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风不一样[综]》 1.洞庭01 谢临云从短暂的睡梦中醒来时天刚亮。 破晓时分的洞庭湖烟水朦胧,云雾掩绕,最是清婉秀丽。 名震武林的黑道第一帮怒蛟帮就坐落在这清婉秀丽的洞庭湖间,将这片被无数文人墨客交口称颂的云梦之泽变成了人人谈之变色的武林绝地之一。 不过这些人里绝不包括谢临云,因为不出意外的话,她将来就是怒蛟帮的女主人了。 此刻她乘着有怒蛟帮标识的船往湖心方向而去,水气扑面而来,沾湿她因为先前睡姿不佳而显得有些凌乱的长发,贴在面上格外凉。 船行一刻钟,眼前的雾气终于散去了些许,但谢临云记忆中的怒蛟帮铁索和湖心岛却迟迟没有出现。 她觉得有点奇怪,疑惑紧张之下,便下意识握紧了手边那杆红枪。 如果是在以前,洞庭湖上发生再大的变化,谢临云都不会当回事。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她的未来公公,创立怒蛟帮的一代枭雄上官飞已经去世,而怒蛟帮的“定海神针”覆雨剑浪翻云,也早在一年前妻子纪惜惜仙去后不再过问帮中事。 这样算来,把怒蛟帮送上黑道第一帮会宝座的三大元老,如今只剩下了“鬼索”凌战天一位。 想到这里,谢临云又皱了皱眉。 她这回是奉了自家师父的命令过来参加上官飞葬礼的,听师父的意思,等葬礼流程走完,上官飞独子上官鹰的一年孝期结束,他二人就差不多可以成亲了。 对此,谢临云其实是有点拒绝的。 没办法,就算穿越后在这个世界习武练枪过了十几年,她骨子里也依旧是个崇尚自由恋爱的现代女性啊! 更不要说上官鹰那家伙的武功连她都远远不如,纯属投胎水平高,有了个好爹,又有了两个牛逼的叔叔罢了。 不过不管怎样,作为上官飞亲口承认过的未来儿媳,谢临云于情于理都该来洞庭湖送这位枭雄最后一程。 带着凉意的晨风袭来,船越行越快,天边的霞光也彻底拨开了这洞庭湖上的云雾。 旭日终升,明亮的金光洒在宽阔的水面上,星星点点碎成一片,更衬洞庭湖奇瑰清丽。但谢临云却无暇欣赏这番美景,她提着红枪站在船头,表情愈发沉重起来。 少倾,她听到前方湖心处传来一阵不太寻常的风声,像是有什么武器正朝这个方向掷来。 不论是谁,习武习了十多年,再不成器也起码会有察觉到危险来临之际应敌迎战的本能,更不要说谢临云可是一等一的成器。 她竖起耳朵向前跨出半步,在那圆环状的东西进入她视线之内时果断提气而起,与此同时手中红枪也挽出了一朵漂亮的花。 “来者何人?!”她踩着风问。 回答她的是一道洪亮的中年男音:“阁下又是何人?入洞庭所为何事?” 谢临云循声望去,只见离自己那艘船十丈远的地方横了一叶扁舟,舟上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青色人影。 阳光在这时驱散了湖上的最后一抹迷雾,叫谢临云将此人样貌瞧了个清楚。 此人看上去约是三十五六的年纪,五官称不上丰神俊朗,但也并不碍眼,反而十分端正。 他唇下蓄了点胡子,修剪得十分整齐,一看就是个极注意自身仪容的人。 她打量这人的时候,对方也同样在打量她。 双方面上都有些疑惑,因为他们的确从未见过彼此。 谢临云用手中红枪挑飞了那个朝她飞来的金色圆环,再落回自己船头,道:“我是这洞庭湖的未来主人。” 整个武林都知道怒蛟帮少主上官鹰与邪异门门主的二徒弟有婚约,这会儿谢临云吃不准对方和怒蛟帮究竟是何关系,便想着这么说来表明身份。 结果对方听到这句未来主人,竟是瞬间变了神色:“哦?” 谢临云看他面色铁青地接住被自己挑回去的那只圆环,努力回想了一下江湖中有没有用环作武器的高手,可惜未果。 她更加疑惑:“你到底是谁?” 说话间两人的距离又近了几丈,谢临云没搞清对方是敌是友,自是不敢放松警惕。 而这个穿青衣的中年男人见状,也握紧了他那对造型有些奇怪金色圆环。 隔水对峙了片刻后,他终于再度开口:“我姓上官。” 谢临云:“?!” 上官?那是自己人?! 想了想后,谢临云又问:“你和上官飞什么关系?” 他几乎是立刻回答的:“是犬子。” 谢临云瞬间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大概是她此刻的表情过于惊悚,这青衣人见了后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随后他重复了一遍:“上官飞是我儿子。” 谢临云:“……你骗鬼呢吧。” 她现在认定了对方是个找茬的,目光便再度落到了他手中那对金环上。 察觉到她眼中的战意,青衣人周身的气势也是一变。 水流不止,船亦不停。 下一瞬,这一大一小两艘船已然相接。 谢临云看到他握紧双环,摆出了迎战的架势,顿时更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然后她忍不住想,敢在怒蛟帮地界说这种话,还是当着她的面说,那对方的实力估计不容小觑。 谢临云决定先发制人! 她的燎原枪法习自她师父厉若海,燎原燎原,顾名思义走的就是刚猛迅疾,不给对方留余地的路子。 一般来说走这种路子的武功,在战斗中占得先机,就等于赢了大半。 当然,那是建立在双方武功差距很小的基础上的,这会儿谢临云不清楚对手究竟是何水平,在试图先发制人时候,自是一点力都不敢留。 只见她起手便是燎原百击中的第一式,红枪从手中横出,力劲扫过他们身下的洞庭湖水,激起阵阵水雾。 在这天下最刚猛迅疾的枪法下,他们所乘的这两艘船也摇晃了起来。 谢临云正好借了这番力踮脚一踏,须臾之间,人便掠到了这青衣人的上空。 红枪穿过此人重新掷出的一双金环,直取他的肩颈! 电光石火一瞬间,这湖上便响起了兵刃相交时发出的铮铮声响。 谢临云翻转手腕变换招式的时候还在想,此人见了他们邪异门这闻名天下的燎原枪法也没有丝毫退意,可见是个厉害人物,她接下来要更认真才是。 于是她一咬牙,运足功力加快了手上动作。 两人离得很近,加上此时的她人尚在空中,对枪法的施展造成了不小困难。 但谢临云毕竟是天下最会用枪的人手把手教出来的,哪里会只有这点本事。她略松开了紧握枪杆的手,待红枪往下滑了两寸后才再度握紧,而这个时候,对方那对金环也已随着她的枪势重新向她撞来。 谢临云先前就用枪挑飞过其中一枚,知其分量不轻,若是被迎面击中可不太妙。 但她却没有躲! 因为她有信心在它们打到自己身上之前用红枪.刺入这个青衣人的天柱穴,更因为燎原枪法的精义就在于绝不后退! 从两人开始出手到现在其实不过过去了几个呼吸而已,但谢临云手上的动作却已变过数次。 数次过后,她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眼前人陡然升高的气势和杀意。 她喝了一声,再不犹豫,扬手一推之下,终是将手中红枪打了出去。 利器破开皮肉,发出噗嗤声响。 有鲜红的血从他颈上涌出,瞬间染红了他青色的衣领。 谢临云打完这一式便本能地偏头去避他那对金环了,结果这对金环大概是失去了控制,在离她面门只剩一厘的地方直接坠了下去,‘扑通’一声,掉到了清澈的洞庭湖里。 再看眼前受了她一枪的青衣人,面上还是一派不可置信,但人却根本已站不住了。 下一刻,他直直地朝谢临云的方向倒了下去。 谢临云:“……???” 不是,一个敢在洞庭湖跟她正面刚,甚至还想杀她的人,居然两枪不到就直接完犊子了?! 就这武功还敢自称是上官飞他爹?怕不是个傻子吧! 2.洞庭02 谢临云是在结果了那个青衣人半个时辰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穿越了的。 她用以前去洞庭湖时,浪翻云教过她的招式,以内力催动流水,操控着脚下的船改换方向,在洞庭湖上绕了整整一圈,结果愣是没发现半点怒蛟帮的影子。 最要命的是,当她驾着船回到她昨夜上船的那个地方,守在那里的怒蛟帮弟子也全消失了个彻底。 谢临云:“???” 什么玩意儿?她不就是上船之后睡了一小会儿吗?怎么就又踏破时空了? 是的,谢临云不是第一次穿越。 她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临近毕业,每天都在跑校招,希望能在六月到来之前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 结果就在她收到第一份面试通知的时候,因为在马路上太过兴奋,没注意到前方路口忽然出现的车辆,出了一场她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的车祸。 她以为自己死了,可醒来的时候意识还在,只是身体变成了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婴儿,咿咿呀呀半句话都不会说。 视线内出现的两个人一黑一白,俱是长发古装,一个提剑,一个握枪。 提剑的那个相貌并不英俊,但眸光明亮,气度不凡,哪怕站在那个握枪的美男子身侧,也没有被比得丑不忍看。 几度闭眼睁眼,眼前都是这两个人,于是谢临云意识到,自己大概也许可能是穿越了。 谢临云告诉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既然穿越了,就接受现实在这个世界好好混下去吧。 她被那个英俊的白衣男人带回了门派收养,取了一个和穿越前一样的名字。 在等待自己长大的日子里,她知道了收养她的英俊男人,也就是她师父叫厉若海,是这个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而当初和厉若海一起捡到她的黑衣剑客,则是名列天下第一的“覆雨剑”浪翻云。 浪翻云本来也想收养她,但与妻子新婚燕尔,就放弃了。 不过厉若海把她带回邪异门后,这位天下第一剑还是来看过她几次,甚至曾问过她要不要跟自己学剑。 谢临云:“……晚了,我已经在跟师父学枪了。” 浪翻云哈哈大笑,说那便算了,他不跟厉若海抢徒弟。 只是他坚持认为谢临云同自己有缘,后来还做主牵线,给怒蛟帮和邪异门定下了一门婚约。 婚约双方,就是怒蛟帮帮主的独子上官鹰和谢临云。 谢临云那会儿年纪还很小,便是开口表示了拒绝,也没被大人们当回事。 最后婚约还是定了下来,令她十分无奈。 值得高兴的是,她穿越的这具身体天赋十分不错,学枪时进境迅速,几乎不逊她的师兄风行烈。 不过风行烈比她大了两岁,他离开邪异门出去闯荡的时候,她还在厉若海的指点下,继续稳固自己所学。 到这,她都一直觉得,自己这场穿越拿的应该是玛丽苏剧本。 师父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兼黑榜前十的高手,师兄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未婚夫是黑道第一帮会怒蛟帮的少主…… 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回她来洞庭参加她未来公公上官飞的葬礼,会再度踏破时空。 她倒是想搞清楚自己现在到底到了一个什么地方,但绕湖一整周,都没见到第二个人,唯有先前与她交手的青衣人留下的那叶小舟,在湖心漂来荡去,像一块无根的浮萍。 谢临云绕过一圈,再三确认这里真的没有别人,这才驾着脚下的船,准备离开洞庭上岸。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一次回到她昨夜上船的岸边,那里多了一架灰色的马车。 凭她的武功,根本不用去掀车帘,她就知道,这车里有人。 谢临云皱了皱眉,问了一句来者何人。 不消半瞬,车门便由内而外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穿一袭与车帘同色的灰衣,眉目清淡,手执折扇,看上去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范。 但谢临云只扫了其一眼,便确认了对方武功远不如自己,所以半点不惧,甚至还有点高兴。 她觉得这人应该能提供一点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她打量中年人的时候,中年人也在看她,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在看她手里的红枪。 那目光带着十足的赞叹和欣赏,仿佛在说,世上竟还有这般神武玄妙的兵刃? 下一刻,他就开了口,对谢临云自我介绍道:“我乃百晓生,不知姑娘是?” 谢临云:“百晓生?” 她在心里默念了这名字两遍,感觉自己之前一定没判断错,才回道:“我姓谢。” “原来是谢姑娘。”百晓生一展折扇,问:“我瞧谢姑娘方才是从湖上来?” “是。”谢临云点头承认了。 “那不知谢姑娘与上官先生是何关系?”百晓生又问。 谢临云听到上官二字,当即想起那个被自己两枪结果了性命,葬身洞庭鱼腹的青衣人。 两人交手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又穿越了,听到对方说上官飞是他的儿子,直接把人当成了找碴的,于是出手完全没留力。 可现在百晓生看到她从湖上来,问她和上官先生是什么关系…… 完了,那个人不会真的姓上官,还正好有个叫上官飞的儿子吧? 思及此处,谢临云不由得停顿了呼吸片刻。 她拧着眉头,问百晓生:“你说的上官先生,是不是一个比你稍年轻些的中年人,唇下蓄须,穿着简朴,用一对子母环作武器?” 百晓生颔首:“正是。” 谢临云:“……” “我约了上官先生在他隐居的洞庭湖上见面,想重新见识一下他的子母龙凤环,以便重排江湖兵器谱。”百晓生道,“现在时辰也差不多到了。” “呃,时辰到不到,他都来不了了。”谢临云抬手摸摸鼻尖,这么说道。 百晓生:“来不了了?难道上官先生临时有事耽误了?” 谢临云摇摇头,说他死了。 百晓生:“?!”死了?! 谢临云:“我今晨入湖,与他有了点误会,不小心把他杀了。” 如果说听到上官金虹死了的消息时,百晓生还勉强能维持住身形和表情的话,那在谢临云轻描淡写地表示是她一不小心杀了对方的这一瞬间,他是真的被骇住了。 他不敢相信:“姑、姑娘是说,你……你杀了上官先生?” 谢临云诚实道:“虽然是误会,但他确实死在了我手上,他的子母环也被我打进了湖里。” 百晓生:“……” 他深吸一口气,说那对子母环可是天下有名,无往而不利的神兵。 而且上官金虹作为用环之人,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谢临云:“哈?高手?他是高手?” 百晓生再一次愣住了:“谢姑娘与他交过手,难道没察觉他的武功深浅吗?” 谢临云也很惊呆:“……我第二枪还没出完,他就死了啊。” 百晓生吓得连退两步:“什么?!” 谢临云观他反应,感觉他前面说的应该都是实话,可自己说的同样也是实话啊。 她只能重复一遍:“他死了,是真的死了。” 3.洞庭03 谢临云回答完百晓生的问题,就反客为主,开始盘问他了。 她现在对这个刚穿越的世界一无所知,有些该问的事,她觉得必须问问清楚,以便之后行走江湖。 她问百晓生:“你方才说那个上官先生是高手?是哪种级别的高手?” 百晓生:“……大约五年前,在下曾排过一轮武林兵器谱。” “兵器谱?”谢临云记得他方才就提过这玩意儿,随便猜了一下,“是给武林中的神兵利器做排名吗?” 百晓生先是点头,再又摇头,道:“虽是排兵器之名次,但真正排名时,我还参考了那些兵器主人的武功。” 谢临云立刻懂了,那不就跟她初穿越那个世界的黑榜排名差不多嘛。 她师父厉若海名列黑榜前十,不过据名列第一的浪翻云说,她师父其实是有前三的实力的,只是平时不显山也不露水,所以一直为人所低估。 她作为厉若海倾心教导,浪翻云认真指点出来的人,本来也该在黑榜上有一席之地,但因不曾与人真正交过手,所以暂时还没有被计入黑榜。 想到这里,她又有点遗憾,因为再度穿越后,她更没可能被算进去了。 “唉,那你五年前排的时候,那上官先生在兵器谱上排多少啊?”她又问百晓生。 “上官先生的子母龙凤环……名列第二。”百晓生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恍惚。 谢临云:“……???” “第二?!他能排第二?!”她真的没想到,“你们这的天下第二水平这么次吗?!还是我碰上的那个人不是你说的那个……” 这个问题,百晓生之前也怀疑过。 可他仔细一想,上官金虹这些年隐居洞庭,说是隐居,其实也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在他的经营之下,这洞庭湖早就已经成了他的私地,寻常人等根本无法轻易靠近。 便是他百晓生过来拜访,都要提前送上拜帖,再约好时间,才会无人阻拦。 更不要说子母龙凤环这等神兵,对上官金虹来说亦是珍贵无比,他怎么可能轻易交给别人使用? “如果谢姑娘先前的描述属实,那您碰上的人,的确就是上官先生。”百晓生声音艰涩道,“他也的确名列兵器谱第二。” 谢临云:“……” “我觉得我还是带你去湖心确认一下吧。”她说,“万一真的弄错了,那就不太好了。” 百晓生闻言,抬手擦了擦额上的细汗,道:“也、也好。” 之后他就依谢临云所言,上了她停在湖边的船。 注意到船上没有其他人,他还好奇了一下,难道这位谢姑娘是亲自划桨的吗? 百晓生想了想,到底还是开口问了一句需不要他帮忙。 谢临云:“啊?帮什么忙?” 百晓生:“行船啊。” “噢,那个简单得很,你坐着吧。”她摆了摆手,径自走到船尾,用枪尖朝湖中一挑,便算是启动了他们脚下的船。 百晓生看得愣住,心道这到底是什么功夫,还能这么用? 可更愣的还在后面,船缓缓离开岸边后,谢临云朝湖水又打出一枪,浪花翻腾之下,那些流水仿佛都在听她的指挥,迅速地涌向船尾,推着这艘船前进了。 百晓生:“?!”什么邪术?! 他坐在船板上,愣愣地看她如此动作,两个来回过后,他就相信了上官金虹在她手底下过不了两枪。 在她这宛如神鬼操控枪术下,何止是上官金虹,便是兵器谱前十一齐上,怕是也根本讨不了好。 百晓生心中大骇,连带着再看向谢临云时,目光都变得充满了恐惧。 而等谢临云带他行到湖心,把上官金虹的船指给他看时,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谢临云可不想看他这样,她特地放他上船,为的就是让他给自己介绍这个对她来说堪称崭新的江湖。 她啧了一声,说你放心吧,我这个人很讲道理的,你不惹我,我肯定不会对你动手。 百晓生:“……好、好的。” 见他愿意配合,谢临云立刻在他对面坐下,开始继续打听盘问。 在百晓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讲述下,她总算搞清楚了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 从历史进程来说,这个世界比她之前穿越的那个要更古老一些,处于南宋初期。 王朝方覆,民不聊生,天下人人自危,江湖自然就相对热闹,因为乱世之下,多学一点功夫就意味着多一分自保之力。 大大小小的门派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人们对天下高手的争论也愈发热烈,所以五年前,百晓生的兵器谱横空出世时,引发了无数议论。 有佩服的,有不屑的,有奉为金科玉律的,也有破口大骂说他在乱排的。 “不过兵器谱前三顺位,还是得到了江湖众人的承认。”他娓娓道来,“其中排第一的是天机老人的天机棒,第二就是与谢姑娘打过照面的子母龙凤环。” “这两件兵刃,都是江湖有名的绝世神兵。” 谢临云挑眉:“听你的意思,排第三的不是什么神兵?” 百晓生点头:“排第三的是一柄普通的飞刀,全因使用者一手暗器功夫出神入化,例无虚发,故才名列三甲,压倒其他神兵。” 谢临云:“真的例无虚发?” 百晓生:“……” 他斟酌了片刻,说倘若不碰上谢姑娘您,应该还是能例无虚发的。 谢临云:“行吧,也就是说,你这兵器谱里,几乎已经囊括了天下所有高手?” 百晓生说那倒也不是。 “当年我欲排兵器谱时,心中其实有两个必占前三之人,但他二人一个不用兵刃,另一个直言拒绝进入兵器谱,我便没有算上他们。”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可事实上真要论武功高低,江湖上应该没有人是他们中任何一个的对手。” 谢临云:“这么厉害?” 百晓生立刻解释:“……我这个说法是针对五年前的,这五年间,江湖上又涌现了一批高手,若是现在重排兵器谱,那谢姑娘必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那两人也不是对手。” 谢临云:“你之前说,你来找上官金虹,是想确认他现在的武功能排第几。” 百晓生点头:“是,我原打算今年重排兵器谱。” “现在不打算了?” “……”现在他整个人都很错乱!还排什么啊! 然而谢临云却觉得这玩意儿挺有意思的,没了黑榜,用这个过一把瘾也挺不错。 她对百晓生道:“你还是排吧,我也很想认识一下天下英雄。” 在绝对的武力压制面前,百晓生那些心计完全派不上用场,谢临云说想让他排,他只能排。 好在洞庭湖本来就是他重排之前的最后一站,现在划掉一个上官金虹,也影响不了太多。 重回岸上后,他只花了半日,便把最新的兵器谱排了出来,贴到了岳阳城城楼下。 岳阳四通八达,多商客,更多江湖人。 于是当天夜里,最新的兵器谱就传遍全城,引起轩然大波。 相比五年前的排名,此次重排,有两处格外大的变动,一是子母龙凤环和小李飞刀同时跌出前三甲,二是第一被一个此前从未有人听说过的名字占了。 “这全真教掌门王重阳,我好歹还听过一些传闻,据说的确厉害,他和他的剑排到第二,我是服的,但这第一……” “洞庭湖主谢临云?小红枪?我真不认识啊。” “是啊,怎么就排第一了?” 城楼下,所有人看到榜单的人都在好奇,最后有人憋不住,跑去找百晓生的书童打听,这谢临云究竟是何方神圣? 书童面无表情地重复百晓生交待过的话:“谢湖主初入洞庭,便用其小红枪杀了前兵器谱第二上官金虹。” “什么?!”涌过来一起等答复的人群发出惊呼。 “而且她还只用了两枪。”书童补充。 惊呼声戛然而止,水泄不通的城楼下,顿时陷入死寂。 与此同时,占下洞庭湖的谢临云也没闲着。 上官金虹一死,他的势力土崩瓦解,大部分人自知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连报仇的心都生不出,就直接跑了,包括他那个和谢临云死去的未来公公撞了名字的儿子。 所有这些人里,只有一个例外。 那是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年剑客。 他独自一人撑着船,来到了湖上,站到了谢临云面前。 4.洞庭04 谢临云看着眼前的提剑少年,很是惊讶。 她问他:“你是上官金虹的手下吗?” 少年没开口,也没点头或摇头,只对她抬起了手,亮出了手里的银色长剑。 他生得清瘦,身量也未发育齐全,武功与谢临云比起来,更是不值一提,可他抬手举剑的时候,面上竟一丝害怕的神色都没有。 他越是平静,谢临云就越是惊讶。 以卵击石不稀奇,但与此同时还半点不惧,那还是挺了不起的。 谢临云握着枪,忽然不太想跟他动手。 想了想后,她对他说:“凭你的剑,根本伤不了我,如果你想为上官金虹报仇,再练五十年,或许能有那么一丝机会。” 少年表情未变,但总算开了口。 他问她:“你为何杀他?” 这事说起来是谢临云理亏,她认。 “我入湖时,与他有了点误会,后来还没来得及说清楚,我们就动起了手。”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也怪我没想到他武功这么弱,一时没有收力,就杀了他。” 少年闻言皱了皱眉,似是对她那句这么弱有点意见。 毕竟在他眼里,上官金虹的武功称得上一句深不可测。 可惜没等他开口为上官金虹辩驳两句,谢临云又接着问道:“那你又为何要为了他来找我?” “据我所知,得知他死在我枪下,他养在洞庭和君山的手下,俱跑了个干净。树倒猢狲散,你却正好相反?” 少年又皱了眉,说因为我的命是他给的,没有他就没有我。 “我做不了别的,起码可以把命还给他。” 谢临云:“……” 谢临云觉得这小子真的是个死脑筋,与她那个为了救人叛出师门的师兄有的一拼。 她叹了一声,说可你现在来找我,死在我手上,就能叫把命还给他了吗? 少年不解:“为什么不能?” 谢临云:“因为你亏了啊,从道理上来讲,我是上官金虹的仇人,他已经死了,你再搭上一条命,有对他的仇人,也就是我,造成什么损失吗?” “你就算死了,也只是毫无意义的死,你说是不是这样?” “如果我是你,我起码会把剑练到有把握伤到仇人了,再考虑要不要去找这个仇人。” 少年听完,神色似有松动。 见他垂着眸不知开始思考什么,谢临云也就不再多言,直接一甩手,朝脚下湖水打出一枪,准备去不远处的君山岛上看看。 她这手以枪劲控制流水的功夫早上惊讶了百晓生,现在又吓到了这个少年。 望着眼前的船迅速远去,在湖面上留下的波纹痕迹,少年彻底呆住了。 谢临云没理会他的反应,驾着船独自上了君山岛。 按百晓生的说法,上官金虹这几年,一直隐居在此处,苦练武功的同时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大约是存了功夫大成后一统江湖的心思。 谢临云当时听到一统江湖这四个字,十分无语,心想就他这武功居然还想着一统江湖? 现在她上到君山岛,见到了岛上已然空荡一片的房屋和井井有条的演武场等地,她终于信了,上官金虹是认真想一统江湖的。 谢临云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上官金虹的手下已经被自己吓得全逃了个干净,那他这座基建良好、应有尽有的君山岛,她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她在岛上转了一圈,发现岛心处还有动静,似是有人未走。 稍想了想,她就径直朝动静传来的方向去了。 君山岛不算大,她步速又快,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声音来源处。 然后她发现,那里有一排低矮简陋的村屋,村屋前聚了几十个与之前提剑来找她的少年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少女,也不说话,就这么围在一起瑟瑟发抖。 他们见到谢临云,皆神色紧张,吓得厉害。 谢临云扫了一眼,就发现这些少年少女都不会武功,于是她猜他们应该是这岛上的侍从,负责给上官金虹及其手下端茶倒水,打扫房屋的。 因为只是侍从,又不懂武功,上官金虹的手下逃跑时,自然也不会带上他们一起。 她心下稍定,尽量放缓语气,开口向他们确认自己的猜测。 结果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只猜对了一半。 这些人的确是君山岛上的仆从,但他们要做的事可不止端茶倒水打扫房屋,他们还负责取乐于上官金虹暗中招揽至麾下的男男女女们。 谢临云一听上官金虹还干这种勾当,当即连最后一点误杀了对方的愧疚心都没了。 “这个败类!”她骂了一声,“我杀了他,也算为武林除害了。” 岛上的侍从不比那些消息灵通的武林人士,他们只知道此地主人死了,却不知究竟是死在谁手上,怎么死的。 因此,在听到谢临云说是她杀了上官金虹的时候,一群人全呆住了。 “姑、姑娘就是……就是杀了上官金虹的人吗?”好一会儿后,有一个胆子稍大些的小姑娘这么问。 “嗯,就是我。”她点头,“不过我跟他是有误会才动了手,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也不存在误会,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从前你们在此受到屈辱,往后不用了。”她继续道,“想走的可以直接走,我绝不阻拦。” 话音落下,一群少年少女又愣了。 谢临云看他们一个个面露难色,不由得好奇道:“怎么?难道你们不想走吗?” 先前出声问她的小姑娘垂着脑袋答:“我们都是被家中父母亲人卖到此处的,就算离开了君山和洞庭,也无处可去。” 她说完,其他人也点头附和道:“是啊,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去。” 谢临云:“呃……那你们留在这也行?” “真的吗?” “留下来的话……” 十来岁的小孩子藏不住事,心里在猜什么,几乎全写在了脸上,谢临云看在眼里,适时地开口补充道:“放心吧,我不会要求你们伺候取乐他人。” “你们留下来,在岛上随便做些杂活就行了,也不用伺候于我。” 如此聊了片刻,这群小孩才放松下来,相信她没有恶意。 此时的洞庭已经入夜,月光打在他们身后平静的湖面上,倒还真有几分云梦仙境的味道。 谢临云侧首看了片刻,正打算去岛上别处给自己寻点吃的,又听见空中传来了一阵不太寻常的风声。 她抬头看去,发现是一只银灰色的雕,正往君山岛内最高的塔楼飞去。 她看了片刻,感觉看模样不像野生的,便问了离她最近的这群孩子:“那是什么?” “是前主人用来与湖外人联络传信的雕!平时是我喂的,它叫小灰!”人群中,有个瘦瘦小小、眼睛明亮的小家伙如此答道。 “那它忽然飞回来,想必是有人传了信进来?”谢临云立刻伸手捞过这小家伙,“走,带我去看看。” 她一边说,一边已提气掠起。 被她捞在手里的小家伙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腾空数丈,忍不住在空中发出惊呼。 谢临云笑了一声,说别怕,我抓着你呢,你给我指方向,那小灰雕平时都停在何处? 须臾之间,她便跃出了十丈,离塔楼愈来愈近了。 再过片刻,那只雕已近在眼前。 她伸手取下捆在雕脚上的纸条,打开一看,发现竟是百晓生来了信。 百晓生在信上说,他已经依她的嘱咐,把最新的兵器谱排出来,贴到了岳阳城城楼下。 除此之外,他还有个不情之请。 原来他五年前准备排兵器谱的时候,曾去拜访过一位已经淡出江湖许久的绝世高手,就是他对谢临云说过的那个直言拒绝进入兵器谱的人。 对方当时虽拒绝了他,却也托了他一件事。 “我答应过那位独孤前辈,将来在江湖上,若是见到有能力与他一战的人,必会通知于他,如今谢姑娘入主洞庭,两枪击杀上官金虹,我得信守承诺,通知那位独孤求败前辈了,还请谢姑娘见谅。” 谢临云看到最后,盯着“独孤求败”这四个字看了好一会儿,心道这人还真是狂得可以。 不过他这么想求败,等之后上门来的时候,她也不介意送他一败。 5.洞庭05 谢临云接手洞庭第一晚,除了收到百晓生送来的这封信之外,几乎没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事实上,一直到她把洞庭和君山全部摸透,这一块都风平浪静,恍若根本无事发生。 又被她叫来科普各种江湖势力的百晓生听她感叹这个,一阵无言。 讲道理,就她那两枪击杀上官金虹,一跃成为兵器谱第一的战绩,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这会儿都不会敢来的! 要是能选择的话,百晓生也恨不得避她避得远远的,可惜谢临云看准了他的名字和见识,简单整顿了一下洞庭余下的势力和资源后,就用灰雕传信,把他叫来了。 百晓生哪敢拒绝,当即匆匆忙忙出城赶来,就差没一见面直接问姑奶奶您有什么吩咐了。 好在谢临云的吩咐很简单,她只是想多了解一下这个江湖。 “你之前说,有两个你没排进兵器谱的人,武功其实稳进江湖三甲,一个是独孤求败,那另一个呢?你也认识吗?”谢临云如是问。 百晓生听闻此问,竟摇了摇头。 “那位前辈,我并不认识。”他说,“其实这些年来,他与独孤前辈一样,早已不在江湖上走动了,但他当初的战绩委实可怖,若不是他不用兵刃,我定会将他排在第一。” 谢临云注意到他用了可怖这样的形容,一时十分好奇:“他当初是何战绩?” 百晓生:“湖主先前让我讲当今武林的各方势力,我只讲了中原,还未讲到漠北和西域。” “大约四十多年前,波斯明教在西域建了一个分教,集结了当时不少武林势力,那时西域最大的势力灵鹫宫已经隐世,明教势如破竹,成为西域一霸,叫朝廷都为之侧目。” 谢临云权当听话本故事,所以听得津津有味,问:“然后呢?” 百晓生继续:“然后当时的陛下便派了湖主问的这位前辈去征讨明教。” “这位前辈姓黄,单名一个裳字,原是一位年近古稀的朝廷命官,他去到西域,一出手便伤了明教十余位核心弟子,其中甚至还有两个明教法王。” 谢临云听到这里,也有点惊讶:“那是挺厉害的。” “最厉害的是,他一身武功,皆是自创,全无前人指点。”百晓生道,“可惜我生得晚,前辈征讨明教时,我尚不知事,后来入了江湖,听说了他的伟绩,他却已退隐多年,许久不曾出手了。” 谢临云:“等等。” 百晓生:“?” “四十多年前他就已经年近古稀,他现在不一定还活着吧?”谢临云说,“你找不到他,说不定是他已经去世了。” 百晓生:“但我找到过他的仇人,至少五年前他还活着,还去见过他的仇人。不过不知为何,他没有出手报仇。” 谢临云想了想,说这不难理解,人活到这个岁数,多半已经把从前的事都看开了。 “尤其是你还说他武功超凡入圣,远非寻常高手所能及,我师父曾经说过,要把武功练到通达之境,心也得通达,否则越是行到高处,越容易入迷障,入了迷障,那离走火入魔也就不远了。” 百晓生听在耳里,虽然觉得很有道理,但重点却放在了她那句“我师父”上。 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试探道:“湖主的师父如此明睿,想必也是一位绝世高手?” 谢临云扫了他一眼,说那当然。 “上官金虹在我手底下过不了两枪,我在我师父手底下没这么惨,但也过不了一百枪。” 百晓生:“……”你这个师门是不是太可怕了啊! 可能是在这一瞬间,他的表情没能绷住,谢临云见状,还啧了一声让他宽心:“我师父虽然武功可怕,但他不会来这江湖上走动的。” 毕竟穿越这种极小概率事件,没道理会在他们师徒身上连续发生吧。 百晓生领会不了她话中真意,听她这么说,只当她师父也和黄裳独孤求败一样,是个不愿意出世的高人。 “看来这江湖上隐藏的高手,比我想象中要更多。”他真心实意如此感叹道。 谢临云本想说还好吧,大家对高手的标准不一样,但第一个音节还没到嘴边,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岛外湖上传来的动静。 谢临云虽拜了厉若海为师,但成长过程里,也接受了浪翻云不少指点教育,当初浪翻云的妻子还没死的时候,每年总有那么一两个月,浪翻云都会派人去邪异门接她来洞庭小住,以便更好地教导她一些枪术以外的功夫。 是以对洞庭湖的潮水声,她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 今夜是新月,潮水必然低落,没有骤然澎湃一声,再瞬间湮灭下去的道理。 一定是有人来了,谢临云想,还是个在这个世界原本的标准里,称得上一句高手的人,因为那澎湃声十分低微,武功没到她这个境界,便是再熟悉洞庭的潮涨潮落,都不可能觉察。 这么想着,她当即起身取过横在桌边的红枪,飞身跃出了她此刻身处的君山凉亭,朝湖面掠去。 百晓生只觉眼前晃过一片黑影,等他揉着眼睛反应过来的时候,谢临云已经掠到了数十丈远的湖面上。 残月半弯,星光点点,洒在平滑如镜的湖水上,像一张巨大的精致棋盘。 百晓生只望了两眼,便再一次顿住了呼吸,因为他发现谢临云这一掠,竟是完全没有惊扰湖水。 也就是说,她全程毫无借力,一提气便是如此远的距离。 这到底是何等神鬼莫测的轻功啊! 相比之下,迅速提枪过去的谢临云反而十分冷静。 离湖心越是近,她越是可以肯定,这湖水下面有人。 她不喜欢玩虚招,干脆直截了当沉声一喝,道:“阁下既有胆量夜探洞庭,又何须藏头露尾,躲在水下呢?” 湖水平静地流淌,看不出任何有人要从里头出来的迹象。 谢临云也不急,她停在跟自己一起穿越过来的船上,对脚下的一切一览无余。 她知道但凡是人,在水底都撑不住太久,而如果他因为撑不住想换位置游远一点,那必然会弄出动静传到水面上来。 对谢临云来说,在洞庭湖这地方抓一个人,和瓮中捉鳖基本没什么区别。 她眯了眯眼,耐心地等着对方露出马脚。 出乎她意料的是,没等上两个呼吸,水下就有了动静。 谢临云手握红枪,望着那团速度极快的黑影,发觉对方完全是冲着自己的方向来的,大约是想打她一个出奇制胜。 她冷笑一声,再不犹豫,在他即将冲出水面的那一刹,直接一枪打出去! 水花声骤起,霎时冲船而来。 星光碎成一片,伴随着愈发厚重的湿气,恍若今夜有雨。 “雨点”洒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而她手中的红枪,就在这样的声响里亮出了雪亮的枪尖,直取来人面门。 电光石火之间,谢临云看到此人从怀中甩出一个东西来挡,她定睛一瞧,发现竟是上官金虹落在水中的子母龙凤环其中子环。 “哟,我当是为了什么,原来是为了来捞这破玩意儿的啊?”她嗤笑一句,“你难道不知道它的前主人是怎么死的吗?” 6.洞庭06 谢临云话音刚落,手持子母龙凤环的人便动了。 他身材矮小,动作灵活,速度轻快,比起真的持环与谢临云硬拼,他大约更想甩掉谢临云的攻击,趁势逃离洞庭。 但谢临云怎么可能给他这样的机会。 她甚至没有动腿,只平静地翻转手腕打出第二枪,在他动作之前,直接截住了他的去路。两枪过后,她眯了眯眼,看着这神容鬼祟的捞环人,问:“你觉得你走得掉吗?” 可能是她此刻的反应太过轻松、太过游刃有余,那人情急之下,又用上了母环,结果谢临云轻轻一抖,就让手中红枪换了方向。 枪尖穿环而过,抵住他的小臂,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划破了他浸着水的黑色衣袖,贴上了尚且温热的皮肉。 在这样的压制下,这人竟也没有崩溃或惊慌,反而目露精光,直接欺身压上了。 与此同时,他手上的动作也完全变了。 他放弃了那对子母龙凤环,转而运起一种掌法。 这掌法变化极快,他又浑身透湿,飞速动作之下,惹得两人周围水珠四溅,几欲迷眼。 谢临云却是依旧气定神闲,她从不怕水。 小的时候练枪练身法,她都是在水下练的,便是怒蛟帮那些常居洞庭的弟子,都不一定有她熟识水性。 不过眼前的人用的这套掌法,倒是挺有意思。 两人交手两个来回,她基本可以肯定,此人武功虽不是自己的对手,但在上官金虹之上。 可看年纪,他肯定不是原先那位兵器谱第一天机老人,因为他至多四五十岁。 思及此处,谢临云脑海里又浮现起出来之前,百晓生那句这江湖上的高手比他想象中要多。 倒还真是。 “你的功夫比上官金虹好,而且掌力圆融,举重若轻,根本用不上那对子母环。”谢临云一边避过掌风,一边开口猜测,“但你还是来了洞庭,入水取环,所以我猜,你应该是受人之托吧?” 她话音刚落,对面人的动作就顿了一瞬。 对普通高手来说,这一瞬转眼便消逝了,或者可能根本连他的停顿都察觉不了,但谢临云毕竟武功胜他许多。 他的掌法再精妙,变化再多,落在她眼里,所有的细节都一清二楚,心念一动,便能破招。 此时他二人已从空中慢慢落回水面上,谢临云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便再不客气,又是一枪打出。 枪尖在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花,恍若带着周围的空气一同流动,炸出了一个水珠无法接近,掌风也无法阻挡的旋涡。 眼前的黑衣人脸色骤变,似是不敢相信之前那两枪不是她的真正水平,现在才是。 千钧一发间,他身体一缩,竟硬生生又矮了三寸,在枪刃抵上他面门的那一瞬缩了骨。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没能避过这一枪,因为在他缩骨的时候,谢临云早已改换力道,调整了位置。 他退无可退,加上气力不济,再被谢临云一枪.刺入肩膀,灌进刀割般的枪劲,几乎要跌落湖中。 谢临云没给他再入水的机会,她不想到时候还要派人下去捞。 所以眼见他支撑不住,她立刻旋身一挑,将他甩到了自己船上。 “说吧。”她啧了一声,“是谁托你来的?” 黑衣人捂着肩膀,躺在船板上咳了两声,好一会儿后,才道:“我非有意冲撞谢湖主,只是、只是接了一单生意,来取走那对子母龙凤环。” “哦?生意?”谢临云在他边上蹲下,饶有兴致道:“那你是跟谁做的这笔生意?上官飞?” “正……正是上官飞。”他艰难地换了一口气点头,“他说洞庭易主,他无力相抗,只想取回亡父的遗物。” 谢临云:“真是好孝顺,我都快被感动了。” 她说是这么说,面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这个意思,至少在黑衣人看来,这么说着的她,目光反而比之前更吓人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就嗤笑一声道:“可他逃都逃了,又是如何知道,我杀了他爹后,不曾派人打捞过这对子母环的呢?” “或许他还留了人在此处给他通风报信。”黑衣人低声说,“毕竟他从前……怎么说也是此地少主。” “得了吧。”