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资格证[星际]》 1.童年噩梦 一间幽暗的地下室里,一个小小的女孩被捆着双手,吊在了天花板的铁环上。 她看上去只有六岁左右,齐耳的短发乱七八糟,脸上不住流出冷汗,嘴唇有些干裂。 她身上的t恤和短裤,已经被鞭子抽出了许多口子,变得破破烂烂。破烂衣服下的小小身体,青青紫紫的鞭痕纵横交错,惨不忍睹。 突然,包裹着隔音海绵的地下室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 门开时只有十分轻微的响动,已经有些虚弱的小女孩儿却吓得一个激灵,霍然抬头看向了门的方向,身体微微颤抖。 一个头发蓬乱、衣着邋遢的女人,手里提着一条浸过水的鞭子,气势汹汹地走进了地下室,将隔音门牢牢合上。 “我就不信,还打不服你!”邋遢女人用通红的双眼瞪着小女孩。 小女孩恐惧地盯着那条鞭子,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邋遢女人更加愤怒,高高地举起了鞭子,重重地朝着小女孩抽了下去。 啪!浸过水的鞭子十分沉重,抽得小女孩皮开肉绽,立刻就有鲜血浸出。 “啊……”小女孩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你服不服?”邋遢女人恶狠狠地问小女孩,拿着鞭子的手微微颤抖。 小女孩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用嘶哑的声音,愤怒地大吼着:“我不服!就是不服!你杀了爸爸,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要告发你,让你一辈子坐牢!” “我不是故意的!”邋遢女人崩溃地大吼道,神情有些恍惚,“我只是……只是将他按在锯床上打了几下,谁知道我会碰到开关?谁知道他会……会……” “会被活生生锯开脑袋”这句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神情更加痛苦。 “你胡说!你是故意按下电锯开关的!我亲眼看见的!”小女孩剧烈地喘息着,满面的泪水,“你天天跟爸爸吵架,还动手打我、打爸爸。爸爸受不了了,要跟你离婚,还要带我走。你很生气,就故意杀了爸爸,让我们谁都走不了!” 啪!啪!啪! 邋遢女人眼中一片血红,手里的鞭子胡乱挥下来,在小女孩的身上抽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我不是故意的!听到没有?那只是个意外!意外!” 她一边疯狂地抽打小女孩,一边哭着反驳。不知道她是在为自己辩解,还是在向九泉之下的丈夫忏悔。 小女孩身上的衣服渐渐被鲜血浸透,嘴角浸出了鲜血。她痛到浑身抽搐,满头冷汗,意识渐渐模糊。 她半昏半醒地呢喃着:“你打死了我,我就跟爸爸在一起了……我们……永远不要你了……” 邋遢女人停下鞭打,侧耳倾听她的话,极端愤怒之后又奇异地冷静下来。 她扔下鞭子,转身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地下室的隔音门再度被打开,邋遢女人推着一个飘浮在空中的全新医疗舱走了进来。 这台医疗舱有两米多长,宽和高都超过一米,本应十分沉重。但它自带反重力装置,可以飘浮在空中,被邋遢女人轻松地搬进了地下室。 放好了医疗舱,邋遢女人把小女孩放下来,放进了医疗舱。 舱盖合上,强大的疗伤程序自动运行。 邋遢女人抚摸着舱盖,神情时而愤怒,时而温柔。 她喃喃自语着:“我不会让你死的!哪怕要关你一辈子,我也要把你留在身边……” —————— 衣衫褴褛、苍白消瘦的小女孩仍然被吊在地下室中。 原本的齐耳短发已经长到了肩膀,脏兮兮、乱糟糟地披散着。 曾经头发蓬乱、衣着邋遢的女人已经不再邋遢。 她烫着漂亮的卷发,化着烟熏妆,穿着一身皮衣皮裤。 烟熏妆女人一边鞭打女儿,一边冷漠地说:“你知道为什么没有警察来救你吗?因为我告诉所有人:你爸爸抛弃了我,带着你离家出走了。 “现在,我才是大家同情的对象。那些‘好心人’还劝我好好打扮一下自己,找点乐子,别再那样消沉下去……所以,没有人知道你爸爸死了,也没有人知道你被关在这里。” 小女孩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烟熏妆女人的话,她根本没有听进去,只喃喃自语着:“我要跟爸爸去……我不要跟这个坏女人在一起……我会死的……” 烟熏妆女人一边自说自话,一边鞭打女儿。 打累了,她停下来喘息,突然又痛哭流涕,坐在地上边哭边骂:“男人都是骗子,你知道吗? “当初苏林盛向我求婚时,发誓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可结婚才几年,他就变卦了。他就不爱我了!他不爱我了……唔……他不爱我了! “男人都是骗子!骗子!骗子!” —————— 小女孩的头发,已经长到了接近腰部的位置。 不过现在,这一头长发已不再是乱糟糟的,而是编着两条整齐的麻花辫,垂在胸前。 她穿着成年人的t恤,松垮垮的像是一条大裙子。 她的双眼空洞无神,仿佛整个人已失去了灵魂。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左手拿着调色板,右手拿着画笔,机械地在面前的画板上涂涂抹抹。 画板上的颜色和线条凌乱而古怪,可若仔细去看,却又觉得有一种十分奇特的凄美之感。 地下室的隔音门被推开,曾经的烟熏妆女人,如今素着一张脸,穿着一身朴素的家居服,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 她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几个碗碟,里面是香气腾腾的食物。 “阿檀,看妈妈给你做了什么?”家居服女人笑眯眯地说,“有糖醋里脊、虾仁粥,还有水果和蔬菜。除了蔬菜,都是你爱吃的。但是小孩子不可以偏食,蔬菜你也要多吃一点,知道吗?” 她唠唠叨叨地说着,仿佛一个普通的妈妈面对任性的孩子,既宠溺,又无奈。 小女孩对她的话毫无反应,依然动作机械地在画布上涂涂抹抹。 家居服女人也没有指望小女孩回答。她将托盘放在小女孩身边的桌子上,给小女孩戴上围兜,拿出汤勺一勺一勺地喂她吃饭。一边喂,一边絮叨两句自己的日常生活。 小女孩的视线没有离开画板,手中的画笔也没有停下。当勺子喂到她嘴边,她就张开嘴,然后本能地咀嚼、吞咽。家居服女人喂什么,她就吃什么,没有别的任何反应。 喂小女孩吃完饭,家居服女人又拿出梳子,把小女孩的麻花辫重新梳了一遍。 看着不停画画的小女孩,家居服女人皱了皱眉头,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阿檀,你已经画了很久了,明天再画好吗?” 小女孩儿依旧没有反应。 家居服女人尝试着夺走了小女孩手中的画笔,小女孩儿立刻爆发出强烈的愤怒和仇恨情绪。 “啊啊啊……”小女孩似乎已不会说话,她只是呲牙瞠目、青筋毕露地大吼着,跳起来想要夺回画笔。家居服女人举高了手,让她够不着。小女孩就愤怒地抱住了家居服女人的大腿,狠狠地一口咬下去。 “哎哟……”家居服女人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连忙将画笔塞回了小女孩的手上。 小女孩儿拿回了画笔,重新坐在了椅子上,继续画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家居服女人揉揉大腿,端着托盘,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地下室恢复了寂静。 ———————————— 满头白发的宋歆宁医生坐在办公桌后面,仔细阅读办公桌上方一份份病情诊断报告的全息投影,眉头皱得死紧。 她已年过百岁。在人均寿命已经达到了116岁的公元3002年,这个年龄也算是高龄了。 看完资料,见惯了人世悲欢的宋医生也忍不住深深同情:“才六岁的孩子,亲眼目睹了妈妈把爸爸的脑袋锯开,之后又被囚禁折磨了三年多,活生生被折磨成了重度精神病患者…… “我当了这么多年精神科医生,头一次遇到这样极端的病例!!” 坐在办公桌前的年轻男子叫陆晓知,是宋医生的学生。 听了导师的话,陆晓知沉重地点头:“这孩子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人格分裂症、行尸综合症、恐怖症……恐怕要用两年左右时间,做六到七次精神科手术,才能让她恢复正常的意识。” 宋医生叹息一声:“意识层面的疾病还可治愈。最麻烦的是这个——六级的潜意识创伤综合症! “一千年前,这种病被笼统地称为‘心理阴影’。 “现在,我们虽然对它有了更准确的定义和分级,却仍然无法进行有效的治疗。因为现有的精神治疗手段,还无法深入到潜意识里。” 她的手指,点向了其中一份诊断结果,将它放大:“她只能用意识约束疗法,以自己的意识去约束潜意识,控制病情,慢慢让疾病自愈。 “可这种逆向影响是很难的,效果也十分有限。 “1-3级的潜创症比较轻,还有可能通过这个办法自愈;4-6级的潜创症太重了,根本不可能自愈。 “如果医学不进步,她一辈子都会深受疾病的影响。” 陆晓知默然半晌,又想起了一件事,心情更加沉重:“这起‘徐珍妮杀夫虐女案’的影响太大了!因为这起案子,《父母资格证》制度的民意支持率已经从原来的37%飙升到了62%,很有希望正式通过。 “我看过了资格证考核办法草案,里面有‘抗压能力测试’这一项。 “如果这项制度通过,这些考核办法也顺利通过,那这孩子长大后,根本不可能拿到《资格证》。 “也就是说,她可能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做妈妈了……” 宋医生点点头:“因为这种病及其影响,她在就业、交友、结婚等方面,也会受到很多有形无形的歧视。 “如果没有人大力帮她,她这一生,将会因为社会压力和疾病影响,无可避免地走向自我毁灭……” 2.最后一天 公元3018年,地球人的主要交通工具已经变成了飞碟。 这是一种用冷核聚变反应炉驱动引力场引擎,飞起来寂静无声,既可以在大气层内飞行,也可以在太空中翱翔的新型交通工具。 星期五早上八点二十分,新海市正处在交通早高峰。无数飞碟在自动驾驶系统和全球交通网的控制下,悄无声息地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形成了层层叠叠、十分壮观的一股股“碟流”。 在这壮观的碟流之中,有一艘十分不起眼的银灰色彗星飞碟,正向新海市社会事务局飞去。 彗星飞碟的碟舱里,坐着一个年轻的短发女子。 她的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钨金指环,反射出幽暗的冷光。 她的整个眼球都呈现出一种灰黑色。 这不是某种疾病,也不是变异,而是隐形智能眼镜为了便于她阅读电子文档,降低了眼镜的入光量,自动变成了一副灰黑色的隐形墨镜。 这名女子叫苏郁檀,今年二十五岁,是曾经轰动整个地球联盟的徐珍妮杀夫虐女案的受害者。 她六岁被囚,九岁被救,在精神病院住了两年后,于十一岁时被正好退休、无儿无女的宋歆宁医生收养。 三年前,宋歆宁过世,将全部遗产都留给了她,这架飞碟就是其中之一。 飞碟平稳地飞入了社会事务局地下碟库,在起飞前就已自动预定好的碟位上停了下来。 智能隐形眼镜褪去了灰黑,恢复成了透明的颜色,露出了苏郁檀黑白分明的眼珠。 接近上班时间,碟库里已经停放了不少飞碟,旁边一艘橘黄色飞碟中,走出来一个娇俏的姑娘。 “早上好,阿檀!”娇俏姑娘热情地跟苏郁檀打招呼。 “早上好,水妹!”苏郁檀回了她一个笑脸。 娇俏姑娘叫陈若水,昵称水妹,既是苏郁檀的助手,也是她的朋友。 “今天是你最后一天在测试中心上班,心情怎么样?”水妹笑盈盈地问苏郁檀。 “除了有些舍不得你,没有任何别的什么心情。” “既然舍不得我,为什么要申请调职去当社工?我以为……我们一直合作得很愉快。”水妹有些哀怨地说。 苏郁檀叹息一声:“我跟你说过的。我现在对于这份工作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所以想换一个岗位……” 《父母资格证》制度已经正式实施五年了。 考证需要过三关:第一关是基础知识笔试;第二关是模拟测试及面试;第三关就是抗压能力测试。 过去三年,苏郁檀一直是抗压能力测试员,负责评断考生在面临沉重的生活压力和重大的人生挫折时,有没有能力做合格的父母。 之所以会有“抗压能力测试”这一关,是因为反家暴基金会向地球联盟议会提交了他们二十多年的跟踪调查结果:超过70%的严重家庭暴力事件、虐童事件,都发生在家庭强势成员觉得生活压力沉重、人生遭受重挫时。 他们说服了大多数公众和议员同意一件事:要想当好父母,必须要有一颗能够笑对人生风雨的大心脏;无论经受怎样的挫折和打击,合格的父母都不会把家庭中最弱小的孩子当作发泄怒气、怨气的对象。 对于这一关的设置,苏郁檀原本是非常支持的,要不然她也不会来做测试员。 但三年过去了,她心中渐感迷茫,对自己总要试图逼出人性中最恶劣的一面的工作职责,也产生了厌倦情绪。 “我……只是想尝试些不一样的工作。”苏郁檀看着陈若水,心中十分抱歉。 水妹挽住了她的手臂,微微叹息一声:“其实我能够理解你的选择。只是……你走了,我就要适应新的测试员,心里有些忐忑……” 两人一路闲聊,坐电梯从地下碟库到了三楼。 这里就是新海市社会事务局的《父母资格证》考试中心。 从电梯出来左转,是三楼大厅。 大厅东侧是笔试考场和模拟考场,西侧就是抗压能力测试中心。 出于保护被测试者隐私的需要,测试中心是半封闭式的,只有被测试者及其有限的亲属可以进入。位于三楼大厅西北角的测试中心入口处,有保安值班。 测试中心有十二个测试间。它们背靠着大楼的北墙、西墙、南墙、测试中心与三楼大厅之间的隔墙,以逆时针的方向环形排开,刚好构成了一个大写的“g”形。 中间的空白地带是一个小型休息区,放着一些简单的桌椅,供被测试者及其亲友等候休息。 苏郁檀和水妹工作的七号测试间,背靠西墙,位于整个测试中心的西南角,距离出口最远。 在入口处的工作人员更衣室,苏郁檀换上了工作服,又将智能手表摘下来放入储物柜中,将隐形智能眼镜、隐形智能耳机取下来,分别放进专用药液中保存。 按照测试中心的工作纪律,这些私人电子产品都不能带入测试间,以免无意中造成被测试者的隐私泄露。 关上储物柜的门,苏郁檀和陈若水走出了更衣室,穿过中间的休息区,到了七号测试间。 想进入测试间,需要先经过身份验证。 苏郁檀把眼睛对准门侧的目镜,让目镜扫描虹膜。 虹膜验证无误后,她眼前的画面变成了“视线密码输入界面”。 这个界面的上端是一个键位随机分布的虚拟键盘,下端是一个九位密码框。 苏郁檀把视线聚焦在虚拟键盘的某个键上,停留一秒,这个键所代表的字母或数字或符号,就直接跳入密码框,根本无需手动输入,旁人也没有窥探到密码的可能性。 测试间的门打开,苏郁檀走了进去。 跟在她身侧的陈若水也验证了一遍身份——倒不是她多此一举,而是身份验证兼有打卡签到的功能,所以她也得来一遍,证明自己已经按时上班了。 测试间并不大,只有十平米左右,墙壁、地板和天花板都是炭灰色的。 中间偏北一点的位置,摆着一张可调节角度、可移动关节的人形金属高背椅,上面铺着一层黑色皮垫。 高背椅上方,有一个硕大的半球形头盔吊在机械臂上。 头盔非常厚重,内侧有密密麻麻的细小突刺,看上去既美丽又狰狞。 操作台十分宽大,正面是一个全息投影屏,左侧是两排推杆,右则是一个控制台,上面有密密麻麻、令人眼晕的数十个按钮、旋钮。 苏郁檀在操作台前面坐下,以同样的“视线密码”输入了自己的操作证编号和密码,启动了设备。 这一套设备,就是“抗压能力测试仪”,也是精神科诊断和治疗中常用的“交互式意识映射仪”。 利用这套设备,可以诊断绝大部分意识领域的精神疾病,也可以让人进入一种俗称“幻境”、学名“深层意识浮离态”的特殊精神状态,进行特殊的精神治疗。 因此,要操作这套设备,必须具备临床精神医学学士学位及以上学历——这是陈若水只能做测试助手,不能做测试员的原因。 苏郁檀所做的抗压能力测试,就是让被测试者进入“幻境”,让他(她)经受各种生活压力和人生挫折,看他(她)如何应对。 这也是她渐渐厌倦这份工作的原因——总觉得自己在做恶人。 好在,这是她最后一天做这份工作了。 启动测试仪,按程序进行了例行检查之后,苏郁檀看了看操作台一角显示的时间,对陈若水说:“开始吧!” 今天的第一名被测试者——一个名叫李叶子的大眼睛女孩被带进来,躺在了人形躺椅上。 陈若水一边用皮扣将她的头和四肢都牢牢固定住,一边温和地解释:“测试仪必须精确定位你的大脑区域,所以测试时你的头部不能移动,四肢也必须固定起来……” 测试开始。屋子里的灯光渐渐暗下去;人形高背椅缓缓倾斜,带着女孩的身体摆出一个有利于放松的姿势;机械臂将硕大头盔送过去,虚虚地套在了女孩的头部周围。 苏郁檀熟练地操作测试仪,利用测试仪引导脑波,利用脑波控制神经递质。 操作台的全息投影屏,投影出一个个或现实、或虚幻、或阴暗、或绚丽的画面。 画面里的人都是模糊不清的,基本上连男女都分不清。 但大多数人的头上,都会带着表明各自身份的提示——这是女孩的记忆在指引。 苏郁檀按动了操作台上的按键,全息投影屏的画面开始经历种种变幻…… 测试即将结束时,测试间的门却诡异地自动打开了——正常情况下,测试结束前,这扇门是不会开的。 苏郁檀专心操作测试仪,无暇他顾,耳中却听到了水妹一声惊叫,跟着结结巴巴地连声叫她:“阿……阿……阿檀……” 她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就赶紧控制着大眼睛女孩李叶子脱离“幻境”,以免发生意外造成她的精神损伤。 操作刚刚结束,苏郁檀就感到有个人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一个冰凉的东西顶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可真是专心致志啊!”一个男人语气嘲讽地说。 3.人质 这个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苏郁檀略一回想,就想起来了:“周锋?” “真是荣幸,你居然还记得我。”周锋有些咬牙切齿地说。 苏郁檀微微苦笑,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周锋是来报复的?测试间的门他是怎么打开的?外面的保安呢?其他人呢?顶着自己太阳穴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枪? 大概一个多月前,周锋到她这里接受压力测试,却事先找人做了深度催眠,试图作弊,被她给逮住了。 他自然没能通过测试,个人信用纪录上也被记上了一笔。 当时,周锋曾经痛哭流涕地求她放他一马,她秉公处置了。 而她会记得周锋,并不仅仅因为他在压力测试时作弊,更因为他有六级的潜意识创伤综合症。 跟她同一种病,同样的严重程度。 根据她工作三年的经验以及内部统计数据判断,一到三级的潜创症有希望通过抗压能力测试,但四到六级的潜创症患者,从无一人通过测试。 周锋大约也知道自己不可能通过,就心存侥幸,试图靠作弊过关。 “顶在我脑袋上的是什么?”苏郁檀直接问。 “你可以自己转头看一看。”周锋的语气恢复了嘲讽。 苏郁檀慢慢转头,看到了乌黑的枪管、沉重的枪身和巨大的弹匣。虽然她只有一点浅薄的军事知识,却也认出了这是一支高斯冲`锋`枪。 这是违禁武器! 31世纪,各种高杀伤能量武器十分丰富,但并不允许平民持有。 平民能够合法持有的防身武器,是一千多年前的主流武器——火`药实弹枪,且仅限于手`枪,也不允许使用消`音`器。 周锋抱着这样一把武器,出现在了自己的测试间…… 看来,今天麻烦大了。 她扫了一眼陈若水和大眼睛女孩。 大眼睛女孩已经从“幻境”中脱离,正捂着自己的嘴,一脸惊恐地看着周锋。陈若水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事,能不能让她们先出去?”苏郁檀冷静地问周锋。 周锋没有理她的问话,而是十分有兴致地问:“你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害怕?” 苏郁檀勾了勾嘴角:“有什么可怕的?” 其实,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怕的。 她一点儿也不怕,完全是一种病态反应。但这一点,她是不会告诉歹徒的。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猜你舍不得杀我。” “舍不得?有什么舍不得的?” “我猜你这样闯进来,不只是为了报复我?” “倒是挺聪明。可你为什么不再聪明一点?如果你不拆穿我作弊,干脆地让我通过测试,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那是我的工作职责。如果发现了你作弊却不拆穿你,还让你通过测试,那就是我在渎职。” 周锋突然暴怒起来:“渎个屁的职!《父母资格证》这种见鬼的制度根本不应该出现,你的工作毫无价值,渎职又怎么啦?” 苏郁檀不与他争辩,保持了沉默。 周锋手中的枪管重重地往苏郁檀头上一戳,冷冷地说:“像我这样的人,处处受人歧视,看不到希望在哪里……这有多痛苦,难道你不知道吗?” 苏郁檀的头被戳得歪到了一边,却没有犹豫地回答:“我当然知道。可我更知道一个无辜孩子被亲人虐待的痛苦。你还不具备当爸爸的能力,所以我不能放你通过测试,让你拿到当爸爸的资格。” “你真不怕我杀了你吗?”周锋的语气,冷得像是从九幽之地冒出来的,带着阴寒的死气。 苏郁檀冷静地说:“我无所谓。但你能不能让无辜的人先离开?”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自己这病态的冷静,对目前的局势还是比较有利的。 “无辜的人?这世上哪有无辜的人?”周锋呵呵一笑,表情无比讽刺。 他扫了一眼吓得瑟瑟发抖的陈若水和大眼睛女孩:“这个眼睛贼大的小丫头,你让她通过测试了吗?” 大眼睛女孩是可以通过测试的。 但苏郁檀怕实话实说之后,周锋因为嫉妒而伤害那女孩,只能说:“测试还没完你就进来了,能不能通过还不知道。” 周锋就冷笑一声:“那就一起出来吧!我今天安排了一场大戏,邀请你们一同演出。” 陈若水把大眼睛女孩从测试椅上放下来,与苏郁檀一起走出了测试间。 测试间外面的休息区,二十多名工作人员和差不多人数的被测试者,已经被电子手铐和铁链串成了一串,坐在休息区的地板上。 看来,今天在测试中心的所有人,都成为周锋的人质了。 人质周围,有两个面无表情的高大男人,手里拿着、肩上背着、腰里系着各种武器。 苏郁檀有些疑惑:这两个男人……是真人还是仿真机器人? 测试中心的入口处多了许多杂物,杂物之间似乎也守着人,却不知道有几个。 这个周锋,真的玩大了! 周锋搜走了人质身上的所有电子设备,又把苏郁檀三人和其他人质锁在一起。 然后,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用智能手表玩起了星际直播。 “大家好!我叫周锋。先介绍一下我所处的环境吧! “我现在在新海市社会事务局三楼的抗压能力测试中心。那边……是我劫持的人质。” 周锋指了指人质的方向:“我数了一下,人质刚好五十名…… “看守他们的那两个人,是战争机器人,我自己加的仿真外壳。另外还有几名战争机器人,把守着这周围的关键位置。 “所以,我建议警方不要莽撞地强攻。只要我受到任何攻击,战争机器人就会自动开始处死人质。他们杀人时,不会有丝毫犹豫。到时候这里血流成河,可不要怪我。” 人质们听了周锋的话,表情更加压抑绝望,有人已经捂着嘴哭起来,却不敢哭出声音。 苏郁檀扫了那两个机器人一眼,心里疑惑:周锋从哪里搞到的战争机器人? 战争机器人是真正的“杀戮机器”。 它曾经给人类造成惨重伤亡。到了现在,只有历史博物馆和军事冲突区才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博物馆的战争机器人徒有其表,不具备实战能力。 军事供给线上的真正战争机器人,要搞到非常难。 苏郁檀觉得:周锋用的战争机器人,很有可能是他自制的。毕竟他能黑开测试间的门,是这方面的内行。 自制的战争机器人质量如何,就看周锋的门路和技术了。 周锋放完了狠话,已经开始提条件了:“现在是新海时间早上九点十七分,麻烦联盟议会在十点之前召开紧急会议,在十点二十分之前,宣布废除《父母资格证》制度。 “从十点二十一分开始,在这项反人类的白痴制度被正式废除之前,我每隔半小时杀一名人质,直到人质杀完为止。 “一小时后,我会再开直播。希望到时候,不是直播杀人。” 放完了狠话,周锋关掉了直播。 然后,他拖着一把椅子,坐在了苏郁檀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她。 “你猜一猜,我大约要杀多少名人质,那些政客才会满足我的要求?”周锋问她。 苏郁檀心想:联盟政府不可能因为一次人质劫持事件,就废除已经施行五年的联盟法律,那实在太儿戏了。 但这话若是说出来,会有激怒周锋的风险,她只好沉默不语。 周锋似乎也不指望她回答,直接自问自答了:“我猜,他们不会满足我的要求,一定会想尽办法解救人质。所以,我和他们一定会打起来。而你们,就是现成的炮灰。” 人质中,不知有谁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厉的嚎哭,但迅速被人捂住了嘴。 苏郁檀怕周锋随意伤人,赶紧问:“既然知道他们不会答应,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这会彻底毁掉你的人生。” “我的人生早就毁掉了!”周锋语气激烈地大吼一声,“从我被那样的父母生出来,我的人生就注定是毁灭!” 他捏住了苏郁檀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你知道我有什么病,潜意识创伤综合症,六级,反社会倾向。” 他诡异地笑着:“你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吧?这意味着,我活得很痛苦,是那种正常人难以理解、难以想象的痛苦。 “这也意味着,我想把周围所有人,都拉进这个痛苦的深渊。我这么难过,凭什么你们就可以活得那么开心?对吧?” 他像是表演舞台剧一样,把那些既像倾诉、又像控诉的话,说得抑扬顿挫、韵味十足。 他嘻笑着对苏郁檀说:“心里住在一只魔鬼的感觉,你懂的!” 苏郁檀自然懂,但她不能附和周锋的话,免得刺激周锋的负面情绪。 “你父母做了些什么?”她问周锋,语气不像是人质在跟绑匪说话,而像是心理咨询师在与客户聊天。 教科书说:倾诉有利于缓解情绪、释放压力。 现在跟周锋聊一聊过去的事,不仅能转移他的注意力,缓解他的焦躁,也能拖延时间。 4.痛苦的起源 苏郁檀的问题,让周锋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微微直起身,后背靠在椅背上,表情冷淡地说:“我的母亲,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到处勾三搭四,我父亲发现一次,就揍她一次……” 苏郁檀心想:你母亲真的勾三搭四了?会不会是你父亲疑心重,处处疑神疑鬼,还搞家庭暴力? “后来呢?”她语气柔和地问。 “后来……”周锋幽幽地说,“后来,那个女人丢下我和我父亲,跟野男人跑了……跑了!” 苏郁檀心想:不管周锋母亲被指控“勾三搭四”的真相是什么,她把年幼的儿子留给有家暴前科的丈夫,都是极不负责任的。 一个正常母亲的理性做法是:报警,控告丈夫家暴,起诉离婚,自己带孩子开始新生活。 就算她没有工作,也不用担心离婚后自己和孩子生活无着。 因为这种情况下离婚,法庭会判处她前夫每月支付带有惩罚性质的高额抚养费,最高额度可以达到前夫全部收入的60%。 她不用担心前夫赖账,因为法院可以强制执行,每月自动把钱从她前夫的账上划到她的账上。 如果前夫失业、失去收入也没有关系,她可以申请社会救助,足够她和儿子的基本开销。 她也基本不用担心前夫纠缠不休。 因为她前夫在这种情况下被判离婚,被剥夺孩子的抚养权,会被法庭下达禁止令,被禁止靠近她和孩子。 如果这个男人违反禁止令,对她纠缠不休,她可以报警让他坐牢,再申请身份变更和保护,让那个男人出狱后再也找不到她和孩子。 在这样的社会制度下,周锋的母亲仍然丢下儿子一走了之,是不能被原谅的。 苏郁檀叹息一声,暗暗琢磨:周峰的母亲,是不是也患有潜意识创伤综合症? 这种病最让人痛苦、揪心的地方,是它会“代际传染”。 患有这种病的人,会因为疾病的影响,每每在关键时刻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选择,导致下一代和自身更大的悲剧。 “她走了,你父亲很生气吧?”苏郁檀问周锋。 “对!他气坏了!气得天天喝醉酒,拿我当出气筒。轻则拳打脚踢,重则吊起来拿鞭子抽……那真的很痛!有好多次,我都觉得自己要被打死了。” 说这些话时,周锋的身体微微颤抖。似乎仅仅是回忆,就能让他感到深深的恐惧。 听到这些话,被鞭子抽打的疼痛感,也立刻从苏郁檀的记忆里浮现出来。她也忍不住微微一颤。 “没有人发现他那样对你吗?”苏郁檀赶紧说,转移周锋的注意力,也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我父亲经营着一个农场,农场里除了机器人,只有我和他。他脾气不好,也没什么亲戚朋友来往。他还借口`交通不便,不让我去实体学校上学,只让我在网络学校学习。所以,好几年都没人发现。” 苏郁檀再次叹息一声,网络学校虽然方便,但每个人在学校中的形象是虚拟生成的。 上网络学校,只需要选择“固定虚拟形象”,实际的身体情况就不会被反映出来;他的伤情,自然也不会被老师和同学发现。 周锋紧紧抱住了枪,不知道是想寻求安全感,还是想借此控制身体的颤抖。 他视线空茫地继续说:“我没有人可以依靠倾诉,只能拼命讨他欢心,希望少挨几次打……” 说到这里,他语气有些哽咽,就停止说话。 苏郁檀怕他沉溺在负面情绪中,赶紧提话头:“讨他欢心不太容易,对吗?” 过了好几秒,周锋才说:“不是不太容易。是完全无法讨好。因为他对我的要求太高了。” 他声音里那种哽咽的感觉,已经消失。 “我拼命学习,每次考试都是班上第一名,可他从来不满足。 “他说,网络学校的班级第一名不算什么。就靠这点本事,将来别想出人头地。出人头地……是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他问苏郁檀。 苏郁檀轻轻一笑:“不一定。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追求。” “可他不这样认为。他一门心思,就想要我出人头地。呵呵,他都没有出人头地,凭什么要求我出人头地?”周锋的语气里,有一种压抑的愤怒。 “有些父母,喜欢把自己的梦想,强加给自己的孩子。” “这样做对吗?”周锋问苏郁檀,似疑惑,似嘲讽。 苏郁檀没法说违心的话,只能回答:“这不对。孩子从诞生的那刻起,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应该被尊重、也必须被尊重的生命。他们不需要、也不应该为别人的梦想负责。” 周锋立刻接口:“可他不这样想!为了让我出人头地,他隔三岔五从网上下载各种卷子让我做,错一题,就挨一鞭子。你知道我挨过多少鞭子吗?2786鞭!” “难道你数过?”苏郁檀有点惊讶。 “我对数字天生敏感,并不需要刻意去数,它们就在我心里。” “你这样聪明,为什么还会做错那么多题?” 周锋呵呵笑道:“如果只是数学卷子,我一题也不会错。可他给我的卷子不止有数学,还有很多别的学科。我哪能那么全才?” 苏郁檀也只能叹息了。 周锋又说:“他还说:如果我不能出人头地,就只能像他一样,娶个又low又贱的女人,生个又蠢又窝囊的孩子。 “既然他看不上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娶她?既然他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难道我愿意被他们生下来吗?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自己从未出生过!”他的语气,越说越激愤。 “你和你父亲单独生活了几年?”她问周锋。 “将近四年。” “你是怎么摆脱他的?” “老师经常会讲,如果遇到家暴,一定要说出来,不要忍着。一开始我不敢说,因为我妈妈已经不要我了,如果没有爸爸,我怎么活下去呢?后来有一天,我终于受不了了,就跟老师说了。老师报了警……” “后来呢?” “我父亲被剥夺了抚养权,我母亲得到通知后,就来争夺我的抚养权。虽然她丢下我出走的行为很不负责,但她在法庭上哭得声泪俱下,痛恨自己当时太懦弱,希望给她一个补偿的机会。陪审团决定相信她,将我的抚养权给了她。” 苏郁檀继续问:“你母亲对你好吗?” 一个曾把儿子丢给有家暴前科的丈夫、自己单独走掉的女人,真的会反省自身、补偿儿子吗? 周锋沉默了一下,反问她:“你猜?” 苏郁檀不猜。她换了一种问法:“你和她,是怎么相处的?” “她不打我,这一点挺好。可她很忙,忙着上班,忙着吃喝玩乐,根本没功夫搭理我。 “她跟我谈条件,只要我好好配合她应付社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每个月给我生活费和零花钱,这些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苏郁檀明白了。 周锋的母亲争抚养权,大约只是为了儿子的抚养费,对儿子并没有多少真心。 周锋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怅然:“我觉得,这样相安无事也挺好,就跟她一起在社工面前演戏,装成很和睦的样子。可惜,我们的演技不够好,被社工揭穿了真相。 “我母亲受到了法庭警告。她恼羞成怒,也不想再带着我这个累赘了,干脆就将我暴打一顿,被法庭剥夺了抚养权。 “她告诉我,她从来不喜欢我。当初争夺我的抚养权,只是为了拿一笔抚养费补贴生活,没想到我父亲收入那样低,害她拿不到几个钱却一堆麻烦,早就后悔了。呵呵……” 他的眼睛里,有隐隐的泪光。 苏郁檀忍不住叹息。 这样一来,周锋就只能被收养了。 “你还有什么亲戚吗?”亲戚有优先收养权。 周锋摇摇头:“后来,我被一对住在南美洲的夫妇收养。收养我的那个男人……很有钱,也有社会地位,却是个喜欢亚裔小男孩的变态。那个变态……对我……做了不可饶恕的事……” 不可饶恕的事…… 苏郁檀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那他就是……被性`侵了?! 周锋的呼吸变得无比沉重,额角有冷汗浸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我养母是那个男人的帮凶。她帮着那个男人控制我,禁锢我。他们还跟医生串通一气,一次次地伪造我的体检报告,让我不见天日。 “那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侵犯我。我求助无门,只好假装顺从,做了许多无比恶心的事。后来,我终于找到了机会,杀了那对狗男女,逃了出来……” 四周一片寂静。周围的很多人质,都是满脸同情地看着他。 苏郁檀也有些同情他了。 患有潜意识创伤综合症的人很多,但大多数是一级、二级的。等级越往上,病例就越少。 六级的潜创症患者十分稀少,他们都遭受过极其严重的精神创伤,无一例外。 未成年时被多次性`侵且求助无门,是其中比较常见的情况之一。 它对于一个未成年人的精神世界的摧残,是毁灭性的。 苏郁檀想:与周锋相比,她还算幸运的。至少,她有一个爱她的爸爸,也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养母。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她心里就咯噔一下,突然闪过了一个词: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5.乔忘川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一种受害者对犯罪者产生情感,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情结。又称人质情结或人质综合症。 人质同情歹徒,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显著特征。 在人质劫持事件中,这是对歹徒很有利、对营救人质很不利的一种因素。 苏郁檀觉得,自己有义务防范这种事情发生。 怎样削弱人质对周锋的同情呢? 她想,只能尽可能暴露周锋的“恶”了。 于是她问道:“既然你受过恶爹渣妈、禽兽养父母的苦,就该知道,你现在根本不适合当父亲。为什么你还想通过作弊拿《父母资格证》?” “因为我太孤独了!”周锋仰着头,长长地叹息一声,“潜意识创伤综合症,六级,反社会倾向。这种病,让我在社会上受尽歧视。你了解这种感受吗?” 苏郁檀了解。 她在政府部门工作。 这里算是反歧视做得最好的工作单位,她又是自毁倾向,对别人的威胁没那么大,所以那种被歧视、被排挤的感觉没那么强烈。 但整个测试中心,愿意跟她做朋友的,也只有水妹一个人。 周锋讽刺地勾了勾嘴角:“我是做it的。明明我的技术是最好的,可我找工作的时候,却总是输给那些技术远不如我、却没有我这种病的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郁檀知道。 职场如战场。 人性都是趋利避害的。 一个反社会倾向的六级潜创症患者,不知何时就会因为职场的竞争、压力、排挤、倾轧等因素,病情爆发,在周围制造大规模杀伤事件。 有哪家公司愿意留着这样的不定时炸`弹?又有几个人愿意跟这种人做同事呢? 所以,周锋求职受挫,是必然的。 而这种挫折,又会加重他的病情,造成一种恶性循环。 “对于你这种情况,政府会提供救助性岗位,你为什么不去申请?”苏郁檀问周锋。 周锋不屑地说:“那都是些什么岗位啊?管理道路清扫机器人的,管路灯的,守林子的,喂鸟的……这些工作的确没什么压力,却无聊无趣得让人发疯!我想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为什么不行?” 苏郁檀心想:如果周锋没这么聪明就好了。 如果他没这么聪明,就会比较安于接受政府救助性岗位,对他自己,对这个社会,都要好得多。 “后来,我干脆不再去找工作了。我用了一些不太合法的手段赚钱,赚了很多很多钱。”周锋的脸上,露出一点得意的笑意。 “我有钱了,就有很多虚荣的女人贴上来,像苍蝇一样围着我。我跟她们逢场作戏,却半点也瞧不上她们。”他笑得有些讽刺。 “只有一个姑娘是例外。在我潦倒之时,她没有轻视过我;在我发财之后,她也没有刻意讨好过我。我觉得,她就是我心中的女神。” “那姑娘喜欢你吗?” 周锋笑:“她当然喜欢我!她亲口说:她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那时候,我真的好开心。我发誓,要永远跟她在一起,永远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你做到了吗?”她明知故问。 周锋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可惜,她的家人朋友没一个好东西,他们全都不同意她跟我在一起,天天在她面前说我坏话,劝她跟我分手。” “他们为什么说你坏话?”苏郁檀继续明知故问。 周锋突然愤怒起来:“因为我的病!他们说,我有这种病,迟早会杀人放火反社会,迟早会伤害她、连累她,早分早好。” “那姑娘被他们说服了吗?” 周锋愤怒而悲伤地说:“她动摇了,提出跟我分手,我没有同意。我觉得,她父母真不是东西,为了拆散我们做尽了坏事。我气不过,就跑去找他们理论,结果不小心伤了她爸爸……” “你做了一件蠢事!”苏郁檀忍不住叹息,“你这样,她会跑得更快的。” 她又有些同情周锋了,同时又有些感伤自身。 严重的潜创症患者就是这样,总在关键时刻,做出匪夷所思的选择,把自己推向更糟糕的境地。 周峰说:“她爸爸伤好之后,她们一家人就开始躲我,藏到了一个小山村里。 “我黑进了全球交通网,根据他们的飞碟飞行数据,找到了他们,很真诚地向她爸爸道歉。 “可他们一家人不依不饶的,还是不同意她跟我在一起。她也跟她家的人站在了一起,还跑去法院申请了禁止令……” 苏郁檀觉得,周峰的这一段叙述,恐怕有些不尽不实。 他前女友一家会为了躲他而藏在一个小山村里,恐怕他那次去理论,不是“不小心伤了她爸爸”这么简单。 而他把前女友一家从小山村里找出来,就更加让人惊悚了。 她问周峰:“你去找她父母理论那一次,有没有威胁过他们?有没有说过‘如果不让我和她在一起,就要如何如何’之类的话?” 周峰神情阴郁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说:“我说了。可我不过是吓吓他们。” “他们被吓坏了。所以,你和她也没有可能了。” 周峰惆怅地叹息一声:“是啊!我和她之间,再也没机会了……” 他抱着枪,埋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这件事,让我伤心了很久。后来突然有一天,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周锋脸上露出了一点梦幻般的笑意,仿佛沉浸在对某种美好生活的畅想中。 “我想:那就生一个孩子吧!生一个女孩,美丽而弱小,只属于我一个人。她只能依靠我,不会排挤我,更不懂得歧视我。我们相依为命,互相只有彼此,不用再管别人的看法……” 他脸上的表情、他说话时的语气和遣词用字,让苏郁檀有一种毛骨竦然的感觉。 “如果这孩子生下来,你会怎么对她?”她问道。 周锋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混沌不明:“我怎么对她,她都得乖乖受着。” “就像当初的你一样?”苏郁檀飞快地问。 “对!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你是想制造另一个悲剧,你知道吗?” “可能是吧!可我为什么要在乎?我只想自己活得开心一点。”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吗?那你和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有没有区别,谁他`妈在乎?人都是自私的,为自己考虑有什么不对?” “为自己考虑的确没什么不对。但那有一个前提:不能伤害无辜之人。” 周锋冷笑一声:“我说过,这世界没有无辜之人。谁敢说一句,自己从小到大没做过一点儿坏事?你不是也为了自己的工作业绩,拆穿我作弊,破灭了我的最后一点希望吗?” “破灭你希望的人是我!要报复你冲我来,何必连累其他人?” “因为我对这个无情的世界,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可我又不想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自然要找些人……来陪葬!” 他环顾周围的人质一眼,嘴角再次露出一点笑意,既狰狞,又冷漠。 苏郁檀瞄了一眼周围人的神情。他们都是一脸愤恨,已经没有人面带同情了。 ———————————— 在社会事务局大楼西侧的警戒区,乔忘川带着自己的助手穆阳,跟着一名警员,半低着头,十分低调地走进了此次人质劫持事件的临时指挥中心。 他穿着一件连帽衫,大大的兜帽扣在头上,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乔先生,您能来简直太好了。”焦头烂额的临时指挥官——地球联盟公共安全部地球安全厅的厅长林汉森热情地迎上去,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乔忘川伸手与他相握,轻轻一晃,就利落地松开:“我不喜欢拿无辜之人的生命当筹码的坏家伙。这件事,义不容辞。” 简单地打了招呼,乔忘川就转入了正题:“现在最麻烦的,是那几个伪装成了真人的战争机器人,对吗?”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了解一些基本情况了。 正常情况下,战争机器人不会被允许离开军事区域、进入非任务区域。 但歹徒将战争机器人伪装成真人,又控制了门禁系统,几个战争机器人就成功混进了社会事务局大楼。 林汉森点头:“没错!议会已经同意在十点之前召开紧急会议,为我们多争取二十分钟的时间。 “但他们不可能被胁迫着宣布废止《父母资格证》制度。所以在新海时间十点二十分之前,我们必须完成人质的解救。 “而要解救人质,就必须先控制那几个战争机器人。否则,测试中心里面将血流成河,大约不会有人质活着等我们解救。” “那几个战争机器人,他是从哪里搞来的?” “我们初步判断,那是他自制的。我们那几个技术员说,自制的更麻烦,因为我们拿不到设计图纸、各种参数、控制程序和维护记录,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的确更麻烦。”乔忘川点点头,却没有多说这个问题,而是问,“社会事务局的内部网络,还被劫匪控制着?” 林汉森十分羞愧:“那个周锋的网络技术相当出色,我们的技术员试图夺回控制权时,触动了对方的警铃程序,收到了一封自动发送的警告信。 “警告信说:只要我们对他再有任何攻击行为,无论是网络攻击还是现实攻击,他都将提前开始处死人质。 “现在,整个大楼的监控网、门禁网、信息网都被劫匪控制着,再加上大楼的墙壁有反透视层,可以阻断透视仪的信号,人质身上也没有任何电子设备,我们完全无法弄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况。” 他们两人说话时,穆阳已经将随身带来的大箱子打开,把里面的乔忘川专用电脑和其他电子设备都拿出来,与警方的设备连接。 乔忘川在自己的电脑前坐下来,手指开始在特制的专用控制键盘上飞舞:“我会在不惊动劫匪的前提下,先把大楼内部的三大网络控制权夺回来,先看看里面的情况。然后,我再设法控制那几台战争机器人……” 作为一种专业的杀戮机器,战争机器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被谁控制了,就听谁指挥,倒戈相击时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当然了,要在战场上夺取战争机器人的控制权,往往比直接干掉它们困难一百倍。 6.反转 周锋讲完了自己的故事,笑嘻嘻地对苏郁檀说:“讲讲你小时候的经历吧!我查过你的资料,知道你也是潜意识创伤综合症患者,也是六级,最严重的病情。你小时候,是被人怎么虐待的?” 他幸灾乐祸、充满期待的语气,让苏郁檀很不舒服。 她视线的余光注意到,周围很多人质都惊讶地看向了她。 苏郁檀叹息一声:这下,自己的病情彻底曝光了。 “你不是查过我吗?没查到我小时候的经历?”她略微讽刺地说。 “这得怪法院啊!他们为什么要严密封存受虐儿童的资料?”周锋不满地说,“当然,如果我愿意多花一点时间黑掉他们的资料库,自然也能查到。可我懒得费那个功夫了。听你亲口说,不是更有意思?” 苏郁檀心里默念一声:拖延时间,安抚情绪。 她开始七分真情实意、三分不尽不实地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 她父亲苏林盛是一名木艺师,性情温和,寡言少语,不喜交际,主要做木艺家具。 她生母徐珍妮却是一个脾气暴躁、争强好胜、五大三粗的女人。 因为脾气不好,跟同事和上司都处不好关系,徐珍妮换过很多工作。 最后,她继承了家里的农庄,经营得也不怎么样,生活中充满了挫败感。 一次偶然的飞碟事故,徐珍妮爱上了苏林盛,使尽浑身解数将他追到了手。 两人结婚后,徐珍妮做了苏林盛的经济人——这是两人矛盾的开始。 苏林盛是一个纯粹的手艺人,没有成为著名艺术家的野心,只愿做一个普普通通、不愁温饱也不能大富大贵的普通手艺人。 他觉得妻子太重视名利,太好高骛远,忘记珍惜所拥有的,时时处处要强,逼得他喘不气来。 徐珍妮却觉得丈夫有潜力,不应该一辈子只做个庸庸碌碌的手艺人,就四处奔波钻营,结交权贵,拼了命地想把丈夫往著名艺术家的道路上推。 她觉得自己忍着脾气、辛辛苦苦地为丈夫奔走,为他付出那么多,他却不思进取、小富即安,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两人矛盾愈演愈烈,争吵越来越多——其实也不叫争吵,只能算是徐珍妮单方面地发脾气。 性格使然,每一次争吵,徐珍妮都气势汹汹,非要丈夫听从她不可。 苏林盛不喜吹争吵,何况也吵不过徐珍妮。他总在妻子发脾气时保持沉默,在事后我行我素。这更让徐珍妮觉得一肚子气无处发泄,脾气越来越暴。 苏郁檀的童年记忆里,徐珍妮总是在气势汹汹地指责丈夫、训斥女儿;苏林盛要么一言不发地看着妻子发脾气,要么到位于地下室的工作室去躲清净。 苏郁檀害怕面对徐珍妮的怒火,总会在徐珍妮对苏林盛发脾气时躲起来。 苏林盛出事那一天,苏郁檀隔窗看到了徐珍妮怒气冲冲地回家,赶紧跑到地下室向父亲通风报信。 徐珍妮回家后直接去了地下室,苏郁檀来不及躲到别处去,就在地下室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那一天,徐珍妮又对丈夫大发脾气,因为苏林盛回绝了一个艺术沙龙的邀请,枉费了她的心血。 压抑已久的苏林盛终于彻底爆发,他向徐珍妮提出了离婚。 徐珍妮怒火中烧,随手抄起一把挫刀殴打丈夫。 苏林盛连连躲闪,被地下室的杂物绊倒在了木工锯床上。 最后,大约是愤怒烧毁了理智,徐珍妮扑上去,将苏林盛的脑袋按在电锯上,又启动了电锯的开关…… 苏林盛的脑袋,就这样被活生生锯开了。 那一幕,躲在旁边的苏郁檀看得清清楚楚。 从那时起,满目飞溅的淋漓鲜血和脑浆,再也不曾从她的记忆里淡去。 案发后,徐珍妮为了隐匿罪行,伪造了苏林盛抛弃妻子、带女儿出走的假象,处置了丈夫的尸体,将苏郁檀囚在了地下室里。 那时候,苏郁檀颇有些宁折不弯的倔性,又深恨徐珍妮杀死了疼爱她的爸爸,发誓要告发徐珍妮,为爸爸报仇,就被徐珍妮辣手折磨…… 向周锋讲述这些往事时,苏郁檀把徐珍妮发脾气、虐待她的一些细节讲得很清楚,却隐瞒了所有的关键信息,让人猜不到她就是当年“徐珍妮案”的受害者。 这是她的隐私,她一点儿也不想被这么多人知道。 她只说:“……后来有一天,我爸爸向我生母提出了离婚,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本来想跟爸爸走的,可我生母拼命拦着,不让我走。我爸爸让我忍耐一下,等法官来判决。 “我就在家里等啊等,可我爸爸再也没有回来过,因为他出事了,死掉了…… “我生母把我关在家里,天天发脾气打我,也不让人见我,没有人知道我经受了什么……” 她的故事,娓娓道来,大量的细节消耗了不少时间。 等她讲得口干舌燥,有些无话可说时,周锋对她笑了一笑。 “故事讲得不错。”他说,“所以我给你一个奖励:你来决定,第一个被处死的人质是谁。” 苏郁檀第一次感到了轻微的紧张:“快到十点二十了?” “还有五分钟。”周锋说,“快说吧!如果你在一分钟之内决定不了,我就拿你的助手开刀了。” 苏郁檀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陈若水,看到她满脸惊惧。 苏郁檀叹息一声,转头面对周锋,无比冷静地说:“我选我自己。你拿我……开刀吧!” 自己无牵无挂,对这个世界也没有太多留恋;而水妹有爱她的父母亲人,有太多的理想和牵挂。这时候如何选择,是不需要考虑和犹豫的。 周锋惊讶地打量她:“你还真是不怕死!” 苏郁檀淡淡一笑:“我怕不怕,重要吗?”她不能直接说“不怕”,免得周锋觉得跟她特别有共同语言,舍不得杀她,将她留在最后。 被她反问,周锋轻蔑地一笑,口气异常坚定:“不重要!不过……” 他语气一转,有些轻佻地说:“我竟然觉得跟你十分投缘,有些舍不得杀你了。这怎么办?” 苏郁檀神情不变,语气略微讽刺:“我是坏你好事、破灭你希望的那个人,只有第一个杀或者最后一个杀才最有意义。 “如果你把我留到后面,你就那么有把握能杀掉所有人质?如果到最后,警方救出了一些人质,而我死里逃生,你在监狱里或者地狱里不会后悔一百年吗?” 周锋脸色阴沉地听她说完,看了她好几秒,然后说:“你说得有道理!那就拿你开刀吧!” 他端着枪,打开了保险,把枪管指向了苏郁檀的脑袋。 苏郁檀闭上了眼睛。 她心里,竟有一种出奇宁静和幸福的感觉。 “不要!”陈若水爆发出凄厉的哭喊声,伸出没有被铐住的那只手,抓开了枪管,将枪管托举起来。 她哭着对周锋说:“你不要杀阿檀!她受了那么多苦,不应该就这样死!” 周锋嘲讽地朝她笑笑:“不杀她,那杀谁?” 陈若水害怕得连嘴唇都在发抖,无比恐惧地看着他,张开了嘴。 “别乱说!”苏郁檀赶紧伸出没被铐住的手,捂住了她的嘴,焦急地说,“想想你爸妈!你忍心吗?别做傻事!” 陈若水却侧身偏头,躲开了她的手,崩溃地哭着对周锋说:“你杀我!我从小生活得可幸福了,爸爸妈妈都超级爱我,把我捧在手心里,宠得像小公主一样。你不羡慕吗?你不嫉妒吗?你不恨我这种孩子吗?” 大约是受了肾上腺素的刺激,陈若水把这一段话说得飞快。 周锋的脸色,再度阴沉下来:“既然你这么想死,我成全你。”他手中的枪管,指向了陈若水。 苏郁檀也要去抓枪管,却被周锋一脚踹在颈侧,登时眼冒金星地被翻倒在地上。 陈若水被枪指着头,急促地喘息着,恐惧得满头都是汗,匆忙说了一声:“告诉我爸妈!我爱他们!”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一直站在旁边不远处的一个战争机器人,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扑向了周锋。 它一手将枪管托高,另一只手抓住周锋的手臂一扭一绞,就将他手里的枪夺了下来;跟着脚一勾一踏,就将周锋绊倒在地,踩在了脚下。 所有人质都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这反转的一幕。 周锋的战争机器人……竟然倒戈相向了?! 测试中心入口方向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 一队全副武装的人冲了进来。看着他们防弹衣上“mps”三个字母,大家就知道这次人质劫持事件已经结束了。 为首的人看了看现场形势,朝身后打了个手势,跟着掀开了自己头盔的眼罩,露出一双漂亮的丹凤眼。 丹凤眼深深地看了苏郁檀几秒,向人质们宣布:“我们是公共安全部地球安全厅特勤局的特警。现在,你们安全了。” 在他说话时,他身后已经自动分出两个人,控制住了已经被战争机器人制服的周锋。 铐住人质的电子手铐,逐一自动打开。 一干人质揉着手腕,打量着周围,都有些懵:这……这就结束了?! 跟着,巨大的惊喜淹没了他们。他们纷纷跳起来,与身边的亲友、熟人或者陌生人紧紧拥抱,喜极而泣。 死里逃生的陈若水,扑到苏郁檀身上,抱着她嚎啕大哭。 被特警们控制住的周锋已经回过神来了,正双目通红、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丹凤眼特警嗤笑一声:“有什么不可能的?真以为自己的技术宇宙无敌啊?天外有天!知道吗?” ———————— 乔忘川最后看了一眼全息图像中人质被解救的情形,微微一笑,又略微伤感地轻叹一声,对自己的助手穆阳说:“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向指挥官林汉森道别。 “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真的,谢谢谢谢!”林汉森双手握着乔忘川的手,脸上的神情异常激动,热情得近乎谄媚。 本来无比棘手、很可能酿成血案惨案的一次人质劫持事件,竟然就这样兵不血刃、轻轻松松地解决了,真是让人难以置信。这年头,果然技术是王道啊! 乔忘川保持着微笑,稍稍用力,抽回了自己被林汉森捧着摇的手,客套地说:“厅长先生客气了。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告辞了,免得耽误你们善后。” 林汉森的一只手,亲昵地搭在了乔忘川的肩膀上,送他出去:“乔先生放心,我已经按照部长先生的吩咐,下达了禁口令。不会有人随意泄露你的事。” “那谢谢了!”乔忘川客气地笑了笑。 林汉森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地问:“乔先生,如果你在这件事情中起的作用被公布出去,不说轰动星际,肯定会轰动整个地球联盟。你的名声越大,对你们公司的业绩越有好处。为什么你会要求保密呢?” 乔忘川矜持地回答:“我们公司的业绩已经够好了,不需要这件事来锦上添花,让我更忙碌。” 林汉森哈哈一笑:“是我太俗气了。” 他亲自将乔忘川送到了停放飞碟的地方,看着飞碟腾空而起,才转身回去处理善后工作。 7.31世纪的生活 这次人质劫持事件虽然只用了一个小时就顺利解决,但今天的工作肯定没法正常进行了。 在警方录证之后,苏郁檀就回到了更衣室,准备回家。 更衣室空无一人,一同成为人质的同事们要么还在录证,要么已经去跟亲友团聚了。 苏郁檀慢悠悠地打开储物柜,把隐形智能眼镜戴回眼眶,把隐形智能耳机塞回外耳道,把智能手表重新佩戴在左手手腕上。 现在的智能眼镜、智能耳机、智能手表,每一件都是一个单独的个人通讯器和个人电脑,单独使用完全可以满足基本的上网和通讯需求。 但他们各有自己的长处和不足。 智能眼镜和智能耳机都是隐形的,有极好的生物兼容性。 人们可以长年配戴着它们,完全不需要定期摘下来清洗保养,一点儿也不麻烦、不累赘。 智能眼镜可以拍摄、播放全息视频。 因为全息视频是360度无死角的,所以智能眼镜能通过拍到的、主人的肢体动作、眼部动作与主人交互(“视线密码”就是用的这种技术)。 同时,智能眼镜还可以随时改变自身的透明度,在阳光下充当太阳镜,在黑暗里充当夜视仪,在主人睡觉时充当眼罩。 但因为它集成了太多功能,又要考虑它的体积、与眼`角`膜的生物兼容性等问题,其它功能就被大大削弱了。 智能耳机的音响效果非常好,还可以收录、阻隔、过滤声音。 如果听音乐、看电影,它们能提供完美品质的声音播放。 如果睡觉,它们可以开启隔音系统,隔绝噪声的干扰。 如果你处在嘈杂的环境中,滤音系统可以减弱或完全过滤掉所有嘈杂,让你只听你想听的那部分声音。 当然了,同样由于体积和外耳道生物兼容性等问题,它的其它功能被大大削弱甚至取消掉了。 智能手表虽然体积大一些,显得累赘一点,但它有强大的储存能力、运算能力、信号接收和发送能力。 它的全息投影屏和虚拟键盘,可以让人机互动更加快速和方便。 如果你要玩大型网络游戏,想下载大量影视剧,或者想使用专业一些的电脑功能,一支智能手表必不可少。 更重要的是,智能手表里面还有一个智能核心,相当于一个没有实体的私人助理,可以周到体贴地帮主人处理很多事。 因为这些功能差异,现在,人们一般会联合使用这三种电子产品。 戴好眼镜后,视野左上角一闪一闪的图案提示苏郁檀:有很多条视频短信。 她点开看了看,有两条来自陆晓知和艾薇儿,其它的来自今天一同历劫的同事和工作群。 陆晓知是她养母的学生,一直被她称为“师兄”。 养母退休后,就是陆晓知在跟踪观察她的病情。养母去世后,陆晓知更是对她照顾有加。 艾薇儿的母亲凯莉是宋歆宁医生的多年老友。因此,苏郁檀被收养后,就跟艾薇儿认识了。 艾薇儿比苏郁檀大三岁,又同情苏郁檀的经历,一直很照顾她。这么多年来,两人已是最好的朋友。 艾薇儿是学法律的,如今是一名公诉员,隶属于新海市社会事务局,专门跟那些不负责任、虐待孩子的家长打抚养权、抚养费之类的官司。 苏郁檀先看了陆晓知和艾薇儿的视频。 视频中,陆晓知正在医院里,穿着白大褂,对她说:“我正在上班,走不开。你那里事情结束后,你自己过来找我,我给你做一次检查,顺便一起吃午饭。我同事发现了一间新的外卖店,据说口味很赞。我点了他们的豪华套餐,你来尝尝?” 苏郁檀正有话想跟他说,立刻回复了视频:“我这就过来。师兄你对我真好!” 艾薇儿一身律师袍,正在法庭外面的走廊里:“我本来以为,我这份工作才是最容易被人报复的,没想到你竟也体会了一把被人劫持的感觉。我今天上午都得耗在法院,争取让那个家暴老婆孩子的混蛋付出最大代价。中午一起吃饭?或者晚上我给你压惊?” 苏郁檀回复:“我正准备去陆师兄那里吃大餐,中午没功夫搭理你。至于晚上,你该干嘛就干嘛去。我记得你前几天就说过,那位乔医生邀你今天为他庆生?你都答应了,别为了我放人家鸽子好吗?你看看我,像是有惊需要压的人吗?” 同事们的视频短信,或表示敬佩,或表示感谢,苏郁檀都一一回复了。 她把自己储物柜里的东西,放进了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小箱子里,然后清除了储物柜权限,拎着箱子走出了更衣室,离开了测试中心。 下周,她就不在这里上班了。 离开时无人在场,挺好。 坐电梯到地下碟库,启动了自己的飞碟,将小箱子扔进了后备舱里。 苏郁檀钻进了碟舱里,没有选择前面两个立式座舱,而是躺在了后排的横式座舱里——反正飞碟是自动驾驶,她不是非坐前面不可。 出于紧急状态下的逃生需要,飞碟碟舱里安放的不是座位,而是一个个座舱。 座舱一般是卵形或圆柱形的,也有一些是两者结合的形状。 与座位最大的区别是:每一个座舱都可以在紧急状态下密封起来,弹出飞碟,当作逃生舱使用。 座舱椅背里、椅面下、头顶上,藏有降落伞、定位求救仪、维生系统、防辐射层等全套救生装置。 只要座舱不损坏,就可以保证它在万米以上高空被弹出飞碟时,能够平安降落;保证它在太空中被弹出飞碟时,舱里的人至少能生存72个小时,以等待救援。 苏郁檀的这艘彗星飞碟有三个座舱,前排是两个立式单人座舱,后排是一个横式双人座舱。 要想手动驾驶飞碟,只能坐前面的单人座舱。 紧急状态下,单人座舱弹出飞碟的速度更快、距离更远。 因此,大多数人仍会优先选择坐在前排的立式座舱。 经过一系列程序后,飞碟平稳地升空,向陆晓知工作的亚洲复生医院飞去。 陈若水发来了视频通话申请。 通过了申请,苏郁檀的视野里,立刻出现了陈若水兴奋的脸:“阿檀阿檀,我发现了一个超级帅、宇宙无敌帅的大帅哥!” 苏郁檀抚额:不愧是水妹!做人质时被吓得半死,可刚刚死里逃生不到两个小时,她就已经完全摆脱人质事件的阴影,有精神欣赏帅哥了! “快看!就在那边。就是那个公共安全部的特警,带人救了我们的丹凤眼帅哥!”陈若水兴奋地悄悄指着自己的左前方。 苏郁檀有些好奇“超级帅”“宇宙无敌帅”的大帅哥长什么样,就转动了一下全息视频图像的视角。 全息视频的好处就是:除了默认视角,你还可以把画面转来转去,看看其它方向的画面和细节,不存在“拍摄死角”这个问题。 在陈若水手指的方向,苏郁檀的确看到了一个丹凤眼帅哥。 她承认,那帅哥是有两分姿色,却完全不合自己的胃口。 “水妹,我现在完全知道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她略微委婉地说。 陈若水明白她的意思,哼了一声:“你没眼光就算了!”又露出一点既忐忑又兴奋的神情,“阿檀,如果我去找帅哥要联系方式,他会不会理睬我啊?” “这我可不知道。”苏郁檀既不想鼓励她也不想打击她,只好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 “那我就去试试!拜拜。有消息我告诉你。”陈若水直接做了决定,结束了与苏郁檀的视频通话。 苏郁檀淡淡一笑:在追求帅哥这方面,水妹果然是不需要她鼓励的。 果然,不到五分钟,陈若水又兴奋地打来视频电话:“阿檀阿檀,我要到丹凤眼帅哥的通讯账号了!啊啊啊……我太兴奋了!” 苏郁檀笑着说:“恭喜你啊!正好下午放假,要不要我陪你去买衣服、做造型?”买衣服、做造型,是陈若水每一次迷上帅哥的固定流程了! 陈若水两眼放光:“要!要!阿檀你最好了!” 在太空里飞行时,飞碟的速度可以非常快。 但考虑到安全问题,飞碟在大气层内飞行时,最高速度会被限制在20马赫——也就是20倍音速之内。以这个速度绕地球飞一圈,大约只需要两个小时。 若在城市内飞行,最高限速仅仅只有0.1马赫,也就是122公里每小时。 很多人吐槽:在城市里飞行,飞碟慢得“跟蜗牛在爬一样”。 当然了,哪怕是“蜗牛爬一样”的速度,飞碟也仍然比地铁、地面电动公交车要快很多很多。 亚洲复生医院就在新海市。 尽管飞碟飞得像“蜗牛爬”,苏郁檀也只用了十多分钟,就从社会事务局赶到了陆晓知的办公室。 正好是午餐时间,豪华套餐外卖已经送到了。 套餐果然豪华,包括一小碟樱桃排骨,一对菠萝鸡翅,一小碟清炒虾仁,一小碟胡萝卜炒玉米,一小碗米饭,一小碗鲫鱼汤,另有一小碟时令水果。色香味俱全,看着舒心,吃着可口。 吃完午饭,陆晓知就拉着苏郁檀去做检查,先让她测了神经递质水平,又为她做了一次意识映射诊断。 检查结果出来,陆晓知深深地皱起了眉头:“看来你没有被吓着,不会有ptsd1什么的。不过……你这也……太平静了!” 苏郁檀也有临床精神医学的学士学位,就跟他一起看诊断结果。 她叹息一声:“我也觉得这一点特别病态。被歹徒劫持为人质,我的心跳都没有什么变化;要被歹徒拉去处死时,那一刻……我竟然感觉自己……心里特别宁静,甚至有点隐约的……兴奋和幸福的感觉。 “师兄,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潜意识里求死的念头终于压过了求生的欲`望,我就真的跑去自杀了?” 同样的潜意识创伤综合症,同样的六级。 那个周锋的今天,简直像是在预示着她的明天——不可避免地走向自我毁灭的明天。 好在,她是自毁倾向,不是反社会倾向。病发时,她不会像周锋那样报复社会,牵连无辜。 陆晓知朝她露出了一抹笑,扯了扯她的短发:“我会看着你的。” 苏郁檀看着他,突然笑了笑,轻声说:“师兄,如果真有那一天,你不要难过。我的病治不好,这是谁也没办法的事,不是你的错。” 陆晓知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下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别说傻话。” 苏郁檀再次笑了笑,安慰他:“好了,师兄!别这么伤感。乐观一点想的话,现在医学进步很快,也许不久的将来,这种病就可以治疗了?” “说得对!”陆晓知长吁一口气,转换了话题,“你下午不用上班吧?准备干什么?” “陪水妹买衣服、做造型。她看上了一个丹凤眼帅哥。” 陆晓知跟陈若水也是十分熟悉的,笑着摇了摇头,对此事不予置评。 从医院离开时,苏郁檀保持着微笑,看了看右手食指上的钨金指环,心里的酸涩感却在一圈圈荡漾。 “不动心,不成魔。”她把刻在指环内侧的这六个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昂首走出了医院。 她来时,医院的地下碟库已经没有空位,飞碟把她放在医院门口就飞走了,停在了附近的另一个碟库。 现在,飞碟会再到医院门口来接她。 8.优先收养权 陪水妹消磨了一下午,又一起吃了晚饭之后,苏郁檀才回到了阳光城小区。 从十一岁起,她就随养母宋歆宁住在这里。养母去世后,将房产留给了她。 阳光城小区是一个中高档小区。 苏郁檀和养母所住的第9幢楼,是一幢跃层住宅楼。 大楼共有两个单元,每个单元以电梯和楼梯为核心,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两层各有一户,分别是abcd座。 由于一楼c座的位置是大厅,一楼d座的位置是公共健身房,a座b座与c座d座的楼层就是错开的。 a座b座共用东电梯间,只在单数楼层入户;c座d座共用西电梯间,只在双数楼层入户。 两部电梯南北并列,东西均可开门,分别通往两个电梯间。 苏郁檀家住在19楼b座。这是大楼南侧的住宅,采光非常好。 她真正的邻居,只有19楼a座。那套向东的房子里,曾住着一个大家庭。可惜那家人去了外星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她就连邻居也没有了。 19楼东电梯间南侧的入户门,就是苏郁檀家的大门。 进门是客厅,客厅西侧依次是餐厅、封闭式全自动厨房、公用卫生间、健身房。 客厅南侧是一个大阳台,阳台西侧依次是两间带卫生间的客房。 套内楼梯靠着餐厅的北墙,套内二楼的中间是起居室,它对应着一楼餐厅的位置。 二楼起居室周围,分别是储藏室、书房、养母的主卧室、苏郁檀的卧室及画室。 虽然养母已经去世三年多,但苏郁檀从未想过搬到主卧室去住。 那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苏郁檀有时候进去看看,就觉得养母仿佛还活着一般。 管家机器人米洛站在门口迎接苏郁檀。 米洛最初是宋歆宁医生的保姆机器人,后来升级做了管家机器人,是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模样,很能给人安全感。 苏郁檀跟米洛随口`交流了几句,由米洛给她做了神经递质和脑电波监测。 作为一名严重的潜创患者,这项监测是每日必做的。 监测的数据,会自动发送到陆晓知邮箱里。 陆晓知会根据这些数据,与药剂师一起给她调制合适的神经递质调节剂,让她每日服用,以防范潜创的各种并发症。 米洛给她做完了监测,发现数据并无异常,就把一管药剂开封,递给了她。 苏郁檀接过药管,将里面的药液倒进嘴里。又苦又涩的滋味弥漫口腔,她却已经习惯了。 随后,苏郁檀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进了画室。 她一直保留着画画的爱好。养母和陆晓知也非常支持她这样做,因为这有利于疏导她的情绪,缓解她潜意识里的紧张感。 画到晚上十点半,手表里的智能核心米娅提醒她:该睡觉了。 苏郁檀有些遗憾地停下画笔。正有灵感的时候,就被打断了。 医嘱说:她必须作息规律,不能熬夜。她不打算违背医嘱,只好牺牲灵感了。 苏郁檀把围裙和被套脱下来的时候想:这样子画画,大约也只能把画画当作业余爱好了。 中学时做职业倾向测试,她很有绘画天赋。 但因为各种考量,她放弃了成为职业画手的道路,成为了陆晓知同校、同专业的师妹。 在学习临床精神医学两年后,她承认自己缺少了一点当医生的资质,辅修了社工专业。 毕业后,她以临床精神医学和社工学的双学士学位,考入了社会事务局,做了一名抗压能力测试的测试员。 而现在,她要放弃测试员的岗位了。 临睡前,她把卵子捐赠证书拿出来看了好半晌,心里十分惆怅。 十八岁那年,她在新海市生殖服务中心捐过一颗卵子。 这颗卵子,会有配对成功的那一天吗?如果有,他或者她,会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会有怎样的监护人和人生轨迹?成年以后,他(她)会愿意来见见自己的生物学母亲吗? 这一切,都未知。 ———————— 第二天是周六。 苏郁檀万万没想到,她昨天还在挂心的事,这么快就有了确切的消息。 新海市生殖服务中心一位名叫爱丽丝的工作人员突然联系她,告诉她:“您捐出的卵子,已经与一名先生的生殖细胞结合,发育成了一个8周大的胎儿。但现在,这个孩子的原定养母意外去世了……” 爱丽丝说:孩子的原定养母叫温妮,患有基因变异症。 温妮爱上了自己的保姆机器人,就把保姆机器人升级成了伴侣机器人,与机器人结成了夫妻。 真人与机器人“结婚”,法律不禁止,却也不承认,算是一个边缘地带。 温妮想要一个孩子,她自己的生殖细胞不能用,机器人“老公”没有生殖细胞,就只能使用捐赠的生殖细胞。 胚胎成功植入体外育胎槽时,温妮休了一个长假,与机器人“老公”环游星际,享受最后的二人世界,却在太空漫步时意外身亡。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郁檀整个人都有些懵。 第一个念头是:她有孩子了? 第二个念头是:孩子的原定养母去世,伴侣机器人没资格收`养孩子,那这孩子怎么办? 作为一名有专业资格证的社工,她立刻想到了相关法律: 以捐赠的卵子(或精`子)培育的孩子,若出生以前养父母失去抚养能力或抚养资格,则孩子的生物学父母对孩子有优先收养权。 她的心头猛然一跳:她和小宝宝的生物学父亲都有优先收养权?谁收养? 紧接着,她的心情又迅速沉了下来。 行使优先收养权的前提条件是:收养人持有《父母资格证》。 她根本不可能拿到《父母资格证》,又怎么可能收养这个孩子?! 苏郁檀很难说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但不管怎么样,她想先看看这个孩子,看看孩子的生物学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她叮嘱米洛保密这件事,然后飞快地换上了出门的衣服,拎起包,坐飞碟去了新海市生殖服务中心。 生殖服务中心离阳光城小区很近,不到一刻钟,苏郁檀就坐在了爱丽丝的办公室里。 爱丽丝是一名中年女士,身材略胖,笑眯眯的十分随和。 她先代表生殖服务中心,感谢了苏郁檀捐献卵子的善举,又向她解释了一遍“优先收养权”。 她重点强调:“从染色体来看,这个孩子是女孩,我们更倾向于由孩子的妈妈来抚养。 “但是,‘优先收养权’是你的权利,不是义务。 “也就是说,你没有收养这个孩子的责任。如果你放弃收养,也不会受到任何不利影响——你的社会信用评价不会降低,你也不需要支付抚养费。明白吗?” 苏郁檀点点头:“我明白。”没有过多解释她为什么懂这些。 生殖服务中心接受生殖细胞的捐赠,只对捐赠者做生物学诊断、天赋水平及倾向测试,不会管捐赠者的社会学信息。所以,爱丽丝肯定不知道她的病情。 “那你有意愿收养这个孩子吗?”爱丽丝问她。 苏郁檀克制着内心的惆怅和遗憾,有些僵硬地说:“恐怕不太方便。” 爱丽丝笑着安慰她:“放轻松,孩子!你只是捐了一颗卵子,做了一件善事,完全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像你这样年轻的姑娘,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准备是十分正常的。你恐怕还没有《父母资格证》吧?” 苏郁檀点头:“是的。我没有。”大约永远也不会有。 “那你想见见孩子,见见孩子的生物学父亲吗?”爱丽丝依然笑得十分随和,“见或不见,完全取决于你的意愿。” 苏郁檀点头:“见。” “那你稍等一下,孩子的生物学父亲正赶过来。等他来了,我带你们一起去看孩子。” 苏郁檀对于孩子的生物学父亲多了一点好感。至少,他在知道消息后,像她一样立即赶来了。 爱丽丝拿出了放弃收养的纸质文件和电子文书让她签署。 苏郁檀签了名,留下了自己的基因纹印,手指略微颤抖。 敲门声响起。 当爱丽丝说了一声“请进”之后,门被轻轻推开。 苏郁檀扭头看过去,看到了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 他穿一件黑色的高领打底衫,外面套着深灰色的休闲西装,打扮低调,姿态优雅,身姿挺拔。 他的五官十分精致,一对漆黑的眼睛尤其深邃,眼睛周围的睫毛,也生长得异常繁盛茂密。 苏郁檀觉得,这个男人的身上,有一种既自信、又内敛的从容气质。 他就像是宁静夜晚的远海,不见波澜,不闻涛声,无人能窥测他的深浅与边际,也无人敢漠视他的浩瀚与力量。 这个男人瞄了一眼苏郁檀,朝爱丽丝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简简单单地吐出了五个字:“我是乔忘川。” 苏郁檀心想:这就是我孩子的生物学父亲? 爱丽丝给苏郁檀和乔忘川介绍了彼此的身份。 已经共有一个孩子的陌生男女,伸手相握,非常礼貌地互相问好。 苏郁檀觉得:这情况,略怪异。 乔忘川把椅子往后面挪了挪,才斜斜地在椅子上坐下来。 他那两条长腿,十分闲适地向前伸着,没有半分拘束之感。 9.生与养 爱丽丝同样感谢了乔忘川捐献生殖细胞的善举,给他也解释了一遍“优先收养权”,问他是否有意愿收养那个孩子。 乔忘川从容地说:“在来的路上,我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如果孩子的生物学母亲想收养这个孩子,我不跟她争;如果她不想收养,那么我来。” 爱丽丝看了苏郁檀一眼,对他说:“苏小姐已经签字放弃收养。” 乔忘川俊眉微挑,淡淡地扫了苏郁檀一眼,目光中有些审视的意味:“苏小姐做事倒是干脆。” 说完这句话,他就移开了视线,对爱丽丝说:“我来养吧!” 苏郁檀只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爱丽丝又问乔忘川:“你有《父母资格证》吗?” “还没有。” “那么你需要在孩子出生之前,取得《父母资格证》。这个孩子预计在明年的5月20日出生,那一天是星期四……” 爱丽丝看了看日历,数了十个工作日,“如果你在3019年5月5日17点之前,仍未能向我们出示《父母资格证》,我们将在5月6日上班后,向社会事务局收养管理中心提交报告,请他们给孩子寻找合适的养父母。 “如果在5月18日17点之前,你仍然未能取得《父母资格证》,那么在5月19日,收养中心寻找的养父母将签署收养协议。这份协议签订后,这个孩子就跟你没有关系了。明白吗?” 乔忘川点点头:“时间很充裕,拿证没问题。” 苏郁檀看了他一眼,心想:他倒是很自信啊! 乔忘川很干脆地签订了意向性收养协议。 他拿到《父母资格证》后,才能够到社会事务局收养管理中心签订正式的收养协议。 处理完了文书工作,爱丽丝问乔忘川:“苏小姐也想去看看孩子,你同意吗?” 乔忘川再次瞄了苏郁檀一眼,无所谓地笑了笑:“可以啊!” 爱丽丝就带着他们,去看刚刚8周大的小胎儿。 体外育胎区是生殖服务中心最大、最重要的一个部分。 现在,体外育胎技术已经十分成熟。 它不仅免除了母亲十月怀胎的辛苦、一朝分娩的痛苦,也减少了母体健康水平波动对胎儿健康的不利影响,因此,大多数父母更倾向于用体外育胎技术生孩子。 据统计:3017年,地球联盟体外育胎和母体怀孕的比例,已经达到了86.4比13.6。 也就是说,每1000个婴儿里,有864个都是通过体外育胎技术出生的,只有136个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仍然倾向于母体怀孕生孩子的,大部分是自然主义者,他们反对科技对自然生理过程的过度介入。 用他们话说:体外育胎是科技在亵渎生命,人类迟早要为此付出代价。 另有一部分母体怀孕生孩子的,是出于情感、猎奇等心理需求,想要亲自体会一把十月怀胎和分娩的种种感受。 当然,也有少数人是因为付不起体外育胎的费用、拿不到《父母资格证》等现实原因,而不得不选择了母体怀孕。 进入体外育胎区,要经过严格的安保。 爱丽丝向乔忘川的智能手表发送了一个电子通行证,又让他设定了视线密码。 “在胎儿孕育期间,每天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你可以随时来看望孩子,也可以带亲友来。”她对乔忘川说。 “你如果再想到这里来看孩子,就需要乔先生的同意和带领了。”她对苏郁檀说。 乔忘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苏郁檀也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淡淡的伤感和失落。 体外育胎区就像是一座座仓库,一排排的育胎槽排列得十分整齐。 这些育胎槽,被人们戏称为“机器孕妇”;整个体外育胎区,被戏称为“婴儿工厂”。 育胎槽最外层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罩子里面是一个人造躯干,看上去像是一个没有头颅和四肢的人`体躯干模型。 爱丽丝说:“……人造躯干里面的器官大多也是人造的,只有血液和子`宫例外——它们是用卵子提供者的基因定向克`隆的真正人`体组织和器官。” 乔忘川问:“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子`宫内膜是非常神奇的生物组织,我们至今无法做出完善的人造内膜,只能用克`隆器官。血液也是如此……” 育胎槽并不是静止不动的。 它们中有些是竖立态,有些是横躺或侧躺态,还有一些在机械装置带动下一上一下,仿佛在模仿人类步行。 “现在的体外育胎,是高度拟真的。这些育胎槽,可以提供最科学的神经刺激、营养支持,还会根据胎儿的状态,自动模拟人类站立、行走、睡眠等各种状态…… “心理学家认为,这样育胎,更有利于孩子本意识和潜意识的发育……”爱丽丝一边走,一边给他们介绍各种技术细节。 苏郁檀和乔忘川的那个孩子,编号是3018fc0927。 前四位数是年份,后六位数是育胎槽编号。 找到孩子的育胎槽后,机器人推来了一台全息透视仪,爱丽丝将透视头对准了育胎槽。 透视仪的全息投影屏,投影出了小小胎儿的虚拟影像。 小宝宝还很小很小。 旁边的监测数据显示,他的身长才两厘米左右。但她脸上的五官已经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来,手指和脚趾也都长出来了。她的皮肤薄得透明,皮肤之下,血管清晰可见。 看着这个小小胎儿的虚拟投影,苏郁檀身上似有一种莫名的颤栗掠过,让她陷入一种陌生的、难以名状的情绪中。 