留美华吼着点完餐以后,依然怒气未消地将菜单摔在桌上。 「为、为什么是我要请客……那要一千五百圆耶……」 琴也一抗议,留美华便双手环胸,悻悻然别过头去。 「难得气氛正好耶……」 她一个人念念有词。 这里是车站附近的家庭式餐厅。四人桌一侧坐着琴也和留美华,对面坐着打电话找两人出来的由奈以及修道士雷恩。 「哎呀,这么想卿卿我我的话大可不用客气。等什么,还不快亲一亲啊。」 由奈以挑衅的口吻对留美华说道。 「妳说什么~」 留美华和由奈站起来扭成一团,装了水的杯子不断摇晃。 「妳、妳们两个住手啦!」 琴也设法安抚两人,劝她们坐下。 雷恩面带苦笑看着他们,接着面向琴也。他的打扮还是一样,像个造型失败的摇滚歌手。尽管他一副西洋人的面孔,却因为那身稍嫌俗气的装扮反而跟家庭式餐厅的光景出奇地协调。 「抱歉,突然找你们出来……是这样的,霜月同学的事,我从由奈那边听说了。所以我想问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琴也猜不透雷恩这么问的用意为何。他们修道士是在打探什么吗?还是在警戒留美华这个魔女? 「……我,想帮助霜月同学。」 尽管如此,琴也还是老实回答。就算隐瞒也无济于事,况且要是修道会肯救实弥的话,那是求之不得。 「怎么帮?」 然而雷恩这种问法惹得琴也稍微动怒。 「……想办法不就是你们的工作吗?」 只见雷恩搔搔头笑了。 「啊哈哈,伤脑筋啊。你说得没错。」 实弥已经面临危机,他却一点紧张感也没有。虽然这个男的在文化祭帮助过他们,琴也还是有点不耐烦起来。 「抱歉抱歉,我无意互探底细。雾间同学,我也知道妳已经复活为魔女——我就单 刀直入地说了。我希望你们协助解决这次事件……也就是帮忙打倒伊修尔梅。」 雷恩手按着桌子边缘,低下头来拜托。 「请、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修道会的力量应该比琴也他们要强得多才对,为什么要来拜托他们……? 「我今天也请假,所以我现在说的话跟修道会无关,这是我个人的请求。」 琴也愈来愈糊涂了。就在他一脸困惑之际,刚才点的冰红茶和巨无霸圣代送来了。 留美华瞬间将雷恩的话抛诸九霄云外,立刻大快朵颐起来。 「我看我还是从头说起好了。」 雷恩接着以眼神示意由奈。 由奈从包包取出一张大纸。 「羽田同学,麻烦你看一下好吗?」 琴也接过纸一看,好像是外国旧报纸的影本。 他看了一眼,倒抽一口气。报导正中央刊登着一张占了大半版面的钢笔画。 画中是飘浮在某个异国街道的夜晚,宛如幽灵的白礼服。 「这是从十九世纪巴黎发行的八卦报纸上撷取下来的报导,这篇报导介绍了当时巴黎市民间流传的奇闻异谭——报导内容如下:十九世纪中叶,巴黎后街发生了骇人的连续杀人事件。被害者多达十多人,这些人全身上下就像是被利刃砍过一样遭到切断。凶器虽然无法断定,不过根据研判,似乎是使用坚硬的绳状物体捆绑后直接割断。被害者职业不一,年龄层广泛,却有一项共通点,就是他们都属于某个组织。那个组织是自称『绯百合会』的集团。随着事件搜查逐步进展,警方开始接获大量奇妙的目击情报。目击者表示,在案发现场附近,看到了像幽灵一样飘浮在空中的白礼服。这件事后来就成为巴黎的深夜怪谈,为人所流传。」 「这么说,那件白礼服从这么久以前就……」 琴也茫然盯着那张钢笔画。 「传闻具备某种程度的可信性,综合可以信赖的资讯以后就得到了以下的推论:那件白礼服是名为罗洛特.勃艮第的少女为了和艾瑞克.罗亚尔结婚而准备的礼服——但罗洛特在婚礼前遭人杀害,当时人们就谣传那件礼服就是罗洛特的灵魂。」 雷恩接在由奈后面继续说明。 「——刚才由奈提到了『绯百合会』这个组织,其实这也是个重要的关键字——我就先来说明一下当时的状况。十八世纪末那场法国大革命后,路易十六遭处刑,法国的政治情势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拿破仑称帝也是在这个时期。之后王政再度复活,然而一八四八年发生二月革命,王政再度被推翻,政治浑沌,事情就发生在这样的时期。 组织最初是巴黎商人之间组织的同业公会,用意是让做同样买卖的人互相扶持。不过一部分的人不满于不安定的生活,开始批判政府。其中一部分人的思想更加激进,开始主张再度掀起革命、推翻政府。此外,更有一部分人独立出来,高喊着自己要成为法国的新王。这群狂热分子甚至否定了历史上的法国王室。他们仿效法国王室的※百合徽章(fleur-de-lis),开始自称『绯百合会』。领导者是个自称伊修尔梅的人。」(译注:一说为鸢尾花iris) 「伊修尔梅……」 琴也从实弥口中听过这个名字。不光是这样,琴也甚至见过他一面。那个说话很娘娘腔的奇怪社长——其真实身分据说是恶魔。 「先前的连续杀人事件导致『绯百合会』轻而易举地被毁灭了。可是最后并没有发现伊修尔梅这个人的尸体。难道他逃过一劫了?不对,这个事件的犯人正是伊修尔梅,伊修尔梅这个人召集了革命同志以后,某天突然将他们通通灭口了。」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么做……?」 「简单说就是革命诈欺。」 「……啊?」 革命这样大义凛然的辞汇配上诈欺,听起来好像最近的某某诈骗一样。这奇妙的组合听得琴也当场傻住。 「伊修尔梅号称要筹措资金革命起义,向赞同者吸金后纳为己有。他会招揽那种狂热分子,大概是因为他们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调度到资金吧! 伊修尔梅不断改变自己的主义、主张,一再重复同样的手法。他建立地下组织,网罗对社会不满的同志,号称是为了革命,煽动成员去调度资金,经过一段期间后将他们通通灭口,消灭组织。他在背地里密谋策划革命,表面上却是经营一间小小的裁缝店——也就是专门制作衣服的店。 在那之后不久,他就不再插手任何政治活动了。他从一开始就对政治不感兴趣。他利用积蓄的资金展开他的事业。就在十九世纪结束,进入二十世纪的时候……你知道那是怎样的事业吗?」 「sorcières mode……」 琴也回答,雷恩点头。 「当然一开始并不是这个名字。他一口气扩大先前经营的裁缝店,大张旗鼓做起生意来了。当然并不是从一开始就经营得非常顺利,还有好几次濒临破产,不过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公司一次次复活,而且规模比以前更大……然后到了二十一世纪,终于晋升为在全世界开设分公司的知名品牌。伊修尔梅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广为散播自己的衣服呢……那正是为了要让少女们变成符合他的理想美感的魔女,纳入收藏。伊修尔梅遍及全球的企业网络,换句话说,就是为了捕捉蝴蝶而布下的蜘蛛网。」 「那为什么不早点打倒他呢?既然都知道伊修尔梅是恶魔了……」 只见雷恩叹了口气: 「这个组织太强大了,而且还非常狡猾……其实像伊修尔梅这样扎根在人类文化社会的恶魔是非常罕见的存在。他仗恃自己的财力,聘请许多律师,阻止我们靠近调查。就连要踏进公司,都必须向法院申请。我们『火炬骑士团』终究不过是区区的小团体,想要对抗更大的团体,谈何容易。」 琴也瞥向由奈。 「雨宫同学之前好像也不知道sorcières mode是那样的地方……」 她和琴也他们一起去过那家公司。 由奈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其实我也是这两天才听说的。」 「这也难怪。目前这间修道院知道sorcières mode内情的人,除了我以外,顶多就剩祭司大人和克劳斯修道士长而已。而且我想他们两位应该也不是非常清楚详情。」 「那,雷恩先生为什么知道那么多……?」 「我是法国人,以前就住在巴黎,加入『火炬骑士团』也是从法国分部开始的。那里跟日本分部不一样,是有好几百人的大分部。sorcières mode的事情在那里相当有名,毕竟他们的总公司就在那里……然而这件事却被视为禁忌,大概是因为上级不想承认那个始终抓不到的伊修尔梅的存在吧!更不巧的是,他下手的对象仅限于精挑细选过的美丽少女,规模虽大,被害者人数却少。于是上级也乐得轻松,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们的想法就是没空为了少数牺牲者来自找麻烦进行搜查啊。」 「怎么这样……」 这就表示,就算像实弥这样的少女成为目标,他们也不会救她了? 「知道事实的大多数人当然都暗自觉得应该要早日打倒伊修尔梅,可是却说不出口,因为大家都受到组织的束缚……甚至听说有部分高层人士收受伊修尔梅的贿赂。」 雷恩停顿一下,喝口水喘气。 「——真是一群败类。」 他唾弃道。 「我一主张要使出强硬手段打倒伊修尔梅,隔天就接到左迁命令,调到日本分部来了。」 雷恩接着看了一眼身旁由奈的脸,慌慌张张改口掩饰。 「啊,不过日本分部是个好地方喔!由奈也这么可爱!」 然后他郑重面向琴也和留美华。 「总之,我今天请假来这里跟你们说话,就是为了这件事。修道会本部不会轻易同意搜查伊修尔梅。话虽如此,单凭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拚不赢对方……不过现在既然确定伊修尔梅就在日本,我并不想错失这个机会。」 语毕,雷恩再度手按桌子,低下头来拜托。 琴也看向留美华的侧脸。她已经吃完巨无霸圣代,正摊开菜单,寻找下一道甜点。 「我说过了,我会助琴也学长一臂之力。」 「谢谢妳,留美华……雷恩先生,其实我发现了这个……」 琴也向留美华道谢后,拿出一本杂志递到雷恩面前。那是刚才在教室找到的时装杂志。 「……这是?」 雷恩接过来看。 「sorcières mode在征模特儿。上面刊登着下次甄试会的广告。根据霜月同学所言,伊修尔梅社长应该会去当评审……然后,那个甄试会的时间是在下个星期天。」 3 实弥从隔天以后就一直没来学校。就算打电话到她家,实弥的妈妈也只说她去打工。问她打什么工,实弥的妈妈就支吾其词,好像不太清楚的样子……大概就像实弥说的,是礼服的魔力发挥作用,隐瞒实弥就是卯月的事实。 紧接着到了星期天下午,琴也和留美华来到甄选会场所在的sorcières mode大楼。由奈和雷恩与他们分头展开行动。首先由琴也他们潜入会场找到实弥,两位修道士趁隙发动攻势。 眼前是盖在远离市区的树林里,扭成螺旋状的玻璃双塔。周边聚集了十几名前来应征的女孩子,她们陆续走进大楼。大家都浓妆艳抹,盛装打扮。其中不少女孩穿着年代悠久的礼服,大概是受到当红模特儿新堂卯月的影响。 「欸,留美华……我真的非得穿成这样不可吗?」 进了玄关大厅,排在等候报到队伍最后面的琴也按着头……他戴着飘逸的女用长假发。 「那当然。因为这次甄选只限女性啊……别担心,非常适合妳喔,琴乃妹妹。」 「就跟妳说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啦……」 琴也难为情地忸怩起来。尽管服装是牛仔裤配上男女兼用的夏季运动服,远远一看,还真像是在面试前紧张的羞涩少女。 轮到留美华和琴也站到报到柜台前。这次不是之前那个柜台小姐,而是体格极其魁梧的外国男子。他穿着古老的西装,戴着一点也不相衬的大礼帽。 「名字是?」 男子以制式口吻问道。 「啊,我叫……」 琴也正要报上事先准备好的化名时,左手边的电梯间传来尖声尖气的说话声: 「哎呀!妳也来啦!我好高兴!」 搓着双手现身的是伊修尔梅。他的装扮跟之前见面时一样,是剪裁贴身的背心与格格不入的大礼帽。他看着留美华,整个人眉开眼笑。 「哎呀,您还记得我啊?」 「那当然了!像妳这样漂亮的孩子,我一眼就记起来了!」 伊修尔梅接着面向柜台的男子。 「来,达尔克,立刻安排她们进来。」 「遵命。在这之前,先请教尊姓大名……」 「没关系没关系,不过是个名字,我才不在意呢!时间宝贵,动作快。」 「可是……」 唤作达尔克的男子依然犹豫,于是伊修尔梅吊起了眼角。 「你敢不听我的话!」 「属下不敢。」 伊修尔梅这一喝,达尔克不改脸色,以制式表情……应该说是不带感情的表情面向琴也他们。 「那么,请搭电梯上二楼。」 目睹这奇妙的插曲后,琴也和留美华面面相觑,离开了柜台。 他们依照指示,在二楼下了电梯,沿着展示室的通道前进。左右两旁跟之前一样陈列着秋冬新装。 ……再过去就是之前琴也误闯的礼服森林。一进去就好像再也出不来一样,是个美丽而诡异的森林。 琴也悄悄握住走在身旁的留美华的手,掩饰不安。 「哎呀,学长,会怕吗?」 留美华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愉悦。 「才不是。我是想告诉妳接下来要小心。」 琴也倔强地嘟着嘴。 不久终于看到那面犹有印象的粉红色墙壁。 「就是这里面了……」 两人穿过自动门。众多礼服沿着弧形的房间墙壁陈列,排成圆形,从下方打光。灯开了非常多盏,房间内比之前那次还要明亮辉煌。 前来应征的女孩齐聚一堂,甄选会开始在即,气氛莫名热烈。 「琴也学长,请小心……她们在看着我们。」 留美华这么表示,琴也也点头赞同。宛如好奇心的强烈视线从房间全方位投射过来。 那是寄宿着灵魂,变成魔女的礼服们的视线。 房间正面搭着略高出地面一阶的小小舞台。伊修尔梅和身穿白礼服的新堂卯月从舞台旁的门走了进来,并排站在舞台上。 「霜月同学……」 琴也喃喃自语。 伊修尔梅站在众人面前,心满意足地环顾着齐聚一堂的少女。 「欢迎妳们来!美妙、真是美妙!妳们大家不管是哪个孩子,全都是我中意的类型!」 伊修尔梅激动而迫不及待地大喊。知名领导品牌的社长出现在眼前,前来应征的少女们似乎也感激不已,回以热情尖叫,周围陷入了狂热状态。 伊修尔梅接着催促一旁的卯月。 「来,妳也来问候大家。」 卯月上前一步。当红模特儿一登场,欢声更加高亢。卯月在众人声援下浮现满意的笑容,启齿准备说话。 众人鸦雀无声,唯恐漏听任何一个字。 「霜月同学!」 但下一瞬间响起的却是琴也的声音。拿掉假发恢复本来面貌的他,呼唤着卯月——不对,是呼唤沉睡在她心底的实弥。 事出突然,这时群情骚动了起来。 「你是谁啊?」 卯月不悦地看着他。 「等一下,琴也学长,动作太快了啦!」 留美华急忙阻止,琴也却继续说下去: 「霜月同学!霜月实弥同学!听得见吗?听到了就回答我!」 卯月表情歪扭,瞪着琴也。她的身体瞬间晃了一下。 「我们一起准备活动,真的好开心!我们大家再一起做点什么吧!」 「学长也真是的……」 留美华叹了口气,突然伸长了手指着卯月怒吼: 「好了!妳还想躲到什么时候!难得琴也学长好心呼唤妳,妳要敢无视,我可饶不了妳!」 卯月抱头跪下,呻吟起来。 「呜呜呜……我、我……」 她身后的伊修尔梅气急败坏起来: 「那些孩子倒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不是男的吗?快给我撵出去!有没有人在啊!达尔克不在吗?」 「快逃!」 说话声一响,瞬间就打消了周围的喧嚷。 卯月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各位……快逃……!这里有危险!千万不可以……待在这里!」 卯月……不对,实弥如此大喊着。她上气不接下气,拚了命维持理性,呼吁着大家。 眼看气 氛不对,女孩子们之间议论纷纷起来。 「罗洛特!争气点!没用的孩子!」 伊修尔梅抓住实弥的头发用力拉扯,放倒她。 「霜月同学!」 琴也正要冲上前时,女孩子们之间爆出尖叫。这些应征者周围接连传出东西倒下的声音。是放置在四周,穿着礼服的人台接二连三倒了下来。 「这些孩子真没耐性呢。唉,算了。之后再来慢慢挑选出色的孩子吧——达尔克!把这个碍事的男人收拾掉!」 伊修尔梅这么说完,便拖着实弥走出舞台旁的门。 「我们追上去,学长。」 琴也点头。然而—— 周围的礼服蠢蠢欲动起来。世界的色彩彷佛为其魔力所吸收一样逐渐消褪。冰冷的剪影画牢笼覆盖周围。 从高雅的礼服喷出黑影,变成少女的剪影。 现场为混乱所包围。女孩子们尖叫逃命,有的人当场昏倒。她们窜逃之际,一具影少女扑向她们的背。 此时刀光一闪,影少女被击落了。黑影的首级被斩断,掉到地上烟消云散。礼服瘫在地上,静止不动。 「各位,往外跑!快!」 雷恩的声音响起。他穿着修道士正装,一面挥杖应付那些袭击而来的礼服,一面指示逃生路线。 「羽田同学!雾间同学!」 同样是一身修道士装扮的由奈跑了过来。 「这里就交给我们,你们快去救霜月同学!我们随后赶去!」 琴也点头,接着看向留美华。 「走吧,留美华。」 「好。之前竟敢把我变成水手服害我蒙羞,这次我要好好教训那个元凶!」 琴也和留美华去追伊修尔梅。 两人打开伊修尔梅他们离去的那扇门,剪影画空间就到此中断了。 一关上门,甄选会场混乱的喧嚣就像是被隔绝在门外似的彻底静了下来。这里光线昏暗,好像是夹在通道之间的置物间。 然而眼前是前所未见的异样光景。 除了门以外,墙壁全部都是玻璃门展示柜。陈列在展示柜里的……是假人。 绯红剔透、鬼斧神工的美丽少女裸体。好几十具这样的假人密密麻麻排放在一起。就算那只是单纯的人造物,一口气看到这么多逼真的人像,大多数人应该都会觉得不舒服。 更何况现在这些假人的真实身分为何,两人可是清楚得很。 过去曾经活生生的少女们。其灵魂遭恶魔的衣服夺去后,变成空壳的身体。 「怎么这么残忍……」 琴也不由得喃喃自语。 「……不要紧,她们还有可能恢复原状。」 没错。留美华之前也和这里的假人碰到同样的遭遇,如今还是复活了。 琴也和留美华打开尽头的门。门后是狭窄的上楼阶梯。 两人爬上楼梯,来到挑高三层楼高的宽敞空间。那是盖成圆形的大厅,左右两旁设置着大型电梯。天花板中央部分是毛玻璃,从外头引进柔和的日光。看样子再往上一层就开始分成双塔。 或许是因为今天是例假日,看不到半个员工。之前来的时候,这个地方也是人少得不成比例,现在更是静得诡异,只有大厅中央的喷泉声毫不间断地流出。 「魔力从上面飘了过来……」 留美华看着天花板说道。看样子伊修尔梅似乎是逃到了更高的楼层去。 「该往哪走才好……」 琴也交互看着两座电梯。 「琴也学长,追上他们固然要紧,不过……」 留美华站在他面前,目不转睛看着他。 「在这之前,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吧?」 留美华的声音格外地性感,琴也不禁紧张得咽下唾液。 没错,要是追到伊修尔梅,就免不了一战。而手无寸铁的琴也和留美华根本没办法战斗。现在唯一的武器,就是魔女的力量—— 留美华牵起琴也的手走向喷泉,在池畔坐下。 「没问题吧,留美华……?」 琴也向她确认。 「那还用说吗。我不是说过,我会助学长一臂之力吗?」 留美华接着解开胸前的扣子,掀开衣襟。 「来,学长,给我魔女的力量……」 琴也稍微弯身,亲吻颈部下方两根锁骨之间。或许是因为不断奔跑,留美华稍微出了点汗,汗珠沾上他的唇瓣。 「嗯!……」 留美华的身体抖了一下,叫出声来。一阵刺痛划过琴也的颈根,渗出血来。 琴也更加用力亲吻按住她的肌肤,好忘记痛楚。 「琴也学长……太大力了……」 琴也这一压,留美华就搂着琴也的脖子,整个人往后仰。 「呀!」 她就这样跌到喷泉里面。琴也也跟着一头栽进水里。 「对、对不起……一不小心就……」 琴也抬头一看,留美华坐在眼前,腰部以下浸在水里,全身湿透。衣服紧贴肌肤,隐约透明。 「讨厌……学长真是个冒失鬼……」 留美华湿淋淋的双手拉着琴也的头凑向自己。喷泉溅出的水花打在身上。 「我说,学长。那时候的那个真的好棒!麻烦学长再来一次……」 「……那个?」 留美华红着脸,轻轻点头。 「对。请学长……咬我。」 「唔,嗯……」 于是琴也稍微抬起头,张开双唇叼住留美华的左耳。 「哈嗯……」 留美华发出屏息似的娇声。留美华的耳朵好柔软,好冰凉,薄得惊人。 唇尖反复使力、放松,含吐吸吮,舌尖循着耳朵游走。 他的耳朵起了变化,好像有针在刺。 但留美华的耳朵是如此纤细、娇弱,激起了琴也一点点的攻击心。 琴也战胜不了那股欲望,于是张开门牙轻咬留美华的耳朵。一次、两次。他稍微移动位置,按着节奏反复啃啮,而针也随之一次次刺着他的耳朵。 「呀……啊……」 留美华好几次轻轻弹起身子。 不知道在第几次稍微使劲咬下的瞬间——琴也的耳朵一口气撕裂了。 「呜啊、啊啊啊啊……」 琴也忍不住抽身。鲜血自他的耳朵汨汨流出,沿着脸颊滴落水面。 「学长的技术变得真好……来,换这边。」 留美华歪过头指着另一边耳朵,一点也不在乎痛苦呜咽的琴也的样子。 琴也想要依靠,想要逃离苦痛寻求抚愈,含住了那只耳朵。 但他痛得牙齿连连打颤,一不小心用力咬下去。 琴也另一只耳朵立刻跟着撕裂。琴也喘不过气,当场跪了下来,额头抵上留美华胸前。 两耳流出血来,染红了喷水池面。留美华提起琴也的下颚,拉近面前。 「你看你,是怎么啦?接下来才要正式开始喔,琴也学长。」 留美华接着拉下敞开的衬衫。肩膀露了出来,湿透的白胸罩散发着艳丽的光泽。无数水珠在肌肤上闪闪发光。 琴也贴上积水的锁骨,舌尖感受着坚硬细长的骨头,然后咬下去。 看不见的斧头击碎了琴也的肩膀,涌出的鲜血流入留美华胸前的沟壑。 但他并没有停止。吻沿着锁骨水平移动,来到相对侧。此间已经没有软玉温香当前的喜悦,只有为奉献粉身碎骨、咬牙忍耐的意志。 「非常好……学长,就是这样。你看,多么漂 亮……」 留美华一只手掬起混杂着血浆的水,看得陶醉。 支撑身体的手再也使不上力、动弹不得,琴也的头逐渐下滑。 尽管为此,为了持续奉献,琴也从雪白胸罩缝隙间咬住柔软的浑圆。 「呀嗯!不可以……留下……齿痕……」 留美华忍不住叫出声。小巧的胸部一摇,胸罩滑了下来。斧头粉碎了琴也的肺,血花染红了留美华的胸膛,喷泉将之冲净。 寒意窜过背脊,吐意涌上喉咙,头脑快要模糊空白,尽管如此,琴也依然追寻着生命的源头,咬住留美华胸部尖端柔嫩处。 「哈、啊啊啊……」 留美华张大嘴巴,挺腰后仰。 琴也的意识逐渐稀薄的同时,世界的色彩也跟着淡去。暖意消失,冰冷的死寂世界降临。 琴也漂浮在水面上,眼神呆滞地仰望天空。喷泉在黑白二色的世界里化为诡异的漆黑浊流,只有琴也身体流出血液是红色的。 喷泉突然膨胀、炸开,魔女从四溅的漆黑水花中现身。她张开双臂,吸起喷水池内扩散开来的血液,汇聚成两条红鞭。 「……又是只有上半身。」 琉美华打量着自己的身体,颇有微词。虽然看得见白皙的脸和双手,以及相连的胴体,就是没有腰部以下的部分,只有空荡荡的洋装和靴子在飞舞。 「琴也学长,你未免也太快就倒下了。要让我更舒服一点才行呀。」 琴也举目一看,琉美华笑咪咪地站在那里,彷佛以琴也痛苦挣扎的模样为乐。这笑容乍看柔和,反而更为恐怖。 琴也背脊一阵发寒。变成魔女的她,表情比平常更加残忍。就算是为了战斗,把留美华变成魔女这件事依然令他饱受后悔煎熬。 琴也将等同魔女之力的影子献给了琉美华,上半身因此丧失存在感,染成漆黑。 「别再发呆下去了,快走吧。」 琉美华单手搂住琴也的身体,一口气跳上空中。 她挥鞭打碎天花板的毛玻璃,整个人跳得更高。 大楼外也早就为影子世界所覆盖。琉美华在双塔之间不断来回跳跃,寻找伊修尔梅他们的身影。 然后,找到了。就在高约二十五层楼的一间房间内,他正在看着他们。 琉美华就像是发现猎物一样直冲而下。她撞破窗玻璃,降落室内。琴也立定后,环视周围。 房间呈圆形,墙壁整面都是玻璃,极其宽敞。中央放置着大桌和椅子。周围排放了好几个衣柜与观叶植物,蜿蜒如浪。 天花板各处挂了好几件礼服,但却感觉不到魔女的视线。风从破掉的窗户吹了进来,随之静静摇曳的礼服令人联想到尸体。 这个极尽奢华地享受这么大空间的房间似乎是社长室。 而伊修尔梅和实弥就站在桌前。 「哎~呀,玻璃的钱,不赔我不行喔。」 伊修尔梅看到琉美华现身,不为所动地这么说了。 「只要赔偿的对象消失的话,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真是的,最近的孩子怎么这么嚣张啊。还不赶快把她抓起来!」 伊修尔梅对着站在身旁的实弥——不对,是实弥身上的礼服说了。 实弥痛苦地吐着气,盯着琴也他们。 「霜月同学!是我!羽田琴也!认得吗?」 琴也朝实弥呼喊。 「羽田……同学……」 她哑着嗓子回应,向前踏出一步求救—— 但身上的白礼服裙襬蠢动起来绊倒她。 「罗洛特!这孩子看了就一肚子气,人家没兴趣了。快吐掉、吐掉!」 白礼服整件散掉,化作无数条带状丝线绕着实弥身体周围打转。然后把实弥往外弹了出去。实弥赤裸裸地摔到地上,难过地呻吟。 「霜月同学!」 琴也大喊冲向她。 白礼服立刻恢复原来的样子,与琉美华对峙。伊修尔梅也无视实弥,目不转睛看着琉美华。 「妳、就是妳,非常适合纳入我的收藏。罗洛特,妳也想被那孩子穿在身上吧?」 白礼服——罗洛特动也不动地面向琉美华,两条袖子从布分解为丝线,一口气伸长。琉美华挥舞双鞭将之打落。罗洛特跳了起来,伸出更多的线捕捉琉美华。 「好、好,两个人都非常漂亮!」 伊修尔梅兴高采烈地看着两人之间的战斗。 琴也趁隙扶着实弥,跑到衣柜后面躲起来。 「要不要紧?霜月同学。」 琴也脱下运动服外套披在她赤裸的身体上。实弥低着头,眼眶满是泪。 「已经没事了。来,我们回去吧。」 琴也鼓励她。但实弥只是一味摇着头。 「我……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也没有容身之处……」 「怎么会呢?准备会还没解散啊!对了,这次我们大家一起开庆功宴吧!」 「要是舍弃了那件礼服,我又会,变回龌龊的自己……」 实弥小到快听不见的声音抽噎着。 「什么龌龊……霜月同学到底是哪里龌龊了?」 琴也这一问,实弥低着头从头说起。 「我小时候穿过礼服。」 「礼服?」 「嗯……小学的时候,在我们班上,每当同学过生日,就会举办庆祝派对。某天,轮到我喜欢的男生要办生日派对。我硬是拜托父母买了礼服,穿去参加。我以为这样他就会明白我的心意,一点也没想到自己搞错了场合……等我到了学校,所有的男生都嘲笑我。我喜欢的男生也捉弄我,拿泥巴弄脏我的礼服。虽然我很难过,我还是穿成那样去参加了派对。所有的男生都笑了。虽然女生都袒护我,可是那时候我觉得好丢脸、好懊恼,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了,居然对着她们大吼——别管我,我比妳们都还要漂亮——于是从那天起,就再也没有人愿意跟我说话了。」 实弥抱住头。 「为什么我会……说出那种话来呢……龌龊的人明明是我……」 实弥吞声暗泣了一段时间以后,擦了擦眼泪。 「对不起……突然跟你说这种话。」 琴也轻轻摇头。 「没这回事。那时候的霜月同学一定真的比任何人都还要漂亮。」 实弥抬起头。 「为什么……?」 「因为妳不是为喜欢的男生特地打扮过了吗?那样怎么会龌龊呢?」 「可是……」 「之前我不是帮大家拍过照吗?霜月同学也在内。」 那是拍摄服装秀票选用相片时的事。 「那时候的霜月同学真的非常漂亮——比新堂卯月要漂亮多了。」 「没这回事……」 实弥困扰地低下头。 琴也从内袋掏出实弥的眼镜,替她戴上。 「羽田同学……?你这是?」 「不可以忘记喔。妳看,妳戴起来明明这么好看……来,我们一起回去吧。」 身穿礼服的影少女时而绕圈旋转,时而踮步跳跃,彷佛在跳着优雅而华丽的舞蹈。但动作敏捷,一再巧妙闪过雷恩挥舞的法杖刀尖。虽然每一具的力量并不大,不过一次对付好几十具就难缠了,雷恩也开始喘了起来。 「由奈!要不要紧!」 雷恩呼唤她。只见由奈果然也是气喘吁吁,不过依然回答得铿锵有力: 「不要紧!完全、不成问题!」 「好,就差一点了!」 雷恩奋力挥杖。只要斩断首级,影 少女就不会动了——这些原本也是受害者的少女所受的伤固然令人担心,不过他们斩切的并不是实体,不至于成为致命伤。 经过两人一具接着一具确实打倒后,影少女的数量已经减少。 「雷恩先生!后面!」 由奈出声,雷恩回过头去。一具影少女就近在背后伺机攻击。长及背部的头发款款摇摆,个头娇小的剪影——要不是染成这副漆黑的模样,脸上大概正浮现着惹人怜爱的笑容吧。 但她现在是敌人。于是雷恩扬起法杖。 ——这时候,他猛然发觉,动作一瞬间停住。 然后他不自觉出声,轻唤那个名字。 「玛莲……」 他脑海里回想起从前她洋溢着甜美笑容的情景。 不知道哪一天,她说了:我买了新洋装喔。非常漂亮、可爱呢。下次约会,我穿给你看! 那时她说得兴高采烈。但就在几天后,她从亲人、朋友、以及雷恩面前消失了。 影少女——玛莲跳了起来,目标不是雷恩,而是在他附近吓得直不起腰的应征者。利爪一瞬间陷进她的肩膀,玛莲张大嘴,想要吞噬她的灵魂。 雷恩挥杖横砍玛莲的背。 玛莲的影子当场裂成两半崩塌,破裂的礼服一瞬间飘舞起来。 雷恩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彷佛拚了命在忍耐些什么,最后朝遭到攻击的女孩子说道: 「来,站得起来吗?这里很危险,快逃。」 女孩子轻轻点了好几下头,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呀!」 这时雷恩听到一声暗暗惨叫,是由奈的声音。 「怎么了?」 雷恩回过头去,一个西装笔挺的壮汉就站在由奈前面,戴着一点也不相衬的大礼帽,拿着两把手枪对准由奈。他似乎是刚才伊修尔梅呼唤多次,名为达尔克的男子。 「大事不妙……要赶快到羽田同学他们那边去才行……」 雷恩的声音有些焦急。 这时达尔克忽然开口,对由奈说道: 「妳应该会是社长中意的类型。跟我过来。」 琴也从衣橱后面看着留美华战斗。 琉美华和罗洛特的战斗几乎势均力敌……但感觉起来琉美华仍略居劣势,因为伊修尔梅一直在妨碍琉美华战斗。 「罗洛特!下手轻一点喔!这孩子等一下还要纳入我的收藏呢!」 「别开玩笑了。那种下流嗜好,敬谢不敏!」 「气死我了!罗洛特!好好整整这孩子!」 伊修尔梅像青蛙一样跳了起来,从背后抓住琉美华的双肩,抵到罗洛特面前。罗洛特伸出的丝线化作荆棘袭击而来。 「少拿你的脏手碰我!」 琉美华抬靴猛踢伊修尔梅的小腿,趁伊修尔梅摔倒之际跳上半空,避开罗洛特的攻击。丝线打得窗玻璃整片粉碎。 「要是至少制得住伊修尔梅社长的话……」 琴也痛恨无能为力的自己,握紧了拳头。 「羽田同学……」 这时琴也身后的实弥出声了。 「把我,变成魔女……」 「咦!」 琴也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时候,你在保健室不是说过吗?你说你有把人变成魔女的力量。」 实弥正眼注视着他。 「所以,我希望你借给我力量……是你的话,我无所谓。」 琴也闭上眼睛沉思。 这么说来,曾经变身为卯月的实弥的确应该也有资质。 可是,这么做真的好吗?琴也实在不想连实弥都变成魔女。 「羽田同学有说过,我并不龌龊吧?」 「唔,嗯……」 实弥打开披在身上的运动服外套,赤身裸体地仰躺在地。毕竟是当过模特儿的人,体态婀娜多姿,形状姣好的胸部散发出气质,双腿笔直紧实。 「既然如此……你就证明给我看……既然我不龌龊……你就应该办得到……对吧……?」 琴也注视着实弥涌上红晕的脸庞。 「可是……」 「……如果你不愿意,我就不相信你说的话。」 琴也轻轻叹气。她的口气强硬到像在胁迫他一样。 「……妳不后悔?」 「我不后悔。所以……拜托你……」 她澄澈的眼眸令琴也下定决心。要是他不动,她就无法释怀吧! 「那……我要开始啰……」 琴也跪了下来,脸凑近实弥胸口。 ——就位在身体中心,隐约听得见心跳声的位置。 双唇轻触平缓双丘间的沟壑。 「呀。」 触碰的瞬间,实弥发出了既像怕痒,又像怕羞的声音。 痛楚尚未造访琴也的胸膛。琴也的吻滑上实弥的左右双丘。每当他触碰到柔软圆润的肌肤,实弥气若游丝的喘息便随之响起。双唇接着触碰胸部尖端,伸出舌尖轻按,便传回恰到好处的弹力。 ……但那一刻始终没有来临。无论琴也再怎么亲吻她浑圆的胸部,他们两人始终没有产生任何魔女之力引起的变化。 「是不是我……没有魔女的资质……」 实弥这么说道,通红的脸庞稍微蒙上一层不安的阴霾。 「这……」 话一出口,琴也才忽然想到。对了,目前上半身的影子是归琉美华所有。而琴也的那个部分目前没有影子。 琴也的力量,就是将他拥有的『琉美华.路维特的影子』暂时分给其他少女。照这样看来,会不会是同一个部位的影子不能同时分给两人呢? 「霜月同学,我要稍微往下喔……」 琴也移动头部的位置,凑近实弥腹部一带。接着再度亲吻。 位置是反复喘息、上下起伏的腹部正中央,肚脐凹陷处。 「噫……好、好痒……」 实弥发出搔痒难耐的声音。琴也抬起头来,胸前沟壑另一侧的脸庞因为难受而扭曲,面颊潮红,眼镜稍微起雾。 「霜月同学,不可以勉强自己……」 但实弥伸手按住琴也的头。 「没关系……快,给我力量……」 唇尖没入凹陷处。他伸长舌尖,探入她的身体中心。味道有些许甜又有些许咸。 「唔呃!」 琴也腹部受到异物贯穿似的冲击,鲜血差点从嘴角吐出来。 为了逃避冲击,琴也的头更往下移,从低洼移向平原。 贯穿琴也腹部的异物也随之往下切割。 「呀……啊……」 实弥拔高尖叫,忍不住并拢大腿夹住琴也的头。 「霜月……同学……」 琴也强忍着腹部的疼痛与出血的腥味,呼唤她的名字。 「嗯……对不起……我不小心……吓了一跳……」 琴也悄悄游移双唇爬上大腿内侧,好使她放松。 「啊……」 实弥发出叹息似的声音,放松双腿的力道。琴也接着亲吻她的膝盖,舔舐她修长的小腿肚。他握住她的右脚尖,含住她的大拇指,挑舌轻搔。坚硬冰凉的指甲激起舌头的快感。 「唔!」 突如其来的冲击令琴也全身为之紧绷。有如竹签的物体一口气贯穿了他的脚,脚猛然麻痹,不听使唤,身体不支倒下。她的额头靠着实弥的下腹部,喘着大气。琴也的血和实弥渗出的汗水濡湿了她的大腿内侧,散发动人光泽。 「羽田……同学……你……要不要紧……?」 琴也发 不出声音回应,脚抖得地上的血泊泛起阵阵涟漪。 琴也觉得自己已经到极限了。要是再继续承受痛楚,理性就要飞了。 但实弥还没有变化成魔女。 于是琴也抓住实弥双腿根部,双唇轻触腿根之间。 「呀啊!」 实弥的惨叫夹杂着哭声。宛如斧头的冲击劈砍琴也腰部。 琴也心想,就剩一次了。他只能再亲吻实弥的身体一次。要是再承受一次疼痛的冲击,他恐怕就再也受不了了。 最后琴也轻轻含住实弥那个部位,温柔地咬下,味道甘甜而苦涩。 「咿啊啊……啊……啊啊……」 琴也压抑的惨叫声绵延不绝。 有东西从琴也的腰贯串腹部,冲击令他倒在自己的血海中。 下一瞬间,空气刮起黑色漩涡,包住实弥的身体。漩涡包着她的身体将之抬起,贴在她的肌肤上,形成魔女的装束。 实弥落地站稳,身穿着一袭宛如火枪卫队服的宽襬装束。 她接着垂眼看着不支倒地的琴也,细长锋利的血块状物体贯穿他身体正中央。实弥抓起一端,一口气拔出。 琴也的身体跳了一下,存在感便与疼痛一起脱离他的身体。 实弥举起手中凝固成细条状的血端详。 那是一把彩上鲜红的西洋剑(rapier)。 「谢谢你,羽田同学。」 实弥道了谢,从衣柜后面探出头来,观察房间中央的情形。 琉美华和罗洛特仍在交战。琉美华似乎快被逼到窗边。稍远处,伊修尔梅正背对着琴也他们。他情绪激昂地看着琉美华她们战斗,并没有注意到实弥。 化身魔女的实弥冲了过去。西洋剑伸向前方,朝恶魔的背刺去—— 剑尖命中背部,接着一口气贯穿。 伊修尔梅拱起背来,脸色大变,瞪着实弥。他的眼睛睁得老大,神色骇人。实弥抽出西洋剑,伊修尔梅蹒跚地前进了两三步,被刺穿的背开了个黝暗的洞。 「哎呀,这孩子!看妳做了什么好事!」 伊修尔梅转过身来叫道。他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痛。 实弥没有退却,她进逼上前,挥剑刺进伊修尔梅的腹部。这次使力往水平方向切开。伊修尔梅的胴体裂开一半,身躯摇晃了一下,礼帽掉到地上,身体往后仰倒,就此一动也不动。 琴也从后方看着这幅景象,松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吗?」 他喃喃自语,正要跑过去时—— 不料从伊修尔梅头上掉下来的礼帽帽缘像黏土一样朝四方伸展,变得像四只腕足的海星一样,接着抬起整个身体。 「霜月同学!帽子!」 实弥这才赶紧面向礼帽。 伸出四肢撑起身体的礼帽膨胀开来,伸展到接近天花板的高度。 红色眼珠从帽窝深处居高临下瞪着他们。帽窝像血盆大口一样张开,袭向实弥。 「霜月同学!」 礼帽将实弥整个人盖住,包裹起来。 ——红剑自帽顶刺出,从内侧缓缓切开了礼帽。 礼帽一面发出刺耳的怪叫声,一面泼洒出绿色液体。它像在痛苦打滚似的不断颤抖,最后无力地扁塌,就此安静下来。 竖直了西洋剑的实弥从中现身。 枪口对准由奈和雷恩的达尔克忽然浑身无力似的摇晃并倒了下来。礼帽滚落在地,帽顶部分裂开,喷出绿色液体,然后就这么扁塌,变得一动也不动了。 「怎么啦……?」 由奈提心吊胆地靠近一看,简直就像是扁掉的昆虫。 「原来是子体。」 「子体?」 「对。那是从母体分裂出来独立活动的恶魔——这是社会化的恶魔时有的现象。不过就算独立,两者本是同根生,所以母体死了,子体也活不成。」 雷恩接着调查达尔克倒地的身体。冰冷、没有呼吸。一看就知道这身体从几十年前(甚至更久以前)就一直是这个状态了。 而且脖子及手臂根部等部位,到处都是缝合过的痕迹——就像是把一度四分五裂的身体重新拼凑起来一样。 4 「琉美华!伊修尔梅已经消失了!就剩那件礼服!」 琴也大喊着。 「这我知道!……不过她可不是普通的难缠!」 房间中央的白礼服——罗洛特在伊修尔梅被打倒后依然……不对,是更加狂暴。她失控似的挥舞丝线。她也不管袖子或裙襬变短,一味吐出蠢动的白线,不分青红皂白地挥向房间任何一个角落。她打碎衣橱,袭击琉美华,攻势丝毫不减。 琉美华腾空翻转闪过攻击,丝线打中窗户,接二连三敲碎玻璃。 「琉美华!」 琴也想要冲到琉美华身边,却受阻于狂风暴雨般的丝线,无法靠近一步。 「让我来!」 只见实弥架起西洋剑,朝罗洛特的背突进。她飞身越过迎面扑来的天罗地网,在空中翻转一圈,挥剑贯穿白礼服。 罗洛特背一仰,浑身痉挛似的颤抖,从内部喷出黑影。黑影化作人形,顶着微带波浪的飘逸卷发,发出既像歌唱亦像发狂的尖叫声。那是少女罗洛特的影子姿态。 白礼服裙襬伸出好几条线抓住实弥摔飞她。 「霜月同学!」 琴也扶起倒在地上的她。 罗洛特却看也不看实弥,一心一意追逐琉美华。 「目标是……琉美华吗?」 琴也茫然喃喃自语。 琉美华焦躁起来。罗洛特的动作并不是单纯的攻击,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是捕食猎物的肉食性动物,她就像饥饿的野兽那样狩猎琉美华。 「麻烦适可而止好吗!?」 琉美华挥动双鞭。 罗洛特的礼服裙襬垂直裂了开来,她却毫不在意。 「我的……身体……耀眼的……模样……」 声音犹如黑暗深处传来的闷响。 接着罗洛特再度发出难以辨别说话内容的尖锐叫声,全身伸出的丝线一齐朝琉美华疾驰而来。 「呜!」 琉美华皱起眉头往后跳开,借着背部破窗而出,来到空中。罗洛特伸出的线飞出窗外,缠住双塔大楼的表面。罗洛特紧追不舍。她出了窗外,接二连三放出的线缠住大楼表面,攀爬而来。 「真是的……看我怎么击落妳。」 琉美华低语扬鞭之际,大楼到处传出玻璃破碎的声响。 「什……!」 紧接着发生的异样光景,令琉美华不禁睁大了眼睛。 只见无数礼服像生物一样从所有窗户爬了出来,被罗洛特的礼服吸引过去。它们从布分解成线,和白礼服伸出的线交织成新的布匹,不断扩大白礼服。影少女们与罗洛特混合在一起,增加罗洛特的体积。 罗洛特在转眼间巨大化,涂满影子的漆黑手臂插进大楼窗户,一路爬了上来。 「我想要……妳……我想要……耀眼的妳……」 罗洛特发出好似风声的凄凉声音。她像要折断脖子似的扭过头来,那张黑脸面向琉美华。强烈的憧憬驱使着罗洛特捕捉琉美华。 「别开玩笑了!」 琉美华继续往上空逃,她认为现在就算再怎么鞭打那庞然大物也起不了作用。 琉美华来到大楼屋顶,降落在该处庭园的假山草皮上。 「我得想办法找出她的弱点才行……」 然而就在这时,大量白线从四面八方倏地伸了过来,彷佛要填满整座空中花 园。琉美华还来不及跳起,丝线抢先一步逮到她的手腕,缠住她的身体,绕上她的脖子,将她吞没。 「唔……这下……糟了……」 白礼服的布料逐渐覆盖琉美华全身。 「琴也……学长……」 如钢铁般坚硬的线割着肌肤,留美华呼唤他的名字。 琴也和实弥追着琉美华冲上楼梯,来到屋顶的空中花园。 「琉美华!妳在哪里?没事吧!」 在影子世界中,庭园的草木都发黑变色。天空染得像血一样。琉美华全身笼罩在天空的红光中,站在中央的假山上。 她身上的白礼服膨胀开来,体积是琉美华身体的好几倍。到处都是一道道红线,好像勾破了一样。鲜红的天空下,为血所玷污的纯白裙襬在她身后翻飞。 那模样彷佛是染血的新娘。 琉美华伫立不动,以空洞的眼神看着他们。 「琉美华……」 琴也呆滞地注视着完全变样的她。 「我……」 琉美华忽然开口。 「我终于得到了!看啊!这耀眼的美丽模样!」 那并不是琉美华的话语。那是侵蚀她灵魂的罗洛特的声音,疯狂而可悲的少女的声音。 「来,看啊!看看我的模样!」 她发出高歌似的声音笑着。孤独一人。 只有笑声不断被吸进鲜红的天空。 琴也应该已经失去知觉的胸膛深处在发痛。 是因为她的模样太过悲哀吗?或许是,但不光是这样。 他实在不忍心看到琉美华……不对,是留美华这样受伤痛苦的模样。 像那样虚张声势的孤独模样一点也不适合她。只要再靠近一点、亲密互动再多一点,就会知道尽管说话狂妄,尽管百般折腾他,却依然爱着他,这才是留美华。 「我得去救……留美华才行……」 琴也迈出步伐。 「羽田同学!危险!」 实弥慌忙制止他。 「留美华说过,无论何时都会助我一臂之力,她是我心中排名第一的伙伴,她说过无论何时都会陪在我身边,她是我最爱的人。」 琴也再往前走。强风迎面而来。 礼服的丝线乘风飞舞,划过琴也的肌肤。脸颊一阵刺痛,留下一道血痕。 紧接着好几根线缠住他的手脚。 下一瞬间,线被斩落在地。 「我来掩护你!」 实弥挥剑擒线。 「谢谢妳。」 琴也向她道谢,便冲了出去,朝琉美华所在的那个地方—— 有东西在压迫他的头。亡灵般的声音不断向他倾诉。声音低沉苦闷,就连在说些什么都听不清楚。那是为憎恶、绝望与疯狂所妆点的影少女们所发出的灵魂之声。是封印在美丽礼服里的黑暗声音。 即将不胜负荷的琴也依然不断前进。 留美华的礼服伸出的布料回旋飞舞,拉倒琴也。他的脸颊擦过地面,粗糙的触感弄伤了头部。 琴也按着刺痛的侧脸,站了起来。 他毫不畏惧,继续往前走。当礼服再度蒙上他时,琴也拚命抓住布料末端,死命鞭策着存在感所剩无几的身体。 尽管如此,他还是差点被拉倒,他以膝盖磨地,继续爬着前进。 「琉美华……留美华……」 他一路呼唤着她的名字,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剩下约一公尺时,琴也跺了一下地面。 他跳向她,一口气抱住她的身体。 「琉美华!是我!琴也!羽田琴也!」 琉美华眼神空洞地仰望天空,琴也对着她说话。 「琴……也……?」 她梦呓似的说了。 「不对……我……想见的人是……艾瑞克……艾瑞克……你在哪里……」 琴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他并不认识那个人。但他清楚知道,那个人在她心目中非常重要。他想起在遥远的过去发生的某个事件——那个人是本来应该要跟罗洛特结婚的对象,是她还是人类时的挚爱。 然而琴也无法治疗她的悲伤。他所能做的,只有告诉她事实。 「艾瑞克不在这里……他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琴也静静地告诉她。 「你骗人……你骗人……他明明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永远在一起……」 琴也凑近面颊偎着她的脸。 「至少他人并不在这里。这个世界只会令妳难过……」 「呜呜……」 她发出哽咽声。 「我以为只要我比任何人耀眼……他就能够找得到我……」 泪水从她眼里流了下来。 「艾瑞克……我好想……再见你……一面……」 琴也一面听着她的声音,一面想着—— 如果留美华不在了,我是不是也会这样悲伤呢? 于是琴也悄悄凑近自己的双唇,摀住了她喃喃祈祷的樱唇。 为了给留美华自己所有的力量,为了让她想起自己是谁。 白礼服起伏波动,朝空中展开,彷佛听得见它悲伤的咆哮。 那是献给魔女的吻。利刃在琴也口中切削肆虐。他疼痛难耐,意识逐渐远去。流出的血从口中溢出,混进她脸颊上的泪水,化作绯泪,掉下一滴。 众人围绕着年轻的两人,大家都报以祝福的话语,欢欣鼓舞。 站在会场中央的两人害羞地红着脸,握着心爱的彼此的手,交换誓言。 新娘身上的礼服非常耀眼,表现出人生这一瞬间的喜悦,向家人、朋友以及众人展现出内心无法压抑的幸福。 然后,两人遵从神父的指示,注视着彼此,静静交换誓约之吻。 罗洛特和艾瑞克在这一瞬间成为一家人。 那是在某个遥远的国度、遥远的时代,宛如童话故事的光景…… 琴也缓缓睁开眼睛。他好像在不知不觉间昏过去了。 全身的知觉恢复了。刚才红得像在燃烧的天空,如今是风平浪静的蓝天。在大楼屋顶上,冰冷的影子世界恢复成开始染上秋色的日常光景。 朦胧的视野对到焦以后,只见留美华正探头看着自己。 「琴也学长,感觉如何?」 留美华扶着倒下来的琴也。 「嗯……我好像做了奇怪的梦……似乎是某个地方的婚礼……」 「我也是喔……感觉好像跟琴也学长结婚了一样。」 留美华满脸飞红地说完,便吃吃笑了起来。 琴也起身。 留美华回到原本的世界后依然穿着魔女的黑洋装。 「留、留美华……那身装扮是怎么回事?」 只见留美华稍微提起衣襬。 「那孩子已经和我同在了。」 「……那孩子?」 琴也脑海里浮现了那件白礼服。「已经和她同在」是什么意思? 「羽田同学!雾间同学!你们没事吧!」 琴也听到了由奈的声音。他转头一看,在她之后,实弥和雷恩也跑了过来。 「抱歉,我来迟了……伊修尔梅呢?」 雷恩张望四周。放眼所见,已经都恢复为平和的日常光景。 「一切都结束了……」 琴也回答。 没错,战斗结束了—— 突然间,原本祥和的秋色褪去,景物为剪影画般的世界所包围。 天空染上了不吉利的红色。 「怎么回事 !?」 由奈心生动摇地说道。 实弥叫出声来。 与大厦同高的巨大虫子正沿着另一座的塔爬了上来,朝这里接近。数十只细长的脚支撑着身体,像尺蠖那样拱起身躯,全身布满丑陋的疣,两颗眼睛集中在右侧。 「那……那是……什么啊……」 琴也目瞪口呆地说道。 「你们这些家伙……居然敢破坏人家的收藏……我饶不了你们……」 是伊修尔梅。他展露着不堪入目的模样,深恶痛绝地瞪着他们。 「这里就交给我!」 雷恩架起法杖。伊修尔梅的一只脚迅速挥下,脚尖打掉了一部分屋顶。雷恩勉强闪过这一击,整个人却飞了出去,重重摔了一记。 「小喽啰给我闪边去!」 伊修尔梅扭身歪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留美华。 「就是妳!给我妳的身体!给我妳的美貌!我这副模样是个错误!我必须要是这世上最美的!给我妳的模样!」 伊修尔梅张大了长满好几层利牙的嘴巴,铺天盖地逼近。 「琴也学长,请学长再给我一次力量——这次请亲吻这孩子。」 「……咦?」 留美华指着自己身上的魔女服。 琴也战战兢兢地注视着漆黑的洋装。他咽了咽口水。 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不过接连的魔女契约已经让琴也身体疲惫不堪。疼痛的记忆还烙印在脑海,他的本能拒绝继续受创。 琴也不禁轻轻摇了头。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无论何时我都会助学长一臂之力……琴也学长难道接收不起我的好意?」 「没、没这回事……」 琴也颤抖的声音这么回答……但他就是无法将嘴唇凑近留美华。 留美华似乎按捺不住,直接抓住琴也的头。接着诱导他的头来到身上的魔女服,用力按下去强逼他亲吻。 一阵像是电流的冲击窜过琴也身体表面。 只见魔女服一瞬间扩张开来。一根根纤维从衣襬处开始散掉,化作无数坚硬的黑线在空中飘舞。 随着丝线的量增加,琴也皮肤表面也出现了割伤,宛如被利爪抓过。 「呜啊啊啊……」 彷佛全身的皮都被剥下来的苦痛毫无停止的迹象,折腾得琴也发出呻吟。全身喷出血丝,逐渐涂红了留美华从洋装下裸露的肌肤。 留美华毫不在乎自己赤身裸体,甚至求之不得似的浸淫在琴也的血中。 只见丝线飞出,化作无数鞭子漫天飞舞,钢铁般的硬度将伊修尔梅的身体切得体无完肤。 虫子的脚被切断,全身喷出绿色的液体。 「咕啊——!」 巨大的虫子发出了含糊的刺耳悲鸣,逐渐瘫掉了。 琴也筋疲力竭,连站都站不住,直接倒向留美华。脸埋进她胸前染血的沟壑间,接着滑落,颤抖的双手抓住了她的腰。 「太棒了!琴也学长,你看,这个力量!」 「留美……华……」 抬头一看,她神情恍惚,看似纯真少女,却彷佛更加突显出她的残酷似的。 啊啊……害留美华变成魔女……这么做真的对吗…… 意识再度朦胧起来的琴也这么想着。 离sorcières mode大楼有段距离的树林里,一只黑猫高高坐在树枝上。黑猫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奇形怪状的双塔塔顶。 「哎呀,伊修尔梅也真是不堪一击哪。不过你居然进化到去适应人类脆弱的社会,真该说是你自己悲哀才是……要知道,我们是反应人类的精神来确立自身的存在啊。」 黑猫接着伸出前脚擦了擦脸,再度看着相同方向。 「不过话说回来,雾间留美华……我好像太小看妳了。妳不但这么快就复活成魔女,体内居然含有魔女之王的资格之一『高贵的美丽』……这下值得我好好期待了……」 然后黑猫就摇着尾巴跑掉了。 他来到一处昏暗的场所,四面的石壁宛如古城。 黑猫的模样起了变化,身体变为人形。一身隆重的燕尾服与手杖,最后连脸都变成了人脸,化身为一位老绅士。 他拿着一个大得需要双手环抱的碗,碗里是蠢动的『影子』。那是涂成漆黑,有着人类手脚形状的『影子』。 「哎呀,伊修尔梅那家伙好歹也多留点『影子』给我啊。害我枯等了那么久,结果居然就只有这么一点点而已。」 老绅士……梅尔里斯念念有词地笔直走进最里面的房间。 宛如地牢的房间内,有一个少女。她坐在床上,伸长了赤裸的双脚,肌肤污秽,过去应该楚楚动人的连身长洋装变得破破烂烂。她低着头,长及地板的头发沾满尘土,双手缠着锁链。 梅尔里斯在她跟前恭敬地跪下来,温柔地拨起她弄脏的头发。苍白的脸蛋露了出来,眼神空洞。 「肚子饿了吧?虽然少了点,请别客气尽量吃。」 于是少女探头埋进碗里,狼吞虎咽地吃起『影子』。 梅尔里斯温柔地摸了好几下她的头。 「好乖喔,一直忍到现在。再过不久,足以匹配妳的『容器』就要完成了。再忍耐一下就好了。『纯粹的灵魂』,梅尔丽莎。」 5 在那之后的两个星期,『火炬骑士团』与其遍及世界的分部忙得分身乏术。伊修尔梅被打倒的消息在当天通知各国,同时进行搜索sorcières mode公司的活动。 鉴识报告指出,至今视为伊修尔梅人物的肉体是死后经过两百年以上的尸体。同一时间,sorcières mode各国分公司的干部遗体也纷纷寻获。据说遗体附近都掉着一顶流着绿色液体的扁塌大礼帽。 世界闻名的当红服装品牌在一瞬间瓦解,其真正的理由并不为世人所知。电视或报纸报导该公司发生了大规模舞弊事件,社长及主管阶层死亡的原因众说纷纭,一说是权力斗争引发行凶,一说是集体药物滥用所致。 一般员工并没有人知道公司受到恶魔污染,不过其中似乎有不少人隐约察觉到这家公司不对劲…… 伊修尔梅捕获的少女灵魂透过修道会的技术,大多数已经和变成绯红假人的肉体顺利结合,重新复活为人类。不过就算恢复成人类,长年陷入疯狂状态的灵魂在重返社会以前,仍需经过长期治疗……不过,她们还没有失去希望。 已发售的sorcières mode品牌服以含有非法有害物质为由全部回收,予以烧毁处分。有害物质究竟为何,坊间流传着各种臆测,却没有任何人料想得到那是恶魔的衣服。 琴也在某天晚上偶然打开电视,正好播放着这样一则新闻—— 画面显示着某个国家骯脏的街角。几名男子不耐烦地将大量充满高贵甜美气息的衣服胡乱堆积在一起,泼上灯油,接着放火。 火势一瞬间蔓延开来,成堆少女服冒出浓浓黑烟,熊熊燃烧着。 画面另一头彷佛会传来惨叫声,琴也不由得摀住耳朵。 那光景有些淫靡、有些梦幻,更有些悲凄。 「我真是一点都不服气!」 留美华从刚才就一直手扠腰大发脾气。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差错。琴也学长,请再统计一次。」 这里是文化祭准备会室。准备期间始终杂乱不堪的室内,如今也已经整理干净了。今晚所有参与协助者一起举行了庆功宴。 「妳不要强人所难啦,留美华……结果就是这样,又有什么办法。」 「才没这回事! 后记 这次我想来聊聊关于插图的逸事。 不好意思,现在才提起上一集的事。麻烦各位读者手边若是有『魔女的红线』第一集的话,不妨翻开第21页。那是描绘留美华第一次登场的插图,居然大胆露出了白内裤!我在第一集的作业接近尾声的时期拜见了カズオキ老师的插图样本以后,立刻向责任编辑k.t氏表达我的感动。 「真是太棒了!裙底风光真是逼真啊!」 没想到k.t氏不大干脆地这么说了: 「嗯!好像有点太露骨了……我想再修正一下。」 这么说的确有道理,第一张插图就露内裤的话,刺激或许太强了点。我想应该会改得比较保守一点。 之后修正过的插图样本寄来了。比最初的插画要柔和了一点。没想到k.t氏不大满意地说了: 「感觉不来劲呢……」 之后,经过再三修正,最后更动到第四次的插图送来了。 只见那张图上所描绘的内裤……不但没有比较保守,反而增添了更加细致的花纹,中间一带还加上可疑的线,变得非常煽情!我开始担心这样一再修正是不是逼得カズオキ老师恼羞成怒了。 没想到k.t氏居然若无其事地说了: 「这样内裤终于搞定了。」 在插图决定的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波折呢?我们采访小组直接访问到插画家k氏,只见他勉为其难启齿,发表了以下证言: 「这一切都是k.t氏的指示……」 (※为保护个人隐私,此声音已经过变声处理。) 听了这番话的我,为k.t氏对内裤之讲究感到哑口无言。 至于这位讲究内裤的k.t氏真实姓名为何,为避免造成当事人社会生活重大影响(诸如遭人白眼),在此无法公开。毕竟我也是人,吃不了秤铊铁不了心,敬请见谅。 总之,第二集也顺利和各位读者见面了。 最后我要向从第一集开始继续为本系列绘制插图的カズオキ老师,以及mf文库j编辑部等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还有这次也承蒙照顾的儿玉拓也编辑致上最高的谢意。 田口一 这次我想来聊聊关于插图的逸事。 不好意思,现在才提起上一集的事。麻烦各位读者手边若是有『魔女的红线』第一集的话,不妨翻开第21页。那是描绘留美华第一次登场的插图,居然大胆露出了白内裤!我在第一集的作业接近尾声的时期拜见了カズオキ老师的插图样本以后,立刻向责任编辑k.t氏表达我的感动。 「真是太棒了!裙底风光真是逼真啊!」 没想到k.t氏不大干脆地这么说了: 「嗯!好像有点太露骨了……我想再修正一下。」 这么说的确有道理,第一张插图就露内裤的话,刺激或许太强了点。我想应该会改得比较保守一点。 之后修正过的插图样本寄来了。比最初的插画要柔和了一点。没想到k.t氏不大满意地说了: 「感觉不来劲呢……」 之后,经过再三修正,最后更动到第四次的插图送来了。 只见那张图上所描绘的内裤……不但没有比较保守,反而增添了更加细致的花纹,中间一带还加上可疑的线,变得非常煽情!我开始担心这样一再修正是不是逼得カズオキ老师恼羞成怒了。 没想到k.t氏居然若无其事地说了: 「这样内裤终于搞定了。」 在插图决定的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波折呢?我们采访小组直接访问到插画家k氏,只见他勉为其难启齿,发表了以下证言: 「这一切都是k.t氏的指示……」 (※为保护个人隐私,此声音已经过变声处理。) 听了这番话的我,为k.t氏对内裤之讲究感到哑口无言。 至于这位讲究内裤的k.t氏真实姓名为何,为避免造成当事人社会生活重大影响(诸如遭人白眼),在此无法公开。毕竟我也是人,吃不了秤铊铁不了心,敬请见谅。 总之,第二集也顺利和各位读者见面了。 最后我要向从第一集开始继续为本系列绘制插图的カズオキ老师,以及mf文库j编辑部等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还有这次也承蒙照顾的儿玉拓也编辑致上最高的谢意。 田口一 这次我想来聊聊关于插图的逸事。 不好意思,现在才提起上一集的事。麻烦各位读者手边若是有『魔女的红线』第一集的话,不妨翻开第21页。那是描绘留美华第一次登场的插图,居然大胆露出了白内裤!我在第一集的作业接近尾声的时期拜见了カズオキ老师的插图样本以后,立刻向责任编辑k.t氏表达我的感动。 「真是太棒了!裙底风光真是逼真啊!」 没想到k.t氏不大干脆地这么说了: 「嗯!好像有点太露骨了……我想再修正一下。」 这么说的确有道理,第一张插图就露内裤的话,刺激或许太强了点。我想应该会改得比较保守一点。 之后修正过的插图样本寄来了。比最初的插画要柔和了一点。没想到k.t氏不大满意地说了: 「感觉不来劲呢……」 之后,经过再三修正,最后更动到第四次的插图送来了。 只见那张图上所描绘的内裤……不但没有比较保守,反而增添了更加细致的花纹,中间一带还加上可疑的线,变得非常煽情!我开始担心这样一再修正是不是逼得カズオキ老师恼羞成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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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要向从第一集开始继续为本系列绘制插图的カズオキ老师,以及mf文库j编辑部等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还有这次也承蒙照顾的儿玉拓也编辑致上最高的谢意。 田口一 这次我想来聊聊关于插图的逸事。 不好意思,现在才提起上一集的事。麻烦各位读者手边若是有『魔女的红线』第一集的话,不妨翻开第21页。那是描绘留美华第一次登场的插图,居然大胆露出了白内裤!我在第一集的作业接近尾声的时期拜见了カズオキ老师的插图样本以后,立刻向责任编辑k.t氏表达我的感动。 「真是太棒了!裙底风光真是逼真啊!」 没想到k.t氏不大干脆地这么说了: 「嗯!好像有点太露骨了……我想再修正一下。」 这么说的确有道理,第一张插图就露内裤的话,刺激或许太强了点。我想应该会改得比较保守一点。 之后修正过的插图样本寄来了。比最初的插画要柔和了一点。没想到k.t氏不大满意地说了: 「感觉不来劲呢……」 之后,经过再三修正,最后更动到第四次的插图送来了。 只见那张图上所描绘的内裤……不但没有比较保守,反而增添了更加细致的花纹,中间一带还加上可疑的线,变得非常煽情!我开始担心这样一再修正是不是逼得カズオキ老师恼羞成怒了。 没想到k.t氏居然若无其事地说了: 「这样内裤终于搞定了。」 在插图决定的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波折呢?我们采访小组直接访问到插画家k氏,只见他勉为其难启齿,发表了以下证言: 「这一切都是k.t氏的指示……」 (※为保护个人隐私,此声音已经过变声处理。) 听了这番话的我,为k.t氏对内裤之讲究感到哑口无言。 至于这位讲究内裤的k.t氏真实姓名为何,为避免造成当事人社会生活重大影响(诸如遭人白眼),在此无法公开。毕竟我也是人,吃不了秤铊铁不了心,敬请见谅。 总之,第二集也顺利和各位读者见面了。 最后我要向从第一集开始继续为本系列绘制插图的カズオキ老师,以及mf文库j编辑部等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还有这次也承蒙照顾的儿玉拓也编辑致上最高的谢意。 田口一 这次我想来聊聊关于插图的逸事。 不好意思,现在才提起上一集的事。麻烦各位读者手边若是有『魔女的红线』第一集的话,不妨翻开第21页。那是描绘留美华第一次登场的插图,居然大胆露出了白内裤!