她捏着手里的枪杆,又笑了,“他要是真有这番心计考量,就不可能跑的时候只顾着带钱了。” “方才我随口一猜,说你是不是受人指使,你立刻顿了动作,一派被我说中的模样。”这么说着,她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了,“可是凭你的功夫和反应速度,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因为被我说中就恍神?所以你不是被我说中了,你是在顺着我的猜测编故事给我听。” “可我这个人不喜欢听故事,只喜欢听实话,你懂了吗?” 她这一番话说下来,叫那黑衣人面色变了又变。 很显然,他也没想到,她竟会把那一瞬间的事观察得如此仔细,还立刻揪出了破绽。 谢临云看着他灰败的面色,兴致索然道:“不说实话,我就直接把你当贼处理了。” 黑衣人还是沉默。 她朝自己的额发吹了一口气,补充道:“顺便一说,按本湖主的规矩,贼是用来喂鱼的,你潜入洞庭来取上官金虹的兵刃,最后跟他同葬鱼腹,倒也和美,是吧?” 黑衣人听到这里,总算又咳一声,出了声:“……我只是觉得,你不用那对环,那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也不妨事。” 谢临云翻白眼:“还神不知鬼不觉呢,我是个人我都觉了。” “所以你就是自己冲着子母龙凤环来的,没别人怂恿指使。”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问道:“那么说回之前的问题,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一直没动过这对环,任它们沉在水底的?” 黑衣人沉默半晌,才道:“因为我这三年一直在洞庭湖,暗中偷学上官金虹的功夫。” “你武功比他高,你偷学他的功夫?”谢临云不太明白,“你图什么啊?” “我喜欢学各种各样的功夫。”他坦言道,“上官金虹的环,练得也确实还不错。” 说到最后,谢临云总算明白了,这人和上官金虹不一样,他对出名和一统武林没太大的兴趣,他就喜欢躲在暗处,学各种各样的武功,这样学成之后再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完全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能顺势嫁祸他人不说,还能挑拨各个江湖势力间的关系,自己好从中浑水摸鱼,渔翁得利。 谢临云:“……” 这人还挺他妈有追求? 不过真可惜,这回他落到了她手上。 7.洞庭07 夜探洞庭的盗环人自称无名。 简单粗暴的一个名字,代表着他不想在江湖上扬名,只欲藏在暗处,做大事背后的无名之人。 谢临云点了他的穴道,把他拎上君山岛后,向还没走的百晓生确认了一下,问他从前知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百晓生:“……不知道。” 说实话,他现在都有点愧以百晓生这个名字自称了。 这么尴尬了片刻后,他忍不住打破沉默,问谢临云道:“不知湖主待如何处置此人?” 谢临云在无名边上蹲下,伸手又点了他一处穴道。 这穴道一封,无名肩上的伤口,竟渐渐不再淌血了。 百晓生:“?” 难道她打算放过这个无名? 在他疑惑的时候,谢临云终于开了口。 谢临云对无名道:“你在上官金虹眼皮子底下待了三年,想必对洞庭一带相当熟悉,我初来乍到,只整顿了个大概,你要是能给我提供点有用的东西,那我就留你一条命。” 无名与她交过手,早已熄了从她手里逃脱的心,这会儿听她愿意留他一命,当即点头答应了下来,表示这没问题,包在他身上。 “不过……”他惨白着脸,试图给自己挣一点待遇,“我肩上这伤……” 谢临云斜睨了他一眼,说这伤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以后少用一只手而已。 无名:“?!”这叫没什么要紧的? “岛上除了我,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伤了他们出逃?”谢临云道,“所以你这身功夫是个麻烦,我得先处理了。” “我的枪劲比你的内功更霸道,你不打鬼主意歪心思,你就能如正常人般生活,但你若是想动内力与人动手,那吃到苦头莫怪我没提前提醒你。” 无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只能安慰自己,能在这位可怕的谢湖主手底下捡回一条命,他的运气已经比上官金虹好许多了,不是吗? 鉴于他想开之后,对谢临云的安排还算配合,这天夜里,送走了百晓生后,谢临云还着人替无名收了个房间出来。 自她入主洞庭,君山岛上的侍从每天都很闲,几乎没有从她那收到过什么命令或要求,现在终于得了一道令,当然立刻遵照吩咐。 他们并不知道无名的身份,听到谢临云说要给他安排个屋子以后常住,还当这是她的客人。 于是本着让新主人满意的心,他们直接把谢临云隔壁那个院子收拾给了无名。 无名:“……”妈的,我不想离她这么近! 可惜他的意见做不了数,在谢临云的默许下,他最终住到了她边上。 无名原本以为,谢临云留他的命,要他提供“有用的东西”,是对上官金虹从前准备用以逐鹿江湖的势力感兴趣。 所以次日一早,他就乖乖地画了一张君山岛细节地图给她,把上官金虹以前的布防和演武计划,事无巨细,一概说给了她听。 结果她扫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一派毫无兴致的态度。 无名:“???” 他觉得这位湖主的想法着实难以琢磨,既然自己琢磨不透,那不如干脆点直接问吧。 他问谢临云:“湖主还想知道什么?” 谢临云坐在湖边晒着太阳,答非所问道:“你这三年在洞庭湖,除了学上官金虹的武功之外,总还要吃饭睡觉吧?” 无名:“啊?” 谢临云挑眉:“不要吗?” “……要的。” “那你在哪吃在哪睡?” “大部分时候,都是混在上官金虹的手下里。”无名说,“他为了发展势力,招揽了很多不同门派的人,人多了,生面孔也多,没人会怀疑我。” 要不是因为他急于求成,手底下的势力大部分从别处挖来,也不至于一死就分崩离析得这般彻底。 想到这个,无名不禁又生出一些“上官金虹真是个成事有余败事不足之人”的感叹来。 不过话说回来,谢临云问这个干什么? 下一刻,这个问题就得到了解答。 谢临云从湖边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道:“既然你跟着吃了三年的饭,你应该也有所体会,这里的鱼一点都不好吃。” 无名:“……”是不太好吃。 谢临云继续:“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就负责好好喂鱼吧,从岛上的内湖开始,我这个人喜欢吃鱼,但嘴挑。” 无名:“?!” “喂、喂鱼?”不是他想的那种喂吧? “字面意义,不是让你拿自己的肉去喂。”谢临云好心解释了一句,“你说你学什么都快,是个天才,那让你来养鱼,我应该能早点吃上味道过关的鲜鱼吧?” 无名又一次:“……” 他真的很想说,天才不是用在这的,奈何目光一触及到谢临云手边的红枪,就本能地把抱怨吞了回去。 算了,养鱼就养鱼吧,好歹也是个他以前真的没学过的技能。 在谢临云的要求下,他就这么开始了他的君山养鱼生涯。 鉴于谢临云非常认真地表示过她嘴挑,这养鱼的活,他完全不敢怠慢,甚至还在之后百晓生又来造访时,拜托其去岳阳城内买几本讲饲养的书来,他需要好好研究一番。 百晓生答应了,说回头就派人给他捎来。 他其实很同情无名,他觉得在谢临云手底下讨生活真的不容易。 唉,也是可怜。 “不过你怎么又来了?”已经无法继续在暗处行走的无名自从开始养鱼,话变多了,人也变八卦了,“难道湖主又有事要问你?” 百晓生摇摇头,说不是的,他是来送信的。 无名:“我记得岛上有灰雕可以传信啊,怎么你还亲自来了。” 百晓生心道你当我想亲自来吗,我还不是没办法,但话不能这么说,他只能长叹一声道:“我是受人之托,要把他的信亲自交到谢湖主手上。” “谁的信?” “剑魔,独孤求败。” 无名自己没出过名,但对武林中的高手,还是非常了解的,听到独孤求败的名字,也是一怔:“我听说他已归隐山林十多年了。” 百晓生点头:“他是在江湖上寻不到对手,才归隐山林的,如今谢湖主横空出世,他自然有意再度出山。” 无名懂了:“他想和湖主一战?你给他送战帖来了?” 百晓生点头,又问:“谢湖主呢?我过来时,没见着她。” “湖里练枪呢吧。”无名对谢临云的生活习惯还算了解。 “噢。”百晓生刚欲点头,又反应过来:“湖里?!” 看到不是自己一个人被吓到,无名实在是有点欣慰,他拍了拍百晓生的肩膀,语气沧桑道:“对,你没听错,就是湖里,湖主平时在水下练枪。” 百晓生默然。 他在岛上等了大概半个时辰,谢临云才从他们面前的湖里出来。 她出来时,全然没有那种浑身浸透了水的狼狈之感,反而从容镇定,神姿明彻,只一眼便能叫人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冲撞。 她见到百晓生,也有点惊讶:“你怎么来了?” 百晓生立刻奉上独孤求败的战帖,解释了一下原委。 谢临云之前就听他提过这事,现在正式收到战帖,倒也不算太惊讶,只随意地翻开扫了一眼,道:“哟,他约的时间很近了啊。” 无名:“何时?” “帖子上写的是半个月后。”谢临云说,“这得多着急啊,我记得之前说过,他隐居的地方离洞庭不近吧?” “前辈传信与我时,信上的语气的确十分着急。”百晓生道,“他四十年没寻着可以奋力一战的对手了。” 谢临云:“……行,那我就等着他来。” 百晓生完成任务,没有在君山久留就告辞了。 他走之前,无名怕他忘了自己拜托的事,提醒了他一句。 他说你放心吧,我明天就买了派人送来。 谢临云在边上听着这两人对话,随口问道:“买什么?” 无名:“……饲养类书籍。” 隔天,百晓生果然派人把他要的书送了过来。 他派来的人说:“我们家先生把市面上能买到的全买来了,您看能用上吗?” 无名粗略扫了一眼,发现除了养鱼,还有养鸡养鸟养狐狸养蛇的。 他十分无语,但还是谢过了百晓生的手下,收下了这些书,开始着手研究。 在他认真苦读饲养之道的时候,给谢临云下了战帖的独孤求败,也总算赶到了洞庭。 独孤求败苦寻对手多年,收到百晓生来信时,可谓狂喜过望,狂喜过后,他几乎是用上了吃饭和睡觉的时间来赶路,就怕这个对手会在自己赶到之前跑了。 因为一路上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抵达洞庭的这晚,他看上去风尘仆仆,形容狼狈,差点叫认真观察内湖鱼苗成长的无名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就是曾纵横江湖三十年无对手的剑魔独孤求败。 不过当谢临云从岛心出来,独孤求败的气势就变了。 他的衣衫还是凌乱,但他一握上剑,所有的锋芒便倾泻而出。 在这一瞬间,他本人就是一柄立于天地间的剑。 无名心下凛然,忍不住去观察谢临云的反应。 谢临云十分平静,她扫了独孤求败一眼,说:“我接了你的帖子,咱俩就是光明正大决斗,那我就不能欺负你,你先好好休息一晚,把精神养足,咱们再打吧。” 独孤求败还没说好或不好,不远处的空中,忽然传来两道清越激昂的鸣声。 谢临云和无名同时抬头看去,只见到一只巨大的雕正朝君山岛俯冲而来。 君山岛上也养雕,但那几只用来传信的雕和这只比起来,实在是小得可怜。 谢临云皱了皱眉:“哪来的黑雕,竟这般大?” 她话音刚落,这黑雕就稳稳地落至岛上,乖巧地站到了独孤求败边上。 独孤求败伸手摸了摸雕脑袋上那撮毛,道:“是我带来的。” 谢临云:?你出门决斗还带宠物? 独孤求败又道:“它路上跟我吃了不少苦,刚刚是在喊饿,不知姑娘这可有什么新鲜生肉?” 谢临云偏头看了无名一眼:“你去搞些鱼来。” 无名:“……”行吧。 8.洞庭08 无名给独孤求败带来的雕打了一箩筐洞庭鲜鱼。 他没从自己负责养殖的君山内湖打,内湖里的鱼苗都是他辛辛苦苦养了一个多月的,就这么喂给一头雕,他实在不舍。 结果这雕也是个嘴挑的,吃了一条他从外湖打上来的鱼后,就嫌弃地不愿再碰了。 无名:“???” “你这畜生,脾气还挺大。”他低声嘟囔了句。 他是仗着黑雕主人已经被谢临云领去休息,才如此嘟囔的。 可他没想到,这黑雕竟似能懂人语,听到他骂它畜生脾气大,当即翅膀一抖,朝他面门狠狠来了下。 若是从前,无名当然不怕,不就是一只雕,他身法快如闪电,便是让它半瞬,也定能避过。 可快如闪电的身法需要精纯的内力支持,他现在半点内力都不能动,纵使看清了黑雕的动作,也是避无可避,一下子就被其扇到了脸上。 黑雕跟着独孤求败一路翻山越岭,又饿又累了快一个月,正是暴躁的时候,这一扇也没留力。 无名只觉眼前闪过一阵黑风,而后面门就遭受重重一击,直把他击得一个不稳,连退两步不说,还腿一弯摔在了地上。 再看那黑雕,雄赳气昂地扫了他一眼,仿佛在说这个人类真是不堪一击。 无名:“……” 自从碰上谢临云,他真是受尽了委屈! 他第一千八百次后悔起来,早知今日,他真的应该在上官金虹死的时候就跑,捞什么子母龙凤环啊。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也不能且不敢与面前的雕大爷计较。 他只能爬起来,把边上的箩筐重新放到黑雕面前,说这里没别的生肉了,你将就着点吧。 黑雕一爪子挥开装鱼的箩筐,朝他走近两步。 无名:“……你又想干什么!” 它生得比寻常雕大几倍,便是站在人面前,比起来也颇壮观。 无名身材矮小,和它站在一道,反而还比它矮了一点,只能仰着头同它交流。 ……算了,雕又不会说话,这算什么交流? 这么想着,他又皱了皱眉,想说不然他带它去后头山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蛇之类的可以给它果腹。 然而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这高贵冷艳的雕就低头往他肩头啄了一口,似是在嗅什么味道。 无名:“……”你他妈不会想把我当生肉吃了吧? 万幸的是,黑雕嗅了片刻,就放过了他。 而不幸的是,它大概辨认出了他身上不同于外湖鲜鱼的味道,嗅完之后,直接越过了他,双翅一展,飞向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君山内湖,一头扎了进去。 无名追过去的时候,它已经吃了好几条花费他许多心血的鱼了。 无名差点气死,破功叫了两句,声音里满是崩溃。 他这一叫,谢临云和独孤求败也听到了。 独孤求败面有戚戚,道:“莫非是我那雕欺负了谢姑娘的手下?” 谢临云不以为意:“无名精着呢,死不了的,你不舍昼夜赶路至此,还是先休息要紧,决斗之事,我既应下了,就不会赖账,你放心便是。” 独孤求败闻言,朗声一笑道:“谢姑娘果然快人快语!” 他已年过六十,不仅头发霜白,面上亦有不少皱纹,但笑起来时声音却完全不显老态,反而十分有赤子气。 这样的人,能练成曾经寻遍江湖无敌手的剑法,谢临云觉得一点都不奇怪。 安排好这个上门挑战的对手,她就回了自己的起居院落,准备看会儿话本就睡觉。 令她没想到的是,回去路上,她还碰上了独孤求败带来的那只黑雕。 雕大约已经吃饱,看着比之前精神许多,毛色油光发亮,站在那威风凛凛,一派睥睨众生的模样。 岛上负责洗衣做饭打扫清洁的小姑娘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雕,正聚在一起看它,但一个都不敢上前。 见谢临云走过来,她们胆子也大了。 “湖主!” “湖主来了!” “这是湖主的客人带来的吗?它好大呀……” 谢临云对无名态度冷硬,但面对这群出身寒微又无处可去的可爱小姑娘,还是相当温和的。 她走过去,点了点头:“是我的客人带来的,这么大的雕,愿意认主,还随其一同赶路至此,可见是有灵性的,所以你们也不用太害怕,我想它不会随意乱伤人。” “哇,原来是这样。” “我真的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雕呢。” 少女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还忍不住靠近了些许。 有胆大的借着谢临云在场,甚至伸手摸了摸黑雕的毛。 黑雕果然配合,被摸得清鸣一声,似是在说舒服。 谢临云过了初见时大惊小怪的劲,便没有上去凑热闹。 可她不上去,黑雕却反过来朝她迈开步,乖巧地凑到了她跟前。 谢临云:“?” 她还是头一次被动物这般亲近呢。 “怎么?想我给你顺毛吗?”她随口猜了一句,同时抬起手来,抚上其脑袋上那撮格外亮的毛。 黑雕立刻又鸣一声,伸着脖子去蹭她的掌心。 这讨好的模样和它傍晚刚从半空中下来时的凌厉完全相反,叫谢临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笑,黑雕好似更开心了。 下一瞬,它头一扭,不知道回头叼了个什么东西,迅速低头,放到了谢临云手上。 谢临云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朵将放未放的玉兰。 君山岛上没有玉兰树,她很确定。 “你这是从哪找来的?”这么问着,她话中笑意更甚。 黑雕嗷了一声,又是一个扭头,好像在给她指方向。 她顺着看过去,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还是拈着这朵玉兰,道了一声谢。 之后她回房休息,一夜好眠无梦至天明。 睁眼后,她习惯性翻身下床,提起床畔的红枪,就要往湖中去,打算和往日一样,先在水中练会儿枪。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么早的时间,岛上的侍从都在安睡,长途奔波至此的独孤求败却已醒来起身。 他迎着晨风站在洞庭湖畔,掌心虚虚握着剑柄,目光落在远处平滑如镜的湖面上,远而渺茫。 谢临云出来,他也没有回头。 良久,他才对着这片湖水长叹一声,道:“洞庭果真是天地造化之福地。” 谢临云:“天下山水,莫不如此。” 这倒不是她作为洞庭湖主在自谦,而是她真心实意如此认为。 可独孤求败听了她的话,却神色飘忽道:“不,洞庭不一样。” 谢临云:“?”什么不一样? “我休息够了。”独孤求败没有解释,反而话锋一转,说回了他此次来意,“谢姑娘若不介意,我们不妨直接开始。” 谢临云本想说没必要这么着急,但目光触及他认真的神色,又觉得像他这样追求势均力敌对手的剑客,不至于在身体和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强撑,因为那不仅是对她的不尊重,也是对他自己的不尊重。 于是这一次她不再推脱:“好。” 但她提了一个要求:“岛上的小孩们还没醒,你我相斗,动静势必小不了,为免一大早扰人清梦,我们还是去湖上吧。” 独孤求败颔首:“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商量完毕,便同一时间提气掠往湖心。 湖心停着船,正是当初随她一起穿越的那一艘。两人一前一后过去,一个停在船头,另一个落在船尾。 待一齐站定,目光相交的那一刹,气氛也微妙地变了。 要不要开始,该何时开始的话,不必再说。 因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场比试已经开始了。 谢临云手执红枪,心中半点不惧,唯有肩膀动了一动,调整至最适合打出燎原百击的姿势。 对面的独孤求败也差不多,他提着他那把轻灵的软剑,除了虎口上移一寸外,完全没有其他动作。 双方可能保持着这个姿态对峙了很久,也可能只有一瞬间。 在独孤求败动的时候,谢临云也动了。 水雾浩渺,剑气森然,光华骤起。 谢临云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剑招。 有点意思,她想,这独孤求败的确有狂妄的资格,因为她居然在他的剑里,看到了一分浪翻云的剑曾给她的感觉。 红枪击出,直迎他手中软剑剑锋,剑光枪劲,霎时交融至一处! 长风似水,划过他们的衣衫和发丝,谢临云只觉周身都是对手的收发自如的剑气,但她不退反进,握枪一转,便划开一道缺口。 脚下的船在摇晃,在震颤;船下的湖水隐有所感,竟也同样开始躁动,仿佛那些剑气和枪劲已钻入水下开始互搏。 谢临云目光凛然,反手变招,刺出燎原百击的第二击,以一种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动作用枪尖缠住软剑,侧身半步一让,便叫两人换了位置。 虽然比试才刚开始,但她觉得,独孤求败这个对手,应该能让她好好发挥一下燎原百击。 可就在她打算好好一展身手的时候,独孤求败却忽然皱起眉头,面上露出了极不敢相信的神色。 独孤求败道:“你的枪法和内功,皆不属于这里。” 9.洞庭09 独孤求败这句话,叫谢临云陡然一愣。 剑光枪影,霎时停顿,两人的目光却始终在对方身上,没有片刻移开。 气氛一时迟滞。 谢临云是因为惊讶。 她的枪法和内功,的确不属于这里,这点独孤求败没说错,可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二度穿越后,她先战了上官金虹这个前兵器谱第二,再又与无名这等凭本事隐匿江湖三十年的高手交过手,也算是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武力极限大概是个什么水平。 但独孤求败显然超过了她原先以为的极限。 从他正式出剑的那一刻起,她就确定了这一点,因为他给了她上官金虹和无名都不曾给过的压迫感。 这便算了。 毕竟按百晓生的说法,他的确天赋卓绝,很早以前就打遍江湖无敌手了,可两招还没过去,他就给她来了这么一句话,这如何不叫谢临云惊讶? 此刻两人心思各异,但毫无疑问,都不在眼前的比试决斗上。 一起沉默了半晌后,独孤求败总算憋不住先开了口。 他对谢临云道:“先前我说,洞庭是不一样的,谢姑娘可知为何?” 谢临云又是一头雾水:“……我不知道,还请直言。” 独孤求败闻言,点点头,开始向她解释。 他没从“洞庭不一样”这句话开始解释,而是先说起了自己退隐江湖的事。 和百晓生给她讲的版本不一样,独孤求败说他退隐江湖常居深山,只有一半原因是在武林中找不到合意的对手。 “那另一半呢?”谢临云问。 “另一半是,我明显察觉到,我的武功遇到了瓶颈。”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不论我如何练剑,练怎样的剑,我都很难再往上提升。” 其实这种问题,所有曾经当过天下第一的人都会遇上,但大部分的“天下第一”,都不是很在乎。 遇上瓶颈,无法提升又如何?反正这天下已经没有自己攀不过的高山了。 站在最高处睥睨众生,便是破不了天,也是离天最近的那个人。 可独孤求败不想止步于此。 他想破天。 他想看看天外到底有什么。 “我在山中苦修了整整十年。”他神容平静,目光空远,“十年过去,我终于摸到了一丝进境的门槛。” 谢临云直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便没有出声多问,静待他说下去。 果然,下一刻,他的眼神就重新落到了她身上。 他说:“一个半月前,我在我的剑冢练完剑,打坐平复内息之际,神游太虚,窥到了一丝天外之境。” “天外?!”谢临云惊了。 “我那时以为是天外。”他解释,“后来从中醒转,才意识到,我看到的景象或许不属于此间世,但那片湖水,确是洞庭无误。” 话说到这,谢临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洞庭是不一样的了。 不过她最开始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答—— “那我呢?”她问,“你缘何认为,我也不属于此间世。” 独孤求败:“我在神游中看到的不止洞庭,还有两个人,一俊一丑,武功皆超凡入圣,在洞庭湖上决战。” “决战至末尾,月满拦江,他二人则前后破碎虚空而去了。” “谢姑娘的内功,与那用剑的丑汉,极为相似。” 谢临云:“……”我靠,听这描述,很像浪翻云啊?! 她委实被吓到了,但还是竭力平复了心情,向独孤求败确认:“那用剑的丑汉,是否身材雄伟,豪气干云,手中所用之剑,大约四尺九寸,银亮剔透,剑身如缎,剑锋似水如雨,又锋利无双?” 独孤求败说是。 谢临云:“……那是覆雨剑。” 独孤求败闻言,目中精光一闪,道:“谢姑娘果然识得此人!” “何止识得,他还是我最尊敬的长辈之一。” “他是否真的破碎虚空而去了?”独孤求败的语气已然不再平静,苦寒十年,他太想确认“破天”的可能了。 谢临云摇摇头,却不是否认,只说:“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穿越的时候,浪翻云还沉浸在妻子病逝的伤怀中,每天在自己的小岛上借酒消愁。 谢临云绝对相信自己的浪伯伯有破碎虚空的本领,但独孤求败描述的场面,至少在她二度穿越之前,还不曾发生过。 还有就是—— “你说与他决斗之人长相十分俊美?”她忍不住问。 独孤求败说是:“俊美邪异,不似凡人。” “事实上,先一步破碎虚空离开的,是他,而非那剑客。” 谢临云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师父,毕竟厉若海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但听到邪异,又觉得应该不是。 她家师父虽然建了个叫邪异门的帮派,但长相一点都不邪,反而正气十足,叫人只一眼就会忍不住心生向往。 当然,为了防止是自己滤镜太重,她还是多问了一个问题来确认:“他用什么兵刃?” 独孤求败道:“他赤手空拳,不用兵刃。” 那肯定不是了,谢临云想,她师父不可能放弃丈二红枪的。 她的问题结束,轮到独孤求败反过来问她。 独孤求败最在意的,还是破碎虚空一事,他问:“所以谢姑娘的确是从世外来?” 谢临云猜到了他的疑惑,不等他完全问完,就点头道:“是,但我非破碎虚空而来,我来此间世,纯粹是一场意外,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踏破了时空,然后好巧不巧,在洞庭碰上了上官金虹。” 听到上官金虹的名字,独孤求败忽然又是一震,不知想起了什么,急切道:“敢问谢姑娘踏破时空那日,可是上月初一?” 谢临云回忆了一下,发现确实是。 “对。”她点头,“怎么了吗?” 独孤求败:“……我正是在那夜神游太虚,窥到了洞庭湖上的破碎虚空之景。” 武功练到他这个地步,很多在常人眼里匪夷所思的事,他接受理解起来,变得十分容易。 他坚信自己既然看到了破碎虚空之景,那这条路必然可以走通,唯一的问题在于,那样清晰而明确的景象,实在是超出他对破碎虚空的理解太多了。 现在得知谢临云就是在那一晚踏破时空,意外来到此处,他只觉一切豁然开朗。 谢临云也懂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晚,这两个世界应该因为我的穿越短暂连通过,只是这种连通交错,一般人根本无法察觉,只有在参悟破碎虚空的你感应到了些许,然后在神游之中,看到了那边的洞庭湖上,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说完这番合情合理的推测,谢临云又不得不感慨:“不是我说,你这运气是不是太好了一点,这种好事都能给你撞上!” 独孤求败十分上道:“若无谢姑娘意外来到,我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谢临云想了想,问:“那么问题来了,现在我们还打不打?” 独孤求败:“打。” 他干脆利落,她便也不拖泥带水。 这一回两人心中俱放下了包袱,出招更加酣畅淋漓。 脚下的湖水尚未从之前的震颤中完全平静下来,他二人便再度出了枪和剑。 湖上疾风骤起,衣衫纷飞作响。 谢临云眸光一闪,手中红枪便刺了出去,整个人如一只轻巧的雨燕,裹着气流旋身压上。 压至他面前时,她的身体已然重新腾空,跃到了他上方。 软剑如绫,瞬间缠绕上来,她不闪也不躲,任其动作。 待枪尖几乎被整个裹住后,她才侧手一抖,脚踏剑刃,反身扭过枪势,来到他背面。 亲眼见证过破碎虚空之景的独孤求败,对武道的理解,与原先也大不相同,他知道自己很大可能会输,但他还是想试一试,试试自己到底能撑多久。 于是手中的紫薇软剑再度挽出一个剑花,迎着枪剑相碰发出的铮铮声响,再度试图欺上她的面门。 他没有丝毫留力,每一剑都饱含自己四十年来对剑道的领悟,十招过去,虽看不到胜算,可竟也没有立刻输了这场比试,反而又有所悟似的,目光愈发明亮。 又是十招过去。 他明显感受到自己力不从心,但他却因见到了“天外”武学,整个人愈发兴奋。 最终两人一共过了三十七招。 三十七招后,谢临云还是赢了。 他用软剑支撑着身体,半坐在船上,人生第一次粗喘着气无以为继。 就在他想说自己心服口服之际,空中传来熟悉的雕鸣声。 他心中一暖,以为这灵性认主的爱雕看到了自己溃败,要过来安慰自己。 结果这只陪了他十年的雕扑楞着翅膀落在船上后,竟直接拿屁股对着他! 它口中衔了十几朵颜色各异的花,讨好地踱到谢临云跟前,用喙蹭了蹭她的手臂。 独孤求败:“????” 10.洞庭10 “你这雕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 君山岛上,内湖边,无名坐在藤椅上,一边朝湖里扔鱼粮,一边跟“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独孤求败扯淡。 独孤求败输了决斗,爱宠也去巴巴地讨好谢临云了,现在心情十分复杂。 “我也没想到它竟这般喜欢谢姑娘。”他说,“我当年在山中遇上它时,它还是个根本不搭理人的性子。” 后来随着时间的过去,一人一雕相处得久了,便也渐渐亲近了起来。 独孤求败练剑不舍昼夜,它便在剑冢外守着,偶尔他进去得久了,它还会在外面搞出一点声响,引他听到了出来,确认他没死在里头。 总而言之,在独孤求败看来,他和这只雕的感情还是挺深的。 无名:“……”这么一想,你这个天下第一剑好像也有点惨哦? 他想了想,决定换个话题。 他问独孤求败:“你与湖主的决斗之约已经结束,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独孤求败沉吟片刻,道:“自然是潜心练剑。” 无名:“回山里吗?” 他却摇摇头,说不回了。 “那你是要在这住下吗?”无名又问。 “倘若谢姑娘愿意收留,那自然是住下最好。”独孤求败道。 无名也没觉得奇怪,虽然他和独孤求败追求不一样,但作为一个曾经的高手,他多少可以理解这种终于有了一个自己想打败的人是什么感受。 然而理解归理解,想到独孤求败一住下,那位趾高气扬的雕大爷也要跟着一起留下,无名就已经提前开始为自己的生活担忧了。 他只能求独孤求败:“若湖主答应了让你住下,你能不能管一管你的雕,让它少来这片湖搞破坏?” 独孤求败:“?” 无名十分悲愤:“它昨夜吃了我七八条鱼,今早趁我还没起,又吃了五六条。” 独孤求败:“……” 无名说着说着,更气了:“吃就算了,它还特地把鱼头整整齐齐地留在岸边,告诉我它吃了多少!它这是在炫耀吧?对,就是炫耀。” “它是有些顽皮。”独孤求败扶了扶额,“我一会儿去找谢姑娘时,尽量嘱咐几句。” 但这雕会不会听他的,他就真的无法保证了,毕竟他和谢临云决斗结束,从湖上回来后,它就屁颠屁颠地跟谢临云跑了。 无名也知道他的顾虑,听他应下,又顺势建议道:“倘若你跟它说不顶用,那试试让湖主说,我看它真的很喜欢湖主。” 独孤求败:“……好。” 事实证明,他俩的猜测一点没错。 独孤求败去到谢临云的住处时,他带来的雕正乖巧无比地伏在她脚边,任她把自己黑亮的羽毛揉来揉去,丝毫不见反抗。 独孤求败再度:“……” 行吧,既然如此,还不如省点力,直接让谢临云说。 他对谢临云行了一礼,道:“今日之战,多谢谢姑娘枪下留情。” 谢临云摆摆手,说其实她也打得很爽快。 说完这句,她才发现眼前比自己大了几十岁的剑客居然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她愣了愣,抬起眼问他这是做什么。 独孤求败道:“今晨与谢姑娘一战结束,我体悟良多,因此,我有个不情之请。” 谢临云对他奔波千里只求与自己一战的精神还是相当佩服的,听闻此言,也摆正神色道:“你但说无妨。” 独孤求败便表示自己想在洞庭住下,潜心练剑,争取能早日与她匹敌。 兵法上有以战养战的说法,武学之道,自然也有类似的进步之法,否则古往今来,江湖中人也不会这般沉迷办武林大会来互相切磋比试。 只是在独孤求败看来,与别人的比试切磋,已经无法对他有丝毫帮助了,因为赢得太过顺利,只有能让他输的谢临云,可以让他反省自身,认识到自己剑法里的不足之处。 所以他想留下。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他想与她继续交手。 谢临云听罢,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行啊,你住下吧,想打的时候直接来找我便是。” 如此爽快的态度,叫独孤求败高兴之余,又有点不解。 他惯来直来直去,觉得不解,便开门见山问了。 谢临云和他一个性子,干脆利落答道:“我说过,我是意外来到这里的,倘若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回去看望一下我师父。” “所以如果你能参悟出破碎虚空之道的话,就证明我也可以通过这个办法回去。” “我帮你,亦是在帮我自己。” 双方目标一致,多余的客气话,自然也就不用说了。 独孤求败简单道了一声谢,便把话题转到了无名拜托他的事上。 雕是他带来的,说这事的时候,他难免有些抱歉。 然而谢临云却完全不以为意:“内湖里那么多鱼呢,它爱吃就让它吃呗,反正无名养的这些鱼,本来也是养给我的。” 雕果然识人语,听到她这么说,立刻嗷了一声,往她腿上蹭了两下,似是在表达感谢。 目睹整个过程的独孤求败觉得,对这只雕来说,他大概也许可能已经是个无关痛痒也不太重要的前主人了。 …… 总而言之,在谢临云的首肯下,独孤求败就这么在洞庭湖住了下来。 不过他为了挑战洞庭湖主重新出山的事,江湖上本来也没几个人知道,现在住下,也称得上是悄无声息了。 君山岛上的年少侍从们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他是谢临云的客人,好好招待的同时,从不轻易打扰他,倒是正好方便他潜心练剑。 谢临云原本以为,他打着能随时与自己切磋的主意在这住下,之后应该会隔三差五就来找自己一次,结果并没有。 她是个懒得管别人怎么过日子练武的人,独孤求败不来,她好奇了几天后,就把这事暂时抛到了脑后,自顾自练枪去了。 对谢临云来说,练武本身就是一件极有趣的事,现在练武之余,还有一只十分灵性的雕陪自己玩逗自己开心,这日子就算得上是快活似神仙了。 可惜神仙日子没过上太久,洞庭湖上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来找她的。 这位不速之客和当初想为上官金虹报仇的少年一样,是自己撑着船来找她的。 船还没靠近君山,他便站在船头,傲气十足地放出了话,问谢临云可在? 谢临云当时正与两个小丫头一起烤鱼,听到来人一开口就如此狂放,一副就是来上门找碴的语气,十分惊讶。 如果是独孤求败这种曾经天下无敌级别的也就算了,但眼前泛舟而来的这一位,显然还很年轻,一身白衣站在船头,意气风发,显眼至极。 “这谁啊?”她先问那两个在岛上伺候了很多年的小丫头,“难道是你们前主人的朋友?” 小丫头们摇了摇头,说从没见过。 就在谢临云觉得与其蹲在这瞎猜,不如直接起身回问的时候,边上负责给她们扇风加火的无名忽然道:“这个人我知道。” 谢临云:“谁?” “前兵器谱第五,银戟温侯吕凤先。”无名淡淡道,“不过之前百晓生重排,他已掉到了第八。” 谢临云:“……这么后啊。” 无名点点头:“是挺后的,所以他大概比当年更不服,便来洞庭找湖主了。” “当年他排第五时,就觉得这个名次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试图找排在他前面的那四人挑战。”无名继续,“如今掉至第八,肯定心中积郁更甚。” 谢临云很是不懂:“那他可以从第七开始吧,怎么直接找我来了?” 无名说这很好理解,因为他这个人本来傲得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说不定他内心深处就坚信自己应该是第一呢。 谢临云:“绝了,他是不是还觉得能排到他前面的人,一定给百晓生塞钱了啊?” 无名心道按吕凤先那不同常人的思考方式,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这么想着,他又朝湖上那艘船瞥了一眼,发现它已越来越近,便试探着问谢临云道:“湖主打算如何应对?” 谢临云:“我估计他在我手底下过不了一枪。” 无名疯狂点头:“那当然,所以我觉得,像这种小鱼小虾,根本不值得您亲自出手嘛。” 谢临云:“你想说什么?” 无名抓了抓脑袋,语气讨好道:“让我去跟他过几招呗?” 他的内力被谢临云封住了,要想动手,比得经过谢临云同意,由她替他解封才行。 “我保证,我把他打趴下,就立刻回来。”无名道,“我就是许久不曾跟人动手,有点手痒,而且有您在,我就算想逃也肯定逃不掉啊,您说是不是?” 谢临云被他说得都快答应了,然而还没来得及点头说好,泛舟而来的吕凤先就再度高声开了口。 “谢临云,你可敢与我一战?” 谢临云:“……” 她抬起手,准备派无名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打发走。 无名狂喜过望之际,他们身后的岛上,忽然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 是独孤求败。 独孤求败道:“你来挑战谢湖主,先过我这一关。” 吕凤先显然没想到,愣了一下才不耐道:“你是谁?别装神弄鬼,直接叫谢临云出来!” 他话音刚落,独孤求败便掠风而过,落到了他那艘船停靠的岸边。 “我是谢湖主手下败将,你要挑战于她,先赢我才行。” 吕凤先:“……你叫什么?” 他直觉眼前的剑客非常危险。 独孤求败笑了一声:“我姓独孤,名一败。” 吕凤先:“独孤一败?”没听说过。 11.洞庭11 对独孤求败半路杀出去拦吕凤先这件事,谢临云和无名反应不一。 谢临云自然是无所谓,反正她懒得动手;无名则痛惜不已,说这是杀鸡用牛刀,不值得! “不然还是让我去吧。”他继续求谢临云。 谢临云:“晚了。” 无名:“?” “你仔细看,那吕凤先第一招已经动了。”谢临云说,“他刚上岸时,不是现在这个持戟姿势。” 无名定神一看,便明白了过来。 他被谢临云提点了一句就能懂,和谢临云一道烤鱼的那两个小丫头却是云里雾里。其中一个更是大着胆子眨了下眼睛问道:“可我瞧他好像还没出招呀……” “是啊,看着像是还在做准备。”另一个也如此附和。 谢临云语气清淡:“不做完准备,他不会变持戟的手势。” 无名跟着补充:“你们瞧他还没出招,其实也不能说错,因为他是第一招起势之际,发现独孤先生一身剑气浑然天成,没有丝毫破绽。” 不懂武功的小丫头自然看不出独孤求败的剑气,她们考虑问题,往往比较简单粗暴。 听完谢临云和无名的解释,之前附和的那个忍不住好奇道:“那他要怎么办?就这么一直站着不动吗?” 无名嘿了一声:“如果是个脑袋没那么愣的人,这会儿肯定已经知道自己必输无疑,弯腰谢罪离开了。” 他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里促狭的意味已是再明显不过:“但吕凤先就不一定了,他这人脑袋不太灵光,非要让人开个瓢,才能清醒。” 谢临云:“你竟有这般看不上他?” 无名也不否认:“我为何要看得上他?百晓生初作兵器谱时,将他排在第五,他觉得受到了侮辱,我还觉得抬高了他呢。” “这回重排,把当年排第六的那个提到了他前面。”无名又道,“这还公平些。” 谢临云被他说得有点好奇:“当年的第六是谁?” 无名:“也是个愣小子,用刀的。” 他话音刚落,还在转着木棒烤鱼的小丫头忽然叫了一声,道:“是神刀堂主白天羽,对不对!” 谢临云:“???”怎么忽然这么激动? 无名却是一点都不惊讶:“那小子生得俊,半年前刚好还来过一回洞庭,她们印象深刻,也情有可原。” 说到这,他又扭头去看谢临云,道:“这么一说还真是巧,当时他也是误入洞庭,碰上了上官金虹,与其打了一架。” 谢临云:“第六打第二,他应该输得挺惨吧?” 无名却摇了头:“还没分出胜负,上官金虹就主动叫停了,因为姓白的小子疯疯癫癫,完全不怕死,可上官金虹若真要杀他,也不容易。” “他们无冤无仇,上官金虹没必要冒着自己被狠咬一口的风险惹这么个小疯子,还不如停在和气未伤的阶段,主动表明身份,再把人打发走。” 