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之海》 序章 终之船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lingsigh 刹那间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不过在下一刻,室内旋即又被染成朱红一片,旋转灯所映照出的红色影子,宛如被释放出来的猎犬般,发狂地到处雀跃乱舞。 是紧急照明吗?不对,应该是警告灯。 少年在剧烈摇晃的船板上,努力岔开双脚好稳住他的身体。 船板每隔几秒便以约五、六公尺的高度上下震动,并剧烈地左右晃动。如果这是在一般的情况下,肯定会因为严重晕船而感到相当恶心难受。不过,目前是特殊状况。 室内的氢气浓度过高,警报系统从刚才就一直接连不断地发出刺耳的电子鸣叫声。少年不耐烦地咋舌抱怨:真倒霉!引擎因为逼近燃点而发出的声音已经够吵了,再加上外头狂风暴雨,简直吵得头都要炸开了。 不过,他没空再理那些,唯一能确定的是,目前情况十分危急。倘若此刻不小心将手中的螺丝起子掉到地上的话,便万事休矣。到时,四散的火苗会因氢气而引起大火,窜烧至每个房间里。 这是一艘从建造迄今已历时二十年以上岁月的老旧渔船,船身每一处都因老化而斑驳破旧。譬如这间机械室的地板,过去曾经涂上防火橡胶膜,如今薄膜却一层层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布满红锈的铁板。在这种状况下,无论有多少条命都嫌不够。 氢气到底是从何处漏泄出来的? 他查看整个室内。室内的坪数,几乎只有两座氢气涡轮引擎般的体积大小,在这稍嫌窄小的机械室里,所有的墙壁以及空间,爬满了无数条粗细大小不同的管线及电线。不过,因为有几条管线被切断,所以有些是垂掉下来的。 每当这一幅难堪的剪影曝露在红色灯光照明下时,他总会无奈地啧啧咋舌。他没时间一一检视查看那些管线,而火苗说不定会随时从那些切断的管线中冒出;换言之,他正处于随时被炸死也不足为奇的危险状态下。 这个房间已经完蛋了,船同样也没用了,如今只能弃船而逃。他站在呛得让人直咳嗽的热气中,用卡其色的工作服袖子擦拭涔涔落下的汗珠,暗自思忖:不过,究竟能够逃到哪里去? 少年正走向绝望的深渊,希望,已荡然无存。 (无论逃到何处都没有用。因为,这个世界已经……) 此时,有个人开口怒斥停下动作的他,他回头望去,在被两座引擎所压迫的狭长通道那端,有人在控制室内操作着仪器。他那高大精壮且浑身充满肌肉的躯体,在红色光线的照射下,散发出油亮的光泽。 “不可以停下来,圭太!快一点!” “啊,是!” 他忙乱地将视线移开引擎,转身面向船壁,紧紧抱住激烈晃动的破旧梯子,开始一步步往上爬。 圭太爬到约两公尺的高度时,将手伸出去,握紧管线与管线接头上的活门手把,施了点力气想转动它,但是或许因为手把生了锈,所以丝毫没有转动的迹象。 “混帐!” 圭太判断单手根本无法转动,便改用双手握住手把,但是他的运气实在很背,竟然被突然剧烈摇晃的船身给狠狠抖落下来,背部整个甩到船板上,模样相当狼狈。他的腰部因为受到猛烈撞击,痛得想叫都叫不出来,在地上滚来滚去,几近昏厥。 “圭太!快一点!是第十和第十一的活门!赶快去关掉!温度就快要突破三千度了。再这样下去,涡轮叶片就会被熔掉了啊!赶快!” “是,好的。” 现在可不是喊痛的时候,他飞快起身,再度爬上船壁。 他再次以两手垂吊的方式转动,但是手把依旧文风不动。 “你这臭家伙!” 圭太以吊单杆的方式加入身体的重量,连续试了好几次。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不够重,所以才没效果吧!正当他决定放弃时,手把竟稍微动了起来。 “动了!” 他再次加重自己的重量持续死命地推,每推一次活门便稍微关上一点。 几分钟之后,终于成功地关上活门。 圭太再往上爬行一公尺,将下一个活门以同样的方式关上。这个活门虽然也很冥顽不灵,但是因为他已经知道诀窍,所以不像前一个那么难对付。 他爬下梯子,回到控制室。然而在此时,船身又再度剧烈摇晃起来。 “呜哇!” 因为晃动过于剧烈,紧抱着操纵台的父亲被弹了出去,狠狠摔到引擎上。 “爸!” 少年的侧腹同样撞到通路两侧的手把,但是他不去理会,快步跑向父亲身边。当圭太一抱起父亲,鲜血便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给我让开!” “可、可是……” 他推开少年的手,迅速站了起来。 “别管我,快!这次是那边的引擎!快将三十七号的管线接到九号!” “咦?是哪个?” 他抬头望去,父亲指着天花板上垂落下来的其中一条管线。 “那条就是三十七号,九号在引擎上。因为自动驾驶系统已经被切断,所以旁通管也只好用手动来切换了。快一点!螺丝起子可不能掉下来哦!这样连房间都会被刮走啊!” 少年这回将手搭在要爬往引擎上的梯子。 “好烫!” 他急忙将手甩开,那高温简直令人无法触碰。 “用这个!” 父亲将自己的皮手套丢过去。 圭太将皮手套套上双手,再次向梯子挑战。皮手套虽然有点大,但是依然能够顺利隔开高温,保护他的双手。 此时,父亲急切的喊叫声从身后传来:“快点将它完成吧,再在这里待下去,我们会被煮熟!” “我知道!” 他开始往引擎上方爬去。 接着马上看到写有第九号字样的管线。圭太关掉底部的灯泡后将管线切开一个口,再将从天花板垂落而下的三十七号管线穿进去。不过,这两条管线的粗细不同,无法接得刚刚好,所以他从腰间的袋子取出金属用的修补胶带,再用胶带将接缝处一圈一圈地缠绕固定住。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粗糙的作法,不过这也只是紧急处理罢了。反正现在只要能把这两条管线好好地连结在一起,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所谓。之后只要换上良好的附属零件后,所有问题就解决了。总之,这两条管线必须优先处理,先度过这次的难关再说:要是让船从此沉没于汪洋大海中,可就万事休矣。 虽然引擎上的振动及噪音同样吵得惊人,但是最难耐的仍是这股恼人的懊热。汗水一冒出旋即蒸发,只要站着不动,立刻就感到头昏眼花视线一片模糊,而且头痛欲裂、恶心想吐。 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是也无法久待于此。不过:心愈急工作愈做不好,所以胶带被他扭成一团,缠进了手套里。 (混帐!冷静点,冷静点……) 管线与管线问的空隙过大,只用修补用的胶带根本无法完全填满。 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代替油灰做填塞物?然而,他环顾四周,举目所及都只有金属物品。 “混帐东西!” 圭太取出刀具,将自己的工作服袖子从肩头割下,并将割下来的部分拧进管线的间隙中,再用胶带层层卷上去,以防瓦斯外泄。 他立刻又跑回活门处,并扭转手把打开活门。 “成、成功了,爸!” “太好了!快打开!” 就在圭太回到船板上的那一刻,引擎奏起了尖锐无比的驱动声。 “很厉害嘛!不错 !真不愧是我儿子!” “不过,那马力……” 引擎的振动愈发激烈,甚至开始混杂着不规则的爆炸声。 “因为没通过压缩机的关系吧,就算有些不稳定也是没法子的啊。反正先做紧急处理,等度过这次的暴风雨再来彻底检修一番吧!” “……嗯,好吧!” 然而,船身上下左右剧烈的晃动仍未停歇。真的能平安度过这次的暴风雨吗?少年感到相当不安。警报装置依旧刺耳地响个不停,情况依旧危急,再这样下去,恐怕终有一天…… 王八蛋!他破口大骂。 “都是因为付给航海人员的钱太少,才会搞成这种下场!就是听了海豚脑的命令,才搞到现在这种地步。妈的,真的是欲哭无泪啦!什么生物电脑嘛,什么最新型的装备啊!说什么无人化!根本就是吃屎!当初只要找个正常人进来,现在哪还用怕这种暴风雨啊!” 父亲紧握操纵杆,一边怒骂着。 虽然途中被狠抛到地面好几次,圭太仍靠着通道两旁的扶手,努力爬到父亲身边。船晃动得愈来愈剧烈。每隔几秒,船板便会高高隆起近九十度,这时都会听见船身发出尖锐的哀号。 “爸、爸爸!” “圭太!我在这里!” 父亲伸出手,圭太用双手抓住他。父亲的臂膀宛如橡树的原木般,坚硬壮硕。 他用一只手便轻易地将少年拉过来,并紧紧拥着他。 “辛苦了。不过重要时刻尚未结束哪!” “我们还是赶快逃走吧!”少年泪眼婆娑地道:“这艘船已经满目疮痍了啊!” 父亲流露大无畏的微笑回应:“笨蛋,哪有舵手会背弃自己的工作岗位呢?而且这样的诂,你妈该怎么办?还有夕矢呢?难道你舍得弃他们于不顾吗?” “可、可是……” 没用的东西就毋需留恋啊!不过圭太将这句话吞了下去。 “加油吧,圭太。这样正好可以展现你的男子气概啊!” 少年安静地不吭一声。 滋!听到这个声音,父亲的表情顿时大变。 “糟了!这次是散热器的温度超过九十五度。” “要将马力再压低!” “不可以!若再压低下去,船舵就没用啦!这样会被侧面的浪头给打翻的,只有忍耐下去了!” “不过,这样下去的话,引擎会……” “看来只好更换并补充冷却剂。” “那有办法用手动的吗?” “虽然我也没试过,但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那就转回自动航行!” “紧急停止系统已经没办法运作,看来只能用手动的了。你是个大男孩,别再啰哩啰嗦!快,再不快一点就会烧起来了!” 正当两人准备前去拿材料的时候—— 那一瞬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船板猛烈摇晃,最后船壁被巨浪冲破,涌入大量海水。 突如其来的猛浪冲进室内,与氢气涡轮引擎相撞,刹那间卷起灼热的水蒸气。 “哇啊啊!” 圭太被猛浪卷过脚而倒地不起,眼看就要跟着海水一同被卷至船外。 船壁产生了巨大的龟裂,而外面则是狂乱翻腾的暗绿色恶海,以及一排排锯齿状的岩礁。 “呜哇哇啊啊啊——” 圭太被卷了进去,吓得放声大叫。 “圭太!” 父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过由于他吞入了大量海水,所以呛个不停,根本无法转头回应。 圭太随着水流成一直线往外流去,正当他快要流出船外时,动作却停了下来——原来是有个人从背后拉住了他。 “爸爸!” 抬头一看,正是自己的父亲。父亲右手抓住他的衣领,左手握着管线,而那条管线正冒出阵阵白烟。因为他正手握高热,从海潮的香甜中,嗅到了一股焦肉的味道。 “爸爸!你的手!” 圭太的父亲是徒手握住管线的。因为原本应该戴在手上的皮手套,现在是套在少年的手上。 “欸!”父亲仍一派不为所惧地笑着:“这种事不算什么啦!” “快把手放掉!” “说什么傻话!应该要把你丢出去,看你活不活得了啊!” 由于持续用一只手支撑着两人份的体重,父亲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 大浪又再度来袭。 圭太在深暗的海水中呈现下坠的姿势。宛如被丢进果菜机般,头跟脚到处撞来撞去,意识逐渐薄弱。 当父亲把圭太整个拉出水面时,他的意识仍未完全恢复。 “你还真忍受得住。” 他抬头一望,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仍旧抓着自己的衣领,而少年则呈垂吊的姿势,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溺水的小猫。虽然圭太想跟父亲道谢,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我们还是撤退吧,情况已经变得无法掌握了。” 失去意识前,少年听到父亲这句低语。 第一章 第二十七号翔泷丸 雪的结晶随着呼啸而过的狂风直直打落下来,眼睛根本无法睁开。睫毛已然结成冰柱,因此眼皮感到无比沉重。由于过于寒冷,连脸都变得僵硬,更因为皮肤过于刺痛,所以也没办法好好地眯起眼睛。肌肉中的毛细管也仿佛冻僵了般,感觉到一阵阵的刺痛。此时若大口呼吸,肺便立刻感到疼痛,所以必须轻轻地吐纳,轻轻地、慢慢地—— “明明已经是七月……明明应该是夏天的……” 在以铁管制成的粗糙梯子上,一名十二岁的少年,宇藤圭太闭着双眼,伸手摸索,将两个固定身体用的钩子交叠勾到横木上。 他穿着暗绿色的防寒衣,背后背着几乎跟自己身高一样高的大背包。 圭太将这两个钩子绑在通过防寒衣安全带的绳索两端。 他将右边的钩子勾到上两阶的横木上,接着右脚跟进,再换左边的钩子勾到上两阶的横木上,左脚往上踏两阶,右、左、右、左……左右交替。只要持续规律正确的动作,便可提高效率,这就是圭太的秘诀,所以要慢慢来,绝对不能心急。 这是高度约十公尺高的风力发电铁塔,铁塔外围设置维修用的梯子,宽度只有五十公分。不过在这里只能靠这一条绳索保护,若从此处掉落,便会被大海怒涛的漩涡吞入极其寒冷的深海中,并撞击岩礁,从此魂归西天。 这个布满铁锈的灰色铁塔,它伫立在搁浅的船甲板上,每当大浪一起,便会左右大幅地摇摆晃动,周围亦经常有暴风雪肆虐。 另一方面,圭太的身体因天寒地冻而变得僵硬不已,原本身体上天生的柔软度几乎已不复见,肢体末端也简直没了知觉。皮手套中的双手,以及套在工程师用长筒靴里的双脚,都因为刺痛而渐渐感到麻痹。冷冽的寒气刮着脸部、背部以及大腿,毫不客气地将魔爪抚过他的全身。痛楚慢慢渗入身体中,如死亡般痛苦。也如螺丝钉般,一步步钻进他的肉体。不只手脚,眼看连全身都快要因麻痹而无法动弹。 即使如此,圭太仍非去那里不可。这座风车,是此处唯一的发电设备,如果无法顺利启动的话,这艘船的乘客必定冻死无疑。 十七、十八、十九……圭太闭着眼睛一边数着阶梯数,一边在剧烈摇晃的粗糙梯子上辛苦地往上爬。总共有三十二阶,他明白非得爬上这个数字不可。只要数到三十二,便能到达目的地。不是只剩下没多少了吗?快!再加一点油啊!圭太砥砺着自己继续往上攀爬。 虽然目的地是到达了,但是眼前仍有一堆麻烦。 他站在窄小的通道上,握着已然结冻的扶手。一般程序是先确认钩子确实紧紧固定身体后,再准备将操作发电机控制杆的发电用螺旋桨给停止下来。不过即使不做这个动作,很多时候螺旋桨也会自动停下来,像今天就是这样的情况。不过,若螺旋桨突然动起来的话,会很棘手,所以必须先将螺旋桨给停住才行。 接着,要先用圭太所背的甲板刷,将附着在螺旋桨的雪与冰给铲下来。这船上的发电用螺旋桨不属于寒地装置,所以无法自行排除雨水或冰雪。若放着不管,螺旋桨会立刻冻结而无法运转。话虽如此,光一片轮叶的长度就超过了四公尺。所以即使握着甲板刷将手伸出去,也无法构到末端。这个时候,只能用刷子的一部分大力敲轮叶,必须连续重复敲打三片轮叶,直到冰雪完全抖落为止。 身上冻结的汗很容易使体温流失。防寒衣的兜帽被狂风吹落,圭太只好将帽子重新戴好,又虽然想将钮扣紧紧扣上,但是却由于手被冻僵而无法扣得很好,任由狂风频频从耳边呼啸而过。 至少有个护目镜就好了,圭太发着抖思索着。如果有那样东西的话,或许也可以降低一些这种工作的危险度吧?因为他必须在如此剧烈摇晃的塔顶上,闭着双眼工作。即使如此,仍缺少许多的东西;不,应该说根本就不够。不过,这里最缺乏的便是希望。 即使螺旋桨上的雪都抖落完毕,又得立刻继续下一个工作。圭太将刷子重新背好,这次转向发电用的马达。 长约一点五公尺的发电机属于纺锤形,表面已覆盖一层厚厚的冰霜。 他小心翼翼地将插在安全带上的硬质塑胶榔头取出,以防掉落,然后再将附着在马达上的冰霜一一击碎。混帐!身体僵硬的不得了,四肢无法乖乖照自己的意思动作。只用手腕其实是很勉强的,宛如玩具机器人般笨拙的动作,用尽全身的力气与冰霜对抗。圭太就像个上了发条,却没有油的机器人。铁塔因狂风与巨浪而不住地剧烈晃动,好几次都差一点把他甩到冰冷的深海中。这条绳索一旦被切断,他肯定必死无疑。仿佛事不关己般的少年,脑海中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件事。 工作如机械般周而复始,雪白而细小的碎片乘风而去。 既然冰霜已抖落完毕,接下来就是检查车轴。 圭太转个身躺了进去,检查连接着螺旋桨与马达、直径约五十公分的轴心。如他所料想的一样,这里也结冻了。润滑油因寒冷而凝结成果冻状,导致无法正常运作。圭太从防寒衣的口袋取出小型瓦斯灯来加热轴心。这是一连串的工作中,唯一使用热能的一刻。可是,在剧烈摇晃的铁塔上,这个行为相当危险,所以他根本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相反的,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冷汗直冒的状态。 圭太再次操作瓦斯灯,并确认推进器已顺利回转,瓦斯灯用毕后,接着取出注油器。 圭太多淋了一些润滑油至轴心上,完成这项任务。 那么,现在必须离开铁塔了。 圭太将生锈的门关上并返回船内,此时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寒冷已逼近身体深处,必须要快一点回房间暖活身体才行,否则就会冻死在这里了。 不过,他仍有一个地方想先去检查。 圭太仔细地将防寒衣上的冰雪一一拍落后,爬上通往他们居住区的晦暗阶梯来到二楼。从这里直直往前走即是自己的房间,但是圭太却不往那个方向,而是将旁边写着“空调设备”的门给打开。 这艘船的空调曾进行过改装,当时是将调节室温用的装置搬走,换成大型的电暖器,并设置在送风口处。这个电暖器其实只是在金属制的框条上,拉上裸发热线而已,一眼就能看出是人工制,粗制滥造的作品。 当圭太正在检查电暖器有无异状时,从背后传来了刺耳的恐吓声。 他回头一看,出声的是京田康之。 大他六岁的康之,比圭太还高两个头,所以此刻圭太呈现仰望的姿势。 康之是个浑身长满肌肉且身强力壮的大男生。光溜溜的头上斜戴一顶轻薄的工作帽,他穿着苔藓绿的工作服,并外加一件黑色外套。 “怎、怎么啦……” 语尾有些颤抖。对圭太而言,康之是他最不想扯上关系的人。 “还敢问我!你看!” 康之冷不防抓起他的衣襟,扭了一圈再狠狠提高。个头瘦小的圭太,双脚不由得浮在半空中。 “啊!” “竟敢随便给我停止送风,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啊!嗯?想冻死我们不成?” 康之的呼吸有股腥味,与体内冰冻的那份恐惧颤抖交杂,挥发出来。 “里、里实姐说,要把对一楼的供电给切、切断的……” “为什么?给我说清楚!” “啊!” 康之加重施压在圭太脖子上的力道。 “你马上再给我开启送电!在负二十度的极寒中,没有暖气是要我们怎么活啊!” “不、不过,电力会……发电机的效率在持续减弱……如果不集中到二楼的话……” “只要将发电机修好不就得了!你不是工程师吗 ?” “哇!” 康之奋力将圭太拖到通道上,并将他甩向墙壁。要被揍了!深信会被打的圭太闭眼以待。不过,铁拳并没有飞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发现有个人将康之扬起的拳头给抓住。那是只男人的手,手腕虽纤细,但是力气却很大。 “这种话等你做过铲雪的工作后再来说吧,康之。” “……什么?” “英哥!” 声音的主人令圭太笑逐颜开。所谓的地狱里遇佛【注:地狱里遇佛:指危难时遇到意外的救助。】,就是指这种情况吧! 救世主对圭太报以浅笑。 他的身高比康之矮约十公分,整体的外表看起来纤弱,一眼看去会令人觉得他气弱力小,但是肌肉线条却相当发达,是个有着瘦马印象的男生。他的那张脸充满理智又不缺柔和,带点棕红色的长发系在颈后。穿的是与圭太同样的卡其色工作服,并外罩一件暗绿色的防寒衣。 “在摇来晃去的塔顶上铲冰雪,可是相当辛苦的呢!而且周遭永远都有暴风雪侵袭,每次维修结冻的螺旋桨都是我跟圭太去,你至少也要出一点力吧?既然你话那么多,至少该把要做的事都做完后再来谈啊!” “啰嗦!你可没那种资格指使我!” 康之将被抓住的手甩开,并放开圭太。或许他考虑到以一对二是不智之举吧! 那名被称做英哥的男生手撑着腰,表情愕然。 “明明是你去指使圭太的啊!你给我听清楚,发电机性能减弱并不是圭太的错,因为我们这三年来不停地在使用它,它的寿命已尽,就算做紧急处理也未必修得好。而且这原本就是艘老船啊,已经算保养得宜了。你这时候来责怪圭太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而且,指示他切断送电的是里实姐,有什么不满的话,就找她说去。” “吵死了!这艘船可是我的啊!我想怎么样不用你管!” “这不是你的船,是属于公司的。” “这公司是我的,所以这艘船也是属于我的!” “无论是公司还是船,都不是个人的物品。而且就算我同意你的说法,最大的股东还是你父亲,并不是你。难道说,你已经办了遗产过户?” “老爸……已经死了,老妈也一样。所以这些财产全都由我来继承,全都属于我的!” “他们又不确定已经死亡。” “一定是死了啦!已经两年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康之的音调下降,圭太也跟着垂下头。 如果父亲仍健在的话……圭太想着。如此一来,他就不会单方面地一直被康之欺负殴打。即使是在这种五穷六绝的情况下,也能够看得到些许希望。 “反正,这艘船的寿命已尽,今后只能自己骗自己地活下去。从今以后,电力的供给只对二楼!” “王八蛋!谁准你决定的?” “之前要找你讨论,你不是都没回应吗?我们已经知会过你很多次了。” “我干嘛要听你们这种没用的人的话啊?” “我也有同感。不过,如今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只能够忍耐下去。我已空出一个房间,你们搬过来吧,这里可是很温暖的。” 康之没有搭理他,大步迈下阶梯。“怎么样?”从一楼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同时也听见康之不屑地说:“没事啦,里莎,说是发电机寿命已尽、电力不足什么的。” 突然被人片面打断了他的蜜月,怪不得会生气啊!圭太忘了自己的立场,转而同情对方,不禁对他感到抱歉。 康之他们移至一楼住,是在一年半以前的事。这么说来,没想到那对情侣的性格竟如此契合。因为他们竟然能够在如此极限的状况下,一起度过这段煎熬的日子。 船上的人跟康之,与那个叫真田里莎的女生都处不来,而且当时在船上的人员比现在还多,因此二楼显得拥挤,所以并没有任何人反对他们搬到一楼去。反正再怎么样,都必须要有人去住一楼,这样刚好少了一个麻烦。虽然没有人说出口,但是心里想的应该都大同小异。因为具有暴力倾向的康之被周遭的人所嫌弃,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或许对双方而言都是最佳的选择。 然而,目前这艘船已经没有那些多余的资源了。 “真是的,该抱怨的是我们才对吧?每天都非得要跟那个家伙打照面不可。”英哥一脸苦笑地说。 铃挂英人是圭太次于父亲第二个尊敬的人,对圭太而言,他就如兄长一般重要。他们两人在大崩坏日之前感情便很好,而且连家都住得很近。英人有个叫做美阿的妹妹,圭太则有个叫做夕矢的弟弟,这四人简直就像亲兄弟姐妹般,相亲相爱地一同成长。 英人与康之同样十八岁,是个无所不知、聪明伶俐的青年。若没有那次的大崩坏,现在他一定已经进入一流的大学就读。这么一想,便令圭太更加替英人感到不值。 “情况如何?”英人探进空调设备室问道。 “唔……目前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冷气已经移走了吧?” “因为若只使用暖气的话,电热器的效果会比较好。” “是吧。”英人微笑着:“的确,冷气应该已无用武之地了。” “而且,再怎么说……天气无论如何都不会变暖和了,放在这里只会碍事。” “唔,这个电热器是圭太做的吧?很有用呢!” 英人从通风口下方看着电热器,之后身体一转,看向另一边。 圭太一被夸奖,就会感到很不好意思。圭太想着:这一点是遗传爸爸的吧?因为父亲是个典型的技术人员,对自己的工作充满自信与骄傲。 “嘿嘿……只是在镍铬电热线上接上电极而已,很简单的啦!” “你哪来那么多的电热线?” “我是将没在用的吹风机、焊接器什么的拆掉后再取出来的。” “那温度调节要怎么做?自动恒温装置吗?” “不是,是用定时器。” “哦,是这个吗?”英人将系在电线中间,其貌不扬的金属块拿到手中。“不会是用闹钟改造的吧?哈哈哈!” 仔细一瞧,文字盘上还钉着几根钉子,时钟的长针也改变成具有弹性的金属板,短针及秒针则没有拿来使用。 “原来是这样啊!当这块板子及钉子接触时就能够通电,将on、off的间隔用钉子的根数做调节的吧?用压或拉的方式——”英人点头赞许。 圭太害羞得搔着头说:“用自动恒温装置是不错,不过这样就很难调节温度了。若有万用温度控制盘的话,就可以不用这么难看的组合了。” “别这么说,这办法很好呢!伯父若知道的话,一定也会替你感到骄傲的。” “啊,唔……” 圭太又再次垂下头。英人拍拍沮丧的他说:“别那么悲观嘛,圭太。伯父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去的。” “也、也对。大家—应该都还活着吧?” “嗯。”英太肯定地回答。不过在下一刻,他的表情又蒙上一层阴影。“……不好意思,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因为人手不够……” “……嗯,我知道。”圭太点头应允。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走到终结的地步,圭太对此一无所知。想必没有任何人能够清楚事情的真相。也许有人亲眼看见了那致命的一刻,但是那人如今也未必活着,结果导致真相仍陷在五里雾中。 总而言之,事情的开端是在欧洲,至少,在最后听到的收音机里是如此报导的。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核武爆炸抑或是生化武器 肆虐:还是因为原子发电厂发生严重意外?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因为某种东西造成了全世界的防卫系统群起而动。 一个防卫系统启动后,刺激了另一个防卫系统,被刺激的防卫系统又引发了另一个防卫系统,开启了一连串如恶梦般的连锁反应。 最后因军事卫星、大型原子弹道与飞弹潜水艇等射击的核子飞弹,造成世界各地的主要城市瞬间全数毁灭,战火也波及到各个地方城市。 拥有防核避难所的人,能够幸运地逃进那里,不过其他的人除了盲目地四处窜逃之外,别无他法。 圭太一家逃进了父亲所乘坐的渔船,编号二十七号翔泷丸。船上还有其他数十个家族的人,船上所有的人都是这艘船的所有者——水产加工公司的职员及其关系人士。虽然只是典型的中小企业,但是当初聚集在这里的人,多到连船舱都爆满了。 当时的日本,虽然有许多地方城市仍平安无事,不过社会系统秩序已彻底瓦解,大部分的地区都呈现无政府状态。抢夺掳掠到处横行,街上尽是不绝于耳的哭泣喊叫,这就是当时的日本——不对,是文明世界的景象。 时间已刻不容缓。他们如此判断,并立刻将屯积的粮食、医疗用品以及日常用品等杂货聚集起来,立刻出航。他们所要前往的目的地,是漂浮于太平洋上的海上基地——九号浮舰。从那里使用这个基地上的轨道电梯,上升至高度五百公里的轨道链上,接着就能利用梭子逃至月球表面上的城市,不过,这只不过是他们所描绘出来的漂亮蓝图…… 这艘船上缺少的用品多不胜数,棺材即是其中一例。在如此混乱的状况中,根本没其他心力注意到这部分,不过仔细想想,那或许才是这艘船上最需要的东西——这艘船真的缺少了很多东西。 圭太低头俯视少年的遗体,茫然地想着这些事。 如枯木般干瘦的孩子,满脸痛苦地阖上双眼。由于没有棺材,只好将他横放在底部肮脏的浅塑胶箱中。少年虽然个头小,但是仍无法完全放入装鱼用的箱子里,所以膝盖以下被挤了出来。他手中握着一朵白花,象征着至少为他做过简单的葬礼;不过仔细一看,那白花也只是用纸扎的人造纸花罢了。 暴风雪无情地吹拂,原本的送葬词也被迫中断,圭太与英人互相使了眼色后,两人便将放着少年遗体的箱子,从剧烈摇晃的船身慢慢推向船外。 白色的花瓣翩翩起舞。 女人依依不舍地回头看,并低下头说:“英人和圭太,谢谢你们了。小俊一定也很感激你们的。” “里实姐……” 三年前仍秾纤合度的她,如今已完全变了模样。短发、消瘦的脸颊,额头上也出现一条条深刻的皱纹。即使如此,藏在防寒衣兜帽中的她,依然笑容可掬。有些僵硬、勉强,且隐含心痛的微笑。 圭太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英人先开了口:“别这么说,我们不算什么,倒是阳子她……” “也对。”她点着头,哭肿的双眼如红宝石般鲜红。“我刚去看了一下,虽然已经稍微冷静下来,不过还是不能放着她不管……这样一来,阿姨们就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了,不过,我们都会把大家视为自己的小孩的。” 她转身返回船舱内。 狂风恣意妄为,白雪满天飞舞。 那一日,渔船不幸触礁,非季节性的暴风雨也来凑热闹。由于核武战争,导致四季的天候大乱。结果,他们无法顺利到达九号浮舰。 船上人满为患的住民也逐渐减少,如今只剩下几名人员。 圭太与英人回到房里时,夕矢及美阿正在用破烂的扑克牌,玩得不亦乐乎。 两人同时抬头。 “回来啦!”夕矢说。 “欢迎回来!”美阿也接着说。 圭太的弟弟才八岁,再加上个头娇小,所以是这船上最调皮的小朋友,每天都在船上到处跑来闹去,不过在葬礼举行期间,他又能很懂事的乖乖待着。 不过,夕矢似乎也待得无聊了,所以很快跑到圭太身边,冒出一堆“外面怎么样了?”或“下次我也可以帮忙吧?”之类的问题。 虽然死去的少年与夕矢是玩耍的同伴,但是他的悲伤似乎并没有持续太久。或许,这其实是他个人的情感表现?无论如何,这也太不正常了吧!圭太想。但是他能够体谅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因为就算是自己的朋友,对于接二连三的葬礼也已经习惯了。在这般狂乱的世界中,那些应该有的正常感觉,就算变得麻木不仁,也不令人感到诧异。 圭太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他勉勉强强对弟弟挥手后,连防寒衣都没脱下便直接走向自己的床铺。在窄小的房间里,勉为其难挤下两张上下铺的床,圭太的床是在右侧的上铺。 他爬上木制的小梯子,俯趴至床上。床铺硬邦邦的又小又臭,不过一闭上眼睛深呼吸,立刻能够感到体内的酸痛已经解除。这个房间相当暖和,与外头相比简直就是天堂。多亏有电热器啊,圭太孤芳自赏地想着。耗费的苦心终于有了成效,不过,这个乐园到底能持续多久?发电装置的效率持续减弱中,再这样下去,势必有一天连电力的供给都会成问题。这个房间,目前只是短暂的春天。 圭太闭起眼睛,脸朝下直接躺了下去,但是感觉到有人爬上床缘看着他,所以他又睁开眼,结果发现又是夕矢。 “哥哥,来玩嘛!” 夕矢一直吵要圭太陪他玩,一直紧关在这狭窄的房间中,也难免会觉得无聊,可惜不巧,圭太很多时候都呈现累瘫的状态。现在也一样,累得连一根指头部无法动弹,颈部以下有如铅块般沉重。 因为被吵得受不了,所以圭太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夕矢也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眼看兄弟俩就要吵架了。 “夕矢,圭太现在很累了,你先自己去一旁玩。” “那,英哥哥,我们来玩吧?” “好啊,要玩什么?” 幸好英人把夕矢给带走。圭太才觉得真拿那小子没办法时,这次换美阿进来探头探脑了。 美阿栗子色的长发飘啊飘,从她那鹅蛋形脸上一对大眼睛来看,便晓得美阿的个性乖巧稳重。虽然她比他大一岁,但是圭太并不这么认为。因为美阿总是傻里傻气,不太可靠,与她哥哥英人大不相同。不过,温柔且善解人意这一点,两兄妹倒是一模一样。 “圭太,上衣不脱掉的话,床单会被弄湿哦。” “唔。” 圭太回答得敷衍,美阿更黏着他不放。 “喂,圭太啊——” 美阿用一只手捶着他。圭太对这点震动感觉很舒服,力道刚刚好,就跟按摩一样。 美阿是个朴素的女孩,身高比圭太稍矮,脸庞的话,圭太觉得她长得还满可爱的,不过从平常人的角度来看,应该属于大众脸吧!并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强烈魅力。个性成熟,连声音都不算甜美动人。 但是圭太就是喜欢这样子的她。美阿有颗温柔纤细的心,这点令他目眩神迷。圭太的双亲,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是豪爽大方的性格,虽然周围的人也大都是这样,但是不知怎么的,圭太就是觉得她很特别。 “你还好吗?” “咦?啊,唔。” 他仍躺在床上,抬头望着美阿。她虽然比三年前还消瘦,但是可爱的模样可一点都没减少。 “……我没事。还有,谢谢你的花,很漂亮哦。” 美阿用力地点着头。 飘舞在风中的白花,是美阿亲手做的。 没错,那些花真是漂亮,圭太回想着。因为有那些白花,葬礼才不至于太过寒酸;如果没有那些花 ,就只不过是把尸体推入海中罢了。是否像场正式的葬礼,全凭有没有那些白花的陪衬。就算只有一朵,就算那并不是真正的鲜花…… 轮到自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只要一想到这里,他便感到惶惶不安。 暴风雨那天,父亲左手因高温而负伤。所以从那天以来,圭太就成为工程师父亲的左右手,一同解决船内技术性的问题。因此他对于机械方面的问题,大致有了详尽的了解,如今无论是零件、工具或电热器等简单的设备,都有办法亲手制作。 不过,这些花……关于花的折法,父亲并没有传授给他。 “我说啊……换我的时候也要拜托你了。只要小花就行了。” 美阿立刻气的眉毛往上吊:“干嘛说这种话啦!圭太死掉的话,连我也活不下去了啦……因为我对机械什么的一窍不通啊!” “美姐还有英哥啊,不要紧的。” “不过,我还是不喜欢这样。我要大家都在一起啊!而且你还有夕矢要照顾呢!” “说的也是。” 圭太又再度阖上眼睛呢喃道:“……必须要活得长长久久才行。” 然而,这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这样的事情到底要重复多少次才肯罢休?每当风力发电的螺旋桨冻结时,在猛烈的暴风雪中,在巍峨的铁塔上,好几次都以为自己将从此魂断塔下,而只要一回船上又会被康之给缠上,如果说到偶尔会举行什么活动,那肯定就是某个人的葬礼…… 这种情况下,未来根本毫无希望可期。再加上船身触礁,已经判断没办法修好了。 在这个终末世界的海面上,我们到底在做什么?难道只能束手无策,静静等待着最后的那一刻到来吗? 已经够了。 “如果……如果世界只剩下我们的话……” “不可能的,至少月亮上一定还有人在啊!爸爸说过的,只要逃到月面都市【注:月面都市:意指月球表面上的城市,是以宇宙开发的前线基地为建构理念,目前日本正在探讨月面都市成立的可能性。】就一定能够得救。” “……但是没人能保证,月面都市就一定安全。如果说那场大崩坏使得地球的防卫系统崩溃,说不定连月亮都受到攻击了。如果世界已经毁灭的话,那我们在这里还能做什么?若这只是迟早的问题,那我们无论再怎么垂死挣扎,都只是徒然啊!” “不会没有用的啦!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哥哥、圭太,还有夕矢。绝对,绝绝对对要永远在一起哦!只要能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不是吗?在一起的话就不会没有用,就能够一同欢笑一同哭泣。人不就是为了这些而出生的吗?我问你,难道不是吗?” 房间响起少女的抽泣声。 站在地上的英人与夕矢安静地不发一语。 “不好意思,美姐。我很累了,想稍微睡一下……” 圭太说完便不再说话。 没多久,深沉的黑暗便降临。 这天吃早餐的时候,船上发生了一点小争执。 他们一天只有早晚两餐,而且食物也都是干燥无味的紧急粮食。很多时候,只吃一些像是咸饼干或小面包配罐头等的粗食果腹。罐头全都是鱼罐头,再从各种的补给品来补充营养素。过去他们曾偶尔做做小点心什么的,不过早就全部吃光了。 虽然食物的量不多,而且均是一成不变的菜色,但是总比饿肚子来得好。船上并没有多余的东西可吃,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大家一同吃着同样的东西,用同样的量填满肚子,有种连带感以及小小的幸福。在绝望色彩浓厚的船舱内,用餐时间可说是此处唯一温馨的团聚时刻。 过去原本是各自在自己的房间解决,不过由于人数减少,所以目前大家都一起在领导者里实的房间内用餐。她的房间很宽大,可以容纳所有人员。不过,唯独康之及里莎仍旧个别行动。 然而今天康之忽然提出要求,说要两倍的食物。 照往常规矩来里实房间领取配给的他,笑容满面,而且还大剌剌地提出这种无理要求。 “开什么玩笑?”英人立刻站起来驳斥:“大家同样在忍受饥饿,你难道不觉得丢脸吗?连正在成长的孩子们都拼命忍耐着。” 他指着没有力量,瘫坐在地上的孩子们。圭太也坐在其中。 然而,相对于激动莫名的英人,康之脸上却浮现一抹令人玩味的笑容。 “哎呀,干嘛突然站起来啊,你话也要听到最后嘛。我又不是每次都白白地讨架吵,是里莎啦,是那家伙希望能再多一点食物啊!” “里莎?” 里实歪着头,一瞬间沉默来袭。 “……你这是什么意思?”英人问道。 “嘿嘿……是小孩啦,我们要生贝比了耶。因为里莎怀孕了,所以必须要多补充营养才行啊!两个生命,两人份的食物,应该没关系吧?我才不会乱要求东西呢。” “怀孕……真的吗?里莎?” 对于里实的问题,躲在康之身后的少女,轻轻点头回答。真田里莎一直都是个模样苍白、容貌阴沉且个子瘦小的女孩。不多话,也不会想跟任何人说话,唯一让她敞开心房的人就是康之。那个暴力的家伙到底哪里好?这样将忧郁当衣服穿着走的少女,又哪一点吸引他?十二岁的圭太始终无法理解。 本来,仍是小孩子的他对于这种事一无所知也是理所当然,即使听到怀孕的事,他的脑海里也只是“啊,那就是说再不久就可以看到小贝比啰?”这种程度罢了。 不过,较年长的人可就不同了。英人及里实顿时神色凝重。 “会不会太快了……” “哎呀,别这么说嘛。我们的确都还未成年,不过世界都变成这副德性了,现在这种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我会负责照顾里莎以及即将出生的小孩啦!” “话不是这样说!” “那—你想怎样?” 康之终于也火冒三丈。 “你们每一个家伙都愁眉苦脸的,这不是值得恭喜的事吗?难道你们不能表现开心一点祝福我们吗?刚死掉的已经不算人了,难道连要出生的也一样吗?” “你也看过俊彦的尸体吧,还有阿明……” 英人转向屋内一角,一个少年横躺在那个角落。一个中年女性挨在他的枕边,轻拭着从少年额头冒出来的汗,她的气色同样憔悴不堪。 “这三年来,已经有二十六个小孩因同样的病状死亡。发高烧、流鼻血、贫血、手脚酸痛,皮肤苍白,最后还出现出血斑……” “什、什么啊,你想吓唬我吗?正因为不想生病才更需要营养啊!” “……那可是白血病的症状哦,你懂吗?就是血液的癌症。并不是摄取营养或足够休养便能预防的……从那天起,就不停下着雪,你晓得吗?由于那是由水蒸气所变成的雪,所以像是粉尘之类成为核子的物质,也必定会溶在里面,被卷入雪中的粉尘到底是什么,应该不难想象吧?肯定就是死灰呀!我们,正处于放射能源的风暴中,这三年来一直持续遭受轰炸……连能够怀孕这件事,本身就是个奇迹……虽然我不能够保证,但是生出来的小孩恐怕会不健全。” 这时,冷不防从生病的少年方向,传来女性啜泣的声音。 “你这混帐!你是在诅咒我的孩子吗?” 正当康之要抓住英人时,房里响起里实的声音。 “住手!你们两个都给我坐好,里莎也一样……食物的事我已经了解了。从今天起就给里莎两人份的食物吧!不过,事实上我有事想跟大家商量。” 里实环视着整个房间。 被刚切断的发光板所照射的暗淡房间里,船上的人员均已全数到齐。圭太、夕矢、英,美阿、康之与里莎,其他还有两名中年女性,以及另外两名少女,再加上一名病危的少年,共是十一个人。 “我正在想应该跟大家说才行,今天这个机会刚刚好。事实上,我们的食物已所剩无几再这样下去,也只能再撑四、五个月吧!” 全场鸦雀无声,圭太望向房间角落里层叠的瓦楞箱。 虽然瓦楞箱在少年眼里看起来仍然很多,但是那原本是多到连仓库都塞不进去的量,现在的确已经短少许多。