我在第一集的作业接近尾声的时期拜见了カズオキ老师的插图样本以后,立刻向责任编辑k.t氏表达我的感动。 「真是太棒了!裙底风光真是逼真啊!」 没想到k.t氏不大干脆地这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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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内裤终于搞定了。」 在插图决定的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波折呢?我们采访小组直接访问到插画家k氏,只见他勉为其难启齿,发表了以下证言: 「这一切都是k.t氏的指示……」 (※为保护个人隐私,此声音已经过变声处理。) 听了这番话的我,为k.t氏对内裤之讲究感到哑口无言。 至于这位讲究内裤的k.t氏真实姓名为何,为避免造成当事人社会生活重大影响(诸如遭人白眼),在此无法公开。毕竟我也是人,吃不了秤铊铁不了心,敬请见谅。 总之,第二集也顺利和各位读者见面了。 最后我要向从第一集开始继续为本系列绘制插图的カズオキ老师,以及mf文库j编辑部等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还有这次也承蒙照顾的儿玉拓也编辑致上最高的谢意。 田口一 这次我想来聊聊关于插图的逸事。 不好意思,现在才提起上一集的事。麻烦各位读者手边若是有『魔女的红线』第一集的话,不妨翻开第21页。那是描绘留美华第一次登场的插图,居然大胆露出了白内裤!我在第一集的作业接近尾声的时期拜见了カズオキ老师的插图样本以后,立刻向责任编辑k.t氏表达我的感动。 「真是太棒了!裙底风光真是逼真啊!」 没想到k.t氏不大干脆地这么说了: 「嗯!好像有点太露骨了……我想再修正一下。」 这么说的确有道理,第一张插图就露内裤的话,刺激或许太强了点。我想应该会改得比较保守一点。 之后修正过的插图样本寄来了。比最初的插画要柔和了一点。没想到k.t氏不大满意地说了: 「感觉不来劲呢……」 之后,经过再三修正,最后更动到第四次的插图送来了。 只见那张图上所描绘的内裤……不但没有比较保守,反而增添了更加细致的花纹,中间一带还加上可疑的线,变得非常煽情!我开始担心这样一再修正是不是逼得カズオキ老师恼羞成怒了。 没想到k.t氏居然若无其事地说了: 「这样内裤终于搞定了。」 在插图决定的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波折呢?我们采访小组直接访问到插画家k氏,只见他勉为其难启齿,发表了以下证言: 「这一切都是k.t氏的指示……」 (※为保护个人隐私,此声音已经过变声处理。) 听了这番话的我,为k.t氏对内裤之讲究感到哑口无言。 至于这位讲究内裤的k.t氏真实姓名为何,为避免造成当事人社会生活重大影响(诸如遭人白眼),在此无法公开。毕竟我也是人,吃不了秤铊铁不了心,敬请见谅。 总之,第二集也顺利和各位读者见面了。 最后我要向从第一集开始继续为本系列绘制插图的カズオキ老师,以及mf文库j编辑部等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还有这次也承蒙照顾的儿玉拓也编辑致上最高的谢意。 田口一 这次我想来聊聊关于插图的逸事。 不好意思,现在才提起上一集的事。麻烦各位读者手边若是有『魔女的红线』第一集的话,不妨翻开第21页。那是描绘留美华第一次登场的插图,居然大胆露出了白内裤!我在第一集的作业接近尾声的时期拜见了カズオキ老师的插图样本以后,立刻向责任编辑k.t氏表达我的感动。 「真是太棒了!裙底风光真是逼真啊!」 没想到k.t氏不大干脆地这么说了: 「嗯!好像有点太露骨了……我想再修正一下。」 这么说的确有道理,第一张插图就露内裤的话,刺激或许太强了点。我想应该会改得比较保守一点。 之后修正过的插图样本寄来了。比最初的插画要柔和了一点。没想到k.t氏不大满意地说了: 「感觉不来劲呢……」 之后,经过再三修正,最后更动到第四次的插图送来了。 只见那张图上所描绘的内裤……不但没有比较保守,反而增添了更加细致的花纹,中间一带还加上可疑的线,变得非常煽情!我开始担心这样一再修正是不是逼得カズオキ老师恼羞成怒了。 没想到k.t氏居然若无其事地说了: 「这样内裤终于搞定了。」 在插图决定的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波折呢?我们采访小组直接访问到插画家k氏,只见他勉为其难启齿,发表了以下证言: 「这一切都是k.t氏的指示……」 (※为保护个人隐私,此声音已经过变声处理。) 听了这番话的我,为k.t氏对内裤之讲究感到哑口无言。 至于这位讲究内裤的k.t氏真实姓名为何,为避免造成当事人社会生活重大影响(诸如遭人白眼),在此无法公开。毕竟我也是人,吃不了秤铊铁不了心,敬请见谅。 总之,第二集也顺利和各位读者见面了。 最后我要向从第一集开始继续为本系列绘制插图的カズオキ老师,以及mf文库j编辑部等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还有这次也承蒙照顾的儿玉拓也编辑致上最高的谢意。 田口一 序章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从大学本部走十分钟的路,进入白桦林间的小径。每走一步,脚下干枯的落叶便发出细碎的声响。英国南部的天空此时乌云密布。 时值一九六六年秋天。这天早上,查尔斯.贝尔曼博士和往常一样,穿着十几年如一的黑大衣走向研究栋。不久,一栋古老的三层楼高石造建筑即映入眼帘。 他开门走了进去,眼前是一道昏暗的走廊。右侧柜台深处传来夹带着杂音的电视声。上了年纪的管理员就坐在小小的沙发上,背对着外头,黑白电视则画面播着粗制的连续剧。 贝尔曼博士一句话也没说就直接走上二楼。他来到研究室前打开门,研究室中央放了一台跟人差不多高的大型电脑。 两个叫贝克和班克的年轻研究员埋首于操作介面前面。大卷盘式的磁带缓缓转动,让电脑读取数据。 贝尔曼博士脱掉大衣,将公事包放在研究室角落的书桌上。书桌上摆着他年轻妻子与刚出生儿子的合照。 博士接着走向研究室附设的暗室。 他打开北侧墙壁的小门,进入小房间。昏暗的房内深处还有一扇门。他先锁上背后的门,小房间顿时伸手不见五指。接着他摸黑找到了门把,打开深处的那扇门。 他走进了面积约三平方公尺的暗室,室内还透着微光。 暗室正中央架着一根紧绷的红线,一颗白炽灯泡从正上方照着那条线。线在地上的白色台子上投下了影子。 一道细细的雷射光正从斜上方照射线的影子,并且不断微微闪烁着。雷射发振器连接着研究室的电脑,按照传送过来的数据变更波长,持续进行照射的工作。 喀咭喀咭、喀咭喀咭、喀咭喀咭……雷射光淡淡闪烁着。 实验进行得十分顺利……不过结果却一直没有出来。红线的影子毫无变化。 贝尔曼博士逆着进来时的步骤步出暗室。 他回到自己桌前,从公事包取出了一迭原稿。这一个月来,他每天都在写这篇论文。有个标题写在原稿封面上。 『恶魔生成论』。 博士拿起笔时,一直盯着印表机印出来之数据的研究员贝克发出了疑惑声。 「怎么了?」 隔壁的研究员班克探头一看究竟。 「奇怪了……计算结果不对劲,这数字太大了。你看,一直在加倍。」 印表机宛如失控似地不断送出纸来,吐出一列列持续增加的数字。磁带由于高速转动,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音 研究员贝克惊慌失措地看着电脑操作介面。 异样的运转声逐渐变大。研究员正要触碰操作介面的瞬间,一阵破裂声响起。电脑金属外壳化为碎片炸了开来,刺进他的肩膀,让他痛得倒在地上呻吟。 「你没事吧!?」 研究员班克手忙脚乱地扶他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贝尔曼博士站起来出声问道。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电脑好像突然故障了……」 从电脑炸开的部分可以看到积体电路已经烧成一片焦黑,微微冒着烟。博士靠近一看,热气直接迎面而来。 「所以我才说美国制的电脑用不得!」 坏掉的电脑陷入死寂,印表机也停止运作,纸张凌乱地散落一地,磁带则缠在一起动也不动。 此时暗室里忽然间传来了动静。听起来像是有什么在地上打滚,接着是类似抠墙壁的声音。两名研究员不解地面面相觑。 贝尔曼博士突然脸色大变,冲了过去。他也不管外头的光线会跑进去,就粗鲁地打开了通往暗室的两扇门。 这时,博士目睹了他长年以来追求的东西。 暗室里,黑影不停地蠢动。它背着白炽灯泡的灯光,看起来比人还要巨大。那模样像是只爬虫类,毫无腰身的躯干连着像蛇一样细长的脖子,扁平如鲨鱼鳍的双手末端伸出几根长长的钩爪,没看到像是后脚的部分。它就像刚出生的婴儿那样用爪子抠着地板到处乱爬。 「是※蛇鲨(snark)……是蛇鲨……」(译注:出自路易斯.卡洛尔的诗『猎杀蛇鲨(the hunting of the snark)』,为一不明生物,人在抓到它的同时也会当场消失。) 贝尔曼博士像在梦呓一般喃喃自语。他转身面向在后头探头窥视的两名研究员。接着张开双臂,张开了颤抖不已的双唇: 「你们看到没!?如何!这就是……这就是我孕育出来的蛇鲨!」 但在下一瞬间,两名研究员的表情因恐惧而歪扭。贝尔曼博士再度看向暗室,只见『蛇鲨』已经迫在眼前,扬起了巨大的钩爪。 突然间响起了像是东西被敲碎的声音,以及令人寒毛直竖的惨叫声,就连位于一楼的管理员都听得见。这道声音实在不太对劲,令他甚至忘记要抱怨这害他一瞬间听不到电视声的叫声,就这么望着天花板发呆了半晌。 尽管之后四周立刻静了下来,管理员就是觉得不放心。他懒洋洋地站起来,到二楼的研究室去查看一下情况。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苍老的声音隔着门问道,彼方却没有回应。管理员缓缓打开门,当场瞪大眼睛。放置在研究室的大型电脑遭到破坏,零件洒了一地,房间里看不到任何会动的东西。 他看见似乎有人倒在暗室前。管理员上前几步,却差点惊叫出声。两名研究员就死在那里,身体断成两截。 在更里面的地方,贝尔曼博士整个人倚在坏得一塌糊涂的门前,显然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他的躯干以下已经发黑融化,仿佛化为影子。 老管理员吓坏了,连叫都叫不出声来,只能瘫坐在地。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从大学本部走十分钟的路,进入白桦林间的小径。每走一步,脚下干枯的落叶便发出细碎的声响。英国南部的天空此时乌云密布。 时值一九六六年秋天。这天早上,查尔斯.贝尔曼博士和往常一样,穿着十几年如一的黑大衣走向研究栋。不久,一栋古老的三层楼高石造建筑即映入眼帘。 他开门走了进去,眼前是一道昏暗的走廊。右侧柜台深处传来夹带着杂音的电视声。上了年纪的管理员就坐在小小的沙发上,背对着外头,黑白电视则画面播着粗制的连续剧。 贝尔曼博士一句话也没说就直接走上二楼。他来到研究室前打开门,研究室中央放了一台跟人差不多高的大型电脑。 两个叫贝克和班克的年轻研究员埋首于操作介面前面。大卷盘式的磁带缓缓转动,让电脑读取数据。 贝尔曼博士脱掉大衣,将公事包放在研究室角落的书桌上。书桌上摆着他年轻妻子与刚出生儿子的合照。 博士接着走向研究室附设的暗室。 他打开北侧墙壁的小门,进入小房间。昏暗的房内深处还有一扇门。他先锁上背后的门,小房间顿时伸手不见五指。接着他摸黑找到了门把,打开深处的那扇门。 他走进了面积约三平方公尺的暗室,室内还透着微光。 暗室正中央架着一根紧绷的红线,一颗白炽灯泡从正上方照着那条线。线在地上的白色台子上投下了影子。 一道细细的雷射光正从斜上方照射线的影子,并且不断微微闪烁着。雷射发振器连接着研究室的电脑,按照传送过来的数据变更波长,持续进行照射的工作。 喀咭喀咭、喀咭喀咭、喀咭喀咭……雷射光淡淡闪烁着。 实验进行得十分顺利……不过结果却一直没有出来。红线的影子毫无变化。 贝尔曼博士逆着进来时的步骤步出暗室。 他回到自己桌前,从公事包取出了一迭原稿。这一个月来,他每天都在写这篇论文。有个标题写在原稿封面上。 『恶魔生成论』。 博士拿起笔时,一直盯着印表机印出来之数据的研究员贝克发出了疑惑声。 「怎么了?」 隔壁的研究员班克探头一看究竟。 「奇怪了……计算结果不对劲,这数字太大了。你看,一直在加倍。」 印表机宛如失控似地不断送出纸来,吐出一列列持续增加的数字。磁带由于高速转动,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音 研究员贝克惊慌失措地看着电脑操作介面。 异样的运转声逐渐变大。研究员正要触碰操作介面的瞬间,一阵破裂声响起。电脑金属外壳化为碎片炸了开来,刺进他的肩膀,让他痛得倒在地上呻吟。 「你没事吧!?」 研究员班克手忙脚乱地扶他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贝尔曼博士站起来出声问道。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电脑好像突然故障了……」 从电脑炸开的部分可以看到积体电路已经烧成一片焦黑,微微冒着烟。博士靠近一看,热气直接迎面而来。 「所以我才说美国制的电脑用不得!」 坏掉的电脑陷入死寂,印表机也停止运作,纸张凌乱地散落一地,磁带则缠在一起动也不动。 此时暗室里忽然间传来了动静。听起来像是有什么在地上打滚,接着是类似抠墙壁的声音。两名研究员不解地面面相觑。 贝尔曼博士突然脸色大变,冲了过去。他也不管外头的光线会跑进去,就粗鲁地打开了通往暗室的两扇门。 这时,博士目睹了他长年以来追求的东西。 暗室里,黑影不停地蠢动。它背着白炽灯泡的灯光,看起来比人还要巨大。那模样像是只爬虫类,毫无腰身的躯干连着像蛇一样细长的脖子,扁平如鲨鱼鳍的双手末端伸出几根长长的钩爪,没看到像是后脚的部分。它就像刚出生的婴儿那样用爪子抠着地板到处乱爬。 「是※蛇鲨(snark)……是蛇鲨……」(译注:出自路易斯.卡洛尔的诗『猎杀蛇鲨(the hunting of the snark)』,为一不明生物,人在抓到它的同时也会当场消失。) 贝尔曼博士像在梦呓一般喃喃自语。他转身面向在后头探头窥视的两名研究员。接着张开双臂,张开了颤抖不已的双唇: 「你们看到没!?如何!这就是……这就是我孕育出来的蛇鲨!」 但在下一瞬间,两名研究员的表情因恐惧而歪扭。贝尔曼博士再度看向暗室,只见『蛇鲨』已经迫在眼前,扬起了巨大的钩爪。 突然间响起了像是东西被敲碎的声音,以及令人寒毛直竖的惨叫声,就连位于一楼的管理员都听得见。这道声音实在不太对劲,令他甚至忘记要抱怨这害他一瞬间听不到电视声的叫声,就这么望着天花板发呆了半晌。 尽管之后四周立刻静了下来,管理员就是觉得不放心。他懒洋洋地站起来,到二楼的研究室去查看一下情况。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苍老的声音隔着门问道,彼方却没有回应。管理员缓缓打开门,当场瞪大眼睛。放置在研究室的大型电脑遭到破坏,零件洒了一地,房间里看不到任何会动的东西。 他看见似乎有人倒在暗室前。管理员上前几步,却差点惊叫出声。两名研究员就死在那里,身体断成两截。 在更里面的地方,贝尔曼博士整个人倚在坏得一塌糊涂的门前,显然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他的躯干以下已经发黑融化,仿佛化为影子。 老管理员吓坏了,连叫都叫不出声来,只能瘫坐在地。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从大学本部走十分钟的路,进入白桦林间的小径。每走一步,脚下干枯的落叶便发出细碎的声响。英国南部的天空此时乌云密布。 时值一九六六年秋天。这天早上,查尔斯.贝尔曼博士和往常一样,穿着十几年如一的黑大衣走向研究栋。不久,一栋古老的三层楼高石造建筑即映入眼帘。 他开门走了进去,眼前是一道昏暗的走廊。右侧柜台深处传来夹带着杂音的电视声。上了年纪的管理员就坐在小小的沙发上,背对着外头,黑白电视则画面播着粗制的连续剧。 贝尔曼博士一句话也没说就直接走上二楼。他来到研究室前打开门,研究室中央放了一台跟人差不多高的大型电脑。 两个叫贝克和班克的年轻研究员埋首于操作介面前面。大卷盘式的磁带缓缓转动,让电脑读取数据。 贝尔曼博士脱掉大衣,将公事包放在研究室角落的书桌上。书桌上摆着他年轻妻子与刚出生儿子的合照。 博士接着走向研究室附设的暗室。 他打开北侧墙壁的小门,进入小房间。昏暗的房内深处还有一扇门。他先锁上背后的门,小房间顿时伸手不见五指。接着他摸黑找到了门把,打开深处的那扇门。 他走进了面积约三平方公尺的暗室,室内还透着微光。 暗室正中央架着一根紧绷的红线,一颗白炽灯泡从正上方照着那条线。线在地上的白色台子上投下了影子。 一道细细的雷射光正从斜上方照射线的影子,并且不断微微闪烁着。雷射发振器连接着研究室的电脑,按照传送过来的数据变更波长,持续进行照射的工作。 喀咭喀咭、喀咭喀咭、喀咭喀咭……雷射光淡淡闪烁着。 实验进行得十分顺利……不过结果却一直没有出来。红线的影子毫无变化。 贝尔曼博士逆着进来时的步骤步出暗室。 他回到自己桌前,从公事包取出了一迭原稿。这一个月来,他每天都在写这篇论文。有个标题写在原稿封面上。 『恶魔生成论』。 博士拿起笔时,一直盯着印表机印出来之数据的研究员贝克发出了疑惑声。 「怎么了?」 隔壁的研究员班克探头一看究竟。 「奇怪了……计算结果不对劲,这数字太大了。你看,一直在加倍。」 印表机宛如失控似地不断送出纸来,吐出一列列持续增加的数字。磁带由于高速转动,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音 研究员贝克惊慌失措地看着电脑操作介面。 异样的运转声逐渐变大。研究员正要触碰操作介面的瞬间,一阵破裂声响起。电脑金属外壳化为碎片炸了开来,刺进他的肩膀,让他痛得倒在地上呻吟。 「你没事吧!?」 研究员班克手忙脚乱地扶他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贝尔曼博士站起来出声问道。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电脑好像突然故障了……」 从电脑炸开的部分可以看到积体电路已经烧成一片焦黑,微微冒着烟。博士靠近一看,热气直接迎面而来。 「所以我才说美国制的电脑用不得!」 坏掉的电脑陷入死寂,印表机也停止运作,纸张凌乱地散落一地,磁带则缠在一起动也不动。 此时暗室里忽然间传来了动静。听起来像是有什么在地上打滚,接着是类似抠墙壁的声音。两名研究员不解地面面相觑。 贝尔曼博士突然脸色大变,冲了过去。他也不管外头的光线会跑进去,就粗鲁地打开了通往暗室的两扇门。 这时,博士目睹了他长年以来追求的东西。 暗室里,黑影不停地蠢动。它背着白炽灯泡的灯光,看起来比人还要巨大。那模样像是只爬虫类,毫无腰身的躯干连着像蛇一样细长的脖子,扁平如鲨鱼鳍的双手末端伸出几根长长的钩爪,没看到像是后脚的部分。它就像刚出生的婴儿那样用爪子抠着地板到处乱爬。 「是※蛇鲨(snark)……是蛇鲨……」(译注:出自路易斯.卡洛尔的诗『猎杀蛇鲨(the hunting of the snark)』,为一不明生物,人在抓到它的同时也会当场消失。) 贝尔曼博士像在梦呓一般喃喃自语。他转身面向在后头探头窥视的两名研究员。接着张开双臂,张开了颤抖不已的双唇: 「你们看到没!?如何!这就是……这就是我孕育出来的蛇鲨!」 但在下一瞬间,两名研究员的表情因恐惧而歪扭。贝尔曼博士再度看向暗室,只见『蛇鲨』已经迫在眼前,扬起了巨大的钩爪。 突然间响起了像是东西被敲碎的声音,以及令人寒毛直竖的惨叫声,就连位于一楼的管理员都听得见。这道声音实在不太对劲,令他甚至忘记要抱怨这害他一瞬间听不到电视声的叫声,就这么望着天花板发呆了半晌。 尽管之后四周立刻静了下来,管理员就是觉得不放心。他懒洋洋地站起来,到二楼的研究室去查看一下情况。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苍老的声音隔着门问道,彼方却没有回应。管理员缓缓打开门,当场瞪大眼睛。放置在研究室的大型电脑遭到破坏,零件洒了一地,房间里看不到任何会动的东西。 他看见似乎有人倒在暗室前。管理员上前几步,却差点惊叫出声。两名研究员就死在那里,身体断成两截。 在更里面的地方,贝尔曼博士整个人倚在坏得一塌糊涂的门前,显然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他的躯干以下已经发黑融化,仿佛化为影子。 老管理员吓坏了,连叫都叫不出声来,只能瘫坐在地。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从大学本部走十分钟的路,进入白桦林间的小径。每走一步,脚下干枯的落叶便发出细碎的声响。英国南部的天空此时乌云密布。 时值一九六六年秋天。这天早上,查尔斯.贝尔曼博士和往常一样,穿着十几年如一的黑大衣走向研究栋。不久,一栋古老的三层楼高石造建筑即映入眼帘。 他开门走了进去,眼前是一道昏暗的走廊。右侧柜台深处传来夹带着杂音的电视声。上了年纪的管理员就坐在小小的沙发上,背对着外头,黑白电视则画面播着粗制的连续剧。 贝尔曼博士一句话也没说就直接走上二楼。他来到研究室前打开门,研究室中央放了一台跟人差不多高的大型电脑。 两个叫贝克和班克的年轻研究员埋首于操作介面前面。大卷盘式的磁带缓缓转动,让电脑读取数据。 贝尔曼博士脱掉大衣,将公事包放在研究室角落的书桌上。书桌上摆着他年轻妻子与刚出生儿子的合照。 博士接着走向研究室附设的暗室。 他打开北侧墙壁的小门,进入小房间。昏暗的房内深处还有一扇门。他先锁上背后的门,小房间顿时伸手不见五指。接着他摸黑找到了门把,打开深处的那扇门。 他走进了面积约三平方公尺的暗室,室内还透着微光。 暗室正中央架着一根紧绷的红线,一颗白炽灯泡从正上方照着那条线。线在地上的白色台子上投下了影子。 一道细细的雷射光正从斜上方照射线的影子,并且不断微微闪烁着。雷射发振器连接着研究室的电脑,按照传送过来的数据变更波长,持续进行照射的工作。 喀咭喀咭、喀咭喀咭、喀咭喀咭……雷射光淡淡闪烁着。 实验进行得十分顺利……不过结果却一直没有出来。红线的影子毫无变化。 贝尔曼博士逆着进来时的步骤步出暗室。 他回到自己桌前,从公事包取出了一迭原稿。这一个月来,他每天都在写这篇论文。有个标题写在原稿封面上。 『恶魔生成论』。 博士拿起笔时,一直盯着印表机印出来之数据的研究员贝克发出了疑惑声。 「怎么了?」 隔壁的研究员班克探头一看究竟。 「奇怪了……计算结果不对劲,这数字太大了。你看,一直在加倍。」 印表机宛如失控似地不断送出纸来,吐出一列列持续增加的数字。磁带由于高速转动,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音 研究员贝克惊慌失措地看着电脑操作介面。 异样的运转声逐渐变大。研究员正要触碰操作介面的瞬间,一阵破裂声响起。电脑金属外壳化为碎片炸了开来,刺进他的肩膀,让他痛得倒在地上呻吟。 「你没事吧!?」 研究员班克手忙脚乱地扶他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贝尔曼博士站起来出声问道。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电脑好像突然故障了……」 从电脑炸开的部分可以看到积体电路已经烧成一片焦黑,微微冒着烟。博士靠近一看,热气直接迎面而来。 「所以我才说美国制的电脑用不得!」 坏掉的电脑陷入死寂,印表机也停止运作,纸张凌乱地散落一地,磁带则缠在一起动也不动。 此时暗室里忽然间传来了动静。听起来像是有什么在地上打滚,接着是类似抠墙壁的声音。两名研究员不解地面面相觑。 贝尔曼博士突然脸色大变,冲了过去。他也不管外头的光线会跑进去,就粗鲁地打开了通往暗室的两扇门。 这时,博士目睹了他长年以来追求的东西。 暗室里,黑影不停地蠢动。它背着白炽灯泡的灯光,看起来比人还要巨大。那模样像是只爬虫类,毫无腰身的躯干连着像蛇一样细长的脖子,扁平如鲨鱼鳍的双手末端伸出几根长长的钩爪,没看到像是后脚的部分。它就像刚出生的婴儿那样用爪子抠着地板到处乱爬。 「是※蛇鲨(snark)……是蛇鲨……」(译注:出自路易斯.卡洛尔的诗『猎杀蛇鲨(the hunting of the snark)』,为一不明生物,人在抓到它的同时也会当场消失。) 贝尔曼博士像在梦呓一般喃喃自语。他转身面向在后头探头窥视的两名研究员。接着张开双臂,张开了颤抖不已的双唇: 「你们看到没!?如何!这就是……这就是我孕育出来的蛇鲨!」 但在下一瞬间,两名研究员的表情因恐惧而歪扭。贝尔曼博士再度看向暗室,只见『蛇鲨』已经迫在眼前,扬起了巨大的钩爪。 突然间响起了像是东西被敲碎的声音,以及令人寒毛直竖的惨叫声,就连位于一楼的管理员都听得见。这道声音实在不太对劲,令他甚至忘记要抱怨这害他一瞬间听不到电视声的叫声,就这么望着天花板发呆了半晌。 尽管之后四周立刻静了下来,管理员就是觉得不放心。他懒洋洋地站起来,到二楼的研究室去查看一下情况。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苍老的声音隔着门问道,彼方却没有回应。管理员缓缓打开门,当场瞪大眼睛。放置在研究室的大型电脑遭到破坏,零件洒了一地,房间里看不到任何会动的东西。 他看见似乎有人倒在暗室前。管理员上前几步,却差点惊叫出声。两名研究员就死在那里,身体断成两截。 在更里面的地方,贝尔曼博士整个人倚在坏得一塌糊涂的门前,显然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他的躯干以下已经发黑融化,仿佛化为影子。 老管理员吓坏了,连叫都叫不出声来,只能瘫坐在地。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从大学本部走十分钟的路,进入白桦林间的小径。每走一步,脚下干枯的落叶便发出细碎的声响。英国南部的天空此时乌云密布。 时值一九六六年秋天。这天早上,查尔斯.贝尔曼博士和往常一样,穿着十几年如一的黑大衣走向研究栋。不久,一栋古老的三层楼高石造建筑即映入眼帘。 他开门走了进去,眼前是一道昏暗的走廊。右侧柜台深处传来夹带着杂音的电视声。上了年纪的管理员就坐在小小的沙发上,背对着外头,黑白电视则画面播着粗制的连续剧。 贝尔曼博士一句话也没说就直接走上二楼。他来到研究室前打开门,研究室中央放了一台跟人差不多高的大型电脑。 两个叫贝克和班克的年轻研究员埋首于操作介面前面。大卷盘式的磁带缓缓转动,让电脑读取数据。 贝尔曼博士脱掉大衣,将公事包放在研究室角落的书桌上。书桌上摆着他年轻妻子与刚出生儿子的合照。 博士接着走向研究室附设的暗室。 他打开北侧墙壁的小门,进入小房间。昏暗的房内深处还有一扇门。他先锁上背后的门,小房间顿时伸手不见五指。接着他摸黑找到了门把,打开深处的那扇门。 他走进了面积约三平方公尺的暗室,室内还透着微光。 暗室正中央架着一根紧绷的红线,一颗白炽灯泡从正上方照着那条线。线在地上的白色台子上投下了影子。 一道细细的雷射光正从斜上方照射线的影子,并且不断微微闪烁着。雷射发振器连接着研究室的电脑,按照传送过来的数据变更波长,持续进行照射的工作。 喀咭喀咭、喀咭喀咭、喀咭喀咭……雷射光淡淡闪烁着。 实验进行得十分顺利……不过结果却一直没有出来。红线的影子毫无变化。 贝尔曼博士逆着进来时的步骤步出暗室。 他回到自己桌前,从公事包取出了一迭原稿。这一个月来,他每天都在写这篇论文。有个标题写在原稿封面上。 『恶魔生成论』。 博士拿起笔时,一直盯着印表机印出来之数据的研究员贝克发出了疑惑声。 「怎么了?」 隔壁的研究员班克探头一看究竟。 「奇怪了……计算结果不对劲,这数字太大了。你看,一直在加倍。」 印表机宛如失控似地不断送出纸来,吐出一列列持续增加的数字。磁带由于高速转动,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音 研究员贝克惊慌失措地看着电脑操作介面。 异样的运转声逐渐变大。研究员正要触碰操作介面的瞬间,一阵破裂声响起。电脑金属外壳化为碎片炸了开来,刺进他的肩膀,让他痛得倒在地上呻吟。 「你没事吧!?」 研究员班克手忙脚乱地扶他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贝尔曼博士站起来出声问道。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电脑好像突然故障了……」 从电脑炸开的部分可以看到积体电路已经烧成一片焦黑,微微冒着烟。博士靠近一看,热气直接迎面而来。 「所以我才说美国制的电脑用不得!」 坏掉的电脑陷入死寂,印表机也停止运作,纸张凌乱地散落一地,磁带则缠在一起动也不动。 此时暗室里忽然间传来了动静。听起来像是有什么在地上打滚,接着是类似抠墙壁的声音。两名研究员不解地面面相觑。 贝尔曼博士突然脸色大变,冲了过去。他也不管外头的光线会跑进去,就粗鲁地打开了通往暗室的两扇门。 这时,博士目睹了他长年以来追求的东西。 暗室里,黑影不停地蠢动。它背着白炽灯泡的灯光,看起来比人还要巨大。那模样像是只爬虫类,毫无腰身的躯干连着像蛇一样细长的脖子,扁平如鲨鱼鳍的双手末端伸出几根长长的钩爪,没看到像是后脚的部分。它就像刚出生的婴儿那样用爪子抠着地板到处乱爬。 「是※蛇鲨(snark)……是蛇鲨……」(译注:出自路易斯.卡洛尔的诗『猎杀蛇鲨(the hunting of the snark)』,为一不明生物,人在抓到它的同时也会当场消失。) 贝尔曼博士像在梦呓一般喃喃自语。他转身面向在后头探头窥视的两名研究员。接着张开双臂,张开了颤抖不已的双唇: 「你们看到没!?如何!这就是……这就是我孕育出来的蛇鲨!」 但在下一瞬间,两名研究员的表情因恐惧而歪扭。贝尔曼博士再度看向暗室,只见『蛇鲨』已经迫在眼前,扬起了巨大的钩爪。 突然间响起了像是东西被敲碎的声音,以及令人寒毛直竖的惨叫声,就连位于一楼的管理员都听得见。这道声音实在不太对劲,令他甚至忘记要抱怨这害他一瞬间听不到电视声的叫声,就这么望着天花板发呆了半晌。 尽管之后四周立刻静了下来,管理员就是觉得不放心。他懒洋洋地站起来,到二楼的研究室去查看一下情况。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苍老的声音隔着门问道,彼方却没有回应。管理员缓缓打开门,当场瞪大眼睛。放置在研究室的大型电脑遭到破坏,零件洒了一地,房间里看不到任何会动的东西。 他看见似乎有人倒在暗室前。管理员上前几步,却差点惊叫出声。两名研究员就死在那里,身体断成两截。 在更里面的地方,贝尔曼博士整个人倚在坏得一塌糊涂的门前,显然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他的躯干以下已经发黑融化,仿佛化为影子。 老管理员吓坏了,连叫都叫不出声来,只能瘫坐在地。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从大学本部走十分钟的路,进入白桦林间的小径。每走一步,脚下干枯的落叶便发出细碎的声响。英国南部的天空此时乌云密布。 时值一九六六年秋天。这天早上,查尔斯.贝尔曼博士和往常一样,穿着十几年如一的黑大衣走向研究栋。不久,一栋古老的三层楼高石造建筑即映入眼帘。 他开门走了进去,眼前是一道昏暗的走廊。右侧柜台深处传来夹带着杂音的电视声。上了年纪的管理员就坐在小小的沙发上,背对着外头,黑白电视则画面播着粗制的连续剧。 贝尔曼博士一句话也没说就直接走上二楼。他来到研究室前打开门,研究室中央放了一台跟人差不多高的大型电脑。 两个叫贝克和班克的年轻研究员埋首于操作介面前面。大卷盘式的磁带缓缓转动,让电脑读取数据。 贝尔曼博士脱掉大衣,将公事包放在研究室角落的书桌上。书桌上摆着他年轻妻子与刚出生儿子的合照。 博士接着走向研究室附设的暗室。 他打开北侧墙壁的小门,进入小房间。昏暗的房内深处还有一扇门。他先锁上背后的门,小房间顿时伸手不见五指。接着他摸黑找到了门把,打开深处的那扇门。 他走进了面积约三平方公尺的暗室,室内还透着微光。 暗室正中央架着一根紧绷的红线,一颗白炽灯泡从正上方照着那条线。线在地上的白色台子上投下了影子。 一道细细的雷射光正从斜上方照射线的影子,并且不断微微闪烁着。雷射发振器连接着研究室的电脑,按照传送过来的数据变更波长,持续进行照射的工作。 喀咭喀咭、喀咭喀咭、喀咭喀咭……雷射光淡淡闪烁着。 实验进行得十分顺利……不过结果却一直没有出来。红线的影子毫无变化。 贝尔曼博士逆着进来时的步骤步出暗室。 他回到自己桌前,从公事包取出了一迭原稿。这一个月来,他每天都在写这篇论文。有个标题写在原稿封面上。 『恶魔生成论』。 博士拿起笔时,一直盯着印表机印出来之数据的研究员贝克发出了疑惑声。 「怎么了?」 隔壁的研究员班克探头一看究竟。 「奇怪了……计算结果不对劲,这数字太大了。你看,一直在加倍。」 印表机宛如失控似地不断送出纸来,吐出一列列持续增加的数字。磁带由于高速转动,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音 研究员贝克惊慌失措地看着电脑操作介面。 异样的运转声逐渐变大。研究员正要触碰操作介面的瞬间,一阵破裂声响起。电脑金属外壳化为碎片炸了开来,刺进他的肩膀,让他痛得倒在地上呻吟。 「你没事吧!?」 研究员班克手忙脚乱地扶他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贝尔曼博士站起来出声问道。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电脑好像突然故障了……」 从电脑炸开的部分可以看到积体电路已经烧成一片焦黑,微微冒着烟。博士靠近一看,热气直接迎面而来。 「所以我才说美国制的电脑用不得!」 坏掉的电脑陷入死寂,印表机也停止运作,纸张凌乱地散落一地,磁带则缠在一起动也不动。 此时暗室里忽然间传来了动静。听起来像是有什么在地上打滚,接着是类似抠墙壁的声音。两名研究员不解地面面相觑。 贝尔曼博士突然脸色大变,冲了过去。他也不管外头的光线会跑进去,就粗鲁地打开了通往暗室的两扇门。 这时,博士目睹了他长年以来追求的东西。 暗室里,黑影不停地蠢动。它背着白炽灯泡的灯光,看起来比人还要巨大。那模样像是只爬虫类,毫无腰身的躯干连着像蛇一样细长的脖子,扁平如鲨鱼鳍的双手末端伸出几根长长的钩爪,没看到像是后脚的部分。它就像刚出生的婴儿那样用爪子抠着地板到处乱爬。 「是※蛇鲨(snark)……是蛇鲨……」(译注:出自路易斯.卡洛尔的诗『猎杀蛇鲨(the hunting of the snark)』,为一不明生物,人在抓到它的同时也会当场消失。) 贝尔曼博士像在梦呓一般喃喃自语。他转身面向在后头探头窥视的两名研究员。接着张开双臂,张开了颤抖不已的双唇: 「你们看到没!?如何!这就是……这就是我孕育出来的蛇鲨!」 但在下一瞬间,两名研究员的表情因恐惧而歪扭。贝尔曼博士再度看向暗室,只见『蛇鲨』已经迫在眼前,扬起了巨大的钩爪。 突然间响起了像是东西被敲碎的声音,以及令人寒毛直竖的惨叫声,就连位于一楼的管理员都听得见。这道声音实在不太对劲,令他甚至忘记要抱怨这害他一瞬间听不到电视声的叫声,就这么望着天花板发呆了半晌。 尽管之后四周立刻静了下来,管理员就是觉得不放心。他懒洋洋地站起来,到二楼的研究室去查看一下情况。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苍老的声音隔着门问道,彼方却没有回应。管理员缓缓打开门,当场瞪大眼睛。放置在研究室的大型电脑遭到破坏,零件洒了一地,房间里看不到任何会动的东西。 他看见似乎有人倒在暗室前。管理员上前几步,却差点惊叫出声。两名研究员就死在那里,身体断成两截。 在更里面的地方,贝尔曼博士整个人倚在坏得一塌糊涂的门前,显然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他的躯干以下已经发黑融化,仿佛化为影子。 老管理员吓坏了,连叫都叫不出声来,只能瘫坐在地。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从大学本部走十分钟的路,进入白桦林间的小径。每走一步,脚下干枯的落叶便发出细碎的声响。英国南部的天空此时乌云密布。 时值一九六六年秋天。这天早上,查尔斯.贝尔曼博士和往常一样,穿着十几年如一的黑大衣走向研究栋。不久,一栋古老的三层楼高石造建筑即映入眼帘。 他开门走了进去,眼前是一道昏暗的走廊。右侧柜台深处传来夹带着杂音的电视声。上了年纪的管理员就坐在小小的沙发上,背对着外头,黑白电视则画面播着粗制的连续剧。 贝尔曼博士一句话也没说就直接走上二楼。他来到研究室前打开门,研究室中央放了一台跟人差不多高的大型电脑。 两个叫贝克和班克的年轻研究员埋首于操作介面前面。大卷盘式的磁带缓缓转动,让电脑读取数据。 贝尔曼博士脱掉大衣,将公事包放在研究室角落的书桌上。书桌上摆着他年轻妻子与刚出生儿子的合照。 博士接着走向研究室附设的暗室。 他打开北侧墙壁的小门,进入小房间。昏暗的房内深处还有一扇门。他先锁上背后的门,小房间顿时伸手不见五指。接着他摸黑找到了门把,打开深处的那扇门。 他走进了面积约三平方公尺的暗室,室内还透着微光。 暗室正中央架着一根紧绷的红线,一颗白炽灯泡从正上方照着那条线。线在地上的白色台子上投下了影子。 一道细细的雷射光正从斜上方照射线的影子,并且不断微微闪烁着。雷射发振器连接着研究室的电脑,按照传送过来的数据变更波长,持续进行照射的工作。 喀咭喀咭、喀咭喀咭、喀咭喀咭……雷射光淡淡闪烁着。 实验进行得十分顺利……不过结果却一直没有出来。红线的影子毫无变化。 贝尔曼博士逆着进来时的步骤步出暗室。 他回到自己桌前,从公事包取出了一迭原稿。这一个月来,他每天都在写这篇论文。有个标题写在原稿封面上。 『恶魔生成论』。 博士拿起笔时,一直盯着印表机印出来之数据的研究员贝克发出了疑惑声。 「怎么了?」 隔壁的研究员班克探头一看究竟。 「奇怪了……计算结果不对劲,这数字太大了。你看,一直在加倍。」 印表机宛如失控似地不断送出纸来,吐出一列列持续增加的数字。磁带由于高速转动,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音 研究员贝克惊慌失措地看着电脑操作介面。 异样的运转声逐渐变大。研究员正要触碰操作介面的瞬间,一阵破裂声响起。电脑金属外壳化为碎片炸了开来,刺进他的肩膀,让他痛得倒在地上呻吟。 「你没事吧!?」 研究员班克手忙脚乱地扶他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贝尔曼博士站起来出声问道。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电脑好像突然故障了……」 从电脑炸开的部分可以看到积体电路已经烧成一片焦黑,微微冒着烟。博士靠近一看,热气直接迎面而来。 「所以我才说美国制的电脑用不得!」 坏掉的电脑陷入死寂,印表机也停止运作,纸张凌乱地散落一地,磁带则缠在一起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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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门走了进去,眼前是一道昏暗的走廊。右侧柜台深处传来夹带着杂音的电视声。上了年纪的管理员就坐在小小的沙发上,背对着外头,黑白电视则画面播着粗制的连续剧。 贝尔曼博士一句话也没说就直接走上二楼。他来到研究室前打开门,研究室中央放了一台跟人差不多高的大型电脑。 两个叫贝克和班克的年轻研究员埋首于操作介面前面。大卷盘式的磁带缓缓转动,让电脑读取数据。 贝尔曼博士脱掉大衣,将公事包放在研究室角落的书桌上。书桌上摆着他年轻妻子与刚出生儿子的合照。 博士接着走向研究室附设的暗室。 他打开北侧墙壁的小门,进入小房间。昏暗的房内深处还有一扇门。他先锁上背后的门,小房间顿时伸手不见五指。接着他摸黑找到了门把,打开深处的那扇门。 他走进了面积约三平方公尺的暗室,室内还透着微光。 暗室正中央架着一根紧绷的红线,一颗白炽灯泡从正上方照着那条线。线在地上的白色台子上投下了影子。 一道细细的雷射光正从斜上方照射线的影子,并且不断微微闪烁着。雷射发振器连接着研究室的电脑,按照传送过来的数据变更波长,持续进行照射的工作。 喀咭喀咭、喀咭喀咭、喀咭喀咭……雷射光淡淡闪烁着。 实验进行得十分顺利……不过结果却一直没有出来。红线的影子毫无变化。 贝尔曼博士逆着进来时的步骤步出暗室。 他回到自己桌前,从公事包取出了一迭原稿。这一个月来,他每天都在写这篇论文。有个标题写在原稿封面上。 『恶魔生成论』。 博士拿起笔时,一直盯着印表机印出来之数据的研究员贝克发出了疑惑声。 「怎么了?」 隔壁的研究员班克探头一看究竟。 「奇怪了……计算结果不对劲,这数字太大了。你看,一直在加倍。」 印表机宛如失控似地不断送出纸来,吐出一列列持续增加的数字。磁带由于高速转动,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音 研究员贝克惊慌失措地看着电脑操作介面。 异样的运转声逐渐变大。研究员正要触碰操作介面的瞬间,一阵破裂声响起。电脑金属外壳化为碎片炸了开来,刺进他的肩膀,让他痛得倒在地上呻吟。 「你没事吧!?」 研究员班克手忙脚乱地扶他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贝尔曼博士站起来出声问道。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电脑好像突然故障了……」 从电脑炸开的部分可以看到积体电路已经烧成一片焦黑,微微冒着烟。博士靠近一看,热气直接迎面而来。 「所以我才说美国制的电脑用不得!」 坏掉的电脑陷入死寂,印表机也停止运作,纸张凌乱地散落一地,磁带则缠在一起动也不动。 此时暗室里忽然间传来了动静。听起来像是有什么在地上打滚,接着是类似抠墙壁的声音。两名研究员不解地面面相觑。 贝尔曼博士突然脸色大变,冲了过去。他也不管外头的光线会跑进去,就粗鲁地打开了通往暗室的两扇门。 这时,博士目睹了他长年以来追求的东西。 暗室里,黑影不停地蠢动。它背着白炽灯泡的灯光,看起来比人还要巨大。那模样像是只爬虫类,毫无腰身的躯干连着像蛇一样细长的脖子,扁平如鲨鱼鳍的双手末端伸出几根长长的钩爪,没看到像是后脚的部分。它就像刚出生的婴儿那样用爪子抠着地板到处乱爬。 「是※蛇鲨(snark)……是蛇鲨……」(译注:出自路易斯.卡洛尔的诗『猎杀蛇鲨(the hunting of the snark)』,为一不明生物,人在抓到它的同时也会当场消失。) 贝尔曼博士像在梦呓一般喃喃自语。他转身面向在后头探头窥视的两名研究员。接着张开双臂,张开了颤抖不已的双唇: 「你们看到没!?如何!这就是……这就是我孕育出来的蛇鲨!」 但在下一瞬间,两名研究员的表情因恐惧而歪扭。贝尔曼博士再度看向暗室,只见『蛇鲨』已经迫在眼前,扬起了巨大的钩爪。 突然间响起了像是东西被敲碎的声音,以及令人寒毛直竖的惨叫声,就连位于一楼的管理员都听得见。这道声音实在不太对劲,令他甚至忘记要抱怨这害他一瞬间听不到电视声的叫声,就这么望着天花板发呆了半晌。 尽管之后四周立刻静了下来,管理员就是觉得不放心。他懒洋洋地站起来,到二楼的研究室去查看一下情况。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苍老的声音隔着门问道,彼方却没有回应。管理员缓缓打开门,当场瞪大眼睛。放置在研究室的大型电脑遭到破坏,零件洒了一地,房间里看不到任何会动的东西。 他看见似乎有人倒在暗室前。管理员上前几步,却差点惊叫出声。两名研究员就死在那里,身体断成两截。 在更里面的地方,贝尔曼博士整个人倚在坏得一塌糊涂的门前,显然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他的躯干以下已经发黑融化,仿佛化为影子。 老管理员吓坏了,连叫都叫不出声来,只能瘫坐在地。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从大学本部走十分钟的路,进入白桦林间的小径。每走一步,脚下干枯的落叶便发出细碎的声响。英国南部的天空此时乌云密布。 时值一九六六年秋天。这天早上,查尔斯.贝尔曼博士和往常一样,穿着十几年如一的黑大衣走向研究栋。不久,一栋古老的三层楼高石造建筑即映入眼帘。 他开门走了进去,眼前是一道昏暗的走廊。右侧柜台深处传来夹带着杂音的电视声。上了年纪的管理员就坐在小小的沙发上,背对着外头,黑白电视则画面播着粗制的连续剧。 贝尔曼博士一句话也没说就直接走上二楼。他来到研究室前打开门,研究室中央放了一台跟人差不多高的大型电脑。 两个叫贝克和班克的年轻研究员埋首于操作介面前面。大卷盘式的磁带缓缓转动,让电脑读取数据。 贝尔曼博士脱掉大衣,将公事包放在研究室角落的书桌上。书桌上摆着他年轻妻子与刚出生儿子的合照。 博士接着走向研究室附设的暗室。 他打开北侧墙壁的小门,进入小房间。昏暗的房内深处还有一扇门。他先锁上背后的门,小房间顿时伸手不见五指。接着他摸黑找到了门把,打开深处的那扇门。 他走进了面积约三平方公尺的暗室,室内还透着微光。 暗室正中央架着一根紧绷的红线,一颗白炽灯泡从正上方照着那条线。线在地上的白色台子上投下了影子。 一道细细的雷射光正从斜上方照射线的影子,并且不断微微闪烁着。雷射发振器连接着研究室的电脑,按照传送过来的数据变更波长,持续进行照射的工作。 喀咭喀咭、喀咭喀咭、喀咭喀咭……雷射光淡淡闪烁着。 实验进行得十分顺利……不过结果却一直没有出来。红线的影子毫无变化。 贝尔曼博士逆着进来时的步骤步出暗室。 他回到自己桌前,从公事包取出了一迭原稿。这一个月来,他每天都在写这篇论文。有个标题写在原稿封面上。 『恶魔生成论』。 博士拿起笔时,一直盯着印表机印出来之数据的研究员贝克发出了疑惑声。 「怎么了?」 隔壁的研究员班克探头一看究竟。 「奇怪了……计算结果不对劲,这数字太大了。你看,一直在加倍。」 印表机宛如失控似地不断送出纸来,吐出一列列持续增加的数字。磁带由于高速转动,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音 研究员贝克惊慌失措地看着电脑操作介面。 异样的运转声逐渐变大。研究员正要触碰操作介面的瞬间,一阵破裂声响起。电脑金属外壳化为碎片炸了开来,刺进他的肩膀,让他痛得倒在地上呻吟。 「你没事吧!?」 研究员班克手忙脚乱地扶他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贝尔曼博士站起来出声问道。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电脑好像突然故障了……」 从电脑炸开的部分可以看到积体电路已经烧成一片焦黑,微微冒着烟。博士靠近一看,热气直接迎面而来。 「所以我才说美国制的电脑用不得!」 坏掉的电脑陷入死寂,印表机也停止运作,纸张凌乱地散落一地,磁带则缠在一起动也不动。 此时暗室里忽然间传来了动静。听起来像是有什么在地上打滚,接着是类似抠墙壁的声音。两名研究员不解地面面相觑。 贝尔曼博士突然脸色大变,冲了过去。他也不管外头的光线会跑进去,就粗鲁地打开了通往暗室的两扇门。 这时,博士目睹了他长年以来追求的东西。 暗室里,黑影不停地蠢动。它背着白炽灯泡的灯光,看起来比人还要巨大。那模样像是只爬虫类,毫无腰身的躯干连着像蛇一样细长的脖子,扁平如鲨鱼鳍的双手末端伸出几根长长的钩爪,没看到像是后脚的部分。它就像刚出生的婴儿那样用爪子抠着地板到处乱爬。 「是※蛇鲨(snark)……是蛇鲨……」(译注:出自路易斯.卡洛尔的诗『猎杀蛇鲨(the hunting of the snark)』,为一不明生物,人在抓到它的同时也会当场消失。) 贝尔曼博士像在梦呓一般喃喃自语。他转身面向在后头探头窥视的两名研究员。接着张开双臂,张开了颤抖不已的双唇: 「你们看到没!?如何!这就是……这就是我孕育出来的蛇鲨!」 但在下一瞬间,两名研究员的表情因恐惧而歪扭。贝尔曼博士再度看向暗室,只见『蛇鲨』已经迫在眼前,扬起了巨大的钩爪。 突然间响起了像是东西被敲碎的声音,以及令人寒毛直竖的惨叫声,就连位于一楼的管理员都听得见。这道声音实在不太对劲,令他甚至忘记要抱怨这害他一瞬间听不到电视声的叫声,就这么望着天花板发呆了半晌。 尽管之后四周立刻静了下来,管理员就是觉得不放心。他懒洋洋地站起来,到二楼的研究室去查看一下情况。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苍老的声音隔着门问道,彼方却没有回应。管理员缓缓打开门,当场瞪大眼睛。放置在研究室的大型电脑遭到破坏,零件洒了一地,房间里看不到任何会动的东西。 他看见似乎有人倒在暗室前。管理员上前几步,却差点惊叫出声。两名研究员就死在那里,身体断成两截。 在更里面的地方,贝尔曼博士整个人倚在坏得一塌糊涂的门前,显然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他的躯干以下已经发黑融化,仿佛化为影子。 老管理员吓坏了,连叫都叫不出声来,只能瘫坐在地。 第一章 不会动的时钟 1 「唔~」羽田琴也盯着笔记上的方程式,按着额头,口中念念有词。 忽然他灵光一闪,赶紧拿自动铅笔记下脑中浮现的数字。不过笔尖才刚碰到笔记本…… 「呼啊~啊……」 一阵毫无紧张感的呵欠在此时声响彻房内,琴也顿时忘记刚才想到的解答。 「真是够了。留美华,你从刚才就一直不停地打呵欠!」 琴也探身朝坐在茶几对面的她抱怨道。 「有什么办法,我就是觉得无聊嘛。」 雾间留美华一副错不在己的样子,边擦着眼角的眼泪边回答。 一头泛金的秀发绑成了双马尾,德日混血的她以指尖拨弄发尾,一副闲得发慌的样子。 这里是琴也的房间。放在房间正中央的茶几上摆了几本教科书、笔记及参考书。因为两人一放学就直接到琴也家来,所以身上都还穿着制服。 「现在哪还有闲工夫说这种话,下星期就是期中考了喔?」 两人正在琴也的房间准备十月中旬的期中考。 因为琴也的母亲去陪长期在德国出差的父亲了,故现在家里只有琴也和留美华两个人。琴也的母亲定期会去陪父亲一个星期左右,照料他的生活起居,共度只有夫妻俩的时光。 「而且当初说什么『我想跟学长一起准备期中考』的人,不就是留美华吗?」 「因为在我家根本静不下心来念书嘛。」 留美华是一位被恶魔当成魔女扶养长大的少女。尽管现在已经失去了魔女之力,却继续留在那个恶魔梅尔里斯身边,同住在郊外山丘上的宅第内。目前恶魔并没有任何不轨的举动,留美华似乎也没有身陷危机的迹象。 话虽如此,不知亲情温暖为何物、举目无亲的留美华也只能安于现况。 「……可是,你在我家还不是根本没在念书。」 琴也探头看着留美华几乎一片空白的笔记。 留美华脸一绿,拿起她的课本重重放在琴也面前。 「这题我不会!请学长教我!」 琴也拿她没辙,只好望向那本数学课本。留美华小琴也一届,用的是高一的课本,对琴也来说,这已经是去年学过的东西了。 「这题呢……」 琴也正要说明解法时,舌头却像打结似地说不出话来,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呃……妳等一下。」 琴也盯起算式来。 「哎呀,琴也学长不会吗?这明明是高一的题目说~」 留美华眯起眼睛,轻蔑里夹带着一丝喜悦。 「才、才不是,我马上就会想起来了。呃……这个要代入这个……」 留美华撇下开始伤脑筋的琴也,径自站了起来。 「唉~学长这个样子,我根本学不会嘛。」 她故意耸耸肩膀,在琴也床缘坐了下来。 她拿起放在床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电视画面正播放着晚间新闻,报导某处发生的绑票事件。琴也心想,现在治安真差啊,便关掉了电视主电源。他在考前冲刺期间一向不看电视的。 「琴也学长欺负人。」 「留美华,拜托你认真点……」 然而留美华也不听琴也讲话,这回缓缓脱起了脚上的袜子,露出白晰的玉腿。 「妳做什……」 琴也话没说完就慌慌张张地别开视线……她的裙底快穿帮了。 「欸~琴也学长~」 听到留美华莫名娇媚的声音,琴也再度转头一看,只见她用右脚脚趾夹着刚刚脱下来的黑袜子,抵到琴也眼前。有股微酸的气味。 「这是从早上穿到现在的袜子喔。」 「那……那又怎样。」 留美华又想作弄人了……琴也双手环胸,把脸转过一旁。 「哎哟,学长真爱装模作样,明明就想闻。」 「谁要闻啊!」 琴也抓起袜子,丢还给留美华。 「就跟你说现在没空玩了。妳再混下去,小心不及格喔?」 留美华并不是在可以专心读书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少女。或许是领悟力高,成绩还不至于吊车尾,不过也是排行中下。像第一学期的期末考,她的数学成绩也是低空飞过的样子。 尽管琴也替她操心,留美华却不当一回事,反而臭着一张脸。 「嘿!」 她再度伸出右脚,拇趾和食趾灵活地夹住了琴也的鼻子。 软绵绵的脚趾格外冰凉。琴也一瞬间无法呼吸,张大了嘴巴。 「唔啊……你、你干么……啦……」 留美华就保持这个姿势,双手托着下巴。 「琴也学长啊,你不觉得,我们两个有比考前冲刺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怎样啦!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没错。我们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恶魔会再度出现在我们面前吗?」 上个月他们学校举办了文化祭,不料恶魔的手下——魔女却出现了。当时琴也是用寄宿在自己体内的影子力量让留美华变身为魔女,才得以化险为夷。 「为了防患未然,平常就要做好让我随时都能变身成魔女的训练才行。」 「没必要做这种训练吧?」 「这可不行。谁教琴也学长每次都在亲完全身以前就不支倒地了,这样我根本没办法变身为强力的魔女。」 琴也的能力,是在具备魔女资格的人身上行契约之吻,将他的『影子』暂时分给对方,如此一来就能让对方变身为魔女。具备魔女资格的人则是指曾经是魔女或是拥有魔女血统的人。 不过这是要付出代价的。每一个吻都会带给琴也的身体无比的剧痛,并伴随着大量出血。 据说亲吻的地方愈靠近身体中心,之后诞生的魔女力量就愈强大。这就是琴也的力量。 不过要是吻遍全身的话,琴也就必须承受等量的痛苦。 「所以才要训练啊!直到琴也学长可以撑到亲完我全身为止……首先就从亲吻这只脚底开始吧。预备,起!」 然而琴也却伸出双手拿开留美华的脚,将之推了回去。 「什么预备,起!……我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把人变成魔女。」 「唔,琴也学长是不想亲我啰?」 「不是这个问题……」 琴也回想起变成魔女的留美华——魔女琉美华的模样。她在和伊修尔梅战斗时露出的表情实在残忍至极。仿佛以摧敌见血为乐…… 琴也虽然没说出口,不过他并不想再看到留美华的那个样子。 不过他俩的心意似乎就是无法相通。留美华表露出不满。 「讨厌,真是无趣。换作是以前的学长,早就求之不得就亲下去了。」 留美华猛然探身凑到琴也面前瞪着他。 「学长啊……你真的爱我吗?」 「你、你怎么突然这么问……那是当然啊!」 「是吗?」 留美华投以怀疑的视线,接着站了起来。 「算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怎、怎么突然就说要走了!都还没念到书耶……」 「我自己会念。」 留美华抢先一步说完,便拿起书包快步走出房间。琴也正要追过去时,门却在他眼前硬生生关上,拒他于千里之外。过了一会儿,琴也听到留美华出了玄关的声音。 (她在生什么气啊……) 琴也坐回茶几前。 虽然他想要继续念书,脑海中却浮现出留美华刚才说 的话。 『你真的爱我吗?』 他当然喜欢留美华,这份心意并没有改变。 不过……那是指现在这个样子的雾间留美华。琴也之所会喜欢上她,是因为他在那个魔女的外表底下,看到了一个强势、任性、孤独的少女。 为了今后也能继续抱持着这份心意,他希望留美华一直保持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他不想再看到那个露出残忍表情的魔女。 他希望她别说那种想变成魔女的话。 2 隔天,琴也一进教室,同班同学西本马上就凑了过来。 「哦,羽田,你来啦!走,我们快去看看。」 「去看什么啊?」 「看转学生啊!转学生。听说是个超正点的美少女喔!」 「转学生?转来我们班吗?」 琴也第一次听说这回事。他还没反应过来,西本就已经拉着他要他快走。 「不是我们班啦!听说是三年级的。」 「咦?那不就是大我们一届吗?用不着特地去看吧……」 琴也并不想去,不过西本却硬拉着他出了教室。 两人就这么下了楼梯,来到一楼的走廊上。眼前是整排的三年级教室。 其中一间教室前挤满了人潮。这些人似乎跟琴也他们一样,都是来看转学生的。 「现在是怎样?简直就像偶像明星来了一样。」 琴也这下也感到有些好奇,从人墙后面探头窥看。 在团团包围中,一名少女坐在位子上。 金发、白皮肤,以及……看起来比琴也他们要年幼几分的相貌。 「原来是外国人转学生啊……不过她还是小孩子吧?」 琴也这么一说,隔壁的西本一副「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嘛」的表情摇了摇头。 「听好喔?根据我得到的秘密消息显示,她年仅十三岁就跳级接受高等教育,是在德国长大的英国裔天才少女喔!」 「哦……不过,这种天才少女为什么会转到这么没没无闻的高中来?」 「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吧?比方说父母调职什么的。」 天才美少女给人的超然印象顿时多了一层家庭的包袱。 ……这时少女转向琴也,两人的视线相接。她忽然展露笑容,那笑容看起来格外冰冷,宛如发现猎物的老鹰。 少女冷不防站了起来,快步走向教室门口。周围的同学屈服于她的气势,纷纷让路。少女一出走廊,便一直线走向琴也。 她在琴也面前停下脚步,那对澄澈的蓝眼由下而上盯着他看。 看着她这一连串意想不到的行动,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琴也不知该怎么办,就这么傻傻看着少女的脸。 「你就是羽田琴也同学吧?我是艾莉西亚.埃尔佛德。」 自称艾莉西亚的少女这么说着。她的口气十分沉着,一点也不像比琴也小的样子。 「唔……嗯……请多指教……」 她兴致盎然地打量着琴也,脸稍微凑近他。 「——这城市的恶魔真多。」 