谢临云:“你觉得他比吕凤先强?” 无名:“他俩都天不怕地不怕,区别在于吕凤先坚信自己就是天下第一,而白天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却还是可以豁得出去。” 随着他的讲述,临着湖水的岸边,自认天下第一的吕凤先也终于彻底起势,攻向独孤求败! 他的银戟英武非常,再兼白衣冷面,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历史上那位“温侯”的风采。 可惜站在他对面的人是独孤求败。 独孤求败说完自己的名姓,便再也没动过。 哪怕吕凤先的银戟即将扫至他面门,他也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派悠然地握着他的紫薇软剑。 谢临云看到这,就已经没了兴致。 她转过头,看了一下身前火堆上,已经快烤熟的鱼,伸手使其翻了个面,道:“不错,一会儿就能吃了。” 烤鱼的丫头本来还有点担心不常在岛上走动的独孤先生,但看她如此镇定,便也放下了心,继续往鱼身上洒调料了。 诱人的香味渐渐传来,岸边那两人的胜负也分了出来。 独孤求败连剑都没有用,心念一动,剑气便如影随形地缠住了吕凤先的银戟。 戟上枪尖离他的眼睛只剩一厘,枪尖之下的横刃,距他的脖颈也仅是半寸不到。 可持戟的吕凤先,却是不管如何使力,都无法再催动自己的戟了。 它就这么定定地停在那,带着他近乎脱力的手臂,无法再前行哪怕一毫。 吕凤先心中大骇,抬眼时目眦尽裂。 他望着独孤求败,语气灰败,却仍含着不甘:“你到底是谁?!” 独孤求败:“这个问题,我已回答过了。” 说罢,他终于抬起手,以气为刃,拂过了身前英武辉煌的银戟。 下一瞬间,吕凤先连人带戟飞了出去,落到了他来时撑的那艘船船板上。 “武学之道无止尽,天外尚且有天,人外自然也有人。”独孤求败说,“年轻人,你的戟练得不错,沉下心来,摒弃外物,再练四十年,你大概就接得住谢湖主一枪了。” 摔在船上的吕凤先还没从“四十年”和“一枪”中缓过来,抬眼便见到岸边岛上,有一个不施粉黛的背枪少女,拿着一条用树枝串着的烤鱼,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身法,掠到了轻松胜过自己的剑客“独孤一败”身侧。 她背后的枪比寻常的枪要短一点,枪身是再纯粹不过的红,与她一身玄衣放在一处,有一股妖异的美。 可她的脸却和妖异正好相反。 吕凤先从未见过这般神姿高彻,杳然世外的美人。 只一眼,他就屏住呼吸,彻底呆愣在船板上,甚至忘了要起来。 谢临云以为这人被独孤求败进入万物入剑阶段的高超剑术吓住了,再想到无名对他的评价,心里有些怜悯,便把烤鱼给了独孤求败,上前一步与其说话。 “他说得不错。”谢临云说,“你的戟练得还算不错,但离挑战我还远得很,看在你光明正大上门挑战,还算诚恳的份上,今日我不与你计较,你怎么来,就怎么走罢。” 她不知道的是,吕凤先看到她走近了和自己说话,将她的容貌看得更清楚后,满心只剩下了惊艳,连带着反应都一起变慢了。 又是两个呼吸过去,她见吕凤先还是怔怔地没反应,心道难道这小子被独孤求败吓傻了?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吕凤先终于开了口。 他语气恍惚,道:“我无法挑战你,那可否追求你?” 谢临云:“???” 他双眼迷蒙,目光中赞叹倾慕之意更甚:“我想追求你。” 12.洞庭12 谢临云确实生得美。 皎色玉容,秀颈皓质,纤秾合度,如霁月春星,惊鸿玉树。 当初浪翻云的爱妻纪惜惜尚未病逝的时候,还曾开过玩笑,说邪异门师徒三人,别的不提,光是容貌一项,就汇聚了天下半数灵气,叫旁的门派羡慕都不知要从哪个羡慕起。 当时谢临云仔细想了想,又认真照了照镜子,感想是纪姨果然还是见她师父太少。 她觉得如果纪惜惜像她一样,天天对着厉若海那张完美到令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甚至也叫人生不出嫉妒的脸,那势必不会觉得她这个丫头片子生得有多好。 在谢临云看来,她顶多是长得还算不错,没给师门拖太多后腿。 所以此时此刻,上门挑战的吕凤先忽然给她来了这么一句,还一派迷恋地盯着她不肯移开目光,她第一反应并不是觉得被冒犯,而是无名说得果然是实话,这小子脑袋有点问题。 脑袋有问题的吕凤先等不到她的回答,挣扎着从船上爬了起来,晃着肩膀弯腰,一派打算给她见礼的架势。 谢临云:“……” 在她迟疑到底该怎么把这脑袋不好的家伙请出洞庭的时候,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阵清越的雕鸣声。 一声比一声近。 吕凤先想着一礼未必,虽听到了,却没有抬头去看。 他想洞庭湖这么大,有几只叫得格外响的雕,没什么可稀奇的。 可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头顶刮过一阵猛烈的风。 他抬起眼,只见一只几乎与人一般大小的黑雕正展翅悬于自己正上方。 吕凤先:“?!!” 他下意识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想确认是不是自己眼花。 然而痛觉尚未传来,眼前的黑雕便一爪拍上他后颈,勾着他的衣服,再度腾飞起来了! 因与独孤求败一战败得太彻底,他此刻内息尚未稳定下来,这么骤然离地,竟是连气劲都忘了要运。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黑雕已经带着他往上飞了几十丈了。 不管是神姿高彻如月射寒江的美人,还是剑法绝伦令他只能望洋兴叹的对手,都在他视野中迅速远去,叫他再看不真切。 吕凤先不禁惊声尖叫起来。 可一声还没叫完,黑雕就再度加速,把他带到了更高的地方。 这下别说是人了,就连岛和湖都成了小小一块。 吕凤先再撑不住,直接头一歪晕了过去。 谢临云几人在地上,不知天上究竟是何景象,只看到黑雕带着吕凤先越飞越高,成为一个小点后,才慢慢往湖外方向去。 两个烤鱼的丫头看得目瞪口呆,眨巴着眼睛问谢临云:“它是要把那个银戟温侯扔出去吗?” 谢临云:“……应该是吧。” 丫头:“太好了!方才我听他说想追求湖主,真的想上去撕了他的嘴!” 另一个丫头疯狂点头附和:“没错!就他那蠢样,还敢肖想咱们湖主,简直痴人说梦!” 谢临云倒是没有很生气,她只是觉得吕凤先这人真的奇奇怪怪的。 现在黑雕帮她解决了如何把人打发走的难题,她正好乐得轻松。 “吃鱼吃鱼。”她说,“烤了好久呢,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行人遂围着火堆开始吃烤鱼。 吃到一半的时候,无名余光瞥到吕凤先停在岸边的那艘船,忽然道:“哎,湖主,吕凤先的银戟还在船上呢,怎么处置啊?” 谢临云扭头一看,发现还真是。 她想了想,说估计那小子被黑雕吓了一通后也没胆子回来取了,那就收起来吧。 “那我一会儿收起来。”无名点头,“跟子母龙凤环放一起吧。” “你看着放吧。”她不以为意,“反正我又用不上。” 两件曾一同名列兵器谱前五的兵刃,在她眼里,竟根本不值一提。 无名听在耳里,真是心情万般复杂,更复杂的是,在她手底下养了一段时间的鱼,他居然已经慢慢开始习惯她这不同常人的标准,觉得她似乎也没说错了。 我真是膨胀了,无名一边吐鱼骨头一边想。 没过多久,雕就空手,哦不是,空爪回来了。 它像平时那样,乖巧地收起翅膀,踱到谢临云边上,蹭了蹭她的手臂,像是在同她邀功。 谢临云不禁被它逗乐,伸手取了一块鱼腹部的肉来喂它,无名本想说这雕大爷嘴挑的很怕是不吃熟食,去不想雕再高兴不过地啄了吃了,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无名:“……???”你可真能装! 无名想了想,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努力一点,在这洞庭湖里,他的地位怕是还要排在这畜生后面去了。无名对谢临云又道:“算了,那银戟还是别收了。” 谢临云没明白他怎么忽然改了主意,就朝他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无名道:“独孤先生之前说过,黑雕性情顽皮,但甚少伤人性命,我想方才,它应该也只是把姓吕的小子扔出去,顺带吓了吓他,没直接要他的命。” 吃完鱼腹肉的雕打了个嗝,毛发一抖,仿佛在说我才不屑杀这么弱的家伙呢。 无名:“……” 他别过眼继续:“湖主方才说估计他没胆子回来取,我却觉得不一定,这小子方才的模样您也看见了,心高气傲还好色。” “湖主没有明言拒绝,他怕是还没死心,或许还会再来。” 谢临云:“所以?” 无名:“所以我想,不如把银戟交给百晓生,让他去岳阳城里公布吕凤先上门挑战惨败而归,连兵刃都没能保住的消息,顺便放话出去,洞庭湖不欢迎这等无礼且废物的人。” 全江湖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凭吕凤先的性格,大约也没脸再寻过来了。而江湖上其余所谓高手,在吕凤先惨败之后,肯定也纷纷熄了来闯洞庭的心。 如此一来,谢临云怎么也能清静一段日子。 谢临云听罢,颔首同意了这个办法:“行,就这么办吧。” 无名立刻领命:“那我一会儿就给百晓生传信!” 百晓生动作很快,收到信后,立刻出城入湖,取走了吕凤先的银戟。 他门路广阔,想散个消息,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加上这回还有银戟温侯的兵刃为证,可信度再高不过。 于是一日之内,岳阳城内的茶馆酒肆,几乎都在议论这件事了。 一切都如无名向谢临云打包票时说的那样发展,只除了一件事。 吕凤先虽然没敢再上洞庭来,但他却在失意买醉之际,对着酒馆里那些取笑他的人盛赞了一通谢临云的美貌。 “你们懂什么!谢湖主……谢湖主那可是……天、天人之姿!” “天人之姿?” “没……没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不足形容!” 银戟温侯醉后之语,很快又传开了。 有好事者向百晓生求证,百晓生没得谢临云应允,直接闭口不谈。 可他不说,跟他去过君山岛见过谢临云的几个手下,却遭不住为人关注的喜悦,对外炫耀了几句,说谢湖主确实极美。 “便是武林第一美人林诗音,也要输她一筹。” “她身上有一种难言的独特气质,叫人既畏又慕……” “而且她从不刻意妆扮,可谓丽质天成,清水出芙蓉!” …… 话传来传去,自然是越传越夸张。 最后甚至岳阳城里还多了一大群自称亲眼见过洞庭湖主美貌的说书人,而谢临云也被传成了取林诗音而代之的新任第一美人,在市井话本里被提及的次数陡增。 谢临云:“……” 绝了,闲成这样,难怪你们这个世界普遍武力值低下啊?! 13.洞庭13 谢临云越是待在洞庭不出来,好事的江湖人们就越是好奇她到底长什么样。 不过他们也只敢好奇好奇,有吕凤先这个前车之鉴,对现在的洞庭,他们是彻底不敢不打招呼就去闯了。 春去夏来,谢临云又盯上了湖里的蟹,要无名琢磨一下,怎么在秋天之前把它们养肥一点。 无名:“……好的。” 事实上,就算谢临云不特地交待这么一句,他现在也是操持了整个洞庭的养殖了,水里游的只是一方面,还有那些散养在湖中小岛上的鸡鸭,都是他在负责如何合理饲养。 除此之外,他还安排那些闲着没事干又无处可去的少年少女种了一批蔬果。 洞庭湖这么大,君山岛上却加起来不过百来个人,百来个人全部吃饱,一季还能剩大半。 无名没拿这种小事去烦谢临云,自己做主,把可以贮藏的瓜果贮藏起来,剩下那些放不了的,他则又双叒叕去拜托了百晓生,让百晓生帮忙找些每天都需要用大量蔬果的酒楼,让他们跟洞庭长期合作。 百晓生作为一个排出了兵器谱的有名望武林人士,十分崩溃:“……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去办这个?!” 无名眼皮都不抬一下:“怎么?你不愿意吗?不愿意你去跟湖主说,别跟我这儿逞威风。” 百晓生:“……”对不起我错了,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他哪里知道,无名这个主意根本没通报给谢临云。 等谢临云知道的时候,洞庭已经在稳定给岳阳城内的各大酒楼供应瓜果蔬菜和鸡鸭鱼肉了。 无名把每一笔生意都记了账,说本来以为这里面没啥太大的利润,没想到那些酒楼给的价格意外的高,所以光是靠这个,他们就赚了不少钱。 谢临云翻了翻他呈上来的账本,发现的确如他所说。 她有点在意:“虽然你们种出来的东西是比外头好,但不至于价格高出这么大一截吧?” “这个其实多亏了湖主。”无名挠着脑袋,一边观察她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解释,“外头不是盛传您冰肌玉骨,月貌花容嘛。” “然后?”谢临云挑眉。 “然后那些酒楼就拿这个作了点文章,说什么洞庭水土养人,把从咱们这买过去的那些取了名字,做成菜后定高价卖。” 谢临云:“……” 无名吃不准她有没有生气,有些紧张:“如果湖主介意的话……” “算了,我对这些无所谓,谈个合适的价格就行。”她摆手,“反正就算没有那些酒楼,洞庭湖外对我的议论也已经够多了。现在能从中收取一点进账,也算不错。” 无名闻言,立刻结束了这个话题,捧起边上那一摞拜帖,道:“这些全是最近十日内收到的,您看一眼呢?” 谢临云皱眉:“怎么完全不见少?” 不怪她不想瞧见这些东西,实在是过去两个月里,她每次翻看,看到的都是些再无聊不过的内容,就连格式都差不多—— 开头问洞庭湖主好,然后开始盛赞她的武功和容貌,最后表示,能不能上门拜访,见她一面,以一全仰慕之心? 对此,谢临云只有一个反应:不见,滚。 若非如此,无名也不会从每收到一封就立刻拿去给她看变成现在这样,每隔十天才把手头收到的抱过去给她扫一眼。 不过这回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无名道:“您一天不在江湖中正式露面,那些人便一天不会打消对您的好奇啊,照我看,您不如应了丐帮的邀约,权当出门踏个青。” 谢临云:“丐帮的邀约?” 她有点惊讶:“丐帮也给我送了帖子吗?” 无名立刻凑过去把那摞拜帖里靠中间那张很不起眼的青色帖子抽出来,递到她手上,再点头道:“对,丐帮也送了帖子来,还是一位八袋长老亲自送来的,不过不是想入湖见您,是想邀请您去参加丐帮大会。” 谢临云展开帖子,发现果然如他说的一般,是一道诚意十足的邀约,时间是中秋,地点在洛阳,因为丐帮总坛在洛阳。 至于为什么会邀请她,帖子上也说得很清楚,此次丐帮大会不比以往,不仅帮众同聚,还要选出下一任丐帮帮主,为了向天下十万丐帮弟子证明选帮主过程绝对公平公正,丐帮现任帮主加八大长老,一齐决定,除了本来就该参与大会的弟子,再邀十位其他门派的大人物到场,作为监督和见证。 “您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丐帮当然第一个给您送请帖。”无名说,“若是您愿意到场,对丐帮来说,也是莫大的荣耀。” 谢临云:“中秋的话,时间上倒是不算赶。” 无名:“您真要去啊?” 谢临云横了他一眼:“不是你说的吗,出去露个面满足一下他们的好奇心。” 无名:“那……那我能不能跟您一起去啊?” 谢临云冷酷地拒绝了:“你去干嘛,你是大人物吗?丐帮邀请你了吗?你给我留在洞庭好好养鱼,也别想着我出了门你就可以乱跑,岛上还有独孤呢。” 无名心说我本来也没打算跑啊。 这天底下根本没第二个人能为他的内力解封,他就算跑了也没法恢复武功,顶多是换个地方搞养殖,跑个屁! 腹诽完毕,他乖乖收起那堆帖子,道:“那其余的您不看了,我就去直接回绝了。” 谢临云:“去吧,顺便帮我准备一下过几日出发去洛阳的车马。” 交待完这句,她想了想,决定去找独孤求败,跟他说一声自己打算接受丐帮的邀请,去洛阳出席丐帮大会的事。 独孤求败是个通透人,听完立刻会意:“你放心罢,你离开期间,我必会护岛上的人周全。” 谢临云点点头:“那我就提前谢过你了。” 他不以为意地摆手:“相比你给我的帮助,这点举手之劳算得了什么?” 于是谢临云换了个说法:“那待我归来,我们再打一场。” 他哈哈大笑,说那是自然,这两个月他潜心练剑,又有所感,想必下次再战,能再多撑几枪。 两人定下再战之约,独孤求败也答应了会替她护住君山岛上的这群人,她没了后顾之忧,隔了两天无名说一切准备妥当,她就直接出发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黑雕竟也跟着一起来了! 出了洞庭,上了马车,准备入岳阳城的时候,这家伙才从空中盘旋而下,落到她车盖上。 它下来时动静不小,吓得无名安排的那个车夫差点控制不住马车的方向。 而它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一爪撩开掩在马车窗户上的纱帘,抓着车盖探了半个脑袋进来,欢快地叫了一声:“嗷——” 14.洛阳行01 有黑雕作伴,去洛阳的这一路,谢临云倒也不觉得无聊。 而且黑雕极其聪明,它知道自己若是现身大城镇,定会引人驻足围观,所以只有在山野间行驶的时候,它才会收了翅膀落到马车上,乖巧地接受谢临云投喂。 它这般可心体贴,谢临云当然也待它好。 每次歇在山间,她都会给它抓一点新鲜野味,让它有生食可吃。 至于她自己,则跟车夫一起,用车上带的食物对付过去。 说到这,就不得不夸一句无名准备周到细致了。 他备下的这辆马车不仅宽敞舒服,车内还大有乾坤。 谢临云平时坐的软塌下,有大小二十余个抽屉,分别装着各色容易保存的小吃,从甜口的糕点,倒洞庭湖自产自销的小鱼干,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软塌边上,则是两方小柜,一个放了君山岛上的小姑娘们烙的胡饼,另一个里则是些宿在野外时,必定会用到的工具,比如火折。 但最叫谢临云惊讶的,是这两方小柜上方的一扇纱橱,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调料,大小不一的厨用刀具,甚至还有两罐油。 谢临云:“……”居然连他们吃腻了干粮可能会在野外现烤野味的情况都考虑到了?!无名真是个人才。 于是谢临云也就没浪费他这番不能更精心的准备,每隔几天就“物尽其用”一番,在山野间逮个野兔野獐啥的,给自己换口味。 这日也是一样,因为一路往北,都快行至襄阳地界了,离最近的镇子却还有好几个时辰的路,谢临云就做主在山间溪边歇了下来,让车夫在原地等着,自己则带着黑雕进了林中,准备抓点个头合适的动物,把今夜这顿对付过去。 黑雕对此十分有经验,欢快地叫唤着,带着她在林中追捕猎物。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一人一雕抓了两只野兔,怎么也够吃了。 可回程路上,黑雕不知怎的,忽然兴奋了起来,直接在低空展开翅膀,推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谢临云:“那边有东西?” 雕叫了一声,听声音应该是在表达肯定。 虽然相处不久,但谢临云一直挺喜欢它,觉得它通人性识人语,实在是只好雕。 现在它要把她往另一个方向带,她也本能地觉得,它肯定不会害自己。 稍想了想后,她便主动调整了步伐,往它想她去的地方去了。 大概半刻钟后,她远远地看到了河对岸的火光,而顺着火光一同传来的,还有一阵诱人的香味。 很显然,河对岸有和她一样,正就地解决吃食的过路人。 方才在林中,他们隔得太远,各方气味又杂乱无章,所以她没有察觉。但黑雕不一样,为了更快地狩猎,它一般都是飞至高处,纵览全局,再出爪一击必杀的。 谢临云想,它应该就是那时看到的对岸火光,加上像它这样足具灵性的动物,嗅觉远胜人类,故而还没出树林,它就闻到了这股叫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是的,从对岸飘来的香味,实在是诱人极了,走得越近,谢临云的食欲就被勾得越厉害。 她琢磨了片刻,决定过去看看,看能不能出钱让那边的人帮自己处理一下今夜猎得的两只野兔。 这么想着,她干脆提气而起,一阵风似的掠过河面,朝火光和香味的方向过去了。 黑雕见状,也展翅一跃,迅速飞至她前方,给她带路。 它飞得快,谢临云跟得也快,是以不消片刻,他们就行到了生火处附近。 出乎谢临云意料的是,架着树枝的火堆边,竟是一个看上去最多十四五的青衫少年。 少年是侧对着他们来的方向的,大约是听到了黑雕发出的动静,用余光扫了他们一眼。 但就算是余光,他也没分给他们太久,一眼过后,他就收回目光,专注他眼前的事了。挽着半个袖子,分明是在转烤架,却动作优雅得有如正对月奏琴。 谢临云看得愣住,一时忘了要开口。 最后还是黑雕又朝那边飞近了些,她才反应过来跟上。 不过看这小子的打扮和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来的气度,她觉得出钱请他给自己料理野兔这法子,或许行不通。 算了,来都来了,总要试试。 如此思忖着,谢临云又朝其走了几步,站到他架的火堆前,开口阐明了自己的来意。 她说话的时候,这青衫少年总算有了些旁的反应,他抬起眼睛,迎上她的目光,只听了一半,便打断她道:“此地无椒树,我身上最后一点,已用在自己的吃食上了。” 这言下之意就是,哪怕谢临云给他再多钱,他也无能为力。 可在谢临云看来,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容易解决了。 她笑起来:“我有椒,有油,有酒,还有盐和梅,怎么样,够齐全了吗?” 少年一怔,看表情似是在不解。 果然,下一刻他就疑惑道:“那你为何还要请我料理?” 谢临云用空着的那只手摸摸鼻子,实话实说道:“当然是因为我不擅这个,怎么做都做不好吃啊。” “你烤的这个就不一样了,我方才在河对岸都闻到了香气。” 少年:“……” 他垂眸思考了片刻,道:“那你将东西取来。” 谢临云立刻点头:“没问题!” 他补充:“我只烤,兔子你自己杀。” “那是自然。”她高兴得很,“你等我一刻钟,我去把东西拿来!” 他嗯了一声,随即重新低头,继续烤他的食物了。 一刻钟后,谢临云抱着一溜陶罐过来,将它们摆到他面前,让他放心大胆地用,她则拎着两只野兔,去水边处理了。 他也没跟她客气,直接拈了一把花椒便洒到了面前的木架上,等她杀完野兔回来,木架上的肉已经开始滋滋作响,香味比之前更甚。 谢临云只闻了两口,馋虫便全被勾出来了,她忍不住赞叹道:“真的好香啊,你太厉害了吧。” 他没说什么,只朝她伸出了手,示意她把杀好的兔子给他。 谢临云原本以为,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差烤一烤了,那自己应该很快就能吃到肉了,结果他拿到那两只兔子后,光是烤前处理,又处理了快两刻钟。 看着他动作行云流水地往兔子腹腔里倒酒抹盐洒花椒,做了前后十几步处理,她真实目瞪口呆,愣在了原地。 “原来烤个野兔有这么多讲究啊……”她蹲在火堆边,如此感叹道。 “这些只是最基本的。”少年不以为然,“不过此地条件恶劣,只能做到这个程度,烤出来也最多是勉强可以入口。” 谢临云:“……”我想我们对勉强入口的标准可能不太一样。 等肉熟的过程里,谢临云因为无事可干,便试探着同他聊了几句,问他是哪里人士。 他倒也爽快地答了:“江南。” “江南离这可远得很啊。”她说,“我看你不过十四五岁,你家里人竟也放心你独自出门跑这么远吗?” “我家里就我一个。”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语气十分平静。 谢临云有点不好意思,想着换一个话题,却一时卡了壳。 结果就在她憋不出话的时候,他抬眼看过来,再度开了口。 他说:“你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 “我十七了!”她立刻纠正他的错误判断。 “是吗?”他转了一下木架,眼角淌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你有点矮。” 谢临云:“……”矮怎么了!矮她也是天下第一! 自从她入主洞庭,成了兵器谱第一后,所有人见了她,都是恭恭敬敬喊湖主,根本没人敢拿身高调侃她。 现在碰上这么个不知道她身份的小子,她—— ……算了,她还在等他给自己烤完野兔呢。 谢临云鼓着脸轻哼了一声,道:“你也没高到哪里去好吧。” 他一本正经:“我才十四,还能再长。” 谢临云觉得关于身高的话题不宜继续,否则只会气死自己。 于是再开口的时候,她又换了个话题,问他叫什么。 他一边往面前的火堆里添柴,一边道:“我叫黄药师。” 15.洛阳行02 黄药师?这名字听在谢临云耳里有点耳熟,她仔细想了一圈,又实在想不起是在哪儿听过,权当是无名在和她讲述江湖各大势力的时候曾经提及过的诸位武林世家之一了。 毕竟这孩子虽然十四五岁的样子,却在山野之间独行片叶不染身,神姿间也不似山野之名。若说他是武林中哪家的贵少爷也说得通。 那位之前的兵器谱第三,例无虚发的那把刀的主人,不是据说也是位少爷吗?听说还是个读书人,考过功名呢。 谢临云兀自想着,倒也没忘了回答黄药师一句。 她手里还捏着兔子的腿骨,不便作揖,也就点了点头,说了声:“我叫谢临云。” “谢临云?”黄药师翻转着兔肉的动作微顿,他回头瞧了谢临云一眼,目光刚好落在她背后的红枪上,意味深长地又道了一声:“谢临云。” 谢临云只当他是分不出自己的名字是哪几个字,想问的更细,顺口就道:“志眇眇而临云那个临云。你呢,是哪个两字?” 黄药师已经转回了头去,仿佛先前的问话不曾存在,他也顺口答谢临云:“药师琉璃光如来。”说完后他又顿了一瞬,问谢临云:“你信佛吗?” 谢临云不怎么信佛,也没读过几本佛经,黄药师见状便直接说:“药石罔治的药,师旷鼓琴之师。” 谢临云在脑海里写了这两个字,不由莞尔。药是药石罔治,师却是乐者之师,这位瞧着出生富裕的大家之子出现在荒郊野岭里,因的是“药石罔治”还是在为“高山流水”? 一个名字而已。 谢临云作为厉若海的徒弟,各式各样的人也算见过不少,但像眼前少年这种——她见得还真不多。 谢临云说:“你挺有意思的。” 黄药师也慢悠悠地说:“你也很有趣。” 谢临云便越发觉得这个少年有意思,她还想多问两句,或许是嗅到了肉香,也可能是见了谢临云与黄药师关系融洽,原本在空中盘旋的黑雕骤然向下方俯冲而来——他体型巨大,俯冲只时难免带起气浪。 黄药师年纪虽小,但已能算是个高手。他极为敏锐地一抬头,见到的却不是利器飞镖,而是一头约有人大的巨鹰俯冲而来! 这超乎了正常人认知的景象让黄药师怔了一瞬,也就这一瞬,谢临云背后红枪出鞘! 这一枪如游龙出渊,直面巨雕而去!黄药师本以为她要抗这畜生,却不想谢临云出枪势成之后,竟还能变势! 只见枪尖横扫,枪身一抵巨雕利爪,缓它冲势一轮,紧接着枪尖又一变,再抵巨雕身前,拦它冲势扬尘。 第三—— 枪尖横斜,全作这天下唯一可承巨雕利爪的枝干,巨雕栖于枪声一瞬,抵消了最后的力道,没能伤到这方圆一寸的丁点火花,平稳的由天直冲下地了。 等黄药师回过神。这张狂地、近乎已捕食姿态扑下的巨雕已经落地,甚至落在谢临云的身边去了。 黄药师:“……” 谢临云见了雕,笑着摸了摸它的羽毛,而后道:“不是让你陪车夫一道等我回去吗,怎么也来了?” 雕轻叫了一声。 谢临云又道:“我想黄小弟一定愿意分你一些,毕竟你这么乖,甚至都没有去掀翻他的火架。” 黄药师再度:“……” 黄药师终于从惊诧中回过神,他听见了谢临云口中的“乖”字,再看着谢临云身边根本不能用“雕”这个词来形容,前面加个“巨”都有些令人难以想象的……黑雕吧,实在是不明白谢临云那个“乖”字是怎么说出口的。 然后黄药师就见着了那怪物低头蹭了蹭谢临云的手心。 黄药师:“……”行吧,我见识过的还是太少。 黄药师从架子上取了最后烤好的兔子,分了一半给黑雕。分出去时他指尖还携了力已备这畜生突然暴起伤人。然而似乎是为了要回应谢临云那句“乖”,这黑雕从头到位都通人意的很,瞧得黄药师生奇。 他忍不住问谢临云:“这是什么?” 谢临云看了看雕,笑道:“是我的朋友。” 为了应和谢临云的这句话,黑雕还叫了一声,歪过头了看黄药师。 黄药师起先是震惊的,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而后说:“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人养毒蛇当命的,洞庭湖主养只巨雕也没什么奇怪。” 谢临云闻言道:“你知道我是洞庭湖主?” 黄药师说:“洞庭湖主谢临云之名谁不知道,兵器谱上,小红枪都排第一了。”他顿了一瞬,似是明白了什么,笑了声:“我念了你两遍名字,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是在问你是哪个字吧?” 谢临云:“呃……” 黄药师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完后,他向谢临云拱了拱手,似笑非笑道:“想不到洞庭之主,竟心如赤子坦然,我今日也算又见识了。” 谢临云知道对方话里有说她想得太简单的意思。 她有些不快,但又不至于和个小自己三岁的少年计较,便道:“心如赤子不好吗?” 谢临云一本正经地说:“你也知道我是洞庭之主,我今年十七,你知道我是怎么拿下天下第一之名的吗?” 在真的见到谢临云前,黄药师对这兵器谱第一的“谢临云”还有些狐疑,但在见识了谢临云的轻功吐纳后,他就知道兵器谱的排行并没有错。 他自认自己已算得上是天纵之才,但在谢临云的面前,或许还不够看。 正是因为完全察觉不到谢临云的行止与呼吸,察觉到自己不是眼前这少女的敌手,黄药师才会对谢临云的要求答应的那么爽快。在谢临云念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也才会强调了两遍,来提醒对方这个身份如今的意思。如今谢临云忽然提起她练武的诀窍,哪怕是黄药师也少不得心生好奇。 谢临云正经道:“就是因为我把想七想八的功夫都在了武学上,我不闲。” 被骂了“管闲事”的黄药师:“……” 黄药师忽然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却和上次不太一样。他要笑得更真心实意些,也更痛快些。 黄药师从自己的新囊里找出了一皮囊的酒,他打开了皮囊,又给自己拿了一搁在盒子里的玉雕酒杯。他将酒倒在了酒杯里,剩下的都丢给了谢临云。 黄药师:“你说的对,我请你喝酒。” 谢临云接过酒囊掂量了一二,酒囊里满当当的,显然还有不少的酒。谢临云打开塞子闻了闻,好像还是自酿的桑落酒。 谢临云饮了一口,酒味清甜,酒香清冽,哪怕是比起一些名酒也不逊色。正是因此,谢临云在饮完了一口,瞧着黄药师只一酒杯的时候,顺口就问了句:“你还要吗?” 黄药师摇了摇头,他说:“不用了,我给了你,就是都给你了。” 谢临云诧异:“都给我?” 这酒瞧着就是黄药师自己精心酿的,度数也适合他,这样说送就送……已经吃了人家烤的兔子,再白拿酒,谢临云有些不好意思。 却不想黄药师却说:“当然都给你。” 谢临云:“……那多不好意思啊?” 黄药师对谢临云手里这剩下的被她饮过的酒看起来是真的半点兴趣都没有,他委婉道:“我只有一只酒杯。” 谢临云:……所以是别人喝过了你的酒囊,你就连酒囊也不想要了?送酒顺便送酒囊? 破案了,谢临云冷漠地想,这世界的人武功不行除了太闲之外,还有逼事太多。 16.洛阳行03 吃过了肉喝过了酒,谢临云作为天下第一,自觉该有所表示,否则面对一个年仅十四却相当讲究的场面人,难免气短。 她对黄药师道:“你替我烤了兔肉,还赠了我酒喝,我当谢一谢你。” “可我瞧你也不缺钱财,我这人懒得琢磨太多,不然你直接跟我说你想要什么,除了我的枪,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给你。” 黄药师闻言,目光扫向她身侧的红枪,道:“此枪极其不凡。” 谢临云:“那当然,这可是我师父亲自给我锻的,用的是天外陨铁。” 厉若海是个极疼徒弟的好师父,他教谢临云时,从来尽心尽力绝不藏私。 谢临云如今用的这杆红枪,是她十二岁那年,厉若海特地去了一趟西域,为她寻得一块陨铁,照着自己那柄名震江湖的丈二红枪锻出来的。 锻出来后,他让她给枪取名,她想了想,说这杆枪比师父的短一些,那就叫小红枪算了。 时至今日,回想起厉若海把小红枪交给她作为那年的生辰礼物,她还是会相当骄傲,甚至忍不住想对外人炫耀——看,我师父对我多好! 可惜黄药师不认识厉若海,听她这么说,反应十分平淡,就“噢”了一声。 谢临云:“……” 她转回之前的话题:“不说枪了,说说你想要什么吧。” 黄药师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而后答非所问道:“你为何会在襄阳附近?” “江湖上都说你深居洞庭不出,鲜少有人能见你一面。” 谢临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微微一愣,但还是答了:“我去洛阳参加丐帮大会。” “丐帮大会?”黄药师皱了皱眉,“丐帮大会不是只有丐帮弟子可以参加,从不邀请外人吗?” “这回有点不太一样。”她解释,“他们要选下一任帮主出来,所以请了十个江湖上有名望的高手去作见证。” 她只简单说了这么一句,黄药师竟就立刻揣摩发散出去了。 黄药师道:“看来丐帮仍在内斗。” 谢临云:“???”你一个家住江南的小孩是咋知道的? 黄药师说很简单,按丐帮的传统,选帮主虽然是大事,但也非常简单,能在大会上胜过其余试图挑战的弟子就行了。 “但这一回丐帮特地邀请了天下高手去作见证,那足以证明,帮内势力交错,光是武功上的压制,或许不能令所有丐帮弟子心服口服,须得有人替新帮主压阵,再趁势重新洗牌,做到无可指摘。” 谢临云:“……有点道理。” 黄药师扫了她被火光映得通红的脸,片刻之后又移开,道:“我什么都不缺,不如你带我一道去洛阳,这事有点意思。” 谢临云想了想,虽然丐帮只给她发了请帖,但请帖上没有说不准她另外带人一起出席,那带上黄药师这个烤肉水平十分优秀的场面人,倒也无妨。 至少这样一来,之后再宿于山野间时,她就不用愁自己烤野味不好吃了。 “行啊,那我就捎你一程,带你一起去看看热闹。”谢临云答应了。 隔天黄药师便上了她的马车,与她一同赶路了。 一上来,他就嫌弃了一下车里的陈设,说格局太乱,一定是个不读书的人摆的。 谢临云:“一个渔夫没读过书有什么好稀奇的,你不要要求太高,这车坐着舒服就行了。” 黄药师虽然讲究,但这会儿大概自知在别人地盘上,所以相对收敛了一些,嫌完一句,就没有再提了。 路上,谢临云看他自己在那练功,不论是身法、掌力还是剑招,都有模有样,以这个江湖的标准来说,绝对称得上一句高手,便顺口问了一句你师出何门。 结果黄药师说他没有师父,武功都是自己琢磨的。 谢临云有点惊讶:“那你挺厉害啊。” 黄药师未置可否,兀自继续练他的剑。 如此又是大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到了洛阳。 丐帮果然对她带了个人这事毫无意见,还立刻在总坛安排了一个单独的院落给她住下。 此时离中秋还有七日,丐帮史无前例地请了十位江湖高手来参加大会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洛阳。 谢临云也因此知道了除了自己,丐帮还请了些谁。 “全真教掌门王重阳,天机老人,兵器谱第五嵩阳铁剑,神刀堂主白天羽,藏剑山庄游老庄主……丐帮的面子还真大。”黄药师跟她数完目前已经到洛阳的,顺口感慨了一句。 “算上我,这才六个呢。”谢临云说,“也不知道剩下四个是什么来头。” 黄药师面不改色地拿她的话调侃她:“你不是说了么,来头再大都大不过你。” 谢临云:“那我又没说错啊。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昨天不是说想找我试试你的新掌法吗?来吧。” 从襄阳过来这一路上,谢临云因为无聊,曾经不动内力,单纯以招破招,与他切磋过几次,切磋完也不多说什么,只让他自己琢磨到底是怎么输的,输在哪里。 几次下来,黄药师对于招式的理解又上一层楼。 他性格想法皆不同常人,武功又全是自己领悟创造的,所以常能想出一些吊诡刻奇的招数。 其中有一些,便是谢临云也不得不称赞一句,实在心思巧妙。 谢临云从第一次穿越的世界来到这个江湖,对武学之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理解得比任何人都到位。 换句话说,她和独孤求败一样,对武学的极限充满好奇。 于是她就主动表示,这段日子他若是想出了什么新的招式,可以找她试一试效果,她愿意作陪。 黄药师也没跟她客气,一路上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竟也越撑越久。 昨夜歇息前,他跟谢临云提起,把自创的落英剑法改成了一套掌法,想找她看一看。 可惜那会儿谢临云困得厉害,就跟他说等明天。现在舟车劳顿结束,她也在丐帮安排的院子歇够一整晚,养足了精神,自觉可以开始。 黄药师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两人在院中相对而立,谢临云还是用枪,但黄药师放下了剑。 下一瞬,他毫不犹豫地攻了上去,身法似秋日落叶,飘忽不定,令人极难判断走势。 谢临云跟他对练了这么久,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干脆就不去判断,以不变应万变。 待他掌风将至那一刹,小红枪才横扫而出,卸去了他一半掌力。 而就在她打算变招的时候,院外忽然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谢湖主。”是之前负责招待她的那位丐帮长老的声音。 谢临云看黄药师没有停手的意思,便也继续出招,同时朗声回道:“何事?” 门外的丐帮长老恭声道:“大理国的太子殿下到了,听说谢湖主来了洛阳,想见湖主一面。” 谢临云:“大理太子?” 仍在继续出招的黄药师一笑:“第七个。” 17.洛阳行04 丐帮请的第七位客人,的确是大理国的太子。 按理说,大理距中原这般遥远,一个中原门派选下一任话事人,绝对劳烦不到大理太子亲至。 但丐帮不一样,他们与大理的关系,绝对足以请动这位太子殿下远赴中原,参加此次大会。 谢临云记得,之前她把百晓生叫到洞庭来,让他给自己讲这个江湖的势力分布时,他曾经提过,云南的大理皇室姓段,有几门家传武学,俱精妙十分,放在江湖上,绝对属顶尖之列。 不过大理段氏和中原往来不多,一定要说的话,也就是跟西夏皇室以及曾经的天下第一大帮丐帮有点渊源。 因为段氏上一任皇帝有两个结拜兄弟,一个是西夏驸马,一个曾当过丐帮帮主。 思及此处,对大理太子忽至一事,谢临云便也不太惊讶了。 至于对方特地过来拜访自己,那更不值得惊讶。就像黄药师说的那样,洞庭湖主都在兵器谱上排到第一了,天下英雄,哪个不想见上一见啊。 这位大理太子也不是第一个,她昨日刚到丐帮总坛,还没把行李拿进屋子里放下,就有人来通传,说天机老人和藏剑山庄的游老庄主都很想见她一面。 只是当时她又困又累,连和黄药师过招都没心情,更别说见别人了,便用急需休息的借口暂拒了。 现在大理太子趁大中午上门,她要再拒之门外,难免有恃武而骄之嫌。 虽然如果黄药师知道她此刻的想法,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反问她,难道不是吗? 这么想着,谢临云翻转手腕,招式一改,在黄药师掌风再至之前,一边侧身躲过,一边拉开两人距离,反手一推枪柄,在两招之间轻巧地加了个动作,打开了他们身侧的门闩。 清脆的一声响后,门闩向右侧一滑,门却丝毫未动。 谢临云一面与黄药师继续过招,一面准备开口通知外面的人一声,结果第一个音节刚出口,外面就响起一道温文尔雅的笑声:“看来谢湖主愿意见我。” 下一刻,门就由外向内被推开了。 一身玄衣的青年跨过门槛,信步踏入院中,见到还没结束招式比试的谢临云和黄药师,也并未惊讶,反而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另一边,谢临云又一次被黄药师那异想天开的招式惊到了。 她啧了一声,枪尖一挑,道:“你这掌法,还真不愧是根据剑法改的。” 就在此时,黄药师的最后一掌恰好起势,就如谢临云说的那般,比起掌法,更像手中有一柄旁人看不见的短剑,偏偏掌力又行云流水,不见半点滞涩。 大理太子段智兴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招,不由得目光一亮,赞了一句此掌妙极。 