这是我的孩子!她在心里默念了这样一句。 目不转睛地盯了孩子好一阵,她心里突然很难过。 这是她的孩子,却也注定不会是她的孩子,因为她不可能拿到那个《父母资格证》,没有当妈的资格。 她有些难受地移开视线,却看到了乔忘川正神情专注地盯着投影,脸上多了一点复杂的、变幻莫测的神采。 苏郁檀心里更加酸涩。 如果她没有潜创症,她是否也可以无所顾忌地、这样投入地盯着宝宝看?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她心里暗暗猜测:乔忘川单独到这里来,没有提过女朋友或老婆,签署意向性收养协议时也是独自决断,没有找谁商量,很可能是单身。 那么,他是个怎样的人呢?如果他收养了孩子,会允许自己去探望孩子吗? 苏郁檀和乔忘川看了孩子好一阵。 爱丽丝又教他们怎么把虚拟投影视频传送到个人智能设备上,以便随时观看回味,才跟他们告别。 从育胎区出来,苏郁檀心里想着:怎么跟这位乔先生套套近乎,以便将来有机会去看看孩子? 她下意识地看向了乔忘川,略带乞求意味地说:“我能请乔先生喝杯咖啡吗?” 乔忘川转头看向她,露出了一个客套的笑容:“苏小姐还有什么事?” 苏郁檀求之不得,连忙答应:“我想跟乔先生聊一聊……关于这孩子的事。” 乔忘川脸上笑意收敛,转身面对她:“苏小姐不是放弃收养了吗?还有什么好聊的?” 苏郁檀有些难堪地说:“我没有任何别的企图,只是想问问你……我能不能……偶尔去看看孩子?” 乔忘川打量着她的神情,有些严肃地说:“苏小姐可能不清楚,收养关系与夫妻离婚分孩子不同,不存在探视权这个说法。在你签字放弃收养的那一刻,这个孩子就跟你没关系了。” 苏郁檀深吸一口气,尽量压下那种难堪的感觉:“我知道。我不是法盲。我只是……有些放不下那个孩子 。当然,如果乔先生不方便,就当我没说。” 乔忘川沉默了一下,才不轻不重地问:“既然放不下,为什么那么干脆地放弃收养?如果你多考虑几天再放弃,或许……我会更容易相信你。” 苏郁檀闭上眼,不断地深呼吸,压制心里翻涌的情绪。 而后她睁开眼,看着乔忘川,面无表情地说:“因为我有潜意识创伤综合症,六级,最严重的那种。 “我根本不可能通过抗压能力测试,不可能拿到《父母资格证》,所以也不可能拿到这孩子的抚养权。 “既然没有可能,我又何必多考虑那几天呢?我干脆地签字放弃,既方便别人收养他,也免得自己在纠结挣扎中病得更重,有什么不对?” 她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眼眶却不由自主地发热,视线渐渐有些模糊。 她不想向陌生人泄露自己的隐私。但看这情形,这件事不说清楚的话,乔忘川根本不会给她机会。或许,他还会以为她是想借孩子捞好处? 乔忘川惊讶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却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看着苏郁檀,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咳一声,缓和了语气说:“我对这种病不太了解,需要时间去了解一下。所以,这件事,我最迟下周一给你答复。” 苏郁檀轻轻一点头:“好!” 她已尽力争取。能不能争取到,不由自己决定。 她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乔忘川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心头滋味难以言状。 他会同意自己的请求吗?她一点儿也猜不到。 10.新岗位 与乔忘川道别后,苏郁檀的心情格外低落。 回到自己的飞碟中,她躺在了后排的双人座舱里,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小时候目睹父亲的死亡,被生母长时间虐待,患上潜意识创伤综合症,这些都不是她的错。 但现在,却是她在不断为别人的罪恶付出代价。 这真的很不公平…… 很不公平! 手表的智能核心米娅见状,自动开始播放能抚慰她情绪、增强她睡意的视频和音频。 苏郁檀的耳边响起潺潺的流水声、鸟鸣声,眼前出现了满目的苍翠葱绿。 慢慢地,人世喧嚣似乎离她越来越远,她迷失在了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睡醒之后,苏郁檀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她正准备坐飞碟回家,却接到了艾薇儿的视频电话。 电话接通,正在化妆的艾薇儿问她:“今天中午,你有没有时间跟我和乔医生吃饭?” “有啊!”苏郁檀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你昨晚为乔医生庆生,玩得开心吗?” 艾薇儿一边描眼线,一边说:“挺开心的!他昨晚正式向我表白了,我已经答应做他女朋友了。” 苏郁檀很为她高兴:“那恭喜你们了!乔医生追了你将近三年了吧?可终于修成正果了!” 描好了眼线,艾薇儿开始涂眼影,微微叹息着说:“你也知道两年前的事对我有多大伤害,要不是他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我不会恢复得这么快。现在,我也走出阴影了,应该开始新生活了。” 两年前,艾薇儿曾被人贩子绑架,遭受了性`侵,还差点被卖到不知哪颗蛮荒星球上去。 获救之后,艾薇儿在精神病院住了两周,又花了更长的时间治疗潜意识创伤。 教科书说:同样的伤害,对未成年人和成年人造成的影响,是完全不在同一个数量级的。 艾薇儿出事时已经工作多年,心智已完全成熟,因此,那次遭遇虽然是很大伤害,在她潜意识造成的创伤也只是二级。 一到三级的潜意识创伤综合症,都有自愈的可能。 级别越小,自愈的可能越高,速度越快。 苏郁檀记得那组数据:一级潜创的自愈率是31%,二级潜创的自愈率是8.3%,三级潜创的自愈率就非常非常低了,全星际还不足100例。 经过两年的疗养,现在,艾薇儿已经完全恢复。 再提起当年的事,她已经十分平静淡然了。 说完了自己的事,艾薇儿奇怪地问:“你怎么在飞碟里?准备出门吗?” 苏郁檀摇摇头:“不是。我在新海市生殖服务中心的地下碟库里,正准备回去。” “你跑去那里做什么?又想捐卵子了?”艾薇儿随口一问。 “不是。”苏郁檀微微叹息,“我捐的卵子,变成了一个孩子。” 正在涂口红的艾薇儿,险些把口红涂歪了。 “等等!你怎么知道你那颗卵子变成孩子了?难道……孩子的预定收养人出事了?” 如果预定收养人没有出事,那颗卵子变的孩子年满18岁之后,才会被告知无抚养关系的生物学父亲或母亲的消息,由孩子自己决定是否与对方联系。 苏郁檀叹息一声:“没错。” 艾薇儿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法律条文,皱着眉说:“你拿不到资格证,只能放弃优先抚养权……所以,你是去签订放弃收养的协议吗?” 苏郁檀勉强地笑了笑:“跟律师做朋友就是省心。很多事,我不必说,你自己就能猜得到。” 结束与艾薇儿的通话后,苏郁檀又给陆晓知发了视频信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陆晓知很快回复。 全息视频中,他一身骑行服,把自行车骑得飞快,喘着粗气说:“你只是那孩子的生物学母亲,不是社会学的,我就不恭喜你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 整个周末,苏郁檀都在惦记着乔忘川的答复。 但乔忘川一直没有联系她。 周一上班的时候,苏郁檀又在新海市社会事务局的地下碟库里,遇到了陈若水。 陈若水有些蔫蔫地说:“恭喜你啊!你多了一名仰慕者。” 苏郁檀把上周五放在后备舱里的小箱子拿出来,拎在手上,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陈若水没精打采的:“那名丹凤眼帅哥特警,跟我聊天的时候一直打听你的事。我问他是不是对你有兴趣,他承认了。他说:他跟我交换联系方式,其实是为了你。我要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吗?” 苏郁檀看着陈若水幽怨的表情,忍不住好笑:“你帮我回绝帅哥吧!我对他没兴趣。” “他真的很帅!你不考虑一下吗?”陈若水既纠结又紧张地看着她。 “我不觉得他帅。你还是自己留着欣赏,更能体现他的价值。”苏郁檀一边向电梯走去,一边毫不犹豫地拒绝。 陈若水不紧张了,表情里只剩下了纠结,十分苦恼地说:“那我要怎么回绝他啊?帅哥十分诚心地一再拜托我,我真不忍心让他失望。” “你就说:我有六级潜创症,不能承受太大的压力,不适合跟一名常在生死边缘游走的特警谈恋爱。”因为那天的劫持事件,丹凤眼肯定也知道她的病情了,这样说也不会泄露更多隐私。 陈若水眼睛一亮:“好!就这么回复他。” 电梯停在三楼时,陈若水走出了电梯,苏郁檀继续往上。 她即将加入的未成年人保护处社工一科,在社会事务局大楼的七层。 未保处有两个社工科,社工一科专门负责未满12岁的儿童,共有60多名社工,分成了三个组。苏郁檀被分到了二组。 社工二科专门负责12岁到18岁的青少年,据说也是三个组。 出了电梯以后,她按照智能手表里的信息,找到了自己新部门的会议室。 之所以是“会议室”而不是“办公室”,咳咳……是因为一线社工长期在外奔波,为了节省办公场地,社会事务局干脆连一个小小的格子间也舍不得给他们了。 据说这一点,经常被社工们吐槽。 社工科的安保远不如抗压能力测试中心。 苏郁檀不需要验证虹膜,不需要输入视线密码,只需要把智能手表往门禁器上一贴,会议室的门就自动打开了。 会议室正中,放着一张长弧形会议桌,桌子四周摆着二十多张椅子。 这是社工一科二组开会的地方。 会议室西侧,连着两个小单间。 靠大楼外墙的单间是组长办公室;靠走廊的单间,是一个小小的会客室。 会议室的窗户向北开,窗下摆着一排茶水柜。 会议室南墙和东墙的墙边,是两排储物柜。这些储物柜,就是社工们在社会事务局仅有的一点办公空间了。 苏郁檀找了一个空着的储物柜,打开手里拎着的小箱子,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放进去,关上柜门。 然后,她就随便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等顶头上司到来。 顶头上司叫唐恩,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她之前笔试、面试的时候都见过。 快到九点时,唐恩出现在了办公室的门口。 苏郁檀站起身来,向新上司问好。 唐恩点点头,很和气地吩咐她:“五分钟后到我办公室来。” 五分钟后,苏郁檀敲门,进了唐恩的办公室。 办公室不算大也不算小,除了窗台摆着的几盆绿植以外,还有一些很可爱的小摆设。 “欢迎加入我们组。”唐恩笑着站起身来,隔着办公桌向她伸出了手。 苏郁檀伸手,与唐恩相握:“我是新人,还请组长多多指教。” “别这么客气。笔试和面试你都相当出色,我相信你能做好这份工作。”唐恩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示意苏郁檀也坐。 苏郁檀隔着办公桌,坐在了唐恩对面。 “虽然你对社工的行为规范,应该是比较清楚了。”唐恩开门见山地说,“但你今天正式入职,按程序,我还得向你强调三条重要纪律。你记好了。” “是!”苏郁檀端正了坐姿,很认真地听上司训话。 唐恩看着她,郑重地说:“第一条纪律,先把你的智能设备拿到技术科去检测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木马病毒或系统漏洞之类的。以后,每两周检测一次。 “知道这么做的意义吗?” 苏郁檀点头:“社工工作时,需要同步上传工作视频到未保处的服务器。如果我们使用的智能设备里有木马病毒或系统漏洞之类的,容易造成案主及其亲属的隐私泄露。” 案主是指社工们服务的对象。 具体到未保处,案主就是指社工们服务和保护的那些未成年人。 唐恩点点头,继续:“第二条纪律,与案主及其亲属的每一次接触,哪怕只是在街上偶遇,也必须录制并同步上传工作视频。如果遭遇技术故障不能上传,必须第一时间提交报告。 “这是为什么?” 苏郁檀像小学生回答老师的提问一样,老老实实地背答案:“录制并同步上传工作视频,第一,是为了计算工作时间。我们每周的净工作时间,要累积达到30个小时才算全勤,超出部分可以领到加班费; “第二,同步上传工作视频,是为了保留证据,在有需要时呈供法庭; “第三,如果我们在工作时遭遇人身伤害,人工智能‘贝斯特’会自动帮我们报警,保护我们的人身安全; “第四,如果我们与案主亲属发生纷争,工作视频也能证明我们是否存在违规行为。” 唐恩再次点了点头,又说:“第三条纪律:不要跟案主及其亲属有任何利益牵扯;如果与案主及其亲属有私人关系,请注意申报和回避,免得廉政办请你去喝茶。” 苏郁檀认真地点头:“我会注意的。” 唐恩笑眯眯地说:“那你先去技术科吧!等你检测完设备,安装了‘贝斯特之眼’,我会把你的工作任务发到你的邮箱里。 “以后,我们主要通过邮件和视频电话沟通工作。顺便说一句,我跟你们的每一次沟通记录,也是要同步上传服务器的。” 苏郁檀站起身来:“好的。我记住了。” “贝斯特之眼”是社工专用软件,集成了社工工作所需要的全部功能。 “贝斯特”这个名字,据说出自于埃及神话,是守护家庭和幸福的“猫女神”。 11.社工的日常 苏郁檀按照唐恩的要求,去技术科检测设备。 技术科里,一个名叫沙俊的小帅哥接待了苏郁檀。 沙俊人如其名,长相十分清秀,性情却十分害羞。 他完全不敢看苏郁檀一眼,跟她说话时一直低着头,声音都是细细弱弱的。苏郁檀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苏郁檀十分厚道地没有逗弄他,没有跟他开玩笑。 她公事公办地将智能设备交给他,耐心地等他检测完毕,礼貌地道谢,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准备开始自己的社工工作。 地球联盟的社工工作,主要包括两大部分,一是日常随访,二是专案专办。 简单地说,日常随访是为了发现“问题”;专案专办是为了解决“问题”。 出现专案的机率不算高,所以社工的主要工作内容,还是日常随访。 社工对案主的随访频度有三个级别,一级随访一周至少一次;二级随访两周至少一次;三级随访一个月至少一次。 随访级别可以根据实际性况调整。 随访时间不固定,以免案主亲属采取针对性对抗措施。 进入社工随访名单的儿童通常有四类。 第一类,双亲家庭中,双亲都没有《父母资格证》;单亲家庭中,单亲没有《父母资格证》。 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是因为一些女子会无证怀孕,用自然孕产的方式生下孩子。 无证怀孕生下孩子的母亲,不会被剥夺对孩子的抚养权,但她们和她们的配偶,必须牺牲部分隐私权,接受社工的随访,直到孩子成年或他们拿到资格证。 这是《父母资格证》制度建立之时,反家暴基金会、人权组织、自然主义者、无罪推定支持者等多方势力博弈的结果。 另外,有些双亲家庭中,只有一人持有《父母资格证》。 如果持证人不幸离世,留下无证的配偶和孩子,那么考虑到孩子的情感问题,法庭会允许无证的父亲或母亲继续抚养孩子,条件是他们必须接受社工的随访。 第二类,在体检中出现精神或心理异常的孩子,会自动被纳入随防名单。 联盟规定:未成年人每半年必须接受一次体检,其中包括基础的精神和心理诊断。 第三类,监护人曾受到法庭警告但又不足以被剥夺监护权的孩子。 第四类,监护人发生了变更的孩子。 去技术科走了一趟后,苏郁檀的智能手表和眼镜中,就多了一个名叫“贝斯特之眼”的社工专用工作软件。 打开贝斯特之眼,苏郁檀就看到了唐恩发给她的随访名单。 这张名单上,共有19位小案主。 其中一级随访两人,每周随访至少一次;二级随访五人,每两周至少随访一次;三级随访12人,每个月至少随访一次。 苏郁檀计算了一下,如果她只按照最低标准安排随访,每次随访的时长都保持一小时,那么一个月下来,她的工作时间大约刚好是30个小时多一点点。 看来,唐恩先生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她是社工里的菜鸟,就对她额外照顾,给她安排的工作量挺充足的。 苏郁檀把那些小案主的资料看了一遍,决定先去随访一个名叫弗罗拉的女孩。 在她的随访名单中,这个小女孩排在第一位,是处境最艰难的一个。 弗罗拉今年七岁,患有严重的基因变异症。 从半岁病发到现在的六年多时间里,她一直不停地在医院进进出出。 她身体里的变异组织,切了又长,长了又切,有些器官已经完全失去了功能。 可她的基因严重变异,医生们无法给她置换用她自身基因克`隆的器官,只能给她换上了一个又一个的人造器官。 人造器官的功能和舒适度,肯定不如健康的真器官。更换了人造器官之后,通常会有一些轻重程度不同的不良反应。 长时间生病,不仅弗罗拉自己倍受折磨,她的父母也日渐烦躁,曾因为在弗罗拉面前互相撕打,误伤了弗罗拉而被法庭警告过。 “贝斯特,弗罗拉现在在哪里?” 苏郁檀一边往大楼的地下碟库走去,一边通过智能设备询问未保科的人工智能贝斯特。 “请稍等。”优雅的女声柔和地说。 仅仅过了五秒钟,贝斯特就给了苏郁檀回复:“弗罗拉正在亚洲复生医院变异症治疗中心接受治疗。” 贝斯特之所以这么快就能给出答复,一是因为她有强大的运算能力,二是因为她在公共网络体系中拥有很高的权限,可以直接调阅很多公共网络中的资料。 比如说:公共监控网的监控视频、人口信息库的人口信息、全球交通网的交通信息等等。 当然了,贝斯特只有调阅权,没有修改权。 苏郁檀走进弗罗拉的病房时,弗罗拉正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面朝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弗罗拉附近,观察了她好一会儿,才走到她身边,笑着跟她打招呼:“嗨,弗罗拉。” 弗罗拉扭过头,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谁?” 苏郁檀把自己的社工证拿给她看:“我是代替维多利亚小姐的社工,这是我的证件。你要检查一下吗?” 弗罗拉扫了她手里的社工证一眼,毫不在意地又将视线转向了窗外:“不需要。我没什么可骗的。” 苏郁檀把社工证收起来,拉了一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来,静静地陪她看窗外。 过了好一会儿,弗罗拉突然说:“你为什么不说话?” 苏郁檀转头看着她说:“我想,你或许不喜欢我太聒噪,所以我等你先说话。” 弗罗拉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疑似微笑的表情,盯着窗外说:“我父母都在上班,因为他们要挣钱养我、给我治病,不得不去工作。我非常体谅他们的难处,对他们没有任何不满。 “这里的医生护士们很和气,其他病人很友好,机器人护工也十分尽责,所以我过得很不错。” 苏郁檀继续观察她的表情,轻笑一声说:“看来,你对我们关心什么,十分了解。” “我父母也很了解。”弗罗拉淡淡地说。 苏郁檀品味着她话里的意思,问道:“他们工作的时候,你会想念他们吗?” “有时候会,有时候不会。” “会的时候多,还是不会的时候多?” 弗罗拉抿紧了嘴,声调突然提高了一点:“不知道。谁还会认真计算这种事的时间吗?” 见她对这个话题表现出了抗拒,苏郁檀就迅速终结话题:“说得对!谁还计算时间啊!” 她心里已经有了一点基本判断:弗罗拉父母被法庭警告后,对女儿的态度并没有根本性的改变,这与维多利亚留下的记录一致。 当然了,这点基本判断不会改变什么。 要想改变什么的话,她必须掌握确凿的证据。 维多利亚留下的记录说,弗罗拉很喜欢现在热播的一个儿童剧《流浪全星际》,很喜欢故事的主人公“伽马”。 苏郁檀就跟弗罗拉聊起了《流浪全星际》和“伽马”:“你说,伽马的家乡会不会在伊甸星呢?” 伽马是一名孤儿,还不到一岁时,他的父母就被星盗杀害。 之后,伽马被杀害他父母的星盗们收养。因为在同样遭遇的三个孩子中最小,星盗们就以古希腊语的第三个字母“γ”(音:伽马)做了他的名字。 伽马九岁时,被一个垂死的老星盗告知了真相,就带着另外两个同样遭遇的孩子——阿尔法和贝塔,一起逃出了星盗窝,流浪全星际,去寻找自己的身世和真正的亲人。 最近的剧情进行到:伽马三人决定去伊甸星,因为他们找到的遇难飞船乘客名单上,有一个来自伊甸星的三口之家,与伽马的情况有些相似。 当然了,苏郁檀并没有完整地看过《流浪全星际》。 她只是在来的路上临时抱佛脚,阅读了手表智能核心米娅提供的剧情简介,并看了最新一集。 弗罗拉摇摇头:“我不知道。” 苏郁檀打开双肩包,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然后把装着一个小坠子的盒子递给弗罗拉:“要不,你问问伽马?” 弗罗拉扭头看她一眼,又看了看盒子,突然惊喜地说:“啊!这是伽马的通讯器!” 她迫不及待地将小坠子从盒子里拿出来,拿在手上细细把玩。小小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属于孩子的兴奋表情。 “伽马的通讯器”是《流浪全星际》版权方新推出的周边产品,与剧中伽马所用的通讯器一模一样。 “这是给我的吗?”弗罗拉看着通讯器,十分期待地问苏郁檀。 “是的。我们第一次见面,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苏郁檀柔和地说。 弗罗拉立刻喜滋滋地将通讯员挂着脖子上,拿起那个“γ”形状的小坠子看了又看。 “你刚才说‘问问伽马’是什么意思?”弗罗拉问苏郁檀。 “这款通讯器,能够真的与伽马通话喔!你对着通讯器呼叫伽马,只要他不忙,也没有睡觉,就会跟你说话!” “真的?”弗罗拉更加惊喜。 “当然是真的。”苏郁檀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实际上跟她通话的,会是官方服务器的人工智能。 但这个人工智能,会使用伽马的声音,被赋予了伽马的人格,知道一些剧里没有的伽马“往事”和“秘密”,与真正的伽马也差别不大了。 “伽马,你在忙吗?”弗罗拉对着吊坠,小心翼翼地问。 吊坠里传来伽马的声音:“有一点。你是谁?” “我叫弗罗拉,今年七岁。我可喜欢你了。”弗罗拉赶紧向偶像表白。 “emmm……谢谢。”伽马的语气似乎有点尴尬。 “你在忙什么?”弗罗拉问伽马。 “我在做午饭。你知道的,阿尔法和贝塔煮的食物简直没法吃,我只好自己动手了。你在干什么?” 弗罗拉有些难过:“我在医院里,什么也没干……” “你生病了,还是受伤了?”伽马关心地问,“我能看看你的样子吗?” 弗罗拉:“emmm……你怎么看?” 伽马说:“通讯器可以传送虚拟图像。只不过通讯费很贵,我又很穷,所以很少使用……” 看着弗罗拉兴致勃勃地与伽马聊天,苏郁檀很欣慰。 长年生病的弗罗拉,只断断续续地在虚拟学校上过学,没有同龄的玩伴和朋友,实在寂寞得很。 如果她能常与伽马说说话,也可以过得开心一点。 告别弗罗拉之后,苏郁檀正准备去找陆师兄一起吃午饭,却突然接到了乔忘川的来电。 苏郁檀的手一抖,突然觉得很紧张。 12.遇见【抓虫】 “苏小姐,我认真考虑了你的提议。但我觉得,以你的情况,恐怕不适合跟孩子多见面。”全息视频中,乔忘川略有些抱歉地说,“很遗憾,我不能答应你。” 苏郁檀沉默了好一会儿,既想笑,又想哭。 可最终,她也只是木着脸说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 说完,她就想挂断视讯。 “等一下!”乔忘川连忙阻止她,“作为补偿,你可以给孩子取个小名。” 苏郁檀略微讽刺地说:“我取了,你就会用吗?” 乔忘川肯定地说:“会的。” “你会告诉孩子,这个小名是我取的吗?” “等孩子年满18岁,我会告诉她——将一切因果都告诉她。” 苏郁檀唯有苦笑。事情,似乎回到了最初——要等孩子十八岁,她才有见她的可能。 但仔细想一想,似乎又比原本的情况更好一些。 至少,她现在知道了自己的孩子是个女孩,将于3019年5月20日出生;孩子的爸爸叫乔忘川,是一个很帅气、看上去也很稳重的男人。 她应该会幸福吧?她一定会幸福! 想了一会儿,她轻声说:“就叫她小鸽子吧!不求她称霸天空,只求她永不迷失方向。” “小鸽子……”乔忘川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表示认可,“很好的小名。我喜欢永不迷失方向这个寓意。” 苏郁檀没有说话。 “那么……”乔忘川微微叹息,“苏小姐,以后……请多保重。” 结束了通话,苏郁檀整个人都空空的、木木的。 她也不想去找陆师兄吃午饭了,慢慢走出了医院,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一个小小的儿童游乐园,在一张空椅子上坐下来。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游乐园里的每一个孩子,默默在心里猜测每个孩子有多大年纪,是什么样的性格,有什么样的家庭和亲人。 又想:如果小鸽子长到了这个年纪,会是什么模样呢?会有怎样的性格呢?那位乔先生家里的人,好相处吗?孩子会觉得幸福吗? 不知道十八年——不对,应该是十八年零32周后,会不会有一个帅气的美少女走过来对她说:“嗨!我是你闺女小鸽子。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自己到时候要说什么呢? 苏郁檀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她就说:“我挺好!就是很想你……” 那样的场面实在太美好。 她忍不住沉浸在类似的幻想中,难以自拔。 过了很久,她又惆怅地叹息一声: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一天? 应该会吧?她充满希望地想。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要认真工作,认真生活,认真面对自己的疾病。 因为我不希望小鸽子有一天来找我时,只能找到一座冰冷的墓碑…… 连翩的浮想中,她暗暗下定了决心。 那种空洞麻木的感觉渐渐淡去,心灵似乎受到了某种滋润。 跟她坐同一张椅子的一个白发老太太笑着问:“你家的孩子是哪一个?” 苏郁檀转头看了看她,笑道:“我孩子不在这里。她才八周大,明年五月才出生。你家的孩子在这里?” 老太太点点头,笑着指给苏郁檀看:“就是正在玩滑梯、穿绿色t恤衫的那两个。他们三岁了,男孩儿是哥哥,女孩儿是妹妹。他们年龄相差一个月,是我的孙子孙女。” 听老太太说兄妹俩年龄相差一个月,苏郁檀就知道,这两个孩子中,至少哥哥是体外育胎生出来的。 “他们很可爱。”苏郁檀赞美说。 老太太笑起来:“也很聪明。哥哥的精神域度达到了13%,妹妹的精神域度差一点,也达到了11%。” 精神域度,是替代智商测试法,综合评定一个人大脑功能和精神意识强度的指标,百分比越高越好。 一般来说,全星际超过八成的人,精神域度都在10%以下。 精神域度超过10%以后,每提升一个百分点,大脑功能和精神力强度就差不多要提升一倍,其稀有程度也相应地提升一倍。 精神域度超过20%的人,大约只有十万分之四。 精神域度超过30%的人,那就是传说中的存在了。 对于老太太的夸耀,苏郁檀笑了笑:“阿姨,精神域度的问题,你可别对孩子说。这项数据,应该是对孩子保密的,免得影响他们的自我认知和性格发展。” “我知道。我儿媳妇也这样说。”老太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在孩子面前说过,就是跟你这个不认识的人随便唠两句。你们都是有证的人,在怎么养孩子这件事上,我都听你们的。” 苏郁檀保持微笑,没有再说话。 老太太这话,她不知道怎么接——她其实是没有证的。 老太太又开始絮叨,说她当年也想考个证,以证明自己这个妈是合格的,没把儿子养歪不是侥幸。 谁知那些考证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她年纪大了,学了后头忘了前头。 她学了一年多,做了好多套模拟题,成绩始终在50分以下徘徊。 这件事,让她在儿子儿媳妇面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 “毕竟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了。”老太太总结说。 苏郁檀继续保持微笑,注意力却已被前方不远处的一对母子吸引住了。 那里,一个穿着绿条纹衬衣的年轻妈妈,正被儿子闹得十分头疼。 “我就要坐过山车!”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穿着与妈妈一样的绿条纹亲子衬衣,十分倔强地说。 绿条纹妈妈耐着性子,给小男孩讲道理:“你现在还太小,坐过山车会有危险,所以不能坐。等你长到爸爸的肩膀那么高了,我们再来坐,好不好?” “你胡说!上次爸爸偷偷带我来坐过,我一点事都没有!”小男孩极力主张自己的权益,却把爸爸出卖了。 “什么?!”绿条纹妈妈听完以后,怒不可遏,开始逼问小男孩,“说!你那个二百五的爸爸还带你干过什么?” 小男孩被吓着了,开始躲躲闪闪、支支吾吾。 被逼急了,他就开始坐地上耍赖,大哭大叫:“唔……我不要你!我要爸爸!我不要妈妈……妈妈是坏人……妈妈是坏人!” 绿条纹妈妈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他撒泼。 小男孩骑虎难下,更是闹得厉害。 苏郁檀看着这一幕,觉得好笑又无奈,忍不住摇头叹息。 这个小男孩的成长环境,一定十分“多样性”。坐地上撒泼这一招,他跟谁学的? 同座的老太太发表意见:“我也觉得太小的孩子不适合坐过山车。” 看了苏郁檀一眼,她又有些不确定地补充了两个字:“对吧?” 苏郁檀就给她解释:“法律并未规定坐过山车必须达到几岁。 “绿条纹妈妈不许儿子坐,是担心儿子受伤,不想儿子冒险;而她老公显然觉得她的担忧有些多余,就阳奉阴违,跟儿子结成了同盟,一起欺瞒她。 “他们家最大的问题,不是坐不坐过山车,而是这夫妻俩教育理念不一致。” “这有什么问题?”老太太问得很认真。 苏郁檀也认真地解释:“夫妻俩的教育理念不一致,会让孩子无所适从,对孩子的成长很不利。 “这位爸爸跟儿子结成同盟,一起对抗欺瞒妈妈,更有诸多弊端。这位绿条纹妈妈应该跟丈夫好好沟通一下了。” 老太太有些敬畏地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周围其他人看着这母子俩的互动,有好笑的,也有摇头的。 还有人趁机教导自家小朋友:“千万别学这个哥哥!你瞧瞧他这样子,多丢人!” 被教导的小朋友连连点头。 苏郁檀正在考虑,要不要找个委婉的法子,跟绿条纹妈妈沟通一下。 一个满脸醉意、衣着凌乱、手里拎着大半瓶烈酒的女人,突然晃晃悠悠地从旁边蹿出来,恶狠狠地指着小男孩骂:“谁是坏人?你爸爸早就不要你了,他才是坏人!他才是人渣!你哭什么哭?再哭我揍你!”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周围的人。 苏郁檀连忙打开“贝斯特之眼”,开始同步向未保处的服务器上传现场视频。同时,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前两步,想在醉酒女人动粗时冲上去制止。 绿条纹妈妈先是一愣,然后迅速地将小男孩拉起来,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小男孩被吓得忘了撒泼忘了哭。他躲在妈妈的身后,只探出半张涕泪纵横的脸,吃惊地打量着那个醉酒女人。 “你谁啊?干嘛吓我儿子?”绿条纹妈妈跟醉酒女人理论。 醉酒女人打了个酒嗝,上前拍拍绿条纹妈妈的肩,笑嘻嘻地说:“你瞧,他现在不撒泼了!妹子,姐姐告诉你,对付这种不听话的小鬼,不用太客气。你凶一点,他就乖一点。必要时,揍他一顿更有效。” 绿条纹妈妈露出一脸嫌恶的神色,带着儿子退后几步,又用手掌在鼻子前面扇了扇,似乎想扇走什么不好的气味。 她打量了醉酒女人一眼,拉着小男孩转身就走:“走!我们离这个酒疯子远一点。” 小男孩连忙跟着妈妈走。走了一段距离,他又回头看了醉酒女人一眼,眼中好奇多于恐惧。 苏郁檀心想:看来,这小男孩很有安全感,也很有好奇心和冒险精神,倒是做探险家的好材料。 看着绿条纹母子离去,醉酒女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嘴里灌了一口酒,眼睛似乎更红了一些。 呆了好一会儿,她才一边狠狠地往嘴里灌酒,一边晃晃悠悠往游乐场外面走去,眼中有隐隐的泪光。 苏郁檀看着这个女人,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不对劲! 13.抽丝剥茧 “贝斯特,查一下这个醉酒女人身份资料。”苏郁檀悄悄吩咐人工智能贝斯特。 很快,贝斯特给她回复了:“面部识别的结果是:这个女人名叫李子璇,今年37岁,十年前从伊甸星移居到地球,持伊甸护照、地球绿卡。现在,李子璇住在银杏小区31幢2单元1303,这是她自己名下的房产。” “银杏小区?”苏郁檀有些惊讶。 银杏小区的西门,与复生医院的后门就隔着一条街。因为养母和陆师兄的关系,她对那一片很熟悉。 她又问贝斯特:“李子璇有孩子吗?” “她移居地球时填写的身份资料上写着:没有结婚,没有子女。在地球居住的这十年,也没有她的结婚、生育或领养的记录。” 苏郁檀远远地看着李子璇向银杏小区的方向走去,心里更加疑惑。 她没有孩子?那她刚才那一通脾气是从何而来?她父母曾经这样对她? 这个念头刚出现,她就立刻否定了。 不对,曾被父母这样对待的话,不该是她刚才那样的行为映射。 “贝斯特,有人跟李子璇一起住吗?” 过了差不多半分钟,贝斯特才说:“我翻了她家外面这一个月的公共监控视频。除了她自己,她家没有任何人进出。” “那就是独居了?”苏郁檀疑惑地说,“贝斯特,我想知道她最近的行踪。” 贝斯特能直接调阅最近一个月的监控视频,查完后她告诉苏郁檀:“李子璇之前二十多天完全没出门。但上周五、上周六和今天,她却连续三次出门。” “二十多天完全不出门?她不用上班吗?” “她不用上班。她移居地球时带来了一大笔财产,做了一些投资。这些年,李子璇靠这笔财产的投资收益生活,没有工作。” 苏郁檀心想:长期不出门的人突然接连出门,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影响她生活、或者刺激她情绪的事。 上周五……影响力最大的事就是社会事务局的人质劫持事件了。 这件事,跟李子璇有关系吗? “上周五,她去了哪儿?” “她盛妆打扮,去了比目鱼餐厅用餐。她在餐厅呆了很久,出来时泪流满面,神情很悲伤。” 比目鱼餐厅苏郁檀知道,那是一家情侣主题的餐厅。 上周五,艾薇儿给乔医生庆生,是在这家餐厅。 上周六,自己跟这对新出炉的情侣吃饭,也是在这家餐厅。 因为艾薇儿说,那家餐厅的菜味道很赞,尤其是他们新推出的柠檬烤鱼,好吃得她险些把舌头都吞掉了,一定要她去尝一尝。 李子璇有心情在上周五盛妆打扮去比目鱼餐厅用餐,人质劫持事件应该跟她没关系。 那么,她跟谁去餐厅用餐?那个人有孩子吗? 可惜餐厅里面没有监控。 苏郁檀只好说:“拉一个上周五进入餐厅的人员名单,看看还有谁是单独进去的,有没有可能与李子璇有交集。” 餐厅的订餐名单贝斯特拿不到,但她可以通过人脸识别、身份信息比对,确定进入餐厅的人员名单及其基本信息。 名单拉出来了。除了李子璇和工作人员,没有任何人是单独进入这家餐厅的。 苏郁檀搽了搽自己的脸,心想:李子璇是被人放了鸽子,还是她当天并没有约什么人,就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只得问:“上周六呢?她又去了哪儿?” “上周六,她在街上游荡了半天,很伤心的样子。路过槐花路小学时,她站在栅栏外面,隔着栅栏,看了空荡荡的操场好半天。之后她就去喝酒,喝得醉醺醺地回家去了。” 苏郁檀想象了一下那画面。隔着栅栏看空操场……这简直像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在怀念自己的孩子啊! 她越发觉得,情况有些诡异。 “那今天呢?她去了哪些地方?” “今天下午,她先去了亚洲复生医院,在医院的花园里坐了很久。之后她又去喝酒,然后醉醺醺地拎着酒在街上游荡,慢慢走到了跟你相遇的那个儿童游乐场。” 从比目鱼餐厅出来时很悲伤;槐花路小学,亚洲复生医院,儿童游乐场…… 苏郁檀暗自琢磨:这些关键词,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前方的李子璇,已经把瓶子里的酒喝光了。她随手把空酒瓶扔在了路边,跌跌撞撞地进了银杏小区。 看她走路的样子,似乎醉得更厉害了。 苏郁檀不适合再跟着,就在小区外面的一个花台上坐下,像是一个走累了的普通路人。 坐下之后,她让贝斯特把李子璇几次出门的视频,剪辑一下给自己发过来。 收到视频后,她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 她渐渐觉得:李子璇离开比目鱼餐厅时,像一个失去了爱人的女人,悲伤而绝望;她站在槐花路小学外面的样子,像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无边的痛苦和惆怅中,藏着深深的愧疚。 可这李子璇分明没有孩子啊! 究竟哪里不对?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或许,李子璇在移居地球时,填写了假的身份信息?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疑惑似乎就能解释得通了。 李子璇移居地球时27岁,要结婚生孩子足够了。 会不会是她在伊甸星失去孩子,伤心之下,才移居地球?因为伤心,所以在填写身份资料时干脆写了未婚无子女? 想了好一会儿,苏郁檀坚决地摇了摇头:还是不对! 她把李子璇离开比目鱼餐厅时的视频,重新调出来看。 李子璇离开餐厅时这泪流满面、伤心欲绝的样子,不是十年前的悲伤所能导致的。 这分明是刚刚受到了巨大打击的样子。那件让她伤心欲绝的事,就发生在上周五,就发生在那间餐厅。 那间餐厅,到底有什么事情刺激了她? 想了想,她把李子璇离开餐厅时的一张正脸截图,发给了艾薇儿:“薇儿,你上周五在比目鱼餐厅用餐时,对这个女人有没有印象?” 艾薇儿很快回了视频电话:“有!这个女人独自一人用餐,很伤心的样子。她怎么了?不会卷到你的案子里了吧?” 苏郁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相信身为律师的艾薇儿,完全能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果然,艾薇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去,你才第一天当社工!” 然后,她开始回忆那晚的情形:“那天晚上,这个女人坐在离我们不远的一个位置上。她在我左前方,在乔医生的右后方。 “她一直一个人。一开始我也没注意,只以为她在等人。 “可我们离开餐厅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人,并且很伤心的样子。我就猜,她是被人放了鸽子,或者是被人甩了。” 从艾薇儿那里得不到足够解惑的信息,苏郁檀只好用最后一招了。 她直接走到了银杏小区的大门口,对保安亮出了证件:“我是新海市社会事务局的社工,有事找你们经理。” 保安将她带到物管经理的办公室。 关上门后,苏郁檀对经理说:“我在调查一件案子,需要翻看一个住户的垃圾。还请经理配合一下。” 经理看了她的证件,又登录社会事务局的网站核查了她的身份,才笑着说:“请跟我来。” 他很有分寸地没有问她是什么案子、涉及到哪个住户。 经理亲自将她带到了位于地下二层的小区垃圾库,打开了垃圾库的门。 “需要我陪苏小姐进去吗?”经理问她。 苏郁檀摇摇头:“不用了。给我搬运机器人的指挥权就行了。” 经理笑着点头,将一张卡递给她:“用这张卡,就可以指挥里面的搬运机器人。” “谢谢经理。”苏郁檀接过卡,向他道谢,独自走进了垃圾库。 这个库里堆着整个小区的非生物垃圾。 垃圾箱都是密封好的,所以库里并没有太浓烈的臭味,走进去不算太难受。 几台垃圾分拣机,正在拆封垃圾箱,分拣里面的垃圾。 31世纪,人们早就不用塑料袋装垃圾了。因为塑料袋容易破损,会造成垃圾泄露,污染小区环境。 现在,人们用强度更好、可以循环使用的硬塑料垃圾箱。 这些垃圾箱的尺寸完全一致,颜色分为两种:绿色和白色。 绿色的装生物垃圾。垃圾箱密封出户后,很快就会被拉走,送去工厂做有机肥。 白色的装非生物垃圾。这些垃圾箱会被送进小区的垃圾库,由垃圾分拣机进行分拣。 分拣好的垃圾,将被物管公司分类送往中转站;中转站会将这些垃圾送往不同的地方回收利用。 不管是哪种颜色,所有垃圾箱被清空后,都会被送进自动清洗房,然后干干净净地被送回来,从各栋大楼的物流通道返回住户家里,供住户继续使用。 两者唯一的不同是,绿色垃圾箱由有机肥生产工厂清洗;白色垃圾箱由物管公司清洗。 因此,所有垃圾箱的外面,都喷印着识别码和门牌号。 这既方便垃圾箱返回原主家中,也方便物管和环保工作人员追查那些不分类垃圾、不密封垃圾箱的住户的责任。 苏郁檀在垃圾库里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李子璇家的两个垃圾箱。 她指挥搬运机器人将这两个垃圾箱搬下来,戴上手套,拆封垃圾箱,揭开箱盖。 14.解救 李子璇家的第一个垃圾箱里,有几个空酒瓶、一大堆碎瓷片、碎玻璃以及其它一些破碎损毁的东西。 苏郁檀心想:前两天,李子璇应该发过一通很大的脾气。 另一个垃圾箱被打开时,苏郁檀倒抽了一口冷气。 因为这个垃圾箱里,有好几片用过的儿童纸尿裤,还有一堆儿童玩具、儿童图书、儿童画具,以及一些被撕成碎片的画稿。 她勉强拼了一下那些画稿,觉得从笔法和构思来看,九成九是真正儿童的作品。 一个独居女人,一个二十多天都不出门的独居女人,家里的垃圾箱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儿童玩具、儿童图书这些,还有可能是旧物。 但用过的儿童纸尿裤,几乎可以百分百说明:李子璇家里藏着一个孩子! 突然,她呼吸一窒。因为她发现其中几张画稿碎片上,有血迹! 可惜社工没有配备基因快速比对仪,不然她就可以立刻查一下,这些血迹,是不是某个失踪儿童用过的。 通过这些东西,基本上可以拼凑出一个可怕的事实——李子璇家里,有一个被藏得不见天日的孩子,这个孩子已经和正在受到伤害。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曾经的经历。 “啪啪”的鞭打声,从记忆里被唤醒,开始在苏郁檀的脑子里不断回响。 她的身体,似乎又感觉到了被鞭打的疼痛。时隔十几年,那种痛苦记忆仍然是那样清晰,那样刻骨。 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双手颤抖,双腿发软。 她想:李子璇家里的那个孩子,是不是也像她当年一样,正天天盼着有人能将自己救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了一点。 她用颤抖的声音报了警——社工只有调查权,没有抓捕权,如果需要抓捕某个涉嫌犯罪的人,就需要警察的配合。 然后,她紧急联系自己的顶头上司唐恩,说明了情况。 “我需要法庭的紧急搜查令,还需要公诉律师的支援!”她对唐恩说。 唐恩脸上的惊讶之色,掩都掩不住。 过了好几秒,他轻咳一声说:“我没想到你第一天当社工,就能有这样的敏锐……你等我两分钟,我看看你传回来的证据。” 苏郁檀只好耐着性子等。 趁这一点时间,她把那两个垃圾箱重新密封好,以便保存证据。 不到两分钟,唐恩就对她说:“证据已足够申请紧急搜查令了,我会立刻申请。你在小区里等警察和搜查令,不要私自行动,注意安全,注意保存证据。” 紧急搜查令通常只在涉及到未成年人和失踪人口的案件中签发。 它存在的最重大意义是:尽可能缩减办案程序,争取营救受害人的时间。 法院有裁判法官24小时在线当值。 收到申请后,他们可以在十分钟之内审核初步的证据,签发电子版紧急搜查令并通过网络送达。 签发紧急搜查令的原则不是“证据充足”,而是“疑罪必查”。 苏郁檀提交的证据,已足够申请到这个搜查令了。 结束通话之后,苏郁檀远程启动了自己停在复生医院的飞碟,让飞碟过来接自己。 今天是周一,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银杏小区的地下碟库里有很多空位,她的飞碟可以直接飞到小区的碟库里来停放。 然后,她有些吃力地抱着两箱垃圾,走出了垃圾库,将搬运机器人的指挥卡还给了经理。 经理关好垃圾库的门以后,殷勤地说:“这两个垃圾箱又重又脏,我来帮苏小姐搬?” “那谢谢经理了。”苏郁檀将装碎片的那个垃圾箱给他抱着。这个垃圾箱很重,也不是关键证据。 她自己则抱着装有纸尿裤的那个——这里面,才是关键的证据。 苏郁檀等在位于地下一楼的碟库里。 等飞碟飞过来,她就将两个垃圾箱装进了飞碟后备舱里,锁好了舱门,并在物管经理递上来的垃圾箱移交单据上签了字。 法庭出具的紧急搜查令(电子版),发到了苏郁檀的智能手表中。 与此同时,两艘警用飞碟也低调地飞进了地下碟库,八名全副武装的警察从飞碟里跳下来。 苏郁檀连忙过去跟他们汇合:“紧急搜查令你们收到了吗?我已经收到了。” 为首的警察点点头:“收到了。苏郁檀小姐,是吧?” 苏郁檀连忙向他亮了亮证件:“我是!” 为首的警察看了她的证件,又掏出自己的证件递给她:“我叫莫里斯,你叫我老莫好了。” 确认过双方的身份后,莫里斯对苏郁檀说:“你跟在我们后面,听从我们的指挥。通常来说,会伪造身份信息、藏匿孩子的人,也会牵涉到其它罪行。比如说……私藏违禁武器。明白吗?” 苏郁檀连连点头:“放心吧!我不会添麻烦的。” 两名警察守在了电梯口。 苏郁檀跟在其他六名警察身后,走楼梯爬上了李子璇居住的13楼。 整个13楼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异常。 一名警察拿出一台透视仪,想看看李子璇家里的情形,却发现墙和大门都有很好的防透视层,透视仪什么也看不到。 另一名面容清秀的警察拿出一台看上去十分专业的电脑,将电脑与智能门禁连接,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着。 不到10秒钟,这名警察就爆了粗口:“卧槽!这娘们儿是个行家啊!” 他脸色难看地抱着电脑迅速退开:“触动警铃了,只能强攻!” 莫里斯直接让人上热熔弹,炸开了李子璇家里的大门,然后带人冲了进去。 几分钟后,一名警察出来,招手让苏郁檀进去:“我们找到那孩子了!” 苏郁檀连忙跟上。 这是一套三室两厅两卫的住宅,屋子里既脏又乱。 李子璇醉得很厉害,双手都被铐住了,她却还躺在沙发上睡得人事不知,呼噜声十分有韵律。 一名警察拿着搜出来的一堆违禁武器,有些后怕地对莫里斯说:“幸亏这娘们儿醉得不省人事!不然的话,咱们哥儿几个,今天少说得伤一半,搞不好还会交待一两个。” 刚刚在电脑技术上被打脸的那名清秀警察,有些惊奇、有些兴奋地从一间卧室里探出一个头来,大喊着:“这娘们儿是行家里的行家啊!你们快来看,公共监控网完全变成她家后花园了!” 莫里斯站在一间屋子的门口,对苏郁檀说:“那孩子在这间屋子里。” 苏郁檀快步过去,朝那间屋子里看过去。 这是一间只有十平米大小的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两个小小的通风口。 整间屋子,不管是天花板、墙壁还是地板、房门,都被一层弹性很好的隔音材料包裹着。 在这样一间屋子里,哪怕孩子在里面喊破了喉咙、哭哑了嗓子、跳断了腿,都不会有邻居听到一丁点声音。 李子璇可以在这间屋子里,对孩子为所欲为,丝毫不用担心哪个邻居会听到孩子的哭声,多事地报警。 从那些材质的新旧和磨损程度来看,这间屋子的隔音处理,至少做了好几年了。 也就是说:有一个孩子被囚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屋子里,有好几年了。 屋子里没有床,没有家具,只有一张床垫、几只收纳箱、一个垃圾箱和一个木质小马桶。 小马桶里应该装有粪便,因为整间屋子,都弥漫着一股粪臭。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男孩?苏郁檀不太确定。 那孩子躲在一只收纳箱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既好奇、又惊恐地看着他们。 “我怕自己进去吓着那孩子,只好站在门口等你进去。”莫里斯轻声对苏郁檀说,语气中有十分明显的愤怒。 很显然,这个孩子可能的遭遇和处境,让他这个铁血之人也深受刺激了。 此情此景,让苏郁檀不断想起年幼时那些痛苦的回忆。 她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忽略掉那些不断闪出的画面,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保持一名社工的理性和耐心。 “嗨!我可以进来吗?”苏郁檀站在门口,笑着向那个孩子挥了挥手。 那孩子浑身一抖,身子一缩,整个人都藏到那个收纳箱后面去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说完之后,她等了30秒左右,见那孩子还藏在收纳箱后面,就慢慢走了进去。“我进来了!” 她在收纳箱的另一侧跪坐下来,将手肘撑在收纳箱的盖子上,隔着箱子看那孩子。 然后她说:“我给你讲故事吧!” 那孩子趴在收纳箱的后面,一动不动,身体微微颤抖。 “你不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喔!”苏郁檀微笑着说,“在银河系迷雾星域的地狱星球,住着一群奇怪的人。这些奇怪的人中间,有一个更奇怪的九岁小男孩,他叫伽马……” 苏郁檀现学现卖,看着分集剧情介绍,开始讲今天才刚刚了解一点的《流浪全星际》。 她知道的儿童故事很少。既然《流浪全星际》能够风靡整个地球联盟,这故事想必非常吸引小朋友。 而且,故事里的伽马被杀死他父母的星盗收养,被当成未来的星盗严格训练,动辄被打被罚,跟这个小男孩的身世和处境颇有共通之处,应该更容易引起小男孩的共鸣。 她用这个故事来吸引那孩子的注意力,应该会很有效果。 果然,她讲了不到十分钟,那孩子就停止了颤抖,直起身来看着她。 那双大大的黑眼睛里,闪动着好奇和专注的光芒。 苏郁檀发现,这的确是个小男孩。 他的衣服穿得乱七八糟,脸上脏兮兮的。 他的脸颊和嘴角有些肿胀,应该是被人狠狠扇过耳光。 他的额头有道伤痕,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刮伤的。 15.走出来 苏郁檀并没有过度关注小男孩脸上的伤,而是继续讲故事。 很快,她讲到了第一集的小高潮——伽马被垂死的老海盗告知,他爸爸并不是他的亲生爸爸。 说到这里,她问小男孩:“你猜一猜,为什么他爸爸不是他的亲生爸爸?他的亲生爸爸又到哪儿去了?” 一直默默无语的小男孩第一次开口,毫不犹豫地说:“因为他的亲生爸爸不要他了!” 苏郁檀问小男孩:“你为什么这样想?” 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孩子神智是正常的,也能表达自己的看法、与人交流。 小男孩儿抿了抿嘴,有些紧张地看了看门的方向,低着头小声回答:“妈妈说:男人都是没良心的,我爸爸尤其没良心……” 苏郁檀没有反驳他,而是问:“你爸爸做什么了?” 小男孩儿咬了咬嘴唇,十分难过地说:“他不要妈妈,也不要我了。” “你妈妈告诉你的吗?” 小男孩儿用指甲抠着收纳箱的箱盖,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苏郁檀小心翼翼地问:“有没有可能……是你妈妈骗你的?” 听她这样说,小男孩儿再次紧张地看了看门口,然后将食指竖在唇前“嘘”了一声,小声地说:“你不要说这种话,妈妈会生气的!” “妈妈生气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怕?”苏郁檀不动声色地套话。 小男孩低着头,继续抠着收纳箱的箱盖,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姐姐带你走,好不好?我们去一个你妈妈找不到你的地方。这样,不管她怎么生气,你都不用再怕她了。” 小男孩儿一愣,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不要!我就要跟着妈妈。” “可妈妈生气的时候,很吓人呢!” 小男孩皱着眉头,十分苦恼地说:“那我就更乖一点,不要惹她生气。” 他抬起头看着苏郁檀,一张小脸十分严肃:“你也不要惹妈妈生气!不然她会杀了你的,把你的心肝挖出喂狗吃。” “这也是妈妈说的?”崔琳琳就是这样恐吓孩子的吗? 小男孩点点头:“嗯。” 他第三次看了看房门,十分不安地问:“妈妈呢?为什么那道门一直开着?” 很显然,他的注意力,已经从《流浪全星际》的故事情节里,完全脱离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苏郁檀装出很疑惑的样子,对小男孩说,“要不,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小男孩儿再次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行!我不能出去。我要是出去了,妈妈会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 他一连说了四个“很生气”,满脸惊恐的神色,身体又开始微微发抖。 苏郁檀心里有一种澎湃的愤怒:看来,李子璇在游乐场里说的那些话,完全是经验之谈啊!她没少揍孩子吧? 她深吸几口气,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愤怒,对小男孩说:“那我出去看一看,回来再告诉你?” 小男孩连忙点头,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苏郁檀走出门去看了看,李子璇已经被带走了。 莫里斯低声说:“她醉得太厉害,我们怕她死了,就把她送到医院去醒酒了。放在次卧的那座医疗舱,已经彻底被砸坏了。” 支援苏郁檀的公诉律师已经来了,竟然就是艾薇儿。 艾薇儿轻声说:“我上个案子刚刚结束,正闲着没事干,我领导就把这个案子派给我了。妹纸,这可是大案啊!你当社工第一天的成绩,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苏郁檀摇摇头:“我宁愿自己当时怀疑错了出个洋相,也不希望真有这样的大案出现。” 她实在不愿回忆过去。偏偏这个案子与她的童年噩梦有太多重合之处,总让她想到那些不开心的事。 艾薇儿说:“放心吧!我一定会让那个女人付出最大的代价。” 然后她走到那个房间的外面,对房间里的小男孩说:“你妈妈醉得太厉害,醒不过来,被送到医院去醒酒了。你要去看看她吗?” 小男孩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医院?那是什么?什么是醒酒?” 苏郁檀再次用深呼吸压制心里的愤怒。 李子璇竟然把这孩子禁锢成了这个样子! 这么大的孩子,连这一点基本常识都不知道! “你受过伤吗?”她问小男孩。 小男孩点点头。 “受伤以后怎么办呢?” “如果只是小伤,就等它自己好。如果很痛很痛,就让妈妈带我到医疗舱里躺一下,醒过来就好了。” 又是医疗舱! 对于这种东西,苏郁檀的观感还真是复杂难言。 她尽可能简单地给小男孩儿解释:“如果比‘很痛很痛’还要更痛,那么就要到医院去。那里有更多更好的医疗舱,还有很多厉害的叔叔阿姨,可以让你妈妈好得快一点。” 比“很痛很痛”还要更痛? 小男孩儿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大概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很担忧地问:“那妈妈会很难受吧?” “当然,妈妈现在可难受了。你要去医院看看她吗?你给她吹一吹气,或许她会好受一点。”苏郁檀面带微笑地忽悠着小男孩。 她心想:那个女人将来,会更加“难受”的。 小男孩脸上出现了十分纠结挣扎的神色。 他迟迟疑疑地站起来,微微往前挪两步,又有些恐惧地停下来。 苏郁檀站在门外鼓励她:“没关系的。如果你实在害怕,我们悄悄去医院看一眼,然后立刻就溜走。妈妈不会发现的。” 小男孩终于被说服了。他鼓足了勇气,慢慢走到了门口。 最后,他双脚站在门内,双手抓住门框,探出半个身子,打量了一下客厅里的情况。 客厅里面有警察和艾薇儿在搜证。 虽然他们都尽量对小男孩和气友善了,但他们的存在本身,还是吓着了小男孩。 小男孩又缩回去了,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在退后与向前这两种选择间,迟疑不决。 苏郁檀也不勉强他,搬了一把勉强能坐的餐椅,在那扇隔音门外坐了下来,与小男孩儿隔门相望。 “你不想出来也没关系。我继续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她笑着说。 苏郁檀继续给小男孩讲《流浪全星际》的故事。 这一回,她加快了讲故事节奏,很快就讲到了伽马和两个小伙伴离开星盗窝之后,在宇宙中的见闻。 她特意把外面的世界描述得很精彩。 飞船是什么样的?星空是什么样的?还有各种美味佳肴是什么做的,吃起来又是如何美味。 小男孩听得十分神往,不由自主地开始咽唾沫。 最后,对外面的好奇和向往,战胜了他心里的恐惧。 他慢慢从房间里走出来,小心翼翼地蹭到了苏郁檀身边,满脸忐忑地对她说:“要不……我们还是去看看妈妈?” 说完这话的时候,他紧张得直吞唾沫。 苏郁檀看到旁边的艾薇儿在对她打手势,就对小男孩说:“好的!这当然没问题。去看了妈妈之后,我们还可以去吃好吃的。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小事必须要做。” 她指着艾薇儿说:“你张开嘴,让那个阿姨用一个圆圆的小棍子,在你的嘴里轻轻刮两下,我就可以带你去了。” 这是为了提取小男孩的dna样本,以便确定他的身份,确定他与李子璇是否有血缘关系。 两人之间是否有血缘关系,会影响到案件的归属。 小男孩再次皱起了眉头,略有些为难地说:“会痛吗?” “不会!一点儿也不会痛。”在嘴里刮两下只是为了采集脱落的口腔上皮细胞,不会伤到他的。 小男孩就点点头,勉为其难地张开嘴,让艾薇儿提取了他的dna样本。 苏郁檀笑着鼓励了他:“你真是个勇敢的好孩子。你这么勇敢,一定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吧?” 小男孩儿有些骄傲地抬起了下巴,说:“我叫阿诺,承诺的诺。妈妈说,男人说话要算数,一诺千金。” “果然是很好听的名字。”苏郁檀赞美说,“我叫苏郁檀。你可以叫我苏阿姨。” 阿诺终于同意走出房间,走出家门。 苏郁檀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微笑着问阿诺:“你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们这一次要出去很久,重要的东西都得带着。” “要去很久吗?”阿诺有些紧张,“你不是说,我们悄悄看看妈妈,然后就立刻溜走吗?” “对啊!但是溜走之后,我们不回这里住。你看这里……现在,这么多人在这里走来走去,住着很吵的,对不对?” 阿诺皱着眉头左右看看,点了点头,对她的话表示同意。 “那你等一下。”他对苏郁檀说。 他跑回那间隔音屋,将一个大大的收纳箱往外面拖。 拖到一半的时候,他又打开另外一个收纳箱,把几包纸尿裤掏出来,扔进了那个他想拖走的收纳箱。 苏郁檀见他把纸尿裤也算作“重要”的东西,忍不住又是一阵叹息。 这孩子看上去已经五六岁了,却还离不了纸尿裤,这是很大的问题。养他的人,实在够混帐的! 在等待阿诺收拾东西时,她注意到:艾薇儿正盯着基因比对的结果发呆。 “怎么啦?”她关切地问艾薇儿。 艾薇儿声音飘忽地说:“这孩子,是乔东风的儿子。” 苏郁檀无比惊讶:“乔医生?你男朋友有儿子了?” 16.错与罚 “乔医生结过婚?”苏郁檀问艾薇儿。 “乔医生没有结过婚,但他的确有一个儿子。那个醉酒的女人,本名叫崔琳琳,是乔医生的前女友。”艾薇儿略微苦涩地说。 苏郁檀吃惊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剧情够狗血的! 艾薇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些是乔医生的隐私,所以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但现在,这件事必须告诉你了。” 她把手里的基因快速比对仪递给苏郁檀:“你自己看看比对结果吧!” 苏郁檀快速翻看几份比对结果。 阿诺与五年前失踪的儿童乔一诺基因匹配,可以确定他就是乔一诺。 人口信息库的资料记载:乔一诺的生物学父亲是乔东风,生物学母亲是崔琳琳。 而实际的基因比对结果是:阿诺与李子璇是生物学母子关系,李子璇与崔琳琳的基因图谱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李子璇与崔琳琳要么是同卵双胞胎,要么是同一个人——尽管她们的年龄、长相、出生背景等完全不同。 这年头,整个容、换张脸是很平常的事,唯有基因改变不了。 所以正式的身份确认,必须做基因图谱的比对。 苏郁檀问艾薇儿:“你能确定李子璇就是崔琳琳,而不是崔琳琳的双胞胎姐妹?” 艾薇儿点头:“确定。因为我知道所有前因后果。” 苏郁檀有些不可思议地说:“有前科的人造假身份不奇怪。奇怪的是:她是怎么把假身份造得这样专业、这样周密的?她是怎么把假身份、假资料塞进人口信息库这种地方的?” 她想起那个在电脑技术上败给崔琳琳的清秀警察,忍不住咂舌:“这个崔琳琳,果然是行家里的行家——犯罪的行家。” 艾薇儿叹息一声:“乔医生已经找了阿诺五年。却没想到,他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找到。” 她有些恹恹地朝苏郁檀挥了挥手:“你去忙吧!我得让领导派人来接替我的工作。因为乔医生的关系,这个案子我得回避。” 苏郁檀点点头。 现在是工作时间,她还在上传工作视频,不适合多聊。 阿诺终于收拾好了东西,拖着一只收纳箱出来了。 “我们走吧!”他昂着脸,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地说。 苏郁檀见他光着脚,试探着提醒他:“你还没有穿鞋子。外面的路不会那样软,需要穿鞋子才不会伤到脚。” 阿诺有些难过地低下头:“我没有鞋子。妈妈说:我不需要出门,所以也不需要鞋子。” 苏郁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涌的愤怒,异常温柔地说:“那你有袜子吗?” 阿诺点了点头。 “那么先穿上袜子,我背着你走。”她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你很快就会有鞋子的,我保证!” 阿诺听话地穿上了袜子。 苏郁檀正准备背他出门,莫里斯叫了一个警察过来,让那个警察将苏郁檀和阿诺送到碟库去。 那个警察抱起阿诺。阿诺虽然有些紧张,但并不反感被警察抱着。 苏郁檀见状,就抱起了那个收纳箱,跟他们一起往碟库走去。 一路上,阿诺四处乱看,见到什么都新鲜。可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乖巧得过了头。 “阿诺喜欢外面吗?”等到他们上了飞碟,与那名警察道别后,苏郁檀主动问阿诺。 阿诺轻轻一点头:“喜欢。” “如果以后每天都能出来玩,你会开心吗?” 阿诺惊喜地看着她:“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妈妈生气怎么办?” “你不用再担心妈妈生气。因为现在,有很多人都在生你妈妈的气。他们会把她关过来惩罚她,等惩罚够了,再放她出来。” “很多人是哪些人?” “有警察,有法官,还有别的很多人。” “那你生气吗?” 苏郁檀点点头:“我也很生气她的气。” 阿诺咬了咬嘴唇,略有一点紧张:“你为什么要生她的气?” “因为她把阿诺关在屋子里,不让你见人,这是很大、很大、很大、很大的错误,所以我很生气。”她学着阿诺说话的风格,一连说了四个“很大”。 阿诺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困惑地问:“妈妈也会犯错误?” 苏郁檀肯定地点头:“当然!她犯了很大、很大、很大、很大的错误。” 她把同样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算是给阿诺洗脑的第一步。 她这样做,是为了打破崔琳琳在阿诺心中的权威形象。不然,那个女人会是阿诺一辈子的阴影,她教的那些错误的东西,也会永远影响着阿诺。 “把阿诺关在屋子里,是不对的吗?”阿诺向苏郁檀求证,神情既紧张又期待。 “当然不对!”她想起在垃圾箱里看到的那些儿童书,“阿诺看过书吗?” 阿诺点头:“看过。” “书里的小鸭子、小鹿、小朋友,都能够到外面去玩,对不对?” 阿诺再次点头。 “阿诺跟他们是一样的,也可以到外面玩的。” 阿诺呆呆地看着她,眼圈渐渐发红,泪水流下来。 他用胳膊抹了抹眼泪,万分委屈地说:“我也问过妈妈,为什么那些小鸭子、小鹿、小朋友都可以出去玩,我却不可以?妈妈听了就揍我,还要扔掉我的书,我就不敢问了。”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已带着哭腔。可他咬着嘴唇,不肯放声大哭。 苏郁檀温柔地问他:“阿诺喜欢看书吗?” 阿诺点点头:“喜欢,还喜欢画画……可前两天妈妈发脾气,还是把我的书啊、画啊、笔啊什么的,全都扔掉了!”语气无限委屈。 苏郁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用一种异常温柔也异常坚定的声音说:“她这样做,也是不对的。” 阿诺有带泪的眼睛看着她,进一步确认:“真的是妈妈不对吗?” “真的是她不对!”苏郁檀笑了笑,“不过没关系。等阿诺和爸爸在一起了,可以让爸爸给你买新的。” 阿诺抬头看着她,神情阴郁又委屈:“他才不会给我买呢!他早就不要我了!” 苏郁檀捧着他的脸,十分认真地说:“你爸爸从来没有不要你,他一直在找你。可你妈妈把你藏在家里,让他找不到,他可着急了!” 这个消息,大约颠覆了阿诺长久以来的固定认知,他陷入了呆滞和震惊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神情复杂、将信将疑地问:“真的吗?” 苏郁檀郑重点头:“当然是真的。你要是不信,等一下见到了爸爸,你自己问问他?” 阿诺有些犹豫、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地答应了。 苏郁檀从后备舱里翻出一个儿童安全座椅,固定在前排右侧的单人座舱里,将阿诺放在安全座椅上,系好安全带。 阿诺仿佛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有些难过地问:“妈妈不喜欢我跟爸爸在一起,所以才将我藏起来的吗?” 苏郁檀斟酌了一下,点了点头:“是的。” 阿诺迟疑起来:“那我跟爸爸在一起,她会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他掰着指头,一连说了五个“很生气”。 “阿诺是不是很怕?” 阿诺轻轻一点头。 “阿诺不用怕!你妈妈现在顾不上向你发脾气了,因为她得先为自己的错误,接受惩罚。” “妈妈也会受罚?”阿诺一脸惊奇地问。 “当然!犯了错的人,都要接受惩罚。你数一数她犯了多少错?所以她必须受一个很大很大的惩罚。” 阿诺看着她,一脸的不可思议。 苏郁檀努力保持严肃的表情,以增加自己的可信度:“没错,你妈妈必须受罚。”她非常认真地说。 慢慢地,阿诺的脸上,露出一种似喜非喜的古怪笑容,似乎有些高兴,似乎有些不忍心,还混杂着一些忐忑不安的情绪。 “她会挨揍吗?”他问苏郁檀。 “如果她不逃走,不伤害别人,就不会挨揍,只会被关起来反省。” “那她要关多少天?” “具体多少天以后才知道。但应该会有很多很多天。” 阿诺神情复杂,有些恐惧地小声问:“那我会饿死吗?我不想饿死……” “你当然不会饿死!虽然妈妈去接受惩罚了,但爸爸会照顾你啊!” 提到爸爸,阿诺的神情又变得复杂起来,都没有心情再东张西望了。 只有飞碟起飞加速时,那种失重的感觉让他惊奇了一下。 “我感觉自己飘起来了!”阿诺害怕又兴奋地说。 苏郁檀笑了笑,大致给他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失重感:“现在,我们和飞碟都被包裹在了一个向上的人造引力场中,人和飞碟一起飞。从人体感觉来说,这与我们从空中自由下落是一样的。” 阿诺没有问“什么是引力场”,而是沉浸地失重感的新奇中,一张小脸神采飞扬。 苏郁檀信守承诺,带着阿诺去看了一眼医疗舱里的崔琳琳,就将他忽悠走了。 之后,她就按照程序,先带阿诺去验了伤,再将他带到了新海市儿童福利中心登记、中转。 苏郁檀跟阿诺在中转儿童活动屋玩了一会儿,就见乔东风匆匆赶来。 他歉意地说:“我刚刚在医院抢救病人,接到通知就晚了一点。” 匆匆跟苏郁檀打了个招呼,乔东风就把视线转向了苏郁檀旁边的阿诺,轻声问:“这就是阿诺?” “是的。我刚刚把他从一间没有窗户的隔音屋里带出来。失踪这几年,他可能一直被关在那里。”苏郁檀简单地提醒了一下乔东风。 乔东风立刻眼圈发红。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孩子,慢慢朝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阿诺?” 阿诺小嘴紧紧抿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小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着,小脸上带着一种紧张又防备的神情。 乔东风在他面前蹲下,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抚过他的脸。 阿诺浑身僵硬,却没有躲开。 “阿诺……”乔东风的视线,在阿诺脸上的伤痕上停留了几秒,声音微微发颤,“对不起!爸爸过了这么多年才找到你!对不起……” 眼泪,夺眶而出。 17.孽缘 乔东风在跟阿诺交流感情。 苏郁檀开始通过“巴斯特之眼”,翻查相关的档案资料。 阿诺失踪案的资料里,不仅有普通失踪案的例行资料,还有一起精神侵害案和一起抚养权官司的全部案卷资料。 看完之后,苏郁檀忍不住吐槽:乔医生和崔琳琳之间的故事,狗血得超出她的想象。 七年前的某天,崔琳琳的脖子被人扎了一刀,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小弟送到了复生医院急救。 当时,急诊科是乔医生带人值班。 乔医生是一个性情温和、很有爱心、很有医生职业道德的人。 不知道他身上的哪种特质搭上了崔琳琳的哪根神经,总之,从那以后,崔琳琳就对他着了魔,花样百出地疯狂追求。 可惜,乔医生根本不喜欢这种资深太妹、江湖大姐,一直坚决地拒绝崔琳琳的追求。 最后,乔医生彻底跟崔琳琳翻脸,并警告她:再纠缠不休,他就要去法院申请禁止令了。 崔琳琳没再追求他。 然而不久之后,乔医生却突然爱上了崔琳琳,以让人瞠目结舌的反转速度,跟崔琳琳在一起了。 别人问他为什么爱上崔琳琳,他就把崔琳琳夸出一朵花来,让人大跌眼镜。 三个多月后,乔医生对崔琳琳的热情却迅速下降。 他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就去找精神科医生诊断了一下。 医生确诊:他之前是被人深度催眠了;他对崔琳琳的“爱恋”,不过是催眠的结果。 深度催眠,可以在一定时间内,改变一个人的行为模式、精神意志等等。 但催眠的效果,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消退。 一般来说,催眠的方向与被催眠者的潜意识倾向分歧越大,催眠效果消退得越快;分歧越小,消退得越慢。 通常来说,它的效果短则维持一年,长则十来年。 不知道是催眠师的技术太菜,还是乔医生真的很不喜欢崔琳琳这一款,他被催眠后仅仅三个多月,催眠效果就消退到足以让他产生警觉和怀疑。 幕后黑手大约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就没有防备。 发现真相后,乔医生的愤怒可想而知,他立即报警。 警方很快查出,深度催眠乔医生、让他“爱上”崔琳琳的幕后黑手,就是崔琳琳本人。 可这时候,崔琳琳已经怀孕了。 她恳求乔医生跟他结婚,因为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最终,乔医生没有同意结婚。 但看在孩子的份上,他出具了谅解书并向法庭求情,让崔琳琳免于坐牢。崔琳琳只被判罚了半年的社会服务,还缓期执行。 在怀孕期间,在孩子出生后,崔琳琳一再拿孩子当借口纠缠乔医生,乔医生也忍了。 但后来他发现,孩子时不时的生病受伤,情况有些可疑。 于是有一天,他突然去探望孩子,希望看看崔琳琳私下里究竟是怎么养孩子的,却无意间发现了崔琳琳没有藏好的违禁武器。 他质问崔琳琳:为什么要私藏违禁武器? 崔琳琳辩解说:她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孩子。 乔医生认为:崔琳琳的生活环境很不安全,不适合带着孩子。 恰好那时候《父母资格证》制度正式推出,他就去考了证,然后跟崔琳琳打抚养权官司。 这件事让崔琳琳极其愤怒,也十分绝望。 她威胁乔医生:如果乔医生不撤诉,她就让乔医生永远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 乔医生没有再受她威胁,坚持把那场官司打了下去。 官司的输赢,没有任何悬念。 乔医生赢了官司,但在他接走孩子之前,崔琳琳就带着孩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后来,乔医生报警,找私家侦探,却找不到崔琳琳和孩子的半点音信。 看完资料,苏郁檀呵呵一笑,对崔琳琳更加厌恶。 这个崔琳琳,完全是把孩子当作了拴住乔医生的一条绳子、一件工具! 她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崔琳琳大约不会预见到,因为她喝醉酒在游乐场乱发脾气,她苦苦隐藏五年的秘密,会被自己这个路过的社工发现。 不知道她酒醒之后,会是怎样的心情?又会有怎样的表情呢? 这一回,她犯下的罪责更多更重,乔医生也不会再为她求情,她就到牢里忏悔去吧! 知道了这些往事,苏郁檀之前的所有疑问,也都有了答案。 上周五是乔医生的生日,乔医生约了艾薇儿去比目鱼餐厅庆生。 崔琳琳盛装打扮去那里,并坐在离乔医生不远的地方,并不是在等别人,而是仗着自己已经换了脸、乔医生认不出来,在自说自话地“参加”乔医生的生日活动。 可在那家餐厅里,乔医生向艾薇儿表白了。 崔琳琳必定是听到了,所以她才那样伤心。 可她什么也不能做,因为她是通缉犯。 只要她犯一点点事,警察一比对基因图谱,她的假身份就会被揭穿,阿诺也会被带走。 她上周六和今天的行踪,都是这一刺激的后续反应。 她酗酒,是为了麻痹自己的痛苦。 她把家里砸得乱七八糟,撕了阿诺的画,扔掉他的书和笔,打阿诺耳光,都是为了泄愤。 她到复生医院的花园里坐着,大约是想离乔医生近一点。 她在槐花路小学外面看着空荡荡的操场,今天又跑到儿童游乐场去晃荡,大概是出于对儿子的一点愧疚心理,以及对于正常亲子关系的羡慕。 苏郁檀给艾薇儿发短信:“乔医生和崔琳琳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崔琳琳,能弄到违禁武器,能入侵公共网络把假身份做得那么逼真,背景绝不简单。 艾薇儿只简短地回复了八个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见她不想多谈的样子,苏郁檀只好按捺住自己的关心,等艾薇儿想谈了再说。 她现在在怀疑一件事,可无凭无据的,不好跟艾薇儿明说。 ———————————— 没多久,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响起,一对老年男女、一对中年男女急切地冲进来,直愣愣地看着阿诺。 乔东风给大家做了介绍。 那对老年男女是乔东风的爷爷奶奶,爷爷叫乔哈利,奶奶叫罗莉莎。 那对中年男女是乔东风的父母,爸爸叫乔埃文,妈妈叫萧疏雨。 知道了苏郁檀的身份后,四人都对苏郁檀感激不已。 满头白发的罗莉莎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非常感谢你救了那孩子。因为这件事,我们一家人这些年就没安生过。” 她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笑中带泪。 苏郁檀温和地说:“您客气了。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 “不管你认不认,反正我们一家会记着这个情。”罗莉莎说,“等我们把孩子安顿好了,请你一定来我家里吃个便饭。” 苏郁檀客气地拒绝:“对不起,社工有规矩的。我们不能接受案主家属的任何馈赠和宴请。” 罗莉莎有些踌躇:“吃顿便饭也不行?” 苏郁檀柔和却坚决地摇头:“不行。” 罗莉莎只好有些怅然地作罢,又向苏郁檀道了一回谢,就去看阿诺了。 阿诺被突然冒出来的这许多亲戚包围着嘘寒问暖,十分不适应。 弄明白每个人的身份后,他就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颇有些受宠若惊。 乔东风走过来站在苏郁檀旁边,专门感谢她。 “这件事,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乔东风眼眶发红,“要不是你,我不知道还要为阿诺担心多久。” 苏郁檀不在意地笑了笑:“不用客气。我只是在履行一个社工的职责。你以后好好对阿诺就行了。” “我会的!”乔东风点了点头,笑得十分苦涩,“我真的很恨崔琳琳,她让我蒙受了难以洗涮的羞辱。但是……阿诺是无辜的……” 苏郁檀也替他难过,却只能说:“你能这么想,是阿诺的幸运。” 乔东风大约真的很需要倾诉,叹息一声,又说:“这些年,我一直在两难的境地里挣扎。孩子刚失踪那会儿,我也有过自私的念头,觉得崔琳琳带走孩子也好,我也能少一个象征着耻辱的负累……” 苏郁檀安慰他:“每个人都会有自私的念头。怎么想不重要,怎么做才是最重要的。” 乔东风给了她一个感激的笑容,接着说:“但后来,只要一想到阿诺在崔琳琳这样一个人的手里,我就担心得睡不着觉。我怕她对孩子不好,怕孩子被她带着走上邪路…… “所以,我想尽办法找他,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现在你不用担心了。”苏郁檀说,“阿诺已经回到了你的身边。我相信,你会一个好爸爸。” 乔东风真的是一个好男人,可对于艾薇儿来说,这情况就有些复杂了。 “谢谢你找到阿诺,真的!”乔东风看着已经露出笑脸的阿诺,由衷地说,“再让崔琳琳那样养下去,阿诺的一生,就真的毁了。” 苏郁檀见他已经倾诉完毕,正准备叮嘱一些注意事项,活动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穿着深色高领打底衫、休闲西装的男人,快步走进来。 这个男人有一双异常深邃的眼睛,眼睛周围长着异常茂密的睫毛,正是小鸽子的生物学父亲——乔忘川。 乔忘川、乔东风…… 苏郁檀心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他们是亲戚? 乔忘川看了看活动屋里的情形,将视线落在了苏郁檀身上,神色有一点惊讶:“苏小姐?” 苏郁檀勾了勾嘴角:“是我。” 18.乔忘川道歉 苏郁檀主动向乔忘川介绍自己:“我是新海市社会事务局未成年人保护处的社工。我现在正在录制并同步上传工作视频。也就是说,你现在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呈堂证供。” 她这是在提醒乔忘川:不要说私事。 乔忘川点点头:“我明白了。你就是那位把阿诺救出来的那位社工?” 