「……咦?」 艾莉西亚似乎还有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她环视了一下围观的人。 「这里有其他人在。我们改天再私下聊聊吧。」 她压低音量,只让琴也一人听见,迅速说完后就转身回教室了。 「怎、怎么回事啊,羽田?你和他认识喔?」 西本用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问着他,四周的学生也议论纷纷了起来。 「没有……我根本不认识她……」 琴也楞在原地,就这么傻傻地看着艾莉西亚的背影。 有个天才外国美少女转学进来了。这个话题在这间学校引起了轰动,转眼间就风行全校。 就连午休时间艾莉西亚在屋顶吃个便当,都有好几个学生围着她。 「闹得可真大。」 在屋顶角落,和琴也并排而坐的留美华捧着便当,冷眼旁观道。 「没办法,毕竟大家都拿可爱的女孩子没辙。」 琴也一说出这句话,留美华立刻面露不悦。 「哎呀,听起来好像是在嫌我不可爱一样。」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琴也连忙摇手否认。 (留美华要是个性再好一点,大家肯定会把她捧上天的说。) 不过想归想,琴也可不敢说出口。 「怎样,学长?我看你好像有话想说。」 「没、没有啊,就跟你说了没有啦!」 「很可疑喔……给我老老实实招出来。」 留美华露出狐疑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朝琴也瞪了过去,气氛煞是紧绷。 (谁来救我……) 要是同班同学.雨宫由奈在的话,至少会出面制止留美华,偏偏她今天请假,似乎是在忙着处理她所属修道会的工作。 琴也不敢正眼看留美华,反而望向艾莉西亚……她刚才的行动着实令人在意。他们应该是初次见面才对,为什么她会知道他的名字呢? 「……学长?我说琴也学长!」 琴也转头一看,留美华挑起柳眉,瞪着他看。 「学长从刚才就一直在看那个转学生……学长就那么喜欢她吗?」 「咦?哎呀,不是啦。那个,她好像认识我。」 「哦~人家才刚转过来,马上就跟人家成了好朋友啊~感情真好喔~」 「等、等等,留美华,你误会了啦!」 琴也试着平息她的怒气,然而留美华没三两下就收好便当盒,径自站了起来。 「哎,算了。学长这么想亲近那个转学生的话,有我在反而碍事吧。我先告辞了。」 话一说完,留美华就先回校舍去了。 「等、等一下,留美华!」 琴也收好便当正要追过去时,留美华已经步下了楼梯,不见踪影。 (真是的……她是不是从昨天就不高兴到现在啊……) 琴也叹了口气。 他不经意眺望了下四周,忽然发现了个陌生的景物。 离学校两三公里外的地方,有栋细长的建筑物……琴也这才想起来,那里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施工。他当时以为那边大概是要盖大楼,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那栋建筑物拆掉了鹰架和帆布,不过底下却不是什么大楼。 色泽如铅,造型细长锐利,令人联想到枪尖的外观,看起来也像是巨大的天线。 不过那栋建筑物具备了一项突显本身特征的要素。 那就是时钟。虽然距离太远以致无法看得仔细,建筑物顶部确实装饰着圆形的大时钟。原来那是一座时钟台……或许是因为才刚完工还没启用,时间始终停在十二点整的位置。 时钟上方是拱形的镂空,内部挂着大吊钟。 这似乎是个新的观光景点。 (对了!等考完以后,就找留美华去那里约会好了。) 琴也由衷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心情终于舒坦了点。 琴也一放学就准备直接回家,打算今天也要来个考前冲刺。 他下了课就去邀留美华,没想到却扑了个空。她没在平常相约的大门旁等他,去教室找也没不见人影,于是琴也今天只好自己一个人念书。 虽然自己一个人念书效率的确会比较高一些,但他就是觉得有点寂寞。特别是现在家里又没人,感觉就更冷清了。 琴也坐在茶几前摊开课本和笔记,忽然想起一件事。 (要是那时候跟着搬过去了,现在会是怎样呢?) 国三的时候,本来在大公司营业部门任职的父亲确定要调派到德国。据说是要在德国成立分公司,必须留在当地好几年。 当时他们一家面临两个选择:或是举家搬到德国,或是父亲单身赴任。 琴也之前从没想过自己要在国外生活,自然感到十分困惑。他并不是讨厌到别的国家去,他只是无法想象自己居然要离开这个从小生长的日本。 这也意谓着他要离开熟悉的土地、常去的店、每周定时收看的电视节目,以及那些最难以割舍的好友。 那时琴也第一次打从心底感觉到,原来自己不见得能够永远待在这个地方。 而且会离开的并不限于琴也自己。周遭的人——家人、朋友和其他许许多多认识的人,也都不见得会永远待在原本的地方。 或许某天就会忽然消失了。 结果父亲选择单独赴任。其中一大理由是因为琴也当时还是准考生。琴也当时仿佛松了口气一般。不过,如今他甚至还会觉得,其实到国外生活或许也不赖。 不过当时心中体会到的无常感却一直抹灭不去,宛如心结一样。他总觉得自己或身边的人或许会突然消失。 (留美华……) 琴也忽然在心中呢喃着她的名字。 现在理所当然陪伴在身旁的她,或许某天就会从琴也面前消失。 一想到这点,琴也就开始后悔今天在学校怎么没有坚持找到留美华。 他隐约感到有些不安,好像再也见不到她一样。 此时玄关的电铃响了。 琴也直觉就想起留美华的身影。她的脾气拗归拗,最后还是来了也说不定。 他慌慌张张冲出房间,打开玄关的门。 「嗨、嗨……」 招呼才打了一半,琴也就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他一心认定是留美华来了,然而站在那里的人并不是她。 「你好~大哥哥。」 朝气十足的童声从略下方的位置传来。 「好久不见了。」 另一个人则是语气沉着。 站在那里的两人是身穿白色萝莉装的双胞胎姊妹.草薙木乃实和草薙菜菜实。 「我们做了蛋糕,所以就带来了!」 菜菜实将装着蛋糕的白色盒子用力递到琴也面前。 于是,十几分钟后……原本堆着课本和笔记的茶几已经清干净,上面放着姊妹俩亲手做的奶油蛋糕。 「大哥哥也真是的,等了半天都不来吃蛋糕!」 菜菜实鼓起腮帮子。 「菜菜实,千万不可以发脾气。」 坐在妹妹隔壁的木乃实这么说了。接着,她像个女老师一样扶正眼镜: 「大哥哥是在激菜菜实。你要知道,男女间的关系无时无刻都在玩心机喔。」 「原来是这样……我不会输的!」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总觉得这对姊妹自说自话起来了。 琴也第一次见到这对双胞胎少女时,这两个人因为想做蛋糕,竟向恶魔许愿,变成了魔女。琴也拯救她们脱离恶魔掌控时,对她们说了:「下次记得让我尝尝你们做的蛋糕喔!」 琴也并不是忘了那句话,只不过他又不知道她们家住哪儿;再说一个高中生跑到小学女童家去玩也有些诡异,搞不好会被她们家的人投以奇怪的眼光呢。 「总、总之我们先开动吧。红茶都要凉了。」 琴也递给她们一人一杯用茶包泡的红茶。 「嗯,那我要切蛋糕啰。啊,草莓就给大哥哥。」 菜菜实从蛋糕盒里拿出刀子,将长方形的蛋糕切成三等份,分到每个人的盘子上。 这个蛋糕虽然形状不甚完美,但整体已经算成功了,就算摆到店里应该也不会显得突兀。 「好厉害喔。这是你们两个做的吗?」 「几乎都是菜菜实一个人做的,我只是在旁边帮忙而已。」 「才没有呢,没这回事啦,姊姊。」 菜菜实害羞地说了。 「那,我就来尝尝看……」 琴也一拿起叉子,菜菜实立刻制止他道: 「等一下,大哥哥!」 接着,菜菜实从蛋糕盒里拿出了装满鲜奶油的挤花袋。她探身向前,用双手挤出鲜奶油,在蛋糕上画了爱心。不过她画得太大了一点,边缘都流到底下的盘子上了。 「嘿嘿~来,请用。」 (呜哇……) 琴也浮现了一个尴尬的笑容……最近的小孩从小学就具备了这种技能吗? 「啊,谢谢你……那我就不客气了……」 在两人屏息凝视下,琴也将奶油蛋糕送入口中。 味道真是清淡,简直是要甜不甜的…… 「唔、嗯……好好吃……喔……」 「真的吗!?太好了~」 菜菜实放心了。 「我就说吧。大哥哥是大人,喜欢偏苦的成熟口味。」 木乃实说话的口气一副她无所不知的样子。 (最好是奶油蛋糕会苦啦……) 琴也边想边吃着没味道的蛋糕。 「看大哥哥吃得这么高兴,真是太好了~下次做了蛋糕会再带来喔!」 菜菜实露出满意的表情这么说了。 三人吃完蛋糕后稍事休息。菜菜实开始环视起琴也的房间,好像很稀奇的样子。 「啊,有游戏!可以看看吗?」 菜菜实探头盯着电视柜里的游戏。 「要是有喜欢的游戏,可以拿出来玩喔!」 这两个人都还是小孩子,果然对游戏比较感兴趣。琴也不禁莞尔。跟某个会打开别人衣柜说什么「有必要调查一下是不是有黄色书刊」的人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啊!这是什么~」 这时菜菜实莫名提高了声调大喊,从柜子里拿出一块游戏。 「那、那是……」 琴也一看到外盒插图,不由得瞠目结舌。上面画着醒目的大眼睛动画风美少女。那是朋友西本硬塞给他的游戏软体,也就是所谓的美少女游戏。 「哎呀,大哥哥毕竟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嘛!居然每天晚上……都打这种游戏……」 木乃实不知为何脸红了起来。 「啊~这果然是色情游戏~」 「不、不是啦,那是朋友硬塞给我的!而且家用主机版都有删掉那些画面,根本一点都不色,反而很赚人热泪。」 琴也一面拚命辩解,一面伸长了手想抢回游戏。 「才不还给你~」 菜菜实调皮地边笑边闪躲着琴也的手。 她闪着闪着,重心一个不稳,将手按向茶几。 挤花袋刚好就摆在那里没收起来。 这么一压,里面的鲜奶油猛然喷向菜菜实。 「呜哇啊!」 「菜、菜菜实妹妹,你没事吧?」 鲜奶油沾在菜菜实脸上,纷纷流下来,把衣服都弄脏了。 「菜菜实也真是的,怎么弄成这副德性。」 木乃实像个监护人一样嚷嚷起来,拿手帕擦掉妹妹衣服上的鲜奶油,接着把脸凑近菜菜实的脸颊: 「这可是特地做的鲜奶油呢,真是太可惜了。」 话一说完,便伸出舌尖舔掉妹妹脸上的鲜奶油。 「呀,好痒喔!」 「乖乖别动。我现在就帮你弄干净。」 木乃实拿手帕擦过以后,菜菜实 的脸总算清理干净了。 「衣服里面还是粘粘的……」 菜菜实搧着衣服,显得很难受。 「衣服等回家再洗吧。现在暂时先拜托人家让你冲个澡就好……」 木乃实说完,随即看向琴也。 「可以借一下浴室吗?如果方便的话再多借条浴巾。」 「唔、嗯。」 木乃实说话明确得体,琴也不加思索就点头了。 (咦,她们要在这里冲澡吗……) 他差点想象起来,急忙打消念头。 总之琴也就带她们俩到浴室,从家里多的浴巾中拿出两条来给她们。 「不可以偷看喔~」 「谁、谁要偷看啊!」 琴也两三下交代完怎么放热水以后,就离开了浴室。 回到房间后,他把茶几擦干净,重新摆好课本和笔记,想要继续念书。这时从浴室传来水声与人声。 「来,菜菜实。这里也要洗干净。」 「呀~姊姊,那边会痒啦~」 ……根本休想专心。 忽然间,电铃响了。 (是不是又有人来了?) 琴也来到玄关。一开门,站在眼前的人是留美华。 她穿着制服,似乎是直接从学校过来的样子。只见她单手扠腰,嘟着嘴,表情有点像在生气,又像是在闹别扭。 「学长好过分喔!居然丢下我自己回家。」 「咦……可是……我放学以后到处找过了,就是没看到你啊!我还以为你先回家了。」 这种时候要是能打通手机连络,问题早就迎刃而解了,偏偏留美华似乎碍于家庭环境——能不能称为家庭还是个问题——的关系,没有手机。 留美华稍微别过眼去。 「我、我才没有躲起来,我只是在犹豫该不该来念书而已。」 (你就这么讨厌念书吗……) 琴也在内心苦笑。 「不过既然你都来了,我们就一起念嘛!」 「请学长别误会了。事到如今我根本就没有必要念书,我只是怕琴也学长会不会因为我不在,就寂寞得茶不思饭不想……」 留美华双颊泛着红晕,忸忸怩怩地找借口。 「唔、嗯,你来得正好。我也觉得和留美华一起比较有效率……」 实际上琴也连想要读书都很难了,不过看到留美华来了,他真的很高兴。 琴也正要招呼留美华进来时,浴室那边忽然传来了开门声。 琴也心惊肉跳了一下。 「怎么了?琴也学长?」 啪哒啪哒的脚步声逐渐接近,琴也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 「大哥哥~澡洗好了~如果大哥哥也跟我们一起洗就好了——才怪。」 ……身上只裹着一条浴巾的菜菜实跑了过来。她盯着留美华,眨了眨眼睛。 「不可以,菜菜实。你这样会感冒喔!」 同样裹着浴巾的木乃实抱着两个人的衣服走了过来。「你好。」她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跟留美华打了声招呼,就推着菜菜实的背进了琴也的房间。 「我们要穿衣服,别进来喔!」 话一说完,木乃实就碰地一声关上房门。 琴也战战兢兢看向留美华。她血色全失,双唇半开,整个人僵硬到连发稍都石化了。 「呃……听我说……留美华大小姐……」 琴也悄悄戳了戳留美华的肩膀。留美华缓缓转过头来,动作有如机器人一般,不断颤抖,铁青的脸涨红了起来。 「琴~也~学~长!?」 「唉……」 琴也缩在房间的角落唉声叹气。 留美华抖着声音大叫琴也的名字以后,就冲出屋外了。就算琴也追上去挽留,留美华也是一个劲儿地甩开他的手,根本不让他碰。再说木乃实和菜菜实也还没回去,总不能放她们两人待在他家,于是琴也只好眼睁睁看着留美华的背影离去。 (这下误会大了。) 仔细想想,这误会真是太离谱了。尽管如此,一想到自己害留美华伤心,琴也的心情就沉重了起来。 木乃实不知是否察觉到琴也现在的心境,忽然站了起来。 「来,菜菜实。既然蛋糕也吃过了,差不多该回去了。」 「咦~要走了喔?」 「别使性子。大哥哥也有事要忙啊。」 菜菜实就心不甘情不愿地准备回家了。 「我送你们回去吧。」 虽然太阳还没下山,最近治安这么差,让她们独自在外走动,实在不放心。 但木乃实摇摇头拒绝了。 「大哥哥不是在念书吗?我们不好意思再继续打扰你了。」 (啊,不过有木乃实妹妹在,应该没问题吧!) 琴也这么想着。木乃实那么能干,有她陪着的话,就不需要太担心吧。 「那你们路上小心喔!」 「嗯!大哥哥放心,我不会去『踩影子』的!」 菜菜实忽然说出奇妙的话来。 「……『踩影子』是?」 「咦,大哥哥不知道吗?最近学校都在传喔!听说要是傍晚时在外头踩到黑色的影子,会被地面直接吸进去耶。据说已经有好几个人消失了。」 「哦……」 她用天真烂漫的口吻说着离奇骇人的传闻,琴也听了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女孩子都喜欢恐怖话题啊……) 最近大概流行这类怪谈吧。 琴也送两个人出门以后,再度面向教科书和笔记。 刚才的热闹仿佛作梦一样,如今整个家静悄悄的。 数学课本摆在眼前,不知怎地就是读不进去。琴也抛开自动铅笔,仰躺在地。 (我是不是应该去找留美华呢?) 就算现在去追,大概也无济于事。只能等明天到学校见面再澄清误会了。 然后他想到了木乃实和菜菜实。 (她们不知道平安到家了没……) 她们的家应该不远,再说现在还是傍晚,应该用不着担心。 ……但不知为何心中却觉得惶惶不安。 他仰望窗外的天空。满天彩霞像血一样红。 琴也脑海里交互浮现了留美华与双胞胎姊妹的脸。 她们刚刚明明还近在眼前,如今一离开,竟令人如此不安。 ——人或许会在某天忽然消失。 琴也总觉得没心情继续念书,于是打开久违的电视。 现在是播报晚间新闻的时间。政治家下了车,对着蜂拥而至的麦克风发表谈话。琴也并不感兴趣,茫然望着萤幕。 画面转回摄影棚。『下一则新闻,』女主播念出新闻稿。 『a市从上周末起发生连续少女失踪事件——』 一听到自己城市的名字,琴也赫然回神,专心看着画面。 画面上是琴也熟悉的站前广场,有位年轻男记者站在那里。 据记者所言,住在市内的三名小学女童从昨天傍晚失踪到现在。最后目击地点是在前往补习班的路上,而在该地点附近,遗落着她们的书包。 警方研判她们可能是卷入某起事件,现在已经进行公开搜索。 记者更进一步表示,从上周末起失踪的少女已经超过十人。被害人全都是小学高年级女童。尽管看似绑票事件,至今却没有接获任何一封恐吓信。 也有人忧心是否为变态犯所为。目前各校已经实施上下学路队制,并请家长沿途监视。校方也呼吁孩童切莫独自外 出——然而事情还是发生了。 话说电视之前好像就报导过最近发生了绑票事件。 琴也这一阵子为了专心读书,都没看电视。 琴也内心的不安顿时扩大。 菜菜实说的传闻就是源自这起事件。原来那并不是单纯的怪谈,而是不折不扣的事件。 他开始后悔自己居然让木乃实和菜菜实两个人单独回家。 琴也出了家门,站在公寓前的路旁左右张望。他不知道她们家住址,所以连她们回家的方向都不晓得。要是知道她们的手机号码就好了。 总之琴也凭直觉跑了起来。他奔驰在住宅区的巷道间。路上偶尔会跟骑着脚踏车的国中生或带狗散步的老人擦肩而过,行人并不多。 「请问一下,您有没有看见两个女孩子,穿着华丽的白衣服?」 提着购物篮的主妇迎面而过,琴也试着问了一下。 「没有,我没看到喔。」 主妇摇摇头,有些狐疑地看着琴也的脸。 琴也可不想被人当成是那个失踪事件的犯人。他简单道过谢,马上就离开了,并再度寻找起木乃实和菜菜实的踪影。 路上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人物。这个城市乍看之下是如此的和平。 琴也东奔西跑,熟悉的街道此刻感觉格外辽阔。 他走进围墙间的狭窄小路。四周没有人。 夕阳西照,住家和电线杆在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听说要是踩到影子,会被地面直接吸进去——』 菜菜实的话浮现脑海。尽管他认为那不过是单纯的怪谈,却不由自主想要避开地面的影子。 ——忽然间,琴也感觉到少女她们就在附近,他转头一看。 住家漆黑的影子延伸到对面的围墙上。 在那面迎着日光、白得发亮的围墙上,他看到了少女。 惹人怜爱的幼小轮廓涂成漆黑一片,一动也不动,化为墙上的影子。 (这、这是什么……?) 琴也吓了一跳,眨了好几下眼睛。 ……下一瞬间,少女形状的影子便消失得一乾二净了。 (是我看错了……吧……) 心脏一瞬间悸动起来,琴也按着胸口,注视着那个地方。应该是因为他急着找木乃实和菜菜实,才会引起错觉。 琴也之后来回奔走了几十分钟,始终没有找到她们。 某处传来钟声——这附近有这种设施吗?忽然间,琴也想起中午在学校屋顶上看到的时钟台。 太阳已经下山,四周没入夜色。那两个人应该已经到家了吧。所幸在琴也四处寻找之际,并未发生事件的样子。 琴也放弃寻找,直接回家了。 他打开房间电视,现在开始播放综艺节目了。 看着看着,先前占据内心的不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天下是太平的。失踪事件的确令人心惶,不过这个城市有好几百名少女,她们两人卷入事件的机率微乎其微。 转念这么一想,琴也总算放心了。自己居然这么惊惶失措,真是有点丢脸。 3 隔天下课时间,雨宫由奈整个人趴在桌上。 「雨宫同学,你看起来好累的样子。」 琴也说完,由奈转过脸来。看她脸上连黑眼圈都跑出来了。这么说来,由奈昨天也请假,今天早上也是快迟到了才冲进教室。 「呜……最近修道会忙死了,根本没空准备考试……」 由奈隶属于名为『火炬骑士团』的修道会,目前仍在见习中。她每天都在与恶魔或魔女引起的事件对峙。 「事件那么多吗?」 「最近电视不是一直在报吗?连续少女失踪事件。」 琴也想起昨天,忽然暗暗心惊了一下。 「唔、嗯,听说有好几个女孩子下落不明……」 「我们最近一~直都在调查这起事件。今天也是一放学就要过去支援。」 「咦,这么说这个失踪事件……」 「目前还不确定,不过有相当高的机率是因为恶魔从中作梗,害得我睡眠不足……」 由奈张开樱桃小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直接趴回桌上。 琴也悄悄离开,让由奈可以利用短短的下课时间好好补眠。 (我得去跟留美华解释昨天的事……) 于是琴也前往一年级教室所在的三楼,准备找留美华见面。 他探头看了一下留美华他们班,她人不在。于是他间隔壁的女同学: 「啊,同学,你知不知道留……不是,雾间同学在哪里?」 「雾间同学吗?嗯……我记得她今天缺席喔。」 「咦?是吗?……你知道她为什么没来吗?比方说感冒什么的……」 「不晓得耶……」 留美华又不像由奈一样有工作在身,琴也实在想不到她有什么理由请假。 (她总不会是因为不想准备考试才请假不来的吧……) 总之,既然请假就没办法了。琴也回到了二楼。 「哎呀,羽田同学,午安。」 在走廊擦身而过之际主动出声打招呼的,正是跟琴也同年级不同班的霜月实弥。 「午安——啊,对了,我前几天看到霜月同学上杂志了。」 实弥这名少女也曾卷入恶魔引发的事件,不过如今事件已经顺利解决,她也再度从新人模特儿做起,逐渐拓展事业版图。 「谢、谢谢……感觉真不好意思。」 实弥一副腼腆的样子,眼镜底下的眼睛往下看。 「霜月同学最近忙吗?又要当模特儿,又要准备考试,不会两头烧吗?」 「我已经想办法调整行程了。况且现在去工作,大半时间都是在陪那些童星模特儿。毕竟这阵子奇怪的事件特别多。」 「……奇怪的事件?难道是指……」 「最近不是发生多起女童诱拐事件吗?所以小朋友的妈妈都非常担心,我没有通告的时候,也会和工作人员分头接送那些小朋友。」 「是、是喔……真辛苦耶。」 琴也表面上像在闲话家常,内心却渐渐忧虑起来。 听了这么多,想要不多做联想都难。 少女们离奇失踪的事件,以及今天还没看到人的留美华。 留美华真的只是缺席吗? 琴也想起自己昨天到处找木乃实和菜菜实。当时他只顾着那两个人,都忘了留美华也有可能卷入事件。 不过这也难怪。因为留美华的年纪比失踪事件的被害人还要大,应该不在被掳对象之列;况且就算她真的卷入事件,那个留美华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人带走。 因为留美华是魔女—— 不、不对……琴也念头一转。现在如果没有琴也赋予她力量,留美华就无法变成魔女,而只是一介普通少女。 况且由奈刚才说了,这起失踪事件,恶魔牵涉其中的可能性非常高。 琴也的不安逐渐扩大,已经到了无法压抑的地步。 要是能知道留美华缺席的理由的话…… (对了,他们班导师或许知道。) 既然要请假,早上至少会打通电话来吧。虽然留美华有没有这种常识礼节还是个问题……不过仍值得确认看看。琴也一面注意所剩不多的下课时间,一面走向教职员办公室。 他经过玄关旁,正要穿过通往办公室所在校舍的连络走廊之际—— 他看到走廊尽头有个外国美少女。美丽的金发迎风飘逸。 是艾莉西亚。她目不转睛地看向琴 也,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她一副好像早就料到他会来的样子。 艾莉西亚缓缓走到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的琴也面前,接着便开口了,语调是一贯的沉稳。 「你这么着急,是在找谁啊?——该不会是雾间留美华同学吧?」 放学后,琴也来到离学校一百公尺外的咖啡厅。 一打开店门,便传来清脆的钟声。午后三点多,气氛恬适的店内冷冷清清,穿着西装的上班族坐在靠窗的位子,悠闲地翻着杂志。 在远离窗边最隐密的位子上,坐着一个制服打扮的少女。 那是艾莉西亚。她一边喝咖啡一边看书,四周香气浓郁。 琴也在她对面坐下。他探头看向她正在读的书,那是大学生用的物理学课本,跟相貌稚气未脱的她一点也不搭调。之前就听说过她是跳级生……难道她的程度已经超越高中,相当于大学了吗? 「……你看得懂吗?」 艾莉西亚抬起目光,从书转向琴也。 「到这个程度,理解起来就要费点心思了,没办法一看就懂。」 「什么嘛,果然是这样。大学生学的东西,果然会看不懂喔。」 「毕竟日文是我第八个学会的语言,偶尔会出现难以理解的单字。物理学内容本身倒是挺简单的。」 「啊,是喔……原来是那个意思……」 琴也自讨没趣地耸耸肩。 「既然这样,你就别读什么高中,直接进大学不就好了。」 「反正不管去哪都一样。再说,我对日本的高中也很感兴趣。」 艾莉西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这家店的吉力马札罗不错喔——你也喝点什么吧?」 「不用了。我倒要问你,你说你知道留美华在哪……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想见她吧?那就由我来带路吧。」 「呃,不用那么麻烦……你直接告诉我她在哪就好。」 艾莉西亚眯起眼睛看着琴也。 「你这么慌张做什么?简直就像那个雾间同学已经失踪了一样。」 「我、我才没有慌张。我只是在想她是为什么缺席……」 艾莉西亚注视着琴也好一阵子,再度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她移开嘴,浅桃色的樱唇留下淡淡的咖啡渍。她拿起一条餐巾擦擦嘴角,整齐折好。态度之优雅,令人着迷。 「那我们走吧。与其听我讲,直接带你去比较快。」 艾莉西亚说完便出了咖啡店,琴也则跟随在后。一站起来,她的身高只到琴也的下巴。 总之艾莉西亚似乎知道留美华在哪。大概是在街上看到的吧。琴也虽然抱持着疑问,她却不肯透露详情。 「我知道你是因为看不到她的人才这么不安。」 艾莉西亚背对琴也,边走边说道,接着稍微转头瞄了一下琴也。 「而且最近好多女孩子消失了呢。」 琴也当场停下脚步。感觉像是被她说中了藏于内心的不安。 「她、她又不是被绑架了……怎么可能刚好就是那个留美华……」 然而琴也的心跳愈来愈快。他转换话题,试图冷静下来。 「我才要问你为什么会晓得留美华的事?你不是才刚转过来吗?还有,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也是一副早就知道我叫什么的样子……」 「调查自己就读的学校,有什么好奇怪的?」 听起来像在打发他。 「还有,我记得你那时候不是说了,这个城市恶魔怎样又怎样的……」 艾莉西亚没回答,反而指着转角处的烘焙坊。 「可以绕去那家店一下吗?」 「啊……嗯,可以啊……」 她明明说要带他去找留美华,态度却这么悠哉。 艾莉西亚走进烘焙坊,琴也人在店门旁边等着。 从玻璃橱窗可以看见店内的情况。艾莉西亚拿着托盘在挑面包。她夹了三块,端到柜台。一面结账,一面跟店老板有说有笑的,看样子她似乎是熟客。 艾莉西亚买完面包后走出店外。 「你要吃吗?」 她拿起奶油小土司递到琴也面前。 「……我不要。」 「日本男人真不懂得体贴女性。女生的好意应该接受才对。」 琴也懒得回嘴,伸手接过土司吃了起来。 「你知道吗?这间店的老板有个读小学五年级的女儿。」 「哦、哦~……是喔,你跟这家店的人这么熟啊?」 「他想必非常不安吧……」 艾莉西亚意有所指地扬起嘴角笑了。 「担心自己的女儿是不是会随时消失。」 之后艾莉西亚带着琴也绕了一个多小时。然而说到她的行进路线,不外乎就是到商店街、进书店翻翻书、逛逛首饰店、进电玩中心一个人玩抓娃娃机……一点也不像在带路。怎么看都只是趁放学后顺道去玩而已。 「欸,我说你啊。」 艾莉西亚正因为第三次失败,没抓成娃娃而咂舌。 「我说你啊。」 「叫我艾莉西亚就行了。」 「……那么,艾莉西亚。既然你不想带路,我要走了。」 琴也失去耐性了。艾莉西亚会不会只是在故弄玄虚,其实根本就不知道留美华在哪吧? 「真冷淡,日本男人都这么性急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又不是在跟你约会。」 不料艾莉西亚竟露出了惊讶的笑容,张开双臂。 「约会吗!这个好!那我们一起去拍大头贴吧。」 琴也抱头叹气。 这时商店街响起了四点报时的旋律。 已经黄昏了。时近秋深,白天也跟着缩短。夕阳夹在建筑物间,无数黑影在地面上开始拉长。 「已经这么晚啦。真可惜,看来没那个闲工夫约会了。」 语毕,艾莉西亚再度启程。 她的步伐一改先前的闲散,笔直走向某处。 4 在那之后走了有三十分钟吧,琴也走到脚都快痛起来了。 他们离开商店街,来到一处空旷的场所。大片空地上坐落着零星的仓库,道路尽头的彩霞烘托着工厂的剪影,烟囱冒着细烟。 「欸,你到底要去哪里?」 艾莉西亚未显疲态,脚步轻快。 「就快到了。」 继续前进约五分钟后,两人抵达废弃工厂前。周围的铁丝网到处都是破洞。艾莉西亚毫不犹豫,从约只容一人通过的裂缝进入厂区。 「不、不可以随便闯进去啦。」 琴也在铁丝前踌躇不前,艾莉西亚却无动于衷,继续向前走。 ……琴也迫于无奈,张望一下四周后便跟着走进去。 厂区的柏油地面到处裂开,长出杂草。眼前的工厂悄然无声,没有运作的迹象。墙壁脏得发黑,窗户的玻璃也都破了。看来这间工厂应该已经废弃停工了。 厂区内的铁塔在地面上投下复杂的黑影。毫无生气的建筑物投下的黑影仿佛真的跟死了一样,动也不动。 艾莉西亚在铁塔对面的铁卷门前停下脚步,转头看琴也: 「能不能帮我打开啊。门没锁,只是生锈了,可能要用点力。」 琴也听从她的请求后便抓住铁卷门下端,的确是生锈的感觉。 「嘿!」 琴也使力往上一拉,铁卷门便顺势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响往上滑动,开到一半就停住了 。 艾莉西亚走进工厂。琴也再度犹豫起来,不过事到如今也不能再回头,就紧接在后也钻了进去。 这里似乎是工厂的仓库部分,空间跟体育馆差不多大。靠近天花板的成排窗户透着橘红暮色。腐朽掉大半的仓库内空空荡荡的。水泥地板积了薄薄一层灰,似乎闲置了好一段时间。 「……!」 琴也往里面走了一步,当场倒抽了一口气。 夕阳从窗外投入光线,洒落地面。一道道细细的窗棂与屋外铁塔的影子互相组合,构成黑色几何学的图样。然后,映入眼帘的是至少十具以上的人形影子纠缠其间,贴满一地。 那些柔弱、纤细,有着少女轮廓的影子,美得就像是描绘在地板上的剪影画。可是同时却也给人一种宛如看着结冻尸体的感觉。 他不自觉抬起视线。然而上方并没有任何物体会形成那种形状的影子。 琴也注视着艾莉西亚。她露出大胆无畏的笑容。 「这到底是……」 「因为这里不会有人来,我就拿来当archive(档案库)了。」 艾莉西亚抬抬下巴,示意琴也看向其中一个影子。 那具少女型态的影子单薄细瘦。尽管徒具漆黑的轮廓,目光仍被吸引而不由自主停驻。头部顶着长长的秀发,分成两股流泄而下。 「留美华……」 琴也喃喃自语。他一眼就确定那就是她没错。 「你对留美华做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就是把她关起来罢了。」 「艾莉西亚,是你把留美华带到这来的吗?」 「那是误会,琴也同学,雾间同学是自己跑来这里的。她似乎相当中意这个地方呢!我也是拜她之赐才能找到这个地方的。」 「少骗我!留美华不可能单独到这种地方来。」 艾莉西亚依然保持一贯沉着的表情。 「信不信由你——那么,你想救雾间同学吗?羽田琴也同学,能够赋予他人魔女之力的魔女契约代行者。」 对方忽然说出的这番话让琴也乱了阵脚。 「为什么……艾莉西亚你怎么会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喔——凡是跟潜藏在这个城市的恶魔和魔女有关的消息。我不是说过吗?这城市的恶魔还真多,而拥有魔女资质的少女也很多。」 「艾莉西亚,你……到底是……」 「你用不着害怕。我不是魔女,只是有操纵『影子』的能力罢了。」 「操纵影子?这种事怎么可能办得到……」 「——既然如此,要不要我让你看看证据啊?」 艾莉西亚说完,便从上衣内侧掏出黑色的短剑。 「你、你想做什么……」 艾莉西亚扬起的短剑尖端并不是对准琴也,而是她自己的胸口。 就这么一口气刺下去。 「嗯!」 艾莉西亚紧闭双眼,表情紧绷。 「你在做什么!」 「……别担……心……这不是普通的剑……这是魔女的短剑……」 艾莉西亚略显痛苦地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她将短剑往下纵剖至胸窝处。制服发出声响并撕裂开来。 艾莉西亚没有流血,反而是少许状似黑烟的东西从她胸口冒了出来。 艾莉西亚喘着气,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琴也。 「我不是说了别担心吗?这把魔女的短剑不会伤害我的身体,而是会赋予我力量。再说我这个部分本来就没有神经,所以几乎不会感到痛。」 艾莉西亚接着将裂开的制服、衬衫连同内衣朝左右拉开。在阳光照射下,她白晰的肌肤隐约浮现。 尽管她单薄的胸膛露了出来,琴也却始终无法将目光从她的胸部中心移开。 艾莉西亚将胸前的伤口稍微往左右拉开来给他看。状似黑烟的东西再度喷了出来,里面是…… 「机械?」 琴也喃喃自语。艾莉西亚的胸膛内,埋着拳头般大的金属状物体。铅色的表面有几盏红灯不停闪烁,表示其正在运作。 「正确来说是电脑。我就是靠这个才能操纵影子——不对,这样解释也不算正确。应该说,我是透过体内的这个装置,才得以控制操纵影子的机械。」 艾莉西亚用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看着琴也愕然的表情,再度阖上伤口。胸间的皮肤仅留下一条黑糊糊的纵线,接着便看不见装置了。 「这下你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不久后伤口完全粘合,黑线也消失了。 「这部分是人造皮肤,所以痊愈得快。」 这时琴也总算意识到艾莉西亚裸露的白晰胸部,慌慌张张别开视线。 「那、那跟留美华又有什么关系!」 「我并不是想要为难琴也同学,而是想帮助琴也同学宝贝的雾间留美华同学脱离这里。我有那个能力,只不过……」 「只不过?」 「我的力量不够。我是以魔女之力当作动力源来驱动胸口的装置。魔女的短剑便是用来补充力量的道具——这是借用雾间留美华同学一小部分影子所做成的剑,也就是由影子打造而成的短剑。威力不同于一般,堪称一级品,真不愧是具备了强大的魔女资质——然而现在的她,也不过就是个具备魔女资质的少女罢了。」 艾莉西亚目不转睛看着琴也。 「所以,我希望琴也同学也借给我你的魔女之力。这是为了提升我的能力。」 「能力?——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抓走留美华……抓走这些女孩子的吗?」 「别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嘛。我是要帮你解救雾间同学耶,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 艾莉西亚说完,便眯起眼睛,不怀好意的笑了。 就算她讲得再好听,他也不会相信。 这是威胁!艾莉西亚是拿留美华她们当作人质,企图得到魔女之力。 艾莉西亚再向前一步,站在琴也的正前方。 「来,你意下如何?再不快点决定,太阳一下山,影子就要消失啰。」 琴也还是屈服了。现在除了相信艾莉西亚的话以外,他也想不到其他方法拯救留美华。 「……我答应你就是了。妳需要力量吧。」 琴也半豁出去似地说完后便跪了下来,矮他一截的艾莉西亚的胸部恰好位在眼前。他伸出双手,探入敞开的制服,抱住两边的肋骨。当他触及冰凉的肌肤时,细瘦的身躯更突显出肋骨坚硬的触感。 「你还挺熟练的嘛,想必曾让许多女孩变成魔女吧。」 艾莉西亚揶揄着。 「……魔女还是没有的好。」 琴也朝艾莉西亚的胸膛凑近脸,亲吻她刚才自己割开的胸口中央。 隔着一层薄皮就是那个铅色的装置。平坦的胸脯排列着些微凹凸,琴也看了自己都跟着痛……起来。 然而琴也的胸膛也将迎接剧烈苦痛——他全身使力,提前防备即将到来的痛楚。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琴也的身体一如往常。 「我刚才不是解释过吗,那里是人造皮肤。」 艾莉西亚伸出双手抱住琴也的头,诱导他往右移。略微隆起的丘陵绵延开来,顶端碰到了他的唇角。 「嗯……就是这样。真不错,感觉挺刺激的。」 艾莉西亚稍微加快呼吸这么说道。 这一瞬间,琴也的身体起了变化。 会被吸走——感觉就像是五脏六腑就要被吸走了一样,随时会从接触艾莉西亚肌肤的嘴里蹦出来。无形的手硬钻入 他口中,揪住身体的中心。 「呜……啊……」 琴也忍不住想移开双唇。 但艾莉西亚像是要堵住琴也的嘴一样,按着他的头压向自己胸前。他的牙齿碰到了顶端。 「啊……嗯……好、好用力喔……拜托你再、温柔点嘛……」 每当艾莉西亚大口喘气,肺部就随之膨胀。 琴也的头一点一点往下滑,嘴唇抚着艾莉西亚的肋骨。 粗壮的手臂压迫着喉咙。那只手抓着胃,想要将之拉出体外。胃里的东西开始逆流,满口唾液溢了出来。口水沿着她的肌肤滑落。 「呵呵,真拿你没办法,琴也同学。没关系,这种身体弄脏了也无所谓。」 艾莉西亚掬起唾液,涂在空着的左胸。她像是故意弄脏自己的身体来藉此自嘲。 「唔呜……不……不行……了……我会……吐……」 琴也的双手环上艾莉西亚的背并抓紧了她,脸埋进她的胸窝,强忍住吐意。 但无形的手毫不留情地翻搅着琴也的胃囊,再从胃的深处一口气抽出。 「唔……唔呕!」 胃里的东西宛如溃堤般从琴也口中一涌而出。呕吐物粘在艾莉西亚身上,甚至溅到她宛如白瓷的胸前,粘稠而缓慢地滑落。皮肤和制服间淹着混浊的液体,秽物甚至渗进裙子,在她白晰的腿上流下一道土黄。 「啊~啊,我好心送你的面包,你居然吐出来了。」 沉浸在难闻的气味中,琴也依然吐意难消。 尽管胃里已经没东西,依然有些什么要从体内挣脱出来。 「唔呜……唔啊……!」 下一瞬间,状似黑影的东西从琴也口中喷了出来。 影子覆盖了艾莉西亚。她张开双臂,全身迎向琴也喷出的黑影。影子缓缓渗入她的身体。 「就是这样!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力量!好厉害啊,琴也同学!没想到你有这么强的魔女之力!」 琴也撑着地板。他吐出来的东西洒在水泥地上。 艾莉西亚毫不在意身体弄脏,露出陶醉的笑容,仰望着天花板。 她眼神空洞,缓缓开口: 「unarc—rumika(unarchive—留美华)」 从她口中发出宛如咒语的声音。 远处响起了钟声。 此时,琴也背后有了动静。体力透支的他蹒跚起身,转头一看。 有着留美华外形的影子站了起来。那个影子一阵摇曳,化为云烟。 「留美华!」 琴也喊着她的名字冲了过去。 影子变得像雾一样淡,有位少女从中现身。 琴也一看到她,马上跳进黑雾抱紧她。 「留美华!太好了……太好了……」 「唔唔……嗯……我怎么了……?」 留美华说话的声音像刚睡醒一样含糊。 等雾一散,琴也便放开留美华,想好好看清楚她的模样。 ……然后他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 「留美华……?这到底是……?」 眼前的留美华不是平常的样子。 身高矮了一个头、手脚更加细瘦、胸部也刚发育…… 这显然是留美华小了几岁的样子。 「……琴也学长,怎么啦?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留美华说完,像是头痛一样按住了额头。 留美华像是才刚清醒,意识还不清楚,琴也再度抱住了她。 「已经没事了,留美华。你别担心。」 有脚步声接近琴也的背后。 他转头一看,艾莉西亚已经拍掉身上的呕吐物并穿好制服了。 「琴也同学的力量果然货真价实。」 「那个人是怎样?」 留美华附在琴也耳边问道。 「别放在心上比较好。来,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虽然仍有其他少女落在对方手上,不过她们就等之后再交给由奈他们修道院的人来救吧。 琴也拉起留美华的手,朝出入口的铁卷门跑去。 「哎呀哎呀。琴也同学真是个冒失鬼——不好意思,我要把雾间同学要回来了。自作主张解码是会挨骂的。」 琴也不理会艾莉西亚,继续往外跑。 「chuser—alicia(ge user—艾莉西亚)」 艾莉西亚再度发出了咒语般的声音。 随后传来了巨大物体踏穿水泥地立起的声响。 琴也不经意回头看。只见仓库内,铁塔的影子猛然起身,细长的身躯面向他们。两侧拖着十几条电缆的影子,垂在地板上。 高度近天花板的身躯一扭,电缆随之乱舞,电流劈啪劈啪迸出火花。电线的影子打得地板微微震动,水泥在脚下弹了开来。 「往这边!」 琴也握着留美华的手,再度动身。剎那间,眼前有个东西破风而至,电缆就像鞭子一样打在眼前的水泥地上。 琴也抬头一看,铁塔的黑影弯成拱形,从上头盖住他们。 电缆占据左右,在地板上弹跳着。 「不行了……无处可逃……」 琴也停下脚步抱紧留美华。 「给我魔女的力量。这么一来,那种小角色我三两下就搞定了。」 不料琴也轻轻摇头。 「……为什么。学长就那么讨厌亲我吗?」 「不是、不是啦……不是那样的……我不想让留美华……变成魔女……」 带电的电缆影子同时冲向两人。 琴也使力抱紧留美华时——咻的一声,有东西飞了过来,电缆纷纷断裂掉落,就像打捞到陆地上的鱼一样不断跳动,最后溶解消失了。 「你们两个要不要紧?」 少女出声问道。她就站在琴也他们面前。 「啊,雨宫同学……?」 是由奈。她双手拿着带刃的法杖,法衣长长的下襬在飘舞。 铁塔的影子往后一仰,有如巨腕般朝琴也他们挥下。 然而在铁塔尖端挥下之前,一道光划过了铁塔基部。 下一刻,巨大的黑色身躯一歪,有如被伐倒的树木般倒向旁边。尘土飞扬间,影子逐渐溶解消失。 静寂降临四周。等尘埃落定后,两名拿着法杖的男子从中现身。 琴也看过这两个穿着法衣的人。他们跟由奈都是隶属同一所修道院的修道士。高个男子是修道士长克劳斯,年约三十,予人精悍冷峻的印象。 「阿尔冯斯,你负责收集影子的样本。」 克劳斯看着倒下的影子,对身旁另一名男子说道。 「有必要收集这种低等原始恶魔的样本吗?」 那名男子——阿尔冯斯露出浅笑回答,他的年纪看起来比克劳斯大,说是中年人也不为过。他瘦骨嶙峋,轮廓颇深,下巴偏长。 「阿尔冯斯.米勒,我要的是事件的证据,与低等、高等无关。」 「是、是,那我马上动手,克劳斯.海森堡先生。」 阿尔冯斯放下背上的包包,取出烧杯、针筒之类的器具。他将针筒尖端刺进地板上所剩无几的铁塔影子。就像在抽血一样,针筒内逐渐充满了乌黑的影子。 克劳斯走到琴也和留美华面前。 「……怎么又是你们。」 「你、你说『又』是什么意思啊!这才是我要说的话!我看是你对我纠缠不清吧!」 留美华大呼小叫着,看来她似乎恢复精神了。 「话说回来, 雨宫同学怎么会来这里?」 「我们正在调查那起失踪事件。中午我不是在学校说过吗?我们循着失踪者的足迹找到这里来,没想到会看到羽田同学你们,就连恶魔化的影子都现身作乱……外加雾间同学,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变成这副德性……」 「没、没什么!」 留美华别过脸去,随后躲到琴也背后,似乎是以这副小孩子的模样为耻。 琴也正要说明原委时,仓库入口传来鼓掌声。 「真不愧是修道士!看来要是三人联手起来的话,原始恶魔根本不足为敌。刚才的战斗真是精湛啊。」 站在铁卷门旁的人是艾莉西亚。她背对落日,几乎看不见她逆光的表情。 「就是妳吧!把我关起来的人!」 留美华指着艾莉西亚怒吼。 「……她是谁?」 「雨宫同学没看过她吗?她叫艾莉西亚,刚转来我们学校。大家不是从昨天开始就闹得沸沸扬扬的吗?」 「是喔……因为我太累了,没心情注意周遭……」 「没办法抢回雾间同学固然可惜,不过算了,我就还给你吧,当作是向你们华丽的战斗表示敬意。那么我先告辞了,再会!」 艾莉西亚自说自话完便转身,她的身影消失在墙的另一边。 「我去追!」 由奈说着就追了上去。 琴也正要追过去时,身后的克劳斯喃喃自语: 「艾莉西亚……埃尔佛德……」 「咦?」 琴也不禁回头一看,表情一向冷酷如冰的男子继续注视着艾莉西亚消失的地方——不过克劳斯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琴也出了仓库后,看见先一步追出仓库的由奈杵着不动。 四处都不见艾莉西亚的踪影。 陈旧的废弃仓库映着前方的夕阳,墙壁红得像在燃烧一样。眼前是高耸的铁塔,隔着道路的材料放置场已经成为空地,再过去就是住宅区栉比鳞次的屋檐了。 在更远处,耸立的时钟台顶端化为剪影。 琴也和留美华后来接受了克劳斯的侦讯,当两人踏上归途时,天色已经暗了。 「这个男人真是失礼!居然追根究柢问我的私事!」 留美华走在昏暗的住宅区巷道,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而且连我跟琴也学长之间的关系都要问!真没礼貌!」 「就、就是啊……感觉不太好意思呢……」 「居然没有马上就看出我们之间的爱,真是太迟钝了!」 「问题出在这里吗……」 不过琴也自己也有一堆事想问。 那个艾莉西亚究竟是何许人物?突然动起来攻击他们的影子又到底是什么? 而且那些失踪少女有绝大多数仍未获释,只能等修道士解决事件。 留美华现在变成了小孩,也得找出让她恢复原状的方法才行。 艾莉西亚说她夺走留美华的影子做出了那把黑色短剑。那应该就是留美华变成小孩的原因吧。 「学长也真不应该。居然趁我不在的时候拐骗其他女人……」 留美华瞪着琴也。她指的似乎是木乃实和菜菜实。 「你还在生气喔……就跟你说了那是误会。」 「哼,难说喔……」 走在身旁的留美华忽然牵起他的手。留美华虽然表现出一副坚强的样子,内心或许还是会对自己变成这副模样感到不安。 她的衣服变得松松垮垮的,手掌有一半藏在袖子底下。 琴也悄悄回握住她的手,留美华像在害羞似地嘟起嘴来并别过脸去。 感觉好像多了个蛮横的妹妹,不过这样也挺可爱的。 ——总之,他不能放着变成这样的留美华不管。 「算了,也罢。今晚就我和学长独处,我要好好监视学长,免得学长招惹到狐狸精。」 留美华侧眼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道。 「等等,什么监视……」 琴也不由得背冒冷汗。 两人回到公寓,搭电梯上楼。他们在八楼出了电梯,走向琴也家。 门前有个人影。乍看之下是个娇小的少女,坐在地上缩成一团。 琴也看到她,不禁停下了脚步。 「木乃实妹妹……」 琴也一出声,木乃实抬起头来,不安地看着琴也。她的双手牢牢地抱着白盒子。那是昨天菜菜实拿来装蛋糕的盒子。 四周不见菜菜实人影。 木乃实幽幽起身,然后说道: 「菜菜实……从昨天就失踪了……」 报告1 我无法判断那个存在称之为『恶魔』是否正确,那本来只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我们是因为其破坏行动,才会称他们为『恶魔』。这是套用了自古流传的神话形象。 前面提到『恶魔』是自然现象。那么这个现象又是如何发生的呢? 我在『恶魔发生地点』经过反复观测,最后得到以下的结论:地面的影子经由太阳光内含的某种光线经过一定间隔的照射,因而发生这种现象。这是一种普遍现象,在地球上的任何地区都有可能发生。 为了证明这个理论,我透过人为的方式来实现这个现象。我采用了据说用于『恶魔契约』的『红线』当作媒介,给予一定的光线资讯。倘若计算无误,至少在三周后,『恶魔』就会在我眼前诞生。 这是人类史上首次亲手孕育的『恶魔』,我决定命名为『蛇鲨』。 于是我开始了实验『蛇鲨计画』。 ——出自查尔斯.贝尔曼『恶魔生成论』序文 第二章 贝尔曼神学研究所 1 「唔唔……嗯……」 意识突然恢复,菜菜实缓缓睁开眼睛。 她总觉得全身发冷,想要搓揉冰冷的身体,手却动不了。她的双手似乎被绑在身后——不光是手,脚踝和腹部全都牢牢捆着红线,深深掐进那身白色萝莉服。 这里似乎是球状空间的内部。她勉强转动脖子四处张望,触目所及,尽为墙壁所包围,墙面密密麻麻挂满了无数个黑白时钟。宛如老式挂钟的传统盘面下方,钟摆滴答滴答地摆动。 正面的时钟指着三点。不过不知道是上午还是下午,也不晓得时间究竟正不正确。奇妙的是,秒针是以逆时钟的方向旋转。 而且仔细一看,成排钟摆摆动的时机都稍微错开来。右边的钟摆一律比左边的慢了0.1秒。就这样一波接着一波,保持些微的间距摆荡着。指针的位置也都稍微错开,隔得愈远,显示的时间也就差得愈多。 菜菜实的脚下没有地板,似乎是被悬空绑在柱子上。 ……是梦吗?菜菜实在心中喃喃自语。这简直就像是在作恶梦一样。 「姊姊……」 她战战兢兢地呼唤着。可是没有回应。 「姊姊!」 她丹田使力地再度呼唤,依然没有得到回应,徒留下红线陷进手腕的痛楚。 她试着回想刚才——她记得她和木乃实离开琴也家以后,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黄昏的天空好红。 她们聊起学校同学间谣传的『踩影子』。看到菜菜实那么起劲地说着从朋友那里听来的怪谈,木乃实摆出姊姊的架子,告诫她『这种话不可以随便乱说』。 『姊姊在怕了~』 菜菜实故意踩着路上的黑影前进。木乃实懒得多说,直接放开手走到前头。 『姊姊你看,根本没事!』 她朝着姊姊的背影说着——记忆到此为止。 她不知道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晓得究竟过了多久时间。 当她清醒时,就已经落入了这个黑白空间。 不安快压垮她的心,菜菜实拚命忍住泪水。 忽然间,正面一部分时钟形成了方形的凹陷,就像门一样,倏地往旁边动了。豁然一片空白中,站着一个人。 ——不对,还无法确定那是不是人。因为对方——走在半空中朝菜菜实而来——顶着猫头。 「不要……别过来……」 对方传来了不好的感觉。菜菜实发出胆怯的声音。 「哎呀哎呀,我是不是吓着你了?我不会伤害你的。来,笑一个、笑一个。」 猫头浮现了邪佞的笑容,月牙形的嘴长着一口尖牙。 强光打在菜菜实背后。不知道是不是大灯之类的照明器具,让她觉得背好烫。菜菜实的影子笔直伸向前方。漆黑的影子扁平地浮在空中,仿佛那里有面无形的玻璃。 猫头男在影子的头部附近停下脚步,蹲了下来。他伸出指尖抚摸影子表面。 「啊……不要、不要啊……别、别碰我……」 感觉之厌恶,就像是自己的头,不,是脑子直接被他触碰到一样。她背脊发寒,全身起鸡皮疙瘩。 「唔嗯~真是充满生命力。年轻小姐的『影子』果然非同凡响啊。那个叫艾莉西亚的丫头干得真不错。你也这么认为吧?」 当、当,头部上方的挂钟响了。以此为起点,稍微错开的钟响传了开来。声音重迭在一起,化为庄严的噪音。菜菜实想摀住耳朵,手却动不了。她闭紧眼睛,低着头咬紧牙关。 「来,时间到啰。」 男子说完,便单手抓住菜菜实影子的头部,直接撕起。 「不要、不要啊!」 战栗的感觉从头部流窜至胸口,仿佛五脏六腑要被抽走一样。 男子另一只手按住影子的身体,一口气扯下漆黑的头部。 「不要啊……啊啊!」 整个人仿佛从脑髓到喉头都被抽掉了一样难受,菜菜实颓然地垂下头。 菜菜实头部的影子在男子手中颤抖跳动。 「这样应该够了吧——哎呀,这位小姐,别担心。这个房间能够自由改变时间的流动。过了一天以后,小姐的影子应该就会恢复原状了。哎呀!人类真是发明了一样好东西呢!——那么,我改天再来征收你美味的『影子』!」 男子满意地说完,就捧着影子回到了门边。 他离开这个空间前,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来: 「对了对了,我是梅尔里斯。以后我们就是认识的人了。」 石墙长满青苔,似乎是某处的地下水从这里渗了出来。石阶湿滑,狭窄的下行阶梯流着冰凉的空气。这个不见天目的地方就像是通往冥界的入口。 一名男子熟稔地走下阶梯。男子的头是猫头——他就是刚才出现在菜菜实面前的男子.梅尔里斯。他手里抱着从菜菜实身上夺走的『影子』。 他走下深度相当于地下两层楼的阶梯,沿着石墙包夹的狭隘通道前进。在左右墙壁成排如篝火的油灯照耀下,男子的头从猫变化成人类老绅士的模样。 在这短短通道的尽头是一间有如地牢的小房间。房间非常暗,通道的灯火微微照亮内部。 在微光中有一个人。她长发垂地,穿着破烂的衣服,有如遭到羁押一样高举的双手缠绕着铁链。由于她头垂下来对着地板,以致于看不清楚脸。 她动也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梅尔里斯在那人面前跪了下来,献上他手中的影子。他双手捧着漆黑的影子,形状宛如首级。 「来,梅尔丽莎,你饿了吧?今天是顶级的『影子』喔。你就尽情享用吧。」 唤作梅尔丽莎的少女缓缓抬起脸来,空洞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影子』,接着一口咬下,像只饿犬一样狼吞虎咽。 「话说,今天有个好消息喔。你的新居终于完成了。我想你应该已经厌倦这种黑漆漆的地方了吧?」 梅尔丽莎吞下最后一块影子,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梅尔里斯。那张脸如此细致,好像稍有塌陷就顿时不再美丽,五官不可思议的调和,仿佛连眼睛鼻子的位置或大小都是经过计算而决定的。 梅尔里斯从口袋掏出钥匙,替她解开手上的锁链。他取下长长的锁炼往地上一扔,发出了坚硬的声响。 尽管梅尔丽莎脱离了锁链束缚,仍是一动也不动,似乎不感兴趣。 不过当梅尔里斯朝她伸出手时,她听话地站了起来。 「来,我们现在就走吧。」 梅尔里斯就像随从在前头引导公主那样牵着梅尔丽莎的手,一副唯恐碰坏她的样子。梅尔丽莎依然面无表情,甚至感受不到她自身的意志,就这样默默跟随着他。两人就这样爬上了昏暗的阶梯。 梅尔里斯和梅尔丽莎最后抵达的地方,是漫长螺旋阶梯的尽头。这里似乎是某座高塔内部。螺旋阶梯中央挑空,挑空的部分到处设置了齿轮,宛如一座机械塔。 阶梯尽头有一扇红色的门。顶部呈半圆形,显得十分可爱。梅尔里斯推开门走了进去,梅尔丽莎也跟着进去。 房间颇为昏暗,梅尔里斯按下照明的开关。 四周立刻为各式各样的光景所包围。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软绵绵的床,挂着床罩,充满贵族气息。以床铺为中心,右手边是装饰用的暖炉和耶诞树,左手边是大大的衣柜及穿衣镜,墙壁挂着好几幅美丽的画,地板铺着红毯,玩具车和换装娃娃摆了一地。房间还有别扇门,分别通往浴室、洗手间。 门的对面只有一扇圆窗,窗外是夜空,底下则是灯火闪烁的街道。 「如何?从今晚开始,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 梅尔里斯张开双臂,说得兴高采烈,但梅尔丽莎连一点带有感情的表情都没有。 「对了对了,你那身脏兮兮的衣服也得换掉。」 梅尔里斯走到衣柜前,开始物色衣服。他挑了一套形似燕尾服的秀气服装,交给梅尔丽莎。 「你就穿这套吧。保证判若两人!啊啊,脏掉的头发也得洗干净才行。你没忘记浴室怎么用吧?」 梅尔丽莎拿着衣服,不开口也不点头。 「是吗?那就好。我到房间外面等你吧。」 梅尔里斯满意地点点头,走出房间关上门。 等了三十分钟左右之后,梅尔里斯敲了门,再度走进房间。只见梅尔丽莎已经换好衣服,梳洗完后打扮整齐,站在那里。 「真是太棒了,梅尔丽莎!简直是判若两人!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关在地下深处的时代终于结束了!」 尽管如此,梅尔丽莎依然不发一语,眼睛始终朝向前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2 远离商店街,人烟稀少的静谧路段中有幢古色古香的西洋建筑物,那里是由奈他们住的修道院。门旁描绘着火炬图案的徽章,显示这里属于修道会『火炬骑士团』。 太阳已经西沉,老式油灯造型的电灯柔和的光芒照着礼拜堂。成排木制长椅中,琴也就坐在最前面的位子。木乃实坐在他身旁,有些疲惫地低着头。手上依然小心翼翼地捧着菜菜实留下的蛋糕盒。 琴也得知菜菜实失踪后,便带着木乃实和留美华来找修道士商量。 根据木乃实表示,她才稍微一不留神,菜菜实就像一阵烟一样消失了,连手机也打不通。 当然琴也并不确定菜菜实失踪是否和艾莉西亚有关,不过既然无法排除这个可能性,与其报警,不如拜托修道士。 「这么说来,菜菜实小妹妹失踪至今已经过了一天以上对吧?」 由奈边说边填写调查书之类的文件。在她身后,同为修道士的克劳斯静静听着。他一身西装打扮,宛如商务人士。由于之前有过木乃实和菜菜实变成魔女的事件,所以修道会也知道她们姊妹俩。 由奈的这句话,让木乃实更加的无精打采。 「你怎么不早点找我们商量呢……」 琴也说归说,木乃实依然不发一语。 仔细一看,她的鞋子沾到泥巴,弄得脏兮兮的。偏好萝莉服的她对穿着是那么的讲究,这样一点也不像她。她八成到处找了妹妹一整天吧。 琴也内心懊悔不已,昨天应该要送她们回家的。 「令尊令堂一定也很担心吧?」 由奈问她。 「爸妈都还不晓得这件事喔。」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两个一向都忙到很晚才回家。我昨天一早就装睡瞒过他们了。」 木乃实吐出这句话来,琴也和由奈听了后面面相觑。 「留美华,你那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什么跟菜菜实妹妹有关的事?」 琴也问着坐在较远位置的留美华。她一直说她讨厌修道士,拒绝同行,最后是琴也硬拉着她来的。 吵着肚子饿的留美华正嚼着洋芋片,一点紧张感也没有……怎么看都觉得她不光是外表,就连内在都变得孩子气了。 「我不知道喔。我那时候好像被关在一个四周全是时钟的奇怪场所……一个人都没看到喔。」 「这样啊……」 「哎,用不着担心。我不也平安无事回来了吗?」 「妳喔……都不知道别人有多操心……」 琴也嘟起嘴,留美华瞪了他一眼。 「这都要怪学长不好。谁教学长不但带她们进房间,还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羽田同学做了那种事?」 由奈看向琴也,眼神就像是看到什么下流的东西一样。 「才、才没有、我才没有!」 琴也摇动双手否认。 然后他尴尬地瞥向木乃实。不过她依然低着头。 「都是我不好……都怪我没有看好菜菜实……」 木乃实开口了。她自责的口吻仿佛带着孩子的父母。 「才、才没这回事,都要怪我没送你们回家……」 这时礼拜堂入口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是修道士阿尔冯斯回来了。 「啊呀,天气渐渐冷起来啦,之后要带大衣出门啦。」 「有什么发现?」 一直没说话的克劳斯问道。 「这个嘛,好像就是那个女孩,不知把影子的痕迹移到哪儿去了。日落的同时,女孩子们的影子也跟着消失得一乾二净了。不过我猜本体八成是被囚禁在别的地方就是了。」 阿尔冯斯说完后便耸耸肩苦笑着。已经有这么多少女失踪了,他们却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或许对他们来说,这种事件屡见不鲜了吧。 「请问……」 琴也看着双手环胸的克劳斯,鼓起勇气来发问。自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是拿这个男人没辙,然而有件事他始终无法释怀。 「这次事件的犯人果然就是艾莉西亚吗?」 「目前正在调查中。」 「艾莉西亚到底是什么人?」 「这也正在调查中。」 「嗯、可是……傍晚在那间仓库,我听到克劳斯先生喃喃自语,说着艾莉西亚的名字……所以,我想你们是不是认识……」 尽管有可能会惹对方生气,琴也还是下定决心问了。 没想到克劳斯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一脸「啊,你说这个啊」的表情。 「也不算认识——我想起我以前见过她两次。」 「居然会记得以前才见过两次的女孩子,真是个萝莉控呢~」 讨厌修道士的留美华出言挑衅。 但克劳斯依然面不改色。 「嗯。这么说来,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到现在还记得。