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猛虎，嗷呜嗷呜》 1.姜星桥 《心有猛虎，嗷呜嗷呜》 文/圈圈圈圈酱 第一章 3秒。 2秒。 1秒。 姜星桥的目光离开手中的稿子，看向眼前的镜头，露出了一个柔和的表情。 “观众朋友们，我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离心岛。大家都知道，三年前这座岛还是一座长满青苔的无人孤岛，现在却已经开发成为著名的旅游景区。这是咱们海城市第一个海岛旅游区，也是海城市知名度最大的海岛度假区。它曾经隐藏在深海区无人知晓，现在却一跃成为旅客新宠，让人不惜坐上五个小时的客轮也要来到这里。这座岛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够吸引到中外游客前来度假呢？大家可以跟随我们的镜头一起来看看。” 她微微回头，让镜头拍到她身后石子铺成的小路。 熙熙攘攘的人群海潮般从石子路上漫过，有牵着手的情侣，有年老的夫妻，也有被父母紧紧拽着的孩子。所有人兴奋的议论着，欣赏着四周的景色。 一只深蓝色的气球从小孩手中滑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飞向天空。 蓝天白云，清澄如洗，像一块巨大的有花纹的水晶，包裹着这座孤独的小岛。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小岛透露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安静。 呼啸的浪潮在姜星桥的身后高高涌起，溅起的海水落在她的背上，凉而舒适。 她看回镜头，点了点头。 “三年前，私人游轮“歌尔旦号”载着三十八名游客出海旅行，不幸遇上较大风浪。三十六名游客乘坐救生艇逃出生天，剩下的一男一女漂泊海上一天一夜，最后在这座岛上获救。” “两人在岛上生活三月有余，女性游客在获救当天不知所踪，男性游客则被证实是兴赵企业董事赵兴荣之子。社会舆论下，相关部门彻查了出事游轮，整顿了海城市旅游业，实地考察发现这座岛适合发展旅游业后，更是将这座岛也列入了开发计划。” “历时三年，这座岛终于开发完成，并在今天对中外游客开放。” 姜星桥最后对镜头笑了笑。 “我们可以看到，离心岛上有优美的风景，有特色的海岛美食，更有完善的逃生和撤离设施，是个值得一玩的好去处，大家在小长假或工作闲暇之余，不妨前来体验一番岛上风情。” “这里是记者姜星桥，为您报道。” “okok，姜星桥可以收工了。” 镜头一从姜星桥面前离开，她就立刻垮下了肩膀。 “你们在这儿等着啊，我拍完游客再回来找你们。” 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一边说着，一边赶上石子路上的人群，拍摄她们的表情和动作特写。 姜星桥立刻在旁边找了个长椅坐下来。 她早就忍得难受了，一坐下来立刻就脱掉了高跟鞋，倒过来晃了晃，黄白色的海沙“沙啦沙啦”就撒了出来。 工作人员小张笑出声。 “我就说嘛。你也不是没穿过高跟鞋，在镜头外走路怎么还一瘸一拐的，忍挺久了吧？” 姜星桥深呼一口气，还没说话，小张又道：“天气也是真热。都秋天了还这么大太阳。那边刚好有卖矿泉水的，我去给你买一瓶解解暑？” 姜星桥立刻摇头。 “别，我一点不渴。” “你可得了吧，嘴唇都脱皮了。” “那也别买，这里的矿泉水要十块钱一瓶。明明待会儿回台里就有免费的水喝了，浪费这钱干什么？” 小张失笑。 “不就是十块钱的事情，你工资也不算低啊，扣得也是没救了。” 他叹口气道，“我请你行了吧，你喝免费的。” 姜星桥还要再说话，小张已经把手上的包放在椅子上，转头走了。姜星桥只能低下头揉了揉胀痛的小腿肚，等小张回来了，她接过他手里的水，感觉冰爽沁人，对他略微笑了笑，道了声：“谢谢啊。” 小张笑着看了她片刻，仰头“咕咚咕咚”的喝了大半瓶水。 下午两点三个人才回到台里，把片子一剪，把该写的稿子写好，已经下午六点了。 没什么热意的阳光洒落在街道上，映得繁华的路如老照片般柔软安静。 小张和另一个同事走出电视台，商量着去商业街吃晚饭。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摸包里的手机，看看有什么错过的信息，手刚一伸进包里就是忽然一愣。 他明明记得，他身上的现金早就花得一毛不剩了。 他拉开包的拉链低头看去，只见包和手机的缝隙间，夹着一张对折得整整齐齐的十元钱。 ******** 姜星桥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七点过了。 倒了三班公交车，再转地铁，最后换骑自行车，在下班高峰期的地铁里，她差一点被几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挤成肉饼。 踩过水泥剥落得斑斑驳驳的楼梯，姜星桥跺脚让楼道里的灯亮起来。 她把一大袋的芹菜和几个红薯换到左手，右手开了门，按亮了墙壁右侧的电灯。 映入眼帘的是布艺沙发，沙发上散落着几个可爱的香蕉玩偶。沙发左边是个屏幕稍微积了些灰尘的电视机，右边是小小的圆形餐桌。餐桌上放着姜星桥早上出门前没来得及洗掉的碗。 这是一间当代都市女性专属的，最普通的单身公寓。 虽然又小又窄，好在还算整洁，能看出几分温馨来。 姜星桥拎着两袋子东西进了厨房，厨房也小，要是再进来一个人，估计连身都转不了。她把芹菜放进冰箱里。淘米下锅，又切了红薯进去，等它咕噜咕噜的煮沸了，散发出红薯特有的香甜味道以后，才盛了碗粥，坐到沙发上，按开了电视机。 调了好几个台，才调到海城旅游频道，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她出境的新闻。 她穿着女式西装，表情掌控得当，看起来还算端庄。 新闻播完，红薯粥也凉了些。姜星桥刚用勺子舀起一勺送到嘴边，就听见放在身边的沙发上的手机轻快地响起了铃。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电话。 “喂，陈音柔？” “我看了电视，你又去离心岛啦？” 她还来不及回答，对面的语气就讽刺了起来。 “你说你当年两百多斤的时候，挺聪明啊，现在人瘦了，脑子也跟着变小了是吧？” 姜星桥知道她要说什么，无声的搅了搅碗里的皱。 陈音柔又道：“政府满世界找你，游轮公司也说了会赔你一笔钱，你非要自己躲起来。现在好了，你倒是敢三天两头往岛上跑了，关键是你瘦成这样，也没人认识你了呀。该你拿的钱你拿不到，只能在生活里克扣自己，省那不疼不痒的几块钱。” 姜星桥完全理解她此刻的情绪，所以她等陈音柔都说完了，才低声叹了口气。 “道理我都懂。”她对陈音柔说道，“可是，那是我的船票吗？” 陈音柔沉默一瞬，她又补充了一句：“那是我的钱吗？” 陈音柔彻底不说话了。 碗底的粥已经变得温温的，姜星桥舀起一勺喝了一口，陈音柔听见了吞咽声，才又开口道：“算了……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傻，傻透了。传说中的“傻妞儿”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姜星桥笑出声。 “你才傻呢。” 陈音柔那边传来拉开窗户的声音。她轻声问道：“最近我这边忙，都没空去医院了。”顿了顿，才又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挺好的。”姜星桥道，“整天不是看电视跟着唱歌，就是瞎撩隔壁病房的老太太，医生都说，从来没见过这么乐观的老头儿。” 陈音柔忍不住笑了。 姜星桥打了个哈欠，陈音柔也早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困倦。 “明天再聊吧。”她道，“这几天你要是急用钱的话，我这里还有点老婆本。” “留着你那几千块养郑负一吧。” 姜星桥说完，失笑，挂断了电话。 或许是因为天气实在太热，这晚姜星桥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就像煎一条鱼一般，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才又爬了起来。 