当然,会发生这种情况也是必然的,因为他们只是不断地坐吃山空。 “必须再想点办法,话虽然这么说,却只剩一个办法可行。”里实说。 圭太察觉到她想说什么,不经意抢先发言。 “方舟?” 大家不约而同望向他。 所谓的“方舟”,指的是一艘偶尔通过附近近海的巨船。巨大到第二十七号翔泷丸根本无法与之比拟。他们搭的这艘船称之为冷冻搬运船,原本是远洋渔业中做为回收渔获的渔船。总吨数不到五百吨,然而若是方舟的话,估计最少不会低于七万吨以下。这是圭太从父亲那里得知的讯息,总而言之,那方舟肯定是艘庞然大船。 这艘方舟大约每隔三到四个月便会出现,而且在这附近停留二、三天。那时候,每隔几小时就会发出“哔哔哔”高分贝的电子音,仿佛是在招唤他们。 “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就算我或阳子不吃不喝,也无法节省多少食物,而且只要再待在这里,总有一天会到极限。粮食用尽之前,搞不好船身就会先行老化坏去,而且里莎若要生孩子,也必须搬到更好的环境才行。方舟上说不定还有医疗物资哦,若能拿到抗癌剂的话,阿明就……” 然而,英人却插着手直摇头说:“我认为不可能那么顺利,毕竟父亲他们没有一个人回来啊!” “没错,他们说过没有联络我们就绝对不准过去,不过这两年来,会经过这附近的,很明显就只有这一艘船,我们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要搬过去,还是留下来?粮食已经所剩不多,这可是个期限哟!离那艘船上次过来的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半月。我想,这搞不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圭太他们当然不是只有纯粹观赏近在眼前航行的巨船而已,他们用尽了各种方法希望能取得联系。不过方舟只停在二、三公里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靠过来,就只是偶尔发出电子音而已。 两年前,已经厌倦这种生活的大人们,决定乘坐这艘船的救生艇栘往方舟。想必他们也是预料到再这样下去,肯定会断炊吧?所以当时决定除了所有的孩子与两名女性外,全数的人都移至方舟上。 出发的当天,他们只留下“要去跟那艘船的船员商量”的话后,便在狂风暴雨的天气下出海。最后竟没有一个人回来,在那些人之中也包含了圭太的双亲。 另一方面,方舟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仍旧偶尔出现,停留几日后再离开。圭太他们期待亲人能够捎来讯息,所以每当方舟一出现,他们就待在无线电前,或者是聚集到船缘,轮流用双筒望远镜眺望,但是全都徒劳无功。 “应该要移过去。已经没时间犹豫了吧?因为再待下去,根本就毫无未来可言啊!”康之道。 “不过,搞不好我们一移过去,食物就会全被抢走,然后我们会被杀掉也说不定。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两年过去了,却没有半个人回来。” “那么怕东怕西的,什么都无法开始嘛。若有个什么万一,只好跟他们奋战到底啰。我觉得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跟那渺茫的可能性赌一把。唯一可确定的是,我们的船因触礁已经无法使用了,但是那艘船还可以航行啊。我就算要抢,也要把那艘船给抢过来。这是为了里莎,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康之与英人相互怒视。 “圭太你觉得呢?”里实问道。 “我、我啊——”圭太由于太过兴奋,不由得结巴起来:“我想去,方、方舟。搞不好可以见到爸爸他们!” “我也是。”夕矢跟着附议。 “我也是。我担心爸爸他们。”美阿也投赞成票。 里实问了在场每个人的意见。结果,除了阿明跟阳子,全部的人都希望能移往方舟上。阿明因为高烧而无法回答,在一旁照料的阳子则表示“我想死在这艘船上”,看样子是反对迁移过去。 对于失去亲生孩子而沉落在失意谷底的她,拥有相同际遇的里实感同身受,开始一下子安慰她,一下子又大骂要她拿出勇气来。 “就这么决定了。” 望了一下阳子她们的模样,康之脸上带着胜利的骄傲,转了回来。 “这样的话,就只剩下你啰。” “……我也不是说要反对,只是说要慎重其事才行。”英人咬牙切齿、不甘愿地回答。 圭太心中感到相当苦闷,没想到自己竟有站在康之这边的一天。但是唯有这件事他坚决到底,对于父母的思念之情日益高涨,连自己都无法再压抑下去了。像现在,圭太也因为担心他们而感到胸闷欲裂。 里实离开阳子,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加入大家。 “英人说的没错,应该要设想到所有的状况,还要进行万全的演练才行。就算只是迁移到方舟上,也是重大的任务。那么,从今天起就早早做准备吧!” 除了英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均雀跃不已。 “好!那我赶快来准备武器吧。圭太,研磨机借我。” “啊——唔。”他对康之同意地点点头。 “那么,其他的人赶快打包行李,好随时可以迁移过去。英人帮我确认顺序与粮食的搬运。我想将那些搬到救生救生筏上,所以先移到容易运出去的地方。” “好,我知道了。” “圭太,就麻烦你准备救生艇了。” “唔。” 圭太用力地点着头。 圭太听到背后的防水布被掀开的声音而回头看,是英人。 “血缘真是不争的事实啊,你这样子跟伯父还真像。”他笑着说。 圭太也报以微笑,再度回到准备工作。电力系统的确认已完毕,接着是驱动系统的检查。 “因为爸爸有告诫我——”圭太一边仔细检查螺旋桨轴,一边回应道:“这艘小船随时部有使用的可能,所以必须每天维修它。” 这艘可乘坐二十人的小型救生艇,外表看起来像颗杏仁。由强化玻璃及玻璃纤维制成的船顶,覆盖上半部,属于全天候型的救生艇,船身使用鲜艳的橘红二色。救生艇由两条钢铁所制成的铁臂勾住,垂吊下来。 “终于派上用场了呢!” “唔。” 此处是翔泷丸的甲板。这一角被卸货用起重机所吊起来的淡蓝色防水布覆盖住,感觉有点像是马戏团的小屋,圭太脚下的小型油灯,火光晃动不停。 甲板仿佛被扭转一般上下跳动,不过这种程度的晃动并不会造成任何妨碍,圭太也早已习惯。 他来来回回地绕着救生艇,并到处看来看去,仔细检查。这艘小船是圭太的一个烦恼,因为这要花费他许多的精力与时间去维护保养。 油压汽缸内的油及轴心内的润滑油,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结冻。若冻结至中央部分,要溶化它至少也要花半天以上时间,这样就会大量消耗跟食物同等重要的珍贵燃料。齿轮或动力零件、燃料电池、氢气筒等的表面会立刻生锈,启动用电池也会常常消耗电力。若放着不管,肯定没几天就会动不了。因为这是艘耗费人心人力的老旧船艇,每日完 善的照料绝对不可少。 “我在想,用这家伙搞不好连南半球都去得了。” 英人走到圭太身边,轻抚着小船的外缘表示。 “用这个?”圭太转头,满脸问号。“航距远可能会有问题,累积的氢气槽只需半天便会消耗一空了。况且这小船上也没有装载发电用的装备,虽然使用备用气筒还是有办法,但是这样的话又会过重。” “并不需要特别用到引擎,只要随着水流飘流即可,相信只需花一个月就可以流到南半球。” “不过这小船没办法忍受半点的狂风巨浪。从那天以来,海面一直很不平静,更没有一天是没有大浪的。老实说,我认为要去方舟那里就已经很吃力了,更别说去南半球了。” “果然还是没办法哪!” “……英哥,你那么讨厌要移到那艘船上吗?” 或许是因为内心深感愧疚,所以口气变得有些怯懦。 英人轻轻摇头说:“只是觉得有点受骗上当的感觉。那艘船真的太诡异了,大家都喊它方舟,我倒觉得它是艘幽灵船,因为它总是定期地通过这里不是吗?明明就有触礁的危险,但是却只是在一旁停靠,什么讯号也没传过来,只有发出类似警报声的吵杂电子音而已。而且,两年前移到那里去的父亲他们也音讯全无。” “那是因为……出了什么差错吧。” “应该有很多的方法可以联络到我们,不是吗?而且他们也拿着讯号枪跟油灯,可是竟然连警笛都听不到,未免也太奇怪了。我不认为他们只是单纯遇到麻烦而已,总觉得有股不祥的预感。” “英哥……你真的觉得爸爸他们已经不在了吗?” 英人重新转向他,两手搭在圭太的肩上,掌心加强了力道说:“不是这样的!我相信爸妈他们一定都平安无事,而且我也是这么希望的啊!不过,圭太,不能将理想跟现实混为一谈。所谓的愿望,有时会误导人们的判断。像是塞任、罗蕾莱、丝凯拉【注:塞任:siren。希腊神话中半人半鸟的女海妖,以歌声吸引水手并使船只遇难。罗蕾莱:lorelei。德国文学及传说中的女妖。丝凯拉:sky。音译。希腊神话中,住在海峡的女妖怪,六头蛇身。】等等的传说……以前就存在许多设下陷阱诱人乘船的怪物,你能理解吗?所以人们要乘船之前,都必须非常地谨慎小心。我有美阿,而圭太你有夕矢,而且还有其他的孩子们,以及里实姐跟阳子姐,就连那个混蛋康之的孩子都需要保护,这些人都要由我们来守护啊!由我和圭太——阿姨她们两人都已经意志消沉了。康之跟里莎就别说了,美阿也未能担负重责大任,剩下的都是一群年幼无知的小孩子。我们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行。为了带领大家往正确的方向前进,所以我们绝不能忽视眼前的现实啊!” “不过……” 圭太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我觉得只靠这艘小船还是很勉强,就算假设能奇迹似的到达南半球,也无法再航行下去。如果只是跟着水流走,就算一辈子也到不了海上基地啊!而且……如果根本没有所谓的海上基地呢?没有人敢保证九号浮舰没受到波及不是吗?若是那艘方舟,或许就能够航行于这个世界上,去寻找安全的海上都市或岛屿了,不过这小船……” 他凝视着救生艇。 全长不到八公尺的小船,看起来就不太可靠。螺旋桨也很小,连引擎都只是跟身体差不多大的能量。这一切都只是非常时期的备用装置,要用这家伙做长途航行,怎么想都是天方夜谭。再加上目前的天候混乱,明明已经是七月,却仍如此寒冷。 “看来是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英人摊开两手,无奈地摇摇头。 圭太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当然,我也懂英哥的意思,不过我仍坚信爸妈他们仍活着。或许那艘船的任务是要汇集一些人,再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去吧?搞不好爸爸他们比我们早一步先到了月面都市也说不定。世界上应该还有很多的人存活下来,就是为了帮助像我们一样,坐船逃出或逃入核武避难所的这些人。” 然而英人仍是静静地摇头,说了句“不可能”。 “你觉得父亲他们有可能把我们留下来,自顾自地逃到安全的地方去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过——” “……不,就听你的吧,就照着圭太的话去做!” 英人仰望着救生艇。 “我可能是被胆小的风给吹到了。要用非常时期的小船,航行在狂风暴雨的远洋上,的确是自杀的行为。看来最后的结果是,我们的确没有其他的选择。” 他露出一抹落寞的微笑,从防寒衣内侧拿出了一个包裹,递给圭太。 “咦?这是?” 他拿起一看,竟然是食物。咸饼干跟小面包,还有奶油,这是刚刚晚餐的菜色。 “因为没什么食欲,所以给你吧!” 肚子咕噜作响,他吞下口水;然而,跟胃袋相反的,圭太的眼里浮现出美阿消瘦的身影。 “这……我不能接受。如果真的不要吃的话,就给美姐啊!” “呵,你又不是康之,若不摄取足够营养的话,身体可是会累垮的。而且从现在开始,圭太可是要担重责大任了,必须要有力气才行。这不单是为我,也是为了美阿跟夕矢他们。不要露出这个表情嘛!因为我们都要靠你啊!快吃吧,不要被其他人看到了,从现在起也要小心不 能感冒了哦。” 英人走出防水布。 这是什么意思?圭太茫然地驻足不去。 是跟圭太合好?还是为了得到他的支持?倘若真是如此,用东西当诱饵,实在不像是英人会做的行为。事实上,他们的关系如亲兄弟一般,只需三言两语即可了然于心。现在,圭太自己对他是没有任何芥蒂的,想必英人也是一样的吧?还是说,他们两人的交情也不过跟其他人一样淡薄? 结果,他仍然理不出肯定的答案。可是,英人那落寞的笑容,一直盘旋在圭太的脑海中。 自从做了决定后,船上每日的气氛明显不同。众人的情绪显得异常高涨。 其实若冷静地思考一下,目前并不是允许乐观的情况,然而,这个“说不定”的情绪,倒不失为一剂强心针。甚至连终日郁郁寡欢的阳子,脸上都不时出现笑容。待在终日摇晃不已,且不时发出“吱”这种高分贝惨叫声的第二十七号翔泷丸上,全数人员均感到厌烦不已。若能到达方舟的话,便看得见未来,对于这个暗示,无论大人或小孩都干劲十足。 夕矢他们也设法帮忙忙不过来的圭太整理物资,结束后,又与美阿一同帮忙英人负责的行李。对于他们所做的,圭太与英人都只是笑笑,在心底感谢他们。从康之的房里传来用研磨机削磨金属的声音,从未停下来过。圭太除了要检查救生艇,也要与英人或里实等讨论有关搬迁顺序等事宜,因此忙得不可开交。 如此一来,他们很快就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将移师方舟的准备做完,剩下的就只要耐心等待方舟到来即可。 “过来,圭太。” 康之只要一闲下来,就以“排练”的名目硬拖着圭太到船舱。 他将长度约三十公分的铁管丢了出去,铁管弹在白雪覆盖一整面的白色船板上,发出卡啦的清脆响声。 当圭太捡起铁管并摆好姿势时,放置在船板上的油灯另一边,康之也摆好了同样的姿势。 “过来,我来教你这小子刀子的用法!” 本来这间房间是用来冷冻保存卸下来的鲔鱼,用裸露的钢筋及生锈的铁板简单地围起来,由于它的面宽与篮球场差不多,所以将它当作运动 的空间也变得理所当然。天花板的高度也够高,但是由于这里没有暖气,所以相当寒冷。只要一下子不动,身体立刻冻得僵硬。若在平日,这个地方肯定没有人愿意踏进来一步。 “喂!你腰没有挺出来啊,这样要怎么把敌人杀死呢?” 康之将圭太出其不意的连续攻击轻易挥开,并当他是已到手的猎物,用力敲打对方的肩头。 呜哇!圭太被重重一击,跪倒在地,铁管在地上转动,发出卡啦卡啦的声音。 “捡起来!” 康之立刻发出严厉的咆哮。 “这可是有关你死我活的大事啊!不要给我慢吞吞的!” 圭太慌忙地拾起武器,再次站了起来。 “腰再放低一点!对,就是这样!对,没错!你站着不动的话,万一敌人攻击时会跳不高的,就像猛然扑向猎物的猫一样,要擅加利用身体的弹力啊!” 圭太两次、三次地朝向康之砍过来,或扑到他胸前,攻上段或以假动作攻下段。不过,圭太的攻击都被对方顺利防守住,反倒给了康之反击的机会,他每次都被康之狠狠修理一番。 这样的训练持续了数小时。 “呼呼……嗯……呼呼……” 圭太已经累得站不起来,精疲力尽——原本他就不擅与人打架。 由于吸了过多的冷空气,肺部疼痛不已,且因满头大汗使得视线一片模糊。 然而康之却连个大气都不喘一下。 “懂了吗?会被反击是因为你太快踩入对方的范围了。你的攻击一点气势都没有,若没有宁攻错勿放过的觉悟,是不可能打倒对方的!”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他们的实力原本就是天差地别;以身高来说,康之远远高了圭太近六十公分。一个是大人,一个是小孩,从一开始便已能够预料出谁输谁赢,圭太根本不可能有胜算。 即使如此,圭太仍未流下一滴泪。 他在上下剧烈震动的铁制船板上,奋力张开腿撑住。 “来,再来!再一次!” 圭太用全身的力量冲过去,不顾对方是否会还击而以身体全力攻击,然而康之却仍轻易地就闪过去。 错开后,他的背被狠狠一踢。 圭太跌趴在地上,模样甚是狼狈。 “你太天真了!要仔细看好对方的动作,等敌人的姿势改变后再攻击!来,再一次!” 圭太站了起来,再度向康之砍了过去。这次利用假动作击溃对方上半身后再刺过去,不过…… “太慢了!这样哪里攻击得到!” “呜哇!” 同样轻松被闪过,圭太被康之的手肘撞得滚落地面。 “咳!呼呼……” 他两手撑着地面,调整气息后,立刻又被劈头大骂。 “马上给我站起来!你这样有几条命都不够!不要以为你是小孩子就可以那么天真!若万一需要战斗时,只有我跟英人两人,根本就不是敌人的对手!你也给我上场!这就是为了那一刻所做的训练呀!” 圭太用两手撑着站了起来。 “我知道。”圭太低声自语。 没错。他能忍受如此残酷、严格的训练,全都是为了这个原因。父母他们说不定被困在那艘方舟上,如果到时候他连作战的方法都一窍不通的话,那还有什么帮助可言?他厌恶这个样子。 圭太握紧铁管,肩膀激动地上下颤抖。 调整呼吸后,脑海中将眼前的康之假想成自己的敌人,形象逐渐膨胀, 父母正在那个地方,等待他们的救援。 绝不能输。绝对不能以“赢不了”这个理由,弃他们两人的性命于不顾。就算赢不了,也非赢不可。更何况,没有人能保证,那个可能在方舟上的敌人,其力量比康之还弱。所以绝不能永远当个胆小鬼。 绝对要打败他! “呀—啊啊啊!” 圭太使出浑身力气朝康之正面猛烈一击,却被康之单手轻松接过,但是他又立刻往康之的身体、手、脸、腔骨连续猛烈攻击。 对于圭太连珠炮似的攻击,连善战的康之都不由得往后退。 “很好!就是这样子!对对,再来!再来!用力点!用力!攻击攻击攻击!” “呀啊啊啊啊!呀!” 船舱里,手持铁管的两人互相打来打去,发出“锵锵锵”的高亢声音。 圭太与康之日以继夜地进行战斗训练;另一方面,除了阿明与阳子,整艘船的人员均日夜监守着茫茫大海。 其实,方舟在停泊时绝对会发出宏大的电子音,所以并不需要特别去监视,纯粹只是因为大家都压抑不住澎湃的心情。 圭太在排练结束之后,也同样加入监守的行列。从小而圆的舷窗用双筒望远镜远眺汹涌起伏的大海,只有在这样的等待时刻,才会不安地感到这艘船是否真会出现。 “还没来呢!” 站在圭太旁的美阿说着,她同样是手持双筒望远镜的姿势。 “唔……” “这里的话看不到的啦,喂,我们去操舵室。” 美阿拉着圭太的手腕。 “好是好,不过,那一间很冷哦!” “一下下的话不要紧啦。哪——快穿上外套。” “在这里就可以了嘛。” “这里窗户太小了啦,搞不好会看漏掉啊。那可是关系我们一生的事哦,关系着见不见得到爸爸和妈妈啊!” “我知道啦!” 圭太一边笑着,手一边穿过防寒衣的袖子,并喃喃自语着,美姐真是爱瞎操心。美阿也穿着同样的衣服,不过很明显,大小并不合适。对她来说衣服太大了,一戴上兜帽,看起来就像是别种胖胖的生物一般。只要颜色不是脏脏的暗绿色,那身装扮实在很好笑。 “来,走吧!” 她牵着圭太的手步出房间。 操舵室位于通道最前方,打开两扇门就到了。 既幽深又寒冷,连呼吸都冻结成白色。虽然没有灯光,但是由于四周围都是窗户,所以有些许的亮光。此处不见任何的人影。 窗户的对面是一大片广阔的全景。 幽黑及横流的大海挑衅着广阔的天空,而站在海中的白色大浪,则是凶狠的獠牙,欲往天空咬去的海之獠牙。愤怒的海神那如轰雷般的海浪声,一味地轰炸附近方圆百里;但是,天空手持烈风利刃朝海面砍下,毫不留情地投下阵阵灰雪。 狂风也刮进翔泷丸的操舵室,玻璃窗卡嗒卡嗒地震动,从门窗来来去去的狂风,发出尖锐的咆哮。 圭太的手脚很快地冷得麻痹,像被人切得细碎般疼痛不已。 操舵室里有舵轮、回转仪罗盘、gps、雷达侦测萤幕等各式各样复杂的装备。特别是在室内的一角,设置的大水槽占了大部分的位置,因此空间变得窄小。里头要待上五个人便已经很吃力,因此这两人自然而然地靠在一起。 “啊,好冷哦。” “但是要忍耐,忍住啊,你是男孩子吧?” “美姐明明也觉得很冷的。” “冷是冷啊,不过哥哥和里实姐他们,也部为了工作在忍耐,才不会抱怨来抱怨去呢。” 圭太想,我也累瘫了啊,但是却没有说出口。夸耀自己的辛苦根本就于事无补。而且现在在这里,有美阿的温暖,光是这样便已经足够。 “那个水槽,很占地方呢。没有那个的话,就能放椅子了。” “唔……” 圭太心情复杂地望着水槽。那是用一边约八十公分的玻璃所制成的立方体,原本放有淡绿色类似鱼精巢 【注:鱼精巢:鱼的雄性生殖线。】的东西,不过,早已被他们吞进肚子里,目前里头空无一物。 “……爸爸很讨厌那台电脑。不过,机械是没有罪的,就只是爸爸跟社长的意见不合而已。” “我也很讨厌那个,因为样子很恶心,是黄绿色的脑耶。” “那没办法啊,为了在医疗现场时不至于弄混,所以才一定要染上颜色。老实说,我还真有点期待,那个电脑真的能够成长吗?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不过那是海豚不是吗?” 圭太笑了。 “跟海豚的话就可以成为朋友了啊!不过那是在设计生物零件时,有参考到海豚的基因,并不是取出真的海豚脑,所以严格来说,那并不是海豚的脑哦。”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 “那完全是人工的产物哟,这意思是说,那跟普通的机械一模一样呢,差就只差在那是有机体而已。” “但是,为什么一定要用生物电脑呢?半导体的电脑不就已经很足够了吗?” “范纽曼型【注:范纽曼型:neumann-type puter。以电脑之父为名的电脑。】的电脑并没有学习的能力。” “不是有ai跟专家系统什么的吗?” “那只是将资讯储存起来而已。无论哪一种,都要有丰富的资料,但是处理那些资料的程式并没有改变,无法灵活变通的。生物电脑可就不同了,生物电脑是种会成长的电脑,能够依据情报做灵活的改变,就跟我们的头脑一样,愈使用它就会愈聪明,生物电脑就是这种电脑啊!” “这样的话真是太好了,它没有变得太聪明。” “为什么?” “因为……它一定会觉得很恐怖吧,一想到自己会被杀的话。” 啊!圭太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 “若跟我们的头脑有相同机能的话,不就也能感受到恐怖吗?连野兽、飞禽……不,甚至是昆虫也都会害怕被杀吧,更何况是海豚。” “那跟生存本能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孩子有那种东西吗?” “不管怎么样,幸好结果是这样。若对它有感情的话,圭太也会很痛苦吧?” “这个嘛……是这样没错啦!” 若排除生物电脑是人工产物这一点,它其实很接近普通的头脑。因此,为了维持它的生命,必须持续喂饵。不过,在预测到粮食不足的这个非常时期,也就不可能还将食物分给没有用处的人工脑。再加上生物零件用的维修溶液,营养价值既高且美味,所以在船触礁时便已决定了这台电脑的命运。 但是,若能不吃它该有多好?圭太回想着。当时,大人们拿着大锅烹煮黄绿色脑时,圭太连看都不敢看。他当时感到很悲伤,从船舱边哭边跑,跑到居住区的母亲身边。它明明可以变成自己的朋友,但是,这船上的男性却主张将它给吃了。那种讨厌的感觉,那种愧疚感至今仍历历在目。感觉像是目击到人类在做不该做的事一样,父亲他们还若无其事地说:“大虽大,但是也没那么好吃啊!” 沉默不语。 圭太用双筒望远镜环视着四周海面。 窗外的景象依旧没变,方舟仍未出现。 天上的云以瞬息万变的态势强劲奔窜。 “……那孩子会感到害怕吗?当它的电源被切断,并中断投入营养剂时,会感觉到自己将被杀害吗?” “这个嘛……” “……还有其他以人类的头脑为蓝本的电脑吗?” “应该没有了,那是被法律所禁止的,因为会牵连到禁止复制人类法【注:禁止复制人类法:e禁止法。】。” “是吗?那太好了,因为我想到了灵魂的事。我想说那孩子有灵魂吗?若是投胎成电脑的话,还能够顺利到天国去吗?圭太,你说呢?” “不晓得。”圭太依然透过双筒望远镜凝视海面,摇头回答:“我也不太清楚,那是比它是否有自我还困难的问题。” 美阿靠在他屑上,这动作令圭太吃了一惊。她的脸颊是如此柔软,气息如此温暖香甜。 “美、美姐?” “方舟,怎么都不来啊?” “唔,唔。” 热血往头上窜,身体像被火烧着了一般:心脏就快要爆破,圭太突然想到,他跟美阿靠那么近还是生平头一道,而且只有两个人。 “对不起,圭太。” “咦?” 他惊讶的回头,美阿一副无精打采的神情。 “我一点用处也没有,总是妨碍圭太跟哥哥。” “没、没有这回事啦!” 他重新转向美阿。 “无论是多么厉害的引擎,只有引擎也还是不能动吧?所以还需要氢气、瓦斯等可以燃烧的东西。对我来说,那就是美姐、夕矢和大家。正因为有美姐和大家,我、英哥和里实才会这么拼命努力啊!才不会担心这担心那的!美姐的用处非常大哟。而且,我在这样的世界中没有变得灰心丧志,也是多亏有美姐呀。” “谢谢你,圭太。” “大家一起到月球去吧!和英哥、夕矢、爸爸和妈妈,大家一起去。去月球上,一起过着幸福的日子。” “唔,说的也对。哎呀,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流眼泪了。” 她用手擦拭着脸颊。 “你还记得吗?方舟第一次出现的时候。” “当然啊!” 当时船内从上到下发生很大的骚动,圭太回想着。 那刚好是在这艘翔泷丸触礁过后半年,大人口口声声说道:“救星来了!”高兴不已,将所有的光源全聚集到窗边,走到甲板上,挥舞着旗帜或大声叫喊,兴高采烈地敲打着船身。 圭太的父亲也兴奋的认为“这样就有救了”,母亲她们甚至流下了感激的泪水。因为大家都在因触礁而无法航行的船上惶惶度日,他们的兴奋之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因此,当方舟离去时,失望的心情也更加倍。 “大家都怒气冲天呢!竟然弃受难者于不顾,真是太可恶了!连我爸他也气得火冒三丈哟!” “嗯,的确是这样呢。伯父气到满脸通红,还说如果下次再出现,就要抓起来大骂一顿呢!” 美阿咯咯笑着。 圭太也觉得很好笑地微笑着。 “不过,还真的三个月后又出现了。所以爸爸他们又再度挥舞旗帜,对着无线电讲话,情绪激动得很。哈哈哈,他不久前才说要狠狠揍他们一顿的。” 两人捧腹笑了一阵子。 “哇哈哈!大人真的好奇怪哦!一定是没想到船还会再回来。” “一定是在逞强啦,呵呵呵。” “呵呵……可是,结果第二次也没去成。” “唔,唔……” 声音的音调愈来愈低。 从那天起,方舟陆续来过几次,而大人们也渐渐不再那么热络。接着他们开始对方舟抱持着疑问,那究竟是什么? “那时,大家都在谈论会不会是救生艇故障。这样的确就能说明,为什么船会一直出现了。” “不过……那也不对啊。因为爸爸他们虽然到那船上了,却没有一个人回来。” “美姐……” 她盯着大海,紧闭双唇不发一语。 圭太也再度面向大海。 那一天,当大人们出发数小时后,方舟便离开了。圭太他们甚至无法确认,大人们是否真的登上了方舟。海面波涛汹涌,也持续下着暴风雪,用双筒望远镜根本无法看清楚,连丝毫的联络都没有,只有这一点是可以肯定 的。从那之后,大人们究竟怎么样了,即使到了今天,也没有人晓得。 “到底,那艘船是什么啊?” “不晓得。我想只有到达那里,才有可能知道吧!” “应该是……普通的船吧?” 普通的船。普通的船会在这个终末世界的海域上,定期巡逻吗?他不晓得美阿所指的“普通”是什么意思,但是圭太怎么想都觉得这艘船并不普通。话虽如此,为了不使美阿担心,他不想在这里将事实说出来。 他无可奈何,只好选择沉默,至于美阿则再度叨念着“不会来了吧”。 唔,圭太也含糊其词地回答。 海面依然波涛汹涌,雪依旧狂风乱舞。 圭太紧咬着唇。 每次都是这样,他内心暗忖。只要刻意去等待,就不会有任何人出现。父亲他们也一样,没有任何人回来。而且,只要犹豫该不该等下去时,就会接二连三发生不好的事情。像是世界末日、暴风雨、触礁,连我的人生也……一模一样。 “……总觉得,方舟不会就这样不来了吧?” “没、没这回事啦!一定会来的。” “因为每次都这样,我每次只要开始等待,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不要这样想啦,圭太。那是你自己心理作用。因为人类都会把好的事忘记,只记得坏的事,所以你才有这样的错觉啊!” “可是,像学校的考试也一样,只有在我觉得会的时候,才会考不好;打捧球时也一样,不管我多么努力,永远当不成正式选手,只能在一旁捡球……我的期待总是落空,我一定是在没被期待的星星下出生的。” “没、没这种事啦!” “是吗?” “对啊!”美阿立刻回答他,但是随后又小声地说:“……我懂你的心情……因为我也是这样。不过……”过一会儿后,又保守的说:“现在一定要有信心才行。” 也对,圭太也点头肯定。 他们两人待在既狭窄又灰暗,还不时发出嘎吱声的操舵室中,眺望着大海,等待夜晚降临—两人相亲相爱地依偎在一起。 结果,这两人不好的预感并未成真。 决定迁徙的那天起大约三周后的傍晚,自飘下灰雪的那一端,方舟翩然出现。一如往常地,发出刺耳的电子声。 海面虽然依旧狂风骤雨,但是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家常便饭,所以不会造成任何问题。他们也使用了发光讯号等装置试着联系,但是方舟也一如往常地没有回应。 下决定的时刻终于来临。 里实主张要在今天入夜之前迁移过去,英人却提出要等到早晨来临再搬迁的意见,但是立刻被众人驳回。已经等不到明天了。大部分的人都认为一到黎明,方舟或许又会消失不见。 “方舟从来没有只停一晚就离开。”英人不愿妥协地表示,却仍以“但是没人保证这次也会一样”为由,被所有人打回票。 “……这样的话,就得要快一点了。” 最后他也只好少数服从多数。 “到日落之前,只剩几个小时。” “对!大家动作快一点!” 听到里实的声音,除了阿明,全员均站了起来。 首先由圭太、里实、阳子、阿明和里莎乘坐救生艇,英人用甲板操作臂与锚机,将小艇降落至海面上,钢索仍系在上头。 接着,他将要放在救生筏上的两个货柜从甲板卸至海上。救生筏能够感受到水压而自动展开,从压缩筒喷出二氧化碳使之膨胀起来。救生筏的外观是以八角锥状的橘色帐篷,盖在正八角形的黑色橡胶船上。 就在圭太准备敔动救生艇之际,里实将两个救生筏系在小艇的后方,绑成一串。 接着从船的甲板上放下通道——那是用布制成的筒状通道,里实将通道出口接在救生筏的帐篷中,这样便能从船上将粮食等物资一个个落进来。救生筏底部是由能浮在水面上的气垫所制成,所以不用担心落下来的行李会损坏。况且,救生筏是用坚固且较厚的尼龙布料所制成,所以无论数量多少,都不用担心会被割破或刺破。 在波涛起伏的海上工作,其辛苦根本无法想像,不过由于事前已经决定好的顺序发挥了效果,所以进行间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混乱。物资运送完后便轮到人类迁移过去的阶段,夕矢和三名少女或许是因为感到害怕而哭个不停,全部的人员都由康之帮忙进入通道中,一个接着一个,最后终于完成迁移的动作。这时,康之颇为自豪地对英人说:“怎样?”而英人则笑着回答:“对你有点另眼相看了。” 接着他们两人也立刻跳进通道中,掉落在救生筏后又移到救生艇上,里实则关上救生筏的钩扣。 “好了!”回到救生艇上的里实,对着坐在位子上等待的康之大声喊道:“接下来是最后的步骤,将全员全部搬移过去吧,船长!” 英人环视整艘船内。 船上规定的人数是二十人,实际坐进去的是十一人。虽然计算到座位会空一大半,但是由于有横躺的病人以及一部分的物资,所以并不会感到很宽。不对,应该说很窄,拥挤不堪。 “各位,系好救生衣,会晃得很厉害哦,要坐稳了。” “已、已经开始在摇了。” 夕矢说着,或许因为晕船,所以他的脸色发青。美阿、静香和姬子三位少女肩并着肩,坐在角落不停颤抖着。 “救生筏呢?有固定好吗?” “没问题,都已经绑好了。”小船后方传来里实的声音。 “要顾好不要让绳索松脱了,若卷进螺旋桨里可不得了。” “快出发吧!否则连这艘小船都会触礁的!”康之喊道。 “嗯。”英人回答后,蹲到坐在驾驶员位置的圭太旁询问:“圭太,引擎如何?” 圭太点头回答:“没问题,运作良好哟。” “有无异常?” “没有。” 一会儿后,英人终于喊出启程宣言。 “……很好。那么出发吧!放掉铁链!” “了解。放掉铁链,朝方舟前进!” 圭太附和,并拉着座位两旁的小型控制杆。 放掉系在救生艇前后的铁链后,小船立刻因为失去固定的力量而猛烈摇晃,女孩子们害怕得尖叫连连。 圭太立刻提高引擎的马力,放舵,第二十七号翔泷丸逐渐变得愈来愈小。 “那……我们就要跟那艘船永别了。” 那艘并没有美好回忆的船,对圭太来说,却是渗满了父亲每一滴血汗的地方,内心不禁感到些许惆怅怅。 “嗯。” 或许是察觉到了圭太的心情,英人也微微点头。 救生艇宛如木头及落叶般,被海浪与狂风要着玩。每隔几秒就会一下子—像是出现在数层楼高的大楼天边,再快速落到谷底。每当这个时候,美阿三人组就会大声尖叫,却又因为被英人大骂“不闭嘴的话就剪掉舌头哦”而立刻乖乖安静下来。不过,她们会乖乖安静,并不是因为被英人责骂,而是因为晕船。夕矢一直低着头,其他人也安静不语。 圭太并没有余力查看船内的状况,此时他正满头大汗地操作救生艇。 因为每隔几秒就会有类似一座小山似的大浪,从前后左右出其不意地向他们扑来。狂风大作的暴风雨吹拂的方向变化莫测,白浪的前端被风吹起了阵阵浪花。抬头一看,被厚重云层所覆盖的天空一片灰暗,雪及冰雹像发了疯似的满天乱飘。 这就是所谓的暴风雨吗?圭太对此感到不寒而栗,完全摸不清楚方向,到底该驶向何处才妥当 第二章 方舟上 “呼,这样就全部搬完了!” 里实将瓦楞箱放在屋内的角落。 粗糙的手制油灯所照映出来的,是一间宽敞的房间。看起来是间套房,而且建造得相当豪华气派。有起居室兼客厅、寝室及浴室三个房间,宽度约四十平方公尺。房里的每一处都使用柚木之类的高级木材,地上则铺着深红色的长毛地毯。整间房间使用统一的暖色系,接待设备、床、茶几、餐桌、椅子、梳妆台、壁橱等家具全都是木制,统一为新艺术派风格的古董风设计。 墙壁一角是大面的窗户,这一点也跟之前的第二十七号翔泷丸大相径庭。只要掀开鲜艳色调的窗帘,就能尽情享受窗外的景色,但是美中不足的一点就是,现在掀开窗帘,已经没有什么可期待的美景了。 总之,可确定的是,这是一间既奢侈又豪华的房间。圭太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迷路在天国里,茫然呆立了一阵子。离舷梯最近的一间房间竟会如此豪华,这艘船究竟…… 虽然他们想要立刻趋前一探,但是在那之前,得先将救生艇及救生筏上的物资搬运上来。 “好累哦!” “各位做得很好。” 英人抚摸着瘫坐在地毯上的夕矢的头,每个人都因为物资的搬运而累爆了。似乎只有康之一个人还有力气,兴奋地嘻嘻笑着。 “问题现在才开始,赶快去舰桥【注:舰桥:bridge在英文中的本意即为“桥”,此指连结船首及船尾的意思,舰桥泛指一艘军舰主要指挥的地方。】看看吧!” 他说的没错,圭太点头应和。 “我要去。”里实说。 “我也去。”英人跟着附和。 “我也去比较好吧?” “不行,一定要有人留在这里看守物资才行。” “了解。算了,我这个人也不擅长跟人交涉。” 康之耸耸肩自嘲地说。 “有带着武器吗?” “不,算了。我不想刺激对方。” “也对,不过好不容易做好,看来是没有使用的机会了。” “这样比较好吧?” “啊,的确是如此。” 康之对里莎笑了笑,他坐在里莎的身边,爱怜地轻抚她的头发。 “圭太,过来。” “唔。”圭太也站了起来。 “那么,我们走吧!” 英人走在最前方,步出房间。 “小心哦。” 背后传来美阿的声音,圭太回头向她挥了挥手后,也跟着离开房间。 通道上一片漆黑。 英人用手电筒探照着,黑暗中浮现出淡蓝色的地毯。在贴着奶油色壁纸的墙上,附有铜制的手把。通道的宽度约两公尺,不过,或许因为这里很黑,所以感觉通道相当窄狭。 三人警戒着四周的一举一动,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跟圭太报告的一样,真的完全没有人的气息呢。” “嗯,搞不好对方他们也没几个人,反正,答案就快揭晓了吧!” “有一点可怕耶,伯有个什么万一……” 里实一边走着,一边发冷似的瑟缩着身体。 “……那个舷梯,真的是为了我们才特地放下来的吗?” “咦?你的意思是?” 圭太对这问题感到惊讶。 “说不定是早就垂放在那里的。这样一来,以这艘船成员的角度来看,我们岂不成了侵略者。” “也就是说,不一定是在欢迎我们啰?” “若是欢迎我们的话,早就该现身了吧!” 他们走了一阵子后,来到广阔的空间。 这里像是一座广场,其中一个角落,有如高级旅馆般,是以大理石砌成的豪华大厅,有大理石圆柱以及长凳。墙壁的一面描绘着一幅色彩鲜艳的图画,画中的内容是与春天繁花嬉戏的妖精们。桃红色的背景里,飘落着五彩缤纷的花瓣,拥有蝴蝶羽翼的妖精们,与微风开心地翩翩起舞。在图画的中央,以纤细的笔触画着一名戴着皇冠的女性。她穿着一层又一层的薄纱,装扮十分高贵优雅,脸上充满既典雅又温柔的表情。 三人均遗忘了现实,盯着那幅画好一阵子。 “……好美哦。” “真的耶。” 里实也陶醉地说。 “看来这里是入口大厅吧。” 英人仿佛也被迷倒似的,望着曾经枝叶繁茂的四周,有点可惜地喃喃自语:“想必观叶植物部枯萎了,真是太可惜了。像这幅画,若能打上光线的话就会更美呢。” “这艘船真是高级啊,是观光船吗?光看这个豪华的内部装潢,就能够买一打翔泷丸了不是吗?再加上这船的稳定性,暴风雨对它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真的连晃也不晃一下。翔泷丸跟它一比,就像是乘坐在不倒翁的头顶上嘛!” “确实是这样没错。”英人笑着说。 “喂,英哥。”圭太战战兢兢地叫唤。 “嗯?怎么了?” “虽然都来到这里了,但是还有一件事令我很在意。你还记得,在船首的附近,不是有个锚吗?” “啊,深红且生锈的那个啊。那代表已经有一阵子没保养了,看这状况,应该是原本想要靠港,却没发现任何港口,这样想的话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那锚……是卷上来的,为什么不是降锚的呢?” 英人突然愁眉深锁,他托着下巴,思索了一阵子。 “……既然没使用锚,那也就是说,现在正在使用螺旋桨与船首或船尾加速器,确保目前的位置及船的方向吧。不过,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呢?真的很不寻常呢,我不懂。” “会不会是起锚机出了什么问题?”里实问。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船比外表所见还要老旧呢!” “我倒希望不是这样子,因为这里仿佛是在梦里一般啊。蜜月旅行的时候,不是就会乘坐这种豪华的客轮吗?啦!啦啦啦!” 里实开心地手舞足蹈起来,她像个孩子般兴高采烈,这不禁让圭太放松了紧张的情绪,同时旁边也传来英人的笑声。 “是梦吗?呵呵,好像的确是这样呢。也许我们真的在梦中也说不定哦!” “欸?为什么?” “船头不是写着‘铁达尼亚’吗?那是这艘船的名字吧!铁达尼亚是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剧中登场的妖精女王的名字。” “哇,好棒哦!那么,我们现在就是在女王的羽翼上啰!” 里实跳得更加夸张。 “真是讽刺。明明七月就要结束了,现在窗外暴风雪仍肆无己心惮,看来还真的是仲夏夜之梦啊!” “……唔。” 圭太点点头。 “如果真是梦就好了。” “铁达尼亚在剧中,对身为丈夫的妖精王奥伯龙这样说道:‘只要我们一吵架,就能使季节大乱,让人类手足无措,现在到底是什么季节,连我也被搞糊涂了。’哈哈,夫妻吵架还真令人头疼啊!” 圭太也跟着笑了笑。不过,内心却感到无比悲哀。如果这真是妖精们吵的架,那要如何让他们和好呢?人类之间若不和,最后就会发生很严重的事情。 黑暗中,浮现在手电筒光轮中的妖精女王,静静地微笑着。总觉得那笑容有些哀愁,圭太想。 从入口大厅走上阶梯,来到上两层楼。 延伸至船头的通道形成了小规模的画廊,通道两侧设有画架,里头摆放不同大小、各式各样的图画来装饰。小一点的图也挂在墙壁上。大都是风景画,中间则是前 卫艺术,对圭太而言,虽然他根本搞不懂图中画的是什么,但是这三人仍享受着这小型的美术鉴赏。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门,用皮革制成,相当气派,黄铜制的金属板上,刻着“bridge”。 英人对里实与圭太使了个眼色后,便敲了敲门。但是或许因为皮革的原因,所以敲门声不是很清楚。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紧张,但是旋即又挺起胸膛,将手放在把手上。 