苏郁檀淡定地点头:“我是!请问你跟乔医生是什么关系?” 乔忘川说:“他是我舅舅的儿子,是我的表哥。” 苏郁檀看了他几秒,微微叹息一声。 她走到一边,联系唐恩:“组长,阿诺的案子,得另外派人来接。我刚刚才知道,我跟那孩子的亲属,有些私人关系。” 跟案主及其亲属有私人关系的,必须注意申报和回避,这是唐恩今天早上才强调过的纪律。 “什么私人关系?”唐恩按程序问。 苏郁檀按程序答:“那孩子的一个表叔,是我女儿的监护人。” “那的确得回避。”唐恩没有对她已经有一个女儿的事大惊小怪,只是说,“那你等着,我让波比来接替你跟进这个案子。” 苏郁檀挂断电话,等波比来接手案子。 乔东风看看乔忘川和苏郁檀,问道:“你们认识?” 苏郁檀抢先回答:“认识。不过现在,我得先给你讲讲救阿诺的经过,以及一些需要注意的事。” 她讲了自己用《流浪全星际》忽悠小朋友的事,又把《流浪全星际》的分集剧情介绍发给了乔东风。 然后给乔东风支招:“阿诺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你可以讲给他听。不是陪他看剧,而是亲口给他讲故事,这是一个沟通和增进感情的好机会……” 她讲了阿诺没有鞋子的事:“从这是离开后,你最好先带他去买鞋子。 “他对鞋子可能会有一些执念,比如想要很多鞋子,或者晚上想穿着鞋子睡觉。你可以有限度地满足他,却不能过于娇纵,免得他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最后,她叮嘱乔东风:“你有《父母资格证》,对如何养孩子并不陌生。不过你有几年没接触孩子了,阿诺的情况又有些特殊,你近期最好复习一下学过的课程。” 乔东风点头答应:“我会的。” 迟疑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最近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多陪陪薇儿?她需要时间调适心情,而我最近没法陪她。” 苏郁檀叹息一声:“放心吧!我知道的。” 乔东风看了看在旁边听得认真的乔忘川,不再跟苏郁檀多说什么,又去跟阿诺交流感情了。 乔忘川跑去跟阿诺和亲戚们打了个招呼后,又回到了苏郁檀的身边站着。 “苏小姐对小孩子,很有办法啊!”他不温不火地称赞了一句。 “这是社工的基本功。”她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乔忘川已经拒绝了她探视小鸽子的请求,她无欲无求,自然对他不冷不热。 “我没有想到,苏小姐竟然是社工。” 苏郁檀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她只在心中腹诽了一句:你没想到一个六级的潜创患者,竟然可以当社工? 不把这话说出口,不是她不敢,而是她正在上传工作视频,多余的话,能不说最好别说。 乔忘川见她这样,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 这种沉默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波比匆匆赶过来,接手了苏郁檀的案子。 苏郁檀与波比交接了阿诺,又带波比到地下碟库,将两个垃圾箱移交给波比,将阿诺的收纳箱抱回活动屋,移交给了乔东风。 然后,她向阿诺道别:“以后跟着爸爸好好过日子。如果有需要,就找波比阿姨。” “那你呢?我……我还能见到你吗?”阿诺不舍地拉住了苏郁檀的袖子。 “还能见到。但是……我不能常常与你见面,要隔好多好多天,才能见一次。” 阿诺似乎要哭出来了:“为什么不能常见面?” 苏郁檀柔和却坚定地说:“因为……这是规矩。我们每个人,都必须要守规矩。” 阿诺不敢反对了。他忍着泪,扑到了苏郁檀怀里,小声地说:“我会很想你的!” 波比和乔医生等人欲言又止,并没有多嘴。乔忘川静静地看着,更没有多话。 苏郁檀与阿诺道别后,又朝波比和乔东风点点头,转身出了活动屋。 她关掉了工作视频的录制和上传,准备回家了。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 刚走到电梯口,乔忘川就快步追上来了。 “工作视频关掉了吗?”他问得云淡风轻。 苏郁檀看了他一眼:“关掉了。乔先生有什么话,可以畅所欲言了。” 他站在她身边,打量着她的神情:“既然你已经把这案子移交给同事,就不需要再回避了。为什么要拒绝经常探望阿诺?”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 “不需要告诉你。” 理由并不复杂:是她把阿诺带出那间屋子的,阿诺对她会有一种特别的依赖;如果她过度介入阿诺的生活,艾薇儿面临的局面将会更加复杂。 她怎么忍心给艾薇儿添麻烦? 见她不肯回答,乔忘川也不勉强,就换了一个话题:“单凭崔琳琳乱发脾气,你就能猜出她有问题?” 苏郁檀再次勾了勾嘴角:“那不是‘猜’,而是推测。是以心理学和行为学为基础,所进行的有科学依据的推测。” “好吧!推测。”乔忘川淡定地承认了她的说法,“苏小姐当社工多久了?经验很丰富嘛!” 苏郁檀默了默:“今天是我第一天当社工。而且,那不是经验,而是知识。” “好吧!知识。”乔忘川依然淡定地说,“第一天当社工就有这样的敏锐度,实在让人佩服。” “乔先生过奖了。这也是社工的基本功。”没有这点本事,她怎能通过笔试和面试,成功调职? 电梯门打开,苏郁檀走进电梯,给了乔忘川一个客套的笑容:“乔先生不用送了。再见!” 乔忘川竟然跟进了电梯,看着她说:“我能请苏小姐喝杯咖啡吗?” 苏郁檀微微勾起嘴角:“谢谢!但不用了。” 电梯门合上,她很遗憾不能把他踹出电梯,还耳根一个清净。 “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你来探望小鸽子的事。你也不愿意吗?” 苏郁檀微微挑眉,带着一点嘲讽:“怎么,乔先生改主意了?” 乔忘川干脆地承认:“是!” “因为我救了你表哥的儿子,你就拿探视小鸽子的机会来酬谢我?” “这不是酬谢,是对偏见的纠正。” “什么偏见?” “对潜意识创伤综合症患者的歧视性偏见。” “是什么改变了你的看法?” “是你的工作,以及你在阿诺这件事情里的所作所为。” “能不能说得详细点儿?我怕我会错意。” “第一,社会事务局不会让一个对儿童有危害的人,来当保护未成年人的社工,所以我之前大约高估了你的危险性。” “很高兴你对我有了新的认识。”苏郁檀有些自嘲地问,“第二呢?” “第二,在对待小孩子的问题上,你很敏锐、很专业、很有耐心和恒心,这是先天条件和后天努力的综合结果,我很赞赏你这样的人。另外,小鸽子是女孩,有母亲疼爱会更加幸福。” “我能不能理解为……你欠我一个道歉?” “的确是。”乔忘川微笑着向苏郁檀微微欠身,“我向你道歉,为我之前对你、对你们的偏见。对不起!” 苏郁檀沉默地看着他,觉得这位乔先生还真是她从未见过的类型——就算是道歉,他也依然那样气度从容、云淡风轻。 这副死样子,他是怎么练出来的? 她突然一笑:“乔先生,我有一个问题,还请你诚实地回答我。” 乔忘川点点头:“你请问。” “如果我没有救回阿诺,你在知道我是社工之后,还会改变主意吗?” 乔忘川摇了摇头:“如果只是知道你是社工,不知道你在这件事里所起的作用,没看到你跟孩子相处时的情形……那么,我不会。” 他的回答,苏郁檀无可挑剔。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笑着说:“你真的要请我喝咖啡?” 乔忘川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当然。苏小姐肯赏脸吗?” 苏郁檀从飞碟里出来,重新关闭飞碟:“赏!肯定赏。”她把“赏”字的尾音拖得老长。 乔忘川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小花招,好脾气地说:“这附近有一家鹤望兰咖啡馆,苏小姐知道吗?” 苏郁檀点头:“知道。也去过。”她对这一带很熟悉哒。 —————————— 鹤望兰又叫天堂鸟花。鹤望兰咖啡馆就以一朵天堂鸟花做了logo。 在咖啡馆的一个包间坐下来后,苏郁檀点了一杯摩卡,乔忘川点了一杯白咖啡。 “我打算每周六去看小鸽子,苏小姐一起去吗?”乔忘川问苏郁檀。 “好。只要没有突发事件,我都把周六空出来。”上班时间不固定,这既是社工工作的坏处,也是它的好处。 “苏小姐为什么会去捐献卵子?”乔忘川问苏郁檀。 “我刚满十八岁时去捐的……” 苏郁檀指尖在咖啡杯上划着圈,有些感慨地说:“我当时想着:等我植入了排卵休眠套膜,除非发生意外,大约一辈子也不会把套膜取下来了,就去做了一次善事。” 排卵休眠套膜是一百多年前才出现的一种生物科技产品。 它的作用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可以让女士的卵巢处于休眠保护状态,不再一个月排卵一次;月经等生理周期,也随之进入休眠状态。 随着科技的进步,特别是器官定向克`隆技术的诞生,人均寿命越来越长。 30世纪后,人均寿命已突破百岁大关,平均生育年龄也一路涨涨涨,慢慢涨到了四十多岁。 但卵巢与大脑一样,都是克隆的禁区。 女士一生可以排出的成熟卵子,只有400到500个。 如果按照正常的生理规律一月排卵一次,大约到了五十多岁,她就很难再排出健康的成熟卵子。 实际生育年龄与适宜生育年龄不匹配的矛盾,越来越突出。 人工改造基因早已被全星际禁止。短短几百年时间,也不足以让人类的生理机能发生相应的自然进化。 在这种背景下,排卵休眠套膜诞生,并迅速成为了全星际女士最离不开的产品。 排卵休眠套膜的广告语,通常会有下面几个关键点: 第一,植入套膜后,你的卵子不会再被白白浪费,等你年近百岁时,仍有机会生出很多健康的孩子; 第二,植入套膜后,月经不会再来烦扰你,影响你的生活质量; 第三,植入套膜后,衰老将被延缓,寿命将得以延长——这是近几十年的科研结论; 第四,植入套膜后,你不会意外怀孕,生活节奏不会被意外到来的孩子打乱——这一点好处其实有点鸡肋,因为封堵输卵管同样能100%避孕。 有了这些好处,还有哪个女士能拒绝排卵休眠套膜的诱`惑呢? 因此,几乎全星际的所有女士,都会在年满十八岁、身体发育已完全成熟之后,到医院植入排卵休眠套膜。到了想生孩子时,再把套膜取出来。 在排卵休眠套膜越来越受女士欢迎,体外育胎技术越来越完善之后,平均生育年龄爆发式上涨,现在已经涨到了60多岁。 有很多人,年轻时忙着工作,忙着奋斗,忙着享受生活。人到中年甚至老年时,才开始考虑生孩子、养孩子的事。 所以,这年头,看到白发老人带着未成年小朋友,不要想当然地觉得他们一定是祖孙或曾祖孙,他们很有可能是父母与子女的关系。 看到年轻男士或女士抱着小宝宝,也不要想当然地觉得他们抱的是子女,很可能他们抱的是弟妹。 19.潜意识 “你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会把套膜取下来,是因为你的病情吗?”乔忘川语气柔和地问苏郁檀。 苏郁檀点点头:“基本上……是的。” “我对这个病不太了解。但网上的资料说,它对人的影响很大,常常会让人在关键时刻,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选择。这是为什么?” “因为‘潜意识是老板’啊!” “什么意思?” “这是一句心理学谚语。意思是说:人在面临选择的时候,真正做决定的不是你的意识,而是你的潜意识。” 乔忘川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苏郁檀就给他解释:“在面临选择时,我们的意识,只根据记忆、经验、知识和采集到的信息等,分析不同选择可能会导致的结果。这就像是一个公司里的员工,在对一个项目做可行性报告。” 乔忘川轻轻一点头,明白了:“然后潜意识再根据这份‘可行性报告’做出选择,就像是一个公司里的老板?” “没错。潜意识会根据自身倾向和意识的分析结果,做出选择。” “潜意识的‘自身倾向’又是什么?”乔忘川很有求知欲地继续问,语气却很平淡。 “简单地说,就是它在‘追求所渴望的’与‘逃避所排斥的’这两种选择之间,更倾向于哪一种。” “就像是一个公司里,老板是倾向于追求利润,还是倾向于规避风险?” “没错。人的潜意识中,会有很多精神源动力。但总体来说,都可以归入这两个大类:追求所渴望的、逃避所排斥的。” “能不能举个例子?”乔忘川说,“这有点抽象。” 苏郁檀就开始举例:“比如说:一件对自己没用的商品,买不买?买,是为了追求购物的快感;不买,是为了逃避对金钱的浪费。实际上做出哪一种选择,只看你的潜意识,是更渴望购物快感,还是更排斥浪费金钱。 “再比如说:你之前拒绝让我探望小鸽子,就是为了逃避麻烦,逃避我对小鸽子可能造成的伤害,渴望给小鸽子一个安全的成长环境。” 乔忘川笑起来:“那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又是在渴望什么?逃避什么?” 苏郁檀说:“你所渴望和逃避的,并没有改变。改变了的,是你的意识所提交的‘可行性报告’。 “现在这份‘新报告’,降低了我伤害小鸽子的风险指数,提升了同意让我探望小鸽子的收益指数。当然了,这个‘收益’,不是指金钱,而是指对于小鸽子成长的益处。 “总体来说,不管你之前拒绝我,还是现在改变主意,都是出于对小鸽子的关心和爱。除非这中间还有什么隐匿的原因。” 乔忘川想了想,总结说:“没有什么隐匿的原因。你分析得很准确。” 然后,他举一反三地:“潜意识创伤综合症对人的影响之所以大,是不是因为,它会让潜意识这个‘老板’,变得不正常?” “是的。这种病,会扭曲、异化、颠倒潜意识里的精神源动力,让人渴望不该渴望的,排斥不该排斥的,让渴望和排斥的方向和力量都异于常人。” 见乔忘川有点疑惑的样子,苏郁檀决定再举个简单的例子:“你听说过‘香蕉恐惧症’吗?” 乔忘川摇头。他对心理和精神领域,了解得很少。 “会有人怕香蕉?”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苏郁檀说:“这是心理学史上的一个经典病例。 “一千多年前,一位弗兰女士在七岁时,被哥哥恶作剧。他哥哥将香蕉藏在她被窝里,把她吓坏了。从此,弗兰女士看到香蕉和类似香蕉外形的物体,都会产生强烈的恐惧感。” 乔忘川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呆愕神情。 苏郁檀接着说:“那一次惊吓,在弗兰的潜意识里刻下了一道伤痕,这就是潜意识创伤。这道镌刻在潜意识里的伤痕,异化了她的一部分精神源动力,让她的潜意识对香蕉产生了错误的排斥。 “当排斥强大到一定程度时,就是恐惧。 “只要这种异化不消失,她的潜意识就会一直强烈排斥香蕉,她对香蕉的恐惧就不会消失。哪怕她的意识一千遍、一万遍地说:‘香蕉不危险’‘香蕉无害’,也完全不起作用。” “想不到一根香蕉、一次恶作剧,就能导致这样严重的后果。潜意识比我想象的更容易受伤。” 苏郁檀轻叹一声:“所以很多人都有潜意识创伤综合症。” “很多吗?” “很多。但其中大约67%是一级的,对人的影响不大;23%是二级的;6%是三级的……总之,病情越严重,病例就越少,而且减少的幅度非常明显。” “受创伤越重,病得越重?”乔忘川看着苏郁檀,略微小心地问。 “是。不过同样的伤害,对不同的人造成的实际创伤,是截然不同的。这跟受害者年龄有关,也跟潜意识里的很多因素有关 ,说起来话就长了。” “那我们说点别的。”乔忘川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微笑着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去捐生殖细胞吗?” “为什么?” “我也是十八岁那年捐的。那时候,我打算去做一件十分危险也无法预料结果的事。我怕自己回不来,就去捐了一次。” 苏郁檀点点头:“这是很正常的心态。” 她没有问他去做了什么事。 他没有直接说“我要去做xx事”,本就是不想说的意思。 果然,乔忘川直接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个方向:“其实,我捐的细胞能匹配成功,我挺惊讶的。” 苏郁檀微微一愣,忍不住笑起来:“因为你提的配对条件非常苛刻?” 生殖细胞的捐赠和配对,是一个双向或三向选择的过程。 捐献者可以提“配对条件”和“收养人条件”,以保证自己捐献的生殖细胞,不会与质量低下的异性生殖细胞配对;保证自己的血脉后裔,不会落在不够格的收养人手中。 乔忘川放下咖啡杯,屈起手指开始数:“第一,配对的卵子提供者,精神域度至少要达到25%。” 正在喝咖啡的苏郁檀,险些将嘴里的咖啡喷出来:“真巧!我提出的配对条件,也是精神域度达到25%。” 精神域度超过20%的人,就已是凤毛麟角。 精神域度25%这个条件,是非常非常苛刻的,他们竟然配上了! “那我们还真是有默契。”乔忘川脸上漾起了一抹纯粹的笑意,又屈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个配对条件:卵子提供者的主天赋评价必须达到a+级。当然,天赋类型不限。” 苏郁檀忍不住挑了挑眉,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我们的确很有默契。我也提了相同的条件。” “你的主天赋是什么?”他问她。 “绘画。你呢?” “科学研究。”乔忘川面色有些古怪地说,“讲究天马行空的艺术天赋,与讲究严谨细致的科研天赋搭配起来,会生出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苏郁檀笑:“以后就慢慢知道了。你的第三个配对条件是什么?” 乔忘川屈起了第三根手指:“第三个配对条件:基因健康度100%。” 苏郁檀揉了揉额头:“又是相同的条件。如果这是考试,老师大约会怀疑我们作弊吧?” 基因健康度100%也是不太容易达成的指标。 因为很多人的基因里,都会携带一些隐性遗传的致病基因,尤其是在基因变异症高发的31世纪。 乔忘川放下了手,有些感兴趣地看着她:“那你对收养者有什么要求?” 苏郁檀轻咳一声,也放下咖啡杯,开始掰手指:“第一,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且最近五年的年收入不低于50万;第二,没有任何精神疾病病史;第三,人际关系依恋类型必须是安全型,且回避亲密和忧虑被弃的指数不能超过1%。” 人际关系依恋类型是安全型的人,是心态最健康、最容易获得幸福的一群人。 当然了,回避亲密和忧虑被弃的指数低于50%,就可以归类到安全型;这两项指数低于1%,就比较少见了。 乔忘川笑着说:“我对收养者最近五年的年收入要求是:不低于100万。第二点是:本人及直系血亲、三代以内旁系血亲没有犯罪记录。我没有精神健康方面的要求,主要是没想到那里去。” 苏郁檀也觉得好笑:“幸好我们填写的配对条件和收养条件,只有生殖服务中心的人工智能知道,配对过程也只有人工智能参与。 “否则的话,那些工作人员一定会认为:我们不是去捐献的,而是去捣乱的。” ———————— 与乔忘川道别后,苏郁檀坐飞碟回家。 路上,她联系了艾薇儿。 艾薇儿已经完成了工作交接,去看过了阿诺。 现在,阿诺正由爸爸抱着,爷爷奶奶和曾爷爷曾奶奶陪着,一起逛商场买鞋子。艾薇儿需要时间冷静,就自己回家了。 挂断电话之后,苏郁檀看到工作群有信息提示,就点开看了看。 顶头上司唐恩在工作群里,通报了她今天发现并救了一个被藏匿五年之久的失踪儿童之事,公开表扬了她的工作能力和工作业绩。 同组的其他社工,一条条信息跟着发出来,都是对她表示恭喜和欢迎的。 苏郁檀在群里回复了信息,谦虚地表示自己只是碰巧遇到了。如果前辈们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也一样会救了那个孩子。 正跟同事们聊天,陈若水又打视频电话给她:“阿檀,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苏郁檀冷静地问:“什么事?” 陈若水心虚又傻气地说:“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那个丹凤眼帅哥了!” 20.成全 听了陈若水的话,苏郁檀极其无语:“我记得那个丹凤眼,是你感兴趣的男人。” “是啊!” “那你介绍给我?”苏郁檀忍不住吼道,“你觉得三角恋很有趣是吧?” 陈若水缩了缩脖子:“不是啊!可他只对你有兴趣,我能有什么法子?” “那你喜欢他吗?”苏郁檀忍着气说。 陈若水老实地承认:“喜欢。” “喜欢就自己去追啊!介绍给我算个什么事?你不知道什么叫防火防盗防闺蜜吗?” “我追过了!可他只对你有兴趣,又一再拜托我把他介绍给你。我……我实在没办法对他说‘不’,只好答应他了!” 苏郁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陈若水,你脑子里有坑吗?” 陈若水既心虚又难过地低下了头:“可能……是吧?” 苏郁檀听她这样自嘲,又有些不忍心,就缓和了一下语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那个男人知道你喜欢他吗?” “知道啊!我对他说过的。” “他明知道你喜欢他,还利用你来接近我?”苏郁檀简直要气笑了,“这个男人可真够无耻的!你直接拉黑他吧!反正他也不喜欢你,别理他了。” “我拉黑过啊!可没过多久,我又舍不得,就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陈若水嘟起了嘴,闷闷地说,“还有,你别那样说他!不是他利用我,是我自愿帮他的。” “那他就更是个祸害了!祸害不能留着,拉黑是最好的结局。” 陈若水陪着小心说:“阿檀你别生气了。他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也不全是为了他。陆医生不也说,让你多接触一些人,别太封闭自己吗?就是认识一下而已,我发誓!” 苏郁檀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在她的卖萌讨好中,冷笑了一声:“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跟他在一起了,你怎么办?” “那我就祝福你们呗!”陈若水勾了勾嘴角,勉强露出一点笑容。 苏郁檀真的气笑了:“陈若水,认识你三年,每一年我都会发现,你的圣母心又修炼到了更高境界。上一次,你愿意替我死;这一次,你又想把心爱的男人拱手相让吗?其实我才是你的真爱吧?” 陈若水难得正经地反驳她:“这不是圣母心,这是成全。我父母从小就教我,爱是成全,不是占有。既然他只喜欢你,你又是单身,我何不成全你们?” “成全了我们,你怎么办?” “我再找别的呗!你放心,天下帅哥多的是,也许我很快就能发现新目标了。” 苏郁檀看着她毫不作伪的样子,竟觉得无言以对,心中突然想起了崔琳琳和乔医生的往事。 同样是心爱的男人不喜欢自己,陈若水和崔琳琳的选择,截然不同,完全相反。 见她沉默,陈若水又卖力地继续推销丹凤眼帅哥:“阿檀,我跟他接触时间虽然不久,但我真心觉得他是一个好男人。 “或许他性格有些直,不会很体贴,但他有担当,是一个可以信任和托付的人,值得你去冒一次险。 “另外,他父母年纪很大了才生的他,现在都已过世。他也没有别的亲人,你不用担心有人会反对你们在一起,闹得你们俩都难受。 “阿檀,你也说了你才是我的真爱,我不会介绍不靠谱的男人给你。你相信我看男人的眼光!” 苏郁檀突然觉得很羞愧。 她眼圈发酸,胸口闷得难受,只能努力眨了眨眼睛,把那股泪意逼回去。 她努力扯出一抹笑,故作轻松地说:“他放着你这么好的姑娘不喜欢,偏偏对我这个精神病患者念念不忘……那个丹凤眼帅哥,不是傻,就是瞎!” 陈若水也笑起来,一双眸子却格外滢润:“他既不傻也不瞎,只是有一双慧眼,能够透过表象看本质。” 苏郁檀想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豪气地说:“好!我答应你。我倒要看看,那个男人究竟是何方妖孽,竟然勾得你这样神魂颠倒!” 陈若水笑:“等你鉴定完毕,告诉我结果啊!我也想知道他是何方妖孽!” “那个男人叫什么?” “他叫岳峥嵘。” 结束了通讯,苏郁檀下意识地垂下了眸子,看着右手食指上的钨金指环发呆。 过了一会儿,她把指环摘下来,看指环内侧镌刻的那六个字:不动心,不成魔。 指尖在那六个字上摩挲良久,她心想:自己恐怕得辜负水妹的一番好意了。 她之所以答应水妹,不是真对那个岳峥嵘产生了兴趣,而是想近距离观察一下,看有没有法子成全水妹。 当然,这件事必须谨慎,必须做得不露痕迹,不能有一点勉强。 否则的话,大家都会很尴尬。 米娅告诉她:有一个叫岳峥嵘的人请求添加好友。 苏郁檀没好气地说:“你告诉他:我进了画室,拒绝一切骚扰。”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做,先晾一晾岳峥嵘再说。 米洛给她做了神经递质和脑电波监测,然后说:“今天的监测数据,波动幅度有点大。” 苏郁檀看了眼他投影出来的监测结果,微微苦笑:“传给陆师兄吧!” 两分钟后,陆晓知打来视频电话,满脸无奈地问:“你今天过得很刺激吗?” “的确很刺激。”苏郁檀把今天的经历简要说了,只是没说跟水妹的那一番话。 陆晓知叹息一声:“你最近是什么运气啊?上周刚被劫持,第一天当社工又遇到这种事。” “人倒霉起来,总是祸不单行的。”苏郁檀苦中作乐地自我调侃。 “今晚你照常服药。明天早上你加做一次监测,如果数据仍然异常,我再调整你的神经递质调节剂配方。”陆晓知吩咐说,“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谢谢师兄!”苏郁檀乖巧地道谢,“麻烦师兄了!” 神经递质调节剂治不了她的病,却可以预防并发症。 比如:精神分裂症、人格分裂症、抑郁症之类的意识领域精神疾病并发症。 “不用谢!你好好保重自己,就是谢我了!”陆晓知没好气地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苏郁檀看着他的影像从自己视野里消失,苦笑着自言自语了一句:“我也想好好保重自己啊!可生活就是这样,总是充满了意外。” 喝了神经递质调节剂之后,她没去画画,而是坐在了客厅里,看起了《流浪全星际》。 今天,她已经连续两次用这部剧忽悠小朋友了。 如果自己不看看这个剧,万一某天哪个小朋友说起了剧里的细节,她怕自己会漏馅儿。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按照陆晓知所说的,加做了一次神经递质和脑电波监测。 结果很不错,监测数据又恢复了平时的水平,陆师兄不用再费心费力地调整配方了。 她心情颇好,就通过了岳峥嵘的好友申请。 接下来的一周,岳峥嵘非常热情地跟她聊天,分享生活。 他说他已经成功调职,从特勤局调到了重案调查局。 以后,他的工作将以动脑子查案为主,不用再随时冲锋陷阵,没那么危险了,时间也会自由很多。 因为他在特勤局的级别够高,到了重案调查局以后,他直接就是高级探员,不用从底层做起。 这就导致了一种很尴尬的局面:他空有理论,却没有实际办案经验,手下的人似乎都比他老练,常常让他觉得很丢脸。 他经常跟她说些俏皮话,或者看似很撩人、很深情的套路段子。 苏郁檀让米娅上网一搜,100%能发现原始出处。 到了后来,岳峥嵘一发俏皮话或段子,她就直想翻白眼。 他就不能有一点原创精神吗? 哪怕他说的话没那么俏皮,没那么撩人,起码也显得真诚些吧? 笨拙可爱也是一种魅力……这一点,料他也不懂。 他很有心机地每天分享健身视频,把他那一身健硕的肌肉秀给她看。 他还一次次分享他跟同事训练的视频,炫耀他那敏捷的身手。 苏郁檀就更想吐槽了:除了肌肉和身手,你还有没有一点别的东西可以秀?你的生活里,只有肌肉和锻炼肌肉吗?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心里对他没有一点感觉。 她心中十分困惑:这样一个糙汉,是怎么把水妹迷成那样的?荷尔蒙的吸引?潜意识的自我补益需求? 偏偏这个糙汉对自己念念不忘,这又是为什么?直男的保护欲在作祟? 缘分这东西,可真是莫名其妙、不讲道理! 一周后,她对陈若水说:“那位岳警官,恐怕不是我的菜。” 陈若水还陷在当媒人的状态里不能自拔,很热心地说:“要不,你跟他约会一次?就出来吃个饭,真正地见一下、相处一下。” “那会改变什么?” “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你得试穿一下,不能只远远地看一眼就放弃。” 苏郁檀心想:世界上那么多鞋子,我要是都得试穿过才能放弃,这辈子也不用干别的事了,光试穿鞋子就忙不过来了。 她却点了点头,对陈若水说:“要跟他吃饭也可以,但你得参加。不然的话,我一个人面对他,怕会很尴尬。” 陈若水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我不太想当电灯泡……” 苏郁檀忽悠:“如果我跟他已经热恋了,才有电灯泡这种说法。现在,你是介绍人,得好事做到底。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就直接拉黑他了,免得浪费彼此的时间。” 陈若水答应了,去约岳峥嵘。 苏郁檀在心里琢磨:如果我狠狠地拒绝了岳峥嵘……或者,我吊他一段时间再甩了他,水妹能不能趁虚而入? 这样做,自己会显得十分可恶。 但为了给水妹一个机会……可以试试? 再说,岳峥嵘明知道水妹喜欢他,还利用水妹接近自己,更加可恶百倍。 这样,就算是一点小小的惩罚吧! 21.人贩子的威胁 陈若水约好了第二天与岳峥嵘见面。 第二天一下班,她就匆匆赶来跟苏郁檀汇合,还拿出化妆品要帮她打扮。 苏郁檀没有拒绝,由着她给自己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 同时她要求水妹:“你是想给我做媒吧?要不你今天把妆卸掉,或者只化淡妆,别抢我风头?” 她在心里琢磨:自己基本上不化妆,被劫持那天更是完全素着一张脸。 岳峥嵘会因为那天的事对她产生兴趣,或许他喜欢的,正是那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感觉? 如今这年头,美容业跟整容业一样发达,美白美肤的手段十分丰富且高效。 女孩子们只要不彻底放弃护肤,都可以拥有白净、细致、光洁的肌肤。 水妹很注重形象,她的五官十分精致,肌肤更是细腻白净得超一流。 如果她把妆卸掉,完全不会有“颜值降低”的风险,反而会有一种清澈如水的天然之美。 水妹有点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可还是同意了,把妆完全卸掉。 “我可是为了你才这样不顾形象的!你以后见到什么高素质的帅哥,记得要介绍给我!”她不忘邀功。 “好!没问题。”苏郁檀笑眯眯地说。 她在想:要不要把乔忘川介绍给水妹?那可真正是一个高素质的帅哥。 苏郁檀和陈若水一起去了约好的餐厅——真巧,又是比目鱼餐厅。 岳峥嵘身材高大健硕,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看上去十分英武。 看见她们时,他有些疑惑地打量了陈若水两眼。 陈若水凶他:“看什么看?不认识我了?” 岳峥嵘咧嘴一笑:“你今天没化妆,我不太习惯。” 陈若水哼了一声:“今天的主角是阿檀,我不跟她抢风头。” 岳峥嵘就不再跟她多说什么,转头看着苏郁檀,有些拘谨地说:“水妹说你很喜欢这家餐厅的口味,我就订在这里了。” 苏郁檀微笑:“谢谢岳先生。” “你叫我大山就好了。我的同事朋友们都这样叫我。” 苏郁檀不置可否。 岳峥嵘完全没有要过来给她拉椅子的迹象。她也不在乎这个,直接就自己拉开椅子坐下了,顺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水妹的神色。 水妹先是拼命给岳峥嵘递眼色,奈何岳峥嵘根本就没往她那边瞧,自然没看到。 等苏郁檀自己拉开椅子坐下后,水妹怒其不争地瞪了岳峥嵘一眼,神色黯然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低下头看菜单。 点完餐,岳峥嵘又跟苏郁檀聊起了健身:“……女孩子健身,我推荐平板支撑。这个不需要多大的场地和资金投入,却可以很有效地增强核心肌肉群,对塑形也很有好处……” 苏郁檀保持着微笑听他说,基本上不怎么搭话。 陈若水听了一会儿,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提醒他:“你能不能聊点别的?阿檀对健身没兴趣的。” 岳峥嵘就问她:“那她对什么有兴趣?” 陈若水没好气地说:“她就在你面前,你不会自己问?” 岳峥嵘就问苏郁檀:“你喜欢什么?” 苏郁檀笑着说:“我喜欢画画。” 岳峥嵘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呃……那个……我不太懂画儿……” 苏郁檀的风度无可挑剔:“没关系。我也很少跟人聊画儿。” 岳峥嵘就不知道说什么了,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陈若水。 陈若水轻咳一声,给他解围:“我们可以聊点儿流行文化。我不是告诉过你,阿檀正在追《流浪全星际》吗?” 岳峥嵘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说:“对!对!我们可以聊聊这个。” 苏郁檀微笑着问:“岳先生看过?” 岳峥嵘打个哈哈,有点尴尬:“那个……工作太忙,才看了一点点。” “你看到哪儿了?” “看到……伽马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陈若水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苏郁檀心想:这个剧情,是第一集的第一个小高潮,在开篇不到二十分钟的地方。这位岳先生,是不是看到这里就睡着了? 三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聊着,一直到晚餐结束。 晚餐后,苏郁檀告辞离开。岳峥嵘一副舍不得的样子,却神情沮丧地没有开口挽留。 回到家后,苏郁檀收到了岳峥嵘发来的信息:“水妹已经骂过我了!说我完全不解风情,跟呆瓜似的,活该不讨你喜欢。” 苏郁檀没有回复。 岳峥嵘:“对不起,我没什么跟女孩相处的经验,以后一定多学习。” 苏郁檀依然没有回复。 岳峥嵘:“以后用餐,我会帮你拉椅子。你喜欢的剧,我也会认真看。画画的事我虽然不懂,但我可以多了解一下……” 他喋喋不休地反省着自己在那顿晚餐里的错误。 苏郁檀斟酌了一下,反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隔了好一会儿,岳峥嵘才回复:“我也说不清。那天的劫持事件过后,我就跟着了魔似的,心里老想着你,想疼爱你、保护你,想让你永远幸福快乐,不让你再受到一点伤害……” 他告诉苏郁檀:从技术人员恢复了对大楼监控网的控制,他就能看到、听到现场的一切。 他听了她讲的那些“故事”,又看到后来的事,就再也忘不了她了。 苏郁檀有点感动,也有点啼笑皆非:“你知不知道,我对周锋讲的话,掺了很多假?” 岳峥嵘说:“水妹说过了,叫我别全信。但你的病情,不是假的。你那天的神情、语气、态度、选择……也都不是假的。” 苏郁檀觉得,岳峥嵘这件事,分外棘手。 她不太确定,给水妹制造“趁虚而入”的机会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了——如果岳峥嵘一直对自己“着魔”,水妹陷得越深越痛苦。 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岳峥嵘聊着天。 希望时间可以给她答案吧! —————— 在她认识岳峥嵘的这段时间里,阿诺那件案子也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 警方公布的案件详情。 她救阿诺的经过,也被媒体详详细细地报道了出来。 很多媒体联系她,想采访她,但她一点儿也不想出那个风头,全都拒绝了。 还有媒体把崔琳琳案,与十几年前的徐珍妮案进行了对比。 苏郁檀实在不愿回忆起当年的事,就让米娅和米洛把相关新闻全都屏蔽了。 又到了周六的上午。 这是苏郁檀跟乔忘川约定好,一起去看小鸽子的时间。 她刚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米洛却通过智能耳机告诉她:“门外有三名地球安全厅重案调查局的便衣警官,说有重要的公事找你。我已经验过他们的证件了,没有问题。要让他们进来吗?” 苏郁檀觉得有些怪异:警察找自己做什么? “让他们进来吧!”说完,她就拎着包下楼,准备尽快将这些警察打发了,然后去跟乔忘川汇合。 当她走到一楼,就看到了岳峥嵘带着一男一女坐在客厅里,米洛正在上茶。 岳峥嵘的脸色非常凝重,向苏郁檀介绍了他的同事。 他指着那名男警察:“这位本名骆康,代号小马,你可以叫他小马。” 指着那名女警察:“这位本名戴瑜,代号大鱼,你可以叫她大鱼。” 苏郁檀跟他们打了招呼,然后问:“你们找我什么事?说一句不太礼貌的话……我正打算出门。” 岳峥嵘严肃地说:“抱歉,恐怕你今天得改变计划了。”他朝大鱼招了招手。 大鱼从拎包里掏出两份文件,递给了苏郁檀。 苏郁檀有些惊讶地挑眉,拿起文件细看。 这是一份《人身安全保护协议》和一份《物权出借协议》。 按照协议,警方会将她藏匿起来,并在这期间保护她的人身安全,提供基本的生活需求。 而她则将自己的身份、房子、飞碟等物权,暂时出借给警方;若协议结束时她的财产有损,警方照价赔偿。 苏郁檀完全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签这样的协议?” 她感觉,签了这份协议,她的一切就都受警方控制了——包括她的人身自由和财产安全。 岳峥嵘看着她,眼神里有浓浓的担忧:“我们收到卧底探员反馈的情报:你已经成为某个人口贩卖组织炙手可热的新目标。” 苏郁檀霍然睁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个人口贩卖组织,会千方百计地绑架你,将你变成他们的‘商品’。” “为什么?”苏郁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岳峥嵘重重地叹息一声:“因为有人出高价向他们‘定购’你,并已预付了一大笔定金。” “这怎么可能?!” “这是真的。我不可能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岳峥嵘的手指,在两份协议上轻轻点了点,“更不可能拿这些东西来玩。” 苏郁檀依然摇头:“我不相信!我不是明星……不是网红……不是任何一个领域的公众人物。 “我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头百姓,也不算多漂亮,怎么会被人‘高价定购’?!” 岳峥嵘说:“你为什么会被盯上,我们暂时还不知道。但你的确是被某个有钱的变态盯上了。 “如果你不想落在人贩子手里,不想变成他们的‘商品’,不想在某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受尽折磨,最好跟我们警方合作。” 22.信任 苏郁檀失神地看着面前的三个警察,心神渐渐乱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她不怕死亡。 但她很害怕失去自由,很害怕被人囚禁、控制、虐待、□□,很害怕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 究竟是什么人,会向人口贩子“定购”她? 她竟然像商品一样,被人“定购”了? 现在的人贩子,已经猖獗到这种程度了吗?! 大鱼坐到了苏郁檀的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柔声安慰她:“你不要害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苏郁檀紧紧捏着拳头,控制自己紧张的情绪,却有些徒劳无功:“你们借我的身份、房子之类,是想守株待兔?” 岳峥嵘说:“没错。只要你签署这两份协议,我们今天就可以送走你,将你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同时,我们会派一名女特工换脸假扮你,将那群嚣张至极的人贩子一网打尽。” 苏郁檀又问:“要多久?” “不知道。得看那个人口贩卖组织什么时候行动。我们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收了定金,一定会行动。” “也就是说,如果我签了,我就要放弃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我的朋友、我的一切……直到你们喊停?” “差不多是这样。” “冒充我的女特工,知道社工应该怎么做吗?” “她不知道。而且行动期间,她也不适合跟小朋友接触,免得连累无辜。所以,你还需要找一个值得信服的借口,请一个不限时间的长假。” 不限时间的长假…… 苏郁檀想:就算她在福利良好的政府部门工作,这样请假也太任性了。 她请假了,同事们就得加班顶她的工作。 一周两周还好,一月两月呢?更久呢? 她苦涩地问岳峥嵘:“你们觉得,什么样的工作和上司,能容许职员这样请假?” 岳峥嵘轻声说:“这件事过后,我们局里会发正式的公函跟你的上司沟通,你不用担心自己会失业。” 苏郁檀沉默了好一会儿,心乱如麻。 她站起身来:“对不起,我需要冷静一下。你们随意。” 岳峥嵘点点头:“我们理解。你也可以找人商量一下,但一定要是可靠并且嘴紧的人,人数也不要多。” 苏郁檀点点头,脚步虚浮地上了楼,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甩掉鞋子,躺进空空的浴缸里,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对医疗舱的观感十分复杂,却无法否认医疗舱能给自己安全感。 躺在浴缸里的感觉,与躺在医疗舱里有一点像,此时此刻,这样做有利于镇定下来。 她充满恐惧地想:究竟是谁下了那个“定单”?究竟是谁在阴暗处盯着她? 苏郁檀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比自己以前所认识到的更加险恶。 虽然一直有人贩子暗中贩卖年轻女人到蛮荒星球的传闻,时不时看到警方打击人口贩卖的新闻,但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手表的智能核心米娅提示她:“你跟乔先生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还去不去生殖服务中心?” 苏郁檀才想起这件事,只能说:“你帮我给他发信息,就说我遇到了一些意外情况,近期没法赴约了。” 在人贩子的问题解决之前,她都不能再去见小鸽子了,免得连累她。 但突然,一个恐怖的念头浮上心头:小鸽子会不会也被盯上了? 这个念头令她窒息。 小鸽子比她更无辜,也更没有自保的能力! 她连忙对米娅说:“你再跟乔忘川说一声:我被坏人盯上了,请他务必多留心自己和小鸽子的安全,我怕他们也被盯上了!” 半分钟后,米娅说:“乔先生请求视频通话,是否接通?” 苏郁檀想了想,从浴缸里爬出来,回到卧室中,才让米娅接通了跟乔忘川的视频通讯。 视频中,乔忘川依然穿着高领打底衫、休闲西装,坐在他那架低调的光翼飞碟里。 “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他开门见山地问。 被他这么一关心,苏郁檀心中突然被强烈的酸楚感涨满,几乎流下泪来。 她不想在乔忘川面前示弱,就努力忍住流泪的冲动,勉强微笑了一下:“我的麻烦我可以自己处理。你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小鸽子,就可以了。” 乔忘川皱眉看着她:“你信不过我?” 苏郁檀连忙否认:“不是的!是警察不让我说。真的!” “警察?” “对!这件事是他们告诉我的。他们也会保护我,你不用担心。我……我只求你保护好小鸽子!你千万保护好小鸽子!她还那么小……”她想保持镇定,不想说话带哭音,可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乔忘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来,你的麻烦很不小。” 苏郁檀不想再多说什么,直接告别:“这就样吧!我还有事……再见!” 挂断电话后,她就瘫倒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眼泪叭嗒叭嗒地往下掉。 一个人哭了很久,她才感觉好过了一点。 她从床上爬起来,在梳妆台前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速写本和一支铅笔,开始清理自己的思路。 这个变态是自己认识的人,还是不认识的人? 想了好一会儿,她觉得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 他有可能伪装成一个好人,整天在自己周围晃。 他也有可能像老鼠,躲在不知哪个角落悄悄窥探自己。 尤其上周的人质劫持事件的现场视频,已经在网上广为流传,已经被不知多少人看过了。 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看过视频后,就对自己产生了“兴趣”? 那么,假如自己认识这个人,那是最近才认识的,还是已经认识很久了但那人最近才“下单”? 思考了好一会儿,她还是觉得,这两种情况也都有可能。 在纸上胡乱地写写画画好一会儿,她发现:自己连一个嫌疑人的名单也理不出来。 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她将那张速写纸扯下来撕成碎片,扔进了废纸篓里。 她趴在梳妆台上,摸着梳妆台干净却有些斑驳的漆面,被一种异常强烈的孤寂之感啃啮着。 “爸爸,如果你还活着,那该有多好?”她喃喃自语说,“一个人活在这世上,真的很辛苦!” 这张梳妆台,是她爸爸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 当年,养母陪她翻遍了旧货市场,才找到了一把摇椅和一个梳妆台。 那把摇椅放在她的画室。这张梳妆台,一直放在她的卧室里。 每当指环也无法帮她约束情绪时,她就会这样趴在梳妆台上,用指尖描摩那斑驳的漆面,寻求一点点心理安慰。 正在黯然神伤,米洛又通过智能耳机告诉她:“有一位乔忘川先生来了。他说他是地球联盟公共安全部的技术顾问。我已经核查了他的证件,岳峥嵘警官也证实了他的身份。” “乔忘川?”苏郁檀一下子坐直了,只有手还放在梳妆台上。 她突然想起:自己从来没有问过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他也不曾主动说过。公共安全部的技术顾问……这个头衔,好像挺能唬人的? “请乔先生进来!”她对米洛说。 她对着梳妆台的镜子,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就出门下楼,去见乔忘川。 乔忘川已经进门了,正跟岳峥嵘他们,一起坐在客厅里。 岳峥嵘给苏郁檀介绍了乔忘川的身份,又说:“我们刚刚接到了上级通知,乔忘川先生要加入保护你的计划中。并且……”他脸色有些难看地说,“在保护你的问题上,我们得听乔先生的。” 乔忘川对苏郁檀露出一抹笑,语气柔和地说:“我能跟你单独聊聊吗?” 苏郁檀轻轻点头:“跟我到二楼来吧!我妈妈的书房里,还比较安静。” 宋歆宁医生的书房里,有一张用来小憩的贵妃沙发椅。 苏郁檀请乔忘川在沙发椅上坐,自己将书桌后的转椅拖过来,坐在了乔忘川的对面。 “苏小姐,你现在能信任我了吗?”坐下后,乔忘川把手里的小箱子搁在一边,很认真地问苏郁檀。 苏郁檀微微苦笑,委婉地说:“坦白说,除了多年老友,我现在不知道可以信任谁。” 乔忘川听懂了她的意思,又问:“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完全信任我?” 苏郁檀反问:“你为什么要在意我是否信任你?” “这关系到我能不能保护好你。” “你为什么要保护我?虽然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孩子,但无法是法律上还是道义上,你都没有保护我的义务。” 乔忘川有些黯然地轻叹一声,声音略有些低沉:“因为我不希望当小鸽子长大后想见你时,我只能带她去见你的墓碑。 “或者更糟糕,你连墓碑都没有,正流落在不知哪里,被哪个变态折磨□□。 “小鸽子会永远为你牵肠挂肚,却永远也找不到答案。这种状况很折磨人,我不忍心她受这样的折磨。” 苏郁檀沉默了。 她想起自己在遇到崔琳琳的那个游乐场所下定的决心。 她当时想:一定要认真工作,认真生活,认真面对自己的疾病。 她希望小鸽子长成一个帅气的美少女时,走过来跟她说一声“嗨”,跟她闲话几句家常。 她也不希望小鸽子成年后,只能看到她的墓碑。 而乔忘川所说的另一种情况,更是她极度恐惧的。 她突然觉得有些鼻酸,还有一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孩子,乔忘川就自动将她纳入了他的保护范围之内吗? 这种感觉,让苏郁檀觉得很陌生,也很温暖。 似乎她跟乔忘川之间,已经有了某种特别而牢固的联系,多了一些隐秘而快乐的亲近感,不再像之前那样客气而疏离。 她笑得有些软软的,对乔忘川说:“信任源于了解,你同意吗?” “你想了解什么?”乔忘川神色宁定地说,“我不太喜欢讲自己的私事。所以,如果你想了解什么,就请你自己发问。能回答的,我都会回答。” 23.底牌 既然是乔忘川自己要求她提问, 苏郁檀就不客气了。 “你有女朋友吗?”她问他。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已经有所猜测,可此时此刻,她还是想听乔忘川亲口说一说。 “没有。” “有未婚妻吗?” “没有。” “有老婆吗?” “没有。”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准确地说:我是做科研工作的。” “那我换一种问法吧!你在哪个单位工作的?职位是什么?” “我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公司,叫‘分子云科技公司’。我在公司占的股份比较多, 是董事长。但我对如何经营一家公司不感兴趣, 所以公司的实际经营由我朋友负责,而我兼任公司的首席技术官。” “你们公司主要做什么业务?” “现阶段, 我们主要还在卖专利使用权,并为一些大公司提供技术咨询服务。” 苏郁檀给了乔忘川一个礼貌的微笑:“请乔先生稍等一下,容我搜索一下你们公司的公开信息,好对你们公司的业务有一个更直观的了解。” 乔忘川笑了笑, 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不需要苏郁檀开口吩咐, 米娅已经自动开始联接星际网搜索, 并把分类筛选过的搜索结果, 显示在了苏郁檀的智能眼镜上。 搜索出来的结果有几十万个,其中关于这家公司的新闻报道和转载, 就有十几万条。 所以, 这不是一家寂寂无名的公司。 这家公司四年前才成立, 规模不大,职员不多,却掌握着网络安全领域、量子通讯领域的好几项尖端技术及其专利。 貌似这些技术和专利,那些名闻星际的超级大公司也争着买、不得不买, 否则就有在竞争中落于下风、被行业淘汰的风险。 分子云公司并没有卖断专利, 而是有限度地出售专利使用权。 有一家比较权威的财经媒体估计:分子云公司每年收到的专利使用费, 都赶得上一些星际大公司全年的利润总和了。 苏郁檀看分子云公司公开的企业信息,发现公司的最大股东兼董事长都是一个名叫“eli miller”的人。 她就问乔忘川:“你的英文名是eli?” 乔忘川点点头:“是的。 miller是我爸爸的姓,他是一个混血儿。” 苏郁檀跟乔忘川认识一个星期才知道他的英文名,这一点并不奇怪。 星际时代,很多东西高速发展,很多东西渐趋消亡。 在人类大融合的进程中,早就是国际通用语的英语,以无可阻挡的势头,成为了所有地球人后裔的官方语言。 曾经无比丰富的其他各国语言,都面临着消亡的危险。 为了保护人类的文化遗产,联盟议会在地球这颗极具特殊意义的“祖星”,按照21世纪的全球政治语言格局,划分出了若干个文化保护区。 新海市处在汉语文化保护区的东三区。 整个汉语文化保护区的居民,以纯正的华裔为主;街上的店铺招牌和公共指示牌,也以汉语为主。 这里的居民日常说汉语、用汉语,会给自己取汉语名字并在日常生活中使用。 但面向整个宇宙的新闻媒体、官方网站和官方文件,却必须以全人类都懂的官方语言——英语为主了。 因此,苏郁檀查到的分子云公司信息上,只有“eli miller”这个名字,而没有“乔忘川”这三个中文字。 看着分子云公司的相关资料,苏郁檀心中的恐惧暂时被惊讶赶走了。 “你们公司有一半儿的专利,竟然都是你在成立公司之前独立拿下的。地球联盟每年一次的科学技术创新奖,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拿了三次。” 她看着乔忘川开玩笑:“我一直认为,科学技术创新奖这种奖项,一个科研工作者一生拿一次,就算是很厉害了!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拿了三次,真的不是贿赂了评委?” 乔忘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些事说出来,别人总不肯信。这也是我不爱说的原因之一。 “我们的精神域度都超过了25%,主天赋评价都达到了a+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苏郁檀确实知道。 那意味着天才中的天才。 但前提是:他(她)从事自己主天赋所指的职业,并为之付出巨大的努力。 她的主天赋是绘画。她没去当画师,就是在浪费天赋。 她不再纠缠天赋和工作之类的问题,向乔忘川说了声抱歉,从书房出来,躲进自己房间给乔东风打电话。 等乔东风证实了乔忘川所说的话,她又问出了几件关于他和乔忘川的往事,再拿这些往事回书房试探过乔忘川,才终于放下了戒心。 不能怪她多疑。这年头,换张脸太容易了。 “我竟然认识这么牛的人!”她感叹了一声作为总结。 “现在,你能够信任我了吗?”乔忘川问苏郁檀。 苏郁檀深吸一口气:“好了,我没有理由不信任你了。” “那好,我有两样东西要给你。”乔忘川从小箱子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递给了苏郁檀。 盒子里装着两样东西。 一条铂金吊坠,坠子是葫芦形的,没有镶嵌任何珠玉宝石,看上去平平无奇。 一小瓶透明液体,液体里泡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圆圆扁扁的,白白嫩嫩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苏郁檀看了看吊坠,指着那个泡在液体里的东西问:“这个是什么?” 乔忘川给她解释:“这是一个定位器,外面包着一层仿生材料,可植入皮下。” 苏郁檀眼神一亮:“你是说,将这个东西植入我的身体里?” “对!只要你身上带着这个定位器,哪怕警方的保护出现漏洞,我也有机会找到你,将你救回来。这相当于一张底牌。” 苏郁檀十分惊喜,又有点不放心:“它的隐蔽性好不好?” 现在的智能设备这样多样化,那些人贩子绑架目标时,肯定会用探测仪查一下目标身上有没有隐藏的智能设备,免得偷鸡不着蚀把米。 乔忘川说:“我实际测试过,目前市面上所有的探测仪都不能发现它。但如果有人用特殊原理制作了特殊探测仪,这就不好说了。” 苏郁檀心想:也就是说,虽不能万无一失,却也足够隐蔽了。 她心里颇感安慰,又问:“那它的信号会不会被屏蔽?” “它是用中微子传送信号的。中微子不带电,穿透力极强。普通的屏蔽设施,对它根本不起作用。” 苏郁檀心态轻松了很多。 她拿起了那个葫芦吊坠,很感兴趣地说:“这个吊坠也不简单吧?” 乔忘川点点头:“这是一个微型量子通话器。我可以远程启动,你也可以用语言密码启动。启动后,把这个小葫芦塞进外耳道,就可以当一个低配版的智能耳机使用。” 苏郁檀明白了:“这个吊坠的功能更强大一些,但容易被歹徒搜走。” “对!这两种东西,配合使用效果最好。” “它们是哪儿来的?”市面上应该买不到这样的东西。 乔忘川淡然地说:“我自己在实验室做的。” “为什么要做这个?”苏郁檀说,“做它们要花不少时间吧?” 乔忘川默了默,然后说:“这两样东西,本来是为小鸽子准备的。” 苏郁檀笑起来:“很有特色的父爱。” 她突然想起:当年,她爸爸也曾给她做过许多木艺玩具和专属家具。可惜,家变之后,那些东西全都被她生母毁掉了。 “你愿意接受这两份礼物吗?”乔忘川问苏郁檀,神情有一点紧张。 苏郁檀内心有些挣扎。 如果接受,那么她的一言一行,都会处在乔忘川的监视监听之中。 怪不得他拿出这两样东西之前,会问她是否信任他。 那么,她真的可以信任他吗? 坦率地讲,她的潜意识并没有信任他,她只是找不到怀疑他的理由。而人贩子的威胁、某个变态的暗中窥伺,却让她很难做出别的选择。 她只能希望:他是一个可靠的人。 “我接受。”带着一点赌命的味道,苏郁檀说出了这三个字。 乔忘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个灿烂的笑容,从他的眼睛里绽放,开满了他的整个脸庞,让他那张帅气的面孔更加迷人。 苏郁檀忍不住想:他这模样,可比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死样子好看多了。 苏郁檀观察着他的神情,笑着说:“植入的时候,能不能让我陆师兄过来?他是我的精神科医生,这些事无论如何绕不过他的。” 乔忘川微笑着点点头:“当然,只要你确定他是可以信任的。”神情语气,没有丝毫不满。 苏郁檀就给陆晓知打电话,把情况对他大致说了一遍。 陆晓知一身骑行服,正准备去骑车。 听了她的话,他有些崩溃地说:“你还能更倒霉一点吗?过几天我就去找座庙,求几张平安符给你,看能不能去去你身上的晦气!” 报怨归报怨,陆晓知还是立刻放弃了骑车的计划,赶到了苏郁檀家里。 在乔忘川的指挥下,陆晓知亲自操刀,将那个看上去白白嫩嫩的定位仪植入了苏郁檀腹部。 植入完毕,他又用家庭药箱里常备的细胞修复仪修复了植入时切开的小伤口。 苏郁檀从沙发椅上站起来,低头看了看,又摸了摸植入定位仪的地方。 那里看起来没什么异样,摸上去也很平滑,但如果按一下,就会感觉到皮肤下有一个很小的硬块。 乔忘川在他的智能手表虚拟键盘上按了几下,点出了一副新海市的地图。 地图上,一个小小的绿色光点无声地闪烁,所指示的位置,正是苏郁檀家里。 24.好消息、坏消息 苏郁檀跟警方签了那两份协议。 被她拖下水的陆晓知, 也在警方的要求下签了保密协议——有一名女特工要深入虎穴,警方要尽一切努力保障这名勇士的安全,当然不能让他们随意泄露消息。 她把养母的一些重要遗物放进了一个箱子里,连同她父亲的两件遗物——她房间里的梳妆台和画室里的躺椅, 一起交给了陆晓知保存。 这些东西, 都有重大意义,都是不可复制的, 必须放在安全的地方。 陆晓知代她跟唐恩联系,表示她旧病复发,必须住院治疗,帮她请了一个没有时间限制的病假。 这样的病假, 很不利于她在职场混, 却是最合情合理的请假理由。 而且, 用这个理由请假还有一个附带的好处:那位假扮她的女特工得住到医院去, 她家被“拆掉”的风险就大大降低了。 她心里对同组的同事十分抱歉——她请假了,她的工作就得同事们分摊。 虽然顶她工作的同事, 能够瓜分她的绩效工资做补贴, 但这样的交换人家未必乐意做。 她苦哈哈地想:不知道事情结束后, 社工一科还有没有她的位置? 最后,她交出了自己的手表等智能设备,带着伪装过的米洛和一箱子换洗衣服、一箱子画具,上了乔忘川的飞碟。 乔忘川将她送到了一个山洞里, 给了她一块不能上网、只能跟他单线联络的伪智能手表, 然后就走了。 山洞并不是原始山洞, 而是用原始山洞改造的一处……地下建筑。 据说:这是警方一个级别很高的高全屋。 这里隐蔽性很强,安防水平很高,但生活空间并不大,只有一室一厅一厨一卫。 对了,厨房居然不是全自动的,只有一台冰箱、一些简单的厨具和一个小小的操作台。 苏郁檀想:还好米洛跟过来了,否则光做饭这一项,就足以让她崩溃了。 她是一点儿也不会做饭的。在厨房已经全自动,管家机器人也会做饭的前提下,除了真正对厨艺感兴趣的人,谁还会学做饭啊? 米洛把她的行李拎到了卧室。 苏郁檀在客厅里摆开了画架。 她苦中作乐地想:不能做“工作”这样有意义的事,那就做喜欢的事吧! 接下来的日子,她心致志地画画,偶尔跟乔忘川联系一下,了解一下事情的进展。 那名假扮她的女特工,已经住进了亚洲复生医院精神病治疗中心,由陆晓知负责“治疗”。 岳峥嵘带人在周围布控,坐等人贩子落网。 乔忘川负责提供技术支援,同时他正在帮着公共安全部排查人口信息网的安全漏洞,清理人口信息资料,以防范崔琳琳这种人继续伪造身份、为所欲为。 另外,他们公司还跟新海市生殖服务中心签订了安保协议,承接了生殖服务中心的网络安全服务。 他自己,已经开始申考《父母资格证》了。 陆晓知还通过乔忘川联系了她一次,说陈若水和艾薇儿想探望她,被他狠心拒绝了。 陈若水在他办公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艾薇儿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要不是签了保密协议,肯定扛不住。 苏郁檀叹息一声:山洞内时光凝滞。 而山洞外,似乎已经发生很多事了。 最让苏郁檀哭笑不得的是:陆晓知还真的说到做的,不知去哪里求了几个平安符,通过乔忘川送药的时候,一起送给她了。 有一天晚上,米洛做了月饼,苏郁檀才知道中秋节到了。 她拈起一块月饼尝了尝,是豆沙蛋黄馅的。豆沙甜而不腻,咸蛋黄沙得恰到好处,味道十分不错。 她吃着好吃的月饼,心中却有一种别样的凄凉。 所以看到乔忘川出现在山洞里时,她格外惊讶。 他依然穿着高领打底衫、休闲西装,只是衣服的料子看起来更厚实一些。 他朝苏郁檀举了举手里的保鲜盒,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我给你送几个月饼来,顺便陪你聊聊天。” 苏郁檀呆了一下,然后才说:“那……谢谢你了!请……坐吧!” 她没有想到,乔忘川会在这样一个日子,丢下亲人来看她。 她请乔忘川在沙发上坐下,又让米洛去把乔忘川带来的月饼切两个,再端个果盘上来。 “你要喝什么?”她问乔忘川,“这里有红茶、黑咖啡、苏打水、白水,还有啤酒。” “红茶吧!谢谢。”他温和地问她,“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太好过吧?” “还好。我每天忙着画画,没时候想别的。” 只有把全部心神沉浸在画里,她才能不去想自己处境,不去想那个藏在阴暗处的变态,不去想那些应该千刀万剐的人贩子。 可喜的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苦练,她画画的手感又回来了,绘画水平显著提升。 “我能看看你的画吗?”乔忘川看了看离沙发不远的画架。 苏郁檀心中略一迟疑,就爽快地答应了:“行。” 乔忘川走到画架前,仔细看那幅刚完工的画:“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叫《光葬》。光线的光,埋葬的葬。” 乔忘川微微眉头:“我不懂画。不过,它给我一种既恐怖又宁静的感觉,挺……诡异的。” 苏郁檀问他:“你喜欢这种感觉吗?” 画布上,画着一间幽暗的密室。 带着血迹和锈迹的铁链,将一个身姿扭曲的人,缠得密不透风。 被缠住的人,连性别都被重重铁链遮掩住了。 唯有一只难分男女的眼睛,从铁链的缝隙里露出来,被密室顶上照下来的一束微光照亮。 这只被微光照亮的眼睛,瞳孔已经散大,毫无生命的气息。 可这只没有生命气息的眼睛,却有整幅画里最明亮的色调、最纯净的色彩、最细腻的笔触,是整幅画里最鲜活的一部分。 乔忘川摇摇头:“坦白说……不喜欢。它让我觉得毛骨竦然。” 苏郁檀微笑:“这是超现实主义的画作,强调对潜意识的挖掘和展示。你不喜欢,说明你的潜意识世界,跟这副画里表现出来的东西没有共鸣。” 乔忘川看看她,又看看画,似懂非懂:“为什么……要画这样的画?” 苏郁檀不太想剖析自己,就简单地回答:“就是喜欢。我比较喜欢画这种矛盾的感觉……既恐怖,又宁静,死亡里孕育希望,毁灭中带着生机……” 乔忘川沉默了一下,明智地转移了话题:“既然喜欢,你的主天赋又是绘画,为什么没有当画师?” “我只喜欢画这类画。但画这一类画,对控制我的病情没有好处,所以我养母不赞成我走这条路。这是第一个原因。” 乔忘川很替她遗憾:“第二个原因呢?” “第二个原因是:这些画里,会映射出我的一些潜意识。这是很私密的东西,我不太想跟人分享,更不想用这个去赚钱。” 乔忘川有些歉意地说:“那我今晚看到了你的画,会不会让你觉得不舒服?” 苏郁檀摇摇头:“如果我不想让你看,就不会给你看。” 那天晚上,乔忘川待到凌晨才走。 安全屋恢复了清静,苏郁檀继续过着幽居的日子,每天不停地画画画。 又过了将近两个月,乔忘川和岳峥嵘一起来了,带给她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那伙接了“定单”的人贩子,潜入了复生医院精神病治疗中心,绑架了那个冒充她的女特工,之后被警方一网打尽。 坏消息是:那个高价“定购”她的变态,在人贩子“交货”时并没有出现,也联系不上。人贩子恼羞成怒,想要折磨女特工,警方不得不提前收网。 苏郁檀浑身发凉地问:“也就是说,那个变态仍然逍遥法外,仍然在暗处窥视我?!” 岳峥嵘有些难堪地点点头:“恐怕……是的。” 苏郁檀有些失神地问:“是不是你们走漏了消息,那个变态知道那是陷阱,所以没有出现?” 岳峥嵘点点头:“很有可能,但不确定。” 这个坏透了的消息,让苏郁檀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虽然岳峥嵘说,她可以一直住在这处安全屋,直到幕后之人落网。 但苏郁檀觉得,再住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若真是警方走漏消息,导致那个变态在“交货”时不上钩,这个地方也迟早会暴露。 再说,她已经与世隔绝三个月了,不能再躲下去了。 乔忘川却不同意她回去:“你再在这里住一阵,我来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苏郁檀和岳峥嵘都转头看他。 “找一个女佣兵假扮你,再钓一次鱼。”乔忘川咬牙说。 “你知道那个变态究竟是怎么窥探我的,又为什么没有出现吗?” 乔忘川摇头,脸上的神色万分困惑:“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我把你的智能设备、你们家、你们小区详细地查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有人暗中监视、窥探的痕迹。” 苏郁檀沉默地想了好一会儿,才十分缓慢地说:“既然这样,别找什么佣兵了,由我自己做鱼饵吧!” 岳峥嵘难以置信地瞪她:“你疯了?!你以为自己是训练有素的女特工?” 乔忘川的目光里,也满是不赞同。 苏郁檀叹息一声:“不然怎么办?女特工钓不到鱼,女佣兵就可以吗?” 25.幕后黑手 周五晚上, 苏郁檀和陆晓知一起到比目鱼餐厅用餐。 虽然这是一家情侣主题的餐厅,但并没有说只接待情侣,其他人自然也可以来吃饭,何况这里的柠檬烤鱼味道真的很赞, 其它菜肴也很好吃。 餐厅的生意很不错, 不仅所有座位都坐满了,还有人排队。 苏郁檀和陆晓知都点了柠檬烤鱼, 吃得很开心。 陆晓知对自己的智能手表说:“把这家餐厅的地址记下来,还有他们的外卖电话。以后没时间来吃的话,也可以多点几次外卖。” 苏郁檀正要说话,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在叫她。 她转头看过去, 就看到自己的社工同事波比。 波比挽着一个年轻男士的手臂, 站在不远处, 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苏郁檀起身跟波比打招呼:“你们也来这里吃饭?” “是的, 不过我们已经吃完了,正准备走。”波比看了陆晓知一眼, 笑着问, “这是你男朋友?” 苏郁檀摇了摇头:“他是我的医生——陆医生。” 她给陆晓知和波比做了介绍, 波比又介绍了自己的男伴。 几个人互相打了招呼后,波比就笑着问苏郁檀:“你能到这里来吃饭,病好了?” 苏郁檀觉得有点尴尬。 她请了那么长时间的病假,把自己的工作都丢给了同事。 现在, 同事却抓到了她跟帅哥医生在情侣餐厅用餐……这要怎么解释? 如果她能够马上复工还好一点。 可现在的情况是, 她还不能马上复工。这就更有一种借病偷懒、只拿钱不干活的嫌疑了。 她没法多解释, 只好说:“我刚刚出院,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 不把那个窥视她的变态抓出来,她真的不敢跟小朋友们接触。 波比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没关系,你慢慢休养,毕竟健康比工作更重要。你也不用担心工作,上个月,我们组里进了一个新人,叫辛迪。你还不认识她吧?” 苏郁檀摇了摇头,笑容有些勉强:“对不起,这三个多月,我一直没有进工作群。” 主要是她逾期没去检测设备,“贝斯特之眼”这个社工软件已经自动锁死了,她进不去工作群。 “我理解,治病要紧嘛!”波比依然笑得很迷人,“辛迪把你的工作都接过去了,我们就轻松多了,不用再像之前那样每周加班。你尽管放心休养。” 苏郁檀很真诚地道歉:“对不起,拖累你们了!” 波比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拍了拍苏郁檀的肩膀:“没关系,你也没办法嘛!” 苏郁檀无话可说了。 波比又说:“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合个影怎么样?” “好啊!”心中有愧的苏郁檀不好拒绝,只能假装愉快地答应了。 波比揽着苏郁檀的肩,脑袋凑过来,跟苏郁檀一起合影。 合影后,波比就与苏郁檀和陆晓知告别:“不打扰你们用餐了。再见!” 波比带着男伴离开了餐厅。 没多久,米娅提醒苏郁檀:“那位波比小姐把合影发到她的社交圈了,说在比目鱼餐厅,遇到了你和一名帅哥医生用餐。” 苏郁檀不由得苦笑。 陆晓知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微笑着调侃:“看来,你同事对你有些不满了。” 苏郁檀有些自嘲地说:“不满是正常的。我已经请了三个多月的病假,把自己的工作都丢给了他们,害他们每周加班。 “结果现在,我却像没事人一样,跟你在这里吃饭。这样的情况,换了我也会疑惑,也会不满。” 陆晓知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苏郁檀叹息一声:“她告诉我有新人进来,接了我的大部分工作,就是在告诉我:你的位置被人占了。 “她把我们的合影发到社交圈,就是要让所有同事都知道,我这个号称旧病复发的人,正逍遥自在、风流快活。 “她没有造一句谣,没有表达任何不满,只要点出‘比目鱼餐厅’‘帅哥医生’这些关键词,就可以让人有很多联想了。” “既然你都明白,为什么不解释一下?”陆晓知笑着问。 “我宁愿被他们误会为借病偷懒,也不愿让他们知道我被变态盯上了。” “因为后一种情况更容易让人兴奋,更容易勾起他们议论的兴致?” “对!他们会在背后八卦:我是怎么被变态盯上的?为什么会被变态盯上?难道是物以类聚?精神病患者更容易吸引变态?” 陆晓知安慰她:“不要害怕,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苏郁檀深叹一口气,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 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苏郁檀去卫生间洗手。 比目鱼餐厅的卫生间,也布置得十分有浪漫气息。 卫生间的洗手台有两个洗手池,苏郁檀进去的时候,一个烫着卷发、身材粗壮、戴着口罩的女清洁工正低着头,拿着抹布擦洗手台,擦得十分认真。 苏郁檀就在她旁边的洗手池洗手。 可她手没洗完,那名清洁工就无比迅捷地箍住了她的脖子,并将抹布按在了她的口鼻上。 强烈的恐惧感在心底里炸开,苏郁檀本能地用力挣扎,却一点儿用也没有。 口鼻上的那块抹布,散发出某种麻`醉剂的气味。 她的脸憋得通红,却无法不呼吸,很快就感到头晕目眩,失去了意识。 ———————— 苏郁檀是被冷水泼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了看,首先看到了一盏惨白的节能灯吊在头上方。 她的双手被绑在身后,扎带之类的东西又硬又紧,勒得她手腕很痛,应该是破皮出血了。 她再向周围看了看,发现一个身材肥壮的胖男人,正坐在一把椅子上,一脸坏笑地盯着她。 在这个胖子身后和周围,众星拱月般站着五六个男人,看起来都不像是好人。 这里似乎是一个仓库。 他们周围堆满了货物,但货物的包装箱上并没有什么标识,看不出是什么货。 离他们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组装一张豪华大床。 床边,有一个男人正在架设摄像机和灯光组。 那些灯光和摄像设备,看起来都十分专业的。 摄像机拍摄的方向,正是那张大床——这将会是全息影像的主视角。 昏迷前的情形,迅速掠过她的脑海。 她意识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她真的被绑架了! 强烈的紧张恐惧感,刹那间又回到了她的脑海里。 “你……你们是谁?”她的声音,无法自控地颤抖着。 她想起乔忘川送给她的葫芦吊坠,那里面藏着一个量子通话器。 她有些艰难地坐起身,借机晃了几下身体,然后失望又惊恐地发现,她感觉到吊坠不在脖子上。 吊坠果然被搜走了。 那些歹徒把吊坠扔了?还是没收了? 她不知道植入肚皮下的定位器是否还在。 她只能安慰自己:那里不痛,就证明他们没有发现定位器。不然的话,他们挖出了定位器以后,还会好心地给她修复皮肤吗? “这女人问我们是谁?”为首的胖子得意又好笑地看看左右,大笑着对苏郁檀说,“你听好了:今天晚上,我们都会是你的男人!” 其他男人一阵哄笑。 胖子又说:“我们还准备了几个流浪汉。等我们玩够了,那些流浪汉也会是你的男人。” 其他男人又跟着起哄。 胖子说:“过两天,我们还会把你卖给拉皮条的,让你天天接客,一天接够12个小时。总之,你以后的日子会非常‘性’福的。” 旁边一个男人跟着起哄:“你今天晚上要好好伺候我们。伺候好了,我们以后会去照顾你生意的。” 众男人又是一阵大笑。 听着他们的话和他们的笑声,苏郁檀无比恐惧,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恐惧刺激了她的潜能,她突然间想明白了很多事。 她想:自己之前的推测恐怕是错了! 在幕后“定购”自己的人,或许不是一个喜欢自己的变态,而是一个想要报复自己的仇人。 因为一个变态,就算喜欢看她被轮x,大约也不会让这伙人把她卖给拉皮条的。 那伙人贩子“交货”时,那个幕后黑手不出现也联系不上,未必是警方走漏了消息,很可能是那个仇人故意的——故意激怒人贩子,让人贩子拿“货物”出气。 岳峥嵘不是说:那些人贩子恼羞成怒,想要折磨假扮她的女特工,才让警方不得不提前收网吗? “我跟你们有仇?”她极力想镇定下来,却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怎么会?我们可喜欢你了!”胖子居高临下,带着猫戏老鼠似的张狂。 “但指使你们的那个女人跟我有仇,对吗?” 那胖子立刻呆住了。好几秒后,他才满脸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女人?” 苏郁檀想:有两件事可以确认了。 第一,这伙人的确是受人指使;第二,指使他们的,的确是个女人。 她飞快地回答了胖子:“因为只有女人,才会用这种手段报仇。如果你跟人有仇,你会用这种手段报复他吗?” 一边说,她一边在心里迅速过滤会仇视自己的人。 她小时候脾气很倔,可现在脾气已经好多了。 生活中,她自认从未结下任何仇家。她的人生已经够不容易了,不需要用仇人来增加难度。 所以这个仇视她的人,是她在工作中得罪的。 她在工作中只得罪过两种人。 一种是她做抗压能力测试员时,没通过测试的考生。另一种只有一个人,就是她做社工时送进局子里的崔琳琳。 会恨她到这种地步,又有能力和人脉绑架她的人,大约只有崔琳琳。 而且她揭穿崔琳琳的身份后没多久,她就被“定购”了,时间上也吻合。 她想:十有八`九是崔琳琳! 这个女人,究竟有多恨她? 26.责任与风险 “崔琳琳已经自身难保, 你们还要为她做事。是想从她那里得到好处,还是有把柄在她手上?”苏郁檀问道。 胖子脸上的笑意消失,看了苏郁檀好一会儿,才冷哼一声:“你可真是聪明!怪不得游乐场的一个巧遇, 就能让你把大名鼎鼎的琳姐弄进局子里去。” “看来你们很熟。一起做事的?”苏郁檀强作镇定地套话。 那胖子勾了勾嘴角, 讽刺地说:“你想套我话?” “你还怕我套出话?” 胖子一笑,笑得有些邪气:“说得不错。现在, 我也不怕你翻出浪来。琳姐以前带着我们发财,赚了不少钱。 “她迷上那个乔医生之后,就不太想管生意上的事儿了,慢慢把生意交给了我们打理, 她自己在幕后指挥。” “你们做什么生意?”苏郁檀继续问。 “洗钱, 走私, 贩卖军火……什么来钱我们做什么。”胖子说, “但有一件生意琳姐不许我们碰,那就是贩卖人口。” 苏郁檀心里微微冷笑, 问道:“那你们帮人贩子洗钱吗?” 那胖子沉默了一下:“也洗。” “帮人贩子洗钱, 与直接参与人口贩卖, 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自欺欺人地披一张伪善的人皮而已。” 胖子撇了撇嘴:“说得没错。的确没什么区别,我们也不知道琳姐为什么要坚持这一点。” “崔琳琳凭什么在幕后指挥?你们就没想过……甩开她自己干?” “因为她掌握着最关键的人脉、最关键的走私路线和渠道,还掌握着我们所有人的一大笔钱。我们怎么甩开她?” 苏郁檀明白了:“所以这一次,她是拿这些人脉、渠道和金钱诱惑你们为她办事?” “不仅有诱`惑, 还有威胁。她让律师带出话来, 如果我们不帮她报仇, 她就要向警察招供,让我们都去陪她坐牢。” “律师会帮她带这种话?” “那律师跟我们是一伙的,有把柄在我们手上。” “之前向人贩子‘定购’我的,也是你们吗?” “没错。绑架女人、贩卖人口这种事,还是他们更在行。” “那些人贩子交货时,你们是故意不出现的吗?” 胖子有些得意地说:“是啊!为了诱`惑那伙人贩子上钩,我们在地下交易网上伪装成一个有钱的变态,开了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高价。 “那些人贩子通常只对离家出走的、居无定所的、没有固定工作的、没有稳定社会关系的单身女人下手,这样风险比较小。 “可这一次,我们预付了定金,让他们冒着巨大的风险去绑架一个显眼的目标,却故意不去收货,不付尾款。那些恼羞成怒的人贩子会怎么处置‘货物’,我们完全能够猜得到。” 苏郁檀想:所以根本不是警方走漏了消息,那事儿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胖子又十分遗憾地说:“可惜,那竟然是警方的陷阱。那伙人贩子栽了,我们只好自己上。” 旁边一个长相有些猥琐的小个子男人,大概早就有些不耐烦了。 趁着他们的交谈告一段落,小个子男人赶紧插嘴:“胖哥,咱们自己上也有好处,这样鲜嫩的货色可不常见。搞不好,她还是个处呢!” 胖子色眯眯地笑了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苏郁檀的面前蹲下。 他捏着苏郁檀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她的脸,啧啧称赞说:“说得不错!咱们平时玩的女人,哪有这样鲜嫩的?等胖哥我玩过了,你们都来尝尝鲜。” 旁边众男人都跟着起哄,猥琐地笑着,七嘴八舌地说些下流话。 那个小个子男人提醒说:“胖哥,床和摄像机都准备好了。要不,您现在就上?兄弟们早就等急了!” 胖子哈哈一笑:“好!我倒要看看,这娘们儿是不是处!” 又吩咐掌摄像机的人:“好好拍,琳姐要看!如果琳姐不反对,咱们还可以把片子卖出去,捞点本儿回来。” 说完,他就伸手来抓苏郁檀。 苏郁檀拼命向旁边一滚,躲开了他的手。 