可接下来的景象竟更妙。 谢临云手持红枪,枪身一转,如蛟龙回首、流星赶月,在黄药师掌风离她明若琉璃的眼睛只剩一厘之际,枪芒大盛,挡下了这一掌。 挡下的那一瞬间,黄药师的掌力就被卸去了大半,周围枝叶簌簌,疾风卷地而起,似要裹住这已然分出胜负的两个人。 谢临云迎风而立,红枪仍稳稳地握在手中,仿佛它本该与她浑然一体。 她赢得轻松,不管是她还是黄药师,对这个结果都没什么好意外的。 因此比试一结束,她就拨了下方才被风吹乱了几丝的鬓发,侧首望向已有客人进入的院门。 洛阳秋高气爽,她一收枪,院中顿时风缓声歇,重归和寂。 一片安静中,段智兴看清了这位自己在大理时便听说过的洞庭湖主。 比他想象中要更年轻,武功更高,段智兴想。 也比他想象中更美,段智兴又想。 眉似远山,眼若春星,明明唇畔半点弧度都无,认真望过来时,仍如落月映江,夏花满树,叫人恍惚不分时令,只余亲眼见到天人之姿的欢喜。 段智兴出身大理皇室,相比寻常江湖人,他见过的美人,可谓多不胜数。 别的不说,光是他族中的同辈人,不论男女,都是一等一的养眼,包括他自己,从小到大听“殿下玉树临风”之类的夸奖,也快听到耳朵生茧了。 可就算是这样,在看清谢临云面容的这一刻,他还是略显失态地怔了一瞬。 所幸一瞬过后,他便立刻反应过来,拱手向她行了一个小礼,道:“在下段智兴,久闻谢湖主大名,今日总算得见,方知传言再盛,仍不及湖主本人风采十之一二。” 说出来可能没什么人信,谢临云再度穿越至今,还没怎么被人当面夸过气质和容貌。 唯一一个大言不惭说要追求她的吕凤先,是个脑子和嘴巴都不太好使的,夸她的话是被黑雕扔出洞庭,借酒消愁时说的。 至于什么百晓生,无名,独孤求败这种,甚至路上碰到的黄药师,他们更关注的从来是她的武功和枪法。 因此段智兴这样打完招呼就是一顿夸,也叫她愣了一愣。 愣过之后,她才展颜轻笑着谦虚了一句道:“殿下过誉了,我不过一介山野草民罢了。” 黄药师:“……”你快别装了,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有人过来拜访,一直站在院子里交谈,怎么看都不太像话。 简单地打过招呼后,谢临云就把段智兴请到了屋子里坐下说话。 她这里没要人跟着伺候,茶水都是黄药师这个挑剔少年用自己带的茶叶煮的,入口清香,余味回甘,实是好茶。 便是身为大理太子的段智兴,在尝了第一口后,也忍不住面露讶色:“这茶不是丐帮的。” “你喝得出来?”谢临云很惊讶。 段智兴抿唇一笑,道:“若我不曾猜错,这茶叶产自江南,较北地茶水甜一些,而且煮茶用的水,应该也不是井水。” 谢临云:“……”皇室中人的舌头是不是太灵了! 段智兴接着道:“没想到湖主不仅武功盖世,风姿卓绝,还是一位懂茶之人。” 他自觉这话夸得十分到位知礼,多少能让谢临云高兴,最好再笑一回。 然而谢临云一听,却疯狂摆手道:“不不不,我不懂茶,这茶也不是我煮的,是他。” 说到最后,她朝边上的黄药师一指。 “这位是——?” 段智兴过来之前,就从丐帮弟子那知道了洞庭湖主并非独自一人来的洛阳,可惜丐帮上下也不知道她带的少年是谁。进门之后,他更是好奇,不过想着贸然发问有点失礼,便忍了下来。 此刻谢临云说,他喝的茶是黄药师煮的,他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谢临云:“他是我在来时路上碰上的,如殿下所说,是个懂茶之人。” 段智兴:“……”可我本来是想夸你啊。 谢临云性格直接,考虑问题更直接,那些迂回的话茬,她多半接不到。 放段智兴进来后,只聊了几句,她就觉得跟这种文雅又讲究的人说话真的好累。 所以后半程她干脆少说话多喝茶,光听黄药师和这位大理太子你来我往。 大概半个时辰后,段智兴起身告辞。 临走前,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忍住开口邀谢临云同游洛阳,说是离丐帮大会还有几日,不如好好逛一番。 谢临云:“不了不了,我这人对逛街没啥兴趣。” 段智兴:“……” 他只能遗憾离开。 他一走,黄药师就对谢临云啧了一声:“你未免太不解风情了。” 谢临云:“???” 黄药师:“他邀你同游洛阳,当然不是真的想逛洛阳,他只是想找机会与你相处罢了。” “……你想多了吧。”谢临云不太信。 “那等着看吧,你不应约,他必定会想别的办法讨好于你。”黄药师语气笃定。 事实证明,在这方面,比她小了三岁的黄药师要远远敏锐于她。 当天晚上,段智兴就送了一盆以金雕枝,以玉作瓣的金玉牡丹来。 他是这么说的:“洛阳牡丹名动天下,我向往已久,可惜此次入洛已是中秋,非牡丹花期,今日游逛,看到这盆金玉牡丹雕工精细栩栩如生,便买下赠与湖主,权当赠一盆洛阳春景。” 谢临云:“…………” 一个问题,黄药师是神棍吗? 18.洛阳行05 谢临云当然没有收这盆金玉牡丹。 在她看来,她和段智兴非亲非故,贸贸然收这么贵重的一份礼,着实不太好意思。 当然,以她的审美来说,这盆牡丹还真挺好看的,金子雕的枝叶纤毫毕现,红黄玉打磨的花瓣薄如蝉翼又娇艳欲滴,除了美,还透着一股富贵逼人的气息。 因此,开口拒绝的时候,她还颇有些可惜:“殿下太客气了,这盆花太贵了,我不能收。” 段智兴说其实不贵,他只是想请她看一看洛阳春景罢了,同真正的满城牡丹盛景相比,这一盆金玉,哪里称得上贵。 谢临云:“……”你身为大理太子你当然觉得钱不是钱了!可我是个俗人啊! 她无言以对,只能扭头去看黄药师,希望这小子能看在她天天陪他练新招式的份上,帮她回绝了段智兴。 结果黄药师坐在那好整以暇,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被她横了一眼后,还抬手给段智兴倒了一杯茶。 段智兴立刻坐下了。 谢临云:“???” 她只能继续表明立场,说她不能收这份礼。 如此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两回后,段智兴总算按下不表。 他喝了口茶,尝试同谢临云找话题,无奈春花秋月琴棋诗书这种,谢临云就差没把“昏昏欲睡”四个大字写脸上了。 最后他瞥到谢临云的兵刃,终于想到了一个她大概会感兴趣的。 段智兴道:“我今日听钱帮主说,丐帮最后三位客人,今晚也该到了。” 谢临云果然挑眉抬眼:“是哪三位?” 段智兴:“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武当派的长老木道人,还有神针山庄的薛老夫人。” 这三位都是甚少参与江湖事的,尤其是神针山庄的薛老夫人,据说已二十年不曾离开过神针山庄,这回愿意卖丐帮一个面子,也算是出乎武林众人意料了。 谢临云听完,仔细回忆了一下百晓生从前的讲述,心里大概有了数。 “据说武当这位长老,当年也曾拒绝进入兵器谱。”她说,“理由是认为兵器谱排名会引起江湖纷争,而江湖纷争非他所愿。” 段智兴从小在大理长大,对中原武林的各种小道消息并不十分了解,听到谢临云这么说,还颇惊讶了一阵,道:“看来木道人的确如传言所说,是一位德高望重又淡泊名利的剑客。” 黄药师闻言,心想这位大理太子果真不大会追求人,也就是这会儿跟他聊天的是谢临云,换一个心肠弯绕一点的,听到这话,肯定不会高兴。 木道人不愿进兵器谱是德高望重淡泊名利,那愿意进兵器谱的是什么?贪名逐利?德不配位? 不过看在段智兴为人真诚,还是个懂茶人的份上,他听后只是笑了笑,没把这话说穿。 有段智兴这么时不时过来套个近乎,丐帮大会开始前的这六日,过得相当之快。 一眨眼,中秋就到了。 谢临云虽然根本没出门,但在段智兴的讲述下,差不多把整个洛阳城“神游”完了,期间还抽空见了一下其他几个客人。 每多见一个,她就多后悔一次,这热闹凑得太累了,全是说话喜欢七弯八拐讲究人! 黄药师:“其实那个没来的不是,不过他没来,倒是令我没想到。” 谢临云回忆了一下,问:“那个神刀堂主白天羽?” 黄药师点点头。 “为什么?” “白天羽生性风流,最好美人,按理说,他应该是这些人里对你最好奇,最想见你一面的。”黄药师道。 谢临云:“……” “天啊,你这算是在夸我吗?”她震惊,“你居然也会夸人?!” 黄药师一时无言,干脆结束这个怎么聊怎么奇怪的话题,说大会时辰快到了,该去演武场了。 两人出了院子,在外头丐帮弟子的带领下,去到为了此次大会特地搭建了一个比武擂台的演武场。 谢临云作为天下第一,座位被安排在丐帮帮主右手边,她边上是全真掌教王重阳。 另一侧的第一,就是身份尊贵又与丐帮有旧的大理太子。 一入座,她便感觉台上台下无数道目光朝自己射来。 而她气定神闲,目不斜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只等大会正式开始。 此刻演武场外围,聚了约三十名丐帮核心弟子,他们都是有资格角逐下一任帮主之位的,在此严阵以待,令气氛十分紧张。 谢临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年纪很小的时候,厉若海也是这么让她和风行烈看邪异门下弟子比试的。 唉,二度穿越的新鲜劲过去后,她真的越来越想自家师父了。 自从风行烈误会了他们师父,叛出邪异门后,陪在厉若海身边的便只剩下了她一个,现在她意外踏破时空,厉若海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这么想着,谢临云忽然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丐帮帮主听到这声叹,还当她是对今日的安排有什么不满,忙有些紧张地转头询问。 谢临云的一腔愁思在对方诚惶诚恐的态度里消散了个干净。 她抽了抽嘴角,摆手道:“不不不,没什么问题,好得很,你们不用管我。” 钱帮主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讲了一些大会比试开始前的场面话,末了宣布,第一场开始。 丐帮武学和谢临云之前见过的那些都不太一样,多变但朴实,大部分核心弟子用的功夫,都是偏实用型的。 这类武功入门容易精通难,又因与对手招式差不离,所以水平差不多的人,一时半会儿之间很难分出胜负来。 偏偏有机会参加今日大比的弟子,水平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因此光是前两场,就比了将近半个时辰。 到第三场,终于有所不同,演武场上上来了一个和谢临云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少年一派嬉皮笑脸,半点紧张不见,与其他人的严肃表情行成鲜明的对比。 而等他第一招出手,形成对比的便不只是表情了,还有水平。 他只出了两招,就轻松赢下了他的对手,对方连他的衣角都没摸到,便整个被打飞了出去。 谢临云总算被提起一点兴致:“咦,有点意思。” 段智兴立刻附和:“此子的确不错。” 洞庭湖主和大理太子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少不了要捧个场发表一下自己的评价。 可就在轮到峨眉掌门独孤一鹤开口的时候,谢临云表情忽然一变。 “有人来了。”她道。 “还是个高手。”王重阳和天机老人也察觉到了骤然出现在演武场外的气息,异口同声道。 像是为了印证他们说的话,话音一落下,演武场上便起了一阵很不寻常的风。 那风好像还带着一股冷冽的香气,似梅非梅,沁人心脾的同时,又叫人忍不住心神一凛。 谢临云是最早察觉到有人来的,其他人尚一头雾水,她便已经抬头朝演武场右侧的围墙看了过去。 下一瞬,场中风声再起,而围墙上方,猛地闪出一道白色的曼妙身影! 那身影快若闪电,刚一出现,便回身一转,落到了演武场正中央。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这是一个看上去十分文静柔弱的二八少女。 少女手中没有任何兵刃,站定后,眼波一转,便幽幽道:“这么大的热闹,丐帮不通知我,只通知了大理,可真是叫我伤心呀。” 钱帮主:“阁、阁下莫非是——” 他紧张得有点说不下去。 少女直接接口,声音清脆,有如春日黄鹂,道:“祖上拜把子的时候,我爷爷可还是排第二呢,结果你们巴巴地给大理送了帖子,却不给我灵鹫宫送?” 19.洛阳行06 灵鹫宫之名,谢临云是听说过的。 当初百晓生讲黄裳出征明教时,曾提过在明教之前,西域最大的江湖势力,就是天山灵鹫宫。 可照百晓生所言,早在四十年前,灵鹫宫便淡出江湖了啊? 谢临云心下好奇,便定睛朝那白衣少女瞧了过去。 少女刚落地时,因为在质问,盯的是看台最中央的钱帮主。把钱帮主吓得差点坐不稳后,她才偏转视线,将目光落在了别处。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她望向了谢临云。 双方几乎是同时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谢临云一怔,因为她发现这少女不仅看身形文静柔弱,长相也同样是这一卦的,柳眉罥烟,杏眼含情,一派弱质纤纤。 但就在方才,她还旁若无人地越过了丐帮总坛的所有守卫,进到了被重重把守的演武场内,轻功身法当得起一句江湖绝顶。 这反差叫谢临云觉得很有意思,以至于在对方朝自己展颜一笑之际,也抿起唇角,回了一个笑过去。 谢临云年纪小,容貌更显小,与台上这群人坐在一起给丐帮大会作见证,为了摆出一点天下第一的气势和威严,几乎一直板着脸。 但她到底生得好,就算正襟危坐,一脸在场所有人都欠我钱的表情,也能叫人瞧出美来。现在暂缓情绪,露出的这点笑意,自是衬得她容光更盛。 演武场上盯着她的少女见状,先是惊艳,复又恍然,道:“你是洞庭湖主。” 谢临云点头:“我是。” “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少女说到这语气一转,“不过的确漂亮。” 谢临云:“……?” 这话要怎么回,谢谢,你也挺漂亮? 就在她纠结之际,边上的钱帮主大概也从震惊中缓过来了,适时地重新开了口。 钱帮主起身朝少女见了一礼,恭敬道:“既然宫主大驾光临,那还请宫主入座。” 话说到这,哪怕是在场那些普通的丐帮弟子,也知道这个武功奇高的白衣少女便是天山灵鹫宫的主人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太舍得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但她一概没有理会,直接提气掠到了看台上,径直走向了谢临云。 谢临云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想,难道这位灵鹫宫主是希望自己把这个与大理太子对应的座位让出来? 结果她走过来后,竟是笑吟吟地凑近来,躬身弯腰,客气又礼貌地打了招呼。 谢临云连忙应了,而后听这少女自然又熟稔地说:“洞庭什么季节了?” 她一怔,道:“还热着。” “怪不得来洛阳穿得如此少。”少女道,“这里气候不比长江,中秋一过,你就觉得冷了。” 谢临云并不明白为何对方忽然关心起自己,只好笑着谢过,然后道:“洞庭大约要到霜降后才真正冷起来。” “是吗?真是好地方,”少女笑眯眯道,竟跟了句,“是养人的地方。” 谢临云:“?”这是夸她吗? 两人说话间,钱帮主安排手下弟子,又搬了一张椅子上台来。 他瞧灵鹫宫主与谢临云已聊了起来,干脆让人把那张新椅子摆到他和谢临云中间。 所幸看台宽敞,加一张并不难,只需将他那张朝段智兴那一侧稍挪一挪便行了。不过这样一来,就是他这个主人和半路杀出的灵鹫宫主共处看台正中心了。 之后演武场上比试继续,看台上的人也大部分将注意力移回了比试上,毕竟这才是今日的重中之重。 然而毫不客气占了半个主人位的灵鹫宫主心思却半点不在这上,她甚至没看几眼就扭头继续与谢临云攀谈了,热情得完全不像今天只是初次见面。 谢临云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觉得对方怎么说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如果自己频频不理,场面难免尴尬。 可就在她第三次扭头去回答灵鹫宫主的问题适,另一侧的黄药师忽然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谢临云:“?”你也要跟我聊天? 黄药师看看她,又看看她边上正笑眯眯的灵鹫宫主,迟疑了一下,还是翻转手腕,用了一个更保险的方式跟她交流。 他稳住了她掌心,在她手里一笔一划写道:“她比神刀堂主更好美女。” 灵鹫宫主从不参与江湖纷争,但在江湖上依然风评不大好。 可真要说为什么不大好,很多人又三缄其口。 因为他们都觉得灵鹫宫主自己就是个女人,还喜欢漂亮的女人,实在是个变态。 20.洛阳行07 谢临云当然立刻辨认出了黄药师在自己手心里写的字。 顺着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后,她差点绷不住表情。 她只能趁灵鹫宫主这会儿没跟自己说话,把视线投向还在继续比试的演武场,假装自己正专心观看。 然而此时的第一轮已经完全打完,演武场上剩下的十六名弟子,正各自打坐休息,等待下一轮开始。 谢临云连转移话题,点评一下场上的情况都不行。 就在她想着这也太不是时候之际,她看到演武场离看台最远那一角,有个年少的丐帮弟子,看似正与其他人一样在休息,其实在剥瓜子吃,悠闲得不像话。 再仔细一看,发现这小子就是第一轮里,赢得特别轻松的那一个。 谢临云忙赶在灵鹫宫主找到继续攀谈的话题之前,开口问钱帮主:“坐东南角的那小子功夫有点意思,他叫什么?” 钱帮主闻言,面上竟露出了一丝骄傲之色,道:“他是我的弟子,姓洪,天赋不错,就是性子顽皮了些,难为湖主瞧得上。” 谢临云立刻接茬,说不止自己,她记得第一轮的时候,段智兴也夸了这名弟子。 “是,我记得他。”段智兴十分捧场,“这位洪小兄弟的功夫,深得丐帮武学精髓,对力道和速度的把握,在这个年纪的人中,实属翘楚。” 对话进行到这,还是比较和谐正常的。 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就该是其他人跟着一起称赞一下这个姓洪的少年,用场面话把这两刻钟的休息时间打发过去。 可惜灵鹫宫主一听到大理太子开口,便坐不住了,当即唱反调道:“这小子看着也有十六七了吧?那他的同年纪人里,应该包括谢湖主啊。” “我怎么瞧不出他哪里比谢湖主厉害?” 段智兴:“……” 谢临云也:“……” 场面顿时陷入了尴尬,最后还是看台上年纪最高的天机老人笑呵呵出来打了个圆场,说不论是这名洪姓弟子,还是谢临云,都是英雄出少年,叫他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瞧得羡慕极了。 他作为前兵器谱第一,说这种近乎自损的话,可谓谦虚至极,同时也给足了丐帮和谢临云面子。 钱帮主心领神会,立刻顺着话头,追忆了一下早些年的武林,拖过了这段休息时间。 紧接着,第二轮便开始了。 这一回谢临云聚精会神地看完了一整轮,对场上剩下的弟子武功高低差不多有了数。 “钱帮主这个徒弟真的不错。”她对黄药师说,“刚才他用了五招,其中有三招和丐帮本身的功夫不太一样,应该是他自己改的。” “下面没人是他的对手。”黄药师也点头。 之后三、四、五轮结束,他果然是留在场上进行最后决战的人之一。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看上去比他大了快两旬的青年。 青年一身绫罗,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出身丐帮的弟子,可他用的功夫,又确确实实与其他人没有差别。 谢临云想起来,来时路上,黄药师曾大胆推测过,如今的丐帮肯定帮内势力交错,有很多人打算在新旧交替之际作一作文章,搅一搅风雨。 现在看来,这推测还真不假,哪怕她在看台上,也明显能感觉到,最终对阵的人选出来后,底下躁动不已、山雨欲来的气息。 恐怕有好戏看了,她想。 只可惜为了让这两名弟子用最好的状态进行决斗,丐帮把最后一场安排在了第三天。 也就是说,今天的大会,是时候散了。 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敬,钱帮主安排了看台上的这些武林名人先行退场。 谢临云向来懒得在礼节上讲究得太细,听到说可以走了,第一个站起来开溜,连片衣角都没给其他人留,瞬间闪得没影了。 待回到丐帮安排的临时住处后,她立马揪着黄药师,要他给自己讲一下灵鹫宫主是怎么回事。 黄药师:“还能是怎么回事,她喜欢女人啊,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你看到神针山庄的薛老夫人了吗?”他又说,“她见到灵鹫宫主,差点直接拂袖下台,那是有原因的。” “啊?”谢临云惊了,“薛老夫人年纪挺大了吧……” 黄药师说你想什么呢,是薛老夫人的小儿媳妇,一年前差点被灵鹫宫主带离神针山庄。 谢临云:“……” 黄药师继续:“不过最后关头,薛老夫人的小儿媳妇被诊出有孕,便改了主意,不愿离开,留在了神针山庄。” 谢临云:“那灵鹫宫主也挺通情理啊,对方不愿,她就没有再勉强。” 黄药师说那是因为带一个怀孕的女人从江南去到天山,委实麻烦,更不要说之后还要生产,还要养孩子,对灵鹫宫主来说,不太值当。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最要紧的是,那时她又见到了江南丁家庄的小女儿丁白云。” 丁白云号称白云仙子,美貌之名远播江湖,在江南地区名声尤甚。 灵鹫宫主见到了她,当即把神针山庄的小少奶奶抛到了脑后,专心去勾搭这位白云仙子了。 谢临云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后,才缓过来接着问道:“那白云仙子跟她回天山了吗?” 黄药师点头:“回了,丁老庄主差点因此气出病来。” 谢临云心服口服:“这位宫主可真是个狠人。” 黄药师:“否则我为何要提醒你。” 关于这个问题,谢临云倒不是很担心,毕竟凭她的武功,这天下还没人能勉强于她。 不过黄药师好心提醒,她还是有点感动的。 “没白带你来这一趟。”她说。 黄药师说你也别急着庆幸,她来都来了,怎么可能被你晾了会儿就打消念头。 谢临云:“……” 像是为了证明他说一点不错,下一刻,院外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谢临云再度:“……” 万幸,来的人不是灵鹫宫主,是最近天天一得空就过来的段智兴。 段智兴和黄药师一样,也是来提醒她,灵鹫宫主爱好美人一事的。 不过可能是因为祖上有旧,段智兴说这事时,用词相对比较委婉客气,也没有一般人那番对不同常人的性向避之不及的架势。 谢临云听他如此坦然,也对他生出了一些欣赏。 可这欣赏才持续了半瞬不到,段智兴便话锋一转,诉起了自己的心意。 段智兴道:“那日初见湖主,湖主正与黄小兄弟切磋,举手投足之间,风华万丈,令我不胜仰慕——” 谢临云咳了一声打断他,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可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后,表情竟更坚定了,甚至说出了愿以国祚为聘这样的话来。 谢临云太过震惊,一时连拒绝的话都忘了说。 而他认真补充道:“我是认真的。” 他话音未落,半空中便传来一声嗤笑。 那声音他俩都很熟悉,正是今日骤然出现在丐帮,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的灵鹫宫主。 灵鹫宫主十分不客气,连门都没敲,直接翻过围墙,进来拆台了。 她看着谢临云,笑意盈盈道:“阿云,你别听他说得这么好听,你若真答应了他,他连个太子妃之位都给不了你。” 谢临云:“???”不,我没想答应,还有你为什么忽然就换了个称呼! “真的,我不骗你。”灵鹫宫主走过来,在他二人中间站定,“我爷爷和他爷爷是结拜兄弟,当年我刚出生时,他们定过一道婚约,他爷爷还承诺过,将来的大理皇后之位,必定是我的。” “可后来你继承了灵鹫宫。”段智兴抬起眼来,皱着眉道,“是你自己说,你绝不会嫁到大理来。” “我不嫁,那也是我的。”灵鹫宫主理直气壮,“这可是你爹的原话,怎么,还没继承皇位呢,你就想罔顾圣听了?你敢吗你?” 段智兴被怼得无言以对。 谢临云在边上看着,也非常惊呆,原来这两个人之间还有婚约? 所以这算什么,一对未婚夫妻同时看上了她??? 在这一瞬间,她真的非常想把院子让出去——你们吵你们吵,放过我就行。 21.洛阳行08 谢临云最后真的让出了院子,她趁这对未婚夫妻吵架的当口,果断进了屋。 屋子里,黄药师正收拾茶具,准备煮茶。 他看到她进来,表情十分兴味,问:“人走了?” 谢临云:“没有,杵外头吵架呢。” “他二人皆对你有意,你待如何打算?”黄药师又问。 “我能怎么打算?”她没好气道,“我对他们都没兴趣!” 黄药师见她好似真的十分烦扰,难得说了句中听的话,道:“既如此,今晚不妨出去吃。” 谢临云果然高兴了一瞬,但下一瞬又垮了脸:“虽然丐帮总坛伙食很不行,但我觉得洛阳城内的酒楼味道也不怎样。” “所以我的意思是我给你做。”他放下茶盏,“找间酒楼,借个厨房。” “那借丐帮的不就好了,还省事呢。”谢临云疑惑。 “那你不得继续听大理太子与灵鹫宫主为追求你起争执?”他笑着问,“吃饭是大事,败不得半点兴。” 谢临云立刻:“有道理,出去出去,这就出去。” 两人遂从另一条路离开了丐帮总坛,去到洛阳城内最热闹的街市。 在此之前,谢临云为了尝一尝豫州风味,已经把这一带的酒楼都吃了个遍,虽然味道都不怎样,但在她敏锐的味觉下,这些不怎么样,还是颇有些分别的。 她回想了一下,对黄药师道:“青石街尾那家杏雨楼,食材比较新鲜,咱们去那吧。” 黄药师没有意见,点了点头,道:“走吧。” 他二人都没想到,会在杏雨楼内遇到丐帮弟子。 还是今日大会,被所有请来的客人一致看好的那洪姓少年。 对方坐在角落里,姿势极其随性,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七八碟菜,叫人瞧得眼花缭乱。 谢临云和黄药师在他边上那张桌边坐下,也丝毫没有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吃得极香,尤其是啃烧鸡的时候,是直接扯了半只鸡拿在手上啃的,全程头都不抬一下,仿佛除了手上的烧鸡,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 谢临云只偏头瞧了片刻,竟也被勾出了些食欲。 她想了想,从荷包里摸出一个金锭,递给黄药师,让他赶紧去借厨房,她饿了。 黄药师接了金锭,起身去找了掌柜。 他虽年纪小,说话做事却十分成熟,再加上举手投足间都是出身世家的气息,叫杏雨楼的掌柜完全不敢得罪,当即同意了他的要求,派了个小二带他去了酒楼后厨。 不过借到了厨房,要做好一道菜也是需要时间的。谢临云在酒楼大堂里等得百无聊赖,便继续看那个姓洪的少年吃东西。 可能是她看得太直接,吃完手里那半只烧鸡后,少年竟没有伸手去拿剩下半只,而是懒洋洋地转头看了过来。 他们今日见过面了,她认识他,他当然也能认出她。 “哇,洞庭湖主。”他说,“你也出来吃饭啊?” 谢临云:“是,想换换口味。” 她难得客气了一句,因为觉得在一个丐帮弟子面前说丐帮提供的饭菜难吃不太合适。 结果他作为很大可能将来要当丐帮帮主的人,闻言竟一拍桌,道:“是该换换是该换换,总坛的饭菜太难吃了!” 谢临云:“……”什么原来你们丐帮弟子自己都嫌弃吗? “其实这杏雨楼也就一般。”他继续道,“不过好歹东西新鲜,还能入口。” 这个评价一出口,谢临云立刻明白,这是个会吃的! 于是她也兴奋起来:“没错,不过这里的鱼也不够新鲜。” “算比较好的了。”少年道,“对面那间碧泉庄,那鱼估计都是死透了才开膛破肚下锅的,腥味重得我一口都吃不下去。” 谢临云深有同感,因为她前几天刚去过一次碧泉庄。 谢临云道:“是,真的太腥了,我跟你说,吃鱼,那还是得去洞庭吃。” “江南也还不错。”他颇有经验道,“嘉兴南湖的鱼,也是鲜嫩肥美,叫人难忘。” 两人隔着桌间空当激情热聊,期间痛批了洛阳城内大大小小的名酒楼,发现在吃东西这一方面,他们的口味十分接近,喜欢的不喜欢的,基本没有差别。 谢临云恨不得当场把对方引为知己。 她问他:“对了,我今日只听钱帮主说你姓洪,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他咧嘴一笑,说我叫洪七。 “不过不是因为在家中行七,是幼时在同一个庙里讨生活的叫花子里年纪排第七。” 谢临云念了两遍,说挺好记的。 “我的名字你肯定知道,我就不说了。”她又说。 话音刚落,小二就给谢临云端来了黄药师做的第一道菜。 那是一道清炒寒豆芽,没加任何辅菜,就青翠欲滴的一盘,摆在白瓷盘中,散发着清香。 洪七果然是个会吃的,闻第一口就拍案叫绝道:“这绝对不是杏雨楼的师傅炒的,太香了!” 谢临云说是我朋友借了厨房去做的,你可以尝尝。 “不过你刚刚才吃了半只鸡六盘菜,再吃或许就撑了。” 洪七一本正经摇头,道:“好吃的、一般的和难吃的,是可以分三个胃来装的。” 谢临云觉得这家伙真的太有意思了,朗声笑起,道:“你说得对。” 洪七补充:“而且装好吃的那个最大!” 黄药师动作很快,第一道出锅后,第二第三道接踵而至。 他是江南人,做的菜自然也偏淮扬风味,摆盘还格外精细讲究,其中有一道煮干丝,让洪七吃得眼睛都直了,连连感叹道:“比我吃过的所有馆子都好吃!” 谢临云:“你稍微悠着点,他今天兴致好,估计后面还有好多菜呢,留着点肚子。” 洪七闻言,立刻恋恋不舍地把手里的筷子放下了,道:“有道理有道理。” 等黄药师做完所有的菜,从后厨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谢临云把人拐到他们那桌,与对方一边吃一边谈笑风生的场面了。 他走过去坐下,也没问他们怎么坐一起了,直接把他最后给自己下的那碗清虾捞面往桌上一放,就要开始吃。 谢临云见状,有些不好意思:“我给你留了啊,你忙活了这么久,别就吃碗面啊。” 黄药师冷漠摆手,挪开她推过来的几个盘子,道:“我不吃冷的。” 谢临云:“……?”行吧,还是你厉害,自己做的东西都嫌弃得毫不犹豫。 22.洛阳行09 黄药师在杏雨楼大显的这番身手,不仅叫谢临云一扫先前莫名其妙多了两个追求者的烦扰,也叫两日后就要与人进行最后大比的洪七彻底折服了。 吃饱喝足,洪七拍着滚圆的肚皮感叹:“我感觉我以前在江南白待了,那么多酒楼,没一间比得上这顿的!” 黄药师:“你在江南待过?” 他点头:“小时候在江南,后来遇到我师父,就加入丐帮,跟他来了洛阳。” “你师父何时当上的帮主?”黄药师忽然问。 “当了七八年了吧。”洪七答完,又觉得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此时黄药师刚好吃完自己那碗面,他搁下筷子,沉吟片刻才道:“你师父武功远不及你。” “他当初能当上帮主,应该是丐帮内部势力争斗,互不相让的结果。捧他坐上帮主之位的人,存的应该是让他当一个听话傀儡的心思。” 洪七听到这里,面上的笑意渐渐敛了。 而黄药师继续道:“但你师父也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他这趟请了这么多江湖人来见证丐帮大会,就是为了让你能名正言顺坐上少帮主之位,将来继承丐帮。” 洪七:“你怎么……” 他想问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黄药师没有回答,只道:“在这种关头上,你不该给旁人暗害于你的机会。” 洪七:“???”不是,你说说明白? “我在后头下厨时,听到了一个厨子和一个小二悄声对话,厨子问吃了吗,小二说,没有,还换了一桌。”黄药师说到这,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你觉得他们说的是谁?” 对话进行到此处,洪七和谢临云都反应过来了。 两人一齐转头,看向洪七之前那张桌。 他点了十个菜,最后两个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到谢临云和黄药师那一桌了,又因黄药师炒的寒豆芽已经上桌,尝过了味道,他便再也没回去碰自己点的那两道菜。 而如果没有黄药师做的菜,那剩余两道,都是他平时最喜欢吃的,他就算前面吃饱了,也一定会尝个四五口的那种。 洪七想到这里,不由得睁大了眼。 谢临云则果断倾身拿起了隔壁桌上完全没动过的那两盘菜,从头上取下一根纯银的发簪,对着两盘菜各自试了一试。 银簪好好的,一点变化都没有。 她皱了皱眉:“不是毒。” 黄药师说当然不可能是毒,毒太容易落下把柄了。 “现在这个时间,天下数得上名号的高手几乎都在洛阳,若是帮主之徒中毒而亡,丐帮能掩住不查吗?” 这么说着,他从谢临云手里拿走这两盘菜,低头仔细嗅了一嗅。 不消片刻,他就有了答案:“这里面加了能致人腹泻的东西,但分量不多,估计是与之前那些叠加起来,才能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 洪七已然惊呆了,他捂着肚子,好一会儿后才喃喃道:“如果是腹泻,那就算是我师父,也只会觉得是我自己管不住嘴又去乱吃东西,绝不会怀疑到别处去。” 谢临云:“……看来你不止一次这样了?” 他终于面露窘色,显然是坐实了谢临云这句猜测。 谢临云叹了一口气,道:“吃是大事,但因吃误事,终究不好,我朋友说得对,在这个关头上,你万不能给旁人暗害于你的机会。” 洪七挠了挠脑袋,又郑重颔首道:“嗯,我知道了。” 此时离最后的大比还有一天两夜,洪七回了丐帮,未必不会再碰上别的手段。 所以回去路上,谢临云琢磨了一下,决定把今晚在杏雨楼发生的事告诉钱帮主以及受邀前来参加丐帮大会的其他高手。 她是天下第一的洞庭湖主,一杆红枪放在那,说的话便无人敢质疑了。 更不要说,因着‘一见钟情’之故,与丐帮关系最密切的大理太子和灵鹫宫主,都是毫不犹豫站她这边的。 段智兴表示这是大事,必须彻查。 灵鹫宫主在开口前哼了一声,大概是不服被他抢了先。哼完,她才凛声道:“既然有人试图在食物上作文章,那在大比正式开始之前,参加大比的两位弟子,不妨随我们这些人一道吃。” 他们这十一个人,每一个都身负丐帮无法轻易得罪的身份势力。 丐帮内部怎么斗来斗去,为的肯定都是能执掌丐帮,没有人会傻到用得罪天下绝大部分顶尖高手的代价去争这个帮主之位。 因为那样的话,就算争到了,也是统领得举步维艰,再不可能复往昔天下第一帮会的盛名。 一派死寂下,钱帮主率先开口表示同意这个提议。 不论如何,他都是丐帮如今明面上的帮主,他说了好,其他人也只能跟着说好。 洪七的危机暂时解除,丐帮的几位长老又各自发表了一番关于如何彻查此事的意见,一群人就各自散去,准备休息了。 谢临云自然不例外。可她带着黄药师往回走,她那两个一言不合就会开启对吵模式的追求者就跟了上来。 他俩都听出她对丐帮总坛伙食的不满了,跟上来后,纷纷向她递出邀请,一个说灵鹫宫的厨子特别厉害,天山更是一块风水宝地,另一个说滇菜用料比中原丰富数倍,味道也醇厚。 “得了吧,不就是蘑菇品种多了点吗?”灵鹫宫主又开始了,“吃起来还不都是一个味道,哪比得上我天山。” “……可我要是没记错,灵鹫宫里的厨子,是你借生辰之机向我父皇讨去的,他们本是大理皇宫御厨。”段智兴皱眉道。 “对啊,我把厨艺最好的三个讨走了啊。”灵鹫宫主理直气壮,“剩下的那些,如何能与那三人相比?” 被他俩夹在中间的谢临云:“……”你俩行行好跟对方玩吧,别一起追着我了! 可惜这两人都是一等一的好耐性,一路追到了谢临云院门口不说,还在门口越辩越起劲,非要分出一个高下来。 谢临云没办法,只能把黄药师推出去,一本正经道:“两位不用争了,丐帮大会一结束,我便直接回洞庭,至于吃食这方面,有他在,比什么御厨都管用。” 黄药师:“……”这是什么祸水东引的发言? 回到院中后,黄药师忍不住提醒谢临云,这么说是没有用的。 这两人一个是大理太子,一个是灵鹫宫主,皆一出生便是天之骄子,越是在她这碰壁,越是不会轻易放弃。 谢临云无语了一阵,又觉得这话也不无道理。 但她实在想不到办法了,她问黄药师:“那你说怎么办?” 黄药师说再等等吧,等大比结束再说,正好也能晾他们两日。 虽然他年纪比谢临云小,但在揣摩人心这一方面天赋卓绝,远胜谢临云。 谢临云与他同行一路,结伴至今,对这一点早有认识,现在听他这么说,便也没有怀疑,点头赢了下来:“好吧,听你的。” 这一天两夜过去后,丐帮大会的最终大比终于开始。 临开始前,洪七来找了谢临云和黄药师一趟,问大比结束后,他俩有没有出去加餐的打算,有的话带他一个呗。 黄药师冷漠地拒绝了他:“没打算,更没带你的打算。” 洪七哭丧着脸去看谢临云。 谢临云摊手:“你别看我,我勉强不了他的,他都是自己乐意做了才会做,不乐意的时候,我哪怕用枪指着他的脖子他都不会做。” 洪七长吁短叹,道:“黄老弟好有性格。” 黄药师:“……”你别乱攀亲戚了,先去把最后一场打了吧。 对洪七来说,这最后一场其实和之前没什么大区别,他只要认真打,就没有输的可能。 不过谢临云想到之前杏雨楼一事,还是提醒了他一句:“你最好小心些,防止他出什么阴损的招数。” 洪七摆手:“能阴损到哪里去啊,我早上就把他藏在衣服里的暗器扒干净了,我看他还能怎么对付我。” 他说得十分轻松,等上场比试时,其实更轻松,全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给对方任何可以反扑的机会,就把人击败了。 如此,丐帮的少帮主之位,已非他莫属。 到场的英雄纷纷恭喜钱帮主,称赞洪七英雄出少年,将来定能有大作为。 谢临云不太会说场面话,但她挺喜欢洪七,干脆趁机替他撑了撑场面,在这些人面前主动邀请了一句:“洪少帮主将来若有机会来洞庭,我定设宴相迎。” 洪七:“!” 他太兴奋了,直接凑上来问:“宴是黄老弟负责吗?” 谢临云也很想把黄药师拐回洞庭当厨子,但黄药师又没有得罪她什么,甚至还给她做过好几顿饭,她不欲勉强于他。 于是她抿了抿唇,道:“我与他只是萍水相逢结伴入洛,现在丐帮大会圆满结束,他有他的去处,我也有我的。” 黄药师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之后洪七被钱帮主叫去交待一些丐帮内部事宜,谢临云则又一次收到了那对比起在追求她,更像是在针对对方的未婚夫妻邀约。 她第一反应是一起拒绝,结果黄药师却拉住了她,说换个办法。 谢临云:“?” 黄药师:“他二人始终热情不减,最大的原因是都不愿输给对方。” 谢临云:“……对。” 黄药师:“所以我建议你随便挑一个,答应和对方出去转一圈。这样一来,就等于同时给另一个人戴了两次绿帽,这另一个人肯定顾不得你,只想把与你一道出门那人千刀万剐了。” 谢临云:“???” 23.洛阳行10 回去认真思考了一番后,谢临云最终选择了答应段智兴的邀约。 原因有三。 首先他的邀约比较客气,只是说想与她同游洛阳,并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额外要求;其次,他在不面对他那位未婚妻的时候,委实是个温柔谦恭的好人,绝不会罔顾他人意愿随意勉强,而灵鹫宫主就不一定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谢临云这天观察下来,她觉得这两人虽然针锋相对,但大部分时候,大理太子都是被动接招的那一个。 黄药师听完她的决定,都有点同情段智兴:“你觉得他是个好人,所以你选择把火引到他身上去?” 谢临云当即反问:“这还不是你教我的?” 黄药师不说话了。 谢临云看他搁下手中的茶具往外走,不由得有点在意:“你要去哪?”不至于被呛一句就生气了吧? 黄药师说他去拜访一个之前就很想见上一见的人。 她放心了,摆手道:“去吧去吧。” 结果黄药师这一去,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 而谢临云按之前的打算,是要答应与段智兴一道去夜游洛阳的。 谢临云年长于他,又是把他带到此处的人,自觉在俩人分道扬镳之前,应当对他负责,左思右想之下,到底忍不住找了个丐帮弟子,问有没有看见跟她一道来的那位小公子去了哪。 丐帮上下皆不敢怠慢于她,忙迅速查了查。 查完之后,还是以为六袋弟子亲自来回复的。六袋弟子说:“黄小公子正与全真教的王真人对弈,湖主不必忧心。” 谢临云:“……”行吧,原来是去找王重阳了啊。 确认了黄药师还在丐帮总坛,谢临云就没有再多过问什么。 她去找了段智兴,用自己都觉得生硬的语气问他,那个什么,你还打算夜游洛阳城吗? 段智兴大喜过望:“湖主的意思是,愿与我同游洛阳?” 谢临云嗯了一声,没多说其他。 虽然她表现得很冷淡,但这不妨碍段智兴为此高兴。 