门发出微弱的嘎吱声,慢慢打开。 这里与充满古董风味的客舱装潢截然不同,舰桥中完全没有任何装饰。似乎是以实用性为主要考量建造而成的。广大的室内,整齐几近冰冷地排放着各种的马表、萤幕、控制盘等仪器。不过,此处的每一项装备都跟翔泷丸不同,全是最先进的机种。装置系统本身应该也是新的,因为每样机器的表面仍保有光泽。 然而—— “也就是……说?” 英人安了心似的,大摇大摆地走入房间,里实跟圭太也跟着进去。 舰桥里空无一人。 没有半个人在,宽敞的舰桥内,只摆放机械设备。 圭太走向计量仪器,按了几次钮,却毫无反应。 “没有反应,全部死了。因为没有供应电力。” “真是混帐!” 英人与里实也在室内到处查看,三人来回地查看着这座舰桥。 “这里也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似乎已经很久没使用了,隐约积了点灰尘。” “那么,现在这船到底是谁在驾驶的啊?” “不晓得。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这到底是什么啊?我被搞得一头雾水了,真是难以理解。” “难不成会有两座舰桥?” “先不提军舰,我听都没听说过观光游轮会有备用舰桥。而且看起来,所有器材似乎都没有坏掉。” 三人默默伫立在房间中央。 英人率先开口:“可能的方法……我只想到一个。” “想到的是?” “船应该是由电脑自动操作的。” 哦哦,里实佩服地拍拍手,不过圭太却无法释怀。 “可是,那又是为什么呢?” “谜团。或许是之前残留下的程式吧!” “不过——” “嗯。”英人也点了点头。 他似乎对自己的说法也无法苟同。 “说的也是,要是这艘是观光游轮的话,当然,所搭载的应该就是生物电脑,不然的话,就找不出什么理由可解释了。” “咦?为什么?”里实歪了歪头。“我虽然不太了解机器的事情,但是生物电脑不也是电脑吗?多少都会有错误的时候吧。” “生物电脑是自发学习性的电脑,与范纽曼型的电脑不同,并不需要任何程式。所以也不会有电脑程式发生短路或错误的情形。如此优秀的头脑竟会发生这种单纯的错误……实在难以想像。” “唔,原来如此啊!” “……主电脑说不定已经死了。”英人喃喃自语:“虽然说是电脑,但是因为里头是生物零件,所以若停止供给肝醣等糖原质,或蛋白质等营养素,便无法维持正常机能。也就是说,它是饿死的。” 圭太也侧着头继续问道:“意思就是说,主电脑的机能已经停止,现在是用副电脑或是以前的程式来操作船的吗?” “不,这理由的确很牵强啊!” “真的……都没有人吗?” 里实盯着门口的方向。她的表情似乎诉说着:若现在门是敞开的,就会有人走进来。 舰桥中回荡着一股不寻常的静谧。成排的气温计、气压计、风速计、风向计、船速计、倾斜针及主机回转计等标示器,每一个均停止不动。看着这些机器,它们宛如一双双妖怪的瞳孔般。雷达萤幕的机能也完全停止,只显示一片黑幕。各式控制盘也因为没有通电,成了普通的装饰品,这里只不过是个模样怪异的舰桥罢了。 在舰桥的左右两舷上,有个突出去、称之为机翼的地方,那里也设置了控制盘。设置在船外的控制盘被防水布盖着,圭太打开盖子,每个都按按看,却仍没有反应。果然是死了,因为没有供应电力。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圭太回到舰桥后问道。 总而言之,似乎已经无法从那里获得更多的情报。 “……暂时先回去吧,离开房间也已经过了一小时,大家会开始担心我们了。” 对于英人的提议,里实点头附和,圭太也赞成。 他们本来想要再到处查看查看,但是这需要大家分工合作才会比较快。 当舰桥在他们身后时,圭太不经意地回头,他察觉到窗外似乎有个东西一闪而过。 他赶忙从口袋里拿出手电筒一照,却什么也没有。黑暗之中,只有飞舞落下的雪花。 (心理作用吗?还是只是雪块落下而已?) “圭太,怎么了?快走吧!不要太消耗电力哦,因为电已经剩下不多了。” 通道的深处传来英人的叫唤声。 “咦?啊,嗯。” 他切掉手电筒的开关,将舰桥抛到身后。 里实曾说过,光是这艘船的内部装潢,说不定就能买一打翔泷丸,当他们实际绕一圈,发现果然不夸张。甚至别说一打了,连十二打恐怕都没有问题。总之,这是艘豪华几近奢侈的大船。 无论是柱子、壁纸或地毯,全使用高级天然素材。就连木材也是使用柚木、桃红木、鸟眼枫木、紫檀木、光叶榉树等等—里头也混杂着没见过的木纹树木。最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全都一尘未染,且没有一块是胶合板。光用这些高级木材,要买一艘或两艘翔泷丸都绰绰有余。 想必这张地毯也同样价格不菲吧,走在走廊上的圭太一边想着。 “不过啊,这船还真是厉害耶,全都使用易燃材料建造而成的。这样的话,若一遇到火苗,瞬间就会燃烧起来了。”康之走在圭太的前头说。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是指这种情形吧?圭太不耐烦地想着。彼此佩服的地方全都不一样。真受不了!为什么光跟这男的在一起就会这么累啊! “……这是因为防火设备做得很完善吧。” “啊,是这样没错啦,所以我才觉得很像是故意的。设计这些的小子,好像真的很喜欢那些天然的东西呢!” “真的是很奢华的客船,绝对不可能再建第二艘吧。” “唔。完全就是一个资本主义下的产物嘛,彻底表现出有钱人的阔气。不过至少不会缺少木柴这个材料,真是太好了。” “木柴……你懂不懂啊?这些可都是不可能再度拿到的珍宝啊!” “你太夸张了吧?木头什么的,再种不就又有了吗?” “你以为种一棵树要花多少年啊?而且……现在要去哪里种啊?能够栽种植物的土壤已经全都不剩了,而且连种子也都完全消灭了。” “没有又没什么大不了的,除了木材,不是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吗?像铁啊、塑胶和陶瓷什么的,哪有什么问题。” 圭太沉默下来,跟这男人再怎么争辩都只是徒然。 “而且,若一直没找到暖气的话,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够将能烧的东西西全都烧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这个叫京田康之的男人,还真是拥有能让别人忧虑的天性啊,圭太低吟着。 没错,再这样下去就非得这么做不可。为了生存下去,就必须设法取暖。为了这个原因,必须到处张罗可燃烧的材料才行。诸如家具、柱子及地毯之类 等等。最后的结果是,船就像是一只被拔光羽毛的丑孔雀。已经不配拥有女王的盛名了。唉,真是悲哀,真是好不甘心。竟然必须亲手毁去这如此美丽、无可取代的东西。 可是,圭太同时想到,人类终究都是如此生存下来的,一点一滴地消耗重要的资源。宛如一座巨大的车轮,绞碎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一边转动着。说不定,人类就快成为这个车轮最后的贡品。说不定就会像入口大厅的那张图画一般。唉,真是既可恶又可恨。若变成那样,那我倒不如咬舌自尽算了。真的快受不了了,尽是些令人厌恶的东西。 依据挂在入口大厅的船内地图,这艘铁达尼亚宛如一间漂浮在海面上的巨大高楼大厦般,从徒步甲板往上数,包含徒步甲板的七楼与地下二楼,总共有九层楼。因此,搜寻船内的工作分为两组,英人与夕矢那一组搜寻第一到第七楼层,而圭太及康之则调查b1与b2楼层,剩下的人则留下来看守物资。 与英人一组的夕矢高兴得不得了,而不得不与康之一组的圭太——老实说,心情沉重无比。事实上,他一开始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组合。 他们走下入口大厅的阶梯来到b1楼层后,康之的话突然多了起来。虽然这或许是他个人的习惯,但是他说的都是些令人沉闷的内容,反而造成反效果,还不如乖乖闭上嘴得好。 b1楼层也没有灯光,一团漆黑。康之用手电筒照了一照,但是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圭太也拿出油灯并点上火。 虽然手拿着油灯,但是尽可能不去使用,因为担心电池的电会不够。而且像今天这种状况,使用油灯反而比较方便。 在这种空调设备停止运转的船上,船底会屯积不少毒性强烈的瓦斯及二氧化碳,所以油灯的火做为观察周围是否有异样时,非常有帮助。 “……那么,先从船头调查起吧。” “唔,好吧。你不能离开我哟,这里那么大,很容易就会迷路了。” b1楼层的船首泰半部分是客舱,每一间都比那间套房来得小。雅房,没有浴室,只有淋浴间与厕所。即使如此,也绝不能说房间单调寒酸。客舱的内部装渍同样豪华得叹为观止,客舱还分单人房与双人房。 “咦?” 在某个房间的一角,康之发现了异样。他拿起灯一照,柱子上有一部分被削了下来。 “啊……”他不禁叹了口气:“什么啊,竟然会削掉柚木,真叫人难以相信。” “这里也有耶。” “是红木的镜台啊!王八蛋!” 圭太蹲下来查看,每个地方都有一部分被削成四方形,削下来的厚度大约有五公厘。 “看来似乎不是为了拿去烧才削下来的。” “对啊!” 因为特地切成四方形并没有什么意义,而且只有五公厘的厚度,量也不够。 “可能是为了削掉小孩子的涂鸦,不过也用不着用那么暴力的方法吧?” 康之也蹲下去一采究竟。 “还真的削得四四方方的,方法虽暴力,但是做事挺一丝不苟的。真叫人猜不到他的性格。” “晤——而且似乎是使用很利的切割道具呢,完全没有起毛边。连削的面都像用刨子刨的一样光滑。” “真搞不懂。” “唔……” 其后,到处都看得到类似那样切割的痕迹——柱子、墙壁、地板……每个地方都被削掉一个四方形。这些之中,也有的被整个涂满黑色。 “真是一板一眼的家伙。”康之感到讶异:“连涂黑的时候也都是涂成四方形。” “是因为真的很讨厌涂鸦吗?” “该不会是因为歇斯底里才割来割去吧?这样的话,做事也未免太严谨了。还是说他没别的事好做啊?” 说完他便自个儿笑了起来。 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地方,两人走到船尾方向。 甲板船尾那半部为两间大型的餐厅,店门分别是荷米亚与海伦娜【注:荷米亚与海伦娜:hermia与helena均是《仲夏夜之梦》的剧中人物。】。那有什么意思吗?圭太不太清楚。 这两间店的座位都高达五百人以上,除了有八人用的圆桌,其余还有两人用的桌子,放置在较狭窄的地方。 两间餐厅的规模大致相同,但是内部的气氛却各异其趣。 荷米亚餐厅属于东洋风,充满了刺激的氛围;另一间海伦娜则属于稳重典雅的欧洲风味,中央还放置一架大钢琴,看来两家餐厅的菜色想必也有所不同。 没有任何人在的漆黑餐厅,气氛相当诡异,可是,昔日肯定因为大批食客及厨师、酒侍以及服务人员而热闹喧嚣吧!圭太闭上眼睛,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那片灿烂光景。 镶着金边的食器,被瞪光照得金光闪耀;成排成列的各式料理,每一盘都很新鲜美味,随着香味四溢,肚子也愈来愈饿……从四周围的桌子传来人们谈天说地的欢笑声,放眼一看,餐厅座无虚席,每个人当然都盛装出席。男性身穿燕尾服,女性则穿着各式色彩的洋装。谈笑风生、夸张的肢体动作以及光辉闪耀的笑容。在这里,他们不会做出丢脸不雅的举动。聚集在此的,都是言谈举止得宜的绅士淑女,男女服务人员忙碌地穿梭餐桌间,但是他们脸上仍挂着亲切的笑容。远方的音乐乘着舒适的微风传了过来,似乎是乐团的现场演奏。他看见了绑着气球的餐桌,难不成乐团是在那里演奏的吗?今天一定是某人的纪念日吧…… 圭太忍不住留下眼泪,他一直希望能去一次像这样的地方—跟家人一起。父母一定很不高兴,会说我们又不是那种身份的人。可是,他真的好希望一生中能和大家在这样的世界里度过一天。那肯定会是个美好的回忆吧!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回忆。结账时,账单的金额或许会贵到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但是他相信一定不会感到后悔的,因为这是跟大家一起拥有的宝贵时间。 当时的他对这种事连想都没想过,他们虽然贫穷却很幸福。不过,若能参与一次有钱人的活动就好了,如今圭太这么希望。 世界已经终结,这些餐厅永远也不可能再恢复昔日的热闹风光。 b2楼层的船首半部也全都是客舱,除了中央附近挂着一个写着服务台的金属板大台子外,其他都与b1相同。例如,这里同样到处都有被削下四方形的部分,除此之外并无别的异样。 两人继续前往船尾方向。 路的尽头有一扇白色铁门,铁门小到看起来只能一个一个走进去。 “喂,你看。上面写着‘除工作人员外禁止进入’。呵呵,看来就是在这扇门里头吧!” 康之将手放在门把上。 “锁……被拔掉了。”圭太表示, 油灯照出了在门把下的一个大圆洞,四周一片黑暗,并且静谧无声。那恐惧感仿佛是渗入身体般,令人不寒而栗。 “唔——好像是被穿孔机还是什么的给拔掉的。” “到底是谁会做出这种事?” “谁晓得,但是正合我意。走吧!别担心,反正我手里也有武器,发生什么事的话,有我来保护你啦!” 康之边笑边从腰间拔起长约五十公分的刀子——那是被胶带捆了几圈,并以瓦楞纸做成的粗糙刀鞘套住,由翔泷丸的钢筋用研磨机研磨而成的手制刀,握把的部分则以止滑用的布卷起来。他的皮带上还插着其他三支短刀,应该是做为投掷用的。 “刀、刀先收起来啦!又还不晓得是不是敌人。而且,如果是爸爸他们的话……” “我知道,我只是要确认是不是能够一下就拔起来。” 康之耸耸肩后又将刀插回去,并打开门。 门的另一头,完全没有先前那些奢华的装饰。这里全都用漆上白漆的铁板围住,建造得相当简陋。墙壁与天花板的管线穿来插去,地板则漆上止滑用的粗糙涂料。 “呵!工作人员还真的只是涂上实用性涂料而已啊。” 康之说完,便用手电筒照射里头确认一番。 “首先,必须要找出电脑室才行。” “说的也是。好,走吧!” 两人钻过窄小的入口,接下来均为船员的舱房,每间都是既窄小又简单的设计;再来则是船员用的娱乐室。 “这层似乎没有,都是琐碎的房间。” “我想大概是最下层吧!” “但是地图上只到b2耶。” “那是给乘客看的啦!实际上应该还有一层,你看,不是还有阶梯吗?” 圭太指着由铁板建成,又窄又陡的阶梯。眼前的地板上,用黑漆写着斗大的b3字样。 “是b3啊!难不成电脑是在这里?” “大概吧!” 圭太他们走下阶梯。 “唔!”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b2楼层的正下方,是一片广大的空间。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们说话的回音不断回荡整个空间。 这里还真是大得惊人,地板的面积也相当广阔。连油灯的光都被黑暗给吸进去,照不到尽头。天花板也高得吓人,比其他楼层足足高了将近三、四倍。 房间的中央部分,是用金属制的一堆柱子,并以铁丝网分成三层。 两人小心翼翼地踏上地板。 低头一看,看得出在深绿色的地板上画有数条橘色的线。 “真令人想不透耶……这到底是什么房间啊?” 康之睁着大眼巡视,手电筒的光圈上下左右地剧烈晃动。 圭太也仔细地往左右窥探,这时,他看见远处有一个模糊的影像。那是什么?他眯着眼睛看。 “……好像是车子——看,在那里,看样子这里好像是停车场耶。” 室内角落,确实有个类似车子的影像。也看得出某些流畅的线条,那应该是车子的前盖吧? 他们凑近一看,脚步声发出咚咚的回音,墙壁上也有巨大的影子在跳动着。 “嘿,真的耶。好多高级车呢,是车库吗?” 康之伸手触碰其中一辆车。那是德国制的大型轿车,比普通的轿车还大上一点五倍,从窗户看得见皮革的豪华内部装潢。 周围还有其他五十几辆,跟那辆车差不多高级的轿车整齐地并列在一起,并用铁链固定住防止移动。颜色大都是黑色,但是也有几辆红色车子混杂其中。除了大型轿车,其他还散见几辆运动型的双门小轿车,总之,放眼望去全是高级轿车。 不过,照这房间的规模来看,五十辆车仍稍嫌不足。因为这广大的停车场空间,几乎空了一大半。 两人面露惊愕地互看着。 “还真是空荡荡的呢!看来这艘船并没有很受欢迎。” “一定不是标准的观光游轮,只有少数人就可以出航了吧?” 他们试着窥探几辆车的内部,并没察觉到任何可疑之处。从轮胎没气的情况来看,似乎已经停放在这里好一阵子了。 “真是浪费!像这种高级车,连我家都没有耶。你看看,都已经开始生锈了。难道没有人在维修吗?”康之说。 “虽然是很浪费……”圭太的手像是流水似的,轻轻爱抚着车子的轮廓。“但是也已经没有能够让它们奔驰的道路吧!” “路的话,找找看就可以了,一定还有没受核武攻击的地方……咦?” 康之突然发出“哇”的声音,便立刻跑向置于黑暗深处的一辆车前面。 “好、好棒哦……喂,快来看,圭太!是林肯!是林肯高级轿车mk3啊!那是改造成豪华大轿车的车款呢!” 圭太也慌忙地跟在他后面。 那是一辆白色巨大加长型轿车,长度比大型轿车长了几倍。从窗外往内瞧去,车里头也配有可相互对坐的座椅——宛如沙发般舒适柔软,均为皮革制成的豪华座椅。内部装潢以酒红色与黑色为基调,模样有些凶狠。这人的品味不是很好,圭太想。 “真不愧是货真价实的豪华大轿车。那是林肯哦,是用真的林肯车来改造的,怎么会有人愿意这么做啊?” 康之绕着车子的周围并小声地频频赞叹,还蹲下趴进车底看。 “喂喂!是真的哦,还有消音器耶!这、这是用汽油引擎的耶,不需要电跟氢气!真是厉害啊!真叫人来劲!这样的话,就应该要缴高额的环境税了。没想到竟然真的还有用汽油在跑的车——我爱死它了,受不了了,哇啊啊!” 康之走向驾驶座,紧贴着车窗。 “钥匙还插在上头!哇,这门也打得开,耶,太好了!喂,你给我放掉铁链,圭太也坐上来,好,干脆来去兜兜风吧!” “兜、兜风?去哪啊?” “当然是在这个车库里啊!虽然地方很小,事到如今也只好屈就一下了。如果能够顺利靠岸的话,到时就能和里莎……咦?这个,很奇怪耶,引擎……” 不论康之怎么扭动钥匙,车仍旧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办法啦!” 圭太手插着腰,愣愣地看着她。真是的,就说是外行嘛…… “一定是电瓶用完了,搞不好连油也结冰了,轮胎也需要打气才行——” “啧!” 康之用力敲了方向盘后才下车,想不到他刚才还那么兴奋,现在却立刻气愤地歪了歪嘴角。 “没办法啦,看起来已经晾在这里很久了,想要发动它的话,得费很大的心力才行。” 康之没有理他,无趣地哼一声。 “那——现在怎么办?我想往船尾走的话,就能到机械室了。” “……没办法,先找出电脑室吧!能控制住龙头的话,其他都好解决。” “说的也是。” 为了避开立体停车场,他们沿着墙壁朝船首方向前进。 一打开铁门,便出现宽约五公尺的通道。两边排列着一排排的门。 门上全都钉着一块金属板,上头刻着维修用器材、发电设备、备品用仓库、造水设备等琳琅满目的字样。 他们在通道上走着,一边注意左右方仔细地确认。走到了离船首约二十公尺处,终于发现目标房间。 “是这里吗?我以为应该要更警备森严的啊。”康之说。 此处是中央电脑室,门上钉有刻着这五个大字的金属板:在门把的下方,果然也有个大圆洞。 “这里的锁也被拔掉了。” “这里是船的中枢吧?大家想的都一样,不错嘛!不用那么麻烦还要开锁就能进去,挺不赖的。” 康之耳朵贴着门,探听着里头的情况。 “真安静……好,进去吧!” 根本不用转动门把,只要稍微出点力,这扇厚重的大门便马上发出吱吱声地打了开来。 两人均往房内一看。 “什么?” 圭太不禁露出惊愕的声音。 这间比入口大厅还宽阔的电脑室中,充斥着各种萤幕、输入装置等仪器。屋内中央也竖立着一个直径约两公尺的圆筒形玻璃容器,但是…… “……什么也没有!为、为什么?” 他跑过去抬头一看,那是个侧面被挖了一个大圆洞而里头却空无一物的玻璃容器。这到底是怎么 回事?里头竟然什么也没有!应该在容器里的生物零件以及溶液,究竟跑到何方? 他惶恐地照着地面,却什么也没看见。而贴着瓷砖的普通地板,并没有什么特别肮脏的地方,没有沾到溶液,也没见到人工细胞附着的玻璃制基板。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把它挖出来带走了……吗?” “哼!”背后传来康之发出的闷哼声。“根本不用那么惊讶,这些不都是在我们预想范围内的事吗?英人不也说过,恐怕机器全都死了。” “可是……难道会是遭人破坏的?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与其问‘为什么’,我倒是对‘怎么做’比较有兴趣。” 康之也挨近容器。 “到底是怎么做的,才能把这么厚的强化玻璃容器,挖出这么大一个洞?” 那是直径约五十公分的圆洞。康之凑近一看,并仔细观察圆洞的切断面;圭太也从旁边窥视,玻璃的厚度大约有五公分。 接着康之再用手指画了画切口。 “是溶掉的,可能是使用雷射光或高能量热切割器吧!” “为什么要这样特地去破坏……只要切掉按钮,所有的机能不就都会停止了吗?” “可能是打算与别的脑交换之类的,不,就算是这样,一般也不会这样破坏……啊,都被弄糊涂啦!” 圭太从防寒衣的口袋拿出电路测试器,试着查看屋内状况。 “这房间也没有供应电力……每台副电脑都停止了。” 圭太不甘心地望着房里一角所设置的电子仪器。 “那么,驾驶这艘大船的电脑……究竟在哪里?” “至少知道不是在这个房间里。电脑室应该不只这一间吧?那再走下去看看,我们可没时间在那里慢吞吞的了。” “唔,嗯……” 圭太跟着康之离开房间。 冷不防,这时附近突然响起一阵微弱的“哔”声。 两人不禁停下脚步。 “刚刚那个声音是什么?”康之问。 “跟金属产生裂缝时的声音很像……” 他谨慎地环视着周围。难道现在有海水撞破墙壁或地板灌进来吗?他感到相当恐慌,双脚不禁颤抖了起来,但是却没发现到四周有任何异样。 “喂喂,别吓人哪!我们好不容易才换了个地方的。” “唔,嗯……” 再一次侧耳倾听,却已经什么也听不到。 “到底是什么啊?” “这艘船,搞不好比它的外观来得破旧也说不定,看来还是得赶快去九号浮舰才行。” “啊——唔。” 两人再度迈开脚步。 结果并没有发现任何新的电脑室。通道的尽头在约三十公尺的地方。其他还有两条同样的平行通道往左右的方向,但是那些通道上都没有电脑室。 “哪一边是仓库呢?” 康之往道路尽头的门后一着,然后说道:“好像也没有电脑哦。” “好怪,好奇怪哦,这艘船,倒底是由谁来驾驶的啊?” “冷静点,还有很多地方等待我们去查看,而且英人他们说不定已经发现到什么了。” “是、是这样子没错啦!” 圭太只好先放弃。 “先不管这些,往前走吧,反正都到这里了,干脆就把船首全部检查一遍,船尾的部分则留到最后。” 康之潜入门内。 圭太虽然不太情愿,但是仍跟了过去。 此处是粮食贮藏室,其规模大小与宏伟的船身相当契合,不过可惜的是,里头仍旧空空如也。只有整室空无一物的棚架,两人来回仔细地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食物,就算只有一个罐头也好,但是仍旧徒劳无功。 前方有一间仓库。宽广的空间里,各种不同颜色的货柜排列在一起。货柜几乎将通道之外的空间全都占满。那是数以百计的货柜,而货柜门全都被关上。 站在此处,仿佛陷入了用积木所搭建的巨人迷宫中,惊愕得双脚颤抖不已。 “前面也没有的样子,这里是这层楼前端的房间。” 从圭太颤抖的声音来看,果然相当害怕。 如深海底般的黑暗中,巨大的箱子堆叠成山,放眼所及全都并列在一起。此时的气氛,诡异到似乎随时都会从黑暗中,突然冒出一只可怕的怪物般。 “在这么大的地方,只靠油灯或手电筒的灯光,根本没办法做什么。” 康之的声音同样在颤抖,且音量很小。 两人无言地互相点头后,便走出仓库,并反手将门关上。 “货柜这次就先算了。” 走出仓库后,康之发表他的宣言。 “反正那里那么大,光靠我们两人也是行不通的。” 唔,圭太点头应充。对他来说,他压根不想再踏进那里一步。 “那么,最后只剩下机械室了。” “啊——嗯,赶快结束就可以回去了,我也很担心英人他们。” 两人很快地来到船尾,穿过通道,来到车库。 他们避开金属制林立的柱子向前迈进,视线很差,宛如身处铁制的森林中。每条柱子的粗度几乎都是两人合抱的大小以上,而且每个地方部设有往上的倾斜道路。 走了一会儿后,他们来到了类似水洼的地方。简直就像擂钵一样,那里淤积着一些不明的黑色液体。 “什么?哇,好臭!这是海水吧?已经馊掉了嘛。怪不得那些车子都生锈了,原来这种地方在积水啊。” “好可惜,如果是石油的话就可以使用了。” 他走到水洼边,往里头查看。里头污黑混浊,完全看不清楚。 “别碰!圭太,有可能会过敏起斑哦。真是的,看来排水设备是完全没在运转了,这艘船还真的是破旧不堪啊!” 淤积的一污水面积相当大,直径似乎有十公尺以上。 两人绕过了积水,继续向前走。 此时出现一扇写着机械室的门。 圭太吹熄油灯的火,并拿出口袋里的手电筒,处理氢气的机械室严禁任何的火源。 他们打开门走了进去,发现有两座巨大的氢气涡轮引擎,耸立在黑暗之中。体积相当庞大,翔泷丸的根本与之无法相比。这里的氢气涡轮引擎,几乎跟一辆拖车一样大。 “喂,你看,好大哦!这家伙那么大,果然连引擎也是大得吓人。” 康之兴奋地跑了过去。 然而,圭太却不发一语地伫立在原地。 “嗯?怎么啦,圭太?被那么大的家伙给吓坏啦?还是你觉得很感动?” “引擎……没有在运转。” “啊?” 康之回过头,眉头皱了一下:“你啊……一看不就晓得了吗?你会这样说,就是引擎没在运转的证据。这家伙若是动了的话,一定吵得要死。” “这样的话,你倒说说看,现在这船是怎么动的?” 康之顿时愕然,哑口无言,呆愣地看着他。 “……啊,不、不是啦,你……现在不是才要开始调查吗?那快走吧!” 康之开始在这比工厂还要广大的机械室内到处巡视。 冷冰冰。手中握住的梯子冷得不得了,这房里的气温与其他房间的温度大同小异。这证明动力停止,并不是这一、二天才发生的事。因为若氢气涡轮引擎有在运转的话,会释放出相当的热能。所以绝对错不了,这艘船的引擎在很早之前,就一直呈现停止的状态。 既然如此,这艘船又是 如何能够航行至今? 他满腹疑窦地站在引擎上。 咦?手电筒的灯光照出了一个黑影。 “那是什么?” 凑近一瞧,竟然是大洞。引擎上裂开一个直径约有五十公分的大洞。 “啊,竟然被破坏了!” “什么!” 从底下传来康之的怒吼,他立刻爬了上来。 “混帐!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一来,这船不就不能动了吗?” 他往洞内一看,一眼就能看穿引擎的内部—大洞深达中心深处。 “……真不敢相信!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才能把这个看起来如此坚固的氢气涡轮引擎,破坏成这个样子?没有相当的装备是绝对无法这么做的。” “难不成连另一座也……” 两人赶忙爬上另一座引擎查看,果然这里也有同样的大洞。 “王八蛋!” 康之狠狠地踹着引擎。 圭太爬下引擎后,便立刻查看置于这两座引擎之间的预备马达——果然也遭同样的手法破坏。 “……我记得这个大洞,应该是跟电脑室的一样。” 他愤恨地紧握拳头。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修好引擎?” 康之从后方走了过来。 “不可能,外壁都被凿了个洞,这样下去,连燃烧用瓦斯都会漏泄出来。” “用焊接还是什么的补补看呢?” “瓦斯是高压而且在两千度以上的高温,可以轻易就将铁板之类的给熔掉。像这个氢气涡轮引擎,一定是使用超高温耐热构造素材的特殊陶瓷汽缸制成的。” “不要说得那么复杂,如果不修好引擎的话,我们就只能这样漫无目的的在海上漂流了。真是他妈的!” 康之开始在附近看到什么就乱踢乱踹,看来他似乎是发飙了。圭太也很想跟他一起发泄,但是仍尽力忍了下来。忍住怒气,并思索下个对策。 “……引擎是完蛋了,但是里头的马达搞不好还有得救。” “真、真的吗?” “唔……如果有材料跟工具的话。不过因为没什么力量,所以速度也不会很快。最快也只有四、五海里吧。因为原本就只是做为出入港使用,并不是航行于大海用的装备。” “什么嘛,这样一点用也没有,也没办法逆着海潮航行啊!” “可是,我们现在也没别的选择了吧?我们可利用海流,再使用雷达准确地避开暴风雨搞不好还是有可能到达九号浮舰也说不定。” “但是你会驾驶船吗?就算是操作船的高手,对于这艘船也束手无策吧?” “现在不是会不会的问题,我们只能闷头去做了。” 他开始查看马达:马达的大小约有汽油筒的十倍大,侧面有个大洞,大洞一直贯穿到对面。 “因为这里的界磁不是使用永久磁石,而是使用电磁石的类型,所以我想应该有办法才对。” “你对机械真的很了解呢。” “马达的构造很单纯,这种是被称为六极的大型dc马达,是将控制回路置于内部的智慧型马达,回路看来是没有问题的。” 他将头采进去洞内查看内部,因为被挖得很干净,所以一目了然。 “……这马达,似乎是刚维修完毕,整流子还是全新的,几乎没磨损到。被破坏的只有外侧容器上的界磁用电磁石、回转子以及中央轴心……界磁卷线与回转子卷线的电力是由电源串联供给的;减速机有电磁煞车器、离合器、轴、轴编码器……这冷凝器呢?啊,是防噪音的,原来如此啊……唔,这样的话搞不好就能修好了,齿轮似乎也没有问题。” “好,我们赶快回去准备准备!” “等、等一下!那调查呢?结果我们根本不晓得这船到底是怎么动的啊!” “谁晓得啊!那个不重要啦!如果再触礁的话就太迟了。” 康之快速地奔出机械室。 正当圭太也无奈地跟着跑出去时,他突然停下脚步。 哔! 又是这个声音!声音本身并不是很大,但是那特有的尖锐声,想不听也不行。这个严肃的余音,令人联想到废弃街道上的死亡钟声。 情况不妙,圭太侧着头想。声音停止了,这次的声音只有一声。如果真是船身某处不断地出现裂缝的话,那多响个几声不是比较好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艘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费那么多工夫拔走电脑、破坏引擎呢?而且那声音到底是什么?这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他并没有仔细思考的时间。站在门那头的康之,大声喊着要他快点过去,似乎很气愤的样子,他肯定也很焦躁不安吧? 真拿他没辙,圭太叹了口气,迈开脚步。 “唔?” “咦?” 当他们回到房里时,里头却只有美阿、静香和姬子三人,三人部抱着行李走来走去。 圭太半期待着大家会包围过来,一个接着一个问他问题,但是现在这状况让他觉得很扫兴。到底怎么了?其他人呢? “啊,来得刚好。” 美阿看到圭太和康之便走了过来。 “我们要搬地方,圭太与康之哥也来帮忙一下。” “搬地方?”圭太问。 “你说要搬地方,那是要搬去哪里?”康之也问。 “第五楼层。”美阿回答道。 “那还要上四层楼耶!要把全部的东西都搬过去吗?喂,那很累耶。” “干嘛一副贪心的样子,住在这房间不就很够了吗?” 啧啧啧,美阿古灵精怪地摇摇手指,再接着说:“可以用电哦!” 啊?圭太起初还不太能够理解她在说什么。 “你说可以用什么?” “我——说——可以用电了啦!第五楼层,有电来哦。” “荒谬!根本不可能!连电脑室都没电了。” “呵呵。” 她再度恶作剧似的笑了起来。 “不只如此呢!你们听了可能会吓一跳,还有水跟热水哦,很棒吧?我们可以洗澡啰!” 圭太满脸讶异地与康之对看。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船上有一部分的机能还存活着啰?” “可是——” “只用想的是什么也没办法开始的啦,总之先去确认再说。” 两人再度跑了出去。 无视于背后要他们等一下的声音。 能够使用电?真是荒谬至极! 从上方照射进来的光能够知道这里是一楼的阶梯,隐约看得见光线。 两人似乎被什么东西给追赶似的,开始往上层奔去。 他们在豪华装饰品所包围的平台上,转了好几次方向。呼吸急促,冷气刺痛着胸口,吐出的气立即变成白烟。即使如此,他们仍旧要跑下去,没想过要休息。怎么可能?不可能有这种事。可是,如果,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们奔跑着,跑着跑着部快要摔跤似的,终于来到那层楼。 真的! 真的跟美阿说的一模一样,第五楼层的走廊上,灯火通明。 “怎么可能……” 圭太愕然失语。灯光下是与之前所见到的楼层一模一样的华丽装饰。使用高级木材所建的柱子,与天然素材的壁纸和地毯。不过,有无灯光照明,的确会让人有不同的感觉。 “喂,你们来了吗?这里这里。” 背后传来叫唤声。回头一看,原来是英人,他 从邻近的房间里探出半个身体,向他们招着手。 “英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晓得。总而言之,先休息一下吧!这里很暖和哦。” 圭太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盛着热水的杯子,白色烟雾缓缓窜升——他试着触碰看看,果然很烫。烫?这已经是久到几近忘记的语汇。 “吓一跳吧?”里实笑着说。房里除了她还有英人与夕矢。 “嗯。”圭太回答。 “我还以为船的机能都失效了。” “得救啦!” 康之立即脱掉防寒用具。 圭太也感受到,埋在工程师长靴中冻僵的指头,的确恢复了生气——因为痒得不得了。 不知从何处吹来了暖风,他环视周围,这里比第一楼层的入口大厅还要宽广。甚至还附有阳台,是个被称为总统套房的玻璃屋。脚下长毛地毯的绒毛几乎长到脚踝。宛如踩在云端一般柔软舒适。接待区的沙发座也特别舒服。被光线所照亮的室内,保持时尚的成熟感,缤纷闪耀。 “这里是我找到的哟!” 夕矢得意地笑着。 “是你找到的吗?好厉害哦。” “还有哦还有哦!不只如此,我还看到鲸鱼哦。” “鲸鱼?” 他不由得挺起身往英人的方向瞧,却见他似乎很为难地微笑着。 “夕矢这样说的吗?” “英哥没看见吗?” “嗯。” “因为一下子又潜下去了啦!” 夕矢不高兴地鼓着脸颊。 “不过这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了。” “我说夕矢——”夕矢一瞬间感觉到期待落空,觉得难过,于是圭太便安慰他说:“先不管深海里的鱼,但是鲸鱼是不可能存活下来的。因为已经没有食物了——至少这附近没有。夕矢所看到的,可能是浮在海面上众多的死鱼吧!” “但是人家真的看到了嘛!” “可是,夕矢不是没看过鲸鱼吗?” “又黑又大,除了鲸鱼以外,我想不到别的了。” 英人耸耸肩。 “啊,我想可能是与在海浪间载浮载沉的垃圾搞错了吧。” “才——不——是啦!那个绝对是鲸鱼!” “喔,都一样啦!就算真的是鲸鱼,也都游走了吧?所以都一样啦。而且我们也没有捕鱼的装备啊,不能吃的鱼,不就跟不存在是一样的吗?”康之说。 “是真的嘛。”夕矢可怜兮兮地小声抗议着。 “先不管那个了,重要的是目前这艘船。” “啊,你说的对。” 英人点点头。 他们交换了彼此的情报。 “结果没发现任何人是吗?” “是有些许迹象……我们在车库发现了车。” “数量呢?” “约有数十辆。所以我猜这里最多应该也有两百多个人—这船上最开始的人数。” “这船再载个三千人也不是问题吧?” “这一楼也有人的迹象,有留下一堆衣服,美姐她们高兴得不得了呢。” “唔。”圭太双手交叉。 “真是艘不可思议的船,这里的电力到底是由何处所供应的呢?发电设备也没在运转不是吗?这里真令人摸不着头绪。” “而且,到处都被漆上油漆哦!是方正的四方形。” “我们也发现类似的状况耶。” “电脑跟引擎都遭到严重的破坏。” “那、那这样的话,这船到底是怎么动的?” “目前只能称作是谜样的动力吧!” 英人无奈地耸耸肩,只差没直接说出他已经无能为力。 康之说道:“会不会其实根本就没在动啊?可能只是随着海潮漂流?” “它在狂风暴雨中一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如果没有动力是不可能办到的。” “海潮的上层跟下层,说不定完全不一样呢。反正这世界已经够疯狂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不是吗?海水污黑一片,根本看不到里头长怎样,海中是汁么情形也没人知道吧?” “那又是谁把电脑跟引擎都破坏了呢?” “当然是船上的那些人,不用想也知道。不是发现曾经有人的迹象吗?” “真是乱七八糟。这些根本就搭不上来,为什么非要破坏自己的船不可?” “谁晓得。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逼他们非得这么做不可吧。总而言之,对我们而言,目前最重要的就是那些家伙都已经不在了。” “那个电子音,还有这里的电跟水,到底是谁搞的鬼?” “那应该是船上还存活的机能,电子音有可能是电路发生短路或什么的吧。” “想出那么多合理的理由,难道不会感到很不安吗?” “我只是基于自己所调查的发现,据实以告而已。既然没发现任何人,那也就是说这是艘无人的船啰?” “只有我们四人随便调查一下哪能明白?还不能断定啦!而且,仓库中不是还留有一大堆货柜吗?” 呃!圭太不由得蹙眉。要将那些全部都调查清楚,可要费很大的工夫呢! “乱搞也要有个限度吧!”康之怒道:“与其做那些无谓的调查,在那之前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吗?怎么可能会晓得这船到底发生什么事?现在更重要的是要想想,今后该如何生存下去啊!事实上……这艘船说不定已经开始到处龟裂了。” “真的吗?”里实问。 “我看不出这船竟然那么破旧。”英人说。 “才没骗你们呢,对吧,圭太。” 圭太只能无奈地点头。 “怎么可能?”夕矢惊讶的说:“那这样的话,会沉船吗?” “这还不能确定。只是我们去下方的楼层时,偶尔会听到很奇怪的尖锐声,好像是有什么硬物被割开一样。” 里实与英人面面相䝼。 “你的意思是?” “因为没有维修,所以船体正在恶化中,的确不能否定这个可能性,但是恶化成这个地步就……又或许,可能是船体被附着到的冰或什么给割破吧。无论如何,没有详细调查之前,是不能妄下断言的,但是我们又不准备去调查。” “那可麻烦了。” 两人均陷入沉思。 康之接着说:“我们要尽可能早点到达九号浮舰才行啊!等到船出现大洞就太迟了。幸好圭太说如果有材料或工具的话,就可以修好马达。所以首先我们要先找出这两样东西。” “我觉得这里不安全。若假设之前住在这里的人都弃船而逃的话,那从没有发现任阿一具遗体来看,这可能性是最大的。若真是这样的话,这艘船里就有个巨大的威胁存在了。那是个让他们不得不在这片终末之海上,弃船而逃的巨大骇人威胁。若怱视这一点,我们可就要身陷险境了。” “如果在那期间,我们沉船或触礁的话该怎么办?这次可就真的完蛋了哟!” 隔着一张桌子,两人再次针锋相对。 眼神与圭太对上的里实也轻轻点头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那干脆修理马达跟调查船内同时进行吧。这样如何?为了要准备修理马达所要的器具及材料,所以也就必须得仔细调查船内不是吗?” “……了解。”康之脸上透露出不满。 “我懂了。” 英人的语气同样也表现出无可奈何。 正当他一副沮丧的样子站起来时,圭太拉住他说:“等一下……还有个更大的谜团哪!” “啊?” 康之转了过来。 “每个地方都没发现到……父亲他们的身影啊。” 那是艰难吐出的声音,他的眼泪不禁潸然落下。 里实与夕矢垂下头,而英人也难过地摇摇头,康之则不高兴地闷哼一声。 “父亲他们……没登上船吧!或许小船是在半途中就翻覆还是什么的。” “不可能,不会这样的,我不相信!” “那天海面的风浪极大,我们不也差一点到不了吗?” “我们之所以危险是因为拖着两个很重的救生筏啊!但是父亲他们的没有,而且船上不是还有控船的专家吗?绝对不可能到不了的!”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啊!他们连一封信都没有留下!” “所以我不是说过不晓得吗!” “我们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啊!” 圭太与康之“砰、砰”地互相敲打桌子,如太鼓般宏亮的声音回荡整个室内。 英人轻轻叹了口气说:“不知道。可是如果只是不断说不知道,那答案永远都不会有着落,所以还是必须要继续调查下去才行。” “目前最重要的是今晚。”里实说。 “我们还是尽量不要分散比较好。”英人表示。 “不过——”康之站了起来说:“不使用既有的东西不是很浪费吗?你们看看,这房间很豪华哦,每个房间都有那个哦。这整层楼都有电吧?这样的话房间就够用了。