胖子黑着脸又一抓。 这一回,苏郁檀没能再躲过去,被胖子揪着衣领,往床上拖去。 “你尽管挣扎!你越挣扎,胖哥越觉得有滋味。”那胖子狞笑着说。 苏郁檀被丢在了床上。趁着胖子松开手,她拼尽力气往床的另一侧滚去,硬生生地摔下了床。她的肩膀被摔得剧痛,不知道是不是脱臼了。 强烈的恐惧和绝望,让她忍不住眼泪横飞。 乔忘川,你为什么还不来?我信错你了吗?她在心里怒吼着。 就在这时,“砰砰砰”的枪声激烈地响起,跟着是嘈杂的脚步声、喊叫声、呻`吟声。 苏郁檀心中狂喜,立刻奋力地滚到了床底下,把自己藏了起来。 枪声密集地响了大约一分钟,跟着周围就缓和下来,只剩下了零星的几声,以及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苏郁檀蜷缩成一团,觉得每分每秒都无比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枪声已经停下。 苏郁檀上方的床被挪开了,一片灯光笼罩下来。 她什么都还来不及看清,就被人从地上扶起来了。 绑在手上的扎带被人割断了,她的双手无力地从身后滑落下来,垂在了两边。 “好了!没事了!你安全了!”乔忘川捧着她的脸轻拍,不住重复着安慰她的话,“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别怕!别怕!你已经安全了!” 苏郁檀呆呆地望着乔忘川的脸,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不真实的状态中。 她想说点什么,可她连嘴都张不开,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想动一下,可浑身上下都不听使唤,连动一动手指也做不到。 她看到了乔忘川的嘴巴在动,可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眩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并且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黯淡。 最后,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 再醒来时,苏郁檀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背上扎着静脉滴注的针。 乔忘川仍然是那身迷彩服,坐在床边,十分专注地看着她发呆。他那种眼神,她难以描述,难以领会。 她想问:你那是什么眼神? 可她一点力气都没有。 乔忘川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 他异常柔和地对她说:“陆医生说你受惊过度,神经递质过度紊乱,所以才会晕倒。他给你开了调节神经递质的药,静脉滴注,说这样会好得快一些。” 他指了指输液架上的输液袋:“他说,等袋子里的药水输完了,你就会感觉好多了。” 苏郁檀软软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的力气。 “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十分关切地问。 苏郁檀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不舒服了。 她现在只是浑身发软,没有力气,这是神经递质紊乱造成的后遗症,休息一下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想喝水吗?我给你倒。” 苏郁檀再次摇摇头。 “你肚子饿不饿,要不,我给你点份外卖?” 苏郁檀继续摇头。 “你一直摇头,是没力气说话,还是不想说话?” 苏郁檀攒了一点力气,简单地说了三个字:“没力气。”觉得乔忘川今天特别聒噪。 乔忘川还在说:“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苏郁檀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养神。 乔忘川这才停止了聒噪。 等那袋药水输完,护士小姐将针从她的手背上拔下来,苏郁檀就感觉好多了。 “那件事情怎么样了?”她睁开了眼睛问乔忘川。 乔忘川说:“除了死掉的,其他的都送去医院抢救了。等他们伤好了,就可以去跟崔琳琳团聚了。” 回答了她的问题,他又说:“你现在有力气说话了。是不是好些了?” 苏郁檀点点头,又问:“那个胖子招认的事,警察录下证据了吗?” “录了。警察说,如果他们那些罪行被坐实了,崔琳琳得在监狱里呆上几十年、上百年了。” 苏郁檀长舒了一口气:“我希望她永远呆在监狱里,别再出来为祸人间了。” “我也这样希望。”乔忘川有些遗憾地叹息一声,“若不是需要回避,我就加入这个案子,帮着警察找崔琳琳的罪证了。” 苏郁檀微微一笑,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 “不管怎么说,我们的钓鱼计划算是成功了,以后都不用再那样提心吊胆了。” 乔忘川又用那种难以描述的眼神盯着她看。 这一回,她终于有力气问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有一个疑问,我憋了很久了,想求一个答案。” “什么问题?” 乔忘川说:“既然那么害怕,为什么要自己来冒这个险?就按照我的提议,找一个职业佣兵假扮你,不好吗?” 苏郁檀默然半晌,叹息一声:“比起畏首畏尾,我大约更喜欢不顾一切、勇往直前。再说,职业佣兵的雇佣费,我也付不起。” 乔忘川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句地说:“我说过的,那笔钱我来出。” 苏郁檀摇摇头:“那样就是我在占你便宜。我并不想占你便宜。” “我们之间,何必分得那么清楚?”乔忘川微微皱眉。 “我们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吗?”苏郁檀反问。 “你是我女儿的妈妈,这是不可分割的联系。” “这个联系,的确不可分割。”苏郁檀轻笑一声,“但是……” 她看着他说:“我不能因为这个联系,就心安理得地花你的钱,那会让我在面对小鸽子时,心中有愧。 “我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心安理得地躲在你的羽翼之下,把自己的麻烦全都丢给你去处理,那会让我看不起自己。” 乔忘川与她对视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别忘了,你救了阿诺,我们全家都欠你人情。这个人情,不是那一点金钱能够偿还的。” 苏郁檀摇摇头:“这只是你的说法,我并没有同意。” 乔忘川问:“为什么不同意?” 苏郁檀笑道:“因为我救阿诺,既不是出于好心,也不是为了道义,我只是在履行一个社工的职责。 “我拿了社工的薪水,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和风险,做该做的事。 “就像之前那个女特工,她代替我冒险,代替我被人贩子绑架。我并不觉得自己欠了她的人情,因为她也是在履行职责,在承担相应的职业风险。” 乔忘川看着她:“所以,你是在跟我划清界限?” “人际关系的边界,必须清晰一点。”苏郁檀微微叹息,“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简单一点,纯粹一点,彼此相处得舒服一点。这对所有人……都更好。” 说完之后,她沉默了几秒,然后扬起笑脸问他:“你同意吗?” 乔忘川目光幽深地看着她,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27.钨金指环 陆晓知站在病房门口, 看了苏郁檀和乔忘川好一会儿,才敲了敲敞开的房门,走进了病房。 “女英雄,做鱼饵好玩不?”陆晓知笑着调侃苏郁檀, 笑容中, 带着一点无奈,一点疼惜。 “一点也不好玩。”苏郁檀微微苦笑, 有些自嘲地说,“我差点被吓死。” “下次还那么倔不?”陆晓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苏郁檀皱了皱眉,有些苦恼地笑了笑:“下次看情况。”她叹息一声,“不是迫不得已, 谁想当‘女英雄’啊?” 陆晓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没再说什么。 他快速地给她做了一次检查, 然后说:“神经递质水平和脑电波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再观察几个小时, 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等陆晓知出去后,苏郁檀见有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 就问乔忘川:“几点了?” 乔忘川说:“已经早上十点了。要我把窗帘拉开吗?” 苏郁檀点点头, 轻轻嗯了一声。 乔忘川就过去拉开了窗帘, 让深秋的阳光,洒满了病房,给这个白色为基调的房间,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今天天气真好!”苏郁檀忍不住赞叹一声。 “你要出去走走吗?”乔忘川问。 苏郁檀摇了摇头, 从床上跳下来, 走到了窗边, 仰头闭目,任阳光洒在自己的脸上,给自己带来一种温暖明亮的感觉。 晒了一会儿太阳,她转头问乔忘川:“对了,你知道我的智能手表那些东西,在哪儿吗?” 乔忘川从床头柜里拎出一个纸袋递给她。 “歹徒绑架你时,将这些东西扔在了卫生间的垃圾桶里。你的智能手表我已经清洁过,现在就能用。但智能眼镜和耳机已经被污染损坏,警方拿去做证据了,我给你买了新的。” “手表还在就好。”苏郁檀从纸袋里将手表拿出来,戴回手腕。 突然,她动作一僵,因为戴手表时,她发现自己右手食指上的那枚钨金指环不见了。 她连忙在纸袋里翻了翻,没有发现指环。 “你在找什么?”乔忘川问她。 “一枚钨金指环,内侧刻着字。你看见了吗?” “没有。”乔忘川摇摇头,“那枚指环很重要吗?” 苏郁檀重重地垂下头,哀叹了一声。 然后她抬起头,有些无可奈何地说:“也谈不上有多重要……” 那是她的戒律指环。 说它重要,是因为它是一个自我约束的象征。而自我约束,是潜创症患者控制病情的最重要手段。 说它不重要,是因为戒律在心不在物。并不是没了戒指,她就立刻无法约束自己了。 乔忘川观察着她的神情,得出结论:“你很舍不得那枚指环。” 苏郁檀微微点头:“的确舍不得。但如果真丢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乔忘川回想了一下:“我在那座仓库见到你时,你手指上并没有指环。这一点,我很确定。” “去餐厅用餐时,我是戴着指环的。”苏郁檀说,“所以,它是我被绑架时丢失的。或许被人拿走了;也可能是滑脱了,掉在了哪个角落。” 乔忘川说:“我先问问办案的警察,看他们有没有捡到。他们昨晚在案发现场搜过证据的。” 他给岳峥嵘打电话,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证物里面,并没有你所说的指环,也没有我送给你的那个吊坠。”他告诉苏郁檀。 苏郁檀有些失望,只得接受指环已经遗失的现实,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算了!丢了就丢了吧!”她没精打采地说。 乔忘川摇摇头:“先不要放弃。指环和吊坠是一起丢的,如果这两件东西还在一处,就还有找回来的希望。” 他吩咐自己手表的智能核心:“金牛,把通话器传回来的音频,剪辑处理一下,我们要听。” 听他这样一说,苏郁檀眸光一亮。 乔忘川对苏郁檀微微一笑:“那伙歹徒在卫生间里藏了一台量子干扰器。干扰器会冻结干扰范围内的量子态,让基于量子纠缠原理运行的所有智能设备都失灵。 “你进入干扰范围后,吊坠和你的手表耳机之类就全部失灵。我赶紧启动了后备方案,没再管这只吊坠。 “所以,我也不知道警方将那台量子干扰器关掉以后,它是否还传回了什么声音。” 不到一分钟,乔忘川的手表智核金牛就说:“音频已处理完毕,请戴好耳机,以保证播放效果。” 苏郁檀有些无语地看了看他的手表,却也觉得很正常。 由于智能耳机的存在,大部分智能手表的扩音器都只有一个声道,音量也不大,播放效果的确不好,很难听清细节。 好在她刚才翻袋子时就已发现,乔忘川买的眼镜和耳机,都是她之前就在用的平民品牌,不至于负担不起。 她暗暗感激乔忘川的体贴,就问他:“这两样东西多少钱?” 乔忘川目光中闪动着笑意,然后一本正经地报了一个价格。她让米娅把钱转给他。他也笑眯眯地接受了。 苏郁檀松了一口气,把纸袋里的两个盒子拿出来,拆开包装,用配送的消毒棉消毒了手,将泡在药水中的眼镜和耳机都拿出来戴上。 乔忘川把音频传给她。她和乔忘川一起听。 那一段音频里,一片寂静之后,是警察搜证时的对话。 金牛解释说:“被干扰器干扰时,吊坠没有录下任何声音。后来,警方将干扰器关掉了,吊坠才重新录传了声音……” 苏郁檀有些惊喜地说:“警察搜证时,吊坠还在那个洗手间,没有被带到别的地方去。” 乔忘川点点头:“但音质细弱飘渺,还有一点闷闷的回响,像是隔着障碍在录音。” 慢慢地,警察的声音渐渐消失。 没多久,有高跟鞋敲地的声音响起,有两个女人在谈论之前的失踪案。又过了一会儿,有冲马桶的声音、洗手的水流声响起。 听到这些声音,情况就比较清楚了。 乔忘川说:“吊坠还在那个洗手间里,没有被搜证的警察搜走,也没有损坏,所以它一定被藏得很好。” 苏郁檀点头:“应该是劫持我的歹徒想要吊坠和指环,又有什么顾虑,就把它们摘下来,藏在了洗手间里。大约是想过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把它们私吞了。” 苏郁檀立刻去找陆晓知,想要马上出院。 陆晓知有心教训她,坚持要她再在医院观察一阵。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陆晓知终于大发慈悲,同意放行。 苏郁檀迫不及待地出了院,跟乔忘川一起去找指环。 午餐时间已过,晚餐还没开始,比目鱼餐厅只有工作人员。 进了餐厅,找到餐厅经理。 他们还来不及说明情况,那名经理就瞪着一双小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着苏郁檀:“喔,天啦!你就是昨天被绑架的姑娘吧?对,你就是苏小姐!我看过你的虚拟影像。” 苏郁檀爽快地承认了:“对,我就是。” 经理的一双小眼睛,急切地上下打量着苏郁檀:“你没受伤吧?” “受了点小伤,已经出院了。”苏郁檀对经理略有愧疚,但愧疚不深。 这段时间,她只是频繁地跟陆晓知在外面四处乱晃,并不知道那些歹徒会在何时何地下手。 经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昨晚上你在餐厅失踪,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向你男伴交待,向餐厅的其他顾客交待。直到新闻报道你被救出来了,绑匪也全部落网,我才松了一口气,勉强睡了一会儿。” 苏郁檀说:“那些歹徒是冲我来的。说起来,是我连累了你们餐厅。” “不不不!你在我们这里用餐,我们就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是我们工作做得不好。原来的清洁工说受伤了,找朋友顶一天班,我竟然就信了,结果被那伙歹徒混进来。”经理懊恼地说。 苏郁檀不想一直在这个话题打转,就说:“那些都过去了。我们这次过来,是有件事请经理帮忙。” 经理连忙说:“请说。我一定尽全力帮忙。” 一边说,他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会员卡递给苏郁檀:“持这张会员卡在本餐厅用餐,可以打八折。算是本餐厅对苏小姐的一点补偿。” “那多谢了。”苏郁檀收起卡,直接说,“我昨晚被绑架时,有两件东西遗失了。我想去卫生间找一找。” 经理愣了一下:“昨晚出事后,卫生间已经被警察仔细搜过了。或许苏小姐丢失的东西,已被警察当证据拿走了。” “我们问过警察了,证据里没有那两样东西,只好自己到现场来找一找。当然,找不到也只好算了。” 到了卫生间,经理问清了是什么东西后,就在卫生间四处转悠,只往那些角落里瞅。 乔忘川直接点开智能手表的虚拟键盘,开始在键盘上点点点。 苏郁檀环视着卫生间,心里琢磨:如果自己来藏,会把指环和吊坠藏在哪里? 不到一分钟,她就看着洗手台上方的吊顶说:“应该在吊顶上。” 与此同时,乔忘川也说:“那东西可能在吊顶上。” 苏郁檀问他:“你怎么知道?” 乔忘川抬了抬手腕上的智能手表:“综合计算的结果。你呢?” 苏郁檀微微一笑:“猜的。” 她心中微微觉得有趣——他是怎么算的? 不过她并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来,因为“计算”这方面的事,她一向不太在行。 她怕乔忘川答了以后自己听不懂,那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乔忘川收起智能手表的虚拟键盘,试了试洗手台的承重能力,就爬上洗手台,从迷彩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撬开了一块吊顶板。 他把那块吊顶板取下来,探头看了看,然后从另一块吊顶板上拿回一个卫生纸纸包,打开看了看。 “真的在这里!”他灿烂地笑着,把纸包递给了苏郁檀。 苏郁檀接过纸包。 钨金指环和葫芦吊坠,都静静地躺在纸包里。 28.两难 “这条吊坠你真的不要了?”从比目鱼餐厅出来时, 乔忘川将葫芦吊坠拎在手里,笑着问苏郁檀。 “真的谢谢你,它帮了我的大忙。”苏郁檀笑得非常真诚,“不过, 既然现在我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也应该把它还给你了。” 关键是:这条吊坠里的通话器,乔忘川可以远程启动。 带着它, 相当于随身带着一个窃听器。在脱离了被绑架的险境之后,这一点其实有点恐怖。 她按了按自己的腹部:“我留着定位器以防万一就好了。” 虽然随时被乔忘川掌握行踪,也是对自己隐私的不尊重。可她经此一吓,实在有点缺乏安全感, 宁可牺牲隐私换一点心理安慰。 乔忘川心情颇好的样子。他将坠子收进了迷彩服的口袋里, 又问她:“你那枚指环上, 刻着什么字?” 苏郁檀看了他一眼:“你刚才没看见?” “瞄了一眼, 只看到了两个字:不动。”乔忘川老实地招认。 苏郁檀想了想,把指环摘下来, 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乔忘川不客气地接过指环看, 轻轻念道:“不动心, 不成魔……” 他沉默了一下,将指环还给了苏郁檀,状似随意地问道:“为什么要刻这几个字?” 苏郁檀将指环戴回去,没有回答他的话。 乔忘川看着她的神色, 语气带上了一点歉意:“如果你不想说, 就当我没问。我只是好奇, 不是有意刺探你的隐私。” 苏郁檀笑了笑,自嘲的意味十足:“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我跟你一样,不太喜欢讲自己的私事……” “那么……以后有机会,你再告诉我吧!”乔忘川有点遗憾地说,“或许现在,你还没有完全信任我。” 说到信任,苏郁檀就想起了他们在她家的那次谈话。 她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冲动:“这样吧!我觉得你的法子挺不错。等下次见面时,你提问,我回答。看在你尽心尽力帮我、保护我的份上,能回答的我都回答。” 乔忘川脸上笑容绽放:“为什么是下次见面?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喝杯咖啡,然后一起吃个晚饭?” 苏郁檀摇摇头:“不了。我还有事。” 有一件事,她必须尽快跟艾薇儿谈一谈。 ———————————— 回到家里后,苏郁檀给艾薇儿打电话,约她晚上到家里吃饭。 艾薇儿极其惊喜:“你出院了?太好了!你不知道陆晓知有多可恶!这么久了,他居然一直拒绝让我们探望你。水妹在他办公室哭成那样,他也丝毫不妥协……” 她本来在办公室加班,接到电话后,就一边收拾东西离开,一边向苏郁檀控诉陆晓知的恶行恶状。 出门的时候,她的口风已经转变了:“后来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了这事情不对,就劝住了水妹,让她别再去烦你陆师兄了。你老实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苏郁檀笑:“的确有事瞒着你们。你先到我家来,我单独跟你讲。” “单独?”艾薇儿有点疑惑,“不跟水妹说一声吗?这几个月,她担心得不行。” “水妹那里,我迟一点再跟她联系。我有重要的事要单独跟你说。” “那好吧!”艾薇儿同意了。 挂断电话后,苏郁檀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 等她出来时,艾薇儿也到了。 艾薇儿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然后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你没事就太好了!” 苏郁檀微微一笑,心情却有些沉重,跟她抱了抱。 她把艾薇儿带到了二楼的起居室,那里的氛围更加温馨一点,更得艾薇儿喜欢。 米洛端了茶点上来。 艾薇儿端起红茶喝了一口,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式:“说吧!你们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事瞒着我们?” 苏郁檀叹息一声:“陆师兄那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他跟警方签订了保密协议。” “跟警方签订保密协议?”艾薇儿一惊,脸上的神色凝重起来,“你们卷入什么事情了?” 苏郁檀就从岳峥嵘上门,告知她被人贩子盯上了说起,一直说到自己被绑架、被救出,暂时略过了她套出幕后指使是崔琳琳的这部分细节。 “我的天,你出了这样的事,我居然一点儿也不知道!”艾薇儿极其震惊,“你现在没事了?有没有……影响到你的病情?” “放心吧!我已经没事了,不然陆师兄不会允许我出院。” “我刚接了一个案子,这两天忙晕了,都没有关注新闻。”艾薇儿十分懊恼。 苏郁檀忍不住笑:“警方还在封锁消息,新闻报道得不清不楚的。你就算看了新闻,也不会把这件事与我联系上。” “找到那个幕后黑手了吗?”艾薇儿有些急切地问。 苏郁檀点点头:“找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对艾薇儿说:“这也正是我要跟你说的事。向人贩子‘定购’我的幕后黑手,不是什么暗地里偷窥我的变态,而是……崔琳琳。” “崔琳琳?”艾薇儿看着她,脸上的血色迅速消退。 虽然不忍心,但苏郁檀还是原原本本,将那个胖子招认的话,向艾薇儿转述了一遍。 然后她说:“薇儿,你两年前出的那件事,可能不是太倒霉,也不是你打官司时惹的仇家报复,而是崔琳琳在幕后指使。” 两年前艾薇儿出事时,崔琳琳已经失踪三年了。 所有人都以为,崔琳琳已带着阿诺远走高飞,压根儿没把崔琳琳列为怀疑对象。 阿诺被救以后,大家才知道崔琳琳仍然潜伏在地球,仍然在关注乔医生的一举一动。 那时候,苏郁檀就在怀疑艾薇儿那件事是崔琳琳在幕后指使。 但那时,她没有证据,艾薇儿又刚跟乔医生在一起,她不好用一些没有实据的猜测,去影响他们的感情。 如今却不同了。她有充足的理由,认定艾薇儿那件事是崔琳琳指使的。 因为她被“定购”,成为人贩子的重点下手目标;后来又被崔琳琳的手下绑架,险些被轮x、被贩卖……这与艾薇儿两年前的遭遇,有太多相似之处。 艾薇儿是崔琳琳的情敌,崔琳琳有作案的动机。 崔琳琳涉嫌多种犯罪,还帮人贩子洗钱,必定与人贩子有密切联系,她也有作案的能力。 而从逻辑和人性来说,崔琳琳为了得到乔医生,不惜催眠他;为了报复乔医生,不惜把自己的儿子藏得不见天日。 对待他们尚且如此残酷疯狂,对待情敌和仇人,她自然不会有丝毫手软。 说艾薇儿那件事是崔琳琳指使的,逻辑上、情理上都没有任何问题。 现在缺少的,只是证据。 没有证据,不管怎么怀疑,都不能让崔琳琳承担相应的罪责,付出应付的代价。 艾薇儿惨白着一张脸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苦笑着说:“确认阿诺的身份之后,我也在怀疑这件事。可我一直不敢去深想……我不敢去想……不敢去想……” 苏郁檀在心里叹息一声。 把这件事在艾薇儿面前捅穿,真的很残酷。 原因很明白:如果崔琳琳真是那件事的幕后指使者,艾薇儿还怎么去给阿诺当继母? 如果艾薇儿迈不过这个坎儿,她和乔医生的关系也就完了。 这是一个两难的境地。 但她又不能不捅破这件事。 因为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崔琳琳未必愿意再保密这件事。 就算崔琳琳想逃避罪责,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等自己被“定购”、被绑架的案情一公开,艾薇儿同样会猜到真相。 既然瞒不住,不如早点把真相摊开,让艾薇儿有一点心理准备。 “有啤酒吗?”艾薇儿红着眼眶问苏郁檀。 “有!”苏郁檀让米洛拿了几罐啤酒上来。 艾薇儿喜欢喝啤酒,喜欢的理由是:啤酒口感好,度数不高,还比较胀肚子,不容易喝醉。 为此,苏郁檀家里随时都备有啤酒,艾薇儿过来的时候,想喝就能喝。 苏郁檀开了一罐啤酒,递给艾薇儿。 艾薇儿大大地灌了一口酒,将头枕在沙发的靠背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苏郁檀自己也开了一罐酒,默默地陪着她喝。 艾薇儿想了很久,才喃喃说:“两年前那件事,我可以放下,但不代表我能够原谅崔琳琳,原谅伤害我的人。” 苏郁檀说:“他们不值得原谅。” “我也可以把崔琳琳和阿诺分开来看,不因崔琳琳憎恨阿诺。但要我毫无芥蒂地接受他,做一个好继母,是不是太为难我?” “这的确……太为难。” 艾薇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鼻音:“但如果我不能接受阿诺,我和乔医生也就没可能了,因为他不可能放弃阿诺。我和乔医生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我们之间的感情弥足珍贵。难道我就这样放弃吗?” 苏郁檀也忍不住叹息。 崔琳琳在如何做坏事方面,十分有天赋。 哪怕她跟乔医生已经分开了好几年,她也有办法搅和乔医生的新恋情。 艾薇儿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阿檀,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苏郁檀已经想了很久,所以她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觉得,你不需要急着做决定。一切顺其自然,由时间来做决定吧!” “怎么顺其自然?”艾薇儿泪眼婆娑地问。 “你想见乔医生就见,不想见就不见。对阿诺也是。不要强迫自己放弃什么,也不要勉强自己接受什么。有些两难的问题,时间会给你答案。” 艾薇儿沉默了好一会儿,接受了她的说法,却又觉得无限委屈。 “阿檀,为什么我要遇到这样的事?”她哭着说。 苏郁檀叹息一声,放轻了声音:“生活就是这样的。有时它会善待你,有时它会折磨你……” 艾薇儿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两个人一起喝闷酒。 苏郁檀的一罐啤酒还没有喝完,岳峥嵘就打来了的电话。 她没有直接接电话,而是吩咐米娅:“你问问岳警官有什么事?不重要就别打扰,我这里有重要的事。” 半分钟后米娅说:“岳峥嵘警官让我转告你:崔琳琳想见你,还说如果你去见她,她就招供。” 苏郁檀想了想,让米娅接通了与岳峥嵘的音频通讯:“你们警方的意思是:希望我去见她?” 岳峥嵘否认:“我只是转告崔琳琳的意思。见不见她,由你自己决定。” 苏郁檀就让岳峥嵘稍等一下,她暂停了通话,把这件事告诉了艾薇儿。 “我大致能猜到崔琳琳为什么要见我,你应该也能猜到。所以,我要不要去见她,由你决定 。” 艾薇儿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显得无比纠结。 想了好一会儿,她才深吸一口气:“去吧!我跟你一起去。” 苏郁檀回复岳峥嵘:“我们这就过来。” 29.专案调查员 审讯室里, 崔琳琳一身囚服,戴着手铐脚镣,坐在一张被固定在地板上的合金椅子上。 椅子的扶手之间,还扣锁着一块厚厚的合金板。这块合金板的锁不打开, 椅子上的人根本无法站起来。 这是攻击倾向强烈的重案嫌疑人才有的“待遇”。 苏郁檀隔着一张大桌子, 坐在崔琳琳的对面。 岳峥嵘坐在她身边,给她当保镖。 与审讯室一墙之隔的观察室内, 艾薇儿站在单面玻璃后面,看着审讯室里的崔琳琳。 两名办案的警官站在她身边相陪,另外还有一人坐在旁边,负责监听监看审讯室的音频和视频。 “我从来没有想过, 自己会栽在你这种弱不禁风的女人手上。”与苏郁檀对视了片刻之后, 崔琳琳先开口。 “人生总是充满意外, 慢慢的你就习惯了。”苏郁檀微笑着说。 “如果我那天没有喝醉酒, 一只手就能弄死你一百遍,你信不信?”崔琳琳的语气中, 充满了不屑之意。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你那天的确喝醉了, 你今天的确被关在这里。对你来说, 这或许有点残酷,但它就是事实。” “知道我为什么想见你吗?”崔琳琳冷冷地说。 苏郁檀微微一笑,故意说反话:“想感谢我救了你儿子?” 崔琳琳额头青筋微微一现:“我想告诉你一些事。” 苏郁檀保持着微笑,调侃她:“交待遗言你不应该找我啊!我又不会帮你收尸。” 崔琳琳再次被气得青筋毕露, 她却深吸一口气, 压下了火气。 “两年前, 你那个朋友艾薇儿,被人贩子绑架、轮x,是我指使他们干的。”崔琳琳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苏郁檀神情淡漠地看着她,嗤笑了一声:“大姐,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那件事是人贩子干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观察室里,艾薇儿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她只能拼命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来,保留住最后一点尊严。 周围的警察,都怜悯地看了看她。 审讯室里,崔琳琳傲然地说:“我是幕后指使者。艾薇儿敢跟我抢男人,我自然要让她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苏郁檀轻蔑地说:“你凭什么指使那些人贩子?你的手下可说了,你从来不涉足人口贩卖的生意,也不让他们做。你跟那些人贩子能有什么交集?” 崔琳琳抿着唇,没有立刻回答,脸上有明显的挣扎之色。 苏郁檀微微冷笑:“怎么不回答?编故事编不出来了?” “你脑子有病吧?我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你却为我开脱?”崔琳琳气笑了。 “我不是为你开脱。我是拒绝钻你的圈套。你以为随随便便说一句:那件事是你指使的,我就会帮你拆散艾薇儿和陆医生?别做梦了!” 崔琳琳想拆散艾薇儿和乔医生,不付出一点代价怎么行? 艾薇儿两年前被绑架的事,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崔琳琳。 法庭不会仅仅因为崔琳琳现在这一番话,就判她有罪,何况崔琳琳还能在法庭上翻供。 要让崔琳琳受到法律的制裁,就必须要有充足的物证。 现在,只有她自己才最有可能拿出物证。 苏郁檀说那些话,就是为了逼迫崔琳琳做出选择:要么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有罪,要么就听着她苏郁檀粉饰太平、吹嘘艾薇儿和乔医生情比金坚。 这其实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算是帮艾薇儿小小地报复一下崔琳琳。 苏郁檀觉得,崔琳琳十有八`九会选择前者。 因为崔琳琳现在背负的罪名已经够多够重,再承认一个指使绑架和强x的罪名,也不过是破罐子破摔而已。 “你这是自欺欺人!”崔琳琳咬牙切齿地说。 苏郁檀愉快地承认了:“自欺欺人又如何?只要乔医生和艾薇儿一辈子幸福快乐,这不算什么。” “艾薇儿就猜不到真相吗?” “她或许能猜到,但我有把握说服她不要‘胡思乱想’。或许这中间会有些波折吧!但最终,她会跟乔医生结婚,幸福地在一起。” “你看着她给阿诺当继母,就不觉得膈应吗?” “我又不是艾薇儿,有什么好膈应的?再说,继母也有千百种当法,你说是吧?”苏郁檀冷笑着说。 崔琳琳瞪视着她,神色变幻莫测。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说:“我帮那伙人贩子洗钱,所以一直跟他们有密切的联系……” 她开始原原本本地交待相关的证据,还提供了存在一个网盘上的账目和其他证据。 艾薇儿那件事,她也提供了详细证据,证明那件事的确是她指使的。 当时,她以洗钱手续费打对折为代价,说服了那些人贩子做这一票“生意”。 谈“生意”的过程,那些人贩子性`侵艾薇儿的“现场直播”,都被崔琳琳完整地录了下来。 后来,崔琳琳把相关视频整理剪辑出来,放在了一个加密网盘里,经常调出来看一看,回味那种报复的快感。 交待完之后,崔琳琳放肆地狂笑着,对苏郁檀说:“这些事,我在法庭上也会承认的。你别想瞒着她。她和乔东风,永远也别想过得了这个坎儿!” 笑完之后,她又神情阴郁地补了一句:“我得不到的人,她也休想得到!” 苏郁檀没有理会她的话,最后问:“既然你愿意帮人贩子洗钱,为什么直接不插足人口贩卖的生意?亲自绑她、卖她,岂不是更有快感?” 崔琳琳邪气地笑了笑:“你不是挺聪明吗?不如猜一猜?” 苏郁檀一听她这话,就知道今天不可能得到答案了,起身就走。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能不能掏出崔琳琳的更多罪证,得看警方的本事了。 她从审讯室出来,艾薇儿已经不在观察室了,而是坐在走廊里,捂着脸流泪。 苏郁檀无声地坐在她身边,将她揽进了怀里。 哭过之后,艾薇儿与苏郁檀一起走出了警察局,往碟库走去。 “这几天,我能不能住在你家?我想静一静,也不想被我父母看到我这个样子。”艾薇儿眼神涣散地看着前方,无精打采地说。 苏郁檀轻轻点头:“好!” 上了飞碟之后,艾薇儿给她妈妈打电话,说明要在苏郁檀家里住几天。 她用的理由是:昨天被绑架的原来是苏郁檀,苏郁檀吓坏了,需要有人陪伴。 她妈妈完全没有怀疑她的话,连声同意了,还说要来探望苏郁檀。 艾薇儿以苏郁檀需要静养为由,婉拒了她妈妈的好意。 ———————— 第二天是星期天,艾薇儿睡到中午才起来,情绪已经好多了。 苏郁檀就给陈若水打电话,约她到自己家里聚一聚。 陈若水惊喜万分,立刻兴高采烈地赶来了。 一进门,她就拉着苏郁檀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又紧紧地抱住了苏郁檀,抱了整整五分钟不肯撒手。 “阿檀!阿檀!你没事就太好了!”她喜不自胜地说。 当她听苏郁檀讲了真相之后,气得咬牙切齿,拼命地捶着沙发垫子出气:“这个崔琳琳,真是魔鬼投的胎!我诅咒她一辈子坐牢,永远不要再出来!诅咒她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没人爱!” 当陈若水得知,这件案子是岳峥嵘在负责时,她明显愣了一下,神情里有一些掩饰不住的黯然。 可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不说,就像她不认识岳峥嵘一样。 苏郁檀心里叹息一声。 她决定等岳峥嵘忙完这个案子,就跟他说清楚。 就像水妹当初只是介绍他们认识一样,她也只是给水妹制造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而已。 至于水妹会不会趁这个虚,岳峥嵘会不会接受她,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 周一的时候,苏郁檀回单位报到,申请恢复工作。 唐恩异常和气地问她:“你恢复得怎么样了?可千万别勉强啊!” 现在,苏郁檀已经能够实话实说了:“……我之前请病假,根本不是在住院休养,而在按照警方的要求,在配合他们查一个大案……” 她把自己救出阿诺,被崔琳琳憎恨,崔琳琳向人贩子“定购”她以作报复的事,详细地对唐恩说了。 “对不起,我在这件事情上欺瞒了你们。”苏郁檀很诚恳地道歉,“这一两天,警方应该就会有公函过来,说明这件事。过不了多久,媒体应该也会详细报道案件的始末。” 唐恩吃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的天哪!你遇到了这样凶险的事,我们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过度的震惊,让他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一点尖锐。 苏郁檀说:“因为警方要派女特工卧底查案,要求我严格保密,把我的智能设备都没收了,组长自然不会知道。” 唐恩脸上的神情异常复杂,有愧疚,有敬佩,有后怕。 他说:“以前,我们也有社工被人蓄意报复过。但从来没有人遭受过这样极端的报复,还好你运气不错,没有真的落在人贩子手里。” 这一点,苏郁檀完全同意:“是的!多亏了警方有卧底潜伏,提前知道了一点消息,才让我逃过一劫。”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了消息,她不会有防范,恐怕会很惨。 “这件事实在是为难你了。”唐恩关切地说,“你受了这样的惊吓,要不要多休息一阵?工作的事你真的不用着急,有那么多同事在呢!” 苏郁檀微笑着摇头:“我已经完全没事了,可以随时恢复工作。” 唐恩就不再多劝,站起身来对苏郁檀说:“你等我一下。我去见见科长,汇报一下这件事。” 苏郁檀也站起身来:“那我在会议室等,正好喝杯水。” 组长不在,她若单独呆在组长办公室,感觉不太好。 唐恩随意地点点头:“行。” 苏郁檀就退出了唐恩的办公室,回到外面的会议室。 会议室有清洁机器人每天打扫,虽然使用率低,倒也挺干净。 她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杯子,给自己倒了杯白水,随意喝了两口,就坐在靠窗的一个座位上等消息。 过了半小时左右,唐恩回来了。 他向苏郁檀转达了科长的慰问之意,并表示:“科长已经去向处长汇报了,希望领导批准,将你这几个月的绩效工资补发给你,顶你工作那些同事的补贴,从另外的地方出。” 苏郁檀笑着说:“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 唐恩笑着说:“这是应该的,毕竟你是因为工作才会遇到这样的事,才需要请长假配合警方查案。” “那就谢谢领导了。” 唐恩又表扬了她几句,然后说:“你休假的时候,组里来了一个新人,叫辛迪。你应该听说了吧?” “听说了。” “辛迪把你之前的随访工作都接过去了。这一个多月,她已经跟那些小案主挺熟悉了。我们的规矩是:随访社工一旦确定,就不会随意更换。这个你懂的?” 苏郁檀点点头:“我理解。” 随意更换社工,不利于跟案主及其家属的沟通,也不利于发现问题。 这条规矩,她在准备调职考试时就知道了。 “辛迪已经接手的工作,不再转回给你。所以,经过领导同意,我们给你安排了一个特别的职位。” “什么职位?”苏郁檀有点忐忑。 唐恩说:“专门做专案调查的职位,可以称为:专案调查员。” 苏郁檀有点惊讶:“专案调查员?” 唐恩点点头:“社工的主要任务是日常随访。如果出现专案调查任务,以前都是同事们轮流上。 “但通过崔琳琳这件事,我们认为你细致、敏锐、谨慎,是做这项工作的好人选,想让你更多地承担这方面的任务,就为你特设了这个职位。 “所以从今天开始,有专案任务就交给你去查;没有专案任务你就休息,薪水照拿。 “如果有一个以上的专案任务同时出现,你忙不过来,或者你需要治疗、休养,同事们依然按照以前的办法轮流上,不会让你超负荷工作的。” 苏郁檀心中,五味杂陈。 30.《祈愿》 苏郁檀心想:唐恩所说的这个“专案调查员”的安排, 还真是煞费苦心。 这样安排之后,哪怕她的病假从年头请到年尾,也基本不会影响到组里的正常工作秩序了。 如果她上班,唐恩就丢给她一两个专案任务, 让她去查。 如果她“需要休养”不能工作, 同事们也不需要替她顶班,有专案任务时再像以前那样轮流上就行了。 这简直就是对她优待了又优待, 这个“专案调查员”的特别职位,约等于一个政府救助性岗位了。 也就是说:领导们已经把她作为需要救济的潜创症患者特殊对待,而不是把她当作普通职员在任用了。 怪不得上个月组里进了新人。 大约在那之前,这个办法就已经形成了吧? 苏郁檀有些自嘲地想:这就是做政府雇员的好处啊! 政府雇员的薪水是财政支付。 领导们不用自己掏腰包, 自然乐得做好人。反正花不着他们自己的钱, 白养人就白养人, 只当是政府救济。 哪怕这件事被公众知道了, 他们也不会受到谴责。 因为对四级以上潜创症患者提供政府救助性岗位,本就是一项社会福利。 如果在私营企业, 哪个老板愿意白养着一个人? 早开除她了。不对, 是根本就不会录用她。 这个安排, 顾全了苏郁檀的面子和里子,也兼顾了案主的需求、其他同事的需求。 虽然这有点伤她自尊,她却没有办法反对。 她这一次虽然不是真病,但谁知道她哪天是不是真得去长时间住院? 到时候, 再让同事们每周加班顶她的工作吗?再让她跟踪随访的孩子重新适应新社工吗? 她自己腰板硬不起来, 就不能拒绝这样“好意”的安排。 她只能妥协。因为盲目反抗, 强自逞能,只会显得她更不专业,更不理智,更像是一个需要救助的精神病患者。 苏郁檀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无力感。 人生活在社会中,总要与周围的人和事不断碰撞,寻求协调。 她努力地想活得像个普通人。但似乎,有点难。 “谢谢组长,我能理解,也能接受。”她压抑着心里翻腾的情绪,保持着微笑,表达了感激。 唐恩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说:“那就好!那就好!小苏啊,你不要觉得有压力,也不要东想西想,快快乐乐最重要,对吧?” 苏郁檀笑而不语。 唐恩继续说:“以后,有任务你就查,没任务你就去逛逛街,喝喝茶,看看风景,放松一下心情。这应该对你的病情有好处。” 苏郁檀只好继续表示感谢。 唐恩让苏郁檀先去技术科检测设备,回头他再把她的工作安排发给她。 苏郁檀将杯子放回自己的储物柜,往技术科走去。 她有好几个月没检测了。“贝斯特之眼”已经自动锁死,不去一趟技术科根本没法重新投入工作。 一对一服务是技术科的规矩,便于明确每个技术员的责任。 因此,接待她的人,仍然是那个叫沙俊的羞涩型小帅哥。 这一次,沙俊却没有像上次那样从头到尾低着头。 到前台来见她时,沙俊十分迅速地抬起头瞄了她一眼,然后又慌慌忙忙地低下了头。 苏郁檀怕吓着他,仍然像上次一样,保持着公事公办的样子,没有跟他说任何公事以外的话。 她觉得这位小帅哥在人际交往上真的有非常大的障碍,不知道他有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了? 但她既不是小帅哥的领导,也不是小帅哥的朋友,交浅言深不太好。 拿回设备后,她回到了自己的飞碟里。 闲着无事,她就进入工作群,翻了翻最近的聊天记录。 那位叫辛迪的新人是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长得挺可爱,嘴也甜,一声声“哥哥”“姐姐”的把各位前辈叫得挺满意。 有时候她遇到什么问题在群里求助,挺多人愿意给她出主意。 苏郁檀叹息一声:辛迪这样的同事,才是大家都欢迎的吧? 阳光、懂事、有礼貌,不会动不动就请假给大家添麻烦…… 她心里突然升起一阵迷茫。 自己存在的价值,究竟在哪里? 智能耳机里,响起一声“贝斯特之眼”的提示音。 唐恩把她的新任务发过来了。 一个名叫江贝儿的6岁小女孩,逾期没有接受例行体检。 她的任务是:查清楚江贝儿没有体检的原因是什么、其监护人是否失职? 地球联盟规定:未成年人必须每半年接受一次体检,其中包括基础的精神诊断。 这是发现一些隐蔽式儿童伤害案的重要途径——若儿童受到了超过一定程度的伤害,肯定会在精神诊断中有所反应的。从结果追溯原因,就有机会发现这些伤害,对受害儿童进行救援。 贝儿逾期未体检,未保处已经按程序通过电话、邮件提醒她的监护人,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接下来,就应该社工介入,进行人工调查了。 苏郁檀通过“贝斯特之眼”,翻看江贝儿的资料。 江贝儿父母离异,这没什么。 关键是:她父母离婚时,闹得太难看了。 她父亲姚志杰在法庭上指控老婆出轨,还提供了老婆跟奸夫滚床单的视频证据。 她母亲江渺渺却直叫冤枉,声称是姚志杰出轨在先,为了多分财产故意陷害她的;她会跟别人滚床单,是被催眠了。 最后,姚志杰手上的证据过硬,赢了离婚官司,带着大半家产离婚。 江渺渺对丈夫的指控缺少证据,被判定为过错方,在分财产时吃亏不少。 好在江渺渺有《父母资格证》而姚志杰没有,在争夺孩子抚养权时,她赢了前夫。 法庭考虑到孩子今后的生活质量问题,没有让江渺渺在钱财上太吃亏,家里的部分存款、两处房产、她结婚之前就在经营的一间音乐酒吧,都被判给了她们母女。 苏郁檀给江渺渺打电话,电话没人接,连人工智能的回复都没有。 这种情况只说明一件事:要么江渺渺关闭了智能设备,要么她已经更换了联系方式。 她就通过贝斯特查了查江渺渺的行踪,直接去江渺渺经营的那间酒吧找她。 江渺渺的酒吧叫“安娜音乐酒吧”。 在附近停好飞碟之后,她走到酒吧外面,打开“贝斯特之眼”,试探着推开没有上锁的大门,走了进去。 现在是白天,酒吧并没有营业,整个大堂黑黢黢的空无一人,却有音乐声响起。 大堂深处,有一个小小的舞台。 舞台周围摆着一些乐器,但乐器无人弹奏。很显然,这音乐声不是现场演奏的。 舞台中央,有一个女人手拿着麦克风,闭着眼睛,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扭摆,似乎正准备唱歌。 苏郁檀看过这个女人的影像,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就是江贝儿的监护人江渺渺。 一段前奏过后,江渺渺举起麦克风,十分投入地唱起歌来。 放一盏河灯漂流水面, 将双手合十竖在心间, 我闭上双眼,以至诚祈愿。 愿春风十里,化去人世的孤寒; 愿桃花开后,不负花下的誓言。 愿美好晨光,照见成双的笑脸; 愿繁星明月,记下这爱的诗篇。 捻一柱清香献于佛前, 将双手合十竖在心间, 我闭上双眼,以至诚祈愿。 愿婴儿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 愿童年欢趣,比星河更加浩瀚; 愿少年意气,扎根在幸福乐园; 愿心中梦想,长大后都能实现。 冥冥中,是否有神灵听见我的祈愿? 若我所求太多,那么我只求,心与心之间有灵犀一点。 尘世间,是否有人在嘲笑我的贪念? 若我所求太多,那么我只求,人与人之间能相爱到永远。 —————— 苏郁檀没有打断江渺渺的兴致。 她慢慢走到了大堂中间,隔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听江渺渺唱歌。 舞台上的灯光十分昏暗,江渺渺唱歌时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似乎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苏郁檀不懂音乐,却越听越觉得:江渺渺唱得不仅是投入,更有一种十分虔诚的感觉,仿佛她不是在对着满堂寂寥唱歌,而是真的在“以至诚祈愿”。 刹那间,她有一种被这歌声打动了的感觉。 “她唱的是什么歌?”她问米娅。 “是乔安娜的代表作《祈愿》。” 苏郁檀没听过乔安娜这个歌手。不过不出名的小众歌手数不胜数,她对音乐关注得又比较少,不知道很正常。 “帮我买这首歌,我想听听原唱。”她对米娅说。 等江渺渺把这首歌唱完,苏郁檀很真诚地鼓掌。 江渺渺睁开眼睛看着她,妩媚地笑了笑:“这里还没有营业,客人晚上再来吧!” 苏郁檀没有废话,直接自我介绍:“我叫苏郁檀,是新海市社会事务局未成年人保护处的社工,专门来找你的。” “社工?失敬了!”江渺渺将麦克风插回麦架上,姿态妖娆地向她走过来,“苏小姐来找我,是因为贝儿体检的事?” 苏郁檀平静地看着她:“对!你女儿逾期没有体检,我按程序来问问:为什么?” 江渺渺撩了撩头发,笑着说:“这件事说来话长。到我办公室去聊吧!” 她向苏郁檀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郁檀跟着她走。贝斯特同步上传工作视频。 江渺渺的办公室,在舞台上方的阁楼里。 办公室不大,墙壁上贴满海报,桌子上、柜子里到处都是电子相框、手办、立牌之类的东西。 海报、相框、立牌上都是同一个女孩,手办也是这个女孩,只不过有些是生活装打扮,有些是舞台装,还有一些是非常专业的时尚硬照。 看到苏郁檀打量那些海报和相框,江渺渺说:“这是我最喜欢的歌手乔安娜。这些东西收集不易,放在家里老被我女儿蓄意破坏,干脆就放在办公室了。” 苏郁檀点点头,没有接乔安娜这个话题,直接进入正题:“贝儿为什么没有按时体检?” 江渺渺妩媚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因为这孩子现在专门跟我对着干。我提过几次了,还曾经约好了医生,可她死活不肯去。” 31.新任务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她的整个眼球都呈现出一种灰黑色。 这不是某种疾病,也不是变异,而是隐形智能眼镜为了便于她阅读电子文档,降低了眼镜的入光量, 自动变成了一副灰黑色的隐形墨镜。 这名女子叫苏郁檀, 今年二十五岁, 是曾经轰动整个地球联盟的徐珍妮杀夫虐女案的受害者。 她六岁被囚,九岁被救,在精神病院住了两年后, 于十一岁时被正好退休、无儿无女的宋歆宁医生收养。 三年前,宋歆宁过世, 将全部遗产都留给了她,这架飞碟就是其中之一。 飞碟平稳地飞入了社会事务局地下碟库,在起飞前就已自动预定好的碟位上停了下来。 智能隐形眼镜褪去了灰黑,恢复成了透明的颜色,露出了苏郁檀黑白分明的眼珠。 接近上班时间, 碟库里已经停放了不少飞碟,旁边一艘橘黄色飞碟中, 走出来一个娇俏的姑娘。 “早上好, 阿檀!”娇俏姑娘热情地跟苏郁檀打招呼。 “早上好, 水妹!”苏郁檀回了她一个笑脸。 娇俏姑娘叫陈若水, 昵称水妹, 既是苏郁檀的助手, 也是她的朋友。 “今天是你最后一天在测试中心上班, 心情怎么样?”水妹笑盈盈地问苏郁檀。 “除了有些舍不得你,没有任何别的什么心情。” “既然舍不得我,为什么要申请调职去当社工?我以为……我们一直合作得很愉快。”水妹有些哀怨地说。 苏郁檀叹息一声:“我跟你说过的。我现在对于这份工作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所以想换一个岗位……” 《父母资格证》制度已经正式实施五年了。 考证需要过三关:第一关是基础知识笔试;第二关是模拟测试及面试;第三关就是抗压能力测试。 过去三年,苏郁檀一直是抗压能力测试员,负责评断考生在面临沉重的生活压力和重大的人生挫折时,有没有能力做合格的父母。 之所以会有“抗压能力测试”这一关,是因为反家暴基金会向地球联盟议会提交了他们二十多年的跟踪调查结果:超过70%的严重家庭暴力事件、虐童事件,都发生在家庭强势成员觉得生活压力沉重、人生遭受重挫时。 他们说服了大多数公众和议员同意一件事:要想当好父母,必须要有一颗能够笑对人生风雨的大心脏;无论经受怎样的挫折和打击,合格的父母都不会把家庭中最弱小的孩子当作发泄怒气、怨气的对象。 对于这一关的设置,苏郁檀原本是非常支持的,要不然她也不会来做测试员。 但三年过去了,她心中渐感迷茫,对自己总要试图逼出人性中最恶劣的一面的工作职责,也产生了厌倦情绪。 “我……只是想尝试些不一样的工作。”苏郁檀看着陈若水,心中十分抱歉。 水妹挽住了她的手臂,微微叹息一声:“其实我能够理解你的选择。只是……你走了,我就要适应新的测试员,心里有些忐忑……” 两人一路闲聊,坐电梯从地下碟库到了三楼。 这里就是新海市社会事务局的《父母资格证》考试中心。 从电梯出来左转,是三楼大厅。 大厅东侧是笔试考场和模拟考场,西侧就是抗压能力测试中心。 出于保护被测试者隐私的需要,测试中心是半封闭式的,只有被测试者及其有限的亲属可以进入。位于三楼大厅西北角的测试中心入口处,有保安值班。 测试中心有十二个测试间。它们背靠着大楼的北墙、西墙、南墙、测试中心与三楼大厅之间的隔墙,以逆时针的方向环形排开,刚好构成了一个大写的“g”形。 中间的空白地带是一个小型休息区,放着一些简单的桌椅,供被测试者及其亲友等候休息。 苏郁檀和水妹工作的七号测试间,背靠西墙,位于整个测试中心的西南角,距离出口最远。 在入口处的工作人员更衣室,苏郁檀换上了工作服,又将智能手表摘下来放入储物柜中,将隐形智能眼镜、隐形智能耳机取下来,分别放进专用药液中保存。 按照测试中心的工作纪律,这些私人电子产品都不能带入测试间,以免无意中造成被测试者的隐私泄露。 关上储物柜的门,苏郁檀和陈若水走出了更衣室,穿过中间的休息区,到了七号测试间。 想进入测试间,需要先经过身份验证。 苏郁檀把眼睛对准门侧的目镜,让目镜扫描虹膜。 虹膜验证无误后,她眼前的画面变成了“视线密码输入界面”。 这个界面的上端是一个键位随机分布的虚拟键盘,下端是一个九位密码框。 苏郁檀把视线聚焦在虚拟键盘的某个键上,停留一秒,这个键所代表的字母或数字或符号,就直接跳入密码框,根本无需手动输入,旁人也没有窥探到密码的可能性。 测试间的门打开,苏郁檀走了进去。 跟在她身侧的陈若水也验证了一遍身份——倒不是她多此一举,而是身份验证兼有打卡签到的功能,所以她也得来一遍,证明自己已经按时上班了。 测试间并不大,只有十平米左右,墙壁、地板和天花板都是炭灰色的。 中间偏北一点的位置,摆着一张可调节角度、可移动关节的人形金属高背椅,上面铺着一层黑色皮垫。 高背椅上方,有一个硕大的半球形头盔吊在机械臂上。 头盔非常厚重,内侧有密密麻麻的细小突刺,看上去既美丽又狰狞。 操作台十分宽大,正面是一个全息投影屏,左侧是两排推杆,右则是一个控制台,上面有密密麻麻、令人眼晕的数十个按钮、旋钮。 苏郁檀在操作台前面坐下,以同样的“视线密码”输入了自己的操作证编号和密码,启动了设备。 这一套设备,就是“抗压能力测试仪”,也是精神科诊断和治疗中常用的“交互式意识映射仪”。 利用这套设备,可以诊断绝大部分意识领域的精神疾病,也可以让人进入一种俗称“幻境”、学名“深层意识浮离态”的特殊精神状态,进行特殊的精神治疗。 因此,要操作这套设备,必须具备临床精神医学学士学位及以上学历——这是陈若水只能做测试助手,不能做测试员的原因。 苏郁檀所做的抗压能力测试,就是让被测试者进入“幻境”,让他(她)经受各种生活压力和人生挫折,看他(她)如何应对。 这也是她渐渐厌倦这份工作的原因——总觉得自己在做恶人。 好在,这是她最后一天做这份工作了。 启动测试仪,按程序进行了例行检查之后,苏郁檀看了看操作台一角显示的时间,对陈若水说:“开始吧!” 今天的第一名被测试者——一个名叫李叶子的大眼睛女孩被带进来,躺在了人形躺椅上。 陈若水一边用皮扣将她的头和四肢都牢牢固定住,一边温和地解释:“测试仪必须精确定位你的大脑区域,所以测试时你的头部不能移动,四肢也必须固定起来……” 测试开始。屋子里的灯光渐渐暗下去;人形高背椅缓缓倾斜,带着女孩的身体摆出一个有利于放松的姿势;机械臂将硕大头盔送过去,虚虚地套在了女孩的头部周围。 苏郁檀熟练地操作测试仪,利用测试仪引导脑波,利用脑波控制神经递质。 操作台的全息投影屏,投影出一个个或现实、或虚幻、或阴暗、或绚丽的画面。 画面里的人都是模糊不清的,基本上连男女都分不清。 但大多数人的头上,都会带着表明各自身份的提示——这是女孩的记忆在指引。 苏郁檀按动了操作台上的按键,全息投影屏的画面开始经历种种变幻…… 测试即将结束时,测试间的门却诡异地自动打开了——正常情况下,测试结束前,这扇门是不会开的。 苏郁檀专心操作测试仪,无暇他顾,耳中却听到了水妹一声惊叫,跟着结结巴巴地连声叫她:“阿……阿……阿檀……” 她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就赶紧控制着大眼睛女孩李叶子脱离“幻境”,以免发生意外造成她的精神损伤。 操作刚刚结束,苏郁檀就感到有个人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一个冰凉的东西顶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可真是专心致志啊!”一个男人语气嘲讽地说。 另一个垃圾箱被打开时,苏郁檀倒抽了一口冷气。 因为这个垃圾箱里,有好几片用过的儿童纸尿裤,还有一堆儿童玩具、儿童图书、儿童画具,以及一些被撕成碎片的画稿。 她勉强拼了一下那些画稿,觉得从笔法和构思来看,九成九是真正儿童的作品。 一个独居女人,一个二十多天都不出门的独居女人,家里的垃圾箱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儿童玩具、儿童图书这些,还有可能是旧物。 但用过的儿童纸尿裤,几乎可以百分百说明:李子璇家里藏着一个孩子! 突然,她呼吸一窒。因为她发现其中几张画稿碎片上,有血迹! 可惜社工没有配备基因快速比对仪,不然她就可以立刻查一下,这些血迹,是不是某个失踪儿童用过的。 通过这些东西,基本上可以拼凑出一个可怕的事实——李子璇家里,有一个被藏得不见天日的孩子,这个孩子已经和正在受到伤害。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曾经的经历。 “啪啪”的鞭打声,从记忆里被唤醒,开始在苏郁檀的脑子里不断回响。 她的身体,似乎又感觉到了被鞭打的疼痛。时隔十几年,那种痛苦记忆仍然是那样清晰,那样刻骨。 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双手颤抖,双腿发软。 她想:李子璇家里的那个孩子,是不是也像她当年一样,正天天盼着有人能将自己救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了一点。 她用颤抖的声音报了警——社工只有调查权,没有抓捕权,如果需要抓捕某个涉嫌犯罪的人,就需要警察的配合。 然后,她紧急联系自己的顶头上司唐恩,说明了情况。 “我需要法庭的紧急搜查令,还需要公诉律师的支援!”她对唐恩说。 唐恩脸上的惊讶之色,掩都掩不住。 过了好几秒,他轻咳一声说:“我没想到你第一天当社工,就能有这样的敏锐……你等我两分钟,我看看你传回来的证据。” 苏郁檀只好耐着性子等。 趁这一点时间,她把那两个垃圾箱重新密封好,以便保存证据。 不到两分钟,唐恩就对她说:“证据已足够申请紧急搜查令了,我会立刻申请。你在小区里等警察和搜查令,不要私自行动,注意安全,注意保存证据。” 紧急搜查令通常只在涉及到未成年人和失踪人口的案件中签发。 它存在的最重大意义是:尽可能缩减办案程序,争取营救受害人的时间。 法院有裁判法官24小时在线当值。 收到申请后,他们可以在十分钟之内审核初步的证据,签发电子版紧急搜查令并通过网络送达。 签发紧急搜查令的原则不是“证据充足”,而是“疑罪必查”。 苏郁檀提交的证据,已足够申请到这个搜查令了。 结束通话之后,苏郁檀远程启动了自己停在复生医院的飞碟,让飞碟过来接自己。 今天是周一,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银杏小区的地下碟库里有很多空位,她的飞碟可以直接飞到小区的碟库里来停放。 然后,她有些吃力地抱着两箱垃圾,走出了垃圾库,将搬运机器人的指挥卡还给了经理。 经理关好垃圾库的门以后,殷勤地说:“这两个垃圾箱又重又脏,我来帮苏小姐搬?” “那谢谢经理了。”苏郁檀将装碎片的那个垃圾箱给他抱着。这个垃圾箱很重,也不是关键证据。 32.贝儿的爸爸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这真的很不公平…… 很不公平! 手表的智能核心米娅见状,自动开始播放能抚慰她情绪、增强她睡意的视频和音频。 苏郁檀的耳边响起潺潺的流水声、鸟鸣声, 眼前出现了满目的苍翠葱绿。 慢慢地, 人世喧嚣似乎离她越来越远,她迷失在了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睡醒之后, 苏郁檀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她正准备坐飞碟回家, 却接到了艾薇儿的视频电话。 电话接通,正在化妆的艾薇儿问她:“今天中午,你有没有时间跟我和乔医生吃饭?” “有啊!”苏郁檀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你昨晚为乔医生庆生,玩得开心吗?” 艾薇儿一边描眼线, 一边说:“挺开心的!他昨晚正式向我表白了,我已经答应做他女朋友了。” 苏郁檀很为她高兴:“那恭喜你们了!乔医生追了你将近三年了吧?可终于修成正果了!” 描好了眼线, 艾薇儿开始涂眼影, 微微叹息着说:“你也知道两年前的事对我有多大伤害, 要不是他一直陪在我身边, 不离不弃, 我不会恢复得这么快。现在, 我也走出阴影了, 应该开始新生活了。” 两年前,艾薇儿曾被人贩子绑架,遭受了性`侵, 还差点被卖到不知哪颗蛮荒星球上去。 获救之后, 艾薇儿在精神病院住了两周, 又花了更长的时间治疗潜意识创伤。 教科书说:同样的伤害,对未成年人和成年人造成的影响,是完全不在同一个数量级的。 艾薇儿出事时已经工作多年,心智已完全成熟,因此,那次遭遇虽然是很大伤害,在她潜意识造成的创伤也只是二级。 一到三级的潜意识创伤综合症,都有自愈的可能。 级别越小,自愈的可能越高,速度越快。 苏郁檀记得那组数据:一级潜创的自愈率是31%,二级潜创的自愈率是8.3%,三级潜创的自愈率就非常非常低了,全星际还不足100例。 经过两年的疗养,现在,艾薇儿已经完全恢复。 再提起当年的事,她已经十分平静淡然了。 说完了自己的事,艾薇儿奇怪地问:“你怎么在飞碟里?准备出门吗?” 苏郁檀摇摇头:“不是。我在新海市生殖服务中心的地下碟库里,正准备回去。” “你跑去那里做什么?又想捐卵子了?”艾薇儿随口一问。 “不是。”苏郁檀微微叹息,“我捐的卵子,变成了一个孩子。” 正在涂口红的艾薇儿,险些把口红涂歪了。 “等等!你怎么知道你那颗卵子变成孩子了?难道……孩子的预定收养人出事了?” 如果预定收养人没有出事,那颗卵子变的孩子年满18岁之后,才会被告知无抚养关系的生物学父亲或母亲的消息,由孩子自己决定是否与对方联系。 苏郁檀叹息一声:“没错。” 艾薇儿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法律条文,皱着眉说:“你拿不到资格证,只能放弃优先抚养权……所以,你是去签订放弃收养的协议吗?” 苏郁檀勉强地笑了笑:“跟律师做朋友就是省心。很多事,我不必说,你自己就能猜得到。” 结束与艾薇儿的通话后,苏郁檀又给陆晓知发了视频信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陆晓知很快回复。 全息视频中,他一身骑行服,把自行车骑得飞快,喘着粗气说:“你只是那孩子的生物学母亲,不是社会学的,我就不恭喜你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 整个周末,苏郁檀都在惦记着乔忘川的答复。 但乔忘川一直没有联系她。 周一上班的时候,苏郁檀又在新海市社会事务局的地下碟库里,遇到了陈若水。 陈若水有些蔫蔫地说:“恭喜你啊!你多了一名仰慕者。” 苏郁檀把上周五放在后备舱里的小箱子拿出来,拎在手上,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陈若水没精打采的:“那名丹凤眼帅哥特警,跟我聊天的时候一直打听你的事。我问他是不是对你有兴趣,他承认了。他说:他跟我交换联系方式,其实是为了你。我要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吗?” 苏郁檀看着陈若水幽怨的表情,忍不住好笑:“你帮我回绝帅哥吧!我对他没兴趣。” “他真的很帅!你不考虑一下吗?”陈若水既纠结又紧张地看着她。 “我不觉得他帅。你还是自己留着欣赏,更能体现他的价值。”苏郁檀一边向电梯走去,一边毫不犹豫地拒绝。 陈若水不紧张了,表情里只剩下了纠结,十分苦恼地说:“那我要怎么回绝他啊?帅哥十分诚心地一再拜托我,我真不忍心让他失望。” “你就说:我有六级潜创症,不能承受太大的压力,不适合跟一名常在生死边缘游走的特警谈恋爱。”因为那天的劫持事件,丹凤眼肯定也知道她的病情了,这样说也不会泄露更多隐私。 陈若水眼睛一亮:“好!就这么回复他。” 电梯停在三楼时,陈若水走出了电梯,苏郁檀继续往上。 她即将加入的未成年人保护处社工一科,在社会事务局大楼的七层。 未保处有两个社工科,社工一科专门负责未满12岁的儿童,共有60多名社工,分成了三个组。苏郁檀被分到了二组。 社工二科专门负责12岁到18岁的青少年,据说也是三个组。 出了电梯以后,她按照智能手表里的信息,找到了自己新部门的会议室。 之所以是“会议室”而不是“办公室”,咳咳……是因为一线社工长期在外奔波,为了节省办公场地,社会事务局干脆连一个小小的格子间也舍不得给他们了。 据说这一点,经常被社工们吐槽。 社工科的安保远不如抗压能力测试中心。 苏郁檀不需要验证虹膜,不需要输入视线密码,只需要把智能手表往门禁器上一贴,会议室的门就自动打开了。 会议室正中,放着一张长弧形会议桌,桌子四周摆着二十多张椅子。 这是社工一科二组开会的地方。 会议室西侧,连着两个小单间。 靠大楼外墙的单间是组长办公室;靠走廊的单间,是一个小小的会客室。 会议室的窗户向北开,窗下摆着一排茶水柜。 会议室南墙和东墙的墙边,是两排储物柜。这些储物柜,就是社工们在社会事务局仅有的一点办公空间了。 苏郁檀找了一个空着的储物柜,打开手里拎着的小箱子,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放进去,关上柜门。 然后,她就随便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等顶头上司到来。 顶头上司叫唐恩,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她之前笔试、面试的时候都见过。 快到九点时,唐恩出现在了办公室的门口。 苏郁檀站起身来,向新上司问好。 唐恩点点头,很和气地吩咐她:“五分钟后到我办公室来。” 五分钟后,苏郁檀敲门,进了唐恩的办公室。 办公室不算大也不算小,除了窗台摆着的几盆绿植以外,还有一些很可爱的小摆设。 “欢迎加入我们组。”唐恩笑着站起身来,隔着办公桌向她伸出了手。 苏郁檀伸手,与唐恩相握:“我是新人,还请组长多多指教。” “别这么客气。笔试和面试你都相当出色,我相信你能做好这份工作。”唐恩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示意苏郁檀也坐。 苏郁檀隔着办公桌,坐在了唐恩对面。 “虽然你对社工的行为规范,应该是比较清楚了。”唐恩开门见山地说,“但你今天正式入职,按程序,我还得向你强调三条重要纪律。你记好了。” “是!”苏郁檀端正了坐姿,很认真地听上司训话。 唐恩看着她,郑重地说:“第一条纪律,先把你的智能设备拿到技术科去检测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木马病毒或系统漏洞之类的。以后,每两周检测一次。 “知道这么做的意义吗?” 苏郁檀点头:“社工工作时,需要同步上传工作视频到未保处的服务器。如果我们使用的智能设备里有木马病毒或系统漏洞之类的,容易造成案主及其亲属的隐私泄露。” 案主是指社工们服务的对象。 具体到未保处,案主就是指社工们服务和保护的那些未成年人。 唐恩点点头,继续:“第二条纪律,与案主及其亲属的每一次接触,哪怕只是在街上偶遇,也必须录制并同步上传工作视频。如果遭遇技术故障不能上传,必须第一时间提交报告。 “这是为什么?” 苏郁檀像小学生回答老师的提问一样,老老实实地背答案:“录制并同步上传工作视频,第一,是为了计算工作时间。我们每周的净工作时间,要累积达到30个小时才算全勤,超出部分可以领到加班费; “第二,同步上传工作视频,是为了保留证据,在有需要时呈供法庭; “第三,如果我们在工作时遭遇人身伤害,人工智能‘贝斯特’会自动帮我们报警,保护我们的人身安全; “第四,如果我们与案主亲属发生纷争,工作视频也能证明我们是否存在违规行为。” 唐恩再次点了点头,又说:“第三条纪律:不要跟案主及其亲属有任何利益牵扯;如果与案主及其亲属有私人关系,请注意申报和回避,免得廉政办请你去喝茶。” 苏郁檀认真地点头:“我会注意的。” 唐恩笑眯眯地说:“那你先去技术科吧!等你检测完设备,安装了‘贝斯特之眼’,我会把你的工作任务发到你的邮箱里。 “以后,我们主要通过邮件和视频电话沟通工作。顺便说一句,我跟你们的每一次沟通记录,也是要同步上传服务器的。” 苏郁檀站起身来:“好的。我记住了。” “贝斯特之眼”是社工专用软件,集成了社工工作所需要的全部功能。 “贝斯特”这个名字,据说出自于埃及神话,是守护家庭和幸福的“猫女神”。 陈若水缩了缩脖子:“不是啊!可他只对你有兴趣,我能有什么法子?” “那你喜欢他吗?”苏郁檀忍着气说。 陈若水老实地承认:“喜欢。” “喜欢就自己去追啊!介绍给我算个什么事?你不知道什么叫防火防盗防闺蜜吗?” “我追过了!可他只对你有兴趣,又一再拜托我把他介绍给你。我……我实在没办法对他说‘不’,只好答应他了!” 33.心与魔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因为这个垃圾箱里,有好几片用过的儿童纸尿裤,还有一堆儿童玩具、儿童图书、儿童画具,以及一些被撕成碎片的画稿。 她勉强拼了一下那些画稿, 觉得从笔法和构思来看, 九成九是真正儿童的作品。 一个独居女人, 一个二十多天都不出门的独居女人, 家里的垃圾箱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儿童玩具、儿童图书这些, 还有可能是旧物。 但用过的儿童纸尿裤, 几乎可以百分百说明:李子璇家里藏着一个孩子! 突然,她呼吸一窒。因为她发现其中几张画稿碎片上,有血迹! 可惜社工没有配备基因快速比对仪,不然她就可以立刻查一下, 这些血迹,是不是某个失踪儿童用过的。 通过这些东西,基本上可以拼凑出一个可怕的事实——李子璇家里, 有一个被藏得不见天日的孩子,这个孩子已经和正在受到伤害。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曾经的经历。 “啪啪”的鞭打声,从记忆里被唤醒, 开始在苏郁檀的脑子里不断回响。 她的身体, 似乎又感觉到了被鞭打的疼痛。时隔十几年, 那种痛苦记忆仍然是那样清晰, 那样刻骨。 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双手颤抖, 双腿发软。 她想:李子璇家里的那个孩子,是不是也像她当年一样,正天天盼着有人能将自己救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了一点。 她用颤抖的声音报了警——社工只有调查权,没有抓捕权,如果需要抓捕某个涉嫌犯罪的人,就需要警察的配合。 然后,她紧急联系自己的顶头上司唐恩,说明了情况。 “我需要法庭的紧急搜查令,还需要公诉律师的支援!”她对唐恩说。 唐恩脸上的惊讶之色,掩都掩不住。 过了好几秒,他轻咳一声说:“我没想到你第一天当社工,就能有这样的敏锐……你等我两分钟,我看看你传回来的证据。” 苏郁檀只好耐着性子等。 趁这一点时间,她把那两个垃圾箱重新密封好,以便保存证据。 不到两分钟,唐恩就对她说:“证据已足够申请紧急搜查令了,我会立刻申请。你在小区里等警察和搜查令,不要私自行动,注意安全,注意保存证据。” 紧急搜查令通常只在涉及到未成年人和失踪人口的案件中签发。 它存在的最重大意义是:尽可能缩减办案程序,争取营救受害人的时间。 法院有裁判法官24小时在线当值。 收到申请后,他们可以在十分钟之内审核初步的证据,签发电子版紧急搜查令并通过网络送达。 签发紧急搜查令的原则不是“证据充足”,而是“疑罪必查”。 苏郁檀提交的证据,已足够申请到这个搜查令了。 结束通话之后,苏郁檀远程启动了自己停在复生医院的飞碟,让飞碟过来接自己。 今天是周一,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银杏小区的地下碟库里有很多空位,她的飞碟可以直接飞到小区的碟库里来停放。 然后,她有些吃力地抱着两箱垃圾,走出了垃圾库,将搬运机器人的指挥卡还给了经理。 经理关好垃圾库的门以后,殷勤地说:“这两个垃圾箱又重又脏,我来帮苏小姐搬?” “那谢谢经理了。”苏郁檀将装碎片的那个垃圾箱给他抱着。这个垃圾箱很重,也不是关键证据。 她自己则抱着装有纸尿裤的那个——这里面,才是关键的证据。 苏郁檀等在位于地下一楼的碟库里。 等飞碟飞过来,她就将两个垃圾箱装进了飞碟后备舱里,锁好了舱门,并在物管经理递上来的垃圾箱移交单据上签了字。 法庭出具的紧急搜查令(电子版),发到了苏郁檀的智能手表中。 与此同时,两艘警用飞碟也低调地飞进了地下碟库,八名全副武装的警察从飞碟里跳下来。 苏郁檀连忙过去跟他们汇合:“紧急搜查令你们收到了吗?我已经收到了。” 为首的警察点点头:“收到了。苏郁檀小姐,是吧?” 苏郁檀连忙向他亮了亮证件:“我是!” 为首的警察看了她的证件,又掏出自己的证件递给她:“我叫莫里斯,你叫我老莫好了。” 确认过双方的身份后,莫里斯对苏郁檀说:“你跟在我们后面,听从我们的指挥。通常来说,会伪造身份信息、藏匿孩子的人,也会牵涉到其它罪行。比如说……私藏违禁武器。明白吗?” 苏郁檀连连点头:“放心吧!我不会添麻烦的。” 两名警察守在了电梯口。 苏郁檀跟在其他六名警察身后,走楼梯爬上了李子璇居住的13楼。 整个13楼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异常。 一名警察拿出一台透视仪,想看看李子璇家里的情形,却发现墙和大门都有很好的防透视层,透视仪什么也看不到。 另一名面容清秀的警察拿出一台看上去十分专业的电脑,将电脑与智能门禁连接,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着。 不到10秒钟,这名警察就爆了粗口:“卧槽!这娘们儿是个行家啊!” 他脸色难看地抱着电脑迅速退开:“触动警铃了,只能强攻!” 莫里斯直接让人上热熔弹,炸开了李子璇家里的大门,然后带人冲了进去。 几分钟后,一名警察出来,招手让苏郁檀进去:“我们找到那孩子了!” 苏郁檀连忙跟上。 这是一套三室两厅两卫的住宅,屋子里既脏又乱。 李子璇醉得很厉害,双手都被铐住了,她却还躺在沙发上睡得人事不知,呼噜声十分有韵律。 一名警察拿着搜出来的一堆违禁武器,有些后怕地对莫里斯说:“幸亏这娘们儿醉得不省人事!不然的话,咱们哥儿几个,今天少说得伤一半,搞不好还会交待一两个。” 刚刚在电脑技术上被打脸的那名清秀警察,有些惊奇、有些兴奋地从一间卧室里探出一个头来,大喊着:“这娘们儿是行家里的行家啊!你们快来看,公共监控网完全变成她家后花园了!” 莫里斯站在一间屋子的门口,对苏郁檀说:“那孩子在这间屋子里。” 苏郁檀快步过去,朝那间屋子里看过去。 这是一间只有十平米大小的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两个小小的通风口。 整间屋子,不管是天花板、墙壁还是地板、房门,都被一层弹性很好的隔音材料包裹着。 在这样一间屋子里,哪怕孩子在里面喊破了喉咙、哭哑了嗓子、跳断了腿,都不会有邻居听到一丁点声音。 李子璇可以在这间屋子里,对孩子为所欲为,丝毫不用担心哪个邻居会听到孩子的哭声,多事地报警。 从那些材质的新旧和磨损程度来看,这间屋子的隔音处理,至少做了好几年了。 也就是说:有一个孩子被囚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屋子里,有好几年了。 屋子里没有床,没有家具,只有一张床垫、几只收纳箱、一个垃圾箱和一个木质小马桶。 小马桶里应该装有粪便,因为整间屋子,都弥漫着一股粪臭。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男孩?苏郁檀不太确定。 那孩子躲在一只收纳箱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既好奇、又惊恐地看着他们。 “我怕自己进去吓着那孩子,只好站在门口等你进去。”莫里斯轻声对苏郁檀说,语气中有十分明显的愤怒。 很显然,这个孩子可能的遭遇和处境,让他这个铁血之人也深受刺激了。 此情此景,让苏郁檀不断想起年幼时那些痛苦的回忆。 她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忽略掉那些不断闪出的画面,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保持一名社工的理性和耐心。 “嗨!我可以进来吗?”苏郁檀站在门口,笑着向那个孩子挥了挥手。 那孩子浑身一抖,身子一缩,整个人都藏到那个收纳箱后面去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说完之后,她等了30秒左右,见那孩子还藏在收纳箱后面,就慢慢走了进去。“我进来了!” 她在收纳箱的另一侧跪坐下来,将手肘撑在收纳箱的盖子上,隔着箱子看那孩子。 然后她说:“我给你讲故事吧!” 那孩子趴在收纳箱的后面,一动不动,身体微微颤抖。 “你不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喔!”苏郁檀微笑着说,“在银河系迷雾星域的地狱星球,住着一群奇怪的人。这些奇怪的人中间,有一个更奇怪的九岁小男孩,他叫伽马……” 苏郁檀现学现卖,看着分集剧情介绍,开始讲今天才刚刚了解一点的《流浪全星际》。 她知道的儿童故事很少。既然《流浪全星际》能够风靡整个地球联盟,这故事想必非常吸引小朋友。 而且,故事里的伽马被杀死他父母的星盗收养,被当成未来的星盗严格训练,动辄被打被罚,跟这个小男孩的身世和处境颇有共通之处,应该更容易引起小男孩的共鸣。 她用这个故事来吸引那孩子的注意力,应该会很有效果。 果然,她讲了不到十分钟,那孩子就停止了颤抖,直起身来看着她。 那双大大的黑眼睛里,闪动着好奇和专注的光芒。 苏郁檀发现,这的确是个小男孩。 他的衣服穿得乱七八糟,脸上脏兮兮的。 他的脸颊和嘴角有些肿胀,应该是被人狠狠扇过耳光。 他的额头有道伤痕,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刮伤的。 这个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苏郁檀略一回想,就想起来了:“周锋?” “真是荣幸,你居然还记得我。”周锋有些咬牙切齿地说。 34.罪名成立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当时,急诊科是乔医生带人值班。 乔医生是一个性情温和、很有爱心、很有医生职业道德的人。 不知道他身上的哪种特质搭上了崔琳琳的哪根神经,总之, 从那以后,崔琳琳就对他着了魔, 花样百出地疯狂追求。 可惜, 乔医生根本不喜欢这种资深太妹、江湖大姐, 一直坚决地拒绝崔琳琳的追求。 最后,乔医生彻底跟崔琳琳翻脸, 并警告她:再纠缠不休, 他就要去法院申请禁止令了。 崔琳琳没再追求他。 