明明之前一直都忘了这回事……」 「以前的艾莉西亚身上会不会有什么线索呢?」 由奈问道。众人的目光一齐集中在克劳斯身上。 克劳斯看过他们一遍,接着耸耸肩露出苦笑。 「既然你们那么想听,我就讲给你们听吧——不过在提到艾莉西亚之前,似乎有必要先从史黛拉博士这个人开始讲起。」 ◇ 这是距今八年前的事。时值克劳斯前往修道会日本分部赴任前夕,当时还年轻的他担任德国某法院警备队长的职位。表面上那是普通的地方法院,实际上并非如此,那里专门召开魔女犯罪的法庭。 魔女法庭是负责裁决那些化身魔女、危害他人者的处置机关,而且魔女犯罪不能依据普通法律判决。此外,成为魔女的人,多半也是受恶魔怂恿的被害人。 秋意渐浓的那一天,一场法庭结束后,修道会的法官从法院大门走了出来。克劳斯在门旁手持法杖,立正目送他们离去。 「你啊,表情总是这么严肃。」 忽然有人跟他说话。站在旁边看着克劳斯的女性,是克劳斯非常熟识的人。她的一头红发盘在脑后,尽管年过三十,却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天真无邪。 「好久不见,老师。」 史黛拉.迪克逊是克劳斯神学校时代的恩师。她当初从英国赴德国,是来担任数学教授一职。她不单是教授,更是一位杰出的数学家,甚至有人传言『有数学界诺贝尔奖之称的费尔兹(fields)奖得主已经确定是她』。 「严肃是因为正在工作——不过老师怎么今 天也来了?」 只见史黛拉表情稍微蒙上了阴影。 「我是来法庭旁听的。又有新的重度魔女治疗判定下来了,可是魔女治疗并非万全啊!有时甚至会令人再也无法回归社会……」 所谓的魔女治疗,就是从一度成为魔女的人身上除去魔女之力。又称为『魔女解除仪式』。如果是轻度魔女,利用较为简单的治疗就能奏效,相较之下,要治疗强力魔女,除了经年累月之外,对肉体、精神造成的负担也不小。 「老师对魔女治疗有兴趣吗?」 「啊,我还没告诉你喔。我现在人在沃尔帕吉斯高等治疗院担任研究医师。」 「从数学家……转行当医生?」 「与其说是医生,主要业务是分析研究治疗用数据。既然待在治疗院,就算不想看到那些魔女被害者也由不得人。」 史黛拉看起手表。 「哎呀,没时间跟你聊了。我得回治疗院了。」 「不嫌弃的话,我开车送老师一程吧。我的勤务已经结束了。」 史黛拉伸出食指按着下巴考虑了一下。 「……是吗?那就麻烦你好了。那么久没见,有好多话想聊。」 克劳斯下了班,便开车载着史黛拉前往治疗院。 「对了,克劳斯。我记得你擅长日文吧。」 史黛拉在车上问了。 「略有涉猎而已——我学生时代非常迷黑泽明电影,想直接看原音版,于是就学了一阵子。」 「改天可以教教我吗?」 「老师预定要去日本吗?」 「还不确定……那是我受邀参与计画的候补地点之一。」 一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郊外的治疗院。 「谢谢你——喝杯茶再走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沃尔帕吉斯高等治疗院乍看之下像是老旧的大学附设医院。红砖围墙爬满常春藤,成排高大的白杨树挡住了治疗院的窗户。 当两人走在通往治疗大楼的路上,有个小女孩在白杨树下追球玩耍。她穿着水蓝色住院服,看起来才五岁左右。 克劳斯皱起眉头。这孩子会在这个治疗院,就表示她也是魔女受害者吧。居然那么小就惨遭恶魔毒手。 球滚到了克劳斯脚边。克劳斯蹲下来捡起球,递给摇摇晃晃跑过来的少女,并摸摸她的头。 「午安,艾莉西亚。今天在外头玩喔?」 唤作艾莉西亚的少女就是不吭声。 她也不回话,就这么跑进病房大楼了。 「她是艾莉西亚.埃尔佛德,是从英国送来的。她受害过重,只有这间治疗院才有办法救她。我现在就是在收集她治疗经过的数据。」 史黛拉面带忧容。以魔女受害者来说,那名少女的症状看起来似乎并不那么悲观,然而或许是同为英国人的同乡意识,让史黛拉倍感同情。 「不过她看起来不错啊。能够玩球的话,应该接近痊愈了吧?」 听到克劳斯这句话,史黛拉稍微低下视线。 或许是因为那个表情令人印象深刻,克劳斯脑里才会烙印下艾莉西亚的名字。 「不……她已经无法恢复成普通的身体了。」 那天以后,克劳斯就没了艾莉西亚的音讯。过没多久他就确定调到修道会日本分部,跟史黛拉也变得疏远了。他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自然也就不常想起那天的事了。 三年后,他突然接到史黛拉的讣告。 克劳斯回到德国时,史黛拉已经下葬了。尽管他问遍神学校和治疗院的人,她的死因却始终不明。史黛拉后来似乎离开治疗院,从事别的工作。然而克劳斯离开德国以后,史黛拉究竟在哪里做了些什么,却无人知道详情。 当克劳斯茫然伫立在教会后面的史黛拉墓前,忽然感觉到有人靠近。定睛一看,是个少女。虽然外表有所成长,但克劳斯马上就想起了她的名字。 「艾莉西亚……埃尔佛德——」 然而她一看到克劳斯的脸,立刻逃也似地转身跑走了。 ◇ 「——我就看过她这两次而已。」 克劳斯说完,慨叹似地轻轻吐了口气。 好一段时间没有人说话,四周一片静默。 「艾莉西亚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最先开口的人是由奈。 「无法恢复成普通身体的意思究竟是……?」 「之前艾莉西亚带我去找留美华时,我看到她身体里面埋着某种机械。她好像说什么只要供给魔女之力,就可以使用(ess)操纵影子的机器……这跟那时候的治疗会不会有关系啊?」 克劳斯闭上眼睛思考。 「我不认为她一个人就有办法引起这么大规模的事件。可以确定背后另有主使者——我也重新调查一下艾莉西亚的过去吧。阿尔冯斯,你跟雨宫一起查清艾莉西亚的背后关系。」 阿尔冯斯露出实在不怎么正派的笑容,点头说: 「嘿,那种小丫头,看我马上就……呃,日文是不是这么说来着?——揪出她的狐狸尾巴。」 「来,琴也学长,张开嘴巴~」 留美华拿筷子夹起胡萝卜作势要喂琴也。 「我、我自己会吃啦……而且我讨厌胡萝卜。」 「学长也真是的。说话别那么孩子气!」 「变成小孩模样的人说这种话算什么啊……」 琴也、留美华以及木乃实回到琴也家后,围着客厅的餐桌吃着买来的便当作为晚餐。琴也和留美华并排而坐,对面则是木乃实——她身旁的位子是空的。 「来,木乃实妹妹也不要客气,吃啊。」 琴也一招呼,木乃实头也不抬地点了一下头,挟起一点点白饭放到嘴里。看她这样无精打采的模样,果然还是放心不下菜菜实吗? 「菜菜实妹妹一定会回来的啦。」 「不用替我费心。虽然菜菜实的安危令人不安,不过她应该没事。你看——」 木乃实左手按着胸口,轻轻闭上眼睛。 「我现在没有感觉到胸口快要裂开的痛楚,所以,那孩子没事。」 「痛楚?」 「对。以前有一次我留菜菜实一个人看家,自己出门买东西。没想到在途中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胸口一阵痛楚,像是要裂开一样。我立刻有不好的预感,赶快跑回家一看,原来是小偷闯进家里来,吓坏了菜菜实。幸好我一闹,小偷吓得赶快逃跑,几天后就落网了——如果菜菜实发生了什么事,我的身体就会告诉我。现在我的胸口有点喘不过气,不过还没痛得那么厉害,所以菜菜实现在还没事。」 木乃实断言道。 「唔、嗯。一定是这样。」 琴也有种被木乃实的话唬得一楞一楞的感觉,不过他还是点头同意了。 「不过,你不跟家里的人连络真的好吗?还是通知一下令尊令堂比较……」 「我刚才已经发过简讯了。就跟他们说我住在朋友家——你放心,我爸妈都忙着工作,不怎么关心我们。」 ……这家人似乎相处得不是很好。琴也稍微担心起这方面来了。 「我打算在菜菜实回来以前都不回家。要是和爸妈见面,反而瞒不过去——这段时间就要叨扰府上了。」 木乃实低头行礼。 木乃实或许是想一肩负起妹妹失踪的责任。琴也看到她这样,也无话可说了。 「来,要是哪里觉得痒就说喔。」 留美华一边搓出泡沫、一边抓木乃实的头。 「并、并不 觉得哪里痒啦……」 木乃实坐在塑胶小凳子上,表情有点困扰。 吃过饭后,留美华和木乃实进琴也家的浴室洗澡。留美华就站在木乃实后面替她洗头。 「——你不气我们吗?」 木乃实问道。昨天留美华撞见双胞胎姊妹在琴也家就跑走了。 「一开始我是吓了一跳,不过仔细想想,就算琴也学长再差劲,也不至于会对小学生起色心,沦为比蟑螂还不如的原生动物。」 「……这就很难说了。别看我们家菜菜实那样,她可是很成熟的。」 「你、你是怎样!这是宣战发言吗!这可是在向我挑战喔!」 留美华一丝不挂地手扠腰,摆出气势凌人的站姿。 「话先说在前头。我跟琴也学长之间有着坚不可摧的羁绊!这是切也切不断的关系!」 木乃实斜眼看着留美华,暗笑一声。 「咿,你这丫头真嚣张!」 留美华龇牙咧嘴之际,木乃实的表情又稍微沉了下来。 「不过,我懂你的心情。因为我跟菜菜实也是这种关系——刚才我不是说过,以前有小偷闯进家里吗?那时候我就决定了,我要一辈子保护菜菜实。」 看到木乃实的表情,留美华也气不起来了。 「你为什么会那么相信你和大哥哥之间的羁绊呢?」 木乃实突然这一问,留美华一瞬间露出乱了阵脚的表情。 「那、那是因为,学长把曾经是魔女的我当作人类看待……学长不怕我,还说要陪在我身边,而且学长真的让我变回人类……」 说到这,留美华稍微低下头。 「不过……当我再度成为魔女时,学长却不怎么认同,这的确让我有点寂寞。总觉得好像连至今一直以魔女身分活过来的我,也一起被否定掉了一样……」 留美华不禁沉默,之后再度用力抬起头来,表情意气飞扬。 「不过,反正那个琴也学长没有人帮就什么事也做不了,一定马上就会来投靠我了!」 房间的床单也换好以后,琴也歇了口气。 「只能让留美华和木乃实妹妹睡这里了。」 变成小孩子的留美华与妹妹失踪的木乃实,纵使这两人令人担心,但也总不能连睡觉都跟她们在一起吧。 「——至于我就去睡客厅吧。」 琴也已经换上睡衣准备就寝。当他走向房门时,留美华和木乃实刚好从浴室回来了。 「你们两个都泡热……」 话说到一半,琴也当场僵住。 留美华和木乃实都穿着琴也拿出来的运动服。 不对,是只穿着运动服。 长度过腰的宽松运动服底下露出一双细腿。 「你、你们干么穿成这样!我不是有借你们裤子?」 「裤子太大件了,穿了会绊倒啊。」 留美华不满地表示。身后的木乃实也红着脸点头同意。 「啊,还有,内衣裤已经借你们家的洗衣机洗过了。明天以前就会干了。」 总觉得对方若无其事地说出了一件非同小可的事。 也就是说,这两个人真的只穿着运动服,底下…… 什 么 都 没 (不不不不!) 脑中差点浮现极度危险的念头,琴也慌慌张张摇头。 「那、那我要去客厅睡了。就这样。」 留美华一楞,仓皇抓住琴也的手。 「你在说什么啊,学长。我们要一起睡!」 话一说完,留美华就握紧他的手,直接拉到床边。 于是…… 在床上,琴也睡中间,右边是留美华,左边则是木乃实,恰巧形成一个「川」字。 父亲从德国买回来的骨董床虽然尺寸多少大了些,不过三个人睡还是挤了点。琴也的右肩抵着留美华的脸颊。棉被底下,她赤裸的大腿也缠着琴也的膝盖。 「为、为什么连我都要跟你们一起睡啊。」 琴也跟留美华一抱怨,她便抬抬下巴示意木乃实。 琴也一看,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木乃实静静闭着眼睛。她的手抓着琴也的左臂,显得胆怯而无助。 「原来是这样……你果然还是会不安……但愿菜菜实妹妹能早点回来。」 琴也对着睡得正熟的木乃实呢喃道。 接着再度看向留美华: 「不过,留美华,你也靠得太紧了吧。」 「学长才是,拜托你再睡过去一点啦。学长想把我跟墙壁夹成三明治吗?」 留美华硬推琴也。 琴也的左手当场抵到木乃实的胸口,顿时为柔软的触感所包夹。 「唔唔……嗯……」 木乃实痛苦地出声。 「对、对不起!」 琴也不加思索就道歉,手着急地往回抽。 ——一个不小心,手就伸进木乃实的运动服里面了。 「呀嗯……」 木乃实似乎抖了一下。 「啊啊、不是、那个,这是……」 琴也对着熟睡的木乃实不知所措地试图辩解。 他不经意回头一看,留美华正以无比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你在做什么啊,学长?从刚刚就怪怪的喔。」 「我、我什么也没有做喔?唉唷~你在说什么啊~留美华大小姐。」 留美华钻出被窝,一张脸抵在琴也面前瞪着他。 「我、我就说了什么也没做嘛!」 琴也正要摇手试图敷衍之际,指尖勾到了留美华的运动服下襬。 只见运动服整件掀了开来,甚至盖住留美华的脸。 「啊……」 留美华白细稚嫩的身躯暴露在微暗中。 稍后看到留美华的脸时,她的太阳穴已经爆出青筋。 颤抖的双唇歪扭成不知是怒还是笑的形状。 「琴也……学长……你这个人啊……论存在价值……真的是……连蟑螂都不如……」 3 隔天,琴也要留美华和木乃实留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去上课。 琴也其实也很想请假待在两人身边,不过有件事他非确认不可。 他有必要当面见艾莉西亚。该问的事情有二:一是菜菜实等失踪少女的去向;二是她昨天拿的黑短剑——据说是用留美华的影子做成的那把剑,会不会就是留美华外在变化的原因? 琴也利用导师时间开始前的时间前往三年级教室。 艾莉西亚在学校似乎依然是同学间的宠儿。琴也从教室门口探头一看,艾莉西亚就坐在位子上,几个女同学凑了过来,围着她有说有笑。 (伤脑筋……这样根本没办法靠近。) 琴也还在想该怎么办时,艾莉西亚却是转过头来,眯起眼睛一笑,离开位子走了过来。 「你是羽田同学吧?太好了——你的手帕掉了喔。」 艾莉西亚从口袋掏出手帕递给琴也。那当然不是琴也的。 「啊……嗯,谢谢……」 琴也困惑地接过手帕,艾莉西亚迅速挨近脸来,小声地说: 「午休时间,在视听教室——我们单独见面。」 然后又马上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午休时间一到,琴也依言前往视听教室。视听教室在别栋校舍,跟各学年教室分开,所以这个时间人少又安静。 门平常应该都会上锁才对,没想到一拉就开了。 里面很暗。视听教室的遮光窗帘全都拉上,正面挂着投影布幕,播放着 影像。那是教材用的经典黑白电影。 视听教室的桌子是二人座长桌,左右各摆两张,从教室前方排起。 艾莉西亚就坐在最前头的桌子上看电影。 琴也走进教室,朝艾莉西亚的背大喊: 「艾莉西亚!菜菜实妹妹到底在哪里!」 艾莉西亚缓缓回过头,跳下桌子。她站在左右两边的桌子间,与琴也正面相对。 「竟然在观赏电影时大声喧哗,这样很没规矩喔,琴也同学。要跟我一起看吗?」 「你别闹了,快告诉我!你抓走的那些女孩到底在哪里!留美华要怎样才能恢复原状!你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才找我来的吧?」 艾莉西亚慢慢走过来。她的脸庞上映着电影的一部分。萤幕上增添了艾莉西亚的头影,昔日名伶则在她上头诉说着爱语。 「真性急耶。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还不成,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 艾莉西亚在离琴也两三步的位置停下脚步。 「你要不要和我缔结契约?」 「你说……契约?」 「没错。琴也同学的力量能够大大激发我的能力——操控影子的能力。所以,我要你和我缔结契约,保证你会听话乖乖吻我——我想想喔,每吻我一次,我就释放一个女孩子……这条件如何?我觉得这交易很公平喔。」 「那留美华怎么办?」 「喔,你说这个吗?」 艾莉西亚从制服内侧取出那把黑短剑。 「好吧!那就先将这把短剑还你,这么一来雾间同学也会恢复原状。有了琴也同学的力量,这种东西我就不需要了。」 艾莉西亚解开了制服钮扣,敞露胸口。衣物间的白晰肌肤映着电影画面,一点一点进逼而来。大萤幕正在上演名伶热烈接吻的镜头。 「那么,你愿意以吻起誓吗?我需要琴也同学的力量喔!」 她拉起琴也的手诱导他。 「琴也学长,这样不行!别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有人出声了。回头一看,留美华满脸怒容地站在门口。 由奈和木乃实从她身后探出头。 「留美华!连木乃实妹妹都在!我不是吩咐你们在我回去之前都别出门吗!」 留美华冲了过来,介入琴也和艾莉西亚之间。留美华拍掉艾莉西亚的手,与她正面对峙。 「拜托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拐骗琴也学长!」 艾莉西亚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 「哦?你是在肯定我魅力强大到连琴也同学都会受骗吗?我好荣幸啊。」 「别、别开玩笑了!你哪有什么魅力,一丁点儿也没有!这不过是证明了琴也学长的确是萝莉控又没药救的阿米巴杂碎罢了!」 「我、我说留美华,你搞错攻击对象了……」 由奈和木乃实也进了视听教室,站在琴也后面。 「她说她担心大哥哥不知道会不会乱来,所以就来了。」 木乃实说完后看着留美华。 「原来是这样……留美华是担心我才……」 「就算不是雾间同学也照样会担心。」 由奈一副无言的样子这么说道。 「因为一直没看到羽田同学我才出来找人,结果呢……唉,不可以一个人贸然行事喔。」 「唔……嗯,对不起……」 由奈接着附在木乃实耳边问了: 「羽田同学真的是萝莉控吗……?」 「雨宫同学,我听得一清二楚喔……」 琴也真想哭。 「你们这些人真是闹烘烘的,这样根本没办法好好谈话。」 艾莉西亚背过身去走向萤幕,在萤幕前再度转身。 她拿着黑短剑,架于眼前。 「把那把剑交出来!」 留美华飞身而出,朝艾莉西亚笔直冲了过去。 艾莉西亚毫无怯意,轻笑一声,旋即拿短剑按住自己的手腕。 她像是要切断自己的手一样一口气割下去。但艾莉西亚的手腕并没有断掉,浓浓黑雾取代血液冒了出来。 「protect—current」 远处响起了钟声。 只见艾莉西亚投射在萤幕的影子向上伸长,越过她的头顶刺进地板。突然出现的黑壁弹开了留美华,她倒下后撞到了肩膀。 「唔唔……」 「留美华!妳要不要紧!」 琴也冲过去扶她起来。 从萤幕跳出来的影子在艾莉西亚背后居高临下,不断蠢动。 「来,还想再抵抗看看吗?」 艾莉西亚的口气像在逼迫琴也服从一样。 这时忽然传来拉窗帘的声音,教室立刻充满了光。 原来是由奈和木乃实一齐打开了遮光窗帘。萤幕播放的电影变得模糊,艾莉西亚伸长的影子也淡得看不见了。 「请你适可而止!」 由奈说了。 「怎么,你以为这样就封住我的行动了吗?可惜太阳光呢,就只会造成更强的影子啊。」 艾莉西亚耸耸肩,将短剑收回制服里面。她扣好扣子,然后郑重地看着琴也的脸。 「算了,没关系——琴也同学,你不需要急着做出结论。刚才的提案你就考虑一下吧。」 艾莉西亚留下这句话后便走向门口,临走前回头一瞥。 「啊,对了对了,要是再有任何危害我的举动,那些女孩子搞不好就再也回不来啰?」 那些被掳走的少女现在仍在艾莉西亚手中。 艾莉西亚发出嗤笑,再度悠然离去。 琴也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艾莉西亚从视听教室离去的背影。 之后,琴也带着留美华和木乃实,一路遮遮掩掩地前往校舍门口。 这两个人要是被老师发现就麻烦了,特别是变成小孩子的留美华,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我可是这里的学生!」 留美华鼓着腮帮子发脾气。 「你这个样子到处走动会惹麻烦啦。在学校放学以前,去找家店待着等我。」 琴也一边劝她一边通过走廊。幸好这一侧的校舍没什么人。 「呀啊!」 当他们来到楼梯间,突然传来惨叫似的欢声。 琴也吓得停下脚步。实弥就站在眼前。 「霜、霜月同学……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我有事要到学生会室一趟……倒是她是谁?这孩子好可爱喔!」 实弥向前探头注视着留美华,眼镜底下的眼睛闪闪发亮。 显得浑身不自在的留美华转开目光。 「……总觉得她跟雾间同学长得好像。」 「呃……那个……是、是她妹妹啦,留美华的妹妹。」 琴也临时编了套说词想敷衍过去,不料留美华涨红了脸: 「等等,学长!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不然你要我怎么说明嘛……」 实弥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只见她露出亢奋的表情握紧双手。 「欸,改天你想不想当当看童装模特儿?」 「啥!?开、开什么玩笑,我是大人!」 留美华挥舞着双手强调。 「……好像小孩子。」 看在眼里的木乃实喃喃自语。 「好、好了好了,总之我们在赶时间……」 琴也语毕便推着留美华从实弥身旁通过了。 虽然实弥也是魔女,告诉她原委应该无妨,不过看她现在满眼星星的 样子,反而有种危险的感觉,还是等事件结束以后再告诉她实情好了。 「改天要办服装秀的时候就拜托你啰!」 实弥似乎认定自己找到了理想的模特儿,整个人眉飞色舞了起来,向他们挥手道别。 「真是的,我这个人只适合走在时尚尖端的大人装扮。」 留美华撅着嘴,嘀嘀咕咕抱怨着。 至于她身旁的琴也,则是一个不小心就想象起留美华穿着缀满花边童装的样子。 放学后,琴也在学校后门和留美华、木乃实以及由奈三人会合。 「艾莉西亚的情况如何?」 琴也发问后,最初是由奈先回答: 「艾莉西亚住的那间公寓果然是伪装的。修道院的人从今天早上就开始监视,发现其中不但没有人出入,房间也是始终门户紧闭,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至于我们到刚才为止一直在正门监视,并没有看到她出来。我认为那个女人应该还在校内。」 留美华接着报告,木乃实也点点头。 就算紧逼着艾莉西亚,有菜菜实等人质在她手上,根本奈何不了她。首先有必要暗中查出艾莉西亚究竟把那些少女藏在何处。 「那这次换我到正门监视。」 当琴也说完,正要采取行动时,有人从学校背面的巷子走过来了。 「啊呀,大家都在啊。今天也一样冷呢。你们在做什么啊?」 修道士阿尔冯斯应该是为艾莉西亚一事而来。他穿着皱巴巴的大衣,走过狭窄后巷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身分不明的怪叔叔。 「啊,呃,我们是想调查艾莉西亚……」 听见琴也的回答,阿尔冯斯扶着下巴,一脸为难。 「唔嗯……我不是不明白你们想做点什么的心情,不过似乎危险了点啊。听好啰?对方不是普通人喔!像你们这种高中生最好不要贸然接近。」 「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要我们什么都不做……」 然而由奈却制止了琴也。 「也对……接下来的事还是交给我们吧。我们一定会解决的,好吗?」 连由奈都这么说了,琴也只能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来,雨宫。我们走吧。」 阿尔冯斯催促完由奈就先行走掉了。由奈随后也追了上去。他们经过学校后门,逐渐离去。看来他们应该是要去进行调查,不过究竟是往哪儿去,琴也他们亦无从得知。 「怎么办……」 琴也突然发出无助的声音,看着留美华和木乃实的脸。 「当然是继续调查啊。请琴也学长不要轻易就打退堂鼓。」 「可是,刚才雨宫同学也叫我不要一个人贸然行事……」 「我也在啊。三个人一起行动的话就不是一个人了。」 木乃实这番话,留美华也连连点头。 于是琴也绕到正门,躲在电线杆后面等艾莉西亚出校。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拜她外貌特征之赐,在众多学生中一下子就发现了她的身影。艾莉西亚在几个女同学的包围下走到门口。女同学们似乎还有社团活动,所以就留在校门内,挥手目送先离开的艾莉西亚。艾莉西亚也轻轻招手回应。 「木乃实妹妹,她出来了。」 琴也打手机连络木乃实。 留美华和木乃实立刻跑了过来。艾莉西亚现在落单一个人行动。 「琴也学长,我们追。」 为了查出菜菜实与其他被艾莉西亚抓走的少女的下落,三人展开了跟踪行动。 艾莉西亚首先来到距离学校一百公尺左右的咖啡厅。白色石墙前的红砖花坛种着蔷薇,整家店走英国风,恬静雅致,是一间客群定位为成年人的咖啡厅。 「小小年纪竟然跑来这种店,真是嚣张。」 躲在对面建筑物的留美华一面探出头来,一面说道。 「这是昨天我们约好碰面的店。」 「什么!琴也学长!你居然抛下我跑去约会!」 留美华似乎忘了自己还在跟踪艾莉西亚,怒目瞪视着琴也。 「才、才不是约会!我是为了要找留美华才……」 他们就这样持续监视了数十分钟。艾莉西亚总算从咖啡厅出来了。 接着她走跟昨天一样的路。 先进烘焙坊买了面包出来。 接着前往商店街,到书店翻杂志,在首饰店橱窗前驻足观看,挑了一台电玩中心的抓娃娃机投币。 ——跟她昨天带琴也走的路线一样。 「她是不是每天都这样逛啊?」 「真是个不良少女。」 连续挑战失败好几次的艾莉西亚放弃夹娃娃,离开了电玩中心。接着果然跟昨天一样,之后就不再绕路,笔直走去。 但是当她出了商店街以后,前进的方向却跟昨天不一样 昨天是前往工厂那个地带,今天却是往住宅区走去。 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天色已经黄昏了,红霞满天。 背后是夕阳,琴也三人的影子朝前方笔直延伸。他们慎重地前进,以免走在前面的艾莉西亚察觉。 走着走着,离某栋建筑物也愈来愈近了。 那栋高耸的建筑物就位在过了住宅区的那一带。细长的高塔看起来像是从近处成排住家的屋檐突出来的一样,锐利如枪的外观仿佛巨大的天线。 正面装设的圆盘清晰可见,那是一面大时钟,时间指着不正确的十点二十分,上头还挂着一口大吊钟。 那是琴也最近数度看到的时钟台。 当他们穿过住宅区,转入商家林立的道路走了约五分钟后,那栋建筑物就出现在琴也他们的眼前。 四周筑着围墙,高度相当于十层楼大厦的时钟台充满近代感,隐约散发出冰冷印象。这栋建筑物从底端到二楼的部分开着成排的窗户,给人一种医院或研究设施的印象。 艾莉西亚打开位于正面的巨大门扉,悠然走了进去。 等到艾莉西亚一通过,门便为铁栅栏所封闭,她的身影也消失在建筑物内。 琴也等人在门前停下脚步。 「你们看。」 木乃实有所发现,伸手指着门柱的一部分。琴也和留美华也跟着看过去。 那里嵌着一块小板子,上头绘着样子极浅、不甚明显的某徽章。 那是火炬图案的印记,琴也有印象。 那代表这座时钟台是『火炬骑士团』的相关设施。 「空无一物呢……」 由奈环顾遗弃的废工厂仓库如此说道。 昨天琴也和留美华就是在这里遭到艾莉西亚攻击的。 而由奈与阿尔冯斯再度来到这间仓库。 「再调查这里一次,真的会比较好吗?」 由奈问阿尔冯斯。 「会一无所获也是当然的吧。毕竟不知艾莉西亚已经把archive(档案库)移到哪里去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有必要来这里呢?」 阿尔冯斯也不像在调查的样子,只是望着窗外染上夕照的天空。 「再说archive到底是什么?」 「这个啊,应该说是一种,将这世界的存在资讯压缩以后封进狭窄空间的技术吧。将事物收进archive里,这世界就只剩『影子』的存在资讯会占用空间了。」 「……喔。」 阿尔冯斯转向由奈,微微一笑。 「很难懂吧?不过这也难怪,就连我要理解这个基础理论都费了番工夫呢——虽然她是拜胸口的电脑之赐,才能在那 个年纪就能将archive技术运用自如,搞不好真的是天才呢,艾莉西亚.埃尔佛德。真教人羡慕啊!要是我的头脑有那么好,想必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请、请问……你在说什么……?」 「你听好喔,我们凡人若想理解理论,亲身体验是最快的。」 阿尔冯斯从衣服里面掏出某样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电视遥控器。他的指尖按下按钮。 忽然间,水泥地板好像升起了热雾。 「……咦?」 由奈不禁低头看脚下。只见仓库墙壁的影子掀起漩涡,吞噬着由奈的脚。由奈的脚仿佛沉入无底泥沼,一点一点陷进地板中。 (这什么……?) 由奈想叫却叫不出声,就算手撑着地板也使不上力,愈陷愈深。 阿尔冯斯依然背对着她。随着由奈的身体下沉,周围的景象逐渐往上移动。 (救……救救……我……) 内心发出了不成声的求救,由奈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地板下。 阿尔冯斯缓缓转过身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就是所谓的archive。稍微懂一点了吗?miss雨宫。不好意思,我接下来非得单独行动不可。」 由奈方才所站的地方,如今清晰地刻印着符合她轮廓的影子。 4 「那帮人果然不能信任。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留美华双手环胸,气呼呼地说道。 琴也已经不知该何去何从了。艾莉西亚背后的主使者,真的就是由奈他们所属的修道会吗?那么为什么克劳斯和由奈会不晓得艾莉西亚呢?他们看起来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你们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啊?」 艾莉西亚的声音突然响起,琴也心中吃惊了一下。 三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门柱顶部装设了小型摄影机和扩音器。 「你这卑鄙小人!别躲了,快滚出来!」留美华大喊。 「躲起来跟踪我的人不就是你们吗?」 「……你早就发现了?」 「你以为我没发现吗?——反正也没差。我本来就不打算阻挠你们。既然你们都来了,要不要上来坐坐啊?我替你们泡壶从英国送来的红茶。」 马达沉重的振动声响起,栅门缓缓滑动,开出刚好容一个人通过的空隙。琴也畏畏缩缩地走进去,留美华跟木乃实也跟了上去。等三人一通过,栅门再度关闭。 建筑物和围墙之间仅铺设了水泥,予人单调的印象。 直直前进就是建筑物的入口。银灰色的门像是算准时机一般打开,艾莉西亚就站在里头。 「欢迎来到贝尔曼神学研究所。」 艾莉西亚张开双手作势迎接。 琴也他们走进门。里面是一间大厅,四周全是白色的墙壁。 「神学研究所?」 「对。这个研究所专司恶魔研究的最尖端领域,在骑士团也是最高等级的机密部门。这里就是其中最新盖好的研究所。」 看来这里果然是骑士团的设施。这就表示对方不是敌人了?琴也三人困惑地面面相觑。 艾莉西亚带琴也他们来到一间看似会客室的房间。简朴的房内摆设了大张沙发和茶几,墙上挂了好几幅画,描摹着自古以来人类与恶魔间的战斗。画面莫名地惨烈、沉重。 琴也坐在沙发中间,两边分别坐着留美华和木乃实。 此时门打了开来,艾莉希亚捧着托盘和红茶走了进来。 艾莉西亚在三人面前各摆上一杯红茶后,在对面的沙发就坐。 「——其他人不在吗?」 琴也发问。研究所内悄然无声,一路上没碰到半个人。 只见艾莉西亚意有所指似的浮现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多心,那笑容感觉竟有些阴沉。 「就类似公休啊,不然我也不会带你们进来。」 「这里到底在研究什么?你刚刚说是恶魔研究……」 「就是恶魔研究没错——所谓的神学本来是从事关于神的思想研究。但这门学问在『火炬骑士团』中却转为探求身为神子的人类如何才能存活下去的方法论,意即探讨恶魔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何要为我等带来灾厄,以及该如何与之抗战——研究所的资料库,记录了古今中外所有恶魔及魔女事件,于是我就顺便调查了琴也同学你们的资料。」 「这是侵犯隐私,真令人不舒服。」 留美华嘟着嘴。艾莉西亚不以为意地继续说下去: 「比方说,你们也看过克劳斯.海森堡氏等修道会成员所使用的法杖和法衣吧,那也是分散欧洲各地的神学研究所开发的武器或防具。那决不是魔法变出来的。如果他们是战斗集团,那么研究所成员就是智囊团了。」 「可是修道会的人似乎并不晓得艾莉西亚的事……」 「这也难怪啊,因为研究所内部资讯是最高级机密事项,万一研究技术外流,不知道会沦为什么用途。毕竟部分资讯的危险性甚至足以跟核武开发匹敌——特别是这间贝尔曼神学研究所之所以会成立,就单单是为了一项研究开发。你们也看到了吧?耸立在研究所上面的时钟台。贝尔曼神学研究所的目的,就在于完成终极的对恶魔兵器『杰伯沃基(jabberwock)』。」 话题霎时间变得攸关人类存亡起来,琴也反而呆住了。 「那,为什么那种兵器会建造在这个地方?」 「琴也同学难得问了个好问题呢。为什么这块土地会需要这种强力兵器——那跟雾间留美华同学也有关系。」 艾莉西亚看向留美华。突然被叫到名字,啜着红茶的留美华吓了一跳,琴也立刻有所防备。 该不会是要打倒魔女琉美华吧?不好的预感在琴也脑中盘旋。 「别担心,我并不是把雾间同学当成敌人,敌人另有其人,只不过他就近在雾间同学身边——我都讲得这么明了,应该懂了吧?」 「是梅尔里斯,对吧……」 留美华喃喃说道。那名男子领养年幼的留美华,并抚养她长大。实际上他不是人类,他的真面目是恶魔。目前仍居住在山丘上的豪宅,留美华也仍继续留在那里生活。 琴也回想起之前去留美华家时,遇到的那名脸像猫的老绅士——就为了打倒那个老绅士,才特地建造了这个长得像大时钟台的兵器吗? 「那家伙有这么危险吗?」 琴也一问,艾莉西亚别有意涵地笑了。 「经过雾间同学的事件,修道会应该也清楚认识到梅尔里斯的存在。尽管如此,修道会不但没有逮捕他,至今都过了三个月仍置之不管。你们想是为什么呢?」 「天晓得啊,反正全是些没出息的家伙。」 留美华不悦地回答。 「嗯,其实那就是正确答案。正确来说,就凭他们是奈何不了梅尔里斯的。再说他们本来就没有必要勉强动手,因为骑士团高层老早就察觉到梅尔里斯的存在与动向了。在梅尔里斯找到雾间同学,企图栽培她成为最上等的魔女之际,骑士团对恶魔兵器的开发计画.『杰伯沃基计画』,也恰好在这时期开始筹备。这个计画相中了梅尔里斯作为最初的标的,决定在他所在之处,也就是此地设置兵器。」 「我一直有个疑问……所谓的恶魔到底是什么?」 「唉呀,看来我忘了最根本的说明了。好啊,我就藉这个机会告诉你。所谓的恶魔也就是——一种自然现象。」 「自然……现象?」 「对,是物体投射在地面的影子引发的自然现象。」 艾莉西亚伸出手,白桌上出现了手的黑影。 「所谓的影子,也就是物体遮挡住光所造成的领域。也就是说,影子并非『存在』着什么,而是并未『存在』着什么——尽管如此,影子却还是『存在』着。我们看见影子能得知物体的形状,也能鉴赏剪影艺术。尽管影子『不存在』,却提供了我们大量资讯——你们难道不觉得很奇妙、很不可思议吗? 然而这种二律相悖性有时却会破坏大自然的平衡——假设这里有蓄水的池子跟干涸的池子,两座池子虽然相邻,却以板子隔开。蓄水的池子就是这个世界的物质。干涸的池子就是其影子。至于水,就是物质成形所需的资讯。就是因为有水,池子才会被认知为『池子』。 问题来了,倘若沿着池子的轮廓照射某种光线,就会发生以下现象:两个池子间的区隅会崩溃。这么一来会发生什么事呢?水就会开始从蓄水的池子流向干涸的池子,意即资讯的流动会造成物质趋近影子、影子趋近物质——这就称为『资讯转移』。 假如动物的资讯转移到影子,你们觉得会怎么样呢?影子会认知自己是动物,因此自行动起来吧。这也就是影子成为恶魔的第一步,我们称之为『原始恶魔』。大多数的情况下,『原始恶魔』会根据自然界的法则,立刻就分解掉。比方说『原始恶魔』一接触到普通影子,就会想起其原本的样子,立刻回归为单纯的影子。 不过『原始恶魔』一旦诞生,会凭着本能拚了命要存活下去。那么该怎么做才好呢?答案唯有一个,就是尽可能吸收大量的资讯,巩固自己的存在,这就称为『进化』。 吸收了愈多强悍、强大生物的资讯,就会进化为愈是强悍、强大的恶魔,吸收了人类知识资讯的影子,就会进化为通晓语言、具备知识的恶魔吧。这么一来,恶魔就得到了力量和智慧帮助自己存活下去,也就不会那么轻易就分解掉。恶魔会吸收魔女当作手下,企图创造自己的世界,也是为了存活下去的智慧和手段之一。 然而被吸走资讯的那一方.物质又会变得怎么样呢?——再回到刚才池子的例子吧。假设干涸的池子具备了吸收的能力,导致水不断从蓄水的池子流向干涸的池子,这么一来又会如何?蓄水的池子会变成干涸的池子,干涸的池子会变成蓄水的池子。也就是物质会变成影子,影子会变成物质……物质和影子就会逆转过来——像这样子构筑出的世界,琴也同学,你也应该目睹过好几次吧?那就是所谓的『影世界』。当然,自然界具备自我复原力,就算影世界产生,只要位居中心的恶魔化影子消灭,就会恢复成原来的世界。 顺便一提,琴也同学付出魔女之力时之所以会大量出血,就是资讯转移的副作用。在分给他人魔女之影的过程中,混乱的资讯造成琴也同学的出血远超出体内原本的积蓄量,并带来各式各样的苦痛。不过那都是资讯紊乱所引起的短暂现象,等影子回到身体,伤口自然也会复原。」 艾莉西亚解释到这里,一口气喝光了冷掉的红茶。 「创立这个学说的人,同时也是这间研究所名字的由来,那个人就是查尔斯.贝尔曼博士,而『杰伯沃基』就是以博士的理论为基础所设计的。『杰伯沃基』这座天线能够存取(ess)恶魔化影子的资讯,并加以控制;能够控制,也就意谓着能够将存取到的恶魔即时解体。不过这有个缺点……」 艾莉西亚望向天花板,有如在仰望耸立于正上方的时钟台。 「意即需要大量的『魔女之影』当作动力。想要制服影子就非影子不可。」 「你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抓走那些女孩子的吗?」 尽管琴也瞪着她,艾莉西亚依然不改从容的笑意。 「——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虽然我非常想继续这样绅士地对谈——不过,在这之前。」 艾莉西亚看着木乃实的脸。 「你很担心妹妹吧?我就当成答谢你特地来访。你想不想见她一面?」 木乃实霎时眉毛一挑。 琴也不禁探身向前。 「……见得到面?」 「是啊。从刚才的说明就知道了吧?我们并不是敌人,我们是一同歼灭恶魔的伙伴——跟我来。」 艾莉西亚从沙发上起来,走出房间。 琴也等人面面相觑,随后跟了过去。 他们走进细长的走廊,左右皆为成排的玻璃窗。窗子对面的房间熄了灯,显得昏暗。左边的房间排了好几台电脑,电线缠绕在一起。右边的房间则陈列着白架子,排满了试管和烧杯。似乎是某种实验室。 「你们看。」 走在前头的艾莉西亚指着实验室深处。高与人齐的玻璃圆筒映着走廊的灯光。仔细一看,里面浮着漆黑的影子,其轮廓是成年男子,就像是从黑罗纱纸剪下一块人形一样。 「那是资讯转移到人类影子的原始恶魔,已经经过固定了。换句话说就是恶魔的标本。」 「不愧是那帮修道会的同伙,嗜好真不是普通地恶劣。」 留美华借机挖苦,艾莉西亚一笑置之。 走廊尽头是电梯。艾莉西亚招呼琴也他们一起进电梯。 电梯在三楼停住,门打开了。 「感觉好诡异呢,而且还有点冷。」 眼前是个小小的电梯间。至今带着洁癖印象的研究室白墙,在此处一转为古老的灰色石壁。墙壁似乎饱含湿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凉。 「——来,往这边。」 一行人通过狭窄的通道,转过一个弯后,迎接他们的是一扇大铁门。 那是一扇古色古香,仿佛会发出轧轧声响的对开铁门。不过实际上艾莉西亚只是朝门旁的读取机一伸指,铁门就静静移开了。艾莉西亚走了进去,琴也他们也跟随在后。 里面颇为阴暗,看不见四周。等门一关上,就完全为黑暗所封闭了。 墙壁的油灯点亮了。其光晕宛如暗夜的篝火,照亮了琴也等人周围。 「你们两个千万别走散了。」 琴也对身后的留美华和木乃实说道。 虽然光线昏暗以致于看不到深处,不过感觉上空间相当大,听得到一阵阵风呼啸过远处的天花板。从行走的距离来看,这里或许就是研究所上方的时钟台内部。 灯光沿着通道连绵而去。他们似乎是走在类似回廊的地方。 眼看途中灯光逐渐往下,原来是下楼阶梯。叩、叩、叩。脚步声按人数响起。 「一直爬上爬下,真是麻烦的建筑物!」 楼梯延续了两层楼,这似乎意谓着他们又回到了一楼。 楼梯尽头似乎是广大的磁砖地板。然而成列油灯到此即中断,前方为黑暗所覆盖。 艾莉西亚不以为意继续前进,她的背影溶解在黑暗中,看不见了。 「太暗了,没办法走。能不能开个灯啊,艾莉西亚!」 琴也大喊,却没回应。 「艾莉西亚!喂、听得到吗!?」 下一刻,灯火同时熄灭,就连仅存的光源都消失,黑暗立刻笼罩四周。留美华用力抓住琴也的手臂。 「我们果然被骗了吗……」 下一瞬间,强烈的光芒跃入他的眼底,数个宛如聚光灯的光源从上方同时照亮了整个空间。琴也抬手挡在额头上避免光线直射。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艾莉西亚的声音从高处响起。 这是个圆筒形的空间,四周为石壁所包围,挑高数层楼。金属制的粗柱贯穿中央,其表面或红或绿的无数灯泡开始闪烁起来,仿佛活过来一样,那个柱子本身似乎就是某种装置。 柱子正面搭建了二层楼高的阶梯,最顶端是一片数平方公尺大的广场。 艾莉西亚就站在那里,指着背后的柱子,展示给琴也他们看。 「欢迎来到『杰伯沃基』的控制区域!这就是这间研究所的大型电脑主机。」 墙壁上半部密密麻麻排满了数十个摆钟。再往上看去,几个巨大齿轮互相咬合,动也不动,就像是没上发条的时钟一样静止着。 齿轮前方水平悬着巨大时钟的指针。长针与短针,两根红色指针伸展如螺旋桨。尖端呈现黑桃的造型。 琴也站到留美华和木乃实前面要保护她们。 「……木乃实妹妹?」 这时琴也才忽然发现到处都不见木乃实。 留美华也东张西望起来,似乎也是现在才发觉。 「这么说来她真的不在耶,是什么时候……」 是在黑暗中走散了吗? 「艾莉西亚!木乃实妹妹在哪里!」 「不晓得耶。会不会是怕得逃走了?——别管这些了,来!」 艾莉西亚从制服下取出黑短剑,剑尖对准腹部,纵剖一刀。黑雾冒了出来,她的嘴跟着念念有词地动了起来。 「find—nanami(find—菜菜实)」 喀咚一声,齿轮缓缓转动起来。只见成排摆钟其中一座的指针开始旋转,指到十二点。当一声后,钟面打开了。 里头是菜菜实小小的身影。她被红线绑在柱子上,头垂了下来,闭着眼睛的她不知道是昏过去还是睡着了。 「菜菜实妹妹……」 琴也呢喃着。这真是太过分了——其他摆钟里面,恐怕也都分别囚禁着失踪的少女吧。 琴也再度瞪着艾莉西亚。 「把菜菜实妹妹还来!」 「啊啊,当然会还。前提是琴也同学遵守契约!」 艾莉西亚扯开衣襟,裸露着上半身。在聚光灯下,那身肌肤白得耀眼。 「上来这里!亲吻我的身体!给我魔女之力!我们就来携手合作消灭恶魔!」 「唔……」 琴也握紧拳头,留美华则牵起了那只手。 「琴也学长,不可以照她的话做。」 「留美华……可是,这样下去菜菜实妹妹她们就……」 「请学长吻我。只要我变成魔女,那种女人就不足为惧。」 留美华一改平常的嬉闹,表情正经起来。她不是在闹着玩的,她真的打算跟艾莉西亚战斗。 「可是……可是让留美华变成魔女……」 那个行为,会使她那残忍、嗜血的模样复活。 「不然还有其他办法吗?难不成学长想任凭那个女人摆布吗!」 琴也答不出话来。现在唯一能仰赖的,的确只有魔女琉美华的力量。 然而他希望留美华一直是现在的留美华。 「琴也学长!!把我变成魔女!给我学长的吻!」 留美华伸出双手抓着琴也的头硬拉向自己。 「好、好啦,我照做就是了,留美华……」 琴也说完便跪了下来。以留美华现在的模样,这样的两人才终于平头齐肩。琴也稍微弯下身,欲褪下她的衣服。 ——但他还是无法斩断犹豫。 不想看到魔女琉美华的念头使他的行动迟疑了。 「想让雾间同学变成魔女?琴也同学你休想得逞!」 艾莉西亚出声打岔。她拿着黑短剑抵住自己的喉咙。 「script—red queen(script—红心女王)」 近乎天花板的巨大时钟指针这时缓缓转动起来。长针与短针,锐利的两根指针忽然扭曲,像手一样动了起来。 划破空气的轰响逼近了头顶。 「学长!危险!」 留美华推开琴也。下一刻,长针刺进了两人之间的地板。磁砖裂开,碎片四溅。 「留美华!没事吧!」 留美华受到冲击飞了出去,倒在地上,整个人似乎昏了过去,一动也不动。 琴也赶紧站起来要冲过去,无奈化为手臂的长针再度打向地板阻挠他的去路。 「怎么样,琴也同学。这就是特殊防卫装置(防火墙)红心女王。停止愚蠢的举动,乖乖服从才是自保之道!」 红心女王举起两条鲜红的手臂,决定了攻击目标。长针瞄准琴也,短针瞄准了留美华。 现在的琴也所能做的,顶多就是回瞪艾莉西亚。 「眼神真是充满敌意呢。好啊,要我强夺琴也同学的力量也不是办不到,我只是一直不想使用那种强硬的手段罢了!」 艾莉西亚再度举剑抵住脖子,由右至左割了一刀。 红心女王的长针突刺而来。琴也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后跳开,却擦到了右脚,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琴也痛得脚使不上力,当场跪了下来。两根指针摆出螳螂般的架式,预备发动下一击。 有如手臂的指针慢慢扬起。琴也的脚依然隐隐作痛,无论如何就是使不上力。 「到此结束了!」 短剑刎过艾莉西亚的颈子。 红心女王瞄准了琴也,挥下手臂。 「大哥哥!往这边!」 忽然间有人出声,拉起琴也的手。 女王的手臂错失了琴也的身体,猛然深深刺进地板,当场停止。 琴也任由对方拉着自己的手,跟着跑起来。 「……木乃实……妹妹……」 琴也望着她奔驰的背影——一身满满蕾丝的白洋装跟着翻飞——口中喃喃说道。 木乃实带着琴也跑向入口阶梯反方向的小门。她打开那扇粗糙如学校扫具柜的门,冲了进去。 5 那里是一间狭窄昏暗、死气沉沉的小房间。 「谢谢你,木乃实妹妹。你真是帮了大忙……不过你怎么……」 琴也倚着石壁,气喘吁吁。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是圈套,所以就趁隙离开了大家。」 「你好厉害喔……这种时候还能这么冷静。」 「要是我机警一点的话,菜菜实也不会被抓。我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琴也总算不再喘了。 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 「有没有办法连络上雨宫同学啊……」 他拿出手机……不过电波似乎遭到干扰,目前显示在通讯圈外。 「躲起来也是没用的,琴也同学!雾间同学也还在这边!」 远方传来艾莉西亚的声音。现在连留美华都沦为人质了。 「你看,大哥哥。」 木乃实指着地板。石地板有一部分是金属板。 「……会是什么呢?」 琴也蹲下来看。有把手。摸起来冰冰凉凉的。 「好像是门。」 琴也试着用力一拉,阵阵磨锈声响起。迎面而来飕飕的冷风。里面很暗,但深处传来微光。 金属板下有道通往地下的狭窄阶梯。 「地下室……?」 「会不会通往别处啊。」 「要是能顺利出到外面去,或许就能连络得上雨宫同学了。」 琴也心一决,踏进了地下室的阶梯。他战战兢兢走下阶梯,木乃实也贴紧了他的背,跟在后头。 手一摸,左右的石壁湿湿的,好像到处长满了青苔的样子。阶梯有些湿粘,他们好几次都差点滑倒。这段阶梯比想象中要长。总觉得别说是出去外头了,搞不好还直通地狱深渊。 走了近两层 第三章 金黄色川岸 1 艾莉西亚作了个梦,那是好久以前的记忆。 某个天空微阴的假日午后,阳光穿透云缝,照得川面粼粼波光。周围的麦田闪耀着金黄色光芒。 年幼的艾莉西亚乘着小船,以指尖拨弄水面玩耍着。 ——小心啊,艾莉西亚,别探得太出去了。 划着船的哥哥出声。父母和姊姊在岸边,提着装有三明治的篮子朝他们微笑。母亲有孕在身,目前已经大腹便便。妹妹就快出生了。 如此平和安稳的一天—— 麦田里突然立起一道黑柱。 接二连三,愈来愈多。 黑影从家人脚下如火舌般窜出,转瞬间包覆住所有人,黑漆漆地燃烧起来。 父母、姊姊,以及划着船的哥哥浑身着了黑火,不断挣扎。 艾莉西亚不知该如何是好,怕得发不出声。 不久,艾莉西亚脚边也冒出了张牙舞爪的黑影。 她想逃,却绊到脚,摔出船外。 于是她不能呼吸了。在水中睁开眼睛一看,在荡漾的水面上,黑色的怪物笨重地移动着。 冰水夺走了体温。艾莉西亚逐渐失去意识。 当她再度清醒时,人已经躺在某处设施。 床的周围传来大人们的声音。 ——状态呢? ——全身被原始恶魔污染。 ——污染去得掉吗? ——某种程度可以。但要完全去除就难了,污染马上就增殖了。 ——总之先试试看,增殖只能用抗生素抑制了。 ——不过这样下去,她本人恶魔化也是早晚的问题,到时候会为周围带来莫大危险。果然还是…… ——只能杀了这孩子……? ——她的脑神经已经坏死了一半,就算存活下来,遑论站起来了,就连眼睛都看不见东西,也无法言语。 艾莉西亚赫然醒来。 她躺在房间床上。阳光从窗帘缝隙间透了进来,照在脸上。 她好像做了个恶梦。艾莉西亚按着额头,昏沉的脑袋试图思索。为什么会梦到这么久以前的事呢? 远在八年前,当艾莉西亚还住在英国的时候。年幼的她和家人一起到附近的河岸野餐。她记得那天,从灰蒙蒙的天空缝隙间穿出一道道阳光。 本该是平和的一天,却发生了离奇惨忍的事件。 地面的影子化作黑炎,将所有人焚烧殆尽。 抛下艾莉西亚一人留在人世。 她在梦中听到了史黛拉博士的声音。那天遭『影子』攻击的艾莉西亚身受重伤,进了沃尔帕吉斯高等治疗院接受治疗。 史黛拉就是当时负责治疗的医疗小组成员之一。 她是艾莉西亚的救命恩人吗? 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那种人,艾莉西亚死也不会当她是恩人。 当时艾莉西亚体内的恶魔影子早已扎根,不可能完全去除了。要是置之不管,最后会吞噬艾莉西亚,导致她本人恶魔化。也就是说,当时艾莉西亚只剩下两条路,不是因为恶魔化被杀,就是在化为恶魔前被杀。 这时史黛拉给了她第三条路,就是与恶魔共生。 史黛拉在艾莉西亚胸口埋进了当时还在实验阶段的量子电脑。这个大小约莫一个拳头的装置能够弥补艾莉西亚半毁的脑神经,控制她的身体。其性能大幅凌驾于现今技术制造出来的电脑。但是其却有一项缺点,就是持续运转会消耗掉莫大的能量。 于是史黛拉看中了艾莉西亚体内不断增殖的恶魔影子。她的构想是利用恶魔的影子当作动力,来促使电脑半永久运作,同时藉此消耗恶魔,避免艾莉西亚的身体遭恶魔侵蚀。 然而,对艾莉西亚来说,这竟是阴郁日子的起点。 艾莉西亚在治疗院度过的每一天仅有的乐趣,就是在庭院一个人玩球,和阅读他人赋予的书本而已。 就连这种乐趣都有一半不是来自艾莉西亚自己的脑,而是透过埋在胸口的电脑所得到的感觉。再加上每天持续不断进行电脑数据收集,这些事在在令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机器人。 约一年后,当时六岁的艾莉西亚随史黛拉离开了治疗院。新家就在史黛拉新投入的机密计画研究所内。这间位于德国郊区的小小研究所,进行的是恶魔兵器『杰伯沃基』的基础研究。 当时艾莉西亚由于体内电脑的缘故,思考速度飞跃进步。尽管她为了不影响日常生活而一直压抑能力,其头脑依然早早就达到了博士的程度。 而史黛拉等研究者也接二连三拿着研究数据要求她计算分析。虽然艾莉西亚知道那并非她自身的力量,却渐渐感觉到那就是她的存在意义。她甚至开始觉得那间研究所就是她的归属。 直到某天,艾莉西亚跟往常一样解析数据时,偶然从成堆文件中发现了『杰伯沃基计画』的开发资料。 这个计画的开发目标,是性能足以控制世上所有『资讯』(精度达量子层级)的大型电脑。这个计画意欲透过这部电脑,将那些因『资讯转移』而诞生的恶魔解体。具体内容是在电脑的头脑——中央处理器(cpu)植入人造恶魔『杰伯沃基』,以实现这非比寻常的性能。 但这个装置的力量危险至极。要是控制方法稍有差池,非但无法将恶魔解体,甚至恐怕会制造出恶魔,淹没全世界。 所以为了防止恶魔『杰伯沃基』失控,使之遵照人类意图行动,必须不断提供cpu知性资讯。 而发挥这个作用的系统就称为作业系统(os)。 要如何才能开发出这么高度的os呢?这时受到瞩目的便是人脑。要是能够将最高水准的人脑os化后作为资讯处理装置,便可望控制强大的恶魔。 艾莉西亚读着读着,发现自己名列在这份资料内。 这时她第一次知道。 她之所以被带到这间研究所的理由,是因人脑与电脑结合而得到强大资讯处理能力的她,会成为控制『杰伯沃基』的os。 等兵器完成后,她将埋没其中,成为兵器的一部分。 艾莉西亚得知自己不过是兵器的零件,当场感到相当错愕。渺茫的希望在此刻完全破灭。 原来没有任何人肯定她身为人类的价值。 她恨世人,她恨研究员,而她最恨的莫过于史黛拉。 之后史黛拉离奇身亡时,艾莉西亚不知道动过多少次破坏她坟墓的念头。 然而她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要是反抗他们会怎样?就算逃出研究所,外面的世界会有希望吗?那个害她家破人亡、恶魔蠢蠢欲动的世界。 身陷绝望深渊的艾莉西亚得到了一个结论。 既然没有人肯定我的存在价值,那我也不认同任何事物的存在价值。她要成为否定一切的存在。那就是她所能做的、最后的自我认知。 艾莉西亚决心主动成为兵器的一部分。 对了,就由我来操控这个兵器。首先就如他们所愿,根绝这世上的恶魔,然后再根绝这世上的人类。 为此,艾莉西亚就算面对那个讨厌的男人,也是一直装成言听计从的样子。 窗外传来麻雀啁啾的声音。不同于艾莉西亚充斥憎恨的内心,早晨是如此安详。 艾莉西亚下床换了衣服。 今天非得从羽田琴也身上抢到魔女之力不可。她要取得强大的动力,用这小小的身体控制人造恶魔。 这时有人敲门了。 「你醒来了吗,艾莉西亚。」 是那个讨厌的男人……阿尔冯斯的声音。 他开门走了进来。 「——我没允许任何人进来,能不能拜托你出去。」 「是,我马上就出去——不过是带着你一起。」 阿尔冯斯右手拿着小型遥控器对准艾莉西亚。 拇指按下几个键。 艾莉西亚的思考顿时迟钝了起来。她的头脑仿佛一片朦胧,变得无法思考,手脚的感觉变得迟钝,眼前转黑。 艾莉西亚失去了意识,睁大眼睛直立不动。 她脚一软,跪了下来。身体一摇,就要往前倒之际,阿尔冯斯抢先撑住她小小的身体。 「嘿咻,请你暂时关闭系统(shutdown)啊,我马上就帮你重新启动。」 阿尔冯斯抱起艾莉西亚,离开了房间。 2 琴也在天亮时醒了过来。他起身一看,自己还穿着制服。昨晚回家后,他似乎就这么直接倒在床上睡着了。因为昨天的疲惫与事件解决的安心,他整个晚上都没做梦,一觉到天亮。 他在床上打了个大呵欠。接着脱掉制服,换上便服。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学。 就在他出房间准备吃早餐时,忽然从厨房传来一阵声响。 「……?」 琴也揉着惺忪睡眼走到厨房。 「琴也学长,早安!」 「留、留美华……!你怎么这身打扮……」 琴也迷糊的脑袋瓜瞬间清醒。 只见依然是小孩模样的留美华踩着垫脚椅,面对流理台。她穿着跟琴也借来的宽松运动服,依然没穿裤子。这身打扮上头还讲究地罩着一件大围裙。 裸露的双脚与围裙的组合,怎么看都引人遐想。虽然对方是小孩子的模样,琴也还是不由得惊慌失措起来。 「还说呢!我本来还以为可以跟琴也学长共度良宵,没想到学长居然马上就睡着了。」 留美华手扠腰,不满地撅着嘴。 「哎,算了。先来吃饭吧。」 「……留美华,这是你特地为我做的啊?好厉害喔!」 琴也注视着桌上摆放的烤土司、沙拉,以及浓汤。 两人并肩坐下,开动用餐。 打开电视一看,一连串新闻都是在报导失踪少女已经全数平安归来的消息。幸好她们似乎都没有大碍,只是有些疲惫而已,只不过没有半个人记得自己被抓走时的事情。 话题的中心转移到充满迷团的事件真相,各种臆测纷纷出笼,其中甚至有时事评论家强力主张是外星人跑来调查人类。 「那么琴也学长,麻烦你了。」 吃完早餐后,两人待在琴也房里。留美华已经换上了制服。 「唔、嗯……」 琴也在留美华对面坐下,轻轻点头。 琴也手里握着一把短剑,那是艾莉西亚交给他的东西。据说是留美华的影子做成的黑短剑。只要将这把剑插进留美华胸口,再度赋予她魔女之力,留美华就会恢复原状。 这么一来这次事件应该就会完全解决了。 留美华坐着并逐一解开制服前襟的扣子。她由上而下解到第三颗后,胸膛正中央便袒露出来。 「那么学长,麻烦从这个位置开始……」 留美华面带红晕低着头说道。 「那,我要动手啰……」 琴也别开目光,尽可能不直视她的肌肤,双手握紧短剑,漆黑的剑尖对准留美华的胸口。 从艾莉西亚多次拿短剑刺进自己身体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不会像普通的剑那样造成创伤。只不过那种看了就痛的感觉始终无法化解。 琴也的手不停颤抖,好几次都差点弄掉短剑。 剑尖终于碰到了留美华的胸。 这时琴也的手停住了。 「……不行。」 琴也颓丧地垂下肩膀,放下短剑搁在地上。 「怎么了,琴也学长?学长不用担心我。不过是一点点痛而已,我忍得住的。学长也想快点看到我恢复原状吧?」 但琴也轻轻摇头。 「我果然办不到……」 「真是的,学长这个人真的是窝囊废呢——好,既然这样我就自己动手,把短剑给我。」 琴也不加思索就把短剑挪离她。 「怎么了?要是没有短剑,我就要一直这个样子喔?」 「我知道。虽然知道可是……」 留美华直盯着琴也的脸。 「我看琴也学长是希望我一直维持这个样子吧?真不愧是琴也学长,真是无药可救的萝莉控!」 留美华出言挑衅,然而琴也依旧没有反应。 「留美华……我真的办不到。我的确无法拿短剑刺你……但不光是这样而已。」 「那到底是怎样?」 「我……没办法把留美华变成魔女。」 一听到琴也这句话,留美华倒抽一口气。她的脸色稍微铁青起来。 「没办法?……这是为什么!琴也学长要搞清楚,学长要是不亲吻我,我就没办法恢复原状!」 「冷、冷静点嘛,留美华——对了,我们去找雨宫同学商量吧。一定会有什么办法的……」 琴也伸手欲安抚她,留美华却一把挥开。 「少敷衍我!琴也学长就这么讨厌我变成魔女吗!就这么讨厌我这个魔女吗!」 「不是喜欢或讨厌的问题!只不过……只不过……」 「够了!我不想再听学长找借口了!」 琴也抓住留美华想要摀住耳朵的手。 「这不是借口!留美华变成魔女这种事,我真的……」 「够了!」 清脆的声音响起,琴也脸颊一阵刺痛。留美华打了他一巴掌。 「留美华……」 琴也按着火辣刺痛的脸颊,注视着留美华。 直直瞪着自己的眼角泛着泪水。 他第一次目睹留美华这样的表情。 他也是第一次这样挨了她的巴掌。 留美华迅速扣好扣子,默不作声站了起来,冲出房间。外头传来玄关门开了又关的声音。 琴也心想,旧事又重演了。他又惹留美华生气,害她夺门而出。 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唯独脸颊挨打的痛楚久久未消。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琴也一个人留在房里,无精打采地在心底喃喃自语。 (我希望留美华不要变成什么魔女,一直保持这个样子……) 琴也看到摆在桌上的手机,便拿了起来。 (总之,还是找雨宫同学商量看看吧!一定会有好方法解决的。) 他进入电话簿,选择由奈的电话。 手机另一头响起拨号声,数声后接通了。 「啊,喂,雨宫同学?我是羽田……」 然而传入耳际的却不是由奈的声音。 「喂,羽田同学吗?我正想连络你呢。」 这个声音他有印象。 「还记得我吗?雷恩.海涅尔。」 那是以前一度并肩作战的修道士——不过为什么是他接起由奈的电话?雷恩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一筹莫展的样子。 「羽田同学,你从昨天起见过由奈吗?」 「最后一次是在放学后看到雨宫同学和阿尔冯斯先生,他们出发去调查事件,之后就……」 「这样啊……」 雷恩发出了期盼落空的声音。