一个人一间绰绰有余,大家根本不用挤在同一个地方睡觉。” “我们分散住的话会很危险的。为什么只有这楼层会有电跟水的供给呢……我总觉得有不祥的预感。” “说的也是,在这种寒冷的气温下,没有暖气会很痛苦,而且其他楼层也不见得安全吧?” “总而言之,在确认完全安全之前,大家尽可能都在同一个地方比较好。今晚大家都住在这间房里吧。然后,还要有两人轮流看守。” “你还真是慎重其事啊!” 康之耸耸肩走了出去。 “真受不了他。” 英人也站了起来。 “总之,现在先把所有东西都搬到这个房间吧。”里实表示。 “如果能用电梯就好了。” 夕矢也跟着站起来。 圭太也要站起来……却被英人阻止。 “圭太,你去休息吧!你整天都在工作,一定很累了。” “不会,没关系。” 圭太擦去脸上的泪水,站了起来。 凌晨四点半。 虽然已接近黎明,但是因为有暖器所以使得房间仍然暖烘烘。圭太此刻虽裹着一条毛毯,但是其实拿掉它也没关系。 他裹着毛毯靠着门坐着。四点到七点的这三个小时,是他负责看守的时间带,但是眼前的敌人并不是那不明的巨大威胁,而是睡魔,睡魔一次次地朝他侵袭而来。 因为只使用了夜间用的间接照明,所以屋内一片昏暗,而且静谧无声。耳里所听见的只有规律的鼻息声,以及不时传来少女的咳嗽声。似乎有人感冒了,应该是因为心情放松的关系。 有这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翔泷丸与这艘铁达尼亚简直是牢狱与宫殿的差别,先不谈它有多华丽豪华,最重要的是这艘船看得见未来。 这艘船有未来可期,仍残留着希望。或许这样一来大家就不会死了。虽然还有比想像中更危险的局面正等着他们,但是幸好大家都移过来了。他一边茫然望着开始打鼾的夕矢,白浊意识的一部分正思考着这件事。 生病的阿明与看顾他的阳子两人,睡在寝室中。除了他们以外,所有的人员都睡在这间铺着床单的客厅里。 不过,怎么会那么暖和呢?仿佛就像是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一般。他好羡慕睡成大字型的夕矢跟康之……好羡慕哦…… “稍微躺一下好了。” 他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是里实,圭太慌忙地调整好姿势。 “对、对不起。” 里实裹着毛毯嫣然一笑。 “不需要道歉啦,你才十二岁,会想睡觉也是理所当然的。你就稍微休息一下,后面由阿姨来看守就可以了。” “不、不要紧——里实姐也休息一下吧,你不也一直在工作吗?” 她摇头笑了笑。然而,她的笑容在圭太眼中看来,却透露出些许落寞。 “我没关系,反正我也睡不太着。” “咦?” “唔,唔。因为我没住过这么高级的房间,所以觉得有些紧张。” 里实深呼吸后,又接着说:“而且,我一直在想你今天所说的话。我同意圭太的意见哦。我也认为他们绝不可能到不了这里的。” “唔,对吧对吧!” 圭太用力地点着头。因为太高兴而感到放松,然而放松的心情又立刻恢复原状。 “……但是,那又是为什么?” “仍是个谜吧!既然他们对于我们的讯号都没有半点回应,所以我想是因为他们不在这里——不过,至少也该留下一封信……” 里实闭上双眼,想必是在想着她的丈夫。圭太也努力在回想,却怎么也想不出那人长得什么模样。圭太是在登上第二十七号翔泷丸时,才与里实他们结识,也一直都住在不同的房间。 相反的,他倒是想起了父亲的身影。父亲是位既豪爽且责任心强、了不起的男人。那样的父亲怎么可能把我们给忘了呢? “搞不好有留下来哦。” 有个人在房内一角坐了起来。 “英哥。” 他站了起来,来到圭太身边,并在两人面前坐了下来。 “吵醒你了吗?”里实小声地问。 “没有,只是睡不太着。” 三人促膝而坐。 “你觉得爸爸他们有留下信吗?”圭太问。 “正确来说应该是‘有留下来过’吧。” “留下来过?” “这艘船到处都有被削下或涂黑的痕迹,圭太也看到了吧?我不认为那只是为了消除涂鸦而已。” “那么,那、那个是?” “那是这船上的人所留下来的讯息,怎么看都是这样子吧。其中当然也有父亲他们所留下的讯息才是。” “也就是说,有人将他们的讯息给消除掉了吗?到底是谁啊?” “不晓得,可能是谁觉得若那些讯息被发现的话会很麻烦吧!” “那是在爸爸他们之后的……” “对,重点就在这里。从父亲他们留下讯息到我们移过来之间,还有某个人在这船上……而且那家伙,说不定仍在船上。” 英人警觉地环视四周。 圭太感到背脊一阵发凉,像是背上被插了根冰柱一般的寒气。 这时他们听到了“吱吱吱”的声音,是船体构造在磨擦的声音吧?即使是这艘巨船,当它遭到暴风雨侵袭时必定也会变形。先由中段、下段,再来是左右轮流【注:中段、下段、左右轮流:hogging、sagging、rolling均是船体承受压力时会顺着弯曲的部分。】,不断地重复着。虽然仍感受不到那些振动,但是船体的确是嘎吱地在磨擦着。 这艘船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的人在?会是谁?又是为了什么原因? 他望着英人的脸,他则笑笑地耸肩。 “啊,其实也不用那么害怕啦!那全都是我的想像罢了,根本没有证据……而且又还没确定真是这样子!” “可、可是……” “就当是我们三人的秘密吧! 要是传出去的话,会吓到小朋友们的。” “感觉好像是上了贼船。若真是这样的话,那遇到海盗船都比这个好。半个人影都没看到,就算要战斗也不知从何打起。” “那关于目前是谁在驾驶这艘船的事……” “这件事我们之后会去调查的。” 他拍了拍圭太的肩膀,站起来走回自己睡觉的地方。 翌日,船内举行一个小型的活动。不过,这也只是美阿、静香、姬子三人自己举行的服装比赛。 她们先将每个房间里能穿的衣服搜集起来,再把一直穿在身上的朴素衣物脱掉,开始盛装打扮起来。然后她们随手抓住任何一个经过身边的人,不停地询问:“喂,我漂亮吗?你觉得谁最漂亮呢?” 这时服装比赛虽然已比出胜负,但是不服气的两个输家又会开始要求下一回合,所以活动一直都还没结束。 这一层楼回荡着她们高亢且尖锐的笑声。 “喂,你觉得哪一件好?可以赢过小静她们吗?” 将第五楼层的其中一间房间订为工作室的圭太,将房间客厅里的桌子搬去浴室,再把手提工具放在桌上排好。这些是从第二十七号翔泷丸那里带过来的工具。不过,要修理马达光靠这些工具根本不够,必须要有更专业的工具。就在圭太双手交叉,思索办法时,美阿出现在他面前——还打扮得像个疯婆子一样。 她在蓝色闪亮的洋装上,罩着超华丽的垂袖,并且外挂一件豹纹的毛皮外套。搭配得真是恐怖,穿得也乱七八糟,只是把衣服的带子打成蝴蝶结而已。而且每件衣服都是大人的尺寸,被娇小纤弱的她一穿,看起来飘飘的很宽大。 脸上的妆画得跟歌舞伎的表演者一样,戒指和项链之类的首饰也是抓到什么就全都戴上去。 “如何?”她笑着问圭太。 虽然美阿的实际年龄比圭太大,但是或许是生得一张娃娃脸吧,他并不觉得美阿的年纪比自己大。而且她内心其实就跟个孩子一样。 “还、还可以——” 他转向另一边,随口敷衍几句;其他两个人的打扮也大同小异吧! “是吗?嗯嗯。” 他转头过去,看见美阿开心地点点头。 “圭太在做什么啊?” “……在准备修理马达的工具,因为其他的楼层没有电,所以必须在这用好不可。” “是哦。有没有要我帮忙的?” “不,不用了。” “真是的!这样我们好像是妨碍你们似的,哥哥他也都不让我帮忙。” “弄不好可是会受伤的。” 总而言之,他决定先回客厅,开始将手提工具类充电。然而,因为插头的形状不一样,所以电源线没办法连接。他从工具包里拿出连接插头跟变压器,开始安装。 他斜眼看了一下,发现美阿蹲坐在房内的一角,两手撑着脸颊。 “如果能赶快把船修好去月球的话就好了。这样一来,我们就是有钱人啰!因为这船上到处都是宝石和贵重的金属。你看看,全部都是真的吧?有红宝石、钻石、蓝宝石、绿宝石、珍珠、黄玉宝石、石榴石跟紫水晶。” 她将戴在两手上、五彩缤纷的戒指拿到眼前,开心地欣赏着。 “美姐很开心嘛!难道你不在意这宝石的主人现在在哪里吗?” “唔——”她用力地点头。“我的确是有一点在意。” “这船有许多不明不白的地方,我感到很不安呢!” “不过,光想坏的事,一切也没办法开始。况且,只要哥哥和圭太在的话就没什么好怕了,食物也都还有——爸爸他们一定也在月球上。所以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只担心阿明的身体。不过那也无能为力。” “真的到得了……月球吗?” “可以啦!这船那么厉害,绝对能到达九号浮舰的啦!去到月球后,会有什么样的生活在等着我们呢?会不会被欺负?从地球逃到那里去的人有多少啊?” “美姐很期待吗?” 她两手交叉着,又“嗯”的伸直下来。 “对啊,我很期待呢。不管月球是个怎么样的地方,都比现在的地球好吧,因为我是这么想的。真想赶快去那里看一看。从月球往这里看,搞不好已经满目疮痍了呢!” 这时,走廊传来了夕矢的声音:“第十四回服装秀,现在开始!请快过来集合!” “好!”美阿吆喝一声站了起来,走出房间。 圭太也苦笑着跟了出去,但是他朝着美阿的反方向前进。 三十公尺四方的机械室,宛如巨兽沉睡的大洞窟。收纳在此的两座巨大引擎,若醒过来将会产生无比的能量。不过,这两头巨兽显然已经死亡。这意味着这里应该不能叫做洞窟,而要称为墓室较恰当。 虽然巨兽的尸体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空间,但是房间仍然宽敞无比。手制的简陋油灯光线,根本无法清楚照出每个角落。圭太擧高油灯,沿着房里的墙壁向前走。 原本应该是严禁任何火源的,如今却已经没必要担心。因为两座引擎已完全死亡,氢气的总开关也都关着。 虽然拿着手电筒,但是他仍希望在必要时期才拿出来。再者,油灯的温度比手电筒还暖和,即使是微弱的火焰,也聊胜于无。 一吐气,立刻冻成白烟。机械室中相当寒冷,所有的东西似乎都结成冻。各种粗细不同的柱子、电线及管线伫立在黑暗之中。这些就是吸收了巨兽尸骸的养分而降临的树根。一层层地包裹着躯体。被冻结的钢铁墓场,应该就是这样阴沉的气氛。若排除偶尔听见的刺耳声,便完全没有任何声音。顶多铺着橡胶涂料的地板,发出小小的嘎吱声罢了。他试着清清喉咙,也听见了几声回音。 “一个人在一团黑的黑暗之中,还、真、恐怖耶……” 不知不觉自言自语了起来。 那个不吉利的声音只有在b2还是b3时才听得见,在海面上似乎就听不见;换句话说,船体果然因海水侵蚀而受到了损伤。每当耳边传来那刺耳的声音,他整个人就会被无可言喻的不安给层层包围。 只有油灯的火焰,能令他安心。大口呼吸那刺鼻的臭味后,圭太快步往前跑。 修理马达时,必须要先全部分解一遍才行,所以要有可分解的工具。圭太现在就在寻找那样的工具,若真找不到就非得自己动手做不可,但是那实在太麻烦了,所以他尽可能不这么做。 而且圭太其实也没那么担心,这艘船上应该有机械工,可想而知他们一定会将维修的工具及器材准备齐全。也就是说,只要跟他们借一下就行了。 事实上,圭太也立刻找到了写着工具室的门。那是位于机械室一隅,控制室的角落里。他将门打开,需要的物品里头应有尽有。 “唔——哇!” 他高兴地大喊。 扳手式及线式扳手、锤子扳手……光螺丝起子就有好几把。镊子及钳子、电动钻孔机、钢索切割器、电工端子压钳、电子式圆型测定器……这房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工具。 圭太快步跑了过去,拿起几个工具试试看手感,那沉甸甸的厚重感,感觉相当可靠。 “好棒哦!哇,果然都是一堆好东西,而且都是高级工具耶。” 大中小各种不同尺寸的工具,整齐地摆放在左右的架子上以及工具箱中。里头还有许多没看过,甚至光看都不会使用的工具。全都是新品,别说有哪里生锈了,每一个都还覆盖着闪亮的油膜呢。因为那些属于工具类,所以外形粗犷,但是精致的表面几乎可以与枪支的外壳媲美,而且做工相当细致,连细部的握 第三章 神秘的房间 “……这个也不是,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没有备用系统,难道说还有其他的备用系统吗?” “不,应该没有。如果只是设计专门提供这一层电力的配电设备,那是没有意义的。” “我还以为一定是用配电盘转换的……” 漆上白漆的箱子是设计在墙壁上的配电盘,圭太与英人两人双手交叉,站在配电盘前苦思良久。 依然找不出电流。 第五楼层的配电盘上,有通电及没通电的开关混杂其中,情况相当特殊,不过依然可顺利地送电到这层楼。 其他层楼的配电盘机能已全部丧失。 他们花了整整两天调查出来的结果,也只是“这船上的电力状况非同小可”罢了,第五层的电力是从何处以及如何传送过来的,到目前为止仍是解不开的谜团。 圭太盖上配电盘的盖子后,就瘫坐在地板上。他已经累得精疲力尽,到处走来走去,双脚像铁棒一样沉重。两只脚一走到通道上,就能感到血液渗到僵硬的肌肉里,感觉真是舒服。连在第五楼层的走廊下,都因为暖气而感到通体舒畅。大口深呼吸,肚子里的虫就大声感和。又到了吃饭的时间吗?他用两手按着肚子,声音才停下来。 “这个很复杂吧?不知道是谁在这船上组装了一套全新的独立电力系统。” 英人边说边在圭太旁边坐下。 圭太也朝向他,真是不可思议的一句话。 “那是为了什么?明明有那么高级的系统,为何偏偏放着不用?” “这个嘛,如果以常识来判断,是为了让电力能有效的利用而集中起来,应该是这样吧,但是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既然是已经有的设备,我不认为那个效率真有那么差。而且也想不出来,竟然会为了那样的理由而把船搞得那么复杂,答案应该更出乎我们所预料的才对。” “可是,其他的理由是……” “试想看看,如果这船的主人想将船放在自己的管辖之下的话,这时应该不会想将电送到多余的地方吧?所以才会到处耍这种小花招。” “可是这样的话,破坏掉不是更好吗?” “那是为了以防万一,而留下的驾驶方法吧!” “为什么?都已经把引擎跟主电脑给破坏了,为什么还要留下电力系统?” “像这种大型的船,驾驶上除了使用螺旋桨的方式之外,还使用一种被称做side thruster的横向推进器。所以我想,敌人或许是有留下可使用side thruster的方法。大型船若少了那一样,就必须叫拖船来拖了。不过,目前这种状况,拖船叫了也不会来。” “有预定要入港吧?” “谁晓得,光只是为了避开暴风雨而逃至小港或海湾避难时,这船上的八个side thruster就成了不可或缺的宝物。因为如果没有那个的话,随时都有触礁的可能。” 英人微笑说着,虽然线索仍不多,但是至少已开始进入核心了。他应该感受到了吧? 但是,圭太方面却似乎不这么乐观。这个敌人实在太过诡异,他们甚至连轮廓都没看见,虽然这里并不冷,但是他的背脊却直打颤,不得不拉上外套的领子。 “那——那样的话,为什么又要破坏主电脑呢?” “那是因为那会碍事吧!” “可是为什么?若想支配这艘船的话,只要对电脑下指令不就可以了?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嘛!” “应该是因为指令不会被接受,会被当成错误而被弹出去。可想而知,敌人一定会想要和用这艘船来进行的。使用生物电脑有局限性,在生物电脑里头,有一种只要有一项指令是对人类有害的,就绝对不舍被接受的构造,对于输入进来的指令是否妥当,会依据一个被称之为伦理性判断中枢的独立电脑,来做严密的审查。” “但是、但是,这样的话,单纯把它破坏掉不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凿成那个样子呢?” 英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唔,这我也不懂……我的推理看来合情合理,但是肯定有缺漏的地方吧?” 两人并坐在地上抬头仰望,只有肚子里的虫在咕噜咕噜地进行交谈。 “那我们该怎么办?”圭太显得无能为力地说:“结果,我们仍然查不出这里的电力到底是从何处来。” “难道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虽然配电线确实是连接某个地方,但是若要全部都检查的话,这第五楼属实在是太大了。再加上没有设计图,执行上也很困难,如果要仔细去找,一定得要花上几个星期才行。” “想办法缩小范围吧!只要解决掉发电系统的话,之后就简单多了。照理说,为了接受电磁波,愿该会有装设抛物面天线才对,不过我已经找过很多地方了。” “是卫星发电系统吧。” “嗯,结果什么也没找到。连船顶上的风力发电及太阳发电系统,也部呈现睡眠状态。” “生物发电呢?我有听说过那是种利用微生物,从馊水之类的地方制造出氢气的发点方法,只要有氢气的话,就能使用燃料电池发电。” 英人摇头说:“那个我也想到了,但是没发现类似的设备燃料电池也停止运转。” “那——结果到底是怎么发电的?” “不知道,那是一个谜。既然有电力,应该会有发电的地方才对。” “难不成……是海什么的?” “不可能吧!虽然有利用潮差发电的方法,但是那是要在陆地才可以,浮在海面上的船是没办法的哦。” “是吗……看来只能搜查地道了。” 真是令人泄气的话题,一想到铺在这层楼的配置线数量及长度,就不禁悲观了起来。将那些全部连接起来的话,不晓得会有多少公里?竟然还必须从那里找出标准电器系统以外的电流,是岂有此理。他们手上连配电图都没有。只能够亲手一个一个去查看。这工作对熟练的技术者来说,都很辛苦。 圭太连站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躺下去,而英人则是托腮思考着。 “……不,等等。” “什么?” 几乎要放弃的圭太,微微地侧头看着他。 “对了,说到海的话,就是那个!是水!” “水?” “就是水!为什么我都没有发现到呢?这楼层有水跟热水啊,这么说的话……” “对,也就是说造水机还有在运作哪!” “若调查那个就不用花太多时间了!走吧,圭太!” 英人迅速地站了起来。 此处是b3楼层,外面刻上造水机的房间里,果然有那台机器。从手电筒的光轮中,照出约有两个人合抱大小的黑色金属块。这机器上头接了许多条管线。 “好大哦,跟翔泷丸的简直不能比啊!” 圭太走过去摸了摸表面,有微微的热度,这是因为里头藏有防止冻结用的电热器吧? 由于工程师的习性,他仔细观察各管线的真空管状态,以及马表的指示值。 “唔,是逆渗透膜方式,看起来运作的很好啊!” 英人环视着整个屋内表示。 对了!圭太也回过神来。他怀疑这到底是怎么动的?他们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前来调查——某处一个有供给这个装置的电力。 他大约看了一下,这房里并没有类似这样的电缆。 “看来非得潜入地下不可了。” “应该在哪个地方会有维修用的入口,找找看吧!” 房里的地板铺着金属板,各种不同 的管线及电缆则穿过其中。 两人寻找通往地下的入口,结果并不是从造水设备室,而是从隔壁的空调设备室,进入到地下去。 将手搭在拉取式手把上,两人用力往上拉,结果地面上出现了大小相当于一个人的四角洞孔。英人单手拿着手电筒,圭太就也跟着进入其中。 地板下非常的狭窄,高度只有五十公分左右。在这里连要躺着翻身都很困难,又非常寒冷;地板贪婪地吸收着热能。匍匐前行时,连手肘与膝盖都感到阵阵刺痛。 随处林立无数的柱子,银色细根的金属棒,由这些支撑着金属板。在每条细的柱子与柱子之间,无数的管线与电缆穿梭其中。 “这里好窄哦!感觉我们好像潜入了猛兽的巢穴似的。而且那么复杂,部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 “不要紧的,就在这里哟。” 圭太用手电筒的光指示着方向,两人顺势匍匐前进,金属制成的地板到处都有翘起,勾着衣服。但是他们不管了,盲目地向前进。 “不使用回路检查设备吗?” “一看就知道,用了也没用。” “真的,连我部分不清楚了。” “活着的电缆还有热能呢,只有这里的电缆没被冻结……好,找到了,就是这个电缆。你看,还有点温度,而且还延伸到那一头。” “走吧!” 那条电缆贴着地面爬行,他们为了追寻这条电缆的方向,两人继续匍匐前进。吐出的气息全成了白烟。这里宛如是在寒冷的冰箱中,奇冷无比。圭太的头感到阵阵抽痛。 只有电缆是温热的。他们两人趴在电缆上,在只有五十公分高的黑暗空间中持续挣扎着。 在头好几次撞到上方的地板与柱子后,圭太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白色的电缆中间装上连接器,那一头接上不同色的黑色电缆—旁边也放有被切断的电缆,那些原本应该是与这个电缆连接的吧? “有了,这里跟别的电缆连接在一起!这条黑色的配电线是某个人新铺的!” 为了让跟在他旁边的英人也能看到,圭太让出了空间——他们现在就像是一对螃蟹兄弟。 “太好了!终于抓到他的小辫子了!好,现在就来追踪这条黑电缆吧,在这家伙的前方就有答案了……” 好,重新打起精神的圭太,却又立刻泄了气。 “……不行。” “什么,怎么了圭太?还差一步不是吗?” “在这里就消失了。” “你说什么?” 地板上有个漂亮的大洞,电缆一直接至大洞深处,大洞本身似乎是被凿岩机什么的给凿开。圭太试着碰看看,感觉到刺刺的边缘。 英人跪坐着挨近那个地方后,痛苦地呻吟道:“呜!怎么会?怎么会在地板凿洞?” 他愤恨地用拳头猛敲地面。 “虽然说这是地板,但是地板下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这可是内地板啊,再下去就只有船底外板了!” “那家伙做得太过分了,稍有不慎船就会沉下去的!” “让电缆通过内地板及船外皮的缝隙之间……到底,它想要做什么?难道是要从船的外侧……” “我也不知道,这怎么可能!” “这里规模太大……已经没办法再追下去了。” “混帐!还以为这是个好方法。看来得要再想另一个作战计划了……但是,就算消沉下去也没什么用,走吧,圭太,总之我们先回去吧!” 英人由来时的道路折返,仿佛已经厌倦这遥远的路程。圭太也一言不发地跟在后头。 夜晚,坐在寝室地板上并靠着墙壁的圭太不停思索着。他的脑海一直卡住,那究竟是什么? (谜样的动力、谜样的电力、被凿洞的电脑、消去的讯息、爸爸的谜语、不知何时升上的舷梯以及消失的人们……究竟是什么?感觉我似乎犯了严重的错误。到底是什么?总觉得我漏掉了一项重要的线索。) 他双手抱膝。由于空调装置,室内常保舒适的状态,但是圭太仍感到非常寒冷。 (船上所有的留言都被削下来了。这表示原本在船上的那些人中,有许多人都察觉到那个谜题的真面目。但是为什么我就是不晓得?到底是什么?爸爸他们都知道而我却不知道的……究竟是什么?) 冷不防,旁边有个声音在叫唤他。 “……哥,” 抬头一看,睡在邻床上的夕矢正往下看着他。 “啊,对不起,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睡不着,觉得好害怕,因为如果跟英哥说的一样的话,明天,又会有人消失了不是吗?” “不!”圭太摇头说:“已经是今天了哦。” 听见了规律的呼吸声。 这房里除了他们还有英人、美阿与里实,共五人;康之与里莎则移至隔壁的房间。据里实所说,除了拿食物以外,两人均不踏出门房一步。他们果然还是感到恐惧不安吧! 虽然圭太还不晓得情情爱爱为何物,但是在这种极限的情况下,仍未失去彼此间的信赖,是非常棒的一件事。他一点都不想成为像康之那样的男人,也不是希望有像里莎那样的恋人,但是在内心深处有个可互相信赖的伴侣,这一点他倒有些羡慕这两人。 “哪——哥。” “唔?” 他的意识回到夕矢身上。 “有查到什么吗?” “没有。什么都没查到。这艘船果然加了些不规则的改造。虽然我知道这一点,但是到底是谁、怎么做,又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做的,就完全没有头绪。” “但是……爸爸解开谜团了吧?” 切换至夜间照明的室内一片昏暗,夕矢脸上蒙上阴影所以看不太清楚,但是他的表情肯定非常认真。 圭太也重重地点头说:“……太概吧!” 仰头望着天花板,从寝室用的小型吊灯后方,看得见印在天花板的花纹。那受到抑制的过度色彩,时髦的样式。 闭上双眼,一幕幕与父亲生活的景象浮现眼前。帮左手不方便的父亲扛着工具走来走去的每一天,父亲一直都在他的身旁细心仔细地教导他。只要想起那一整年,就会觉得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爸爸是船的专家,在海上过的生活比陆地还长,是名副其实的船员啊!就算是在机械室,只要船身一摇,就能知道现在是什么状态,他就是这样的人。不只是爸爸,其他的叔叔伯伯,大家都是如此,没有人能蒙骗他们的眼睛……但是,我却不是这样的人,我不知道的事实在太多了。” 他叹了口气,如果父亲在的话就好了,圭太如此强烈地希望着。为什么那一天,他没有跟着过去呢? 当然,的确是没有跟过去的理由。每个孩子肯定都这么期望着,当时的情况绝对不可能让他任性地固执己见。首先,责任心强的父亲就绝对不会容许这么做,一定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劈头大骂一番。 但是如果自己能代替父亲的左手,一起乘坐这艘船的话;又或者那一天,父亲不上为了帮助自己的话,情况或许就会不同。一想到这一点,圭太就不禁悲从中来。 那天,大人们为了调查方舟以及为了节省有限的食物而出发,但是一去不复返,不晓得如今他们身在何方。爸爸,我好想您,爸爸…… “难道真的……有妖怪吗?”夕矢以听得出语尾在颤抖的声音闻道。 圭太对他露出了微笑说:“自大崩坏日以来,有无数的人类死去。所以,即使有一、两个幽灵也不足为奇。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妖怪是不会处理电线的。躲在 这船上的,我想一定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才对。” “其他的?” 圭太耸肩说道:“我也不晓得,也许是头脑好又力量大的家伙。” “那我们会怎么样?” 他紧咬着唇,刺鼻的铁锈味冲入脑门。 “……不知道,虽然已经拼命在调查,却仍旧找不出答案。” 夕矢下了床来到圭太身边并抱着他,圭太同样紧紧抱着夕矢。虽说夕矢正值发育时期,但是他的身材跟三年前几乎没有改变。瘦弱的肩膀、单薄的胸膛。像是被淋湿的小狗般,全身微微地颤抖着。他们俩是这世界上,唯一的两兄弟。 圭太想:我一定要保护他。那时,英哥说了什么?我和英哥要保护大家,他的确这么说过。对,结果到了最后,能依靠的就只有我们了。一定要保护大家,若保护不了,就会消失,就像消失的那四个人一样。 “爸爸是不是找到了什么啊?” 也许是因为被拥抱着而感到安心,夕矢看来想睡了,低着头小声地问道。 “因为爸爸的谜语总是那么难……” “我好想……回家哦。” “家,已经没有了。而且,就算回得去,爸爸和妈妈也……” “爸爸,妈妈……” “夕矢?” 没有任何回应,只听见规律微弱的呼吸声, 圭太转了转脖子,望着床边小桌上的古董风时钟,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半,离换岗的时间还有两个半小时。 圭太肩膀感受着弟弟的重量,压低呼吸。即使休息着,他脑海中也一直反刍着马达组装的顺序。 翌晨,早餐用毕后圭太仍在房间里,因为他要与英人及里实一同推敲作战计划。 三人围着客厅的桌子,英人将至目前为止已弄清楚的疑点条列出来时,听到在房内的一角,传来美阿念着铁达尼亚小册子给夕矢听的声音。 “可是像这样到处都举行着宴会,就会分不清楚会场是哪一个了。” “嗯——这个嘛,应该不要紧吧。你看这里,写着‘观光的一天由船内报纸开始’,所有必要的情报肯定都有写哦。” “嘿,在船上还会发行报纸哦?” “好像是这样耶。你看看这个,呜哇,写了好多哦!连会议的时间都有呢。其他还有健身教室以及手工艺教室的时间,以及餐厅的时间、礼仪课程、图书馆、电影馆跟桌球大会,还有赌场、演唱会跟舞会。” “哇,好棒好棒哦!” “这个是什么?礼服编号?” “什么,什么?” “嗯——等一下哦。礼服编号的意思是,也就是能指定服装的样子。嗯……上面写说,礼服编号是为了本船的每一位乘客能符合那天夜晚的华丽装扮,并提高船内派对气氛之目的所设置。还写着:晚餐后离开客舱时,也请记得当天的礼服编号;还说那个礼服编号有轻便服饰、非正式以及正式三种。哇,好厉害哦,你看这照片。” “哇,哇!好像国王哦!” “连食物都好豪华哦。看看,有海鲜沙拉、法式海产总烩、马铃薯与西洋葱汤、夏威夷凰烤肉、龙虾沙拉莱姆口味、生鲔鱼热带海洋风、炸多罗波蟹、牛里肌波利尼西亚、煎鲷鱼咖哩、鲑鱼奶油意大利面,鸭胸肉……” “不要再念了,我会死掉啦!因为肚子太饿而饿死啦!” 他们大喊大叫地吵闹着,直到昨天的恐惧,对这两人都像不存在一般。 另一方面,这一边的英人与里实也都脸色凝重地交换彼此的意见。 “……无论怎么想都搞不懂。那种破坏方式,是用大马力的雷射刀还是什么?还有那一连串的失踪事件,怎样都无法将它们连起来。”英人表示,并懊恼地乱抓头发。 “不一定是同一个犯人吧?”里实也撑着下巴思考着。 “不,从每个状况来考虑,一定是有谁掌握住这艘船的支配权。若真是如此,破坏者与控制者不是同一人,那就真的很奇怪了。” “结果这船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或许,是跟我们有着同样想法的团体吧,像是拥有这艘船的船公司还是什么的。说不定他们也判断,就算逃进防空避难所也不会有未来。” “跟我们同样都打算去月球,但是这样的话,那些人呢?” “可能是半途中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他们所料想不到的事情。” “接着,每个人都消失了。” “但是,又是为什么船至今仍在航行呢?我不懂,全都莫名其妙。谜样的推进力、谜样的发电设备、谜样的驾驭系统……” “一定是在某处有某个东西存在啊。” “之前不说是过了吗?这艘船庞大无比,而且构造复杂,若要调查全部的话……一定还有其他我们所不知道的房间吧!” 英人交叉双手,一副莫可奈何的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天花板。 里实将手写的船内示意图与条列出来的项目做比较。 “胡乱寻找也无济于事吧!” “虽这么说,就算想要定出计划来,但是像是线索的线索,也只是没有答案的谜语这一个而已。” “人手也不够,还真是无路可走了。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办法了吧!” 圭太放开原本抱在胸口的双手,探身出去开口说:“……既然找不到,就把他给逼出来。” 里实转向他,惊讶地问道:“逼出来?怎么个逼法?” “只要做令对手厌恶的事就好了,这样一来那东西就只能出来了。敌人想要控制这艘船,所以只要我们把控制权夺过来的话……” “你是说要夺过来,但是我们该怎么做呢?组装马达吗?” 英人也放开双手,挺起身。 “不是,马达光组装还是不会动的,所以首先也需要制造电力,跟在翔泷丸一样,启动风力发电系统。” “你说的对!只要有电,也就能启动副电脑了!如果有留下航海日记的话,或许就能晓得这艘船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能用这层的电力吗?”里实微歪着头问道。 “这层的电力系统被原本的那家伙给切断了,启动发电系统会比较快。” “试试看嘛,英哥。如果我们那么被动,以后会后悔的啊!” “嗯,这点子不错!” 英人拍拍圭太的肩膀,双眼充满神采,让圭太也感到体内有某种热能在奔窜。 “……但是,我们需要考虑时机。今天并不适合。” “也对。”圭太也低下头说:“因为是姬子消失的第三天吧!” 现场的空气又再度陷入消沉。 “虽然不是说一定会再发生,但是以之前的规则来看可能性非常高,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唔……”他点点头。 转过去看,夕矢及美阿依然吵嚷玩闹着。圭太他们三人也站了起来,加入他们之中,房间内充满了笑声。 跟着夕矢一起玩闹的圭太,想着今天应该会平安无事的结束。 消失的四个人都有空白的时间,没有被任何人看见,一个人的时间带。所以只要像这样五个人在一起,就不会产生那个隙缝。这样的话,就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圭太如此想着,其他四人应该也抱持着同样的想法。或许,连隔壁房间的康之与里莎也是这么想的。 已经不能大意,不能再给他任何一次机会,圭太笑着,心中暗自下决心。 结果,他的想法仍太过天真。 当他想去厕所而站起来时,双脚摇摇晃晃。不只是脚,力气也从体内慢慢流失。 天花板开始旋转个不停,突然,他什么也感觉不到。消失的意识仿佛是后脑勺被钝器还是上面的给猛烈敲击一般。圭太在倒下去之前,嗅到了微微甘甜的芳香,像是颗熟透的桃子,已经好几年都没有闻到这个水果似的微妙清香。 当他醒来时,正与大家一同倒在地毯上。跟大家一起?不,不是。有个人不见了。 “夕……矢……” 圭太努力地用两手撑起上半身,望着室内,但是到处都没有夕矢的身影。 如水墨画般的黑白景色中,与天空同样暗淡的灰雪翩然落下。脸颊、脖子、手腕附近,都被无情的疾风所割破。船的周围依然什么也没有,只有如铅色的液体般,无止尽地绵延下去。海浪凶猛疯狂的暗黑海域上,船震动且缓慢地向前航行。 圭太并不觉得冷,虽然体感温度是在负二十度以下,但是他还是不觉得冷,却也不觉得热,圭太已无任何感觉,连耳际边吹拂的咆哮风声、刺鼻的海潮腥臭,也达不了他的心中。他的眼神空虚徘徊,一味地追逐着弟弟的身影。 他在船的最上层,没有任何目标,茫然地望着甲板。 能想到的地方全都找过,仓库中货柜的门也全都打开,连看起来可以放进人的粗管线,无论是配水管或是通风管,全都一一拆掉调查。也潜入天花板中以及地面下……圭太双手都流着血,全身满是割伤。 但是仍没发现他的弟弟。 他站在最上层眺望着船身,没有半个人影。 双脚蹲了下来,却流不出眼泪。 仿佛是别人的事情一般,他望着吹拂而过的狂风。体内的生气正急速流失中,宛如即将燃尽的蜡烛;宛如即将干涸的砂城;宛如即将停摆的钟台。 眼皮相当沉重,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他慢慢地沉入暗泉的深底。 ……但是突然有个人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拉了上来。在他耳边怒吼着:“振作一点!” (……这个声音是……英哥?) 圭太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睫毛像是被冻结了般,什么也看不见;身体也因被冻僵而动弹不得……不,已经没有感觉,像是被冻结了一般。他只是开始卡啦卡啦地颤抖着。 “抓好!” 感觉身体被拉了上去,天摇地动。 似乎有个人正将他抱起,搂肩并扶起他,开始往前走。 “必须快去洗个澡!再这样下去会被冻死!不,冷静点,首先要先去泡温水。好,已经没问题了,不需要担心了,热水的话这船上倒是很多。” “英……哥……” 圭太想说却说不出话来。 “笨蛋,哪有人站在这里的啊!而且你一整天都没回来,大家都很担心哪!” 圭太脚绊倒又跌坐下去。 英人再次将他扶了起来,这回则是背着他走。脚底下积着冰雪,步履蹒跚。 “总之,现在先回去吧,大家都在等着呢。” 两人东倒西歪地走向升降口,宛如刚出生的雏鸟般,又摔又滑的。 “英哥……夕矢他……” “我知道……我也去找了。但是,我们没想过会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夕矢会……” “我也不知道,或许他在敌人眼中是最弱的一个吧!还是说,跟之前的法则没有关系,是随机抽取的。” “夕矢,夕矢他不见了!” “我知道,你振作点!”暴风雪中,英人怒吼道:“夕矢被带到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去了!” 原已枯竭的泪水又再度涌出,视线一片模糊,圭太在英人的背上溃堤般地嚎啕大哭。 “王八蛋!混账!” “你要坚强,圭太!要坚强!今后悲伤将会不断攻击你,所以你一定要坚强下去,努力,度过这难关。” 英人虽然边走边鼓励他,但是圭太却听不进去,他只是不停地大骂:“王八蛋!混帐!” 观光游轮铁达尼亚的船顶上传出清脆的响声。每当圭太与英人用硬质橡胶制成的锤子敲打时,冰块就像碎片般飞落四散。 方舟的风力发电似乎都没在使用,门上覆盖了厚厚的冰雪,扫除厚冰有点像挖掘的工作,并不是轻松的事。 一除掉表面覆盖的冰雪,接着就要打开门。不过,门却无法打开,他们将铁钳插入门缝中凿开,里头完全冻成一片,像轴心、发电机、与折叠式的螺旋桨,全都覆盖一层薄冰。 他们先用一字型扳手代替凿子大略地敲掉冰块,再用锤子将附着的薄冰击碎,最后用大型瓦斯炉加热即完成。 接着必须将以倒放的形式收在轴心底部手把里的轴心,立在甲板上。但是这样还是转不过去。他们两人却不在乎。因为没有生锈,所以应该只是单纯内部齿轮冻结而已。 再次用瓦斯炉加热。那漂亮的白漆上有一部分变成焦黑,但是他们并不在意。 他们第二次用力转动手把,这次稍微转了一些,不过仍非常的紧,始终转不过去。两人咬紧牙根使尽力气,皮制手套中的手已开始湿滑,像是下巴被刺到般感到疼痛。 “还差一点,加油圭太!” “嘿——咻!嘿——咻!” 防寒衣中已被汗浸透。花了几个小时的格斗,全长约十五公尺的铁塔,在狂风暴雨中缓缓升起,最后终于完全耸立。他们利用轴心底部的锁固定住,防止铁塔倒塌。 铁塔被锁住的同时,螺旋桨亦展开,三枚力道强劲的机翼慢慢地开始转动。 “……太好了,还好有顺利转动。” 发电机的内部不晓得有没有被冻结,圭心担心地想。 “哈,有努力果然有用。” “那个发电机与螺旋桨里隐藏了防止冻结的电热器,所以一旦启动后就不用害怕会被冻结,已经没问题了。” “但是还剩下三根,如果剩下的都能好好运作就好了。” 铁达尼亚的发电用桅杆总共有四根。 “嗯,趁夜晚来临前,赶快完成吧!” “在那之前先回去换个衣服,都满身大汗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反而会先被冻僵的。” “……说的也是,了解。” 两人返回升降口。昨晚,圭太是由英人背着通过这里的。 (我再也不会迷惘!我一定要逮到敌人的真面目不可!我绝不会输的,为了夕矢,我绝不能输!) 如今,圭太已不流泪了:相反的,他的身体非常地烫,仿佛有某样东西正在体内熊熊燃烧—甚至比昨夜洗热水澡时还要热烫,他知道那并不是因为刚做完工作的缘故。这热源的正体,即是奔窜于体内的凶猛力量。这就是憎恨吗?圭太第一次了解这种情绪。在体内所存在的黑色负面感情。宛如被火烤的煤焦油船黏黏稠稠,逐成一阵阵漩涡。 绝对要血债血偿……就算要了我的命……也要追到他……无论在哪里……我一定会追到这世界的天涯海角……无论在哪里……连地狱我也不放过……永远不原谅……永远的诅咒他……永永远远……绝对会逮到他……这艘船、这艘船的真面目……我一定要他现出原形! 暴风雪中,他仿佛吟唱咒语似的反复咒骂。 翌日,他俩在客厅拿着手制的图面讨论细节。 虽然风力发电系统运转得很顺利,但是若要启动副电脑就显得吃力,所以必须要有能够储存发电所需的电力装置;构造本身没有问题,可利用电力分解从水中取得氢气后,在储存下来到装置中。就是这个构造。不过,连到那装置的电路,到处都被切得一截一截。 “只要能储存氢气的话,之后就能利用燃料电池从这里取出电力了……” “若在之前,好不容易制造出的电力很快又会消失,应该要想些什么办法才行。” “我还不是很清楚船上的电力系统,看来,还是由我们去架设直接配电线吧!” “但是那可是从日向甲板到船底哦,虽然这路线刚刚好。” “没问题的,只要直接铺在地面上就行了,也不用管好不好看。” “若被切断呢?” “这也是为了那个目的所做的陷阱,正是我们所期望的吧!只要电力被切断的那一瞬间警报器响了的话,说不定就能抓到犯人了。” “这样看来,具体的路线还是决定使用中央阶梯啰?那里的话视野也比较好。” “唔。” 房间里有美阿和里实。两人就像是一对亲生母女般,一同坐在椅子上,看起来都相当疲惫不堪。 想必是因为恐惧与紧张所致。既然使用了睡眠瓦斯,那么对敌人采取任何的防御手段恐怕都没有用,以后的日子只能向上天祈祷了。 今天,又会有人消失。 虽然圭太肯定也会感到不安,但是现在,他的愤怒远远超过恐惧。既然无法防御,就只能转为攻击。为此,必须要找出敌人的真面目及居所才行.只要有电力,或许那不再是天方夜谭——现在可不是害怕的时候。 与英人的讨论结束后,圭太正准备去拿配电用的电缆而站起来时,附近响起凄厉的惨叫声。 “刚刚的是——” “是康之的声音—今天的目标是那个房间吗?” 两人飞奔而出,遇到跑在走廊上的康之,他几乎呈现半疯狂的状态,双手拿着手制大刀,在走廊上来回奔跑。 “喂,怎么了?” “里莎,里莎不见了!” “……不,会不会只是没看到。” “不见了啊!王八蛋!” 接着他便跑远了。 这回的牺牲者是里莎……一想到康之失去最亲爱的伙伴,圭太的心不免沉了下去。虽说已有了觉悟,但是就是无法释怀。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五个人。 圭太与英人无言以对只能伫立在原地,这时背后传来里实的声音。 “刚刚的声音是?” “是康之……他说里莎不见了。” “怎么会?” 里实也错愕地低下头。 “混帐东西!” 圭太用力捶着墙壁。 “里实姐,你有发现什么吗?”英人问道。 “什么都没有,而且也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 “康之呢?” “刚刚跑出去就没回来……” “得快去找他。” “我们去。美阿麻烦里实姐照顾,我想她一定很害怕吧!” “对不起,你一定很累了。” “不会。” 里实像是拖着沉重的脚步般,返回房里。她的背影有些许颤抖。 “我去找楼上各层,圭太,底下的楼层就拜托你了。” “唔。” 康之本人应该会找到自己愿意放弃为止吧!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就像三天前的自己。 这么一想,圭太的脚步也变得沉重。但是这时的确需要有人跟在旁边,为了让他不至于自暴自弃,必须有人在一旁冷静地劝导他。 回到房间穿上防寒衣后,两人就走下中央阶梯。 于徒步甲板那一层与英人分开后,圭太往下方走去。船内的每条管线都被拆开,地毯被翻起,每张床也都被掀了开来,仿佛被盗贼闯入般零乱。这些事圭太全做过。 右手拿着手电筒,走在黑暗中,从船中央走到船首。狭窄的通道左右,客房的们整齐地并列着。每扇门都是敞开的,偶尔他会停下来呼喊康之的名字,却没有回应。 遇到尽头便折返,这次来到船尾附近,这两间餐厅依然 折回中央阶段,往b2楼层走去。 船头边的客房区,同样没有人的气息。 他又走回去,敲敲写上“除工作人员外禁止进入”的白色铁门。 圭太吞咽口水。 从里莎消失之后,究竟过了多久的时间?十七岁的里莎瘦归瘦,但是也比夕矢还重,要搬动她多少也要费些工夫……莫非犯人仍在暗处徘徊? 将右手拿着的手电筒晃了晃,他开始后悔为何没带着武器过来。 (惨了,这样的话无论从何处袭击,都无法招架。) 再加上船,内到处充满可藏身的地方,譬如柱子阴影处、船员专用船舱的门后、撞球吧台的下方、刷卡间及自动贩卖机区、投币式自动洗衣店等等的黑暗处…… 呼吸开始混乱,很自然地放慢脚步。 (要冷静,要冷静……) 他从口袋里拿出原子笔,这样的话若遇到什么突发状况,就可用来刺对方。 谨慎地继续往前走。 结果在b2楼层也没发现到康之。 走下船尾方向的阶梯,来到车库。 小心翼翼地不要沾到水洼,进到机械室,他仍然不在这里,只有氢气涡轮引擎的零件散落满地。 圭太放弃原子笔,转而从地面上拾起一根长约六十公分的棍子,端起持武器的架势,离开机械室。 他穿过车库,眼前是一间具有各种设备的房间。他从狭小的走廊大声呼喊,同样也没有人回应。 食物贮藏室同样空无一人。 圭太进到仓库中,货柜门依然呈现圭太之前开启的样子。有些货柜里虽然放着衣物等生活用品,但是大部分都是空柜,并无任何具备价值的东西。当然,也没有模特儿的假人。 这里同样没有。正当圭太这么判断而准备折返时,猛然听到仓库里头有个人在咽咽啜泣的声音。有谁在这里? “谁!是谁在这里?” 他将手电筒换到左手,右手拿着棍子,将棍子举高,他蹑手蹑脚地移动至仓库深处。 某人忍着哭泣的声音,愈来愈大。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用货柜堆成的复杂迷宫,整个空间回荡着微弱的哭泣声,所以听不出来是从何处传来的。 圭太照着通道一一确认。 他常担心着,会不会有人突然从他头上扑过来。 “是谁?我知道有人在,快给我出来!” 他走到最后的通道,照着里头。 找到了! 有个人双手抱膝,蹲坐在一角, 圭太马上做出防卫的姿势,但是又立刻放松下来,是康之,他竟然在这种地方。 “……怎么,原来是康哥啊!” 他放下棍子,然后将“是你的话就开个口嘛”这句话给吞了回去。 因为康之在哭。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背影却不停在颤抖。 “康哥……” 圭太挨近他身旁。 “不见了……”他喃喃低语着:“不见了,里莎不见了。” 圭太内心也感到相当痛苦。此刻在他眼前的,并不是自己心中那名暴力者,而是一个失去爱人的可怜男子罢了。 “你真的很爱里莎……” 康之的心情,此刻的圭太也能够体会。那是失去无可替代的人的悲哀,心如刀割般的痛楚。圭太眼里不由得也泛起了泪光。 “快告诉我!”康之突然站起来面向他。“里莎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 圭太除了摇头别无他法。 “……这船上似乎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房间,里莎姐大概是在那里……” “他妈的!王八蛋!混帐!那个房间到底在哪啊!我一定要找出来,痛宰那家伙!” 他手持着刀子,开始往身边的货柜墙上猛刺。 圭太紧抓着康之的背大喊:“不知道啊!我也到处去找都找不到!连天花板、地板上我都找过了!可疑的地方也全都挖了开来,连管线中我也没放过……但是就是找不到夕矢。所以我们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但是却不知道是哪里。可是,如果不搞懂这一点,我们永远都找不到那个神秘的房间啊!我是这样想的!” 刀子掉到地面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王八蛋!里莎她,里莎跟我的孩子……混帐!那是我的里莎啊!在这世界上唯一认同我的女人,已经不在了!而且明明能生下我的孩子的啊!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他妈的!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做啊!” 他抱着头蹲坐到地上。 “……我的弟弟也被夺走了。所以,一起战斗吧!一定要掀开敌人的真面目。” 康之抬起头,看着圭太愣了一会儿后,他才慢慢地点点头。 “……嗯,也算我一份。我一定会把将里莎夺走的那个混帐东西,打成泡沫的!” 康之抹去眼泪站了起来。 两人紧握彼此的双手。 隔天,圭太、英人与康之三人站在电解机前。从风力发电系统处将电缆铺到这里,已经花了半天以上。这工作比想像来得艰难许多。 里头放有铜条的粗配电用电缆,被绑成一捆后就变得很重。要将那些搬运到最上层,简直就像是被拷问般的痛苦工作。再加上电缆因寒冷而变硬,没办法柔软地将之弯曲,铺设的工作当然也就十分辛苦。 另外,像是连接器的形状不合,或设置在日向甲板底下的风力发电机用的配电盘被冻了一层冰等等,状况接二连三不断发生。他们将那些问题一一解决,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不过,他们总算到达了这里。 圭太使用手制的连接变换器将电缆接在电解机上。 从水制造出氢气的机器,一开始还很缓慢,之后终于快速地恢复脉动。 哦!成功了! 嗯?起初三人都很感动,不过,机器的震动愈来愈激烈,最后,震动的振幅变得异常。三人这时才终于察觉到异样。机器此刻像是爆炸般,或许是因长时间没被使用,偶尔会参杂如野兽狂咳的声音。 三人惊慌失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地绕着机器周围查看.有时从如血管般的机器中,转一转附在配管中的灯泡,有时又调整汲取海水的抽水机,或将润滑油滴入驱动部位,电解槽的情况也必须去确认。 缠斗了数小时之后,电解机终于不再坚持,渐渐趋于稳定。随着规律的振动,含混不清的动作声开始正常起来。 “好险哦!”圭太瘫坐在地上道。 “如果这机器坏掉的话,就得花很多天修理耶!我看,这个大概连一次都没有被用到吧!” “真是的,我的命都要被吓掉了。不过,工程师还真是辛苦耶,另眼相看了喔。”康之说, “哈哈哈,总算有了个开始。” 英人笑了后,圭太也跟着笑了出来,康之也哈哈大笑。 接着这三人,加上美阿和里实共五人,轮流监看氢气贮水槽里氢气储存的情况,虽说这是贮水槽,但是实际上那并不是水槽,而是金属块。他们将利用电解机所产生出来的氢气,储存在这合金中。因为水槽中储存的并不是水,所以无法用人眼看清蓄氢的状况,但是可和用感应器来观察氢气储存的状况。 蓄氢气作业相当顺利,隔天便达到了一定的量。若只是要启动副电脑,这些氢气量便已足够。 从贮氢槽连接至燃料电池的管内灯泡放掉。一旦将氢气送入燃料电池中,电池便开始产生电力。周围装置的液晶萤幕开始一亮一灭,室内的电灯照明也亮着。 “太好了!” 美阿和圭太高兴得抱在一起。 五人集合在设有燃料电池的小房间里。 “这样一来就能启动副电脑了耶。”康之说道。 “配电盘呢?” 对于圭太的问题,英人点头回答:“没问题了。总之,全都在启动的状态,只要到电脑室的线路途中不断线的话,应该就可以启动。” “那赶快来启动看看吧!” “是。” 里实提议后,大家均步出房间。电脑室就在眼前。 然而,走在前头的圭太却猛然停下脚步。 在恢复灯光的走廊下,有个黑影横切而过。 他视线赶忙追上,但是黑影转过狭窄的道路转弯处后,便一溜烟地消失不见。 “什么——喂!” “快!” 康之与英人似乎也察觉到,三人连忙跑到黑影消失的转角处,但是黑影已消失无蹬。 “刚刚那个是?” “不晓得。”英人回答说:“我只瞄到了一下。” “看起来的感觉好像又黑又平,该不会是什么巨大的蟑螂吧?” 正当他准备回应康之的话而开口时,背后突然传来女子的尖叫声。回头一看,充满惊吓表情的两人手指着房内,而房门是开启的。 “唔!” 飞奔至房内的圭太不禁深吸一口气。 那里是电脑室。 里头全遭到破坏——所有的电脑荧幕都被彻底破坏掉了。 “混帐!” “难道是发现了我们的计划……” 康之与英人两人沮丧地垂下肩膀。 圭太挨近萤幕查看,每一台都有被利刃划过的伤痕。仔细一看,切断面均呈现溶化状。那的切口,就像热刀划过奶油一般。 “似乎是将声音隐藏后前去破坏的,应该是知道我们在那个房间里吧!” “这敌人胆子真大啊!” “他妈的,竟然立刻就跑到我们身边!” 康之用拳头捶打。 正当圭太想着该如何是好时,走廊方向又传出了惨叫声。 他们立刻夺门而出,再度看见在通道的深处有个黑影跑过,但是仍是一闪而过看不清楚。 “王八蛋!太轻敌了!我追那边!” “我也去,走吧,英哥!” “嗯!” 三人均追了出去,但是美阿和里实却无法跟去。 圭太转过去说:“你们两人待在这里!”接着往前冲。 但是黑影已经消失。 他们奋力穿过左右由小房间构成的通道,跑到食物贮藏仓库。 这里并没有任何迹象。 王八蛋!又往前奔。 站在仓库前,不停喘息。由于吸入大量的冷空气,导致肺部阵阵刺痛。 “呼呼……不行,找不到。” “呵呵……我不觉得会进到仓库中,这样便成了瓮中之鳖了。要跑的话应该会往上吧,往b2楼层。” 他们二阶并成一阶地往上跑。 然而,仍不见那家伙的身影,客舱之间只有一条条窄小的走廊。 “妈的!这船内又大又像迷宫一样复杂哪!若对方的身手如此迅速,我看一辈子都抓不到他的!” 英人不同意地摇头说:“动动脑筋,我们必须要追上每个画面才行。幸好照明又复活了,多少容易一些。总而言之,这船上有不明的东西已经非常确定了。” “可是,重要的电脑被破坏了呀!” 圭太望着阶梯下方说道:“不,被破坏的好像只有萤幕而已。那东西或许并不想破坏副电脑的样子,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吧!” 康之像是茫然地耸肩说:“这样就很够看了。没有萤幕的话,根本没办法产生动力不是吗?” “萤幕的话舰桥上也有,虽然尺寸是小了一点,但是只要把那个拆下来接到这里的话……” “这样或许就能够重新活过来也说不定。嗯,原来如此啊!”英人说道。 “好,那么……” 康之话还未完,就听到楼下响起女子的惨叫声。 “不好了!” “惨了!快去!” 三人连滚带爬地奔回电脑室, 圭太第一个奔到屋内。 可是,房内电子仪器的液晶萤幕正不断刺眼地一亮一灭。然而,这里却不见她们两人的身影。 “美姐跟阿姨都不见了!” “怎么会……” 望着电脑室的英人愤怒地捶打墙壁, 空气中飘着一股绝望的气氛。 康之突然指着走廊的那一头说:“嗯,等一下,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咦? 圭太也很快地往那边瞧去。 约二十公尺处的船尾方向有个水洼,起初,圭太还以为是自己切断的配水管的水溢出到地面。事实上,这附近的地面到处散落着被切断的配水管,连接至地板下的排水口,开口也是开启的。 然而,实际上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是血……” 蹲在那旁边仔细一看便可明了:这颜色,这味道,肯定是血不会错。 “……是血痕吗?” 康之仍旧站着,视线追着道路的前方。 血的确一滴滴的往走廊深处延续下去。 圭太也站起来。 “那里是……车库。” “快追!” 康之预备跑过去,他手中握着刀子。 圭太与英人也跟在他后头。 血痕一直往车库方向的门里头去。 车库里的灯也亮着。 可以看得见车库整个状况,那是由被漆了白色涂料的钢筋与钢板所围成的空间,高度约十五公尺,宽约三十公尺。深度似乎超过五十公尺以上。那金属制的森林印象仍没有改变。是以几何学配置树木进去的人工森林。左右墙壁上方的一部分是黑色外漆剥落的铁板,周围用黄色与黑色的条纹边饰。墙壁是由外侧打进来的构造,那里是灯道【注:灯道:架设灯光的道路。】,车辆搭载用的出入口。 血痕通过车库中央附近,往停车场方向前进。 敌人应该是往机械室的方向吧?若一直走下去,应该是那里没错。 然而,结果却出乎圭太的预料之外。 血痕在中央的水塘边突然消失。 三人均站在原地。 “怎么回事?”英人间道:“难道是为了引我们来?” “但是,周围都没有看到任何血痕啊?” 圭太查看水塘周围,并没发现新的血痕。 “真搞不懂,为什么血痕在这里就断了?”康之问道。 英人托腮答道:“也就是说……若以常理来看,就是消失在这水塘之中吧?” “讲屁话也该适可而止!这可是船底哦?他是怎么消失的?这底下就只有汪洋大海啊!” “总之,这很有调查的价值。” 英人开始啪嗒啪嗒地进入水塘里。 圭太也接着下去。即将结冰的冰水侵入靴子里,脚趾头立即感到如指甲剥落般刺骨的痛楚,但是现在并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此刻有两人的性命正悬在这里。他用靴子的底在水中来回刺探。 从背后还听得见康之烦人的牢骚。 “这可是脏水哦,真是混帐!皮肤很快就会痒个不停了,而且似乎也会被冻僵耶。” 三人在水塘中划着圈,水位到达他们的膝盖。 咦?圭太绊住了东西——水底有着什么东西。 “在这里!这里好像有什么哦!” 其他两人很快靠了过来。 圭太卷起袖子,这次换伸手进去摸索,底部似乎有个大型圆状的东西,轮盘的内侧与外侧触感还截然不同:外侧的触感跟停车场的地面一样;内侧则是更平滑、像是被磨光的金属。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圆圆的什么东西?直径似乎有二、三公尺。好像是边缘凸出的下水道孔的感觉。” “为什么船底会有下水道口?” 康之与英人也伸手下去摸。 “不过,好像真的是那样耶,难不成这是船舱口?” 船舱口? 卡啦!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了圭太的脑中,那是益智拼图中的最后一瑰,被纠缠拉扯的什么东西,似乎正慢慢解开中。 船舱口……船底的船舱口…… 突然,一阵地裂天崩。 脑海里水塘中所有的构造体正在迅速往下沉。随着震耳的轰隆声,方舟也跟着崩坏,一直在往下沉,难不成船会陷下去,陷入深海底,地狱的最底层? “哇啊啊啊啊啊——” 圭太大叫,赶紧跑了出去。 第四章 霸者与猎人 圭太在前后左右上下三百六十度旋转摇晃的铁达尼亚中,连爬带滚地跑回第五楼层。 抱着父亲刻着讯息的螺丝钳蹲了下来,牙齿抖得无法合紧,连身体也颤抖个不停,无法抑制。他无法抵抗那从灵魂深处沸腾而出的恐惧,理性在脑海里不停地要他冷静,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怎么了,圭太?” 英人、康之比他慢一步跑回来。 “怎么了,圭太?突然跑了出来,不要紧吧?你怎么抖成这样?” “冷静点!这可是重要的时刻啊,头脑一定要清晰才行。” 圭太猛烈地摇头试图赶走幻觉。 对,要冷静。船现在仍安全地浮在海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是就算目前还算安全,之后也一定会再发生。 圭太抬头看着两人的脸,眼前两人的表情都对他感到很奇怪。他手一伸出来,英人就用双手紧握住,使他镇定了不少。 两人均坐到圭太面前,围在一起。 “……嗯,解开了。”圭太开口说。 “啊?”康之歪着头不解地扭扭脖子。 “解开什么?解开靴子的鞋带吗?” “才不是!”圭太摇头说:“是谜语……爸爸所留下的谜语,解开了!” “什,什么?”英人讶异道。 圭太将螺丝钳放在他们围成圆圈的中央,用手指在地毯上画着:“人加一,也就是这个样子。” 人部上加上一横。 唔,英人开口念出来:“……‘千’,第一个字是千吗?” 圭太点头。 “接着,フく一分为二,就是……” 圭太在フ的右边写上く,中间再划上一条直线。 “是‘水’!原来如此啊,听你这样讲,的确是这样没错。”康之拍手道。 “接着是最后的,这样就结束了,意思当然就是指‘完了’。这三字连在一起就是……” “千、水、完【注:完:日文的“完”发音为kann,跟“舰”的发音相同。】……潜水舰?” 说完后,英人便沉默不语。 圭太也不发一语。 不过,约莫三十秒的沉默,却被康之突然的大笑而打破。 “哇哈哈!喂喂!有没有搞错啊,你们父子俩头脑都有问题啊?这船底黏着潜艇?哈哈哈哈,真是乱七八糟,那疯狂的想法已经够了吧!” 英人转向他,眼中射出锐利的视线。 “……真是如此吗?” “我说啊,这用常识来想就知道了。为什么潜水艇会在这种地方啊?而且这船其实一直都在航行啊,从那天起已经过了三年耶?” “若是原子潜舰的话,别说三年了,五年、十年都能够不用靠岸持续航行。当时,世界中的各个海域里,都有几百甚至几千艘的原子潜舰,那应该是为了执行安全保卫的任务。所以就算那之中有存活下来的船,也就不足为奇了。” 康之大力地敲着地板吼道:“如果真有这回事好了,那为什么不赶快去月球啊?为什么还慢吞吞地待在这种地方啊?” “原子潜舰中,已经是无人状态。里头没有医疗团队,所以不会有人类在里头,只要有优秀的生物电脑就已经十分足够。人类若乘坐在里头,就必须确保居住空间,也需要有维持至今的相关装备,还需要考虑到压力。” “够了没有?没有人就没有人啊!这样的话,为什么无人的潜舰会来攻击人类啊?” “……我不知道。” “真是,每次都是这答案!” “生物电脑是能够从周围的环境来学习,并且进一步提升自己的电脑。那些成长过程中,也有人类预测不到的部分;特别是在这样异常的环境下。老实说,那东西在想什么,到底有什么目的,目前实在很难想像。” “……我不敢去想。”圭太语尾有些颤抖地说:“想,想必是为了确保食物吧!为了维持生物电脑的机能,必须要有碳水化合物或蛋白质等的有机化合物。既然是军事用大型电脑的话,那消耗量肯定相当庞大,不是吗?” 英人摇头说:“之前圭太不是也说了吗?不懂为什么要留我们下来?先不管对方是野兽还是什么,最尖端的电脑竟会做这些毫无意义且没有效率的事情,真令人想不通。” “有发疯的可能性吗?看这情况,生物电脑就算发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若真是如此,那东西还真冷静,从他玩弄我们的手法来看。他们夺走人类,一定边有其他更大的用意。” 目前只能这么解释,他接着说道:“虽然动机不明,但是这么想的话,就能解释所有的现象了。像是动力、发电设备、控制系统等等,那已经不只是臆测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圭太父亲所写下来的谜语,答案就是潜水舰已是不争的事实。” “不,不会吧!”康之哭着说。 圭太的心情此时倒冷静下来。只要英人在他身边,就能让他什么都不怕。圭太偷瞄着英人的侧脸,他完全没有惊慌失措的表情。明明是在如此绝望的情况下,他仍毫无惧怕地直视着眼前的现实。 另一方面,康之则是完全相反,他歇斯底里地喊道:“电、电、电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啊!这、这,不可原谅!电脑不是会保护我们的安全吗?” “这里的只是民间用电脑罢了,并没有军事用的伦理性判断中枢。因为不能杀害人类的电脑,是不会使用在军事上的。搞不好,这东西所接受的命令,并不是个人,而是为了保护国家这个组织,然后是保护自己。应该是这两点原因吧!既然如今国家已经灭亡,那东西所要保护的就是……” “就只有自己吧!” 英人重重地点点头。 “对。所以为了对这个命令忠实,那东西为了延续生命会不择手段。即使毁灭全世界的人类,都要想尽办法活下去。” “不能想办法解除命令吗?” “既没有联络的手段,也不知道解除命令的密码,所以根本是不可能的。而且,连这是哪一国的潜水艇我们都不晓得。” “不,不会吧……怎么可能……骗人。” 英人深深地叹气,闭上眼愤恨地搔着头。 “……这艘船一开始就有几个疑点:这船在狂风暴雨中竟一点都不感到摇晃即是一例。圭太的父亲与这船上的其他人也都察觉到了吧?这船吃水吃得比我们所见的还要深。” “因为我们没有乘坐过比翔泷丸还大的船……” “就算是那艘翔泷丸,我们也只乘坐四天,第五天即触礁搁浅。根本不能算进航海次数里。实际上,我们对航海根本一无所知。”圭太咬着唇无奈地说。 嗯,英人认同地点头。“我们一定以为就是这个样子,像里实姐乘坐大型船的经验,也只有新婚旅行那一次而已……我们的经验与父亲他们的有很大差距。徒有知识是没什么帮助的啊!”他也后悔地咬着唇。 “王八蛋!”康之怒骂道:“现在哪是冷静讨论的时候?” 英人睁开闭起的眼睛。“当然,我们必须思考出最好的对策……但是,对手可是在水中呢,那个船舱口也没有把手,是无法从这里打开的装置吧?就算想反击也没有办法。” “……我想,我们应该一直被监视着,从搬移到船上的那天起。我们的谈话,搞不好也被窃听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会被对方捷足先登吗?唉,完了,已经束手无策了。” 英人抬头仰望着天花板。 康之则立刻站了起来:“开,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会被船杀了!” 他跑回屋内一角,取出保管在那里的救生衣,紧接着就跑出房外。 圭太与英人也跟着跑到走廊。 “喂,等等!你要怎么逃啊!连一艘救生艇都没有!” 没有听到回答。 “不好!康之疯了。” 两人起步追在康之身后。 他们在徒步甲板追到康之。天气仍狂风大作,雪块大颗大颗落下。 英人抓着他的手说:“镇定点!只有一件救生衣根本没用,海中可是在冰点以下呀!” “放手!我们已经完蛋了!” 康之大力甩开英人的手。 圭太紧紧抱着康之已经穿上救生衣的背,合成纤维的救生衣触感很光滑。 “还没完蛋呀!我们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康之也甩开圭太。 他站在船舷上,回头说:“笨蛋!我们哪能跟原子潜舰斗啊!马上就会有拿着雷射刀或重粒子枪等装备的战斗机器人出现啊!” 英人大骂道:“你以为能逃到哪里?看看四周,连一个岛影都没有,在这极度寒冷的海上,你打算游到哪里去?你哪撑得住一小时啊!”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比零好吧!我,我偏要赌这可能性!给我让开!” 康之不给他们阻止他的时间,立刻爬出船缘,面向大海。 “啊,等等!” “康之!康之!” 他们跑过去一看,在近二十公尺下方的海面上,溅起白色水花。 数秒后,浮起海面的康之,用自由式游离方舟。但是因为海浪太高,所以游得并没有想像中顺利。而且因为过于寒冷,手的动作变得迟钝,不一会儿便无法动弹,他呈现利用救生衣浮力漂浮的状态。 “不是早就提醒过他了吗?就算没有心脏麻痹也是奇迹了。那个笨蛋……” 康之在海浪间载浮载沉,随着海潮漂流。从圭太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颜色苍白无血色。 “不得了了!要快去救他!我去拿绳子!” “等等,他的样子不对劲!” 咦?准备返回船内的圭太转回头,看到在海面上的康之两手挥舞大叫着:住手、住手! 一瞬间康之立即消失在海中,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拖下去似的。从此,再也不见他浮上来,等了十秒、二十秒,都不见他人影。 “刚,刚才的是?” “……看来,猎物既然被抓住就绝对无法遁逃了。”英人咬牙切齿的说道。 “混帐!”圭太紧抓着船缘。 “……总之,我们先回船内吧!” 英人的声音透露出他已全然放弃。 然而圭太却不是这么想,他咬着牙,从喉咙深处一字一句地说:“不,在这里好!这样的狂风中,敌人也就听不见我们的谈话了!” 愤怒在体内奔驰。这股怨气到底是从何处来?是恼怒已发誓要与大家奋战到底,却因太过恐惧而失去自我的康之,抑或因为无法制止康之而觉得自己没用?又或者是对那毫不留情捕捉逃命者的敌人,感到冷酷无情?他不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只是一股像是被火烤的火热暴力能量充满他的身体。 英人的表情显得犹豫不决。 “我不认为现在还有什么话怕他们听到,我们真的无能为力了。” “什么叫无能为力?我绝不放过敌人!绝对要逮到他们!” “但是我们要怎么做?敌人的真面目在我们触及不到的地方啊!” “干脆让这艘铁达尼亚沉下去吧!” “不可能的!要如何把这艘巨大的船给弄沉呢?” “用火点燃氢气槽就行了!” 沉默了半晌,他才静静地摇头。英人那温柔的笑容,就像是要跟不懂事的弟弟讨论事情的哥哥。 “就是为了防止这个状况,所以并不是用水槽储存氢气,而是使用合金的结晶,不是吗?而且预计要让船航行所储存的氢气尚未足够,且这计谋一下就会被识破了。就算一切部很顺利,要那么大的船瞬间沉下去也绝非易事,在那期间敌人就会先逃走。” “那,要怎么做……” “只有祷告了。” “祷告?祷告什么?” “就算是原子能源,也不可能无限量地运转……今天有人消失,而且是三个人,前天也有一个人消失—所以目前我们应该还很安全。接下来由我来牺牲,这样一来又能延长三天的工作天。在这之间,只要敌人原子炉里的火焰消失的话……” 圭太摇着头,这并不是玩笑话。 “绝不可能那么顺利的!英哥你不会很恨吗?连美姐都被杀了啊!” 英人脸色猛然大变,眼眶冒出泪水。 “我不甘心啊,如果能有什么办法,我也想去做啊!但是,我们又能做什么?连父亲他们都已经计无所出了。” 他愤恨地捶打船缘。 圭太感到被骂了,他垂头丧气地蹲坐在船缘内侧。狂风被船板挡住,这样比站着轻松许多。 隔壁的英人也坐下来,两脚伸向前,一副已经累瘫的姿势。 体内有股热气往上冲,视线一片模糊,原来是泪水。 我们只有被杀的份吗?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无法作任何的反击,无法替任何人报仇,只有一面倒地被发狂的机器吞噬殆尽的份吗?他不停地自问自答。然而,无论怎么寻找,答案都只有“yes”。 两个赤手空拳的孩子,面对原子潜舰的敌人能做什么?既没有武器,也没有同伴。这样五穷六绝的状况要如何反击?根本是作梦嘛,圭太想。空虚的梦幻,没有实体的幻影。只有在名为现实的力量之前,烟消云散、虚无缥缈的幻想罢了。死亡,是在这里唯一仅有的现实,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乖乖束手就擒吧!这样才落得轻松。若将挑战全都接受下来,那就会苦上加苦。跟大家一起走吧!你已经够努力了。从大崩坏那天起,已经侥幸多活了三年,就算哪天会突然死去,也是理所当然的。应该已经足够了,不是吗?最后可以死在这艘高级豪华的客船上其实也挺不赖的呢。连父亲所留下的讯息都已经解出来了,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只要抬头挺胸,回到众人的地方去即可。大家都在等我吧?夕矢、妈妈、爸爸…… 圭太的脑海里,竭尽全力挤出最后的力量,浮现出在螺丝钳手把上,刻着留言的父亲的最后希望,他不禁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用单手挥舞着切割器。为什么会哭呢?圭大感到很不可思议。因为,明明再过不久就能够见面。爸爸,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不甘心吗?还是因为感到悲哀? 几乎消失的火焰,又再度熊熊燃烧。 圭太对着狂风嘶吼:“我要替夕矢和大家报仇!我绝不能白白浪费掉父亲冒着生命危险所留下来的讯息!” 英人戴上防寒衣的兜帽,喃喃地回应:“我跟你的心情一样……但是对手实在太可怕了。” 此时的圭太不再三心两意。 一定要想出办法来啊,圭太!我可是工程师呢!工程师是绝不会轻言放弃的!优秀的工程师,无论在多恶劣的情况下,都会摸索出最完善的方法!我就像留下反攻机会的父亲一样。所以这次,我一定要妥善运用这个机会!只要来得及都不算太迟,要用手边的东西跟他一决胜负,圭太! 要打败那个家伙,首先必须要有武器。就算不是高速鱼雷也无妨,也不需要高性能机雷。只要能击沉那家伙,什么武器都可以!想一想,仔细再仔细地去思考、去摸索,一定有什么好方法才对。 圭太闭上眼睛集中思考。无论是寒风刺骨的冷气,或是 远处听得见的海风嘶吼声,如今都已无所谓,眼前只有打败敌人这件事。对他而言,这是此刻唯一重要的东西。 空转的头脑死命地归纳出方法。 (该怎么做才好?到底该怎么做……英哥所说的确实也有一番道理,的确,跟父亲他们同样的办法是没有用的。父亲他们一定都想到了,可是仍没办法打败敌人,我一定要从不一样的视点来考虑……) 与父亲不同的视点,与父亲他们所想的最大不同点,究竟是什么? 圭太睁开眼:“……父亲他们并没有拿着食物。” “啊,应该会很饿吧!”英人说。 “所以来这船时并没有拖着救生筏。” “也对,所以说……” 英人面露惊愕。 “小船上也有专业的控船手,所以他们会比我们还容易登上方舟才对。说不定,父亲他们并不像我们绕了一大圈才到船上的。” “我们是从船首绕回来的,所以非常危险。父亲他们的确不需要过那么危险的关口才是,会不会是直接从船尾方向靠近的呢?” 圭太心中有某样东西一闪而过。 “所以,父亲他们并没有看见那个锚!” “锚?” 英人仍是一副惊愕不已的表情。 “那个生锈的锚,怎么样了吗?” “你忘了吗?那锚是起锚的状态啊。” “啊!”他两手一拍。 “对吧,因为会撞到自己,所以并不是降锚状态!那东西就在那正下方啊!” 英人也大力点头说:“那锚怎么看都有十吨以上吧?而且还有两个,就垂吊在敌人的头上!” “我们干吧,英哥!把愤怒的铁锤向下砸吧!” 两人紧握双手站了起来。 “啊!不过还得要有切断绳索的道具呢。” “工作室里有电动切割器!正在充电。” 两人跳起来跑了出去, 从开启的门飞奔至入口大厅,一口气奔向广场。那幅美丽的妖精图,如今仍照耀着华丽的灯光,但是圭太不瞄一眼,直奔向前。 他们一次跨越三阶地往楼梯上奔去。 两人在跑的途中,不时撞到东西又摔倒的,但是他们都会互相扶持往目标跑去。总而言之,就是一直往上跑,往第五楼层工作室,那里有反击的手段。 他们肩并肩,两人终于到达了工作室。圭太与英人都耸着肩膀大大地喘着气。 “呼呼……有了。” 圭太很快地跑到正在充电的电动切割器旁。在直径约二十公分的圆筒形装置的前端,有个钻石外壳的回转式圆盘形刀,他将切割器插入手边布制的肩包中扛着走。 “快!圭太!” “唔!” 他们折回来时的道路,但是英人却突然大叫“等一下”。 “咦?”圭太回头看 英人的手搭在铜制的手把上,小声地警告:“有什么东西来了。” 圭太从阶梯边挺身出去,偷偷地往下方查看。有了,有个东西正在动,是个影子。某个黑色的东西正往阶梯上奔过来,动作相当迅速。 “是战斗用的机器人!不,或许是维修用的机器人。总之,下方肯定就是原子潜舰没错。”英人说。 “是那东西将大家给……” “嗯,看,它是湿的。就是那东西刚刚把康之给害死的。” 那是个直径约一点五公尺的大圆盘,上下部有四只手跟脚的物体。从它的外表来看,与其说是昆虫倒不如说接近蟹类。手跟脚似乎都能够折叠起来,类似手的长棒前端,看得出有双具有复杂形状的机械手。 “王八蛋!” “过来,圭太!” 英人很快拉住圭太的衣领。 “可是!” “只有蛮干是毫无胜算的,而且那只是被操作的玩偶,我们的目标是本体吧!快点,往这儿。” 他们往阶梯跑,直奔第四楼层。 两人跑在走廊上,往船首方向奔去。 圭太一边跑一边往后看。 机器人追上来了。四只脚就像蜘蛛一样快速地移动,速度惊人。他们似乎逃不了了,只差五十公尺,眼看就要被逼到无路可逃。 “呜!” 圭太从包包拿出煤气炉的气筒,为了让火花不会喷散,用刀子大力地将气筒凿个洞,然后往后方甩出去。 气筒洒着火花旋转地抛出去,命中走廊角落的古董灯,随着玻璃破裂的声音,冒出激烈的火花,如蛇炮般持续回转数秒后猛烈爆炸,走廊顿时成了一片火海。 洒水装置没有反应。 但是机器人不把熊熊烈火放在眼里。 那东西越过大火,开始喷洒灭火剂。 “啧!”圭太咋舌骂道:“王八蛋!全都没有用!” “不,够了,这样足以拖延时间!” 就在机器人花时间扑灭船内的火时,两人已到达了船首。 英人降下防火用百叶窗,并全速跑下阶梯,但是就在两人到达第三楼层时,突然听到有东西撞破百叶窗的声音。 “已经来了。” 圭太一边跑在第三楼层的走廊上,一边拿出新的气筒凿洞后,再将气筒抛出去,就在这时候—— 机器人从它的机体冒出了一个小洞,从那里击出某样东西。 机器人的攻击似乎没有很准,并没直击到圭太他们。但是那东西一撞到地面、天花板或柱子时,就会破裂四散,其中的一枚碎片刺进了圭太的左腕。 一瞬间,伤口急速麻痹。 “啊,呜……怎么会!明明只是擦过而已!” 左手,动弹不得。 “振作一点啊,圭太!” 英人接替圭太拾起掉落地面的气筒,再度投出去,船内响起轰隆隆的爆炸声。 英人背着圭太往前跑。 “手,我的手没办法动。” “是麻醉弹。弹头本身就是麻醉药的结晶,美阿她们也是受到那个攻击的。” 英人背着圭太,一口气奔到舰桥。 关上门,由内侧反锁。 接着,从圭太的包包里拿出一捆珐琅线,并跑到舰桥旁凸出的机翼,将珐琅线绑在设在此处的螺形支架,代替钢索从徒步甲板上垂吊下来,并回头大喊:“圭太!快过来!从这里就可以下到甲板了!” 但是圭太却没办法跑过去,他整个左半边身体都已麻痹到无法动弹,连走个路都万分辛苦。他一边拖着脚,艰难地走到舰桥横向的突出部分,英人伸手扶着他。 “振作一点!” “没,没办法了。”圭太只有右脸笑着回应。“身体已经无法动了,没办法下去,英哥,你走吧!” “不行!”英人在圭太耳边大骂:“往上可能没办法,但是现在只是往下走,只有一只右手总还是有办法的啊!赶快走吧!圭太!” “可是,那英哥……” “我在这拖延时间!” “这样的话由我来!” “不行!”英人再度发怒道:“你一定要给我活下去!” “英哥!” “别再拖拖拉拉了,快!” 英人硬推圭太下去,圭太被重重甩到中央控制室的一角上。 “哇——啊啊啊啊!” 英人奔回舰桥。 刚好,贯穿门锁一部分的穿孔机退了出去,门往内侧被开启。 英人以身体用力撞门,门再度关上。接着他大叫:“快走!” 圭太站起来,右手握着直径约五公厘粗的珐琅 线,然后跨过机翼边缘。 珐琅线虽然较光滑,但是仍能减缓下降的速度。而且幸运的是,落下的地方因为积着厚雪,所以不至于骨折受伤。 圭太从雪积成的小山爬出来,一边拖着左脚来到船首;右手的内侧黏黏滑滑,但是并不感到疼痛。 他持续朝着铁锚方向走去。 眼泪一流出,立刻结成冰。 “王八蛋!”他朝着狂风大喊:“混帐东西!竟然把大家给……你这家伙,那一天就跟着沉下去不就好了!你这个混帐王八蛋!没有用的破电脑!” 他终于来到起锚机。 从这个装置往船外延伸的锚锁,已经生锈成深红色。铁锚巨大,似乎一个的重量有三吨重。 圭太在此从包包里拿出切割器放在锁上,并按下按钮。 虽然他担心用一只右手是否能够做得好,但是锁已经腐朽至内部,利刃轻易地就能够割进去。 高速回转的刀片宛如流星般,撒着橘色的火焰。橘色火焰就像妖精似的,在圭太的周围飞舞,他不由分说,立即朝剥落部分卖力地砍下去—— 站在火焰的光芒中,圭太的眼睛连眯都不眯一下,咬着牙继续他的任务。 数十秒后,伴随着金属碎裂声,锁终于被切断,发出类似难听刺耳的尖锐惨叫声掉出船外,随即喷出惊人的水柱。 但是圭太并不打算等水柱结束,他立刻又拖着脚来到另一边的起锚机,再度开始切断作业。 “别把人类给看扁了!绝不可能任你为所欲为!你快给我沉下去吧,这没用的电脑!落伍的臭电脑!只要你不存在,就会有更多人得救!只要你不存在的话!你这个杀人凶手,给我变成废铁沉到地狱深处吧!” 两个铁锚都已被切断。 变成水柱持续往上冒的海水,变成果冻状落至海面。 圭太瘫倒在甲板上,呈大字型仰躺着。 这时,船突然抬了起来,船体构造歪扭的悲鸣震撼四周,甲板上升数十公尺。 圭太坐了起来,紧紧抱住起锚机。 “为,为什么?为什么会浮上来?不过这船乘在那上头……” 数秒后,船停止上升。 紧接着在船的四周围不断传出小规模的爆炸声,从声音听来,应该是在海中爆炸。 “是引爆吗?不,这样又太小了。难道是……脱离与铁达尼亚接合的部分?” 船开始左右剧烈摇晃,这应该是铁达尼亚本身摇晃的吧? 圭太爬到左舷船缘后,用右手支撑身体站起来。 船旁边的水面升高,下一刻,从那里有个巨大黑色的物体跃出至海面上。 “鸣,哇哇哇!” 这个剧烈巨击令铁达尼亚再度晃动。 快要翻倒的圭太赶紧握住扶手。 “这,这家伙……” 那是艘庞大的船,比铁达尼亚更加巨大。整体属圆胖的叶卷型,只有在船尾附近有高约数公尺的突出物。那应该就是舰桥吧?船体的上层部分为平面,那里并列着覆盖飞弹射出孔的五个巨大通道,应该就是大型的原子弹道飞弹潜水艇啰?本来应该是全黑的外观,如今已到处生锈斑驳,全体三成的面积几乎被暗橘色所覆盖。 船首附近有个洞,可以看得到海水正从那里侵入舰内。然而,洞本身并没有那么大,跟那艘巨船相比的话,算得上是轻微的损害。混帐王八蛋!圭太咬牙恨骂,原本期望这一击能够让他们起死回生,却更激怒敌人。 突然,有个黑色的东西掠过眼角。 他侧了侧身体,海面涌出大量水柱。 是那个机器人!圭太从船缘探出身体,它一定是想从舰桥旁的机翼潜入海中。 “臭东西!是想赶回去修理吗?” 臼齿发出卡啦卡啦的声音。明明身在暴风雨中,身体却在发热。 他抬头望去,想到了英人还在上头。 但是若再这样下去,让那家伙修好船体的话,肯定又会重复做出相同的事情。若错过这次机会,那家伙又会藏匿起来,这样一来不会再有第二次反击的机会。锚已经落下,要做只能趁现在。此时此刻,一定要有人击沉那家伙不可。 “对不起,英哥……不过那家伙,宁愿错杀一人我也绝不放过他!” 圭太拖着一只脚向前走。 剥落的铁板一边发出沉重模糊的声音,不断往外倾倒。狂风呼啸的声音,以及海潮的味道,从船壁的隙缝传了进来。 圭太在灯路倾斜四十五度时停止了装置。 他探头出去确认,在潜水艇约十五公尺的先端,躺着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 “竟然在那旁边!混帐!太轻松了吧!纳命来!” 这个出入口只离水面约二、三公尺的高度,即使如此,仍比潜水艇的甲板还高。没关系,只要速度够就应该有办法跳过去。 在灯道两旁设置的操作盘上,圭太按了另一个按钮。 油压起重机开始运作,将船内上升式的电灯拉高,连接至灯道。 “你这王八电脑,给我看好!有了觉悟的人类,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单手单脚艰难地爬下简陋的梯子,来到车库最下层。摇摇晃晃,几乎是用爬的来到豪华轿车停放的地方。 圭太从包包拿出电动切割器,截断固定车子的铁链,坐进驾驶座。 “呼呼……拜托了,快给我发动!” 转动钥匙,引擎一转就发动。 他低语:干得好,康之哥。 扣好安全带,握紧方向盘,圭太驾着车,驶进巨大的立体停车场。 “走吧——” 他一口气奔上立体停车场内螺旋状的道路,马力全开。瓦斯引擎凄厉的咆哮声撞到墙壁,发出几回的回音。黑色的地面上刻画着橘色或白色的条纹,如大蛇般扭来扭去。盘旋在四周的银色森林,终于成了巨大的龙卷风。 他乘着这个速度,冲向上升式灯路。刚开始,跟扑克牌差不多大小的铅色洞,变得愈来愈大,终于追过圭太。 “哇哇哇——” 飘浮,接着感到一阵恍惚。 眼前一片波谲云诡的暗空,沉重低垂密布的乌云,龙卷风似的暴风雪,雷光。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变成了天使。 但是在下一刻,又开始往下坠。挡风玻璃前的潜水舰黑色甲板愈来愈大,圭太用极快的速度接近。 唔! 他闭着眼,咬着牙。 剧烈冲击,眼前一片空白。 呜……呼呼……啊。 圭太睁开眼,右手抓着在他身边的东西,撑起上半身。 这是什么?软绵绵的。 一瞬间,脑袋里似乎感到一片混乱。 是安全气囊。似乎是由于安全气囊膨胀时的冲击,所造成的脑震荡。不过,由于这个垫子才保住他一命。因为身体仍感到麻痹,所以不晓得是否受了伤。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车体仍持续往下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围一片黑暗。从目前的姿势来看,这辆大轿车似乎是垂直刺进潜舰,如今正陷在里头持续往下掉。看来,连如此重量型的装甲,也支撑不住这等重量。 内部充满了刺鼻的汽油味,引擎发出歇斯底里的尖锐声,至今仍持续叫个不停。 不行!再这样下去就会爆炸! 圭太发出不成声的悲鸣,迅速扭着身体准备逃离这里。 没办法!由于车体变形,门根本打不开。 王八蛋!不过,还有窗户! 圭太用手肘用力撞前座的玻璃,应该原本就有裂 痕了吧,玻璃很快就破碎掉, 但是他却钻不出去,有某样东西从后面拖住圭太。 “住、住手!放手!放开我!” 引擎声愈来愈大,必须要赶快——圭太翻转身体。 有什么东西缠住他,不好了,不快一点的话不行! 原来是安全带!圭太灵光一闪。但是由于四周灰暗,分不清该从哪里打开才行,他伸手进包包找出切割器,将安全带切断,终于爬出了车外。 “呼……呼……呼。” 引擎震耳欲聋地咆哮,车体构造受到挤压而发出悲鸣。金属一边摩擦,一边演奏难听不协调的音乐。从低音到高音,这里到处充斥着令人不舒服、难听的声音。 得赶快逃出去才行,但是周围太暗看不清楚!这里到底是哪里? 圭太在黑暗中用手摸索前进,通道狭窄,这里似乎是在照明通路的上头,地面全用铁丝网铺着。 他用匍匐前进的姿势,奋力向前爬。一定要快点离开轿车。衣服啪啪地被撕破,露出皮肤的部分被割伤。 窄小通路就像缝在左右两旁有耸立的大圆柱中般穿来插去,圭太盲目地前进,身体终于得以休息,他爬到圆柱阴影处,正准备调整呼吸时……突然,随着震天巨响,周围被眩目的金色火光熊熊包围。 爆炸的气浪震得身体左右摇晃,圭太双手抱头蹲了下去,他维持这个姿势一直到耳鸣停止为止。 周围充满了化学药品般刺激的恶臭,他一睁开眼,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被照得火红一片。 舰内宛如某种东西的巢穴般,若在金属制的洞窟中,放入热带雨林以及用废铁或垃圾所制成的蛇,说不定就是这副景像吧!钢筋纵横无限延伸,柱子与墙壁都被纠结缠绕的大小管线及电缆所覆盖。通道就像在迷宫中一样的窄小,又如老旧的工厂,到处都生了锈,像是场恶梦船又冷又暗。 从钢筋与铁丝网间,像是耸立在地狱里的烟囱,巨大的黑色圆柱往同样是黑色的天花板伸展。这应该就是弹道飞弹的发射管吧?一个面上有十几道发射管。 “唔,唔唔……” 他从圆柱的阴影中爬出。 约二十公尺处的前方,大轿车被火焰包围着,下方也有火舌窜升,舰内被铁丝网隔了好几层。 但是,总觉得很奇怪。 圭太一边调整呼吸,一边侧头思考。 一般来说,船的内部为了防止进水,会利用间壁墙确实隔开。既然是战斗用的船只,而且是潜舰,竟然会有如此大的房间,这显得非常不自然。这里只要吃上一颗鱼雷,就难免成为潜舰的致命伤。 圭太看着四周,此处杂乱无章,他不认为一开始的设计就是这副模样。 “应该是改造的吧,把间壁墙拿掉,再拉上大量的管线及电缆……不过,目的是为了什么?” 他搞不懂,但是他确定弹道飞弹没被诱爆,恐怕是飞弹均已发射出去了。圭太摇摇晃晃站起来。 再这样下去,火焰立刻会被消灭,那个大洞立刻就会被堵住。一定要趁现在,将敌人的根本全部铲除才行。 但是就在他准备离去时,一个不可置信的光景映入他眼帘。 那个—是手,一只人手的剪影,火焰漂浮在他的背后。 “什,什么?” 圭太惊愕不已。 笨,笨蛋!这里不是没有人吗? 在红色的火光中,指头微微地跳动。 圭太往那只手的方向走去。拖着一只脚,无法照自己意思行动的身体,焦急得不得了。 真是笨啊,白痴白痴白痴!连作梦都没想过竟然还有人在。怎么会?这样的话,这艘船是?不,不可能……可是…… “振,振作一点!” 他拉住那人的手,那只手是从柱子因爆炸而产生的裂缝中伸出来,还有些许温度。 “快,快点!请快点逃出来!” 他想把手从圆柱里拉出来。 圆柱的内部里似乎有液体,从裂缝流出大量的液态物。 圭太使用右手及右肩,拼命地想将对方拉出来,张开撑着的右脚膝盖感到阵阵痛楚。 “唔——”他咬着牙使尽全身的力气。只感到从手上传来麻痹的反应。 不行,看来似乎帮不了他,绝望地离开那只手,无奈地转过头去的圭太,只能放声大喊,并向后退。 “啊!什么,这个!” 圆柱的裂缝中出现男性的上半身,男子全身裸露,没有一根体毛,空虚的瞳孔正一眨眨地痉挛着,身体上接了许多的管子。由于爆炸的冲擎,男子的身体到处是伤,而从碎裂头部出现的是—— “什、什么?为、为什么,在这里,竟然会有生物零件?” 对。从男子头上溢出的并不是人类的脑,而是黄绿色果冻状的物质,那是生物电脑。 笨,笨蛋…… 圭太瘫软无力地慢慢往后退。 他看着眼前那只手,手上沾着红色的液体。绝对没错,那是血!那绝对是人体,那个温度……他是活着的,在那个圆柱中。但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人类的头里会塞着生物电脑? 他转回头,盯着伫立在眼前的一堆黑色圆柱。 那里头全都放进那种怪物?一根里头到底放几个人体?全部,究竟有多少个那种怪物? “这、这、这、到底是……这里到底是什么啊?” 他几乎要发狂。 心脏快要跳出来,无法稳住呼吸。 他以近似匍匐前进的姿势往铁丝网上爬。 一打开位于铁丝网前方的黑门,这里有一条一直往前的窄小通路。那是条暗银色的通道,地板上画有红色线条,圭太一站起来就迅速往前跑。这不祥的大船,要尽快让它沉下去不可。 圭太只担心机器人会出现,不过它应该正为了灭火以及填补凹洞而忙着。 如果机器人只有一只就好了,圭太在心中祈求着。如果有两只的话,这时应该就会有另一只跑过来追他。若此刻被发现就输定了,那麻醉枪在船舰内应该也能够使用。因为并不会破坏机械类的东西,只对人产生效果。要在这里闪过那些破碎四散的弹头,根本不可能,只能祈祷机械人现在忙着修理船舰脱不了身。应该没有吧,圭太自言自语说着。若有两只的话,就应该会在我切断铁达尼亚的铁锚时前来阻止。没问题的,一定还有时间。 他沿着通道前进,穿过几个间墙,来到呈圆状、稍微宽敞的通道,其内侧包围着一间房间。 “是这里吗……” 他站在自动门前,但是门却没有动。看来似乎得要在旁边横墙上设置的按键,输入通关密码才行。 “哈!太小看我了吧!” 圭太从包包里拿出大铁钳,将铁钳插入按键的接缝处。 “我现在可是想把这里全部毁掉,这一丁点小锁有个屁用啊!” 他运用杠杆原理强行敲开按键,顿时劈里啪啦地冒出火花。 将电动切割器插入刚敲出来的洞,随着激烈的轰隆声,自动门内的压缩空气也跟着喷出,现在门似乎要用手才打得开。 “臭王八蛋!” 他把大铁钳插进门与墙的隙缝中,用全力去敲。虽然门像个大石头那么重,但是终于还是敲开了四十公分左右的隙缝。 他滑进那里头,看到里面的情景时不由得倒吸口气。 直径五公尺的巨大圆筒形水槽,正耸立在房内正中央,高度约有三公尺左右,全体发着淡淡的光。生物零件用的溶液,原本应该是透明无色,但是这里头的却是混浊的茶色。宛如一整槽的污水般。 是滤清机能没有发挥效果,抑或军用电脑与民间用电脑是截然不同的? “这、这是……” 这让人觉得是某种东西的培养槽,诡异的红茶色内容物,竟活生生地在动。难不成有只终末之龙在里头沉睡?等到那家伙醒来时,这世界是不是就真的终结了?那个想法截过脑海中,总觉得现在似乎有某样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他踉跄地挨近。 靠近一看,发现水槽底沉着某个块状的东西,总共两个。那应该是生物电脑吧?但是看这大小也只有两个人合抱的尺寸,最小的也只有篮球那般大小而已。 圭太微微歪着头。 再怎么想,这也太小了。对这么庞大的船舰而言,若拿掉生物电脑的话,要运行这船舰,一定需要动用到百人以上的船员。这么一点点的电脑竟负责那么大的任务,圭太怎么想都想不通。而且,跟这个大水槽也很不协调。 他视线往上。溶液中有一堆大小近似两个拳头的小型块状物漂浮在里头,类似管线或电缆的东西,穿过一个块状物,延伸至水槽底部,仿佛一只只有毒的水母。由于太过混浊,无法看清楚较里头的部分,不过应该都大同小异,其数量应有百只以上—— 敌人应该没有那种闲情逸致在这种地方养水母,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难道生物电脑会分裂吗?) 圭太凑近仔细观察。真是的,看不清楚,只有模糊的影子…… 他伸手触摸水槽的表面,再凑进去一点。这样一来,他才终于能够看清楚靠近水槽壁的浮块。从这距离来看,还是很混浊。圭太加快动作—— 漂浮在眼前的,是带有微红的灰白色东西。这东西与其说是水母,倒不如说像是大颗的核桃。这是什么啊?他没见过这种颜色的生物电脑,这样子简直就像—— 呃!体内像是有千万只毛毛虫在爬,圭太吐了出来。胃就像要从口中被吐出来一样,嫌恶感让身体不禁痉挛。 那是脑!这些全部都是——人类的脑! “这—为什么?” 他跌坐在地面。 所有的谜题都已经解开。 这艘船的电脑,想要变成人类,然后打算逃到月面都市。因此绑架人类,挖掉人类的脑,并取出自己的一部分,植入进去。身体的部分,则是放在使用过后的飞弹发射管改造成的容器内继续生存:另一方面,挖出来的头脑可做为修补自己所欠缺的机能用。以这种方式,让自己的脑逐渐与人脑做交换,最终的目的,就是完完全全变成人类。 一次换脑手术要全部完成,需花上三天的时间,所以失踪是定期性的消失,这点也很肯定:从较弱的人类开始处理,也是相同的道理。若死亡的话就麻烦了,死人没有任何用处。若到达月球,无论什么病都有得治疗,所以只要是活着的人,无论是谁都可以。 圭太想着:那家伙肯定是以人脑为基础设计出来的,若不是这样的话,是不会想到亲和性这个问题。真是混帐东西,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这不是被禁止复制人类法所禁止的吗?军队这个混帐王八蛋!以人脑为蓝本的话,就能制造出最高性能的电脑了。只要能赢,做什么都”无所谓吗? (难不成,大的那一块是铁达尼亚的电脑!将伦理性判断中枢的部分切离后使用。难道,真是这样子吗……) 这样下去的话,只要再有几个人类,换脑便可完成。真是太可怕了。一旦变成人类,从外表来看根本就分不出来。因为无论如何,身体都是真正的人类。 那家伙去月球到底想做什么?而且,虽然看起来是数百个人,但是其中其实只是一个巨大的生物电脑。只要能侵入到都市中枢,之后便能为所欲为。 是什么东西逼那家伙做到这种地步?是生存本能吗?还是军事命令?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些都是出自于那电脑的本性。那电脑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要延续自己的生命。 “混帐王八蛋!”圭太握着铁钳站了起来。“如果你真要这么做,我也是!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他狠下心用力往下敲,铁钳随着“当”的声音弹飞出去。圭太也因反作用力,跟着弹飞出去。 “唔……咯!” 他抬起头看,不行,水槽表面一点伤痕都没有,那肯定是用强化玻璃做的。 “哼,那用这招看行不行!” 他站起来举起电动切割器的刀刃,可是电动切割器也失败,连高速回转的刀刃,也只是从表面轻轻滑过而已。 怎么可能!拜托!这关系到全世界的未来啊! 他用祈祷的心情继续按着按钮,仍然一点火花都没有。刀刃终于停下来,没电了。 “哼!” 他翻着包包,但是里头只剩下螺丝起子、钳子、手电筒之类的东西,这些根本不够力。 圭太拖着脚,走到大铁钳掉落的地方,并将之拾起。 “纳命来!” 他返回水槽,奋力重击,。一次,二次、三次……混帐!王八蛋!给我破掉啊!这个、你这个、臭家伙!十次、十一次、十二次……他又跳又敲地,全身累得感到麻痹,但是他仍尽所有的力量持续敲打着。像发了瘟一般,使尽全身的力气。二十五次,二十六次,二十七次…… 终于,随着清脆响亮的声音,大铁钳掉落至地面。 少年崩溃了,而玻璃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啊……哇……哇哇哇哇哇哇……” 他流下不甘心的眼泪。 他终于了解到,为什么经过这么久机器人都没有过来。这个玻璃以个人装备的程度,是无法伤它一丝一毫的。那家伙应该很清楚,所以它才拼命地在填洞而不管自己;换言之,对这艘舰艇来说,圭太的威胁根本不足以畏惧。无论何时,只要在他喜欢的时间,都能料理圭太,就像是飞入火焰中的夏虫一般。 “畜牲!畜牲!” 圭太捶着地面,像水泥般的无力感覆着他的全身。敌人,大家的仇人近在眼前,但是他却拿他意点办法都没有。 若破坏这电脑以外的机器或许还有可能,但是做这种事又有什么用?反正,那机器人都有办法全部修好,没有用的。结果,连他闯进这里,对这船舰来说也只不过是个不大不小的恶作剧罢了。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我……我没办法打倒他。 圭太沮丧地垂下头。 总有一天洞会被填满,船内的修理也会结束。这样一来,那家伙,那个机器人就会过来。混帐,王八蛋! 就算没有用,他还是重新振作起来,以铁钳做拐杖站起来,想再敲下去时,圭太听到了某个声音。是那个声音,金属被划破时的尖锐刺耳声。 圭太愣住,伫立在原地。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那个不是铁达尼亚船体出现裂痕时的声音吗?声音……在水中发出的声音…… 他听见,大家的声音。 ——我看到鲸鱼了哦。 ——夕矢说在船尾看到鲸鱼,所以这里一定还有它们的踪影哦。 ——当时,全世界的海域,有几千、几百艘的原子潜舰,应该是为了执行安全保护的任务。在那些船舰之中有存活下来的船,也没什么奇怪的。 接着,他脑海里浮现出当时所见到那一刹那闪光。 ——有什么关系,鲸鱼就是希望啊。 啊,嗯,圭太大大点头。 “对啊,你说的没错!美姐!” 圭太背对水槽走了出去。 潜舰的机械室里,有两座巨大的马达正轰隆作响。为了与铁达尼亚贴合,现在正以极缓慢的速度不停地前进后退。 “嘿嘿嘿!” 圭太笑了。若跟机器或电力有关的,他可是自信满满。 他一手拿着手电筒,来回走着。 最后,圭太终于开始用螺丝起子,转动设置在马达间操作盘上的螺丝,将操作盘拿开。接着再用力扯掉贴着墙壁的电源线,再将电源线的前端轻轻松松地插入被拔掉操作盘的洞里头。瞬间立刻冒出眩目的火花,空气中充满着焦臭味。 机械室响起警笛声,紧急的红色照明亮起。 “嘿,给我仔细看好。” 当然,这里多少有隔断漏电的装置,所以他也不认为这种程度就能伤害中枢的电脑。但是至少应该能破坏一、二个控制回路。修复那些可不简单,这么一来这艘舰艇好一阵子都必须用手动的方式操作动力原件。 “好,完成了!” 他打开马达旁的金属箱,里头有个控制盘。他操作续电器将电流反转,将杠杆推到最大马力的刻度上,马达立刻发出可怕的运转声。 圭太也重复对另一台马达做相同的事。 这样一来,这潜舰就变成了全速后退,应该很快就能离开铁达尼亚。 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中,圭太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赢了!我赢了!这样你不就非得离开铁达尼亚不可了吗?若是赤手空拳,我们就半斤半两啦!哈哈哈!猎人在等你哦,海上的猎人!这三年来,那家伙可是想尽办法要杀掉你哦!” 存活下来的不只有这艘潜舰,近在咫尺还有一艘潜舰。那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就是那舰艇所发出的水底行动音波探查音。若它的大小是能与鲸鱼错看的程度,那绝对就是攻击型潜舰。 对于弹道飞弹潜舰而言,攻击型潜舰简直就跟天敌一模一样。 说不定,圭太继续推理下去:说不定,那个攻击型潜舰所搭载的生物电脑,并不是以人类为蓝本,而是逆戟鲸【注:逆戟鲸:即虎鲸或杀人鲸。】之类的脑所设计而成。以它的智慧是敌不过这可怕的船舰,这艘潜舰若发现到目标的话,就会把铁达尼亚当成掩护,两艘通常会变为一体来行动,或者假装是一艘船。攻击型潜舰照理说应该不会攻击民间船只,肯定就是因为这缘故,所以才始终没出手攻击。 所以它一直在等待。在黑暗的深海中,苦苦等待它的猎物离开民间船只,静静等待着。 马达声戛然而止,电力供给似乎已被停止,但是为时已晚。现在是隔一秒钟便响起水底行动音波的探查音。 “你已经完蛋了。给我默默地沉到地狱去吧……虽然很不愿意,但是还是陪你好了。” 圭太坐下来。 他听到了某个东西在海中前进的声音。 一瞬间,响起两次轰然爆炸声,船体剧烈震动,终于开始倾斜。 部结束了吧? 圭太霎时感到轻松。仔细想想,这艘船的电脑也是个可悲的家伙,甚至得花时间防止这种事发生。 bye bye!如果下次投胎为人的话,到时候彼此再过一些像样一点的人生吧! 地板倾斜,高高隆起。是舰首部分开始进水了吧?离沉没时刻已经相当近了。 这时,机械室的门迅速地开启。红色的照明下,机器人黑色的躯体正发着光。 “最后的决斗吗……” 圭太也站了起来。 这时无论做什么,这船舰的命运都不会改变。胜败已定。不过,此时此刻,默默站在这里被杀也不好玩。 “来啊,我们一决胜负吧!” 呀!他大喝一声,将大铁钳举高,以单手单脚逼近敌人。 当他使尽全身力气死命挥下那一击,敌人的一部分大大地凹了下去。 但是在下一刻,就被机器人的四只铁臂抓住,提到半空中。 “啊,可恶……” 圭太像砂子一样全身无力,大铁钳从手中掉落。 “混,混帐……”之后便什么都看不见。 他恢复意识后,身体被寒风阵阵扫过身体,四周溢满潮水的腥臭味。 “咦?”他睁开眼,撑起上半身。 他正在海面上,坐在机器人平躺的身体上,漂浮在汪洋大海中,海浪不时扑上他的身体。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紧张的环视四周。 眼前有一艘巨大的船,是铁达尼亚。 “什么!” 圭太赶忙跳起来。全身都可以动了,左半身的麻痹已消失。 但是,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这家伙打算把铁达尼亚带走!这家伙,绝不能让它这么做! 英哥还在那里头啊! “住手!给我停下来!不准你对那船多管闲事!你自己一个人离开就好!” 他捶打着机器人,但是赤手空拳,无法发挥多少效用。 圭太抓着边缘用力摇晃,准备将它翻过来,但是却被机器人的四只铁臂给押住。 “镇定一点,圭太。” 仪器人竟开口说话。 “住口!不要随随便便叫我的名字。” 他仍被抓着,只能用双脚猛力踹。离船还剩下约一百公尺,必须要赶快阻止它。 “停下来!我叫你停下来!” 他不理会,用工程师鞋继续踹。 机器人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没听到我叫你冷静吗?圭太!” 圭太停了下来。 什么啊,这家伙?它在说什么?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你给我冷静一点。” 什么?怎么回事?这说话的方式,好像…… “难道是,难道是……”他瘫坐在机器人上头问道:“是爸爸吗?” 机器人“嗯”地回答。 “我们盲目鼠撞,但是终究是得救了。也幸好将控制权抢过来了。” “爸爸!爸爸!” “不光只有我,还有你妈妈、夕矢,跟大家都在这里。” “啊……” 圭太不禁抱住机器人的铁臂。 “潜水艇因为受到损伤,电力减弱,中枢电脑已经无法运作,从那时候,我们就一直在等待。被那家伙困住后,简直就像生活在地狱里,那家伙操纵了我们,完全没办法反抗啊!对不起,圭太。” “爸,爸爸,回来吧!现在的话还来得及。” “潜水艇已经开始在下沉,而且,现在已经回不去原来的身体了,这样的结果很好,你就别在意了。你做得非常好。” “不……” “而且,你还要为我们……再做一件事……那就是……回船上。” 机器人开始小幅震动。 “爸爸!爸爸!” “糟了……体温……老始下降……意识……” “爸爸!振作一点啊!” 离铁达尼亚的距离不到数公尺。 “很可惜……以为会保住甲板,但是总会有办法。抓好,圭太。” 圭太紧紧抱住机器人的背。 机器人脚的前段似乎是具有强力的电磁石,一到达铁达尼亚,就开始往船体上爬。但是或许马力没有想象中的大,所以途中画着很大的弧形。 “唔哇!” “什,什么!” 机器人重新立起姿势,持续拼命地横着爬。但是似乎仍到不了甲板上,此时竟开始往下滑。 突然,动作停止了。身体从船体旁脱离,落下。 “唔哇哇哇!” 啪地一声着地,再从斜面往下滑落。 圭太被抛了出去,在地上滚来滚去。 “啊啊……呃!” 滚动停止,他睁开眼睛,此刻他人在铁达尼亚的车库中,跌落在之前机器人所开启的灯道上。 对了,爸爸他—— 他跳起来。 机器人在倾斜的路面途中被拖住。 “爸爸!” 他跑过去。 “嘿嘿……你很聪明……呢!” “爸爸!”圭太拼命摇着机器人。 “要……保重……身体。” 啊,是妈妈! “再见……了……哥哥。” 夕矢!夕矢!唔哇哇哇哇! 他奔至灯道前端,眺望着大海。 但是那里,已经没有那艘大型原子弹道飞弹潜舰的身影。只有一艘黑色、约三十公尺大小的小型潜舰浮在海面上。那艘潜舰的望远镜发出刺眼的光,消失在海中央。 “啊啊……啊啊啊……” 他无力地跪倒在地。 转头一看,只看见变成一堆废铁的机器人,静静地蹲坐在那里。 英人倒在舰桥入口旁。 “英哥!英……” 英人浑身是血,似乎是腹部被打到,流出的大量血液湿透整个地面。 “成功了……圭太。” 他无力地笑着 “振作一点!” 圭太跑至英人身边。 “原子潜水艇沉下去了,已经没事了!我现在就去拿绷带跟药!” 圭太站起来,但是英人拉住了他的袖子,手微微颤抖着。 “英……哥。” 圭太流下了泪水。 “这血……没有关系……无论哪一条路,我都活不久了……差不多在半年前……胸口有时会感到疼痛……是肺癌。” “怎么会!怎么会!” 英人望着天花板,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在那里被袭击的……或许不是美阿,而是里实姐,她应该……也一样吧。一定是因为太痛,半途中醒了过来……才会被攻击……” “够了!不要再说话了!” “要活下去,圭太……到月球去……” “可是……不可能的……我没办法一个人活下去呀!” 英人在难过的圭太身边,用几近消失的微弱声音继续说着:“别忘了……一直……一直到现在……你已经保护了……那么……那么多的人……所以,这次……你也要……保护某个人……” “英哥……” 圭太抬起头。 “人类……就是这样……活下来的。今后……你也要……像这样继续活下去。怎能……为了这点小事……就轻易被打败。” 呼吸变得急促,圭太紧紧搂着英人。 “你要活下去……你是……我们的……” 之后再也听不见英人的声音。 他那痛苦睁开的双眼,不再转动。 “……英……哥?” 圭太摇着他的身体,但是却没任何反应。 “怎么会……不要!唔哇哇哇哇哇——” 舰桥里回荡着少年凄厉的叫声。 终章 终末之海 圭太手伸至英人脸上,轻轻地合上他的双眼。 舰桥里静谧无声。 只有狂风与海涛的咆哮。 ……往后,他该怎么办? 少年已走投无路,没有一件他该做的事;不,还有一件事。 他看着横躺在地上的英人,必须要替他办个葬礼!就流向大海吧!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想做,身心已一片空白。想要保护的人,全都消失了。结果并没有保护到任何人,我之后要怎么做才好? 他呈大字型睡倒在地上。 “就算慢一点也没关系吧……”他喃喃自语。“反正,这旅程又不急。” 上下摇晃的地板就像个摇篮,圭太闭上眼,回想着至今发生的种种事情。 逃离、风暴、触礁、分离、挑战、应敌,接着是反击……发生了许多事情。与众人相遇、哭泣、欢笑,拼命地到处奔跑。坚信着微弱光芒的每一日,一切就像风吹过一般,最后留下的只有满身伤痕的躯体。大家就是为了这个理由而死的吗?就只为了这么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样到底过了多久?他深呼吸调整气息,这时突然听到门铰链开启的嘎吱声。 嗯? 是因为船在摇晃所以门才开的吗? 圭太只挺起上半身往门的方向看,他冷不防跳了起来。 有个人站在那里。应该空无一人的这艘铁达尼亚船内,除了圭太竟然还有人在。 “是谁?” 对方一身怪异的模样,从头顶到指尖全被黑色脏兮兮的污泥覆盖着,宛如从深海浮出来的半鱼人一般。 那人摇摇晃晃地走进舰桥里,发现地板上的英人便开始哭泣,跟着嚎啕大哭,抓住英人的身体激烈摇晃。 “哥哥!哥哥!” 哥哥?什么?怎么回事?难道是…… 圭太跑过去一看,竟然是美阿。虽然她满头满身的一污泥,但是绝对是她没错。 “美姐!你没事吧?” 她微微地点头。 圭太用手帕帮她擦脸。 这两人迫不及待,像是赛跑一样,互相告诉对方自己所发生的事。 美阿当时似乎嗅到催眠瓦斯的味道。才一闻到,便立刻失去意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醒来时是在配水管之中。 “刚开始……不知道是在哪里……反正就是又黑、又暗、又窄、又脏、又臭的……真的差一点就要发疯了!” 她似乎辛辛苦苦地才从配水管爬出来,最后在毫无人迹的船内来来回回地走着,才终于来到这里。 这的确会令人发狂,圭太很同情她。一醒来竟然是在配水管中,真是太可怕了。不过,看这结果,应该是她救了她。 “……是里实姐。” 圭太相信一定是她。 “里实姐把你推到排水口中,救了你。” 当时,里实与美阿应该是一起昏厥的吧?但是她因为病痛途中睁开眼,为了帮助美阿才被攻击的。 “那——那这样的话,里实姐呢?现在在哪儿?” 圭太摇摇头, “圭……太?” “……大,大家部死了,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人。” “怎么会……” 两人无言地伫立在那里,横躺在眼前的英人遗体,以及身旁美阿不停哭泣的声音,如今,这两样对圭太而言就是他的全部。 “死吧,圭太!”哭了一会儿后,美阿静静地,喃喃自语道:“我——已经活不下去了,我要跟大家一起死去.” 美阿边哭边抬头看着圭太的脸。 但是圭太并没有点头。 “我……不能死。” “……圭……太?” “如果我在这里死去的话,大家不就死得毫无意义了吗?只靠我一个人是什么事业做不成的,美姐也是吧?难道你要辜负以性命保护你而死亡的里实姐吗?” 美阿摇摇头:“可……可是,我们已经没有救了不是吗?” “有的!还有得救的可能。” “没有了!不可能有救的啊!这船根本就不会动!” “会动的!发电系统已经在运作了!像预备马达,之后只要组装起来就没问题了!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主电脑没办法使用,gps也一样!连副电脑能不能启动都还不知道,而且假设可以启动的话,哥哥不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啊!这样子,要怎么寻找海上基地呢?” “有海图!罗盘的话,有六分仪!只要往南,就应该会有看得见星星的夜晚,绝对可以的!” “该怎么做?我跟圭太都不会航海技术啊!” “只要记起来就行了!我看过,在船员用的船舱里,有几本关于航海技术的书!” 她愤怒地敲打着地面。 “九号浮舰不可能浮在海面上的啦,连轨道电梯都动不了,甚至连轨道链肯定也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坠毁了。而且就算……就算万一真的能到达宇宙的话,那之后我们该怎么办?月球的人会因为我们两人千里迢迢坐梭子来地球吗?你觉得会有那么好的事吗?不可能的啦!绝对不可能的!” “到目前为止不是发生了一连串不可能的事吗?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料想得到啊!” 激动互喊的两人,呼吸急遽上升。 圭太伸手给美阿说:“……英哥叫我要活下去,我一直在想话里的意思。遇到美姐后,我才终于了解到他指的是什么。因为‘你有要守护的人,所以绝不能死’。英哥应该就是想说这句话,所以我决定要好好保护美姐。” “保护……我?” “对。我来保护你吧!我们两人一起走,去我们能去的地方,永远都不要放弃,坚持到最后吧!这旅程的未来或许什么也没有,但是说不定,这样的未来仍有些什么。我们去看看吧,代替大家去看。” 美阿无言以对,默默地看着英人的脸。过了一阵子后,才微微点头,擦干眼泪后握住圭太的手。 “……唔,我知道了。” 她也站了起来。 圭太蹲下去,抱起英人的遗体。 被白布包裹的英人,沉没于海浪之间,白色的纸花漫天飞舞。 原以为不会再哭,但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圭太一转头,美阿仍在低头祈祷。 她已洗净身上的污泥,恢复了往日的美阿。防寒衣上所套的丧服是黑色的长大衣,外套的衣角随着狂风飘来飘去。 她仍持续在祈祷着:“希望哥哥和大家都能到天国去,希望哥哥和大家都能到天国去,希望哥哥和大家……” 圭太再一次凝视海面,此时已看不见英人。凶恶疯狂的大海上,只有白色起伏的獠牙。即使眺望远处,也看不见水平线,天空依然下着无情的灰雪。 铅色的天空,黑色的大海,那是切断一切希望的墨色风景。 但是在圭太他们头上,传来了暴风强劲的咻咻风声。 那是风力发电用的螺旋桨。 圭太察觉到,转了回去,抬头看着船。 虽然在徒步甲板上看不见,但是在船的最上层,他与英人两人所架起的四座风力发电机,那白色闪耀的十二枚机翼,如今肯定是在激烈旋转着。 少年朝着天空放声怒吼。 圭太手伸至英人脸上,轻轻地合上他的双眼。 舰桥里静谧无声。 只有狂风与海涛的咆哮。 ……往后,他该怎么办? 少年已走投无路,没有一件他该做的事;不,还有一件事。 他看着横躺在地上的英人,必须要替他办个葬礼!就流向大海吧!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想做,身心已一片空白。想要保护的人,全都消失了。结果并没有保护到任何人,我之后要怎么做才好? 他呈大字型睡倒在地上。 “就算慢一点也没关系吧……”他喃喃自语。“反正,这旅程又不急。” 上下摇晃的地板就像个摇篮,圭太闭上眼,回想着至今发生的种种事情。 逃离、风暴、触礁、分离、挑战、应敌,接着是反击……发生了许多事情。与众人相遇、哭泣、欢笑,拼命地到处奔跑。坚信着微弱光芒的每一日,一切就像风吹过一般,最后留下的只有满身伤痕的躯体。大家就是为了这个理由而死的吗?就只为了这么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样到底过了多久?他深呼吸调整气息,这时突然听到门铰链开启的嘎吱声。 嗯? 是因为船在摇晃所以门才开的吗? 圭太只挺起上半身往门的方向看,他冷不防跳了起来。 有个人站在那里。应该空无一人的这艘铁达尼亚船内,除了圭太竟然还有人在。 “是谁?” 对方一身怪异的模样,从头顶到指尖全被黑色脏兮兮的污泥覆盖着,宛如从深海浮出来的半鱼人一般。 那人摇摇晃晃地走进舰桥里,发现地板上的英人便开始哭泣,跟着嚎啕大哭,抓住英人的身体激烈摇晃。 “哥哥!哥哥!” 哥哥?什么?怎么回事?难道是…… 圭太跑过去一看,竟然是美阿。虽然她满头满身的一污泥,但是绝对是她没错。 “美姐!你没事吧?” 她微微地点头。 圭太用手帕帮她擦脸。 这两人迫不及待,像是赛跑一样,互相告诉对方自己所发生的事。 美阿当时似乎嗅到催眠瓦斯的味道。才一闻到,便立刻失去意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醒来时是在配水管之中。 “刚开始……不知道是在哪里……反正就是又黑、又暗、又窄、又脏、又臭的……真的差一点就要发疯了!” 她似乎辛辛苦苦地才从配水管爬出来,最后在毫无人迹的船内来来回回地走着,才终于来到这里。 这的确会令人发狂,圭太很同情她。一醒来竟然是在配水管中,真是太可怕了。不过,看这结果,应该是她救了她。 “……是里实姐。” 圭太相信一定是她。 “里实姐把你推到排水口中,救了你。” 当时,里实与美阿应该是一起昏厥的吧?但是她因为病痛途中睁开眼,为了帮助美阿才被攻击的。 “那——那这样的话,里实姐呢?现在在哪儿?” 圭太摇摇头, “圭……太?” “……大,大家部死了,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人。” “怎么会……” 两人无言地伫立在那里,横躺在眼前的英人遗体,以及身旁美阿不停哭泣的声音,如今,这两样对圭太而言就是他的全部。 “死吧,圭太!”哭了一会儿后,美阿静静地,喃喃自语道:“我——已经活不下去了,我要跟大家一起死去.” 美阿边哭边抬头看着圭太的脸。 但是圭太并没有点头。 “我……不能死。” “……圭……太?” “如果我在这里死去的话,大家不就死得毫无意义了吗?只靠我一个人是什么事业做不成的,美姐也是吧?难道你要辜负以性命保护你而死亡的里实姐吗?” 美阿摇摇头:“可……可是,我们已经没有救了不是吗?” “有的!还有得救的可能。” “没有了!不可能有救的啊!这船根本就不会动!” “会动的!发电系统已经在运作了!像预备马达,之后只要组装起来就没问题了!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主电脑没办法使用,gps也一样!连副电脑能不能启动都还不知道,而且假设可以启动的话,哥哥不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啊!这样子,要怎么寻找海上基地呢?” “有海图!罗盘的话,有六分仪!只要往南,就应该会有看得见星星的夜晚,绝对可以的!” “该怎么做?我跟圭太都不会航海技术啊!” “只要记起来就行了!我看过,在船员用的船舱里,有几本关于航海技术的书!” 她愤怒地敲打着地面。 “九号浮舰不可能浮在海面上的啦,连轨道电梯都动不了,甚至连轨道链肯定也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坠毁了。而且就算……就算万一真的能到达宇宙的话,那之后我们该怎么办?月球的人会因为我们两人千里迢迢坐梭子来地球吗?你觉得会有那么好的事吗?不可能的啦!绝对不可能的!” “到目前为止不是发生了一连串不可能的事吗?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料想得到啊!” 激动互喊的两人,呼吸急遽上升。 圭太伸手给美阿说:“……英哥叫我要活下去,我一直在想话里的意思。遇到美姐后,我才终于了解到他指的是什么。因为‘你有要守护的人,所以绝不能死’。英哥应该就是想说这句话,所以我决定要好好保护美姐。” “保护……我?” “对。我来保护你吧!我们两人一起走,去我们能去的地方,永远都不要放弃,坚持到最后吧!这旅程的未来或许什么也没有,但是说不定,这样的未来仍有些什么。我们去看看吧,代替大家去看。” 美阿无言以对,默默地看着英人的脸。过了一阵子后,才微微点头,擦干眼泪后握住圭太的手。 “……唔,我知道了。” 她也站了起来。 圭太蹲下去,抱起英人的遗体。 被白布包裹的英人,沉没于海浪之间,白色的纸花漫天飞舞。 原以为不会再哭,但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圭太一转头,美阿仍在低头祈祷。 她已洗净身上的污泥,恢复了往日的美阿。防寒衣上所套的丧服是黑色的长大衣,外套的衣角随着狂风飘来飘去。 她仍持续在祈祷着:“希望哥哥和大家都能到天国去,希望哥哥和大家都能到天国去,希望哥哥和大家……” 圭太再一次凝视海面,此时已看不见英人。凶恶疯狂的大海上,只有白色起伏的獠牙。即使眺望远处,也看不见水平线,天空依然下着无情的灰雪。 铅色的天空,黑色的大海,那是切断一切希望的墨色风景。 但是在圭太他们头上,传来了暴风强劲的咻咻风声。 那是风力发电用的螺旋桨。 圭太察觉到,转了回去,抬头看着船。 虽然在徒步甲板上看不见,但是在船的最上层,他与英人两人所架起的四座风力发电机,那白色闪耀的十二枚机翼,如今肯定是在激烈旋转着。 少年朝着天空放声怒吼。 圭太手伸至英人脸上,轻轻地合上他的双眼。 舰桥里静谧无声。 只有狂风与海涛的咆哮。 ……往后,他该怎么办? 少年已走投无路,没有一件他该做的事;不,还有一件事。 他看着横躺在地上的英人,必须要替他办个葬礼!就流向大海吧!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想做,身心已一片空白。想要保护的人,全都消失了。结果并没有保护到任何人,我之后要怎么做才好? 他呈大字型睡倒在地上。 “就算慢一点也没关系吧……”他喃喃自语。“反正,这旅程又不急。” 上下摇晃的地板就像个摇篮,圭太闭上眼,回想着至今发生的种种事情。 逃离、风暴、触礁、分离、挑战、应敌,接着是反击……发生了许多事情。与众人相遇、哭泣、欢笑,拼命地到处奔跑。坚信着微弱光芒的每一日,一切就像风吹过一般,最后留下的只有满身伤痕的躯体。大家就是为了这个理由而死的吗?就只为了这么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样到底过了多久?他深呼吸调整气息,这时突然听到门铰链开启的嘎吱声。 嗯? 是因为船在摇晃所以门才开的吗? 圭太只挺起上半身往门的方向看,他冷不防跳了起来。 有个人站在那里。应该空无一人的这艘铁达尼亚船内,除了圭太竟然还有人在。 “是谁?” 对方一身怪异的模样,从头顶到指尖全被黑色脏兮兮的污泥覆盖着,宛如从深海浮出来的半鱼人一般。 那人摇摇晃晃地走进舰桥里,发现地板上的英人便开始哭泣,跟着嚎啕大哭,抓住英人的身体激烈摇晃。 “哥哥!哥哥!” 哥哥?什么?怎么回事?难道是…… 圭太跑过去一看,竟然是美阿。虽然她满头满身的一污泥,但是绝对是她没错。 “美姐!你没事吧?” 她微微地点头。 圭太用手帕帮她擦脸。 这两人迫不及待,像是赛跑一样,互相告诉对方自己所发生的事。 美阿当时似乎嗅到催眠瓦斯的味道。才一闻到,便立刻失去意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醒来时是在配水管之中。 “刚开始……不知道是在哪里……反正就是又黑、又暗、又窄、又脏、又臭的……真的差一点就要发疯了!” 她似乎辛辛苦苦地才从配水管爬出来,最后在毫无人迹的船内来来回回地走着,才终于来到这里。 这的确会令人发狂,圭太很同情她。一醒来竟然是在配水管中,真是太可怕了。不过,看这结果,应该是她救了她。 “……是里实姐。” 圭太相信一定是她。 “里实姐把你推到排水口中,救了你。” 当时,里实与美阿应该是一起昏厥的吧?但是她因为病痛途中睁开眼,为了帮助美阿才被攻击的。 “那——那这样的话,里实姐呢?现在在哪儿?” 圭太摇摇头, “圭……太?” “……大,大家部死了,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人。” “怎么会……” 两人无言地伫立在那里,横躺在眼前的英人遗体,以及身旁美阿不停哭泣的声音,如今,这两样对圭太而言就是他的全部。 “死吧,圭太!”哭了一会儿后,美阿静静地,喃喃自语道:“我——已经活不下去了,我要跟大家一起死去.” 美阿边哭边抬头看着圭太的脸。 但是圭太并没有点头。 “我……不能死。” “……圭……太?” “如果我在这里死去的话,大家不就死得毫无意义了吗?只靠我一个人是什么事业做不成的,美姐也是吧?