然而不久之后, 乔医生却突然爱上了崔琳琳,以让人瞠目结舌的反转速度,跟崔琳琳在一起了。 别人问他为什么爱上崔琳琳,他就把崔琳琳夸出一朵花来,让人大跌眼镜。 三个多月后, 乔医生对崔琳琳的热情却迅速下降。 他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就去找精神科医生诊断了一下。 医生确诊:他之前是被人深度催眠了;他对崔琳琳的“爱恋”, 不过是催眠的结果。 深度催眠,可以在一定时间内, 改变一个人的行为模式、精神意志等等。 但催眠的效果, 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消退。 一般来说, 催眠的方向与被催眠者的潜意识倾向分歧越大, 催眠效果消退得越快;分歧越小, 消退得越慢。 通常来说,它的效果短则维持一年,长则十来年。 不知道是催眠师的技术太菜,还是乔医生真的很不喜欢崔琳琳这一款,他被催眠后仅仅三个多月,催眠效果就消退到足以让他产生警觉和怀疑。 幕后黑手大约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就没有防备。 发现真相后,乔医生的愤怒可想而知,他立即报警。 警方很快查出,深度催眠乔医生、让他“爱上”崔琳琳的幕后黑手,就是崔琳琳本人。 可这时候,崔琳琳已经怀孕了。 她恳求乔医生跟他结婚,因为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最终,乔医生没有同意结婚。 但看在孩子的份上,他出具了谅解书并向法庭求情,让崔琳琳免于坐牢。崔琳琳只被判罚了半年的社会服务,还缓期执行。 在怀孕期间,在孩子出生后,崔琳琳一再拿孩子当借口纠缠乔医生,乔医生也忍了。 但后来他发现,孩子时不时的生病受伤,情况有些可疑。 于是有一天,他突然去探望孩子,希望看看崔琳琳私下里究竟是怎么养孩子的,却无意间发现了崔琳琳没有藏好的违禁武器。 他质问崔琳琳:为什么要私藏违禁武器? 崔琳琳辩解说:她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孩子。 乔医生认为:崔琳琳的生活环境很不安全,不适合带着孩子。 恰好那时候《父母资格证》制度正式推出,他就去考了证,然后跟崔琳琳打抚养权官司。 这件事让崔琳琳极其愤怒,也十分绝望。 她威胁乔医生:如果乔医生不撤诉,她就让乔医生永远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 乔医生没有再受她威胁,坚持把那场官司打了下去。 官司的输赢,没有任何悬念。 乔医生赢了官司,但在他接走孩子之前,崔琳琳就带着孩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后来,乔医生报警,找私家侦探,却找不到崔琳琳和孩子的半点音信。 看完资料,苏郁檀呵呵一笑,对崔琳琳更加厌恶。 这个崔琳琳,完全是把孩子当作了拴住乔医生的一条绳子、一件工具! 她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崔琳琳大约不会预见到,因为她喝醉酒在游乐场乱发脾气,她苦苦隐藏五年的秘密,会被自己这个路过的社工发现。 不知道她酒醒之后,会是怎样的心情?又会有怎样的表情呢? 这一回,她犯下的罪责更多更重,乔医生也不会再为她求情,她就到牢里忏悔去吧! 知道了这些往事,苏郁檀之前的所有疑问,也都有了答案。 上周五是乔医生的生日,乔医生约了艾薇儿去比目鱼餐厅庆生。 崔琳琳盛装打扮去那里,并坐在离乔医生不远的地方,并不是在等别人,而是仗着自己已经换了脸、乔医生认不出来,在自说自话地“参加”乔医生的生日活动。 可在那家餐厅里,乔医生向艾薇儿表白了。 崔琳琳必定是听到了,所以她才那样伤心。 可她什么也不能做,因为她是通缉犯。 只要她犯一点点事,警察一比对基因图谱,她的假身份就会被揭穿,阿诺也会被带走。 她上周六和今天的行踪,都是这一刺激的后续反应。 她酗酒,是为了麻痹自己的痛苦。 她把家里砸得乱七八糟,撕了阿诺的画,扔掉他的书和笔,打阿诺耳光,都是为了泄愤。 她到复生医院的花园里坐着,大约是想离乔医生近一点。 她在槐花路小学外面看着空荡荡的操场,今天又跑到儿童游乐场去晃荡,大概是出于对儿子的一点愧疚心理,以及对于正常亲子关系的羡慕。 苏郁檀给艾薇儿发短信:“乔医生和崔琳琳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崔琳琳,能弄到违禁武器,能入侵公共网络把假身份做得那么逼真,背景绝不简单。 艾薇儿只简短地回复了八个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见她不想多谈的样子,苏郁檀只好按捺住自己的关心,等艾薇儿想谈了再说。 她现在在怀疑一件事,可无凭无据的,不好跟艾薇儿明说。 ———————————— 没多久,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响起,一对老年男女、一对中年男女急切地冲进来,直愣愣地看着阿诺。 乔东风给大家做了介绍。 那对老年男女是乔东风的爷爷奶奶,爷爷叫乔哈利,奶奶叫罗莉莎。 那对中年男女是乔东风的父母,爸爸叫乔埃文,妈妈叫萧疏雨。 知道了苏郁檀的身份后,四人都对苏郁檀感激不已。 满头白发的罗莉莎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非常感谢你救了那孩子。因为这件事,我们一家人这些年就没安生过。” 她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笑中带泪。 苏郁檀温和地说:“您客气了。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 “不管你认不认,反正我们一家会记着这个情。”罗莉莎说,“等我们把孩子安顿好了,请你一定来我家里吃个便饭。” 苏郁檀客气地拒绝:“对不起,社工有规矩的。我们不能接受案主家属的任何馈赠和宴请。” 罗莉莎有些踌躇:“吃顿便饭也不行?” 苏郁檀柔和却坚决地摇头:“不行。” 罗莉莎只好有些怅然地作罢,又向苏郁檀道了一回谢,就去看阿诺了。 阿诺被突然冒出来的这许多亲戚包围着嘘寒问暖,十分不适应。 弄明白每个人的身份后,他就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颇有些受宠若惊。 乔东风走过来站在苏郁檀旁边,专门感谢她。 “这件事,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乔东风眼眶发红,“要不是你,我不知道还要为阿诺担心多久。” 苏郁檀不在意地笑了笑:“不用客气。我只是在履行一个社工的职责。你以后好好对阿诺就行了。” “我会的!”乔东风点了点头,笑得十分苦涩,“我真的很恨崔琳琳,她让我蒙受了难以洗涮的羞辱。但是……阿诺是无辜的……” 苏郁檀也替他难过,却只能说:“你能这么想,是阿诺的幸运。” 乔东风大约真的很需要倾诉,叹息一声,又说:“这些年,我一直在两难的境地里挣扎。孩子刚失踪那会儿,我也有过自私的念头,觉得崔琳琳带走孩子也好,我也能少一个象征着耻辱的负累……” 苏郁檀安慰他:“每个人都会有自私的念头。怎么想不重要,怎么做才是最重要的。” 乔东风给了她一个感激的笑容,接着说:“但后来,只要一想到阿诺在崔琳琳这样一个人的手里,我就担心得睡不着觉。我怕她对孩子不好,怕孩子被她带着走上邪路…… “所以,我想尽办法找他,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现在你不用担心了。”苏郁檀说,“阿诺已经回到了你的身边。我相信,你会一个好爸爸。” 乔东风真的是一个好男人,可对于艾薇儿来说,这情况就有些复杂了。 “谢谢你找到阿诺,真的!”乔东风看着已经露出笑脸的阿诺,由衷地说,“再让崔琳琳那样养下去,阿诺的一生,就真的毁了。” 苏郁檀见他已经倾诉完毕,正准备叮嘱一些注意事项,活动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穿着深色高领打底衫、休闲西装的男人,快步走进来。 这个男人有一双异常深邃的眼睛,眼睛周围长着异常茂密的睫毛,正是小鸽子的生物学父亲——乔忘川。 乔忘川、乔东风…… 苏郁檀心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他们是亲戚? 乔忘川看了看活动屋里的情形,将视线落在了苏郁檀身上,神色有一点惊讶:“苏小姐?” 苏郁檀勾了勾嘴角:“是我。” 苏郁檀就给他解释:“在面临选择时,我们的意识,只根据记忆、经验、知识和采集到的信息等,分析不同选择可能会导致的结果。这就像是一个公司里的员工,在对一个项目做可行性报告。” 乔忘川轻轻一点头,明白了:“然后潜意识再根据这份‘可行性报告’做出选择,就像是一个公司里的老板?” “没错。潜意识会根据自身倾向和意识的分析结果,做出选择。” “潜意识的‘自身倾向’又是什么?”乔忘川很有求知欲地继续问,语气却很平淡。 “简单地说,就是它在‘追求所渴望的’与‘逃避所排斥的’这两种选择之间,更倾向于哪一种。” “就像是一个公司里,老板是倾向于追求利润,还是倾向于规避风险?” “没错。人的潜意识中,会有很多精神源动力。但总体来说,都可以归入这两个大类:追求所渴望的、逃避所排斥的。” “能不能举个例子?”乔忘川说,“这有点抽象。” 苏郁檀就开始举例:“比如说:一件对自己没用的商品,买不买?买,是为了追求购物的快感;不买,是为了逃避对金钱的浪费。实际上做出哪一种选择,只看你的潜意识,是更渴望购物快感,还是更排斥浪费金钱。 “再比如说:你之前拒绝让我探望小鸽子,就是为了逃避麻烦,逃避我对小鸽子可能造成的伤害,渴望给小鸽子一个安全的成长环境。” 乔忘川笑起来:“那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又是在渴望什么?逃避什么?” 苏郁檀说:“你所渴望和逃避的,并没有改变。改变了的,是你的意识所提交的‘可行性报告’。 “现在这份‘新报告’,降低了我伤害小鸽子的风险指数,提升了同意让我探望小鸽子的收益指数。当然了,这个‘收益’,不是指金钱,而是指对于小鸽子成长的益处。 “总体来说,不管你之前拒绝我,还是现在改变主意,都是出于对小鸽子的关心和爱。除非这中间还有什么隐匿的原因。” 乔忘川想了想,总结说:“没有什么隐匿的原因。你分析得很准确。” 然后,他举一反三地:“潜意识创伤综合症对人的影响之所以大,是不是因为,它会让潜意识这个‘老板’,变得不正常?” “是的。这种病,会扭曲、异化、颠倒潜意识里的精神源动力,让人渴望不该渴望的,排斥不该排斥的,让渴望和排斥的方向和力量都异于常人。” 见乔忘川有点疑惑的样子,苏郁檀决定再举个简单的例子:“你听说过‘香蕉恐惧症’吗?” 乔忘川摇头。他对心理和精神领域,了解得很少。 “会有人怕香蕉?”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苏郁檀说:“这是心理学史上的一个经典病例。 35.聚餐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简单地说, 日常随访是为了发现“问题”;专案专办是为了解决“问题”。 出现专案的机率不算高, 所以社工的主要工作内容, 还是日常随访。 社工对案主的随访频度有三个级别,一级随访一周至少一次;二级随访两周至少一次;三级随访一个月至少一次。 随访级别可以根据实际性况调整。 随访时间不固定, 以免案主亲属采取针对性对抗措施。 进入社工随访名单的儿童通常有四类。 第一类, 双亲家庭中, 双亲都没有《父母资格证》;单亲家庭中,单亲没有《父母资格证》。 会出现这种情况, 一是因为一些女子会无证怀孕, 用自然孕产的方式生下孩子。 无证怀孕生下孩子的母亲, 不会被剥夺对孩子的抚养权,但她们和她们的配偶,必须牺牲部分隐私权, 接受社工的随访,直到孩子成年或他们拿到资格证。 这是《父母资格证》制度建立之时,反家暴基金会、人权组织、自然主义者、无罪推定支持者等多方势力博弈的结果。 另外, 有些双亲家庭中, 只有一人持有《父母资格证》。 如果持证人不幸离世,留下无证的配偶和孩子, 那么考虑到孩子的情感问题,法庭会允许无证的父亲或母亲继续抚养孩子, 条件是他们必须接受社工的随访。 第二类, 在体检中出现精神或心理异常的孩子, 会自动被纳入随防名单。 联盟规定:未成年人每半年必须接受一次体检,其中包括基础的精神和心理诊断。 第三类,监护人曾受到法庭警告但又不足以被剥夺监护权的孩子。 第四类,监护人发生了变更的孩子。 去技术科走了一趟后,苏郁檀的智能手表和眼镜中,就多了一个名叫“贝斯特之眼”的社工专用工作软件。 打开贝斯特之眼,苏郁檀就看到了唐恩发给她的随访名单。 这张名单上,共有19位小案主。 其中一级随访两人,每周随访至少一次;二级随访五人,每两周至少随访一次;三级随访12人,每个月至少随访一次。 苏郁檀计算了一下,如果她只按照最低标准安排随访,每次随访的时长都保持一小时,那么一个月下来,她的工作时间大约刚好是30个小时多一点点。 看来,唐恩先生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她是社工里的菜鸟,就对她额外照顾,给她安排的工作量挺充足的。 苏郁檀把那些小案主的资料看了一遍,决定先去随访一个名叫弗罗拉的女孩。 在她的随访名单中,这个小女孩排在第一位,是处境最艰难的一个。 弗罗拉今年七岁,患有严重的基因变异症。 从半岁病发到现在的六年多时间里,她一直不停地在医院进进出出。 她身体里的变异组织,切了又长,长了又切,有些器官已经完全失去了功能。 可她的基因严重变异,医生们无法给她置换用她自身基因克`隆的器官,只能给她换上了一个又一个的人造器官。 人造器官的功能和舒适度,肯定不如健康的真器官。更换了人造器官之后,通常会有一些轻重程度不同的不良反应。 长时间生病,不仅弗罗拉自己倍受折磨,她的父母也日渐烦躁,曾因为在弗罗拉面前互相撕打,误伤了弗罗拉而被法庭警告过。 “贝斯特,弗罗拉现在在哪里?” 苏郁檀一边往大楼的地下碟库走去,一边通过智能设备询问未保科的人工智能贝斯特。 “请稍等。”优雅的女声柔和地说。 仅仅过了五秒钟,贝斯特就给了苏郁檀回复:“弗罗拉正在亚洲复生医院变异症治疗中心接受治疗。” 贝斯特之所以这么快就能给出答复,一是因为她有强大的运算能力,二是因为她在公共网络体系中拥有很高的权限,可以直接调阅很多公共网络中的资料。 比如说:公共监控网的监控视频、人口信息库的人口信息、全球交通网的交通信息等等。 当然了,贝斯特只有调阅权,没有修改权。 苏郁檀走进弗罗拉的病房时,弗罗拉正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面朝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弗罗拉附近,观察了她好一会儿,才走到她身边,笑着跟她打招呼:“嗨,弗罗拉。” 弗罗拉扭过头,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谁?” 苏郁檀把自己的社工证拿给她看:“我是代替维多利亚小姐的社工,这是我的证件。你要检查一下吗?” 弗罗拉扫了她手里的社工证一眼,毫不在意地又将视线转向了窗外:“不需要。我没什么可骗的。” 苏郁檀把社工证收起来,拉了一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来,静静地陪她看窗外。 过了好一会儿,弗罗拉突然说:“你为什么不说话?” 苏郁檀转头看着她说:“我想,你或许不喜欢我太聒噪,所以我等你先说话。” 弗罗拉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疑似微笑的表情,盯着窗外说:“我父母都在上班,因为他们要挣钱养我、给我治病,不得不去工作。我非常体谅他们的难处,对他们没有任何不满。 “这里的医生护士们很和气,其他病人很友好,机器人护工也十分尽责,所以我过得很不错。” 苏郁檀继续观察她的表情,轻笑一声说:“看来,你对我们关心什么,十分了解。” “我父母也很了解。”弗罗拉淡淡地说。 苏郁檀品味着她话里的意思,问道:“他们工作的时候,你会想念他们吗?” “有时候会,有时候不会。” “会的时候多,还是不会的时候多?” 弗罗拉抿紧了嘴,声调突然提高了一点:“不知道。谁还会认真计算这种事的时间吗?” 见她对这个话题表现出了抗拒,苏郁檀就迅速终结话题:“说得对!谁还计算时间啊!” 她心里已经有了一点基本判断:弗罗拉父母被法庭警告后,对女儿的态度并没有根本性的改变,这与维多利亚留下的记录一致。 当然了,这点基本判断不会改变什么。 要想改变什么的话,她必须掌握确凿的证据。 维多利亚留下的记录说,弗罗拉很喜欢现在热播的一个儿童剧《流浪全星际》,很喜欢故事的主人公“伽马”。 苏郁檀就跟弗罗拉聊起了《流浪全星际》和“伽马”:“你说,伽马的家乡会不会在伊甸星呢?” 伽马是一名孤儿,还不到一岁时,他的父母就被星盗杀害。 之后,伽马被杀害他父母的星盗们收养。因为在同样遭遇的三个孩子中最小,星盗们就以古希腊语的第三个字母“γ”(音:伽马)做了他的名字。 伽马九岁时,被一个垂死的老星盗告知了真相,就带着另外两个同样遭遇的孩子——阿尔法和贝塔,一起逃出了星盗窝,流浪全星际,去寻找自己的身世和真正的亲人。 最近的剧情进行到:伽马三人决定去伊甸星,因为他们找到的遇难飞船乘客名单上,有一个来自伊甸星的三口之家,与伽马的情况有些相似。 当然了,苏郁檀并没有完整地看过《流浪全星际》。 她只是在来的路上临时抱佛脚,阅读了手表智能核心米娅提供的剧情简介,并看了最新一集。 弗罗拉摇摇头:“我不知道。” 苏郁檀打开双肩包,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然后把装着一个小坠子的盒子递给弗罗拉:“要不,你问问伽马?” 弗罗拉扭头看她一眼,又看了看盒子,突然惊喜地说:“啊!这是伽马的通讯器!” 她迫不及待地将小坠子从盒子里拿出来,拿在手上细细把玩。小小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属于孩子的兴奋表情。 “伽马的通讯器”是《流浪全星际》版权方新推出的周边产品,与剧中伽马所用的通讯器一模一样。 “这是给我的吗?”弗罗拉看着通讯器,十分期待地问苏郁檀。 “是的。我们第一次见面,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苏郁檀柔和地说。 弗罗拉立刻喜滋滋地将通讯员挂着脖子上,拿起那个“γ”形状的小坠子看了又看。 “你刚才说‘问问伽马’是什么意思?”弗罗拉问苏郁檀。 “这款通讯器,能够真的与伽马通话喔!你对着通讯器呼叫伽马,只要他不忙,也没有睡觉,就会跟你说话!” “真的?”弗罗拉更加惊喜。 “当然是真的。”苏郁檀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实际上跟她通话的,会是官方服务器的人工智能。 但这个人工智能,会使用伽马的声音,被赋予了伽马的人格,知道一些剧里没有的伽马“往事”和“秘密”,与真正的伽马也差别不大了。 “伽马,你在忙吗?”弗罗拉对着吊坠,小心翼翼地问。 吊坠里传来伽马的声音:“有一点。你是谁?” “我叫弗罗拉,今年七岁。我可喜欢你了。”弗罗拉赶紧向偶像表白。 “emmm……谢谢。”伽马的语气似乎有点尴尬。 “你在忙什么?”弗罗拉问伽马。 “我在做午饭。你知道的,阿尔法和贝塔煮的食物简直没法吃,我只好自己动手了。你在干什么?” 弗罗拉有些难过:“我在医院里,什么也没干……” “你生病了,还是受伤了?”伽马关心地问,“我能看看你的样子吗?” 弗罗拉:“emmm……你怎么看?” 伽马说:“通讯器可以传送虚拟图像。只不过通讯费很贵,我又很穷,所以很少使用……” 看着弗罗拉兴致勃勃地与伽马聊天,苏郁檀很欣慰。 长年生病的弗罗拉,只断断续续地在虚拟学校上过学,没有同龄的玩伴和朋友,实在寂寞得很。 如果她能常与伽马说说话,也可以过得开心一点。 告别弗罗拉之后,苏郁檀正准备去找陆师兄一起吃午饭,却突然接到了乔忘川的来电。 苏郁檀的手一抖,突然觉得很紧张。 当时,急诊科是乔医生带人值班。 乔医生是一个性情温和、很有爱心、很有医生职业道德的人。 不知道他身上的哪种特质搭上了崔琳琳的哪根神经,总之,从那以后,崔琳琳就对他着了魔,花样百出地疯狂追求。 36.拉黑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智能眼镜和智能耳机都是隐形的,有极好的生物兼容性。 人们可以长年配戴着它们,完全不需要定期摘下来清洗保养, 一点儿也不麻烦、不累赘。 智能眼镜可以拍摄、播放全息视频。 因为全息视频是360度无死角的,所以智能眼镜能通过拍到的、主人的肢体动作、眼部动作与主人交互(“视线密码”就是用的这种技术)。 同时, 智能眼镜还可以随时改变自身的透明度, 在阳光下充当太阳镜,在黑暗里充当夜视仪, 在主人睡觉时充当眼罩。 但因为它集成了太多功能,又要考虑它的体积、与眼`角`膜的生物兼容性等问题,其它功能就被大大削弱了。 智能耳机的音响效果非常好, 还可以收录、阻隔、过滤声音。 如果听音乐、看电影, 它们能提供完美品质的声音播放。 如果睡觉, 它们可以开启隔音系统, 隔绝噪声的干扰。 如果你处在嘈杂的环境中,滤音系统可以减弱或完全过滤掉所有嘈杂,让你只听你想听的那部分声音。 当然了,同样由于体积和外耳道生物兼容性等问题, 它的其它功能被大大削弱甚至取消掉了。 智能手表虽然体积大一些,显得累赘一点,但它有强大的储存能力、运算能力、信号接收和发送能力。 它的全息投影屏和虚拟键盘,可以让人机互动更加快速和方便。 如果你要玩大型网络游戏, 想下载大量影视剧, 或者想使用专业一些的电脑功能, 一支智能手表必不可少。 更重要的是,智能手表里面还有一个智能核心,相当于一个没有实体的私人助理,可以周到体贴地帮主人处理很多事。 因为这些功能差异,现在,人们一般会联合使用这三种电子产品。 戴好眼镜后,视野左上角一闪一闪的图案提示苏郁檀:有很多条视频短信。 她点开看了看,有两条来自陆晓知和艾薇儿,其它的来自今天一同历劫的同事和工作群。 陆晓知是她养母的学生,一直被她称为“师兄”。 养母退休后,就是陆晓知在跟踪观察她的病情。养母去世后,陆晓知更是对她照顾有加。 艾薇儿的母亲凯莉是宋歆宁医生的多年老友。因此,苏郁檀被收养后,就跟艾薇儿认识了。 艾薇儿比苏郁檀大三岁,又同情苏郁檀的经历,一直很照顾她。这么多年来,两人已是最好的朋友。 艾薇儿是学法律的,如今是一名公诉员,隶属于新海市社会事务局,专门跟那些不负责任、虐待孩子的家长打抚养权、抚养费之类的官司。 苏郁檀先看了陆晓知和艾薇儿的视频。 视频中,陆晓知正在医院里,穿着白大褂,对她说:“我正在上班,走不开。你那里事情结束后,你自己过来找我,我给你做一次检查,顺便一起吃午饭。我同事发现了一间新的外卖店,据说口味很赞。我点了他们的豪华套餐,你来尝尝?” 苏郁檀正有话想跟他说,立刻回复了视频:“我这就过来。师兄你对我真好!” 艾薇儿一身律师袍,正在法庭外面的走廊里:“我本来以为,我这份工作才是最容易被人报复的,没想到你竟也体会了一把被人劫持的感觉。我今天上午都得耗在法院,争取让那个家暴老婆孩子的混蛋付出最大代价。中午一起吃饭?或者晚上我给你压惊?” 苏郁檀回复:“我正准备去陆师兄那里吃大餐,中午没功夫搭理你。至于晚上,你该干嘛就干嘛去。我记得你前几天就说过,那位乔医生邀你今天为他庆生?你都答应了,别为了我放人家鸽子好吗?你看看我,像是有惊需要压的人吗?” 同事们的视频短信,或表示敬佩,或表示感谢,苏郁檀都一一回复了。 她把自己储物柜里的东西,放进了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小箱子里,然后清除了储物柜权限,拎着箱子走出了更衣室,离开了测试中心。 下周,她就不在这里上班了。 离开时无人在场,挺好。 坐电梯到地下碟库,启动了自己的飞碟,将小箱子扔进了后备舱里。 苏郁檀钻进了碟舱里,没有选择前面两个立式座舱,而是躺在了后排的横式座舱里——反正飞碟是自动驾驶,她不是非坐前面不可。 出于紧急状态下的逃生需要,飞碟碟舱里安放的不是座位,而是一个个座舱。 座舱一般是卵形或圆柱形的,也有一些是两者结合的形状。 与座位最大的区别是:每一个座舱都可以在紧急状态下密封起来,弹出飞碟,当作逃生舱使用。 座舱椅背里、椅面下、头顶上,藏有降落伞、定位求救仪、维生系统、防辐射层等全套救生装置。 只要座舱不损坏,就可以保证它在万米以上高空被弹出飞碟时,能够平安降落;保证它在太空中被弹出飞碟时,舱里的人至少能生存72个小时,以等待救援。 苏郁檀的这艘彗星飞碟有三个座舱,前排是两个立式单人座舱,后排是一个横式双人座舱。 要想手动驾驶飞碟,只能坐前面的单人座舱。 紧急状态下,单人座舱弹出飞碟的速度更快、距离更远。 因此,大多数人仍会优先选择坐在前排的立式座舱。 经过一系列程序后,飞碟平稳地升空,向陆晓知工作的亚洲复生医院飞去。 陈若水发来了视频通话申请。 通过了申请,苏郁檀的视野里,立刻出现了陈若水兴奋的脸:“阿檀阿檀,我发现了一个超级帅、宇宙无敌帅的大帅哥!” 苏郁檀抚额:不愧是水妹!做人质时被吓得半死,可刚刚死里逃生不到两个小时,她就已经完全摆脱人质事件的阴影,有精神欣赏帅哥了! “快看!就在那边。就是那个公共安全部的特警,带人救了我们的丹凤眼帅哥!”陈若水兴奋地悄悄指着自己的左前方。 苏郁檀有些好奇“超级帅”“宇宙无敌帅”的大帅哥长什么样,就转动了一下全息视频图像的视角。 全息视频的好处就是:除了默认视角,你还可以把画面转来转去,看看其它方向的画面和细节,不存在“拍摄死角”这个问题。 在陈若水手指的方向,苏郁檀的确看到了一个丹凤眼帅哥。 她承认,那帅哥是有两分姿色,却完全不合自己的胃口。 “水妹,我现在完全知道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她略微委婉地说。 陈若水明白她的意思,哼了一声:“你没眼光就算了!”又露出一点既忐忑又兴奋的神情,“阿檀,如果我去找帅哥要联系方式,他会不会理睬我啊?” “这我可不知道。”苏郁檀既不想鼓励她也不想打击她,只好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 “那我就去试试!拜拜。有消息我告诉你。”陈若水直接做了决定,结束了与苏郁檀的视频通话。 苏郁檀淡淡一笑:在追求帅哥这方面,水妹果然是不需要她鼓励的。 果然,不到五分钟,陈若水又兴奋地打来视频电话:“阿檀阿檀,我要到丹凤眼帅哥的通讯账号了!啊啊啊……我太兴奋了!” 苏郁檀笑着说:“恭喜你啊!正好下午放假,要不要我陪你去买衣服、做造型?”买衣服、做造型,是陈若水每一次迷上帅哥的固定流程了! 陈若水两眼放光:“要!要!阿檀你最好了!” 在太空里飞行时,飞碟的速度可以非常快。 但考虑到安全问题,飞碟在大气层内飞行时,最高速度会被限制在20马赫——也就是20倍音速之内。以这个速度绕地球飞一圈,大约只需要两个小时。 若在城市内飞行,最高限速仅仅只有0.1马赫,也就是122公里每小时。 很多人吐槽:在城市里飞行,飞碟慢得“跟蜗牛在爬一样”。 当然了,哪怕是“蜗牛爬一样”的速度,飞碟也仍然比地铁、地面电动公交车要快很多很多。 亚洲复生医院就在新海市。 尽管飞碟飞得像“蜗牛爬”,苏郁檀也只用了十多分钟,就从社会事务局赶到了陆晓知的办公室。 正好是午餐时间,豪华套餐外卖已经送到了。 套餐果然豪华,包括一小碟樱桃排骨,一对菠萝鸡翅,一小碟清炒虾仁,一小碟胡萝卜炒玉米,一小碗米饭,一小碗鲫鱼汤,另有一小碟时令水果。色香味俱全,看着舒心,吃着可口。 吃完午饭,陆晓知就拉着苏郁檀去做检查,先让她测了神经递质水平,又为她做了一次意识映射诊断。 检查结果出来,陆晓知深深地皱起了眉头:“看来你没有被吓着,不会有ptsd1什么的。不过……你这也……太平静了!” 苏郁檀也有临床精神医学的学士学位,就跟他一起看诊断结果。 她叹息一声:“我也觉得这一点特别病态。被歹徒劫持为人质,我的心跳都没有什么变化;要被歹徒拉去处死时,那一刻……我竟然感觉自己……心里特别宁静,甚至有点隐约的……兴奋和幸福的感觉。 37.卖惨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他完全不敢看苏郁檀一眼, 跟她说话时一直低着头, 声音都是细细弱弱的。苏郁檀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苏郁檀十分厚道地没有逗弄他,没有跟他开玩笑。 她公事公办地将智能设备交给他, 耐心地等他检测完毕,礼貌地道谢,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准备开始自己的社工工作。 地球联盟的社工工作,主要包括两大部分, 一是日常随访,二是专案专办。 简单地说, 日常随访是为了发现“问题”;专案专办是为了解决“问题”。 出现专案的机率不算高, 所以社工的主要工作内容, 还是日常随访。 社工对案主的随访频度有三个级别, 一级随访一周至少一次;二级随访两周至少一次;三级随访一个月至少一次。 随访级别可以根据实际性况调整。 随访时间不固定, 以免案主亲属采取针对性对抗措施。 进入社工随访名单的儿童通常有四类。 第一类,双亲家庭中, 双亲都没有《父母资格证》;单亲家庭中,单亲没有《父母资格证》。 会出现这种情况, 一是因为一些女子会无证怀孕, 用自然孕产的方式生下孩子。 无证怀孕生下孩子的母亲, 不会被剥夺对孩子的抚养权, 但她们和她们的配偶, 必须牺牲部分隐私权,接受社工的随访,直到孩子成年或他们拿到资格证。 这是《父母资格证》制度建立之时,反家暴基金会、人权组织、自然主义者、无罪推定支持者等多方势力博弈的结果。 另外,有些双亲家庭中,只有一人持有《父母资格证》。 如果持证人不幸离世,留下无证的配偶和孩子,那么考虑到孩子的情感问题,法庭会允许无证的父亲或母亲继续抚养孩子,条件是他们必须接受社工的随访。 第二类,在体检中出现精神或心理异常的孩子,会自动被纳入随防名单。 联盟规定:未成年人每半年必须接受一次体检,其中包括基础的精神和心理诊断。 第三类,监护人曾受到法庭警告但又不足以被剥夺监护权的孩子。 第四类,监护人发生了变更的孩子。 去技术科走了一趟后,苏郁檀的智能手表和眼镜中,就多了一个名叫“贝斯特之眼”的社工专用工作软件。 打开贝斯特之眼,苏郁檀就看到了唐恩发给她的随访名单。 这张名单上,共有19位小案主。 其中一级随访两人,每周随访至少一次;二级随访五人,每两周至少随访一次;三级随访12人,每个月至少随访一次。 苏郁檀计算了一下,如果她只按照最低标准安排随访,每次随访的时长都保持一小时,那么一个月下来,她的工作时间大约刚好是30个小时多一点点。 看来,唐恩先生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她是社工里的菜鸟,就对她额外照顾,给她安排的工作量挺充足的。 苏郁檀把那些小案主的资料看了一遍,决定先去随访一个名叫弗罗拉的女孩。 在她的随访名单中,这个小女孩排在第一位,是处境最艰难的一个。 弗罗拉今年七岁,患有严重的基因变异症。 从半岁病发到现在的六年多时间里,她一直不停地在医院进进出出。 她身体里的变异组织,切了又长,长了又切,有些器官已经完全失去了功能。 可她的基因严重变异,医生们无法给她置换用她自身基因克`隆的器官,只能给她换上了一个又一个的人造器官。 人造器官的功能和舒适度,肯定不如健康的真器官。更换了人造器官之后,通常会有一些轻重程度不同的不良反应。 长时间生病,不仅弗罗拉自己倍受折磨,她的父母也日渐烦躁,曾因为在弗罗拉面前互相撕打,误伤了弗罗拉而被法庭警告过。 “贝斯特,弗罗拉现在在哪里?” 苏郁檀一边往大楼的地下碟库走去,一边通过智能设备询问未保科的人工智能贝斯特。 “请稍等。”优雅的女声柔和地说。 仅仅过了五秒钟,贝斯特就给了苏郁檀回复:“弗罗拉正在亚洲复生医院变异症治疗中心接受治疗。” 贝斯特之所以这么快就能给出答复,一是因为她有强大的运算能力,二是因为她在公共网络体系中拥有很高的权限,可以直接调阅很多公共网络中的资料。 比如说:公共监控网的监控视频、人口信息库的人口信息、全球交通网的交通信息等等。 当然了,贝斯特只有调阅权,没有修改权。 苏郁檀走进弗罗拉的病房时,弗罗拉正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面朝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弗罗拉附近,观察了她好一会儿,才走到她身边,笑着跟她打招呼:“嗨,弗罗拉。” 弗罗拉扭过头,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谁?” 苏郁檀把自己的社工证拿给她看:“我是代替维多利亚小姐的社工,这是我的证件。你要检查一下吗?” 弗罗拉扫了她手里的社工证一眼,毫不在意地又将视线转向了窗外:“不需要。我没什么可骗的。” 苏郁檀把社工证收起来,拉了一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来,静静地陪她看窗外。 过了好一会儿,弗罗拉突然说:“你为什么不说话?” 苏郁檀转头看着她说:“我想,你或许不喜欢我太聒噪,所以我等你先说话。” 弗罗拉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疑似微笑的表情,盯着窗外说:“我父母都在上班,因为他们要挣钱养我、给我治病,不得不去工作。我非常体谅他们的难处,对他们没有任何不满。 “这里的医生护士们很和气,其他病人很友好,机器人护工也十分尽责,所以我过得很不错。” 苏郁檀继续观察她的表情,轻笑一声说:“看来,你对我们关心什么,十分了解。” “我父母也很了解。”弗罗拉淡淡地说。 苏郁檀品味着她话里的意思,问道:“他们工作的时候,你会想念他们吗?” “有时候会,有时候不会。” “会的时候多,还是不会的时候多?” 弗罗拉抿紧了嘴,声调突然提高了一点:“不知道。谁还会认真计算这种事的时间吗?” 见她对这个话题表现出了抗拒,苏郁檀就迅速终结话题:“说得对!谁还计算时间啊!” 她心里已经有了一点基本判断:弗罗拉父母被法庭警告后,对女儿的态度并没有根本性的改变,这与维多利亚留下的记录一致。 当然了,这点基本判断不会改变什么。 要想改变什么的话,她必须掌握确凿的证据。 维多利亚留下的记录说,弗罗拉很喜欢现在热播的一个儿童剧《流浪全星际》,很喜欢故事的主人公“伽马”。 苏郁檀就跟弗罗拉聊起了《流浪全星际》和“伽马”:“你说,伽马的家乡会不会在伊甸星呢?” 伽马是一名孤儿,还不到一岁时,他的父母就被星盗杀害。 之后,伽马被杀害他父母的星盗们收养。因为在同样遭遇的三个孩子中最小,星盗们就以古希腊语的第三个字母“γ”(音:伽马)做了他的名字。 伽马九岁时,被一个垂死的老星盗告知了真相,就带着另外两个同样遭遇的孩子——阿尔法和贝塔,一起逃出了星盗窝,流浪全星际,去寻找自己的身世和真正的亲人。 最近的剧情进行到:伽马三人决定去伊甸星,因为他们找到的遇难飞船乘客名单上,有一个来自伊甸星的三口之家,与伽马的情况有些相似。 当然了,苏郁檀并没有完整地看过《流浪全星际》。 她只是在来的路上临时抱佛脚,阅读了手表智能核心米娅提供的剧情简介,并看了最新一集。 弗罗拉摇摇头:“我不知道。” 苏郁檀打开双肩包,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然后把装着一个小坠子的盒子递给弗罗拉:“要不,你问问伽马?” 弗罗拉扭头看她一眼,又看了看盒子,突然惊喜地说:“啊!这是伽马的通讯器!” 她迫不及待地将小坠子从盒子里拿出来,拿在手上细细把玩。小小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属于孩子的兴奋表情。 “伽马的通讯器”是《流浪全星际》版权方新推出的周边产品,与剧中伽马所用的通讯器一模一样。 “这是给我的吗?”弗罗拉看着通讯器,十分期待地问苏郁檀。 “是的。我们第一次见面,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苏郁檀柔和地说。 弗罗拉立刻喜滋滋地将通讯员挂着脖子上,拿起那个“γ”形状的小坠子看了又看。 “你刚才说‘问问伽马’是什么意思?”弗罗拉问苏郁檀。 “这款通讯器,能够真的与伽马通话喔!你对着通讯器呼叫伽马,只要他不忙,也没有睡觉,就会跟你说话!” “真的?”弗罗拉更加惊喜。 “当然是真的。”苏郁檀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实际上跟她通话的,会是官方服务器的人工智能。 但这个人工智能,会使用伽马的声音,被赋予了伽马的人格,知道一些剧里没有的伽马“往事”和“秘密”,与真正的伽马也差别不大了。 “伽马,你在忙吗?”弗罗拉对着吊坠,小心翼翼地问。 吊坠里传来伽马的声音:“有一点。你是谁?” “我叫弗罗拉,今年七岁。我可喜欢你了。”弗罗拉赶紧向偶像表白。 “emmm……谢谢。”伽马的语气似乎有点尴尬。 “你在忙什么?”弗罗拉问伽马。 “我在做午饭。你知道的,阿尔法和贝塔煮的食物简直没法吃,我只好自己动手了。你在干什么?” 弗罗拉有些难过:“我在医院里,什么也没干……” “你生病了,还是受伤了?”伽马关心地问,“我能看看你的样子吗?” 弗罗拉:“emmm……你怎么看?” 伽马说:“通讯器可以传送虚拟图像。只不过通讯费很贵,我又很穷,所以很少使用……” 看着弗罗拉兴致勃勃地与伽马聊天,苏郁檀很欣慰。 长年生病的弗罗拉,只断断续续地在虚拟学校上过学,没有同龄的玩伴和朋友,实在寂寞得很。 如果她能常与伽马说说话,也可以过得开心一点。 告别弗罗拉之后,苏郁檀正准备去找陆师兄一起吃午饭,却突然接到了乔忘川的来电。 苏郁檀的手一抖,突然觉得很紧张。 回到自己的飞碟中,她躺在了后排的双人座舱里,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小时候目睹父亲的死亡,被生母长时间虐待,患上潜意识创伤综合症,这些都不是她的错。 但现在,却是她在不断为别人的罪恶付出代价。 这真的很不公平…… 很不公平! 手表的智能核心米娅见状,自动开始播放能抚慰她情绪、增强她睡意的视频和音频。 苏郁檀的耳边响起潺潺的流水声、鸟鸣声,眼前出现了满目的苍翠葱绿。 慢慢地,人世喧嚣似乎离她越来越远,她迷失在了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睡醒之后,苏郁檀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她正准备坐飞碟回家,却接到了艾薇儿的视频电话。 电话接通,正在化妆的艾薇儿问她:“今天中午,你有没有时间跟我和乔医生吃饭?” “有啊!”苏郁檀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你昨晚为乔医生庆生,玩得开心吗?” 38.人渣收割者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后来……”周锋幽幽地说,“后来, 那个女人丢下我和我父亲,跟野男人跑了……跑了!” 苏郁檀心想:不管周锋母亲被指控“勾三搭四”的真相是什么,她把年幼的儿子留给有家暴前科的丈夫,都是极不负责任的。 一个正常母亲的理性做法是:报警,控告丈夫家暴,起诉离婚,自己带孩子开始新生活。 就算她没有工作,也不用担心离婚后自己和孩子生活无着。 因为这种情况下离婚,法庭会判处她前夫每月支付带有惩罚性质的高额抚养费, 最高额度可以达到前夫全部收入的60%。 她不用担心前夫赖账,因为法院可以强制执行,每月自动把钱从她前夫的账上划到她的账上。 如果前夫失业、失去收入也没有关系,她可以申请社会救助,足够她和儿子的基本开销。 她也基本不用担心前夫纠缠不休。 因为她前夫在这种情况下被判离婚,被剥夺孩子的抚养权,会被法庭下达禁止令,被禁止靠近她和孩子。 如果这个男人违反禁止令, 对她纠缠不休, 她可以报警让他坐牢,再申请身份变更和保护, 让那个男人出狱后再也找不到她和孩子。 在这样的社会制度下, 周锋的母亲仍然丢下儿子一走了之, 是不能被原谅的。 苏郁檀叹息一声,暗暗琢磨:周峰的母亲,是不是也患有潜意识创伤综合症? 这种病最让人痛苦、揪心的地方,是它会“代际传染”。 患有这种病的人,会因为疾病的影响,每每在关键时刻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选择,导致下一代和自身更大的悲剧。 “她走了,你父亲很生气吧?”苏郁檀问周锋。 “对!他气坏了!气得天天喝醉酒,拿我当出气筒。轻则拳打脚踢,重则吊起来拿鞭子抽……那真的很痛!有好多次,我都觉得自己要被打死了。” 说这些话时,周锋的身体微微颤抖。似乎仅仅是回忆,就能让他感到深深的恐惧。 听到这些话,被鞭子抽打的疼痛感,也立刻从苏郁檀的记忆里浮现出来。她也忍不住微微一颤。 “没有人发现他那样对你吗?”苏郁檀赶紧说,转移周锋的注意力,也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我父亲经营着一个农场,农场里除了机器人,只有我和他。他脾气不好,也没什么亲戚朋友来往。他还借口`交通不便,不让我去实体学校上学,只让我在网络学校学习。所以,好几年都没人发现。” 苏郁檀再次叹息一声,网络学校虽然方便,但每个人在学校中的形象是虚拟生成的。 上网络学校,只需要选择“固定虚拟形象”,实际的身体情况就不会被反映出来;他的伤情,自然也不会被老师和同学发现。 周锋紧紧抱住了枪,不知道是想寻求安全感,还是想借此控制身体的颤抖。 他视线空茫地继续说:“我没有人可以依靠倾诉,只能拼命讨他欢心,希望少挨几次打……” 说到这里,他语气有些哽咽,就停止说话。 苏郁檀怕他沉溺在负面情绪中,赶紧提话头:“讨他欢心不太容易,对吗?” 过了好几秒,周锋才说:“不是不太容易。是完全无法讨好。因为他对我的要求太高了。” 他声音里那种哽咽的感觉,已经消失。 “我拼命学习,每次考试都是班上第一名,可他从来不满足。 “他说,网络学校的班级第一名不算什么。就靠这点本事,将来别想出人头地。出人头地……是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他问苏郁檀。 苏郁檀轻轻一笑:“不一定。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追求。” “可他不这样认为。他一门心思,就想要我出人头地。呵呵,他都没有出人头地,凭什么要求我出人头地?”周锋的语气里,有一种压抑的愤怒。 “有些父母,喜欢把自己的梦想,强加给自己的孩子。” “这样做对吗?”周锋问苏郁檀,似疑惑,似嘲讽。 苏郁檀没法说违心的话,只能回答:“这不对。孩子从诞生的那刻起,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应该被尊重、也必须被尊重的生命。他们不需要、也不应该为别人的梦想负责。” 周锋立刻接口:“可他不这样想!为了让我出人头地,他隔三岔五从网上下载各种卷子让我做,错一题,就挨一鞭子。你知道我挨过多少鞭子吗?2786鞭!” “难道你数过?”苏郁檀有点惊讶。 “我对数字天生敏感,并不需要刻意去数,它们就在我心里。” “你这样聪明,为什么还会做错那么多题?” 周锋呵呵笑道:“如果只是数学卷子,我一题也不会错。可他给我的卷子不止有数学,还有很多别的学科。我哪能那么全才?” 苏郁檀也只能叹息了。 周锋又说:“他还说:如果我不能出人头地,就只能像他一样,娶个又low又贱的女人,生个又蠢又窝囊的孩子。 “既然他看不上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娶她?既然他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难道我愿意被他们生下来吗?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自己从未出生过!”他的语气,越说越激愤。 “你和你父亲单独生活了几年?”她问周锋。 “将近四年。” “你是怎么摆脱他的?” “老师经常会讲,如果遇到家暴,一定要说出来,不要忍着。一开始我不敢说,因为我妈妈已经不要我了,如果没有爸爸,我怎么活下去呢?后来有一天,我终于受不了了,就跟老师说了。老师报了警……” “后来呢?” “我父亲被剥夺了抚养权,我母亲得到通知后,就来争夺我的抚养权。虽然她丢下我出走的行为很不负责,但她在法庭上哭得声泪俱下,痛恨自己当时太懦弱,希望给她一个补偿的机会。陪审团决定相信她,将我的抚养权给了她。” 苏郁檀继续问:“你母亲对你好吗?” 一个曾把儿子丢给有家暴前科的丈夫、自己单独走掉的女人,真的会反省自身、补偿儿子吗? 周锋沉默了一下,反问她:“你猜?” 苏郁檀不猜。她换了一种问法:“你和她,是怎么相处的?” “她不打我,这一点挺好。可她很忙,忙着上班,忙着吃喝玩乐,根本没功夫搭理我。 “她跟我谈条件,只要我好好配合她应付社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每个月给我生活费和零花钱,这些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苏郁檀明白了。 周锋的母亲争抚养权,大约只是为了儿子的抚养费,对儿子并没有多少真心。 周锋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怅然:“我觉得,这样相安无事也挺好,就跟她一起在社工面前演戏,装成很和睦的样子。可惜,我们的演技不够好,被社工揭穿了真相。 “我母亲受到了法庭警告。她恼羞成怒,也不想再带着我这个累赘了,干脆就将我暴打一顿,被法庭剥夺了抚养权。 “她告诉我,她从来不喜欢我。当初争夺我的抚养权,只是为了拿一笔抚养费补贴生活,没想到我父亲收入那样低,害她拿不到几个钱却一堆麻烦,早就后悔了。呵呵……” 他的眼睛里,有隐隐的泪光。 苏郁檀忍不住叹息。 这样一来,周锋就只能被收养了。 “你还有什么亲戚吗?”亲戚有优先收养权。 周锋摇摇头:“后来,我被一对住在南美洲的夫妇收养。收养我的那个男人……很有钱,也有社会地位,却是个喜欢亚裔小男孩的变态。那个变态……对我……做了不可饶恕的事……” 不可饶恕的事…… 苏郁檀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那他就是……被性`侵了?! 周锋的呼吸变得无比沉重,额角有冷汗浸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我养母是那个男人的帮凶。她帮着那个男人控制我,禁锢我。他们还跟医生串通一气,一次次地伪造我的体检报告,让我不见天日。 “那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侵犯我。我求助无门,只好假装顺从,做了许多无比恶心的事。后来,我终于找到了机会,杀了那对狗男女,逃了出来……” 四周一片寂静。周围的很多人质,都是满脸同情地看着他。 苏郁檀也有些同情他了。 患有潜意识创伤综合症的人很多,但大多数是一级、二级的。等级越往上,病例就越少。 六级的潜创症患者十分稀少,他们都遭受过极其严重的精神创伤,无一例外。 未成年时被多次性`侵且求助无门,是其中比较常见的情况之一。 它对于一个未成年人的精神世界的摧残,是毁灭性的。 苏郁檀想:与周锋相比,她还算幸运的。至少,她有一个爱她的爸爸,也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养母。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她心里就咯噔一下,突然闪过了一个词: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苏郁檀按照唐恩的要求,去技术科检测设备。 技术科里,一个名叫沙俊的小帅哥接待了苏郁檀。 沙俊人如其名,长相十分清秀,性情却十分害羞。 他完全不敢看苏郁檀一眼,跟她说话时一直低着头,声音都是细细弱弱的。苏郁檀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苏郁檀十分厚道地没有逗弄他,没有跟他开玩笑。 她公事公办地将智能设备交给他,耐心地等他检测完毕,礼貌地道谢,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准备开始自己的社工工作。 地球联盟的社工工作,主要包括两大部分,一是日常随访,二是专案专办。 简单地说,日常随访是为了发现“问题”;专案专办是为了解决“问题”。 出现专案的机率不算高,所以社工的主要工作内容,还是日常随访。 社工对案主的随访频度有三个级别,一级随访一周至少一次;二级随访两周至少一次;三级随访一个月至少一次。 随访级别可以根据实际性况调整。 随访时间不固定,以免案主亲属采取针对性对抗措施。 进入社工随访名单的儿童通常有四类。 第一类,双亲家庭中,双亲都没有《父母资格证》;单亲家庭中,单亲没有《父母资格证》。 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是因为一些女子会无证怀孕,用自然孕产的方式生下孩子。 无证怀孕生下孩子的母亲,不会被剥夺对孩子的抚养权,但她们和她们的配偶,必须牺牲部分隐私权,接受社工的随访,直到孩子成年或他们拿到资格证。 这是《父母资格证》制度建立之时,反家暴基金会、人权组织、自然主义者、无罪推定支持者等多方势力博弈的结果。 另外,有些双亲家庭中,只有一人持有《父母资格证》。 如果持证人不幸离世,留下无证的配偶和孩子,那么考虑到孩子的情感问题,法庭会允许无证的父亲或母亲继续抚养孩子,条件是他们必须接受社工的随访。 39.孩子的眼泪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后来……”周锋幽幽地说, “后来,那个女人丢下我和我父亲,跟野男人跑了……跑了!” 苏郁檀心想:不管周锋母亲被指控“勾三搭四”的真相是什么,她把年幼的儿子留给有家暴前科的丈夫, 都是极不负责任的。 一个正常母亲的理性做法是:报警,控告丈夫家暴, 起诉离婚, 自己带孩子开始新生活。 就算她没有工作, 也不用担心离婚后自己和孩子生活无着。 因为这种情况下离婚,法庭会判处她前夫每月支付带有惩罚性质的高额抚养费,最高额度可以达到前夫全部收入的60%。 她不用担心前夫赖账,因为法院可以强制执行,每月自动把钱从她前夫的账上划到她的账上。 如果前夫失业、失去收入也没有关系,她可以申请社会救助,足够她和儿子的基本开销。 她也基本不用担心前夫纠缠不休。 因为她前夫在这种情况下被判离婚,被剥夺孩子的抚养权,会被法庭下达禁止令, 被禁止靠近她和孩子。 如果这个男人违反禁止令,对她纠缠不休,她可以报警让他坐牢, 再申请身份变更和保护, 让那个男人出狱后再也找不到她和孩子。 在这样的社会制度下, 周锋的母亲仍然丢下儿子一走了之, 是不能被原谅的。 苏郁檀叹息一声,暗暗琢磨:周峰的母亲,是不是也患有潜意识创伤综合症? 这种病最让人痛苦、揪心的地方,是它会“代际传染”。 患有这种病的人,会因为疾病的影响,每每在关键时刻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选择,导致下一代和自身更大的悲剧。 “她走了,你父亲很生气吧?”苏郁檀问周锋。 “对!他气坏了!气得天天喝醉酒,拿我当出气筒。轻则拳打脚踢,重则吊起来拿鞭子抽……那真的很痛!有好多次,我都觉得自己要被打死了。” 说这些话时,周锋的身体微微颤抖。似乎仅仅是回忆,就能让他感到深深的恐惧。 听到这些话,被鞭子抽打的疼痛感,也立刻从苏郁檀的记忆里浮现出来。她也忍不住微微一颤。 “没有人发现他那样对你吗?”苏郁檀赶紧说,转移周锋的注意力,也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我父亲经营着一个农场,农场里除了机器人,只有我和他。他脾气不好,也没什么亲戚朋友来往。他还借口`交通不便,不让我去实体学校上学,只让我在网络学校学习。所以,好几年都没人发现。” 苏郁檀再次叹息一声,网络学校虽然方便,但每个人在学校中的形象是虚拟生成的。 上网络学校,只需要选择“固定虚拟形象”,实际的身体情况就不会被反映出来;他的伤情,自然也不会被老师和同学发现。 周锋紧紧抱住了枪,不知道是想寻求安全感,还是想借此控制身体的颤抖。 他视线空茫地继续说:“我没有人可以依靠倾诉,只能拼命讨他欢心,希望少挨几次打……” 说到这里,他语气有些哽咽,就停止说话。 苏郁檀怕他沉溺在负面情绪中,赶紧提话头:“讨他欢心不太容易,对吗?” 过了好几秒,周锋才说:“不是不太容易。是完全无法讨好。因为他对我的要求太高了。” 他声音里那种哽咽的感觉,已经消失。 “我拼命学习,每次考试都是班上第一名,可他从来不满足。 “他说,网络学校的班级第一名不算什么。就靠这点本事,将来别想出人头地。出人头地……是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他问苏郁檀。 苏郁檀轻轻一笑:“不一定。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追求。” “可他不这样认为。他一门心思,就想要我出人头地。呵呵,他都没有出人头地,凭什么要求我出人头地?”周锋的语气里,有一种压抑的愤怒。 “有些父母,喜欢把自己的梦想,强加给自己的孩子。” “这样做对吗?”周锋问苏郁檀,似疑惑,似嘲讽。 苏郁檀没法说违心的话,只能回答:“这不对。孩子从诞生的那刻起,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应该被尊重、也必须被尊重的生命。他们不需要、也不应该为别人的梦想负责。” 周锋立刻接口:“可他不这样想!为了让我出人头地,他隔三岔五从网上下载各种卷子让我做,错一题,就挨一鞭子。你知道我挨过多少鞭子吗?2786鞭!” “难道你数过?”苏郁檀有点惊讶。 “我对数字天生敏感,并不需要刻意去数,它们就在我心里。” “你这样聪明,为什么还会做错那么多题?” 周锋呵呵笑道:“如果只是数学卷子,我一题也不会错。可他给我的卷子不止有数学,还有很多别的学科。我哪能那么全才?” 苏郁檀也只能叹息了。 周锋又说:“他还说:如果我不能出人头地,就只能像他一样,娶个又low又贱的女人,生个又蠢又窝囊的孩子。 “既然他看不上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娶她?既然他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难道我愿意被他们生下来吗?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自己从未出生过!”他的语气,越说越激愤。 “你和你父亲单独生活了几年?”她问周锋。 “将近四年。” “你是怎么摆脱他的?” “老师经常会讲,如果遇到家暴,一定要说出来,不要忍着。一开始我不敢说,因为我妈妈已经不要我了,如果没有爸爸,我怎么活下去呢?后来有一天,我终于受不了了,就跟老师说了。老师报了警……” “后来呢?” “我父亲被剥夺了抚养权,我母亲得到通知后,就来争夺我的抚养权。虽然她丢下我出走的行为很不负责,但她在法庭上哭得声泪俱下,痛恨自己当时太懦弱,希望给她一个补偿的机会。陪审团决定相信她,将我的抚养权给了她。” 苏郁檀继续问:“你母亲对你好吗?” 一个曾把儿子丢给有家暴前科的丈夫、自己单独走掉的女人,真的会反省自身、补偿儿子吗? 周锋沉默了一下,反问她:“你猜?” 苏郁檀不猜。她换了一种问法:“你和她,是怎么相处的?” “她不打我,这一点挺好。可她很忙,忙着上班,忙着吃喝玩乐,根本没功夫搭理我。 “她跟我谈条件,只要我好好配合她应付社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每个月给我生活费和零花钱,这些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苏郁檀明白了。 周锋的母亲争抚养权,大约只是为了儿子的抚养费,对儿子并没有多少真心。 周锋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怅然:“我觉得,这样相安无事也挺好,就跟她一起在社工面前演戏,装成很和睦的样子。可惜,我们的演技不够好,被社工揭穿了真相。 “我母亲受到了法庭警告。她恼羞成怒,也不想再带着我这个累赘了,干脆就将我暴打一顿,被法庭剥夺了抚养权。 “她告诉我,她从来不喜欢我。当初争夺我的抚养权,只是为了拿一笔抚养费补贴生活,没想到我父亲收入那样低,害她拿不到几个钱却一堆麻烦,早就后悔了。呵呵……” 他的眼睛里,有隐隐的泪光。 苏郁檀忍不住叹息。 这样一来,周锋就只能被收养了。 “你还有什么亲戚吗?”亲戚有优先收养权。 周锋摇摇头:“后来,我被一对住在南美洲的夫妇收养。收养我的那个男人……很有钱,也有社会地位,却是个喜欢亚裔小男孩的变态。那个变态……对我……做了不可饶恕的事……” 不可饶恕的事…… 苏郁檀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那他就是……被性`侵了?! 周锋的呼吸变得无比沉重,额角有冷汗浸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我养母是那个男人的帮凶。她帮着那个男人控制我,禁锢我。他们还跟医生串通一气,一次次地伪造我的体检报告,让我不见天日。 “那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侵犯我。我求助无门,只好假装顺从,做了许多无比恶心的事。后来,我终于找到了机会,杀了那对狗男女,逃了出来……” 四周一片寂静。周围的很多人质,都是满脸同情地看着他。 苏郁檀也有些同情他了。 患有潜意识创伤综合症的人很多,但大多数是一级、二级的。等级越往上,病例就越少。 六级的潜创症患者十分稀少,他们都遭受过极其严重的精神创伤,无一例外。 未成年时被多次性`侵且求助无门,是其中比较常见的情况之一。 它对于一个未成年人的精神世界的摧残,是毁灭性的。 苏郁檀想:与周锋相比,她还算幸运的。至少,她有一个爱她的爸爸,也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养母。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她心里就咯噔一下,突然闪过了一个词: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她走到一边,联系唐恩:“组长,阿诺的案子,得另外派人来接。我刚刚才知道,我跟那孩子的亲属,有些私人关系。” 跟案主及其亲属有私人关系的,必须注意申报和回避,这是唐恩今天早上才强调过的纪律。 “什么私人关系?”唐恩按程序问。 苏郁檀按程序答:“那孩子的一个表叔,是我女儿的监护人。” “那的确得回避。”唐恩没有对她已经有一个女儿的事大惊小怪,只是说,“那你等着,我让波比来接替你跟进这个案子。” 苏郁檀挂断电话,等波比来接手案子。 乔东风看看乔忘川和苏郁檀,问道:“你们认识?” 苏郁檀抢先回答:“认识。不过现在,我得先给你讲讲救阿诺的经过,以及一些需要注意的事。” 她讲了自己用《流浪全星际》忽悠小朋友的事,又把《流浪全星际》的分集剧情介绍发给了乔东风。 然后给乔东风支招:“阿诺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你可以讲给他听。不是陪他看剧,而是亲口给他讲故事,这是一个沟通和增进感情的好机会……” 她讲了阿诺没有鞋子的事:“从这是离开后,你最好先带他去买鞋子。 “他对鞋子可能会有一些执念,比如想要很多鞋子,或者晚上想穿着鞋子睡觉。你可以有限度地满足他,却不能过于娇纵,免得他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最后,她叮嘱乔东风:“你有《父母资格证》,对如何养孩子并不陌生。不过你有几年没接触孩子了,阿诺的情况又有些特殊,你近期最好复习一下学过的课程。” 乔东风点头答应:“我会的。” 迟疑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最近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多陪陪薇儿?她需要时间调适心情,而我最近没法陪她。” 苏郁檀叹息一声:“放心吧!我知道的。” 乔东风看了看在旁边听得认真的乔忘川,不再跟苏郁檀多说什么,又去跟阿诺交流感情了。 乔忘川跑去跟阿诺和亲戚们打了个招呼后,又回到了苏郁檀的身边站着。 “苏小姐对小孩子,很有办法啊!”他不温不火地称赞了一句。 “这是社工的基本功。”她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乔忘川已经拒绝了她探视小鸽子的请求,她无欲无求,自然对他不冷不热。 “我没有想到,苏小姐竟然是社工。” 苏郁檀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她只在心中腹诽了一句:你没想到一个六级的潜创患者,竟然可以当社工? 不把这话说出口,不是她不敢,而是她正在上传工作视频,多余的话,能不说最好别说。 乔忘川见她这样,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 这种沉默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波比匆匆赶过来,接手了苏郁檀的案子。 苏郁檀与波比交接了阿诺,又带波比到地下碟库,将两个垃圾箱移交给波比,将阿诺的收纳箱抱回活动屋,移交给了乔东风。 然后,她向阿诺道别:“以后跟着爸爸好好过日子。如果有需要,就找波比阿姨。” “那你呢?我……我还能见到你吗?”阿诺不舍地拉住了苏郁檀的袖子。 “还能见到。但是……我不能常常与你见面,要隔好多好多天,才能见一次。” 40.新邻居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第二天一下班, 她就匆匆赶来跟苏郁檀汇合, 还拿出化妆品要帮她打扮。 苏郁檀没有拒绝, 由着她给自己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 同时她要求水妹:“你是想给我做媒吧?要不你今天把妆卸掉, 或者只化淡妆, 别抢我风头?” 她在心里琢磨:自己基本上不化妆, 被劫持那天更是完全素着一张脸。 岳峥嵘会因为那天的事对她产生兴趣,或许他喜欢的, 正是那种“清水出芙蓉, 天然去雕饰”的感觉? 如今这年头, 美容业跟整容业一样发达,美白美肤的手段十分丰富且高效。 女孩子们只要不彻底放弃护肤,都可以拥有白净、细致、光洁的肌肤。 水妹很注重形象, 她的五官十分精致,肌肤更是细腻白净得超一流。 如果她把妆卸掉, 完全不会有“颜值降低”的风险,反而会有一种清澈如水的天然之美。 水妹有点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可还是同意了,把妆完全卸掉。 “我可是为了你才这样不顾形象的!你以后见到什么高素质的帅哥,记得要介绍给我!”她不忘邀功。 “好!没问题。”苏郁檀笑眯眯地说。 她在想:要不要把乔忘川介绍给水妹?那可真正是一个高素质的帅哥。 苏郁檀和陈若水一起去了约好的餐厅——真巧, 又是比目鱼餐厅。 岳峥嵘身材高大健硕, 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 看上去十分英武。 看见她们时, 他有些疑惑地打量了陈若水两眼。 陈若水凶他:“看什么看?不认识我了?” 岳峥嵘咧嘴一笑:“你今天没化妆, 我不太习惯。” 陈若水哼了一声:“今天的主角是阿檀,我不跟她抢风头。” 岳峥嵘就不再跟她多说什么,转头看着苏郁檀,有些拘谨地说:“水妹说你很喜欢这家餐厅的口味,我就订在这里了。” 苏郁檀微笑:“谢谢岳先生。” “你叫我大山就好了。我的同事朋友们都这样叫我。” 苏郁檀不置可否。 岳峥嵘完全没有要过来给她拉椅子的迹象。她也不在乎这个,直接就自己拉开椅子坐下了,顺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水妹的神色。 水妹先是拼命给岳峥嵘递眼色,奈何岳峥嵘根本就没往她那边瞧,自然没看到。 等苏郁檀自己拉开椅子坐下后,水妹怒其不争地瞪了岳峥嵘一眼,神色黯然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低下头看菜单。 点完餐,岳峥嵘又跟苏郁檀聊起了健身:“……女孩子健身,我推荐平板支撑。这个不需要多大的场地和资金投入,却可以很有效地增强核心肌肉群,对塑形也很有好处……” 苏郁檀保持着微笑听他说,基本上不怎么搭话。 陈若水听了一会儿,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提醒他:“你能不能聊点别的?阿檀对健身没兴趣的。” 岳峥嵘就问她:“那她对什么有兴趣?” 陈若水没好气地说:“她就在你面前,你不会自己问?” 岳峥嵘就问苏郁檀:“你喜欢什么?” 苏郁檀笑着说:“我喜欢画画。” 岳峥嵘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呃……那个……我不太懂画儿……” 苏郁檀的风度无可挑剔:“没关系。我也很少跟人聊画儿。” 岳峥嵘就不知道说什么了,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陈若水。 陈若水轻咳一声,给他解围:“我们可以聊点儿流行文化。我不是告诉过你,阿檀正在追《流浪全星际》吗?” 岳峥嵘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说:“对!对!我们可以聊聊这个。” 苏郁檀微笑着问:“岳先生看过?” 岳峥嵘打个哈哈,有点尴尬:“那个……工作太忙,才看了一点点。” “你看到哪儿了?” “看到……伽马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陈若水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苏郁檀心想:这个剧情,是第一集的第一个小高潮,在开篇不到二十分钟的地方。这位岳先生,是不是看到这里就睡着了? 三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聊着,一直到晚餐结束。 晚餐后,苏郁檀告辞离开。岳峥嵘一副舍不得的样子,却神情沮丧地没有开口挽留。 回到家后,苏郁檀收到了岳峥嵘发来的信息:“水妹已经骂过我了!说我完全不解风情,跟呆瓜似的,活该不讨你喜欢。” 苏郁檀没有回复。 岳峥嵘:“对不起,我没什么跟女孩相处的经验,以后一定多学习。” 苏郁檀依然没有回复。 岳峥嵘:“以后用餐,我会帮你拉椅子。你喜欢的剧,我也会认真看。画画的事我虽然不懂,但我可以多了解一下……” 他喋喋不休地反省着自己在那顿晚餐里的错误。 苏郁檀斟酌了一下,反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隔了好一会儿,岳峥嵘才回复:“我也说不清。那天的劫持事件过后,我就跟着了魔似的,心里老想着你,想疼爱你、保护你,想让你永远幸福快乐,不让你再受到一点伤害……” 他告诉苏郁檀:从技术人员恢复了对大楼监控网的控制,他就能看到、听到现场的一切。 他听了她讲的那些“故事”,又看到后来的事,就再也忘不了她了。 苏郁檀有点感动,也有点啼笑皆非:“你知不知道,我对周锋讲的话,掺了很多假?” 岳峥嵘说:“水妹说过了,叫我别全信。但你的病情,不是假的。你那天的神情、语气、态度、选择……也都不是假的。” 苏郁檀觉得,岳峥嵘这件事,分外棘手。 她不太确定,给水妹制造“趁虚而入”的机会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了——如果岳峥嵘一直对自己“着魔”,水妹陷得越深越痛苦。 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岳峥嵘聊着天。 希望时间可以给她答案吧! —————— 在她认识岳峥嵘的这段时间里,阿诺那件案子也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 警方公布的案件详情。 她救阿诺的经过,也被媒体详详细细地报道了出来。 很多媒体联系她,想采访她,但她一点儿也不想出那个风头,全都拒绝了。 还有媒体把崔琳琳案,与十几年前的徐珍妮案进行了对比。 苏郁檀实在不愿回忆起当年的事,就让米娅和米洛把相关新闻全都屏蔽了。 又到了周六的上午。 这是苏郁檀跟乔忘川约定好,一起去看小鸽子的时间。 她刚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米洛却通过智能耳机告诉她:“门外有三名地球安全厅重案调查局的便衣警官,说有重要的公事找你。我已经验过他们的证件了,没有问题。要让他们进来吗?” 苏郁檀觉得有些怪异:警察找自己做什么? “让他们进来吧!”说完,她就拎着包下楼,准备尽快将这些警察打发了,然后去跟乔忘川汇合。 当她走到一楼,就看到了岳峥嵘带着一男一女坐在客厅里,米洛正在上茶。 岳峥嵘的脸色非常凝重,向苏郁檀介绍了他的同事。 他指着那名男警察:“这位本名骆康,代号小马,你可以叫他小马。” 指着那名女警察:“这位本名戴瑜,代号大鱼,你可以叫她大鱼。” 苏郁檀跟他们打了招呼,然后问:“你们找我什么事?说一句不太礼貌的话……我正打算出门。” 岳峥嵘严肃地说:“抱歉,恐怕你今天得改变计划了。”他朝大鱼招了招手。 大鱼从拎包里掏出两份文件,递给了苏郁檀。 苏郁檀有些惊讶地挑眉,拿起文件细看。 这是一份《人身安全保护协议》和一份《物权出借协议》。 按照协议,警方会将她藏匿起来,并在这期间保护她的人身安全,提供基本的生活需求。 而她则将自己的身份、房子、飞碟等物权,暂时出借给警方;若协议结束时她的财产有损,警方照价赔偿。 苏郁檀完全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签这样的协议?” 她感觉,签了这份协议,她的一切就都受警方控制了——包括她的人身自由和财产安全。 岳峥嵘看着她,眼神里有浓浓的担忧:“我们收到卧底探员反馈的情报:你已经成为某个人口贩卖组织炙手可热的新目标。” 苏郁檀霍然睁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个人口贩卖组织,会千方百计地绑架你,将你变成他们的‘商品’。” “为什么?”苏郁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岳峥嵘重重地叹息一声:“因为有人出高价向他们‘定购’你,并已预付了一大笔定金。” “这怎么可能?!” “这是真的。我不可能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岳峥嵘的手指,在两份协议上轻轻点了点,“更不可能拿这些东西来玩。” 41.分界线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另一个垃圾箱被打开时,苏郁檀倒抽了一口冷气。 因为这个垃圾箱里, 有好几片用过的儿童纸尿裤, 还有一堆儿童玩具、儿童图书、儿童画具,以及一些被撕成碎片的画稿。 她勉强拼了一下那些画稿, 觉得从笔法和构思来看, 九成九是真正儿童的作品。 一个独居女人, 一个二十多天都不出门的独居女人, 家里的垃圾箱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儿童玩具、儿童图书这些, 还有可能是旧物。 但用过的儿童纸尿裤,几乎可以百分百说明:李子璇家里藏着一个孩子! 突然,她呼吸一窒。因为她发现其中几张画稿碎片上,有血迹! 可惜社工没有配备基因快速比对仪, 不然她就可以立刻查一下, 这些血迹, 是不是某个失踪儿童用过的。 通过这些东西, 基本上可以拼凑出一个可怕的事实——李子璇家里, 有一个被藏得不见天日的孩子, 这个孩子已经和正在受到伤害。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曾经的经历。 “啪啪”的鞭打声, 从记忆里被唤醒, 开始在苏郁檀的脑子里不断回响。 她的身体,似乎又感觉到了被鞭打的疼痛。时隔十几年, 那种痛苦记忆仍然是那样清晰, 那样刻骨。 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双手颤抖,双腿发软。 她想:李子璇家里的那个孩子,是不是也像她当年一样,正天天盼着有人能将自己救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了一点。 她用颤抖的声音报了警——社工只有调查权,没有抓捕权,如果需要抓捕某个涉嫌犯罪的人,就需要警察的配合。 然后,她紧急联系自己的顶头上司唐恩,说明了情况。 “我需要法庭的紧急搜查令,还需要公诉律师的支援!”她对唐恩说。 唐恩脸上的惊讶之色,掩都掩不住。 过了好几秒,他轻咳一声说:“我没想到你第一天当社工,就能有这样的敏锐……你等我两分钟,我看看你传回来的证据。” 苏郁檀只好耐着性子等。 趁这一点时间,她把那两个垃圾箱重新密封好,以便保存证据。 不到两分钟,唐恩就对她说:“证据已足够申请紧急搜查令了,我会立刻申请。你在小区里等警察和搜查令,不要私自行动,注意安全,注意保存证据。” 紧急搜查令通常只在涉及到未成年人和失踪人口的案件中签发。 它存在的最重大意义是:尽可能缩减办案程序,争取营救受害人的时间。 法院有裁判法官24小时在线当值。 收到申请后,他们可以在十分钟之内审核初步的证据,签发电子版紧急搜查令并通过网络送达。 签发紧急搜查令的原则不是“证据充足”,而是“疑罪必查”。 苏郁檀提交的证据,已足够申请到这个搜查令了。 结束通话之后,苏郁檀远程启动了自己停在复生医院的飞碟,让飞碟过来接自己。 今天是周一,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银杏小区的地下碟库里有很多空位,她的飞碟可以直接飞到小区的碟库里来停放。 然后,她有些吃力地抱着两箱垃圾,走出了垃圾库,将搬运机器人的指挥卡还给了经理。 经理关好垃圾库的门以后,殷勤地说:“这两个垃圾箱又重又脏,我来帮苏小姐搬?” “那谢谢经理了。”苏郁檀将装碎片的那个垃圾箱给他抱着。这个垃圾箱很重,也不是关键证据。 她自己则抱着装有纸尿裤的那个——这里面,才是关键的证据。 苏郁檀等在位于地下一楼的碟库里。 等飞碟飞过来,她就将两个垃圾箱装进了飞碟后备舱里,锁好了舱门,并在物管经理递上来的垃圾箱移交单据上签了字。 法庭出具的紧急搜查令(电子版),发到了苏郁檀的智能手表中。 与此同时,两艘警用飞碟也低调地飞进了地下碟库,八名全副武装的警察从飞碟里跳下来。 苏郁檀连忙过去跟他们汇合:“紧急搜查令你们收到了吗?我已经收到了。” 为首的警察点点头:“收到了。苏郁檀小姐,是吧?” 苏郁檀连忙向他亮了亮证件:“我是!” 为首的警察看了她的证件,又掏出自己的证件递给她:“我叫莫里斯,你叫我老莫好了。” 确认过双方的身份后,莫里斯对苏郁檀说:“你跟在我们后面,听从我们的指挥。通常来说,会伪造身份信息、藏匿孩子的人,也会牵涉到其它罪行。比如说……私藏违禁武器。明白吗?” 苏郁檀连连点头:“放心吧!我不会添麻烦的。” 两名警察守在了电梯口。 苏郁檀跟在其他六名警察身后,走楼梯爬上了李子璇居住的13楼。 整个13楼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异常。 一名警察拿出一台透视仪,想看看李子璇家里的情形,却发现墙和大门都有很好的防透视层,透视仪什么也看不到。 另一名面容清秀的警察拿出一台看上去十分专业的电脑,将电脑与智能门禁连接,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着。 不到10秒钟,这名警察就爆了粗口:“卧槽!这娘们儿是个行家啊!” 他脸色难看地抱着电脑迅速退开:“触动警铃了,只能强攻!” 莫里斯直接让人上热熔弹,炸开了李子璇家里的大门,然后带人冲了进去。 几分钟后,一名警察出来,招手让苏郁檀进去:“我们找到那孩子了!” 苏郁檀连忙跟上。 这是一套三室两厅两卫的住宅,屋子里既脏又乱。 李子璇醉得很厉害,双手都被铐住了,她却还躺在沙发上睡得人事不知,呼噜声十分有韵律。 一名警察拿着搜出来的一堆违禁武器,有些后怕地对莫里斯说:“幸亏这娘们儿醉得不省人事!不然的话,咱们哥儿几个,今天少说得伤一半,搞不好还会交待一两个。” 刚刚在电脑技术上被打脸的那名清秀警察,有些惊奇、有些兴奋地从一间卧室里探出一个头来,大喊着:“这娘们儿是行家里的行家啊!你们快来看,公共监控网完全变成她家后花园了!” 莫里斯站在一间屋子的门口,对苏郁檀说:“那孩子在这间屋子里。” 苏郁檀快步过去,朝那间屋子里看过去。 这是一间只有十平米大小的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两个小小的通风口。 整间屋子,不管是天花板、墙壁还是地板、房门,都被一层弹性很好的隔音材料包裹着。 在这样一间屋子里,哪怕孩子在里面喊破了喉咙、哭哑了嗓子、跳断了腿,都不会有邻居听到一丁点声音。 李子璇可以在这间屋子里,对孩子为所欲为,丝毫不用担心哪个邻居会听到孩子的哭声,多事地报警。 从那些材质的新旧和磨损程度来看,这间屋子的隔音处理,至少做了好几年了。 也就是说:有一个孩子被囚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屋子里,有好几年了。 屋子里没有床,没有家具,只有一张床垫、几只收纳箱、一个垃圾箱和一个木质小马桶。 小马桶里应该装有粪便,因为整间屋子,都弥漫着一股粪臭。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男孩?苏郁檀不太确定。 那孩子躲在一只收纳箱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既好奇、又惊恐地看着他们。 “我怕自己进去吓着那孩子,只好站在门口等你进去。”莫里斯轻声对苏郁檀说,语气中有十分明显的愤怒。 很显然,这个孩子可能的遭遇和处境,让他这个铁血之人也深受刺激了。 此情此景,让苏郁檀不断想起年幼时那些痛苦的回忆。 她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忽略掉那些不断闪出的画面,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保持一名社工的理性和耐心。 “嗨!我可以进来吗?”苏郁檀站在门口,笑着向那个孩子挥了挥手。 那孩子浑身一抖,身子一缩,整个人都藏到那个收纳箱后面去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说完之后,她等了30秒左右,见那孩子还藏在收纳箱后面,就慢慢走了进去。“我进来了!” 她在收纳箱的另一侧跪坐下来,将手肘撑在收纳箱的盖子上,隔着箱子看那孩子。 然后她说:“我给你讲故事吧!” 那孩子趴在收纳箱的后面,一动不动,身体微微颤抖。 “你不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喔!”苏郁檀微笑着说,“在银河系迷雾星域的地狱星球,住着一群奇怪的人。这些奇怪的人中间,有一个更奇怪的九岁小男孩,他叫伽马……” 苏郁檀现学现卖,看着分集剧情介绍,开始讲今天才刚刚了解一点的《流浪全星际》。 她知道的儿童故事很少。既然《流浪全星际》能够风靡整个地球联盟,这故事想必非常吸引小朋友。 而且,故事里的伽马被杀死他父母的星盗收养,被当成未来的星盗严格训练,动辄被打被罚,跟这个小男孩的身世和处境颇有共通之处,应该更容易引起小男孩的共鸣。 她用这个故事来吸引那孩子的注意力,应该会很有效果。 果然,她讲了不到十分钟,那孩子就停止了颤抖,直起身来看着她。 那双大大的黑眼睛里,闪动着好奇和专注的光芒。 苏郁檀发现,这的确是个小男孩。 他的衣服穿得乱七八糟,脸上脏兮兮的。 他的脸颊和嘴角有些肿胀,应该是被人狠狠扇过耳光。 他的额头有道伤痕,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刮伤的。 