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雨宫同学是……」 「是这样的,在羽田同学看到他们之后不久,我们就和阿尔冯斯先生以及由奈失去了联 系,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目前发现由奈留下的随身物品就掉在市区外的废工厂——现在修道会正在搜索他们的去向。」 「咦……?」 琴也好一段时间哑然失声。惊讶的理由有二。一来当然是因为由奈失踪,二来则是—— 「雷恩先生,我在那之后见过阿尔冯斯先生。」 「什么!?在哪见到的,可不可以告诉我?」 「嗯。跟雨宫同学道别以后,我去了贝尔曼神学研究所那个地方……」 琴也跟雷恩讲述一遍昨天发生过的事。 「我知道了,我马上去调查研究所。」 「我也要去找雨宫同学!」 「不了……别担心,马上就会找到的。」 雷恩这么说着,大概是不想让琴也遭遇危险吧。 通过电话后,琴也一时知间整理不出头绪。 由奈失踪了……?事件还没结束吗? (为什么大家都消失了呢……) 琴也现在的心情近乎烦躁。 他身边接二连三发生有人消失的事件。 ——人不见得永远都在那个地方。 过去的感触再度涌上心头。 理所当然存在的那个人,到了明天或许就会从眼前消失。 由奈固然令人担心,但琴也总不能只身潜入那间研究所。这件事应该只能交由修道士处理。 既然如此,现在的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去找留美华。 以免留美华从琴也面前消失。 琴也感到坐立不安,立刻冲出了家门。 琴也出门一看,时间已经接近正午了。这是个风和日丽的星期六,住宅区洋溢着悠闲的气氛。看起来约莫小学生的成群棒球队少年骑着脚踏车而过。 留美华跑出琴也家后会上哪儿去呢? 之前他跑遍大街小巷寻找木乃实跟菜菜实,结果无功而返。那是因为他不晓得她们家住哪里,才会不确定该往哪个方向找。 不过他知道留美华家在哪儿。如果她是回自己家的话,立刻就可以过滤出该找的方向——不过留美华会直接回家吗?她应该非常痛恨自己被恶魔扶养长大的境遇才是。 琴也最后决定去商店街。他认为留美华不会回家,应该会找个地方一个人消磨时间。 商店街假日的人潮比平常汹涌。琴也挨家挨户地找过留美华可能会进去的店。 书店层层书架间、女装店陈列的衣服后、汉堡店的成群少女中……然而他就是遍寻不着她的身影。琴也这副显然不是来消费的模样,引来路人频频侧目。 当他从家庭式餐厅的玻璃窗外凝视着店内,突然有人站在他背后。 琴也吓得挺直背杆。该不会被人当成可疑人物了吧? 「……你在做什么,大哥哥?」 转头一看,原来是木乃实和菜菜实。两人依然穿着成对的萝莉服,并排站在一起。 「我看你从刚才就一直死命盯着店内喔。」 木乃实不解地望着琴也说道。 「啊~这间店的服务生制服大获好评喔!」 菜菜实打量着整栋餐厅,大声喊着: 「原来大哥哥是来看服务生的啊!」 路人纷纷回头一探究竟。琴也弓起背想躲起来。 「不、不是啦!还有菜菜实妹妹,你太大声了啦!」 「就算是大哥哥,偷拍这种行为实在不容允许。」 「没有!我才没有!」 琴也于是告诉两人自己正在找留美华。 「又让人家逃了吗?这真是男人之耻。」 木乃实发表了苛刻的意见。 「……好,我们也来帮你找。」 「真的吗?没关系吗?」 「就当作是买东西的顺便啰,再说菜菜实之前也让大哥哥操心了。没问题吧?菜菜实。」 「那当然!这是为了大哥哥啊。」 「我们就分头找吧。一找到雾间姊姊,我们马上就连络大哥哥。」 「谢谢你们……不过要小心喔,听说雨宫同学从昨天就下落不明,现在修道会的人正在到处找她。失踪事件或许还没落幕。」 「——我明白了。我们会尽量在人多的地方找找看。菜菜实,千万别离开我身边喔!」 「唔、嗯!」 菜菜实伸出双手抓紧姊姊的手。 他们约好一小时后电话连络,姊妹俩便先一步沿着商店街离去了。 (不过说真的,留美华到底上哪儿去了……) 琴也仿徨无助地边走边四周张望。 一阵电子旋律忽然传入耳朵。他转头一看,似乎是从电玩中心的抓娃娃机传来的。只见那里有一对看似大学生的情侣,女方正因为取得娃娃而雀跃不已。 琴也觉得自己好像快想起什么,不由得停下脚步。 (那个电玩中心,是跟艾莉西亚到处走时去过的店。) 之前艾莉西亚说要带他去找留美华,拖着他走个不停,那次途中就是绕去那家店。他记得她抓娃娃失败了好几次。 之后艾莉西亚就带琴也去了那间废工厂。 那个位于市区外工厂地带的荒凉地点…… 突然间艾莉西亚说过的话重现脑海,琴也差点叫出声。 那是在琴也发现留美华的影子,质问是不是艾莉西亚带她来时的事。 他记得当时艾莉西亚在废工厂是这么说的—— 『那是误会,琴也同学。雾间同学是自己跑来这里的。她似乎相当中意这个地方呢!我也是拜她之赐才能找到这个地方的。』 当时琴也并不相信艾莉西亚的话。 ——但如果这番话属实呢? 琴也跑了起来。他一面回想当时的路线,一面朝废工厂奔去。 废工厂的墙壁在秋阳照耀下似乎更显骯脏,看起来比之前造访时更加黯淡。琴也跟之前一样,从铁丝网的破洞钻进厂区,来到工厂仓库的铁卷门前。杂草从龟裂的柏油地面伸长身子,迎着秋风摇曳。 铁卷门半掩着。琴也屈身钻进去一看,仓库内阴暗无光。靠近天花板的窗户看得见高挂天空的卷积云。 而她就坐在空荡荡的仓库角落。 「留美华……」 琴也低声说道。 留美华抱着双腿,脸埋进膝盖,一动也不动。 「留美华!」 琴也再度呼唤她的名字,冲了过去。 「琴也学长……?」 留美华无力地抬起脸来,仰望着站在一旁的琴也。 那双眼睛含着泪水,琴也没有漏看。留美华发觉到这点,立刻转过脸,以指尖擦去眼泪。 「你刚哭过吗……?」 琴也注视着留美华的侧脸,一面坐了下来。 「没、没什么。」 「留美华,你常来这里吗?」 「这个嘛……因为我家有那家伙在,所以当我想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一出家门,就常常跑来这个地方窝着。不过自从我遇见琴也学长以后,就没有这个必要了……真是的,我也落魄了呢。只不过是被琴也学长这种程度的人给排斥而已,就变得这么懦弱……」 「不是的,留美华。我并不是在排斥你……我只是不想让留美华变成魔女的样子。」 「不用学长提醒,我也心知肚明。琴也学长很怕变成魔女的我吧?到头来学长也跟其他人一样——亏我一直相信学长会愿意爱我这个魔女,看来是我误会了。」 「可是,留美华已经没有必要再变成魔女了不是吗?不是可以一直像这样当个人类 吗?」 「照你这么说,从我出生到遇见琴也学长前,一直以魔女身分活过来的这段时间都白费了吗?」 琴也并不明白留美华这个问题的意思。 「……什么意思?」 「我的确是拜琴也学长之赐才得以变回人类,这点我确实感激不尽。但是,在我至今长达十五年的无谓人生基础上,如今我还能建立起什么有价值的生活方式呢?如今我还能以什么为目标活下去呢?」 「没这种事,留美华。今后一步步建立起目标不就好了吗?我也来帮助你。我会陪着你的。」 「琴也学长是因为面对的不是自己的命运,才能说得那么简单。要抛弃童年的重担谈何容易……我不知道自问过多少次,那段时间是不是只会折磨自己与他人而已。」 听到这里,琴也终于渐渐明白留美华悲伤的理由。 留美华是希望有人能认同变成魔女的自己。她希望可以藉此肯定以魔女身分活过来的自己是有点价值的。 「身为魔女的自己遭到否定……这件事对我来说,远比琴也学长所想的还要心酸……」 留美华说完,便低下头。 「留美华……」 琴也偎向她,稍微凑近脸。 「不是的……我怕的并不是变成魔女的留美华。」 「既然这样,那是怕什么呢?为什么学长就是不肯亲我呢?」 「我怕的是……当我看到变成魔女的留美华,就会觉得留美华是不是彻底变了个人。好不容易变回普通人的留美华,好像会再次被那个魔女的世界掳获,从我身边离开一样。我就是害怕这种感觉。」 「我哪儿也不会去的。」 「我也这么想,我也想相信,可是……」 琴也想起变成魔女的留美华展露的残忍嗜血表情。 「那么反过来说,假如我真的去了别的地方,到时琴也学长会怎么做呢?」 「咦……」 突如其来这一问,使得琴也瞬间错愕了一下。 对喔,他只顾留美华,都忘了思考最要紧的事,也就是自己的打算。 假如留美华真的去了别的地方,自己会怎么做呢? 就这么目送她的背影离去吗?就这么杵在原地,默默望着她一步步走向伸手不可及的地方吗? 「如果留美华想要离开,去别的地方的话……」 琴也发觉,自己长久以来的恐惧,其答案原来如此单纯。 那种事或许并不是那么简单。 换作是昨天以前的自己,或许说不出那种话来。就算有那种念头,或许也拿不出信心来。 不过他现在能够明确地说出来了。 「——我当然会追上去啰,就像今天我找留美华找到这里来一样。」 要不然,人或许某天就会突然从眼前消失了。所以—— 「我知道了,留美华,我决定不再害怕了——所以拜托你答应我一件事。」 「答应什么?」 琴也牵起留美华的手。 「留美华,跟我在一起,直到永远。」 留美华回眸凝视琴也半晌后,悄悄握紧他的手,轻轻点头。 3 意识从封闭的黑暗中浮起,艾莉西亚睁开眼睛。 或许是因为昏过去的关系,头脑现在还不太灵光。她的手脚上都缠绕着红线。艾莉西亚转动颈子观察四周。 这里是中央部里面控制整座时钟台的大型电脑主机柱。在正面阶梯上方的广场深处,主机柱表面有个一人份大小的凹坑,坑内覆盖着类似生肉片的材质。无数红线宛如长出的头发一样从坑内冒了出来。艾莉西亚就埋在那个坑内,被红线捆住全身。 阿尔冯斯站在她眼前。 「你想对我做什么?要实验的话,请照规定的程序来!」 但阿尔冯斯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在广场上不停来回走动。 「——不管过多久,我就是不习惯和那家伙见面,那个男的令人感到不舒服……不行,这种话不可以脱口而出。天晓得他是不是正在某处竖起了耳朵偷听……」 他显得心神不宁,口中念念有词。 阿尔冯斯接着停下脚步,大惊失色地看着回廊的门。不知不觉间竟有两个人站在那里。一个是盛装打扮的枯瘦老绅士,另一个是长发及腰的文静少女。 两人下了墙边的楼梯,朝大型电脑主机走来。接着步上通往广场的阶梯,来到阿尔冯斯身旁。 「梅、梅尔里斯先生……」 梅尔里斯站到阿尔冯斯面前,直瞪着他看。 「为什么放走了之前抓到的那些少女?枉费梅尔丽莎是那么高兴可以每天吃到美味的『影子』。结果多亏了你,梅尔丽莎今天从一早就什么也没吃喔!」 阿尔冯斯举起袖子擦去额头浮现的汗水。 「为了赶走那帮人,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方法……那些家伙似乎是相当强的魔女……不、不过无须担心,不过是区区『影子』,今后要多少有多少。」 梅尔里斯目不转睛看着被绑住的艾莉西亚。 「那么这个已经要启动了吗?」 「虽然还剩下最终调整,不过几乎已经跟完成无异了……」 梅尔里斯转身面向身后的少女: 「怎么样,梅尔丽莎,要不要稍微试试看啊?」 听了这句话,梅尔丽莎面无表情地走到艾莉西亚前面。尽管外表看起来与一般十来岁少女无异,然而她的脸色苍白,丝毫感觉不到生气。 「你、你想干嘛……?」 就算问了,梅尔丽莎也不回答。她的表情空洞,眼睛虽然向着艾莉西亚的脸,却无从得知其真正所视为何。 梅尔丽莎接着伸出右手遮在艾莉西亚胸前。右手开始变色发黑。 然后——梅尔丽莎像是要揪出心脏一样,把手戳进艾莉西亚的胸口。 「呜啊啊!!」 冰冷的异物塞进体内。这感觉之痛苦与骇人,令艾莉西亚忍不住放声惨叫。 梅尔丽莎的手一把抓住了艾莉西亚胸内的电脑。有东西大量流入其中。大量讯号通过电脑,在艾莉西亚体内到处流窜。艾莉西亚全身仿佛通了电一样麻痹,剧烈痉挛起来。 高悬在头顶上的数座摆钟仿佛失常一般走了起来,靠近天花板的齿轮也以非比寻常的速度开始转动。 「怎么了?那是……」 琴也注视着仓库外面。 远处时钟台的剪影竟像蛇一样蜿蜒。时钟台周围升起了黑色的火柱,化为黑白剪影画般的光景。新的火柱接连诞生,如同星火燎原般扩大了范围。火柱一路染黑了街上的建筑物,像海啸一样席卷而来。 正面的铁塔黑影起伏躁动,整团化为黑色的火柱燃烧起来。周围的光景全褪了色,只留下黑与白的轮廓,逐渐溶入影世界。 铁塔的火柱伸出了粗壮的四肢,化身为高瘦的巨人往前踏出一步。 巨人高举手臂,朝工厂劈下。 「危险!」 琴也抱着留美华往旁边翻滚。正中巨人这一击的屋顶当场崩塌,碎片七零八落地掉了下来。 留美华拉起琴也的手。 「琴也学长,就算再也无法陪在你身边,也总比死在这里好。」 琴也也回眸凝视着留美华。 他拿出黑短剑,琴也下定决心了。 如果——如果留美华变成魔女,变得不再是现在的她,不管变成哪种样子,他还是要待在她身旁。他不会让留美华离开。 留美华躺在地上,解开扣子预备接纳短剑。胸口的肌肤露了出 来。 琴也将剑尖对准那个部位,抬起手,然后—— 朝自己的胸口挥下。 「琴也学长!?」 黑短剑深深刺进了琴也的胸膛。浓黑的雾喷了出来。虽然比不上真剑,还是有类似东西卡进胸膛深处的痛楚。每当他呼吸,一阵闷痛便流窜全身。 「毕竟有痛……向来都是我承受啊……」 琴也尽全力展露笑容。 「话虽如此……那把短剑的影子是我的耶?」 「等我接收以后再交给留美华。这么一来,留美华不就不用挨痛了吗?」 琴也忍耐着痛苦,双手撑着地板。他的脸下方就是留美华的身体。琴也将嘴唇凑近她的胸口。 「留美华……就算变成魔女,拜托你哪儿也别去……」 琴也的嘴唇探进衣物缝隙间,亲吻留美华胸口正中央。 「啊唔……」 留美华稍微挺起背。 琴也一边解开衣服剩下的钮扣,嘴唇一边往下移。 「呀……会痒……」 刺在琴也胸口的短剑当场粉碎,化为黑雾,烟消云散。浓黑的伤口滴下乌黑的水珠,影子色濡湿了留美华的肌肤,渲染开来。 「噫、唔、好冰!」 留美华绷着嗓子叫出声。 「影子回到留美华身上了……」 琴也把手伸进留美华敞开的衣服里,慢慢往左右掀开。就像在剥开高级瓷器的包装一样。 白得炫目的肌肤裸露出来,一滴滴影子沾湿了那个部分。 琴也捧着留美华的腰侧,亲吻柔软的腹部。 「唔……」 短剑留在胸口的闷痛往下转移到琴也的肚子,琴也不禁按着腹部缩成一团。接着黑色的液体从琴也腹部喷了出来,一举染黑了留美华的下腹部和裙子。 「琴也学长……很痛吗?」 「小意思啦,这种程度……跟平常那个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留美华意犹未尽地伸长右手抚摸琴也的脸颊。琴也抓住那只手,含住纤细的指尖。留美华淘气一笑,含在琴也嘴里的两只指头开始玩弄起他的舌头。 「呵呵,学长的舌头好可爱喔。」 指头与舌头混着唾液交缠在一起。舌头接着滑向了留美华的手心。 这时琴也撑着地板的右手窜过一阵冲击,仿佛遭到短剑贯穿。 「唔!」 琴也的嘴唇不自觉移开了手。 「呀嗯……学长,我讨厌半途而废……」 「啊、啊啊。我知道……」 琴也伸指拉下留美华的胸罩,几乎毫无阻碍,就像在剥蛋壳一样褪了下来。留美华似乎加快了呼吸,隐约的隆起上下起伏着。 「啊!……学长不要一直看啦。胸部都变小了还看……」 留美华稍微嘟起嘴来。 「不、不要紧啦,现在也很美。」 琴也说完,嘴唇按上了留美华纯粹的胸脯。舌尖像在画圆一样舔拭着右胸。圆愈画愈小,最后碰触到了中心。 「呀嗯!」 留美华的背弹了一下。 从琴也胸前掉落的漆黑弄脏了留美华胸前的樱红。 「啊……呜……」 琴也胸前窜过一道痛楚,有如被短剑刺中。他难受地呻吟,头落在留美华胸前。额头粘腻的汗水连同黑色的液体浸润了留美华的肌肤。 「讨厌啦,学长……」 留美华羞怯地说道,同时伸出双手,抱住了琴也埋没在胸前丘壑间的头。些微的弹力夹住了琴也的脸颊。 「……留美华?」 琴也忽然注意到一件事,他伸出掌心抚摸留美华的胸口做确认。 「呀!琴也学长,会痒!」 「留美华,你的身体变大了……」 琴也抬起头,看着留美华的胸部。两道比刚才还大的美丽圆弧映入眼帘。 留美华坐起上半身,注视着自己的双手。 「这么说来……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大人了……」 「影子回到妳身上以后,外表也愈来愈接近原貌了。」 琴也绕到留美华背后,将她衣服的下襬整个掀起来。 他抱住她细瘦的身体,亲吻她的背。双唇时左时右地按在光滑的平原上。短剑削割着琴也的背,液状的影子流淌而下,在地上汇聚成一滩乌黑。 留美华的身体逐渐成长,恢复原状。 同时,降临在琴也身上的苦痛也更加锐利清晰。 滴在地上的水珠不知不觉间开始掺入了红色。 「唔……呜……」 强忍痛楚而发出的呻吟从嘴角流泄而来,于是琴也更加用力地将双唇按在留美华紧致的肌肤上,封住自己的声音。 「哈……呜……感、感觉好……奇怪……」 留美华数度仰起身体。琴也的手则按住她微微摇晃的胸部。 嘴唇一路移到了地板附近。留美华雪白的背散发出艳丽的光泽。琴也背脊的关节被撬了开来,黑液与血喷了出来,从留美华平滑的背奔驰而下。 殷红的血色在淌了一地的黑中卷起了漩涡。暗红的液体就像是受到留美华身体所吸引,爬上了她的脚、她的肌肤。 「留美华……再一下下……你就能恢复原状了……」 琴也抬起了留美华的腰。 「呀!」 留美华一个不稳,双肘撑在地上,她美丽的脸掉进黑池子里。 琴也一面吻她的腰际,一面摸索着裙子拉链。拉链一开,裙子轻飘飘地滑落。留美华取回影子后,身体变得更加丰腴。 琴也把脸埋进了那团柔软,白内裤夹住了琴也的鼻尖。 他伸出双手抓住内裤边缘,稳住快要摔倒的身体。细致的白布滑顺地褪了下来。琴也的唇掉到了留美华的谷底。 「呀啊!学学学长,你、你在……亲哪里啊!……」 留美华喘不过气来一般放声大叫,忍不住翻过身子。她右脚一甩,跨到琴也肩上。留美华的姿势转为仰躺,湿润的双眼看着琴也。 「讨厌啦……琴也学长……要做……请好好做……」 琴也一边跪下,一边抚摸留美华搭在自己肩上的腿。 他注视着浸泡在黑池里的留美华,浑圆的胸部上下起伏。 她的模样几乎已经恢复原貌,不过看起来还是小了一岁左右。 「留……美华……就差、一点……了。」 琴也气若游丝地说了。 「好……来吧……」 留美华拱起腰,双脚搭在琴也肩上。她弯起膝盖,诱导着琴也。 琴也一面顺着留美华的大腿滑动双手,脸一边慢慢往下沉去,一探到底,双手便环到留美华腰下撑住她。柔软的浑圆包住手指,指尖沿着刚才吻过的谷底摩娑。 「啊呜!」 留美华全身紧绷,阖上双腿。 琴也轻轻吻了好几下,接着含进嘴里,舌尖缓缓上下舔拭。唾液混在一起,淫靡地牵着丝线滴落。 「哈、啊啊……嗯……呀……」 留美华难过地喘着气,痛苦难耐地扭动身躯。 短剑执拗地一刀接着一刀捅进琴也的大腿根部,红与黑的液体泼了留美华一身,她的身体与凌乱的衣服脏得不堪入目。 琴也强忍着浑身上下的痛楚,挤出仅剩的力量。颤抖的双手搂近留美华,舌头伸出嘴外,撬开那个地方。光泽饱满的肉壁伴随着柔软的触感紧缩起来。 「啊、啊啊……学、学长……」 留美华痉挛似地颤抖着。 下一刻,宛如被串刺起来的剧痛从胯下贯穿头顶。 「唔啊……!」 琴也发出了不成声的惨叫,手脚僵直,就这么倒在留美华的双腿间。他全身重重摔在地板那摊漆黑的液体中。 黑色的液体掀起波浪,像喷泉一样弹起,包住了留美华。 留美华的身体浮至空中。 黑色的薄膜绕着留美华的周围打转,变化为魔女服。流淌的鲜红血液分离出来,化为双鞭握在留美华手上。 头发上的缎带松了开来,掉到地上。她的长发闪耀飞舞着。 琴也拖着疼痛不堪的身体,抬头仰望她。 「琉美……华……」 琉美华降落到地面,目不转睛俯视着琴也。接着环视自己的身体。漆黑的魔女服下,四肢俱全。她现在是最完整的魔女姿态。 「果然还是这个模样最自在。」 琉美华接着轻摸琴也最后亲吻的腰部一带,像在回味一样。 「学长,今天真是非常刺激……希望你可以每次都做到这样。」 琴也起身。 「唔……!」 突然间,宛如全身遭戳刺般的苦痛席卷而来,他不禁呻吟了一下。 「身体好痛……怎么全身还是……像短剑正在戳刺一样……」 「奇怪了,我接收学长的影子后,学长应该会丧失感觉才对啊。」 本来琴也现在应该会因为把魔女之影给了琉美华,而丧失身体的存在感才对,然而他刚刚吻过她的部位至今仍保有存在感。 「跟刚刚比起来已经没那么痛了。不过还是有一点感觉……」 「会不会是因为刺了那把黑短剑的关系呢?」 「……什么意思?」 「那把短剑是用我的影子做成的。学长刚才将那把剑加到自己身上,导致学长影子的浓度上升了,因此就算分给我也还有剩。」 这时地面摇晃了。转头一看,从铁塔的影子诞生的巨人正从崩塌的天花板破洞俯视仓库内。巨人再度高举手臂,即将挥下。 「真碍事。」 琉美华单手抽了一下鞭子,只见一道红线在空中旖旎飞舞,巨人的身体立刻纵剖为二,悄然往左右两边倒下,烟消云散。 这种原始恶魔就只有身躯庞大而已,根本就不是琉美华的对手,琉美华一副无趣的样子收回鞭子。 「琉美华……」 琴也喃喃自语。他是不是又会看到她那残忍的模样呢? 不过琴也摇摇头,不能在这种时候就打退堂鼓。因为他已经决定,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要待在她身边。 琉美华正眼注视着前方——那座黑色剪影状的时钟台。 「琴也学长,我们走。」 琉美华以盯着猎物的眼神这么说道。 「唔……嗯,走吧。」 琴也压抑着内心的困惑并点点头。由奈就因禁在那里。 琉美华抱起琴也的身体,一口气飞上了空白的天空。 街道大半沦为影世界,到处冒出了黑火柱。 人们目睹这莫名其妙的诡异现象,无不为之战栗。有人抱头鼠窜,有人呆望着火柱,还有人昏倒在地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时钟台飘来了恶魔的气息——而且相当巨大。」 梅尔丽莎从艾莉西亚胸口拔出手来,双手都被绑住的艾莉西亚无力地垂下头。 「啊啊,拜托请到此为止吧。毕竟之后要进行最终调整,做得太过火会坏掉啊。」 阿尔冯斯惊慌失措地说道。 「怎么样啊,梅尔丽莎?」 梅尔里斯这一问,梅尔丽莎抚摸着恢复原状的手,点了一下头。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那么阿尔冯斯先生,最终调整就拜托你了。梅尔丽莎还空着肚子呢,那我们先走一步了。」 话一说完,梅尔里斯就带着梅尔丽莎下了楼梯。两人从原先的门出去,直到看不见身影以后,阿尔冯斯终于松了一口气。 「真受不了……这老头还是一样讨厌啊!还有那个诡异的女孩。」 阿尔冯斯面向虚脱的艾莉西亚。 「接下来呢,要是这样就坏掉,那就伤脑筋啰,艾莉西亚。今后还得请你继续加倍努力才行喔——当做支柱支撑我的世界。」 4 街上到处冒出的黑柱接二连三被消灭后,景色逐渐恢复日常的色彩。人们尽管对眼前发生的离奇现象感到不知所措,总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尽管如此,中央的时钟台周围依然笼罩在影世界中。 琉美华和琴也穿过住宅区上空,在研究所外围着陆。 「羽田同学!你还是来啦。」 琴也转头一看,是修道士雷恩。他身穿法衣,手持带刃的法杖。 不光是雷恩而已,以克劳斯为首的众修道士似乎都集合了。 ……不对,没看到阿尔冯斯。 「找到雨宫同学了吗?」 琴也一问,雷恩摇摇头,接着仰望时钟台: 「八成在这个时钟台里,似乎是被抓了起来。」 「阿尔冯斯先生呢……?」 他这么一问,雷恩表情一沉,不发一语。 「喂,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这时,挤开雷恩走了过来的是克劳斯。 他讲话还是一样不客气,琴也不自觉瞪了他一眼。 「大哥哥~!」 突然传来一阵丝毫不紧张的声音。 「木乃实妹妹、菜菜实妹妹。」 「刚才街上被影世界包围,接着我们就看到雾间姊姊和大哥哥飞过天空,于是就追过来了。」 「好吧。你就负责顾好小孩子。」 克劳斯说完,便面向其他修道士。 「展开行动!」 他一声令下,便和其他修道士一起冲向研究所的入口。 琴也朝着他们的背影大喊: 「敌人是阿尔冯斯先生吗?」 琴也本来以为肯定会被无视,没想到克劳斯头也不回地回答了: 「这是我们出的纰漏!」 眼看整团修道士破门冲进研究所内,消失不见了。 「现在怎么办呢?琴也学长。」 「我们也去。我不放心雨宫同学——木乃实妹妹跟菜菜实妹妹,你们尽量躲远一点。」 「谁要落后那帮修道士啊!我们绕到前面去。」 琉美华冰冷的手抓起琴也的手,腾空而起。 眼前是外型有如锋利枪尖的时钟台。琉美华沿着墙面飞了上去,巨大的时钟缓缓走动着。 在时钟台顶端,尖尖的屋顶下有扇换气窗。 「从那里应该进得去里面——琴也学长,小心别被甩出去喔!」 琉美华抱紧了琴也,从脚的部分先行跳进了窗户。 里面是一处挑空的空间。有别于充满近代感的外壁,内部是古风的石墙。长长的螺旋梯从底下沿着圆筒形壁面蜿蜒而上。 在此空间的中央偏上之处,几个大齿轮互相咬合转动着,似乎是驱动外面时钟的力量。 风从下方迎面而来,琉美华和琴也一路下降。 「那是什么?」 琴也忽然喃喃自语,伸手一指。前面有扇门连着螺旋梯。 那扇门在琴也他们面前缓缓打开。 一个长发及腰的少女站在门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 「是那时候的女孩子……」 琴也想起来了。她就是昨天琴也要从 这间研究所离开时,在高处窗户一瞬间看到的少女。那果然不是幻觉。 琉美华从少女面前经过,避开了齿轮,继续往下飞。 「会是谁呢?刚才的女孩……总觉得令人坐立难安呢!」 「那个孩子是不是也是被抓进了这间研究所的人……」 两人沿着螺旋梯中心笔直前进,持续不断地往下降,距离底部的黑地板愈来愈近了。 「这下面似乎就是中心了,我要直接穿过去,请学长抓紧喔!」 琉美华扬起手中的鞭子,琴也抓紧了她的身体。 鞭子一挥,击中了地板。啪的清脆一响,地板龟裂开来;接着再一鞭,黑地板就像玻璃一样碎裂了。琉美华跳进了那个裂缝,进入了楼下的空间,就这么一口气着地。 由于力道过猛,琴也像是被抛掷一样摔了出去。他撞得全身发疼,不过依然忍着痛站了起来。定睛一看,前方是耸立在房间中央的大型电脑主机柱,上方的墙壁挂着成排摆钟,再上面是齿轮与断了短针的巨大时钟…… 这里就是时钟台的控制部。主机柱正面有一道楼梯,而在最上层的广场上,穿着法衣、拿着长杖,一身修道士打扮的阿尔冯斯就站在那里。在他身旁,是全身被红线捆绑的艾莉西亚,她虚脱无力地垂下头来。 「艾莉西亚!」 「琴也同学……?你居然又跑来了……你这个人也真好事。」 艾莉西亚无力地笑了,那样的表情反而令人心疼。 「呿!我当初真不应该老老实实放你们回去的……」 阿尔冯斯看着琴也他们,不耐烦地低声说道。 「你到底有何居心!?」 琴也一瞪,阿尔冯斯以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咧嘴一笑。 「说话放干净点喔,小鬼——再过不久,『杰伯沃基』即将正式启动。你要不要参观参观再走?」 「启动……?」 「没错……琴也同学……」 艾莉西亚无力地附和。 「我是为了成为『杰伯沃基』的控制os才被养大的。接下来我就要接受那个魔女梅尔丽莎的力量,成为这台主机的一部分,实行变革世界的指令。这就是我的命运。」 艾莉西亚自嘲地笑了。 这时阿尔冯斯的笑声响起,盖过了她的声音。 「哈哈哈!艾莉西亚,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当定了os吧?」 艾莉西亚不解地看着阿尔冯斯。 「我就好心告诉你。你的功用并不是什么os。只是单纯的操作介面罢了!」 「不过这样不就没办法控制『杰伯沃基』了吗?」 「别担心,os早就植入了。」 「但是,符合os条件的资讯体除了人脑之外,别无其他可能才对……」 「对,没错。我告诉你,『杰伯沃基』的os是史黛拉.迪克逊喔。」 「史黛拉…….」 艾莉西亚杏眼圆睁。 琴也也听过这个名字。那是克劳斯讲述过去时提到的人物,当年负责治疗遭恶魔攻击的艾莉西亚。 「好,就让你们也来听听我的往事。」 阿尔冯斯看过在场所有人一遍,开始娓娓道来: 「我和史黛拉过去都从事这个『杰伯沃基』开发。当时我们还在德国进行研究。这个研究最初的确是预定用艾莉西亚当os。但史黛拉反对这个方法。或许是对艾莉西亚产生感情了。于是史黛拉提出了折衷案,提议用自己的脑当os。那家伙是当代首屈一指的数学家,她的脑袋当os自然不成问题。最后研究班就采纳了这个提议。 但这其实是史黛拉的圈套。那个女的一成为os,立刻就封闭了意识。开发中的『杰伯沃基』从此无法启动,计画就触礁了。至于计画出了牺牲者的责任就追究到我头上,我被逐出了研究所。后来我才知道,这也是史黛拉事先布下的局。 然而在我离开后,研究暗中复活了。修道会似乎有一派对这个研究寄予厚望。开发据点转移到了日本,开始建造这间贝尔曼神学研究所。这当然是为了完成『杰伯沃基』啰。我得知这件事后,便乔装成修道士,来到了修道会日本分部。然后我就在克劳斯底下一面扫荡恶魔,一面伺机进入贝尔曼神学研究所。 ——在这段日子里,我遇见了他。那个恶魔梅尔里斯。那个老头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我的愿望,向我提出交易。他帮我重返研究所,我则要利用这个研究成果帮他搜集『影子』。我也不是不烦恼与恶魔交易,但我还是允诺了。因为我并不想要就此中断研究者生涯,默默等死啊!结果梅尔里斯那家伙,隔天就攻击来到日本的研究者,在他们身上植入恶魔的种子,立刻就让他们变成魁儡。艾莉西亚当然另外处置。因为那时还是预定要让艾莉西亚成为新的os。 不料研究者在被夺走灵魂前一刻,销毁了让艾莉西亚os化的程式——于是我就试着利用史黛拉对艾莉西亚别具感情这点,透过艾莉西亚来开启史黛拉的意识,结果实验成功了。艾莉西亚发挥了os解锁的作用。一供给艾莉西亚魔女之力,os便稍微起了反应,启动了一下『杰伯沃基』。这么一来,接下来只需要足以让艾莉西亚连续运作的强大魔女之力了。这时梅尔里斯带了一个女的来,叫作梅尔丽莎。两人名字很像,不知道是不是亲戚。总之,那个老头说,等『杰伯沃基』完成,就要用梅尔丽莎的力量来启动它。」 阿尔冯斯说完后,再度环视众人。 「那你为什么要绑架雨宫同学!」 琴也这一喊,阿尔冯斯突然意兴阑珊起来。 「哦,我都给忘了。因为那家伙会碍事,我就让她安静一下而已。想要就还给你……接着啊。」 阿尔冯斯取出了看似遥控器的小型机械,按下几颗键。 左侧一座摆钟随之响了起来。跟菜菜实那时候一样,钟面打开,被红线捆住的由奈就在里面。她闭着眼睛,似乎失去意识。摆钟猛然往前倾,扔出由奈。红线松脱开来,由奈坠落下来。 「真会给我添麻烦!」 琉美华挥出的鞭子在空中捕捉到由奈。琉美华扯鞭以抵销落下的冲击,由奈最后紧急迫降似的跌到地上。 琴也冲了过去,抱起由奈。 「唔……嗯……羽田同学……?」 由奈睁开眼睛。幸好没受什么伤。 「差点忘了,不好意思今天不会像昨天那么好运了。这么一来就可以一举解决掉碍事的家伙啰。我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事先已经安装了防毒程式。」 阿尔冯斯浮现了胜券在握的笑容俯视众人,再度按下遥控器。 摆钟一齐响起。数十个钟面开始发出诡谲的光辉。黑色时钟的指针一扭,尖端对准了琴也他们。 「……要来了,学长,请小心。」 钟面的指针同时射来,有如万箭齐发。琉美华挥舞双鞭将之击落,却无法完全抵挡住全方位射击。 化为箭矢的指针连续刺进了地板。琴也伏在地上护着由奈。箭镞擦过他的背。 「唔……」 「没事吧!?羽田同学!」 「还、还好……」 时钟停止射出指针。但下一瞬间,掉在地上的指针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互相吸引。两组指针固定为一个。两根短针像前脚,两根长针像后脚,而秒针就像触角一样翘了起来,化为一只巨大的水黾爬近他们。 「这些……是什么……」 琴也放低身体,跟由奈一起倒退。 「真是烦人的虫子!」 琉美华挥鞭横扫而出,想要打断这些虫子的脚。 但虫子接二连三迅速跳起闪过这一鞭,飘上空中。然后直接把锐利的脚尖对准琉美华,急遽下降。 琉美华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后跳开,虫子再度刺进地面。只见它们立刻就拔起脚来,又在地上爬来爬去。 「动作那么慢,可是追不上跑得比时间还快的潘达斯奈基(bandersnatch)的!」 阿尔冯斯高声笑了。 琴也环视着包围住自己的数只称为潘达斯奈基的物体。 琉美华在不远处,同样也被团团包围。 「别期待克劳斯他们会来救你们!他们现在应该正在和潘达斯奈基搏斗。就不知道他们究竟到不到得了这里了。」 虫子窸窸窣窣地敲着地板,一点一点推进。要是采取攻击或逃跑之类的行动,恐怕马上就会扑过来。 「羽田同学……请把我变成魔女……可以吗?」 身旁的由奈低声说了。 「可、可是……」 琴也困惑了起来,但现在的琴也的确还留有魔女之力。 他想起留美华说过的话。总比起死在这种地方要好得多了…… 或许真的是这样没错,于是琴也朝由奈轻轻点头。 由奈便敞开制服前面。她往上拨开胸罩,丰满的胸部弹了出来。 「拜、拜托你了……羽田同学……」 「唔、嗯,我要开始啰,雨宫同学……」 琴也像是要藏起由奈不让周围看到一样抱住了她,脸埋进她胸前的丘壑。他夹在柔软的双峰间吻着她。 「嗯嗯……」 由奈倒抽一口气似地发出声音。 这时隐形的弓箭射穿了琴也的胸口。血如喷泉般洒出,染红了由奈的衣服。 琴也痛得快瘫软下来。他挤出力气,含住由奈的右胸尖端。 「啊……呀嗯……」 「对不起……雨宫……同学……马上就……结束了……」 琴也交互吻着由奈的右胸与左胸尖端。仿佛小鸟啄食豆子一样,张开双唇含住由奈硬挺的尖端,摇晃、拉扯那个部位。 「啊、啊啊、啊!」 由奈气息奄奄,胸前的丘壑淹起了鲜红的血泊。 「啊……哈啊嗯!」 呼之欲出的弹力飞跃起来。由奈猛然往后仰。同时,琴也胸前更加剧烈地喷出血来,上半身向后不断摇晃。 成群潘达斯奈基开始有所反应,它们同时一跃而起。 由奈胸前濡湿的血开始流向空中形成薄膜,逐渐贴满她的身体。由奈伸出血淋淋的双手,握住了琴也胸前宛如喷泉的血柱。 血凝固了起来,化为鲜红的弓与箭。 由奈整个人开始旋转,舞动一身逐渐化为魔女服的血膜,举弓搭箭。 射出的血箭直接命中空中的潘达斯奈基,将之分解为一根根指针。她乘胜追击,旋转的同时再射出一箭,间不容发似地又发射出一箭。 同一时间,琉美华腾空而起,成群潘达斯奈基也跳着追了过去。 「虫脑就是虫脑,马上就上钩了!」 琉美华抓准了潘达斯奈基跳到最高点的瞬间旋转双鞭,奋力挥下。这些虫子在空中来不及反应,纷纷被鞭落到地上。 琉美华降落至地面,这时上方的摆钟响了起来。钟面浮现新的指针,再度化为弓矢射进琉美华脚边,然后再度聚集在一起,变成虫子。这下琴也、琉美华和由奈被新的潘达斯奈基包围起来了。 「唔唔……看来除了阻止那个男人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琉美华斜眼瞪着阿尔冯斯。这会儿他正走向艾莉西亚。 「……我去吧。琉美华跟雨宫同学负责阻挡这些虫子,我会趁隙抢走阿尔冯斯身上的机械。」 「……好。全指望你啰,学长。请小心喔。」 琉美华说完后再度飞身而起,潘达斯奈基也跳起来追了过去。 琴也就趁这个瞬间钻过黑压压的成群虫子底下,展开行动。 琉美华挥鞭缠住了潘达斯奈基,直接砸向地面粉碎它们。新的指针再度从时钟诞生,纷纷落下,众多黑虫像蝗虫一样跳来跳去。由奈搭箭瞄准目标,一只接着一只射下它们。 「真有两下子啊。不过是给人吻了下贱的胸脯也能有这等表现。」 「才、才不下贱呢!羽田同学他……就喜欢大的……他才不是什么萝莉控……」 琴也上了楼梯,朝背对他的阿尔冯斯冲了过去。 阿尔冯斯注意到琴也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便当场楞住。 琴也飞身一口气扑向他。 「呜哇!」 这全身一撞,令阿尔冯斯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琴也也因为力道过猛而跌出去。遥控器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滚到了广场边缘。 琴也立刻站起来,跑向遥控器,并伸手捡了起来。 「好,这么一来就……」 琴也正要站起来时,刀刃对准了他的额头。 「辛苦啦,真是勇气可嘉啊。来,还给我吧。」 阿尔冯斯慢慢移动脚步靠近他,琴也则坐在地上不断倒退。 琴也的背最后抵到了主机柱。 「琴也同学……」 被绑起来的艾莉西亚就近在身旁。 「我劝你最好乖乖听他的话,反正这是无法改变的命运。」 「并不是那样的,艾莉西亚……」 琴也正眼瞪着阿尔冯斯,对艾莉西亚说: 「我领悟到了一件事。要是什么都不做,大家都会消失的。」 艾莉西亚注视着琴也,不过随即换上了沉痛的表情。 「我没有什么好失去的,我甚至想干脆消灭这一切。」 阿尔冯斯法杖的刀刃抵住了琴也的脖子。 接着他挥起法杖,就要一口气刺下去。 这瞬间,光弹突然飞了过来,撞飞了阿尔冯斯。 「呜唔……谁、是谁!」 抬头一看,克劳斯就站在回廊门边。他的法衣到处裂开,似乎是与潘达斯奈基战斗后留下的痕迹。 「真是盛大的欢迎啊,阿尔冯斯!」 克劳斯手持法杖并水平一挥。轨迹化为奔腾的闪电,一凝固为球状,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了过来。 阿尔冯斯将法杖挡在正面,勉强接下这一击。光弹弹了开来,削去了他周围的地板。下一发光弹间不容发,随即粉粹了阿尔冯斯脚下的地板。 「呜哇!」 阿尔冯斯绊到了崩塌的地板,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克劳斯从回廊跳了下来,朝阿尔冯斯飞奔而去。他朝着背叛者挥下带刃的法杖。阿尔冯斯仰天倒在地上,用自己的法杖勉强挡下这一击。刀刃与刀刃碰撞的声音响起。 「游戏到此结束,阿尔冯斯.米勒。不对,是阿尔冯斯.贝尔曼!」 「贝尔曼……?」 声音响起,琴也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的姓跟这间研究所同名。 「嘿嘿,事迹败露了吗?没错。我就是奠定了恶魔生成技术基础的查尔斯.贝尔曼的儿子!」 阿尔冯斯弹开克劳斯的法杖。他迅速起身,拉开间距。 「父亲在我出生没多久以后就死了,因为他卷入了研究中的事故。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的事情后,我就下定决心了。能够继承并超越父亲伟业的人非我莫属!而我现在就要到达连父亲都没能到达的境地!我要亲手创造出影世界,跃升为管理者(administrator)!」 「姊姊~人家总觉得好可怕喔……」 菜菜实握紧木乃实的 手,张望着化为黑白影世界的研究所走廊。从窗户往房间内一看,只见人影幢幢,她心头不禁一阵颤栗……不过影子并没有要攻击她们的样子。菜菜实这才松了口气。 「……有人在呢。」 木乃实忽然停下脚步来说道。菜菜实再次吓了一跳,差点哭了出来。 倒在走廊旁的人是个修道士,大腿上深深刺着黑色的时针。 「你没事吧?」 木乃实走近询问。他正是刚才跟琴也说过话的,名叫雷恩的男子。 「你、你们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雷恩看到双胞胎的脸,不由得大吃一惊。 「先不说这个,这个伤是……?」 「我们遭到突袭,大家都走散了。因为我动不了,所以被困在这里……真是没用。」 木乃实看着走廊尽头,之前来这里时搭过的电梯就在那里。 「叫阿尔冯斯的人就在这前面吧……也就是说,大哥哥也在那里——我们动作快,菜菜实。」 「唔、嗯!」 「啊,等等,你们两个!」 雷恩叫住她们。 「你们请回吧……就算我这么说,想必你们也听不进去吧。那么至少带着这个去。」 雷恩从腰际的小包包取出一小瓶液体。 「我们称这个为『圣水』。这个药会发出恶魔讨厌的气味。身上擦了这个,恶魔就不会靠近了。只不过所剩不多,你们要小心。」 「我明白了——谢谢你。」 于是木乃实和菜菜实继续朝走廊尽头前进。 克劳斯与阿尔冯斯两人短兵相接。论实力,看起来是克劳斯远在阿尔冯斯之上,但或许是因为同时还要闪避潘达斯奈基的缘故,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克劳斯似乎暂居下风。 而琉美华和由奈始终应付着源源不断涌出的潘达斯奈基,也开始显露出疲色了——再这样下去根本就没完没了,只能等着束手就擒。 琴也看着手上的遥控器。上面排列着密密麻麻几十颗按键。 「艾莉西亚,告诉我!这上面那颗键可以让潘达斯奈基停下来?」 「……琴也同学,你是不可能输入得了指令的。那需要在数学与特殊语言方面具备一定程度的知识才行。就算我告诉你,那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上手的,死心吧。」 「谁要死心!什么可能不可能,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艾莉西亚盯着他看了半晌,轻轻笑了出来。 「真拿你没办法。好吧,就当作是答谢你陪我玩。但就像我刚才说的,琴也同学是办不到的。就由我来输入指令吧!你可不可以帮我解开红线啊?」 「嗯、好。」 琴也于是伸手去拉缠在艾莉西亚手上的红线。红线虽细,却像钢铁一样硬。琴也握紧红线一扯,却感觉好像连自己的手指都会被割断。 「事到如今,就算想搭救艾莉西亚也是白费功夫!」 阿尔冯斯似乎注意到两人的举动,从楼下大喊: 「『杰伯沃基』已经进入启动阶段!谁也无法阻止了!」 同时,覆盖主机的光点剧烈闪烁起来。 束缚住艾莉西亚的红线激烈地蠢动,凹坑的肉壁膨胀起来,开始覆盖艾莉西亚。 「艾莉西亚!怎、怎么了!」 「呜……啊……琴也……同学……似乎……晚了……一步……呢……」 艾莉西亚展露出落寞的笑容。 琴也握紧成束红线,拚了命抱住艾莉西亚细瘦的身躯。 「琴也学长!」 「羽田同学!」 琉美华和由奈纷纷察觉这里的动静,但太迟了。 琴也和艾莉西亚双双没入主机内。 5 琴也的身体掉进了浓稠的液体内。感觉有如沉入苍蓝深沉的海底一样,裹着肌肤的水冰冷而沉重。艾莉西亚在眼前无力地漂荡着,全身上下缠着断掉的红线。 琴也抓着她的手拉向自己。艾莉西亚似乎昏了过去,眼睛闭得紧紧的。 光射了进来,往上隐约看得见水面的波纹。琴也抱着艾莉西亚往上游,头伸出水面一看,似乎是条河川。天空灰云密布,两岸则是一大片麦田。 琴也游到了岸边。他爬上地面,筋疲力竭地倒下。 「吁……吁……」 琴也喘着气,任凭湿漉漉的脸沾满泥巴。受冻的脚尖不听使唤。遥控器不在他身上,似乎是掉在河里了。 他身体坐起,见艾莉西亚不支倒地,趴在他身旁,立刻抓起她的手。 「艾莉西亚,振作啊!」 手冰得像结冻了一样。 他让她翻过身来并轻拍她的脸颊,紧致的肌肤溅出水滴。 「唔……嗯嗯……」 紧闭的眼睑一阵抖动后,艾莉西亚的眼睛终于微微睁开了。 「太好了……你没事吧?」 艾莉西亚坐了起来,双手抱着微微颤抖的身子。 「……好冷。」 她喃喃自语,接着观察四周,琴也也一起环视川岸的光景。 「这里是哪里啊……我们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我知道这个地方喔。以前我还小的时候曾和家人一起来河边玩。那时候我父母、哥哥、姊姊都在,还有个即将出生的妹妹……最后大家都在这里不见了。」 「不见了……?」 艾莉西亚低下头来不发一语。她的肩膀颤抖得更加剧烈起来,决不单单是因为寒冷而已。 「没错!大家……大家都消失了!被黑火包住,像融化一样消失无踪了!」 艾莉西亚显得很激动。黑色的火柱立刻从麦田升起,宛如在回应她的呼喊。火柱熊熊燃烧,仿佛连云端都会为之烧成焦黑。 「艾、艾莉西亚!你冷静一点!」 艾莉西亚哭喊着,琴也按住她的肩膀,但她的颤抖并未停下来。 「留下我一个人!只有留下我一个人,通通走掉了!」 轰然一响,琴也他们身旁窜起了巨大的火柱。麦穗纷纷爆开,变黑融化,掉落下来。 「这样下去……会遭殃的……」 当琴也抓起艾莉西亚的手,正想离开这个地方时…… 强烈的阳光从云缝间照了进来,一团漆黑从天而降。只见高与人齐的漆黑火焰降落在河面,火焰裂了开来,从中出现一名女子。那是一位看起来十分理智的成年女性,然而她浮在水面上站立的模样好似幽灵一般。 「艾莉西亚……别哭了,艾莉西亚。」 女子说完便伸出了手。艾莉西亚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注视着她。 「……史黛拉……?」 听到艾莉西亚说出的名字,琴也吃惊地注视着她。 「你还记得我啊,艾莉西亚。」 「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 「我已经没有实际的肉体了。我现在是这个『杰伯沃基』的os,是与之一体化的存在。这里是机械内部,我所管辖的控制领域。而这片光景,就是艾莉西亚的记忆使用(ess)我所制造出来的假想空间……」 「史黛拉……为什么你没有把我做成os?你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治疗我、拉我参与计画的吗?」 艾莉西亚垂眸问道。 「……如果我说,我当初无意利用艾莉西亚的话,那就是骗人的了。我在研究的初期阶段,的确考虑过把艾莉西亚做成os,我一直认为你只有这条路可活。可是当我看着年幼的你时,希望你过得幸福健康,也是不争的事实。」 「你想说你是为了我才 后记 这次我想来写一篇关于电脑的回忆。 年代稍微久远了一点,要回溯到我国中的时候。当时在红白机蔚为风潮的背后,有部名叫ms的电脑。 当时的性能远不及现在的电脑,画面也只有十六色,资料全部存在卡带里。每当读取或存档时,卡带就会转动,从扬声器发出「哔~」或「嘎~」之类的声音。如果想要玩游戏,就得听着足足有五分钟之久的「哔~嘎~」声,等游戏程式载完才能开始,然后三十秒左右就game over了。 话虽如此,电脑就是不一样。这个平台曾推出红白机所没有的,稍微散发出成人气息的游戏。没错,就是有美少女登场的游戏! 当时我毕竟也是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对这类游戏产生欲望的我,某天握紧了零用钱的积蓄,紧张兮兮地进了电玩店。我买下的是一款现在已经想不起来标题的冷门游戏,然而当时的我为了这个生命中第一款美少女游戏,一路上回家时心脏可是始终怦怦跳个不停喔。将会有多么绚烂瑰丽的世界在等着我呢? 我一回家,立刻装好游戏卡带,载入程式。就连「哔~嘎~」的声音在那天听起来都像是甜美的软语呢喃。 游戏开始了。一看画面,在单色背景上显示了非常简陋……不对,是非常阳春的女孩子图像。 大哥哥要跟我喝茶吗?(y/n) 总之女孩子提出了诸如此类的问题。最后的(y/n)似乎是yes或no的意思。她大概是双语人士吧。 ……对话就这样持续了十几分钟。 我今晚是你的人了 女孩子说了诸如此类的话,画面就静止了。女孩子现在似乎摆出非常色的姿态,不过毕竟画面太阳春了,我也无法确定。我睁亮眼睛一看,画面下方打着end字样。看来游戏这样就全破了。 结果那天我就蒙头大睡了一整天。 本集依然为我们带来妖冶动人魔女的カズオキ老师、责任编辑k编辑,以及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还有协助出版的各位,最后是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谢谢大家。 田口一 这次我想来写一篇关于电脑的回忆。 年代稍微久远了一点,要回溯到我国中的时候。当时在红白机蔚为风潮的背后,有部名叫ms的电脑。 当时的性能远不及现在的电脑,画面也只有十六色,资料全部存在卡带里。每当读取或存档时,卡带就会转动,从扬声器发出「哔~」或「嘎~」之类的声音。如果想要玩游戏,就得听着足足有五分钟之久的「哔~嘎~」声,等游戏程式载完才能开始,然后三十秒左右就game over了。 话虽如此,电脑就是不一样。这个平台曾推出红白机所没有的,稍微散发出成人气息的游戏。没错,就是有美少女登场的游戏! 当时我毕竟也是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对这类游戏产生欲望的我,某天握紧了零用钱的积蓄,紧张兮兮地进了电玩店。我买下的是一款现在已经想不起来标题的冷门游戏,然而当时的我为了这个生命中第一款美少女游戏,一路上回家时心脏可是始终怦怦跳个不停喔。将会有多么绚烂瑰丽的世界在等着我呢? 我一回家,立刻装好游戏卡带,载入程式。就连「哔~嘎~」的声音在那天听起来都像是甜美的软语呢喃。 游戏开始了。一看画面,在单色背景上显示了非常简陋……不对,是非常阳春的女孩子图像。 大哥哥要跟我喝茶吗?(y/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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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我想来写一篇关于电脑的回忆。 年代稍微久远了一点,要回溯到我国中的时候。当时在红白机蔚为风潮的背后,有部名叫ms的电脑。 当时的性能远不及现在的电脑,画面也只有十六色,资料全部存在卡带里。每当读取或存档时,卡带就会转动,从扬声器发出「哔~」或「嘎~」之类的声音。如果想要玩游戏,就得听着足足有五分钟之久的「哔~嘎~」声,等游戏程式载完才能开始,然后三十秒左右就game over了。 话虽如此,电脑就是不一样。这个平台曾推出红白机所没有的,稍微散发出成人气息的游戏。没错,就是有美少女登场的游戏! 当时我毕竟也是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对这类游戏产生欲望的我,某天握紧了零用钱的积蓄,紧张兮兮地进了电玩店。我买下的是一款现在已经想不起来标题的冷门游戏,然而当时的我为了这个生命中第一款美少女游戏,一路上回家时心脏可是始终怦怦跳个不停喔。将会有多么绚烂瑰丽的世界在等着我呢? 我一回家,立刻装好游戏卡带,载入程式。就连「哔~嘎~」的声音在那天听起来都像是甜美的软语呢喃。 游戏开始了。一看画面,在单色背景上显示了非常简陋……不对,是非常阳春的女孩子图像。 大哥哥要跟我喝茶吗?(y/n) 总之女孩子提出了诸如此类的问题。最后的(y/n)似乎是yes或no的意思。她大概是双语人士吧。 ……对话就这样持续了十几分钟。 我今晚是你的人了 女孩子说了诸如此类的话,画面就静止了。女孩子现在似乎摆出非常色的姿态,不过毕竟画面太阳春了,我也无法确定。我睁亮眼睛一看,画面下方打着end字样。看来游戏这样就全破了。 结果那天我就蒙头大睡了一整天。 本集依然为我们带来妖冶动人魔女的カズオキ老师、责任编辑k编辑,以及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还有协助出版的各位,最后是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谢谢大家。 田口一 这次我想来写一篇关于电脑的回忆。 年代稍微久远了一点,要回溯到我国中的时候。当时在红白机蔚为风潮的背后,有部名叫ms的电脑。 当时的性能远不及现在的电脑,画面也只有十六色,资料全部存在卡带里。每当读取或存档时,卡带就会转动,从扬声器发出「哔~」或「嘎~」之类的声音。如果想要玩游戏,就得听着足足有五分钟之久的「哔~嘎~」声,等游戏程式载完才能开始,然后三十秒左右就game over了。 话虽如此,电脑就是不一样。这个平台曾推出红白机所没有的,稍微散发出成人气息的游戏。没错,就是有美少女登场的游戏! 当时我毕竟也是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对这类游戏产生欲望的我,某天握紧了零用钱的积蓄,紧张兮兮地进了电玩店。我买下的是一款现在已经想不起来标题的冷门游戏,然而当时的我为了这个生命中第一款美少女游戏,一路上回家时心脏可是始终怦怦跳个不停喔。将会有多么绚烂瑰丽的世界在等着我呢? 我一回家,立刻装好游戏卡带,载入程式。就连「哔~嘎~」的声音在那天听起来都像是甜美的软语呢喃。 游戏开始了。一看画面,在单色背景上显示了非常简陋……不对,是非常阳春的女孩子图像。 大哥哥要跟我喝茶吗?(y/n) 总之女孩子提出了诸如此类的问题。最后的(y/n)似乎是yes或no的意思。她大概是双语人士吧。 ……对话就这样持续了十几分钟。 我今晚是你的人了 女孩子说了诸如此类的话,画面就静止了。女孩子现在似乎摆出非常色的姿态,不过毕竟画面太阳春了,我也无法确定。我睁亮眼睛一看,画面下方打着end字样。看来游戏这样就全破了。 结果那天我就蒙头大睡了一整天。 本集依然为我们带来妖冶动人魔女的カズオキ老师、责任编辑k编辑,以及mf文库j编辑部的各位,还有协助出版的各位,最后是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谢谢大家。 田口一 序章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是少女。 黑暗中隐约浮现雪白的肌肤。 少女在笑。 端正的脸庞浮现略带忧愁的微笑。 少女的头发摇曳。 头发分成两束,散发金色的光辉。 他象是被拉扯过去、被吸引过去般,朝她迈出步伐。 先迈出一步,再跨出另一步。 随着距离拉近,心跳更加澎湃,整个身体火热发烫。 简直就像走向太阳般,尽管像翅膀熔化的伊卡洛斯一样恐惧坠落,但他还是朝少女前进。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该去的地方。 梦见过数次的少女,希望待在她身边的少女,她现在就在那里。 他缓缓地移动脚步,同时伸出手,然而却碰不到。就算靠得再近、再近,他的手始终象是抓住幻影般挥空。 他想感受微笑少女的吐息,想用双手抱住少女纤细的身体,分享快要破裂的心跳,然而指尖却连她的肌肤都碰不到。 热恋的兴奋转变为焦虑,脚步也跟着变得匆忙,手滑稽地大幅度摆动想抓住少女。 有东西从昏暗的地板伸出来。 一束束黑色细线。 那是头发。 头发有如无数藤蔓般伸长,缠上少女的身体。 缠上脚、缠上手、然后缠上颈项。 将衣服、将肌肤紧紧地缠绕捆缚。 他挥舞双手想要救出被困住的少女,但指尖却穿过幻影。 发蔓绷紧、陷入肌肤,少女的手掉下来了。 脚、躯干,一一解体。失去重心的上半身有如布帛般轻盈地掉落在地板上。 最后,浮现冻结笑容的头部被切断。 原本宛如太阳的她,被冰的寒气包住。 少女的躯体有如人偶的零件,无声地散落在昏暗的地面。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是少女。 黑暗中隐约浮现雪白的肌肤。 少女在笑。 端正的脸庞浮现略带忧愁的微笑。 少女的头发摇曳。 头发分成两束,散发金色的光辉。 他象是被拉扯过去、被吸引过去般,朝她迈出步伐。 先迈出一步,再跨出另一步。 随着距离拉近,心跳更加澎湃,整个身体火热发烫。 简直就像走向太阳般,尽管像翅膀熔化的伊卡洛斯一样恐惧坠落,但他还是朝少女前进。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该去的地方。 梦见过数次的少女,希望待在她身边的少女,她现在就在那里。 他缓缓地移动脚步,同时伸出手,然而却碰不到。就算靠得再近、再近,他的手始终象是抓住幻影般挥空。 他想感受微笑少女的吐息,想用双手抱住少女纤细的身体,分享快要破裂的心跳,然而指尖却连她的肌肤都碰不到。 热恋的兴奋转变为焦虑,脚步也跟着变得匆忙,手滑稽地大幅度摆动想抓住少女。 有东西从昏暗的地板伸出来。 一束束黑色细线。 那是头发。 头发有如无数藤蔓般伸长,缠上少女的身体。 缠上脚、缠上手、然后缠上颈项。 将衣服、将肌肤紧紧地缠绕捆缚。 他挥舞双手想要救出被困住的少女,但指尖却穿过幻影。 发蔓绷紧、陷入肌肤,少女的手掉下来了。 脚、躯干,一一解体。失去重心的上半身有如布帛般轻盈地掉落在地板上。 最后,浮现冻结笑容的头部被切断。 原本宛如太阳的她,被冰的寒气包住。 少女的躯体有如人偶的零件,无声地散落在昏暗的地面。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是少女。 黑暗中隐约浮现雪白的肌肤。 少女在笑。 端正的脸庞浮现略带忧愁的微笑。 少女的头发摇曳。 头发分成两束,散发金色的光辉。 他象是被拉扯过去、被吸引过去般,朝她迈出步伐。 先迈出一步,再跨出另一步。 随着距离拉近,心跳更加澎湃,整个身体火热发烫。 简直就像走向太阳般,尽管像翅膀熔化的伊卡洛斯一样恐惧坠落,但他还是朝少女前进。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该去的地方。 梦见过数次的少女,希望待在她身边的少女,她现在就在那里。 他缓缓地移动脚步,同时伸出手,然而却碰不到。就算靠得再近、再近,他的手始终象是抓住幻影般挥空。 他想感受微笑少女的吐息,想用双手抱住少女纤细的身体,分享快要破裂的心跳,然而指尖却连她的肌肤都碰不到。 热恋的兴奋转变为焦虑,脚步也跟着变得匆忙,手滑稽地大幅度摆动想抓住少女。 有东西从昏暗的地板伸出来。 一束束黑色细线。 那是头发。 头发有如无数藤蔓般伸长,缠上少女的身体。 缠上脚、缠上手、然后缠上颈项。 将衣服、将肌肤紧紧地缠绕捆缚。 他挥舞双手想要救出被困住的少女,但指尖却穿过幻影。 发蔓绷紧、陷入肌肤,少女的手掉下来了。 脚、躯干,一一解体。失去重心的上半身有如布帛般轻盈地掉落在地板上。 最后,浮现冻结笑容的头部被切断。 原本宛如太阳的她,被冰的寒气包住。 少女的躯体有如人偶的零件,无声地散落在昏暗的地面。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是少女。 黑暗中隐约浮现雪白的肌肤。 少女在笑。 端正的脸庞浮现略带忧愁的微笑。 少女的头发摇曳。 头发分成两束,散发金色的光辉。 他象是被拉扯过去、被吸引过去般,朝她迈出步伐。 先迈出一步,再跨出另一步。 随着距离拉近,心跳更加澎湃,整个身体火热发烫。 简直就像走向太阳般,尽管像翅膀熔化的伊卡洛斯一样恐惧坠落,但他还是朝少女前进。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该去的地方。 梦见过数次的少女,希望待在她身边的少女,她现在就在那里。 他缓缓地移动脚步,同时伸出手,然而却碰不到。就算靠得再近、再近,他的手始终象是抓住幻影般挥空。 他想感受微笑少女的吐息,想用双手抱住少女纤细的身体,分享快要破裂的心跳,然而指尖却连她的肌肤都碰不到。 热恋的兴奋转变为焦虑,脚步也跟着变得匆忙,手滑稽地大幅度摆动想抓住少女。 有东西从昏暗的地板伸出来。 一束束黑色细线。 那是头发。 头发有如无数藤蔓般伸长,缠上少女的身体。 缠上脚、缠上手、然后缠上颈项。 将衣服、将肌肤紧紧地缠绕捆缚。 他挥舞双手想要救出被困住的少女,但指尖却穿过幻影。 发蔓绷紧、陷入肌肤,少女的手掉下来了。 脚、躯干,一一解体。失去重心的上半身有如布帛般轻盈地掉落在地板上。 最后,浮现冻结笑容的头部被切断。 原本宛如太阳的她,被冰的寒气包住。 少女的躯体有如人偶的零件,无声地散落在昏暗的地面。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是少女。 黑暗中隐约浮现雪白的肌肤。 少女在笑。 端正的脸庞浮现略带忧愁的微笑。 少女的头发摇曳。 头发分成两束,散发金色的光辉。 他象是被拉扯过去、被吸引过去般,朝她迈出步伐。 先迈出一步,再跨出另一步。 随着距离拉近,心跳更加澎湃,整个身体火热发烫。 简直就像走向太阳般,尽管像翅膀熔化的伊卡洛斯一样恐惧坠落,但他还是朝少女前进。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该去的地方。 梦见过数次的少女,希望待在她身边的少女,她现在就在那里。 他缓缓地移动脚步,同时伸出手,然而却碰不到。