堂堂太子,竟还因为这点小事手足无措了片刻,甚至红了耳朵。 谢临云把他的神情变化收于眼底,不禁有些心虚。 虽然理由听上去很不靠谱很莫名其妙,但段智兴的这份心,应该是真的。 谢临云从前被厉若海教育过,与人交往,最重要的就是真诚,很多在武林中汲汲营营多年无所获的人,无一不是图谋算计太多,所以她和风行烈万不能如此。 过去十几年,她倒是有很好地践行这句教导,谁料一朝穿越,竟破了例。 因为觉得对不住段智兴,夜游洛阳街市期间,谢临云几乎打不起任何兴致。 段智兴心细,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便问她是否不喜夜间出游。 “呃……不是。”她否认下来,之后迟疑了片刻才继续道:“其实我答应殿下的邀约,不是殿下以为的那个意思。” 话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她立刻轻松许多,顺带做好了迎接段智兴怒气的准备。 可段智兴并没有生气,他甚至一点都不意外。 他站在城墙下朝她看过来,目光始终柔和。 “其实我知道。”他说,“湖主醉心武道,根本无心人间情爱。” 谢临云:“那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答应同你出来吗?” 他抿唇一笑,说这个他也知道。 “湖主定是看出来,灵鹫宫主最好与我斗气,想借此机会,让她专心同我相斗,而非继续跟随纠缠于湖主。”他就这么把谢临云的打算一丝不差全说了出来。 谢临云目瞪口呆,这个人是傻的吗,什么都猜到了,还愿意主动配合她? 追求者当到这份上,已经不是有数和上道可以形容的了,更不要说他还是一国太子。 她无言良久,才向他问出自己的疑惑。 他说:“我知湖主无心情爱,但我既钟情湖主,那为湖主排忧解难,亦是分内之事。” “尤其我还最了解阿绫的性子,不这么做,她或许会一路跟湖主去到洞庭也说不定,到时湖主必定更加烦扰。” 谢临云:“原来灵鹫宫主闺名叫阿绫?” 他点了点头:“李枝绫,抽枝发芽的枝,绫罗绸缎的绫。” 谢临云:“这名字挺好听的。” 段智兴闻言,再度笑起来,说这句话最好别当着她的面说,因为她格外嫌弃这个名字。 谢临云一边应下,一边心道她本来也不可能主动去找灵鹫宫主说话,更不要说夸奖。 不过把话说开之后,她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 之后两人沿着洛阳的城墙走了一圈,还碰上了在城墙脚下祭奠亡者的几家百姓,沉默地烧着纸钱。 谢临云很少见到这种场面,便多瞧了两眼。 绕过去后,她有些好奇道:“这些百姓为何要再城楼下烧纸钱?” 段智兴其实也没见过,但他从小好奇中原文化,读过许多书,对此略知大概。 他说:“应当是家中有人死在了战场上,怕游魂找不到归乡的路,故而去到城楼下烧,用以提醒那些离家的孤魂,城门在此处,跨过来,便算是回家了。” 谢临云被他说得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然后她想起来,这是一个王朝倾覆,普通人命运无依,全凭天意的时代。 可惜天道从来不仁。 “回去吧。”她说,“时候不早了,明日还有丐帮大宴呢。” “是,明日还有最后一场宴。”段智兴跟上她的脚步,走了一段后,才接着说道:“等这最后一场宴结束,湖主有何打算?” 谢临云:“不出意外的话,我就直接回洞庭去了。” 段智兴走在她身侧,不知是客气还是认真,又一次向她做出邀约,说将来若是得闲,可以去大理看看,那的确是个好地方,非他自夸。 谢临云今夜已经向他说明过自己的拒绝之意,不好意思再说一次,便顺着话头道:“倘若有机会,我会去瞧瞧的。” 两人遂打道回府。 回去的时候,果然碰上了一脸气愤的灵鹫宫主。 这一回她连嘲讽和辱骂都省了,上来就直接和段智兴动起了手。 两人交手不过三招,谢临云便看出来,他们俩对对方的招式极熟悉,且武功不相上下,谁也奈何不了谁。 灵鹫宫主擅暗器,又身法鬼魅,段智兴则刚好相反,他所有的功夫,走的都是那种光明正大的路子。 谢临云在边上瞧了片刻,内心只有一个感想——这对未婚夫妻其实挺配的。 溜回自己的院子后,她把这感想告诉和王重阳下完棋没多久的黄药师。 许是因为下了太久的棋,黄药师难得面带倦色。 但他毕竟是个讲究人,就算累,也要时刻保持优雅的生活习惯,在休息之前把第二日早上要煮的茶挑好。 此时他一边挑一边听谢临云说话,动作明显比平时慢了一拍,甚至听完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谢临云:“……” 她想了想,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他还清醒着吗? 黄药师终于有了反应,他皱了皱眉,道:“我当然清醒着。” 谢临云:“算了,我看你还是先去睡吧,剩下的我给你挑。” 他果断拒绝:“不用。” 谢临云以为他是嫌弃自己手笨,啧了一声道:“我看你挑了这么久了,早学会了,你乖一点去睡吧,你别忘了你才十四,还在长身体。” 黄药师:“……” 他顿了顿动作,说得了吧,让你来挑,明早你肯定第一个喝不下去。 谢临云说服不了他,干脆不再多嘴,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挑完最后一片,放入盏中。 那片茶叶落进去的那一瞬间,谢临云几乎是立刻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她起身抓住他后颈,直接不由分说把他往右侧厢房里塞,一边塞一边道:“行了你现在可以睡了。” 屋外月光正好,洒在门缝处,落下一道笔直的阴影。 谢临云学着厉若海从前照顾她时那般,帮这个臭脾气又讲究的少年掖好了被子才出去。 跨出右厢房的门之前,她听到黄药师嘟囔了一句什么。 不是用官话嘟囔的,听着像是吴地方言,语调很软,但语速很快,叫她完全听不懂。 “你说什么?”她回头问。 回答她的只有少年平稳的呼吸声。 那可能是什么梦话吧,谢临云想。 第二日一早,两人又是差不多时辰起的。 丐帮的大宴在晚上,白天闲来无事,谢临云便问他要不要再过几次招。 对两个都挺醉心武学的人来说,光是靠这个,就可以度过一整天了。 不过谢临云想到今日一过,他二人就不再同行了,还是留了一点打完聊天的时间。 她问黄药师:“你之后有什么打算?继续北上吗?” 黄药师摇了摇头,说暂时不往北走了。 “那你要去哪里?”她又问。 “你很好奇我要去哪里?”他反问。 “怎么说我们也同行了一段日子,现在要分开了,我还不能问一句吗?”谢临云说。 “当然能。”他笑起来,“我昨日去见了王真人,大宴结束后,我应该会随他去终南山。” “啊?!”谢临云吓了一跳,“去终南山?你不会是要出家当道士吧?” “你想什么呢?”他立刻否认了这个不靠谱的猜测,“我只是觉得与王真人对弈很有趣罢了。” 谢临云:“就为了跟他下棋?” 黄药师说那倒也不是,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听王真人说起,终南山上,有一名武功胜他许多的绝世高手。 须知百晓生重排兵器谱后,这天下大部分人都认定了,全真教掌门王重阳就是如今的天下第二。 能排在他前面的,只有洞庭湖主谢临云。 现在王重阳自己表示,终南山上有一个比他厉害很多的高手,这如何不叫黄药师好奇在意? 别说黄药师了,就是身为天下第一的谢临云,都忍不住好奇,胜过王重阳许多,那大概是什么水平? 不知道跟独孤求败比如何? 谢临云不禁来了兴趣:“那名高手叫什么?” 黄药师:“王真人说她姓林,名朝英,从前在江湖上一直十分低调,故而知晓她的人并不多,见过她出手的就更少了。” 谢临云仔细回忆了一番,发现百晓生和无名都没跟自己提过这号人物,可见这林朝英是真的低调。 “都在终南山上……”她继续问,“那林朝英也是全真教的吗?” 黄药师听她这么问,才反应过来,她误会了林朝英的性别。 于是他解释道:“林朝英是个女人,非全真弟子,她会住在终南山,是因为与王真人有怨。” 谢临云:“???” 等等,武功远胜王重阳,还跟王重阳有怨,居然没直接弄死王重阳?反而住到王重阳边上,这是什么神奇的操作? 事实上,黄药师昨天听王重阳讲的时候,也曾疑惑过。 所以此刻他看到谢临云的表情,不等她发问,便接着说了下去。 在他的讲述下,谢临云总算搞清楚了林朝英和王重阳的复杂关系。 算了,其实也不复杂,总结一下,就是一个死心眼傲娇对一个不解风情注孤生直男又爱又恨的故事。 谢临云:“所以她的武功到底有多厉害?王真人有说吗?” 黄药师颔首:“王真人说,当日林朝英提出与他比武,其中有一项是在徒手在岩壁上写字,林朝英不费吹灰之力做到了,可见其内功深厚,江湖难寻敌手。” “这么牛逼?!”谢临云一激动,连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词汇都冒出来了,“就算是我,要想在岩壁上写字,也不是件能随手为之的事啊。” “所以你明白我为何如此好奇了?” 明白明白,太明白了。 这么想着,谢临云改了直接打道回岳阳的主意,道:“我若与你一起去终南山走一趟,王真人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黄药师闻言,垂了垂眸,同时唇角微勾,道:“倘若王真人有意见,你便不去了吗?” 谢临云想了想,说去是一定要去的,但能和平点就和平点嘛。 “打打杀杀多不好啊。”她眯着眼睛道。 24.终南古墓01 终南古墓01 丐帮大宴结束后,谢临云亲自去找了一趟王重阳,表明了自己欲与他和黄药师同行上终南山的请求。 王重阳被她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不知谢湖主——” “我当然是想会一会那位林朝英姑娘。”谢临云说,“王真人不是说了吗,她武功远胜于你,这教我如何我不好奇?” 王重阳虽然住在终南山上,但自觉算不得终南山主,除了全真教,别处轮不到他管。 现在听谢临云说,她是想去见林朝英,立刻表示,其实此事根本无需他同意。 谢临云:“没事,我本来也不是为了征求你的同意,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王重阳:“……”好、好的。 两人迅速商量了明日一早在丐帮总坛门口相见,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王重阳因为知道丐帮的规矩,这趟过来,一个弟子都没带,完全是独身上路的。 与谢临云说定后,他又转向一旁的黄药师,说了几句客气的场面话,大意是很愿意与他们同行。 黄药师应了,又顺道谢过了他昨天的邀请。 他们三人站在这说话的时候,大宴刚结束没多久,丐帮总坛的宴客厅内,其余人还没彻底离席。 大部分武林中人讲究规矩,他们既承认了谢临云是如今的天下第一,便对她抱有最高的尊重,在这种场合下,心甘情愿落在她后面。 在他们之后,天机老人和藏剑山庄的游老庄主也出来了。 这两位年逾花甲的武林泰斗在之前几日,与王重阳聊过不少,此刻见到他,少不了要过来打个招呼。 打完招呼,得知谢临云要去终南山,游老庄主立刻露出遗憾的表情,道:“老朽之前还琢磨着,大会结束后,邀湖主去一趟藏剑山庄呢。” 谢临云:“?”请她去藏剑山庄? 王重阳倒是立刻反应过来了:“莫非是为了庄主上回提过的故人之物?” 游老庄主点头,道:“是,我思来想去,那东西放在藏剑山庄,终归不安全。” 对话进行到此处,谢临云还是一头雾水:“等等,你们在说什么?” 游老庄主朝她看来,神情严肃道:“此事关系武林百年安稳,老朽暂时不便透露太多。等湖主从终南山归来,老朽再择日亲赴洞庭,向湖主说明。” 谢临云听他语气郑重,心道应该不是什么小事,便应了下来:“行,那就到时候再说。” 第二日一早,谢临云收拾了自己的行李,与黄药师一起坐上来时乘的那辆马车,与王重阳在总坛大门口碰面。 王重阳是独自前来,连车都没有,只牵了一匹看上去瘦得可怜的马。 谢临云见到那匹马第一眼,就忍不住悄声对黄药师道:“天哪,全真教一定很穷。” 黄药师:“……那你要请他上马车吗?” 无名为她准备的这辆车十分宽敞,再加一个人进来,也绝对不会显得局促。 想着反正要同行,那留王重阳一个人在外头骑马也不大好,谢临云稍沉吟了片刻就道:“请吧。” 这么说着,她撩开车帘,邀请正要上马的王重阳。 结果王重阳连连摆手,道:“多谢湖主美意,但我是出家人,如此于礼不合。” 谢临云:“……” 她无言以对,只好扭头去看黄药师,用眼神问他,这要怎么办? 黄药师已经熟练地拉开榻边的矮柜,拿出了装在里面的瓜子,道:“王真人不愿意,你就别勉强了,他性格如此。” 谢临云:“好吧,那就先出城,阿雕还在城外等咱们呢。” 黑雕身躯巨大,之前她进洛阳城门前,交待了让它先在城外玩几天,等丐帮大会结束再会合,省得直接跟进去,吓到洛阳城内的百姓。 这么算来,她也有好几天不曾见过自己这位“好友”了。 马车沿宽阔的街道一路驶向城外,不消两刻钟,便穿过城门。 秋日的豫州天高云淡,正是适合远行的日子。 又驶出三五里地后,谢临云才以指为哨,向不远处的密林召唤黑雕。 她内力深厚,吹出的哨音自然也传得极远。 一开始,周围完全没有别的反应,只有骑马跟在边上的王重阳有点好奇:“湖主这是……?” 谢临云:“我在通知我的朋友,我已经出城了,它可以来找我了。” 王重阳:“???”什么朋友还能这么通知? 他非常不解,但还是极有风度地问她,既然如此,他们是不是该停下脚步,等她的这位朋友过来了再说。 “不用。”谢临云笑了,“我这朋友的速度,比我们赶路快多了,只要它愿意,不消十日,它就可以从洛阳赶到终南山。” 轻车简行如王重阳,从终南山过来,也走了快一个月,这还是他路上根本没有多耽搁的情况下。 结果谢临云却说,她的朋友十日就能做到了?! 王重阳光是想想,就被骇得不轻,因为他看得出来,谢临云并没有说谎或开玩笑,她是认真的! 就在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时候,他听到远处空中,传来一阵极不寻常、与今日天气完全不符的风声。 作为一派之主兼天下第二,王重阳的反应,在江湖中自是最顶尖那一挂,他几乎是瞬间抬起了头,朝风声来源处看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几乎能有洞庭湖主半个车盖大小的巨雕,毛发凌乱,翅膀上还沾了一点血,雕喙上也是。 看模样,应该是进食进到一半匆匆打断,然后迅速穿过树林而来的。 它体型庞大,眼神也十分凶悍,在王重阳上方盘旋了一个来回后,才落到谢临云的马车顶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而谢临云也在这时重新撩开了车帘,她抬头看了黑雕一眼,笑意盈盈道:“看来你这几天吃了很多东西啊,比来时重了不少。” 王重阳:“?”所以这就是你朋友?! 紧接着,更叫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黑雕听了她的话,竟露出了类似委屈的表情,还俯身把脑袋送下去,蹭了一下车帘。 谢临云见状,总算朝它伸出了手。它立刻高兴起来,扑楞着翅膀,把自己的脑袋搁到她手上,欢快地甩了甩。 围观整个过程的王重阳觉得,这雕在谢临云面前,真是半点猛禽的架势都没有。 洞庭湖主真是个神奇的人,难怪能当上天下第一。 另一边谢临云给黑雕顺了会儿毛后,就重新倚了回去。 软塌太舒服,如果可以,她真想就这么不下去,一路倚到终南山。 但就在她往后倚的时候,黄药师忽然阻止了她。 “等等。”他说。 “怎么了?”谢临云问。 “你的手。”他提醒她,“沾了雕身上的血。” 雕活蹦乱跳的,完全没任何受伤的痕迹,所以这血八成是它捕猎过程里,猎物留下的。 黄药师扫了一眼,发现这即将干涸的血迹似有发黑之兆,当即皱起了眉:“它可能来之前在吃毒蛇之类的东西。” 他年纪小,但涉猎很广,这两年除了武道,还研究过医经。 “毒物的血,几乎都带毒,沾染不得。”他说。 谢临云说可她没什么感觉,想来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至少影响不到她太多。 他还是紧锁眉头,道:“不论如何,起码先把血洗掉。” 话音未落,他就从一旁的柜中取出了一小坛酒。 谢临云想说她自己来就好,结果这洁癖深重的少年大约十分忍受不了她那一手腥味,直接不由分说,抓过了她的手腕。 为免用酒冲洗时,酒液弄湿车内的织毯,在倒酒之前,他还从塌下抽了一个小木盆出来。 谢临云目瞪口呆,她都不知道塌下还有这玩意儿?! 在她目瞪口呆的时候,黄药师已经给她认真冲洗了起来。 他动作很轻,也很快,不消片刻,便将她手上大部分血迹冲了个干净,唯有掌心那一点,还是红的。 迟疑了一瞬后,他翻过她手腕再松开,伸出指尖触了上去,道:“还有一点。” 谢临云低头看了一眼,立刻笑着表示,那不是血迹,那是她一块小胎记。 “我师父说,当年他捡到我的时候,我右手一直紧握成拳,握了一年都没张开,后来好不容易松开,发现里面有一小块红色的胎记。”她停顿了一下,又用空着的那只手指给他看,“你仔细瞧,形状还有点像枪尖呢。” 古人信天意,就算是执意参悟破碎虚空,欲破天而去的那些绝世高手,也很难完全不受影响。 当时厉若海见到这块小胎记,第一反应是,他们师徒果真有缘。 后来谢临云跟着他学了燎原枪法,浪翻云为此表示可惜的时候,他难得开了个玩笑:“若是临云手里是一柄剑,那我绝对让她跟你学剑,可她手里是枪,可见她生来就是应该继承燎原枪法的。” 浪翻云大笑:“看来你是真宝贝临云这徒弟,连强词夺理都学会了。” 当时谢临云和风行烈在边上听着,风行烈还表示了羡慕,说怎么他就没个这样的胎记呢? 谢临云:“……” 往事历历在目,一回想便是一整串。 谢临云坐在软塌上,垂着眼叹了一声,收回手握紧。 黄药师很少见她这样,再联想她方才提到了她师父,大概猜到了一些。 “你与你师父感情很好?”他问。 “那当然啦。”她答得毫不犹豫,“我师父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黄药师说那你可以常回去看望他。 她无奈地笑笑:“可惜我暂时无法回去。” “算了,不说这个了。”她一边起身,一边敲了敲车壁,道:“如果阿雕刚刚吃了毒蛇,那它中毒的可能性比我大多了,我出去看看。” “我去吧。”黄药师说,“我学过医。” 谢临云惊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你不会的吗?”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竟真的回答了:“怀孕生子吧。” 谢临云:“……”她服了,她真的服了。 经黄药师检查,黑雕的确是吃了半条毒蛇,但它奇异地没受到什么影响,始终活蹦乱跳。 他无法用医理解释,只能推测为它本来就不是凡雕。 这推测得到了王重阳的认同。 王重阳刚从“世上居然有这么大的雕”中缓过来,开口时语气里还带着惊讶,说这或许是一只神雕。 黑雕通晓人语,听到神雕二字,立刻扇了一下翅膀,绕着王重阳飞了两圈。 两圈过后,它又飞往路边,叼了一串狗尾巴草回来给王重阳。 王重阳:“……???”这是要干什么? 在来时路上见识过它给谢临云叼各色鲜花的黄药师抽了抽嘴角,道:“它在感谢你。”虽然很敷衍就是了。 并不知道自己被一只雕双标对待的全真掌门十分感动:“真乃神雕也。” 黄药师:“……”算了,就让他感动着吧。 25.终南古墓02 终南山位于秦岭深处,离洛阳并不近。 赶路途中,谢临云因为无聊,便在练枪之余,继续陪黄药师拆招。 他俩也不避着王重阳,往往兴之所至,就抬手来上几招。 和谢临云一样,对黄药师那些不同常人的想法,王重阳也常常惊异不已,大呼妙哉。 谢临云看他总是围观得很认真,便顺口问他要不要加入进来,三人不动内力,只比招式,就当是各自长长见识。 王重阳应是应了,但在加入之前,还是颇自谦地表示,他的功夫不以招式见长,恐怕不是他二人的对手。 “我也不以招式见长啊。”谢临云道,“你看我,用来用去就是这几十招。” “可湖主的枪式细致处精妙十分,变化无数。”王重阳十分汗颜,“相比之下,我的剑招实在平平无奇。” 倘若让长安一带曾领略过全真掌门武功深浅的江湖人听到王重阳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自己的剑招,怕是要气到说不出话。 然而王重阳是认真的,他认真围观了谢临云和黄药师过招这么多回,只觉相比她的燎原枪法,自己创出的全真剑法还是欠缺变化。 谢临云:“……” 她只好发自肺腑地劝他:“你不要拿我当标准,拿我当标准太容易钻牛角尖了。” 一旁的黄药师听得十分无语,心想就算事实如此,你直接说出来难道就不打击人了吗? 好在王重阳醉心武道本身,对这句话反应并不算太大。 沉吟片刻后,他竟还点头表示,是这个道理没错。 谢临云:“而且你用的是剑。” “我认识一个剑术早已臻入化境的剑客,他如今的招式去繁化简,相较于形,更重其意,反而剑道大成,在江湖上多年寻不着敌手。” 王重阳:“那他与湖主相比——?” 谢临云面色不改:“他在我枪下撑了三十六招,非常不容易。” 王重阳:“……”我徐徐离开。 他无言以对的同时,知道谢临云认真出三十六招意味着什么的黄药师被勾起了好奇心。 “三十六招这么多?”他问,“是谁?” 谢临云刚要张口回答这个问题,却听耳边忽然传来了黑雕不太寻常的鸣声。 和当时去洛阳一样,去往终南山的这一路上,黑雕照旧不入城镇,仅在山野中降落车顶,陪她解无聊时的闷。 这一日他们虽然没有抵达什么城镇,但却恰好碰上了一座位于河东道的驿所。 驿所里有其他过路人,黑雕便没有靠近,自个儿去觅食了。 它生得庞大,又有丰富的山野捕猎经验,这一路上几乎都在自给自足,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因此,谢临云对它也从不担心。她觉得就算碰上什么所谓的江湖一流高手,黑雕也绝不会落于下风,反倒是一不小心冲撞了它的人,或许会比较倒霉。 然而此时此刻,从驿所东边的密林里传来的鸣声尖锐至极,显然充满了愤怒。 谢临云听得心神一凛,当即握紧手边的小红枪,要赶往声音来源处。 “阿雕或许碰上了什么麻烦,我得去看看。”她起身对黄药师和王重阳道。 “我随你一起去。”黄药师迅速跟上,顺道阻止了看神情也有此意的王重阳,“马车与行李,就暂时拜托王真人了。” 王重阳只能点头应是,又道:“两位放心便是。” 谢临云提着小红枪一路赶往密林深处,身形如电,在夕阳的余晖里留下道道残影,叫人连看都看不清楚。 黄药师跟在她后面,用了所有的办法努力跟上,但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远。 他又一次直观地体会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可他仍未放弃。 没多久,谢临云就找到了黑雕所在。 和她料想的一样,它的确正处在盛怒之中,但让它发怒的对象并不是人,而是一大群蛇。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一大群已经被它啄死的蛇。 谢临云赶到的时候,它还在甩着蛇段疯狂泄愤,翅膀彻底展开,撞上林中的树枝也毫不在意,把方圆十丈之内搅得一片狼藉,就差没直接把地一起翻过来了。 映入眼帘的蛇段大部分泛着颜色过深的血,谢临云想到黄药师之前说过的话,心猜应当都是毒蛇。 可这么多的毒蛇—— 难道阿雕觅食时,一不小心端了一整个毒蛇窟?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轻功不如她的黄药师也终于赶到了。 黄药师看到眼前的场面,也难得变了神色,目光微动。 “这些蛇……”他独自在外行走惯了,各方面的见识都远胜一般江湖人,“品种如此繁杂,若无人为,绝不可能同一时间出现在河东道这种地方。” 谢临云立刻竖起耳朵:“怎么说?” 黄药师指着他们脚边的几条蛇段,道:“蛇喜湿喜热,在晋豫一带的平原,并不多见,尤其是现在还即将入冬。” 谢临云见识不如他广阔,但好歹知道,蛇是冬眠动物,这一带的冬天气候干冷,怎么想都不可能一下子冒出这么多蛇。 那也就是说,它们是被人操控了才出现在此处的? 他二人对话之际,黑雕又恶狠狠地甩起了蛇段,看着火气比之前更盛了。 黄药师见状,忙提醒她道:“它或许被蛇毒刺激了,现在难以自控。” 黑雕战斗力骇人,平时温顺的时候,都干得出把吕凤先叼起扔出洞庭的事来,现在因为蛇毒的刺激,彻底放开了在林中搞破坏,场面当然更加可怕。 黄药师自问暂时还没那个能力将它一举制伏,只能让谢临云出手。 谢临云没有犹豫,脚尖一点,便凌空而起,踏风上前,掠向了还在低空中四处撞树的黑雕。 她动作轻灵,须臾之间,人就出去了十丈,比林间秋风更快。 黄药师原本以为,在这种关头上,她应该会先把黑雕打晕,再做其他打算。 可她靠近黑雕后,竟完全没有出招,只是温柔地抚过了它凌乱的羽毛,试图让它平复下来。 “阿雕乖,你中了毒,咱们先出去再说,好不好?” 黑雕被她抚了两下,竟真的收了之前狂暴的动作,它倚过来,万般委屈地叫了一声。 谢临云:“来,先出去,出去了我给你另外找吃的。” 一只差点毁了半座林子的猛禽,被她简单哄了两句后,居然就乖乖听话,不再闹腾了。 黄药师:“……”算了,不管怎样,能劝服这只发起火来分外可怕的雕,就是好事。 之后二人一雕出了林子,谢临云在林边按住黑雕,方便黄药师放心检查它中的毒。 见他越检查神情越严肃,谢临云不禁有些紧张:“怎么了?阿雕不会有事吧?” 黄药师:“它中的毒,若是用在人身上,那人可能已经断气了。” 谢临云:“?!” “你别着急,我还没说完。”他又道,“但它可能从前吃过太多毒物,受到的影响反而不大,只是在毒性刺激之下,性情变得狂躁了一点。” “那也不能一直这么狂躁下去啊,它方才在林中,就差些被断裂的树枝割伤翅膀。”谢临云道。 黄药师:“……我会试试为它配药。” 在这一瞬间,谢临云真是发自真心庆幸起了当初在襄阳附近碰上他时,答应了带他一起去洛阳。 行走江湖,一个黄药师能抵多少用啊! 两人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不把雕带回驿所了。 但黄药师要配药,必须回去取他放在谢临云马车上的行李。而且王重阳还在驿所等着他们呢,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跑一趟。 “你在这看着它,我去去便回。”他停顿了一下,“不必着急,很快。” “好,我等你。”谢临云坐在林边,在暮色里抬起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黄药师走后,她又哄了黑雕片刻,顺便在附近拾了点柴火,为一会儿天黑入夜做准备。 就在她即将准备完毕的时候,本来已经被哄好的黑雕,竟又狂躁地一扇翅膀,朝林中飞了进去。 “阿雕!”谢临云忙扔了手里的东西,提枪追上。 黑雕正处在暴躁当口,一路往里,也不避让林间树木,所到之处,又成狼藉一片。 不过这样倒也方便了谢临云追赶,因为树都被它撞倒了,她也不需再避。 一人一雕前后入林,行了好一会儿后,它忽然俯冲而下! 谢临云一低头,果然发现他们下方,有一个非中原人打扮的白衣青年。 青年看上去不过弱冠年纪,站在林中,手中执了一根蛇杖。他看到黑雕俯冲下来,先是一愣,旋即恍然道:“原来就是你这畜生吃了我百来条蛇。” “找了你一路,可算叫我找着了。”他衣袖一甩,哼了一声,“我今日定要扒了你的皮,宰你喂我的蛇。” 虽然他的官话说得不标准,但黑雕应该还是听懂了。 它更加愤怒,一爪拍下,就要去抓白衣青年的肩颈。 青年动作飞快,躲了过去,同时抬起手中蛇杖,又骂了一句不知死活的畜生。 谢临云在半空中,因有树木遮挡,暂时还未叫他察觉。 但她听到这人连续骂了黑雕两句,甚至扬言要宰了黑雕,当即冷笑一声,挑开挡在身前的枝叶,俯视过去,声线冰冷道:“你刚才说,你要宰了它?” 正是日夜交替的时候,她站在高处,夕阳最后的余晖打在她身上,衬得她宛如一尊神佛。 林间的养蛇人看得一惊,但想到自己这一路上损失的蛇,怒气上头,又毫不犹豫道:“怎么,难道我还宰不得?” “小丫头片子莫管闲事,想保这畜生,便是与我为敌。” 谢临云:“听你这语气,你好像不止想宰了它,还想宰了我?” 嚯,真是很久没见过这么没有逼数的人了啊! 26.终南古墓03 谢临云有段时间不曾真正出手了。 或者说得更准确点, 自从她莫名其妙踏错时空来到这个世界, 一共也就出手了两次半。 一次无名, 一次独孤求败,剩下那半次是倒霉的上官金虹。 眼下她遇到这么一个大言不惭的人, 比起生气,更多的是好奇—— 这小子到底是打哪来的?按理说他武功与刚在丐帮大会中夺魁的洪七差不多,也算是个一流的高手了,不至于都看到她的小红枪了, 还一点联想能力都没有吧? 这么想着,在握紧枪杆的那一瞬,谢临云顺便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白衣青年手持蛇杖, 朝她一横, 不仅没有回答,还又放了一句口音不太标准的狠话。 谢临云认真辨认了一下, 发现他好像说,等他好好教训了她之后再告诉她。 谢临云无言片刻,心道你可不要后悔, 而后眸光一闪, 毫不犹豫攻了下去。 此刻她站在树顶,自上而下攻去, 本就占了声势的便宜,再兼她起手便是燎原百击第一式, 枪尖一亮, 杀气陡然倾泻而出! 电光石火之间, 身下的古树躯干便应声而裂,发出轰然声响——! 谢临云表情不变,动作丝毫不受自己造出来的动静影响,又快又准地刺向青年那根造型古朴花纹繁重的蛇杖。 小红枪的锻造主料取自天外陨铁,斩金破银,从来无往而不利。 枪尖与蛇杖甫一接触,那蛇杖便颤动不已,而后连半个呼吸都没有坚持到,便如之前倒下的古树那般,朝两侧裂了开来。 而从她出手到这一切发生,不过是短短一瞬间。 白衣青年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她废了兵刃,他霎时面色大骇:“你、你是——” 谢临云既没有接口,也没有给他用这番既不标准又难听的腔调念出自己名字的机会。 她踏枝而落,手腕一转,便调转方向,枪尖直接抵上了他的咽喉。 再往前半寸,他便要血溅当场,再开不了口了。 不过谢临云没有急着往前,而是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 这一回青年总算好好回答了,他不敢动作,哪怕张口都张得极小心翼翼:“欧阳……” 欧阳是姓氏,可他只来得及说出姓氏,便被忽然从另一侧冲上来的黑雕一爪拍上了脸。 黑雕身形巨大,它当初便是用自己的爪子提着银戟温侯,将其扔出洞庭的,现在为了泄愤,一爪扫过去,那力道远比平时可怕,打得他眼冒金星不说,还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摔到了地上。 摔下去的那一瞬间,谢临云注意到,他本能地挪了挪原本挂在他腰后的一个大牛皮袋,避免了让自己压到它。 她皱了皱眉,正想上前查看一下那里面是什么,就见黑雕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尖利的趾甲划开了它,而后欢快地鸣叫起来。 谢临云定睛一看,发现里面是十几条大小品种不一的蛇,其中有几条的花纹格外斑斓美丽,一看就是身含剧毒。 她忙喊住打算快乐进食的黑雕:“等等!你不能再吃毒蛇了!” 黑雕委屈极了,回头朝她叫了两下,仿佛在问为什么啊? 谢临云没好气道:“你之前中的毒还没解呢!” 说完这句,她又想起来,黑雕中的蛇毒,可不就是眼前这个没有逼数又不知死活的青年搞的鬼吗? 她立刻上前一步,用枪封住他的去路,道:“之前蛇毒的解药,交出来。” 青年面色一白:“没、没有解药……” 谢临云:“没有?” 她眯了眯眼,嗤笑一声道:“没有就给我现配,否则你这条命就别想要了。” 语毕,她余光瞥到边上那些斑斓美丽的毒蛇,又补充了一句:“你的这些宝贝毒蛇,你更别想要。” 青年一开始只是紧张,但听她说连那些蛇都不打算放过,登时着急起来:“我配,我配!” 谢临云将他的反应变化看在眼里,实在很难理解,怎么这人把蛇看得比命还重吗? 真是个傻的,难怪之前状况都没搞清楚,就敢口出狂言。 “动作快一点,我不留无用之人的性命。”她握着小红枪,气定神闲道。 话音落下,他苦着脸表示,能不能让他先起来?别用枪指着他了? 谢临云:“刚才扬言要宰了我的时候,不是挺厉害嘛,现在怎么胆小成这样?” 这么说着,林外忽然响起两道略带焦急的声音,一个直接在喊她的名字,另一个在喊湖主。 很显然,是黄药师和王重阳。 他们应该是匆忙从驿所过来,看到了她在林外收拾的那个柴火堆,但没找着她和黑雕,所以一起寻了进来。 “这儿呢。”谢临云朝声音来源处喊了一声,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没事,你们放心。” 像是为了配合她一起提醒寻进密林的那两人,下一瞬,黑雕也叫了两声。 但它在欲进食之际被谢临云强行阻止了,这会儿委屈劲还没下去,叫也叫得极哀怨,和之前一爪拍倒人的架势大相径庭。 片刻后,黄药师和王重阳就赶了过来。 他二人见到林间的场面,俱有一瞬的无语。 怎么说呢,身形娇小的少女,寒光阵阵的红枪,仰倒在地上的白衣青年,羽毛凌乱的巨雕—— 哦,青年和巨雕之间,还有十几条花纹各异的毒蛇。 这画面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诡异,尤其是天色欲暗未暗,毒蛇还在嘶嘶地吐着信子。 先开口的还是黄药师,他只扫了那些蛇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问谢临云这是怎么回事。 谢临云简单地讲了一遍,末了指着地上的青年道:“既然制毒的人主动送上门来,那配制解药一事,便交予他算了。” 黄药师闻言,却没有因可以少忙活一点而高兴,反而皱了皱眉道:“他或许会在解药上耍把戏。” 此话一出,地上的青年立刻高声否认:“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谢临云:“得了,我谅你也没胆子再跟我耍什么把戏,不过这话说出来你不脸红吗?之前是谁嚷着要宰了阿雕宰了我的?” 白衣青年:“……” 重新出了密林后,谢临云才在王重阳的询问下,得以知道这青年的全名。 他叫欧阳锋,西域人士,有一手独步江湖的驱蛇术,此来中原,为的就是寻更多种类的蛇为他所使。 “欧阳锋?”王重阳回忆了一下,居然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你是白驼山主的弟弟?” “你认识我兄长?”正在战战兢兢准备配药的欧阳锋一愣。 王重阳说从前在西域有过一面之缘,不过近些年不曾见过面。 “不知他现今如何?”王重阳问。 欧阳锋又是一愣,好一会儿后,才拧着眉头道:“他死了。” 王重阳:“???” 欧阳锋没有多解释:“你爱信不信。” 他说完这句,就接着低头配药去了。 黑雕在他边上站着,时不时试图从他的牛皮袋里抓一条蛇出来,不过每次一伸爪,就会被谢临云发现。 谢临云管得十分头疼,觉得自己就像那种时刻盯防小孩开游戏机的可怜家长。 “真是馋不死你。”她拨着面前的火堆,没好气道,“你就这么喜欢吃蛇?” 黑雕:“呜。”喜欢啊。 谢临云:“……出息!” “雕喜欢蛇是正常的。”黄药师忽然开了口,“但没必要非毒蛇不可。” “可它现在就盯着毒蛇不放。”谢临云道。 “那是因为这个时节,大部分蛇都渐渐不出洞了。”黄药师一抿唇,看向正配药的欧阳锋,“除非有厉害的驱蛇人把它们召出来。” 欧阳锋:“……”这小子不会是想让他给这只雕另外召蛇出来吃吧?! 黄药师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驱蛇术独步江湖吗?这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难度。” 欧阳锋看看他,又看看一脸恍然的谢临云,明智地把拒绝的话吞了回去,颤颤巍巍道:“我配完药试试。” 谢临云:“提前说好,你得给他召没毒的蛇,否则……” 欧阳锋都快哭了,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定遵照她的嘱咐,绝不私下耍心眼。 总而言之,在黄药师的建议下,他就这么成了黑雕的专用饲养员。 不过可能是因为之前被他特地准备的毒蛇坑过好几次,黑雕对这个饲养员半点不亲近,动辄亮爪威胁,也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学来的招数。 欧阳锋叫苦不迭,这一行三人一雕,从武功上来说,他大概只能和黄药师掰掰手腕,对上王重阳和谢临云,简直半点胜算都没有。 但若一定要他选一个他完全不敢得罪的人,那必须是黄药师。 王重阳是个道士,还认识他过世的兄长,是个好说话的;谢临云武功可怕但轻易不动手,大部分时候很讲道理;黄药师就不一样了,欧阳锋永远猜不透这小子脑子里在想什么,而且每次一有什么逃跑的想法,都会立刻被他识破! 如此同行了大概半个月后,欧阳锋真的想不到什么脱身之计了。 他没有办法,只好接受自己的新身份——洞庭湖主的爱雕饲养师。 算了,这不也挺好吗? 再之后,终南山就到了。 终南山其实不是一座山,是秦岭深处一整片山脉。 王重阳建立的全真教,就在这片山脉最高的那座山峰上。 回来的路上,他提前修书通知了全真教上下,要他们为贵客来访做好准备。 是以他们几人一上山,就得到了一众全真弟子的隆重迎接。 全真教上下完全没料到,名震江湖的洞庭湖主,竟是个身形娇小的少女,还是看上去特别甜蜜无害的那种。 随后在山下进完食的黑雕飞过来落到她脚边,开始乖顺地向她撒娇,更是让一众全真弟子看傻了眼。 谢临云对这群满脸写着没见过大世面的小道士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此来只为见林朝英,所以上山后,她连全真教的门都没入,就拉着黄药师去看王林二人当初比拼内力的那处石壁了。 石壁位于全真教后山对面那座山头,离王重阳的起居之所很近。 而石壁后面,就是林朝英如今隐居的那座活死人墓。 经一路相处,王重阳早已了解了谢临云的性格,知道她就是冲着了林朝英来的。 加上他也很好奇,如果是谢临云的话,与林朝英孰高孰下?于是他嘱咐自己的师弟招待一下黑雕和欧阳锋,就跟着一起去了对面山头。 他去到时,谢临云和黄药师已经看完了林朝英当日在石壁上写的字,不过反应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王重阳:“???”难道你们不觉得她厉害吗? 黄药师神色复杂:“王真人,你是否未曾仔细观察过这块石壁?” 王重阳侧首看了一眼,只觉不解其意,便问:“两位可是看出了什么不对之处?” “我方才仔细看石壁上的字迹,发现每一个字的笔锋处,都极不平整。”黄药师道,“于是我碰了一下这些不平整的地方。” “然后?” “它们的质地与岩壁不一样。”黄药师一边说,一边伸手取下一小块位于笔锋处的岩石碎屑递给他看,“如果我没有认错,这种质地,应该是化石丹作用下,岩壁变软,再重新凝结的结果。” 王重阳不如他那般博学,其实远看不出这么多区别来,但他直觉黄药师不会骗自己。 最重要的是,黄药师说完后,谢临云站在边上,直观地给他演示了一下,真正用内力在岩壁上刻字,是个什么效果。 只见谢临云指尖聚力,将真气作用于岩壁,第一个笔划出来,便有无数细碎似沙尘的白色粉末飘扬而出。 待一字写完,更是与右侧林朝英所写全然不同,起笔收笔处,没半点碎屑残留,甚至每一处的身前都是完全一致的。 她写了一个“云”字。 写完后,她偏头看向王重阳,道:“这么看来,这位林姑娘的武功,不一定比你好。” 王重阳:“……”对不起别骂了,是我比较傻。 从黄药师和谢临云为他揭露的岩壁刻字真相中缓过来后,王重阳又颇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是因为自己当日被林朝英骗了,而是觉得让谢临云和黄药师白跑了一趟。 就在他打算拱手致歉的时候,岩壁尽头的断龙石忽然发出一道重重的声响。 是那座活死人墓从里面打开了,山头上刹那间尘土飞扬。 三人同时侧身望去,只见里面走出一个穿白衣的美貌女子,眉目清绝,眼波潋滟,但表情却蕴着再明显不过的怒气。 这怒气到底是针对王重阳的,还是针对谢临云和黄药师这两个不速之客的,他们暂时还不得而知。 等她提着剑彻底走出来,三人才看清她视线究竟落于何处。 她看的是王重阳。 “你们方才说的,我在墓中都听到了。”她盯着王重阳,一字一顿道。 王重阳一看到她,就陷入了沉默,虽然他被林朝英骗了,但他心里清楚,他二人之间,说到底是他辜负林朝英多一点。 而林朝英说完那句话,又转向了谢临云,道:“当日我的确用了化石丹,但姑娘方才说我的武功不一定比王重阳好,可就说错了。” 谢临云:“……?”不是啊,我之前根本没见过你,也没有说得很绝对哇! “呃,那就算是我失言了吧。”谢临云道,“林姑娘别放在心上。” 