苏郁檀开始通过“巴斯特之眼”,翻查相关的档案资料。 阿诺失踪案的资料里,不仅有普通失踪案的例行资料,还有一起精神侵害案和一起抚养权官司的全部案卷资料。 看完之后,苏郁檀忍不住吐槽:乔医生和崔琳琳之间的故事,狗血得超出她的想象。 七年前的某天,崔琳琳的脖子被人扎了一刀,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小弟送到了复生医院急救。 42.撩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我对这个病不太了解。但网上的资料说,它对人的影响很大,常常会让人在关键时刻,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选择。这是为什么?” “因为‘潜意识是老板’啊!” “什么意思?” “这是一句心理学谚语。意思是说:人在面临选择的时候, 真正做决定的不是你的意识,而是你的潜意识。” 乔忘川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苏郁檀就给他解释:“在面临选择时, 我们的意识, 只根据记忆、经验、知识和采集到的信息等, 分析不同选择可能会导致的结果。这就像是一个公司里的员工,在对一个项目做可行性报告。” 乔忘川轻轻一点头,明白了:“然后潜意识再根据这份‘可行性报告’做出选择, 就像是一个公司里的老板?” “没错。潜意识会根据自身倾向和意识的分析结果, 做出选择。” “潜意识的‘自身倾向’又是什么?”乔忘川很有求知欲地继续问, 语气却很平淡。 “简单地说, 就是它在‘追求所渴望的’与‘逃避所排斥的’这两种选择之间, 更倾向于哪一种。” “就像是一个公司里,老板是倾向于追求利润,还是倾向于规避风险?” “没错。人的潜意识中, 会有很多精神源动力。但总体来说, 都可以归入这两个大类:追求所渴望的、逃避所排斥的。” “能不能举个例子?”乔忘川说, “这有点抽象。” 苏郁檀就开始举例:“比如说:一件对自己没用的商品, 买不买?买, 是为了追求购物的快感;不买, 是为了逃避对金钱的浪费。实际上做出哪一种选择,只看你的潜意识,是更渴望购物快感,还是更排斥浪费金钱。 “再比如说:你之前拒绝让我探望小鸽子,就是为了逃避麻烦,逃避我对小鸽子可能造成的伤害,渴望给小鸽子一个安全的成长环境。” 乔忘川笑起来:“那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又是在渴望什么?逃避什么?” 苏郁檀说:“你所渴望和逃避的,并没有改变。改变了的,是你的意识所提交的‘可行性报告’。 “现在这份‘新报告’,降低了我伤害小鸽子的风险指数,提升了同意让我探望小鸽子的收益指数。当然了,这个‘收益’,不是指金钱,而是指对于小鸽子成长的益处。 “总体来说,不管你之前拒绝我,还是现在改变主意,都是出于对小鸽子的关心和爱。除非这中间还有什么隐匿的原因。” 乔忘川想了想,总结说:“没有什么隐匿的原因。你分析得很准确。” 然后,他举一反三地:“潜意识创伤综合症对人的影响之所以大,是不是因为,它会让潜意识这个‘老板’,变得不正常?” “是的。这种病,会扭曲、异化、颠倒潜意识里的精神源动力,让人渴望不该渴望的,排斥不该排斥的,让渴望和排斥的方向和力量都异于常人。” 见乔忘川有点疑惑的样子,苏郁檀决定再举个简单的例子:“你听说过‘香蕉恐惧症’吗?” 乔忘川摇头。他对心理和精神领域,了解得很少。 “会有人怕香蕉?”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苏郁檀说:“这是心理学史上的一个经典病例。 “一千多年前,一位弗兰女士在七岁时,被哥哥恶作剧。他哥哥将香蕉藏在她被窝里,把她吓坏了。从此,弗兰女士看到香蕉和类似香蕉外形的物体,都会产生强烈的恐惧感。” 乔忘川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呆愕神情。 苏郁檀接着说:“那一次惊吓,在弗兰的潜意识里刻下了一道伤痕,这就是潜意识创伤。这道镌刻在潜意识里的伤痕,异化了她的一部分精神源动力,让她的潜意识对香蕉产生了错误的排斥。 “当排斥强大到一定程度时,就是恐惧。 “只要这种异化不消失,她的潜意识就会一直强烈排斥香蕉,她对香蕉的恐惧就不会消失。哪怕她的意识一千遍、一万遍地说:‘香蕉不危险’‘香蕉无害’,也完全不起作用。” “想不到一根香蕉、一次恶作剧,就能导致这样严重的后果。潜意识比我想象的更容易受伤。” 苏郁檀轻叹一声:“所以很多人都有潜意识创伤综合症。” “很多吗?” “很多。但其中大约67%是一级的,对人的影响不大;23%是二级的;6%是三级的……总之,病情越严重,病例就越少,而且减少的幅度非常明显。” “受创伤越重,病得越重?”乔忘川看着苏郁檀,略微小心地问。 “是。不过同样的伤害,对不同的人造成的实际创伤,是截然不同的。这跟受害者年龄有关,也跟潜意识里的很多因素有关 ,说起来话就长了。” “那我们说点别的。”乔忘川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微笑着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去捐生殖细胞吗?” “为什么?” “我也是十八岁那年捐的。那时候,我打算去做一件十分危险也无法预料结果的事。我怕自己回不来,就去捐了一次。” 苏郁檀点点头:“这是很正常的心态。” 她没有问他去做了什么事。 他没有直接说“我要去做xx事”,本就是不想说的意思。 果然,乔忘川直接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个方向:“其实,我捐的细胞能匹配成功,我挺惊讶的。” 苏郁檀微微一愣,忍不住笑起来:“因为你提的配对条件非常苛刻?” 生殖细胞的捐赠和配对,是一个双向或三向选择的过程。 捐献者可以提“配对条件”和“收养人条件”,以保证自己捐献的生殖细胞,不会与质量低下的异性生殖细胞配对;保证自己的血脉后裔,不会落在不够格的收养人手中。 乔忘川放下咖啡杯,屈起手指开始数:“第一,配对的卵子提供者,精神域度至少要达到25%。” 正在喝咖啡的苏郁檀,险些将嘴里的咖啡喷出来:“真巧!我提出的配对条件,也是精神域度达到25%。” 精神域度超过20%的人,就已是凤毛麟角。 精神域度25%这个条件,是非常非常苛刻的,他们竟然配上了! “那我们还真是有默契。”乔忘川脸上漾起了一抹纯粹的笑意,又屈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个配对条件:卵子提供者的主天赋评价必须达到a+级。当然,天赋类型不限。” 苏郁檀忍不住挑了挑眉,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我们的确很有默契。我也提了相同的条件。” “你的主天赋是什么?”他问她。 “绘画。你呢?” “科学研究。”乔忘川面色有些古怪地说,“讲究天马行空的艺术天赋,与讲究严谨细致的科研天赋搭配起来,会生出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苏郁檀笑:“以后就慢慢知道了。你的第三个配对条件是什么?” 乔忘川屈起了第三根手指:“第三个配对条件:基因健康度100%。” 苏郁檀揉了揉额头:“又是相同的条件。如果这是考试,老师大约会怀疑我们作弊吧?” 基因健康度100%也是不太容易达成的指标。 因为很多人的基因里,都会携带一些隐性遗传的致病基因,尤其是在基因变异症高发的31世纪。 乔忘川放下了手,有些感兴趣地看着她:“那你对收养者有什么要求?” 苏郁檀轻咳一声,也放下咖啡杯,开始掰手指:“第一,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且最近五年的年收入不低于50万;第二,没有任何精神疾病病史;第三,人际关系依恋类型必须是安全型,且回避亲密和忧虑被弃的指数不能超过1%。” 人际关系依恋类型是安全型的人,是心态最健康、最容易获得幸福的一群人。 当然了,回避亲密和忧虑被弃的指数低于50%,就可以归类到安全型;这两项指数低于1%,就比较少见了。 乔忘川笑着说:“我对收养者最近五年的年收入要求是:不低于100万。第二点是:本人及直系血亲、三代以内旁系血亲没有犯罪记录。我没有精神健康方面的要求,主要是没想到那里去。” 苏郁檀也觉得好笑:“幸好我们填写的配对条件和收养条件,只有生殖服务中心的人工智能知道,配对过程也只有人工智能参与。 “否则的话,那些工作人员一定会认为:我们不是去捐献的,而是去捣乱的。” ———————— 与乔忘川道别后,苏郁檀坐飞碟回家。 路上,她联系了艾薇儿。 艾薇儿已经完成了工作交接,去看过了阿诺。 现在,阿诺正由爸爸抱着,爷爷奶奶和曾爷爷曾奶奶陪着,一起逛商场买鞋子。艾薇儿需要时间冷静,就自己回家了。 挂断电话之后,苏郁檀看到工作群有信息提示,就点开看了看。 顶头上司唐恩在工作群里,通报了她今天发现并救了一个被藏匿五年之久的失踪儿童之事,公开表扬了她的工作能力和工作业绩。 同组的其他社工,一条条信息跟着发出来,都是对她表示恭喜和欢迎的。 苏郁檀在群里回复了信息,谦虚地表示自己只是碰巧遇到了。如果前辈们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也一样会救了那个孩子。 43.乔忘川的秘密 本章穿越了,购买比例70%可召回。 彗星飞碟的碟舱里, 坐着一个年轻的短发女子。 她的右手食指上, 戴着一枚钨金指环,反射出幽暗的冷光。 她的整个眼球都呈现出一种灰黑色。 这不是某种疾病, 也不是变异,而是隐形智能眼镜为了便于她阅读电子文档,降低了眼镜的入光量, 自动变成了一副灰黑色的隐形墨镜。 这名女子叫苏郁檀,今年二十五岁,是曾经轰动整个地球联盟的徐珍妮杀夫虐女案的受害者。 她六岁被囚,九岁被救,在精神病院住了两年后,于十一岁时被正好退休、无儿无女的宋歆宁医生收养。 三年前, 宋歆宁过世,将全部遗产都留给了她,这架飞碟就是其中之一。 飞碟平稳地飞入了社会事务局地下碟库,在起飞前就已自动预定好的碟位上停了下来。 智能隐形眼镜褪去了灰黑, 恢复成了透明的颜色,露出了苏郁檀黑白分明的眼珠。 接近上班时间,碟库里已经停放了不少飞碟, 旁边一艘橘黄色飞碟中, 走出来一个娇俏的姑娘。 “早上好, 阿檀!”娇俏姑娘热情地跟苏郁檀打招呼。 “早上好, 水妹!”苏郁檀回了她一个笑脸。 娇俏姑娘叫陈若水, 昵称水妹,既是苏郁檀的助手,也是她的朋友。 “今天是你最后一天在测试中心上班,心情怎么样?”水妹笑盈盈地问苏郁檀。 “除了有些舍不得你,没有任何别的什么心情。” “既然舍不得我,为什么要申请调职去当社工?我以为……我们一直合作得很愉快。”水妹有些哀怨地说。 苏郁檀叹息一声:“我跟你说过的。我现在对于这份工作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所以想换一个岗位……” 《父母资格证》制度已经正式实施五年了。 考证需要过三关:第一关是基础知识笔试;第二关是模拟测试及面试;第三关就是抗压能力测试。 过去三年,苏郁檀一直是抗压能力测试员,负责评断考生在面临沉重的生活压力和重大的人生挫折时,有没有能力做合格的父母。 之所以会有“抗压能力测试”这一关,是因为反家暴基金会向地球联盟议会提交了他们二十多年的跟踪调查结果:超过70%的严重家庭暴力事件、虐童事件,都发生在家庭强势成员觉得生活压力沉重、人生遭受重挫时。 他们说服了大多数公众和议员同意一件事:要想当好父母,必须要有一颗能够笑对人生风雨的大心脏;无论经受怎样的挫折和打击,合格的父母都不会把家庭中最弱小的孩子当作发泄怒气、怨气的对象。 对于这一关的设置,苏郁檀原本是非常支持的,要不然她也不会来做测试员。 但三年过去了,她心中渐感迷茫,对自己总要试图逼出人性中最恶劣的一面的工作职责,也产生了厌倦情绪。 “我……只是想尝试些不一样的工作。”苏郁檀看着陈若水,心中十分抱歉。 水妹挽住了她的手臂,微微叹息一声:“其实我能够理解你的选择。只是……你走了,我就要适应新的测试员,心里有些忐忑……” 两人一路闲聊,坐电梯从地下碟库到了三楼。 这里就是新海市社会事务局的《父母资格证》考试中心。 从电梯出来左转,是三楼大厅。 大厅东侧是笔试考场和模拟考场,西侧就是抗压能力测试中心。 出于保护被测试者隐私的需要,测试中心是半封闭式的,只有被测试者及其有限的亲属可以进入。位于三楼大厅西北角的测试中心入口处,有保安值班。 测试中心有十二个测试间。它们背靠着大楼的北墙、西墙、南墙、测试中心与三楼大厅之间的隔墙,以逆时针的方向环形排开,刚好构成了一个大写的“g”形。 中间的空白地带是一个小型休息区,放着一些简单的桌椅,供被测试者及其亲友等候休息。 苏郁檀和水妹工作的七号测试间,背靠西墙,位于整个测试中心的西南角,距离出口最远。 在入口处的工作人员更衣室,苏郁檀换上了工作服,又将智能手表摘下来放入储物柜中,将隐形智能眼镜、隐形智能耳机取下来,分别放进专用药液中保存。 按照测试中心的工作纪律,这些私人电子产品都不能带入测试间,以免无意中造成被测试者的隐私泄露。 关上储物柜的门,苏郁檀和陈若水走出了更衣室,穿过中间的休息区,到了七号测试间。 想进入测试间,需要先经过身份验证。 苏郁檀把眼睛对准门侧的目镜,让目镜扫描虹膜。 虹膜验证无误后,她眼前的画面变成了“视线密码输入界面”。 这个界面的上端是一个键位随机分布的虚拟键盘,下端是一个九位密码框。 苏郁檀把视线聚焦在虚拟键盘的某个键上,停留一秒,这个键所代表的字母或数字或符号,就直接跳入密码框,根本无需手动输入,旁人也没有窥探到密码的可能性。 测试间的门打开,苏郁檀走了进去。 跟在她身侧的陈若水也验证了一遍身份——倒不是她多此一举,而是身份验证兼有打卡签到的功能,所以她也得来一遍,证明自己已经按时上班了。 测试间并不大,只有十平米左右,墙壁、地板和天花板都是炭灰色的。 中间偏北一点的位置,摆着一张可调节角度、可移动关节的人形金属高背椅,上面铺着一层黑色皮垫。 高背椅上方,有一个硕大的半球形头盔吊在机械臂上。 头盔非常厚重,内侧有密密麻麻的细小突刺,看上去既美丽又狰狞。 操作台十分宽大,正面是一个全息投影屏,左侧是两排推杆,右则是一个控制台,上面有密密麻麻、令人眼晕的数十个按钮、旋钮。 苏郁檀在操作台前面坐下,以同样的“视线密码”输入了自己的操作证编号和密码,启动了设备。 这一套设备,就是“抗压能力测试仪”,也是精神科诊断和治疗中常用的“交互式意识映射仪”。 利用这套设备,可以诊断绝大部分意识领域的精神疾病,也可以让人进入一种俗称“幻境”、学名“深层意识浮离态”的特殊精神状态,进行特殊的精神治疗。 因此,要操作这套设备,必须具备临床精神医学学士学位及以上学历——这是陈若水只能做测试助手,不能做测试员的原因。 苏郁檀所做的抗压能力测试,就是让被测试者进入“幻境”,让他(她)经受各种生活压力和人生挫折,看他(她)如何应对。 这也是她渐渐厌倦这份工作的原因——总觉得自己在做恶人。 好在,这是她最后一天做这份工作了。 启动测试仪,按程序进行了例行检查之后,苏郁檀看了看操作台一角显示的时间,对陈若水说:“开始吧!” 今天的第一名被测试者——一个名叫李叶子的大眼睛女孩被带进来,躺在了人形躺椅上。 陈若水一边用皮扣将她的头和四肢都牢牢固定住,一边温和地解释:“测试仪必须精确定位你的大脑区域,所以测试时你的头部不能移动,四肢也必须固定起来……” 测试开始。屋子里的灯光渐渐暗下去;人形高背椅缓缓倾斜,带着女孩的身体摆出一个有利于放松的姿势;机械臂将硕大头盔送过去,虚虚地套在了女孩的头部周围。 苏郁檀熟练地操作测试仪,利用测试仪引导脑波,利用脑波控制神经递质。 操作台的全息投影屏,投影出一个个或现实、或虚幻、或阴暗、或绚丽的画面。 画面里的人都是模糊不清的,基本上连男女都分不清。 但大多数人的头上,都会带着表明各自身份的提示——这是女孩的记忆在指引。 苏郁檀按动了操作台上的按键,全息投影屏的画面开始经历种种变幻…… 测试即将结束时,测试间的门却诡异地自动打开了——正常情况下,测试结束前,这扇门是不会开的。 苏郁檀专心操作测试仪,无暇他顾,耳中却听到了水妹一声惊叫,跟着结结巴巴地连声叫她:“阿……阿……阿檀……” 她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就赶紧控制着大眼睛女孩李叶子脱离“幻境”,以免发生意外造成她的精神损伤。 操作刚刚结束,苏郁檀就感到有个人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一个冰凉的东西顶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可真是专心致志啊!”一个男人语气嘲讽地说。 从十一岁起,她就随养母宋歆宁住在这里。养母去世后,将房产留给了她。 阳光城小区是一个中高档小区。 苏郁檀和养母所住的第9幢楼,是一幢跃层住宅楼。 大楼共有两个单元,每个单元以电梯和楼梯为核心,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两层各有一户,分别是abcd座。 由于一楼c座的位置是大厅,一楼d座的位置是公共健身房,a座b座与c座d座的楼层就是错开的。 a座b座共用东电梯间,只在单数楼层入户;c座d座共用西电梯间,只在双数楼层入户。 两部电梯南北并列,东西均可开门,分别通往两个电梯间。 苏郁檀家住在19楼b座。这是大楼南侧的住宅,采光非常好。 她真正的邻居,只有19楼a座。那套向东的房子里,曾住着一个大家庭。可惜那家人去了外星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她就连邻居也没有了。 19楼东电梯间南侧的入户门,就是苏郁檀家的大门。 进门是客厅,客厅西侧依次是餐厅、封闭式全自动厨房、公用卫生间、健身房。 客厅南侧是一个大阳台,阳台西侧依次是两间带卫生间的客房。 套内楼梯靠着餐厅的北墙,套内二楼的中间是起居室,它对应着一楼餐厅的位置。 二楼起居室周围,分别是储藏室、书房、养母的主卧室、苏郁檀的卧室及画室。 虽然养母已经去世三年多,但苏郁檀从未想过搬到主卧室去住。 那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苏郁檀有时候进去看看,就觉得养母仿佛还活着一般。 管家机器人米洛站在门口迎接苏郁檀。 米洛最初是宋歆宁医生的保姆机器人,后来升级做了管家机器人,是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模样,很能给人安全感。 苏郁檀跟米洛随口`交流了几句,由米洛给她做了神经递质和脑电波监测。 作为一名严重的潜创患者,这项监测是每日必做的。 监测的数据,会自动发送到陆晓知邮箱里。 陆晓知会根据这些数据,与药剂师一起给她调制合适的神经递质调节剂,让她每日服用,以防范潜创的各种并发症。 米洛给她做完了监测,发现数据并无异常,就把一管药剂开封,递给了她。 苏郁檀接过药管,将里面的药液倒进嘴里。又苦又涩的滋味弥漫口腔,她却已经习惯了。 44.帅吗? 本章穿越了,购买比例70%可召回。  另一个垃圾箱被打开时, 苏郁檀倒抽了一口冷气。 因为这个垃圾箱里, 有好几片用过的儿童纸尿裤, 还有一堆儿童玩具、儿童图书、儿童画具, 以及一些被撕成碎片的画稿。 她勉强拼了一下那些画稿, 觉得从笔法和构思来看, 九成九是真正儿童的作品。 一个独居女人, 一个二十多天都不出门的独居女人, 家里的垃圾箱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儿童玩具、儿童图书这些,还有可能是旧物。 但用过的儿童纸尿裤, 几乎可以百分百说明:李子璇家里藏着一个孩子! 突然,她呼吸一窒。因为她发现其中几张画稿碎片上, 有血迹! 可惜社工没有配备基因快速比对仪, 不然她就可以立刻查一下,这些血迹, 是不是某个失踪儿童用过的。 通过这些东西, 基本上可以拼凑出一个可怕的事实——李子璇家里, 有一个被藏得不见天日的孩子,这个孩子已经和正在受到伤害。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曾经的经历。 “啪啪”的鞭打声, 从记忆里被唤醒, 开始在苏郁檀的脑子里不断回响。 她的身体, 似乎又感觉到了被鞭打的疼痛。时隔十几年, 那种痛苦记忆仍然是那样清晰, 那样刻骨。 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双手颤抖,双腿发软。 她想:李子璇家里的那个孩子,是不是也像她当年一样,正天天盼着有人能将自己救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了一点。 她用颤抖的声音报了警——社工只有调查权,没有抓捕权,如果需要抓捕某个涉嫌犯罪的人,就需要警察的配合。 然后,她紧急联系自己的顶头上司唐恩,说明了情况。 “我需要法庭的紧急搜查令,还需要公诉律师的支援!”她对唐恩说。 唐恩脸上的惊讶之色,掩都掩不住。 过了好几秒,他轻咳一声说:“我没想到你第一天当社工,就能有这样的敏锐……你等我两分钟,我看看你传回来的证据。” 苏郁檀只好耐着性子等。 趁这一点时间,她把那两个垃圾箱重新密封好,以便保存证据。 不到两分钟,唐恩就对她说:“证据已足够申请紧急搜查令了,我会立刻申请。你在小区里等警察和搜查令,不要私自行动,注意安全,注意保存证据。” 紧急搜查令通常只在涉及到未成年人和失踪人口的案件中签发。 它存在的最重大意义是:尽可能缩减办案程序,争取营救受害人的时间。 法院有裁判法官24小时在线当值。 收到申请后,他们可以在十分钟之内审核初步的证据,签发电子版紧急搜查令并通过网络送达。 签发紧急搜查令的原则不是“证据充足”,而是“疑罪必查”。 苏郁檀提交的证据,已足够申请到这个搜查令了。 结束通话之后,苏郁檀远程启动了自己停在复生医院的飞碟,让飞碟过来接自己。 今天是周一,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银杏小区的地下碟库里有很多空位,她的飞碟可以直接飞到小区的碟库里来停放。 然后,她有些吃力地抱着两箱垃圾,走出了垃圾库,将搬运机器人的指挥卡还给了经理。 经理关好垃圾库的门以后,殷勤地说:“这两个垃圾箱又重又脏,我来帮苏小姐搬?” “那谢谢经理了。”苏郁檀将装碎片的那个垃圾箱给他抱着。这个垃圾箱很重,也不是关键证据。 她自己则抱着装有纸尿裤的那个——这里面,才是关键的证据。 苏郁檀等在位于地下一楼的碟库里。 等飞碟飞过来,她就将两个垃圾箱装进了飞碟后备舱里,锁好了舱门,并在物管经理递上来的垃圾箱移交单据上签了字。 法庭出具的紧急搜查令(电子版),发到了苏郁檀的智能手表中。 与此同时,两艘警用飞碟也低调地飞进了地下碟库,八名全副武装的警察从飞碟里跳下来。 苏郁檀连忙过去跟他们汇合:“紧急搜查令你们收到了吗?我已经收到了。” 为首的警察点点头:“收到了。苏郁檀小姐,是吧?” 苏郁檀连忙向他亮了亮证件:“我是!” 为首的警察看了她的证件,又掏出自己的证件递给她:“我叫莫里斯,你叫我老莫好了。” 确认过双方的身份后,莫里斯对苏郁檀说:“你跟在我们后面,听从我们的指挥。通常来说,会伪造身份信息、藏匿孩子的人,也会牵涉到其它罪行。比如说……私藏违禁武器。明白吗?” 苏郁檀连连点头:“放心吧!我不会添麻烦的。” 两名警察守在了电梯口。 苏郁檀跟在其他六名警察身后,走楼梯爬上了李子璇居住的13楼。 整个13楼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异常。 一名警察拿出一台透视仪,想看看李子璇家里的情形,却发现墙和大门都有很好的防透视层,透视仪什么也看不到。 另一名面容清秀的警察拿出一台看上去十分专业的电脑,将电脑与智能门禁连接,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着。 不到10秒钟,这名警察就爆了粗口:“卧槽!这娘们儿是个行家啊!” 他脸色难看地抱着电脑迅速退开:“触动警铃了,只能强攻!” 莫里斯直接让人上热熔弹,炸开了李子璇家里的大门,然后带人冲了进去。 几分钟后,一名警察出来,招手让苏郁檀进去:“我们找到那孩子了!” 苏郁檀连忙跟上。 这是一套三室两厅两卫的住宅,屋子里既脏又乱。 李子璇醉得很厉害,双手都被铐住了,她却还躺在沙发上睡得人事不知,呼噜声十分有韵律。 一名警察拿着搜出来的一堆违禁武器,有些后怕地对莫里斯说:“幸亏这娘们儿醉得不省人事!不然的话,咱们哥儿几个,今天少说得伤一半,搞不好还会交待一两个。” 刚刚在电脑技术上被打脸的那名清秀警察,有些惊奇、有些兴奋地从一间卧室里探出一个头来,大喊着:“这娘们儿是行家里的行家啊!你们快来看,公共监控网完全变成她家后花园了!” 莫里斯站在一间屋子的门口,对苏郁檀说:“那孩子在这间屋子里。” 苏郁檀快步过去,朝那间屋子里看过去。 这是一间只有十平米大小的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两个小小的通风口。 整间屋子,不管是天花板、墙壁还是地板、房门,都被一层弹性很好的隔音材料包裹着。 在这样一间屋子里,哪怕孩子在里面喊破了喉咙、哭哑了嗓子、跳断了腿,都不会有邻居听到一丁点声音。 李子璇可以在这间屋子里,对孩子为所欲为,丝毫不用担心哪个邻居会听到孩子的哭声,多事地报警。 从那些材质的新旧和磨损程度来看,这间屋子的隔音处理,至少做了好几年了。 也就是说:有一个孩子被囚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屋子里,有好几年了。 屋子里没有床,没有家具,只有一张床垫、几只收纳箱、一个垃圾箱和一个木质小马桶。 小马桶里应该装有粪便,因为整间屋子,都弥漫着一股粪臭。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男孩?苏郁檀不太确定。 那孩子躲在一只收纳箱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既好奇、又惊恐地看着他们。 “我怕自己进去吓着那孩子,只好站在门口等你进去。”莫里斯轻声对苏郁檀说,语气中有十分明显的愤怒。 很显然,这个孩子可能的遭遇和处境,让他这个铁血之人也深受刺激了。 此情此景,让苏郁檀不断想起年幼时那些痛苦的回忆。 她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忽略掉那些不断闪出的画面,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保持一名社工的理性和耐心。 “嗨!我可以进来吗?”苏郁檀站在门口,笑着向那个孩子挥了挥手。 那孩子浑身一抖,身子一缩,整个人都藏到那个收纳箱后面去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说完之后,她等了30秒左右,见那孩子还藏在收纳箱后面,就慢慢走了进去。“我进来了!” 她在收纳箱的另一侧跪坐下来,将手肘撑在收纳箱的盖子上,隔着箱子看那孩子。 然后她说:“我给你讲故事吧!” 那孩子趴在收纳箱的后面,一动不动,身体微微颤抖。 “你不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喔!”苏郁檀微笑着说,“在银河系迷雾星域的地狱星球,住着一群奇怪的人。这些奇怪的人中间,有一个更奇怪的九岁小男孩,他叫伽马……” 苏郁檀现学现卖,看着分集剧情介绍,开始讲今天才刚刚了解一点的《流浪全星际》。 她知道的儿童故事很少。既然《流浪全星际》能够风靡整个地球联盟,这故事想必非常吸引小朋友。 而且,故事里的伽马被杀死他父母的星盗收养,被当成未来的星盗严格训练,动辄被打被罚,跟这个小男孩的身世和处境颇有共通之处,应该更容易引起小男孩的共鸣。 她用这个故事来吸引那孩子的注意力,应该会很有效果。 果然,她讲了不到十分钟,那孩子就停止了颤抖,直起身来看着她。 那双大大的黑眼睛里,闪动着好奇和专注的光芒。 苏郁檀发现,这的确是个小男孩。 他的衣服穿得乱七八糟,脸上脏兮兮的。 他的脸颊和嘴角有些肿胀,应该是被人狠狠扇过耳光。 他的额头有道伤痕,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刮伤的。 乔忘川说:“他是我舅舅的儿子,是我的表哥。” 苏郁檀看了他几秒,微微叹息一声。 她走到一边,联系唐恩:“组长,阿诺的案子,得另外派人来接。我刚刚才知道,我跟那孩子的亲属,有些私人关系。” 跟案主及其亲属有私人关系的,必须注意申报和回避,这是唐恩今天早上才强调过的纪律。 “什么私人关系?”唐恩按程序问。 苏郁檀按程序答:“那孩子的一个表叔,是我女儿的监护人。” “那的确得回避。”唐恩没有对她已经有一个女儿的事大惊小怪,只是说,“那你等着,我让波比来接替你跟进这个案子。” 苏郁檀挂断电话,等波比来接手案子。 乔东风看看乔忘川和苏郁檀,问道:“你们认识?” 苏郁檀抢先回答:“认识。不过现在,我得先给你讲讲救阿诺的经过,以及一些需要注意的事。” 她讲了自己用《流浪全星际》忽悠小朋友的事,又把《流浪全星际》的分集剧情介绍发给了乔东风。 然后给乔东风支招:“阿诺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你可以讲给他听。不是陪他看剧,而是亲口给他讲故事,这是一个沟通和增进感情的好机会……” 她讲了阿诺没有鞋子的事:“从这是离开后,你最好先带他去买鞋子。 “他对鞋子可能会有一些执念,比如想要很多鞋子,或者晚上想穿着鞋子睡觉。你可以有限度地满足他,却不能过于娇纵,免得他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最后,她叮嘱乔东风:“你有《父母资格证》,对如何养孩子并不陌生。不过你有几年没接触孩子了,阿诺的情况又有些特殊,你近期最好复习一下学过的课程。” 45.情人节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苏郁檀的耳边响起潺潺的流水声、鸟鸣声,眼前出现了满目的苍翠葱绿。 慢慢地, 人世喧嚣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她迷失在了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睡醒之后,苏郁檀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她正准备坐飞碟回家,却接到了艾薇儿的视频电话。 电话接通,正在化妆的艾薇儿问她:“今天中午, 你有没有时间跟我和乔医生吃饭?” “有啊!”苏郁檀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你昨晚为乔医生庆生, 玩得开心吗?” 艾薇儿一边描眼线,一边说:“挺开心的!他昨晚正式向我表白了,我已经答应做他女朋友了。” 苏郁檀很为她高兴:“那恭喜你们了!乔医生追了你将近三年了吧?可终于修成正果了!” 描好了眼线, 艾薇儿开始涂眼影,微微叹息着说:“你也知道两年前的事对我有多大伤害, 要不是他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我不会恢复得这么快。现在, 我也走出阴影了,应该开始新生活了。” 两年前,艾薇儿曾被人贩子绑架,遭受了性`侵, 还差点被卖到不知哪颗蛮荒星球上去。 获救之后, 艾薇儿在精神病院住了两周, 又花了更长的时间治疗潜意识创伤。 教科书说:同样的伤害, 对未成年人和成年人造成的影响,是完全不在同一个数量级的。 艾薇儿出事时已经工作多年,心智已完全成熟,因此,那次遭遇虽然是很大伤害,在她潜意识造成的创伤也只是二级。 一到三级的潜意识创伤综合症,都有自愈的可能。 级别越小,自愈的可能越高,速度越快。 苏郁檀记得那组数据:一级潜创的自愈率是31%,二级潜创的自愈率是8.3%,三级潜创的自愈率就非常非常低了,全星际还不足100例。 经过两年的疗养,现在,艾薇儿已经完全恢复。 再提起当年的事,她已经十分平静淡然了。 说完了自己的事,艾薇儿奇怪地问:“你怎么在飞碟里?准备出门吗?” 苏郁檀摇摇头:“不是。我在新海市生殖服务中心的地下碟库里,正准备回去。” “你跑去那里做什么?又想捐卵子了?”艾薇儿随口一问。 “不是。”苏郁檀微微叹息,“我捐的卵子,变成了一个孩子。” 正在涂口红的艾薇儿,险些把口红涂歪了。 “等等!你怎么知道你那颗卵子变成孩子了?难道……孩子的预定收养人出事了?” 如果预定收养人没有出事,那颗卵子变的孩子年满18岁之后,才会被告知无抚养关系的生物学父亲或母亲的消息,由孩子自己决定是否与对方联系。 苏郁檀叹息一声:“没错。” 艾薇儿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法律条文,皱着眉说:“你拿不到资格证,只能放弃优先抚养权……所以,你是去签订放弃收养的协议吗?” 苏郁檀勉强地笑了笑:“跟律师做朋友就是省心。很多事,我不必说,你自己就能猜得到。” 结束与艾薇儿的通话后,苏郁檀又给陆晓知发了视频信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陆晓知很快回复。 全息视频中,他一身骑行服,把自行车骑得飞快,喘着粗气说:“你只是那孩子的生物学母亲,不是社会学的,我就不恭喜你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 整个周末,苏郁檀都在惦记着乔忘川的答复。 但乔忘川一直没有联系她。 周一上班的时候,苏郁檀又在新海市社会事务局的地下碟库里,遇到了陈若水。 陈若水有些蔫蔫地说:“恭喜你啊!你多了一名仰慕者。” 苏郁檀把上周五放在后备舱里的小箱子拿出来,拎在手上,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陈若水没精打采的:“那名丹凤眼帅哥特警,跟我聊天的时候一直打听你的事。我问他是不是对你有兴趣,他承认了。他说:他跟我交换联系方式,其实是为了你。我要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吗?” 苏郁檀看着陈若水幽怨的表情,忍不住好笑:“你帮我回绝帅哥吧!我对他没兴趣。” “他真的很帅!你不考虑一下吗?”陈若水既纠结又紧张地看着她。 “我不觉得他帅。你还是自己留着欣赏,更能体现他的价值。”苏郁檀一边向电梯走去,一边毫不犹豫地拒绝。 陈若水不紧张了,表情里只剩下了纠结,十分苦恼地说:“那我要怎么回绝他啊?帅哥十分诚心地一再拜托我,我真不忍心让他失望。” “你就说:我有六级潜创症,不能承受太大的压力,不适合跟一名常在生死边缘游走的特警谈恋爱。”因为那天的劫持事件,丹凤眼肯定也知道她的病情了,这样说也不会泄露更多隐私。 陈若水眼睛一亮:“好!就这么回复他。” 电梯停在三楼时,陈若水走出了电梯,苏郁檀继续往上。 她即将加入的未成年人保护处社工一科,在社会事务局大楼的七层。 未保处有两个社工科,社工一科专门负责未满12岁的儿童,共有60多名社工,分成了三个组。苏郁檀被分到了二组。 社工二科专门负责12岁到18岁的青少年,据说也是三个组。 出了电梯以后,她按照智能手表里的信息,找到了自己新部门的会议室。 之所以是“会议室”而不是“办公室”,咳咳……是因为一线社工长期在外奔波,为了节省办公场地,社会事务局干脆连一个小小的格子间也舍不得给他们了。 据说这一点,经常被社工们吐槽。 社工科的安保远不如抗压能力测试中心。 苏郁檀不需要验证虹膜,不需要输入视线密码,只需要把智能手表往门禁器上一贴,会议室的门就自动打开了。 会议室正中,放着一张长弧形会议桌,桌子四周摆着二十多张椅子。 这是社工一科二组开会的地方。 会议室西侧,连着两个小单间。 靠大楼外墙的单间是组长办公室;靠走廊的单间,是一个小小的会客室。 会议室的窗户向北开,窗下摆着一排茶水柜。 会议室南墙和东墙的墙边,是两排储物柜。这些储物柜,就是社工们在社会事务局仅有的一点办公空间了。 苏郁檀找了一个空着的储物柜,打开手里拎着的小箱子,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放进去,关上柜门。 然后,她就随便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等顶头上司到来。 顶头上司叫唐恩,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她之前笔试、面试的时候都见过。 快到九点时,唐恩出现在了办公室的门口。 苏郁檀站起身来,向新上司问好。 唐恩点点头,很和气地吩咐她:“五分钟后到我办公室来。” 五分钟后,苏郁檀敲门,进了唐恩的办公室。 办公室不算大也不算小,除了窗台摆着的几盆绿植以外,还有一些很可爱的小摆设。 “欢迎加入我们组。”唐恩笑着站起身来,隔着办公桌向她伸出了手。 苏郁檀伸手,与唐恩相握:“我是新人,还请组长多多指教。” “别这么客气。笔试和面试你都相当出色,我相信你能做好这份工作。”唐恩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示意苏郁檀也坐。 苏郁檀隔着办公桌,坐在了唐恩对面。 “虽然你对社工的行为规范,应该是比较清楚了。”唐恩开门见山地说,“但你今天正式入职,按程序,我还得向你强调三条重要纪律。你记好了。” “是!”苏郁檀端正了坐姿,很认真地听上司训话。 唐恩看着她,郑重地说:“第一条纪律,先把你的智能设备拿到技术科去检测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木马病毒或系统漏洞之类的。以后,每两周检测一次。 “知道这么做的意义吗?” 苏郁檀点头:“社工工作时,需要同步上传工作视频到未保处的服务器。如果我们使用的智能设备里有木马病毒或系统漏洞之类的,容易造成案主及其亲属的隐私泄露。” 案主是指社工们服务的对象。 具体到未保处,案主就是指社工们服务和保护的那些未成年人。 唐恩点点头,继续:“第二条纪律,与案主及其亲属的每一次接触,哪怕只是在街上偶遇,也必须录制并同步上传工作视频。如果遭遇技术故障不能上传,必须第一时间提交报告。 “这是为什么?” 苏郁檀像小学生回答老师的提问一样,老老实实地背答案:“录制并同步上传工作视频,第一,是为了计算工作时间。我们每周的净工作时间,要累积达到30个小时才算全勤,超出部分可以领到加班费; “第二,同步上传工作视频,是为了保留证据,在有需要时呈供法庭; “第三,如果我们在工作时遭遇人身伤害,人工智能‘贝斯特’会自动帮我们报警,保护我们的人身安全; “第四,如果我们与案主亲属发生纷争,工作视频也能证明我们是否存在违规行为。” 唐恩再次点了点头,又说:“第三条纪律:不要跟案主及其亲属有任何利益牵扯;如果与案主及其亲属有私人关系,请注意申报和回避,免得廉政办请你去喝茶。” 苏郁檀认真地点头:“我会注意的。” 唐恩笑眯眯地说:“那你先去技术科吧!等你检测完设备,安装了‘贝斯特之眼’,我会把你的工作任务发到你的邮箱里。 “以后,我们主要通过邮件和视频电话沟通工作。顺便说一句,我跟你们的每一次沟通记录,也是要同步上传服务器的。” 苏郁檀站起身来:“好的。我记住了。” “贝斯特之眼”是社工专用软件,集成了社工工作所需要的全部功能。 “贝斯特”这个名字,据说出自于埃及神话,是守护家庭和幸福的“猫女神”。 艾薇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些是乔医生的隐私,所以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但现在,这件事必须告诉你了。” 她把手里的基因快速比对仪递给苏郁檀:“你自己看看比对结果吧!” 苏郁檀快速翻看几份比对结果。 阿诺与五年前失踪的儿童乔一诺基因匹配,可以确定他就是乔一诺。 人口信息库的资料记载:乔一诺的生物学父亲是乔东风,生物学母亲是崔琳琳。 而实际的基因比对结果是:阿诺与李子璇是生物学母子关系,李子璇与崔琳琳的基因图谱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李子璇与崔琳琳要么是同卵双胞胎,要么是同一个人——尽管她们的年龄、长相、出生背景等完全不同。 这年头,整个容、换张脸是很平常的事,唯有基因改变不了。 所以正式的身份确认,必须做基因图谱的比对。 苏郁檀问艾薇儿:“你能确定李子璇就是崔琳琳,而不是崔琳琳的双胞胎姐妹?” 艾薇儿点头:“确定。因为我知道所有前因后果。” 苏郁檀有些不可思议地说:“有前科的人造假身份不奇怪。奇怪的是:她是怎么把假身份造得这样专业、这样周密的?她是怎么把假身份、假资料塞进人口信息库这种地方的?” 她想起那个在电脑技术上败给崔琳琳的清秀警察,忍不住咂舌:“这个崔琳琳,果然是行家里的行家——犯罪的行家。” 艾薇儿叹息一声:“乔医生已经找了阿诺五年。却没想到,他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找到。” 她有些恹恹地朝苏郁檀挥了挥手:“你去忙吧!我得让领导派人来接替我的工作。因为乔医生的关系,这个案子我得回避。” 苏郁檀点点头。 现在是工作时间,她还在上传工作视频,不适合多聊。 阿诺终于收拾好了东西,拖着一只收纳箱出来了。 “我们走吧!”他昂着脸,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地说。 苏郁檀见他光着脚,试探着提醒他:“你还没有穿鞋子。外面的路不会那样软,需要穿鞋子才不会伤到脚。” 阿诺有些难过地低下头:“我没有鞋子。妈妈说:我不需要出门,所以也不需要鞋子。” 苏郁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涌的愤怒,异常温柔地说:“那你有袜子吗?” 阿诺点了点头。 “那么先穿上袜子,我背着你走。”她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你很快就会有鞋子的,我保证!” 阿诺听话地穿上了袜子。 苏郁檀正准备背他出门,莫里斯叫了一个警察过来,让那个警察将苏郁檀和阿诺送到碟库去。 46.心里的泪水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她走到一边,联系唐恩:“组长,阿诺的案子,得另外派人来接。我刚刚才知道,我跟那孩子的亲属,有些私人关系。” 跟案主及其亲属有私人关系的, 必须注意申报和回避,这是唐恩今天早上才强调过的纪律。 “什么私人关系?”唐恩按程序问。 苏郁檀按程序答:“那孩子的一个表叔,是我女儿的监护人。” “那的确得回避。”唐恩没有对她已经有一个女儿的事大惊小怪,只是说, “那你等着, 我让波比来接替你跟进这个案子。” 苏郁檀挂断电话,等波比来接手案子。 乔东风看看乔忘川和苏郁檀, 问道:“你们认识?” 苏郁檀抢先回答:“认识。不过现在,我得先给你讲讲救阿诺的经过,以及一些需要注意的事。” 她讲了自己用《流浪全星际》忽悠小朋友的事, 又把《流浪全星际》的分集剧情介绍发给了乔东风。 然后给乔东风支招:“阿诺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你可以讲给他听。不是陪他看剧, 而是亲口给他讲故事, 这是一个沟通和增进感情的好机会……” 她讲了阿诺没有鞋子的事:“从这是离开后, 你最好先带他去买鞋子。 “他对鞋子可能会有一些执念, 比如想要很多鞋子, 或者晚上想穿着鞋子睡觉。你可以有限度地满足他, 却不能过于娇纵, 免得他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最后,她叮嘱乔东风:“你有《父母资格证》,对如何养孩子并不陌生。不过你有几年没接触孩子了,阿诺的情况又有些特殊,你近期最好复习一下学过的课程。” 乔东风点头答应:“我会的。” 迟疑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最近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多陪陪薇儿?她需要时间调适心情,而我最近没法陪她。” 苏郁檀叹息一声:“放心吧!我知道的。” 乔东风看了看在旁边听得认真的乔忘川,不再跟苏郁檀多说什么,又去跟阿诺交流感情了。 乔忘川跑去跟阿诺和亲戚们打了个招呼后,又回到了苏郁檀的身边站着。 “苏小姐对小孩子,很有办法啊!”他不温不火地称赞了一句。 “这是社工的基本功。”她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乔忘川已经拒绝了她探视小鸽子的请求,她无欲无求,自然对他不冷不热。 “我没有想到,苏小姐竟然是社工。” 苏郁檀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她只在心中腹诽了一句:你没想到一个六级的潜创患者,竟然可以当社工? 不把这话说出口,不是她不敢,而是她正在上传工作视频,多余的话,能不说最好别说。 乔忘川见她这样,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 这种沉默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波比匆匆赶过来,接手了苏郁檀的案子。 苏郁檀与波比交接了阿诺,又带波比到地下碟库,将两个垃圾箱移交给波比,将阿诺的收纳箱抱回活动屋,移交给了乔东风。 然后,她向阿诺道别:“以后跟着爸爸好好过日子。如果有需要,就找波比阿姨。” “那你呢?我……我还能见到你吗?”阿诺不舍地拉住了苏郁檀的袖子。 “还能见到。但是……我不能常常与你见面,要隔好多好多天,才能见一次。” 阿诺似乎要哭出来了:“为什么不能常见面?” 苏郁檀柔和却坚定地说:“因为……这是规矩。我们每个人,都必须要守规矩。” 阿诺不敢反对了。他忍着泪,扑到了苏郁檀怀里,小声地说:“我会很想你的!” 波比和乔医生等人欲言又止,并没有多嘴。乔忘川静静地看着,更没有多话。 苏郁檀与阿诺道别后,又朝波比和乔东风点点头,转身出了活动屋。 她关掉了工作视频的录制和上传,准备回家了。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 刚走到电梯口,乔忘川就快步追上来了。 “工作视频关掉了吗?”他问得云淡风轻。 苏郁檀看了他一眼:“关掉了。乔先生有什么话,可以畅所欲言了。” 他站在她身边,打量着她的神情:“既然你已经把这案子移交给同事,就不需要再回避了。为什么要拒绝经常探望阿诺?”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 “不需要告诉你。” 理由并不复杂:是她把阿诺带出那间屋子的,阿诺对她会有一种特别的依赖;如果她过度介入阿诺的生活,艾薇儿面临的局面将会更加复杂。 她怎么忍心给艾薇儿添麻烦? 见她不肯回答,乔忘川也不勉强,就换了一个话题:“单凭崔琳琳乱发脾气,你就能猜出她有问题?” 苏郁檀再次勾了勾嘴角:“那不是‘猜’,而是推测。是以心理学和行为学为基础,所进行的有科学依据的推测。” “好吧!推测。”乔忘川淡定地承认了她的说法,“苏小姐当社工多久了?经验很丰富嘛!” 苏郁檀默了默:“今天是我第一天当社工。而且,那不是经验,而是知识。” “好吧!知识。”乔忘川依然淡定地说,“第一天当社工就有这样的敏锐度,实在让人佩服。” “乔先生过奖了。这也是社工的基本功。”没有这点本事,她怎能通过笔试和面试,成功调职? 电梯门打开,苏郁檀走进电梯,给了乔忘川一个客套的笑容:“乔先生不用送了。再见!” 乔忘川竟然跟进了电梯,看着她说:“我能请苏小姐喝杯咖啡吗?” 苏郁檀微微勾起嘴角:“谢谢!但不用了。” 电梯门合上,她很遗憾不能把他踹出电梯,还耳根一个清净。 “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你来探望小鸽子的事。你也不愿意吗?” 苏郁檀微微挑眉,带着一点嘲讽:“怎么,乔先生改主意了?” 乔忘川干脆地承认:“是!” “因为我救了你表哥的儿子,你就拿探视小鸽子的机会来酬谢我?” “这不是酬谢,是对偏见的纠正。” “什么偏见?” “对潜意识创伤综合症患者的歧视性偏见。” “是什么改变了你的看法?” “是你的工作,以及你在阿诺这件事情里的所作所为。” “能不能说得详细点儿?我怕我会错意。” “第一,社会事务局不会让一个对儿童有危害的人,来当保护未成年人的社工,所以我之前大约高估了你的危险性。” “很高兴你对我有了新的认识。”苏郁檀有些自嘲地问,“第二呢?” “第二,在对待小孩子的问题上,你很敏锐、很专业、很有耐心和恒心,这是先天条件和后天努力的综合结果,我很赞赏你这样的人。另外,小鸽子是女孩,有母亲疼爱会更加幸福。” “我能不能理解为……你欠我一个道歉?” “的确是。”乔忘川微笑着向苏郁檀微微欠身,“我向你道歉,为我之前对你、对你们的偏见。对不起!” 苏郁檀沉默地看着他,觉得这位乔先生还真是她从未见过的类型——就算是道歉,他也依然那样气度从容、云淡风轻。 这副死样子,他是怎么练出来的? 她突然一笑:“乔先生,我有一个问题,还请你诚实地回答我。” 乔忘川点点头:“你请问。” “如果我没有救回阿诺,你在知道我是社工之后,还会改变主意吗?” 乔忘川摇了摇头:“如果只是知道你是社工,不知道你在这件事里所起的作用,没看到你跟孩子相处时的情形……那么,我不会。” 他的回答,苏郁檀无可挑剔。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笑着说:“你真的要请我喝咖啡?” 乔忘川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当然。苏小姐肯赏脸吗?” 苏郁檀从飞碟里出来,重新关闭飞碟:“赏!肯定赏。”她把“赏”字的尾音拖得老长。 乔忘川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小花招,好脾气地说:“这附近有一家鹤望兰咖啡馆,苏小姐知道吗?” 苏郁檀点头:“知道。也去过。”她对这一带很熟悉哒。 —————————— 鹤望兰又叫天堂鸟花。鹤望兰咖啡馆就以一朵天堂鸟花做了logo。 在咖啡馆的一个包间坐下来后,苏郁檀点了一杯摩卡,乔忘川点了一杯白咖啡。 “我打算每周六去看小鸽子,苏小姐一起去吗?”乔忘川问苏郁檀。 “好。只要没有突发事件,我都把周六空出来。”上班时间不固定,这既是社工工作的坏处,也是它的好处。 “苏小姐为什么会去捐献卵子?”乔忘川问苏郁檀。 “我刚满十八岁时去捐的……” 苏郁檀指尖在咖啡杯上划着圈,有些感慨地说:“我当时想着:等我植入了排卵休眠套膜,除非发生意外,大约一辈子也不会把套膜取下来了,就去做了一次善事。” 排卵休眠套膜是一百多年前才出现的一种生物科技产品。 它的作用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可以让女士的卵巢处于休眠保护状态,不再一个月排卵一次;月经等生理周期,也随之进入休眠状态。 随着科技的进步,特别是器官定向克`隆技术的诞生,人均寿命越来越长。 30世纪后,人均寿命已突破百岁大关,平均生育年龄也一路涨涨涨,慢慢涨到了四十多岁。 但卵巢与大脑一样,都是克隆的禁区。 女士一生可以排出的成熟卵子,只有400到500个。 如果按照正常的生理规律一月排卵一次,大约到了五十多岁,她就很难再排出健康的成熟卵子。 实际生育年龄与适宜生育年龄不匹配的矛盾,越来越突出。 人工改造基因早已被全星际禁止。短短几百年时间,也不足以让人类的生理机能发生相应的自然进化。 在这种背景下,排卵休眠套膜诞生,并迅速成为了全星际女士最离不开的产品。 排卵休眠套膜的广告语,通常会有下面几个关键点: 第一,植入套膜后,你的卵子不会再被白白浪费,等你年近百岁时,仍有机会生出很多健康的孩子; 第二,植入套膜后,月经不会再来烦扰你,影响你的生活质量; 第三,植入套膜后,衰老将被延缓,寿命将得以延长——这是近几十年的科研结论; 第四,植入套膜后,你不会意外怀孕,生活节奏不会被意外到来的孩子打乱——这一点好处其实有点鸡肋,因为封堵输卵管同样能100%避孕。 有了这些好处,还有哪个女士能拒绝排卵休眠套膜的诱`惑呢? 因此,几乎全星际的所有女士,都会在年满十八岁、身体发育已完全成熟之后,到医院植入排卵休眠套膜。到了想生孩子时,再把套膜取出来。 在排卵休眠套膜越来越受女士欢迎,体外育胎技术越来越完善之后,平均生育年龄爆发式上涨,现在已经涨到了60多岁。 47.意外事故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苏郁檀就给他解释:“在面临选择时,我们的意识, 只根据记忆、经验、知识和采集到的信息等,分析不同选择可能会导致的结果。这就像是一个公司里的员工,在对一个项目做可行性报告。” 乔忘川轻轻一点头,明白了:“然后潜意识再根据这份‘可行性报告’做出选择, 就像是一个公司里的老板?” “没错。潜意识会根据自身倾向和意识的分析结果, 做出选择。” “潜意识的‘自身倾向’又是什么?”乔忘川很有求知欲地继续问, 语气却很平淡。 “简单地说, 就是它在‘追求所渴望的’与‘逃避所排斥的’这两种选择之间,更倾向于哪一种。” “就像是一个公司里,老板是倾向于追求利润,还是倾向于规避风险?” “没错。人的潜意识中,会有很多精神源动力。但总体来说,都可以归入这两个大类:追求所渴望的、逃避所排斥的。” “能不能举个例子?”乔忘川说,“这有点抽象。” 苏郁檀就开始举例:“比如说:一件对自己没用的商品,买不买?买,是为了追求购物的快感;不买, 是为了逃避对金钱的浪费。实际上做出哪一种选择, 只看你的潜意识, 是更渴望购物快感, 还是更排斥浪费金钱。 “再比如说:你之前拒绝让我探望小鸽子, 就是为了逃避麻烦, 逃避我对小鸽子可能造成的伤害, 渴望给小鸽子一个安全的成长环境。” 乔忘川笑起来:“那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又是在渴望什么?逃避什么?” 苏郁檀说:“你所渴望和逃避的,并没有改变。改变了的,是你的意识所提交的‘可行性报告’。 “现在这份‘新报告’,降低了我伤害小鸽子的风险指数,提升了同意让我探望小鸽子的收益指数。当然了,这个‘收益’,不是指金钱,而是指对于小鸽子成长的益处。 “总体来说,不管你之前拒绝我,还是现在改变主意,都是出于对小鸽子的关心和爱。除非这中间还有什么隐匿的原因。” 乔忘川想了想,总结说:“没有什么隐匿的原因。你分析得很准确。” 然后,他举一反三地:“潜意识创伤综合症对人的影响之所以大,是不是因为,它会让潜意识这个‘老板’,变得不正常?” “是的。这种病,会扭曲、异化、颠倒潜意识里的精神源动力,让人渴望不该渴望的,排斥不该排斥的,让渴望和排斥的方向和力量都异于常人。” 见乔忘川有点疑惑的样子,苏郁檀决定再举个简单的例子:“你听说过‘香蕉恐惧症’吗?” 乔忘川摇头。他对心理和精神领域,了解得很少。 “会有人怕香蕉?”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苏郁檀说:“这是心理学史上的一个经典病例。 “一千多年前,一位弗兰女士在七岁时,被哥哥恶作剧。他哥哥将香蕉藏在她被窝里,把她吓坏了。从此,弗兰女士看到香蕉和类似香蕉外形的物体,都会产生强烈的恐惧感。” 乔忘川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呆愕神情。 苏郁檀接着说:“那一次惊吓,在弗兰的潜意识里刻下了一道伤痕,这就是潜意识创伤。这道镌刻在潜意识里的伤痕,异化了她的一部分精神源动力,让她的潜意识对香蕉产生了错误的排斥。 “当排斥强大到一定程度时,就是恐惧。 “只要这种异化不消失,她的潜意识就会一直强烈排斥香蕉,她对香蕉的恐惧就不会消失。哪怕她的意识一千遍、一万遍地说:‘香蕉不危险’‘香蕉无害’,也完全不起作用。” “想不到一根香蕉、一次恶作剧,就能导致这样严重的后果。潜意识比我想象的更容易受伤。” 苏郁檀轻叹一声:“所以很多人都有潜意识创伤综合症。” “很多吗?” “很多。但其中大约67%是一级的,对人的影响不大;23%是二级的;6%是三级的……总之,病情越严重,病例就越少,而且减少的幅度非常明显。” “受创伤越重,病得越重?”乔忘川看着苏郁檀,略微小心地问。 “是。不过同样的伤害,对不同的人造成的实际创伤,是截然不同的。这跟受害者年龄有关,也跟潜意识里的很多因素有关 ,说起来话就长了。” “那我们说点别的。”乔忘川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微笑着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去捐生殖细胞吗?” “为什么?” “我也是十八岁那年捐的。那时候,我打算去做一件十分危险也无法预料结果的事。我怕自己回不来,就去捐了一次。” 苏郁檀点点头:“这是很正常的心态。” 她没有问他去做了什么事。 他没有直接说“我要去做xx事”,本就是不想说的意思。 果然,乔忘川直接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个方向:“其实,我捐的细胞能匹配成功,我挺惊讶的。” 苏郁檀微微一愣,忍不住笑起来:“因为你提的配对条件非常苛刻?” 生殖细胞的捐赠和配对,是一个双向或三向选择的过程。 捐献者可以提“配对条件”和“收养人条件”,以保证自己捐献的生殖细胞,不会与质量低下的异性生殖细胞配对;保证自己的血脉后裔,不会落在不够格的收养人手中。 乔忘川放下咖啡杯,屈起手指开始数:“第一,配对的卵子提供者,精神域度至少要达到25%。” 正在喝咖啡的苏郁檀,险些将嘴里的咖啡喷出来:“真巧!我提出的配对条件,也是精神域度达到25%。” 精神域度超过20%的人,就已是凤毛麟角。 精神域度25%这个条件,是非常非常苛刻的,他们竟然配上了! “那我们还真是有默契。”乔忘川脸上漾起了一抹纯粹的笑意,又屈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个配对条件:卵子提供者的主天赋评价必须达到a+级。当然,天赋类型不限。” 苏郁檀忍不住挑了挑眉,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我们的确很有默契。我也提了相同的条件。” “你的主天赋是什么?”他问她。 “绘画。你呢?” “科学研究。”乔忘川面色有些古怪地说,“讲究天马行空的艺术天赋,与讲究严谨细致的科研天赋搭配起来,会生出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苏郁檀笑:“以后就慢慢知道了。你的第三个配对条件是什么?” 乔忘川屈起了第三根手指:“第三个配对条件:基因健康度100%。” 苏郁檀揉了揉额头:“又是相同的条件。如果这是考试,老师大约会怀疑我们作弊吧?” 基因健康度100%也是不太容易达成的指标。 因为很多人的基因里,都会携带一些隐性遗传的致病基因,尤其是在基因变异症高发的31世纪。 乔忘川放下了手,有些感兴趣地看着她:“那你对收养者有什么要求?” 苏郁檀轻咳一声,也放下咖啡杯,开始掰手指:“第一,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且最近五年的年收入不低于50万;第二,没有任何精神疾病病史;第三,人际关系依恋类型必须是安全型,且回避亲密和忧虑被弃的指数不能超过1%。” 人际关系依恋类型是安全型的人,是心态最健康、最容易获得幸福的一群人。 当然了,回避亲密和忧虑被弃的指数低于50%,就可以归类到安全型;这两项指数低于1%,就比较少见了。 乔忘川笑着说:“我对收养者最近五年的年收入要求是:不低于100万。第二点是:本人及直系血亲、三代以内旁系血亲没有犯罪记录。我没有精神健康方面的要求,主要是没想到那里去。” 苏郁檀也觉得好笑:“幸好我们填写的配对条件和收养条件,只有生殖服务中心的人工智能知道,配对过程也只有人工智能参与。 “否则的话,那些工作人员一定会认为:我们不是去捐献的,而是去捣乱的。” ———————— 与乔忘川道别后,苏郁檀坐飞碟回家。 路上,她联系了艾薇儿。 艾薇儿已经完成了工作交接,去看过了阿诺。 现在,阿诺正由爸爸抱着,爷爷奶奶和曾爷爷曾奶奶陪着,一起逛商场买鞋子。艾薇儿需要时间冷静,就自己回家了。 挂断电话之后,苏郁檀看到工作群有信息提示,就点开看了看。 顶头上司唐恩在工作群里,通报了她今天发现并救了一个被藏匿五年之久的失踪儿童之事,公开表扬了她的工作能力和工作业绩。 同组的其他社工,一条条信息跟着发出来,都是对她表示恭喜和欢迎的。 苏郁檀在群里回复了信息,谦虚地表示自己只是碰巧遇到了。如果前辈们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也一样会救了那个孩子。 正跟同事们聊天,陈若水又打视频电话给她:“阿檀,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苏郁檀冷静地问:“什么事?” 陈若水心虚又傻气地说:“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那个丹凤眼帅哥了!” 苏郁檀点点头:“基本上……是的。” “我对这个病不太了解。但网上的资料说,它对人的影响很大,常常会让人在关键时刻,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选择。这是为什么?” 48.停职 本章穿越了,购买比例70%可召回。  苏郁檀略微讽刺地说:“我取了, 你就会用吗?” 乔忘川肯定地说:“会的。” “你会告诉孩子, 这个小名是我取的吗?” “等孩子年满18岁,我会告诉她——将一切因果都告诉她。” 苏郁檀唯有苦笑。事情, 似乎回到了最初——要等孩子十八岁, 她才有见她的可能。 但仔细想一想, 似乎又比原本的情况更好一些。 至少,她现在知道了自己的孩子是个女孩,将于3019年5月20日出生;孩子的爸爸叫乔忘川,是一个很帅气、看上去也很稳重的男人。 她应该会幸福吧?她一定会幸福! 想了一会儿, 她轻声说:“就叫她小鸽子吧!不求她称霸天空,只求她永不迷失方向。” “小鸽子……”乔忘川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表示认可,“很好的小名。我喜欢永不迷失方向这个寓意。” 苏郁檀没有说话。 “那么……”乔忘川微微叹息, “苏小姐, 以后……请多保重。” 结束了通话,苏郁檀整个人都空空的、木木的。 她也不想去找陆师兄吃午饭了,慢慢走出了医院,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不知不觉间, 她走到了一个小小的儿童游乐园, 在一张空椅子上坐下来。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游乐园里的每一个孩子, 默默在心里猜测每个孩子有多大年纪, 是什么样的性格, 有什么样的家庭和亲人。 又想:如果小鸽子长到了这个年纪, 会是什么模样呢?会有怎样的性格呢?那位乔先生家里的人,好相处吗?孩子会觉得幸福吗? 不知道十八年——不对,应该是十八年零32周后,会不会有一个帅气的美少女走过来对她说:“嗨!我是你闺女小鸽子。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自己到时候要说什么呢? 苏郁檀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她就说:“我挺好!就是很想你……” 那样的场面实在太美好。 她忍不住沉浸在类似的幻想中,难以自拔。 过了很久,她又惆怅地叹息一声: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一天? 应该会吧?她充满希望地想。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要认真工作,认真生活,认真面对自己的疾病。 因为我不希望小鸽子有一天来找我时,只能找到一座冰冷的墓碑…… 连翩的浮想中,她暗暗下定了决心。 那种空洞麻木的感觉渐渐淡去,心灵似乎受到了某种滋润。 跟她坐同一张椅子的一个白发老太太笑着问:“你家的孩子是哪一个?” 苏郁檀转头看了看她,笑道:“我孩子不在这里。她才八周大,明年五月才出生。你家的孩子在这里?” 老太太点点头,笑着指给苏郁檀看:“就是正在玩滑梯、穿绿色t恤衫的那两个。他们三岁了,男孩儿是哥哥,女孩儿是妹妹。他们年龄相差一个月,是我的孙子孙女。” 听老太太说兄妹俩年龄相差一个月,苏郁檀就知道,这两个孩子中,至少哥哥是体外育胎生出来的。 “他们很可爱。”苏郁檀赞美说。 老太太笑起来:“也很聪明。哥哥的精神域度达到了13%,妹妹的精神域度差一点,也达到了11%。” 精神域度,是替代智商测试法,综合评定一个人大脑功能和精神意识强度的指标,百分比越高越好。 一般来说,全星际超过八成的人,精神域度都在10%以下。 精神域度超过10%以后,每提升一个百分点,大脑功能和精神力强度就差不多要提升一倍,其稀有程度也相应地提升一倍。 精神域度超过20%的人,大约只有十万分之四。 精神域度超过30%的人,那就是传说中的存在了。 对于老太太的夸耀,苏郁檀笑了笑:“阿姨,精神域度的问题,你可别对孩子说。这项数据,应该是对孩子保密的,免得影响他们的自我认知和性格发展。” “我知道。我儿媳妇也这样说。”老太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在孩子面前说过,就是跟你这个不认识的人随便唠两句。你们都是有证的人,在怎么养孩子这件事上,我都听你们的。” 苏郁檀保持微笑,没有再说话。 老太太这话,她不知道怎么接——她其实是没有证的。 老太太又开始絮叨,说她当年也想考个证,以证明自己这个妈是合格的,没把儿子养歪不是侥幸。 谁知那些考证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她年纪大了,学了后头忘了前头。 她学了一年多,做了好多套模拟题,成绩始终在50分以下徘徊。 这件事,让她在儿子儿媳妇面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 “毕竟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了。”老太太总结说。 苏郁檀继续保持微笑,注意力却已被前方不远处的一对母子吸引住了。 那里,一个穿着绿条纹衬衣的年轻妈妈,正被儿子闹得十分头疼。 “我就要坐过山车!”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穿着与妈妈一样的绿条纹亲子衬衣,十分倔强地说。 绿条纹妈妈耐着性子,给小男孩讲道理:“你现在还太小,坐过山车会有危险,所以不能坐。等你长到爸爸的肩膀那么高了,我们再来坐,好不好?” “你胡说!上次爸爸偷偷带我来坐过,我一点事都没有!”小男孩极力主张自己的权益,却把爸爸出卖了。 “什么?!”绿条纹妈妈听完以后,怒不可遏,开始逼问小男孩,“说!你那个二百五的爸爸还带你干过什么?” 小男孩被吓着了,开始躲躲闪闪、支支吾吾。 被逼急了,他就开始坐地上耍赖,大哭大叫:“唔……我不要你!我要爸爸!我不要妈妈……妈妈是坏人……妈妈是坏人!” 绿条纹妈妈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他撒泼。 小男孩骑虎难下,更是闹得厉害。 苏郁檀看着这一幕,觉得好笑又无奈,忍不住摇头叹息。 这个小男孩的成长环境,一定十分“多样性”。坐地上撒泼这一招,他跟谁学的? 同座的老太太发表意见:“我也觉得太小的孩子不适合坐过山车。” 看了苏郁檀一眼,她又有些不确定地补充了两个字:“对吧?” 苏郁檀就给她解释:“法律并未规定坐过山车必须达到几岁。 “绿条纹妈妈不许儿子坐,是担心儿子受伤,不想儿子冒险;而她老公显然觉得她的担忧有些多余,就阳奉阴违,跟儿子结成了同盟,一起欺瞒她。 “他们家最大的问题,不是坐不坐过山车,而是这夫妻俩教育理念不一致。” “这有什么问题?”老太太问得很认真。 苏郁檀也认真地解释:“夫妻俩的教育理念不一致,会让孩子无所适从,对孩子的成长很不利。 “这位爸爸跟儿子结成同盟,一起对抗欺瞒妈妈,更有诸多弊端。这位绿条纹妈妈应该跟丈夫好好沟通一下了。” 老太太有些敬畏地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周围其他人看着这母子俩的互动,有好笑的,也有摇头的。 还有人趁机教导自家小朋友:“千万别学这个哥哥!你瞧瞧他这样子,多丢人!” 被教导的小朋友连连点头。 苏郁檀正在考虑,要不要找个委婉的法子,跟绿条纹妈妈沟通一下。 一个满脸醉意、衣着凌乱、手里拎着大半瓶烈酒的女人,突然晃晃悠悠地从旁边蹿出来,恶狠狠地指着小男孩骂:“谁是坏人?你爸爸早就不要你了,他才是坏人!他才是人渣!你哭什么哭?再哭我揍你!”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周围的人。 苏郁檀连忙打开“贝斯特之眼”,开始同步向未保处的服务器上传现场视频。同时,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前两步,想在醉酒女人动粗时冲上去制止。 绿条纹妈妈先是一愣,然后迅速地将小男孩拉起来,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小男孩被吓得忘了撒泼忘了哭。他躲在妈妈的身后,只探出半张涕泪纵横的脸,吃惊地打量着那个醉酒女人。 “你谁啊?干嘛吓我儿子?”绿条纹妈妈跟醉酒女人理论。 醉酒女人打了个酒嗝,上前拍拍绿条纹妈妈的肩,笑嘻嘻地说:“你瞧,他现在不撒泼了!妹子,姐姐告诉你,对付这种不听话的小鬼,不用太客气。你凶一点,他就乖一点。必要时,揍他一顿更有效。” 绿条纹妈妈露出一脸嫌恶的神色,带着儿子退后几步,又用手掌在鼻子前面扇了扇,似乎想扇走什么不好的气味。 她打量了醉酒女人一眼,拉着小男孩转身就走:“走!我们离这个酒疯子远一点。” 小男孩连忙跟着妈妈走。走了一段距离,他又回头看了醉酒女人一眼,眼中好奇多于恐惧。 苏郁檀心想:看来,这小男孩很有安全感,也很有好奇心和冒险精神,倒是做探险家的好材料。 看着绿条纹母子离去,醉酒女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嘴里灌了一口酒,眼睛似乎更红了一些。 呆了好一会儿,她才一边狠狠地往嘴里灌酒,一边晃晃悠悠往游乐场外面走去,眼中有隐隐的泪光。 苏郁檀看着这个女人,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不对劲! 乔东风在跟阿诺交流感情。 苏郁檀开始通过“巴斯特之眼”,翻查相关的档案资料。 阿诺失踪案的资料里,不仅有普通失踪案的例行资料,还有一起精神侵害案和一起抚养权官司的全部案卷资料。 看完之后,苏郁檀忍不住吐槽:乔医生和崔琳琳之间的故事,狗血得超出她的想象。 七年前的某天,崔琳琳的脖子被人扎了一刀,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小弟送到了复生医院急救。 当时,急诊科是乔医生带人值班。 乔医生是一个性情温和、很有爱心、很有医生职业道德的人。 不知道他身上的哪种特质搭上了崔琳琳的哪根神经,总之,从那以后,崔琳琳就对他着了魔,花样百出地疯狂追求。 可惜,乔医生根本不喜欢这种资深太妹、江湖大姐,一直坚决地拒绝崔琳琳的追求。 最后,乔医生彻底跟崔琳琳翻脸,并警告她:再纠缠不休,他就要去法院申请禁止令了。 崔琳琳没再追求他。 然而不久之后,乔医生却突然爱上了崔琳琳,以让人瞠目结舌的反转速度,跟崔琳琳在一起了。 别人问他为什么爱上崔琳琳,他就把崔琳琳夸出一朵花来,让人大跌眼镜。 三个多月后,乔医生对崔琳琳的热情却迅速下降。 他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就去找精神科医生诊断了一下。 医生确诊:他之前是被人深度催眠了;他对崔琳琳的“爱恋”,不过是催眠的结果。 深度催眠,可以在一定时间内,改变一个人的行为模式、精神意志等等。 但催眠的效果,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消退。 一般来说,催眠的方向与被催眠者的潜意识倾向分歧越大,催眠效果消退得越快;分歧越小,消退得越慢。 通常来说,它的效果短则维持一年,长则十来年。 不知道是催眠师的技术太菜,还是乔医生真的很不喜欢崔琳琳这一款,他被催眠后仅仅三个多月,催眠效果就消退到足以让他产生警觉和怀疑。 幕后黑手大约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就没有防备。 发现真相后,乔医生的愤怒可想而知,他立即报警。 警方很快查出,深度催眠乔医生、让他“爱上”崔琳琳的幕后黑手,就是崔琳琳本人。 可这时候,崔琳琳已经怀孕了。 她恳求乔医生跟他结婚,因为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最终,乔医生没有同意结婚。 但看在孩子的份上,他出具了谅解书并向法庭求情,让崔琳琳免于坐牢。崔琳琳只被判罚了半年的社会服务,还缓期执行。 在怀孕期间,在孩子出生后,崔琳琳一再拿孩子当借口纠缠乔医生,乔医生也忍了。 但后来他发现,孩子时不时的生病受伤,情况有些可疑。 于是有一天,他突然去探望孩子,希望看看崔琳琳私下里究竟是怎么养孩子的,却无意间发现了崔琳琳没有藏好的违禁武器。 他质问崔琳琳:为什么要私藏违禁武器? 崔琳琳辩解说:她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孩子。 乔医生认为:崔琳琳的生活环境很不安全,不适合带着孩子。 恰好那时候《父母资格证》制度正式推出,他就去考了证,然后跟崔琳琳打抚养权官司。 这件事让崔琳琳极其愤怒,也十分绝望。 她威胁乔医生:如果乔医生不撤诉,她就让乔医生永远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 乔医生没有再受她威胁,坚持把那场官司打了下去。 官司的输赢,没有任何悬念。 乔医生赢了官司,但在他接走孩子之前,崔琳琳就带着孩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49.始与终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什么意思?” “这是一句心理学谚语。意思是说:人在面临选择的时候,真正做决定的不是你的意识,而是你的潜意识。” 乔忘川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苏郁檀就给他解释:“在面临选择时, 我们的意识,只根据记忆、经验、知识和采集到的信息等,分析不同选择可能会导致的结果。这就像是一个公司里的员工, 在对一个项目做可行性报告。” 乔忘川轻轻一点头, 明白了:“然后潜意识再根据这份‘可行性报告’做出选择,就像是一个公司里的老板?” “没错。潜意识会根据自身倾向和意识的分析结果, 做出选择。” “潜意识的‘自身倾向’又是什么?”乔忘川很有求知欲地继续问,语气却很平淡。 “简单地说,就是它在‘追求所渴望的’与‘逃避所排斥的’这两种选择之间, 更倾向于哪一种。” “就像是一个公司里, 老板是倾向于追求利润,还是倾向于规避风险?” “没错。人的潜意识中, 会有很多精神源动力。但总体来说, 都可以归入这两个大类:追求所渴望的、逃避所排斥的。” “能不能举个例子?”乔忘川说, “这有点抽象。” 苏郁檀就开始举例:“比如说:一件对自己没用的商品, 买不买?买, 是为了追求购物的快感;不买, 是为了逃避对金钱的浪费。实际上做出哪一种选择, 只看你的潜意识, 是更渴望购物快感, 还是更排斥浪费金钱。 “再比如说:你之前拒绝让我探望小鸽子,就是为了逃避麻烦,逃避我对小鸽子可能造成的伤害,渴望给小鸽子一个安全的成长环境。” 乔忘川笑起来:“那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又是在渴望什么?逃避什么?” 苏郁檀说:“你所渴望和逃避的,并没有改变。改变了的,是你的意识所提交的‘可行性报告’。 “现在这份‘新报告’,降低了我伤害小鸽子的风险指数,提升了同意让我探望小鸽子的收益指数。当然了,这个‘收益’,不是指金钱,而是指对于小鸽子成长的益处。 “总体来说,不管你之前拒绝我,还是现在改变主意,都是出于对小鸽子的关心和爱。除非这中间还有什么隐匿的原因。” 乔忘川想了想,总结说:“没有什么隐匿的原因。你分析得很准确。” 然后,他举一反三地:“潜意识创伤综合症对人的影响之所以大,是不是因为,它会让潜意识这个‘老板’,变得不正常?” “是的。这种病,会扭曲、异化、颠倒潜意识里的精神源动力,让人渴望不该渴望的,排斥不该排斥的,让渴望和排斥的方向和力量都异于常人。” 见乔忘川有点疑惑的样子,苏郁檀决定再举个简单的例子:“你听说过‘香蕉恐惧症’吗?” 乔忘川摇头。他对心理和精神领域,了解得很少。 “会有人怕香蕉?”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苏郁檀说:“这是心理学史上的一个经典病例。 “一千多年前,一位弗兰女士在七岁时,被哥哥恶作剧。他哥哥将香蕉藏在她被窝里,把她吓坏了。从此,弗兰女士看到香蕉和类似香蕉外形的物体,都会产生强烈的恐惧感。” 乔忘川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呆愕神情。 苏郁檀接着说:“那一次惊吓,在弗兰的潜意识里刻下了一道伤痕,这就是潜意识创伤。这道镌刻在潜意识里的伤痕,异化了她的一部分精神源动力,让她的潜意识对香蕉产生了错误的排斥。 “当排斥强大到一定程度时,就是恐惧。 “只要这种异化不消失,她的潜意识就会一直强烈排斥香蕉,她对香蕉的恐惧就不会消失。哪怕她的意识一千遍、一万遍地说:‘香蕉不危险’‘香蕉无害’,也完全不起作用。” “想不到一根香蕉、一次恶作剧,就能导致这样严重的后果。潜意识比我想象的更容易受伤。” 苏郁檀轻叹一声:“所以很多人都有潜意识创伤综合症。” “很多吗?” “很多。但其中大约67%是一级的,对人的影响不大;23%是二级的;6%是三级的……总之,病情越严重,病例就越少,而且减少的幅度非常明显。” “受创伤越重,病得越重?”乔忘川看着苏郁檀,略微小心地问。 “是。不过同样的伤害,对不同的人造成的实际创伤,是截然不同的。这跟受害者年龄有关,也跟潜意识里的很多因素有关 ,说起来话就长了。” “那我们说点别的。”乔忘川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微笑着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去捐生殖细胞吗?” “为什么?” “我也是十八岁那年捐的。那时候,我打算去做一件十分危险也无法预料结果的事。我怕自己回不来,就去捐了一次。” 苏郁檀点点头:“这是很正常的心态。” 她没有问他去做了什么事。 他没有直接说“我要去做xx事”,本就是不想说的意思。 果然,乔忘川直接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个方向:“其实,我捐的细胞能匹配成功,我挺惊讶的。” 苏郁檀微微一愣,忍不住笑起来:“因为你提的配对条件非常苛刻?” 生殖细胞的捐赠和配对,是一个双向或三向选择的过程。 捐献者可以提“配对条件”和“收养人条件”,以保证自己捐献的生殖细胞,不会与质量低下的异性生殖细胞配对;保证自己的血脉后裔,不会落在不够格的收养人手中。 乔忘川放下咖啡杯,屈起手指开始数:“第一,配对的卵子提供者,精神域度至少要达到25%。” 正在喝咖啡的苏郁檀,险些将嘴里的咖啡喷出来:“真巧!我提出的配对条件,也是精神域度达到25%。” 精神域度超过20%的人,就已是凤毛麟角。 精神域度25%这个条件,是非常非常苛刻的,他们竟然配上了! “那我们还真是有默契。”乔忘川脸上漾起了一抹纯粹的笑意,又屈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个配对条件:卵子提供者的主天赋评价必须达到a+级。当然,天赋类型不限。” 苏郁檀忍不住挑了挑眉,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我们的确很有默契。我也提了相同的条件。” “你的主天赋是什么?”他问她。 “绘画。你呢?” “科学研究。”