难道你要辜负以性命保护你而死亡的里实姐吗?” 美阿摇摇头:“可……可是,我们已经没有救了不是吗?” “有的!还有得救的可能。” “没有了!不可能有救的啊!这船根本就不会动!” “会动的!发电系统已经在运作了!像预备马达,之后只要组装起来就没问题了!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主电脑没办法使用,gps也一样!连副电脑能不能启动都还不知道,而且假设可以启动的话,哥哥不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啊!这样子,要怎么寻找海上基地呢?” “有海图!罗盘的话,有六分仪!只要往南,就应该会有看得见星星的夜晚,绝对可以的!” “该怎么做?我跟圭太都不会航海技术啊!” “只要记起来就行了!我看过,在船员用的船舱里,有几本关于航海技术的书!” 她愤怒地敲打着地面。 “九号浮舰不可能浮在海面上的啦,连轨道电梯都动不了,甚至连轨道链肯定也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坠毁了。而且就算……就算万一真的能到达宇宙的话,那之后我们该怎么办?月球的人会因为我们两人千里迢迢坐梭子来地球吗?你觉得会有那么好的事吗?不可能的啦!绝对不可能的!” “到目前为止不是发生了一连串不可能的事吗?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料想得到啊!” 激动互喊的两人,呼吸急遽上升。 圭太伸手给美阿说:“……英哥叫我要活下去,我一直在想话里的意思。遇到美姐后,我才终于了解到他指的是什么。因为‘你有要守护的人,所以绝不能死’。英哥应该就是想说这句话,所以我决定要好好保护美姐。” “保护……我?” “对。我来保护你吧!我们两人一起走,去我们能去的地方,永远都不要放弃,坚持到最后吧!这旅程的未来或许什么也没有,但是说不定,这样的未来仍有些什么。我们去看看吧,代替大家去看。” 美阿无言以对,默默地看着英人的脸。过了一阵子后,才微微点头,擦干眼泪后握住圭太的手。 “……唔,我知道了。” 她也站了起来。 圭太蹲下去,抱起英人的遗体。 被白布包裹的英人,沉没于海浪之间,白色的纸花漫天飞舞。 原以为不会再哭,但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圭太一转头,美阿仍在低头祈祷。 她已洗净身上的污泥,恢复了往日的美阿。防寒衣上所套的丧服是黑色的长大衣,外套的衣角随着狂风飘来飘去。 她仍持续在祈祷着:“希望哥哥和大家都能到天国去,希望哥哥和大家都能到天国去,希望哥哥和大家……” 圭太再一次凝视海面,此时已看不见英人。凶恶疯狂的大海上,只有白色起伏的獠牙。即使眺望远处,也看不见水平线,天空依然下着无情的灰雪。 铅色的天空,黑色的大海,那是切断一切希望的墨色风景。 但是在圭太他们头上,传来了暴风强劲的咻咻风声。 那是风力发电用的螺旋桨。 圭太察觉到,转了回去,抬头看着船。 虽然在徒步甲板上看不见,但是在船的最上层,他与英人两人所架起的四座风力发电机,那白色闪耀的十二枚机翼,如今肯定是在激烈旋转着。 少年朝着天空放声怒吼。 圭太手伸至英人脸上,轻轻地合上他的双眼。 舰桥里静谧无声。 只有狂风与海涛的咆哮。 ……往后,他该怎么办? 少年已走投无路,没有一件他该做的事;不,还有一件事。 他看着横躺在地上的英人,必须要替他办个葬礼!就流向大海吧!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想做,身心已一片空白。想要保护的人,全都消失了。结果并没有保护到任何人,我之后要怎么做才好? 他呈大字型睡倒在地上。 “就算慢一点也没关系吧……”他喃喃自语。“反正,这旅程又不急。” 上下摇晃的地板就像个摇篮,圭太闭上眼,回想着至今发生的种种事情。 逃离、风暴、触礁、分离、挑战、应敌,接着是反击……发生了许多事情。与众人相遇、哭泣、欢笑,拼命地到处奔跑。坚信着微弱光芒的每一日,一切就像风吹过一般,最后留下的只有满身伤痕的躯体。大家就是为了这个理由而死的吗?就只为了这么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样到底过了多久?他深呼吸调整气息,这时突然听到门铰链开启的嘎吱声。 嗯? 是因为船在摇晃所以门才开的吗? 圭太只挺起上半身往门的方向看,他冷不防跳了起来。 有个人站在那里。应该空无一人的这艘铁达尼亚船内,除了圭太竟然还有人在。 “是谁?” 对方一身怪异的模样,从头顶到指尖全被黑色脏兮兮的污泥覆盖着,宛如从深海浮出来的半鱼人一般。 那人摇摇晃晃地走进舰桥里,发现地板上的英人便开始哭泣,跟着嚎啕大哭,抓住英人的身体激烈摇晃。 “哥哥!哥哥!” 哥哥?什么?怎么回事?难道是…… 圭太跑过去一看,竟然是美阿。虽然她满头满身的一污泥,但是绝对是她没错。 “美姐!你没事吧?” 她微微地点头。 圭太用手帕帮她擦脸。 这两人迫不及待,像是赛跑一样,互相告诉对方自己所发生的事。 美阿当时似乎嗅到催眠瓦斯的味道。才一闻到,便立刻失去意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醒来时是在配水管之中。 “刚开始……不知道是在哪里……反正就是又黑、又暗、又窄、又脏、又臭的……真的差一点就要发疯了!” 她似乎辛辛苦苦地才从配水管爬出来,最后在毫无人迹的船内来来回回地走着,才终于来到这里。 这的确会令人发狂,圭太很同情她。一醒来竟然是在配水管中,真是太可怕了。不过,看这结果,应该是她救了她。 “……是里实姐。” 圭太相信一定是她。 “里实姐把你推到排水口中,救了你。” 当时,里实与美阿应该是一起昏厥的吧?但是她因为病痛途中睁开眼,为了帮助美阿才被攻击的。 “那——那这样的话,里实姐呢?现在在哪儿?” 圭太摇摇头, “圭……太?” “……大,大家部死了,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人。” “怎么会……” 两人无言地伫立在那里,横躺在眼前的英人遗体,以及身旁美阿不停哭泣的声音,如今,这两样对圭太而言就是他的全部。 “死吧,圭太!”哭了一会儿后,美阿静静地,喃喃自语道:“我——已经活不下去了,我要跟大家一起死去.” 美阿边哭边抬头看着圭太的脸。 但是圭太并没有点头。 “我……不能死。” “……圭……太?” “如果我在这里死去的话,大家不就死得毫无意义了吗?只靠我一个人是什么事业做不成的,美姐也是吧?难道你要辜负以性命保护你而死亡的里实姐吗?” 美阿摇摇头:“可……可是,我们已经没有救了不是吗?” “有的!还有得救的可能。” “没有了!不可能有救的啊!这船根本就不会动!” “会动的!发电系统已经在运作了!像预备马达,之后只要组装起来就没问题了!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主电脑没办法使用,gps也一样!连副电脑能不能启动都还不知道,而且假设可以启动的话,哥哥不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啊!这样子,要怎么寻找海上基地呢?” “有海图!罗盘的话,有六分仪!只要往南,就应该会有看得见星星的夜晚,绝对可以的!” “该怎么做?我跟圭太都不会航海技术啊!” “只要记起来就行了!我看过,在船员用的船舱里,有几本关于航海技术的书!” 她愤怒地敲打着地面。 “九号浮舰不可能浮在海面上的啦,连轨道电梯都动不了,甚至连轨道链肯定也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坠毁了。而且就算……就算万一真的能到达宇宙的话,那之后我们该怎么办?月球的人会因为我们两人千里迢迢坐梭子来地球吗?你觉得会有那么好的事吗?不可能的啦!绝对不可能的!” “到目前为止不是发生了一连串不可能的事吗?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料想得到啊!” 激动互喊的两人,呼吸急遽上升。 圭太伸手给美阿说:“……英哥叫我要活下去,我一直在想话里的意思。遇到美姐后,我才终于了解到他指的是什么。因为‘你有要守护的人,所以绝不能死’。英哥应该就是想说这句话,所以我决定要好好保护美姐。” “保护……我?” “对。我来保护你吧!我们两人一起走,去我们能去的地方,永远都不要放弃,坚持到最后吧!这旅程的未来或许什么也没有,但是说不定,这样的未来仍有些什么。我们去看看吧,代替大家去看。” 美阿无言以对,默默地看着英人的脸。过了一阵子后,才微微点头,擦干眼泪后握住圭太的手。 “……唔,我知道了。” 她也站了起来。 圭太蹲下去,抱起英人的遗体。 被白布包裹的英人,沉没于海浪之间,白色的纸花漫天飞舞。 原以为不会再哭,但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圭太一转头,美阿仍在低头祈祷。 她已洗净身上的污泥,恢复了往日的美阿。防寒衣上所套的丧服是黑色的长大衣,外套的衣角随着狂风飘来飘去。 她仍持续在祈祷着:“希望哥哥和大家都能到天国去,希望哥哥和大家都能到天国去,希望哥哥和大家……” 圭太再一次凝视海面,此时已看不见英人。凶恶疯狂的大海上,只有白色起伏的獠牙。即使眺望远处,也看不见水平线,天空依然下着无情的灰雪。 铅色的天空,黑色的大海,那是切断一切希望的墨色风景。 但是在圭太他们头上,传来了暴风强劲的咻咻风声。 那是风力发电用的螺旋桨。 圭太察觉到,转了回去,抬头看着船。 虽然在徒步甲板上看不见,但是在船的最上层,他与英人两人所架起的四座风力发电机,那白色闪耀的十二枚机翼,如今肯定是在激烈旋转着。 少年朝着天空放声怒吼。 圭太手伸至英人脸上,轻轻地合上他的双眼。 舰桥里静谧无声。 只有狂风与海涛的咆哮。 ……往后,他该怎么办? 少年已走投无路,没有一件他该做的事;不,还有一件事。 他看着横躺在地上的英人,必须要替他办个葬礼!就流向大海吧!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想做,身心已一片空白。想要保护的人,全都消失了。结果并没有保护到任何人,我之后要怎么做才好? 他呈大字型睡倒在地上。 “就算慢一点也没关系吧……”他喃喃自语。“反正,这旅程又不急。” 上下摇晃的地板就像个摇篮,圭太闭上眼,回想着至今发生的种种事情。 逃离、风暴、触礁、分离、挑战、应敌,接着是反击……发生了许多事情。与众人相遇、哭泣、欢笑,拼命地到处奔跑。坚信着微弱光芒的每一日,一切就像风吹过一般,最后留下的只有满身伤痕的躯体。大家就是为了这个理由而死的吗?就只为了这么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样到底过了多久?他深呼吸调整气息,这时突然听到门铰链开启的嘎吱声。 嗯? 是因为船在摇晃所以门才开的吗? 圭太只挺起上半身往门的方向看,他冷不防跳了起来。 有个人站在那里。应该空无一人的这艘铁达尼亚船内,除了圭太竟然还有人在。 “是谁?” 对方一身怪异的模样,从头顶到指尖全被黑色脏兮兮的污泥覆盖着,宛如从深海浮出来的半鱼人一般。 那人摇摇晃晃地走进舰桥里,发现地板上的英人便开始哭泣,跟着嚎啕大哭,抓住英人的身体激烈摇晃。 “哥哥!哥哥!” 哥哥?什么?怎么回事?难道是…… 圭太跑过去一看,竟然是美阿。虽然她满头满身的一污泥,但是绝对是她没错。 “美姐!你没事吧?” 她微微地点头。 圭太用手帕帮她擦脸。 这两人迫不及待,像是赛跑一样,互相告诉对方自己所发生的事。 美阿当时似乎嗅到催眠瓦斯的味道。才一闻到,便立刻失去意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醒来时是在配水管之中。 “刚开始……不知道是在哪里……反正就是又黑、又暗、又窄、又脏、又臭的……真的差一点就要发疯了!” 她似乎辛辛苦苦地才从配水管爬出来,最后在毫无人迹的船内来来回回地走着,才终于来到这里。 这的确会令人发狂,圭太很同情她。一醒来竟然是在配水管中,真是太可怕了。不过,看这结果,应该是她救了她。 “……是里实姐。” 圭太相信一定是她。 “里实姐把你推到排水口中,救了你。” 当时,里实与美阿应该是一起昏厥的吧?但是她因为病痛途中睁开眼,为了帮助美阿才被攻击的。 “那——那这样的话,里实姐呢?现在在哪儿?” 圭太摇摇头, “圭……太?” “……大,大家部死了,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人。” “怎么会……” 两人无言地伫立在那里,横躺在眼前的英人遗体,以及身旁美阿不停哭泣的声音,如今,这两样对圭太而言就是他的全部。 “死吧,圭太!”哭了一会儿后,美阿静静地,喃喃自语道:“我——已经活不下去了,我要跟大家一起死去.” 美阿边哭边抬头看着圭太的脸。 但是圭太并没有点头。 “我……不能死。” “……圭……太?” “如果我在这里死去的话,大家不就死得毫无意义了吗?只靠我一个人是什么事业做不成的,美姐也是吧?难道你要辜负以性命保护你而死亡的里实姐吗?” 美阿摇摇头:“可……可是,我们已经没有救了不是吗?” “有的!还有得救的可能。” “没有了!不可能有救的啊!这船根本就不会动!” “会动的!发电系统已经在运作了!像预备马达,之后只要组装起来就没问题了!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主电脑没办法使用,gps也一样!连副电脑能不能启动都还不知道,而且假设可以启动的话,哥哥不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啊!这样子,要怎么寻找海上基地呢?” “有海图!罗盘的话,有六分仪!只要往南,就应该会有看得见星星的夜晚,绝对可以的!” “该怎么做?我跟圭太都不会航海技术啊!” “只要记起来就行了!我看过,在船员用的船舱里,有几本关于航海技术的书!” 她愤怒地敲打着地面。 “九号浮舰不可能浮在海面上的啦,连轨道电梯都动不了,甚至连轨道链肯定也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坠毁了。而且就算……就算万一真的能到达宇宙的话,那之后我们该怎么办?月球的人会因为我们两人千里迢迢坐梭子来地球吗?你觉得会有那么好的事吗?不可能的啦!绝对不可能的!” “到目前为止不是发生了一连串不可能的事吗?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料想得到啊!” 激动互喊的两人,呼吸急遽上升。 圭太伸手给美阿说:“……英哥叫我要活下去,我一直在想话里的意思。遇到美姐后,我才终于了解到他指的是什么。因为‘你有要守护的人,所以绝不能死’。英哥应该就是想说这句话,所以我决定要好好保护美姐。” “保护……我?” “对。我来保护你吧!我们两人一起走,去我们能去的地方,永远都不要放弃,坚持到最后吧!这旅程的未来或许什么也没有,但是说不定,这样的未来仍有些什么。我们去看看吧,代替大家去看。” 美阿无言以对,默默地看着英人的脸。过了一阵子后,才微微点头,擦干眼泪后握住圭太的手。 “……唔,我知道了。” 她也站了起来。 圭太蹲下去,抱起英人的遗体。 被白布包裹的英人,沉没于海浪之间,白色的纸花漫天飞舞。 原以为不会再哭,但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圭太一转头,美阿仍在低头祈祷。 她已洗净身上的污泥,恢复了往日的美阿。防寒衣上所套的丧服是黑色的长大衣,外套的衣角随着狂风飘来飘去。 她仍持续在祈祷着:“希望哥哥和大家都能到天国去,希望哥哥和大家都能到天国去,希望哥哥和大家……” 圭太再一次凝视海面,此时已看不见英人。凶恶疯狂的大海上,只有白色起伏的獠牙。即使眺望远处,也看不见水平线,天空依然下着无情的灰雪。 铅色的天空,黑色的大海,那是切断一切希望的墨色风景。 但是在圭太他们头上,传来了暴风强劲的咻咻风声。 那是风力发电用的螺旋桨。 圭太察觉到,转了回去,抬头看着船。 虽然在徒步甲板上看不见,但是在船的最上层,他与英人两人所架起的四座风力发电机,那白色闪耀的十二枚机翼,如今肯定是在激烈旋转着。 少年朝着天空放声怒吼。 圭太手伸至英人脸上,轻轻地合上他的双眼。 舰桥里静谧无声。 只有狂风与海涛的咆哮。 ……往后,他该怎么办? 少年已走投无路,没有一件他该做的事;不,还有一件事。 他看着横躺在地上的英人,必须要替他办个葬礼!就流向大海吧!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想做,身心已一片空白。想要保护的人,全都消失了。结果并没有保护到任何人,我之后要怎么做才好? 他呈大字型睡倒在地上。 “就算慢一点也没关系吧……”他喃喃自语。“反正,这旅程又不急。” 上下摇晃的地板就像个摇篮,圭太闭上眼,回想着至今发生的种种事情。 逃离、风暴、触礁、分离、挑战、应敌,接着是反击……发生了许多事情。与众人相遇、哭泣、欢笑,拼命地到处奔跑。坚信着微弱光芒的每一日,一切就像风吹过一般,最后留下的只有满身伤痕的躯体。大家就是为了这个理由而死的吗?就只为了这么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样到底过了多久?他深呼吸调整气息,这时突然听到门铰链开启的嘎吱声。 嗯? 是因为船在摇晃所以门才开的吗? 圭太只挺起上半身往门的方向看,他冷不防跳了起来。 有个人站在那里。应该空无一人的这艘铁达尼亚船内,除了圭太竟然还有人在。 “是谁?” 对方一身怪异的模样,从头顶到指尖全被黑色脏兮兮的污泥覆盖着,宛如从深海浮出来的半鱼人一般。 那人摇摇晃晃地走进舰桥里,发现地板上的英人便开始哭泣,跟着嚎啕大哭,抓住英人的身体激烈摇晃。 “哥哥!哥哥!” 哥哥?什么?怎么回事?难道是…… 圭太跑过去一看,竟然是美阿。虽然她满头满身的一污泥,但是绝对是她没错。 “美姐!你没事吧?” 她微微地点头。 圭太用手帕帮她擦脸。 这两人迫不及待,像是赛跑一样,互相告诉对方自己所发生的事。 美阿当时似乎嗅到催眠瓦斯的味道。才一闻到,便立刻失去意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醒来时是在配水管之中。 “刚开始……不知道是在哪里……反正就是又黑、又暗、又窄、又脏、又臭的……真的差一点就要发疯了!” 她似乎辛辛苦苦地才从配水管爬出来,最后在毫无人迹的船内来来回回地走着,才终于来到这里。 这的确会令人发狂,圭太很同情她。一醒来竟然是在配水管中,真是太可怕了。不过,看这结果,应该是她救了她。 “……是里实姐。” 圭太相信一定是她。 “里实姐把你推到排水口中,救了你。” 当时,里实与美阿应该是一起昏厥的吧?但是她因为病痛途中睁开眼,为了帮助美阿才被攻击的。 “那——那这样的话,里实姐呢?现在在哪儿?” 圭太摇摇头, “圭……太?” “……大,大家部死了,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人。” “怎么会……” 两人无言地伫立在那里,横躺在眼前的英人遗体,以及身旁美阿不停哭泣的声音,如今,这两样对圭太而言就是他的全部。 “死吧,圭太!”哭了一会儿后,美阿静静地,喃喃自语道:“我——已经活不下去了,我要跟大家一起死去.” 美阿边哭边抬头看着圭太的脸。 但是圭太并没有点头。 “我……不能死。” “……圭……太?” “如果我在这里死去的话,大家不就死得毫无意义了吗?只靠我一个人是什么事业做不成的,美姐也是吧?难道你要辜负以性命保护你而死亡的里实姐吗?” 美阿摇摇头:“可……可是,我们已经没有救了不是吗?” “有的!还有得救的可能。” “没有了!不可能有救的啊!这船根本就不会动!” “会动的!发电系统已经在运作了!像预备马达,之后只要组装起来就没问题了!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主电脑没办法使用,gps也一样!连副电脑能不能启动都还不知道,而且假设可以启动的话,哥哥不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啊!这样子,要怎么寻找海上基地呢?” “有海图!罗盘的话,有六分仪!只要往南,就应该会有看得见星星的夜晚,绝对可以的!” “该怎么做?我跟圭太都不会航海技术啊!” “只要记起来就行了!我看过,在船员用的船舱里,有几本关于航海技术的书!” 她愤怒地敲打着地面。 “九号浮舰不可能浮在海面上的啦,连轨道电梯都动不了,甚至连轨道链肯定也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坠毁了。而且就算……就算万一真的能到达宇宙的话,那之后我们该怎么办?月球的人会因为我们两人千里迢迢坐梭子来地球吗?你觉得会有那么好的事吗?不可能的啦!绝对不可能的!” “到目前为止不是发生了一连串不可能的事吗?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料想得到啊!” 激动互喊的两人,呼吸急遽上升。 圭太伸手给美阿说:“……英哥叫我要活下去,我一直在想话里的意思。遇到美姐后,我才终于了解到他指的是什么。因为‘你有要守护的人,所以绝不能死’。英哥应该就是想说这句话,所以我决定要好好保护美姐。” “保护……我?” “对。我来保护你吧!我们两人一起走,去我们能去的地方,永远都不要放弃,坚持到最后吧!这旅程的未来或许什么也没有,但是说不定,这样的未来仍有些什么。我们去看看吧,代替大家去看。” 美阿无言以对,默默地看着英人的脸。过了一阵子后,才微微点头,擦干眼泪后握住圭太的手。 “……唔,我知道了。” 她也站了起来。 圭太蹲下去,抱起英人的遗体。 被白布包裹的英人,沉没于海浪之间,白色的纸花漫天飞舞。 原以为不会再哭,但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圭太一转头,美阿仍在低头祈祷。 她已洗净身上的污泥,恢复了往日的美阿。防寒衣上所套的丧服是黑色的长大衣,外套的衣角随着狂风飘来飘去。 她仍持续在祈祷着:“希望哥哥和大家都能到天国去,希望哥哥和大家都能到天国去,希望哥哥和大家……” 圭太再一次凝视海面,此时已看不见英人。凶恶疯狂的大海上,只有白色起伏的獠牙。即使眺望远处,也看不见水平线,天空依然下着无情的灰雪。 铅色的天空,黑色的大海,那是切断一切希望的墨色风景。 但是在圭太他们头上,传来了暴风强劲的咻咻风声。 那是风力发电用的螺旋桨。 圭太察觉到,转了回去,抬头看着船。 虽然在徒步甲板上看不见,但是在船的最上层,他与英人两人所架起的四座风力发电机,那白色闪耀的十二枚机翼,如今肯定是在激烈旋转着。 少年朝着天空放声怒吼。 圭太手伸至英人脸上,轻轻地合上他的双眼。 舰桥里静谧无声。 只有狂风与海涛的咆哮。 ……往后,他该怎么办? 少年已走投无路,没有一件他该做的事;不,还有一件事。 他看着横躺在地上的英人,必须要替他办个葬礼!就流向大海吧!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想做,身心已一片空白。想要保护的人,全都消失了。结果并没有保护到任何人,我之后要怎么做才好? 他呈大字型睡倒在地上。 “就算慢一点也没关系吧……”他喃喃自语。“反正,这旅程又不急。” 上下摇晃的地板就像个摇篮,圭太闭上眼,回想着至今发生的种种事情。 逃离、风暴、触礁、分离、挑战、应敌,接着是反击……发生了许多事情。与众人相遇、哭泣、欢笑,拼命地到处奔跑。坚信着微弱光芒的每一日,一切就像风吹过一般,最后留下的只有满身伤痕的躯体。大家就是为了这个理由而死的吗?就只为了这么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样到底过了多久?他深呼吸调整气息,这时突然听到门铰链开启的嘎吱声。 嗯? 是因为船在摇晃所以门才开的吗? 圭太只挺起上半身往门的方向看,他冷不防跳了起来。 有个人站在那里。应该空无一人的这艘铁达尼亚船内,除了圭太竟然还有人在。 “是谁?” 对方一身怪异的模样,从头顶到指尖全被黑色脏兮兮的污泥覆盖着,宛如从深海浮出来的半鱼人一般。 那人摇摇晃晃地走进舰桥里,发现地板上的英人便开始哭泣,跟着嚎啕大哭,抓住英人的身体激烈摇晃。 “哥哥!哥哥!” 哥哥?什么?怎么回事?难道是…… 圭太跑过去一看,竟然是美阿。虽然她满头满身的一污泥,但是绝对是她没错。 “美姐!你没事吧?” 她微微地点头。 圭太用手帕帮她擦脸。 这两人迫不及待,像是赛跑一样,互相告诉对方自己所发生的事。 美阿当时似乎嗅到催眠瓦斯的味道。才一闻到,便立刻失去意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醒来时是在配水管之中。 “刚开始……不知道是在哪里……反正就是又黑、又暗、又窄、又脏、又臭的……真的差一点就要发疯了!” 她似乎辛辛苦苦地才从配水管爬出来,最后在毫无人迹的船内来来回回地走着,才终于来到这里。 这的确会令人发狂,圭太很同情她。一醒来竟然是在配水管中,真是太可怕了。不过,看这结果,应该是她救了她。 “……是里实姐。” 圭太相信一定是她。 “里实姐把你推到排水口中,救了你。” 当时,里实与美阿应该是一起昏厥的吧?但是她因为病痛途中睁开眼,为了帮助美阿才被攻击的。 “那——那这样的话,里实姐呢?现在在哪儿?” 圭太摇摇头, “圭……太?” “……大,大家部死了,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人。” “怎么会……” 两人无言地伫立在那里,横躺在眼前的英人遗体,以及身旁美阿不停哭泣的声音,如今,这两样对圭太而言就是他的全部。 “死吧,圭太!”哭了一会儿后,美阿静静地,喃喃自语道:“我——已经活不下去了,我要跟大家一起死去.” 美阿边哭边抬头看着圭太的脸。 但是圭太并没有点头。 “我……不能死。” “……圭……太?” “如果我在这里死去的话,大家不就死得毫无意义了吗?只靠我一个人是什么事业做不成的,美姐也是吧?难道你要辜负以性命保护你而死亡的里实姐吗?” 美阿摇摇头:“可……可是,我们已经没有救了不是吗?” “有的!还有得救的可能。” “没有了!不可能有救的啊!这船根本就不会动!” “会动的!发电系统已经在运作了!像预备马达,之后只要组装起来就没问题了!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主电脑没办法使用,gps也一样!连副电脑能不能启动都还不知道,而且假设可以启动的话,哥哥不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啊!这样子,要怎么寻找海上基地呢?” “有海图!罗盘的话,有六分仪!只要往南,就应该会有看得见星星的夜晚,绝对可以的!” “该怎么做?我跟圭太都不会航海技术啊!” “只要记起来就行了!我看过,在船员用的船舱里,有几本关于航海技术的书!” 她愤怒地敲打着地面。 “九号浮舰不可能浮在海面上的啦,连轨道电梯都动不了,甚至连轨道链肯定也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坠毁了。而且就算……就算万一真的能到达宇宙的话,那之后我们该怎么办?月球的人会因为我们两人千里迢迢坐梭子来地球吗?你觉得会有那么好的事吗?不可能的啦!绝对不可能的!” “到目前为止不是发生了一连串不可能的事吗?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料想得到啊!” 激动互喊的两人,呼吸急遽上升。 圭太伸手给美阿说:“……英哥叫我要活下去,我一直在想话里的意思。遇到美姐后,我才终于了解到他指的是什么。因为‘你有要守护的人,所以绝不能死’。英哥应该就是想说这句话,所以我决定要好好保护美姐。” “保护……我?” “对。我来保护你吧!我们两人一起走,去我们能去的地方,永远都不要放弃,坚持到最后吧!这旅程的未来或许什么也没有,但是说不定,这样的未来仍有些什么。我们去看看吧,代替大家去看。” 美阿无言以对,默默地看着英人的脸。过了一阵子后,才微微点头,擦干眼泪后握住圭太的手。 “……唔,我知道了。” 她也站了起来。 圭太蹲下去,抱起英人的遗体。 被白布包裹的英人,沉没于海浪之间,白色的纸花漫天飞舞。 原以为不会再哭,但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圭太一转头,美阿仍在低头祈祷。 她已洗净身上的污泥,恢复了往日的美阿。防寒衣上所套的丧服是黑色的长大衣,外套的衣角随着狂风飘来飘去。 她仍持续在祈祷着:“希望哥哥和大家都能到天国去,希望哥哥和大家都能到天国去,希望哥哥和大家……” 圭太再一次凝视海面,此时已看不见英人。凶恶疯狂的大海上,只有白色起伏的獠牙。即使眺望远处,也看不见水平线,天空依然下着无情的灰雪。 铅色的天空,黑色的大海,那是切断一切希望的墨色风景。 但是在圭太他们头上,传来了暴风强劲的咻咻风声。 那是风力发电用的螺旋桨。 圭太察觉到,转了回去,抬头看着船。 虽然在徒步甲板上看不见,但是在船的最上层,他与英人两人所架起的四座风力发电机,那白色闪耀的十二枚机翼,如今肯定是在激烈旋转着。 少年朝着天空放声怒吼。 圭太手伸至英人脸上,轻轻地合上他的双眼。 舰桥里静谧无声。 只有狂风与海涛的咆哮。 ……往后,他该怎么办? 少年已走投无路,没有一件他该做的事;不,还有一件事。 他看着横躺在地上的英人,必须要替他办个葬礼!就流向大海吧!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想做,身心已一片空白。想要保护的人,全都消失了。结果并没有保护到任何人,我之后要怎么做才好? 他呈大字型睡倒在地上。 “就算慢一点也没关系吧……”他喃喃自语。“反正,这旅程又不急。” 上下摇晃的地板就像个摇篮,圭太闭上眼,回想着至今发生的种种事情。 逃离、风暴、触礁、分离、挑战、应敌,接着是反击……发生了许多事情。与众人相遇、哭泣、欢笑,拼命地到处奔跑。坚信着微弱光芒的每一日,一切就像风吹过一般,最后留下的只有满身伤痕的躯体。大家就是为了这个理由而死的吗?就只为了这么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样到底过了多久?他深呼吸调整气息,这时突然听到门铰链开启的嘎吱声。 嗯? 是因为船在摇晃所以门才开的吗? 圭太只挺起上半身往门的方向看,他冷不防跳了起来。 有个人站在那里。应该空无一人的这艘铁达尼亚船内,除了圭太竟然还有人在。 “是谁?” 对方一身怪异的模样,从头顶到指尖全被黑色脏兮兮的污泥覆盖着,宛如从深海浮出来的半鱼人一般。 那人摇摇晃晃地走进舰桥里,发现地板上的英人便开始哭泣,跟着嚎啕大哭,抓住英人的身体激烈摇晃。 “哥哥!哥哥!” 哥哥?什么?怎么回事?难道是…… 圭太跑过去一看,竟然是美阿。虽然她满头满身的一污泥,但是绝对是她没错。 “美姐!你没事吧?” 她微微地点头。 圭太用手帕帮她擦脸。 这两人迫不及待,像是赛跑一样,互相告诉对方自己所发生的事。 美阿当时似乎嗅到催眠瓦斯的味道。才一闻到,便立刻失去意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醒来时是在配水管之中。 “刚开始……不知道是在哪里……反正就是又黑、又暗、又窄、又脏、又臭的……真的差一点就要发疯了!” 她似乎辛辛苦苦地才从配水管爬出来,最后在毫无人迹的船内来来回回地走着,才终于来到这里。 这的确会令人发狂,圭太很同情她。一醒来竟然是在配水管中,真是太可怕了。不过,看这结果,应该是她救了她。 “……是里实姐。” 圭太相信一定是她。 “里实姐把你推到排水口中,救了你。” 当时,里实与美阿应该是一起昏厥的吧?但是她因为病痛途中睁开眼,为了帮助美阿才被攻击的。 “那——那这样的话,里实姐呢?现在在哪儿?” 圭太摇摇头, “圭……太?” “……大,大家部死了,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人。” “怎么会……” 两人无言地伫立在那里,横躺在眼前的英人遗体,以及身旁美阿不停哭泣的声音,如今,这两样对圭太而言就是他的全部。 “死吧,圭太!”哭了一会儿后,美阿静静地,喃喃自语道:“我——已经活不下去了,我要跟大家一起死去.” 美阿边哭边抬头看着圭太的脸。 但是圭太并没有点头。 “我……不能死。” “……圭……太?” “如果我在这里死去的话,大家不就死得毫无意义了吗?只靠我一个人是什么事业做不成的,美姐也是吧?难道你要辜负以性命保护你而死亡的里实姐吗?” 美阿摇摇头:“可……可是,我们已经没有救了不是吗?” “有的!还有得救的可能。” “没有了!不可能有救的啊!这船根本就不会动!” “会动的!发电系统已经在运作了!像预备马达,之后只要组装起来就没问题了!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主电脑没办法使用,gps也一样!连副电脑能不能启动都还不知道,而且假设可以启动的话,哥哥不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啊!这样子,要怎么寻找海上基地呢?” “有海图!罗盘的话,有六分仪!只要往南,就应该会有看得见星星的夜晚,绝对可以的!” “该怎么做?我跟圭太都不会航海技术啊!” “只要记起来就行了!我看过,在船员用的船舱里,有几本关于航海技术的书!” 她愤怒地敲打着地面。 “九号浮舰不可能浮在海面上的啦,连轨道电梯都动不了,甚至连轨道链肯定也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坠毁了。而且就算……就算万一真的能到达宇宙的话,那之后我们该怎么办?月球的人会因为我们两人千里迢迢坐梭子来地球吗?你觉得会有那么好的事吗?不可能的啦!绝对不可能的!” “到目前为止不是发生了一连串不可能的事吗?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料想得到啊!” 激动互喊的两人,呼吸急遽上升。 圭太伸手给美阿说:“……英哥叫我要活下去,我一直在想话里的意思。遇到美姐后,我才终于了解到他指的是什么。因为‘你有要守护的人,所以绝不能死’。英哥应该就是想说这句话,所以我决定要好好保护美姐。” “保护……我?” “对。我来保护你吧!我们两人一起走,去我们能去的地方,永远都不要放弃,坚持到最后吧!这旅程的未来或许什么也没有,但是说不定,这样的未来仍有些什么。我们去看看吧,代替大家去看。” 美阿无言以对,默默地看着英人的脸。过了一阵子后,才微微点头,擦干眼泪后握住圭太的手。 “……唔,我知道了。” 她也站了起来。 圭太蹲下去,抱起英人的遗体。 被白布包裹的英人,沉没于海浪之间,白色的纸花漫天飞舞。 原以为不会再哭,但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圭太一转头,美阿仍在低头祈祷。 她已洗净身上的污泥,恢复了往日的美阿。防寒衣上所套的丧服是黑色的长大衣,外套的衣角随着狂风飘来飘去。 她仍持续在祈祷着:“希望哥哥和大家都能到天国去,希望哥哥和大家都能到天国去,希望哥哥和大家……” 圭太再一次凝视海面,此时已看不见英人。凶恶疯狂的大海上,只有白色起伏的獠牙。即使眺望远处,也看不见水平线,天空依然下着无情的灰雪。 铅色的天空,黑色的大海,那是切断一切希望的墨色风景。 但是在圭太他们头上,传来了暴风强劲的咻咻风声。 那是风力发电用的螺旋桨。 圭太察觉到,转了回去,抬头看着船。 虽然在徒步甲板上看不见,但是在船的最上层,他与英人两人所架起的四座风力发电机,那白色闪耀的十二枚机翼,如今肯定是在激烈旋转着。 少年朝着天空放声怒吼。 圭太手伸至英人脸上,轻轻地合上他的双眼。 舰桥里静谧无声。 只有狂风与海涛的咆哮。 ……往后,他该怎么办? 少年已走投无路,没有一件他该做的事;不,还有一件事。 他看着横躺在地上的英人,必须要替他办个葬礼!就流向大海吧!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想做,身心已一片空白。想要保护的人,全都消失了。结果并没有保护到任何人,我之后要怎么做才好? 他呈大字型睡倒在地上。 “就算慢一点也没关系吧……”他喃喃自语。“反正,这旅程又不急。” 上下摇晃的地板就像个摇篮,圭太闭上眼,回想着至今发生的种种事情。 逃离、风暴、触礁、分离、挑战、应敌,接着是反击……发生了许多事情。与众人相遇、哭泣、欢笑,拼命地到处奔跑。坚信着微弱光芒的每一日,一切就像风吹过一般,最后留下的只有满身伤痕的躯体。大家就是为了这个理由而死的吗?就只为了这么芝麻绿豆的小事…… 这样到底过了多久?他深呼吸调整气息,这时突然听到门铰链开启的嘎吱声。 嗯? 是因为船在摇晃所以门才开的吗? 圭太只挺起上半身往门的方向看,他冷不防跳了起来。 有个人站在那里。应该空无一人的这艘铁达尼亚船内,除了圭太竟然还有人在。 “是谁?” 对方一身怪异的模样,从头顶到指尖全被黑色脏兮兮的污泥覆盖着,宛如从深海浮出来的半鱼人一般。 那人摇摇晃晃地走进舰桥里,发现地板上的英人便开始哭泣,跟着嚎啕大哭,抓住英人的身体激烈摇晃。 “哥哥!哥哥!” 哥哥?什么?怎么回事?难道是…… 圭太跑过去一看,竟然是美阿。虽然她满头满身的一污泥,但是绝对是她没错。 “美姐!你没事吧?” 她微微地点头。 圭太用手帕帮她擦脸。 这两人迫不及待,像是赛跑一样,互相告诉对方自己所发生的事。 美阿当时似乎嗅到催眠瓦斯的味道。才一闻到,便立刻失去意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醒来时是在配水管之中。 “刚开始……不知道是在哪里……反正就是又黑、又暗、又窄、又脏、又臭的……真的差一点就要发疯了!” 她似乎辛辛苦苦地才从配水管爬出来,最后在毫无人迹的船内来来回回地走着,才终于来到这里。 这的确会令人发狂,圭太很同情她。一醒来竟然是在配水管中,真是太可怕了。不过,看这结果,应该是她救了她。 “……是里实姐。” 圭太相信一定是她。 “里实姐把你推到排水口中,救了你。” 当时,里实与美阿应该是一起昏厥的吧?但是她因为病痛途中睁开眼,为了帮助美阿才被攻击的。 “那——那这样的话,里实姐呢?现在在哪儿?” 圭太摇摇头, “圭……太?” “……大,大家部死了,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人。” “怎么会……” 两人无言地伫立在那里,横躺在眼前的英人遗体,以及身旁美阿不停哭泣的声音,如今,这两样对圭太而言就是他的全部。 “死吧,圭太!”哭了一会儿后,美阿静静地,喃喃自语道:“我——已经活不下去了,我要跟大家一起死去.” 美阿边哭边抬头看着圭太的脸。 但是圭太并没有点头。 “我……不能死。” “……圭……太?” “如果我在这里死去的话,大家不就死得毫无意义了吗?只靠我一个人是什么事业做不成的,美姐也是吧?难道你要辜负以性命保护你而死亡的里实姐吗?” 美阿摇摇头:“可……可是,我们已经没有救了不是吗?” “有的!还有得救的可能。” “没有了!不可能有救的啊!这船根本就不会动!” “会动的!发电系统已经在运作了!像预备马达,之后只要组装起来就没问题了!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主电脑没办法使用,gps也一样!连副电脑能不能启动都还不知道,而且假设可以启动的话,哥哥不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啊!这样子,要怎么寻找海上基地呢?” “有海图!罗盘的话,有六分仪!只要往南,就应该会有看得见星星的夜晚,绝对可以的!” “该怎么做?我跟圭太都不会航海技术啊!” “只要记起来就行了!我看过,在船员用的船舱里,有几本关于航海技术的书!” 她愤怒地敲打着地面。 “九号浮舰不可能浮在海面上的啦,连轨道电梯都动不了,甚至连轨道链肯定也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坠毁了。