林朝英与王重阳斗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算了。 她剑一横,指向王重阳,表示要与他再比一场,堂堂正正分出个高下来。 谢临云本想阻止,但还未上前,就被黄药师拉住了衣袖。 黄药师朝她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要她别管这事。 谢临云:“可林姑娘看上去情况不太好。” 林朝英的情况的确不太好,一个人常年住在活死人墓里,见不到太阳,哪怕武功再高,对身体也有影响。 她刚出来时,身形隐在沙尘之中,面色之差,还没那么明显,现在沙尘被风吹散,再看她那张清艳的脸,便会发现她面上几乎半点血色都瞧不见,就连唇色都淡得不行,可见她的身体被影响得多厉害。 在这种情况下,与王重阳动手,她就算赢了,也得元气大伤。 谢临云之前听过她和王重阳的过往,对她颇有几分怜惜,现在见到真人,心中怜惜之情更甚,自是希望她能停止和王重阳的斗气。 黄药师:“她郁结多年,身体成了强弩之末,你若阻拦她动手,她只会气得更厉害,还不如让她趁此机会把心中之怨发泄出来。” 这就是所谓的心病难医,像谢临云这种一心向武的少女,自然不会明白。 谢临云:“……那发泄过后呢,林姑娘的身体还能调养好吗?” 黄药师:“倘若她愿意离开这座活死人墓,去别处静心养着,还是有希望的。” 谢临云长叹一声,看着眼前已经交上手的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偏头对黄药师道:“你说她这是何苦呢?既然双方有缘无分勉强不来,那各走各路不就好了。” 黄药师却不赞同:“感情之事,哪有你说得这般简单?” 见他说得一本正经,甚至语气里大有“你果然不懂”的意味,谢临云不由得皱着鼻子道:“你这么懂,难道你小小年纪,也有心上人了?” 黄药师:“……” 谢临云:“所以咱俩就谁也别说谁了。” 黄药师闻言,直接转过头不理她了。 谢临云只当他是怪脾气又上来了,也没放在心上。 她站在原地,继续看林朝英和王重阳打架。 看了大概二十个来回后,她发现林朝英虽不像她当初期待的那样,是一个能与独孤求败争高下的高手,但也天赋卓绝,比王重阳绝不逊色,甚至隐隐胜之。 尤其是她手上使的剑法,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是为克全真剑法而创的。 两人动作间身影变换,剑光纷飞,带起山上的飞沙走石,场面十分激烈,亦十分绚烂。 谢临云看得越多,就对林朝英越是欣赏。 与此同时,她也更可惜于林朝英在王重阳一事上的死心眼了。 她决定等这两个人打完后好好劝劝林朝英,男人不值得,练武才是真的快乐! 结果这二人一打就是整整半日,而且也没真正意义上分出胜负,是林朝英因身体之故无法继续支撑了。 停手的时候,王重阳想去扶她,被她一把甩开:“不用你假惺惺!” “今日算我输给了你,你且等着。”林朝英咬牙道,“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说完,她就要回活死人墓里去。 谢临云一看,这还了得,再住下去,你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还想赢天天能晒太阳的王重阳吗! 她立刻追过去,在林朝英几乎稳不住身形要倒下的时候及时扶住了她。 林朝英只是对王重阳有恨,待其他人还不至于也是一样的态度。 谢临云及时扶住了她,她虽然惊讶,但还是道了一声谢。 谢临云:“谢就不必啦,林姑娘这是打算回古墓里去了吗?” 林朝英说是,所以请她留步,活死人墓不招待客人。 “林姑娘,实不相瞒,我此次上终南山,是为见你。”谢临云道。 “我听到了。”林朝英偏头瞧过来,“可那位小公子已经将我当日用了化石丹一事揭破,让你失望了。” 谢临云立刻摇头:“那倒没有,至少我还见识了林姑娘的剑法啊。” 林朝英皱眉:“你武功远胜于我,应当看不上我的剑法才对。” 谢临云:“我的功夫不以招式见长。” 两人说了几句后,林朝英又旧话重提,说自己要进去了,请她自便。 谢临云‘哎’了一声,却是没有松手,道:“林姑娘!你是不是很想赢过王真人?” 此话一出,林朝英才停下脚步,侧首道:“是又如何?” 谢临云:“既如此,你便不该回活死人墓里去。否则你只会越来越难赢他。” 林朝英沉默了,她其实知道谢临云的意思,毕竟她才是那个住进了活死人墓的人。 入墓前入墓后,自己的身体状况究竟有何变化,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谢临云见她不语,又继续道:“你今日用的剑法,后面有几招显然尚未完整,我说得对不对?” 林朝英:“……最后三招,我的确还没完全想好。” 谢临云说这就对了嘛,因为那三招才是整套剑法的精髓,如果她想彻底压过王重阳的全真剑法,必须把这三招完善再完善。 “创造一套剑法是极费神的事,尤其是创造到最关键处,更是不容一点闪失。”谢临云开始用以前在浪翻云那听来的话劝导林朝英,“林姑娘的剑法为克制全真剑法而创,那势必要对全真剑法了解到极致,如果我没猜错,你今日出来,除了因我来访,还因想看王真人用出完整的全真剑法,是不是?” 林朝英没有反驳。 她住进古墓的时候,王重阳的全真剑法也尚未彻底成型,后来他在对面山头建了全真教,才渐渐完善了它。 长久以来,她只知道全真剑法最开始的模样,所以在创玉女剑法时,有许多地方,总犹疑不决。 谢临云继续道:“但其实王真人今日并没有用出全真剑法里的所有招式。” “我来终南山这一路上,与他拆过不止一次招,方才我也看得很清楚,有两招他没有用。” 至于为什么没用,谢临云其实也猜得出来,因为那两招实在是太“玉石俱焚”了,王重阳不想用在林朝英身上,但这个原因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你打算把那两招告诉我?”林朝英问。 “如果你愿意搬离活死人墓的话。”谢临云把话说得很直接,“否则就算我告诉了你,你也不一定能撑到创出克制这两招之法的时候。” 林朝英听罢沉默良久,才道:“你容我想想。” 相比之前,这态度已算是有所松动了。 于是谢临云也没有继续劝说,而是笑道:“林姑娘若是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林朝英点了点头,踏进墓门,放下了断龙石。 又是轰地一声。 谢临云回头,发现王重阳和黄药师都在看着自己,神情一个赛一个复杂。 片刻后,王重阳叹了一口气道:“湖主有心了,只盼她能想通。” 谢临云刚想问他,既然你这么一心为她好,那为什么非要跟她闹到这个地步哦? 结果还没开口,对面山头就响起一道直冲天际的仓皇叫喊:“师兄救命啊——!” 王重阳:“?!” “是我师弟的声音。”他难得紧张,“我得回去看看。” 语毕,他就迅速提气掠过山涧,回了对面。 谢临云和黄药师在原地对视一眼,竟是同时开的口:“过去看看?” 这异口同声的一句让两人都愣了愣,愣过之后,黄药师率先移开目光,道:“那就走吧。” 活死人墓和全真教离得近,回去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一回到全真教所在的山头,谢临云就看到了一番狼藉十分的场面。 黑雕正抓着一个穿道袍的年轻人,在全真教正殿前的广场上,上上下下地飞,先展翅飞至几十丈高的天空,再急速俯冲,如此循环往复。 底下的全真教其余弟子倒是很想救这年轻人,奈何每次都够不到他,累得气喘吁吁,七仰八合,有蹲着的,有扶着廊柱的,甚至还有趴着的。 提前赶回来的王重阳站在正殿门口,也傻了眼。 “是怎么回事?”他问自己的弟子。 弟子们纷纷摇头:“不知道啊。” 王重阳只好去看气定神闲坐在一旁石墩上的欧阳锋:“欧阳兄弟,这——?” 欧阳锋摸着自己的牛皮袋,懒洋洋道:“你那师弟,胆大包天,说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雕,要拔两根毛纪念一下,把它给惹恼了呗。” 他开口解释原因的时候,谢临云和黄药师恰好回来。 王重阳顿时汗颜无比,但看到自己的师弟还在黑雕爪下艰难求救,到底拉下了脸来,问谢临云能否开口制止一下她的爱宠。 谢临云:“……你这师弟,胆子挺大的。” 王重阳扶额:“他是顽劣了些,我之后一定好好管教。” 谢临云抬头看了一眼,感觉那年轻人委实有点可怜,就吹了一声哨,命黑雕停下来。 黑雕听她的话,立刻朝她飞过来,在落地前一松爪,把人扔在了她脚边,自己停在其胸口,最后踩了两下。 被踩的周伯通:“……” 他抬起眼睛,想跟王重阳诉一下苦,然而因为暂时动弹不了,率先看见了正在抚摸雕脑袋的谢临云。 然而到嘴边的话已经直接蹦出来了:“师兄!这畜生太可怕了!你一定要给我报仇!” 谢临云低头扫了他一眼,露出再甜不过的笑容,柔声问:“哦?你想怎么报仇?” 27.终南古墓04 周伯通是王重阳的师弟。 但他二人没有师父, 武功都是王重阳自创之后, 再教给他的。 与其说他二人是师兄弟, 倒不如说, 王重阳算他半个师父。但因两人认识太久, 周伯通在武学上的天赋亦十分不错,很多时候, 王重阳教他,只负责举一反三里那个一, 于是王重阳便做主, 两人以师兄弟相称。 后来王重阳收了弟子,建了全真教,他那些弟子, 也得规规矩矩称周伯通一句师叔。 在周伯通心里, 他师兄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什么兵器谱排名, 那都是虚的,肯定是百晓生排错了。 所以被黑雕这么欺负了一通后, 他第一反应就是找王重阳给自己撑腰。 结果话音一落, 便被谢临云反问了这么一句。 周伯通当即一愣,愣过之后,便要张口:“当然是——” 话刚一起口, 一旁的王重阳就打断他道:“闭嘴, 我已问清了, 分明是你无礼在先, 冲撞了谢湖主爱宠,还不向湖主赔礼道歉?” 周伯通:“???” 他非常委屈:“刚刚是我被它抓着飞上飞下,差一点就摔下山了!” 谢临云又扫了他一眼,道:“阿雕性格乖顺,从不轻易捉弄于人,定是你先惹了它,何况你的师侄们也说了,是你看它生得不凡,想拔它的羽毛。” 周伯通一听,立刻气短了半截,再加上又被王重阳使了个万般郑重严肃的眼神,磨蹭了片刻,总算憋了一句抱歉出来。 谢临云冷漠:“你该向阿雕道歉,而不是我。” 周伯通:“?” 王重阳:“是,伯通快向神雕道歉。” 师兄的命令他不敢违背,只好深吸一口气,仰脸对上还踩在他胸口的黑雕,道:“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雕大爷您,还请您大人,不是,大鸟不计小人过,原谅则个罢——” 黑雕叫了一声,不知到底是接受还是不满。 周伯通只好试探着问它:“那个什么,您要是不生气了,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来?” 黑雕又叫一声,旋即抓住他的衣襟,再度展翅飞起,将他带到了高处的天空。 不过这一次它没有疾速上升或俯冲,而是带着周伯通在终南山巅绕了一圈,最后又缓缓落地,平稳地把人放到全真教正殿前。 谢临云在这一人一雕降落后,上前揉了揉黑雕的翎毛,道:“阿雕真乖。” 说罢,她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周伯通道:“它方才的意思是,它已经不生你气了。” 周伯通扶着腰,说它带着他降落时,他就发现了。 “还有。”他转向王重阳,“我方才在天空中,看到又有人上山来了,师兄你莫非还有别的客人?” 王重阳很是莫名,皱眉否认:“并无。” 周伯通:“那还真是奇怪,这终南山上平时连只母野猪都瞧不着,今天居然一下子来了两个姑娘……” “姑娘?”王重阳更疑惑了,眉头也随之皱得更深。 他从前就不认识几个姑娘,后来出家当了道士,更是不可能去主动结识什么女子。 真正算起来,这些年与他交谈超过十句以上的,可能只有林朝英和谢临云。 林朝英不会无端出活死人墓,谢临云就在正殿前站着,所以很显然不是她二人。 那还能是谁? 王重阳越想越想不通,便叫过自己的大弟子,派其下山查看一番。 他大弟子姓马,单名一个钰字,平日里行事十分稳重,武功也练得不错,是他心中最属意的未来掌门人选。 马钰躬身领了他的令,便沿着这座山唯一的登山小道下了山。 至于山上的人,过了最开始的好奇和疑惑后,便转移了话题的重点。 王重阳的其余几个弟子,不乏与周伯通一样心性跳脱之辈,好不容易等到师父归来,免不了要问上几句丐帮大会相关事宜。 他们问了,王重阳自然要答。 谢临云在旁边听着,其实颇有些无聊,就在她琢磨着不然去山上别处逛逛的时候,领命下山的马钰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殿前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惊呼,包括谢临云。 事实上,因为武功境界与其他人不一样,谢临云对周围一切的感知,也远胜于其他人。 她是听得最清楚的那个。她听出了马钰惊呼声里的慌张和不可置信,甚至还有害怕。 “不好。”谢临云迅速反应过来,“他有危险。” 她话音刚落,山下又传来一道近乎撕心裂肺的喊声。 声音的主人还是马钰,但这一喊,却是半点他平时用之不尽的沉稳都没有。 意识到这一点后,王重阳再站不住,迅速握紧了剑,飞鹞一般往下山路上掠去,带起一阵风。 谢临云和黄药师对视一眼,都决定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山路上,情况其实比很多全真弟子想象中要惨烈得多。 马珏跌倒在地上,一手捂着流血不止的肩膀,另一手颤抖不已,几乎握不住自己的剑。 站在他身前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穿一身天青碧衣裙的少女。鸦发如云、雪肤红唇、眉眼见流淌着再温柔不过的笑意。 可她的指甲上,分明沾满了血,正一滴一滴往下落。 很显然,她就是那个伤了马钰,让马钰完全不敌的人。 谢临云远远地看了一眼,发现这少女似是以指为爪,抓穿了马钰的右肩。 虽然马钰的功夫在她看来完全不值一提,但败得如此之快,如此毫无抵抗之力,也让她很难不惊讶。 这美貌少女什么来路啊?看着怎么像是来寻仇的? 同样的疑惑王重阳也有,因为王重阳万分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少女。 就在此时,少女扫过追下来的他们三人,最终将目光定在王重阳身上,悠悠然开了口:“你是王重阳?” 王重阳说是,说完又问:“不知姑娘姓名几何,上终南山,还打伤我的弟子,是为了何事?” 少女看着他,呀了一声才道:“原来他是你弟子啊,那我可有点后悔了,我怎么下手这么轻,没直接要了他的命呢。” 王重阳:“?!” 少女继续道:“至于我的名字和为何要上终南山,看在你死期将至的份上,我便告诉了你罢。” 她语调轻柔,像四月的春风,但她说出的话却尖锐无比,充满了对王重阳的厌恶。 “我叫公孙兰。”她说,“是特地来杀你的。” “?!”王重阳发誓自己根本不认识这号人。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公孙兰甩了甩手上的血珠,“我杀了你,再将你人头送给林朝英,她就解脱了。” 听完整段对话的谢临云:“……”等等,怎么听上去像个连环倒贴故事? 28.终南古墓05 谢临云见到公孙兰第一眼,就仔细观察了一下。 虽然这期间公孙兰并没有再动手, 但光是从她站在王重阳面前半点不惧的神情来看, 她的武功就不会差到哪里去。更不要说马钰被她伤至到底, 她却毫发无损,完全没把赢下全真教首座弟子当一回事。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她武功这么好, 看行事作风,也不是林朝英那种低调的风格,在江湖上却没什么名气? 为了确认这一点, 谢临云还特地偏头问了黄药师一声:“你听说过她吗?” 黄药师摇了头:“不曾。” 在谢临云好奇的时候,得知公孙兰来意的王重阳也开了口。 王重阳皱眉道:“你是林朝英的朋友?” 公孙兰:“是不是林朝英的朋友, 和我要杀你没关系, 像你这种男人,就该早点下去见阎王爷!” 她话音刚落,就毫不犹豫再度出了手,碧色的衣裙在风中划开一圈波纹,看似在转身, 实际脚尖一踮, 人便旋至王重阳身前,迫得王重阳只能出手应敌。 王重阳虽然在男女之事上死脑筋, 但平日里也算是个比较宽和的慈悲出家人,他本不欲用动手解决问题, 他比较想讲道理。 可公孙兰都直接一掌打过来了, 他再不出手, 就不是宽和慈悲,是傻了。 两人交手第一回合,公孙兰便直取王重阳右臂,手腕一转,拂向王重阳的手肘。 王重阳虽从未见过这种招式,但出于谨慎,还是变换招式,避开了她这一拂。 果然,在他闪电般的应对下,公孙兰表情微变。 下一刻,她五指重新并拢为掌,侧身避开王重阳的剑锋,一掌打向王重阳的胸口。 掌风乍起之际,谢临云看出了一点门道。 公孙兰用的功夫很奇特,也很精妙,不过她显然对这些功夫还不熟悉,招式变化之间难免滞涩,以至令招式威力打了折扣。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成功做到了让王重阳这种级别的高手无法立刻压制住她,甚至每一次变招都能让人有眼前一新的措手不及感。 “这公孙兰的武功有点意思。”谢临云对黄药师道,“就是还没练到家。” 黄药师也点头同意:“她从前练的应该不是拳掌类功夫。” 两人说完这两句,谢临云就越过还在接着交手的王重阳和公孙兰,走到了马钰边上,俯身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 这一检查,她才发现,马钰伤得比她想象中更重,公孙兰出手也比她想象中更狠辣,直接用手洞穿了他的肩膀不说,还在收爪时打断了他的肩胛骨。 “如此狠辣,无怪乎你撑不住。”谢临云一边说,一边伸手点了马钰几处穴道,为他止血。 “多、多谢……湖……”马钰面白如纸,仰着脖子艰难地试图道谢,声音很弱,但其中真诚可见一斑。 然而他还没把最后那个‘主’字吐出来,就被落后两步跟过来的黄药师打断了。 “我要是你,绝不会把力气浪费在说话上。”黄药师说。 谢临云:“……”人家伤这么重已经挺惨了,你就少毒舌几句吧!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黄药师说完,先是抬头瞥了她一眼,再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来,倒出了两粒药丸,喂给了躺在地上的马钰。 “这药能帮你稳固内息。”黄药师道,“但需要你自己把药劲化开。” 谢临云还真没想到他让马钰闭嘴是为了这个,她想幸好刚刚她没把呛他的话说出来。 等马钰的情况稍微好转些许后,山上又下来了几个人。 谢临云听到动静,抬头看了眼,发现是周伯通和王重阳另外几个徒弟。 这几人看到正与王重阳酣战的公孙兰,都吓得不轻。 周伯通更是口不择言道:“妈呀,住后山墓里边那个就够猛了,今天还又来了两个这么能打的,女人真可怕!” 王重阳的其他徒弟比他有分寸多了,一听他开口,就齐声劝道:“师叔慎言,师父交待过——” “哎呀他交待过必须尊重墓里那女人,那我又没去后山惹她,我夸她武功好还不行了吗?”周伯通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因为随着王重阳和公孙兰在打斗中的移位,他终于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大师侄马钰。 周伯通立刻带着师侄们冲过去,有了点长辈模样,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被那姑娘伤的。”谢临云解释,“我为他止了血,黄药师帮他稳了内息,你们赶紧把他抬回去吧。” 王重阳这几个徒弟彼此之间感情很好,一听是这么回事,当即一齐起身向他们行礼,道:“多谢湖主,多谢黄公子。” 谢临云摆手:“小事,不必客气,把人抬回去要紧。” “还有。”她想到公孙兰在动手之前说得话,感觉自己如果要劝得林朝英离开活死人墓,有必要趁今天把这段爱恨情仇好好掰扯清楚,“那姑娘是为了后山古墓里的林姑娘来的,你们派个人去通知一声罢,就说有人要杀王真人,准备把这当成一份大礼送给她。” 包括周伯通在内的一众全真弟子闻言,俱惊呆了。 惊呆过后,周伯通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大喊不行! “不行不行,住墓里那女人本来就恨我师兄,她要知道了,出来和这个联手两个打一个怎么办?!” 谢临云:“你当我是死的?” 周伯通大骇:“你也要加入?!”女人真的好可怕啊! “想什么呢,我只是想让他们把话说说清楚。”谢临云翻了个白眼,“我和你师兄又没仇,我打他干嘛?” 周伯通还是犹豫,最后是黄药师站了出来,说他去吧。 “林朝英那么恨王真人,不一定愿意见全真弟子,我去比较合适。” 谢临云:“……也行。” 之后马钰的师弟们把他抬上了山,周伯通则跟谢临云一起,留在山腰上看王重阳和公孙兰继续打。 周伯通其实很想去帮王重阳,但他武功差了那两人一截,便是想出手,都找不到可以加入战局的空当。 这直接导致他着急得不行,稍看了一会儿,就转头跺脚,活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谢临云气定神闲地劝他:“你对你师兄有点信心吧,他怎么说也是兵器谱第二。” 周伯通反应过来了:“你不是第一吗!你应该能帮我师兄吧?你快去帮帮他啊!” “你师兄没问题的。”谢临云语气笃定,“你看着吧。” 她说完没多久,不远处的公孙兰果然变无再变,身影彻底被王重阳的剑光笼罩住了。 周伯通见状面上一喜,刚要真情实感赞美一下自己的师兄,便看到公孙兰忽然提气旋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态在空中转了半圈。 半圈过后,她袖中忽然飞出两柄闪烁着寒光的短剑! 公孙兰握住了这两柄短剑,再度迎上王重阳的剑锋。 剑锋与剑锋相撞,发出铮铮清音,而手中有了剑的公孙兰,出手风格与之前完全不一样。 她之前的拳掌类招式,走的是奇诡精妙,攻人出其不意的简洁路子,她的剑招则截然相反,繁复绚烂,配合她使出来时的身姿,与其说是剑法,倒不如说是一场舞蹈。 很显然,这才是她的看家本领,因为用了剑后,她所有的招式都没了之前的滞涩之感。 一气呵成之下,她对王重阳连出了四十九剑!每一剑都是杀招中的杀招! 但王重阳应对得比之前更游刃有余,原因无他,在剑之一道上,他走得比公孙兰远太多了。 她拿起剑的那一瞬,王重阳就再也不用特地去判断她接下来的动作,剑随心动,将她每一式都拆得彻彻底底。 就在公孙兰即将不敌的时候,林朝英被黄药师请了过来。 她神色匆忙,见到公孙兰时,竟露出了十分疑惑的目光。 谢临云见状,不由得更加好奇,什么情况,难道林朝英根本不认识公孙兰? 这么想着,她干脆迎上去,直接问林朝英道:“林姑娘,这位公孙姑娘,可是你的旧识?” “我从未见过她。”林朝英语气笃定。 “可她却说,她是因为你才要杀王真人的。”谢临云说着,又朝那边看了一眼。 王重阳其实已经赢了,他打落了公孙兰手里那对短剑,剑锋也横到了她雪白纤细的脖颈上。 但可能是因为林朝英来了,此时的他并没有赢下强敌的欣喜感,反而目光恍惚,神情十分不自在。 而公孙兰就抓住了他这一瞬的恍惚和不自在,侧首一躲,重新迎了上去。 注意到这一次她张开五根手指,摆出了一个类似利爪的姿势,谢临云立刻想起马钰被对穿的肩膀,暗叫一声不好。 谢临云动作如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截住了公孙兰这一爪。 凭她的武功要做到这一点,可谓轻而易举,但她没想到,在她出手的时候,刚赶到的林朝英竟也出了手,而且也是为救王重阳! 王重阳其实也没想到,待谢临云和林朝英一齐停手的时候,他看着林朝英,更加恍惚了:“朝英……你……” 林朝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偷袭不得的公孙兰先接受不了了:“这男人那样辜负你!你竟还要救他!” 这问题多少问住了林朝英,毕竟就连林朝英自己都不敢相信,在那一瞬间,她居然会想也不想就出手救王重阳。 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 谢临云只好转向公孙兰真诚发问:“他们俩的事,他们俩怎么处理,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公孙兰十分愤慨:“谁说不关我的事?世上的负心人都该死!” 谢临云:“……” “好吧,那就勉强算你有个要杀王真人的理由。”她顿了顿,“那王真人的大徒弟呢?他总没做错什么吧?” 公孙兰:“他入全真教,拜王重阳这种负心人为师,就已经该死了,我没直接要他的命,已是手下留情。” 谢临云无语了,敢情这就是个反社会人格啊?亏她还以为有什么绝美连环倒贴故事可以听! 在她无语之际,公孙兰又抬眼望向林朝英,对林朝英道:“林姑娘,你听我一劝,为了一个负心人不值得,你不妨离开终南山,与我一道杀尽天下负心人,成一番大事业。” 林朝英皱眉道:“我根本不认识你。” 公孙兰:“可我听说过你与王重阳的事,我可以助你杀了这个负心人!” 谢临云听到这里,觉得这姑娘不仅反社会倾向严重,还疯得不轻。 很显然,林朝英对王重阳的恨完全是建立在爱上的,就算真要杀王重阳,她也只会自己动手,而不是让别人帮忙。 果不其然,林朝英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深,直接语气冷硬道:“不必,这是我自己的事。” 说完这句,她就转身准备离开了。 公孙兰见状,不禁着急道:“你想自己来,我也可以帮你!我可以让你的武功更上一层楼!” 谢临云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的武功剑法皆不如林姑娘,谈何让她更上一层楼?” 公孙兰没回答。 总算从林朝英打算出手救自己这个事实中缓过来的王重阳却忽然开了口。 王重阳看着公孙兰,一字一顿道:“因为她偷学到了九阴真经。” 谢临云:“九阴真经?那是什么?” 王重阳长叹一声,道:“湖主还记得那夜丐帮大宴结束,游老庄主说的话吗?” 谢临云回忆了一下,点头:“记得,他说等我回洞庭后,他会亲自去洞庭拜访,到时他有一件事要拜托我。” 王重阳:“游老庄主想拜托湖主的事,便与这九阴真经有关。” 在王重阳的讲述下,谢临云总算理清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九阴真经》是百晓生曾提过的那个黄裳晚年所著,著完这部包含他毕生武学精华的经书后,他把它交给了一个故人之后。 那个故人之后,便是藏剑山庄的游老庄主。 游老庄主得了《九阴真经》后,为里面功法惊叹的同时,也自觉凭藏剑山庄的力量,绝不可能真正守住这部经书,相反,还可能因此招至大祸。 所以这两年,他一直想把《九阴真经》交到一个能真正守住它的人手上。 “他之前想过交给我,但后来湖主横空出世,还在丐帮大会上站出来,力保最后大比的公平。”王重阳道,“他便觉着交给湖主更合适一些。” 王重阳武功虽高,但与他一个级别,能伤到他的人还是有那么十来个的。 谢临云就不一样了,上官金虹在她手底下过不了第二枪,倘若《九阴真经》在她手上,那江湖上根本没人能打得了它的主意,武林也不至于因此大乱。 最重要的是,亲眼见过谢临云后,他还确定了谢临云的内功比《九阴真经》上卷记载的心法更精妙,也就是说,她本来就用不上这部经书。 “那你是怎么看出来她用的功夫来自九阴真经的?”谢临云指着公孙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在洛阳时,我与游老庄主切磋过几回。”王重阳道,“其中有一回,他在情急之下,使出了九阴真经上的招式,与这位公孙姑娘用的一样。” 事实上,这也是游老庄主决定要将《九阴真经》交出去的原因之一。 对他来说,《九阴真经》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他只是在初拿到时看了一次,就忍不住练了几招。 他觉得这有违他守住经书,不让它流传出去引发江湖大乱的初衷。 至于公孙兰到底是怎么偷学到的,其实也不难猜测。 藏剑山庄内,知道这部经书存在的,不止游老庄主一个,但坚持要把它送到有能力守住它的人手中的,却是只有游老庄主一个。 大家想法不一,就难成铁桶一块。 在这种情况下,让外人有了可乘之机,通过庄内其他人学到了上面的武功,也并非没有可能。 “只不知道除了这位公孙姑娘,还有多少人偷学到了上面的功夫。”王重阳忧虑道。 学就学吧,谢临云想,难道学了之后,这些人就打得过我了吗? 讲道理,还是不能啊! 29.终南古墓06 总而言之,对谢临云来说, 《九阴真经》委实没什么吸引力可言。 但她知道自己的标准和一般高手不一样, 所以王重阳对此表示担忧的时候, 她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待王重阳感慨完毕,她才指着被她制住的公孙兰,问王重阳打算如何处理她。 “既然九阴真经关系武林稳定,她偷学其□□夫的事,是不是该通知一下游老庄主?” 王重阳立刻点头道:“那是自然。” 谢临云:“行, 那你看着办吧。” 她话音刚落, 之前主动去请林朝英出墓的黄药师忽然开了口。 黄药师道:“此女能在王真人剑下撑百招有余, 武功实属江湖一流。” 王重阳说是,而且就算抛开九阴真经里的招式不看,公孙兰后来使出的剑招,也称得上一句心思巧妙。 “可今日之前, 我却从未听说过她的名字。”黄药师眸光冷冽道。 “你小子的意思是?”周伯通很不擅听这种拐着弯说的话。 黄药师扫了他一眼,似是对他的反应一点都不惊讶。 之后他又转向公孙兰,目光落在她那两柄短剑上, 道:“倘若她像林姑娘那般行事低调,淡出武林许久, 在江湖上没有名气, 我绝对不会觉得奇怪。” “可她一上山就把马钰伤成那样, 还扬言要杀了王真人。”谢临云听到这, 忽然接口道, “可见她作风狠辣, 根本不知低调为何物。” “所以?”周伯通终于明白这里面说不通的地方了,但还是猜不到他俩的意思。 江湖经验更甚的王重阳倒是立刻反应过来了:“湖主和黄公子的意思是,公孙兰或许并非此女真名?” 黄药师说真真假假说不准,但可以肯定的是,公孙兰之前行走江湖,用的绝不是这个名字。 公孙兰此刻在谢临云枪下,根本动弹不得,表情已经很不好看,待黄药师这番解释说完,更是面色一白。 她这反应,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侧面证实了黄药师这番推测。 黄药师继续:“既然她学得了九阴真经上的功夫,那就证明她一定与藏剑山庄内,知晓九阴真经所在的某个人有联系。” “王真人若要通知游老庄主,不妨让他留心一下此事,顺藤摸瓜,说不定能揪出更多来,比如此女行走江湖时用的身份。” 说至最后,他忍不住勾起唇角,冲公孙兰露出一个笑容来:“我认为其中内情一定非常有趣。” 他虽是在场年纪最小的,但眉目间的清俊轮廓已经长开,平时皱着眉瞧人的时候,便足够吸引旁人心神,此刻露出这样带着几分邪气的兴味笑容来,收效自然更甚。 之后一行人沿上山路回全真教去,王重阳和周伯通这对师兄弟押着公孙兰走在前头,谢临云和黄药师走在后面。 至于林朝英,她在确认完公孙兰并非她旧识后,就直接转身甩袖,回了活死人墓。 谢临云看黄药师又恢复了原先那副全世界都欠他钱的老成表情,不由得遗憾道:“哎,其实你该多笑笑的,你笑起来可比你挑剔人的时候好看太多了。” 黄药师脸一黑,直接没理她。 谢临云见状,只觉自己评价得更对了,当即啧了一声道:“你看你,又来了。” “我跟你说,像你这样,以后年纪大了,眉间皱纹一定吓死人。”她一本正经,“所以还是多笑笑吧,皱纹生在眼角,就没那么明显了。” 黄药师无话可说,干脆转过了脸。 谢临云以为他生气了,立刻解释了一句:“哎你别气呀,我这不是夸你好看嘛。” 黄药师:“?”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如此一路回到山上后,王重阳立刻交待了教中弟子,将公孙兰好生看管起来。 交待完这个,他又立刻回房提笔修书,将今日之事写在信中,准备送往藏剑山庄。 他忙碌的时候,黄药师找不到人对弈,便像从前在洛阳时那样,与谢临云拆招。 不过黄药师最近没想什么新招式,导致谢临云拆了片刻,就兴致恹恹,开始见缝插针地聊天。 谢临云问他:“说起来,你方才去活死人墓找林朝英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啊?” 黄药师:“我告诉她,王真人或许要死在旁人手上了。” 谢临云说你这算骗人了,“我不信凭你眼力,看不出公孙兰不及王重阳。” 这夸奖要比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让黄药师受用,是以他听后忍不住抿了抿唇。 但他还是反驳了她的说法:“我又不曾把话说死,哪能算是骗她?” “唉,反正她还是很在乎王重阳就是了。”谢临云叹了一口气,“我就怕她考虑到最后,还是决定留在活死人墓。” “我倒不这么认为。”黄药师道,“她对王真人感情这般复杂,怕是不会愿意死在王真人前头。” 在黄药师看来,公孙兰一事,多少给林朝英造成了一些冲击。 这种时候,谢临云再去劝上一劝,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谢临云苦恼:“可活死人墓不招待人,难道我要隔着墓门劝?” 他摇头:“你不用亲自去劝,让同住墓中的人去劝就行了。” “活死人墓里还有别人?”谢临云惊了。 “有她的贴身侍女,还有一名为她二人洗衣做饭的女子。”黄药师道,“我去请她时,见到了她的侍女。” 当时林朝英从墓中出来,她的侍女说了许多规劝的话,总结一下,大概就是骂王重阳不值得,死了正好。 林朝英和这侍女感情显然很深,虽然没听其规劝,但出了墓门后,还是回头软声哄了两句,说自己并非担忧王重阳,只是不想他死在别人手上。 “我瞧着比起林朝英,她的侍女对王真人恨意更深。”黄药师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我想她这侍女应该也不希望她因与王真人斗气而居于古墓折损寿命,你不妨就从这侍女入手。” 至于如何入手,也很简单,这主仆二人平时不出活死人墓,但那名为她们洗衣做饭的女子,却是需要常常出入活死人墓,下山去添置食材等生活必须物的。 黄药师甚至已经跟全真门下弟子打听过了:“那孙姓女子每隔十日出一次墓,上一次是七日前,你只需再等三日,再托她带话给林朝英的侍女便可。” 谢临云听得目瞪口呆,明明他们是一起上山的啊?怎么他就能这么快把情况全摸清? 这到底是什么神奇的技能,所以他真的是除了怀孕生子什么都会吧! 见她愣愣地盯着自己,黄药师忍不住挑了下眉:“怎么?你还有别的问题?” 谢临云本来想说没有,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说的确还有一个大问题。 黄药师:“?” 她长叹一声:“我在想,我该怎么把你拐回洞庭呢?” 黄药师:“……” “每天陪你拆招够不够啊?”谢临云的思路十分简单粗暴,“其他的东西,你好像也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黄药师没说够,也没说不够。 他站在山巅的风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她:“你想我随你回洞庭,为什么?” 谢临云心想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好用到让我觉得居家旅行必备哇! 但话要是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合适,于是她郑重地斟酌了一下措辞,道:“我觉得我们这么投缘,要是就此分道扬镳,那得多遗憾啊。” 黄药师光是听她的语气,就知道这话是她现编出来的。 他失笑片刻,却还是顺着这话嗯了一声。 谢临云:“?!”这是答应了? 不等她开口确认,他又补充道:“每日拆招却不必了,日日都拆,我哪来的功夫想新的?” 谢临云喜不自胜:“听你的听你的,你想拆时我就陪你。” 黄药师:“……嗯。” 三日后,她按照黄药师的指点,果然在下山路上见到了全真教弟子口中那个为林朝英主仆洗衣做饭的孙姓姑娘。 这姑娘有点武功底子,下山时速度挺快,碰上全真教的人,只当没看见,绕过去继续走。 谢临云跟了一路,一直跟到山下,才现身开口。 她武功高,刻意隐匿行迹时,普天之下根本没人能发觉,以至骤然出现时,还吓了这孙姑娘一跳。 好在谢临云生了一张很是甜美无害的脸,开口表示了一下自己没恶意,只是有东西想托她转交给林朝英的侍女后,她就放松了不少。 “是、是什么……?”孙姑娘声音怯怯,“若是全真教的东西,我可不敢带进墓里去。” 谢临云笑眯眯地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道:“你放心,和全真教没有关系,不过是一封信罢了。” 这是实话,因为信是黄药师写的,用的是他自己从家中带出来的纸笔,的的确确和全真教半毛钱关系都扯不上。 信上内容,是黄药师对林朝英病情以及古墓对她们主仆二人身体影响的推测,推测至最后,才是奉劝,可谓再真诚不过。 “你回去之后,将它交给林姑娘的侍女便可。”谢临云道,“若是她在看之前怪罪于你,你就说我武功太高,硬逼你带信,你为了性命拒绝不得。” 孙姑娘听罢,迟疑了片刻,总算接过。 谢临云立刻笑弯了眼睛:“那就拜托你啦!” 信的效果比她想象中更立竿见影,当天夜里,她和黄药师在活死人墓对面山头煮酒闲聊时,墓门忽然开了。 林朝英的侍女一如黄药师所料,焦急地从里面走出来,按信上约定,掠至他二人面前。 还未站定,她就向谢临云确认道:“我家姑娘当真不能再住活死人墓了?” 谢临云点头:“你若为她好,就帮忙劝一下她罢。” “可出了古墓,她少不得要日日对着王重阳,忧思更甚,又该如何?”林朝英的侍女问。 “天下这么大呢!”谢临云惊道,“你们何必非要待在终南山啊,实在不知道能去哪,搬去洞庭如何?山清水秀,地方清净,鱼还好吃。” 林朝英的侍女认真想了想,终是点头表示,她一定会尽力劝林朝英的。 谢临云:“那就好。” 简单地聊过这几句后,这个被林朝英教了不少功夫的少女就回了对面的活死人墓。 机关落下,墓门再度合上,寂静的深夜山风间,顿时又只剩下了谢临云和黄药师两人。 谢临云自觉解决了一件重要的事,心情十分不错,想侧身给自己再倒一杯酒。 结果一扭头,边上的少年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谢临云:“?”不喝了吗? 黄药师声音冷淡:“我不想接着吹风了。” 谢临云:“???”怎么又不高兴上了?你是青春期小女孩吗? 30.终南古墓07 鉴于黄药师不高兴的时候远比高兴的时候多, 这个发生在半夜的插曲,谢临云并未太放在心上。 他不想继续吹风要回去睡觉, 那她也回去睡呗,反正酒随时能喝。 可接下来一连四日, 黄药师居然一直不高兴着, 甚至根本没搭理她。 每次她想着找他一起加个餐,或者拆个招的时候, 他都会用他要跟王重阳下棋来拒绝。 谢临云:“……” 她终于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他? 好像也没有啊? 最后她决定请无关人士帮自己打听一下。 这个无关人士, 自然就是这几天见黄药师最多的王重阳。 王重阳听完她的拜托, 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还道:“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湖主莫急,待我下午问过黄公子, 再答复湖主。” 谢临云听他说得一本正经郑重其事,还觉得这事拜托对人了, 应该能成。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王重阳的问, 真的就是问,单刀直入,半点弯都不拐的那种, 甚至还一上来就直接暴.露了是她拜托他问的事实。 当天下午, 黄药师去找他对弈的时候, 两人刚坐到棋盘前, 王重阳就咳了一声直接道:“黄公子。” 黄药师:“?” “午间湖主来寻过我。”王重阳说,“她说你这几日似乎在与她闹别扭,但她不知究竟是何处得罪了你,故托我相询。” 听闻此言,黄药师都无语了片刻。 黄药师道:“我并未与她闹别扭。” 王重阳:“可——” 黄药师直接落了第一子,道:“王真人,该你了。” 王重阳只能低头去看棋盘。 对弈讲究心静,尤其是当对手与自己水平相当时,更不宜有任何杂念,所以之后的半个多时辰里,王重阳再也没开过口。 两人下至最后,他以微弱的优势赢了黄药师。 放在之前,凭黄药师的性格,肯定得要求再来一局。 