就算靠得再近、再近,他的手始终象是抓住幻影般挥空。 他想感受微笑少女的吐息,想用双手抱住少女纤细的身体,分享快要破裂的心跳,然而指尖却连她的肌肤都碰不到。 热恋的兴奋转变为焦虑,脚步也跟着变得匆忙,手滑稽地大幅度摆动想抓住少女。 有东西从昏暗的地板伸出来。 一束束黑色细线。 那是头发。 头发有如无数藤蔓般伸长,缠上少女的身体。 缠上脚、缠上手、然后缠上颈项。 将衣服、将肌肤紧紧地缠绕捆缚。 他挥舞双手想要救出被困住的少女,但指尖却穿过幻影。 发蔓绷紧、陷入肌肤,少女的手掉下来了。 脚、躯干,一一解体。失去重心的上半身有如布帛般轻盈地掉落在地板上。 最后,浮现冻结笑容的头部被切断。 原本宛如太阳的她,被冰的寒气包住。 少女的躯体有如人偶的零件,无声地散落在昏暗的地面。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是少女。 黑暗中隐约浮现雪白的肌肤。 少女在笑。 端正的脸庞浮现略带忧愁的微笑。 少女的头发摇曳。 头发分成两束,散发金色的光辉。 他象是被拉扯过去、被吸引过去般,朝她迈出步伐。 先迈出一步,再跨出另一步。 随着距离拉近,心跳更加澎湃,整个身体火热发烫。 简直就像走向太阳般,尽管像翅膀熔化的伊卡洛斯一样恐惧坠落,但他还是朝少女前进。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该去的地方。 梦见过数次的少女,希望待在她身边的少女,她现在就在那里。 他缓缓地移动脚步,同时伸出手,然而却碰不到。就算靠得再近、再近,他的手始终象是抓住幻影般挥空。 他想感受微笑少女的吐息,想用双手抱住少女纤细的身体,分享快要破裂的心跳,然而指尖却连她的肌肤都碰不到。 热恋的兴奋转变为焦虑,脚步也跟着变得匆忙,手滑稽地大幅度摆动想抓住少女。 有东西从昏暗的地板伸出来。 一束束黑色细线。 那是头发。 头发有如无数藤蔓般伸长,缠上少女的身体。 缠上脚、缠上手、然后缠上颈项。 将衣服、将肌肤紧紧地缠绕捆缚。 他挥舞双手想要救出被困住的少女,但指尖却穿过幻影。 发蔓绷紧、陷入肌肤,少女的手掉下来了。 脚、躯干,一一解体。失去重心的上半身有如布帛般轻盈地掉落在地板上。 最后,浮现冻结笑容的头部被切断。 原本宛如太阳的她,被冰的寒气包住。 少女的躯体有如人偶的零件,无声地散落在昏暗的地面。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是少女。 黑暗中隐约浮现雪白的肌肤。 少女在笑。 端正的脸庞浮现略带忧愁的微笑。 少女的头发摇曳。 头发分成两束,散发金色的光辉。 他象是被拉扯过去、被吸引过去般,朝她迈出步伐。 先迈出一步,再跨出另一步。 随着距离拉近,心跳更加澎湃,整个身体火热发烫。 简直就像走向太阳般,尽管像翅膀熔化的伊卡洛斯一样恐惧坠落,但他还是朝少女前进。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该去的地方。 梦见过数次的少女,希望待在她身边的少女,她现在就在那里。 他缓缓地移动脚步,同时伸出手,然而却碰不到。就算靠得再近、再近,他的手始终象是抓住幻影般挥空。 他想感受微笑少女的吐息,想用双手抱住少女纤细的身体,分享快要破裂的心跳,然而指尖却连她的肌肤都碰不到。 热恋的兴奋转变为焦虑,脚步也跟着变得匆忙,手滑稽地大幅度摆动想抓住少女。 有东西从昏暗的地板伸出来。 一束束黑色细线。 那是头发。 头发有如无数藤蔓般伸长,缠上少女的身体。 缠上脚、缠上手、然后缠上颈项。 将衣服、将肌肤紧紧地缠绕捆缚。 他挥舞双手想要救出被困住的少女,但指尖却穿过幻影。 发蔓绷紧、陷入肌肤,少女的手掉下来了。 脚、躯干,一一解体。失去重心的上半身有如布帛般轻盈地掉落在地板上。 最后,浮现冻结笑容的头部被切断。 原本宛如太阳的她,被冰的寒气包住。 少女的躯体有如人偶的零件,无声地散落在昏暗的地面。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是少女。 黑暗中隐约浮现雪白的肌肤。 少女在笑。 端正的脸庞浮现略带忧愁的微笑。 少女的头发摇曳。 头发分成两束,散发金色的光辉。 他象是被拉扯过去、被吸引过去般,朝她迈出步伐。 先迈出一步,再跨出另一步。 随着距离拉近,心跳更加澎湃,整个身体火热发烫。 简直就像走向太阳般,尽管像翅膀熔化的伊卡洛斯一样恐惧坠落,但他还是朝少女前进。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该去的地方。 梦见过数次的少女,希望待在她身边的少女,她现在就在那里。 他缓缓地移动脚步,同时伸出手,然而却碰不到。就算靠得再近、再近,他的手始终象是抓住幻影般挥空。 他想感受微笑少女的吐息,想用双手抱住少女纤细的身体,分享快要破裂的心跳,然而指尖却连她的肌肤都碰不到。 热恋的兴奋转变为焦虑,脚步也跟着变得匆忙,手滑稽地大幅度摆动想抓住少女。 有东西从昏暗的地板伸出来。 一束束黑色细线。 那是头发。 头发有如无数藤蔓般伸长,缠上少女的身体。 缠上脚、缠上手、然后缠上颈项。 将衣服、将肌肤紧紧地缠绕捆缚。 他挥舞双手想要救出被困住的少女,但指尖却穿过幻影。 发蔓绷紧、陷入肌肤,少女的手掉下来了。 脚、躯干,一一解体。失去重心的上半身有如布帛般轻盈地掉落在地板上。 最后,浮现冻结笑容的头部被切断。 原本宛如太阳的她,被冰的寒气包住。 少女的躯体有如人偶的零件,无声地散落在昏暗的地面。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是少女。 黑暗中隐约浮现雪白的肌肤。 少女在笑。 端正的脸庞浮现略带忧愁的微笑。 少女的头发摇曳。 头发分成两束,散发金色的光辉。 他象是被拉扯过去、被吸引过去般,朝她迈出步伐。 先迈出一步,再跨出另一步。 随着距离拉近,心跳更加澎湃,整个身体火热发烫。 简直就像走向太阳般,尽管像翅膀熔化的伊卡洛斯一样恐惧坠落,但他还是朝少女前进。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该去的地方。 梦见过数次的少女,希望待在她身边的少女,她现在就在那里。 他缓缓地移动脚步,同时伸出手,然而却碰不到。就算靠得再近、再近,他的手始终象是抓住幻影般挥空。 他想感受微笑少女的吐息,想用双手抱住少女纤细的身体,分享快要破裂的心跳,然而指尖却连她的肌肤都碰不到。 热恋的兴奋转变为焦虑,脚步也跟着变得匆忙,手滑稽地大幅度摆动想抓住少女。 有东西从昏暗的地板伸出来。 一束束黑色细线。 那是头发。 头发有如无数藤蔓般伸长,缠上少女的身体。 缠上脚、缠上手、然后缠上颈项。 将衣服、将肌肤紧紧地缠绕捆缚。 他挥舞双手想要救出被困住的少女,但指尖却穿过幻影。 发蔓绷紧、陷入肌肤,少女的手掉下来了。 脚、躯干,一一解体。失去重心的上半身有如布帛般轻盈地掉落在地板上。 最后,浮现冻结笑容的头部被切断。 原本宛如太阳的她,被冰的寒气包住。 少女的躯体有如人偶的零件,无声地散落在昏暗的地面。 第一章 黑姬君 1 羽田琴也惊醒了。他在床上猛然起身。冬天早晨寒冷的空气侵入房间内,刺激皮肤。 他作了恶梦。 头隐隐作痛。琴也甚至忘记开暖气,单手按住额头。 他梦到心爱的美丽少女在他眼前肢解。 少女的名字——清楚浮现。 雾间留美华。他梦见她的手、脚、以及头有如坏掉的人偶般无声地掉落在地板上。 琴也的心脏被压迫威逼得持续怦怦作响。他做了一次深呼吸,吸入冷空气。肺里充满冷空气。他一边平复心情,一边告诉自己刚刚那只是梦。 没错,那只是梦。 琴也轻轻地摇摇头,要抛开不好的记忆。 他下床,打开窗帘。 他站在窗边,仰望寒冬的阴天,回想刚刚的恶梦。 他不是第一次做那种梦,甚至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 留美华被肢解的梦……当时琴也的确感到厌恶,但他认为只是梦,没有放在心上深究。 然而梦重复了两次、三次。每次做梦,细微的部分都不一样。留美华有时欢笑、有时悲伤或生气,穿的衣服也不一样,有时是学校制服、有时是款式成熟的黑色礼服。也有模糊不清的时候。 然而像那样伫立的留美华,无论是哪个梦都迎接同样的命运。 从地面伸出的诡异黑头发抓住她的身躯,一瞬间切断。留美华甚至没发出惨叫,身体各部分宛如冻结般散落。 琴也摇摇头,想要抹去不安,不过就是梦嘛。 或许是于恶魔数次交战的记忆,使他作那种梦。 突然出现在琴也面前的恶魔与魔女的世界,就是这么异样的经验吧。 不过,只要不再发生任何事——只要恶魔不再出现在眼前的话——记忆应该就会淡去,也不会再作这种恶梦才对。 希望平稳的日子就这样持续下去。 琴也望着即将迎接岁末的冬季街景,不由得这么祈祷。 「羽田……我说羽田!」 同班同学西本从斜前方的位子这么喊着。望着教室窗外冬季阴沉天空的琴也吓得回过神来。 「嗯?怎、怎样?」 「你还问我!下课了啦。」 琴也环视教室。只见全班同学连同站在讲台的老师都看着琴也。 「啊……呃……起立,敬礼。」 担任班级干部的琴也慌忙喊口令。 于是终于进入下课时间。原本静悄悄的教室顿时充满学生的喧哗声。上午的课结束,现在是午休时间。 琴也从书包拿出便当时,女生的班级干部水越同学来到他旁边。她拿着几张影印纸。 「羽田,这是寒假期间注意事项,要在放学前的班会时宣布,你先看过一遍。」 「啊,嗯。谢谢。」 琴也从水越同学手上接过影印纸。内容平凡无奇,不外乎就是寒假期间不要夜游、或是打工许可须知之类的事情。 「嗳,羽田。」 水越同学忽然凑过来盯着琴也的脸看,表情显得有些担心。 「你最近是不是累了?我看你精神很差。」 「咦!会、会吗?」 冷不防被指出这点,让琴也不知所措——说起来他刚刚才因为发呆,忘记喊下课口令。 「我好像是有点睡眠不足……毕竟要准备考试什么的。」 琴也随便敷衍几句。 当然琴也早就隐约发觉自己发呆的原因。 原因出在今天早上又梦到那个讨厌的梦。那明明只是梦才对——在眼前的留美华彷佛被粉碎的恶梦,但是那个恶梦夺走了他的心力。 「话说回来,羽田同学。」 水越同学突然转变为揶揄的口气卜她指了指教室门口。 「今天那位美丽动人的女朋友也来啰。」 只见一个学妹站在那里,她双手抱着布包便当,笔直看着琴也,是留美华。她—跟琴也对上眼,就展露微笑。 「琴也学长!一起去吃饭了。」 「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琴也穿上大衣,就拿起便当奔向留美华。 「考试的烦恼也敌不过恋爱是吗?青春真好哟。」 水越同学的挖苦从背后尾随而至。 「等、等一下,羽田同学……」 忽然有人小声叫住琴也。 一转头,只见同班同学雨宫由奈站在那里。她双手拿着便当,脸不知为何稍微泛红。 她是专门与恶魔战斗的修道会的见习修道士,也是与琴也等人互相协助的伙伴。 「啊,雨宫同学。有事吗?」 「呃,方便的话我们一起吃便当……」 「快点,琴也学长,动作快~我要先走了喔!」 留美华的催促盖过由奈含糊的话语。 「就、就说了等一下啦!雨宫同学,抱歉!我待会儿再听你说。」 琴也留下由奈,再度跑向留美华。 「……羽田同学真是的,居然那么兴奋……下流……」 由奈在背后这么嘀咕……的样子。 然后琴也终于来到留美华面前。 「抱歉抱歉,害你等那么久。」 「真是的,琴也学长就爱让我等……算了,没关系。来,我们去吃便当吧!」 留美华牵起琴也的手,纤细的手指握住他的手。两人小跑步穿过走廊,琴也看向留美华单手抱住的布包便当。 「那是你自己做的吗?」 两人相遇以前,她都是一个人吃便利店的便当,不过这半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琴也一起吃的关系,愈来愈常自己做便当。 「今天这个我特别有自信!啊,先说好,我不分给你。」 「什么嘛!你昨天明明才把我的天妇罗几乎夹光……」 「既然你那么想要,只要说三遍,『留美华大小姐,请大发慈悲接济饥饿的敝人』,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我没那么想要……」 两人上楼梯,前往屋顶。 琴也打开通往屋顶广场的门。平常明明总是挤满学生、热闹喧腾的广场,今天却看不到半个人影。 这也是当然的,因为不知何时从厚重的灰色云层间飘下雪花。 「啊……这样就不能在外面吃了……」 今天天气的确是阴阴的,但没想到会这么早就开始下雪。琴也—脸伤脑筋地仰望天空,转身要回教室。 没想到留美华从琴也身旁冲出去。 「留、留美华……?」 不理会不知所措的琴也,留美华冲到广场,张开双手迎接雪花。 「快看,琴也学长!你看,下雪了喔!」 留美华仰望上空,雀跃不已。 在绵绵细雪中,长发闪耀转着圈圈的留美华。她娇弱的身影,就连总是跟她在一起的琴也看了也觉得宛如妖精,默默地看得入迷。 结果之后雪依然下个不停,等到下午的课结束时,路上已经积了一层雪。下午班会时,花在提醒大家放学时要小心别滑倒受伤的时间,比寒假注意事项还长。 放学回家的路上,琴也和留美华共撑一把伞并肩走着。 「每天去你家玩不会打扰到你吗?」 琴也问身旁的留美华。两人正要去留美华家。 「怎么会打扰呢……你就干脆留下来过夜也行喔,学长……」 「过夜……呃,该怎么说呢……容易出问题……很多问题……」 琴也总觉得不好意思,语无伦次起来。 「真是 的……琴也学长真是老古板。」 留美华稍微嘟嘴。 两人沉默半晌后,琴也忽然发问了: 「留美华,后来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对吧?」 「…………」 留美华保持沉默盯着前方,然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琴也想起两个月前,在秋日与恶魔的战斗。 那场战斗的最后,养育留美华长大的恶魔梅尔里斯受到魔女琉美华的攻击,身负重伤。然后他带着神秘的少女梅尔丽莎离开了。临走前留下话语暗示他还会再回来。 琴也不知道梅尔里斯之后的下落,留美华就这样独自留在那栋宛如古城的洋房。可恨的梅尔里斯离开应该值得高兴才对,然而那同时也突显出留美华的孤苦伶仃。 所以琴也暗自决定,今后要花更多时问陪伴留美华。两人一放学就会合,到街上约会,或是去对方家玩。就算是平凡无奇的时光,只要这样留美华就会展露笑容,而琴也看到她的笑容就会放心、感到高兴。 「啊!学长你看!」 就快到商店街时,留美华忽然指着前方。 琴也看向前方,只见珠宝店的橱窗布置了耶诞节装饰。或红或蓝的霓虹灯沿着金银交错的金葱配置着。右上方挂着驾驶驯鹿雪橇的耶诞老人,中央是meny "mas字样。盖住橱窗上方的这 些装饰散发璀璨的光辉。 橱窗中央贴着一张女孩子的海报。那是项链广告——海报模特儿是就读琴也他们学校的霜月实弥。 (霜月同学很努力呢……) 琴也感触良多地想起她被魔女的礼服夺走心智时的战斗。 「耶诞节就快到了呢。」 留美华凝视着橱窗,陶醉地这么说了。不知何时,她伸手勾住琴也的手臂。 「唔、嗯。好像……是呢……」 比起耶诞节,琴也更在意留美华抵着手臂的胸部。 「啊啊,讨厌,琴也学长真没情调。学长要说点更有气氛的话才行。」 「更有气氛的话……比方说哪种话?」 「就是那个嘛,象是『留美华最适合那条项链了』,『还是这条比较配呢』,『果然不管任何宝石都比不上留美华』之类的。」 「啊——是是是。不管任何宝石都比不上留美华,所以我看你也不想要吧。」 琴也说完就赶快先走了。就算对方是留美华,被吵着买那么贵的东西,他可吃不消。 「讨厌!学长好坏心!」 留美华尽管气呼呼地抱怨,却还是勾着他的手臂不放。 两人离开商店街,穿过仆宅去区。 留美华家位在郊区一座小山丘的树林里面。 两人爬上平缓的斜坡,走过林间小路。树叶早就掉光,枝头薄薄的积雪更显萧瑟。琴也和留美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围没人的关系,靠得比之前更紧地依偎前进。 不久树林里出现空地,一栋种着杜鹃花围篱的古老洋房映入眼帘。简直就象是童话故事中魔女的家。 留美华走到门前,从书包取出铁制的大钥匙。将那把跟她纤细的手一点也不相称的粗糙钥匙插进钥匙孔旋转。门发出很大的喀锵一声。然后她一拉门,门就发出些微轧轧声打开了。 「来,琴也学长,请进。」 「打扰了……」 琴也似乎不管来几次都无法习惯这道森严的玄关门,他怯生生地弓着背钻进门内。眼前是宽敞的玄关大厅。大厅铺着红地毯,左右两侧是通往二楼的阶梯,呈平缓的弧形。 屋内很昏暗,空气跟室外一样寒冷。 「很冷吧?我马上就去泡茶。」 留美华穿过右手边的门,领着琴也到里面的饭厅。她要他在餐桌椅坐下,便走进厨房。琴也独自环视室内,餐厅很宽敞,大约相当于十几个榻杨米大。四面是雪白的墙壁,天花板中央吊着浑圆的大水晶灯。 这让琴也想起第一次来这幢洋房时,也是被带到这间饭厅。当时琴也在这间充满紧张气氛的房间里面,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寒意。而他就是在这个地方遇见那个老绅士外型的恶魔梅尔里斯。 现在这栋洋房只有琴也和留美华。梅尔里斯已经不在了。 然而屋内还是一样充满了紧绷的寒气。这纯粹是冬天天气冷的关系吗?还是已经渗透墙壁的恶魔气息的关系呢? 「久等了。」 留美华用托盘端着红茶杯具组过来了。她把茶杯放在琴也前面,替他倒红茶。这股香味,琴也有印象。 「咦?这是艾莉西亚的……」 「没错。这是她留给我的喔。我一个人实在暍不完……」 艾莉西亚埃尔佛德。突然出现在琴也等人面前,最后一同战斗的少女。回去英国后,她这一阵子过得如何呢? (对了,木乃实妹妹和菜菜实妹妹好像说过她们寄了信……) 草莅木乃实和草萝菜菜实。这对双胞胎姊妹跟艾莉西亚变得相当要好,改天跟她们打听一下艾莉西亚的近况好了。 「琴也学长,你要牛奶还是柠檬?学长那么幼稚,应该是牛奶吧。」 「物!我、我要柠檬。」 不过就是牛奶或柠檬二选一……尽管琴也这么想,却还是忍不住跟留美华对抗。 「哎呀,学长不需要勉强喔。」 留美华以挑衅的眼神这么说。 「我、我才没有勉强,我是懂得欣赏大人的口味。」 琴也伸手拿起一片柠檬,放进红茶里。 就这么拿起杯子栘到嘴边。 留美华泡的红茶茶香笼罩鼻尖,他含住杯子。 ——冷不防一股恶寒窜上背脊。 琴也的手打颤打颤,杯内的红茶剧烈震荡。他慌张地把杯子放回盘子上。铿地响起一阵尖锐的陶器碰撞声。 「怎、怎么了吗?学长?」 留美华着急地问。 幸好红茶只洒了一点点出来,留美华用布擦干净。 「抱、抱歉……」 「真是的,琴也学长果然在勉强自己。还没长大的学长要选柠檬还太早了。」 「哈、哈哈……或、或许是吧……」 琴也浮现僵硬的笑容……当然这其实不是柠檬茶的关系。袭击琴也的恶寒,是来自于那场恶梦…… 琴也不愿想起这件事,摇摇头赶走那些念头。 「喏,琴也学长。就说了学长果然还是适合牛奶。」 留美华收回柠檬茶,重新泡了奶茶递给琴也。 「唔、嗯。我果然比较还是比较喜欢甜的奶茶吧……」 琴也浮现还有些僵硬的笑容,接过奶茶。 背脊的恶寒似乎已经平复,身体不再打颤。 尽管如此,琴也还是不由得害怕那个感觉复发。 然后他拚了命隐藏恐惧、露出笑容,以免品尝红茶的留美华发觉。 之后两人在留美华的房间打电动。本来留美华并没有电玩游戏,不过她说梅尔里斯离开后,屋里不再那么紧张,一到晚上独处就无聊的要命,于是琴也就推荐她打电动。 屋子里有梅尔里斯留下的财产,金钱不虞匮乏。本来留美华说她不想用恶魔赚的钱——不过现在的她只能仰赖那笔钱生活也是事实。 而且现在的留美华也需要打打电动排遗夜晚的孤独。 「留美华,你也太强了……」 「我八连胜……是学长太逊,亏我都已经防水了。」 当然琴也并不想这么窝囊。 就这样游戏也告一个段落,现在琴也一个人待在留美华的房间。 窗外已经 天黑了。琴也照留美华的话乖乖坐在床沿,始终静不下心。 位于洋房角落,木头墙壁的房间。木床与简朴的衣橱,以及小书架。书架排放的学校教科书跟这栋古色古香的建筑物不怎么搭调。 床对面的墙壁挖了暖炉,柴薪静静地冒出火焰,照亮房间。房间虽然也装了日光灯,不过现在关着。 房门另一边传来水声,留美华正在冲澡。 她说她打电动打到流汗…… 其实留美华本来也要琴也去冲澡,不过因为他始终心慌意乱,实在不得不拒绝。 水声停止了。先是疑似穿衣服的衣物摩擦声,接着是吹头发的吹风机声。要吹干长发大概很花时间,吹风机声响了很久。 最后连吹风机声都停止后,传来浴室门打开的声音,接着脚步声沿着走廊逐渐接近。房门喀嚓一声打开了。 「久等了,琴也学长。」 留美华进来了——全身只围着一条白色浴巾。 「喂,留、留美华!你那身打扮是……」 「水温刚刚好喔。要是学长也一起洗就好了。」 「什么一起洗……」 留美华在床上……在琴也身旁坐下。湿头发反射暖炉的火光。裸露的肩膀冒出热气。 琴也不自觉的吞口水,差点往后退。但身体仿佛被抓住般不听使唤。虽然已经看过留美华的身体好几次,但是像这样近距离直视,还是会不由得紧张起来。 而且琴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肌肤映着火光、眼神湿润的表情。 「哎呀,你是怎么了,琴也学长?」 留美华的脸靠近禽业。她身上残留着肥皂的香味。浴巾稍微歪掉,略微露出酥胸。闪闪发亮的水滴究竟是水珠还是汗,琴也无从得知。 「没、没怎样。」 琴也红着脸回答,慌张地面向旁边……然后再瞥了留美华一次。那双大眼睛笔直注视着他。 「留美华……」 两人就这么缓缓地凑近脸。彼此的嘴唇就快碰到——然后停住了。 两人的脸突然稍微分开。琴也不自觉轻叹,不知道是觉得可惜,还是松了一口气。 引也只要亲吻留美华的身体,他的身体就会剧痛流血,留美华则会变成魔女琉美华。 那股有如诅咒般的力量仍于琴也同在。 他们至今的确被那股力量救过好几次,但是琴也从来不曾发自内心为拥有这股力量感到高兴。 要是留美华就这样再也不会变成魔女,那该有多好。要是可以毫无顾忌地亲吻爱抚她的身体,那该有多好。 他当然知道,目前那是无法实现的愿望。而且就算是这样,不管留美华会变成多么可怕的魔女,他都要和她在一起——他已经这么下定决心。 「琴也学长果然不想让我变成魔女。」 留美华有些落寞地垂下眼睛这么说。 「并、并不是那样。只是……」 「只是……?」 琴也沉吟不语。 他害怕的,不光是留美华变成魔女而已。还包括想起那个恶梦。总觉得只要留美华还会变成魔女,那个恶梦也不会消失。因为大概就是魔女琉美华战斗的记忆,让他作那种梦。 但是,这件事他说不出口。要是讲出来,恐怕就更忘不了那个恶梦。而且要是说出自己作了那么残酷的梦,或许会伤了留美华的心。 相对地,琴也伸手掬起留美华的长发发梢。还没干透的头发有些冰冷,发尾柔软地垂下,他掬起发束捧近脸颊,淡淡香味大概是洗发精的味道吧。 然后琴也慢慢地亲吻头发,嘴唇顺着发流有如梳理般移动。感觉像在舔丝绢的纤维。 头发由死细胞构成,就算吻了也不会引发魔女的诅咒。 「琴也学长……」 留美华发出有如吐息的声音。 「我今天晚上想跟学长在一起……」 她一垂下肩膀拄着床,浴巾就有如失去力量般掉下来。 上半身裸露,只有腰还勉强围着掉下来的浴巾。长发贴住背部。留美华的酸甜体香有如获得解放般弥漫在四周。 琴也紧张得口干舌燥。就算状态是普通少女,留美华的身体依然拥有琴也难以抗拒的魅力,或许她现在这样就已经是十足十的魔女了。不是恐怖的魔女,二十美丽的魔女。 琴也仿佛被操纵般,伸出右手触摸留美华的肩膀,圆润、水嫩紧致的肌肤。他栘动指尖抚摸锁骨,骨头的触感坚硬纤细,仿佛一握紧就会碎掉。 然后手慢慢地往下移动,触摸留美华的胸口。手指沿着丘陵滑过。稍微使力,就会感受到饱满的弹力。指尖扫到了尖端。 「嗯……!」 留美华的声音有如屏住呼吸,她的身体一瞬间吓得僵硬。 但她还是静静地闭着眼睛,毫不抵抗。 琴也总觉得害羞起来,把手拿开了。但琴也内心也涌现火热的念头。他想抱住她,想伸出双手用力抱住眼前的留美华。就算不能亲吻,也想要用全身感受她。 「留美华,可以吗……」 琴也有如喃喃自语般问道。留美华一句话也没说,依然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这代表她的答覆。 于是琴也伸出双手搂住留美华的侧腹部,将她搂向自己。同时身体倒向她,留美华顺势仰躺在床上,身体往上迎向琴也。浴巾安静无声地离开她的身体,滑落到床下。 琴也宛如温柔裹住留美华的毛毯般,要趴覆在她身上。 就在这时—— 「呜唔……」 琴也突然感到头痛,按住额头。 「怎么了?琴也学长?」 留美华担心地问道。 「不、不要紧……我没事……」 琴也依然按着额头,摆出笑容。头痛不已,浑身盗汗。 「哪里没事了,脸色苍白不是吗……」 留美华稍微坐起身,伸手摩挲琴也的脸颊。 琴也顿时猛烈想吐,不自觉挥开留美华的手。然后就这么蜷缩在床上。 「抱歉……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琴也在床上捂着脸这么说了。 ——果然变成这样了。那不是现在才突然发生的,他只是—直努力不去想,但不好的预感一直都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初是这样的——只要琴也于留美华在一起,有时候就会忽然轻微头晕,手脚发抖。他以为只是疲劳的关系,并没有特别留意。然而那些症状日益严重,困扰琴也。 最无法理解的是,这些症状只会在琴也和留美华在一起时出现。而且愈是长时间在一起,发作就愈频繁——但是只要跟留美华分开,那些症状就会若无其事地消失。 他心底是不是其实觉得留美华是重担呢——他也这么烦恼过。与恶魔一次又一次的战斗、身为魔女逐渐变化的留美华。还有梅尔里斯说过,留美华现在已经得到了两样『魔女之王』的资格。 『魔女之王』是什么?资格是什么?琴也既想知道,又不想知道。他只是想和名为雾间留美华的少女在一起而已。 接着琴也想起一件事。琴也的身体开始出现这些症状是在大约一个月前。跟开始作那个恶梦——梦到留美华的身体粉碎——的时期一致。 「琴也学长,既然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勉强。」 「唔、嗯。吓到你了吧。」 等到恶心想吐的感觉总算过去时,琴也起身。 留美华战战兢兢地伸出手,轻轻地搂住琴也的肩膀。琴也的身体已经恢复平静。他就这么让额头埋进她胸前。 琴也闭上 眼睛感受着柔软饱满的胸部。没事了,他已经不再头痛或想吐,但要是再靠近留美华,不知道又会怎样。 留美华不知道是不是也察觉这点,静静地抱着琴也的头。两人躺在床上不动,不发一语。 琴也的心对留美华充满歉意,同时也感受到她默默关心的温柔。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琴也学长……」 2 「琴也学长,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送琴也到玄关的留美华一脸担心地这么问。 「嗯。毕竟现在很晚了,要是留美华你送我回家,等到你要回家时我又得送你。」 「然后我再送学长……一直互相送来送去,就可以整晚在一起了。」 「脚会废啦……」 结果这天晚上琴也也决定回家。虽然跟留美华共度更多时光,但是那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头痛或想吐。而且他最害怕的是……在留美华家睡着时梦到那个恶梦。要是在留美华身边梦到那个讨厌的梦,真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忍受…… 当然琴也没对留美华这么说。他以好像快感冒为由回家。 「那么明天见,琴也学长,保重。睡觉时要穿暖和一点喔。」 「嗯,我会的。那么明天学校见。」 琴也离开留美华家了。 雪还在下。搞不好会变成大学。琴也撑着伞,一个人走在小丘的树林里。时间已经入夜,林间小路几乎是一片黑暗。树林对面隐约透着街上的灯火,勉强还有办法走路。每一步都踩在松软的新雪上。 「…………」 琴也忽然停下脚步环视周围。 他感觉到有人,好像有人在看他。 (这种地方会行人吗?) 当然这里是公共道路,有人在也不奇怪。但是这条路过去只有留美华家,应该几乎不会有人经过才对。而且是天色这么暗的时间,又是下雪天。 视野不佳,就算静下来竖起耳朵,在黑暗中也只有风声而已。 (是我的错觉吧!) 琴也再度迈步前进。或许只是他乡心,况且就算有人在,大概也是碰巧经过的路人吧。不需要在意。 琴也回到街上,走过商店街,与下班的上班族擦身而过。白天看到的珠宝店还没打烊。橱窗装饰已经点亮。 琴也停下脚步,凝视起陈设的项链。那是留美华最初指的那条。 (耶诞节吗……虽然想送点什么当礼物,不过这我实在买不起……) ……昂贵的宝石可不是琴也负担得起的东西。 琴也就这么走过橱窗前。 送琴也离开后,留美华一个人躺在房间床上。 她茫然凝视着暖炉的火焰。房间其实有空调和日光灯,但留美华从以前就比较爱用暖炉。 因为她觉得暖炉的火好像能够保护她不被梅尔里斯伤害。 窗外不停下雪,从这栋屋子落成至今几十年间,想必每到冬天就会反覆上演这幅光景。 留美华闭上眼睛。就在她遥想遥远过去时,幼时的记忆重上心头。 ◇ 那时候这间屋子还很热闹。有十几个梅尔里斯雇用的女仆及管家,是特地从德国远聘来日本的。虽然这些女仆跟官家并没有经过专业训练,都是一些来路不明的人…… 留美华当时还在读小学,梅尔里斯唯独这件事特别照规矩来,当然事后回想起来,这或许是经过精心计算,目的是培养留美华对旁人的不信任感。因为当时因恶魔诅咒而失去身体感觉的留美华不曾跟任何人交心。 实际上学校同学都觉得留美华怪里怪气而排挤她。留美华也不肯加入他们。 某个不停下雪的傍晚,暖炉的柴烧完了,房间因此暗下来,于是留美华走出房间找女仆添柴火。 一到走廊,就发现屋内跟平常不一样。佣人都聚集在玄关大厅。有客人来了吗? 她来到大厅,从二楼扶手后面偷偷往下看。这是玄关门正好打开,梅尔里斯进门。雪飘进来。梅尔里斯身旁——有个陌生的人影,穿着陈旧的灰色大衣,带着兜帽包住了全身。 (是谁呢……?) 留美华直盯着那个娇小的人物。就连脸都遮住,不知道是男是女。也不晓得老人还是小孩。唯一感觉到的,是那个人散发的气味……不是人类,近乎异样。 「来来来,大家要郑重其事、郑重款待她喔。毕竟梅尔丽莎是非常纤细的孩子啊!」 梅尔里斯张开双臂对佣人这么说。看起来象是父母亲要炫耀自己引以为豪的孩子。 (梅尔丽莎……?) 留美华感到奇妙。这个名字跟梅尔里斯很像。两者是什么关系呢? 梅尔里斯身旁,唤作梅尔丽莎的人物似乎对周遭漠不关心,只是杵着不动。 不知道是因为客人突然上门,还是畏惧于异样的气氛,佣人都显得相当不知所措。他们本来就在梅尔里斯底下提心吊胆地工作,如今眼神比平常更加胆怯地看着梅尔丽莎。 「怎么了吗?我要你们好好款待她喔?」 梅尔里斯不耐烦地说道。 于是离梅尔丽莎最近的三十岁出头女仆战战兢兢地走近,朝梅尔丽莎伸出颤抖的手。她要替客人保管积雪的大衣 「还不住手!」 梅尔里斯突然怒吼,他的手狠狠地打了女仆的脸颊。这一下毫不客气,打得女仆摔了一公尺远倒在地上。嘴不知道是不是破了,流下血丝。周围的同事都裹足不前,也不去扶她起来。 「哦呀,抱歉失礼了。因为你实在太没礼貌了,我才忍不住动手。哎呀,我也真是性急……这就当作医药费吧。」 梅尔里斯笑得很做作,从内袋掏出几张旧马克钞票扔到女仆背后。女仆仿佛忘了疼痛,视财如命地捡拾钞票。 这也是梅尔里斯向来的态度,并不稀奇。但是留美华不管看几次都觉得不是滋味。不光是因为佣人挨打的关系。在佣人眼中,身体没有感觉的留美华也同样诡异,跟梅尔里斯是同类。 「请闲大家务必小心。梅尔丽莎是真的非常脆弱。毕竟她光是照到阳光,全身的影子就会溢出来啊。」 梅尔里斯这么表示,身旁的梅尔丽莎依然保持同样态度杵在原地,就连刚刚的骚动都漠不关心。不对,何止是漠不关心,甚至教人怀疑心智活动是否停止。 (这个人不正常……) 留美华从扶手后面注视着戴兜帽的梅尔丽莎。 ——忽然问,她的头稍微动了。 (!) 留美华不自觉倒抽一口气。梅尔丽莎竟然笔直看向留美华。兜帽里面看得见少女的脸。那张脸有如算式般美丽调和,却反而显得诡异。 梅尔丽莎就这么宛如僵住般凝视留美华……勾起嘴角笑了——留美华有这种感觉。 ◇ 留美华惊醒了。她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打起瞌睡。她梦到以前的事。不对,那或许不是梦,而是内心深处想起了往事。 留美华在床上坐起身,看向窗外。那天也像这样雪下个不停。 结果年幼的留美华后来就再也没看到梅尔丽莎。她不知何时从洋房消失了。大概是梅尔里斯把她带去某个地方了。留美华也逐渐淡忘,不曾想起她。所以尽管两个月前在时钟塔一战与她重逢,却要过了些时间才把她跟记忆深处的人物连起来。 现在留美华明确想起来了。梅尔丽莎跟当时一样,完全没有成长,不管是身高或五官都跟当时一模一样。 暖炉的火变小了,木柴所剩无几。 留美华茫然地凝视着炉火。 看着看着,火愈来 愈小,最后熄灭了。 黑暗降临。白雪的反光朦胧地照亮室内。 总觉得有人在某个地方凝视着她。 3 隔天早上琴也安稳地醒来。不知道是不是在雪中走累了,他一觉到天亮,没作任何梦。 他起床准备上学时,手机响了。萤幕显示留美华家的电话。 「喂,留美华?早。」 「早安,琴也学长」 留美华一如往常的明朗声音传来。 「抱歉昨晚没留下来陪你——话说怎么了吗?这么早打来。」 「一点也不早呀。不过老是睡过头的琴也学长想必觉得非常早吧。」 「抱歉睡过头碍到你了……」 「就是说嘛。害我必须这样叫你起来……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很遗憾我打电话并不是为了这件事——其实我好像感冒了……咳咳!」 「咦,真的吗?你要不要紧?有没有发烧?」 「不、不要紧,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定是被学长传染了,真是的——总之今天我想请假休息,先跟学长说一声。想想看嘛,要是学长因为见不到我而呼天抢地的话,也太可怜了。」 「谁要呼天抢地……」 虽然她说是被琴也传染的,但琴也根本没感冒。那是琴也为了隐瞒恶梦说的谎,留美华感冒只是昨晚着凉了、 「对了,方便的话,我放学以后去探望你。」 没想到留美华发出了心慌的声音。 「不可以,学长!呃……琴也学长不是也不舒服吗?要是来找我,又会更严重的。」 「那不要紧啦!要是你吃得下东西,我买蛋糕去好不好?还是水果比较好呢?」 「就说了真的没什么啦!今天我要睡一整天,而且又下雪,所以琴也学长放学以后还是直接回家比较好。」 「这、这样啊……?」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总不能强行上门打扰。 「嗯。那就这样吧。你保重喔——要是有什么事,不用客气尽管打电话给我。」 「好,我会的。学长也要小心别让感冒加重了。」 于是留美华不在的这天午休时间,琴也在教室打开便当,准备一个人吃午餐。 「羽田同学。」 忽然有人找他讲话。琴也转头。 只见由奈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便当。 「今天你没跟雾间同学一起吗?好难得喔——莫非吵架了?」 「不是啦,留美华似乎感冒请假。」 「什么嘛。」 总觉得由奈好像垂头丧气。但她立刻重新面向琴也,探出身子这么说: 「那、那……今天要不要跟我—起吃便当?就是……我觉得这样也不错……」 由奈不知为何说的扭扭捏捏。 「嗯。好啊,来。」 琴也点头,空出桌上的位置。这样正好可以问由奈修道会的动态。因为最近总是和留美华在一起,所以没什么机会打听。 「那我就打扰了。」 由奈从附近的位子搬椅子过来,在琴也的桌子边缘摆上可爱的粉红色便当盒。里面是煎蛋卷、色拉、香松拌饭。 「那是羽宫同学亲手做的吗?看起来很好吃呢。」 「就算摆出那种垂涎三尺的表情也没用——不、不过要是你坚持求我,倒是可以考虑帮你做……」 由奈说得含含糊糊,最后那句听不清楚。 「对了,雨宫同学。」 琴也一边观察周围,一边压低音量。 「咦、怎、怎样?」 「后来有没有梅尔里斯他们的新消息?」 不料由奈稍微噘嘴。 「讨厌……羽田同学就只关心恶魔的事……」 「咦?」 「没、没有,没事,我自言自语——我想想,就是……」 由奈脸红摇头。 「目前还不知道梅尔里斯他们的下落。不过应该近期就会回到这里。现在修道会倾全力为到时候的对策做准备。」 「梅尔里斯说过『魔女之王』之类的话。说什么留美华得到资格……那是什么意思?『魔女之王』到底是什么?」 「嗯——」由奈陷入沉思,整理脑中的思绪。 「虽然称为『魔女之王』,但是跟真正的王不一样。据说那类似巨大的影柱。那根柱子具有非常强大的吸引力,会将构成我们世界的资讯吞进去,转换成影子,那就类似宇宙飘浮的黑洞。根据推测,当数个强大魔女之力集中在一处时,就会产生柱子。所谓的『资格』会不会就是指那个强大的力量?然后『一处』就是指……」 「留美华……意思是留美华会……变成那种东西吗?」 琴也不自觉握紧拳头。 巨大的,黑影柱。 「要是那种东西出现,不光是雾间同学,这个世界的人都会被影子吞没。也就是世界末日。当然我们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这句话非常稳定人心。 ——但同时琴也感到一抹不安。 修道会想要保护这个世界。这点毋庸置疑。但是……为了这个目的,他们会不会考虑消灭已经得到『魔女之王』资格的留美华呢? 起初对峙时,留美华与修道会是敌人。后来虽然合力作战,但两者是不是终究无法兼容呢? 琴也……不是很想思考这个问题。虽然修道会或许跟留美华敌对,但是如今他已经不想怪罪那些帮助过他们好几次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琴也陷入沉默的关系,由奈也默默地继续吃便当。 餐后离席之际,由奈说了: 「听我说,羽田同学。你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烦恼。我们也……不对,我也会帮助你的,不管任何事。」 「谢谢你,雨宫同学。抱歉害你担心了。」 「谢什么,毕竟这也是我们的战斗——而且,如果有需要的话,你也可以用我的魔女之力。听我说、就是……」 由奈突然满脸通红地低下头。 「我、我每天都花一个小时以上洗澡,而且,早上也会洗,所以……」 「咦、呃……?」 琴也实在不懂她的意思。 「没、没事!就这样!」 由奈逃也似地迅速回到自己的位子了。 放学后,琴也总觉得没事可做。他其实想去探望留美华,但是早上她都那么说了,实在不好意思打扰。虽然也想过要不要打电话,却又怕吵醒她。 雪依然下个不停,道路的积雪比昨天更高。天气预报表示,这可能是今年第一场积雪。照这样看来,今年或许可以迎接美丽的白色耶诞节。 (对了,去找留美华的耶诞节礼物好了。) 琴也突然想到,难得只有一个人,就去挑选能让她惊喜的礼物吧。 琴也先回家换衣服,把扑满的钱装进皮包后,前往商店街。 就算像昨晚那样到珠宝店,也只是望着钱包兴叹而已。于是琴也决定到商店街尾端最近刚 开幕的女性杂货专卖店看看。他在学校听到女同学聊到这家店。那里或许找得到既负担得起又适合留美华的礼物。 那间有屋檐的店以粉红色及白色为主,从窗户到墙壁都散发出梦幻气氛,像琴也这种高中男生要一个人进去需要一点勇气。 不过他还是心一横,走进自动门。 「欢迎光临!」 头绑黄色丝巾、俨然是大学工读生的店员姊姊从柜台这么招呼。 跟大问便利商店差不多大的店内,在这种下雪的日子竟然挤满了国高中女生。曲调轻快的 古典音乐流泄在店内。 (要选什么好呢……) 进门处首先注意到的是排放马克杯及托盘等餐具类的陈列架。从色彩鲜艳的塑胶制品到款式奇符的陶器都有,再往里面走则是发带等饰品区。 (话说留美华会打扮吗?) 琴也不经意回想。留美华绑头发时总是用红缎带,彷佛那是她的正字标记。但是琴也不曾看过她戴其他首饰——从她以往的生活看来,她大概也没有心情关心那种东西。 不过她倒不像不感兴趣,像昨天她就在珠宝店前驻足看项链。 (对了,就买适合留美华的首饰好了。) 琴也从上到下环视架子。商品种类繁多,从像玩具的廉价塑胶手环,到分量感十足的金属耳环都有。 忽然间银光反射,琴也停留目光。 那是心形项链。 看样子似乎是情侣款商品,爱心分成两半。根据文宣的说法,待征是缺口形状都不一样,世上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拼回原本心形的组合。而且一人一半,就能够让两人的恋情长长久久。 虽然厌觉有点做作,不过倒也满有趣的,于是琴也决定选这个当礼物。虽然比不上珠宝店的项链,但款式还算有质厌。而且价钱虽然不便宜,倒也不是买不起。 于是琴也拿着盒子到柜台结帐。 「需要礼品包装吗?」 柜台小姐这么问道,琴也决定请店家包装。 「这项商品目前提供免费刻名服务……」 柜台小姐接着这么说了。据说项链背面预留了刻字空间,可以帮客人刻上赠礼对象的名字缩写。这样爱心一拼起来,就会浮现情人名字。 琴也听到目前是免费服务,就一并要求了。他告诉对方留美华的缩写『k删』。因为需要三小时,于是琴也付完钱就先离开了。 因为没其他事好做,就到书店站着看书,进汉堡店点杯果汁消磨时间。这段时间他满脑子都在想,耶诞节当天要先说什么,再把礼物送出去。 等到取货时间,琴也再度前往杂货专卖店,领取包着漂亮包装纸的项链。却沉甸甸的。 (真的买下来了……) 琴也怀着奇妙的满足感出了店家。太阳已经下山,天色昏暗。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他本来想今天就这样回家,但果然还是很在意留美华。 感冒有没有变严重呢?有没有发烧呢? 今晚还会继续下雪,气温似乎会变得更冷。 (去看一下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买了礼物,心情随之飘飘然起来,他冒出这个念头。 要是待太久的确会打扰到她。所以只要见过留美华,问过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以后,就马上回家。 琴也这么决定,就跑向留美华家了。当然项链已经先收进书包,以免被她眼尖发现。 4 出商店街,穿过住宅区,爬上郊区的小山丘,在积雪的昏暗树林里前进。虽然已经大约习惯路程,但有点厚度的积雪常常绊到脚,走起来很辛苦。松软的雪甚至跑进鞋子里面。袜子湿掉,脚很冰。这里跟街上不一样,几乎没有人走动,因此雪还没踩结实。 所以走路速度感觉也比平常慢一倍。话虽如此,总觉得事到如今回头也很气人,于是琴也继续前进。毕竟路这个样子,留美华不是也不能去医院吗? 琴也不经意回头,在黑暗中,整条路只有琴也的足迹断断续续。 (已经走一段路了。) 他再次面向前方时,看到路的尽头有个东西。 琴也停下脚步,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在大约二十公尺前的黑暗中有人影。虽然看不清楚,不过从长发披垂这点看来,似乎是女生的背影。快碰到地面的黑长发,显然不是留美华。 (原来这种地方有人走……) 仔细想想昨天也感觉到有人。原来这条路其实有人走吗? ……不过总觉得不对劲。琴也思考原因,忽然发觉一件事。 雪地没有脚印。 是因为她从对面走向这边吗?可是她背对这里。或者她之前是避开道路穿过树林的吗?但是为什么要那么做? 足迹固然令人在意,不过琴也更在意她要去哪里。前面除了留美华家以外,还有其他地方可去吗? 琴也的心萌生些微个安。他不清楚自己为何不安。只是有种脑袋深处隐隐作痛的感觉。 他想要快步接近女生。但是鞋底打滑,他慌忙保持平衡。因为雪的缘故,他没办法顺利追上。 「请……请等一下!」 琴也回过神来就已经大喊了。女生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无视,并没有停下脚步。 琴也加快脚步。但不管他再怎么前进就是无法拉近距离。她也跟琴也朝同方向走。 ……可是很奇怪。女生走过的路上只有刚下的松软新雪,连一个脚印也没有。 没有留下脚印,究竟是怎么走的……? 琴也一瞬间迟疑,停下脚步了。内心的不安扩大。他有不好的预感。路的尽头隐约可见留美华家的灯光。女生似乎笔直往那里走。 「等一下!」 琴也跑起来。他好几次被绊倒,手插进雪里,尽管如此还是拚命摆动双脚。右手拎的书包打到雪或身体好几次。里面的项链盒发出疑似压扁的声音,但他顾不得那么多。 女生的背影逐渐接近。似乎是一个娇小柔弱、彷佛不堪一击的少女。她穿着长及地面的灰色大衣。垂在后方的大兜帽在头发与背之间摇晃。 从衣摆前方不时露出双脚。她没穿鞋。似乎是打赤脚。那双脚仿佛没有重量般轻盈地走在 积雪表面。 琴也嘴里发黏,一时间发不出声音。 「梅……」 他喊了一次、两次都哑不成声,到了第三次,声音终于振动寒冷的空气。 「梅尔丽莎!!」 梅尔丽莎没停下来。她连一点反应也没有,维持同样速度前进。 琴也脑海里回想起时钟台一战。突然出现的神秘少女。拥有魔女资格『纯粹的灵魂』之称的女孩。她以可怕的力量蹂躏众人。琴也也被她攻击,但是她的身体应该已经被魔女琉美华粉碎了才对。 得阻止她才行,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让梅尔丽莎接近留美华。 他踢起雪狂奔,接近她,朝她的背伸出手时——无形的力量重击琴也的手。 他厌到一阵剧痛,另一只手不慎放开书包。书包发出沙的一声半埋进雪里。 「对我可爱的女儿出手的坏家伙是哪位呀?」 从上方传来厚重混浊的说话声。 琴也抬头看——只见一个人影缓缓地从树枝间降落,仿佛要保护梅尔丽莎般阻挡在琴也面前。 那是一个瘦骨嶙峋、穿着合身燕尾服的老绅士。 「你……你是……」 琴也声音颤抖,再也说不下去。 「哦呀,怎么了?难道你忘了我的名字吗?那还真遗憾。我可是到现在都还忘不了你的名字。哎呀呀,我本来还以为你是平凡人类,名字连一天都记不住的,嗳——」 老绅士——梅尔里斯猛然把脸凑到琴也面前。 他的脸正中央丑陋不堪地纵向裂开。又粗又黑的线将身体与衣服杂乱粗暴地缝合起来。但是脸就彷佛钮扣扣错般,左右两边一上一下对不齐。 「把我弄成这样的羽田琴也小弟。」 从错开的嘴里响起了有如卡痰的声音。 屋内所有的暖炉与油灯都点燃了。家具的影子化作薄薄数层交错重叠。 留美华穿着黑礼服坐在房间床上,紧张不已。 她早就知道对方已经来到附近。 所以留美华才不惜请假独自等候,以免琴也碰上他们。 (看我随时迎头痛击……) 留美华静静地往前伸出右手。礼服的袖子须掉,无数条线蠢动。这是『魔女资格』之一,罗洛特的力量。 (枉费琴也学长特地帮我变回普通人类……) 留美华独自苦笑了。身上已经蕴藏两个『魔女资格』的她早就称不上『普通人类』。 她感觉到资格的力量在体内与日俱增。 但是…… (可以把我变成魔女的人,只有琴也学长一个人而已。) 留美华早就发觉最近一个月琴也突然为原因不明的身体不适所扰。她一直装作没发觉。 留美华在长时间相处下,早就梢微感觉到,琴也身体散发出梅尔里斯的气味。 把琴也的身体弄成那样的理由,恐怕就是…… 玄关门打开的声音缓缓地响起了。 「看样子来了。」 留美华站起来,出房间前往玄关大厅。 她从环绕大厅的回廊俯瞰。地板铺满红地毯,墙上并排的十盏油灯静静摇曳火光。门关着,门外看得见被雪染白的庭院,寒气灌进屋内。 大衣衣摆摇晃,头发丝丝飘扬,那名少女就站在哪里。 「居然不敲门就闯进来,真是没礼貌的人呢。」 留美华浮现冷笑瞪着少女。 「还是只会任人摆布的可怜人呢?」 少女不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不动。仿佛不仅听不见留美华的声音,甚至没有发觉她的存在一样。 「你就说句话如何?梅尔丽莎小姐——我知道,把琴也学长弄成那样的人,就是你对吧。」 两个月前的时钟台一战最后,梅尔丽莎用她变色发黑的手刺进琴也的后脑勺。虽然立刻就拔开,但当时她肯定对琴也动了什么手脚。 这时梅尔丽莎第一次有所反应,面向留美华。 「我种下了……恐惧的……种子。他害怕……魔女。」 她出声了。声音很尖,口齿不清。 只见梅尔丽莎——勾起嘴角,浮现不怀好意的笑容。 就像过去跟她初遇时那样。 「少露出恶心的表情!」 留美华向前伸出右手。礼服的右袖口顿时散掉分解,无数丝线化作细钢鞭窜过空中。鞭子笔直伸向梅尔丽莎,笞打她的身体数下。梅尔丽莎有如羽毛般飞出去砸在墙上,震得油灯的火光摇晃。 留美华收回丝线。梅尔丽莎的大衣变得破碎不堪,掉在地毯上。 梅尔丽莎缓缓地撑起身体,站起来。她在大衣底下穿着孩子气的花俏衣服,跟她非常不相称。 「你还会像上次那样被我四分五裂喔。」 留美华说完,对逐渐恢复原状的礼服说话: 「罗洛特,你也这么觉得对吧?」 听不到化作呵魔女资格‘的魔女罗洛特的声音。不过那现在是留美华的武器及防具。 梅尔丽莎很难得露出深感兴趣的眼神,凝视着那样的留美华。 「魔女的……资格……我也是……有资格……合为……一体吧?」 她的声音不带感情,有如机械合成声。那惹得留美华更加生气。 「恕我拒绝!我们上,史黛拉!」 留美华身体两侧浮现了长达一公尺的时钟指针。 「delete——melrissa」 两根指针,长针与短针有如箭矢般瞄准梅尔丽莎飞去。 梅尔丽莎毫不闪避,甚至不看指针,始终杵着不动凝视留美华。 指针接连贯穿梅尔丽莎的胸膛与腹部。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但是梅尔丽莎面不改色。她仿佛现在才发觉般瞥向指针,随即伸出双手分别握住两根针,一口气拔出来。 「……呿!」 留美华咂舌。她还以为这样就能一口气粉碎梅尔丽莎了。 梅尔丽莎的伤口喷出黑雾取代红色的血。她丝毫没表现出感到疼痛的样子。梅尔丽莎盯着手里的指针,不感兴趣地扔掉。指针掉在地毯上烟消雾散。 「已经……结束了吗?轮到……我了?」 梅尔丽莎面向留美华。 她浮现央求的表情,接着若有所思。 然后彷佛灵光一闪般轻轻地点头。 下一瞬间,梅尔丽莎的头发膨胀伸长,覆盖地板。 在红毯上,梅尔丽莎的头发有如细蛇般蠢动。 「你休想得逞!」 留美华的礼服分解,无数丝线在全身剩黑色内衣的留美华周围回旋翻腾。丝线齐扑而出,鞭笞地板与梅尔丽莎。地毯被撕裂成碎片,有如鲜血喷泉般飘舞在空中。 但梅尔丽莎的头发没断,已经化为影状渗进地板。 下一瞬间,留美华化成鞭子的礼服被用力吸过去了。 梅尔丽莎依然站着,用双手抓住礼服伸出的丝线。她就像在卷毛线一样,慢条斯理地拉过丝线。 「唔……!」 丝线源头的礼服领子被拉紧,留美华发出呻吟。 梅尔丽莎化作影子渗进地板的头发更进一步爬上墙壁。好几根头发窜到回廊上,一齐缠住留美华的脖子。 留美华咬紧牙关,站稳脚步要抵抗。她被一点一点地拖过去。腹部抵到回廊的扶手。但还是继续被拉过去,身体弯成『く』字型。 「放……放开我……」 留美华被扯得上半身探出回廊外,瞪着梅尔丽莎。 「cut-melrissa」 留美华声音沙哑地低语。左右再度出现时钟指针,旋转一圈,切断梅尔丽莎的头发。 拉扯的力道突然消失,留美华往后仰。缠住脖子的头发松开,散落在回廊上。 不过被切断的好几百根头发依然有如打滚般上下摆动。那些头发伸长纠住指针,将之粉碎。发梢再一齐缠住留美华的双脚脚踝,将她一口气拉倒。 「啊唔!」 留美华重重地撞到背。头一阵阵痛。眼前天旋地转。 (赢不了……) 留美华领悟到两人力量悬殊。 就算拥有『资格』的力量,留美华自身的体力却跟血肉之躯的少女无异。 (要是琴也学长在的话……) 留美华冒出这个念头,然后摇摇头。 不能再让梅尔丽莎对琴也下手。要是允许这种事发生,这次琴也真的会陷入恐惧深渊不能自拔吧。 ——所以留美华才选择独自战斗。 梅尔丽莎的头发高高扬起,抓着留美华的脚有如起重机般往上拉。 留美华被倒吊着搬到大厅中央。 她浑身痛得麻痹,双手无力地垂下,动都动不了。 没和琴也在一起果然是错的吗?留美华在模糊的意识中这么想。 「琴也……学长……」 要是现在他在场的话,她就可以发挥更大的力量了。 梅尔丽莎的头发从脚上离开,留美华的身体便朝地板坠落了。 5 「唔唔唔呜……」 琴也按着猛烈撞上树干的肩膀,痛得呻吟。头上的树枝振动,积雪纷纷掉落。 不知道是不是撞到头了,脑袋昏沉。血从额头流进右眼,刺痛眼睛。 脚步声在眼前停住,梅尔里斯俯视他。 「你终于肯安分下来了。哎呀呀,以年轻人来说相当有精神。这样很好 !」 看着倚靠树干的琴也,梅尔里斯把脸凑向他。 「我相当中意你了。如何?作为友情的印记——」 梅尔里斯指着自己裂成左右两半的脸。 「要不要变成跟我一样的脸?」 琴也害怕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只是不断地微微摇头表示抗拒。 梅尔里斯脸部的缝线从上往下接连断掉几根,头顶往左右裂开,从中间喷出黑雾。 雾凝固成长剑的形状。 剑彷佛拥有独立的意志,有如观察周围般一边弯曲一边转动剑尖指向四周。然后不知道是不是瞄准琴也,举高往后弓起。 在下个不停的雪中,黑剑竖直——挥下 琴也不自觉闭紧眼睛。 发出有如切肉般的讨厌声响。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的头被切开。然而不会痛。依然只有寒冷的冬季空气打在脸上。 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 梅尔里斯的脸参杂着困惑与愤怒,就这么冻结了。 有东西从侧面笔直贯穿他的侧腹部。那是白色细棍子。末端有三根爪状突起,钩着梅尔里斯衣服的碎片。 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向旁边。 ——一名稚气未消的少女站在那里。 「琴也同学!没事吧?」 原来是艾莉西亚。她乘着一架手脚细长的步行机械,造型奇特仿佛火柴人。她坐在机械腹部裸露的驾驶舱,操纵着几根操纵杆。 右手臂一直线伸长,刺进梅尔里斯的腹部。 「艾莉西亚……你怎么会在这里……」 「待会儿再说明!」 艾莉西亚迅速操作双手握住的操纵杆,从梅尔里斯体内拔出右手臂。接着瞄准他一瞬间摇晃的头部,伸出左手臂。 机械爪牢牢地掐进梅尔里斯的脸,将他的头部按进雪里。 「咕唔……放开……我……」 梅尔里斯发出类似狗低吠的声音。从梅尔里斯头部突出的剑不断重击机械的手臂。但是只造成些微振动,就被反弹回来。 「真遗憾!就凭那种攻击,这架『白骑士』的机身连一点损伤都不会有!」 梅尔里斯摆动双脚挣扎,但头部完全动弹不得。 「大哥哥!」 艾莉西亚背后出现别的少女。接着再出现一个 「菜菜实妹妹,连木乃实妹妹都来了……」 两人跑过来,抱住琴也身体两侧搀扶他。 「伤得好重……站得起来吗?」 木乃实担心地问道。 琴也摇摇晃晃,总算站起来。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艾莉西亚来日本,所以我们约好见面。然后我们正要去找大哥哥的时候,刚好在街上看到……」 「然后就看到大哥哥偷偷买了礼物」 「我们三个人就决定猜猜礼物要送给谁。于是跟踪大哥哥,发现大哥哥要来雾问同学家……」 「讨厌,亏我还相信绝对是要送给我的!」 菜菜实鼓着腮帮子。 「就在追着琴也同学时,我感觉到这片树林里有强烈的恶魔气息。于是我赶紧驾驶这架『白骑士』回来。」 「部队……?」 按住梅尔里斯的机械手臂震动加强力道,就这么一口气压下去。 「唔噎!」 喀滋的一声响起,黑色液体飞溅。梅尔里斯的头部有如水果破裂般被压烂了。机械手臂陷进雪里不动,梅尔里斯失去头部的身体也摊开手脚,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 如此不费吹灰之力,让琴也不自觉茫然注视梅尔里斯可悲的身躯。 结束了吗? 过去百般折磨留美华的恶魔就这么轻易地退场了吗? ——不料梅尔里斯的手脚忽然拾起,接着使力弹起来。 没有头的身体就这么站起来了,脚步有如暍醉般凌乱。 「真是缠人!」 艾莉西亚立刻操纵右手臂水平横扫。梅尔里斯的身体被挥飞出去,树枝从背后刺进去。 梅尔里斯的首级断面不断抽动,喷出黑雾。雾变化为黑猫的头。 黑猫的身体还插在树枝上,眼睛就像在笑般环视琴也等人。 「哎呀呀,老爷爷烂掉了,可惜他还满讨人喜欢的。不过算了,已经不需要人类的外型了吧!反正这个世界很快就要纳入『魔女之王』的统治下了啊!」 梅尔里斯灵巧地踢了树干弹跳,插进身体的树枝应声折断。黑猫头的梅尔里斯肚子插着树枝,就这么站在琴也等人面前。 「不管几次都一样!」 艾莉西亚瞄准梅尔里斯,同时伸出两只手臂。 但是梅尔里斯轻盈地跳到背后闪避,接着直接转身弹向道路前方——朝留美华家奔去。 「得追过去才行……!」 琴也拖着蹒跚的步伐要跑过去。 艾莉西亚慌忙转头。 「你在说什么,琴也同学!你伤成那样又能做什么!」 「就是啊!得先疗伤才行!」 菜菜实与木乃实也拚命抓住琴也的衣服劝阻。 「留美华她……留美华她……」 琴也发出颤抖的声音大喊。 「留美华她……有危险……她被盯上了!」 琴也甩开菜菜实于木乃实,气喘吁吁地追着梅尔里斯。 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关系,头痛,浑身发寒。 但是,既不能停下脚步、也不能回头。 三名少女互看以后,跟在琴也后面前进。 一行人来到林中的雪原。洋房在黑暗中浮现,色调宛若尸体的颜色。 洋房的门开着没关,风灌进去,屋内昏暗。 「留美华……」 琴也穿过门,踏进洋房一步。 墙上的油灯冒出猛烈的黑色火焰。 红地毯裂成碎片,有如血花般凌乱散落。 在宽敞的玄关大厅中央,留美华被抓起来了。 衣服破掉,颜色黯淡的裸体被无数从地板朝天花板伸直的乌黑长发缠住。她闭着眼睛,浑身瘫软无力。 简直就象是献上祭坛的祭品。 被抬起的留美华下方,少女——梅尔丽莎的首级左摇右晃。首级以下彷佛溶解般,化作黑色液体流淌而下,在地面积了一滩。 梅尔里斯从回廊上站着关注。 「来!现身吧!我等生命、我等支柱、我等魔女之王!」 梅尔丽莎的头只剩下蠢动的头发,有如内容物流光的袋子般逐渐崩解。 在消失前一刻,那张脸凝视着琴也,勾起嘴角笑了……琴也有这种感觉。 琴也的意识也模糊起来,视野消失。 琴也的身体失去力量,瘫倒在地板上了。 第二章 魔女之王 1 意识急遽浮上。脑中的云雾散去,思考逐渐恢复。某处不断发出飕飕的风声。包住身体的空气很安稳。 「唔唔……嗯。」 琴也缓缓地睁开眼睛了。 他一瞬间厌到视野泛白。日光灯照明很刺眼,对不到焦的眼睛渐渐清晰起来。他好像睡太久醒来一样,头很重。 这里是哪里?似乎是建筑物里面,背后是毯子的触感。是在床上吗?琴也似乎被安置在某个房间躺着。 有人冲到琴也身旁,探头看他的脸。 「羽田同学,你醒来了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甚至觉得怀念。 「雨宫同学……」 琴也仰望着她担心的表情,声音沙哑地说了: 「这里是……」 疲惫的手使力,坐起上半身,头有点晕,他环视室内。 四面是浅驼色的墙壁,给人整洁印象的房间。约三坪大的质朴室内,是病房吗?旁边有点滴器具。 琴也躺在一张大床上,换上睡衣。风拍打着枕边的小窗户。窗外天色昏暗,不确定是白天还是晚上。 「这里是修道院里面。你放心,已经没事了……」 由奈不知道是不是泛起眼泪,抬起手指擦了擦眼角。 修道院……?琴也一瞬间困惑,思索起来。 记忆中断的前一刻……当时琴也拚了命在雪中朝留美华家奔驰。然后他在屋内看到的是…… 「唔呜……」 头闷痛起来,琴也按住额头。 「没事吧!?」 由奈慌忙扶住琴也的背。 「我到底是……」 他悄悄地看由奈的脸,只见她静静地有如宣告般这么说了: 「……羽田同学,你之前昏迷不醒。睡了整整三天。」 「三天……?」 琴也听了还是毫无头绪。头还很昏沉,思考无法顺利运作。 他想要下床,于是踩着地板要站起来,身体就摇晃了。 「不行,你还不能下床!」 「不要紧的——谢谢你,雨宫同学。」 由奈虽然显得很不安,但还是帮忙搀扶站不稳的琴也。 「我得回家才行……」 琴也迷迷糊糊地说道。三天没回家,母亲想必也很担心。 「我们已经联络羽田同学家,说你因为暴风雪没办法回家,要家人不必担心。至于详细情况就没说了,因为恶魔的存在必须保密……」 「暴风雪……?」 琴也看窗外。天色不仅昏暗,而且还强风不断,原来就是因为暴风雪的关系。