而且就算……就算万一真的能到达宇宙的话,那之后我们该怎么办?月球的人会因为我们两人千里迢迢坐梭子来地球吗?你觉得会有那么好的事吗?不可能的啦!绝对不可能的!” “到目前为止不是发生了一连串不可能的事吗?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料想得到啊!” 激动互喊的两人,呼吸急遽上升。 圭太伸手给美阿说:“……英哥叫我要活下去,我一直在想话里的意思。遇到美姐后,我才终于了解到他指的是什么。因为‘你有要守护的人,所以绝不能死’。英哥应该就是想说这句话,所以我决定要好好保护美姐。” “保护……我?” “对。我来保护你吧!我们两人一起走,去我们能去的地方,永远都不要放弃,坚持到最后吧!这旅程的未来或许什么也没有,但是说不定,这样的未来仍有些什么。我们去看看吧,代替大家去看。” 美阿无言以对,默默地看着英人的脸。过了一阵子后,才微微点头,擦干眼泪后握住圭太的手。 “……唔,我知道了。” 她也站了起来。 圭太蹲下去,抱起英人的遗体。 被白布包裹的英人,沉没于海浪之间,白色的纸花漫天飞舞。 原以为不会再哭,但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圭太一转头,美阿仍在低头祈祷。 她已洗净身上的污泥,恢复了往日的美阿。防寒衣上所套的丧服是黑色的长大衣,外套的衣角随着狂风飘来飘去。 她仍持续在祈祷着:“希望哥哥和大家都能到天国去,希望哥哥和大家都能到天国去,希望哥哥和大家……” 圭太再一次凝视海面,此时已看不见英人。凶恶疯狂的大海上,只有白色起伏的獠牙。即使眺望远处,也看不见水平线,天空依然下着无情的灰雪。 铅色的天空,黑色的大海,那是切断一切希望的墨色风景。 但是在圭太他们头上,传来了暴风强劲的咻咻风声。 那是风力发电用的螺旋桨。 圭太察觉到,转了回去,抬头看着船。 虽然在徒步甲板上看不见,但是在船的最上层,他与英人两人所架起的四座风力发电机,那白色闪耀的十二枚机翼,如今肯定是在激烈旋转着。 少年朝着天空放声怒吼。 后记 过去我曾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给算命师算过命,当时他对我说:“你是个既酷又浪漫的人。”不过,我本人对这种事完全不相信,当时也觉得:“算命师肯定也是服务业,所以不可能专说不好听的话。”之后,也有听说过:“那个算命师测得很准,所以似乎很有名。”我也只是敷衍的“唔”了一声,觉得“那人可真会做生意呢!”不过,我对“既酷又浪漫”这句话倒是相当满意,所以他说了一大堆的话之中,只有这句话不知为何仍牢记在心里。 不过,仔细想想,身为一名小说家,若不浪漫是无法胜任的。所以小说家就是坚信“就算是有语言无法传达出去的事,但是只要用尽千万句话,也许就能顺利传达出去”的人吧!那种人,恐怕除了“浪漫”,也找不到更适合的词来形容了。 这样说的话,如今写下这篇文章的我,尚且不论酷不酷,但是果然是个浪漫的家伙啰?那算命师还真算中了一半,糟糕,他所说的其他事情,我竟然忘的一干二净! 幸会,我是片理诚。非常感谢各位读者阅读本书。 本篇作品入选第五届日本sf新人奖,以下是内容梗概。 [——因核武战争而毁灭的地球。漂流在终末的海面上,无人的豪华游轮。乘坐这艘船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消失…] 这些形容,可能会令读者产生“这是什么书啊?sf小说?推理小说还是恐怖小说?”的疑问。我想已经阅读完整本书的读者,应该能够了解,事实上,这本小说就如同各位所想的一样。故事的背景属于sf小说,内容可算是属于推理小说,故事的核心属于恐怖小说的要素,整篇小说就是以上三种结构。本书到底属于这三种类型的哪一种,最后势必仍将取决于阅读者本身的想法。 然而,以我本身来说,在书写这篇故事时,并没有意识到要将故事特别归类于哪一个种类。本书原本是类似sf小说的作品,但是完成后的作品,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最后没办法,只好决定将故事的类型给抛诸脑后。完全不去考虑故事的类型,只写出自己最想写的部分!这就是本人执笔时的理念。 我最想写的,就是努力不懈的男子,在狂风暴雨中边哭边大喊着:“我不会输,绝不认输!”的勇敢少年,我想描写那样的姿态,就只是这部分而已。这就是我的执笔动机。只能全力以赴,不轻易放弃坚持到底的故事。本书彻头彻尾都只是在描述这一点而已。 本书并不是为了表达出极端的sf、推理或恐怖而产生的野心大作;也不是夸张离谱的小说,而是更生活化、更简单的故事。故事完成后竟然会有这三种类型的内容混杂其中,其实并不是我最初书写的目的。 日本sf新人奖,正因为是sf新人奖,所以希望送交出去的故事内容也应该都是适合sf类型,激进且热情积极的作品。在这些作品中,本故事做为sf小说过于朴素,评审会评价到何处程度,老实说我很不安。特别这本又是横跨复数类型的小说,容易流于虎头蛇尾,难免被判断为“很贪心的这也要那也要,所以失败了。”与其冒险,倒不如乖乖把作品送到sf类型,反而还能得到评审的好印象。从现在才开始也无妨,要不要重新书写另一个作品呢?我在执笔中,不时出现这样的想法。 然而,我却无法将这作品摆到之后才写,总觉得这故事不是现在就写不出来了。要描写这名勇敢的少年,目前的时机刚刚好。虽然我不晓得为何会有如此的想法,但是我终于还是一口气将它完成,并投稿小说的征文。 不出所料,在最后的选拔会上,我自己认为比较弱的部分就不用说了,连没留意到的部分,都毫不留情地被指出来(请参考sf japan vol.09)。不过,很荣幸的,本故事最后能够得到佳作。一定是因为评审认为“其实是因为你还没有到达这里的力量,所以别一味地往死胡同钻,下次再多加努力吧,先给你这些建议,若记取这句话,你一定能有所作为!” 因此,本作品出版之际,做了不少文字上的修正。我很有信心,本书比征文比赛时的作品更加成熟,内容更趋于完善。 最后,自己的作品终于以书的型态问世。能得到这个机会,我由衷感谢大家。在此,对评审委员们、选考委员们、各位参加日本sf新人奖的作者,以及在本书出版之际给予全程的帮忙与协助的同仁,最后是阅读本书的读者,献上万分谢意,非常感谢大家。 我仍然担心所言是否完善。不过,执笔时所感觉到“真实的自己”,应该已经全部包含在这里头了吧?若读者阅读完本书后会产生什么样的感觉,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最后,身为一个创作者该说的应该到此为止,再说下去就画蛇添足了。之后的部分,全属于各位读者。方舟上第十二名船员就是你,请替我向圭太他们问好。 祈望某日能够再次相会。 片理诚 二〇〇五年一月 过去我曾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给算命师算过命,当时他对我说:“你是个既酷又浪漫的人。”不过,我本人对这种事完全不相信,当时也觉得:“算命师肯定也是服务业,所以不可能专说不好听的话。”之后,也有听说过:“那个算命师测得很准,所以似乎很有名。”我也只是敷衍的“唔”了一声,觉得“那人可真会做生意呢!”不过,我对“既酷又浪漫”这句话倒是相当满意,所以他说了一大堆的话之中,只有这句话不知为何仍牢记在心里。 不过,仔细想想,身为一名小说家,若不浪漫是无法胜任的。所以小说家就是坚信“就算是有语言无法传达出去的事,但是只要用尽千万句话,也许就能顺利传达出去”的人吧!那种人,恐怕除了“浪漫”,也找不到更适合的词来形容了。 这样说的话,如今写下这篇文章的我,尚且不论酷不酷,但是果然是个浪漫的家伙啰?那算命师还真算中了一半,糟糕,他所说的其他事情,我竟然忘的一干二净! 幸会,我是片理诚。非常感谢各位读者阅读本书。 本篇作品入选第五届日本sf新人奖,以下是内容梗概。 [——因核武战争而毁灭的地球。漂流在终末的海面上,无人的豪华游轮。乘坐这艘船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消失…] 这些形容,可能会令读者产生“这是什么书啊?sf小说?推理小说还是恐怖小说?”的疑问。我想已经阅读完整本书的读者,应该能够了解,事实上,这本小说就如同各位所想的一样。故事的背景属于sf小说,内容可算是属于推理小说,故事的核心属于恐怖小说的要素,整篇小说就是以上三种结构。本书到底属于这三种类型的哪一种,最后势必仍将取决于阅读者本身的想法。 然而,以我本身来说,在书写这篇故事时,并没有意识到要将故事特别归类于哪一个种类。本书原本是类似sf小说的作品,但是完成后的作品,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最后没办法,只好决定将故事的类型给抛诸脑后。完全不去考虑故事的类型,只写出自己最想写的部分!这就是本人执笔时的理念。 我最想写的,就是努力不懈的男子,在狂风暴雨中边哭边大喊着:“我不会输,绝不认输!”的勇敢少年,我想描写那样的姿态,就只是这部分而已。这就是我的执笔动机。只能全力以赴,不轻易放弃坚持到底的故事。本书彻头彻尾都只是在描述这一点而已。 本书并不是为了表达出极端的sf、推理或恐怖而产生的野心大作;也不是夸张离谱的小说,而是更生活化、更简单的故事。故事完成后竟然会有这三种类型的内容混杂其中,其实并不是我最初书写的目的。 日本sf新人奖,正因为是sf新人奖,所以希望送交出去的故事内容也应该都是适合sf类型,激进且热情积极的作品。在这些作品中,本故事做为sf小说过于朴素,评审会评价到何处程度,老实说我很不安。特别这本又是横跨复数类型的小说,容易流于虎头蛇尾,难免被判断为“很贪心的这也要那也要,所以失败了。”与其冒险,倒不如乖乖把作品送到sf类型,反而还能得到评审的好印象。从现在才开始也无妨,要不要重新书写另一个作品呢?我在执笔中,不时出现这样的想法。 然而,我却无法将这作品摆到之后才写,总觉得这故事不是现在就写不出来了。要描写这名勇敢的少年,目前的时机刚刚好。虽然我不晓得为何会有如此的想法,但是我终于还是一口气将它完成,并投稿小说的征文。 不出所料,在最后的选拔会上,我自己认为比较弱的部分就不用说了,连没留意到的部分,都毫不留情地被指出来(请参考sf japan vol.09)。不过,很荣幸的,本故事最后能够得到佳作。一定是因为评审认为“其实是因为你还没有到达这里的力量,所以别一味地往死胡同钻,下次再多加努力吧,先给你这些建议,若记取这句话,你一定能有所作为!” 因此,本作品出版之际,做了不少文字上的修正。我很有信心,本书比征文比赛时的作品更加成熟,内容更趋于完善。 最后,自己的作品终于以书的型态问世。能得到这个机会,我由衷感谢大家。在此,对评审委员们、选考委员们、各位参加日本sf新人奖的作者,以及在本书出版之际给予全程的帮忙与协助的同仁,最后是阅读本书的读者,献上万分谢意,非常感谢大家。 我仍然担心所言是否完善。不过,执笔时所感觉到“真实的自己”,应该已经全部包含在这里头了吧?若读者阅读完本书后会产生什么样的感觉,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最后,身为一个创作者该说的应该到此为止,再说下去就画蛇添足了。之后的部分,全属于各位读者。方舟上第十二名船员就是你,请替我向圭太他们问好。 祈望某日能够再次相会。 片理诚 二〇〇五年一月 过去我曾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给算命师算过命,当时他对我说:“你是个既酷又浪漫的人。”不过,我本人对这种事完全不相信,当时也觉得:“算命师肯定也是服务业,所以不可能专说不好听的话。”之后,也有听说过:“那个算命师测得很准,所以似乎很有名。”我也只是敷衍的“唔”了一声,觉得“那人可真会做生意呢!”不过,我对“既酷又浪漫”这句话倒是相当满意,所以他说了一大堆的话之中,只有这句话不知为何仍牢记在心里。 不过,仔细想想,身为一名小说家,若不浪漫是无法胜任的。所以小说家就是坚信“就算是有语言无法传达出去的事,但是只要用尽千万句话,也许就能顺利传达出去”的人吧!那种人,恐怕除了“浪漫”,也找不到更适合的词来形容了。 这样说的话,如今写下这篇文章的我,尚且不论酷不酷,但是果然是个浪漫的家伙啰?那算命师还真算中了一半,糟糕,他所说的其他事情,我竟然忘的一干二净! 幸会,我是片理诚。非常感谢各位读者阅读本书。 本篇作品入选第五届日本sf新人奖,以下是内容梗概。 [——因核武战争而毁灭的地球。漂流在终末的海面上,无人的豪华游轮。乘坐这艘船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消失…] 这些形容,可能会令读者产生“这是什么书啊?sf小说?推理小说还是恐怖小说?”的疑问。我想已经阅读完整本书的读者,应该能够了解,事实上,这本小说就如同各位所想的一样。故事的背景属于sf小说,内容可算是属于推理小说,故事的核心属于恐怖小说的要素,整篇小说就是以上三种结构。本书到底属于这三种类型的哪一种,最后势必仍将取决于阅读者本身的想法。 然而,以我本身来说,在书写这篇故事时,并没有意识到要将故事特别归类于哪一个种类。本书原本是类似sf小说的作品,但是完成后的作品,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最后没办法,只好决定将故事的类型给抛诸脑后。完全不去考虑故事的类型,只写出自己最想写的部分!这就是本人执笔时的理念。 我最想写的,就是努力不懈的男子,在狂风暴雨中边哭边大喊着:“我不会输,绝不认输!”的勇敢少年,我想描写那样的姿态,就只是这部分而已。这就是我的执笔动机。只能全力以赴,不轻易放弃坚持到底的故事。本书彻头彻尾都只是在描述这一点而已。 本书并不是为了表达出极端的sf、推理或恐怖而产生的野心大作;也不是夸张离谱的小说,而是更生活化、更简单的故事。故事完成后竟然会有这三种类型的内容混杂其中,其实并不是我最初书写的目的。 日本sf新人奖,正因为是sf新人奖,所以希望送交出去的故事内容也应该都是适合sf类型,激进且热情积极的作品。在这些作品中,本故事做为sf小说过于朴素,评审会评价到何处程度,老实说我很不安。特别这本又是横跨复数类型的小说,容易流于虎头蛇尾,难免被判断为“很贪心的这也要那也要,所以失败了。”与其冒险,倒不如乖乖把作品送到sf类型,反而还能得到评审的好印象。从现在才开始也无妨,要不要重新书写另一个作品呢?我在执笔中,不时出现这样的想法。 然而,我却无法将这作品摆到之后才写,总觉得这故事不是现在就写不出来了。要描写这名勇敢的少年,目前的时机刚刚好。虽然我不晓得为何会有如此的想法,但是我终于还是一口气将它完成,并投稿小说的征文。 不出所料,在最后的选拔会上,我自己认为比较弱的部分就不用说了,连没留意到的部分,都毫不留情地被指出来(请参考sf japan vol.09)。不过,很荣幸的,本故事最后能够得到佳作。一定是因为评审认为“其实是因为你还没有到达这里的力量,所以别一味地往死胡同钻,下次再多加努力吧,先给你这些建议,若记取这句话,你一定能有所作为!” 因此,本作品出版之际,做了不少文字上的修正。我很有信心,本书比征文比赛时的作品更加成熟,内容更趋于完善。 最后,自己的作品终于以书的型态问世。能得到这个机会,我由衷感谢大家。在此,对评审委员们、选考委员们、各位参加日本sf新人奖的作者,以及在本书出版之际给予全程的帮忙与协助的同仁,最后是阅读本书的读者,献上万分谢意,非常感谢大家。 我仍然担心所言是否完善。不过,执笔时所感觉到“真实的自己”,应该已经全部包含在这里头了吧?若读者阅读完本书后会产生什么样的感觉,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最后,身为一个创作者该说的应该到此为止,再说下去就画蛇添足了。之后的部分,全属于各位读者。方舟上第十二名船员就是你,请替我向圭太他们问好。 祈望某日能够再次相会。 片理诚 二〇〇五年一月 过去我曾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给算命师算过命,当时他对我说:“你是个既酷又浪漫的人。”不过,我本人对这种事完全不相信,当时也觉得:“算命师肯定也是服务业,所以不可能专说不好听的话。”之后,也有听说过:“那个算命师测得很准,所以似乎很有名。”我也只是敷衍的“唔”了一声,觉得“那人可真会做生意呢!”不过,我对“既酷又浪漫”这句话倒是相当满意,所以他说了一大堆的话之中,只有这句话不知为何仍牢记在心里。 不过,仔细想想,身为一名小说家,若不浪漫是无法胜任的。所以小说家就是坚信“就算是有语言无法传达出去的事,但是只要用尽千万句话,也许就能顺利传达出去”的人吧!那种人,恐怕除了“浪漫”,也找不到更适合的词来形容了。 这样说的话,如今写下这篇文章的我,尚且不论酷不酷,但是果然是个浪漫的家伙啰?那算命师还真算中了一半,糟糕,他所说的其他事情,我竟然忘的一干二净! 幸会,我是片理诚。非常感谢各位读者阅读本书。 本篇作品入选第五届日本sf新人奖,以下是内容梗概。 [——因核武战争而毁灭的地球。漂流在终末的海面上,无人的豪华游轮。乘坐这艘船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消失…] 这些形容,可能会令读者产生“这是什么书啊?sf小说?推理小说还是恐怖小说?”的疑问。我想已经阅读完整本书的读者,应该能够了解,事实上,这本小说就如同各位所想的一样。故事的背景属于sf小说,内容可算是属于推理小说,故事的核心属于恐怖小说的要素,整篇小说就是以上三种结构。本书到底属于这三种类型的哪一种,最后势必仍将取决于阅读者本身的想法。 然而,以我本身来说,在书写这篇故事时,并没有意识到要将故事特别归类于哪一个种类。本书原本是类似sf小说的作品,但是完成后的作品,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最后没办法,只好决定将故事的类型给抛诸脑后。完全不去考虑故事的类型,只写出自己最想写的部分!这就是本人执笔时的理念。 我最想写的,就是努力不懈的男子,在狂风暴雨中边哭边大喊着:“我不会输,绝不认输!”的勇敢少年,我想描写那样的姿态,就只是这部分而已。这就是我的执笔动机。只能全力以赴,不轻易放弃坚持到底的故事。本书彻头彻尾都只是在描述这一点而已。 本书并不是为了表达出极端的sf、推理或恐怖而产生的野心大作;也不是夸张离谱的小说,而是更生活化、更简单的故事。故事完成后竟然会有这三种类型的内容混杂其中,其实并不是我最初书写的目的。 日本sf新人奖,正因为是sf新人奖,所以希望送交出去的故事内容也应该都是适合sf类型,激进且热情积极的作品。在这些作品中,本故事做为sf小说过于朴素,评审会评价到何处程度,老实说我很不安。特别这本又是横跨复数类型的小说,容易流于虎头蛇尾,难免被判断为“很贪心的这也要那也要,所以失败了。”与其冒险,倒不如乖乖把作品送到sf类型,反而还能得到评审的好印象。从现在才开始也无妨,要不要重新书写另一个作品呢?我在执笔中,不时出现这样的想法。 然而,我却无法将这作品摆到之后才写,总觉得这故事不是现在就写不出来了。要描写这名勇敢的少年,目前的时机刚刚好。虽然我不晓得为何会有如此的想法,但是我终于还是一口气将它完成,并投稿小说的征文。 不出所料,在最后的选拔会上,我自己认为比较弱的部分就不用说了,连没留意到的部分,都毫不留情地被指出来(请参考sf japan vol.09)。不过,很荣幸的,本故事最后能够得到佳作。一定是因为评审认为“其实是因为你还没有到达这里的力量,所以别一味地往死胡同钻,下次再多加努力吧,先给你这些建议,若记取这句话,你一定能有所作为!” 因此,本作品出版之际,做了不少文字上的修正。我很有信心,本书比征文比赛时的作品更加成熟,内容更趋于完善。 最后,自己的作品终于以书的型态问世。能得到这个机会,我由衷感谢大家。在此,对评审委员们、选考委员们、各位参加日本sf新人奖的作者,以及在本书出版之际给予全程的帮忙与协助的同仁,最后是阅读本书的读者,献上万分谢意,非常感谢大家。 我仍然担心所言是否完善。不过,执笔时所感觉到“真实的自己”,应该已经全部包含在这里头了吧?若读者阅读完本书后会产生什么样的感觉,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最后,身为一个创作者该说的应该到此为止,再说下去就画蛇添足了。之后的部分,全属于各位读者。方舟上第十二名船员就是你,请替我向圭太他们问好。 祈望某日能够再次相会。 片理诚 二〇〇五年一月 过去我曾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给算命师算过命,当时他对我说:“你是个既酷又浪漫的人。”不过,我本人对这种事完全不相信,当时也觉得:“算命师肯定也是服务业,所以不可能专说不好听的话。”之后,也有听说过:“那个算命师测得很准,所以似乎很有名。”我也只是敷衍的“唔”了一声,觉得“那人可真会做生意呢!”不过,我对“既酷又浪漫”这句话倒是相当满意,所以他说了一大堆的话之中,只有这句话不知为何仍牢记在心里。 不过,仔细想想,身为一名小说家,若不浪漫是无法胜任的。所以小说家就是坚信“就算是有语言无法传达出去的事,但是只要用尽千万句话,也许就能顺利传达出去”的人吧!那种人,恐怕除了“浪漫”,也找不到更适合的词来形容了。 这样说的话,如今写下这篇文章的我,尚且不论酷不酷,但是果然是个浪漫的家伙啰?那算命师还真算中了一半,糟糕,他所说的其他事情,我竟然忘的一干二净! 幸会,我是片理诚。非常感谢各位读者阅读本书。 本篇作品入选第五届日本sf新人奖,以下是内容梗概。 [——因核武战争而毁灭的地球。漂流在终末的海面上,无人的豪华游轮。乘坐这艘船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消失…] 这些形容,可能会令读者产生“这是什么书啊?sf小说?推理小说还是恐怖小说?”的疑问。我想已经阅读完整本书的读者,应该能够了解,事实上,这本小说就如同各位所想的一样。故事的背景属于sf小说,内容可算是属于推理小说,故事的核心属于恐怖小说的要素,整篇小说就是以上三种结构。本书到底属于这三种类型的哪一种,最后势必仍将取决于阅读者本身的想法。 然而,以我本身来说,在书写这篇故事时,并没有意识到要将故事特别归类于哪一个种类。本书原本是类似sf小说的作品,但是完成后的作品,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最后没办法,只好决定将故事的类型给抛诸脑后。完全不去考虑故事的类型,只写出自己最想写的部分!这就是本人执笔时的理念。 我最想写的,就是努力不懈的男子,在狂风暴雨中边哭边大喊着:“我不会输,绝不认输!”的勇敢少年,我想描写那样的姿态,就只是这部分而已。这就是我的执笔动机。只能全力以赴,不轻易放弃坚持到底的故事。本书彻头彻尾都只是在描述这一点而已。 本书并不是为了表达出极端的sf、推理或恐怖而产生的野心大作;也不是夸张离谱的小说,而是更生活化、更简单的故事。故事完成后竟然会有这三种类型的内容混杂其中,其实并不是我最初书写的目的。 日本sf新人奖,正因为是sf新人奖,所以希望送交出去的故事内容也应该都是适合sf类型,激进且热情积极的作品。在这些作品中,本故事做为sf小说过于朴素,评审会评价到何处程度,老实说我很不安。特别这本又是横跨复数类型的小说,容易流于虎头蛇尾,难免被判断为“很贪心的这也要那也要,所以失败了。”与其冒险,倒不如乖乖把作品送到sf类型,反而还能得到评审的好印象。从现在才开始也无妨,要不要重新书写另一个作品呢?我在执笔中,不时出现这样的想法。 然而,我却无法将这作品摆到之后才写,总觉得这故事不是现在就写不出来了。要描写这名勇敢的少年,目前的时机刚刚好。虽然我不晓得为何会有如此的想法,但是我终于还是一口气将它完成,并投稿小说的征文。 不出所料,在最后的选拔会上,我自己认为比较弱的部分就不用说了,连没留意到的部分,都毫不留情地被指出来(请参考sf japan vol.09)。不过,很荣幸的,本故事最后能够得到佳作。一定是因为评审认为“其实是因为你还没有到达这里的力量,所以别一味地往死胡同钻,下次再多加努力吧,先给你这些建议,若记取这句话,你一定能有所作为!” 因此,本作品出版之际,做了不少文字上的修正。我很有信心,本书比征文比赛时的作品更加成熟,内容更趋于完善。 最后,自己的作品终于以书的型态问世。能得到这个机会,我由衷感谢大家。在此,对评审委员们、选考委员们、各位参加日本sf新人奖的作者,以及在本书出版之际给予全程的帮忙与协助的同仁,最后是阅读本书的读者,献上万分谢意,非常感谢大家。 我仍然担心所言是否完善。不过,执笔时所感觉到“真实的自己”,应该已经全部包含在这里头了吧?若读者阅读完本书后会产生什么样的感觉,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最后,身为一个创作者该说的应该到此为止,再说下去就画蛇添足了。之后的部分,全属于各位读者。方舟上第十二名船员就是你,请替我向圭太他们问好。 祈望某日能够再次相会。 片理诚 二〇〇五年一月 过去我曾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给算命师算过命,当时他对我说:“你是个既酷又浪漫的人。”不过,我本人对这种事完全不相信,当时也觉得:“算命师肯定也是服务业,所以不可能专说不好听的话。”之后,也有听说过:“那个算命师测得很准,所以似乎很有名。”我也只是敷衍的“唔”了一声,觉得“那人可真会做生意呢!”不过,我对“既酷又浪漫”这句话倒是相当满意,所以他说了一大堆的话之中,只有这句话不知为何仍牢记在心里。 不过,仔细想想,身为一名小说家,若不浪漫是无法胜任的。所以小说家就是坚信“就算是有语言无法传达出去的事,但是只要用尽千万句话,也许就能顺利传达出去”的人吧!那种人,恐怕除了“浪漫”,也找不到更适合的词来形容了。 这样说的话,如今写下这篇文章的我,尚且不论酷不酷,但是果然是个浪漫的家伙啰?那算命师还真算中了一半,糟糕,他所说的其他事情,我竟然忘的一干二净! 幸会,我是片理诚。非常感谢各位读者阅读本书。 本篇作品入选第五届日本sf新人奖,以下是内容梗概。 [——因核武战争而毁灭的地球。漂流在终末的海面上,无人的豪华游轮。乘坐这艘船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消失…] 这些形容,可能会令读者产生“这是什么书啊?sf小说?推理小说还是恐怖小说?”的疑问。我想已经阅读完整本书的读者,应该能够了解,事实上,这本小说就如同各位所想的一样。故事的背景属于sf小说,内容可算是属于推理小说,故事的核心属于恐怖小说的要素,整篇小说就是以上三种结构。本书到底属于这三种类型的哪一种,最后势必仍将取决于阅读者本身的想法。 然而,以我本身来说,在书写这篇故事时,并没有意识到要将故事特别归类于哪一个种类。本书原本是类似sf小说的作品,但是完成后的作品,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最后没办法,只好决定将故事的类型给抛诸脑后。完全不去考虑故事的类型,只写出自己最想写的部分!这就是本人执笔时的理念。 我最想写的,就是努力不懈的男子,在狂风暴雨中边哭边大喊着:“我不会输,绝不认输!”的勇敢少年,我想描写那样的姿态,就只是这部分而已。这就是我的执笔动机。只能全力以赴,不轻易放弃坚持到底的故事。本书彻头彻尾都只是在描述这一点而已。 本书并不是为了表达出极端的sf、推理或恐怖而产生的野心大作;也不是夸张离谱的小说,而是更生活化、更简单的故事。故事完成后竟然会有这三种类型的内容混杂其中,其实并不是我最初书写的目的。 日本sf新人奖,正因为是sf新人奖,所以希望送交出去的故事内容也应该都是适合sf类型,激进且热情积极的作品。在这些作品中,本故事做为sf小说过于朴素,评审会评价到何处程度,老实说我很不安。特别这本又是横跨复数类型的小说,容易流于虎头蛇尾,难免被判断为“很贪心的这也要那也要,所以失败了。”与其冒险,倒不如乖乖把作品送到sf类型,反而还能得到评审的好印象。从现在才开始也无妨,要不要重新书写另一个作品呢?我在执笔中,不时出现这样的想法。 然而,我却无法将这作品摆到之后才写,总觉得这故事不是现在就写不出来了。要描写这名勇敢的少年,目前的时机刚刚好。虽然我不晓得为何会有如此的想法,但是我终于还是一口气将它完成,并投稿小说的征文。 不出所料,在最后的选拔会上,我自己认为比较弱的部分就不用说了,连没留意到的部分,都毫不留情地被指出来(请参考sf japan vol.09)。不过,很荣幸的,本故事最后能够得到佳作。一定是因为评审认为“其实是因为你还没有到达这里的力量,所以别一味地往死胡同钻,下次再多加努力吧,先给你这些建议,若记取这句话,你一定能有所作为!” 因此,本作品出版之际,做了不少文字上的修正。我很有信心,本书比征文比赛时的作品更加成熟,内容更趋于完善。 最后,自己的作品终于以书的型态问世。能得到这个机会,我由衷感谢大家。在此,对评审委员们、选考委员们、各位参加日本sf新人奖的作者,以及在本书出版之际给予全程的帮忙与协助的同仁,最后是阅读本书的读者,献上万分谢意,非常感谢大家。 我仍然担心所言是否完善。不过,执笔时所感觉到“真实的自己”,应该已经全部包含在这里头了吧?若读者阅读完本书后会产生什么样的感觉,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最后,身为一个创作者该说的应该到此为止,再说下去就画蛇添足了。之后的部分,全属于各位读者。方舟上第十二名船员就是你,请替我向圭太他们问好。 祈望某日能够再次相会。 片理诚 二〇〇五年一月 过去我曾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给算命师算过命,当时他对我说:“你是个既酷又浪漫的人。”不过,我本人对这种事完全不相信,当时也觉得:“算命师肯定也是服务业,所以不可能专说不好听的话。”之后,也有听说过:“那个算命师测得很准,所以似乎很有名。”我也只是敷衍的“唔”了一声,觉得“那人可真会做生意呢!”不过,我对“既酷又浪漫”这句话倒是相当满意,所以他说了一大堆的话之中,只有这句话不知为何仍牢记在心里。 不过,仔细想想,身为一名小说家,若不浪漫是无法胜任的。所以小说家就是坚信“就算是有语言无法传达出去的事,但是只要用尽千万句话,也许就能顺利传达出去”的人吧!那种人,恐怕除了“浪漫”,也找不到更适合的词来形容了。 这样说的话,如今写下这篇文章的我,尚且不论酷不酷,但是果然是个浪漫的家伙啰?那算命师还真算中了一半,糟糕,他所说的其他事情,我竟然忘的一干二净! 幸会,我是片理诚。非常感谢各位读者阅读本书。 本篇作品入选第五届日本sf新人奖,以下是内容梗概。 [——因核武战争而毁灭的地球。漂流在终末的海面上,无人的豪华游轮。乘坐这艘船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消失…] 这些形容,可能会令读者产生“这是什么书啊?sf小说?推理小说还是恐怖小说?”的疑问。我想已经阅读完整本书的读者,应该能够了解,事实上,这本小说就如同各位所想的一样。故事的背景属于sf小说,内容可算是属于推理小说,故事的核心属于恐怖小说的要素,整篇小说就是以上三种结构。本书到底属于这三种类型的哪一种,最后势必仍将取决于阅读者本身的想法。 然而,以我本身来说,在书写这篇故事时,并没有意识到要将故事特别归类于哪一个种类。本书原本是类似sf小说的作品,但是完成后的作品,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最后没办法,只好决定将故事的类型给抛诸脑后。完全不去考虑故事的类型,只写出自己最想写的部分!这就是本人执笔时的理念。 我最想写的,就是努力不懈的男子,在狂风暴雨中边哭边大喊着:“我不会输,绝不认输!”的勇敢少年,我想描写那样的姿态,就只是这部分而已。这就是我的执笔动机。只能全力以赴,不轻易放弃坚持到底的故事。本书彻头彻尾都只是在描述这一点而已。 本书并不是为了表达出极端的sf、推理或恐怖而产生的野心大作;也不是夸张离谱的小说,而是更生活化、更简单的故事。故事完成后竟然会有这三种类型的内容混杂其中,其实并不是我最初书写的目的。 日本sf新人奖,正因为是sf新人奖,所以希望送交出去的故事内容也应该都是适合sf类型,激进且热情积极的作品。在这些作品中,本故事做为sf小说过于朴素,评审会评价到何处程度,老实说我很不安。特别这本又是横跨复数类型的小说,容易流于虎头蛇尾,难免被判断为“很贪心的这也要那也要,所以失败了。”与其冒险,倒不如乖乖把作品送到sf类型,反而还能得到评审的好印象。从现在才开始也无妨,要不要重新书写另一个作品呢?我在执笔中,不时出现这样的想法。 然而,我却无法将这作品摆到之后才写,总觉得这故事不是现在就写不出来了。要描写这名勇敢的少年,目前的时机刚刚好。虽然我不晓得为何会有如此的想法,但是我终于还是一口气将它完成,并投稿小说的征文。 不出所料,在最后的选拔会上,我自己认为比较弱的部分就不用说了,连没留意到的部分,都毫不留情地被指出来(请参考sf japan vol.09)。不过,很荣幸的,本故事最后能够得到佳作。一定是因为评审认为“其实是因为你还没有到达这里的力量,所以别一味地往死胡同钻,下次再多加努力吧,先给你这些建议,若记取这句话,你一定能有所作为!” 因此,本作品出版之际,做了不少文字上的修正。我很有信心,本书比征文比赛时的作品更加成熟,内容更趋于完善。 最后,自己的作品终于以书的型态问世。能得到这个机会,我由衷感谢大家。在此,对评审委员们、选考委员们、各位参加日本sf新人奖的作者,以及在本书出版之际给予全程的帮忙与协助的同仁,最后是阅读本书的读者,献上万分谢意,非常感谢大家。 我仍然担心所言是否完善。不过,执笔时所感觉到“真实的自己”,应该已经全部包含在这里头了吧?若读者阅读完本书后会产生什么样的感觉,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最后,身为一个创作者该说的应该到此为止,再说下去就画蛇添足了。之后的部分,全属于各位读者。方舟上第十二名船员就是你,请替我向圭太他们问好。 祈望某日能够再次相会。 片理诚 二〇〇五年一月 过去我曾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给算命师算过命,当时他对我说:“你是个既酷又浪漫的人。”不过,我本人对这种事完全不相信,当时也觉得:“算命师肯定也是服务业,所以不可能专说不好听的话。”之后,也有听说过:“那个算命师测得很准,所以似乎很有名。”我也只是敷衍的“唔”了一声,觉得“那人可真会做生意呢!”不过,我对“既酷又浪漫”这句话倒是相当满意,所以他说了一大堆的话之中,只有这句话不知为何仍牢记在心里。 不过,仔细想想,身为一名小说家,若不浪漫是无法胜任的。所以小说家就是坚信“就算是有语言无法传达出去的事,但是只要用尽千万句话,也许就能顺利传达出去”的人吧!那种人,恐怕除了“浪漫”,也找不到更适合的词来形容了。 这样说的话,如今写下这篇文章的我,尚且不论酷不酷,但是果然是个浪漫的家伙啰?那算命师还真算中了一半,糟糕,他所说的其他事情,我竟然忘的一干二净! 幸会,我是片理诚。非常感谢各位读者阅读本书。 本篇作品入选第五届日本sf新人奖,以下是内容梗概。 [——因核武战争而毁灭的地球。漂流在终末的海面上,无人的豪华游轮。乘坐这艘船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消失…] 这些形容,可能会令读者产生“这是什么书啊?sf小说?推理小说还是恐怖小说?”的疑问。我想已经阅读完整本书的读者,应该能够了解,事实上,这本小说就如同各位所想的一样。故事的背景属于sf小说,内容可算是属于推理小说,故事的核心属于恐怖小说的要素,整篇小说就是以上三种结构。本书到底属于这三种类型的哪一种,最后势必仍将取决于阅读者本身的想法。 然而,以我本身来说,在书写这篇故事时,并没有意识到要将故事特别归类于哪一个种类。本书原本是类似sf小说的作品,但是完成后的作品,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最后没办法,只好决定将故事的类型给抛诸脑后。完全不去考虑故事的类型,只写出自己最想写的部分!这就是本人执笔时的理念。 我最想写的,就是努力不懈的男子,在狂风暴雨中边哭边大喊着:“我不会输,绝不认输!”的勇敢少年,我想描写那样的姿态,就只是这部分而已。这就是我的执笔动机。只能全力以赴,不轻易放弃坚持到底的故事。本书彻头彻尾都只是在描述这一点而已。 本书并不是为了表达出极端的sf、推理或恐怖而产生的野心大作;也不是夸张离谱的小说,而是更生活化、更简单的故事。故事完成后竟然会有这三种类型的内容混杂其中,其实并不是我最初书写的目的。 日本sf新人奖,正因为是sf新人奖,所以希望送交出去的故事内容也应该都是适合sf类型,激进且热情积极的作品。在这些作品中,本故事做为sf小说过于朴素,评审会评价到何处程度,老实说我很不安。特别这本又是横跨复数类型的小说,容易流于虎头蛇尾,难免被判断为“很贪心的这也要那也要,所以失败了。”与其冒险,倒不如乖乖把作品送到sf类型,反而还能得到评审的好印象。从现在才开始也无妨,要不要重新书写另一个作品呢?我在执笔中,不时出现这样的想法。 然而,我却无法将这作品摆到之后才写,总觉得这故事不是现在就写不出来了。要描写这名勇敢的少年,目前的时机刚刚好。虽然我不晓得为何会有如此的想法,但是我终于还是一口气将它完成,并投稿小说的征文。 不出所料,在最后的选拔会上,我自己认为比较弱的部分就不用说了,连没留意到的部分,都毫不留情地被指出来(请参考sf japan vol.09)。不过,很荣幸的,本故事最后能够得到佳作。一定是因为评审认为“其实是因为你还没有到达这里的力量,所以别一味地往死胡同钻,下次再多加努力吧,先给你这些建议,若记取这句话,你一定能有所作为!” 因此,本作品出版之际,做了不少文字上的修正。我很有信心,本书比征文比赛时的作品更加成熟,内容更趋于完善。 最后,自己的作品终于以书的型态问世。能得到这个机会,我由衷感谢大家。在此,对评审委员们、选考委员们、各位参加日本sf新人奖的作者,以及在本书出版之际给予全程的帮忙与协助的同仁,最后是阅读本书的读者,献上万分谢意,非常感谢大家。 我仍然担心所言是否完善。不过,执笔时所感觉到“真实的自己”,应该已经全部包含在这里头了吧?若读者阅读完本书后会产生什么样的感觉,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最后,身为一个创作者该说的应该到此为止,再说下去就画蛇添足了。之后的部分,全属于各位读者。方舟上第十二名船员就是你,请替我向圭太他们问好。 祈望某日能够再次相会。 片理诚 二〇〇五年一月 过去我曾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给算命师算过命,当时他对我说:“你是个既酷又浪漫的人。”不过,我本人对这种事完全不相信,当时也觉得:“算命师肯定也是服务业,所以不可能专说不好听的话。”之后,也有听说过:“那个算命师测得很准,所以似乎很有名。”我也只是敷衍的“唔”了一声,觉得“那人可真会做生意呢!”不过,我对“既酷又浪漫”这句话倒是相当满意,所以他说了一大堆的话之中,只有这句话不知为何仍牢记在心里。 不过,仔细想想,身为一名小说家,若不浪漫是无法胜任的。所以小说家就是坚信“就算是有语言无法传达出去的事,但是只要用尽千万句话,也许就能顺利传达出去”的人吧!那种人,恐怕除了“浪漫”,也找不到更适合的词来形容了。 这样说的话,如今写下这篇文章的我,尚且不论酷不酷,但是果然是个浪漫的家伙啰?那算命师还真算中了一半,糟糕,他所说的其他事情,我竟然忘的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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