结果今日他却一反常态,一下完便直接起身,跟王重阳说今日到此为止。 出了王重阳居所后,他果然在外面不远处的悬崖边见到了正坐在树上拿树枝逗雕的谢临云。 谢临云身量娇小,今日又穿了一身暗青色的衣衫,坐在全真教内的参天古树上,一眼望过去,还真不容易瞧见。 可黄药师还是一眼看到了她。 他行过去,在树下站定,仰头抬眼,恰好撞上她的目光。 那目光里好像有一点意外,还有一点期待。 于是黄药师干脆没有急着开口,只定定地看着她。 谢临云见他好像没有之前那样见到她就扭头走的意思,试探着问道:“你和王重阳下完棋啦?” 他嗯了一声,抿紧了唇,依旧没说别的。 谢临云想了想,往树干外侧挪了挪,再指了指挪动之后,空出来的那块地方,问:“那你要不要上来看风景?” “我听全真弟子说,这里是整座终南山脉最高的地方。”她一边说,一边还用手里的树枝指了指远处云海上,已经渐渐西斜的太阳,“日落的时候会很好——” 最后那个‘看’字还没出口,眼前便掠过一阵青色的风。 是黄药师足尖轻点,提气跃到她身侧坐了下来。 谢临云立刻笑逐颜开:“你不躲我啦?” 黄药师:“我何时躲过你?” 谢临云本来想说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吗,但想到这位小少爷的脾气,还是把这句吐槽默默吞了回去。 “好吧。”她晃着腿,顺着他说,“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这棵古树生在悬崖边,受风吹雨打年月久矣,半个树冠都在悬崖外。这就直接导致谢临云给黄药师腾了位置后,也坐到了崖外去。 偏偏她还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手不扶枝,腿也不停乱晃。 纵使黄药师知道她武功深不可测,上来之后,也看得颇心惊肉跳。 “你坐坐好,别动了。”他忍不住道。 说罢,他也不等谢临云有什么反应又接着补充道:“快日落了,动来动去煞风景。” 谢临云:“……”你这么嫌弃我别坐上来啊! 如此腹诽了几句后,她才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眼前渐渐被染至金红色的云海。 的确是快日落了,雾霭升腾,柔光烁烁,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 谢临云捏着树枝,一时看得入了神,以至于丝毫没有察觉到,在她沉入眼前美景的时候,身侧的少年目光偏了一寸。 …… 虽然到最后也没搞明白黄药师到底为什么不高兴,但既然他重新搭理她了,谢临云也就没有深究。 偶尔,她也会去看黄药师和王重阳对弈。 下棋对她来说有点枯燥,但不代表她看不懂。 此时离公孙兰上山已过去大半个月,王重阳的书信应该已经到藏剑山庄了。 按黄药师的猜想,游老庄主收到信后,或许会直接带着九阴真经上全真教来,省得这经书留在庄内,夜长梦多。 谢临云:“那我就在终南山多呆一段日子吧,正好林姑娘那边也还没消息呢。” 一听到林朝英的名字,王重阳就不受控制地走了神。 下最后一子的时候,他甚至没看清楚,浑浑噩噩地往下一摆,直接给自己摆出了一个必败局来。 对面的黄药师:“……” “算了。”黄药师说,“既然王真人今日精神不好,我们改日再弈。” 和黄药师一起离开王重阳的院子后,谢临云对此啧啧称奇,道:“你说他冷酷吧,他偏偏还挺关心林朝英,但要说他温柔,他又不解风情得很,非要拒绝人家去出家。” 黄药师却说这没什么不好理解的。 “不过是不够喜欢罢了。”他声音很平,“人世间类似的例子多了去,只是大部分人不会像林朝英这么傻。” 谢临云觉得这话题多少有些伤感,便想着换一个。 她对黄药师道:“对了,上回你问我,等游老庄主将九阴真经托付给我后,我待如何处理,我后来又好好想了一下。” 上回黄药师问的时候,她想也不想就回答反正她又用不上,还要怎么处理?放着不就好了。 然后黄药师说这样不行。 “光是藏剑山庄之内,想将其据为己有的人,就不止一个。 “对一般的江湖高手来说,九阴真经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就算知道一定赢不过你,也会忍不住打一打它的主意。” 谢临云:“打就打呗,反正再怎么打,他们也不可能从我手上得到九阴真经。” 黄药师差点被她这简单粗暴的思考方式气死:“行走江湖,武力固然最有用,但阴谋诡计亦不失为一种手段。” 虽然从谢临云的角度,普通的阴谋诡计,基本不可能给她造成什么烦扰。 可全江湖的人都盯着她,试图从她手里夺取九阴真经,她的日子怕也清净不了。 他说到最后,叫谢临云忍不住想起去洛阳之前,她每天能收到的各式请帖。 她抖了抖,难得有了提前防范意识,表示会认真琢磨一下的。 “我觉得不然这样吧,既然大家都这么想学九阴真经上的功夫,那我到时候就提供一个机会。”谢临云对黄药师道,“跟丐帮大会一样,我每年办一场洞庭争霸赛,最后的得胜者,可以留在洞庭,参阅一个月的九阴真经。” 黄药师委实没想到她想了三天,居然想出了这么个结果。 可仔细想想,这法子又确实可用。 真的要说问题,可能只有一个—— “你不嫌麻烦?”他问。 “具体事宜我就不管了,交给无名就行,他想必很乐意做这些。”谢临云答。 “无名?”黄药师从没听她提起过这个名字。 “算是我的管家吧?”她斟酌了一下说法,“养鱼养得不错,也很会挣钱,就是武功差了点,不过当个管家也够用了。” 被她这么一说,黄药师内心婉转的帮忙之意登时散了个大半,心情也随之跌落几分。 可惜谢临云对此毫无所觉,说完这个,便兴致勃勃地表示,既然他也认同到时候办洞庭争霸赛的思路,那这办法一定可行。 “为了庆祝一下,我觉得我们今晚应该下山去吃点好的。”她说。 “你真是每天都有新理由。”黄药师嫌弃归嫌弃,却没有说拒绝的话。 之所以要下山,是因为全真教里都是吃素的出家人。 本着对道家清净地的尊重,谢临云每次想吃肉了,都会离开全真教山门再吃。 这天傍晚,她又拉着黄药师下了山,在山下的村镇里买了两只鸡,以庆祝为由,准备饱餐一顿。 和之前一样,杀鸡拔毛的活由她来,处理干净之后的料理则是黄药师负责。 两人在山脚下的小溪边分工,谢临云趁黄药师腌制第一只鸡的时间慢悠悠地杀了第二只鸡。 处理掉毛发和内脏后,她把鸡浸入溪水中清洗,清洗到一半时,她隐隐察觉到前方下游处,似乎有什么动静。 抬头一看,竟发现有一牵马的白衣少年,正握着缰绳在水边蹲下,就要捧起溪水洗脸。 谢临云:“……”该不该提醒这个人水里有好多鸡血? 黄药师腌至一半,听不到她搅动溪水的声音,有些奇怪,便也抬起了眼。 “怎么了?”他问。 他抬眼的时候,那个白衣少年已经迅速洗完了脸,从溪边站了起来。 也是直到这时,谢临云才看清这倒霉人的长相。 “呀,还挺好看。”她小声对黄药师道,“是个剑客,说不定是来找王重阳的。” “那你要给他指路么?”黄药师面无表情地问道,“顺便跟他说你害他用鸡血洗脸?” 谢临云:“……”那还是不了吧。 31.终南古墓08 订阅不足8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少女刚落地时, 因为在质问, 盯的是看台最中央的钱帮主。把钱帮主吓得差点坐不稳后,她才偏转视线, 将目光落在了别处。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 她望向了谢临云。 双方几乎是同时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谢临云一怔, 因为她发现这少女不仅看身形文静柔弱, 长相也同样是这一卦的,柳眉罥烟, 杏眼含情, 一派弱质纤纤。 但就在方才,她还旁若无人地越过了丐帮总坛的所有守卫,进到了被重重把守的演武场内,轻功身法当得起一句江湖绝顶。 这反差叫谢临云觉得很有意思, 以至于在对方朝自己展颜一笑之际, 也抿起唇角,回了一个笑过去。 谢临云年纪小,容貌更显小, 与台上这群人坐在一起给丐帮大会作见证,为了摆出一点天下第一的气势和威严,几乎一直板着脸。 但她到底生得好,就算正襟危坐, 一脸在场所有人都欠我钱的表情, 也能叫人瞧出美来。现在暂缓情绪, 露出的这点笑意,自是衬得她容光更盛。 演武场上盯着她的少女见状,先是惊艳,复又恍然,道:“你是洞庭湖主。” 谢临云点头:“我是。” “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少女说到这语气一转,“不过的确很漂亮。” 谢临云:“……?” 这话要怎么回,谢谢,你也挺漂亮? 就在她纠结之际,边上的钱帮主大概也从震惊中缓过来了,适时地重新开了口。 钱帮主起身朝少女见了一礼,恭敬道:“既然宫主大驾光临,那还请宫主入座。” 话说到这,哪怕是在场那些普通的丐帮弟子,也知道这个武功奇高的白衣少女便是天山灵鹫宫的主人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太舍得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但她一概没有理会,直接提气掠到了看台上,径直走向了谢临云。 谢临云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想,难道这位灵鹫宫主是希望自己把这个与大理太子对应的座位让出来? 结果她走过来后,竟是笑吟吟地凑近来,躬身弯腰,客气又礼貌地打了招呼。 谢临云连忙应了,而后听这少女自然又熟稔地说:“洞庭什么季节了?” 她一怔,道:“还热着。” “怪不得来洛阳穿得如此少。”少女道,“这里气候不比长江,中秋一过,你就觉得冷了。” 谢临云并不明白为何对方忽然关心起自己,只好笑着谢过,然后道:“洞庭大约要到霜降后才真正冷起来。” “是吗?真是好地方,”少女笑眯眯道,竟跟了句,“是养人的地方。” 谢临云:“?”这是夸她吗? 两人说话间,钱帮主安排手下弟子,又搬了一张椅子上台来。 他瞧灵鹫宫主与谢临云已聊了起来,干脆让人把那张新椅子摆到他和谢临云中间。 所幸看台宽敞,加一张并不难,只需将他那张朝段智兴那一侧稍挪一挪便行了。不过这样一来,就是他这个主人和半路杀出的灵鹫宫主共处看台正中心了。 之后演武场上比试继续,看台上的人也大部分将注意力移回了比试上,毕竟这才是今日的重中之重。 然而毫不客气占了半个主人位的灵鹫宫主心思却半点不在这上,她甚至没看几眼就扭头继续与谢临云攀谈了,热情得完全不像今天只是初次见面。 谢临云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觉得对方怎么说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如果自己频频不理,场面难免尴尬。 可就在她第三次扭头去回答灵鹫宫主的问题适,另一侧的黄药师忽然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谢临云:“?”啊?你也要跟我聊天?别又是想拐着弯讽刺我吧? 黄药师看看她,又看看她边上正笑眯眯的灵鹫宫主,迟疑了一下,还是翻转手腕,用了一个更稳妥的方式跟她交流。 他稳住了她掌心,用指尖在上面一笔一划写道:“她比神刀堂主更好美女。” 灵鹫宫主从不参与江湖纷争,但在江湖上依然风评不大好。所以今天一出现,就让在场诸多高手变了神色。 可真要说为什么不大好,很多人又三缄其口,不肯多言。 因为他们都觉得灵鹫宫主自己就是个女人,还喜欢漂亮的女人,每次下山只为找更漂亮的带回天山去,实在是个变态。 黄药师不说话了。 谢临云看他搁下手中的茶具往外走,不由得有点在意:“你要去哪?”不至于被呛一句就生气了吧? 黄药师说他去拜访一个之前就很想见上一见的人。 她放心了,摆手道:“去吧去吧。” 结果黄药师这一去,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 而谢临云按之前的打算,是要答应与段智兴一道去夜游洛阳的。 谢临云年长于他,又是把他带到此处的人,自觉在俩人分道扬镳之前,应当对他负责,左思右想之下,到底忍不住找了个丐帮弟子,问有没有看见跟她一道来的那位小公子去了哪。 丐帮上下皆不敢怠慢于她,忙迅速查了查。 查完之后,还是以为六袋弟子亲自来回复的。六袋弟子说:“黄小公子正与全真教的王真人对弈,湖主不必忧心。” 谢临云:“……”行吧,原来是去找王重阳了啊。 32.终南古墓09 订阅不足8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谢临云果然高兴了一瞬, 但下一瞬又垮了脸:“虽然丐帮总坛伙食很不行, 但我觉得洛阳城内的酒楼味道也不怎样。” “所以我的意思是我给你做。”他放下茶盏,“找间酒楼, 借个厨房。” “那借丐帮的不就好了, 还省事呢。”谢临云疑惑。 “那你不得继续听大理太子与灵鹫宫主为追求你起争执?”他笑着问, “吃饭是大事,败不得半点兴。” 谢临云立刻:“有道理, 出去出去,这就出去。” 决定下来,两人便没有再犹豫。 黄药师收了茶具,谢临云也起身, 迅速从另一条路离开丐帮总坛, 去到洛阳城内最热闹的街市,准备找个地方借厨房。 在此之前, 谢临云为了尝一尝豫州风味,已经把这一带的酒楼都吃了个遍,虽然味道都不怎样,但在她敏锐的味觉下, 这些不怎么样,还是颇有些分别的。 她回想了一下,对黄药师道:“青石街尾那家杏雨楼, 食材比较新鲜, 咱们去那吧。” 黄药师没有意见, 点了点头,道:“走吧。” 他二人都没想到,会在杏雨楼内遇到丐帮弟子。 还是今日大会,被所有请来的客人一致看好的那洪姓少年。 对方坐在角落里,姿势极其随性,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七八碟菜,叫人瞧得眼花缭乱。 谢临云和黄药师在他边上那张桌边坐下,也丝毫没有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吃得极香,尤其是啃烧鸡的时候,是直接扯了半只鸡拿在手上啃的,全程头都不抬一下,仿佛除了手上的烧鸡,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 谢临云只偏头瞧了片刻,竟也被勾出了些食欲。 她想了想,从荷包里摸出一个金锭,递给黄药师,让他赶紧去借厨房,她饿了。 黄药师接了金锭,起身去找了掌柜。 他虽年纪小,说话做事却十分成熟,再加上举手投足间都是出身世家的气息,叫杏雨楼的掌柜完全不敢得罪,当即同意了他的要求,派了个小二带他去了酒楼后厨。 不过借到了厨房,要做好一道菜也是需要时间的。谢临云在酒楼大堂里等得百无聊赖,便继续看那个姓洪的少年吃东西。 可能是她看得太直接,吃完手里那半只烧鸡后,少年竟没有伸手去拿剩下半只,而是懒洋洋地转头看了过来。 他们今日见过面了,她认识他,他当然也能认出她。 “哇,洞庭湖主。”他说,“你也出来吃饭啊?” 谢临云:“是,想换换口味。” 她难得客气了一句,因为觉得在一个丐帮弟子面前说丐帮提供的饭菜难吃不太合适。 结果他作为很大可能将来要当丐帮帮主的人,闻言竟一拍桌,道:“是该换换是该换换,总坛的饭菜太难吃了!” 谢临云:“……”什么原来你们丐帮弟子自己都嫌弃吗? “其实这杏雨楼也就一般。”他继续道,“不过好歹东西新鲜,还能入口。” 这个评价一出口,谢临云立刻明白,这是个会吃的! 于是她也兴奋起来:“没错,不过这里的鱼也不够新鲜。” “算比较好的了。”少年道,“对面那间碧泉庄,那鱼估计都是死透了才开膛破肚下锅的,腥味重得我一口都吃不下去。” 谢临云深有同感,因为她前几天刚去过一次碧泉庄。 谢临云道:“是,真的太腥了,我也受不了。我跟你说,吃鱼,那还是得去洞庭吃。” “江南也还不错。”他颇有经验道,“嘉兴南湖的鱼,也是鲜嫩肥美,叫人难忘。” “真的吗?那我回头有空去尝尝。”谢临云道,“你有空也可以来洞庭试试,包管你喜欢。” 两人隔着桌间空当激情热聊,期间痛批了洛阳城内大大小小的名酒楼,发现在吃东西这一方面,他们的口味十分接近,喜欢的不喜欢的,基本没有差别。 谢临云恨不得当场把对方引为知己。 她问他:“对了,我今日只听钱帮主说你姓洪,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他咧嘴一笑,说我叫洪七。 “不过不是因为在家中行七,是幼时在同一个庙里讨生活的叫花子里年纪排第七。” 谢临云念了两遍,说挺好记的。 “我的名字你肯定知道,我就不说了。”她又说。 话音刚落,小二就给谢临云端来了黄药师做的第一道菜。 那是一道清炒寒豆芽,没加任何辅菜,就青翠欲滴的一盘,摆在白瓷盘中,散发着清香。 洪七果然是个会吃的,闻第一口就拍案叫绝道:“这绝对不是杏雨楼的师傅炒的,太香了!” 谢临云说是我朋友借了厨房去做的,你可以尝尝。 “不过你刚刚才吃了半只鸡六盘菜,再吃或许就撑了。” 洪七一本正经摇头,道:“好吃的、一般的和难吃的,是可以分三个胃来装的。” 谢临云觉得这家伙真的太有意思了,朗声笑起,道:“你说得对。” 洪七补充:“而且装好吃的那个最大!” 黄药师动作很快,第一道出锅后,第二第三道接踵而至。 他是江南人,做的菜自然也偏淮扬风味,摆盘还格外精细讲究,其中有一道鸡汤煮干丝,让洪七吃得眼睛都直了,连连感叹道:“比我吃过的所有馆子都好吃!” 谢临云:“你稍微悠着点,他今天兴致好,估计后面还有好多菜呢,留着点肚子。” 洪七闻言,立刻恋恋不舍地把手里的筷子放下了,道:“有道理有道理。” 等黄药师做完所有的菜,从后厨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谢临云把人拐到他们那桌,与对方一边吃一边谈笑风生的场面了。 他走过去坐下,也没问他俩怎么就坐一起了,直接把他最后给自己下的那碗清虾捞面往桌上一放,就要伸手拿筷子开始吃。 谢临云见状,有些不好意思:“我给你留了啊,你忙活了这么久,别就吃碗面啊,干丝,寒豆芽,蟹黄豆腐,都还有呢。” 黄药师冷漠摆手,挪开她推过来的几个盘子,道:“我不吃冷的。” 谢临云:“……??”行吧,还是你厉害,自己做的东西都嫌弃得毫不犹豫。 思及此处,对大理太子忽至一事,谢临云便也不太惊讶了。 至于对方特地过来拜访自己,那更不值得惊讶。就像黄药师说的那样,洞庭湖主都在兵器谱上排到第一了,天下英雄,哪个不想见上一见啊。 这位大理太子也不是第一个,她昨日刚到丐帮总坛,还没把行李拿进屋子里放下,就有人来通传,说天机老人和藏剑山庄的游老庄主都很想见她一面。 只是当时她又困又累,连和黄药师过招都没心情,更别说见别人了,便用急需休息的借口暂拒了。 现在大理太子趁大中午上门,她要再拒之门外,难免有恃武而骄之嫌。 虽然如果黄药师知道她此刻的想法,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反问她,难道不是吗? 这么想着,谢临云翻转手腕,招式一改,在黄药师掌风再至之前,一边侧身躲过,一边拉开两人距离,反手一推枪柄,在两招之间轻巧地加了个动作,打开了他们身侧的门闩。 清脆的一声响后,门闩向右侧一滑,门却丝毫未动。 谢临云一面与黄药师继续过招,一面准备开口通知外面的人一声,结果第一个音节刚出口,外面就响起一道温文尔雅的笑声:“看来谢湖主愿意见我。” 下一刻,门就由外向内被推开了。 一身玄衣的青年跨过门槛,信步踏入院中,见到还没结束招式比试的谢临云和黄药师,也并未惊讶,反而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另一边,谢临云又一次被黄药师那异想天开的招式惊到了。 她啧了一声,枪尖一挑,道:“你这掌法,还真不愧是根据剑法改的。” 就在此时,黄药师的最后一掌恰好起势,就如谢临云说的那般,比起掌法,更像手中有一柄旁人看不见的短剑,偏偏掌力又行云流水,不见半点滞涩。 大理太子段智兴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招,不由得目光一亮,赞了一句此掌妙极。 可接下来的景象竟更妙。 谢临云手持红枪,枪身一转,如蛟龙回首、流星赶月,在黄药师掌风离她明若琉璃的眼睛只剩一厘之际,枪芒大盛,挡下了这一掌。 挡下的那一瞬间,黄药师的掌力就被卸去了大半,周围枝叶簌簌,疾风卷地而起,似要裹住这已然分出胜负的两个人。 谢临云迎风而立,红枪仍稳稳地握在手中,仿佛它本该与她浑然一体。 她赢得轻松,不管是她还是黄药师,对这个结果都没什么好意外的。 因此比试一结束,她就拨了下方才被风吹乱了几丝的鬓发,侧首望向已有客人进入的院门。 洛阳秋高气爽,她一收枪,院中顿时风缓声歇,重归和寂。 一片安静中,段智兴看清了这位自己在大理时便听说过的洞庭湖主。 比他想象中要更年轻,武功更高,段智兴想。 也比他想象中更美,段智兴又想。 眉似远山,眼若春星,明明唇畔半点弧度都无,认真望过来时,仍如落月映江,夏花满树,叫人恍惚不分时令,只余亲眼见到天人之姿的欢喜。 段智兴出身大理皇室,相比寻常江湖人,他见过的美人,可谓多不胜数。 别的不说,光是他族中的同辈人,不论男女,都是一等一的养眼,包括他自己,从小到大听“殿下玉树临风”之类的夸奖,也快听到耳朵生茧了。 可就算是这样,在看清谢临云面容的这一刻,他还是略显失态地怔了一瞬。 所幸一瞬过后,他便立刻反应过来,拱手向她行了一个小礼,道:“在下段智兴,久闻谢湖主大名,今日总算得见,方知传言再盛,仍不及湖主本人风采十之一二。” 说出来可能没什么人信,谢临云再度穿越至今,还没怎么被人当面夸过气质和容貌。 唯一一个大言不惭说要追求她的吕凤先,是个脑子和嘴巴都不太好使的,夸她的话是被黑雕扔出洞庭,借酒消愁时说的。 33.终南古墓10 订阅不足8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谢临云:“没事, 我本来也不是为了征求你的同意, 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王重阳:“……”好、好的。 两人迅速商量了明日一早在丐帮总坛门口相见, 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王重阳因为知道丐帮的规矩,这趟过来,一个弟子都没带, 完全是独身上路的。 与谢临云说定后, 他又转向一旁的黄药师,说了几句客气的场面话,大意是很愿意与他们同行。 黄药师应了,又顺道谢过了他昨天的邀请。 他们三人站在这说话的时候, 大宴刚结束没多久, 丐帮总坛的宴客厅内,其余人还没彻底离席。 大部分武林中人讲究规矩, 他们既承认了谢临云是如今的天下第一,便对她抱有最高的尊重,在这种场合下, 心甘情愿落在她后面。 在他们之后,天机老人和藏剑山庄的游老庄主也出来了。 这两位年逾花甲的武林泰斗在之前几日,与王重阳聊过不少, 此刻见到他, 少不了要过来打个招呼。 打完招呼, 得知谢临云要去终南山, 游老庄主立刻露出遗憾的表情, 道:“老朽之前还琢磨着,大会结束后,邀湖主去一趟藏剑山庄呢。” 谢临云:“?”请她去藏剑山庄? 王重阳倒是立刻反应过来了:“莫非是为了庄主上回提过的故人之物?” 游老庄主点头,道:“是,我思来想去,那东西放在藏剑山庄,终归不安全。” 对话进行到此处,谢临云还是一头雾水:“等等,你们在说什么?” 游老庄主朝她看来,神情严肃道:“此事关系武林百年安稳,老朽暂时不便透露太多。等湖主从终南山归来,老朽再择日亲赴洞庭,向湖主说明。” 谢临云听他语气郑重,心道应该不是什么小事,便应了下来:“行,那就到时候再说。” 第二日一早,谢临云收拾了自己的行李,与黄药师一起坐上来时乘的那辆马车,与王重阳在总坛大门口碰面。 王重阳是独自前来,连车都没有,只牵了一匹看上去瘦得可怜的马。 谢临云见到那匹马第一眼,就忍不住悄声对黄药师道:“天哪,全真教一定很穷。” 黄药师:“……那你要请他上马车吗?” 无名为她准备的这辆车十分宽敞,再加一个人进来,也绝对不会显得局促。 想着反正要同行,那留王重阳一个人在外头骑马也不大好,谢临云稍沉吟了片刻就道:“请吧。” 这么说着,她撩开车帘,邀请正要上马的王重阳。 结果王重阳连连摆手,道:“多谢湖主美意,但我是出家人,如此于礼不合。” 谢临云:“……” 她无言以对,只好扭头去看黄药师,用眼神问他,这要怎么办? 黄药师已经熟练地拉开榻边的矮柜,拿出了装在里面的瓜子,道:“王真人不愿意,你就别勉强了,他性格如此。” 谢临云:“好吧,那就先出城,阿雕还在城外等咱们呢。” 黑雕身躯巨大,之前她进洛阳城门前,交待了让它先在城外玩几天,等丐帮大会结束再会合,省得直接跟进去,吓到洛阳城内的百姓。 这么算来,她也有好几天不曾见过自己这位“好友”了。 马车沿宽阔的街道一路驶向城外,不消两刻钟,便穿过城门。 秋日的豫州天高云淡,正是适合远行的日子。 又驶出三五里地后,谢临云才以指为哨,向不远处的密林召唤黑雕。 她内力深厚,吹出的哨音自然也传得极远。 一开始,周围完全没有别的反应,只有骑马跟在边上的王重阳有点好奇:“湖主这是……?” 谢临云:“我在通知我的朋友,我已经出城了,它可以来找我了。” 王重阳:“???”什么朋友还能这么通知? 他非常不解,但还是极有风度地问她,既然如此,他们是不是该停下脚步,等她的这位朋友过来了再说。 “不用。”谢临云笑了,“我这朋友的速度,比我们赶路快多了,只要它愿意,不消十日,它就可以从洛阳赶到终南山。” 轻车简行如王重阳,从终南山过来,也走了快一个月,这还是他路上根本没有多耽搁的情况下。 结果谢临云却说,她的朋友十日就能做到了?! 王重阳光是想想,就被骇得不轻,因为他看得出来,谢临云并没有说谎或开玩笑,她是认真的! 就在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时候,他听到远处空中,传来一阵极不寻常、与今日天气完全不符的风声。 作为一派之主兼天下第二,王重阳的反应,在江湖中自是最顶尖那一挂,他几乎是瞬间抬起了头,朝风声来源处看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几乎能有洞庭湖主半个车盖大小的巨雕,毛发凌乱,翅膀上还沾了一点血,雕喙上也是。 看模样,应该是进食进到一半匆匆打断,然后迅速穿过树林而来的。 它体型庞大,眼神也十分凶悍,在王重阳上方盘旋了一个来回后,才落到谢临云的马车顶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而谢临云也在这时重新撩开了车帘,她抬头看了黑雕一眼,笑意盈盈道:“看来你这几天吃了很多东西啊,比来时重了不少。” 王重阳:“?”所以这就是你朋友?! 紧接着,更叫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黑雕听了她的话,竟露出了类似委屈的表情,还俯身把脑袋送下去,蹭了一下车帘。 谢临云见状,总算朝它伸出了手。它立刻高兴起来,扑楞着翅膀,把自己的脑袋搁到她手上,欢快地甩了甩。 围观整个过程的王重阳觉得,这雕在谢临云面前,真是半点猛禽的架势都没有。 洞庭湖主真是个神奇的人,难怪能当上天下第一。 另一边谢临云给黑雕顺了会儿毛后,就重新倚了回去。 软塌太舒服,如果可以,她真想就这么不下去,一路倚到终南山。 但就在她往后倚的时候,黄药师忽然阻止了她。 “等等。”他说。 “怎么了?”谢临云问。 “你的手。”他提醒她,“沾了雕身上的血。” 雕活蹦乱跳的,完全没任何受伤的痕迹,所以这血八成是它捕猎过程里,猎物留下的。 黄药师扫了一眼,发现这即将干涸的血迹似有发黑之兆,当即皱起了眉:“它可能来之前在吃毒蛇之类的东西。” 他年纪小,但涉猎很广,这两年除了武道,还研究过医经。 “毒物的血,几乎都带毒,沾染不得。”他说。 谢临云说可她没什么感觉,想来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至少影响不到她太多。 他还是紧锁眉头,道:“不论如何,起码先把血洗掉。” 话音未落,他就从一旁的柜中取出了一小坛酒。 谢临云想说她自己来就好,结果这洁癖深重的少年大约十分忍受不了她那一手腥味,直接不由分说,抓过了她的手腕。 为免用酒冲洗时,酒液弄湿车内的织毯,在倒酒之前,他还从塌下抽了一个小木盆出来。 谢临云目瞪口呆,她都不知道塌下还有这玩意儿?! 在她目瞪口呆的时候,黄药师已经给她认真冲洗了起来。 他动作很轻,也很快,不消片刻,便将她手上大部分血迹冲了个干净,唯有掌心那一点,还是红的。 迟疑了一瞬后,他翻过她手腕再松开,伸出指尖触了上去,道:“还有一点。” 谢临云低头看了一眼,立刻笑着表示,那不是血迹,那是她一块小胎记。 “我师父说,当年他捡到我的时候,我右手一直紧握成拳,握了一年都没张开,后来好不容易松开,发现里面有一小块红色的胎记。”她停顿了一下,又用空着的那只手指给他看,“你仔细瞧,形状还有点像枪尖呢。” 古人信天意,就算是执意参悟破碎虚空,欲破天而去的那些绝世高手,也很难完全不受影响。 当时厉若海见到这块小胎记,第一反应是,他们师徒果真有缘。 后来谢临云跟着他学了燎原枪法,浪翻云为此表示可惜的时候,他难得开了个玩笑:“若是临云手里是一柄剑,那我绝对让她跟你学剑,可她手里是枪,可见她生来就是应该继承燎原枪法的。” 浪翻云大笑:“看来你是真宝贝临云这徒弟,连强词夺理都学会了。” 当时谢临云和风行烈在边上听着,风行烈还表示了羡慕,说怎么他就没个这样的胎记呢? 谢临云:“……” 往事历历在目,一回想便是一整串。 谢临云坐在软塌上,垂着眼叹了一声,收回手握紧。 黄药师很少见她这样,再联想她方才提到了她师父,大概猜到了一些。 “你与你师父感情很好?”他问。 “那当然啦。”她答得毫不犹豫,“我师父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黄药师说那你可以常回去看望他。 她无奈地笑笑:“可惜我暂时无法回去。” “算了,不说这个了。”她一边起身,一边敲了敲车壁,道:“如果阿雕刚刚吃了毒蛇,那它中毒的可能性比我大多了,我出去看看。” “我去吧。”黄药师说,“我学过医。” 谢临云惊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你不会的吗?”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竟真的回答了:“怀孕生子吧。” 谢临云:“……”她服了,她真的服了。 经黄药师检查,黑雕的确是吃了半条毒蛇,但它奇异地没受到什么影响,始终活蹦乱跳。 他无法用医理解释,只能推测为它本来就不是凡雕。 这推测得到了王重阳的认同。 王重阳刚从“世上居然有这么大的雕”中缓过来,开口时语气里还带着惊讶,说这或许是一只神雕。 黑雕通晓人语,听到神雕二字,立刻扇了一下翅膀,绕着王重阳飞了两圈。 两圈过后,它又飞往路边,叼了一串狗尾巴草回来给王重阳。 王重阳:“……???”这是要干什么? 在来时路上见识过它给谢临云叼各色鲜花的黄药师抽了抽嘴角,道:“它在感谢你。”虽然很敷衍就是了。 并不知道自己被一只雕双标对待的全真掌门十分感动:“真乃神雕也。” 黄药师:“……” 算了,就让他感动着吧。 如果是在以前,洞庭湖上发生再大的变化,谢临云都不会当回事。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她的未来公公,创立怒蛟帮的一代枭雄上官飞已经去世,而怒蛟帮的“定海神针”覆雨剑浪翻云,也早在一年前妻子纪惜惜仙去后不再过问帮中事。 这样算来,把怒蛟帮送上黑道第一帮会宝座的三大元老,如今只剩下了“鬼索”凌战天一位。 想到这里,谢临云又皱了皱眉。 她这回是奉了自家师父的命令过来参加上官飞葬礼的,听师父的意思,等葬礼流程走完,上官飞独子上官鹰的一年孝期结束,他二人就差不多可以成亲了。 对此,谢临云其实是有点拒绝的。 没办法,就算穿越后在这个世界习武练枪过了十几年,她骨子里也依旧是个崇尚自由恋爱的现代女性啊! 更不要说上官鹰那家伙的武功连她都远远不如,纯属投胎水平高,有了个好爹,又有了两个牛逼的叔叔罢了。 不过不管怎样,作为上官飞亲口承认过的未来儿媳,谢临云于情于理都该来洞庭湖送这位枭雄最后一程。 带着凉意的晨风袭来,船越行越快,天边的霞光也彻底拨开了这洞庭湖上的云雾。 旭日终升,明亮的金光洒在宽阔的水面上,星星点点碎成一片,更衬洞庭湖奇瑰清丽。但谢临云却无暇欣赏这番美景,她提着红枪站在船头,表情愈发沉重起来。 少倾,她听到前方湖心处传来一阵不太寻常的风声,像是有什么武器正朝这个方向掷来。 不论是谁,习武习了十多年,再不成器也起码会有察觉到危险来临之际应敌迎战的本能,更不要说谢临云可是一等一的成器。 她竖起耳朵向前跨出半步,在那圆环状的东西进入她视线之内时果断提气而起,与此同时手中红枪也挽出了一朵漂亮的花。 “来者何人?!”她踩着风问。 回答她的是一道洪亮的中年男音:“阁下又是何人?入洞庭所为何事?” 谢临云循声望去,只见离自己那艘船十丈远的地方横了一叶扁舟,舟上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青色人影。 阳光在这时驱散了湖上的最后一抹迷雾,叫谢临云将此人样貌瞧了个清楚。 34.终南古墓11 订阅不足8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我当然是想会一会那位林朝英姑娘。”谢临云说, “王真人不是说了吗, 她武功远胜于你,这教我如何我不好奇?” 王重阳虽然住在终南山上, 但自觉算不得终南山主, 除了全真教,别处轮不到他管。 现在听谢临云说, 她是想去见林朝英,立刻表示,其实此事根本无需他同意。 谢临云:“没事,我本来也不是为了征求你的同意,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王重阳:“……”好、好的。 两人迅速商量了明日一早在丐帮总坛门口相见, 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王重阳因为知道丐帮的规矩,这趟过来, 一个弟子都没带,完全是独身上路的。 与谢临云说定后, 他又转向一旁的黄药师,说了几句客气的场面话, 大意是很愿意与他们同行。 黄药师应了, 又顺道谢过了他昨天的邀请。 他们三人站在这说话的时候, 大宴刚结束没多久, 丐帮总坛的宴客厅内, 其余人还没彻底离席。 大部分武林中人讲究规矩, 他们既承认了谢临云是如今的天下第一, 便对她抱有最高的尊重,在这种场合下,心甘情愿落在她后面。 在他们之后,天机老人和藏剑山庄的游老庄主也出来了。 这两位年逾花甲的武林泰斗在之前几日,与王重阳聊过不少,此刻见到他,少不了要过来打个招呼。 打完招呼,得知谢临云要去终南山,游老庄主立刻露出遗憾的表情,道:“老朽之前还琢磨着,大会结束后,邀湖主去一趟藏剑山庄呢。” 谢临云:“?”请她去藏剑山庄? 王重阳倒是立刻反应过来了:“莫非是为了庄主上回提过的故人之物?” 游老庄主点头,道:“是,我思来想去,那东西放在藏剑山庄,终归不安全。” 对话进行到此处,谢临云还是一头雾水:“等等,你们在说什么?” 游老庄主朝她看来,神情严肃道:“此事关系武林百年安稳,老朽暂时不便透露太多。等湖主从终南山归来,老朽再择日亲赴洞庭,向湖主说明。” 谢临云听他语气郑重,心道应该不是什么小事,便应了下来:“行,那就到时候再说。” 第二日一早,谢临云收拾了自己的行李,与黄药师一起坐上来时乘的那辆马车,与王重阳在总坛大门口碰面。 王重阳是独自前来,连车都没有,只牵了一匹看上去瘦得可怜的马。 谢临云见到那匹马第一眼,就忍不住悄声对黄药师道:“天哪,全真教一定很穷。” 黄药师:“……那你要请他上马车吗?” 无名为她准备的这辆车十分宽敞,再加一个人进来,也绝对不会显得局促。 想着反正要同行,那留王重阳一个人在外头骑马也不大好,谢临云稍沉吟了片刻就道:“请吧。” 这么说着,她撩开车帘,邀请正要上马的王重阳。 结果王重阳连连摆手,道:“多谢湖主美意,但我是出家人,如此于礼不合。” 谢临云:“……” 她无言以对,只好扭头去看黄药师,用眼神问他,这要怎么办? 黄药师已经熟练地拉开榻边的矮柜,拿出了装在里面的瓜子,道:“王真人不愿意,你就别勉强了,他性格如此。” 谢临云:“好吧,那就先出城,阿雕还在城外等咱们呢。” 黑雕身躯巨大,之前她进洛阳城门前,交待了让它先在城外玩几天,等丐帮大会结束再会合,省得直接跟进去,吓到洛阳城内的百姓。 这么算来,她也有好几天不曾见过自己这位“好友”了。 马车沿宽阔的街道一路驶向城外,不消两刻钟,便穿过城门。 秋日的豫州天高云淡,正是适合远行的日子。 又驶出三五里地后,谢临云才以指为哨,向不远处的密林召唤黑雕。 她内力深厚,吹出的哨音自然也传得极远。 一开始,周围完全没有别的反应,只有骑马跟在边上的王重阳有点好奇:“湖主这是……?” 谢临云:“我在通知我的朋友,我已经出城了,它可以来找我了。” 王重阳:“???”什么朋友还能这么通知? 他非常不解,但还是极有风度地问她,既然如此,他们是不是该停下脚步,等她的这位朋友过来了再说。 “不用。”谢临云笑了,“我这朋友的速度,比我们赶路快多了,只要它愿意,不消十日,它就可以从洛阳赶到终南山。” 轻车简行如王重阳,从终南山过来,也走了快一个月,这还是他路上根本没有多耽搁的情况下。 结果谢临云却说,她的朋友十日就能做到了?! 王重阳光是想想,就被骇得不轻,因为他看得出来,谢临云并没有说谎或开玩笑,她是认真的! 就在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时候,他听到远处空中,传来一阵极不寻常、与今日天气完全不符的风声。 作为一派之主兼天下第二,王重阳的反应,在江湖中自是最顶尖那一挂,他几乎是瞬间抬起了头,朝风声来源处看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几乎能有洞庭湖主半个车盖大小的巨雕,毛发凌乱,翅膀上还沾了一点血,雕喙上也是。 看模样,应该是进食进到一半匆匆打断,然后迅速穿过树林而来的。 它体型庞大,眼神也十分凶悍,在王重阳上方盘旋了一个来回后,才落到谢临云的马车顶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而谢临云也在这时重新撩开了车帘,她抬头看了黑雕一眼,笑意盈盈道:“看来你这几天吃了很多东西啊,比来时重了不少。” 王重阳:“?”所以这就是你朋友?! 紧接着,更叫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黑雕听了她的话,竟露出了类似委屈的表情,还俯身把脑袋送下去,蹭了一下车帘。 谢临云见状,总算朝它伸出了手。它立刻高兴起来,扑楞着翅膀,把自己的脑袋搁到她手上,欢快地甩了甩。 围观整个过程的王重阳觉得,这雕在谢临云面前,真是半点猛禽的架势都没有。 洞庭湖主真是个神奇的人,难怪能当上天下第一。 另一边谢临云给黑雕顺了会儿毛后,就重新倚了回去。 软塌太舒服,如果可以,她真想就这么不下去,一路倚到终南山。 但就在她往后倚的时候,黄药师忽然阻止了她。 “等等。”他说。 “怎么了?”谢临云问。 “你的手。”他提醒她,“沾了雕身上的血。” 雕活蹦乱跳的,完全没任何受伤的痕迹,所以这血八成是它捕猎过程里,猎物留下的。 黄药师扫了一眼,发现这即将干涸的血迹似有发黑之兆,当即皱起了眉:“它可能来之前在吃毒蛇之类的东西。” 他年纪小,但涉猎很广,这两年除了武道,还研究过医经。 “毒物的血,几乎都带毒,沾染不得。”他说。 谢临云说可她没什么感觉,想来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至少影响不到她太多。 他还是紧锁眉头,道:“不论如何,起码先把血洗掉。” 话音未落,他就从一旁的柜中取出了一小坛酒。 谢临云想说她自己来就好,结果这洁癖深重的少年大约十分忍受不了她那一手腥味,直接不由分说,抓过了她的手腕。 为免用酒冲洗时,酒液弄湿车内的织毯,在倒酒之前,他还从塌下抽了一个小木盆出来。 谢临云目瞪口呆,她都不知道塌下还有这玩意儿?! 在她目瞪口呆的时候,黄药师已经给她认真冲洗了起来。 他动作很轻,也很快,不消片刻,便将她手上大部分血迹冲了个干净,唯有掌心那一点,还是红的。 迟疑了一瞬后,他翻过她手腕再松开,伸出指尖触了上去,道:“还有一点。” 谢临云低头看了一眼,立刻笑着表示,那不是血迹,那是她一块小胎记。 “我师父说,当年他捡到我的时候,我右手一直紧握成拳,握了一年都没张开,后来好不容易松开,发现里面有一小块红色的胎记。”她停顿了一下,又用空着的那只手指给他看,“你仔细瞧,形状还有点像枪尖呢。” 古人信天意,就算是执意参悟破碎虚空,欲破天而去的那些绝世高手,也很难完全不受影响。 当时厉若海见到这块小胎记,第一反应是,他们师徒果真有缘。 