这里是修道院的楼上吗?大雪纷飞,几乎看不见景色。甚至有种是不是来到其他国家的错觉。 「羽田同学被抬进来以后,雪势就突然增强了。目前镇上已经发布警报禁止外出。不仅交 通瘫痪,还有许多人到公民馆避难,就好像台风来袭一样。」 「这么说,暂时没办法回去了……」 琴也稍微叹气。接着突然厌到饥饿。 「总觉得……肚子饿了……」 明明没有食欲,却莫名饥饿。毕竟他昏睡了三天,也难怪会这样。 「要吃点东西吗?我请人准备清淡的东西。」 「嗯……麻烦你了……」 琴也轻轻地点头了,他现在没有心思跟由奈客气。 他跟由奈一起出房间。一开门,外面的确是修道院走廊的样子。老旧的木墙非常眼熟,五、六扇房门排成一列。 「大哥哥!」 呼唤声传来,女孩子们踩着拖鞋啪嚏啪嚏地跑过来了。菜菜实近乎飞扑地抱住琴也,泪水沾湿的脸磨蹭着他的睡衣。 「呜哇~大哥哥,太好了……」 菜菜实哭个不停。琴也轻轻地摸摸她的头。 「居然害女孩子担心……真是最差劲的男人了……」 在菜菜实身后,木乃实眼眶湿润地瞪着他说了。 「对你们两个很不好意思……」 「看样子好像醒来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动静,只见艾莉西亚从隔壁房间出来了。然后在她后面是…… 「……霜月同学?」 琴也稍微睁圆眼睛。原来连实弥都聚集在这里。她跟当模特儿时不一样,戴着眼镜、头发盘在后面,显得很不起眼。 「我听说羽田同学昏迷不醒……而且……」 「而且?」 实弥仓皇摇头了。 「没、没有,没事。你已经不要紧了吗?」 「思,还撑得住……托大家的福。」 「真是的,琴也同学就会给人添麻烦。谁教你老是乱来。我可是费了一番工夫才把你抬回这里的。」 艾莉西亚手叉腰,口气有点像在抱怨。 「是喔……原来是艾莉西亚救我的。谢谢你。」 琴也一鞠躬道谢,艾莉西亚就无奈地轻轻叹气了。 「话说……」 琴也忽然环视周围,对着所有人问了: 「留美华呢……?」 只有留美华——只有她不见人影。 只见在场的少女表情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了,琴也提起这个名字的瞬间,她们就困窘地别开眼神。 琴也回想当时的状况,印象中他要去找留美华,冲过雪地前往她家。 之后……琴也进入洋房看到的是…… 留美华瘫软的身体,与缠绕她的大量头发…… 「唔……呜呜……」 琴也的头再度闷痛起来,他蹲下了。 「羽、羽田同学!」 「大哥哥!」 闷痛立刻消退,琴也扶着墙壁撑住身体。 「我、我没事……只是还有点头晕……」 「总之你现在还没康复,什么都别想。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去请人准备热食,你就吃一点吧。」 就像自己被抬进修道院一样,留美华是不是也已经获救待在某处呢——琴也希望如此。他脑袋昏沉地催眠自己。 琴也再次麻烦由奈搀扶,走下楼梯。 琴也拿回原本的衣服,换掉睡衣。他的衣服本来应该脏掉了才对,但修道院的人似乎帮他洗过,已经变得干干净净。 至于书包很不巧地还掉在外面没捡回来。 然后他到修道院二楼狭小的食堂,吃了修道院的人准备的蛋花汤和松软的面包。其他女生除了由奈之外都到别的房间去,以免吵到人。只有艾莉西亚似乎在修道院有事情要办,匆匆忙忙地来回奔走。 吃过东西填饱肚子以后,体力也恢复不少。 思路变得清晰,原本站不稳的脚也有了力气。 总算恢复平静的琴也靠着椅背,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怎么样?好吃吗?」 坐在对面的由奈问道。 「嗯,托你们的福,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那碗汤是我煮的喔。」 「原来是你做的,非常顺口,很好喝。」 「呵呵呵——谢谢。」 由奈有点害羞地微笑了。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为什么我会昏睡了整整三天呢?为什么留美华不在这里呢…… 「留美华……」 琴也突然脱口喃喃自语。 「对了……!留美华她……留美华她……现在在哪里?」 「听、听我说,羽田同学!」 由奈浮现闪烁其词的笑容。 「对、对了,你要不要吃甜点?我 想想……有什么好吃的呢……」 「雨宫同学,拜托告诉我!留美华到底……」 由奈这时有如失去力气般垂下了头。 「不必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大家已经集思广益……所以羽田同学……你得好好休息才行……」 「一定会有办法……?到底发生什么事……?」 琴也坐立不安起来,于是冲出食堂。他跑过走廊前往一楼,听得到人声吵杂,感觉得到大人们匆忙奔走。 他下楼进入礼拜堂,发现眼熟的光景变了一个样。 以往无论何时来都静悄悄的那个地方,如今聚集了二十名以上的外国人修道士。所有人都穿着法衣,大多是生面孔。原本一排排长椅不知道收到哪里去,换成几张长桌,文件凌乱放置。 男子们三五成群,或是在桌上摊开地图,或是凝视电脑萤幕的图表,所有人无不脸色凝重。他们各自忙于自己的工作,根本没留意到琴也。 离琴也一段距离的祭坛附近,有个高大的男子。他是修道会的修道士长克劳斯,他正拿着连接四方形盒子的话机怒吼。 琴也在他们之中看到艾莉西亚,于是冲过去。 「艾莉西亚!」 就算琴也靠过去呼喊,艾莉西亚也没转头,她好像正在跟某人说话。 话说艾莉西亚那时候提到了『部队』…… 「——所以就说了由我直接攻人!」 艾莉西亚说得很不耐烦。在她面前的人,是第一次看到的生面孔。那是一名个子很高、脸型瘦长、长相中性的男子,一头金发剃得短短的。 「你有自己的岗位吧?要是不照作战行动会很困扰。」 「我知道!我会做好分内工作!所以再借我一次『白骑士』!」 「要知道那还在调试阶段,不是可以轻易运用的东西,这次是为了弥补战力才不得已动用的——而且还听说三天前,你不也趁我抵达前擅自借用了吗?」 「那是现场判断,察觉梅尔里斯出现的人可是我。不然应变应该会更慢才对。我反倒希望你们感谢我。」 「不管怎样,上级早就预料梅尔里斯会在近日出现。所以我跟你才会来到日本,不过梅尔里斯似乎比预期还早行动就是了。」 「总之我们想救雾间同学!不会影响作战的!」 但是男子摇头了。 「救……留美华……这是怎么回事……?」 琴也杵在原地,茫然地喃喃自语了。 不知道是不是发觉他的声音,艾莉西亚与男子转头了。艾莉西亚惊愕地缄口。 艾莉西亚瞥向男子,简短交谈。大概是改成德语,琴也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最后男子轻轻点头就离场了。 「留美华怎么了!告诉我,艾莉西亚!」 「羽田同学,不好意思,现在正在协议对策……」 不等艾莉西亚说完,琴也再度飞奔离开。 他冲出礼拜堂,来到修道院外面,得赶到留美华身边才行。 但是琴也才往外踏出一步,马上就杵在那里。 外面刮着举步维艰的大风雪,天色阴沉,覆盖着厚厚的云层,就连对面的建筑物看起来都像淡淡的影子,雪花猛烈打在身上。 然后修道院正面,越过好几栋街道建筑物的遥远对面,一个异样的物体耸入云霄。 那看起来像白色柱子,只见又细又白的柱子从地面伸向天空。 琴也直觉到,那根柱子耸立处,就是留美华家。 尽管在昏暗的天空下,那依然清楚地闪耀白光。 2 从礼拜堂传来修道士的喧嚣。在隔壁的小会客室,琴也坐在小沙发上,低头不动。由奈站在旁边,担心地看着他。 会客室里还有三名男子。一名是老人,是琴也也认识的修道院祭司。另一名是同样见过几次的修道士雷恩。两人站在稍远处的房门附近。 「你的身体已经没有不舒服了吗?」 然后另一个法衣装扮、站在琴也面前的男子弯身问话。年纪可能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间。身材偏矮稍胖,长相柔和的修道士。名字是李希特冯瀠拉德。他是修道会的战士,同时也在 这间修道院负责医疗工作。 「……对。」 琴也低着头回答。 「那就好。大家都很担心喔!」 李希符不慌不忙地说了。从他的声音听起来,琴也的伤势似乎不是太严重,令人安心。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你不需要道歉。」 祭司说话了。 「不小心害你卷入事件好几次,反而是我们必须道歉才行——而且雷恩也受过你照顾。」 雷恩害羞地搔搔头。 「不过话说回来,还好你平安无事。艾莉西亚说过,要是晚了一步,就来不及了。」 「然后呢,羽田同学。」 李希特稍微压低声调,表情严肃起来。 「其实我们在你睡着时,替你做了身体检查。这是为了确认你的伤势如何——幸好并没有发现严重外伤。虽然受了许多轻伤,不过几乎都在你昏睡期间痊愈了。」 这时李希特停顿一下。 「于是我们想确认一下……你有没有接触过梅尔丽莎?」 琴也不自觉拾起脸,正眼看着李希特的脸。 梅尔丽莎……留着长发、面无表情的少女。 当时琴也追着要去找留美华的她。但是被梅尔里斯阻挠,应该没靠近她才对。就连碰都碰不到。 琴也正要摇头,却有如僵住般停住了。 记忆忽然重现。 对了……这么说来,那时候在时钟台一战,要保护留美华的琴也,被梅尔丽莎变色发黑的手刺中后脑勺。 「有……一次而已……」 「然后还有一件事。之后你有没有精神衰弱的问题?比方说突然猛烈头晕,或是每晚作恶梦……」 琴也沉默地点头。 「是吗……果然没错……身体检查时,从你的身体侦测到些微恶魔反应。起初我们以为那是接触恶魔的人感染的些微污染,放着不管很快就会消失——不过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扫描脑部做详细确认。结果在你脑内发现恶魔的『影子』。那跟从采集到的梅尔丽莎头发得到的恶魔反应一致。也就是说……」 李希特再次停顿,稍微吐气。表情就像宣告病名的医师。 「梅尔丽莎的一部分捕捉在羽田同学的脑部。」 李希特盯着琴也的眼睛,有如要确认他的反应。无论他害怕或是精神崩溃,李希特想必都会尽力安抚他。 然而琴也平静得就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既不害怕,也没有崩溃。 恐怕就是他脑子里的梅尔丽莎的影子让他作恶梦、引起头痛或呕吐的。不等李希特说明,琴也就理解这点了。 但是琴也一点也不害怕。他没有理由害怕。 「那种事……无所谓……」 琴也有如喃喃自语般说了。不知何时拳头颤抖起来。 「嗯?」 李希持猜不到琴也这番话的意图,歪头不解。 恶梦?头痛?那种事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跟全身被梅尔丽莎的头发缠住的留美华比起来…… 琴也正要开口时,房门打开,一名男子进来了。是刚刚跟艾莉西亚讲话的人。 「他是阿尔贝黎凡特队长。羽田同学被抬进这里的前一天,从德国的『火炬骑士团』总部连同整个部队派遣过来的。」 黎凡特跟祭司说了些悄悄话,祭司点头 离开房间。临走前,他朝琴也投以要他放心的笑容,说:「你就放心地养伤。」雷恩也跟着祭司离开。 黎凡特也作势要离开。 「请问……」 琴也不自觉站起来叫住他。 黎凡特停下脚步看琴也。 「——什么事?」 「留美华她现在怎样了?她在哪里?刚刚艾莉西亚说要去救她……留美华现在被困在那根白色柱子里面吗!?」 「他是一般民众吗?」 黎凡特问李希特。 「对……不过他遇过恶魔事件好几次,也协助过我们。或许没有必要隐瞒。」 「他跟留美华有什么关系吗?」 李希特一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表情,瞥向琴也。 「是朋……朋友!」 由奈插嘴大喊。 「他们是同校的……朋友……不对,大概比朋友更……」 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说。声音愈来愈小。 但黎凡特似乎马上就理解了。他并没有投以好奇的日光,只是「唔嗯。」地瞥了琴也的脸一眼。 「虽然隐瞒魔女的资讯也是我们的任务,不过算了,我来说吧。」 他对李希特这么说完,就拾了抬下巴示意李希特回避。虽然李希特显得有些担心地看了琴也,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黎凡符的地位比较高,他照做了。 「我们会替你清除梅尔丽莎的『影子』的,不用害怕。」 李希特对琴也留下这句话后,关上门。 由奈还留着,她看起来没有离开的意思。黎凡特瞥了她一眼,但没说什么。 黎凡特重新看向琴也。 琴也从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感觉到冷酷——琴也觉得他是狐狸。黎凡特不光是长相,就连气质都教人联想到期骗人类的狐狸。 「你知道魔女琉美华吗?」 先开口的人是黎凡符。 琴也默默地点头。 自己比黎凡特还清楚留美华的事。虽然他很想这么说,但他保持沉默。 「现在魔女琉美华身边已经聚齐三个『魔女之王的资格』。『魔女之王的资格』,通称『高贵的美丽』、『崇高的知性』、『纯粹的灵魂』,那是人类精神的最佳要素,藉魔女之力纯化的结晶。 三者合而为一时,就会化为强力的存在,再也不会从这世上消失。那就是『魔女之王』,过去恶魔都急于栽培足以成为『魔女之王』容器的魔女。其中之一就是雾间留美华。而她现在终于如恶魔所愿,拥有三个『资格』,就在你也看得到的那根柱子里面——那根白柱是梅尔里斯制造出来的东西,换句话说就是类似孕育『魔女之王』的子宫。」 黎凡特这时稍微沉默了。 「——你有任何疑问吗?」 「……假使留美华变成『魔女之王』的话,会变成怎样呢?」 「『魔女之王』是永远不会消失的终极影子,无论在任何强光中都保持黑暗的柱子。比任何物质都强大的『魔女之王』将会吞噬这世上的一切。就好像——」 「黑洞……」 琴也低声说了。跟由奈说过的话一样。 黎凡特不知道是不是觉得琴也理解得很快,稍微扬起嘴角。 「没错,就是黑洞。然后被吞噬的一切都会代谢为影子。意即这个世界将会成为从影子里诞生的恶魔天下。」 琴也起了错觉,仿佛黎凡特就希望如此——但那大概是杞人忧天。琴也不想把所有人都当成像那个修道士阿尔冯斯一样的背叛者。 黎凡特看到琴也略显不安的表情,语气稍微转为温和。 「你放心。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防止那样的世界到来。作战计画已经准备就绪。接下来将用车辆载运部队到白柱下,从那里攻坚。我也已经请艾莉西亚协助作战,明天将会是晴朗的蓝天吧。」 虽然他是个难以摸清底细的人,但总觉得他的话可以信任。 但……琴也最想知道的事,不是那个。 「要怎么做,才能救留美华呢?」 「救她……吗……?」 「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够救留美华,我什么都做……」 面对激动得就快扑过来的琴也,黎凡特把手放在他肩上。 「好。我就答应你,会尽最大的努力救出留美华。」 ——骗人,琴也这么直觉。跟刚才的话不一样,黎凡特现在在说谎。他知道根本无法救出 留美华,但他还是有口无心地答应琴也。 「那么我要回去参与作战了。」 黎凡特说完便背对琴也,直接快步离开房间。门轻声关上。琴也只能垂头懊恼。 「雨宫同学,我希望你老实告诉我,留美华是不是已经不在了?她是不是已经变成别种东西,变成那个什么王了……」 「雾间同学还在,这点可以确定。毕竟要是『魔女之王』诞生的话,我们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才对。」 「这么说,还有机会救出留美华……」 「一定有的。」 有人敲了敲房门。由奈回答「请进」,只见艾莉西亚进来了。接着是木乃实和菜菜实,最后是实弥进来关上门。她们似乎一起探听房内的情况。 「真是的,黎凡特那家伙真是讨人厌。」 艾莉西亚愤慨地表示,然后面向琴也。 「琴也同学你也听到了吧?我也会参加这次作战。这次回日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可是,为什么是艾莉西亚?」 「时钟台事件后,回到德国的我再度参与骑士团的研究。毕竟我也没其他地方可去。于是 我根据『杰伯沃基』开发者史黛拉博士留下的资料,尝试改造坏掉的『杰伯沃基』。」 「但是……史黛拉小姐不是也说过,那是危险的兵器吗?」 「所以我首先从消除那个缺点着手改良。我制造了类似人造恶魔的模拟恶魔,创造出让两个模拟恶魔互相监视的系统,藉此防止控制装置失控——结果不需要在装置埋入os,便成功透过外部遥控启动了。新兵器的代号就叫做『希尔维(sylvie)』。」 艾莉西亚稍微环视众人。只有菜菜实一脸完全听不懂的表情,含着手指拉了拉站在隔壁的姊姊袖子。 「接着我发明了新方法处理恶魔化的『影子』。这个方法不会在人类世界诞生新的恶魔,只『解体』恶魔之力。接着『解体』后,被恶魔污染的空间会利用自然治愈力『恢复』为原来的世界——我们要做的『解体』,换句话说就象是溶解冰块恢复成水那样。」 「艾莉西亚所说的作战,是要使用那个兵器吗?」 「『希尔维』已经搬进贝尔曼神学研究所,现在正在进行设置。我的任务就是操纵『希尔维』,将『魔女之王』,以及要促使『魔女之王』诞生的梅尔里斯解体。」 「这么一来,留美华她……会怎样!」 「冷、冷静一下,琴也同学,有机会救雾间同学。要启动『希尔维』还需要一些时间。这段时间,黎凡特与克劳斯的部队会攻进白柱内,攻击逐渐觉醒为『魔女之王』的魔女琉美华及梅尔里斯。这是为了尽可能减弱恶魔之力,促使『解体』确实成功。」 「那么,不能请黎凡特队长他们帮忙救出雾间同学吗?」 由奈这么说完,艾莉西亚摇摇头。 「他不会那么做的。他甚至想打倒魔女琉美华——不光是黎凡特。分头行动的克劳斯应该也是同样想法……这也难怪。别说是救人,光是小心不要被魔女琉美华杀掉就已经自顾不暇了吧。虽然也考虑过由我去,但很遗憾的就像黎凡特 说的一样,或许是太鲁莽了。」 艾莉西亚把脸凑向琴也,转为小声。 「但是假使有机会救雾间同学,就是那个时候。你要跟黎凡特的部队一起行动,直接到魔女琉美华身边。你是留美华同学的恋人,只能赌赌看你是否可以唤醒她的心意了。」 琴也正眼回应艾莉西亚的眼神,点了一下头。 「我也要帮忙!」 由奈激动地大喊。 「呃……我也……一起去。我想我能帮上一点忙……」 开口的人是实弥。 琴也若要一个人救出留美华,力量实在不够。拥有魔女之力的她们愿意协助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我也要……这是为了大哥哥……」 菜菜实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她内心想必很害怕。 「不,木乃实、菜菜实,我希望你们两个可以帮忙我。」 艾莉西亚看着菜菜实与木乃实这么说。 「为了启动『希尔维』,我想要多一点魔力。」 「……我知道了。」 木乃实这么回答,与菜菜实互相点头。 「谢谢你们大家……」 琴也在少女面前鞠躬。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听好了,琴也同学。一旦救到雾间同学,就要立刻带她到柱子外面。要是待在里面,就连现在已经拥有强大魔女力量的雾间同学都会被解体。」 「没办法一救到留美华就关掉兵器吗?」 「从柱子外面怎么知道她已经获救了?所谓的柱子,换句话说就是梅尔里斯用来保护胎儿——『魔女之王』所制造出来的空间。来自外界的通讯都被阻绝。」 艾莉西亚稍微板起脸。 「当然我也无论如何都希望雾间同学得救。但在同时,阻止『魔女之王』也是我的使命。一旦准备就绪,我就会毫不迟疑地启动『希尔维』的解体程序。我希望你把这当作是救出前的倒数计时。时限是解体最快开始的时刻,下午四点——距今大约三个小时后。」 接着艾莉西亚依序看向由奈跟实弥的脸。 「你们两个也一样。拥有魔女之力的人都会受到解体的影响。虽然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影响,但一样危险。你们要尽早脱离白柱内部——还有琴也同学。」 最后艾莉西亚笔直地看着琴也。 「体内寄宿着琉美华路维特的影子、因此有能力把人变成魔女的你也不例外。假使无法在时限前逃出来,到时候无法保证你能安然无事。」 琴也轻轻地点头,然后说了: 「我一定会带着留美华逃出来的。」 修道士已经全部聚集在礼拜堂待命。队长黎凡特站在他们正前方。 梢远处,克劳斯双手环胸,一如往常板着脸。 「伤脑筋啊。」 一得知琴也等人的行动,黎凡特就皱起眉头,露骨地摆出嫌恶表情。 「居然要我们保护一般民众,你知道这会给我们添多大的麻烦吗?这次作战本来就已经够危险了喔?」 「你完全不需要在意我们,不救我们也没关系,只要能够带我们到柱子那边就好……」 「怎么可能那么做?要是到时候变成是我眼睁睁看人送死,会影响到我升迁……」 话说到一半,黎凡符刻意清了轻喉咙掩饰。 「我希望尽可能减少作战的变数,这是为了成功。」 态度固然讨厌,不过黎凡特的主张比较有理。 「那……我就一个人走过去。」 「不行,羽用同学,在这种暴风雪中走动是很危险的。」 由奈这么说完,以哀求的眼神看着黎凡特,但黎凡特表情不变。 接着由奈看向克劳斯,克劳斯回瞥由奈。 充满威严的男子好像轻轻叹了一口气。 「黎凡特,希望你别忘了,地上部队的指挥官是我。」 「……我并没有忘记,怎么了吗?」 克劳斯无视黎凡特,对由奈说了: 「雨宫,我命令你负责后方支援。支援内容……自己想。」 由奈一瞬间浮现愣住的表情。然后终于理解意思,转为笑靥。 「谢、谢谢您!」 她面向琴也,点了一下头。琴也也点头回应。 黎凡特浮现一丝不快的表情。 克劳斯看到他的表情,浮现了挑衅的微笑。 「你别摆出那种脸。世间多的是变数。」 3 风呼啸而过。 有如身在龙卷风里般,旋风拍打脸颊,刮得头发掹烈飘扬。 留美华被安坐在人椅子十,朦咙地睁开眼睛。身上被穿上梅尔丽莎的头发织成的黑礼服。礼服边缘到处冒出头发,不停地抽动颤抖。 周围为非黑即白的影空问所支配。托住无力双手的椅子扶于经过豪华的装饰,这人概是王座吧。上座坐镇于圆形地板的中央,地板铺若令人想到大理石的黑白磁砖。 又高又细的支柱沿着地板外缘排列,简朴而神圣,犹如希腊神殿。支柱间没有墙壁,看得见广阔的白色天空。 王座正面的地板开了一个一公尺见方的洞,连接着通往楼下的阶梯。有个人——不对,有个恶魔从楼下上来了。他在留美华的正面站定,黑猫脸浮现的眼睛不停地转动看着她。 「感觉如何呢,留美华?」 留美华没有回答,只有视线瞥向他。 那家伙毫无疑问就是梅尔里斯,但给人的印象似乎变了。口气跟以往不一样。 「你冒出黑眼圈了!真是可惜了这张漂亮脸蛋!」 咯咯咯——梅尔里斯笑得嘴角露出獠牙。 那还用说……留美华这么想,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她已经三天没吃没睡。眼角余光看到自己的手似乎瘦了一圈。 不对,就连有没有睡都不清楚,记忆断断续续,或许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一再昏厥。 「来,留美华。你就别再固执,差不多该接纳梅尔丽莎了吧?你与梅尔丽莎的灵魂统合时,你就会成为『魔女之王』。到时候你将是我等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基石,成为名符其实的我等之王喔,你不觉得光荣吗?」 「…………」 留美华眯起使不上力的眼睛,瞪了梅尔里斯。 她感觉到梅尔丽莎的灵魂侵入自己的精神,感到无比厌恶。有时候思考差点被她侵犯。 但是——留美华一直抵抗,就算肉体毁灭,也休想要她接纳梅尔丽莎的灵魂! 脑中响起声音。梅尔丽莎的声音。留美华差点误以为那是自己的心声。 「讨……讨厌死了……」 留美华张开发黏的嘴巴出声。 (你想知道……我的事吗?) 「我才不想……知道……」 (那……我就……告诉你。) 梅尔丽莎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下一瞬间,留美华的意识急速稀薄,她被拖进深沉的梦乡。 在黑暗中充满光,陌生的光景浮现。是梦,她在作梦。留美华虽然发觉这点,却无法清醒。这一定是梅尔丽莎的灵魂强迫留美华作的梦 而这就是梅尔丽莎的记忆…… ◇ 一九二○年代后半,地点是德国南部历史悠久的地方都市。那是一座远离首都柏林喧嚣的平静工业城镇。 时代不景气,街上充斥失业者。当时,名为国家社会主义德意志工人党的新政党引起众人瞩目。 党名通称纳粹党。 党魁阿道夫希特勒的演说,听得众人如痴如醉,渐渐将困苦生活 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梅尔丽莎瀠伯格就出生在那样的时代、地点。父亲在银行上班,家境小康。她排行老幺,上面有两个哥哥及一个姊姊。 梅尔丽莎眼中的世界跟大家不一样。 梅尔丽莎不晓得大家眼中的世界。 但她并不觉得痛苦或寂寞。因为梅尔丽莎根本就不晓得大家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梅尔丽莎从出生就是这样厌觉世界的光景的:世界没有颜色,非黑即白,有如剪影画的世界。 不光是颜色。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屈折的关系,景象看起来常常是歪扭的。有时是街上的建筑物扭成奇妙的螺旋状,有时是行人宛如长腿巨人。 小时候的梅尔丽莎觉得那样奇妙的光景很有趣,拚命告诉父母自己看到的东西。今天有非常奇怪的车子开过!就像尺蠖那样,一伸一缩地前进哦!就像这样。 然而每次听到这种话,母亲就斥责梅尔丽莎。不可以说那种话,你看到的东西是错的! 等到梅尔丽莎懂事时,她终于知道自己眼中的世界跟别人不一样。街上的建筑物其实是直的,车子不会伸缩。 那种世界好无趣!梅尔丽莎这么认为。所以梅尔丽莎很高兴只有自己看得到不一样的世界。 这是神只送给我一个人的礼物! 只不过她羡慕大家一件事。 那就是颜色。 世界似乎有『颜色』。红色、蓝色、黄色。据说全世界的东西都涂成各式各样不同的颜色。砖块是红的,海是蓝的,太阳是黄色的。每次在书上看到这种叙述,她就会想象那是什么样子。但不管她再怎么想象,都无法理解。 不过,她并不觉得不懂是悲伤的事。那一定就象是神的脸那样,就算不知道,它就在那里,悄悄地包住自己。 梅尔丽莎从小就有一个兴趣那就是看剪影画。梅尔丽莎不太懂普通的图或画。似乎是因为她眼中的世界跟别人不一样。但是原本就画成黑白世界的剪影画,就算是她也能够明白理解。只要剪影画剧团来到街上,她就会去看公演,跟大家一起欢笑、哭泣。 某天父母带梅尔丽莎去医院。她首先被带去眼科。 比方说,人对颜色的判断的确会因人、因色觉而有误差。但那只是比较难以区别特定颜色,跟大多数人看到的颜色并没有太大差异。而且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就好像视力因人而异一样,每个人对色彩的感觉也多少会有落差。 另外偶尔也会有无法分辨颜色的状态。但是那也不会像梅尔丽莎这样,整个世界在眼中变成扭曲变形的剪影画。 也就是说,梅尔丽莎的情况无法以这些现象说明。 接着父母带她到别间大型国立医院。 主治医生推测,会不会是她的脑将景色判断成奇妙的形状。她接受了许多心理测验。墨水滴看起来象是什么?最近作了什么梦?每天都问这类的事。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然而梅尔丽莎描述的光景,就好像抽象画般扭曲,甚至令人联想到异世界。而且扭曲程度会随着她的心情大幅改变。心情平静时看见的景象,似乎跟其他人眼中的世界没有太大差别。换作是处于高兴或难过的兴奋状态时,眼中世界的形状就会大大改变。 某日诊疗时,梅尔丽莎将自己眼中的光景画成图,医生看了皱眉,父母看了嫌诡异。 「我没听过这种病例。」 那家医院的医生歪头这么表示。 得知没有那么容易治好后,父母开始犹豫要不要带梅尔丽莎上医院。 那时,纳粹政府制定了绝育法。为了健全『净化』德意志民族,强制遗传病患接受避孕于术,以免留下子孙。德国以外的国家也制定了类似的法律。 因为是那样的时代,所以父母想要隐瞒梅尔丽莎的事。要是被世人知道,不仅会被迫接受手术,或许还会为父亲的工作或哥哥姊姊的幸福带来不好的影响。 「听好,梅尔丽莎。绝对不可以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告诉别人。」 母亲一再这么交待梅尔丽莎。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讲我看到的东西?」 「你认为的景色并不是真的。那是大家害怕的东西。可是其他人不知道你看得到的东西。所以只要你不讲,就不会被发现。你尽量不要跟人见面,不要讲话,静静地躲起来生活喔。」 不久战争终于爆发了。收音机每天都播报德军在国外的胜利。 梅尔丽莎成长为十五岁的少女。 接近春天的某天,梅尔丽莎到郊外的森林散步。梅尔丽莎遵守母亲的交待,不交朋友,尽量不跟别人接触,悄悄过活。 这个地方很安静,没有制造枪弹的吵杂声响,听得到小鸟啁啾。 走着走着,她发现森林里有一间小屋。 (是某个人的别墅吗?) 梅尔丽莎感兴趣地走近。那是圆木搭盖的简朴小屋。 梅尔丽莎涌起好奇心。或许是平常不与人来往的孤独,不知不觉间让她格外想念人。 梅尔丽莎站在门前敲门了。 「你好!」 ……没有回应。她再敲了一次门。 「有人在吗!」 「哪位啊?」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回应。 「呃……我是凑巧经过的路人。我出来散步,刚好发现了这问迷人的小屋……」 「是吗——好啊,有兴趣就请进。」 梅尔丽莎静静地开门了。门不知道是不是没装好,只能开一半。 屋子很小。有一扇小窗户,正门对面有另一道疑似后门的门。家具只有角落的小型书桌与中央的安乐椅。桌上摆着一架收音机,国营电台播放着流行音乐。 有人坐在背对着这边的安乐椅上,那个人面向另一边,看不见脸,不过年纪大概五十岁上下,似乎是一名上了年纪的绅士。 「居然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小姐的喜好真特别。」 老绅士转头。他穿着笔挺的燕尾服,仿佛要去参加宴会。 「哎呀呀,这位小姑娘真美。这样好吗?你的男朋友想必很寂寞吧。」 「我才没有男朋友。」 梅尔丽莎嘟着嘴。 「哈、哈、哈,抱歉失礼了。不嫌弃的话,我老人家可以陪你喔?」 梅尔丽莎绕到老绅士前面,直接坐在圆木地板上,屁股有点痛。 一只黑猫蜷缩在坐着的老绅士大腿上。它一发觉梅尔丽莎,就竖起耳朵睁开眼睛,发出「喵」的一声。然后意兴阑珊地再度闭上眼睛。 「这是你养的猫吗?」 「我替它受伤的脚包扎,结果它就擅自住下来了。不过呢,孤单一个人正好需要良伴。我甚至还希望这家伙能在我死后继承我。」 「要猫当继承人吗?」 梅尔丽莎吃吃笑了。 「我是梅尔丽莎。老爷爷的名字是?」 「我的名字吗……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吗?那么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等待。」 「等待什么呢?」 「这个嘛,会是什么呢……」 老绅士不得要领的话语,听得梅尔丽莎歪头不解。 「对了!老爷爷一定是作家对吧。因为是知名的小说家,所以隐瞒名字。然后现在正在构思故事内容!」 「哈、哈、哈!」老绅士高声笑了。 「那还真是有趣呢。不过,要是读了我写的故事,这世上的人都会逃走吧。」 老绅士不肯正面回答,让梅尔丽莎鼓起腮帮 子。 「小姐——假使我说我是恶魔的话,你会相信吗?」 梅尔丽莎愣了一下,然后拍手浮现笑容。 「太美妙了!那是怎样的故事?是小说新点子吗?」 「在我体内挤了许多恶魔。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我。无数恶魔的集合体,就是我——要是我体内的某个恶魔要报上姓名,别的恶魔就会阻挠,所以我没有名字。」 「哦……那,为什么大家要聚集起来呢?」 「因为大家都殷切地等待——等她苏醒。」 「她?……难道是以前分开的恋人!」 「恋人吗?或许的确是类似那种东西。像她那样的人,很难遇上。百年只有一次……」 梅尔丽莎以为那是恋爱故事,不知不觉间问得愈来愈起劲。 「嗳,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老绅士静静地闭上眼睛,摇着安乐椅回想: 「琉美华路维特……」 「她叫做琉美华呀……可是『等她苏醒」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像睡着的白雪公主那样呢?」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接近两百年前的事了。我在世间盛行猎巫的时期,遇见了琉美华。我被她希望卧病在床的姊姊早日康复的心意打动,引导她与恶魔缔结契约,祈祷家人幸福。遗憾的是琉美华不肯相信,也没缔结契约。尽管如此,世人却怀疑琉美华是与恶魔缔结契约的魔女。哎呀呀,人类这种生物的疑心病真重——总之,后来被抓到判死刑的琉美华为了摆脱恐惧,终于跟恶魔缔结契约,变成真正的魔女。但为时已晚,她已经被教会那帮人大卸八块,烧个精光了。」 「哎呀,真可怜……」 「那丫头真傻。当初要是早点缔结契约的话,就能够当魔女继续活命了。不过就这么失去这个女孩实在太可惜所以我收集琉美华的骨灰,修复她的身体。但是骨灰有缺,只有琉美华的头部没找到。琉美华被封印在可恨的教会深处,不让我靠近——于是我一直等待。等待有一天封印解除,取回琉美华的头。」 这时老绅士闭上嘴。故事似乎讲完了。 「真是不可思议的故事。唔思,这故事或许不卖座,但是我喜欢,等出版以后我一定会买的。」 老绅士稍微笑了笑。 「怎么样?要不要看琉美华的身体?」 「哎呀!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想看看!」 梅尔丽莎开心地合起双掌。她认为这个老绅士在这个虚构故事里面,一定还藏了伏笔。 老绅士嘿咻一声站起来。腿上的黑猫跳到地板,一边发出喵声抱怨,一边走到房间角落蜷缩起来。 老绅土打开小屋的后门走到屋外。梅尔丽莎也追过去。 他们走在森林间。 阳光化们好几条线,穿过树叶缝隙洒落。 走不到五分钟,就来到堆着岩石的广场。老绅士沿着岩石绕到另一侧。梅尔丽莎满怀期待地跟过去。 一靠近岩石,就闻到一股奇妙的味道。好像放了好几天烂掉的鱼。 绕到背面一看,只见岩石堆成灶状,里头的地面挖了坑。 停下脚步注视那里的梅尔丽莎,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灶坑里面似乎埋了东西。大部分藏在地面下,看不见整体。但是凭露出的部分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只见灶坑冒出的手无力地伸到地面。苍蝇聚集在上头。想必充满灶内的腐臭弥漫到外面。定睛仔细看,手臂根处附近有着血肉馍糊的割痕。脏兮兮的骨头冒出来。 那是脖子的断面。那具尸体被砍断头部了。 「喝!不许靠近!这些该死的苍蝇!」 老绅士把手伸进灶内,「嘘!嘘!」地赶走聚集的苍蝇。苍蝇发出嗡声飞到外面。但只要老绅士缩手,又会马上聚集过来。 「如何,她就是琉美华。很美吧?这样你愿意相信我的故事不是虚构的了吗?」 老绅士一脸得意的表情,看着梅尔丽莎。 梅尔丽莎轻轻地点头。然后直觉这么认为:这些人一定是战争的牺牲者。这个老爷爷不知道是在战争遭遇事故还是敌军,脑袋变得不正常了。至于女生大概是被人杀掉的。 但梅尔丽莎没说出口。相对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也会祈祷琉美华复苏的。」 名为琉美华的尸体的确很恐怖。但在梅尔丽莎扭曲的眼中,同时却也宛如神圣的雕刻。 「知道吗?在这里看到琉美华的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喔。」 临别前,老绅士在小屋前这么叮嘱梅尔丽莎。 「要是你说出来——诅咒就会立刻撕裂你的嘴。」 那听起来就象是父母管教小孩的威胁恐吓,梅尔丽莎微微地笑了。 「我绝对不会说的——要再告诉我不可思议的故事喔。」 之后梅尔丽莎几乎每天到老绅士的小屋报到。 「小姐又来了吗?这里不是你这种人该来的地方。」 老绅士说完,梅尔丽莎这么回答: 「那也没关系!与其独处,听老爷爷讲故事比较有趣。」 老绅士微微一笑欢迎梅尔丽莎进屋,将恶魔与魔女的故事给她听。 梅尔丽莎那天听到老绅士诞生时的故事。 老绅士是这么说的:他出生于遥远的过去,从小小的『影子』开始。他已经不记得是什么影子。是人类的影子呢?还是动物的影子呢?又或者是桌子落在地板上的影子呢?总之,某天拥有意志开始蠢动的『影子』一面害怕变回普通的影子,一面寻求同伴。同样拥有微量意志的『影子』聚集起来,合为一体,渐渐增强存在。最后『影子』吸收人类的意识,得到知识,进化为更强力的存在。他知道自己是强大到人称『恶魔』的存在。 『恶魔』为了巩固自己的存在,学会招揽魔女当手下。他要魔女帮忙创造适合他们居住的世界。 老绅士将自己与各种魔女缔结契约的故事告诉梅尔丽莎。从流落街头的少女化为杀人鬼遭到处刑,到一国公主毁灭邻国。这些魔女的故事尽管残酷却也悲哀,让梅尔丽莎听得入迷。 然后老绅士表示:总有一天这些魔女的灵魂将会合而为一,诞生出创造恶魔世界的『魔女之王』。 到这时梅尔丽莎早就发觉老绅士不是作家,老绅士讲述的故事不过是他的妄想,但是无所谓。老绅士讲述的故事毫无疑问迷住了梅尔丽莎。 梅尔丽莎根据这些故事创作了剪影剧给老绅士看,当作讲故事的谢礼。她把木箱的底部拿掉包上白布幕,从背后照灯光。纸刻成的异国城堡与公主映在布幕上。 老绅士看得很高兴,有时大笑、有时掉泪。然后梅尔丽莎在心里这么决定—— 我将来要成立剪影画剧团,在全国巡回公演这个故事。 战况日益激烈,起初处于优势的德军也不知何时节节败退。现在镇上每天都人心惶惶,担心苏联、英国还是美国等同盟国军会不会随时攻过来。 梅尔丽莎的父母几乎每晚都商量要不要送孩子到乡间避难。 「可是,我实在不放心把梅尔丽莎交给别人。要是被人知道那孩子的秘密……」 结果父母决定安排梅尔丽莎住院。他们认为,与其让她曝光,不如待在医院里面比较好。 之前诊疗过梅尔丽莎的国立医院医师表示欢迎。他这么说了: 「我们的医学日益进步。只要令嫒住院治疗,必定能够康复。怎么可以放着不治疗呢!只要恢复健康,令嫒就会乐意为国家奉献,感到幸福的!」 于是梅尔丽莎被送进市郊的医院。 梅尔丽莎住进了混凝 土墙壁包围的昏暗狭小房间。 那间病房还住了另外三个小孩。从早到晚都念念有词的十岁男生。窝在房间角落,不说话也不吃东西的十七岁女生。双脚不能动,躺在床上的十三岁少年。 「嗳,你是从哪里来的?」 梅尔丽莎积极地找他们说话。但十岁男孩只会发出听不清楚的声音叫喊,女生甚至不开口。躺着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清醒的。结果她没办法跟任何人聊上话。 大约两星期后的某天,躺着的少年很难得睁开眼睛凝视天花板。 「嗳,我们来聊天嘛!」 梅尔丽莎发觉后,马上找他讲话。 「没什么好说的。」 少年喃喃地说了。 「哎呀,为什么?」 「……待在这里会被杀掉——你不知道吗?巴士会过来,载着人离开,从此一去不返。已经好几个人被带走了。这是希特勒总统的命令。」 「会被带去哪里呢?」 「不知道。不过住院前,我在之前住的镇上看到过。郊区有一间很大的旧医院,好几个人被巴士载到哪里。医院后面有焚化场,整天冒黑烟。大家都说,那里在焚烧被杀掉的病人的尸体。」 「为什么要那么做?」 「据说我们是妨碍德意志人成为健全民族的绊脚石。」 梅尔丽莎不相信——这孩子一定是得了胡言乱语的病。 结果要跟他们正常讲话似乎是不可能的。 梅尔丽莎思考后,跟护士小姐借了文具及箱子、照明用具,做了剪影剧给他们看——从那位不可思议的老绅士听来的天马行空故事。 梦想将来成立剪影画剧团的梅尔丽莎,这是她第一次公演。 只见孩子们本来有如行尸走肉的眼神稍微浮现好奇心,被剪影剧吸引。最后他们迷上剪影剧,央求梅尔丽莎讲下一个故事。 梅尔丽莎很幸福。她很庆幸自己来到医院,因为她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交到年纪相仿的朋友。 后来剪影剧也成为医师与护士的话题,某天梅尔丽莎的主治医生拜托她务必表演。 梅尔丽莎欣喜若狂,熬夜创作了新戏码。因为医生是大人,所以普通的故事在他看来一定会很无趣,觉得是骗小孩的东西。所以得搬出压箱底故事给医生惊喜才行。 梅尔丽莎在医生面前表演剪影剧。那是老绅士讲过的故事中,最为残酷、奇妙、扭曲的故事。 看完剪影剧的医生一脸为难的表情。 「很无聊吗?」 医生慌忙展露笑容,表示「很有趣喔」。 收拾剪影画时,梅尔丽莎听到医生跟其他医生讲话。 「她似乎相信世界是扭曲的。是啊,精神状态严重恶化。治疗?已经没指望了吧。不如结束掉,这样她也比较幸福。」 梅尔丽莎听不太懂那句话的意思。她心想,那一定是在讲其他孩子。 几天后,一辆巴士来到医院。细长的车体看起来彷佛棺材。好几个孩子被叫过去。梅尔丽莎也被叫到名字。医院的人说,他们要搭巴士转到更舒适的医院去。 「等一下!我得去跟老爷爷道别!」 但医院的人不答应。面对吵个不停的梅尔丽莎,护士们强迫她上巴士。 脑海突然回想起少年说过的话。 『待在这里会被杀掉。』 那时在梅尔丽莎眼中,大人们就好像露出獠牙的吸血鬼。 梅尔丽莎在森林里奔跑,尽管脚好几次被树根绊到差点跌倒,她还是拚命地跑。 背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怒吼冲着梅尔丽莎而来。 看得见小屋了。梅尔丽莎扑向那道门,碰碰碰地猛敲。 「拜托!开门!救救我!」 门打开,老绅士采出头来。 「哦呀,小姐,好久不见了——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梅尔丽莎扑向老绅士。 「借我躲一下!有人在追我,我会被杀掉!」 看向窗外,只见两名接到医院通报的秘密国家警察(盖世太保)逐渐接近这里。 「从后门出去。」 老绅士以沉着的声音说了。梅尔丽莎点头,轻轻地打开后门,蹑手蹑脚地跑走。尽可能躲进树荫,尽可能逃得愈远愈好。 梅尔丽莎才离开,换灰绿色制服的盖世太保敲了敲小屋的正门。瘦瘦高高的年轻队员,与摇晃啤酒肚走路的中年队员一组。 「哪位啊?」 从屋内传来苍老的说话声。 「给我开门!」 小屋内传来悠闲地脚步声,门打开。一名老绅士出来,轮流看了看两名盖世太保的脸。 「真是稀客稀客,工作辛苦了。拥有这么精悍的部下,阿道夫还真是幸福。」 「你……!」 年轻职员要举枪对准老绅士,另一人制止他。 「刚刚有个女孩来这里对吧。能不能把她交给我们?」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耶?我没有女儿,长年独身。说到家人的话,你看,就是那边那只黑猫。哎呀呀,好寂寞啊。」 「少装蒜!」 「我们进屋里搜。」 中年职员说完,两人就擅自踏进小屋内。他们检查桌子底下,踢开安乐椅。 「不在这里……」 「伤脑筋啊。那张椅子是我少数的财产喔?要是弄坏了会赔偿我吗?」 年轻职员抓住老绅士的衣襟,揍他的脸颊。 老绅士摇头晃脑地倒退几步。但脸上浮现了猥琐的浅笑。 「有话好说嘛,别那么激动,年轻人。对了,来听音乐好了。」 老绅士打开桌上的收音机。沙沙的杂音响起,接着传来外国话。 「哦呀,原来现在是播报新闻的时间——如何?这是经过改造强化感度的收音机。你们知道吗?现在听到的是苏联的俄罗斯广播。喝,待我听听,哦,首都莫斯科因为接连反击而士气大振。这下看来同盟军很快就会来到这个镇了。我不会害你们,你们要是不想死的话就赶快逃。」 年轻职员踢了老绅士的侧腹部。老绅士倒在地板上。原本意兴阑珊地蹲在那里的黑猫仓皇避开。 接着职员抬起靴子踩住老绅士的背,枪口抵住他的后脑勺。 「你是犹太人吗!还是同盟国的走狗!」 中年职员站在倒下的老绅士的头前面。他晃着福态的肚子,弯身俯视老绅士。 「或许是间谍,最好带回去逼供。」 年轻职员点头,拎着老绅士的后领要他站起来,铐住他的双手。 中年职员打开后门。 「我们去追丫头。」 两名盖世太保押解着老绅士,从后门来到屋外。 「喂,赶快走!」 年轻职员踢了老绅士的脚好几次,每次老绅士都故意夸张地摔跤。 最后他们来到堆着岩石的空地,石堆很不自然,大概是出自人为。 「……秘密小屋吗?给我搜。」 中年职员接管老绅士。年轻职员跑近石堆。 然后一面检视岩石表面一面绕圈。 「咿!」 他绕到背面时,喉咙紧绷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中年职员带着老绅士赶过去。有股异臭。 顺着年轻职员颤抖的手指看去,中年职员瞠大眼睛了。 只见灶状的岩石里面有具腐败的尸体。那是人类的遗体。恐怕是女性。头部不知道是不是被砍掉了,不见踪影。 中年 职员把老绅士交给年轻职员后,捣着鼻子,手肘撑地,把头伸进灶内。里面充斥着惊人的腐臭。鼻子快承受不住。就连应该习惯这类经验的他,都费尽全力克制想吐的冲动。 他伸手要拖出尸体。 「别碰!」 后面传来老绅士的叫喊。 下一瞬间,有东西刺进中年职员的背。 背脊碎裂的声音响起。疼痛与麻痹笼罩全身。 最后连同意识全部消失。 总觉得无头女尸好像在眼前笑了。 那瞬间,年轻职员甚至无法掌握眼前发生什么事,只是瞠大眼睛。身体擅自发抖,动弹不得。 中年职员把头伸进灶内后,老绅士的身体随即发生异变。颈根裂开,里面看得到浊黑、不像人类的肉。不对,那或许连肉都不是。从裂缝问喷出黑雾,有东西从中央伸长固定为细长的形状,那是剑。黑剑从老绅士体内飞出,捅了中年职员的背一刀。 他的手脚痉挛,像虫一样抽搐,最后再也不会动。剑一从肉里面拔出,鲜血就如喷泉般从背部贯穿的洞飞溅而出。 沾着黏稠血浆的黑剑没回到老绅士体内,像蛇一样扭动身躯,转动剑尖指向周围。 黑剑捕捉到年轻职员的身影。 「咿!」 他要倒退,却跌坐在地。细长的脸失去血色,变得苍白。 老绅士逼近他。 「别、别过来!你、你这怪物……!」 他拔出手枪对准老绅士。老绅士毫不退缩。他要扣下扳机,但手臂发抖,连瞄准都没办法。 似乎从小屋跟过来的黑猫仿佛把人当傻瓜般喵喵叫,在职员周围打转。 「我说你没上过战场吧?」 老绅士弯身盯着职员的眼睛看,脸上浮现狞笑。 「不对,看你的样子,似乎连尸体都没看过吧。」 「不……不要……别、别靠近……我……!」 职员扣扳机了。第一发子弹擦过老绅士的太阳穴,飞向背后。第二发击入老绅士的肩膀,第三发击入腹部。 ……不对,应该说是被吸进去才对。子弹仅在老绅士的衣服造成些微焦痕,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黑剑的剑尖挂着血滴,抵住职员的鼻尖。 「这把剑呢,是中世纪斩杀过一百个人的剑的『影子』。伤脑筋的是,至今依然渴求鲜血。它是我体内最性急的家伙。这家伙一旦大闹起来,我体内没人拿它有办法——直到鲜血消除饥渴为止。」 职员浑身打颤地摇头。 剑尖笔直盯着他的喉咙。 梅尔丽莎在森林里跌了好几次跤,衣服已经被土弄脏。 不知道跑了多远。她不小心来到相当深的地方。这里没有路,放眼望去都是杂乱的林木。 (是不是不会再追过来了呢……) 梅尔丽莎倚靠树干,平复紊乱的呼吸。然后蹲坐下来抱住膝盖。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回到镇上又会被抓。这次真的会被带走……杀掉。 但是她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也没有钱。 (老爷爷是不是已经替我赶走那些人了呢……) 现在能够投靠的地方,就只有那位老绅士的小屋而已 这时,梅尔丽莎好像听到远处传来惨叫,吓了一跳。 (难道是……老爷爷他……?) 被盖世太保杀掉了吗?梅尔丽莎的身体发抖了。 随后,远处冒出漆黑的熊熊火柱,比森林的树还要高。 那正好是老绅士的小屋的方向——是那个岩石堆得像灶的地方。 梅尔丽莎茫然仰望,耳朵听到从天上传来轰隆声。 那是组成编队飞过市区上空的敌国轰炸机的声音。 街上陷入火海。在梅尔丽莎眼中,那就象是将建筑物吞噬殆尽的巨大黑色幽灵。那些幽灵蠢动摇曳,一步步摧毁一切。 一架架轰炸机扔下炸弹,大地震动,所有的东西都烧起来。 梅尔丽莎回到镇上,发现家被炸得全毁,家人不见踪影,就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梅尔丽莎在镇上旁徨数天。无论昼夜,不吃不睡,听着远远近近、搋动身体深处的轰炸声,漫无目的地走。 逃窜的人错身而过、哭喊的人错身而过,但梅尔丽莎连求救的力气都没有,不断挪动累得不听使唤的双脚。 最后筋疲力尽,瘫坐在倾颓的大楼旁边。她疲惫不堪,头及脚都麻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炸弹从头上掉落的尖锐声响急速接近。空气发出悲鸣。 梅尔丽莎连仰望的力气也没有。 有如巨大铁鎚敲打地面般的振动。那甚至压迫着梅尔丽莎体内。火焰般的热风打在身上,烧灼皮肤。她摔出去,重重撞上地面。 轧轧声响传来,砰——低沉厚重的破坏声接连响起。大楼外墙纷纷掉下石壁碎片,接着碎裂的墙壁掉在趴倒的梅尔丽莎脚上。 脚血肉馍糊,骨头碎掉,梅尔丽莎发出不成声的惨叫。体内滚烫烧灼,翻腾欲呕。手抠着地面,抓得指甲脱落。 火焰掉下来,在梅尔丽莎周围延烧。衣服烧焦的味道。背好烫。好痛。皮肤仿佛被无数针扎。 梅尔丽莎有如求救般,抬起不停颤抖的头仰望时,有东西缓缓翩然降落在火焰中,那就好像是天使的影子。 「哎呀呀,人类真是恬不知耻的生物。多亏教会半毁之赐,我还以为终于可以取回琉美华的头部,没想到居然出现宵小,连同财宝一并掠夺——我得早一刻找到那些人要回来才行。」 那个人飘浮在空中,俯视梅尔丽莎。 「……所以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有没有看到有人拿着这个大小、刚好装得下人头的盒子呢?盒子画着教会的纹章,应该一看就知道才对……哦呀?」 那个人终于发觉,朝梅尔丽莎凑近脸。 「这不是小姐吗?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不赶快逃的话会死喔。」 「拜……托……你……」 梅尔丽莎朝那个人——朝老绅士伸出勉强还能动的左手。 「哦呀,竟然拜托我……听好,小姐,不可以随便向我这种恶魔许愿。不是一再告诉过你了吗?到时候等待你的一定是不幸的结局。」 老绅士从梅尔丽莎身上栘开目光,作势要再度飘向上空。 「等一下……拜托……救救……我……」 老绅士停住,再度看向梅尔丽莎。 「……希望我救你,是吗?为什么呢?」 「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老绅士不说话,凝视梅尔丽莎的眼睛。 「……原来如此,现在你的灵魂的确最为纯粹,美得像水晶。能够遇到像这样的灵魂,或许百年一次……」 老绅士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那张脸闪过残忍的神色。 「好啊,梅尔丽莎,我就缔结契约实行你的愿望吧。琉美华的头找不到。但现在的你值得献出琉美华路维特的宝贵身体——这也是命运的指引吧。」 梅尔丽莎伸出的左手无名指尖被切下来,一道血丝流下。 「梅尔丽莎,这是缔结新契约的瞬间!我和你以红线缔结契约!从现在起,我就成为你的恶魔(梅尔里斯)!」 在梅尔丽莎眼中,流出的血染红了。就好像一条红线。 这时梅尔丽莎第一次晓得何谓『颜色』。 她理解红色是什么了。 红色是痛楚。红色是羁绊。 而红色,是生命。 ◇ 留美华睁开眼睛,她不知何时陷入沉睡。 她好像作了一个很长的梦,潜入精神世界的梅尔丽莎所叙述的梦。 她依然坐在王座上,梅尔丽莎从眼前消失了。 留美华肚子凝视着支柱间涂成黑与白的寂静空间。 剪影画的世界,扭曲的世界,那是梅尔丽莎平常所见的光景。 「你要用那个世界笼罩一切吗?」 (我想,给大家看,这幅剪影画。那样一定就能,成为朋友。) 「……可是呢,梅尔丽莎,我是不会接纳你的。这是因为……你眼中的世界没有琴也学长。」 4 缠着厚厚链条的轮胎削过雪面行驶的声音停止了。从厚重如装甲车的车辆陆续走下法衣装扮的修道士,他们手里拿着镶刀刃的法杖。 李希特及雷恩等四名修道士聚集在克劳斯周围。他们似乎在确认作战行动。 琴也与由奈、实弥一起跟着下车。有如重力的风与坚硬的雪立刻拍打全身。冲击甚至传进厚厚的防风外套里面。 这里是那根白柱根部附近。从近处仰望才知道,那与其说是柱子,不如说是龙卷风。比笼罩市街的风雪更加强劲的风猛烈回旋,耸入云霄。风柱根部被风雪包住,看不清楚。 柱子似乎以留美华家所在处为中心,包住小山丘。 「里面现在不知道变成怎样。」 在琴也身旁,由奈低声说了。接着看琴也与实弥的脸。 「羽田同学和霜月同学也不可以大意喔。」 琴也和实弥点头。 梢后,几辆同样森严的车辆跟在琴也等人搭乘的车辆后面抵达。二十名修道士接连下车整队。所有人都背着某样大东西,就好像登山队一样。从蓝色尼龙套的缝隙间看得到类似引擎的物体。 最后下车的人是黎凡特,他也同样背着机械。 黎凡特走到先抵达的克劳斯前面。 「那么就实行作战——目标梅尔里斯以及魔女琉美华。行动时间到『解体』开始时刻为止。」 「那些家伙很强,别想着杀掉他们。我们的目的纯粹在于削弱恶魔的力量,以便『魔女之王』解体成功。」 听到克劳斯的话,黎凡特稍微扬起嘴角回以浅笑。他行举手礼后,回到部下前面。 「那么我们走!各位!」 他环视立正的部下说道,接着双手伸向悲伤的机械,抽出两根像操纵杆的东西,他在身体前固定操纵杆的位置,发出咯嚓的一声。 只见从黎凡特头后面的机械垂直弹出棒状物体。摺叠起来的细长板子像伞一样水平张开。三块板子配置成放射状,那是直径约一公尺的小型螺旋桨。 黎凡特接着将操纵杆往前倒。背后的引擎振动,螺旋桨开始高速旋转。从螺旋桨的大小实在想象不到风压会如此惊人,那刮起地面的雪,浮上空中。虽然一瞬间被风雪吹得失去平衡,但黎凡特迅速操作后就马上安定 「请注意风速!我们从上空穿过气流间隙入侵!记住千万不要急躁,慎重前进!」 黎凡特朝着柱子顶部一口气飞上天。 接着部下也同样启动螺旋桨飞走。地面雪花乱舞。 「那、那是什么……」 琴也愣愣地目送飞上天空消失在风雪中的他们。 「虽然我曾经听过,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据说连飞天恶魔都能够击坠。黎凡特队长的空降部队,外号是机械兵团。」 「——这些家伙每次都这么引人注目。」 克劳斯侧眼目送,同时喃喃自语。然后看向自己的四名部下。 「我们从地上进攻!别落后了!」 修道士举起拳头吆暍回应。 克劳斯冲向白柱,其他修道士也跟上去。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风雪中,再也看不见。 大家都是为了与留美华战斗,不是为了救她…… 琴也感到五味杂陈,但琴也没办法责备他们。 因为现在留美华已经成为世界公敌 「我们也过去吧。」 「可是,羽田同学,在那之一刚……就是……」 实弥有些害羞地这么说。 「我、我也要拜托你。现在这样力量不够……」 由奈也这么要求。 「唔、嗯。我知道……」 现在琴也等人要潜入那根柱子里面,除了借助魔女之力就没有其他办法。 必须藉着琴也的吻,让两人变成魔女。 「那、那么……就麻烦你了……」 实弥打开大衣,卷起毛衣。 「抱歉,霜月同学,马上就好……」 琴也跪在雪上,搂住实弥的侧腹部。实弥打开腹部附近的衬衫纽扣。从缝隙间看得到肌肤,露出小小的肚脐。 「呀……好冷……」 实弥的身体打了一个寒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琴也从衬衫缝隙亲吻实弥的腹部。皮肤干燥,因为鸡皮疙瘩的关系布满颗粒。琴也的下唇按压撑开肚脐眼。 「呀嗯!」 实弥轻声尖叫。 琴也的腹部有如针扎般一阵刺痛。感觉稍微渗出血。 但是还不够。完全不够。献给魔女的血与痛楚,这样根本就不够。 「霜月同学……你再放松一点……」 听到琴也的话,实弥浑身发抖地点头了。眼镜滑下来,因为吐息而起白雾。实弥伸出颤抖的手,由下往上依序解开剩下的衬衫钮扣。 然后拉近琴也的头往上挪。他的脸颊抵到配合呼吸上下起伏的坚硬肋骨。额头被内衣包住的胸部弹力挤压。 「呀……嗯!……呀啊……!」 实弥仿佛屏住呼吸般呻吟。琴也的疼痛愈来愈剧烈,针化作鱼叉。鱼叉尖端彷佛要挖开他的胸口般狠狠地捅下。鱼叉愈来愈尖。血甚至渗出防风外套表面,殷红水珠一滴滴掉落在白雪上。 「唔……唔啊……」 琴也从实弥身上挪开脸,颓然伸手撑住雪地。每次呼吸,胸口就像裂开一样一阵疼痛。 「呼啊……呼啊……」 实弥也羞得满脸通红,仿佛虚脱般跪下。 琴也要站起来,手却使不上力,往旁边倒下。 「羽田同学!」 由奈蹲下扶住琴也的肩膀。琴也就这么转为俯卧,脸落在由奈大腿上。红渍在她的法衣裙片染开。 琴也把脸埋进由奈双腿间,气喘吁吁。他仿佛要逃避痛楚般,赖在她腿上。 「羽田同学……你要吻那里吗……?」 由奈低声说完,便抓住法衣的裙子,挪动开高衩的位置。裙片栘除,由奈的双腿肌肤直接夹住琴也的脸颊。 「好啊……羽田同学……」 由奈在雪地上坐下,稍微打开双腿。 琴也的脸从双腿间缓缓地往下掉。嘴唇沿着由奈的大腿内侧滑过。 有如被刀子割开的血痕划过琴也的腿。 「唔啊啊!」 琴也双腿痉挛,整个人忍不住摔向前方。身体触及雪面,脸伸直抵进由奈双脚深处。 「嗯!啊嗯!」 由奈的身体弹了两、三下。内裤表面摩擦着琴也的脸。内裤歪掉,皱摺夹进双唇间。 鱼叉不断地刺进琴也的腰,重重地粉碎骨盆。好几道红色喷泉涌出。 「唔啊啊啊……」 琴也的双手有如抽搐般抓着雪颤抖了。整个人弹起来翻面。他手脚一摊,仰天倒下,染红周围的雪。 「雨、雨宫同学,做得太过火了……」 第三章 白雪之爱 1 有如苍蝇振翅的不快声响,让留美华睁开眼睛。 「吵死……人了……」 干燥的双唇间吐出声音。 留美华在大厅中央的王座上,有如一堆烂泥般坐着。 空洞的眼眸,映着在城堡周围飞来飞去的螺旋桨。大约二十名修道士发出嗡嗡声响盘旋。他们从围绕大厅的支柱之间注视着这边。 (会被杀掉的。) 脑袋里响起梅尔丽莎的声音。 (我,借你力量。我们一起,创造出任何人都杀不了我们的世界吧。) 留美华摇摇头,赶走梅尔丽莎的声音。 她懒洋洋地站起来了,整个人就像病患一样站不稳。她想要前进,踉跄了两、三步。 (你要去哪里?) 梅尔丽莎的头发勒紧身体。留美华的脚被头发缠绕,动弹不得。被诅咒的头发礼服。就好像在嘲笑连走路都没办法的留美华一样,到处冒出的发梢抽动摇摆。 飞过正面的修道士手臂发光了。 拥有热与质量的光弹在城堡支柱留下焦痕,笔直飞向留美华。 这似乎是信号,只见修道士一齐发射光弹。 光弹伴随划破空气的轰声,从正面、从旁边、从背后,弹过地板、削掉支柱,要给予杵着不动的魔女神圣的制裁。 化作礼服的梅尔丽莎的头发伸向所有方向,化为无数细长触手,捕捉光弹。触手接二连三,将接近的光弹悉数粉碎。光的粒子在留美华的周围爆炸,视野笼罩在白色中。 (如何?我也很有用吧?) 梅尔丽莎的声音得意地说了。 光线转弱,景色逐渐安定。同时,沾着泥的鞋子踩过地板的脚步声响起。那些修道士进入城堡大厅了。 他们背着装着螺旋桨的机械,包围留美华。 「真不愧是众人畏惧的魔女。那种程度的攻击一点也不放在眼里是吗?」 站在正面,脸长得像狐狸的男子说了。 留美华大口大口呼吸,回瞪那名男子。然而却藏不住她的眼神无力,膝盖发抖,光是站着就已经很勉强。 男子的眼睛没漏掉这点,锐利地眯起。 「哦……」 男子按下身体正面的操纵杆按钮。 从背上的机械冒出闪耀银白光辉的细长机械臂。 琴也任小腿肚以下埋进雪里,抵达了城堡正面。 看样子那果然就是留美华住的洋房。尽管上下拉长,歪扭成奇妙的状态,但还看得出原本的样子。