推开那扇痕迹斑斑的窗户，她看到的是深夜以后逐渐安静下来的城市。 钢筋水泥的森林，彻夜不灭的霓虹灯。高架桥边沿路绕了一圈的路灯，离得远了，灯光晕染起来，像是给这座城市戴了一条漂亮的项链。 这些东西离她明明很近，她却觉得十分遥远。 她看了很久，才觉得自己找回了三年前在岛上的那种感觉。 心里渐渐地安静下来，像游鱼安眠在深海。 ******** 次日。 姜星桥到了办公室，刚一放下包，实习生小月就给她打了个手势。 “星桥姐，郑组长让你一来就去办公室找她。” 姜星桥答应了一声，经过墙边摆放着的“最佳栏目”的证书，一个人走到了一间办公室前。 门并没有关，办公室里也没有开灯。姜星桥在门上轻敲两下，得到同意后迈步进去，立刻看见了郑组长的笑容。 “小姜，坐。” 姜星桥回应坐下，听见郑组长又道：我听栏目组其他同事说，你踏实肯干，也肯吃苦，每次离心岛的采访任务都是你完成的。这不，刚好我手里有个采访任务，整个栏目组估计只有你啃得下去。” 2.赵玄非 第二章 “请问是什么样的任务？” 姜星桥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忐忑。 在工作里，“能吃苦”这种说辞不是夸奖，就像“只有你能做到”并不是赞赏一样。 郑组长会这么安抚她，无非是让她做的事情难度系数极高。 连组长都觉得难，她当然更没有把握一口答应。 郑组长微微一笑，反身从一旁拿了个文件夹，摊开了递到姜星桥的面前。 姜星桥略微低头，看见第一页贴着一张三年前的新闻图片，心脏猛地缩了一下。 一个穿得脏兮兮的男人扶着身边的女人坐在船上，替她挡着面容。 女人很胖，浑身湿淋淋的靠在男人怀里，男人的手臂几乎抱不住她的肩膀。 记者们的镜头对着两个人拍摄，岸上维护秩序的警察正在制止。 专业的构图加上有些怪异的主角，这让这幅照片看起来既令人欣慰，又觉得有些滑稽。 姜星桥在桌子底下磨了磨手指。 每当心绪不怎么平静的时候，她总是喜欢这么干。 郑组长用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敲了敲照片上的男人，笑着问道：“这个男人你应该知道吧？三年前获救的男性游客。” 姜星桥不知道作何反应，笑了笑，“嗯”了一声。 郑组长又道：“他是赵兴荣的独子，也是现在唯一能联系上的获救游客。”手指一挑，文件翻了一页，“你看，台里准备做一期离心岛的专题报道，风景美食，娱乐设施，这些都不是问题，但如果希望这节目有人看，还是得找到这位赵先生，从他嘴里知道更多当年的求生故事，这样收视才能十拿九稳，你觉得呢？” 姜星桥能怎么觉得呢，她已经明白郑组长要让她做什么事情了。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郑姐，你知道的。能提高收视率的事情我当然一百个愿意做。但据我所知，这位赵先生……”她思忖了一下措辞，“他自从获救以后，就从来没有接受过媒体采访，对岛上的事情也守口如瓶，我觉得……” “所以我才觉得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啊。”郑组长笑了，打断她，“不用他上节目，也不用他出镜，只要他愿意挡着脸出现在镜头前录个专访视频就可以。” 听起来成功率似乎高了一些，但姜星桥却比谁都清楚这位赵先生的脾气。 他看见记者的镜头能忍住不砸东西就已经是个奇迹了，更何况要他乖乖接受拍摄。 姜星桥还是不想去。 郑组长察言观色，最后点点头。 “没事，现在才九月，这个节目大概十月中旬才会开始制作。你可以回去慢慢考虑。” 姜星桥很快会意她的意思。 自己要是不想出个能说服郑组长的理由，她还是会派自己去做这件事情的。 姜星桥点点头，站起来，都走到门边了，郑组长忽然又叫住了她。 “小姜。”郑组长的声音褪去了领导身份带来的压迫感，变得柔和了一些，“说实话，我是因为知道你一直缺钱，所以才专门找你来的。” 姜星桥怔住，回过头。 郑组长正看着她，低缓认真道：“上面十分重视离心岛的旅游业发展，所以台里也不敢轻慢。如果这件事你能办成，我敢拍板跟你透露。” 郑组长合起了文件夹。 “奖金至少能抵得上你五个月工资。” ******** 下午，姜星桥取了自己的笔记本，来到了兴赵集团海城分公司。 有的人，整天学习着“不为五斗米折腰”，随时随地都想从职场逃离，结果做事的时候比谁都勤快，喊栏目口号的声音比谁都洪亮，发工资的时候也跑得也比谁都快。 这种人说得就是姜星桥。 按照郑组长给的信息来看，她要找的人就是在这间分公司里任职总经理。 姜星桥准备了名片，递到了前台。 前台抬眼瞥了她一眼，道：“又是记者？” 姜星桥还来不及问“为什么是又”，前台已经一伸手，将名片推了回来。 “抱歉，你要见的人不会见你。” 姜星桥皱眉。 “你都没打电话问过，怎么就知道他不会见我？” 前台笑了。 “因为你是记者呀。” 姜星桥失笑，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们总经理是不是脾气坏得跟东北虎似的，平时总喜欢骂人，跟记者这个职业好像有深仇大恨，一听说有记者来采访，还会气到砸东西？” “你误会了，他一般不骂人。”前台保持着标准的职业笑容，平静地说道，“他人可好了，一般都是直接扣工资。” 姜星桥：“……” “看这意思您似乎认识我们总经理？” “没，很久之前见过而已。” 她道了声谢，转身就准备会台里再想想其他见人的办法，前台顿了顿，忽然又“哎”了一声。 姜星桥回过身，只见前台看了眼手表，漫不经心道：“公司食堂下午五点半准时开饭，食堂又是对公司外的人也开放的。大部分同事都选择回家吃饭，但总经理不一样，他经常加班，这个时间，不知道他会不会出现在食堂里，享用饲料一般美味的饭菜呢？” 姜星桥“啊”了一声，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谢了啊。” 前台笑了一下。 “您在谢什么呢，我听不懂。我刚才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姜星桥点点头，走出公司找了个冷饮店，要了杯矿泉水坐了一个下午。 晚上五点半，她将笔记本收在包里，镇定自若的跟着墙上的指示牌，走进了食堂。 前台说得果然没错，在食堂里吃饭的人并不多。 干净整洁的桌椅大多都空荡荡的没有人坐，只有五六个面有疲色的员工或打着哈欠，或玩着手机，一脸仙气的往嘴里塞着饭菜。 姜星桥看了眼菜价，三块钱两素一荤，五块钱两荤一素，简直便宜得令人心动。 刚好她也饿了，随便要了份饭菜就一边注意着周围，一边吃完了。 但一直等到四周的员工都走完了，她也没能等到要找的人。 食堂的工作人员系着个围裙朝她挥勺子：“小姑娘，吃完就赶紧走吧。我们要下班了。” “……好的，不好意思啊。” 姜星桥只能答应了一声，失望的走出了食堂。 食堂的出口紧挨着一道楼梯，她在楼梯前站住了脚步。掏出笔记本看了一眼，上面写着总经理室在十一楼。 类似于挣扎的情绪在心里犹疑了片刻，姜星桥还是不想浪费一下午的时间，白白来这么一趟。 她看了眼四周，开始爬楼。 楼梯间黑黢黢的，姜星桥怕惊动保安，脚步又走得轻。她气喘吁吁的一直爬到了十楼，灯就亮了那么两楼。 十楼到十一楼之间的灯也暗着，姜星桥心里一放松，伸脚去踩应该存在的楼梯，脚下忽然一滑，“啪”的一声脸朝下摔倒在了楼梯上，声音惊得楼下好几层的灯都亮了。 “嘶……” 姜星桥倒吸一口冷气，脚踝剧痛，鼻子也剧痛，像是被人用石头狠狠地砸了似的。 她没管脚踝，伸手一摸鼻子，发现脸上全是血。 这也太倒霉了吧。 姜星桥只能一边从包里摸出纸巾擦脸，一边仰起了头来试图止血。 就在仰头的一瞬间，她看见在十一楼的楼梯上靠着一个人。 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下，白色的烟雾萦绕在他四周，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他身形颀长。修长好看的手指夹着一支香烟，操纵着他吞云吐雾。 姜星桥敢打赌他一定听到了她摔倒的声音，但他却还是不慌不忙的抽完了手里的烟，才把烟头在扶手上按灭了，转头看着她，神情冷淡，眉头微皱。 “哪个部门的？” “我……” “你上司是谁，没告诉过你消防通道里不准抽烟吗？” “……” 听着他大义凛然，仿佛公司规则跟自己没有关系般的语气，姜星桥语塞，竟然忘了解释自己不是公司员工，更不是来楼梯间抽烟的。 