乔忘川面色有些古怪地说,“讲究天马行空的艺术天赋,与讲究严谨细致的科研天赋搭配起来,会生出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苏郁檀笑:“以后就慢慢知道了。你的第三个配对条件是什么?” 乔忘川屈起了第三根手指:“第三个配对条件:基因健康度100%。” 苏郁檀揉了揉额头:“又是相同的条件。如果这是考试,老师大约会怀疑我们作弊吧?” 基因健康度100%也是不太容易达成的指标。 因为很多人的基因里,都会携带一些隐性遗传的致病基因,尤其是在基因变异症高发的31世纪。 乔忘川放下了手,有些感兴趣地看着她:“那你对收养者有什么要求?” 苏郁檀轻咳一声,也放下咖啡杯,开始掰手指:“第一,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且最近五年的年收入不低于50万;第二,没有任何精神疾病病史;第三,人际关系依恋类型必须是安全型,且回避亲密和忧虑被弃的指数不能超过1%。” 人际关系依恋类型是安全型的人,是心态最健康、最容易获得幸福的一群人。 当然了,回避亲密和忧虑被弃的指数低于50%,就可以归类到安全型;这两项指数低于1%,就比较少见了。 乔忘川笑着说:“我对收养者最近五年的年收入要求是:不低于100万。第二点是:本人及直系血亲、三代以内旁系血亲没有犯罪记录。我没有精神健康方面的要求,主要是没想到那里去。” 苏郁檀也觉得好笑:“幸好我们填写的配对条件和收养条件,只有生殖服务中心的人工智能知道,配对过程也只有人工智能参与。 “否则的话,那些工作人员一定会认为:我们不是去捐献的,而是去捣乱的。” ———————— 与乔忘川道别后,苏郁檀坐飞碟回家。 路上,她联系了艾薇儿。 艾薇儿已经完成了工作交接,去看过了阿诺。 现在,阿诺正由爸爸抱着,爷爷奶奶和曾爷爷曾奶奶陪着,一起逛商场买鞋子。艾薇儿需要时间冷静,就自己回家了。 挂断电话之后,苏郁檀看到工作群有信息提示,就点开看了看。 顶头上司唐恩在工作群里,通报了她今天发现并救了一个被藏匿五年之久的失踪儿童之事,公开表扬了她的工作能力和工作业绩。 同组的其他社工,一条条信息跟着发出来,都是对她表示恭喜和欢迎的。 苏郁檀在群里回复了信息,谦虚地表示自己只是碰巧遇到了。如果前辈们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也一样会救了那个孩子。 正跟同事们聊天,陈若水又打视频电话给她:“阿檀,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苏郁檀冷静地问:“什么事?” 陈若水心虚又傻气地说:“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那个丹凤眼帅哥了!” 大概一个多月前,周锋到她这里接受压力测试,却事先找人做了深度催眠,试图作弊,被她给逮住了。 他自然没能通过测试,个人信用纪录上也被记上了一笔。 当时,周锋曾经痛哭流涕地求她放他一马,她秉公处置了。 而她会记得周锋,并不仅仅因为他在压力测试时作弊,更因为他有六级的潜意识创伤综合症。 跟她同一种病,同样的严重程度。 根据她工作三年的经验以及内部统计数据判断,一到三级的潜创症有希望通过抗压能力测试,但四到六级的潜创症患者,从无一人通过测试。 周锋大约也知道自己不可能通过,就心存侥幸,试图靠作弊过关。 “顶在我脑袋上的是什么?”苏郁檀直接问。 “你可以自己转头看一看。”周锋的语气恢复了嘲讽。 苏郁檀慢慢转头,看到了乌黑的枪管、沉重的枪身和巨大的弹匣。虽然她只有一点浅薄的军事知识,却也认出了这是一支高斯冲`锋`枪。 这是违禁武器! 31世纪,各种高杀伤能量武器十分丰富,但并不允许平民持有。 平民能够合法持有的防身武器,是一千多年前的主流武器——火`药实弹枪,且仅限于手`枪,也不允许使用消`音`器。 周锋抱着这样一把武器,出现在了自己的测试间…… 看来,今天麻烦大了。 她扫了一眼陈若水和大眼睛女孩。 大眼睛女孩已经从“幻境”中脱离,正捂着自己的嘴,一脸惊恐地看着周锋。陈若水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50.破与立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乔忘川看着她, 等着她说下去。 苏郁檀就给他解释:“在面临选择时,我们的意识, 只根据记忆、经验、知识和采集到的信息等, 分析不同选择可能会导致的结果。这就像是一个公司里的员工, 在对一个项目做可行性报告。” 乔忘川轻轻一点头,明白了:“然后潜意识再根据这份‘可行性报告’做出选择,就像是一个公司里的老板?” “没错。潜意识会根据自身倾向和意识的分析结果,做出选择。” “潜意识的‘自身倾向’又是什么?”乔忘川很有求知欲地继续问,语气却很平淡。 “简单地说, 就是它在‘追求所渴望的’与‘逃避所排斥的’这两种选择之间,更倾向于哪一种。” “就像是一个公司里, 老板是倾向于追求利润, 还是倾向于规避风险?” “没错。人的潜意识中, 会有很多精神源动力。但总体来说, 都可以归入这两个大类:追求所渴望的、逃避所排斥的。” “能不能举个例子?”乔忘川说,“这有点抽象。” 苏郁檀就开始举例:“比如说:一件对自己没用的商品,买不买?买,是为了追求购物的快感;不买, 是为了逃避对金钱的浪费。实际上做出哪一种选择, 只看你的潜意识, 是更渴望购物快感, 还是更排斥浪费金钱。 “再比如说:你之前拒绝让我探望小鸽子, 就是为了逃避麻烦, 逃避我对小鸽子可能造成的伤害,渴望给小鸽子一个安全的成长环境。” 乔忘川笑起来:“那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又是在渴望什么?逃避什么?” 苏郁檀说:“你所渴望和逃避的,并没有改变。改变了的,是你的意识所提交的‘可行性报告’。 “现在这份‘新报告’,降低了我伤害小鸽子的风险指数,提升了同意让我探望小鸽子的收益指数。当然了,这个‘收益’,不是指金钱,而是指对于小鸽子成长的益处。 “总体来说,不管你之前拒绝我,还是现在改变主意,都是出于对小鸽子的关心和爱。除非这中间还有什么隐匿的原因。” 乔忘川想了想,总结说:“没有什么隐匿的原因。你分析得很准确。” 然后,他举一反三地:“潜意识创伤综合症对人的影响之所以大,是不是因为,它会让潜意识这个‘老板’,变得不正常?” “是的。这种病,会扭曲、异化、颠倒潜意识里的精神源动力,让人渴望不该渴望的,排斥不该排斥的,让渴望和排斥的方向和力量都异于常人。” 见乔忘川有点疑惑的样子,苏郁檀决定再举个简单的例子:“你听说过‘香蕉恐惧症’吗?” 乔忘川摇头。他对心理和精神领域,了解得很少。 “会有人怕香蕉?”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苏郁檀说:“这是心理学史上的一个经典病例。 “一千多年前,一位弗兰女士在七岁时,被哥哥恶作剧。他哥哥将香蕉藏在她被窝里,把她吓坏了。从此,弗兰女士看到香蕉和类似香蕉外形的物体,都会产生强烈的恐惧感。” 乔忘川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呆愕神情。 苏郁檀接着说:“那一次惊吓,在弗兰的潜意识里刻下了一道伤痕,这就是潜意识创伤。这道镌刻在潜意识里的伤痕,异化了她的一部分精神源动力,让她的潜意识对香蕉产生了错误的排斥。 “当排斥强大到一定程度时,就是恐惧。 “只要这种异化不消失,她的潜意识就会一直强烈排斥香蕉,她对香蕉的恐惧就不会消失。哪怕她的意识一千遍、一万遍地说:‘香蕉不危险’‘香蕉无害’,也完全不起作用。” “想不到一根香蕉、一次恶作剧,就能导致这样严重的后果。潜意识比我想象的更容易受伤。” 苏郁檀轻叹一声:“所以很多人都有潜意识创伤综合症。” “很多吗?” “很多。但其中大约67%是一级的,对人的影响不大;23%是二级的;6%是三级的……总之,病情越严重,病例就越少,而且减少的幅度非常明显。” “受创伤越重,病得越重?”乔忘川看着苏郁檀,略微小心地问。 “是。不过同样的伤害,对不同的人造成的实际创伤,是截然不同的。这跟受害者年龄有关,也跟潜意识里的很多因素有关 ,说起来话就长了。” “那我们说点别的。”乔忘川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微笑着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去捐生殖细胞吗?” “为什么?” “我也是十八岁那年捐的。那时候,我打算去做一件十分危险也无法预料结果的事。我怕自己回不来,就去捐了一次。” 苏郁檀点点头:“这是很正常的心态。” 她没有问他去做了什么事。 他没有直接说“我要去做xx事”,本就是不想说的意思。 果然,乔忘川直接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个方向:“其实,我捐的细胞能匹配成功,我挺惊讶的。” 苏郁檀微微一愣,忍不住笑起来:“因为你提的配对条件非常苛刻?” 生殖细胞的捐赠和配对,是一个双向或三向选择的过程。 捐献者可以提“配对条件”和“收养人条件”,以保证自己捐献的生殖细胞,不会与质量低下的异性生殖细胞配对;保证自己的血脉后裔,不会落在不够格的收养人手中。 乔忘川放下咖啡杯,屈起手指开始数:“第一,配对的卵子提供者,精神域度至少要达到25%。” 正在喝咖啡的苏郁檀,险些将嘴里的咖啡喷出来:“真巧!我提出的配对条件,也是精神域度达到25%。” 精神域度超过20%的人,就已是凤毛麟角。 精神域度25%这个条件,是非常非常苛刻的,他们竟然配上了! “那我们还真是有默契。”乔忘川脸上漾起了一抹纯粹的笑意,又屈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个配对条件:卵子提供者的主天赋评价必须达到a+级。当然,天赋类型不限。” 苏郁檀忍不住挑了挑眉,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我们的确很有默契。我也提了相同的条件。” “你的主天赋是什么?”他问她。 “绘画。你呢?” “科学研究。”乔忘川面色有些古怪地说,“讲究天马行空的艺术天赋,与讲究严谨细致的科研天赋搭配起来,会生出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苏郁檀笑:“以后就慢慢知道了。你的第三个配对条件是什么?” 乔忘川屈起了第三根手指:“第三个配对条件:基因健康度100%。” 苏郁檀揉了揉额头:“又是相同的条件。如果这是考试,老师大约会怀疑我们作弊吧?” 基因健康度100%也是不太容易达成的指标。 因为很多人的基因里,都会携带一些隐性遗传的致病基因,尤其是在基因变异症高发的31世纪。 乔忘川放下了手,有些感兴趣地看着她:“那你对收养者有什么要求?” 苏郁檀轻咳一声,也放下咖啡杯,开始掰手指:“第一,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且最近五年的年收入不低于50万;第二,没有任何精神疾病病史;第三,人际关系依恋类型必须是安全型,且回避亲密和忧虑被弃的指数不能超过1%。” 人际关系依恋类型是安全型的人,是心态最健康、最容易获得幸福的一群人。 当然了,回避亲密和忧虑被弃的指数低于50%,就可以归类到安全型;这两项指数低于1%,就比较少见了。 乔忘川笑着说:“我对收养者最近五年的年收入要求是:不低于100万。第二点是:本人及直系血亲、三代以内旁系血亲没有犯罪记录。我没有精神健康方面的要求,主要是没想到那里去。” 苏郁檀也觉得好笑:“幸好我们填写的配对条件和收养条件,只有生殖服务中心的人工智能知道,配对过程也只有人工智能参与。 “否则的话,那些工作人员一定会认为:我们不是去捐献的,而是去捣乱的。” ———————— 与乔忘川道别后,苏郁檀坐飞碟回家。 路上,她联系了艾薇儿。 艾薇儿已经完成了工作交接,去看过了阿诺。 现在,阿诺正由爸爸抱着,爷爷奶奶和曾爷爷曾奶奶陪着,一起逛商场买鞋子。艾薇儿需要时间冷静,就自己回家了。 挂断电话之后,苏郁檀看到工作群有信息提示,就点开看了看。 顶头上司唐恩在工作群里,通报了她今天发现并救了一个被藏匿五年之久的失踪儿童之事,公开表扬了她的工作能力和工作业绩。 同组的其他社工,一条条信息跟着发出来,都是对她表示恭喜和欢迎的。 苏郁檀在群里回复了信息,谦虚地表示自己只是碰巧遇到了。如果前辈们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也一样会救了那个孩子。 正跟同事们聊天,陈若水又打视频电话给她:“阿檀,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苏郁檀冷静地问:“什么事?” 陈若水心虚又傻气地说:“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那个丹凤眼帅哥了!” 很快,她讲到了第一集的小高潮——伽马被垂死的老海盗告知,他爸爸并不是他的亲生爸爸。 说到这里,她问小男孩:“你猜一猜,为什么他爸爸不是他的亲生爸爸?他的亲生爸爸又到哪儿去了?” 一直默默无语的小男孩第一次开口,毫不犹豫地说:“因为他的亲生爸爸不要他了!” 苏郁檀问小男孩:“你为什么这样想?” 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孩子神智是正常的,也能表达自己的看法、与人交流。 小男孩儿抿了抿嘴,有些紧张地看了看门的方向,低着头小声回答:“妈妈说:男人都是没良心的,我爸爸尤其没良心……” 苏郁檀没有反驳他,而是问:“你爸爸做什么了?” 小男孩儿咬了咬嘴唇,十分难过地说:“他不要妈妈,也不要我了。” “你妈妈告诉你的吗?” 小男孩儿用指甲抠着收纳箱的箱盖,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苏郁檀小心翼翼地问:“有没有可能……是你妈妈骗你的?” 听她这样说,小男孩儿再次紧张地看了看门口,然后将食指竖在唇前“嘘”了一声,小声地说:“你不要说这种话,妈妈会生气的!” 51.不相信巧合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爱丽丝又问乔忘川:“你有《父母资格证》吗?” “还没有。” “那么你需要在孩子出生之前, 取得《父母资格证》。这个孩子预计在明年的5月20日出生, 那一天是星期四……” 爱丽丝看了看日历, 数了十个工作日, “如果你在3019年5月5日17点之前,仍未能向我们出示《父母资格证》,我们将在5月6日上班后, 向社会事务局收养管理中心提交报告,请他们给孩子寻找合适的养父母。 “如果在5月18日17点之前,你仍然未能取得《父母资格证》, 那么在5月19日,收养中心寻找的养父母将签署收养协议。这份协议签订后,这个孩子就跟你没有关系了。明白吗?” 乔忘川点点头:“时间很充裕, 拿证没问题。” 苏郁檀看了他一眼, 心想:他倒是很自信啊! 乔忘川很干脆地签订了意向性收养协议。 他拿到《父母资格证》后, 才能够到社会事务局收养管理中心签订正式的收养协议。 处理完了文书工作, 爱丽丝问乔忘川:“苏小姐也想去看看孩子, 你同意吗?” 乔忘川再次瞄了苏郁檀一眼, 无所谓地笑了笑:“可以啊!” 爱丽丝就带着他们,去看刚刚8周大的小胎儿。 体外育胎区是生殖服务中心最大、最重要的一个部分。 现在, 体外育胎技术已经十分成熟。 它不仅免除了母亲十月怀胎的辛苦、一朝分娩的痛苦,也减少了母体健康水平波动对胎儿健康的不利影响, 因此, 大多数父母更倾向于用体外育胎技术生孩子。 据统计:3017年, 地球联盟体外育胎和母体怀孕的比例,已经达到了86.4比13.6。 也就是说,每1000个婴儿里,有864个都是通过体外育胎技术出生的,只有136个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仍然倾向于母体怀孕生孩子的,大部分是自然主义者,他们反对科技对自然生理过程的过度介入。 用他们话说:体外育胎是科技在亵渎生命,人类迟早要为此付出代价。 另有一部分母体怀孕生孩子的,是出于情感、猎奇等心理需求,想要亲自体会一把十月怀胎和分娩的种种感受。 当然,也有少数人是因为付不起体外育胎的费用、拿不到《父母资格证》等现实原因,而不得不选择了母体怀孕。 进入体外育胎区,要经过严格的安保。 爱丽丝向乔忘川的智能手表发送了一个电子通行证,又让他设定了视线密码。 “在胎儿孕育期间,每天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你可以随时来看望孩子,也可以带亲友来。”她对乔忘川说。 “你如果再想到这里来看孩子,就需要乔先生的同意和带领了。”她对苏郁檀说。 乔忘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苏郁檀也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淡淡的伤感和失落。 体外育胎区就像是一座座仓库,一排排的育胎槽排列得十分整齐。 这些育胎槽,被人们戏称为“机器孕妇”;整个体外育胎区,被戏称为“婴儿工厂”。 育胎槽最外层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罩子里面是一个人造躯干,看上去像是一个没有头颅和四肢的人`体躯干模型。 爱丽丝说:“……人造躯干里面的器官大多也是人造的,只有血液和子`宫例外——它们是用卵子提供者的基因定向克`隆的真正人`体组织和器官。” 乔忘川问:“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子`宫内膜是非常神奇的生物组织,我们至今无法做出完善的人造内膜,只能用克`隆器官。血液也是如此……” 育胎槽并不是静止不动的。 它们中有些是竖立态,有些是横躺或侧躺态,还有一些在机械装置带动下一上一下,仿佛在模仿人类步行。 “现在的体外育胎,是高度拟真的。这些育胎槽,可以提供最科学的神经刺激、营养支持,还会根据胎儿的状态,自动模拟人类站立、行走、睡眠等各种状态…… “心理学家认为,这样育胎,更有利于孩子本意识和潜意识的发育……”爱丽丝一边走,一边给他们介绍各种技术细节。 苏郁檀和乔忘川的那个孩子,编号是3018fc0927。 前四位数是年份,后六位数是育胎槽编号。 找到孩子的育胎槽后,机器人推来了一台全息透视仪,爱丽丝将透视头对准了育胎槽。 透视仪的全息投影屏,投影出了小小胎儿的虚拟影像。 小宝宝还很小很小。 旁边的监测数据显示,他的身长才两厘米左右。但她脸上的五官已经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来,手指和脚趾也都长出来了。她的皮肤薄得透明,皮肤之下,血管清晰可见。 看着这个小小胎儿的虚拟投影,苏郁檀身上似有一种莫名的颤栗掠过,让她陷入一种陌生的、难以名状的情绪中。 这是我的孩子!她在心里默念了这样一句。 目不转睛地盯了孩子好一阵,她心里突然很难过。 这是她的孩子,却也注定不会是她的孩子,因为她不可能拿到那个《父母资格证》,没有当妈的资格。 她有些难受地移开视线,却看到了乔忘川正神情专注地盯着投影,脸上多了一点复杂的、变幻莫测的神采。 苏郁檀心里更加酸涩。 如果她没有潜创症,她是否也可以无所顾忌地、这样投入地盯着宝宝看?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她心里暗暗猜测:乔忘川单独到这里来,没有提过女朋友或老婆,签署意向性收养协议时也是独自决断,没有找谁商量,很可能是单身。 那么,他是个怎样的人呢?如果他收养了孩子,会允许自己去探望孩子吗? 苏郁檀和乔忘川看了孩子好一阵。 爱丽丝又教他们怎么把虚拟投影视频传送到个人智能设备上,以便随时观看回味,才跟他们告别。 从育胎区出来,苏郁檀心里想着:怎么跟这位乔先生套套近乎,以便将来有机会去看看孩子? 她下意识地看向了乔忘川,略带乞求意味地说:“我能请乔先生喝杯咖啡吗?” 乔忘川转头看向她,露出了一个客套的笑容:“苏小姐还有什么事?” 苏郁檀求之不得,连忙答应:“我想跟乔先生聊一聊……关于这孩子的事。” 乔忘川脸上笑意收敛,转身面对她:“苏小姐不是放弃收养了吗?还有什么好聊的?” 苏郁檀有些难堪地说:“我没有任何别的企图,只是想问问你……我能不能……偶尔去看看孩子?” 乔忘川打量着她的神情,有些严肃地说:“苏小姐可能不清楚,收养关系与夫妻离婚分孩子不同,不存在探视权这个说法。在你签字放弃收养的那一刻,这个孩子就跟你没关系了。” 苏郁檀深吸一口气,尽量压下那种难堪的感觉:“我知道。我不是法盲。我只是……有些放不下那个孩子 。当然,如果乔先生不方便,就当我没说。” 乔忘川沉默了一下,才不轻不重地问:“既然放不下,为什么那么干脆地放弃收养?如果你多考虑几天再放弃,或许……我会更容易相信你。” 苏郁檀闭上眼,不断地深呼吸,压制心里翻涌的情绪。 而后她睁开眼,看着乔忘川,面无表情地说:“因为我有潜意识创伤综合症,六级,最严重的那种。 “我根本不可能通过抗压能力测试,不可能拿到《父母资格证》,所以也不可能拿到这孩子的抚养权。 “既然没有可能,我又何必多考虑那几天呢?我干脆地签字放弃,既方便别人收养他,也免得自己在纠结挣扎中病得更重,有什么不对?” 她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眼眶却不由自主地发热,视线渐渐有些模糊。 她不想向陌生人泄露自己的隐私。但看这情形,这件事不说清楚的话,乔忘川根本不会给她机会。或许,他还会以为她是想借孩子捞好处? 乔忘川惊讶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却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看着苏郁檀,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咳一声,缓和了语气说:“我对这种病不太了解,需要时间去了解一下。所以,这件事,我最迟下周一给你答复。” 苏郁檀轻轻一点头:“好!” 她已尽力争取。能不能争取到,不由自己决定。 她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乔忘川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心头滋味难以言状。 他会同意自己的请求吗?她一点儿也猜不到。 阿诺失踪案的资料里,不仅有普通失踪案的例行资料,还有一起精神侵害案和一起抚养权官司的全部案卷资料。 看完之后,苏郁檀忍不住吐槽:乔医生和崔琳琳之间的故事,狗血得超出她的想象。 七年前的某天,崔琳琳的脖子被人扎了一刀,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小弟送到了复生医院急救。 当时,急诊科是乔医生带人值班。 乔医生是一个性情温和、很有爱心、很有医生职业道德的人。 不知道他身上的哪种特质搭上了崔琳琳的哪根神经,总之,从那以后,崔琳琳就对他着了魔,花样百出地疯狂追求。 可惜,乔医生根本不喜欢这种资深太妹、江湖大姐,一直坚决地拒绝崔琳琳的追求。 最后,乔医生彻底跟崔琳琳翻脸,并警告她:再纠缠不休,他就要去法院申请禁止令了。 崔琳琳没再追求他。 然而不久之后,乔医生却突然爱上了崔琳琳,以让人瞠目结舌的反转速度,跟崔琳琳在一起了。 别人问他为什么爱上崔琳琳,他就把崔琳琳夸出一朵花来,让人大跌眼镜。 三个多月后,乔医生对崔琳琳的热情却迅速下降。 他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就去找精神科医生诊断了一下。 医生确诊:他之前是被人深度催眠了;他对崔琳琳的“爱恋”,不过是催眠的结果。 深度催眠,可以在一定时间内,改变一个人的行为模式、精神意志等等。 但催眠的效果,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消退。 一般来说,催眠的方向与被催眠者的潜意识倾向分歧越大,催眠效果消退得越快;分歧越小,消退得越慢。 通常来说,它的效果短则维持一年,长则十来年。 不知道是催眠师的技术太菜,还是乔医生真的很不喜欢崔琳琳这一款,他被催眠后仅仅三个多月,催眠效果就消退到足以让他产生警觉和怀疑。 幕后黑手大约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就没有防备。 发现真相后,乔医生的愤怒可想而知,他立即报警。 警方很快查出,指使催眠师深度催眠乔医生、让他“爱上”崔琳琳的幕后黑手,就是崔琳琳本人。 可这时候,崔琳琳已经怀孕了。 她恳求乔医生跟他结婚,因为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最终,乔医生没有同意结婚。 但看在孩子的份上,他出具了谅解书并向法庭求情,让崔琳琳免于坐牢。崔琳琳只被判罚了半年的社会服务,还缓期执行。 在怀孕期间,在孩子出生后,崔琳琳一再拿孩子当借口纠缠乔医生,乔医生也忍了。 但后来他发现,孩子时不时的生病受伤,情况有些可疑。 于是有一天,他突然去探望孩子,希望看看崔琳琳私下里究竟是怎么养孩子的,却无意间发现了崔琳琳没有藏好的违禁武器。 他质问崔琳琳:为什么要私藏违禁武器? 崔琳琳辩解说:她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孩子。 乔医生认为:崔琳琳的生活环境很不安全,不适合带着孩子。 恰好那时候《父母资格证》制度正式推出,他就去考了证,然后跟崔琳琳打抚养权官司。 这件事让崔琳琳极其愤怒,也十分绝望。 她威胁乔医生:如果乔医生不撤诉,她就让乔医生永远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 乔医生没有再受她威胁,坚持把那场官司打了下去。 官司的输赢,没有任何悬念。 52.黑色8·25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人质同情歹徒, 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显著特征。 在人质劫持事件中,这是对歹徒很有利、对营救人质很不利的一种因素。 苏郁檀觉得,自己有义务防范这种事情发生。 怎样削弱人质对周锋的同情呢? 她想, 只能尽可能暴露周锋的“恶”了。 于是她问道:“既然你受过恶爹渣妈、禽兽养父母的苦, 就该知道,你现在根本不适合当父亲。为什么你还想通过作弊拿《父母资格证》?” “因为我太孤独了!”周锋仰着头,长长地叹息一声, “潜意识创伤综合症,六级, 反社会倾向。这种病,让我在社会上受尽歧视。你了解这种感受吗?” 苏郁檀了解。 她在政府部门工作。 这里算是反歧视做得最好的工作单位, 她又是自毁倾向,对别人的威胁没那么大, 所以那种被歧视、被排挤的感觉没那么强烈。 但整个测试中心, 愿意跟她做朋友的,也只有水妹一个人。 周锋讽刺地勾了勾嘴角:“我是做it的。明明我的技术是最好的,可我找工作的时候, 却总是输给那些技术远不如我、却没有我这种病的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郁檀知道。 职场如战场。 人性都是趋利避害的。 一个反社会倾向的六级潜创症患者, 不知何时就会因为职场的竞争、压力、排挤、倾轧等因素, 病情爆发, 在周围制造大规模杀伤事件。 有哪家公司愿意留着这样的不定时炸`弹?又有几个人愿意跟这种人做同事呢? 所以, 周锋求职受挫, 是必然的。 而这种挫折, 又会加重他的病情,造成一种恶性循环。 “对于你这种情况,政府会提供救助性岗位,你为什么不去申请?”苏郁檀问周锋。 周锋不屑地说:“那都是些什么岗位啊?管理道路清扫机器人的,管路灯的,守林子的,喂鸟的……这些工作的确没什么压力,却无聊无趣得让人发疯!我想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为什么不行?” 苏郁檀心想:如果周锋没这么聪明就好了。 如果他没这么聪明,就会比较安于接受政府救助性岗位,对他自己,对这个社会,都要好得多。 “后来,我干脆不再去找工作了。我用了一些不太合法的手段赚钱,赚了很多很多钱。”周锋的脸上,露出一点得意的笑意。 “我有钱了,就有很多虚荣的女人贴上来,像苍蝇一样围着我。我跟她们逢场作戏,却半点也瞧不上她们。”他笑得有些讽刺。 “只有一个姑娘是例外。在我潦倒之时,她没有轻视过我;在我发财之后,她也没有刻意讨好过我。我觉得,她就是我心中的女神。” “那姑娘喜欢你吗?” 周锋笑:“她当然喜欢我!她亲口说:她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那时候,我真的好开心。我发誓,要永远跟她在一起,永远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你做到了吗?”她明知故问。 周锋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可惜,她的家人朋友没一个好东西,他们全都不同意她跟我在一起,天天在她面前说我坏话,劝她跟我分手。” “他们为什么说你坏话?”苏郁檀继续明知故问。 周锋突然愤怒起来:“因为我的病!他们说,我有这种病,迟早会杀人放火反社会,迟早会伤害她、连累她,早分早好。” “那姑娘被他们说服了吗?” 周锋愤怒而悲伤地说:“她动摇了,提出跟我分手,我没有同意。我觉得,她父母真不是东西,为了拆散我们做尽了坏事。我气不过,就跑去找他们理论,结果不小心伤了她爸爸……” “你做了一件蠢事!”苏郁檀忍不住叹息,“你这样,她会跑得更快的。” 她又有些同情周锋了,同时又有些感伤自身。 严重的潜创症患者就是这样,总在关键时刻,做出匪夷所思的选择,把自己推向更糟糕的境地。 周峰说:“她爸爸伤好之后,她们一家人就开始躲我,藏到了一个小山村里。 “我黑进了全球交通网,根据他们的飞碟飞行数据,找到了他们,很真诚地向她爸爸道歉。 “可他们一家人不依不饶的,还是不同意她跟我在一起。她也跟她家的人站在了一起,还跑去法院申请了禁止令……” 苏郁檀觉得,周峰的这一段叙述,恐怕有些不尽不实。 他前女友一家会为了躲他而藏在一个小山村里,恐怕他那次去理论,不是“不小心伤了她爸爸”这么简单。 而他把前女友一家从小山村里找出来,就更加让人惊悚了。 她问周峰:“你去找她父母理论那一次,有没有威胁过他们?有没有说过‘如果不让我和她在一起,就要如何如何’之类的话?” 周峰神情阴郁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说:“我说了。可我不过是吓吓他们。” “他们被吓坏了。所以,你和她也没有可能了。” 周峰惆怅地叹息一声:“是啊!我和她之间,再也没机会了……” 他抱着枪,埋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这件事,让我伤心了很久。后来突然有一天,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周锋脸上露出了一点梦幻般的笑意,仿佛沉浸在对某种美好生活的畅想中。 “我想:那就生一个孩子吧!生一个女孩,美丽而弱小,只属于我一个人。她只能依靠我,不会排挤我,更不懂得歧视我。我们相依为命,互相只有彼此,不用再管别人的看法……” 他脸上的表情、他说话时的语气和遣词用字,让苏郁檀有一种毛骨竦然的感觉。 “如果这孩子生下来,你会怎么对她?”她问道。 周锋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混沌不明:“我怎么对她,她都得乖乖受着。” “就像当初的你一样?”苏郁檀飞快地问。 “对!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你是想制造另一个悲剧,你知道吗?” “可能是吧!可我为什么要在乎?我只想自己活得开心一点。”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吗?那你和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有没有区别,谁他`妈在乎?人都是自私的,为自己考虑有什么不对?” “为自己考虑的确没什么不对。但那有一个前提:不能伤害无辜之人。” 周锋冷笑一声:“我说过,这世界没有无辜之人。谁敢说一句,自己从小到大没做过一点儿坏事?你不是也为了自己的工作业绩,拆穿我作弊,破灭了我的最后一点希望吗?” “破灭你希望的人是我!要报复你冲我来,何必连累其他人?” “因为我对这个无情的世界,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可我又不想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自然要找些人……来陪葬!” 他环顾周围的人质一眼,嘴角再次露出一点笑意,既狰狞,又冷漠。 苏郁檀瞄了一眼周围人的神情。他们都是一脸愤恨,已经没有人面带同情了。 ———————————— 在社会事务局大楼西侧的警戒区,乔忘川带着自己的助手穆阳,跟着一名警员,半低着头,十分低调地走进了此次人质劫持事件的临时指挥中心。 他穿着一件连帽衫,大大的兜帽扣在头上,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乔先生,您能来简直太好了。”焦头烂额的临时指挥官——地球联盟公共安全部地球安全厅的厅长林汉森热情地迎上去,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乔忘川伸手与他相握,轻轻一晃,就利落地松开:“我不喜欢拿无辜之人的生命当筹码的坏家伙。这件事,义不容辞。” 简单地打了招呼,乔忘川就转入了正题:“现在最麻烦的,是那几个伪装成了真人的战争机器人,对吗?”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了解一些基本情况了。 正常情况下,战争机器人不会被允许离开军事区域、进入非任务区域。 但歹徒将战争机器人伪装成真人,又控制了门禁系统,几个战争机器人就成功混进了社会事务局大楼。 林汉森点头:“没错!议会已经同意在十点之前召开紧急会议,为我们多争取二十分钟的时间。 “但他们不可能被胁迫着宣布废止《父母资格证》制度。所以在新海时间十点二十分之前,我们必须完成人质的解救。 “而要解救人质,就必须先控制那几个战争机器人。否则,测试中心里面将血流成河,大约不会有人质活着等我们解救。” “那几个战争机器人,他是从哪里搞来的?” “我们初步判断,那是他自制的。我们那几个技术员说,自制的更麻烦,因为我们拿不到设计图纸、各种参数、控制程序和维护记录,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的确更麻烦。”乔忘川点点头,却没有多说这个问题,而是问,“社会事务局的内部网络,还被劫匪控制着?” 林汉森十分羞愧:“那个周锋的网络技术相当出色,我们的技术员试图夺回控制权时,触动了对方的警铃程序,收到了一封自动发送的警告信。 “警告信说:只要我们对他再有任何攻击行为,无论是网络攻击还是现实攻击,他都将提前开始处死人质。 “现在,整个大楼的监控网、门禁网、信息网都被劫匪控制着,再加上大楼的墙壁有反透视层,可以阻断透视仪的信号,人质身上也没有任何电子设备,我们完全无法弄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况。” 他们两人说话时,穆阳已经将随身带来的大箱子打开,把里面的乔忘川专用电脑和其他电子设备都拿出来,与警方的设备连接。 乔忘川在自己的电脑前坐下来,手指开始在特制的专用控制键盘上飞舞:“我会在不惊动劫匪的前提下,先把大楼内部的三大网络控制权夺回来,先看看里面的情况。然后,我再设法控制那几台战争机器人……” 作为一种专业的杀戮机器,战争机器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被谁控制了,就听谁指挥,倒戈相击时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当然了,要在战场上夺取战争机器人的控制权,往往比直接干掉它们困难一百倍。 她的整个眼球都呈现出一种灰黑色。 这不是某种疾病,也不是变异,而是隐形智能眼镜为了便于她阅读电子文档,降低了眼镜的入光量,自动变成了一副灰黑色的隐形墨镜。 这名女子叫苏郁檀,今年二十五岁,是曾经轰动整个地球联盟的徐珍妮杀夫虐女案的受害者。 她六岁被囚,九岁被救,在精神病院住了两年后,于十一岁时被正好退休、无儿无女的宋歆宁医生收养。 三年前,宋歆宁过世,将全部遗产都留给了她,这架飞碟就是其中之一。 飞碟平稳地飞入了社会事务局地下碟库,在起飞前就已自动预定好的碟位上停了下来。 53.选择题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七年前的某天, 崔琳琳的脖子被人扎了一刀, 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小弟送到了复生医院急救。 当时, 急诊科是乔医生带人值班。 乔医生是一个性情温和、很有爱心、很有医生职业道德的人。 不知道他身上的哪种特质搭上了崔琳琳的哪根神经,总之, 从那以后,崔琳琳就对他着了魔, 花样百出地疯狂追求。 可惜, 乔医生根本不喜欢这种资深太妹、江湖大姐, 一直坚决地拒绝崔琳琳的追求。 最后,乔医生彻底跟崔琳琳翻脸, 并警告她:再纠缠不休, 他就要去法院申请禁止令了。 崔琳琳没再追求他。 然而不久之后,乔医生却突然爱上了崔琳琳,以让人瞠目结舌的反转速度, 跟崔琳琳在一起了。 别人问他为什么爱上崔琳琳,他就把崔琳琳夸出一朵花来,让人大跌眼镜。 三个多月后,乔医生对崔琳琳的热情却迅速下降。 他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就去找精神科医生诊断了一下。 医生确诊:他之前是被人深度催眠了;他对崔琳琳的“爱恋”, 不过是催眠的结果。 深度催眠,可以在一定时间内, 改变一个人的行为模式、精神意志等等。 但催眠的效果, 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消退。 一般来说, 催眠的方向与被催眠者的潜意识倾向分歧越大,催眠效果消退得越快;分歧越小,消退得越慢。 通常来说,它的效果短则维持一年,长则十来年。 不知道是催眠师的技术太菜,还是乔医生真的很不喜欢崔琳琳这一款,他被催眠后仅仅三个多月,催眠效果就消退到足以让他产生警觉和怀疑。 幕后黑手大约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就没有防备。 发现真相后,乔医生的愤怒可想而知,他立即报警。 警方很快查出,指使催眠师深度催眠乔医生、让他“爱上”崔琳琳的幕后黑手,就是崔琳琳本人。 可这时候,崔琳琳已经怀孕了。 她恳求乔医生跟他结婚,因为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最终,乔医生没有同意结婚。 但看在孩子的份上,他出具了谅解书并向法庭求情,让崔琳琳免于坐牢。崔琳琳只被判罚了半年的社会服务,还缓期执行。 在怀孕期间,在孩子出生后,崔琳琳一再拿孩子当借口纠缠乔医生,乔医生也忍了。 但后来他发现,孩子时不时的生病受伤,情况有些可疑。 于是有一天,他突然去探望孩子,希望看看崔琳琳私下里究竟是怎么养孩子的,却无意间发现了崔琳琳没有藏好的违禁武器。 他质问崔琳琳:为什么要私藏违禁武器? 崔琳琳辩解说:她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孩子。 乔医生认为:崔琳琳的生活环境很不安全,不适合带着孩子。 恰好那时候《父母资格证》制度正式推出,他就去考了证,然后跟崔琳琳打抚养权官司。 这件事让崔琳琳极其愤怒,也十分绝望。 她威胁乔医生:如果乔医生不撤诉,她就让乔医生永远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 乔医生没有再受她威胁,坚持把那场官司打了下去。 官司的输赢,没有任何悬念。 乔医生赢了官司,但在他接走孩子之前,崔琳琳就带着孩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后来,乔医生报警,找私家侦探,却找不到崔琳琳和孩子的半点音信。 看完资料,苏郁檀呵呵一笑,对崔琳琳更加厌恶。 这个崔琳琳,完全是把孩子当作了拴住乔医生的一条绳子、一件工具! 她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崔琳琳大约不会预见到,因为她喝醉酒在游乐场乱发脾气,她苦苦隐藏五年的秘密,会被自己这个路过的社工发现。 不知道她酒醒之后,会是怎样的心情?又会有怎样的表情呢? 这一回,她犯下的罪责更多更重,乔医生也不会再为她求情,她就到牢里忏悔去吧! 知道了这些往事,苏郁檀之前的所有疑问,也都有了答案。 上周五是乔医生的生日,乔医生约了艾薇儿去比目鱼餐厅庆生。 崔琳琳盛装打扮去那里,并坐在离乔医生不远的地方,并不是在等别人,而是仗着自己已经换了脸、乔医生认不出来,在自说自话地“参加”乔医生的生日活动。 可在那家餐厅里,乔医生向艾薇儿表白了。 崔琳琳必定是听到了,所以她才那样伤心。 可她什么也不能做,因为她是通缉犯。 只要她犯一点点事,警察一比对基因图谱,她的假身份就会被揭穿,阿诺也会被带走。 她上周六和今天的行踪,都是这一刺激的后续反应。 她酗酒,是为了麻痹自己的痛苦。 她把家里砸得乱七八糟,撕了阿诺的画,扔掉他的书和笔,打阿诺耳光,都是为了泄愤。 她到复生医院的花园里坐着,大约是想离乔医生近一点。 她在槐花路小学外面看着空荡荡的操场,今天又跑到儿童游乐场去晃荡,大概是出于对儿子的一点愧疚心理,以及对于正常亲子关系的羡慕。 苏郁檀给艾薇儿发短信:“乔医生和崔琳琳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崔琳琳,能弄到违禁武器,能入侵公共网络把假身份做得那么逼真,背景绝不简单。 艾薇儿只简短地回复了八个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见她不想多谈的样子,苏郁檀只好按捺住自己的关心,等艾薇儿想谈了再说。 她现在在怀疑一件事,可无凭无据的,不好跟艾薇儿明说。 ———————————— 没多久,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响起,一对老年男女、一对中年男女急切地冲进来,直愣愣地看着阿诺。 乔东风给大家做了介绍。 那对老年男女是乔东风的爷爷奶奶,爷爷叫乔哈利,奶奶叫罗莉莎。 那对中年男女是乔东风的父母,爸爸叫乔埃文,妈妈叫萧疏雨。 知道了苏郁檀的身份后,四人都对苏郁檀感激不已。 满头白发的罗莉莎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非常感谢你救了那孩子。因为这件事,我们一家人这些年就没安生过。” 她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笑中带泪。 苏郁檀温和地说:“您客气了。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 “不管你认不认,反正我们一家会记着这个情。”罗莉莎说,“等我们把孩子安顿好了,请你一定来我家里吃个便饭。” 苏郁檀客气地拒绝:“对不起,社工有规矩的。我们不能接受案主家属的任何馈赠和宴请。” 罗莉莎有些踌躇:“吃顿便饭也不行?” 苏郁檀柔和却坚决地摇头:“不行。” 罗莉莎只好有些怅然地作罢,又向苏郁檀道了一回谢,就去看阿诺了。 阿诺被突然冒出来的这许多亲戚包围着嘘寒问暖,十分不适应。 弄明白每个人的身份后,他就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颇有些受宠若惊。 乔东风走过来站在苏郁檀旁边,专门感谢她。 “这件事,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乔东风眼眶发红,“要不是你,我不知道还要为阿诺担心多久。” 苏郁檀不在意地笑了笑:“不用客气。我只是在履行一个社工的职责。你以后好好对阿诺就行了。” “我会的!”乔东风点了点头,笑得十分苦涩,“我真的很恨崔琳琳,她让我蒙受了难以洗涮的羞辱。但是……阿诺是无辜的……” 苏郁檀也替他难过,却只能说:“你能这么想,是阿诺的幸运。” 乔东风大约真的很需要倾诉,叹息一声,又说:“这些年,我一直在两难的境地里挣扎。孩子刚失踪那会儿,我也有过自私的念头,觉得崔琳琳带走孩子也好,我也能少一个象征着耻辱的负累……” 苏郁檀安慰他:“每个人都会有自私的念头。怎么想不重要,怎么做才是最重要的。” 乔东风给了她一个感激的笑容,接着说:“但后来,只要一想到阿诺在崔琳琳这样一个人的手里,我就担心得睡不着觉。我怕她对孩子不好,怕孩子被她带着走上邪路…… “所以,我想尽办法找他,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现在你不用担心了。”苏郁檀说,“阿诺已经回到了你的身边。我相信,你会一个好爸爸。” 乔东风真的是一个好男人,可对于艾薇儿来说,这情况就有些复杂了。 “谢谢你找到阿诺,真的!”乔东风看着已经露出笑脸的阿诺,由衷地说,“再让崔琳琳那样养下去,阿诺的一生,就真的毁了。” 苏郁檀见他已经倾诉完毕,正准备叮嘱一些注意事项,活动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穿着深色高领打底衫、休闲西装的男人,快步走进来。 这个男人有一双异常深邃的眼睛,眼睛周围长着异常茂密的睫毛,正是小鸽子的生物学父亲——乔忘川。 乔忘川、乔东风…… 苏郁檀心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他们是亲戚? 乔忘川看了看活动屋里的情形,将视线落在了苏郁檀身上,神色有一点惊讶:“苏小姐?” 苏郁檀勾了勾嘴角:“是我。” 这次人质劫持事件虽然只用了一个小时就顺利解决,但今天的工作肯定没法正常进行了。 在警方录证之后,苏郁檀就回到了更衣室,准备回家。 更衣室空无一人,一同成为人质的同事们要么还在录证,要么已经去跟亲友团聚了。 苏郁檀慢悠悠地打开储物柜,把隐形智能眼镜戴回眼眶,把隐形智能耳机塞回外耳道,把智能手表重新佩戴在左手手腕上。 现在的智能眼镜、智能耳机、智能手表,每一件都是一个单独的个人通讯器和个人电脑,单独使用完全可以满足基本的上网和通讯需求。 但他们各有自己的长处和不足。 智能眼镜和智能耳机都是隐形的,有极好的生物兼容性。 人们可以长年配戴着它们,完全不需要定期摘下来清洗保养,一点儿也不麻烦、不累赘。 智能眼镜可以拍摄、播放全息视频。 因为全息视频是360度无死角的,所以智能眼镜能通过拍到的、主人的肢体动作、眼部动作与主人交互(“视线密码”就是用的这种技术)。 同时,智能眼镜还可以随时改变自身的透明度,在阳光下充当太阳镜,在黑暗里充当夜视仪,在主人睡觉时充当眼罩。 但因为它集成了太多功能,又要考虑它的体积、与眼`角`膜的生物兼容性等问题,其它功能就被大大削弱了。 智能耳机的音响效果非常好,还可以收录、阻隔、过滤声音。 如果听音乐、看电影,它们能提供完美品质的声音播放。 如果睡觉,它们可以开启隔音系统,隔绝噪声的干扰。 如果你处在嘈杂的环境中,滤音系统可以减弱或完全过滤掉所有嘈杂,让你只听你想听的那部分声音。 当然了,同样由于体积和外耳道生物兼容性等问题,它的其它功能被大大削弱甚至取消掉了。 智能手表虽然体积大一些,显得累赘一点,但它有强大的储存能力、运算能力、信号接收和发送能力。 它的全息投影屏和虚拟键盘,可以让人机互动更加快速和方便。 如果你要玩大型网络游戏,想下载大量影视剧,或者想使用专业一些的电脑功能,一支智能手表必不可少。 更重要的是,智能手表里面还有一个智能核心,相当于一个没有实体的私人助理,可以周到体贴地帮主人处理很多事。 54.再见,人间。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苏郁檀并没有过度关注小男孩脸上的伤, 而是继续讲故事。 很快, 她讲到了第一集的小高潮——伽马被垂死的老海盗告知, 他爸爸并不是他的亲生爸爸。 说到这里,她问小男孩:“你猜一猜,为什么他爸爸不是他的亲生爸爸?他的亲生爸爸又到哪儿去了?” 一直默默无语的小男孩第一次开口, 毫不犹豫地说:“因为他的亲生爸爸不要他了!” 苏郁檀问小男孩:“你为什么这样想?” 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孩子神智是正常的,也能表达自己的看法、与人交流。 小男孩儿抿了抿嘴, 有些紧张地看了看门的方向,低着头小声回答:“妈妈说:男人都是没良心的, 我爸爸尤其没良心……” 苏郁檀没有反驳他, 而是问:“你爸爸做什么了?” 小男孩儿咬了咬嘴唇, 十分难过地说:“他不要妈妈, 也不要我了。” “你妈妈告诉你的吗?” 小男孩儿用指甲抠着收纳箱的箱盖,轻轻点了点头, 没有说话。 苏郁檀小心翼翼地问:“有没有可能……是你妈妈骗你的?” 听她这样说, 小男孩儿再次紧张地看了看门口,然后将食指竖在唇前“嘘”了一声,小声地说:“你不要说这种话, 妈妈会生气的!” “妈妈生气的样子, 是不是很可怕?”苏郁檀不动声色地套话。 小男孩低着头, 继续抠着收纳箱的箱盖, 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姐姐带你走, 好不好?我们去一个你妈妈找不到你的地方。这样,不管她怎么生气,你都不用再怕她了。” 小男孩儿一愣,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不要!我就要跟着妈妈。” “可妈妈生气的时候,很吓人呢!” 小男孩皱着眉头,十分苦恼地说:“那我就更乖一点,不要惹她生气。” 他抬起头看着苏郁檀,一张小脸十分严肃:“你也不要惹妈妈生气!不然她会杀了你的,把你的心肝挖出喂狗吃。” “这也是妈妈说的?”崔琳琳就是这样恐吓孩子的吗? 小男孩点点头:“嗯。” 他第三次看了看房门,十分不安地问:“妈妈呢?为什么那道门一直开着?” 很显然,他的注意力,已经从《流浪全星际》的故事情节里,完全脱离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苏郁檀装出很疑惑的样子,对小男孩说,“要不,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小男孩儿再次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行!我不能出去。我要是出去了,妈妈会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 他一连说了四个“很生气”,满脸惊恐的神色,身体又开始微微发抖。 苏郁檀心里有一种澎湃的愤怒:看来,李子璇在游乐场里说的那些话,完全是经验之谈啊!她没少揍孩子吧? 她深吸几口气,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愤怒,对小男孩说:“那我出去看一看,回来再告诉你?” 小男孩连忙点头,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苏郁檀走出门去看了看,李子璇已经被带走了。 莫里斯低声说:“她醉得太厉害,我们怕她死了,就把她送到医院去醒酒了。放在次卧的那座医疗舱,已经彻底被砸坏了。” 支援苏郁檀的公诉律师已经来了,竟然就是艾薇儿。 艾薇儿轻声说:“我上个案子刚刚结束,正闲着没事干,我领导就把这个案子派给我了。妹纸,这可是大案啊!你当社工第一天的成绩,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苏郁檀摇摇头:“我宁愿自己当时怀疑错了出个洋相,也不希望真有这样的大案出现。” 她实在不愿回忆过去。偏偏这个案子与她的童年噩梦有太多重合之处,总让她想到那些不开心的事。 艾薇儿说:“放心吧!我一定会让那个女人付出最大的代价。” 然后她走到那个房间的外面,对房间里的小男孩说:“你妈妈醉得太厉害,醒不过来,被送到医院去醒酒了。你要去看看她吗?” 小男孩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医院?那是什么?什么是醒酒?” 苏郁檀再次用深呼吸压制心里的愤怒。 李子璇竟然把这孩子禁锢成了这个样子! 这么大的孩子,连这一点基本常识都不知道! “你受过伤吗?”她问小男孩。 小男孩点点头。 “受伤以后怎么办呢?” “如果只是小伤,就等它自己好。如果很痛很痛,就让妈妈带我到医疗舱里躺一下,醒过来就好了。” 又是医疗舱! 对于这种东西,苏郁檀的观感还真是复杂难言。 她尽可能简单地给小男孩儿解释:“如果比‘很痛很痛’还要更痛,那么就要到医院去。那里有更多更好的医疗舱,还有很多厉害的叔叔阿姨,可以让你妈妈好得快一点。” 比“很痛很痛”还要更痛? 小男孩儿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大概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很担忧地问:“那妈妈会很难受吧?” “当然,妈妈现在可难受了。你要去医院看看她吗?你给她吹一吹气,或许她会好受一点。”苏郁檀面带微笑地忽悠着小男孩。 她心想:那个女人将来,会更加“难受”的。 小男孩脸上出现了十分纠结挣扎的神色。 他迟迟疑疑地站起来,微微往前挪两步,又有些恐惧地停下来。 苏郁檀站在门外鼓励她:“没关系的。如果你实在害怕,我们悄悄去医院看一眼,然后立刻就溜走。妈妈不会发现的。” 小男孩终于被说服了。他鼓足了勇气,慢慢走到了门口。 最后,他双脚站在门内,双手抓住门框,探出半个身子,打量了一下客厅里的情况。 客厅里面有警察和艾薇儿在搜证。 虽然他们都尽量对小男孩和气友善了,但他们的存在本身,还是吓着了小男孩。 小男孩又缩回去了,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在退后与向前这两种选择间,迟疑不决。 苏郁檀也不勉强他,搬了一把勉强能坐的餐椅,在那扇隔音门外坐了下来,与小男孩儿隔门相望。 “你不想出来也没关系。我继续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她笑着说。 苏郁檀继续给小男孩讲《流浪全星际》的故事。 这一回,她加快了讲故事节奏,很快就讲到了伽马和两个小伙伴离开星盗窝之后,在宇宙中的见闻。 她特意把外面的世界描述得很精彩。 飞船是什么样的?星空是什么样的?还有各种美味佳肴是什么做的,吃起来又是如何美味。 小男孩听得十分神往,不由自主地开始咽唾沫。 最后,对外面的好奇和向往,战胜了他心里的恐惧。 他慢慢从房间里走出来,小心翼翼地蹭到了苏郁檀身边,满脸忐忑地对她说:“要不……我们还是去看看妈妈?” 说完这话的时候,他紧张得直吞唾沫。 苏郁檀看到旁边的艾薇儿在对她打手势,就对小男孩说:“好的!这当然没问题。去看了妈妈之后,我们还可以去吃好吃的。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小事必须要做。” 她指着艾薇儿说:“你张开嘴,让那个阿姨用一个圆圆的小棍子,在你的嘴里轻轻刮两下,我就可以带你去了。” 这是为了提取小男孩的dna样本,以便确定他的身份,确定他与李子璇是否有血缘关系。 两人之间是否有血缘关系,会影响到案件的归属。 小男孩再次皱起了眉头,略有些为难地说:“会痛吗?” “不会!一点儿也不会痛。”在嘴里刮两下只是为了采集脱落的口腔上皮细胞,不会伤到他的。 小男孩就点点头,勉为其难地张开嘴,让艾薇儿提取了他的dna样本。 苏郁檀笑着鼓励了他:“你真是个勇敢的好孩子。你这么勇敢,一定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吧?” 小男孩儿有些骄傲地抬起了下巴,说:“我叫阿诺,承诺的诺。妈妈说,男人说话要算数,一诺千金。” “果然是很好听的名字。”苏郁檀赞美说,“我叫苏郁檀。你可以叫我苏阿姨。” 阿诺终于同意走出房间,走出家门。 苏郁檀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微笑着问阿诺:“你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们这一次要出去很久,重要的东西都得带着。” “要去很久吗?”阿诺有些紧张,“你不是说,我们悄悄看看妈妈,然后就立刻溜走吗?” “对啊!但是溜走之后,我们不回这里住。你看这里……现在,这么多人在这里走来走去,住着很吵的,对不对?” 阿诺皱着眉头左右看看,点了点头,对她的话表示同意。 “那你等一下。”他对苏郁檀说。 他跑回那间隔音屋,将一个大大的收纳箱往外面拖。 拖到一半的时候,他又打开另外一个收纳箱,把几包纸尿裤掏出来,扔进了那个他想拖走的收纳箱。 苏郁檀见他把纸尿裤也算作“重要”的东西,忍不住又是一阵叹息。 这孩子看上去已经五六岁了,却还离不了纸尿裤,这是很大的问题。养他的人,实在够混帐的! 在等待阿诺收拾东西时,她注意到:艾薇儿正盯着基因比对的结果发呆。 “怎么啦?”她关切地问艾薇儿。 艾薇儿声音飘忽地说:“这孩子,是乔东风的儿子。” 苏郁檀无比惊讶:“乔医生?你男朋友有儿子了?” 艾薇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些是乔医生的隐私,所以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但现在,这件事必须告诉你了。” 她把手里的基因快速比对仪递给苏郁檀:“你自己看看比对结果吧!” 苏郁檀快速翻看几份比对结果。 阿诺与五年前失踪的儿童乔一诺基因匹配,可以确定他就是乔一诺。 人口信息库的资料记载:乔一诺的生物学父亲是乔东风,生物学母亲是崔琳琳。 而实际的基因比对结果是:阿诺与李子璇是生物学母子关系,李子璇与崔琳琳的基因图谱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李子璇与崔琳琳要么是同卵双胞胎,要么是同一个人——尽管她们的年龄、长相、出生背景等完全不同。 这年头,整个容、换张脸是很平常的事,唯有基因改变不了。 所以正式的身份确认,必须做基因图谱的比对。 苏郁檀问艾薇儿:“你能确定李子璇就是崔琳琳,而不是崔琳琳的双胞胎姐妹?” 艾薇儿点头:“确定。因为我知道所有前因后果。” 苏郁檀有些不可思议地说:“有前科的人造假身份不奇怪。奇怪的是:她是怎么把假身份造得这样专业、这样周密的?她是怎么把假身份、假资料塞进人口信息库这种地方的?” 她想起那个在电脑技术上败给崔琳琳的清秀警察,忍不住咂舌:“这个崔琳琳,果然是行家里的行家——犯罪的行家。” 55.金丝囚笼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苏郁檀的耳边响起潺潺的流水声、鸟鸣声, 眼前出现了满目的苍翠葱绿。 慢慢地,人世喧嚣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她迷失在了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睡醒之后, 苏郁檀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她正准备坐飞碟回家,却接到了艾薇儿的视频电话。 电话接通, 正在化妆的艾薇儿问她:“今天中午,你有没有时间跟我和乔医生吃饭?” “有啊!”苏郁檀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你昨晚为乔医生庆生,玩得开心吗?” 艾薇儿一边描眼线, 一边说:“挺开心的!他昨晚正式向我表白了,我已经答应做他女朋友了。” 苏郁檀很为她高兴:“那恭喜你们了!乔医生追了你将近三年了吧?可终于修成正果了!” 描好了眼线, 艾薇儿开始涂眼影, 微微叹息着说:“你也知道两年前的事对我有多大伤害, 要不是他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我不会恢复得这么快。现在,我也走出阴影了, 应该开始新生活了。” 两年前, 艾薇儿曾被人贩子绑架, 遭受了性`侵,还差点被卖到不知哪颗蛮荒星球上去。 获救之后, 艾薇儿在精神病院住了两周, 又花了更长的时间治疗潜意识创伤。 教科书说:同样的伤害, 对未成年人和成年人造成的影响,是完全不在同一个数量级的。 艾薇儿出事时已经工作多年,心智已完全成熟,因此,那次遭遇虽然是很大伤害,在她潜意识造成的创伤也只是二级。 一到三级的潜意识创伤综合症,都有自愈的可能。 级别越小,自愈的可能越高,速度越快。 苏郁檀记得那组数据:一级潜创的自愈率是31%,二级潜创的自愈率是8.3%,三级潜创的自愈率就非常非常低了,全星际还不足100例。 经过两年的疗养,现在,艾薇儿已经完全恢复。 再提起当年的事,她已经十分平静淡然了。 说完了自己的事,艾薇儿奇怪地问:“你怎么在飞碟里?准备出门吗?” 苏郁檀摇摇头:“不是。我在新海市生殖服务中心的地下碟库里,正准备回去。” “你跑去那里做什么?又想捐卵子了?”艾薇儿随口一问。 “不是。”苏郁檀微微叹息,“我捐的卵子,变成了一个孩子。” 正在涂口红的艾薇儿,险些把口红涂歪了。 “等等!你怎么知道你那颗卵子变成孩子了?难道……孩子的预定收养人出事了?” 如果预定收养人没有出事,那颗卵子变的孩子年满18岁之后,才会被告知无抚养关系的生物学父亲或母亲的消息,由孩子自己决定是否与对方联系。 苏郁檀叹息一声:“没错。” 艾薇儿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法律条文,皱着眉说:“你拿不到资格证,只能放弃优先抚养权……所以,你是去签订放弃收养的协议吗?” 苏郁檀勉强地笑了笑:“跟律师做朋友就是省心。很多事,我不必说,你自己就能猜得到。” 结束与艾薇儿的通话后,苏郁檀又给陆晓知发了视频信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陆晓知很快回复。 全息视频中,他一身骑行服,把自行车骑得飞快,喘着粗气说:“你只是那孩子的生物学母亲,不是社会学的,我就不恭喜你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 整个周末,苏郁檀都在惦记着乔忘川的答复。 但乔忘川一直没有联系她。 周一上班的时候,苏郁檀又在新海市社会事务局的地下碟库里,遇到了陈若水。 陈若水有些蔫蔫地说:“恭喜你啊!你多了一名仰慕者。” 苏郁檀把上周五放在后备舱里的小箱子拿出来,拎在手上,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陈若水没精打采的:“那名丹凤眼帅哥特警,跟我聊天的时候一直打听你的事。我问他是不是对你有兴趣,他承认了。他说:他跟我交换联系方式,其实是为了你。我要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吗?” 苏郁檀看着陈若水幽怨的表情,忍不住好笑:“你帮我回绝帅哥吧!我对他没兴趣。” “他真的很帅!你不考虑一下吗?”陈若水既纠结又紧张地看着她。 “我不觉得他帅。你还是自己留着欣赏,更能体现他的价值。”苏郁檀一边向电梯走去,一边毫不犹豫地拒绝。 陈若水不紧张了,表情里只剩下了纠结,十分苦恼地说:“那我要怎么回绝他啊?帅哥十分诚心地一再拜托我,我真不忍心让他失望。” “你就说:我有六级潜创症,不能承受太大的压力,不适合跟一名常在生死边缘游走的特警谈恋爱。”因为那天的劫持事件,丹凤眼肯定也知道她的病情了,这样说也不会泄露更多隐私。 陈若水眼睛一亮:“好!就这么回复他。” 电梯停在三楼时,陈若水走出了电梯,苏郁檀继续往上。 她即将加入的未成年人保护处社工一科,在社会事务局大楼的七层。 未保处有两个社工科,社工一科专门负责未满12岁的儿童,共有60多名社工,分成了三个组。苏郁檀被分到了二组。 社工二科专门负责12岁到18岁的青少年,据说也是三个组。 出了电梯以后,她按照智能手表里的信息,找到了自己新部门的会议室。 之所以是“会议室”而不是“办公室”,咳咳……是因为一线社工长期在外奔波,为了节省办公场地,社会事务局干脆连一个小小的格子间也舍不得给他们了。 据说这一点,经常被社工们吐槽。 社工科的安保远不如抗压能力测试中心。 苏郁檀不需要验证虹膜,不需要输入视线密码,只需要把智能手表往门禁器上一贴,会议室的门就自动打开了。 会议室正中,放着一张长弧形会议桌,桌子四周摆着二十多张椅子。 这是社工一科二组开会的地方。 会议室西侧,连着两个小单间。 靠大楼外墙的单间是组长办公室;靠走廊的单间,是一个小小的会客室。 会议室的窗户向北开,窗下摆着一排茶水柜。 会议室南墙和东墙的墙边,是两排储物柜。这些储物柜,就是社工们在社会事务局仅有的一点办公空间了。 苏郁檀找了一个空着的储物柜,打开手里拎着的小箱子,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放进去,关上柜门。 然后,她就随便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等顶头上司到来。 顶头上司叫唐恩,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她之前笔试、面试的时候都见过。 快到九点时,唐恩出现在了办公室的门口。 苏郁檀站起身来,向新上司问好。 唐恩点点头,很和气地吩咐她:“五分钟后到我办公室来。” 五分钟后,苏郁檀敲门,进了唐恩的办公室。 办公室不算大也不算小,除了窗台摆着的几盆绿植以外,还有一些很可爱的小摆设。 “欢迎加入我们组。”唐恩笑着站起身来,隔着办公桌向她伸出了手。 苏郁檀伸手,与唐恩相握:“我是新人,还请组长多多指教。” “别这么客气。笔试和面试你都相当出色,我相信你能做好这份工作。”唐恩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示意苏郁檀也坐。 苏郁檀隔着办公桌,坐在了唐恩对面。 “虽然你对社工的行为规范,应该是比较清楚了。”唐恩开门见山地说,“但你今天正式入职,按程序,我还得向你强调三条重要纪律。你记好了。” “是!”苏郁檀端正了坐姿,很认真地听上司训话。 唐恩看着她,郑重地说:“第一条纪律,先把你的智能设备拿到技术科去检测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木马病毒或系统漏洞之类的。以后,每两周检测一次。 “知道这么做的意义吗?” 苏郁檀点头:“社工工作时,需要同步上传工作视频到未保处的服务器。如果我们使用的智能设备里有木马病毒或系统漏洞之类的,容易造成案主及其亲属的隐私泄露。” 案主是指社工们服务的对象。 具体到未保处,案主就是指社工们服务和保护的那些未成年人。 唐恩点点头,继续:“第二条纪律,与案主及其亲属的每一次接触,哪怕只是在街上偶遇,也必须录制并同步上传工作视频。如果遭遇技术故障不能上传,必须第一时间提交报告。 “这是为什么?” 苏郁檀像小学生回答老师的提问一样,老老实实地背答案:“录制并同步上传工作视频,第一,是为了计算工作时间。我们每周的净工作时间,要累积达到30个小时才算全勤,超出部分可以领到加班费; “第二,同步上传工作视频,是为了保留证据,在有需要时呈供法庭; “第三,如果我们在工作时遭遇人身伤害,人工智能‘贝斯特’会自动帮我们报警,保护我们的人身安全; “第四,如果我们与案主亲属发生纷争,工作视频也能证明我们是否存在违规行为。” 唐恩再次点了点头,又说:“第三条纪律:不要跟案主及其亲属有任何利益牵扯;如果与案主及其亲属有私人关系,请注意申报和回避,免得廉政办请你去喝茶。” 苏郁檀认真地点头:“我会注意的。” 唐恩笑眯眯地说:“那你先去技术科吧!等你检测完设备,安装了‘贝斯特之眼’,我会把你的工作任务发到你的邮箱里。 “以后,我们主要通过邮件和视频电话沟通工作。顺便说一句,我跟你们的每一次沟通记录,也是要同步上传服务器的。” 苏郁檀站起身来:“好的。我记住了。” “贝斯特之眼”是社工专用软件,集成了社工工作所需要的全部功能。 “贝斯特”这个名字,据说出自于埃及神话,是守护家庭和幸福的“猫女神”。 她走到一边,联系唐恩:“组长,阿诺的案子,得另外派人来接。我刚刚才知道,我跟那孩子的亲属,有些私人关系。” 跟案主及其亲属有私人关系的,必须注意申报和回避,这是唐恩今天早上才强调过的纪律。 56.亲人 本章穿越了,购买比例70%可召回。  究竟是什么人, 会向人口贩子“定购”她? 她竟然像商品一样, 被人“定购”了? 现在的人贩子, 已经猖獗到这种程度了吗?! 大鱼坐到了苏郁檀的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柔声安慰她:“你不要害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苏郁檀紧紧捏着拳头, 控制自己紧张的情绪,却有些徒劳无功:“你们借我的身份、房子之类, 是想守株待兔?” 岳峥嵘说:“没错。只要你签署这两份协议, 我们今天就可以送走你, 将你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同时, 我们会派一名女特工换脸假扮你,将那群嚣张至极的人贩子一网打尽。” 苏郁檀又问:“要多久?” “不知道。得看那个人口贩卖组织什么时候行动。我们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收了定金, 一定会行动。” “也就是说,如果我签了,我就要放弃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我的朋友、我的一切……直到你们喊停?” “差不多是这样。” “冒充我的女特工,知道社工应该怎么做吗?” “她不知道。而且行动期间, 她也不适合跟小朋友接触,免得连累无辜。所以,你还需要找一个值得信服的借口, 请一个不限时间的长假。” 不限时间的长假…… 苏郁檀想:就算她在福利良好的政府部门工作, 这样请假也太任性了。 她请假了, 同事们就得加班顶她的工作。 一周两周还好, 一月两月呢?更久呢? 她苦涩地问岳峥嵘:“你们觉得,什么样的工作和上司,能容许职员这样请假?” 岳峥嵘轻声说:“这件事过后,我们局里会发正式的公函跟你的上司沟通,你不用担心自己会失业。” 苏郁檀沉默了好一会儿,心乱如麻。 她站起身来:“对不起,我需要冷静一下。你们随意。” 岳峥嵘点点头:“我们理解。你也可以找人商量一下,但一定要是可靠并且嘴紧的人,人数也不要多。” 苏郁檀点点头,脚步虚浮地上了楼,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甩掉鞋子,躺进空空的浴缸里,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对医疗舱的观感十分复杂,却无法否认医疗舱能给自己安全感。 躺在浴缸里的感觉,与躺在医疗舱里有一点像,此时此刻,这样做有利于镇定下来。 她充满恐惧地想:究竟是谁下了那个“定单”?究竟是谁在阴暗处盯着她? 苏郁檀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比自己以前所认识到的更加险恶。 虽然一直有人贩子暗中贩卖年轻女人到蛮荒星球的传闻,时不时看到警方打击人口贩卖的新闻,但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手表的智能核心米娅提示她:“你跟乔先生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还去不去生殖服务中心?” 苏郁檀才想起这件事,只能说:“你帮我给他发信息,就说我遇到了一些意外情况,近期没法赴约了。” 在人贩子的问题解决之前,她都不能再去见小鸽子了,免得连累她。 但突然,一个恐怖的念头浮上心头:小鸽子会不会也被盯上了? 这个念头令她窒息。 小鸽子比她更无辜,也更没有自保的能力! 她连忙对米娅说:“你再跟乔忘川说一声:我被坏人盯上了,请他务必多留心自己和小鸽子的安全,我怕他们也被盯上了!” 半分钟后,米娅说:“乔先生请求视频通话,是否接通?” 苏郁檀想了想,从浴缸里爬出来,回到卧室中,才让米娅接通了跟乔忘川的视频通讯。 视频中,乔忘川依然穿着高领打底衫、休闲西装,坐在他那架低调的光翼飞碟里。 “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他开门见山地问。 被他这么一关心,苏郁檀心中突然被强烈的酸楚感涨满,几乎流下泪来。 她不想在乔忘川面前示弱,就努力忍住流泪的冲动,勉强微笑了一下:“我的麻烦我可以自己处理。你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小鸽子,就可以了。” 乔忘川皱眉看着她:“你信不过我?” 苏郁檀连忙否认:“不是的!是警察不让我说。真的!” “警察?” “对!这件事是他们告诉我的。他们也会保护我,你不用担心。我……我只求你保护好小鸽子!你千万保护好小鸽子!她还那么小……”她想保持镇定,不想说话带哭音,可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乔忘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来,你的麻烦很不小。” 苏郁檀不想再多说什么,直接告别:“这就样吧!我还有事……再见!” 挂断电话后,她就瘫倒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眼泪叭嗒叭嗒地往下掉。 一个人哭了很久,她才感觉好过了一点。 她从床上爬起来,在梳妆台前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速写本和一支铅笔,开始清理自己的思路。 这个变态是自己认识的人,还是不认识的人? 想了好一会儿,她觉得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 他有可能伪装成一个好人,整天在自己周围晃。 他也有可能像老鼠,躲在不知哪个角落悄悄窥探自己。 尤其上周的人质劫持事件的现场视频,已经在网上广为流传,已经被不知多少人看过了。 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看过视频后,就对自己产生了“兴趣”? 那么,假如自己认识这个人,那是最近才认识的,还是已经认识很久了但那人最近才“下单”? 思考了好一会儿,她还是觉得,这两种情况也都有可能。 在纸上胡乱地写写画画好一会儿,她发现:自己连一个嫌疑人的名单也理不出来。 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她将那张速写纸扯下来撕成碎片,扔进了废纸篓里。 她趴在梳妆台上,摸着梳妆台干净却有些斑驳的漆面,被一种异常强烈的孤寂之感啃啮着。 “爸爸,如果你还活着,那该有多好?”她喃喃自语说,“一个人活在这世上,真的很辛苦!” 这张梳妆台,是她爸爸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 当年,养母陪她翻遍了旧货市场,才找到了一把摇椅和一个梳妆台。 那把摇椅放在她的画室。这张梳妆台,一直放在她的卧室里。 每当指环也无法帮她约束情绪时,她就会这样趴在梳妆台上,用指尖描摩那斑驳的漆面,寻求一点点心理安慰。 正在黯然神伤,米洛又通过智能耳机告诉她:“有一位乔忘川先生来了。他说他是地球联盟公共安全部的技术顾问。我已经核查了他的证件,岳峥嵘警官也证实了他的身份。” “乔忘川?”苏郁檀一下子坐直了,只有手还放在梳妆台上。 她突然想起:自己从来没有问过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他也不曾主动说过。公共安全部的技术顾问……这个头衔,好像挺能唬人的? “请乔先生进来!”她对米洛说。 她对着梳妆台的镜子,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就出门下楼,去见乔忘川。 乔忘川已经进门了,正跟岳峥嵘他们,一起坐在客厅里。 岳峥嵘给苏郁檀介绍了乔忘川的身份,又说:“我们刚刚接到了上级通知,乔忘川先生要加入保护你的计划中。并且……”他脸色有些难看地说,“在保护你的问题上,我们得听乔先生的。” 乔忘川对苏郁檀露出一抹笑,语气柔和地说:“我能跟你单独聊聊吗?” 苏郁檀轻轻点头:“跟我到二楼来吧!我妈妈的书房里,还比较安静。” 宋歆宁医生的书房里,有一张用来小憩的贵妃沙发椅。 苏郁檀请乔忘川在沙发椅上坐,自己将书桌后的转椅拖过来,坐在了乔忘川的对面。 “苏小姐,你现在能信任我了吗?”坐下后,乔忘川把手里的小箱子搁在一边,很认真地问苏郁檀。 苏郁檀微微苦笑,委婉地说:“坦白说,除了多年老友,我现在不知道可以信任谁。” 乔忘川听懂了她的意思,又问:“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完全信任我?” 苏郁檀反问:“你为什么要在意我是否信任你?” “这关系到我能不能保护好你。” “你为什么要保护我?虽然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孩子,但无法是法律上还是道义上,你都没有保护我的义务。” 乔忘川有些黯然地轻叹一声,声音略有些低沉:“因为我不希望当小鸽子长大后想见你时,我只能带她去见你的墓碑。 “或者更糟糕,你连墓碑都没有,正流落在不知哪里,被哪个变态折磨□□。 “小鸽子会永远为你牵肠挂肚,却永远也找不到答案。这种状况很折磨人,我不忍心她受这样的折磨。” 苏郁檀沉默了。 她想起自己在遇到崔琳琳的那个游乐场所下定的决心。 她当时想:一定要认真工作,认真生活,认真面对自己的疾病。 她希望小鸽子长成一个帅气的美少女时,走过来跟她说一声“嗨”,跟她闲话几句家常。 她也不希望小鸽子成年后,只能看到她的墓碑。 而乔忘川所说的另一种情况,更是她极度恐惧的。 她突然觉得有些鼻酸,还有一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孩子,乔忘川就自动将她纳入了他的保护范围之内吗? 这种感觉,让苏郁檀觉得很陌生,也很温暖。 似乎她跟乔忘川之间,已经有了某种特别而牢固的联系,多了一些隐秘而快乐的亲近感,不再像之前那样客气而疏离。 她笑得有些软软的,对乔忘川说:“信任源于了解,你同意吗?” “你想了解什么?”乔忘川神色宁定地说,“我不太喜欢讲自己的私事。所以,如果你想了解什么,就请你自己发问。能回答的,我都会回答。” “后来呢?”她语气柔和地问。 “后来……”周锋幽幽地说,“后来,那个女人丢下我和我父亲,跟野男人跑了……跑了!” 苏郁檀心想:不管周锋母亲被指控“勾三搭四”的真相是什么,她把年幼的儿子留给有家暴前科的丈夫,都是极不负责任的。 一个正常母亲的理性做法是:报警,控告丈夫家暴,起诉离婚,自己带孩子开始新生活。 57.往事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苏郁檀沉默了好一会儿, 既想笑, 又想哭。 可最终,她也只是木着脸说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 说完, 她就想挂断视讯。 “等一下!”乔忘川连忙阻止她,“作为补偿, 你可以给孩子取个小名。” 苏郁檀略微讽刺地说:“我取了,你就会用吗?” 乔忘川肯定地说:“会的。” “你会告诉孩子,这个小名是我取的吗?” “等孩子年满18岁, 我会告诉她——将一切因果都告诉她。” 苏郁檀唯有苦笑。事情, 似乎回到了最初——要等孩子十八岁, 她才有见她的可能。 但仔细想一想, 似乎又比原本的情况更好一些。 至少,她现在知道了自己的孩子是个女孩,将于3019年5月20日出生;孩子的爸爸叫乔忘川,是一个很帅气、看上去也很稳重的男人。 她应该会幸福吧?她一定会幸福! 想了一会儿,她轻声说:“就叫她小鸽子吧!不求她称霸天空,只求她永不迷失方向。” “小鸽子……”乔忘川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表示认可,“很好的小名。