高达数公尺的正门敞开,不过总觉得看过。 里面阴暗、涂成漆黑,不知道变成怎样。 「呜……」 琴也独自抱头呻吟。头痛好像一点一点地变严重,头昏眼花。是因为接近留美华的关系吗? 上方传来爆炸声,城堡上似乎有东西炸碎,光迸散开来。黎凡特的空降部队已经进入那里,就好像降落在战场的伞兵。 「留美华……」 留美华肯定在那里。 而她现在肯定正在战斗。 现在没空输给盘据脑袋的梅尔丽莎影子。 琴也下定决心盯着正门内,冲进去了。 一进城堡,眼前是漆黑一片。就连空间是大是小都不知道。 但是有作为路标的东西,只见一道白阶梯延续到头上很高的地方。仿佛用薄板搭成的阶梯就好像视觉陷阱画,到处扭曲、绕成漩涡、弯成不上不下的角度,实在非常奇妙,就连是怎么支撑的都不晓得。 话虽如此,只有这条路可走。 琴也一步一步地踩稳,爬上阶梯。每阶的高度都不一样,很容易绊倒。阶梯没有扶手,往下一看,爬过的阶梯数量就代表琴也所在的高度,让他紧张得咽口水。 「得小心别摔下去……」 琴也尽量不往下看,持续爬楼梯。 仿佛头被箍紧的疼痛袭来,冷汗直流。 身体摇晃,好几次差点掉下去。 随着他愈爬愈高,传来象是许多人混战的声音。惨叫与怒吼,参杂着激烈碰撞声、进开的破裂声。城外还传来重物掉落声。 忽然间,头上可以看见透出淡淡光芒的四方形洞穴。阶梯尽头就连接到那里,似乎可以通往楼上。 突然间,伴随着嘎啊嘎啊的刺耳叫声,巨大翅膀拍动的声音响起。 「什么……!」 琴也瞪大眼睛,只见比人还大的蝙蝠混入黑暗,朝这边飞过来。它拥有尖锐的喙,外形象是蝙蝠与鸟加起来除以二。四只眼睛在黑暗中浮现清晰的白色。 蝙蝠形的恶魔一来到琴也身旁,就有如威吓般发出尖锐的叫声,猛烈拍动翅膀。 「唔……」 琴也快被风压吹跑。他扶着阶梯边缘,死命地抓紧。 恶魔张大嘴喙,露出成排尖牙。就在它要扑向琴也时—— 轰!头上响起破坏声,天花板崩塌,有东西掉下来了。 伴随着纷纷落下的石头碎片,一名修道士掉下来。修道士猛烈装上蝙蝠形的恶魔,双双掉落,下方传来撞到地板的闷声。 琴也战战兢兢地从阶梯旁边探头看下面。从黑暗中,隐约传来恶魔振翅声,以及似乎正在战斗的修道士吆暍。 他再度仰望天花板。从崩塌形成的洞稍微看得到楼上的情况。光弹左右穿梭。接连爆炸升起浓烟。 战斗还在持续,琴也站起来,加快脚步往阶梯顶端前进。 梅尔丽莎的头发缠住一名高大的修道士全身,轻而易举地抬起。发束纠住脖子,用力勒紧。修道士痛苦呻吟,嘴角流出白沫。 「别、别靠过来……小心我把这家伙的头……切下来……」 留美华单膝跪地,对着眼前的狐狸脸男子这么说。 (没错,就是这样,留美华。你好威风。) 梅尔丽莎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吵死了……」 留美华有如自言自语般说道。 「……还真是火爆。」 狐狸脸冷冷地说了。 留美华感觉到有人悄悄地接近背后。她警觉地转头一看,一名修道士已经逼近。修道士双手装备的长机械臂末端,瞄准留美华的背。 「呿!」 梅尔丽莎的头发将缠住的修道士扔向另外一人。这击直接命中,响起类似骨头碎悼的声音。两名修道士撞成一团,摔向柱子外面掉下去。 (好弱喔。) 留美华重新面向狐狸脸男。 大厅倒了十几名修道士。他们不时发出痛苦呻吟,已经无力战斗。 「居然没杀了他们,没想到你也懂得慈悲呢,梅尔丽莎。」 留美华故意挖苦。 (慈悲?) 梅尔丽莎的声音愣愣地回应。 「算了,不重要——再来就剩你了。」 留美华表情疲惫至极,看着狐狸脸男。她挑起嘴角浅笑。 但是留美华什么也没做。只是站着而已——应该是这样才对。 然而留美华感觉到——随着一次次战斗,梅尔丽莎的头发渐渐依照自己的意志行动,变得像自己的手脚。自己愈是怕死抵抗,梅尔丽莎的精神就与自己同化得愈深。 「为什么你要进入我体内……?」 (只要留美华不断地战斗,就有希望与我合为一体,与我同心。) 「……所以你才没杀掉那些修道士。你想要彻底折磨他们,让他们憎恶我……」 (我希望留美华发觉——为了不被那些人杀掉,就只能跟我合为一体。) 「结果在我身边的,不是敌人,就是要利用我的人而已。」 留美华自嘲地笑,瞪了狐狸脸男。 「我劝你赶快带同伴回去才是上策——要是不想死的话。我跟梅尔丽莎不一样,可是不会客气的。」 「是没错……」 男子说完,按下操纵杆的按钮。从背上的机械长出的机械臂辘辘旋转。从机械下面再伸出两只棒状的脚,与看似金属板的物体。金属板在男子后面发出喀嚓喀嚓的声响组合起来,变成座椅。座椅旋转,男子坐下。 半圆形的头部升起,罩在男子头上。类似眼罩的透明板覆盖他的眼睛。那不知道是不是萤幕,浮现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与数字。 有如傀儡木偶般手脚细长的步行机械稳稳地站立。 「虽然『白骑士』的完全形态还在测试阶段……没办法,就当作运转测试吧。」 男子有如狐狸的脸微微一笑。 冷得彷佛会贯穿背脊的视线,让留美华不自觉有所防备。 步行机械的金属臂像鞭子一样抽动了——看起来象是这样。 右手机械臂猛烈朝留美华伸出,速度快得甚至看得见残像。 梅尔丽莎的头发迅速缠上,止住机械臂。 「哦喔……有一套。」 机械臂伸长三公尺之多,梅尔丽莎的头发将之牢牢捆住,甚至勒进关节里面。力量与力量拮抗,发出轧轧声响。 从机械臂末端附近滴下红色水滴。是血。机械臂的三根爪子掐进留美华的左肩。 留美华被抓住肩膀,单膝跪下了。 另一只左手机械臂张开爪子瞄准留美华。、 2 「留美华!」 琴也从阶梯尽头的洞穴探头大喊。 那里是大厅。圆形的地板铺满白与黑的磁砖,周围环绕着好几根细长的支柱。支柱外是白色的天空。旋风吹过大厅。 留美华就在大厅中央。她穿着象是头发织成的黑礼服。礼服到处伸出象是细触手的头发,扩散开来。 琴也对头发的颜色有印象。那时候,在洋房最后一次看到留美华时,缠住留美华的梅尔丽莎头发。 然后留美华的正面,站著名为『白骑士』的步行机械,上面坐着男子——修道士黎凡特。他乘坐的机械的手臂,笔直抓住留美华的肩膀。 「……哦呀,原来你真的来到这里了。」 黎凡特停止动作,表情有些惊讶地凝视琴也。 「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近留美华的关系,琴也的头更痛了。埋进脑袋的梅尔丽莎影子就像在抵抗般作怪。 但是琴也抛下头痛,瞪着黎凡特。 「黎凡特先生,请你收手吧——梅尔里斯已经被打倒了。他已经不在了!所以……我想带留美华回去!」 「梅尔里斯……被打倒了……」 表情一瞬间呆住后,黎凡特浮现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是吗……克劳斯也真有一手。我也不能输给他。」 黎凡特再次面向留美华。 「等一下!」 琴也蹒跚地跑过去,挤进留美华与黎凡特之间。 他来到留美华身旁,抱住无力地垂头的她。 头痛更加剧烈,胃翻腾欲呕。 不过,与她重逢的喜悦更加强烈,充塞琴也的心。 「留美华……!还认得吗!是我,羽田琴也!」 「……真是的……」 黎凡特一边咂舌,一边放开抓住留美华的机械臂。 留美华倒进琴也怀里。她有气无力地抬起憔悴的脸,凝视琴也。眼神彷佛难以置信。 「琴也……学……长……?」 琴也尽力回以最灿烂的消融。 「对!是我!对不起来晚了……还能再见,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居然跑来这种地方……你真是……笨蛋……」 「不是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吗……」 留美华的表情快要溃决。 「学长……呜呜……我好……想你。」 琴也紧紧抱住留美华的背。 「留美华……我们回去吧……一起回到……我们居住的城市吧……」 留美华的眼眶湿润,掉下眼泪。 疲惫至极的表情中浮现些微笑容,开口说: 「好……」 讲完答覆前,留美华的表情冻结了。眼睛瞠大,双唇颤抖。 「留……美华……?」 留美华的笑容突然丑陋地扭曲了。 「这就是,琴也……」 眼睛瞪大、布满血丝,目不转睛地凝视。 下一瞬间,留美华身上的头发礼服分解,缠住琴也的手脚。 「到手了……琴也,到手了……我也想要,琴也的吻。」 头发就好像纯真欢喜的孩童般,将琴也高高地举起、又放下。 留美华的脸再度充满苦痛,发出难受的声音。 「住……手……梅尔丽……莎……」 但是她用力摇了一下头以后,又再次被凶恶的笑容支配。 琴也被捆住手脚,一边痛苦挣扎,一边握住留美华的手。 「留美华……你清醒啊……」 「让开!! 琴也背后传来黎凡特的呐喊与风声。 『白骑士』的手臂擦过琴也身体侧面,朝留美华的腹部突进。 一瞬间后,动作停住了。啪锵!莫名轻快的声音响起。 「什……幺……?」 黎凡特显露困惑了。 梅尔丽莎的头发轻松地举起折断的机械臂。 「同样的事,来再多遍,也没用。刚刚,就已经裂开了,你没发觉吗?」 留美华的脸浮现出恶意的浅笑,梅尔丽莎的头发将折断的机械臂的爪子对准黎凡特,当做枪掷出。 「啧!!」 他躲避不及,机械臂粉碎了黎凡特的右手。猛烈的力道使得黎凡特连同『白骑士』一块摔在地板上,他吐血了。 被掷出的机械臂摔在地上,滚向支柱,掉到城堡外了。 「好了,琴也。已经没有碍事的人。教我,亲吻。」 头发礼服再度分解,一齐缠绕琴也的手脚,拉向露出裸体的留美华。琴也被迫跪在留美华的身体前面。 「留美……华……你快……清醒……」 但是琴也的话,传不进留美华——想必正被操纵的留美华——的心。 「那么,首先,从这里开始。」 留美华伸出右手背。留美华消瘦、失去水嫩光泽的手。 见琴也抵抗,梅尔丽莎的头发强硬地按住他的后脑勺。 嘴唇碰到干燥的肌肤。 「唔……呜……」 琴也的手窜过有如刀割的痛楚,被渗出的鲜血逐渐沾湿。 「哦……那么,接下来,换这边。」 梅尔丽莎的头发将琴也的头按到接近地板的位置。琴也的脸被按在留美华的小腿上,嘴唇被迫滑向左脚的脚背、趾头。她的脚满是尘土的气息与味道。 斧头砍碎琴也的脚,跪在地板的膝盖失去力气。 眼看他快要颓然瘫倒,梅尔丽莎的头发缠绕他的脖子,仿佛要处以绞刑般往上拉。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留美华……拜托你,住手……」 留美华盯着琴也的脸看,微微一笑。接着挪动梅尔丽莎的头发,将琴也的脸强行按在她的左胸。 留美华的胸部尽管消瘦却依然充满弹力。然而 换作是以往的话,想必听得见她火热的心跳声,如今却只有平静得近乎冷酷的心音。 留美华粗暴地将琴也的脸轮流按在左右两边的胸部。充满憎恨的枪刺进琴也的胸膛,血流如瀑,好几次差点失去意识。 梅尔丽莎的头发放开琴也的头部。琴也被缠住手脚,仿佛失去力气般垂下头。 「…………」 留美华有些不满地俯视他。 梅尔丽莎的头发再度绑住琴也的头,推他的后脑勺 「那么,最后是,这里。」 琴也的嘴唇,被按在留美华的腹部下方。 他的头被扭塞进稍微打开的双腿之间。 「唔……」 琴也的腰被左右撕开,前后形成殷红的血幕。 「哦……」 留美华面无表情地俯视他。 然后…… 梅尔丽莎的头发把琴也扔出去了。 「唔呼!」 背撞到地板,疼痛伴随喷血窜过全身。他脸朝上倒下,全身有如抽搐般发抖,痛楚让意识模糊。 留美华裸着身体,周围飘浮着梅尔丽莎蠢动的头发,缓缓地走过来。 「真无趣……真无趣……真无趣!」 留美华发出不悦的声音。 「琴也,亲吻我的身体,一点都不觉得高兴。一点也不爱……琴也,害怕,我。」 留美华在倒下的琴也旁边弯下腰。眼神冰冷地俯视他。 「你,这么中意,我给你的恐惧的种子吗?既然这样,我就给你,更恐怖的,恐惧的种子。永远永远,直到世界末日,一万根针,不断刺进内心的恐惧。」 只见留美华举起右手,指尖朝向琴也。 那只手变色发黑了。 手笔直地朝琴也的头挥下。 琴也连避开的力气也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逼近的黑手臂。 「留……美华……」 呢喃脱口而出。 ……冷不防有样东西阻止了留美华的手。 「…………?」 那是她的左手。 她拚命按住自己的手,浑身打颤。 「住……手……梅尔丽……莎……拜托你……」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倒退,远离琴也。眼泪沾湿脸颊,头狂乱地摇。 「求求……你……不要……对琴也学长……出……手……我会……听……你的话……跟你……合为……一体…………所以……拜托你!」 梅尔丽莎上下起伏蠢动的头发顿时停住。 下一瞬间,无数长发突然有如失去力气般纷纷掉落在地板上。 「不可……以。」 意识逐渐稀薄,琴也喃喃地说了。 「不行啊……留美华……不可以……说……那种话…………」 琴也的意识中断了。 3 某个很暗的地方。 有些寒意。 一跨出脚,脚下就感觉到软绵绵的奇妙感觉。仿佛走在棉花上。 梦?梦中? 自问自己是谁。 琴也——对,羽田琴也。 琴也脚步茫然地走着。 不管怎么走,就是走不到光亮的地方。 他忽然停下脚步。 ——他好像知道那个地方是哪里。他好像来过好几次。 琴也想到了。 这里,是他梦到厌烦的地方。梦到留美华身体粉碎的那个恶梦场景。 这就表示…… 琴也定睛凝视前方。 那里…… 有个少女。 黑暗中隐约浮现雪白的脸庞。 少女——并没有笑。 端正的脸庞把下巴靠在膝盖上缩成一团。 少女的头发有如萎缩般掉在阴暗的地板上溶解。 琴也悄悄地靠近她。全身只留下脸,其他部分仿佛泡过泥巴般脏的漆黑。身体婀娜的曲线被抹煞。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琴也靠近,少女静静地抬起脸。她的脸…… 「梅尔丽莎……你怎么会在这里?在我梦里?」 「我是……」 梅尔丽莎有如喃喃自语般说了。声音很小、很干净。 「你的……恐惧的……种子。」 「恐惧?」 梅尔丽莎轻轻地点头。那是很率直、很少女的动作,不可思议的是感觉不到恶意或可怕。 琴也在她身旁跪下。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我不会,对你怎样。我只是,待在这里而已。」 「待在这里而已?」 「对。我只是待在这里,大家就会感到恐惧。你看。」 梅尔丽莎环视周围。放眼所及只有黑暗的空间,没有其他东西。 「琴也的心,这么地暗。是被我身体的泥巴染的。」 梅尔丽莎一伸出手,黑色液体就从指尖不停地滴落。水滴渗进地面,再也看不见。 琴也的脑袋深处好像稍微隐隐作痛。 「就是你让我作恶梦的吗……」 琴也直觉到,在那里的,就是埋进他脑袋的梅尔丽莎影子。他现在正与根植内心的恐惧正面相对。 「你想,除掉我?」 梅尔丽莎这么问琴也。总觉得她稍微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 琴也无法回答。 眼前的梅尔丽莎影子,其实没有恶意,只是待在这里,就会不断地带给琴也恶梦吗?既然如此,该怎么办才好?少女只是坐在那边而已,难道攻击她,将她打倒就解决了吗? 梅尔丽莎把腿放开伸直,秀出涂满漆黑泥巴的身体。 「我的身体,沾满泥巴。这些泥巴,是恶梦的根源。不过,只要洗掉泥巴,琴也就再也不会感觉到恐惧。」 「……该怎么做才能洗掉呢?」 「要战胜恐惧,就要打从身体深处,接纳恐惧。」 「接纳……」 「对。要把泥巴吞下去。那非常痛苦。琴也,办得到吗?」 梅尔丽莎往前伸出沾满泥巴的右手。 现在,琴也面临考验,看他要如何战胜根植体内的恶梦。 无视并压抑吗?还是使出全力击碎呢?或者是…… 「梅尔丽莎……你想洗掉身体的泥巴吗?」 「……我不知道。因为我不知道这层泥巴底下,有怎样的颜色。」 琴也牵起梅尔丽莎的右手。 「那种恶梦,我一点都不觉得可怕。因为,我终于又能够找到留美华。」 「真的吗?空口说白话,当然容易。」 「我不是说说而已。」 「那,就让我看看,琴也,比恐惧还强的样子。」 「……好。不过是吞泥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琴也深呼吸一次以后,亲吻梅尔丽莎的手臂,他舔舐表面的泥巴。 她是植入琴也脑袋的影子,所以,琴也的身体不会产生苦痛。 相对的…… 「唔……」 覆盖梅尔丽莎肌肤的泥巴进入口中,琴也不自觉吐出来了。 黑色泥巴掉在地上。一瞬间,琴也的头一阵轻微疼痛。 ; 「这是什么……?好苦……」 「不可以,吐出来。要是吐出来,就会弄脏琴也的心。」 「这、这样啊……」 琴也盯着梅尔丽莎的手看。刚刚琴也吻过的地方,泥巴已经消失。底下看得见白皙剔透的肌肤表面。 「很苦吧?那是恐惧的味道。琴也有办法,接纳这个味道吗?」 梅尔丽莎稍微浮现挑衅般的浅笑。 「……我会接纳给你看的。」 这次他含住指尖。舌头抚过纤细的表面。泥巴腐烂的苦味在嘴里扩散开来。 「嗯……」 梅尔丽莎发出宛如叹息的声音。 琴也闭紧嘴巴,将嘴里的泥巴一口气吞下去。味道与触威就好像熔化的铅。 「唔呜……」 仿佛粘稠的泥巴紧紧黏住食道,琴也感到胃灼热。好像有东西从胃最底下涌上来。 「呵呵呵。味道很恶心吧。」 「啊、是啊……这味道……真不是盖的……」 琴也想要忘记不舒服的感觉,嘴唇滑过梅尔丽莎的右手。液体流进体内,充满整个胃。 污泥被洗掉,梅尔丽莎的手臂展露发亮的肌肤。 「感觉……很不可思议……琴也,拜托你,再继续……」 右手清完换左手。琴也握住她的指尖,舌头从手掌滑向肩膀舔舐。脱落的泥巴流进嘴里。温热、黏稠的黏液黏在脸颊内侧与臼齿。有如鱼腐烂的味道扩散开来。 「唔呜……咕唔……!」 琴也单手撑地,捣住喉咙。全身排斥进入体内的泥巴。 他拚命压抑呕吐的厌觉。 梅尔丽莎陶醉地凝视着从泥巴底下现形的赤裸双手。然后看向琴也。 「这样就结束了吗?饱了吗?」 取代回应的是阵阵咳嗽。嘴里的泥巴伴随着脏掉的唾液飞溅。 「看来,琴也,果然战胜不了,恐惧。」 「还……没结束……」 琴也伸手搭住梅尔丽莎的肩膀。他凑近脸,舔去后颈的泥巴。 「啊……」 梅尔丽莎叫出声。 嘴唇一点一点地往下挪。覆盖胸部的泥巴,味道就象是果实过熟掉落,任其在地面腐烂化成的泥巴。这味道引发更强烈的呕吐厌。 徐徐摇晃的胸部表面,就包裹在那种浓稠的烂泥底下。 「呜……唔呜……啊……」 每当舌头碰到泥巴,就快要反胃。充满腐臭的异物源源不绝地灌进体内。泥巴从摇晃的胸部弹起,沾到琴也脸上,臭味呛鼻。 但是泥巴底下有真正的果实。琴也将舌头搁在又白又圆又光滑的果实表面,勉强忍住直逼而来的呕吐感。 「我的身体,很美味吗?」 梅尔丽莎这么问,声音显得很开心。 等想吐的感觉稍微好转后,琴也舔掉梅尔丽莎柔软腹部的泥巴。 他将堆积在肚脐的泥巴一口气吸光了。 「唔……噗!唔咕!」 强烈的反胃感袭来。琴也握拳捶胸,弯身将额头搁在梅尔丽莎的腹部。 「你看……我的身体,变得愈来愈干净……」 「就是说啊……别人休想再说你是恐惧了……」 琴也大口大口呼吸,咽下好几次口水,平抚想吐的感觉。嘴唇沾满黏液。 他绕到梅尔丽莎背后,在流下黏液的平滑背部上下移动舌头。 「嗯……好……好痒……」 然后要她抬起腰。梅尔丽莎的手撑着地板。 他用舌头洗去双丘的脏污。谷底堆积了多得快满溢出来的泥巴。 「啊……嗯……」 琴也的舌头碰触,让梅尔丽莎全身打颤。 然后琴也逐一清除双脚的泥巴。从大腿往膝盖、小腿移动。 直到覆盖脚背面的黏稠泥巴下,出现粗糙的皮肤为止。 梅尔丽莎的吐息静静地响彻整个空间。 「琴也……我,变干净了吗……?不再可怕了吗?」 梅尔丽莎再次将身体正面转向琴也,这么问了。 现在,地几乎听有泥巴部破洗去,展现美丽的肌肤。 「一点也不……可怕……非常……干净……喔。」 在琴也的胃里面,泥巴仿佛正在蠢动寻求出口。每次张开嘴巴,逆流的泥巴就参杂着唾液淌下。 铅堆积在胃里。他想吐出来。要是可以吐出来,那该有多么痛快。 「呵呵呵,琴也,肚子很撑。」 梅尔丽莎天真无邪地笑了。 「是、是啊……所以这是……最后了……」 琴也进入梅尔丽莎双腿间,深处湿湿滑滑。舌头舔起剩下的漆黑泥巴,含进嘴里。 「嗯……啊……啊啊啊啊……!」 梅尔丽莎的身体弹跳起来了。 粗糙、黏稠、腐烂的铁锈液体在琴也的嘴里扩散开来。 他用舌头伸进最深处掬起……一口气吞下去。 「唔……唔呜……!」 将最后的泥巴吞完的琴也,猛烈地反胃了。 体内的泥巴快要从喉咙溢出来。泥巴蠢动打滚。有如活生生地吞下大量软体动物般的厌恶感席卷全身。 琴也蹲卜来,拼命咬紧牙关忍耐。 「唔噗……唔呜……!」 他闭着嘴巴猛咳。 与胃酸混合的泥巴,从嘴角牵着丝稍微溢出来。 最后泥巴不知道是不是放弃逃到体外,还是逐渐被消化,总之呕吐厌渐渐平复了。 琴也总算恢复平静,静静地坐起上半身。梅尔丽莎注视着他。 「梅尔丽莎……你已经不再是恐惧。」 琴也这么说完,梅尔丽莎轻轻地微笑了。 「是吗……那么,我要消失了。」 「咦……消失……?」 「因为我是恐惧。既然不再可怕,我的任务就结束了。」 梅尔丽莎的身体似乎逐渐变透明。周围的阴暗空间也跟着有光照进来,渐渐变白变亮。 「梅尔丽莎……」 琴也以复杂的心情喊她的名字。 「你不希望我消失吗?」 「…………」 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她之前的确让琴也作恶梦。但是如今已经把恶梦的根源吞掉,没有任何害怕、否定她的理由。 「要是你不在了,会有点寂寞吧。」 琴也稍微展露笑容,对梅尔丽莎这么说了。 「是吗……我知道了。」 身影几乎快消失的梅尔丽莎说: 「那,我就成为琴也的力量。」 「力量……?」 「要如何运用,就交给琴也作主。」 梅尔丽莎留下这句话,身影就消失了。 周围的空间包围在白色中。就像梦淡去般,琴也的意识朦胧了。 最后,传来梅尔丽莎的声音。 「不过,别忘了,琴也接下来才真正必须要与恶梦战斗……」 4 「不要啊啊啊!不要对琴也……学长……下手——!」 呼喊声响起。 琴也睁开眼睛,只见留美华站在城堡大厅的中央,泪如雨下地不断叫喊。 原本包住她的梅尔丽莎头发全部掉在地上,再也不会动。有如地毯的整片黑发中央,留美华赤身裸体。 琴也刚刚见到的梅尔丽莎,只是植入他脑袋的一部分而已。梅尔丽莎的本体,现在仍然继续侵蚀留美华的心。 「留美华……」 琴也想要站起来。全身顿时一阵痛楚。 「唔……!」 脚站不稳,单膝跪地。腹部的伤口裂开,流出鲜血。 「留……美华……我没事……所以,你不要哭……」 琴也尽全力挤出声音 。 留美华不知道是不是没听到,感觉没有反应 琴也想要赶到留美华身边,跨出脚步了。 喀嚓。机械声响起。只见在大厅边缘,黎凡特搭乘的『白骑士』已经站起来。尽管额头裂 开流血、右手软软垂下,他都置之不理,笔直瞪着留美华。 「这就是魔女的力量吗……」 左手机械臂伸长。咻——清脆的空气声响起。 「住……住手……!」 抢在琴也说话前,机械臂末端朝毫无抵抗的留美华疾驰。 「快住手——!!」 琴也大喊的瞬间,有东西在地板上高速突进。 机械臂仿佛冻结般停住。爪子停在留美华的首级前咫尺处。 「啧!这次又怎么了!」 黎凡特的表情因为憎恶而恼火。 琴也自己一瞬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难以置信,瞠大眼睛。 只见从他身体流出的血从地板伸出,化作好几条红线缠住机械臂。红线仿佛拥有意志般,发挥强大的力量制止了机械臂。 「梅尔丽莎……?」 琴也喃喃自语了。那跟梅尔丽莎的头发是同样动作。 「这就是梅尔丽莎给我的力量……」 黎凡特瞪着琴也。 充满攻击意味的视线,吓了琴也一跳。然后,他尽可能以沉着的语气对黎凡特说了——为了表示自己并不是恶魔的手下。 「我要带留美华回去。我不会让她变成『魔女之王』。也不会让你们『解体』她。」 「…………」 黎凡特稍微缓和表情,收回机械臂。缠绕的红线溶解掉落,在地板化作暗红色的污渍。 「既然你执意妨碍我,休怪我不得不采取应对措施喔?」 黎凡特面无表情,冷冷地这么说。琴也不发一语地回瞪他。 「……该战斗的对象,不是你。」 琴也说完,黎凡特稍微耸耸肩。 「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留美华的哭喊变得更大声了。地板摇晃起来。仿佛与留美华内心的震骇连动般,城堡开始振动。 「怎、怎么回事……?」 琴也随时快要跌倒,环视大厅。一根支柱折断,天花板掉下崩塌的石粉。不知道是不是被 振动摇醒,昏倒的修道士之中,有几个人抱着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黎凡特看了从法衣里面取出的怀表。 「还剩十分钟吗……所有人听着!『解体』即将开始!我们现在脱离!还能动的人请搬运伤者,尽速退避!」 黎凡特背后冒出螺旋桨,开始旋转。搭乘『白骑士』的他飘浮起来。 「留美华!」 琴也跑向留美华。 但是他被黎凡特操纵的机械臂抓住。黎凡特抱着琴也,从大厅支柱间飞到城堡外。 「放、放开我!让我回留美华身边!」 琴也踢着『白骑士』的脚抵抗。但黎凡特一点也没把琴也那种态度放在心上的样子。 「……哦呀?」 下方,城堡入口附近有东西动了。只见一名修道士踩着受伤般的步伐走到外面,就这么倒下。那恐怕是在琴也上楼梯时掉落的修道士。 「真会给人添麻烦……」 黎凡特喃喃自语,朝他急速降落。 黎凡特正要抱起昏厥的修道士时,闪过犹豫的表情。『白骑士』的右手臂被破坏,左手臂抱着琴也。黎凡特自己也右手受伤,只能操纵一只机械臂。他左右移动机械竹,思考该如何抱起两人。 琴也趁机械臂的力道减弱之际,伸出双手推『白骑士』的机体。他滚落在雪地上。 「你就不能乖乖别动吗?」 黎凡特受不了地表示。 「我……我要留在这里。在救到留美华以前,我都不回去。我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琴也从雪地上站起来,黎凡特盯着他看。 「……到了这种地步,已经超越顽固、愚昧,根本是凄惨了。」 「才不凄惨……不对,就算凄惨也无所谓。」 黎凡特从鼻子哼了一声后,用空下来的机械臂抱起昏倒的修道士。 「这件事我是不会报告的。要是别人以为我见死不救,可是会影响我晋升的。」 黎凡特抛下这句话,就再度转动螺旋桨,溅起雪花起飞了。 琴也注视着那个很快就变小看不见的身影……刚刚那会不会是逃出这里最后的机会呢?这样的不安掠过心头。 但是,那样一点意义也没有。假使要那样结束的话,从一开始根本就毋须来这里了。 要是没有留美华,就没有意义。琴也前往城堡。 整座城堡似乎都在摇晃。就连琴也站在外头都感受得到振动。 「得再去一次留美华那边才行……」 琴也正要朝城堡入口冲过去时,不自觉停下脚步。 「…………!?」 他仰望高耸的城堡,发出不成声的惨叫,不自觉倒退了。 细长的城堡尖塔,有如生物般弯曲了。 「留美华……」 软绵绵地蠢动起来的城堡——留美华还留在里面。 「留美华!留美华,拜托你清醒过来!」 琴也拚命地大喊。但是他的声音,被眼前的巨大黑影吸进去。 整座黑色城堡柔软地摇晃,有如被海浪打到的沙雕城堡般,形状逐渐崩塌。看起来也象是融化的肉块。 「留美华!快逃!快逃出那里!」 城堡弯成拱状,尖端插进雪里面。表面颤动,黑影四溅,掉在雪面上。琴也差点被变成液状的影子淋到头。 他朝化为细长块状的城堡的中心部分奔跑。 琴也抵达巨大黑色拱形的正下方,抬起头。 「留美华……」 就在琴也头上,隐约看得见留美华被困在影子里面的身影。她就好像泡在福马林里面的标本一样,浑身无力,没有生气。 从她的眼睛,滴下大颗泪珠……看起来象是这样。 「……!」 琴也迅速跳向旁边闪避。一滴很大的黑色液体掉在他刚刚所站的位置。雪面被液体落下的力道削掉一大块,染黑冒泡。 「该怎么……接近才行……」 那么巨大的东西,该怎么样弄垮才好,琴也实在想不到方法。 「得想个办法救留美华才行……」 拱形动了一下,接着抖动全身了。抖动愈来愈大,持续的时间愈来愈久。表面崩塌,黑色液体接二连三地滴落。 琴也仓皇跑出拱形下面。他避开那些飞溅、流下的黑色液体,回到山丘的斜坡上。 只见拱形末端附近,黑块突起伸长……那是手。拱形伸出两只巨大的手。虽然这幅光景很异样,却不粗野。手纤细修长,散发美感。 然后另一端纵裂成两半,一次一边依序抬起,插在雪上。那是拥有圆润大腿与紧实脚踝的两只脚。 手与脚之间,细长的躯干浮现凹凸。曲线调整为凹凸分明的形状,最后……形成女性的身体。 「怎么会这样……」 琴也仰望的同时,无力地喃喃自语。 那个巨大影子呈现的形状,如今就连琴也都一目了然。就算他想否定也否定不了。影子毫无疑问地带着琴也熟知的那个轮廓。 影子双手撑地,拾起头部,接着摇头甩掉雪。 黑色液体从形状为后脑勺的地方,化作瀑布流下下一刻,那成为根根分明的细丝,宛如头发 般飘扬。 人形的影子抬头,要琴也彻底看清楚那张侧脸。 「留美……华……」 琴也抬头仰望,怀着悲痛的心情说出那个名字。 染成漆黑的巨大留美华就在那里。 「解体程序,传送完成百分之九十八!」 从扬声器传出声音。萤幕上的横条几乎快要跟画面等宽。 「琴也同学……还没好吗……」 艾莉西亚内心焦急。目前已经接到报告,由奈与实弥,以及受伤的克劳斯与黎凡特的部队已经脱离。但是,还不晓得琴也与留美华的状况。 难道是还没救到留美华吗?或许已经救到了,只是连络不上而已——艾莉西亚不由得这么祈祷。 木乃实与菜菜实握住艾莉西亚的手,静静地闭上眼睛站立。 「抱歉,再一下下就好……」 突然间,萤幕上闪烁『error』的红字。警报响起。 「怎么了!?」 艾莉西亚对着麦克风大喊。 「不知道!柱子内部,某种东西的质量急速增大!」 「遭到反传送!连线障壁,来不及!」 修道士们紧迫的声音接连从扬声器传来。 艾莉西亚盯着萤幕。连接时钟台与白柱的红线上,用黑圆圈标记的块状物体接二连三地逆流过来。 「『影子』的力量增强了……?」 「呀啊啊啊啊!!」 菜菜实突然大叫,在艾莉西亚身旁无力地跪下。 接着,木乃实的身体摇晃。嘴角流下血丝。 「菜菜实!木乃实!」 艾莉西亚呼喊。 下一刻,强烈的压迫感侵袭她的胸口深处。 「唔……」 埋在胸部的电脑遭到某种千涉,就快要失控。 猛烈的呕吐感袭卷她小小的身体。 「这股力量……是魔女之王……吗?」 艾莉西亚拚命忍住胸口的压迫感,凝视萤幕。解体程序传送进度在百分之九十八附近反覆小幅增减,停滞不前。 「这样下去我们这边会被破坏……琴也同学……拜托你了……」 艾莉西亚怀着祈祷般的心情,低声这么说了。 「究竟……发生什么事……?」 实弥注视着白柱的漩涡,茫然地喃喃自语。 高耸的柱子表面,旋风加快风速。就算离很远,有时还是会有像刀子的冰块飞来。 「琴也……同学……」 在实弥身旁,一起逃脱的由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她脚步蹒跚地想要在雪地上前进。 「得去救……才行……」 「你、你想做什么!?」 实弥慌忙拉住由奈的手。她一要起身,脚伤的疼痛就蔓延开来。 「要知道我们已经不是魔女了!要是冲过去,会粉身碎骨的!」 无数冰刀沿着漩涡表面旋转。只是稍微靠近,坚硬的颗粒就会狠狠地砸遍全身。 「放开我!得过去才行,得过去琴也同学那里才行……唔!」 由奈甩开实弥的手。但是她被深深的积雪绊住脚,就这么跌得双手插进雪里。 「呜呜呜……呜……」 其实由奈自己也再清楚不过,她们实在无法靠近那里。她捶了好几下雪,懊恼地流下眼泪。 5 一抬起头,就会看到白色天空贴着留美华的形状。那模样看起来也象是用剪影画描绘的她。既恐怖,又美丽。不仅气势凌人,同时散发出包容一切的温柔。 「留美华……」 这是要他怎么办才好?眼看着心爱的留美华那种模样,琴也该怎么办才好? 魔女之王保持手撑地面跪着的姿势,盯着前方。 最后,她抬起手,抬起脚,有如婴儿般,踩着生硬的步伐走下积雪的斜坡。她前方是漩涡形成的白柱墙壁。然后再过去……是外面的世界。 「不行……不可以……不可以过去那边!」 琴也朝魔女之王大喊。 但是那番话只是在寒冷大气中空虚地回荡。 琴也跑过去,要追上缓缓前进的魔女之王。 他接近黑色的巨大赤脚。光是一根脚趾,就跟人差不多高。 「怎么回……事……!?」 就在他愈来愈靠近魔女之王时,强风包住琴也的身体。就好像要将他吸过去一样,朝黑色身体吹去。积雪被粉碎吸过去。 「黑洞……」 琴也想起之前听过的话。如今魔女之王已经是将一切吸入吞噬的黑洞了吗? 双脚被强风吹得不听使唤,琴也摔倒了。 身体被吸过去,碰到埋在雪里的岩石而停住。撞伤的左手渗出血。 「唔呜……」 红色的血一滴滴掉在雪上。 「留美华……拜托你……不要走……」 刚诞生的魔女之王没注意到他,巨大的身体趴在地上不断地前进。 为了降生到外面的世界。为了用剪影画覆盖外面的世界。 「别过去!留美华!!」 琴也大喊时,滴在雪上的血延伸出细细的红线。 红线仿佛拥有意志般高速爬过雪面前进,缠上魔女之王的右脚踝。红线绕着脚踝最细的部分转圈,再紧紧捆缚。 红线绷紧,一瞬间,魔女之王的动作停住了。尽管细如钓鱼线,但红线就算被那只巨大的脚拉扯,也没有断掉。 巨大的脚上下甩动挣扎。 「…………?」 琴也一瞬间呆住了。他思考发生什么事,然后想到了。 梅尔丽莎给他的力量。 对了。现在的我有力量…… 这瞬间,琴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察觉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留美华……我现在就去救你……我保证……」 琴也一集中意识,流出的血便再伸出一条红线。那绑住魔女之王的左脚踝。她硬是轮流往前拉扯被绑住的两只脚。线绷得紧紧的,好像随时会断掉。 「再来!」 但是,尽管他大喊,却没有再出现更多红线。琴也流出的血液,已经全部变成红线了。 「嘿!」 琴也用受伤的手再撞岩石一次。撞击伤到骨头。但是,只喷出少少几滴血而已。 「岩石没用。有没有什么锋利的东西……」 琴也环视周围——某样东西忽然映入眼帘。那是黎凡特搭乘的『白骑士』断掉的机械臂。之前在战斗中掉到城堡外。 琴也跑过去,将机械臂插在雪地上。锐利的三根爪子朝向天空。 「这个的话……」 琴也凝视爪子,吞了一口口水。 然后高高举起右手——手背一口气捶向爪子。 「唔!呜呜……」 机械臂的爪子刺进手背,血滴落。他再度举起手,朱红鲜血在雪上反弹。 「留美华!」 琴也大喊的同时,一根、两根、然后是好几根红线伸长,对准魔女之王疾驰。 红线缠住脚,捆住手。魔女之王被扯得上半身往后仰。 她有如困在蜘蛛网般挣扎,发出有如轰然雷动的呻吟。 琴也继续用手背撞爪子。手背裂开、细骨头碎掉,手麻痹,沾湿染成鲜红。 鲜艳的红线勒紧黑色身体。 「留美华!我们回去吧!一起回到原本的世界。」 琴也依然继续捶伤手。振动沿着手骨头传进头盖骨。 皮肤裂开溃烂,染成暗红色。 「唔……这种……事……跟亲吻……留美华……比起来……」 超越疼痛的滚烫包住右手,脑袋阵阵发麻。 「根本就……算不上……痛……」 琴也终于用尽力气,瘫倒跪下了。 他气喘吁吁,再也使不上力的右手垂下。鲜血不断地汩汩流出。意识模糊。 魔女之王想要高高地扬起缠绕好几层红线的手臂。 红线锋利地陷进柔软的黑色身体,要勒紧肉。 手臂掉下来了。黑色的右手被无声地切断,坠落,在雪上溶化瓦解。 魔女之王痛苦地呻吟,背往后仰。 彷佛再也承受不住苦痛而暴跳般,猛烈抖动全身。 「留美……华……」 一只脚崩溃。另一只手从肩膀掉下来。 留美华的美丽身影逐渐崩塌。 「留美华……原谅我……除此之外……我没有苴(他办法……」 琴也的眼睛忽然泛起眼泪。 魔女之王的模样,实在太让人心痛。 就好像在作恶梦一样。梦到自己亲手毁掉心爱的留美华的身体。 尽管如此,琴也依然睁开眼睛,没有栘开视线。他无法将留美华的痛苦搁在一旁不管。 最后的红线缠绕住魔女之王的脖子。红线勒紧,用力拉扯吠玛之王的背往后弓。 然后,红线缓缓地沉向脖子深处…… 头掉下来了。 尽管涂成漆黑却依然美丽的留美华的头在雪上瓦解。 身体失去支撑,从躯干中间分成两半。身体切面流出黑色液体。 一名少女从魔女之王体内出现了。宛如死人的少女,伴随浓稠的黏液掉落下来。 「留美华!」 琴也挤出气力跑过去。魔女之王的身体崩塌,黑色黏液山到处抖动夠蹵乿葓身体横躺,有一半泡在黑色液体里面。 「留美华……留美华……」 琴也不断地喊她的名字,伸出使不上力的手抱起她。 「留美华……你快……醒醒啊……」 留美华的眼睛微微睁开了。 「…………嗯……」 「留美华……太好了……你没事……对吧……」 琴也眼角发热,抱紧留美华。 「琴也……学长……」 「你什么都不用说……只要你人在那里,那样就够了……」 「好……的……」 留美华在琴也肩上轻轻地点头。 不知道是哪里响起钟声。 琴也突然惊觉,赶紧看手表。现在刚过四点——这是艾莉西亚交待过的时限。这就表示,那个钟声是『解体』开始的信号吗? 「留美华,我们赶快逃出这里。用跑的好像还勉强来得及。我来背你,你要牢牢抓紧 我。」 「嗯……」 留美华无力地回应。 琴也要留美华坐下,要蹲下转身以便背她。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某种东西划破空气的声音。 「唔啊!」 背被抓伤,琴也往前倒下。 「什么……!?」 背阵阵刺痛。琴也双手撑地,起身转头。 「呵……呵嘿嘿……没中……」 只见背后有只小黑猫。半边脸溶解坍塌。一只后脚不知道是不是不能动,甩在旁边。剩下的三只脚摇摇晃晃地站立。 「最后只剩我活下来了……嘿!这下就跟那些低级恶魔没什么两样嘛……」 是梅尔里斯。他丧失大部分体内的恶魔,似乎是唯一剩下的黑猫外型瞪着琴也他们。 琴也用力抱紧留美华,要保护她。 「既然这样,就把你们的『影子』交出来!我要亲自成为『魔女之王』!」 琴也焦急了。梅尔里斯已经失去威力,不过是猥琐的小恶魔——但是琴也与留美华已经没有力量战斗。 「梅尔里斯!你知道吗!这里马上就要开始呵解体临了。到时候连你也会消失吧!」 「呿!谁理它啊。只要成为『魔女之王』,那种东西连屁都不是。」 梅尔里斯的眼睛笔直地瞄准琴也——瞄准琴也怀里的留美华。 「学……长……」 留美华在琴也怀中无力地呢喃。 「吻我……给我魔女之力……梅尔里斯由我挡着。学长就趁机……赶快逃……」 「你、你在说什么!那样不是一点意义也没有吗!」 留美华伸手搭着琴也的肩膀,凑近脸。她近距离盯着他看。 「我……非战斗不可……」 「留美华!不行,时间已经……」 「琴也学长……你来了……我真的很高兴……」 彷佛要打断琴也的话般,留美华一口气凑近脸,吻上琴也的嘴唇。 她惹人怜爱的樱唇,轻抚琴也的唇。干燥的表面经唾液滋润,恢复光泽。 琴也嘴里静静地破裂,浸在温热的血中。有如用美工刀割开的刺痛,划过口腔、划过舌头。 「呜……唔……」 琴也抱住留美华的手使力,压抑背的颤抖。 留美华维持双唇交叠稍微张开嘴,吸吮接收流进来的血。 「嗯……」 留美华伸出舌头,抚慰琴也碎裂的口腔、舌头。 琴也头部的『影子』,慢慢地分给留美华。 沙沙的沉重脚步声响起。感觉得到梅尔里斯靠近。 . 留美华悄悄地挪离嘴唇。两人的嘴唇之间,连接着唾液与血液混合的红线。红线静静地滴落。 「唔呜……」 琴也蹲下,把脸埋进留美华的胸前,吐出满嘴的血。鲜红的血从留美华的胸部之间流下,染过平缓的腹部与肚脐,弄脏大腿内侧。 「琴也学长的爱……我确实……接收了。」 留美华静静地这么说完,让琴也横躺。然后赤脚踩稳雪地,挤出最后的力量。 玷污身体的血化作好几道,有如生物般蠢动起来。血之红线在留美华的裸体表面来回爬行。 全身在好几条像线一样细的条纹覆盖下,逐渐染红。 长发飘扬,魔女雪白的脸静静地注视敌人。 「我不会逃……因为我是魔女琉美华。」 「琉美华……」 琴也倒在地上仰望她。 染血的她,正是裹着鲜红礼服的魔女。 「别开玩笑了!」 只见梅尔里斯那具小猫身体跳起,扑向琉美华。他依然锐利的牙齿与爪子发亮。 「红色是……」 琉美华脱口呢喃。贴住身体的血化为无数红线,高高地扬起。 「痛楚。」 只见红线末端腾空疾驰,缠住梅尔里斯。黑猫被绑住手脚,掉在雪地上挣扎。 「唔唔!你想做什么,住手啊!」 梅尔里斯动弹不得,发出惹人怜悯的叫喊。 「红色是……」 琉美华的身体两侧,出现两根长长的红色时钟指针。 「羁绊。」 指针飞出去。两根指针左右夹住梅尔里斯的脖子,不费吹灰之力地从躯干分离头部。黑猫的头轻飘飘地浮上空中。 「唔哇!」 梅尔里斯的头部维持憎恶的表情冻结,就这么滚落斜坡。然后卡进雪坑停住。 「红色是……」 琉美华两手手心裂开,流出鲜血。血化作两道奔流浇在雪上。 她举起双手 。两道血柔韧弯曲。 「生命!」 琉美华双手挥下。血化为两条红鞭飞舞了。 一条鞭子,粉碎梅尔里斯瞠大眼睛的头部。 另一条鞭子,击碎黑猫依然不停挣扎的身体。 两个黑猫的影子在雪上化作漆黑碎层飞溅。最后变淡,逐渐消失。 「梅尔里斯……」 琴也见证恶魔近乎悲哀的死状,喃喃自语。 魔女琉美华手里的血鞭,还有血礼服,仿佛失去力量般溶化,变回原来的血液。白雪上描绘了好几条血线。 留美华变回原状的同时,瘫软倒下。 「留美华!」 琴也跑过去,再度搂住她。留美华显得很痛苦,呼吸微弱。她似乎已经连举起手的力气也不剩。 周围很昏暗。 琴也惊觉不对,仰望天空。 不知何时,云散发诡异的白光,形成漩涡。 一道有如雷射光的光束从云层缝隙间落下光束落在距离琴也他们几公尺远的位置,照射在积雪上。 雪无声地弹起。光消失后,那里化为『无』了。 光通过的地方朦胧稀薄,无法知觉。仿佛那里不容许任何事物存在。仿佛那个空间被消除了一样,既不是黑也不是白。 接着,别的地方落下光。然后再一道光……远远近近掉下溶解恶魔的光矢。同时就连在场的魔女都要回归于无。 「这就是『解体』……留美华,来,我们快逃!」 琴也挤出剩余盼力量,要抱起留美华……好重。浑身无力的她比想象中还重。 但他还是凭着气势抱起她,踩进深及膝盖的雪奔跑。 落下的光增加了。在奔跑的琴也左右,光束逐渐消除空间。 光落在琴也面前。 「唔!」 他往旁边跳,迅速避开。脚被雪绊住,琴也摔倒了。怀里的留美华飞出去。 「抱、抱歉……会不会痛?」 留美华仰躺在地,不回答。 「再一下下,再跑一下下……一定就可以到外面了……」 其实,距离回到外面世界,根本连一半路程都还不到。这点琴也很清楚。但是他催眠自己,一定能够逃出去。 他把手伸向留美华,要再次抱起她。 「学……长……」 留美华突然开口了。 「已经……来不及了……我……受『解体』影响的程度比较深……只有琴也学长也好……快逃……走……」 「你在说什么!你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管怎样……最后只有这条路……就算得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变成『魔女之王』……这样……还比较好……」 「哪里好了……那样一点也不好……不管是王还是什么东西,大家一定会救你。所以……」 光照射得愈来愈激烈。好几道光化作墙壁覆盖两人周围。闪耀的帘幕有如极光般包住两人。 「好刺眼……」 留美华痛苦地哀诉。 「没事,没事的……」 琴也抱住留美华的头,挡住留美华的视野。 光消失时,两人所在的地方孤立了。有如飘浮在虚空的孤岛般,为看不见任何东西的黑暗所封闭。 如今两人前无路可进,后无路可返,不过是乘着逐渐解体的空间碎片罢了。 「居然会……」 琴也垂头丧气。 「明明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的……枉费我终于救出留美华了……」 眼泪掉下来,沾湿留美华的肌肤。 「琴也学长……」 留美华虚弱地伸出手,颤抖的指尖擦掉琴也的眼泪。 「我……能够跟学长在一起……真是太好了……最后……能够见到学长……真的很……幸福……」 「留美华……这样不像你啦……说什么最后……怎么可能会是那样呢……你想想看嘛,应该还有其他路可逃才对……」 琴也硬是浮现笑容,环视周围。 「…………?」 只见孤立空间边缘,有东西在雪地上发出亮光。 「你、你等一下喔,留美华。我马上回来。」 琴也跑过去,心情紧张得差点呼吸困难。他知道的某样东西就在那里。 他跑到那个地方,两手撑着地面,看着地上的那样东西。 「这是……」 心形的银项链就掉在那里。盒子扁掉,里面的东西从包装纸的破洞掉出来。那是之前走在山丘树林要去留美华家时,被梅尔里斯攻击而弄掉的东西。 原来那条项链在这种地方——不对,现在琴也所在的地方,正是当时的地点。而项链即便在影世界中,依然没有失去光辉。 琴也一把抓起项链,赶回留美华身边。 「留美华!留美华,你看!」 琴也把项链挂在留美华的脖子上。他将爱心链坠分离为两块,拿起单边。 「你看,这是分成两半的项链喔。很有趣吧?据说可以拼回原本心形的组合,在世上只有这一个而已。只要两个人拿着这个,爱将会永恒不渝。而且,你看。」 琴也将两块爱心的碎片重新拼回原状,给留美华看背面。 「这里刻着留美华的名字缩写。虽然早了点,不过这是我送你的耶诞礼物。」 留美华仅残留些微光辉的眼睛凝视项链。 「谢……谢……你。」 「你可以表现得再高兴一点啊。啊,还是说,你不满意这种便宜货吗?可是钱毕竟还是有限度……」 「唔……嗯……」 「留美华、留美华……振作点……不可以露出这种想睡的表情……」 琴也摇摇留美华的肩膀。 「对了,留美华,我给你魔女之力。只要变成魔女,或许就可以得到更多力量,或许又会有精神了。」 「魔女……」 「没、没错。好吗?留美华,我要吻你了……」 琴也凑近脸,与留美华四唇相接。留美华的嘴唇稍微动了一下,有所反应。 ……但是,只有这样而已。 琴也的身体已经不再出现那个痛楚。只有留美华的嘴唇冰冷的触咸。 「哈……哈哈,好奇怪……呢。会不会是这样……还不够呢……」 他抬起留美华的手,吻她的手背。然后嘴唇与舌头爬过她的肩膀、后颈。 「咸觉怎样?留美华……」 「嗯……很好……喔……」 留美华闭着眼睛,稍微点头了。 「是、是吗……那我继续喔……」 琴也亲吻留美华的肩膀、锁骨。 「感觉很……不可思议……有一点点……温暖……」 「才不是这样,留美华……我会温暖你的……」 然后他搂住留美华的背,在她的腹部、冰冷的胸部周围、尖端不断地落下如雨的吻。 「学……长……我……不清楚……学长得……像平常那样……更……下流地……亲我才行……」 「唔、嗯。好啦。谁教我总是很下流嘛。我得像平常那样才行,不然留美华就不会发觉,对吧……」 琴也舔过留美华的大腿,快要颤抖的头伸进她的双腿间。 「留美华……我喜欢你……直到永远……」 然后直接亲吻她的大腿内侧深处了。 「你看,这样呢?你有感觉……对吧?留美华,感觉舒服起来了,对吧……」 「嗯……」 留美华的反应微 弱至极。 「怎么不再……多喊几声……嘛。不要那么……小声……」 琴也进一步吻她的腰部周围。同时想象以前他亲那里时,她发出紧绷尖叫的声音。 留美华的嘴稍微张开。 「学……长……你在……哪里…………呢……」 「我在这里,留美华,我不是就在这里吗!我永远都在留美华身旁!」 琴也再一次搂住留美华的肩膀,摇晃她的头。 但是,那双眼睛依然闭着,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留美……华……」 她的肌肤像雪一样白,一样冰。 琴也又亲吻她的肩膀。 手,脆弱地,化作雪掉落了。 「留……!」 琴也差点叫出来,接着明白了。 留美华的身体已经连疼痛都咸觉不到了。 不停打颤的手差点把脆弱的身体弄掉。 他静静轻轻地让那具身体躺在雪上,以免弄坏。 然后,亲吻她冰冷的胸部、脚。 「我不会忘记的……留美华……你的模样、你的声音、你的心,我绝对不会忘记的……」 他拚命忍住快要流下来的眼泪。因为要是掉下来了,热泪或许会把留美华变成雪的身体溶化掉。 琴也静静地持续依照轮廓吻着变成雪像的留美华表面。 不要忘记她的身体曲线。永远刻在脑里吧。 这是因为,无论变成什么模样,留美华的身体永远都是高贵而美丽的。 光束从琴也正上方照射了。 6 形成漩涡的风渐渐地减弱。 由奈象是哭累了一样蹲着。实弥扶着她的肩膀。 「琴也……同学……雾间同学……」 「别哭了……一定……没事的。」 实弥替由奈打气。 由奈也早就发觉,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白柱很快就会消失。根据艾莉西亚的说明,恶魔消失的地方,已经恢复原本小山丘及树林的模样。 但那里是否有两人的身影,由奈不得而知。 「没问题的……嗯。」 由奈抬起脸,喃喃自语了。 「因为我们不会忘记那两个人。只要还记得他们,只要确信他们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他们就不会从世界上消失的。」 由奈站起来。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那两个人。他们现在一定正在等待救援。」 「想到就立刻行动。你就是这种个性吧,雨宫同学——好,我也一起去。」 实弥要站起来,立刻痛得皱眉。右脚的伤还没痊愈。 「你不要勉强。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实弥抓着由奈的肩膀站起来。 「没事。我可以慢慢走。」 「可是……」 看由奈依然不愿点头答应,实弥稍微凑近脸,挑起嘴角笑了。 「哦……我看你是想独占琴也同学吧。」 「才才、才、才不是好不好!」 由奈满脸通红地大叫了。 「『解体』程序执行完毕!接下来进入『修复』状态!」 「侵入部队报告,重伤者十四名!请求尽速安排医疗!」 艾莉西亚听着修道士们连续不断的匆忙报告,终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两旁的木乃实与菜菜实筋疲力尽,头靠在艾莉西亚的大腿上。虽然两人昏过去,不过不用担心,大概很快就醒了。 「你们两个很努力喔……」 她用双手摸摸双胞胎的头。 「嗯……」 菜菜实醒过来抬起脸。她转头张望四周。 接着木乃实似乎也清醒了。 「结束了……?」 面对菜菜实的疑问,艾莉西亚点头回应。 「是啊……『魔女之王』已经不在了。」 「大哥哥他们呢……?」 「……琴也同学不会有事的。被『解体』的仅是恶魔及魔女的力量。就算背负再多魔女之影,他终究是普通人。虽然或许会有什么影响……不过他应该能够回到原本的世界才对。」 「那么……雾间同学呢……?」 木乃实有话直说地问了艾莉西亚刻意回避的名字。 艾莉西亚稍微思考后回答: 「当然没事啦。接下来将藉着自然的自净能力恢复原本的世界。只要自然判别雾间同学既不是魔女也不是恶魔,而是这个世界的人类;只要有那个证据,她就一定会回来的。」 尾声 进入三月,春天即将来临——然而因为昨晚下雪的关系,今早路上到处都结了一层薄冰。 早晨果然还很冷。学生都裹着大衣及围巾,吐着白烟走路上学。 其中有个学生气喘吁吁地狂奔。 他是羽田琴也。他拚了命地跑,好几次差点滑倒。 (可恶!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当什么干部!) 琴也的学校规定,班级干部每天早上都要负责开教室门锁,所以一定要比其他学生早到校——不久前这还是导师的工作,不过最近恢复为班级干部负责了。 然后今天早上因为天气冷的关系,他舍不得钻出温暖的被窝,就这么不小心睡过头了。 「啊……」 琴也忽然在上学途中的书店旁停下脚步。店面排放的杂志映入眼帘。那是最新一期的时装杂志。封面人物是一名少女。 她是同校的霜月实弥,目前当红的模特儿。 「她真的很红呢……」 不过虽然是同一所学校的学生,两人并不亲近。琴也反而觉得她高不可攀。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琴也始终觉得她很熟悉。 (唉,是我想太多吧。) 然后他想起正事看手表。 「惨了!要迟到了!」 琴也慌张地再度跑起来。 随着学校接近,学生也愈来愈多。琴也心想这下不妙。要是迟到,先到教室的同学会抱怨。 他弯过转角时,前方是一名少女的背影。一头飘逸的长发随着她的步伐摇曳。 她是同班的雨宫由奈,去年夏天前转学过来的少女。 印象是认真的学生……不过琴也还没跟她讲过几句话。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琴也觉得她也很熟悉。总觉得两人其实讲过很多话,他却忘了这件事。 (这会不会也是丧失的记忆之一呢……?) ——其实琴也在去年年底一个大风雪的日子碰上事故,因为事故的冲击失去了之前半年的部分记忆。据说他似乎是在积雪的斜坡滑倒撞到头…… 虽然说是丧失记忆,不过半年以前的事都想得起来。至于那半年的事,象是学校上课内容也都记得很清楚。 只不过记忆仿佛开了一个洞,出现一片空白。 话虽如此,这并不妨碍日常生活。如今过了两个月,已经几乎恢复平常的生活。 琴也想起事故后住院期间,雨宫同学曾经以同学身分来探望过他一次。当时她说「要是勉强回想忘记的事,羽田同学一定也会很难受」,两人没能好好讲上几句话。 他还没为那件事向她道谢。他跑过去要叫住她。 「雨宫同……」 这瞬间,琴也在结冻的路上滑倒,狠狠摔了一跤。 雨宫由奈浑然不觉地走掉。 「呜唔……一早就这么倒霉……」 琴也趴在地上,心境悲惨。 「呀!」 尖叫声传来,有东西掉在琴也背上。 「咕噎!——很危险耶,真是的!」 琴也倒在地上,脖子扭向后方往上看。有东西压在背上。 「你才危险!」 刺耳的怒吼声响起。 「谁教你突然跌倒……是想连累我吗!」 跪在琴也背上的,是穿着同校制服的少女。偏金色的头发扎成两大束。外国人……?还是混血儿? 「对、对不起啦……总之你很重,可不可以拜托你下来?」 「噫———你竟然说女孩子重!害我跌倒在先居然还摆出这种态度,简直不像话!……哎呀?」 少女骑在琴也背上。她伸出双手抓住他的头,猛然凑近脸。 「喂……!你做什么……!」 「再让我看清楚一点。」 深蓝色的眼睛盯着琴也看。有如人偶般端正的五官。 (唔……长得还满……可爱的。) 明明是这种状况,琴也却忽然这么想。 「奇怪了……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就算她再可爱,他并不记得这样奇怪的女孩。琴也拚命摇头。 然而少女双手环胸浮现思索的表情,就是不肯下来。 「来人啊……救救我……」 琴也朝周围投以求救的视线……但所有人都尴尬地别过眼去,加快脚步通过。 三个女生从转角那边注视着这边。其中两个看似小学生,不知道是不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穿着白色的萝莉服。另一个似乎是比较年长的金发外国人少女。 奇妙的三人组看到琴也,果然也装作没看见,迅速躲进转角。 (就连那种小女生都嘲笑我。) 琴也的心受到小女生三人份的创伤。 「总、总之!你给我下来!我要迟到了!」 琴也硬要爬起来,少女的身躯摇晃。 「呀!你想做什么!」 大声抗议的她,胸前有样东西反射光线闪耀了一下。 「…………咦?」 只见她脖子上挂着只有左半边的心形项链。 琴也掏了掏胸前口袋,取出某样随身带着的东西。 那也是心形银首饰。同样只有半边。琴也拥有的是爱心的右半边。背面刻着『r』字。 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带着那种东西。他问过朋友西本,西本说那是街上卖的首饰,给情侣一人戴一半。 自己交过女朋友吗……?就在琴也困惑时,西本说「雾间同学呢?她好像也没来学校。」结果隔壁的水越同学插嘴说「嘘!不是说了不可以勉强他想起来吗!」要西本闭嘴。 ……雾间同学? 虽然他想不起来这个名字,不过后来就一直放在心上,随身带着首饰。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那条项链?」 「嗄?」 少女愣住叫了一声。 不过,既然这是现在流行的项链,就算碰巧拥有同样的东西也不足为奇。 虽然琴也这么想,但就是不由得想确认。 据说世上只有唯二条专属对链可以与之拼成爱心的项链…… 琴也朝挂在少女脖子上的爱心伸出手。 ——不料手指却不小心扫到少女的裙摆。 只见裙子轻飘飘地整个掀起来。 「………………啊。」 「………………唔!」 比雪还白的纯白倒三角形就在琴也眼前现形。 「哦、哦—存、存心挑衅是吧~!」 少女的太阳穴波澜起伏。 「不、不是啦!这、这不是那个意思……」 不理会语无伦次辩解的琴也,少女按着裙子站了起来。 「你这只蟑螂!!恋制服癖!!萝莉控!!」 少女无中生有地破口大骂,举起右脚使劲践踏琴也的背。 「唔!唔!好痛、好痛啊!」 少女满脸通红,大口喘气。 「今、今天我就大发慈悲暂且放过你!但是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我会让你彻底体会到惹我生气的后果!枉费我难得回到久违的学校,真是倒霉透了!」 最后少女加诸全身重量踩过琴也的背。 然后气呼呼地抖着肩膀走掉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琴也连爬起来的力气都被夺走,呆呆地目送少女离开。 不料少女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快步跑回来。那张脸依然充满愤怒。 琴也不自觉提高警戒。不过少女并没有攻击他。 相对地,她把脸伸向琴也。胸前的项链摇晃,爱心碎片闪闪发光。 然后少女有如宣言般这么说了: 「我忘记告诉你了!我是雾间留美华!今后请牢记在心!」 后记 『魔女的红线』系列托大家的福,终于推出第四集了。这次终于进入高潮。在决定出版第一集续集时构思的故事,总算顺利完成了。这完全都是托各位读者的福。 话说,有个展示贩售gk等模型的活动,叫做wonder festival日前有人制作了留美华的模型套件,申请贩售,于是我有幸看到版权授权审查用的样品照片。カズオキ老师笔下的留美华变成立体站起来了!我现在每天都期待模型早日完成。 说到我个人关于gk的回忆,就是n年前买了美○女○士某角色的未完成模型套件吧。当时不像现在接连推出完成品figure,假使想要动画角色之类的立体模型,就只能买gk自己组装。 话虽如此,当时我正值经济拮据的学生时代。涂装用的喷枪等器材很昂贵,没办法凑齐工具,结果我竟然不自量力,只准备了最基本几个颜色的模型漆与笔就开始上色了。黏着剂当然也只有附近文具店买来的瞬间胶。而且我并没有制作模型的技术,顶多就是小学时随便组过钢弹模型。象是遮盖、无缝处理等高级技巧,我根本就不会。 就这样,我看到自己终于完成的成品时,不禁「…………」。 眼睛涂得超出范围,多处颜色不均,还到处掉漆,零件之间更出现大缝隙…… 抱歉了,水○金○。 ……尽管怀着这样的心灵创伤,今天的此刻,我还是希望总有一天可以组装得很好。 本集也为美丽并时而性感的女孩子们与她们所包围的琴也同学注入生命的カズオキ老师、提供各种宝贵意见与灵感的责任编辑儿玉编辑、mf文库工编辑部及media factory等等提供协助的各位。 还有最重要的,一直关注魔女们活跃的各位读者。谢谢大家了。 田口一 『魔女的红线』系列托大家的福,终于推出第四集了。这次终于进入高潮。在决定出版第一集续集时构思的故事,总算顺利完成了。这完全都是托各位读者的福。 话说,有个展示贩售gk等模型的活动,叫做wonder festival日前有人制作了留美华的模型套件,申请贩售,于是我有幸看到版权授权审查用的样品照片。カズオキ老师笔下的留美华变成立体站起来了!我现在每天都期待模型早日完成。 说到我个人关于gk的回忆,就是n年前买了美○女○士某角色的未完成模型套件吧。当时不像现在接连推出完成品figure,假使想要动画角色之类的立体模型,就只能买gk自己组装。 话虽如此,当时我正值经济拮据的学生时代。涂装用的喷枪等器材很昂贵,没办法凑齐工具,结果我竟然不自量力,只准备了最基本几个颜色的模型漆与笔就开始上色了。黏着剂当然也只有附近文具店买来的瞬间胶。而且我并没有制作模型的技术,顶多就是小学时随便组过钢弹模型。象是遮盖、无缝处理等高级技巧,我根本就不会。 就这样,我看到自己终于完成的成品时,不禁「…………」。 眼睛涂得超出范围,多处颜色不均,还到处掉漆,零件之间更出现大缝隙…… 抱歉了,水○金○。 ……尽管怀着这样的心灵创伤,今天的此刻,我还是希望总有一天可以组装得很好。 本集也为美丽并时而性感的女孩子们与她们所包围的琴也同学注入生命的カズオキ老师、提供各种宝贵意见与灵感的责任编辑儿玉编辑、mf文库工编辑部及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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