烟雾散去了一些，一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和显然已经认不出她来了的表情，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兴荣之子赵玄非，这家分公司的总经理。 三年前从孤岛上获救的幸存者之一，她想要采访的对象。 在她的缄默里，男人扔了烟头，迈步下楼梯，缓缓踱到了她的面前。 姜星桥还仰着头，看见他略微弯下了腰来，打量着她此刻简直称得上是惨绝人寰的脸。片刻后，他的视线下移到了她单手捂住的脚踝上，蹲下了身体。 漂亮得如美玉雕成一般的手伸出来，拂开她的手，握住了她的脚踝。姜星桥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脚踝扭伤，别加班了，再去医院做个检查。” “我不是……” 姜星桥话音刚落，他已经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拽了起来。姜星桥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拽着，几乎是边走边跳的到了电梯前。 “电梯会坐吧？”男人说着放开了她的衣领，帮她按了往下的按键，“自己去找上司自首，该扣多少工资他安排。” 在他抬手间，姜星桥嗅到他手指上淡淡的香烟味，不如香水好闻，却比香水更加熟悉，诱得她心里痒痒的。 “对不起，我不是公司的员工。” 姜星桥还是把话说出了口。 她抬起头，望进一双幽黑漆亮的眼眸里，他低头看着她，等着她把下一句话说出口。 “呃……” 姜星桥忽然心虚了起来。 “赵先生您好，我是海城电视台旅游频道的记者姜星桥。我有些关于离心岛求生的细节想找您…了……” 看清对方唇角渐渐浮起的冷笑，姜星桥打了个冷战，将最后一个字说完。 “……解。” 3.这人是魔鬼吗？ 第三章 “姜小姐是吧，我会向贵电视台进行投诉。” 直到被保安搀扶着进了电梯，姜星桥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赵玄非站在电梯门外，声音很好听，清清冷冷的，却跟刀子一样尖利，割得她一愣一愣的。 “未经允许侵入我方公司办公区间，试图打扰公司高层办公，这已经是违法行为了。再加上你还私自进入公司楼梯间，弄脏楼梯间的地面，如果贵电视台不扣除姜小姐三个月工资，我认为这个电视台已经没救了。” 姜星桥皱眉，试图解释：“我……” “我对于像猴子一样的让人挑刺哄笑毫无兴趣，也不想接受任何采访。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拿这件事来打扰我。” 姜星桥还要说话，电梯门却“砰”的一声关上了。 姜星桥眼里最后留下的赵玄非的嘴唇是微动的，口型是：呵，记者。 她握紧拳头，一声不吭，被保安强制扶出公司，放到了公司外的台阶上。 见她咬着嘴唇，看起来似乎很委屈似的，保安的脚步停了停。 “小姐，不是我说你。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做记者……你做其他的可能总经理还会理你，做记者的话，他根本看都不会看你一眼的哦。” 姜星桥见保安好像误会了自己是赵玄非的追求者，刚想开口解释，又觉得今天的事情是自己做得不地道。她曾经最看不起为了拿到第一手消息不择手段的记者，没想到为了钱，她竟然也开始私闯别人公司。 这是不对的。 无论有什么理由，这都是不对的。 这个月的交通报销额度已经用完了，姜星桥只能对保安道了谢，蹦蹦跳跳的到了路边等公交车。 车子过了很久才来，她等所有人都上完了，才拽着扶手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窗外下雨了，冰冷的雨点敲打着车窗，隔着一层玻璃都能感觉到寒意。 姜星桥从包里找出耳机刚要戴上，一只手却从旁边伸过来，将她的耳机拽了过去，在手上抡圆了甩来甩去。 姜星桥抬起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上车的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挥舞着脏兮兮的小手，嘿嘿嘿的冲她笑。 “小朋友，耳机还我，谢谢。” 小男孩没动，又嘿嘿嘿笑了两声，仿佛在对她挑衅。 想要你就来拿呀。 姜星桥也笑了一下，一句“傻逼”脱口而出。 “你什么意思啊，对着一个小孩子你也骂得出口？就你丫的会骂脏话啊？” 旁边抱着二胎的孩子妈立刻不干了，对着姜星桥嚷嚷起来。 姜星桥道：“那是，比素质低谁能比得过您啊？” “你他妈……” 姜星桥从孩子手里扯回自己的耳机，不管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一瘸一拐，看得孩子妈要出口的脏话忽然噎了一下。 车到站了，姜星桥脚下试探着下了车，听到身后的孩子呜哇呜哇哭得更大声，孩子妈骂得也更大声了。 她回过头，朝车里喊了一声：“有个能生孩子的子宫，可把您厉害坏了啊。” 透过玻璃车门，她看见车里的女人简直是朝着她扑了过来，还好车门在这时关闭了，车子也开动了，女人整个人只能扑在了车门上。 姜星桥没带伞，站在雨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到医院看脚，又是拍片又是拿药，好几百块很快就交代了出去，姜星桥心疼到掐掌心。 年轻的骨科医生低声道：“脚踝扭伤，有点红肿，但不严重。自己回去冷敷一下，吃点药片，没事别瞎折腾，半个月就好透了。” 姜星桥犹豫了一下。 “折腾……具体是指什么？” 医生抬起眼皮看她一眼：“跳高跳远之类的吧……还有爬楼梯。” 姜星桥问道：“正常走路可以吗？我还得去工作。” 医生道：“当然可以，不止能走，你还可以快速奔跑，想怎么动怎么动。” 姜星桥：“……真的吗？” “真的。”医生冷笑，“等着残废吧。” 姜星桥：“……” ******** 姜星桥回到家以后洗了个热水澡。 她擦着头发坐在床上，才发现郑组长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 幸福女人：赵先生投诉你了，说让我扣你工资。 幸福女人：我也觉得你的行为不对，所以不扣不行了，你不要怪我。 幸福女人：我扣了你五毛钱，希望这不会影响到你的生活水平。实在缺钱的话，我可以帮你预支下个月的五毛钱。：) 天降百万姜富贵：……谢谢您，给您磕头了。 幸福女人：手持莲花祝您晚安.jpg 姜星桥回完了微信，扔了手机躺在床上，放空了半天，才清醒过来。 她想到赵玄非那张含着冷嘲的脸，翻了个身，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张揉得皱痕斑斑的照片。 照片是陈音柔拍的。照片里的女人满身肥肉，正在跑步机上痛苦的奔跑着，汗水沿着她的脸颊滑落，打湿了她的运动衣。 只看了一眼，姜星桥就难受的移开了视线，将照片重新塞回到了抽屉，压在了书的底层。 连她自己都会经常认不出现在的自己，又怎么要求赵玄非能认得出来呢？ 冷静冷静。 他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姜星桥又打开包，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 除了基础的信息以外，姜星桥将文件夹里其他的资料也誊抄了过来。 赵玄非获救三年，明明可以回到京城出任更加高层的职位，却不知道为什么留在了海城，甘心只当一个小小的总经理。 他脾气不好，嘴巴也毒，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苛待下属，经常发火，要不是后台太硬，可能早已经被员工联名弹劾。 喜欢抽烟，喜欢喝咖啡，喜欢运动。 除此以外，其他的信息就再也没有了。 姜星桥抱着笔记本想了一会儿，还是找不到其他接近赵玄非的方法。 唯一能见到这个人的地方，可能也只有食堂了。 ******** 第二天，姜星桥写完手上的稿子，做完分内工作坐公交来到公司楼下，刚好快到晚饭时间。 前台正百无聊赖的拿手戳摆在一边的绿植玩儿，她似乎从保安嘴里知道了姜星桥昨天的光荣事迹，一见她就笑了。 姜星桥觉得脸上有些烧，但前台却好像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她把头低下了，跟没看到姜星桥似的。 “嗯哼，保安被叫到楼上开会去了，现在正是去食堂吃饭的好时机哦。” 俗话说大恩不言谢，姜星桥这次连谢都不道了。 她快速走了两步，又倒了回来，没忍住问道：“小姐姐，你为什么帮我？” 前台有些意外似的，对着她一挑眉：“我帮过你吗？没有吧，我只是工作无聊，患上了不自言自语就会死的病而已。” 姜星桥：“……我进去了的话，你会不会受牵连啊？” 前台这次倒是干脆：“不会，我后台跟总经理一样硬。” 姜星桥：“……行吧。” 她跟昨天一样镇定自若的……轻跳进食堂，左右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姜星桥打了饭，本来已经打算找个地方随便吃完就到停车场守株待兔来着，结果一抬头忽然就看见一堆绿植后面冒起了白烟。 她：“……” 好吧，她知道赵玄非躲在哪里吃饭了。 那里三面都是绿植，坐的时候再稍微低一低头，果然是没办法一眼就看到的。 姜星桥又一蹦一跳，悄无声息，难度系数极高的跳到了赵玄非的对面坐下。 赵玄非正低头看手机，一抬起头看见她，眉头跟应激反应似的立刻皱了起来。眉梢眼角都透露着想骂人的信息。 姜星桥抬起两只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冷静，刚要说话，却听见有似乎一群人的脚步声正哒哒哒的往食堂里走了过来。 赵玄非迅速的将烟头在纸巾上按灭了，又浇了点儿汤上去，这才对姜星桥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嘘”的手势。 姜星桥楞了一下。 在两个人面面相觑互不说话这期间，来的那群人已经三下两下打好了饭，又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坐的地方离赵玄非和姜星桥还挺近。 姜星桥还是没懂赵玄非要干什么，她打量了一下赵玄非的表情，却见他脸上露出一种兴致盎然的表情，似乎偷听这群员工说话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似的。 姜星桥于是也侧耳去听。 一个男人道：“真的累死了，自从赵玄非来了，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敢上班玩游戏了。太他妈累了。” 另一个人谨慎的咳了一声，大概是打量了一下四周确认安全后，才低声附和道：“真的，摸鱼是我工作中唯一的乐趣了，他一来，连这种乐趣都剥夺了。” “他这人也没什么领导能力嘛，除了那张脸还不错，没有任何优点。” “脸不好看女员工又怎么会都喜欢他，冒着被扣工资的风险也要去他办公室里瞎溜达呢？” “我想了一下，他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据说他在做总经理之前，是做骨科医生的，还是挺多才多艺的。” “行了吧，别煤炭堆里找黑珍珠了，这人除了有钱又长得好看，真的是毫无长处。” “……啧，我怎么觉得你在夸他？” “我什么时候夸那个暴君了？你可别瞎说！” 赵玄非低低的嗤笑了一声，带着轻讽。 姜星桥转过头，惊恐的发现，这人正一边听别人骂他，一边小口小口的往嘴里送饭菜。 他拿员工的抱怨来下饭！ 刚因为这件事情震惊完，姜星桥又发现，赵玄非的手机放在一边，录音模式是打开的，录音时间已经长达三分半。 姜星桥：“……” 这人是魔鬼吗？ 4.玄不救非 第四章 姜星桥就这样一脸惊恐的看着赵玄非吃完了饭，又叠了张纸巾极其优雅的擦了擦嘴。 他如同一个放长线钓大鱼的捕猎者，丝毫没有打草惊蛇的意思，一直到隔壁议论着的员工们都吃完饭离开了，才镇定的关掉了手机录音。 然后他站起来，对姜星桥笑了一下，笑里没什么温度。 “看了这么久，有趣吗？” 姜星桥：“……” 赵玄非道：“看你这表情，应该清楚自己肯定会被我再次拒绝，那我就不废话了。” 说完这句话，他拿出手机按了个号码，开了免提。 “张保安，请问你是睡着了吗？” “啊？我没有啊，我在十三楼开会！请问赵经理有什么指示？” 赵玄非瞥了眼显然还没反应过来的姜星桥，冷淡道：“食堂里溜进来一只瘸腿耗子，你现在就来把她赶走。” “啊？什么耗子？？？” 赵玄非没跟他解释太多，顺手挂了电话，转身就往外走。 姜星桥终于回过神来，也来不及因为这个人把她比成耗子而生气，匆忙小跳着追了上去。 “赵先生，您给我五分钟，就五分钟时间好吗？” 赵玄非没理她，只是走得更快了。 转眼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电梯口，姜星桥担心他坐电梯上楼以后自己就更没有说话的机会了，匆匆用身体去挡电梯。但赵玄非却看也没看电梯，径直走向前台。 姜星桥又以为他要去责怪前台，赶紧又要跳着去挡前台，结果赵玄非也没看前台，而是直接走出了公司的门。 姜星桥：“……”真的好累。 见赵玄非站在公司门口不走了，姜星桥终于能喘口气，跟他面对面的说话了。 “赵先生，这是一档旅游节目，不需要您出镜，您只需要遮住脸做在镜头前，向观众们介绍一些求生细节就可以了。”她嗓子干得厉害，吞咽唾液，“只需要您挪出两个小时……不，一个小时就够了！我保证一个小时内完成录制！” 赵玄非没说话，但唇角的冷笑已经透露了他的想法。 姜星桥平时也算能言善辩，一看到他的表情却顿时磕磕绊绊的起来，就跟被勒住了脖子的小鸡似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能补充道：“会给您报酬的……这档节目上面挺重视，报酬应该少不了。” 赵玄非没多余的表情，只是开口问道：“多少钱？” 姜星桥“呃”了一声，没想到他真的会问这个。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在意这点钱的样子。 她沉默了两秒，认真思考后才郑重开口。 “如果您能赏脸接受这次录制，台里至少会给我六万块的奖金。而我短期内只需要四万块……”她仔细盘算着，终于抬起头看着赵玄非，“台里的报酬，再加上我分给您两万，您和我都可以拿到四万块。” 赵玄非弯起唇角，笑了起来。 “算得还挺清。”他说道。 这实在算不上是夸赞的语气，姜星桥心里微酸了一下。 “我知道这点钱对于您来说还是太少了，如果您有其他方案，我这边也可以再做让步……” “不用。”赵玄非说道。 姜星桥心里一喜，抬起头去看着他，正对上那双深湖般漂亮的眼睛。 他是看着她的，眼里映出她此刻踮着一只脚有些滑稽的样子。 她开口：“那你是愿意？” 赵玄非又笑了，微微挑眉。 “姜小姐，我十分欣赏你这种既穷酸又想假装大方的样子。” 话一出口，姜星桥就心里一沉。她知道，这句话后面一定跟着“但是”。 “但是。”果然，赵玄非继续说道，“我对你们这个职业毫无好感，对你们的节目也毫无兴趣。” 他收起手机，声音里不无冷嘲讥讽：“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记者吗？” 姜星桥其实是知道的，但她摇了摇头。 “三年前，我和一个女人从岛上获救，她在我怀里冷到瑟瑟发抖，那群人却围着车子，追问岛上细节，追问孤男寡女是不是发生过香艳的事情。更甚至……” 他停了一下，轻飘飘道：“他们用各种尖酸刻薄的问题，攻击她的体型。” “为了找到新闻里的爆点，你们不惜用言语伤害他人，为了接近采访对象身边，你们不惜饱餐人血馒头。为了拿到那几万块钱，你们可以不择手段。” “我不一竿子打翻一条船，但你显然是该被打下水的那个。” “我讨厌记者，所以永远不会答应你的采访。” 姜星桥跟块石头似的站在原地，她略微低着头，将自己的手指磨得发痛。 一辆红色敞篷跑车刚好在这时候开了过来，停在两个人面前。 姜星桥余光注意到开车的人十分眼熟，仔细一看，不是昨天替她看脚的骨科医生又是谁。 他已经换掉了那身神圣的白大褂，深色风衣内搭黑衬衫，看起来格外风骚。 骨科医生打量了一下眼圈都红了的姜星桥，又看了眼显然已经暴躁起来的赵玄非，然后，他眉尖一挑，吹起了口哨。 赵玄非眉心一皱，扭头去看了他一眼。 “程远晗，你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程远晗耸肩。 赵玄非迈下台阶，拉开了车门，又回头补充了一句：“姜小姐，我说话很难听，所以这些话希望你务必要放在心上。” 姜星桥站在原地，看着红色跑车在她的视线里绝尘而去。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掏出手机，看见了银行发来的余额提醒短信。 