我喜欢永不迷失方向这个寓意。” 苏郁檀没有说话。 “那么……”乔忘川微微叹息,“苏小姐, 以后……请多保重。” 结束了通话, 苏郁檀整个人都空空的、木木的。 她也不想去找陆师兄吃午饭了, 慢慢走出了医院,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一个小小的儿童游乐园,在一张空椅子上坐下来。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游乐园里的每一个孩子,默默在心里猜测每个孩子有多大年纪,是什么样的性格,有什么样的家庭和亲人。 又想:如果小鸽子长到了这个年纪,会是什么模样呢?会有怎样的性格呢?那位乔先生家里的人,好相处吗?孩子会觉得幸福吗? 不知道十八年——不对,应该是十八年零32周后,会不会有一个帅气的美少女走过来对她说:“嗨!我是你闺女小鸽子。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自己到时候要说什么呢? 苏郁檀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她就说:“我挺好!就是很想你……” 那样的场面实在太美好。 她忍不住沉浸在类似的幻想中,难以自拔。 过了很久,她又惆怅地叹息一声: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一天? 应该会吧?她充满希望地想。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要认真工作,认真生活,认真面对自己的疾病。 因为我不希望小鸽子有一天来找我时,只能找到一座冰冷的墓碑…… 连翩的浮想中,她暗暗下定了决心。 那种空洞麻木的感觉渐渐淡去,心灵似乎受到了某种滋润。 跟她坐同一张椅子的一个白发老太太笑着问:“你家的孩子是哪一个?” 苏郁檀转头看了看她,笑道:“我孩子不在这里。她才八周大,明年五月才出生。你家的孩子在这里?” 老太太点点头,笑着指给苏郁檀看:“就是正在玩滑梯、穿绿色t恤衫的那两个。他们三岁了,男孩儿是哥哥,女孩儿是妹妹。他们年龄相差一个月,是我的孙子孙女。” 听老太太说兄妹俩年龄相差一个月,苏郁檀就知道,这两个孩子中,至少哥哥是体外育胎生出来的。 “他们很可爱。”苏郁檀赞美说。 老太太笑起来:“也很聪明。哥哥的精神域度达到了13%,妹妹的精神域度差一点,也达到了11%。” 精神域度,是替代智商测试法,综合评定一个人大脑功能和精神意识强度的指标,百分比越高越好。 一般来说,全星际超过八成的人,精神域度都在10%以下。 精神域度超过10%以后,每提升一个百分点,大脑功能和精神力强度就差不多要提升一倍,其稀有程度也相应地提升一倍。 精神域度超过20%的人,大约只有十万分之四。 精神域度超过30%的人,那就是传说中的存在了。 对于老太太的夸耀,苏郁檀笑了笑:“阿姨,精神域度的问题,你可别对孩子说。这项数据,应该是对孩子保密的,免得影响他们的自我认知和性格发展。” “我知道。我儿媳妇也这样说。”老太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在孩子面前说过,就是跟你这个不认识的人随便唠两句。你们都是有证的人,在怎么养孩子这件事上,我都听你们的。” 苏郁檀保持微笑,没有再说话。 老太太这话,她不知道怎么接——她其实是没有证的。 老太太又开始絮叨,说她当年也想考个证,以证明自己这个妈是合格的,没把儿子养歪不是侥幸。 谁知那些考证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她年纪大了,学了后头忘了前头。 她学了一年多,做了好多套模拟题,成绩始终在50分以下徘徊。 这件事,让她在儿子儿媳妇面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 “毕竟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了。”老太太总结说。 苏郁檀继续保持微笑,注意力却已被前方不远处的一对母子吸引住了。 那里,一个穿着绿条纹衬衣的年轻妈妈,正被儿子闹得十分头疼。 “我就要坐过山车!”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穿着与妈妈一样的绿条纹亲子衬衣,十分倔强地说。 绿条纹妈妈耐着性子,给小男孩讲道理:“你现在还太小,坐过山车会有危险,所以不能坐。等你长到爸爸的肩膀那么高了,我们再来坐,好不好?” “你胡说!上次爸爸偷偷带我来坐过,我一点事都没有!”小男孩极力主张自己的权益,却把爸爸出卖了。 “什么?!”绿条纹妈妈听完以后,怒不可遏,开始逼问小男孩,“说!你那个二百五的爸爸还带你干过什么?” 小男孩被吓着了,开始躲躲闪闪、支支吾吾。 被逼急了,他就开始坐地上耍赖,大哭大叫:“唔……我不要你!我要爸爸!我不要妈妈……妈妈是坏人……妈妈是坏人!” 绿条纹妈妈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他撒泼。 小男孩骑虎难下,更是闹得厉害。 苏郁檀看着这一幕,觉得好笑又无奈,忍不住摇头叹息。 这个小男孩的成长环境,一定十分“多样性”。坐地上撒泼这一招,他跟谁学的? 同座的老太太发表意见:“我也觉得太小的孩子不适合坐过山车。” 看了苏郁檀一眼,她又有些不确定地补充了两个字:“对吧?” 苏郁檀就给她解释:“法律并未规定坐过山车必须达到几岁。 “绿条纹妈妈不许儿子坐,是担心儿子受伤,不想儿子冒险;而她老公显然觉得她的担忧有些多余,就阳奉阴违,跟儿子结成了同盟,一起欺瞒她。 “他们家最大的问题,不是坐不坐过山车,而是这夫妻俩教育理念不一致。” “这有什么问题?”老太太问得很认真。 苏郁檀也认真地解释:“夫妻俩的教育理念不一致,会让孩子无所适从,对孩子的成长很不利。 “这位爸爸跟儿子结成同盟,一起对抗欺瞒妈妈,更有诸多弊端。这位绿条纹妈妈应该跟丈夫好好沟通一下了。” 老太太有些敬畏地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周围其他人看着这母子俩的互动,有好笑的,也有摇头的。 还有人趁机教导自家小朋友:“千万别学这个哥哥!你瞧瞧他这样子,多丢人!” 被教导的小朋友连连点头。 苏郁檀正在考虑,要不要找个委婉的法子,跟绿条纹妈妈沟通一下。 一个满脸醉意、衣着凌乱、手里拎着大半瓶烈酒的女人,突然晃晃悠悠地从旁边蹿出来,恶狠狠地指着小男孩骂:“谁是坏人?你爸爸早就不要你了,他才是坏人!他才是人渣!你哭什么哭?再哭我揍你!”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周围的人。 苏郁檀连忙打开“贝斯特之眼”,开始同步向未保处的服务器上传现场视频。同时,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前两步,想在醉酒女人动粗时冲上去制止。 绿条纹妈妈先是一愣,然后迅速地将小男孩拉起来,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小男孩被吓得忘了撒泼忘了哭。他躲在妈妈的身后,只探出半张涕泪纵横的脸,吃惊地打量着那个醉酒女人。 “你谁啊?干嘛吓我儿子?”绿条纹妈妈跟醉酒女人理论。 醉酒女人打了个酒嗝,上前拍拍绿条纹妈妈的肩,笑嘻嘻地说:“你瞧,他现在不撒泼了!妹子,姐姐告诉你,对付这种不听话的小鬼,不用太客气。你凶一点,他就乖一点。必要时,揍他一顿更有效。” 绿条纹妈妈露出一脸嫌恶的神色,带着儿子退后几步,又用手掌在鼻子前面扇了扇,似乎想扇走什么不好的气味。 她打量了醉酒女人一眼,拉着小男孩转身就走:“走!我们离这个酒疯子远一点。” 小男孩连忙跟着妈妈走。走了一段距离,他又回头看了醉酒女人一眼,眼中好奇多于恐惧。 苏郁檀心想:看来,这小男孩很有安全感,也很有好奇心和冒险精神,倒是做探险家的好材料。 看着绿条纹母子离去,醉酒女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嘴里灌了一口酒,眼睛似乎更红了一些。 呆了好一会儿,她才一边狠狠地往嘴里灌酒,一边晃晃悠悠往游乐场外面走去,眼中有隐隐的泪光。 苏郁檀看着这个女人,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不对劲! 爱丽丝看了苏郁檀一眼,对他说:“苏小姐已经签字放弃收养。” 乔忘川俊眉微挑,淡淡地扫了苏郁檀一眼,目光中有些审视的意味:“苏小姐做事倒是干脆。” 说完这句话,他就移开了视线,对爱丽丝说:“我来养吧!” 苏郁檀只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爱丽丝又问乔忘川:“你有《父母资格证》吗?” “还没有。” “那么你需要在孩子出生之前,取得《父母资格证》。这个孩子预计在明年的5月20日出生,那一天是星期四……” 爱丽丝看了看日历,数了十个工作日,“如果你在3019年5月5日17点之前,仍未能向我们出示《父母资格证》,我们将在5月6日上班后,向社会事务局收养管理中心提交报告,请他们给孩子寻找合适的养父母。 “如果在5月18日17点之前,你仍然未能取得《父母资格证》,那么在5月19日,收养中心寻找的养父母将签署收养协议。这份协议签订后,这个孩子就跟你没有关系了。明白吗?” 乔忘川点点头:“时间很充裕,拿证没问题。” 苏郁檀看了他一眼,心想:他倒是很自信啊! 乔忘川很干脆地签订了意向性收养协议。 他拿到《父母资格证》后,才能够到社会事务局收养管理中心签订正式的收养协议。 处理完了文书工作,爱丽丝问乔忘川:“苏小姐也想去看看孩子,你同意吗?” 58.残忍又温柔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陈若水缩了缩脖子:“不是啊!可他只对你有兴趣,我能有什么法子?” “那你喜欢他吗?”苏郁檀忍着气说。 陈若水老实地承认:“喜欢。” “喜欢就自己去追啊!介绍给我算个什么事?你不知道什么叫防火防盗防闺蜜吗?” “我追过了!可他只对你有兴趣, 又一再拜托我把他介绍给你。我……我实在没办法对他说‘不’, 只好答应他了!” 苏郁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陈若水, 你脑子里有坑吗?” 陈若水既心虚又难过地低下了头:“可能……是吧?” 苏郁檀听她这样自嘲,又有些不忍心, 就缓和了一下语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那个男人知道你喜欢他吗?” “知道啊!我对他说过的。” “他明知道你喜欢他,还利用你来接近我?”苏郁檀简直要气笑了, “这个男人可真够无耻的!你直接拉黑他吧!反正他也不喜欢你,别理他了。” “我拉黑过啊!可没过多久,我又舍不得, 就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陈若水嘟起了嘴,闷闷地说,“还有, 你别那样说他!不是他利用我,是我自愿帮他的。” “那他就更是个祸害了!祸害不能留着, 拉黑是最好的结局。” 陈若水陪着小心说:“阿檀你别生气了。他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也不全是为了他。陆医生不也说, 让你多接触一些人,别太封闭自己吗?就是认识一下而已,我发誓!” 苏郁檀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在她的卖萌讨好中, 冷笑了一声:“那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我真的跟他在一起了, 你怎么办?” “那我就祝福你们呗!”陈若水勾了勾嘴角,勉强露出一点笑容。 苏郁檀真的气笑了:“陈若水,认识你三年,每一年我都会发现,你的圣母心又修炼到了更高境界。上一次,你愿意替我死;这一次,你又想把心爱的男人拱手相让吗?其实我才是你的真爱吧?” 陈若水难得正经地反驳她:“这不是圣母心,这是成全。我父母从小就教我,爱是成全,不是占有。既然他只喜欢你,你又是单身,我何不成全你们?” “成全了我们,你怎么办?” “我再找别的呗!你放心,天下帅哥多的是,也许我很快就能发现新目标了。” 苏郁檀看着她毫不作伪的样子,竟觉得无言以对,心中突然想起了崔琳琳和乔医生的往事。 同样是心爱的男人不喜欢自己,陈若水和崔琳琳的选择,截然不同,完全相反。 见她沉默,陈若水又卖力地继续推销丹凤眼帅哥:“阿檀,我跟他接触时间虽然不久,但我真心觉得他是一个好男人。 “或许他性格有些直,不会很体贴,但他有担当,是一个可以信任和托付的人,值得你去冒一次险。 “另外,他父母年纪很大了才生的他,现在都已过世。他也没有别的亲人,你不用担心有人会反对你们在一起,闹得你们俩都难受。 “阿檀,你也说了你才是我的真爱,我不会介绍不靠谱的男人给你。你相信我看男人的眼光!” 苏郁檀突然觉得很羞愧。 她眼圈发酸,胸口闷得难受,只能努力眨了眨眼睛,把那股泪意逼回去。 她努力扯出一抹笑,故作轻松地说:“他放着你这么好的姑娘不喜欢,偏偏对我这个精神病患者念念不忘……那个丹凤眼帅哥,不是傻,就是瞎!” 陈若水也笑起来,一双眸子却格外滢润:“他既不傻也不瞎,只是有一双慧眼,能够透过表象看本质。” 苏郁檀想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豪气地说:“好!我答应你。我倒要看看,那个男人究竟是何方妖孽,竟然勾得你这样神魂颠倒!” 陈若水笑:“等你鉴定完毕,告诉我结果啊!我也想知道他是何方妖孽!” “那个男人叫什么?” “他叫岳峥嵘。” 结束了通讯,苏郁檀下意识地垂下了眸子,看着右手食指上的钨金指环发呆。 过了一会儿,她把指环摘下来,看指环内侧镌刻的那六个字:不动心,不成魔。 指尖在那六个字上摩挲良久,她心想:自己恐怕得辜负水妹的一番好意了。 她之所以答应水妹,不是真对那个岳峥嵘产生了兴趣,而是想近距离观察一下,看有没有法子成全水妹。 当然,这件事必须谨慎,必须做得不露痕迹,不能有一点勉强。 否则的话,大家都会很尴尬。 米娅告诉她:有一个叫岳峥嵘的人请求添加好友。 苏郁檀没好气地说:“你告诉他:我进了画室,拒绝一切骚扰。”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做,先晾一晾岳峥嵘再说。 米洛给她做了神经递质和脑电波监测,然后说:“今天的监测数据,波动幅度有点大。” 苏郁檀看了眼他投影出来的监测结果,微微苦笑:“传给陆师兄吧!” 两分钟后,陆晓知打来视频电话,满脸无奈地问:“你今天过得很刺激吗?” “的确很刺激。”苏郁檀把今天的经历简要说了,只是没说跟水妹的那一番话。 陆晓知叹息一声:“你最近是什么运气啊?上周刚被劫持,第一天当社工又遇到这种事。” “人倒霉起来,总是祸不单行的。”苏郁檀苦中作乐地自我调侃。 “今晚你照常服药。明天早上你加做一次监测,如果数据仍然异常,我再调整你的神经递质调节剂配方。”陆晓知吩咐说,“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谢谢师兄!”苏郁檀乖巧地道谢,“麻烦师兄了!” 神经递质调节剂治不了她的病,却可以预防并发症。 比如:精神分裂症、人格分裂症、抑郁症之类的意识领域精神疾病并发症。 “不用谢!你好好保重自己,就是谢我了!”陆晓知没好气地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苏郁檀看着他的影像从自己视野里消失,苦笑着自言自语了一句:“我也想好好保重自己啊!可生活就是这样,总是充满了意外。” 喝了神经递质调节剂之后,她没去画画,而是坐在了客厅里,看起了《流浪全星际》。 今天,她已经连续两次用这部剧忽悠小朋友了。 如果自己不看看这个剧,万一某天哪个小朋友说起了剧里的细节,她怕自己会漏馅儿。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按照陆晓知所说的,加做了一次神经递质和脑电波监测。 结果很不错,监测数据又恢复了平时的水平,陆师兄不用再费心费力地调整配方了。 她心情颇好,就通过了岳峥嵘的好友申请。 接下来的一周,岳峥嵘非常热情地跟她聊天,分享生活。 他说他已经成功调职,从特勤局调到了重案调查局。 以后,他的工作将以动脑子查案为主,不用再随时冲锋陷阵,没那么危险了,时间也会自由很多。 因为他在特勤局的级别够高,到了重案调查局以后,他直接就是高级探员,不用从底层做起。 这就导致了一种很尴尬的局面:他空有理论,却没有实际办案经验,手下的人似乎都比他老练,常常让他觉得很丢脸。 他经常跟她说些俏皮话,或者看似很撩人、很深情的套路段子。 苏郁檀让米娅上网一搜,100%能发现原始出处。 到了后来,岳峥嵘一发俏皮话或段子,她就直想翻白眼。 他就不能有一点原创精神吗? 哪怕他说的话没那么俏皮,没那么撩人,起码也显得真诚些吧? 笨拙可爱也是一种魅力……这一点,料他也不懂。 他很有心机地每天分享健身视频,把他那一身健硕的肌肉秀给她看。 他还一次次分享他跟同事训练的视频,炫耀他那敏捷的身手。 苏郁檀就更想吐槽了:除了肌肉和身手,你还有没有一点别的东西可以秀?你的生活里,只有肌肉和锻炼肌肉吗?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心里对他没有一点感觉。 她心中十分困惑:这样一个糙汉,是怎么把水妹迷成那样的?荷尔蒙的吸引?潜意识的自我补益需求? 偏偏这个糙汉对自己念念不忘,这又是为什么?直男的保护欲在作祟? 缘分这东西,可真是莫名其妙、不讲道理! 一周后,她对陈若水说:“那位岳警官,恐怕不是我的菜。” 陈若水还陷在当媒人的状态里不能自拔,很热心地说:“要不,你跟他约会一次?就出来吃个饭,真正地见一下、相处一下。” “那会改变什么?” “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你得试穿一下,不能只远远地看一眼就放弃。” 苏郁檀心想:世界上那么多鞋子,我要是都得试穿过才能放弃,这辈子也不用干别的事了,光试穿鞋子就忙不过来了。 她却点了点头,对陈若水说:“要跟他吃饭也可以,但你得参加。不然的话,我一个人面对他,怕会很尴尬。” 陈若水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我不太想当电灯泡……” 苏郁檀忽悠:“如果我跟他已经热恋了,才有电灯泡这种说法。现在,你是介绍人,得好事做到底。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就直接拉黑他了,免得浪费彼此的时间。” 陈若水答应了,去约岳峥嵘。 苏郁檀在心里琢磨:如果我狠狠地拒绝了岳峥嵘……或者,我吊他一段时间再甩了他,水妹能不能趁虚而入? 这样做,自己会显得十分可恶。 但为了给水妹一个机会……可以试试? 再说,岳峥嵘明知道水妹喜欢他,还利用水妹接近自己,更加可恶百倍。 这样,就算是一点小小的惩罚吧! 阿诺失踪案的资料里,不仅有普通失踪案的例行资料,还有一起精神侵害案和一起抚养权官司的全部案卷资料。 看完之后,苏郁檀忍不住吐槽:乔医生和崔琳琳之间的故事,狗血得超出她的想象。 七年前的某天,崔琳琳的脖子被人扎了一刀,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小弟送到了复生医院急救。 当时,急诊科是乔医生带人值班。 乔医生是一个性情温和、很有爱心、很有医生职业道德的人。 不知道他身上的哪种特质搭上了崔琳琳的哪根神经,总之,从那以后,崔琳琳就对他着了魔,花样百出地疯狂追求。 可惜,乔医生根本不喜欢这种资深太妹、江湖大姐,一直坚决地拒绝崔琳琳的追求。 最后,乔医生彻底跟崔琳琳翻脸,并警告她:再纠缠不休,他就要去法院申请禁止令了。 崔琳琳没再追求他。 然而不久之后,乔医生却突然爱上了崔琳琳,以让人瞠目结舌的反转速度,跟崔琳琳在一起了。 别人问他为什么爱上崔琳琳,他就把崔琳琳夸出一朵花来,让人大跌眼镜。 三个多月后,乔医生对崔琳琳的热情却迅速下降。 他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就去找精神科医生诊断了一下。 医生确诊:他之前是被人深度催眠了;他对崔琳琳的“爱恋”,不过是催眠的结果。 深度催眠,可以在一定时间内,改变一个人的行为模式、精神意志等等。 但催眠的效果,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消退。 一般来说,催眠的方向与被催眠者的潜意识倾向分歧越大,催眠效果消退得越快;分歧越小,消退得越慢。 通常来说,它的效果短则维持一年,长则十来年。 59.阴影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小男孩儿抿了抿嘴,有些紧张地看了看门的方向, 低着头小声回答:“妈妈说:男人都是没良心的,我爸爸尤其没良心……” 苏郁檀没有反驳他, 而是问:“你爸爸做什么了?” 小男孩儿咬了咬嘴唇, 十分难过地说:“他不要妈妈, 也不要我了。” “你妈妈告诉你的吗?” 小男孩儿用指甲抠着收纳箱的箱盖,轻轻点了点头, 没有说话。 苏郁檀小心翼翼地问:“有没有可能……是你妈妈骗你的?” 听她这样说, 小男孩儿再次紧张地看了看门口,然后将食指竖在唇前“嘘”了一声,小声地说:“你不要说这种话,妈妈会生气的!” “妈妈生气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怕?”苏郁檀不动声色地套话。 小男孩低着头, 继续抠着收纳箱的箱盖, 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姐姐带你走,好不好?我们去一个你妈妈找不到你的地方。这样, 不管她怎么生气, 你都不用再怕她了。” 小男孩儿一愣,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不要!我就要跟着妈妈。” “可妈妈生气的时候,很吓人呢!” 小男孩皱着眉头,十分苦恼地说:“那我就更乖一点, 不要惹她生气。” 他抬起头看着苏郁檀, 一张小脸十分严肃:“你也不要惹妈妈生气!不然她会杀了你的, 把你的心肝挖出喂狗吃。” “这也是妈妈说的?”崔琳琳就是这样恐吓孩子的吗? 小男孩点点头:“嗯。” 他第三次看了看房门,十分不安地问:“妈妈呢?为什么那道门一直开着?” 很显然,他的注意力,已经从《流浪全星际》的故事情节里,完全脱离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苏郁檀装出很疑惑的样子,对小男孩说,“要不,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小男孩儿再次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行!我不能出去。我要是出去了,妈妈会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 他一连说了四个“很生气”,满脸惊恐的神色,身体又开始微微发抖。 苏郁檀心里有一种澎湃的愤怒:看来,李子璇在游乐场里说的那些话,完全是经验之谈啊!她没少揍孩子吧? 她深吸几口气,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愤怒,对小男孩说:“那我出去看一看,回来再告诉你?” 小男孩连忙点头,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苏郁檀走出门去看了看,李子璇已经被带走了。 莫里斯低声说:“她醉得太厉害,我们怕她死了,就把她送到医院去醒酒了。放在次卧的那座医疗舱,已经彻底被砸坏了。” 支援苏郁檀的公诉律师已经来了,竟然就是艾薇儿。 艾薇儿轻声说:“我上个案子刚刚结束,正闲着没事干,我领导就把这个案子派给我了。妹纸,这可是大案啊!你当社工第一天的成绩,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苏郁檀摇摇头:“我宁愿自己当时怀疑错了出个洋相,也不希望真有这样的大案出现。” 她实在不愿回忆过去。偏偏这个案子与她的童年噩梦有太多重合之处,总让她想到那些不开心的事。 艾薇儿说:“放心吧!我一定会让那个女人付出最大的代价。” 然后她走到那个房间的外面,对房间里的小男孩说:“你妈妈醉得太厉害,醒不过来,被送到医院去醒酒了。你要去看看她吗?” 小男孩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医院?那是什么?什么是醒酒?” 苏郁檀再次用深呼吸压制心里的愤怒。 李子璇竟然把这孩子禁锢成了这个样子! 这么大的孩子,连这一点基本常识都不知道! “你受过伤吗?”她问小男孩。 小男孩点点头。 “受伤以后怎么办呢?” “如果只是小伤,就等它自己好。如果很痛很痛,就让妈妈带我到医疗舱里躺一下,醒过来就好了。” 又是医疗舱! 对于这种东西,苏郁檀的观感还真是复杂难言。 她尽可能简单地给小男孩儿解释:“如果比‘很痛很痛’还要更痛,那么就要到医院去。那里有更多更好的医疗舱,还有很多厉害的叔叔阿姨,可以让你妈妈好得快一点。” 比“很痛很痛”还要更痛? 小男孩儿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大概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很担忧地问:“那妈妈会很难受吧?” “当然,妈妈现在可难受了。你要去医院看看她吗?你给她吹一吹气,或许她会好受一点。”苏郁檀面带微笑地忽悠着小男孩。 她心想:那个女人将来,会更加“难受”的。 小男孩脸上出现了十分纠结挣扎的神色。 他迟迟疑疑地站起来,微微往前挪两步,又有些恐惧地停下来。 苏郁檀站在门外鼓励她:“没关系的。如果你实在害怕,我们悄悄去医院看一眼,然后立刻就溜走。妈妈不会发现的。” 小男孩终于被说服了。他鼓足了勇气,慢慢走到了门口。 最后,他双脚站在门内,双手抓住门框,探出半个身子,打量了一下客厅里的情况。 客厅里面有警察和艾薇儿在搜证。 虽然他们都尽量对小男孩和气友善了,但他们的存在本身,还是吓着了小男孩。 小男孩又缩回去了,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在退后与向前这两种选择间,迟疑不决。 苏郁檀也不勉强他,搬了一把勉强能坐的餐椅,在那扇隔音门外坐了下来,与小男孩儿隔门相望。 “你不想出来也没关系。我继续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她笑着说。 苏郁檀继续给小男孩讲《流浪全星际》的故事。 这一回,她加快了讲故事节奏,很快就讲到了伽马和两个小伙伴离开星盗窝之后,在宇宙中的见闻。 她特意把外面的世界描述得很精彩。 飞船是什么样的?星空是什么样的?还有各种美味佳肴是什么做的,吃起来又是如何美味。 小男孩听得十分神往,不由自主地开始咽唾沫。 最后,对外面的好奇和向往,战胜了他心里的恐惧。 他慢慢从房间里走出来,小心翼翼地蹭到了苏郁檀身边,满脸忐忑地对她说:“要不……我们还是去看看妈妈?” 说完这话的时候,他紧张得直吞唾沫。 苏郁檀看到旁边的艾薇儿在对她打手势,就对小男孩说:“好的!这当然没问题。去看了妈妈之后,我们还可以去吃好吃的。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小事必须要做。” 她指着艾薇儿说:“你张开嘴,让那个阿姨用一个圆圆的小棍子,在你的嘴里轻轻刮两下,我就可以带你去了。” 这是为了提取小男孩的dna样本,以便确定他的身份,确定他与李子璇是否有血缘关系。 两人之间是否有血缘关系,会影响到案件的归属。 小男孩再次皱起了眉头,略有些为难地说:“会痛吗?” “不会!一点儿也不会痛。”在嘴里刮两下只是为了采集脱落的口腔上皮细胞,不会伤到他的。 小男孩就点点头,勉为其难地张开嘴,让艾薇儿提取了他的dna样本。 苏郁檀笑着鼓励了他:“你真是个勇敢的好孩子。你这么勇敢,一定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吧?” 小男孩儿有些骄傲地抬起了下巴,说:“我叫阿诺,承诺的诺。妈妈说,男人说话要算数,一诺千金。” “果然是很好听的名字。”苏郁檀赞美说,“我叫苏郁檀。你可以叫我苏阿姨。” 阿诺终于同意走出房间,走出家门。 苏郁檀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微笑着问阿诺:“你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们这一次要出去很久,重要的东西都得带着。” “要去很久吗?”阿诺有些紧张,“你不是说,我们悄悄看看妈妈,然后就立刻溜走吗?” “对啊!但是溜走之后,我们不回这里住。你看这里……现在,这么多人在这里走来走去,住着很吵的,对不对?” 阿诺皱着眉头左右看看,点了点头,对她的话表示同意。 “那你等一下。”他对苏郁檀说。 他跑回那间隔音屋,将一个大大的收纳箱往外面拖。 拖到一半的时候,他又打开另外一个收纳箱,把几包纸尿裤掏出来,扔进了那个他想拖走的收纳箱。 苏郁檀见他把纸尿裤也算作“重要”的东西,忍不住又是一阵叹息。 这孩子看上去已经五六岁了,却还离不了纸尿裤,这是很大的问题。养他的人,实在够混帐的! 在等待阿诺收拾东西时,她注意到:艾薇儿正盯着基因比对的结果发呆。 “怎么啦?”她关切地问艾薇儿。 艾薇儿声音飘忽地说:“这孩子,是乔东风的儿子。” 苏郁檀无比惊讶:“乔医生?你男朋友有儿子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移开了视线,对爱丽丝说:“我来养吧!” 苏郁檀只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爱丽丝又问乔忘川:“你有《父母资格证》吗?” “还没有。” “那么你需要在孩子出生之前,取得《父母资格证》。这个孩子预计在明年的5月20日出生,那一天是星期四……” 60.逃脱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苏郁檀吃惊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剧情够狗血的! 艾薇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些是乔医生的隐私, 所以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但现在,这件事必须告诉你了。” 她把手里的基因快速比对仪递给苏郁檀:“你自己看看比对结果吧!” 苏郁檀快速翻看几份比对结果。 阿诺与五年前失踪的儿童乔一诺基因匹配,可以确定他就是乔一诺。 人口信息库的资料记载:乔一诺的生物学父亲是乔东风, 生物学母亲是崔琳琳。 而实际的基因比对结果是:阿诺与李子璇是生物学母子关系,李子璇与崔琳琳的基因图谱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李子璇与崔琳琳要么是同卵双胞胎,要么是同一个人——尽管她们的年龄、长相、出生背景等完全不同。 这年头, 整个容、换张脸是很平常的事,唯有基因改变不了。 所以正式的身份确认,必须做基因图谱的比对。 苏郁檀问艾薇儿:“你能确定李子璇就是崔琳琳, 而不是崔琳琳的双胞胎姐妹?” 艾薇儿点头:“确定。因为我知道所有前因后果。” 苏郁檀有些不可思议地说:“有前科的人造假身份不奇怪。奇怪的是:她是怎么把假身份造得这样专业、这样周密的?她是怎么把假身份、假资料塞进人口信息库这种地方的?” 她想起那个在电脑技术上败给崔琳琳的清秀警察,忍不住咂舌:“这个崔琳琳,果然是行家里的行家——犯罪的行家。” 艾薇儿叹息一声:“乔医生已经找了阿诺五年。却没想到, 他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找到。” 她有些恹恹地朝苏郁檀挥了挥手:“你去忙吧!我得让领导派人来接替我的工作。因为乔医生的关系,这个案子我得回避。” 苏郁檀点点头。 现在是工作时间,她还在上传工作视频,不适合多聊。 阿诺终于收拾好了东西,拖着一只收纳箱出来了。 “我们走吧!”他昂着脸,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地说。 苏郁檀见他光着脚,试探着提醒他:“你还没有穿鞋子。外面的路不会那样软,需要穿鞋子才不会伤到脚。” 阿诺有些难过地低下头:“我没有鞋子。妈妈说:我不需要出门, 所以也不需要鞋子。” 苏郁檀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里翻涌的愤怒, 异常温柔地说:“那你有袜子吗?” 阿诺点了点头。 “那么先穿上袜子,我背着你走。”她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你很快就会有鞋子的,我保证!” 阿诺听话地穿上了袜子。 苏郁檀正准备背他出门,莫里斯叫了一个警察过来,让那个警察将苏郁檀和阿诺送到碟库去。 那个警察抱起阿诺。阿诺虽然有些紧张,但并不反感被警察抱着。 苏郁檀见状,就抱起了那个收纳箱,跟他们一起往碟库走去。 一路上,阿诺四处乱看,见到什么都新鲜。可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乖巧得过了头。 “阿诺喜欢外面吗?”等到他们上了飞碟,与那名警察道别后,苏郁檀主动问阿诺。 阿诺轻轻一点头:“喜欢。” “如果以后每天都能出来玩,你会开心吗?” 阿诺惊喜地看着她:“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妈妈生气怎么办?” “你不用再担心妈妈生气。因为现在,有很多人都在生你妈妈的气。他们会把她关过来惩罚她,等惩罚够了,再放她出来。” “很多人是哪些人?” “有警察,有法官,还有别的很多人。” “那你生气吗?” 苏郁檀点点头:“我也很生气她的气。” 阿诺咬了咬嘴唇,略有一点紧张:“你为什么要生她的气?” “因为她把阿诺关在屋子里,不让你见人,这是很大、很大、很大、很大的错误,所以我很生气。”她学着阿诺说话的风格,一连说了四个“很大”。 阿诺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困惑地问:“妈妈也会犯错误?” 苏郁檀肯定地点头:“当然!她犯了很大、很大、很大、很大的错误。” 她把同样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算是给阿诺洗脑的第一步。 她这样做,是为了打破崔琳琳在阿诺心中的权威形象。不然,那个女人会是阿诺一辈子的阴影,她教的那些错误的东西,也会永远影响着阿诺。 “把阿诺关在屋子里,是不对的吗?”阿诺向苏郁檀求证,神情既紧张又期待。 “当然不对!”她想起在垃圾箱里看到的那些儿童书,“阿诺看过书吗?” 阿诺点头:“看过。” “书里的小鸭子、小鹿、小朋友,都能够到外面去玩,对不对?” 阿诺再次点头。 “阿诺跟他们是一样的,也可以到外面玩的。” 阿诺呆呆地看着她,眼圈渐渐发红,泪水流下来。 他用胳膊抹了抹眼泪,万分委屈地说:“我也问过妈妈,为什么那些小鸭子、小鹿、小朋友都可以出去玩,我却不可以?妈妈听了就揍我,还要扔掉我的书,我就不敢问了。”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已带着哭腔。可他咬着嘴唇,不肯放声大哭。 苏郁檀温柔地问他:“阿诺喜欢看书吗?” 阿诺点点头:“喜欢,还喜欢画画……可前两天妈妈发脾气,还是把我的书啊、画啊、笔啊什么的,全都扔掉了!”语气无限委屈。 苏郁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用一种异常温柔也异常坚定的声音说:“她这样做,也是不对的。” 阿诺有带泪的眼睛看着她,进一步确认:“真的是妈妈不对吗?” “真的是她不对!”苏郁檀笑了笑,“不过没关系。等阿诺和爸爸在一起了,可以让爸爸给你买新的。” 阿诺抬头看着她,神情阴郁又委屈:“他才不会给我买呢!他早就不要我了!” 苏郁檀捧着他的脸,十分认真地说:“你爸爸从来没有不要你,他一直在找你。可你妈妈把你藏在家里,让他找不到,他可着急了!” 这个消息,大约颠覆了阿诺长久以来的固定认知,他陷入了呆滞和震惊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神情复杂、将信将疑地问:“真的吗?” 苏郁檀郑重点头:“当然是真的。你要是不信,等一下见到了爸爸,你自己问问他?” 阿诺有些犹豫、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地答应了。 苏郁檀从后备舱里翻出一个儿童安全座椅,固定在前排右侧的单人座舱里,将阿诺放在安全座椅上,系好安全带。 阿诺仿佛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有些难过地问:“妈妈不喜欢我跟爸爸在一起,所以才将我藏起来的吗?” 苏郁檀斟酌了一下,点了点头:“是的。” 阿诺迟疑起来:“那我跟爸爸在一起,她会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他掰着指头,一连说了五个“很生气”。 “阿诺是不是很怕?” 阿诺轻轻一点头。 “阿诺不用怕!你妈妈现在顾不上向你发脾气了,因为她得先为自己的错误,接受惩罚。” “妈妈也会受罚?”阿诺一脸惊奇地问。 “当然!犯了错的人,都要接受惩罚。你数一数她犯了多少错?所以她必须受一个很大很大的惩罚。” 阿诺看着她,一脸的不可思议。 苏郁檀努力保持严肃的表情,以增加自己的可信度:“没错,你妈妈必须受罚。”她非常认真地说。 慢慢地,阿诺的脸上,露出一种似喜非喜的古怪笑容,似乎有些高兴,似乎有些不忍心,还混杂着一些忐忑不安的情绪。 “她会挨揍吗?”他问苏郁檀。 “如果她不逃走,不伤害别人,就不会挨揍,只会被关起来反省。” “那她要关多少天?” “具体多少天以后才知道。但应该会有很多很多天。” 阿诺神情复杂,有些恐惧地小声问:“那我会饿死吗?我不想饿死……” “你当然不会饿死!虽然妈妈去接受惩罚了,但爸爸会照顾你啊!” 提到爸爸,阿诺的神情又变得复杂起来,都没有心情再东张西望了。 只有飞碟起飞加速时,那种失重的感觉让他惊奇了一下。 “我感觉自己飘起来了!”阿诺害怕又兴奋地说。 苏郁檀笑了笑,大致给他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失重感:“现在,我们和飞碟都被包裹在了一个向上的人造引力场中,人和飞碟一起飞。从人体感觉来说,这与我们从空中自由下落是一样的。” 阿诺没有问“什么是引力场”,而是沉浸地失重感的新奇中,一张小脸神采飞扬。 苏郁檀信守承诺,带着阿诺去看了一眼医疗舱里的崔琳琳,就将他忽悠走了。 之后,她就按照程序,先带阿诺去验了伤,再将他带到了新海市儿童福利中心登记、中转。 苏郁檀跟阿诺在中转儿童活动屋玩了一会儿,就见乔东风匆匆赶来。 61.奇迹 本章穿越了,购买比例70%可召回。  她又问贝斯特:“李子璇有孩子吗?” “她移居地球时填写的身份资料上写着:没有结婚, 没有子女。在地球居住的这十年, 也没有她的结婚、生育或领养的记录。” 苏郁檀远远地看着李子璇向银杏小区的方向走去,心里更加疑惑。 她没有孩子?那她刚才那一通脾气是从何而来?她父母曾经这样对她? 这个念头刚出现, 她就立刻否定了。 不对, 曾被父母这样对待的话,不该是她刚才那样的行为映射。 “贝斯特,有人跟李子璇一起住吗?” 过了差不多半分钟,贝斯特才说:“我翻了她家外面这一个月的公共监控视频。除了她自己, 她家没有任何人进出。” “那就是独居了?”苏郁檀疑惑地说, “贝斯特,我想知道她最近的行踪。” 贝斯特能直接调阅最近一个月的监控视频, 查完后她告诉苏郁檀:“李子璇之前二十多天完全没出门。但上周五、上周六和今天,她却连续三次出门。” “二十多天完全不出门?她不用上班吗?” “她不用上班。她移居地球时带来了一大笔财产,做了一些投资。这些年,李子璇靠这笔财产的投资收益生活,没有工作。” 苏郁檀心想:长期不出门的人突然接连出门,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影响她生活、或者刺激她情绪的事。 上周五……影响力最大的事就是社会事务局的人质劫持事件了。 这件事,跟李子璇有关系吗? “上周五,她去了哪儿?” “她盛妆打扮,去了比目鱼餐厅用餐。她在餐厅呆了很久, 出来时泪流满面, 神情很悲伤。” 比目鱼餐厅苏郁檀知道, 那是一家情侣主题的餐厅。 上周五, 艾薇儿给乔医生庆生,是在这家餐厅。 上周六,自己跟这对新出炉的情侣吃饭,也是在这家餐厅。 因为艾薇儿说,那家餐厅的菜味道很赞,尤其是他们新推出的柠檬烤鱼,好吃得她险些把舌头都吞掉了,一定要她去尝一尝。 李子璇有心情在上周五盛妆打扮去比目鱼餐厅用餐,人质劫持事件应该跟她没关系。 那么,她跟谁去餐厅用餐?那个人有孩子吗? 可惜餐厅里面没有监控。 苏郁檀只好说:“拉一个上周五进入餐厅的人员名单,看看还有谁是单独进去的,有没有可能与李子璇有交集。” 餐厅的订餐名单贝斯特拿不到,但她可以通过人脸识别、身份信息比对,确定进入餐厅的人员名单及其基本信息。 名单拉出来了。除了李子璇和工作人员,没有任何人是单独进入这家餐厅的。 苏郁檀搽了搽自己的脸,心想:李子璇是被人放了鸽子,还是她当天并没有约什么人,就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想不出个所以然,她只得问:“上周六呢?她又去了哪儿?” “上周六,她在街上游荡了半天,很伤心的样子。路过槐花路小学时,她站在栅栏外面,隔着栅栏,看了空荡荡的操场好半天。之后她就去喝酒,喝得醉醺醺地回家去了。” 苏郁檀想象了一下那画面。隔着栅栏看空操场……这简直像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在怀念自己的孩子啊! 她越发觉得,情况有些诡异。 “那今天呢?她去了哪些地方?” “今天下午,她先去了亚洲复生医院,在医院的花园里坐了很久。之后她又去喝酒,然后醉醺醺地拎着酒在街上游荡,慢慢走到了跟你相遇的那个儿童游乐场。” 从比目鱼餐厅出来时很悲伤;槐花路小学,亚洲复生医院,儿童游乐场…… 苏郁檀暗自琢磨:这些关键词,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前方的李子璇,已经把瓶子里的酒喝光了。她随手把空酒瓶扔在了路边,跌跌撞撞地进了银杏小区。 看她走路的样子,似乎醉得更厉害了。 苏郁檀不适合再跟着,就在小区外面的一个花台上坐下,像是一个走累了的普通路人。 坐下之后,她让贝斯特把李子璇几次出门的视频,剪辑一下给自己发过来。 收到视频后,她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 她渐渐觉得:李子璇离开比目鱼餐厅时,像一个失去了爱人的女人,悲伤而绝望;她站在槐花路小学外面的样子,像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无边的痛苦和惆怅中,藏着深深的愧疚。 可这李子璇分明没有孩子啊! 究竟哪里不对?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或许,李子璇在移居地球时,填写了假的身份信息?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疑惑似乎就能解释得通了。 李子璇移居地球时27岁,要结婚生孩子足够了。 会不会是她在伊甸星失去孩子,伤心之下,才移居地球?因为伤心,所以在填写身份资料时干脆写了未婚无子女? 想了好一会儿,苏郁檀坚决地摇了摇头:还是不对! 她把李子璇离开比目鱼餐厅时的视频,重新调出来看。 李子璇离开餐厅时这泪流满面、伤心欲绝的样子,不是十年前的悲伤所能导致的。 这分明是刚刚受到了巨大打击的样子。那件让她伤心欲绝的事,就发生在上周五,就发生在那间餐厅。 那间餐厅,到底有什么事情刺激了她? 想了想,她把李子璇离开餐厅时的一张正脸截图,发给了艾薇儿:“薇儿,你上周五在比目鱼餐厅用餐时,对这个女人有没有印象?” 艾薇儿很快回了视频电话:“有!这个女人独自一人用餐,很伤心的样子。她怎么了?不会卷到你的案子里了吧?” 苏郁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相信身为律师的艾薇儿,完全能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果然,艾薇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去,你才第一天当社工!” 然后,她开始回忆那晚的情形:“那天晚上,这个女人坐在离我们不远的一个位置上。她在我左前方,在乔医生的右后方。 “她一直一个人。一开始我也没注意,只以为她在等人。 “可我们离开餐厅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人,并且很伤心的样子。我就猜,她是被人放了鸽子,或者是被人甩了。” 从艾薇儿那里得不到足够解惑的信息,苏郁檀只好用最后一招了。 她直接走到了银杏小区的大门口,对保安亮出了证件:“我是新海市社会事务局的社工,有事找你们经理。” 保安将她带到物管经理的办公室。 关上门后,苏郁檀对经理说:“我在调查一件案子,需要翻看一个住户的垃圾。还请经理配合一下。” 经理看了她的证件,又登录社会事务局的网站核查了她的身份,才笑着说:“请跟我来。” 他很有分寸地没有问她是什么案子、涉及到哪个住户。 经理亲自将她带到了位于地下二层的小区垃圾库,打开了垃圾库的门。 “需要我陪苏小姐进去吗?”经理问她。 苏郁檀摇摇头:“不用了。给我搬运机器人的指挥权就行了。” 经理笑着点头,将一张卡递给她:“用这张卡,就可以指挥里面的搬运机器人。” “谢谢经理。”苏郁檀接过卡,向他道谢,独自走进了垃圾库。 这个库里堆着整个小区的非生物垃圾。 垃圾箱都是密封好的,所以库里并没有太浓烈的臭味,走进去不算太难受。 几台垃圾分拣机,正在拆封垃圾箱,分拣里面的垃圾。 31世纪,人们早就不用塑料袋装垃圾了。因为塑料袋容易破损,会造成垃圾泄露,污染小区环境。 现在,人们用强度更好、可以循环使用的硬塑料垃圾箱。 这些垃圾箱的尺寸完全一致,颜色分为两种:绿色和白色。 绿色的装生物垃圾。垃圾箱密封出户后,很快就会被拉走,送去工厂做有机肥。 白色的装非生物垃圾。这些垃圾箱会被送进小区的垃圾库,由垃圾分拣机进行分拣。 分拣好的垃圾,将被物管公司分类送往中转站;中转站会将这些垃圾送往不同的地方回收利用。 不管是哪种颜色,所有垃圾箱被清空后,都会被送进自动清洗房,然后干干净净地被送回来,从各栋大楼的物流通道返回住户家里,供住户继续使用。 两者唯一的不同是,绿色垃圾箱由有机肥生产工厂清洗;白色垃圾箱由物管公司清洗。 因此,所有垃圾箱的外面,都喷印着识别码和门牌号。 这既方便垃圾箱返回原主家中,也方便物管和环保工作人员追查那些不分类垃圾、不密封垃圾箱的住户的责任。 苏郁檀在垃圾库里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李子璇家的两个垃圾箱。 她指挥搬运机器人将这两个垃圾箱搬下来,戴上手套,拆封垃圾箱,揭开箱盖。 她公事公办地将智能设备交给他,耐心地等他检测完毕,礼貌地道谢,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准备开始自己的社工工作。 地球联盟的社工工作,主要包括两大部分,一是日常随访,二是专案专办。 简单地说,日常随访是为了发现“问题”;专案专办是为了解决“问题”。 出现专案的机率不算高,所以社工的主要工作内容,还是日常随访。 社工对案主的随访频度有三个级别,一级随访一周至少一次;二级随访两周至少一次;三级随访一个月至少一次。 随访级别可以根据实际性况调整。 随访时间不固定,以免案主亲属采取针对性对抗措施。 进入社工随访名单的儿童通常有四类。 第一类,双亲家庭中,双亲都没有《父母资格证》;单亲家庭中,单亲没有《父母资格证》。 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是因为一些女子会无证怀孕,用自然孕产的方式生下孩子。 无证怀孕生下孩子的母亲,不会被剥夺对孩子的抚养权,但她们和她们的配偶,必须牺牲部分隐私权,接受社工的随访,直到孩子成年或他们拿到资格证。 这是《父母资格证》制度建立之时,反家暴基金会、人权组织、自然主义者、无罪推定支持者等多方势力博弈的结果。 另外,有些双亲家庭中,只有一人持有《父母资格证》。 如果持证人不幸离世,留下无证的配偶和孩子,那么考虑到孩子的情感问题,法庭会允许无证的父亲或母亲继续抚养孩子,条件是他们必须接受社工的随访。 第二类,在体检中出现精神或心理异常的孩子,会自动被纳入随防名单。 联盟规定:未成年人每半年必须接受一次体检,其中包括基础的精神和心理诊断。 第三类,监护人曾受到法庭警告但又不足以被剥夺监护权的孩子。 第四类,监护人发生了变更的孩子。 去技术科走了一趟后,苏郁檀的智能手表和眼镜中,就多了一个名叫“贝斯特之眼”的社工专用工作软件。 打开贝斯特之眼,苏郁檀就看到了唐恩发给她的随访名单。 这张名单上,共有19位小案主。 其中一级随访两人,每周随访至少一次;二级随访五人,每两周至少随访一次;三级随访12人,每个月至少随访一次。 苏郁檀计算了一下,如果她只按照最低标准安排随访,每次随访的时长都保持一小时,那么一个月下来,她的工作时间大约刚好是30个小时多一点点。 看来,唐恩先生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她是社工里的菜鸟,就对她额外照顾,给她安排的工作量挺充足的。 苏郁檀把那些小案主的资料看了一遍,决定先去随访一个名叫弗罗拉的女孩。 在她的随访名单中,这个小女孩排在第一位,是处境最艰难的一个。 弗罗拉今年七岁,患有严重的基因变异症。 从半岁病发到现在的六年多时间里,她一直不停地在医院进进出出。 她身体里的变异组织,切了又长,长了又切,有些器官已经完全失去了功能。 可她的基因严重变异,医生们无法给她置换用她自身基因克`隆的器官,只能给她换上了一个又一个的人造器官。 人造器官的功能和舒适度,肯定不如健康的真器官。更换了人造器官之后,通常会有一些轻重程度不同的不良反应。 长时间生病,不仅弗罗拉自己倍受折磨,她的父母也日渐烦躁,曾因为在弗罗拉面前互相撕打,误伤了弗罗拉而被法庭警告过。 “贝斯特,弗罗拉现在在哪里?” 苏郁檀一边往大楼的地下碟库走去,一边通过智能设备询问未保科的人工智能贝斯特。 “请稍等。”优雅的女声柔和地说。 仅仅过了五秒钟,贝斯特就给了苏郁檀回复:“弗罗拉正在亚洲复生医院变异症治疗中心接受治疗。” 贝斯特之所以这么快就能给出答复,一是因为她有强大的运算能力,二是因为她在公共网络体系中拥有很高的权限,可以直接调阅很多公共网络中的资料。 比如说:公共监控网的监控视频、人口信息库的人口信息、全球交通网的交通信息等等。 当然了,贝斯特只有调阅权,没有修改权。 62.追日[正文完] 本章穿越了, 购买比例70%可召回。  “乔医生没有结过婚,但他的确有一个儿子。那个醉酒的女人, 本名叫崔琳琳,是乔医生的前女友。”艾薇儿略微苦涩地说。 苏郁檀吃惊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剧情够狗血的! 艾薇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些是乔医生的隐私, 所以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但现在, 这件事必须告诉你了。” 她把手里的基因快速比对仪递给苏郁檀:“你自己看看比对结果吧!” 苏郁檀快速翻看几份比对结果。 阿诺与五年前失踪的儿童乔一诺基因匹配,可以确定他就是乔一诺。 人口信息库的资料记载:乔一诺的生物学父亲是乔东风, 生物学母亲是崔琳琳。 而实际的基因比对结果是:阿诺与李子璇是生物学母子关系,李子璇与崔琳琳的基因图谱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李子璇与崔琳琳要么是同卵双胞胎, 要么是同一个人——尽管她们的年龄、长相、出生背景等完全不同。 这年头,整个容、换张脸是很平常的事,唯有基因改变不了。 所以正式的身份确认,必须做基因图谱的比对。 苏郁檀问艾薇儿:“你能确定李子璇就是崔琳琳, 而不是崔琳琳的双胞胎姐妹?” 艾薇儿点头:“确定。因为我知道所有前因后果。” 苏郁檀有些不可思议地说:“有前科的人造假身份不奇怪。奇怪的是:她是怎么把假身份造得这样专业、这样周密的?她是怎么把假身份、假资料塞进人口信息库这种地方的?” 她想起那个在电脑技术上败给崔琳琳的清秀警察, 忍不住咂舌:“这个崔琳琳, 果然是行家里的行家——犯罪的行家。” 艾薇儿叹息一声:“乔医生已经找了阿诺五年。却没想到,他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找到。” 她有些恹恹地朝苏郁檀挥了挥手:“你去忙吧!我得让领导派人来接替我的工作。因为乔医生的关系, 这个案子我得回避。” 苏郁檀点点头。 现在是工作时间, 她还在上传工作视频,不适合多聊。 阿诺终于收拾好了东西,拖着一只收纳箱出来了。 “我们走吧!”他昂着脸, 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地说。 苏郁檀见他光着脚, 试探着提醒他:“你还没有穿鞋子。外面的路不会那样软, 需要穿鞋子才不会伤到脚。” 阿诺有些难过地低下头:“我没有鞋子。妈妈说:我不需要出门,所以也不需要鞋子。” 苏郁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涌的愤怒,异常温柔地说:“那你有袜子吗?” 阿诺点了点头。 “那么先穿上袜子,我背着你走。”她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你很快就会有鞋子的,我保证!” 阿诺听话地穿上了袜子。 苏郁檀正准备背他出门,莫里斯叫了一个警察过来,让那个警察将苏郁檀和阿诺送到碟库去。 那个警察抱起阿诺。阿诺虽然有些紧张,但并不反感被警察抱着。 苏郁檀见状,就抱起了那个收纳箱,跟他们一起往碟库走去。 一路上,阿诺四处乱看,见到什么都新鲜。可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乖巧得过了头。 “阿诺喜欢外面吗?”等到他们上了飞碟,与那名警察道别后,苏郁檀主动问阿诺。 阿诺轻轻一点头:“喜欢。” “如果以后每天都能出来玩,你会开心吗?” 阿诺惊喜地看着她:“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妈妈生气怎么办?” “你不用再担心妈妈生气。因为现在,有很多人都在生你妈妈的气。他们会把她关过来惩罚她,等惩罚够了,再放她出来。” “很多人是哪些人?” “有警察,有法官,还有别的很多人。” “那你生气吗?” 苏郁檀点点头:“我也很生气她的气。” 阿诺咬了咬嘴唇,略有一点紧张:“你为什么要生她的气?” “因为她把阿诺关在屋子里,不让你见人,这是很大、很大、很大、很大的错误,所以我很生气。”她学着阿诺说话的风格,一连说了四个“很大”。 阿诺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困惑地问:“妈妈也会犯错误?” 苏郁檀肯定地点头:“当然!她犯了很大、很大、很大、很大的错误。” 她把同样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算是给阿诺洗脑的第一步。 她这样做,是为了打破崔琳琳在阿诺心中的权威形象。不然,那个女人会是阿诺一辈子的阴影,她教的那些错误的东西,也会永远影响着阿诺。 “把阿诺关在屋子里,是不对的吗?”阿诺向苏郁檀求证,神情既紧张又期待。 “当然不对!”她想起在垃圾箱里看到的那些儿童书,“阿诺看过书吗?” 阿诺点头:“看过。” “书里的小鸭子、小鹿、小朋友,都能够到外面去玩,对不对?” 阿诺再次点头。 “阿诺跟他们是一样的,也可以到外面玩的。” 阿诺呆呆地看着她,眼圈渐渐发红,泪水流下来。 他用胳膊抹了抹眼泪,万分委屈地说:“我也问过妈妈,为什么那些小鸭子、小鹿、小朋友都可以出去玩,我却不可以?妈妈听了就揍我,还要扔掉我的书,我就不敢问了。”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已带着哭腔。可他咬着嘴唇,不肯放声大哭。 苏郁檀温柔地问他:“阿诺喜欢看书吗?” 阿诺点点头:“喜欢,还喜欢画画……可前两天妈妈发脾气,还是把我的书啊、画啊、笔啊什么的,全都扔掉了!”语气无限委屈。 苏郁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用一种异常温柔也异常坚定的声音说:“她这样做,也是不对的。” 阿诺有带泪的眼睛看着她,进一步确认:“真的是妈妈不对吗?” “真的是她不对!”苏郁檀笑了笑,“不过没关系。等阿诺和爸爸在一起了,可以让爸爸给你买新的。” 阿诺抬头看着她,神情阴郁又委屈:“他才不会给我买呢!他早就不要我了!” 苏郁檀捧着他的脸,十分认真地说:“你爸爸从来没有不要你,他一直在找你。可你妈妈把你藏在家里,让他找不到,他可着急了!” 这个消息,大约颠覆了阿诺长久以来的固定认知,他陷入了呆滞和震惊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神情复杂、将信将疑地问:“真的吗?” 苏郁檀郑重点头:“当然是真的。你要是不信,等一下见到了爸爸,你自己问问他?” 阿诺有些犹豫、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地答应了。 苏郁檀从后备舱里翻出一个儿童安全座椅,固定在前排右侧的单人座舱里,将阿诺放在安全座椅上,系好安全带。 阿诺仿佛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有些难过地问:“妈妈不喜欢我跟爸爸在一起,所以才将我藏起来的吗?” 苏郁檀斟酌了一下,点了点头:“是的。” 阿诺迟疑起来:“那我跟爸爸在一起,她会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他掰着指头,一连说了五个“很生气”。 “阿诺是不是很怕?” 阿诺轻轻一点头。 “阿诺不用怕!你妈妈现在顾不上向你发脾气了,因为她得先为自己的错误,接受惩罚。” “妈妈也会受罚?”阿诺一脸惊奇地问。 “当然!犯了错的人,都要接受惩罚。你数一数她犯了多少错?所以她必须受一个很大很大的惩罚。” 阿诺看着她,一脸的不可思议。 苏郁檀努力保持严肃的表情,以增加自己的可信度:“没错,你妈妈必须受罚。”她非常认真地说。 慢慢地,阿诺的脸上,露出一种似喜非喜的古怪笑容,似乎有些高兴,似乎有些不忍心,还混杂着一些忐忑不安的情绪。 “她会挨揍吗?”他问苏郁檀。 “如果她不逃走,不伤害别人,就不会挨揍,只会被关起来反省。” “那她要关多少天?” “具体多少天以后才知道。但应该会有很多很多天。” 阿诺神情复杂,有些恐惧地小声问:“那我会饿死吗?我不想饿死……” “你当然不会饿死!虽然妈妈去接受惩罚了,但爸爸会照顾你啊!” 提到爸爸,阿诺的神情又变得复杂起来,都没有心情再东张西望了。 只有飞碟起飞加速时,那种失重的感觉让他惊奇了一下。 “我感觉自己飘起来了!”阿诺害怕又兴奋地说。 苏郁檀笑了笑,大致给他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失重感:“现在,我们和飞碟都被包裹在了一个向上的人造引力场中,人和飞碟一起飞。从人体感觉来说,这与我们从空中自由下落是一样的。” 阿诺没有问“什么是引力场”,而是沉浸地失重感的新奇中,一张小脸神采飞扬。 苏郁檀信守承诺,带着阿诺去看了一眼医疗舱里的崔琳琳,就将他忽悠走了。 之后,她就按照程序,先带阿诺去验了伤,再将他带到了新海市儿童福利中心登记、中转。 苏郁檀跟阿诺在中转儿童活动屋玩了一会儿,就见乔东风匆匆赶来。 他歉意地说:“我刚刚在医院抢救病人,接到通知就晚了一点。” 匆匆跟苏郁檀打了个招呼,乔东风就把视线转向了苏郁檀旁边的阿诺,轻声问:“这就是阿诺?” “是的。我刚刚把他从一间没有窗户的隔音屋里带出来。失踪这几年,他可能一直被关在那里。”苏郁檀简单地提醒了一下乔东风。 乔东风立刻眼圈发红。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孩子,慢慢朝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阿诺?” 阿诺小嘴紧紧抿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小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着,小脸上带着一种紧张又防备的神情。 乔东风在他面前蹲下,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抚过他的脸。 阿诺浑身僵硬,却没有躲开。 “阿诺……”乔东风的视线,在阿诺脸上的伤痕上停留了几秒,声音微微发颤,“对不起!爸爸过了这么多年才找到你!对不起……” 眼泪,夺眶而出。 “这得怪法院啊!他们为什么要严密封存受虐儿童的资料?”周锋不满地说,“当然,如果我愿意多花一点时间黑掉他们的资料库,自然也能查到。可我懒得费那个功夫了。听你亲口说,不是更有意思?” 苏郁檀心里默念一声:拖延时间,安抚情绪。 她开始七分真情实意、三分不尽不实地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 她父亲苏林盛是一名木艺师,性情温和,寡言少语,不喜交际,主要做木艺家具。 她生母徐珍妮却是一个脾气暴躁、争强好胜、五大三粗的女人。 因为脾气不好,跟同事和上司都处不好关系,徐珍妮换过很多工作。 最后,她继承了家里的农庄,经营得也不怎么样,生活中充满了挫败感。 一次偶然的飞碟事故,徐珍妮爱上了苏林盛,使尽浑身解数将他追到了手。 两人结婚后,徐珍妮做了苏林盛的经济人——这是两人矛盾的开始。 苏林盛是一个纯粹的手艺人,没有成为著名艺术家的野心,只愿做一个普普通通、不愁温饱也不能大富大贵的普通手艺人。 他觉得妻子太重视名利,太好高骛远,忘记珍惜所拥有的,时时处处要强,逼得他喘不气来。 徐珍妮却觉得丈夫有潜力,不应该一辈子只做个庸庸碌碌的手艺人,就四处奔波钻营,结交权贵,拼了命地想把丈夫往著名艺术家的道路上推。 她觉得自己忍着脾气、辛辛苦苦地为丈夫奔走,为他付出那么多,他却不思进取、小富即安,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两人矛盾愈演愈烈,争吵越来越多——其实也不叫争吵,只能算是徐珍妮单方面地发脾气。 性格使然,每一次争吵,徐珍妮都气势汹汹,非要丈夫听从她不可。 苏林盛不喜吹争吵,何况也吵不过徐珍妮。他总在妻子发脾气时保持沉默,在事后我行我素。这更让徐珍妮觉得一肚子气无处发泄,脾气越来越暴。 苏郁檀的童年记忆里,徐珍妮总是在气势汹汹地指责丈夫、训斥女儿;苏林盛要么一言不发地看着妻子发脾气,要么到位于地下室的工作室去躲清净。 苏郁檀害怕面对徐珍妮的怒火,总会在徐珍妮对苏林盛发脾气时躲起来。 苏林盛出事那一天,苏郁檀隔窗看到了徐珍妮怒气冲冲地回家,赶紧跑到地下室向父亲通风报信。 徐珍妮回家后直接去了地下室,苏郁檀来不及躲到别处去,就在地下室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那一天,徐珍妮又对丈夫大发脾气,因为苏林盛回绝了一个艺术沙龙的邀请,枉费了她的心血。 压抑已久的苏林盛终于彻底爆发,他向徐珍妮提出了离婚。 徐珍妮怒火中烧,随手抄起一把挫刀殴打丈夫。 苏林盛连连躲闪,被地下室的杂物绊倒在了木工锯床上。 最后,大约是愤怒烧毁了理智,徐珍妮扑上去,将苏林盛的脑袋按在电锯上,又启动了电锯的开关…… 苏林盛的脑袋,就这样被活生生锯开了。 那一幕,躲在旁边的苏郁檀看得清清楚楚。 从那时起,满目飞溅的淋漓鲜血和脑浆,再也不曾从她的记忆里淡去。 案发后,徐珍妮为了隐匿罪行,伪造了苏林盛抛弃妻子、带女儿出走的假象,处置了丈夫的尸体,将苏郁檀囚在了地下室里。 那时候,苏郁檀颇有些宁折不弯的倔性,又深恨徐珍妮杀死了疼爱她的爸爸,发誓要告发徐珍妮,为爸爸报仇,就被徐珍妮辣手折磨…… 63.番外:指环 本章穿越了,购买比例70%可召回。  两部电梯南北并列, 东西均可开门, 分别通往两个电梯间。 苏郁檀家住在19楼b座。这是大楼南侧的住宅, 采光非常好。 她真正的邻居, 只有19楼a座。那套向东的房子里,曾住着一个大家庭。可惜那家人去了外星系,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她就连邻居也没有了。 19楼东电梯间南侧的入户门,就是苏郁檀家的大门。 进门是客厅, 客厅西侧依次是餐厅、封闭式全自动厨房、公用卫生间、健身房。 客厅南侧是一个大阳台, 阳台西侧依次是两间带卫生间的客房。 套内楼梯靠着餐厅的北墙,套内二楼的中间是起居室,它对应着一楼餐厅的位置。 二楼起居室周围,分别是储藏室、书房、养母的主卧室、苏郁檀的卧室及画室。 虽然养母已经去世三年多,但苏郁檀从未想过搬到主卧室去住。 那里的一切, 都保持着原样,苏郁檀有时候进去看看,就觉得养母仿佛还活着一般。 管家机器人米洛站在门口迎接苏郁檀。 米洛最初是宋歆宁医生的保姆机器人,后来升级做了管家机器人,是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模样, 很能给人安全感。 苏郁檀跟米洛随口`交流了几句, 由米洛给她做了神经递质和脑电波监测。 作为一名严重的潜创患者,这项监测是每日必做的。 监测的数据, 会自动发送到陆晓知邮箱里。 陆晓知会根据这些数据, 与药剂师一起给她调制合适的神经递质调节剂, 让她每日服用,以防范潜创的各种并发症。 米洛给她做完了监测,发现数据并无异常,就把一管药剂开封,递给了她。 苏郁檀接过药管,将里面的药液倒进嘴里。又苦又涩的滋味弥漫口腔,她却已经习惯了。 随后,苏郁檀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进了画室。 她一直保留着画画的爱好。养母和陆晓知也非常支持她这样做,因为这有利于疏导她的情绪,缓解她潜意识里的紧张感。 画到晚上十点半,手表里的智能核心米娅提醒她:该睡觉了。 苏郁檀有些遗憾地停下画笔。正有灵感的时候,就被打断了。 医嘱说:她必须作息规律,不能熬夜。她不打算违背医嘱,只好牺牲灵感了。 苏郁檀把围裙和被套脱下来的时候想:这样子画画,大约也只能把画画当作业余爱好了。 中学时做职业倾向测试,她很有绘画天赋。 但因为各种考量,她放弃了成为职业画手的道路,成为了陆晓知同校、同专业的师妹。 在学习临床精神医学两年后,她承认自己缺少了一点当医生的资质,辅修了社工专业。 毕业后,她以临床精神医学和社工学的双学士学位,考入了社会事务局,做了一名抗压能力测试的测试员。 而现在,她要放弃测试员的岗位了。 临睡前,她把卵子捐赠证书拿出来看了好半晌,心里十分惆怅。 十八岁那年,她在新海市生殖服务中心捐过一颗卵子。 这颗卵子,会有配对成功的那一天吗?如果有,他或者她,会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会有怎样的监护人和人生轨迹?成年以后,他(她)会愿意来见见自己的生物学母亲吗? 这一切,都未知。 ———————— 第二天是周六。 苏郁檀万万没想到,她昨天还在挂心的事,这么快就有了确切的消息。 新海市生殖服务中心一位名叫爱丽丝的工作人员突然联系她,告诉她:“您捐出的卵子,已经与一名先生的生殖细胞结合,发育成了一个8周大的胎儿。但现在,这个孩子的原定养母意外去世了……” 爱丽丝说:孩子的原定养母叫温妮,患有基因变异症。 温妮爱上了自己的保姆机器人,就把保姆机器人升级成了伴侣机器人,与机器人结成了夫妻。 真人与机器人“结婚”,法律不禁止,却也不承认,算是一个边缘地带。 温妮想要一个孩子,她自己的生殖细胞不能用,机器人“老公”没有生殖细胞,就只能使用捐赠的生殖细胞。 胚胎成功植入体外育胎槽时,温妮休了一个长假,与机器人“老公”环游星际,享受最后的二人世界,却在太空漫步时意外身亡。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郁檀整个人都有些懵。 第一个念头是:她有孩子了? 第二个念头是:孩子的原定养母去世,伴侣机器人没资格收`养孩子,那这孩子怎么办? 作为一名有专业资格证的社工,她立刻想到了相关法律: 以捐赠的卵子(或精`子)培育的孩子,若出生以前养父母失去抚养能力或抚养资格,则孩子的生物学父母对孩子有优先收养权。 她的心头猛然一跳:她和小宝宝的生物学父亲都有优先收养权?谁收养? 紧接着,她的心情又迅速沉了下来。 行使优先收养权的前提条件是:收养人持有《父母资格证》。 她根本不可能拿到《父母资格证》,又怎么可能收养这个孩子?! 苏郁檀很难说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但不管怎么样,她想先看看这个孩子,看看孩子的生物学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她叮嘱米洛保密这件事,然后飞快地换上了出门的衣服,拎起包,坐飞碟去了新海市生殖服务中心。 生殖服务中心离阳光城小区很近,不到一刻钟,苏郁檀就坐在了爱丽丝的办公室里。 爱丽丝是一名中年女士,身材略胖,笑眯眯的十分随和。 她先代表生殖服务中心,感谢了苏郁檀捐献卵子的善举,又向她解释了一遍“优先收养权”。 她重点强调:“从染色体来看,这个孩子是女孩,我们更倾向于由孩子的妈妈来抚养。 “但是,‘优先收养权’是你的权利,不是义务。 “也就是说,你没有收养这个孩子的责任。如果你放弃收养,也不会受到任何不利影响——你的社会信用评价不会降低,你也不需要支付抚养费。明白吗?” 苏郁檀点点头:“我明白。”没有过多解释她为什么懂这些。 生殖服务中心接受生殖细胞的捐赠,只对捐赠者做生物学诊断、天赋水平及倾向测试,不会管捐赠者的社会学信息。所以,爱丽丝肯定不知道她的病情。 “那你有意愿收养这个孩子吗?”爱丽丝问她。 苏郁檀克制着内心的惆怅和遗憾,有些僵硬地说:“恐怕不太方便。” 爱丽丝笑着安慰她:“放轻松,孩子!你只是捐了一颗卵子,做了一件善事,完全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像你这样年轻的姑娘,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准备是十分正常的。你恐怕还没有《父母资格证》吧?” 苏郁檀点头:“是的。我没有。”大约永远也不会有。 “那你想见见孩子,见见孩子的生物学父亲吗?”爱丽丝依然笑得十分随和,“见或不见,完全取决于你的意愿。” 苏郁檀点头:“见。” “那你稍等一下,孩子的生物学父亲正赶过来。等他来了,我带你们一起去看孩子。” 苏郁檀对于孩子的生物学父亲多了一点好感。至少,他在知道消息后,像她一样立即赶来了。 爱丽丝拿出了放弃收养的纸质文件和电子文书让她签署。 苏郁檀签了名,留下了自己的基因纹印,手指略微颤抖。 敲门声响起。 当爱丽丝说了一声“请进”之后,门被轻轻推开。 苏郁檀扭头看过去,看到了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 他穿一件黑色的高领打底衫,外面套着深灰色的休闲西装,打扮低调,姿态优雅,身姿挺拔。 他的五官十分精致,一对漆黑的眼睛尤其深邃,眼睛周围的睫毛,也生长得异常繁盛茂密。 苏郁檀觉得,这个男人的身上,有一种既自信、又内敛的从容气质。 他就像是宁静夜晚的远海,不见波澜,不闻涛声,无人能窥测他的深浅与边际,也无人敢漠视他的浩瀚与力量。 这个男人瞄了一眼苏郁檀,朝爱丽丝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简简单单地吐出了五个字:“我是乔忘川。” 苏郁檀心想:这就是我孩子的生物学父亲? 爱丽丝给苏郁檀和乔忘川介绍了彼此的身份。 已经共有一个孩子的陌生男女,伸手相握,非常礼貌地互相问好。 苏郁檀觉得:这情况,略怪异。 乔忘川把椅子往后面挪了挪,才斜斜地在椅子上坐下来。 他那两条长腿,十分闲适地向前伸着,没有半分拘束之感。 另一个垃圾箱被打开时,苏郁檀倒抽了一口冷气。 因为这个垃圾箱里,有好几片用过的儿童纸尿裤,还有一堆儿童玩具、儿童图书、儿童画具,以及一些被撕成碎片的画稿。 她勉强拼了一下那些画稿,觉得从笔法和构思来看,九成九是真正儿童的作品。 一个独居女人,一个二十多天都不出门的独居女人,家里的垃圾箱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儿童玩具、儿童图书这些,还有可能是旧物。 但用过的儿童纸尿裤,几乎可以百分百说明:李子璇家里藏着一个孩子! 突然,她呼吸一窒。因为她发现其中几张画稿碎片上,有血迹! 可惜社工没有配备基因快速比对仪,不然她就可以立刻查一下,这些血迹,是不是某个失踪儿童用过的。 通过这些东西,基本上可以拼凑出一个可怕的事实——李子璇家里,有一个被藏得不见天日的孩子,这个孩子已经和正在受到伤害。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曾经的经历。 “啪啪”的鞭打声,从记忆里被唤醒,开始在苏郁檀的脑子里不断回响。 她的身体,似乎又感觉到了被鞭打的疼痛。时隔十几年,那种痛苦记忆仍然是那样清晰,那样刻骨。 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双手颤抖,双腿发软。 她想:李子璇家里的那个孩子,是不是也像她当年一样,正天天盼着有人能将自己救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了一点。 她用颤抖的声音报了警——社工只有调查权,没有抓捕权,如果需要抓捕某个涉嫌犯罪的人,就需要警察的配合。 然后,她紧急联系自己的顶头上司唐恩,说明了情况。 “我需要法庭的紧急搜查令,还需要公诉律师的支援!”她对唐恩说。 唐恩脸上的惊讶之色,掩都掩不住。 过了好几秒,他轻咳一声说:“我没想到你第一天当社工,就能有这样的敏锐……你等我两分钟,我看看你传回来的证据。” 苏郁檀只好耐着性子等。 趁这一点时间,她把那两个垃圾箱重新密封好,以便保存证据。 不到两分钟,唐恩就对她说:“证据已足够申请紧急搜查令了,我会立刻申请。你在小区里等警察和搜查令,不要私自行动,注意安全,注意保存证据。” 紧急搜查令通常只在涉及到未成年人和失踪人口的案件中签发。 它存在的最重大意义是:尽可能缩减办案程序,争取营救受害人的时间。 法院有裁判法官24小时在线当值。 收到申请后,他们可以在十分钟之内审核初步的证据,签发电子版紧急搜查令并通过网络送达。 签发紧急搜查令的原则不是“证据充足”,而是“疑罪必查”。 苏郁檀提交的证据,已足够申请到这个搜查令了。 结束通话之后,苏郁檀远程启动了自己停在复生医院的飞碟,让飞碟过来接自己。 今天是周一,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银杏小区的地下碟库里有很多空位,她的飞碟可以直接飞到小区的碟库里来停放。 然后,她有些吃力地抱着两箱垃圾,走出了垃圾库,将搬运机器人的指挥卡还给了经理。 经理关好垃圾库的门以后,殷勤地说:“这两个垃圾箱又重又脏,我来帮苏小姐搬?” “那谢谢经理了。”苏郁檀将装碎片的那个垃圾箱给他抱着。这个垃圾箱很重,也不是关键证据。 她自己则抱着装有纸尿裤的那个——这里面,才是关键的证据。 苏郁檀等在位于地下一楼的碟库里。 等飞碟飞过来,她就将两个垃圾箱装进了飞碟后备舱里,锁好了舱门,并在物管经理递上来的垃圾箱移交单据上签了字。 法庭出具的紧急搜查令(电子版),发到了苏郁檀的智能手表中。 与此同时,两艘警用飞碟也低调地飞进了地下碟库,八名全副武装的警察从飞碟里跳下来。 苏郁檀连忙过去跟他们汇合:“紧急搜查令你们收到了吗?我已经收到了。” 为首的警察点点头:“收到了。苏郁檀小姐,是吧?” 苏郁檀连忙向他亮了亮证件:“我是!” 为首的警察看了她的证件,又掏出自己的证件递给她:“我叫莫里斯,你叫我老莫好了。” 确认过双方的身份后,莫里斯对苏郁檀说:“你跟在我们后面,听从我们的指挥。通常来说,会伪造身份信息、藏匿孩子的人,也会牵涉到其它罪行。比如说……私藏违禁武器。明白吗?” 苏郁檀连连点头:“放心吧!我不会添麻烦的。” 两名警察守在了电梯口。 苏郁檀跟在其他六名警察身后,走楼梯爬上了李子璇居住的13楼。 整个13楼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异常。 一名警察拿出一台透视仪,想看看李子璇家里的情形,却发现墙和大门都有很好的防透视层,透视仪什么也看不到。 另一名面容清秀的警察拿出一台看上去十分专业的电脑,将电脑与智能门禁连接,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着。 不到10秒钟,这名警察就爆了粗口:“卧槽!这娘们儿是个行家啊!” 他脸色难看地抱着电脑迅速退开:“触动警铃了,只能强攻!” 莫里斯直接让人上热熔弹,炸开了李子璇家里的大门,然后带人冲了进去。 几分钟后,一名警察出来,招手让苏郁檀进去:“我们找到那孩子了!” 苏郁檀连忙跟上。 这是一套三室两厅两卫的住宅,屋子里既脏又乱。 李子璇醉得很厉害,双手都被铐住了,她却还躺在沙发上睡得人事不知,呼噜声十分有韵律。 一名警察拿着搜出来的一堆违禁武器,有些后怕地对莫里斯说:“幸亏这娘们儿醉得不省人事!不然的话,咱们哥儿几个,今天少说得伤一半,搞不好还会交待一两个。” 刚刚在电脑技术上被打脸的那名清秀警察,有些惊奇、有些兴奋地从一间卧室里探出一个头来,大喊着:“这娘们儿是行家里的行家啊!你们快来看,公共监控网完全变成她家后花园了!” 莫里斯站在一间屋子的门口,对苏郁檀说:“那孩子在这间屋子里。” 苏郁檀快步过去,朝那间屋子里看过去。 这是一间只有十平米大小的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两个小小的通风口。 整间屋子,不管是天花板、墙壁还是地板、房门,都被一层弹性很好的隔音材料包裹着。 在这样一间屋子里,哪怕孩子在里面喊破了喉咙、哭哑了嗓子、跳断了腿,都不会有邻居听到一丁点声音。 李子璇可以在这间屋子里,对孩子为所欲为,丝毫不用担心哪个邻居会听到孩子的哭声,多事地报警。 从那些材质的新旧和磨损程度来看,这间屋子的隔音处理,至少做了好几年了。 也就是说:有一个孩子被囚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屋子里,有好几年了。 屋子里没有床,没有家具,只有一张床垫、几只收纳箱、一个垃圾箱和一个木质小马桶。 小马桶里应该装有粪便,因为整间屋子,都弥漫着一股粪臭。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男孩?苏郁檀不太确定。 那孩子躲在一只收纳箱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既好奇、又惊恐地看着他们。 “我怕自己进去吓着那孩子,只好站在门口等你进去。”莫里斯轻声对苏郁檀说,语气中有十分明显的愤怒。 很显然,这个孩子可能的遭遇和处境,让他这个铁血之人也深受刺激了。 此情此景,让苏郁檀不断想起年幼时那些痛苦的回忆。 她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忽略掉那些不断闪出的画面,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保持一名社工的理性和耐心。 “嗨!我可以进来吗?”苏郁檀站在门口,笑着向那个孩子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