她还剩398.34元。 ******** 车上，程远晗握着方向盘，忽然又吹了一声口哨。 赵玄非冷冷瞥他一眼，他嘴边晕出淡淡的笑。 “又是找你做采访的？” 赵玄非没理他。 “这记者混得可真惨。”程远晗自顾自说道，“昨天一个人淋得跟落汤猫一样，跳着来我这里看脚。一边看还一边问能不能正常走路，说是还得照常工作。真可怜。” 赵玄非眉头微皱，程远晗就跟戳了下老虎脊背似的，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不说话了。 一直等车子停在了一片低矮的建筑前，程远晗才又笑了笑。 “其实你想再见到三年前的女人，怎么找都是徒劳的。” 程远晗熄火，赵玄非下了车，“啪”的一声关上车门。 “抛开偏见，上个节目，呼吁她自己来找你，难道不是最好的方法吗？” 赵玄非的动作僵硬了片刻，推开铁门走了进去。 ******** 白露的到来，意味着天气的转凉。 秋意染红了小区里随风摇曳的枫叶，远远看去，像是鲜红色的云。 早上七点，赵玄非已经沿着小区跑了两圈。 他到超市里买了瓶水，拧开刚喝了一口，就看见超市不远处站着个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的女人。 赵玄非竟然被气笑了。 早上五点半他出门的时候就看见对方站在这里了，现在还站在这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混进小区的。 他甚至都没问对方来干什么的，转身往回走去。 女人很快就一跳一跳的跟了过来，也不说话，只是跟在他的身后。 有早起晨练的大妈在小区里打太极拳，一抬头看见个穿着运动装的男人身后跟着个跳着走的女人，吓得野马分鬃做成了拍巴掌。 等走到单元楼下，姜星桥就不走了， 赵玄非上楼，洗澡，换衣服，顺便吃了个早餐，再出门的时候他直接到了地下停车场，走到车位不远处，看见女人竟然就靠在车位旁边的柱子上。 赵玄非：“……” 他是不是没睡醒，所以才会遭遇这种晨间连环噩梦？ 赵玄非坐进车子里，发动车子，想了想又摇下车窗，看着车旁目光黏在他身上的女人。 “你除了跟着我，没其他新闻能写吗？” “有的。”姜星桥摸了下自己的鼻子，还是说了实话，“但是其他新闻都没有你值钱。” “……” 赵玄非心想，出于礼貌，他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一下她的夸奖？ 偏偏她好像回去又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特别真挚的说道：“赵先生，虽然我现在做的事情是不对的，但我答应您，这件事情以后我就做一个绝不违背原则的好记者。”停了停，又道，“至于现在……只要您愿意出镜，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赵玄非没说话，只是踩下油门，在她的面前留下了一个嘲讽意味不亚于“呵呵”般的车子背影。从后视镜里，他看见女人蹲下身去，揉了揉自己的脚。 程远晗的说法其实已经说动了赵玄非。 但即使是为了找人，这个旅游频道也不是他最好的选择。 所有节目所有档期内的收视率最高都不超过1，这个节目简直是把“命不久矣”四个字刻在了台标上，又怎么能帮助他找到想找的人。 车子行驶着，手机震动了几下。 刚好遇到红灯，赵玄非停了车子拿起手机，点开了和程远晗的聊天窗口。 神说要有光：我帮你问了我爸，他说可以安排你上橘子电视台的节目，给你两分钟时间发布找人信息，而且不用露脸。 神说要有光：……就是节目名有点不堪入目。 玄不救非：？ 神说要有光：神秘美男聊天室。 玄不救非：滚。 5.五大三粗狐狸精 第五章 清晨，空气里还有些微微的薄雾。 姜星桥回台里打完卡后，立刻就接到一家饭店老板的采访任务。 她拎了包要出门，在电梯前却遇见了郑组长。郑组长手里捧了个保温杯，冲她笑笑。 “小姜，出去采访啊？” 姜星桥按了电梯，匆匆点头，张嘴刚要说话，郑组长已经开口问了。 “赵先生那边跟进得怎么样，有进展吗？” 电梯正在逐渐上升，姜星桥想了想，还是诚实的回答道：“老实说我已经跟了他半个多月，被保安赶出来三次，进了一次派出所，中间还被路人当成痴汉罪犯……但赵先生的确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他不愿意的事情，很难有人劝得动他。” 郑组长点点头，并不意外似的。 “你继续跟吧，尽量还是把这个大饼拿下。实在拿不下我也不会怪你，你尽力了。” 姜星桥“嗯”了一声，就听电梯“叮”一声上来了。 姜星桥走进去，电梯门关上之前，郑组长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对了小姜，你的脚伤医疗费是可以报销工伤的，记得拿票据来找我报啊。” 姜星桥心里一喜，赶紧用力点头。 她下楼以后，算了算这个月的交通报销额度，见还剩不少，脚也刚好还痛着，就伸手打了个车。 从电视台到要采访的饭店，二十多分钟的车程。 姜星桥下了车，站在饭店门口，又稍微在心里拟了几个问题以后，才迈步进门。 结果刚一进门，就看见柜台对着的地方坐着两张熟面孔。 玩着手机的赵玄非，名叫程远晗的骨科医生，还有她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 “我真的在努力的救死扶伤，没出去拈花惹草。不信你问赵玄非？”程远晗说道。 赵玄非抬眼看他一眼，很给面子的“啊”了一声。 中年女人却并不买账，摇摇头痛彻心扉道：“玄非，你不用给他打掩护的。这个不孝子，一年都不回家一次，一回家就是找他爸要上节目的名额，也不知道是帮哪个狐狸精要的。” 程远晗正在喝水，听到最后一句话，直接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赵玄非低嗤了一声。 程远晗拿纸巾擦了擦衣服，才道：“你真的语不惊人死不休。赵玄非都能成狐狸精了？你见过这么五大三粗的狐狸精吗？” “玄非？他会要这种名额？他恨不得把所有摄像机都给砸了。” 赵玄非再次笑出声。 程远晗拿脚踢了他好几下，他才正色澄清道：“蒋阿姨，程远晗这次没说谎，这名额真是我要的。” “真是你要的？”中年男人有些意外，“莫不是，你想出个道？” 赵玄非摇头，道：“我要找个人，登报寻人，新闻寻人都试过了。就差上节目没试过了，所以我想……” 说话间他抬起头来，正和站在柜台边的姜星桥对视上了。 她站得直直的，远远地看着他，明明看不清楚她的眼神，赵玄非却没有来由的觉得，她的眼眸里一定装满了对他无声的谴责。 “大猪蹄子，明明很想上节目，却偏偏就是不答应我，你好坏。” 估计她是这样想的吧…… 赵玄非自己脑补了一下，然后被自己的脑补激得背后一阵恶寒。 有好几秒的时间里，他一度担心姜星桥会冲过来，缠着他上自己的节目，但她只是冲他点了点头，就转头对柜台里的服务生说了句什么话。 服务生冲她微笑，然后带着她往里间去了。 “赵玄非，你看什么呢？”程远晗回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赵玄非的注意力这才被拉了回来，他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 “没事。” ******** 姜星桥当然没有像赵玄非脑补的那样去想。 她混迹职场几年，脑子虽然没变得聪慧伶俐，但空气阅读能力却强了不少。 那个中年男人是她在一次年终酒会上见过的，橘子电视台的高层程傲胜，坐在他旁边的显然就是他的妻子，蒋树眉。 难怪他无论如何也不对自己松口，除了本身就对上节目没兴趣以外，原来也有嫌弃海诚旅游频道收视率知名度和收视率不高的原因啊。 姜星桥很想生气，但却又知道自己没有生气的理由，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做得不对，赵玄非面对她时流露出的排斥更是理所当然。 姜星桥是难过的，这种难过使得她在面对饭店老板的时候状态都不太好。 但她很快又想，那笔奖金既然指望不上了，她当然就更得把本职工作做好，否则连用来维持生活的工资都拿不到，才真的是惨绝人寰。 这样一想，她很快调整好了状态，三下五除二做好了采访。 一直到走出了饭店的门，姜星桥才重新任由心里的绝望和孤独漫上心底。 这家饭店开在繁华的路边，老板为了让她写稿的时候能有东西可写，又上了两道川城传统菜。此刻姜星桥耳边又吵又闹，胃里还麻辣辣的，她没精打采走下店前的台阶，迈了刚两步，就听见前面路边传来“砰”的一声，一辆摩托车摔倒在地上。 伴随而来的是孩子的嚎啕大哭。 姜星桥也没空难过了，几步跨过去，看见一辆摩托车倒在路边，大人摔得呆呆的坐着，小孩的脚卡进摩托车轮里，青白色的骨头几乎扎穿皮肤，汩汩的流了一大滩血。 她被那滩红色刺得眼前一晃，赶紧掏出了手机来打了120。 收起手机以后，小孩还在呜哇呜哇的大哭，一边哭一边叫着疼，姜星桥也不敢随便移动他，只能从包里掏出刚洗过的手帕来，替他擦干净手上的血。 “姐姐，我脚疼！” 孩子喊着，姜星桥只能一边回应，一边重新低下头去安慰小孩，直到救护车开过来，将两个人抬上去，又开走了两人以后，才松下一口气来。 这场事故实在发生得措手不及，姜星桥整个人都有些懵。 拿在手上的手帕浸透了鲜血，告诉她这件事是真的发生了。她看了眼手帕，知道这手帕无论怎么洗都没法再用了，只能往回走了几步，将手帕扔进了垃圾桶里。 “真难得啊。”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低沉嗓音，“这可以算得上是个小新闻了吧，你的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立刻冲上去拍摄。” 姜星桥怔了怔，抬头。 赵玄非就站在垃圾桶旁边，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将烟头按灭在了垃圾桶上自带的烟灰缸里。 她反应过来，赵玄非又在讽刺她的职业，却一点愤怒的感觉也没有。 姜星桥冲赵玄非笑了笑。 “你还没走？” 赵玄非略微意外的挑眉。 “不用敬语，不叫赵先生了？” 姜星桥摸了摸鼻子：“说得就跟我用敬语你就会答应我一样。” “不错，你长大了，也懂事了。” 姜星桥：“……” 她想了一下，对赵玄非认真道：“对不起，我不该溜进你家公司，不该每天跟踪你上下班，不该在你吃饭的时候缠着你，更不该强迫你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 赵玄非本来有很多嘲讽的话想说，但他短暂的沉默了一下，那些音节就都融化在喉咙里，再也倒不出来了。 “其实我知道这些事是不对的。” 末了，姜星桥又补充了一句。 “可惜我太贪这笔奖金，没救了。” ******** 赵玄非是在姜星桥已经走了以后，才看到摩托车摔倒的地方还留着张纸条。 他本来已经又掏了一支烟出来，还是走了过去，捡起了那张纸条。 门诊费用明细清单？ 医师签字的落款位置，签着一个可能连护士都看不懂的名字。赵玄非一眼看出那是程远晗的字迹。 姜星桥还真是在程远晗手上看的脚。 他用指腹摩挲着这张薄薄的，沾了几滴血迹的纸，脑海中又浮现出她离开之前，脸上露出的让人有些动容的笑。 关他什么事呢，几百块而已，不报销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她难道还真穷到需要这几百块钱的地步？ 赵玄非这样想着，回到了饭店里，和程傲胜夫妇吃完了这一顿饭。 但想是这样想，第二天下班以后，赵玄非却还是开了车，来到了海城电视台，一边找地方停车一边骂自己多管闲事。 赵玄非本来是打算将这张清单交到前台就离开的，结果刚停车却正看见姜星桥从电视台里走出来，一瘸一拐的脚步格外引人瞩目。 她正和人打着电话，聊得出神，连摇下了车窗的他都没注意到。 赵玄非下了车，跟着她走了两步。 “你多吃蔬菜……锻炼……” “工作忙，近期没时间……看望……” 她说话的声音从断断续续到逐渐清晰，都传进他的耳朵里。 “胡说八道些什么，谁跟你说医药费贵的？你得的又不是什么重病，按时吃药就不会有事的。” “你在担心些什么，我工资一个月有一万多呢，还付不起你的药费和住院费？你再说这种话，我可真的懒得来看你了。” “够用呀……我每天都吃香喝辣，和陈音柔出去瞎买东西。” “同事对我很好，采访对象也对我很好啊。当然，我现在这么漂亮，大家都会喜欢我啊……我最近接了个采访任务，只要采访到一个帅哥，就有六万块的奖金，生活水平完全不是问题，你真的别瞎担心。” “当然拿到了，采访对象人很好的。” “我精神上还是个大胖子，辛苦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好好养病，别杞人忧天。” “放心吧，爸。” 姜星桥漫步在高层建筑下，如同一只微小的蚂蚁，但说话的语气却是和身形完全相反的气壮山河。 “这个世界只要给我留口气，即使是燃烧自己的脂肪，我也会好好活下去的。” 6.我知道你会来 第六章 暴雨初歇，潮湿的空气里带着股海洋的鲜冽。 赵玄非奄奄一息，窝在一方仅仅能够遮雨的石壁下。 石壁顶上有凹陷，攒了一泓水，淅淅沥沥的从一处罅隙往下滴漏。 赵玄非没有力气挪动身躯，那些雨水和海水的混合物就全都流进了他的衣领里，凉凉的，腻腻的。 他被冻得得牙齿颤动，身体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 太冷了，他想，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为什么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他还是会时不时的尝到这种僵冷的滋味。 不知过了多久，接连淌进脖颈间的水线却忽然断掉了。 赵玄非抬起头来，看见面前坐了个胖女人，替他挡住了冷风，接住了那些冰冷的水。 说是胖女人，其实算是对她的尊重。 她浑身湿透，单薄的衣服也被水浸得透透的，紧贴在满是赘肉的身上，像是肉丸上包了片菜叶。女人打了个喷嚏，一瞬间简直地动山摇。 仿佛感觉到了他的寒冷和无所适从，她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没事，我们能活下去的。” 赵玄非试图去扳过她的身躯，让她能看着自己说话，但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她却忽然颤抖了一下。 “别碰我。” 赵玄非猛地僵住。 胖女人在这一瞬间抖得比他还要厉害。 隔着一层纱一样的朦胧感，她的声音听起来也很遥远似的。 “对不起，我太肥了，我不好看。你不要看我。” 他皱眉，心脏有些抽疼，嗓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雨忽然又下了起来，巨大的海浪向石壁袭来。 在海浪里，女人的头动了动，慢慢的回过了头来。 “你别担心，我们真的能活下去的。”她强颜欢笑的说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即使是燃烧自己的脂肪，我们也能好好活下去的。” 女人的脸暴露在赵玄非的面前，还冲他笑了一下。 赫然是姜星桥的脸。 赵玄非吓得身体后仰，靠上的却不是冰冷的石壁，而是温暖的床。 下一秒，他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心有余悸的呼吸着。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柔柔的散落一地。 赵玄非花了好长时间才平静下来，掀开被子，到浴室里冲了个澡。 他几乎每天都会做这个梦。 三年前的经历并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做梦并不奇怪。 他奇怪的只是，为什么这一次梦里的女主角变成了姜星桥。 就因为昨天晚上，他听到她说了跟那个女人一样的话吗？ 可是这种心灵鸡汤一样的话，就跟诚信发展民主富强一样，谁又不会说呢。 即使她好像是真的过得挺惨，真的需要那笔奖金，那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向来是个冷血无情，脾气也很坏的人，凭什么要因为她的处境艰难，就破例接受她的采访？ 凭什么？ 赵玄非已经睡过了晨跑的时间，干脆也就不急着上班。他等到自己完全从噩梦里抽离出来以后，才换了衣服出门。 片刻后却又停住了脚步。 他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倒回来，拿走了放在茶几上的，沾着鲜血的纸条。 接下来的一整天，赵玄非的神经都崩得紧紧的，处于高度紧张之中。 他思考着姜星桥如果再来缠着她要采访，他要怎么假装并不知道她父亲的情况，一脸嘲讽的将她的报销凭证还回去。 在她的哀求下，他或许也会考虑稍微松口，随便回答她两个小问题，让她回去交个差，拿到那笔奖金。 但整整一天过去了，姜星桥却并没有再来找他。 ******** 姜星桥预想中郑组长的失望，并没有发生。 听她解释了自己失败的原因，郑组长点点头，了然于心似的。 “你不用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问题。”郑组长说道：“赵玄非那孩子小时候我就见过，他从小脾气就倔，坚守的原则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破的。我让你去，也只是觉得奖金可观，想让你碰碰运气。” 姜星桥有些意外。 “您见过他小时候？” 郑组长哈哈笑了两声。 “我跟他妈妈是同学，以前还在京城的时候，经常会到他家去打麻将。”她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脸上的笑意简直藏都藏不住，“他一个男孩子，小时候偏偏喜欢各种各样的花。每次去他家我都会买各种各样的捧花过去，他一拿到手就抱在怀里，吃饭都不肯交出来，饿得肚子咕噜咕噜的叫。” 姜星桥：“……”这么可爱的吗？ 郑组长笑完了，安慰拍了拍她的肩膀，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 “对了，你的脚伤费用是不是还没报。把清单给我吧。” 说到这个，姜星桥就僵了一下。 她挠挠头：“谢谢您还记得这件事情，可惜报销清单……好像被我弄丢了。” “丢了？那可是好几百块钱呢。” 姜星桥：“……” 求不说，她已经心痛如割。 好在郑组长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她忽然笑了一下，拿过另一个文件夹来。 “这样吧，这里有个采访任务挺无聊，奖金也不高，正好没人愿意去干。你拿去挣个外快。” 文件夹在姜星桥面前摊开来，她看见了文件标题。 最美风景在身边：寻找办公室里最漂亮的绿植。 ……看起来的确是挺无聊的。 估计一旦去做，就得一整天都泡在各种各样的办公室里长霉，还不如留在台里加班舒服。 这对姜星桥来讲不是问题，在脚踝完全好之前，外面的新闻、美食、乃至旅游专题她跑起来本来也十分艰难。有事情给她做，有收入进账就已经是好事。 郑组长把文件夹交到姜星桥手里，道：“我已经跟好几个公司都沟通过了，你带上记者证就能直接通行。” “谢谢您，郑组长。” “没什么好谢的。”郑组长摇头，回到了办公桌前。姜星桥拉开门走出去之前还听见她的嘴里念念有词。 “看到有人活得太惨，就忍不住动恻隐之心，这毛病是改不掉了……谁让我信佛呢？” 姜星桥：“……” 她应该在门外，不应该在门里。 ******** 除去正常工作以外，姜星桥花了两天去做这个这个专题。 第一天跑了四个公司，第二天只剩下一个公司，她却一点也不比之前轻松。 要说为什么，大概是因为这家公司，是兴赵集团海城分公司。 姜星桥背着单反走进公司时，前台本来正懒懒的翻着访客记录本玩儿，一抬眼看见她眼睛都亮了。 “你总算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也放弃了。放弃了多没意思啊。” 姜星桥：“……”这人到底是有多想看戏？ 她出示了自己的记者证，讲明了来意，前台顿时显得有些失望。 “哦，拍办公室的啊……”她查看了一下日程记录后就随便指了指电梯，“你看着拍吧。我过会儿找保安来协助你。” 无精打采的样子，简直就差把“不感兴趣”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姜星桥忍不住笑，自己进了电梯。 她从二楼开始拍照，员工也都还算是配合，还有人主动要求出镜露脸，姜星桥当然是一一满足，虽然这些照片到最后也不一定能全部用上。 保安倒是一脸可惜的来跟她打了个招呼，对她的同情溢于言表。 姜星桥也懒得跟他解释自己真不是赵玄非的追求者了。 就这么一路向上，一直到了中午，姜星桥也没细数自己拍到了第几层。 楼下食堂到了开饭时间，有外面的人来食堂用饭，为了以防万一保安也下楼去了。 偌大的办公室里除了加班的员工，没剩下几个人。 姜星桥为了避嫌，刻意从监控拍得到的地方离开了办公室，走进了楼梯间。 她在一节楼梯上坐下来，舒了口气，又揉了揉脚踝。一上午都在走走跳跳，脚踝胀痛得厉害。 她歇了歇，又打开单反，找出自己拍了一上午的照片来看，删删减减，最后也没剩下几张。 肚子也饿了起来，姜星桥正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该下去吃个饭的时候，鼻间忽然就嗅到了一股烟味儿。 姜星桥抬起头来，和站在楼梯口抽烟的人视线相遇。这个人她缠着跑了半个月，除了这两天以外，几乎是天天见面。 又是楼梯间，他又是抽着烟，这是不是太巧了点儿？ 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看起来像是他下属的样子，也捏着根烟。姜星桥和赵玄非面面相觑，这男人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干咳了一声，快速抖掉了落在西装上的烟灰，把视线移开了。 姜星桥也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明明是正规拍摄，却像是偷东西被人抓住了似的。 “赵先生，你又出来抽烟啊？”姜星桥只能先打了招呼，顿了顿又赶紧解释道，“这次我不是偷跑进来的，我是得到允许以后进来拍照的。” 赵玄非低头俯视着她，双眼眯了眯，弹了下烟，灰白色的烟灰悄无声息的落了下去。 “我知道。”他说。 姜星桥眼睛都睁大了。 “你知道？” 赵玄非没立刻接她的话，灼热得烫人的视线从她手里的单反渐渐下移，慢慢落在她还在揉着的脚踝上，停留片刻后移开了。 他吐出一口烟雾，任由那些烟雾将他的脸遮挡得朦朦胧胧，然后低低笑了一声。 “不然你以为是谁允许的？” 7.赵先生 第七章 姜星桥没想到赵玄非会这么说。 她深知自己和他闹得不愉快，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别再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把自己给他留下的视财如命的印象全部忘记掉。 但他现在的意思却是，她来采访是他允许的……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姜星桥从楼梯上站起来了，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旁的下属一支烟已经抽完了，顺手把烟头在垃圾桶上按灭了，哈哈大笑道：“这位美女是总经理您的熟人吗？正好快到中午了，大家都没吃饭，我们叫个豪华外卖，到办公室详聊？” 姜星桥更尴尬了，刚要否认，赵玄非已经扔了手上的烟头，淡淡道：“不用了，我跟她不熟。她吃食堂菜就可以了。” 下属：“……” 姜星桥：“……” 气氛在这一刻简直尴尬到了顶点。 姜星桥默默的磨了磨自己的手指，要不是还有办公室没拍完，真想转身就走。 下属想打圆场，最后也只能尬笑两声。 等姜星桥从楼梯下走上来了，三个人走到了电梯门口，下属帮忙按了电梯，然后忽然捂着肚子道：“哎呀，我忽然胃痛没食欲。你们去吃吧，我回办公室休息会儿。” “好的。”赵玄非道，“李晓明，希望你保重身体，今天不要让我看到你点外卖。” 被叫做李晓明的下属：“……好的。” 姜星桥觉得李晓明真的很惨，但又忍不住嘴角幸灾乐祸的笑。 她低着头笑，赵玄非低眸看着她微颤的肩膀。 果然是巧合吧，三年前的那个胖女人可没有这么开朗。 他真是疯了，才会因为一句相似的话做噩梦。 两个人坐电梯到了楼下，赵玄非先点好了菜，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姜星桥点了菜，觉得自己该坐到他的对面去，又觉得他应该不太想看到自己。 她思考了一瞬，然后坐在了赵玄非隔壁桌。 赵玄非：“……” 他嘴角一抽，讥讽的话刚想说出口，就看见了她托盘里的三个素菜，配合着一碗略有油花的蔬菜汤。 ……真是穷得令人发笑。 他说不出难听的话，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道：“这里除了我，没人认识你。你一个人就占了一张桌子，是不是太浪费了？” 姜星桥：“……” 明明到处都是空着的桌子，没几个人来吃饭。 姜星桥咬了咬嘴唇，心里也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自己在躲些什么。 她顿了顿，蓦的起身端着饭菜坐在了赵玄非的对面：“你说得对，桌子空着都比我用着好看。” 赵玄非丝毫没有被嘲讽的自觉，甚至还露出了认同的表情。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无比沉默的吃完了一顿饭。 姜星桥每吃一口饭，都会觉得肺里的空气减少一些，赵玄非身上干燥好闻的气息隔着短短的距离，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他吃饭的动作很慢，一小口一小口，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一看就知道家教良好。 好不容易等到吃完了饭，姜星桥说了声：“我吃饱了，谢谢”，刚要端起托盘走人，却见一只修长漂亮的大手拦在了她的眼前，手上还拿着一张纸。 “把你的东西带走。”他云淡风轻的说道。 姜星桥定睛一看，竟然是她前两天弄丢的门诊费用清单。 她心中一喜，接过来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终于看清了上面的血迹。 是在前两天安慰车祸小孩的时候掉出来的。姜星桥明白了。 这个人虽然心里嫌弃她，嘴上也毫不留情，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却还是做了最柔软的选择。 她忍不住抬头去看赵玄非，赵玄非也正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眼眸像是在冷光里淬过一般，眸中情绪深不可测，却令她不自觉动容。 “是你替我捡回来的吗？”姜星桥刚问完，又自己笑出声来，补充道，“当然是你替我捡回来的，不然它总不会自己飞回来。” 她顿了顿，轻声道：“赵先生，谢谢。” 赵玄非放下筷子，叠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才抬眸极自然的问道：“你打算怎么谢？” “……啊？” “啊什么，跟人说谢谢之前，不是理所当然该准备好谢礼吗？” 姜星桥脑子里冒出了一串省略号，她正在思考这个人是不是精神分裂，却听他又淡淡补充道：“多的我不奢望你拿得出，一万块你应该出得起吧。” “…………啊？” “你是土拨鼠吗？”赵玄非嗤笑出声，他站起来，在走过姜星桥身边的时候，又道，“周五上午，我只给你一个小时，十个问题。事后记得把一万块现金交到我的手里，姜小姐。” 姜星桥：“……” 等、等等？ 他的意思是？ ……啊？？？ ******** “啊？他同意了？？？” 郑组长在电话那边叫得比姜星桥还大声。 “他脑子没问题吧，为什么会同意？！” 姜星桥坐在会客区，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我也不知道，但如果我没理解错他意思的话，他是让我们周五上午去做采访，而且可以问十个问题。” “他脑子绝对出问题了。”郑组长情不自禁的感叹道，“你赶紧把采访稿准备好，机器约好，到时候一点儿问题都别出，免得他临时反悔。” “好！” 姜星桥挂了电话，觉得自己的心情无比轻松，她刚要站起来离开，手机响起了轻快的铃声。 “喂陈音柔，我有好消息跟你讲……” “等等，我先讲！我最近接了个外快。”陈音柔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开心，“我给人当枪手，写小说大纲卖给别人，每篇可以赚一千块。我已经卖了两篇，够姜叔叔吃两个星期的药了。” “……”姜星桥怔了一下。 陈音柔又道：“怎么样，是不是开心傻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先别急着开心，今晚下班后有时间吗？我们在医院见。等我把钱交到你手上，你再开心吧。” 陈音柔说完以后就挂了电话。 姜星桥久久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咬了咬嘴唇，眼眶却渐渐热了起来。 她最后都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因为这确实没什么好哭的。 无论遇到多难的事情，都这么撑过来了，这又有什么好哭的。 她的身边一直有不求回报，拼尽全力帮助她的人。 她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半天，姜星桥收起电话，抹了下眼睛，满脸笑容的离开了会客区。 在钢筋水泥的建筑里，所有人都表情严肃，严于律己，忙着做好自己手上的工作，只有她笑嘻嘻的，好像恨不得这里是一片荒野，让她可以放肆的鲜活的笑出声。 站在过道里的赵玄非手里拿着一支笔，看着她一路微蹦着走进了电梯，才回过神来。 他转了两下手里的笔，在心里嘲讽的点评道：贫穷真是使人疯狂。 ******** 晚上，医院。 姜星桥见过护士，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陈音柔已经剥了根香蕉吃了起来。 已经秋天了，她却披着自然卷的蓬松头发，只穿了条单薄的长袖裙子，就坐在病床旁边一边玩手机一边嚼香蕉嚼得开心。 姜明远躺在床上，冲她翻白眼。 “说是来陪我玩儿的，结果是来抢我零食的。” 陈音柔咽下香蕉，对他笑笑。 “姜叔，你说话要客观一点，你看看你现在手上还带着留置针的样子，我能陪你玩儿什么？” “你……”姜明远话音刚落，已经看见了门口的姜星桥。 姜星桥走进病房，从背包里拿出一件厚衣服，搭在陈音柔肩膀上了。 “爸，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姜星桥无奈，“陈护士说，你今天又溜出去散步了。散步倒是小事，但你这个心脏，万一出点事情怎么办？” 姜明远想反驳，最后却耸耸肩膀，把头一歪，假装睡了过去。 陈音柔笑出了声。 姜星桥将包里新买来的苹果和芒果放在床头，然后叹了口气，开始替他整理床上的衣服。 陈音柔一边吃着香蕉一边看姜星桥忙活，等她香蕉吃完了，姜星桥的东西也收得差不多了。她拍了下姜星桥的肩膀，对姜星桥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就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窗户边。 陈音柔拉开包，从里面拿出一叠薄薄的钱，递给姜星桥。 姜星桥还没来得及摇头，她就道：“你放心，我要是缺钱，是不会把钱给你的。我这个人就是穷命，钱一多就不知道该怎么花。” “得了吧。”姜星桥笑了,“我还不知道你的花钱速度。” 她还是没伸手去接钱，只是对陈音柔说了赵玄非同意接受她专访的事情。 陈音柔听完，倒也干脆，顺手就把钱塞回了包里。 “这样也好。”她说道，“这人虽然认不出你了，但通过这种迂回的方式，也算是把孤岛上的恩情还给你了。你不用受之有愧。” 姜星桥摸摸鼻子，和陈音柔两个人看向外面的天空。 秋高气爽，就连天空也开阔得令人心情舒畅。 “郑负一追到手了吗？” “还没……这人就是个智障，就知道直播打游戏，直播变女声，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弯的？” “……我觉得不是，他不是对着手办叫老婆吗？” “别谈我了呀，还是谈姜叔叔吧……做完这个采访，之前借秦大哥的钱能还得上了吧。” “还得上，而且绰绰有余。” 冬天快来了。 ******** 姜星桥一直在十一点过才算回到家里。 她洗了个热水澡，抱着只玩具熊躺在柔软的被子里，想了想，从备忘录里找到前台小姐给她的电话号码，粘贴进了微信好友添加界面。 网络不好，好几秒后，界面里才跳出一张微信名片来。 这人的名字竟然叫玄不救非，头像则是一座遥远的孤岛。 姜星桥小心翼翼的点了申请添加好友，又是十几秒以后，界面才跳了一下。 对方已添加你为好友，现在你们可以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