后来谢临云跟着他学了燎原枪法,浪翻云为此表示可惜的时候,他难得开了个玩笑:“若是临云手里是一柄剑,那我绝对让她跟你学剑,可她手里是枪,可见她生来就是应该继承燎原枪法的。” 浪翻云大笑:“看来你是真宝贝临云这徒弟,连强词夺理都学会了。” 当时谢临云和风行烈在边上听着,风行烈还表示了羡慕,说怎么他就没个这样的胎记呢? 谢临云:“……” 往事历历在目,一回想便是一整串。 谢临云坐在软塌上,垂着眼叹了一声,收回手握紧。 黄药师很少见她这样,再联想她方才提到了她师父,大概猜到了一些。 “你与你师父感情很好?”他问。 “那当然啦。”她答得毫不犹豫,“我师父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黄药师说那你可以常回去看望他。 她无奈地笑笑:“可惜我暂时无法回去。” “算了,不说这个了。”她一边起身,一边敲了敲车壁,道:“如果阿雕刚刚吃了毒蛇,那它中毒的可能性比我大多了,我出去看看。” “我去吧。”黄药师说,“我学过医。” 谢临云惊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你不会的吗?”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竟真的回答了:“怀孕生子吧。” 谢临云:“……”她服了,她真的服了。 经黄药师检查,黑雕的确是吃了半条毒蛇,但它奇异地没受到什么影响,始终活蹦乱跳。 他无法用医理解释,只能推测为它本来就不是凡雕。 这推测得到了王重阳的认同。 王重阳刚从“世上居然有这么大的雕”中缓过来,开口时语气里还带着惊讶,说这或许是一只神雕。 黑雕通晓人语,听到神雕二字,立刻扇了一下翅膀,绕着王重阳飞了两圈。 两圈过后,它又飞往路边,叼了一串狗尾巴草回来给王重阳。 王重阳:“……???”这是要干什么? 在来时路上见识过它给谢临云叼各色鲜花的黄药师抽了抽嘴角,道:“它在感谢你。”虽然很敷衍就是了。 并不知道自己被一只雕双标对待的全真掌门十分感动:“真乃神雕也。” 黄药师:“……” 算了,就让他感动着吧。 少年没开口,也没点头或摇头,只对她抬起了手,亮出了手里的银色长剑。 他生得清瘦,身量也未发育齐全,武功与谢临云比起来,更是不值一提,可他抬手举剑的时候,面上竟一丝害怕的神色都没有。 他越是平静,谢临云就越是惊讶。 以卵击石不稀奇,但与此同时还半点不惧,那还是挺了不起的。 谢临云握着枪,忽然不太想跟他动手。 想了想后,她对他说:“凭你的剑,根本伤不了我,如果你想为上官金虹报仇,再练五十年,或许能有那么一丝机会。” 少年表情未变,但总算开了口。 他问她:“你为何杀他?” 这事说起来是谢临云理亏,她认。 “我入湖时,与他有了点误会,后来还没来得及说清楚,我们就动起了手。”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也怪我没想到他武功这么弱,一时没有收力,就杀了他。” 少年闻言皱了皱眉,似是对她那句这么弱有点意见。 毕竟在他眼里,上官金虹的武功称得上一句深不可测。 可惜没等他开口为上官金虹辩驳两句,谢临云又接着问道:“那你又为何要为了他来找我?” “据我所知,得知他死在我枪下,他养在洞庭和君山的手下,俱跑了个干净。树倒猢狲散,你却正好相反?” 少年又皱了眉,说因为我的命是他给的,没有他就没有我。 “我做不了别的,起码可以把命还给他。” 谢临云:“……” 谢临云觉得这小子真的是个死脑筋,与她那个为了救人叛出师门的师兄有的一拼。 她叹了一声,说可你现在来找我,死在我手上,就能叫把命还给他了吗? 少年不解:“为什么不能?” 谢临云:“因为你亏了啊,从道理上来讲,我是上官金虹的仇人,他已经死了,你再搭上一条命,有对他的仇人,也就是我,造成什么损失吗?” “你就算死了,也只是毫无意义的死,你说是不是这样?” “如果我是你,我起码会把剑练到有把握伤到仇人了,再考虑要不要去找这个仇人。” 少年听完,神色似有松动。 见他垂着眸不知开始思考什么,谢临云也就不再多言,直接一甩手,朝脚下湖水打出一枪,准备去不远处的君山岛上看看。 她这手以枪劲控制流水的功夫早上惊讶了百晓生,现在又吓到了这个少年。 望着眼前的船迅速远去,在湖面上留下的波纹痕迹,少年彻底呆住了。 谢临云没理会他的反应,驾着船独自上了君山岛。 按百晓生的说法,上官金虹这几年,一直隐居在此处,苦练武功的同时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大约是存了功夫大成后一统江湖的心思。 谢临云当时听到一统江湖这四个字,十分无语,心想就他这武功居然还想着一统江湖? 现在她上到君山岛,见到了岛上已然空荡一片的房屋和井井有条的演武场等地,她终于信了,上官金虹是认真想一统江湖的。 谢临云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上官金虹的手下已经被自己吓得全逃了个干净,那他这座基建良好、应有尽有的君山岛,她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她在岛上转了一圈,发现岛心处还有动静,似是有人未走。 稍想了想,她就径直朝动静传来的方向去了。 君山岛不算大,她步速又快,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声音来源处。 然后她发现,那里有一排低矮简陋的村屋,村屋前聚了几十个与之前提剑来找她的少年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少女,也不说话,就这么围在一起瑟瑟发抖。 他们见到谢临云,皆神色紧张,吓得厉害。 35.神医01 订阅不足8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无名:“???” “你这畜生, 脾气还挺大。”他低声嘟囔了句。 他是仗着黑雕主人已经被谢临云领去休息, 才如此嘟囔的。 可他没想到,这黑雕竟似能懂人语,听到他骂它畜生脾气大,当即翅膀一抖,朝他面门狠狠来了下。 若是从前, 无名当然不怕, 不就是一只雕,他身法快如闪电, 便是让它半瞬, 也定能避过。 可快如闪电的身法需要精纯的内力支持,他现在半点内力都不能动,纵使看清了黑雕的动作,也是避无可避,一下子就被其扇到了脸上。 黑雕跟着独孤求败一路翻山越岭,又饿又累了快一个月,正是暴躁的时候,这一扇也没留力。 无名只觉眼前闪过一阵黑风, 而后面门就遭受重重一击, 直把他击得一个不稳,连退两步不说, 还腿一弯摔在了地上。 再看那黑雕, 雄赳气昂地扫了他一眼, 仿佛在说这个人类真是不堪一击。 无名:“……” 自从碰上谢临云,他真是受尽了委屈! 他第一千八百次后悔起来,早知今日,他真的应该在上官金虹死的时候就跑,捞什么子母龙凤环啊。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也不能且不敢与面前的雕大爷计较。 他只能爬起来,把边上的箩筐重新放到黑雕面前,说这里没别的生肉了,你将就着点吧。 黑雕一爪子挥开装鱼的箩筐,朝他走近两步。 无名:“……你又想干什么!” 它生得比寻常雕大几倍,便是站在人面前,比起来也颇壮观。 无名身材矮小,和它站在一道,反而还比它矮了一点,只能仰着头同它交流。 ……算了,雕又不会说话,这算什么交流? 这么想着,他又皱了皱眉,想说不然他带它去后头山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蛇之类的可以给它果腹。 然而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这高贵冷艳的雕就低头往他肩头啄了一口,似是在嗅什么味道。 无名:“……”你他妈不会想把我当生肉吃了吧? 万幸的是,黑雕嗅了片刻,就放过了他。 而不幸的是,它大概辨认出了他身上不同于外湖鲜鱼的味道,嗅完之后,直接越过了他,双翅一展,飞向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君山内湖,一头扎了进去。 无名追过去的时候,它已经吃了好几条花费他许多心血的鱼了。 无名差点气死,破功叫了两句,声音里满是崩溃。 他这一叫,谢临云和独孤求败也听到了。 独孤求败面有戚戚,道:“莫非是我那雕欺负了谢姑娘的手下?” 谢临云不以为意:“无名精着呢,死不了的,你不舍昼夜赶路至此,还是先休息要紧,决斗之事,我既应下了,就不会赖账,你放心便是。” 独孤求败闻言,朗声一笑道:“谢姑娘果然快人快语!” 他已年过六十,不仅头发霜白,面上亦有不少皱纹,但笑起来时声音却完全不显老态,反而十分有赤子气。 这样的人,能练成曾经寻遍江湖无敌手的剑法,谢临云觉得一点都不奇怪。 安排好这个上门挑战的对手,她就回了自己的起居院落,准备看会儿话本就睡觉。 令她没想到的是,回去路上,她还碰上了独孤求败带来的那只黑雕。 雕大约已经吃饱,看着比之前精神许多,毛色油光发亮,站在那威风凛凛,一派睥睨众生的模样。 岛上负责洗衣做饭打扫清洁的小姑娘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雕,正聚在一起看它,但一个都不敢上前。 见谢临云走过来,她们胆子也大了。 “湖主!” “湖主来了!” “这是湖主的客人带来的吗?它好大呀……” 谢临云对无名态度冷硬,但面对这群出身寒微又无处可去的可爱小姑娘,还是相当温和的。 她走过去,点了点头:“是我的客人带来的,这么大的雕,愿意认主,还随其一同赶路至此,可见是有灵性的,所以你们也不用太害怕,我想它不会随意乱伤人。” “哇,原来是这样。” “我真的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雕呢。” 少女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还忍不住靠近了些许。 有胆大的借着谢临云在场,甚至伸手摸了摸黑雕的毛。 黑雕果然配合,被摸得清鸣一声,似是在说舒服。 谢临云过了初见时大惊小怪的劲,便没有上去凑热闹。 可她不上去,黑雕却反过来朝她迈开步,乖巧地凑到了她跟前。 谢临云:“?” 她还是头一次被动物这般亲近呢。 “怎么?想我给你顺毛吗?”她随口猜了一句,同时抬起手来,抚上其脑袋上那撮格外亮的毛。 黑雕立刻又鸣一声,伸着脖子去蹭她的掌心。 这讨好的模样和它傍晚刚从半空中下来时的凌厉完全相反,叫谢临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笑,黑雕好似更开心了。 下一瞬,它头一扭,不知道回头叼了个什么东西,迅速低头,放到了谢临云手上。 谢临云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朵将放未放的玉兰。 君山岛上没有玉兰树,她很确定。 “你这是从哪找来的?”这么问着,她话中笑意更甚。 黑雕嗷了一声,又是一个扭头,好像在给她指方向。 她顺着看过去,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还是拈着这朵玉兰,道了一声谢。 之后她回房休息,一夜好眠无梦至天明。 睁眼后,她习惯性翻身下床,提起床畔的红枪,就要往湖中去,打算和往日一样,先在水中练会儿枪。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么早的时间,岛上的侍从都在安睡,长途奔波至此的独孤求败却已醒来起身。 他迎着晨风站在洞庭湖畔,掌心虚虚握着剑柄,目光落在远处平滑如镜的湖面上,远而渺茫。 谢临云出来,他也没有回头。 良久,他才对着这片湖水长叹一声,道:“洞庭果真是天地造化之福地。” 谢临云:“天下山水,莫不如此。” 这倒不是她作为洞庭湖主在自谦,而是她真心实意如此认为。 可独孤求败听了她的话,却神色飘忽道:“不,洞庭不一样。” 谢临云:“?”什么不一样? “我休息够了。”独孤求败没有解释,反而话锋一转,说回了他此次来意,“谢姑娘若不介意,我们不妨直接开始。” 谢临云本想说没必要这么着急,但目光触及他认真的神色,又觉得像他这样追求势均力敌对手的剑客,不至于在身体和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强撑,因为那不仅是对她的不尊重,也是对他自己的不尊重。 于是这一次她不再推脱:“好。” 但她提了一个要求:“岛上的小孩们还没醒,你我相斗,动静势必小不了,为免一大早扰人清梦,我们还是去湖上吧。” 独孤求败颔首:“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商量完毕,便同一时间提气掠往湖心。 湖心停着船,正是当初随她一起穿越的那一艘。两人一前一后过去,一个停在船头,另一个落在船尾。 待一齐站定,目光相交的那一刹,气氛也微妙地变了。 要不要开始,该何时开始的话,不必再说。 因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场比试已经开始了。 谢临云手执红枪,心中半点不惧,唯有肩膀动了一动,调整至最适合打出燎原百击的姿势。 对面的独孤求败也差不多,他提着他那把轻灵的软剑,除了虎口上移一寸外,完全没有其他动作。 双方可能保持着这个姿态对峙了很久,也可能只有一瞬间。 在独孤求败动的时候,谢临云也动了。 水雾浩渺,剑气森然,光华骤起。 谢临云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剑招。 有点意思,她想,这独孤求败的确有狂妄的资格,因为她居然在他的剑里,看到了一分浪翻云的剑曾给她的感觉。 红枪击出,直迎他手中软剑剑锋,剑光枪劲,霎时交融至一处! 长风似水,划过他们的衣衫和发丝,谢临云只觉周身都是对手的收发自如的剑气,但她不退反进,握枪一转,便划开一道缺口。 脚下的船在摇晃,在震颤;船下的湖水隐有所感,竟也同样开始躁动,仿佛那些剑气和枪劲已钻入水下开始互搏。 谢临云目光凛然,反手变招,刺出燎原百击的第二击,以一种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动作用枪尖缠住软剑,侧身半步一让,便叫两人换了位置。 虽然比试才刚开始,但她觉得,独孤求败这个对手,应该能让她好好发挥一下燎原百击。 可就在她打算好好一展身手的时候,独孤求败却忽然皱起眉头,面上露出了极不敢相信的神色。 独孤求败道:“你的枪法和内功,皆不属于这里。” “我当然是想会一会那位林朝英姑娘。”谢临云说,“王真人不是说了吗,她武功远胜于你,这教我如何我不好奇?” 36.神医02 订阅不足8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结果这雕也是个嘴挑的,吃了一条他从外湖打上来的鱼后, 就嫌弃地不愿再碰了。 无名:“???” “你这畜生,脾气还挺大。”他低声嘟囔了句。 他是仗着黑雕主人已经被谢临云领去休息, 才如此嘟囔的。 可他没想到,这黑雕竟似能懂人语, 听到他骂它畜生脾气大,当即翅膀一抖,朝他面门狠狠来了下。 若是从前, 无名当然不怕,不就是一只雕, 他身法快如闪电, 便是让它半瞬, 也定能避过。 可快如闪电的身法需要精纯的内力支持, 他现在半点内力都不能动,纵使看清了黑雕的动作,也是避无可避, 一下子就被其扇到了脸上。 黑雕跟着独孤求败一路翻山越岭, 又饿又累了快一个月,正是暴躁的时候,这一扇也没留力。 无名只觉眼前闪过一阵黑风,而后面门就遭受重重一击, 直把他击得一个不稳, 连退两步不说, 还腿一弯摔在了地上。 再看那黑雕,雄赳气昂地扫了他一眼,仿佛在说这个人类真是不堪一击。 无名:“……” 自从碰上谢临云,他真是受尽了委屈! 他第一千八百次后悔起来,早知今日,他真的应该在上官金虹死的时候就跑,捞什么子母龙凤环啊。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也不能且不敢与面前的雕大爷计较。 他只能爬起来,把边上的箩筐重新放到黑雕面前,说这里没别的生肉了,你将就着点吧。 黑雕一爪子挥开装鱼的箩筐,朝他走近两步。 无名:“……你又想干什么!” 它生得比寻常雕大几倍,便是站在人面前,比起来也颇壮观。 无名身材矮小,和它站在一道,反而还比它矮了一点,只能仰着头同它交流。 ……算了,雕又不会说话,这算什么交流? 这么想着,他又皱了皱眉,想说不然他带它去后头山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蛇之类的可以给它果腹。 然而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这高贵冷艳的雕就低头往他肩头啄了一口,似是在嗅什么味道。 无名:“……”你他妈不会想把我当生肉吃了吧? 万幸的是,黑雕嗅了片刻,就放过了他。 而不幸的是,它大概辨认出了他身上不同于外湖鲜鱼的味道,嗅完之后,直接越过了他,双翅一展,飞向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君山内湖,一头扎了进去。 无名追过去的时候,它已经吃了好几条花费他许多心血的鱼了。 无名差点气死,破功叫了两句,声音里满是崩溃。 他这一叫,谢临云和独孤求败也听到了。 独孤求败面有戚戚,道:“莫非是我那雕欺负了谢姑娘的手下?” 谢临云不以为意:“无名精着呢,死不了的,你不舍昼夜赶路至此,还是先休息要紧,决斗之事,我既应下了,就不会赖账,你放心便是。” 独孤求败闻言,朗声一笑道:“谢姑娘果然快人快语!” 他已年过六十,不仅头发霜白,面上亦有不少皱纹,但笑起来时声音却完全不显老态,反而十分有赤子气。 这样的人,能练成曾经寻遍江湖无敌手的剑法,谢临云觉得一点都不奇怪。 安排好这个上门挑战的对手,她就回了自己的起居院落,准备看会儿话本就睡觉。 令她没想到的是,回去路上,她还碰上了独孤求败带来的那只黑雕。 雕大约已经吃饱,看着比之前精神许多,毛色油光发亮,站在那威风凛凛,一派睥睨众生的模样。 岛上负责洗衣做饭打扫清洁的小姑娘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雕,正聚在一起看它,但一个都不敢上前。 见谢临云走过来,她们胆子也大了。 “湖主!” “湖主来了!” “这是湖主的客人带来的吗?它好大呀……” 谢临云对无名态度冷硬,但面对这群出身寒微又无处可去的可爱小姑娘,还是相当温和的。 她走过去,点了点头:“是我的客人带来的,这么大的雕,愿意认主,还随其一同赶路至此,可见是有灵性的,所以你们也不用太害怕,我想它不会随意乱伤人。” “哇,原来是这样。” “我真的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雕呢。” 少女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还忍不住靠近了些许。 有胆大的借着谢临云在场,甚至伸手摸了摸黑雕的毛。 黑雕果然配合,被摸得清鸣一声,似是在说舒服。 谢临云过了初见时大惊小怪的劲,便没有上去凑热闹。 可她不上去,黑雕却反过来朝她迈开步,乖巧地凑到了她跟前。 谢临云:“?” 她还是头一次被动物这般亲近呢。 “怎么?想我给你顺毛吗?”她随口猜了一句,同时抬起手来,抚上其脑袋上那撮格外亮的毛。 黑雕立刻又鸣一声,伸着脖子去蹭她的掌心。 这讨好的模样和它傍晚刚从半空中下来时的凌厉完全相反,叫谢临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笑,黑雕好似更开心了。 下一瞬,它头一扭,不知道回头叼了个什么东西,迅速低头,放到了谢临云手上。 谢临云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朵将放未放的玉兰。 君山岛上没有玉兰树,她很确定。 “你这是从哪找来的?”这么问着,她话中笑意更甚。 黑雕嗷了一声,又是一个扭头,好像在给她指方向。 她顺着看过去,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还是拈着这朵玉兰,道了一声谢。 之后她回房休息,一夜好眠无梦至天明。 睁眼后,她习惯性翻身下床,提起床畔的红枪,就要往湖中去,打算和往日一样,先在水中练会儿枪。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么早的时间,岛上的侍从都在安睡,长途奔波至此的独孤求败却已醒来起身。 他迎着晨风站在洞庭湖畔,掌心虚虚握着剑柄,目光落在远处平滑如镜的湖面上,远而渺茫。 谢临云出来,他也没有回头。 良久,他才对着这片湖水长叹一声,道:“洞庭果真是天地造化之福地。” 谢临云:“天下山水,莫不如此。” 这倒不是她作为洞庭湖主在自谦,而是她真心实意如此认为。 可独孤求败听了她的话,却神色飘忽道:“不,洞庭不一样。” 谢临云:“?”什么不一样? “我休息够了。”独孤求败没有解释,反而话锋一转,说回了他此次来意,“谢姑娘若不介意,我们不妨直接开始。” 谢临云本想说没必要这么着急,但目光触及他认真的神色,又觉得像他这样追求势均力敌对手的剑客,不至于在身体和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强撑,因为那不仅是对她的不尊重,也是对他自己的不尊重。 于是这一次她不再推脱:“好。” 但她提了一个要求:“岛上的小孩们还没醒,你我相斗,动静势必小不了,为免一大早扰人清梦,我们还是去湖上吧。” 独孤求败颔首:“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商量完毕,便同一时间提气掠往湖心。 湖心停着船,正是当初随她一起穿越的那一艘。两人一前一后过去,一个停在船头,另一个落在船尾。 待一齐站定,目光相交的那一刹,气氛也微妙地变了。 要不要开始,该何时开始的话,不必再说。 因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场比试已经开始了。 谢临云手执红枪,心中半点不惧,唯有肩膀动了一动,调整至最适合打出燎原百击的姿势。 对面的独孤求败也差不多,他提着他那把轻灵的软剑,除了虎口上移一寸外,完全没有其他动作。 双方可能保持着这个姿态对峙了很久,也可能只有一瞬间。 在独孤求败动的时候,谢临云也动了。 水雾浩渺,剑气森然,光华骤起。 谢临云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剑招。 有点意思,她想,这独孤求败的确有狂妄的资格,因为她居然在他的剑里,看到了一分浪翻云的剑曾给她的感觉。 红枪击出,直迎他手中软剑剑锋,剑光枪劲,霎时交融至一处! 长风似水,划过他们的衣衫和发丝,谢临云只觉周身都是对手的收发自如的剑气,但她不退反进,握枪一转,便划开一道缺口。 脚下的船在摇晃,在震颤;船下的湖水隐有所感,竟也同样开始躁动,仿佛那些剑气和枪劲已钻入水下开始互搏。 谢临云目光凛然,反手变招,刺出燎原百击的第二击,以一种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动作用枪尖缠住软剑,侧身半步一让,便叫两人换了位置。 虽然比试才刚开始,但她觉得,独孤求败这个对手,应该能让她好好发挥一下燎原百击。 可就在她打算好好一展身手的时候,独孤求败却忽然皱起眉头,面上露出了极不敢相信的神色。 独孤求败道:“你的枪法和内功,皆不属于这里。” 37.神医03 订阅不足8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谢临云:“???” 什么玩意儿?她不就是上船之后睡了一小会儿吗?怎么就又踏破时空了? 是的, 谢临云不是第一次穿越。 她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临近毕业,每天都在跑校招, 希望能在六月到来之前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 结果就在她收到第一份面试通知的时候,因为在马路上太过兴奋,没注意到前方路口忽然出现的车辆, 出了一场她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的车祸。 她以为自己死了, 可醒来的时候意识还在,只是身体变成了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婴儿,咿咿呀呀半句话都不会说。 视线内出现的两个人一黑一白,俱是长发古装, 一个提剑,一个握枪。 提剑的那个相貌并不英俊, 但眸光明亮, 气度不凡,哪怕站在那个握枪的美男子身侧,也没有被比得丑不忍看。 几度闭眼睁眼, 眼前都是这两个人, 于是谢临云意识到, 自己大概也许可能是穿越了。 谢临云告诉自己,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既然穿越了, 就接受现实在这个世界好好混下去吧。 她被那个英俊的白衣男人带回了门派收养, 取了一个和穿越前一样的名字。 在等待自己长大的日子里,她知道了收养她的英俊男人,也就是她师父叫厉若海,是这个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而当初和厉若海一起捡到她的黑衣剑客,则是名列天下第一的“覆雨剑”浪翻云。 浪翻云本来也想收养她,但与妻子新婚燕尔,就放弃了。 不过厉若海把她带回邪异门后,这位天下第一剑还是来看过她几次,甚至曾问过她要不要跟自己学剑。 谢临云:“……晚了,我已经在跟师父学枪了。” 浪翻云哈哈大笑,说那便算了,他不跟厉若海抢徒弟。 只是他坚持认为谢临云同自己有缘,后来还做主牵线,给怒蛟帮和邪异门定下了一门婚约。 婚约双方,就是怒蛟帮帮主的独子上官鹰和谢临云。 谢临云那会儿年纪还很小,便是开口表示了拒绝,也没被大人们当回事。 最后婚约还是定了下来,令她十分无奈。 值得高兴的是,她穿越的这具身体天赋十分不错,学枪时进境迅速,几乎不逊她的师兄风行烈。 不过风行烈比她大了两岁,他离开邪异门出去闯荡的时候,她还在厉若海的指点下,继续稳固自己所学。 到这,她都一直觉得,自己这场穿越拿的应该是玛丽苏剧本。 师父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兼黑榜前十的高手,师兄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未婚夫是黑道第一帮会怒蛟帮的少主…… 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回她来洞庭参加她未来公公上官飞的葬礼,会再度踏破时空。 她倒是想搞清楚自己现在到底到了一个什么地方,但绕湖一整周,都没见到第二个人,唯有先前与她交手的青衣人留下的那叶小舟,在湖心漂来荡去,像一块无根的浮萍。 谢临云绕过一圈,再三确认这里真的没有别人,这才驾着脚下的船,准备离开洞庭上岸。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一次回到她昨夜上船的岸边,那里多了一架灰色的马车。 凭她的武功,根本不用去掀车帘,她就知道,这车里有人。 谢临云皱了皱眉,问了一句来者何人。 不消半瞬,车门便由内而外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穿一袭与车帘同色的灰衣,眉目清淡,手执折扇,看上去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范。 但谢临云只扫了其一眼,便确认了对方武功远不如自己,所以半点不惧,甚至还有点高兴。 她觉得这人应该能提供一点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她打量中年人的时候,中年人也在看她,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在看她手里的红枪。 那目光带着十足的赞叹和欣赏,仿佛在说,世上竟还有这般神武玄妙的兵刃? 下一刻,他就开了口,对谢临云自我介绍道:“我乃百晓生,不知姑娘是?” 谢临云:“百晓生?” 她在心里默念了这名字两遍,感觉自己之前一定没判断错,才回道:“我姓谢。” “原来是谢姑娘。”百晓生一展折扇,问:“我瞧谢姑娘方才是从湖上来?” “是。”谢临云点头承认了。 “那不知谢姑娘与上官先生是何关系?”百晓生又问。 谢临云听到上官二字,当即想起那个被自己两枪结果了性命,葬身洞庭鱼腹的青衣人。 两人交手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又穿越了,听到对方说上官飞是他的儿子,直接把人当成了找碴的,于是出手完全没留力。 可现在百晓生看到她从湖上来,问她和上官先生是什么关系…… 完了,那个人不会真的姓上官,还正好有个叫上官飞的儿子吧? 思及此处,谢临云不由得停顿了呼吸片刻。 她拧着眉头,问百晓生:“你说的上官先生,是不是一个比你稍年轻些的中年人,唇下蓄须,穿着简朴,用一对子母环作武器?” 百晓生颔首:“正是。” 谢临云:“……” “我约了上官先生在他隐居的洞庭湖上见面,想重新见识一下他的子母龙凤环,以便重排江湖兵器谱。”百晓生道,“现在时辰也差不多到了。” “呃,时辰到不到,他都来不了了。”谢临云抬手摸摸鼻尖,这么说道。 百晓生:“来不了了?难道上官先生临时有事耽误了?” 谢临云摇摇头,说他死了。 百晓生:“?!”死了?! 谢临云:“我今晨入湖,与他有了点误会,不小心把他杀了。” 如果说听到上官金虹死了的消息时,百晓生还勉强能维持住身形和表情的话,那在谢临云轻描淡写地表示是她一不小心杀了对方的这一瞬间,他是真的被骇住了。 他不敢相信:“姑、姑娘是说,你……你杀了上官先生?” 谢临云诚实道:“虽然是误会,但他确实死在了我手上,他的子母环也被我打进了湖里。” 百晓生:“……” 他深吸一口气,说那对子母环可是天下有名,无往而不利的神兵。 而且上官金虹作为用环之人,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谢临云:“哈?高手?他是高手?” 百晓生再一次愣住了:“谢姑娘与他交过手,难道没察觉他的武功深浅吗?” 谢临云也很惊呆:“……我第二枪还没出完,他就死了啊。” 百晓生吓得连退两步:“什么?!” 谢临云观他反应,感觉他前面说的应该都是实话,可自己说的同样也是实话啊。 她只能重复一遍:“他死了,是真的死了。” 不过他们也只敢好奇好奇,有吕凤先这个前车之鉴,对现在的洞庭,他们是彻底不敢不打招呼就去闯了。 春去夏来,谢临云又盯上了湖里的蟹,要无名琢磨一下,怎么在秋天之前把它们养肥一点。 无名:“……好的。” 事实上,就算谢临云不特地交待这么一句,他现在也是操持了整个洞庭的养殖了,水里游的只是一方面,还有那些散养在湖中小岛上的鸡鸭,都是他在负责如何合理饲养。 除此之外,他还安排那些闲着没事干又无处可去的少年少女种了一批蔬果。 洞庭湖这么大,君山岛上却加起来不过百来个人,百来个人全部吃饱,一季还能剩大半。 无名没拿这种小事去烦谢临云,自己做主,把可以贮藏的瓜果贮藏起来,剩下那些放不了的,他则又双叒叕去拜托了百晓生,让百晓生帮忙找些每天都需要用大量蔬果的酒楼,让他们跟洞庭长期合作。 百晓生作为一个排出了兵器谱的有名望武林人士,十分崩溃:“……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去办这个?!” 无名眼皮都不抬一下:“怎么?你不愿意吗?不愿意你去跟湖主说,别跟我这儿逞威风。” 百晓生:“……”对不起我错了,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他哪里知道,无名这个主意根本没通报给谢临云。 等谢临云知道的时候,洞庭已经在稳定给岳阳城内的各大酒楼供应瓜果蔬菜和鸡鸭鱼肉了。 无名把每一笔生意都记了账,说本来以为这里面没啥太大的利润,没想到那些酒楼给的价格意外的高,所以光是靠这个,他们就赚了不少钱。 谢临云翻了翻他呈上来的账本,发现的确如他所说。 她有点在意:“虽然你们种出来的东西是比外头好,但不至于价格高出这么大一截吧?” “这个其实多亏了湖主。”无名挠着脑袋,一边观察她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解释,“外头不是盛传您冰肌玉骨,月貌花容嘛。” “然后?”谢临云挑眉。 “然后那些酒楼就拿这个作了点文章,说什么洞庭水土养人,把从咱们这买过去的那些取了名字,做成菜后定高价卖。” 谢临云:“……” 无名吃不准她有没有生气,有些紧张:“如果湖主介意的话……” “算了,我对这些无所谓,谈个合适的价格就行。”她摆手,“反正就算没有那些酒楼,洞庭湖外对我的议论也已经够多了。现在能从中收取一点进账,也算不错。” 38.神医04 订阅不足8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他看到她进来, 表情十分兴味,问:“人走了?” 谢临云:“没有,杵外头吵架呢。” “他二人皆对你有意,你待如何打算?”黄药师又问。 “我能怎么打算?”她没好气道,“我对他们都没兴趣!” 黄药师见她好似真的十分烦扰,难得说了句中听的话,道:“既如此, 今晚不妨出去吃。” 谢临云果然高兴了一瞬,但下一瞬又垮了脸:“虽然丐帮总坛伙食很不行, 但我觉得洛阳城内的酒楼味道也不怎样。” “所以我的意思是我给你做。”他放下茶盏,“找间酒楼,借个厨房。” “那借丐帮的不就好了,还省事呢。”谢临云疑惑。 “那你不得继续听大理太子与灵鹫宫主为追求你起争执?”他笑着问,“吃饭是大事, 败不得半点兴。” 谢临云立刻:“有道理, 出去出去, 这就出去。” 决定下来, 两人便没有再犹豫。 黄药师收了茶具, 谢临云也起身, 迅速从另一条路离开丐帮总坛, 去到洛阳城内最热闹的街市, 准备找个地方借厨房。 在此之前, 谢临云为了尝一尝豫州风味, 已经把这一带的酒楼都吃了个遍,虽然味道都不怎样,但在她敏锐的味觉下,这些不怎么样,还是颇有些分别的。 她回想了一下,对黄药师道:“青石街尾那家杏雨楼,食材比较新鲜,咱们去那吧。” 黄药师没有意见,点了点头,道:“走吧。” 他二人都没想到,会在杏雨楼内遇到丐帮弟子。 还是今日大会,被所有请来的客人一致看好的那洪姓少年。 对方坐在角落里,姿势极其随性,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七八碟菜,叫人瞧得眼花缭乱。 谢临云和黄药师在他边上那张桌边坐下,也丝毫没有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吃得极香,尤其是啃烧鸡的时候,是直接扯了半只鸡拿在手上啃的,全程头都不抬一下,仿佛除了手上的烧鸡,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 谢临云只偏头瞧了片刻,竟也被勾出了些食欲。 她想了想,从荷包里摸出一个金锭,递给黄药师,让他赶紧去借厨房,她饿了。 黄药师接了金锭,起身去找了掌柜。 他虽年纪小,说话做事却十分成熟,再加上举手投足间都是出身世家的气息,叫杏雨楼的掌柜完全不敢得罪,当即同意了他的要求,派了个小二带他去了酒楼后厨。 不过借到了厨房,要做好一道菜也是需要时间的。谢临云在酒楼大堂里等得百无聊赖,便继续看那个姓洪的少年吃东西。 可能是她看得太直接,吃完手里那半只烧鸡后,少年竟没有伸手去拿剩下半只,而是懒洋洋地转头看了过来。 他们今日见过面了,她认识他,他当然也能认出她。 “哇,洞庭湖主。”他说,“你也出来吃饭啊?” 谢临云:“是,想换换口味。” 她难得客气了一句,因为觉得在一个丐帮弟子面前说丐帮提供的饭菜难吃不太合适。 结果他作为很大可能将来要当丐帮帮主的人,闻言竟一拍桌,道:“是该换换是该换换,总坛的饭菜太难吃了!” 谢临云:“……”什么原来你们丐帮弟子自己都嫌弃吗? “其实这杏雨楼也就一般。”他继续道,“不过好歹东西新鲜,还能入口。” 这个评价一出口,谢临云立刻明白,这是个会吃的! 于是她也兴奋起来:“没错,不过这里的鱼也不够新鲜。” “算比较好的了。”少年道,“对面那间碧泉庄,那鱼估计都是死透了才开膛破肚下锅的,腥味重得我一口都吃不下去。” 谢临云深有同感,因为她前几天刚去过一次碧泉庄。 谢临云道:“是,真的太腥了,我也受不了。我跟你说,吃鱼,那还是得去洞庭吃。” “江南也还不错。”他颇有经验道,“嘉兴南湖的鱼,也是鲜嫩肥美,叫人难忘。” “真的吗?那我回头有空去尝尝。”谢临云道,“你有空也可以来洞庭试试,包管你喜欢。” 两人隔着桌间空当激情热聊,期间痛批了洛阳城内大大小小的名酒楼,发现在吃东西这一方面,他们的口味十分接近,喜欢的不喜欢的,基本没有差别。 谢临云恨不得当场把对方引为知己。 她问他:“对了,我今日只听钱帮主说你姓洪,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他咧嘴一笑,说我叫洪七。 “不过不是因为在家中行七,是幼时在同一个庙里讨生活的叫花子里年纪排第七。” 谢临云念了两遍,说挺好记的。 “我的名字你肯定知道,我就不说了。”她又说。 话音刚落,小二就给谢临云端来了黄药师做的第一道菜。 那是一道清炒寒豆芽,没加任何辅菜,就青翠欲滴的一盘,摆在白瓷盘中,散发着清香。 洪七果然是个会吃的,闻第一口就拍案叫绝道:“这绝对不是杏雨楼的师傅炒的,太香了!” 谢临云说是我朋友借了厨房去做的,你可以尝尝。 “不过你刚刚才吃了半只鸡六盘菜,再吃或许就撑了。” 洪七一本正经摇头,道:“好吃的、一般的和难吃的,是可以分三个胃来装的。” 谢临云觉得这家伙真的太有意思了,朗声笑起,道:“你说得对。” 洪七补充:“而且装好吃的那个最大!” 黄药师动作很快,第一道出锅后,第二第三道接踵而至。 他是江南人,做的菜自然也偏淮扬风味,摆盘还格外精细讲究,其中有一道鸡汤煮干丝,让洪七吃得眼睛都直了,连连感叹道:“比我吃过的所有馆子都好吃!” 谢临云:“你稍微悠着点,他今天兴致好,估计后面还有好多菜呢,留着点肚子。” 洪七闻言,立刻恋恋不舍地把手里的筷子放下了,道:“有道理有道理。” 等黄药师做完所有的菜,从后厨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谢临云把人拐到他们那桌,与对方一边吃一边谈笑风生的场面了。 他走过去坐下,也没问他俩怎么就坐一起了,直接把他最后给自己下的那碗清虾捞面往桌上一放,就要伸手拿筷子开始吃。 谢临云见状,有些不好意思:“我给你留了啊,你忙活了这么久,别就吃碗面啊,干丝,寒豆芽,蟹黄豆腐,都还有呢。” 黄药师冷漠摆手,挪开她推过来的几个盘子,道:“我不吃冷的。” 谢临云:“……??”行吧,还是你厉害,自己做的东西都嫌弃得毫不犹豫。 谢临云只当他是分不出自己的名字是哪几个字,想问的更细,顺口就道:“志眇眇而临云那个临云。你呢,是哪个两字?” 黄药师已经转回了头去,仿佛先前的问话不曾存在,他也顺口答谢临云:“药师琉璃光如来。” 说完后他又顿了一瞬,问谢临云:“你信佛吗?” 谢临云不怎么信佛,也没读过几本佛经,自然对这句话茫然。 黄药师见状便直接说:“药石罔治的药,师旷鼓琴之师。” 谢临云在脑海里写了这两个字,不由莞尔。药是药石罔治,师却是乐者之师,这位瞧着出生富裕的大家之子出现在荒郊野岭里,因的是“药石罔治”还是在为“高山流水”? 一个名字而已。 谢临云作为厉若海的徒弟,各式各样的人也算见过不少,但像眼前少年这种——她见得还真不多。 谢临云说:“你挺有意思的。” 黄药师也慢悠悠地说:“你也很有趣。” 谢临云便越发觉得这个少年有意思,她还想多问两句,或许是嗅到了肉香,也可能是见了谢临云与黄药师关系融洽,原本在空中盘旋的黑雕骤然向下方俯冲而来——他体型巨大,俯冲只时难免带起气浪。 黄药师年纪虽小,但已能算是个高手。他极为敏锐地一抬头,见到的却不是利器飞镖,而是一头约有人大的巨鹰俯冲而来! 这超乎了正常人认知的景象让黄药师怔了一瞬,也就这一瞬,谢临云背后红枪出鞘! 这一枪如游龙出渊,直面巨雕而去!黄药师本以为她要抗这畜生,却不想谢临云出枪势成之后,竟还能变势! 只见枪尖横扫,枪身一抵巨雕利爪,缓它冲势一轮,紧接着枪尖又一变,再抵巨雕身前,拦它冲势扬尘。 第三—— 枪尖横斜,全作这天下唯一可承巨雕利爪的枝干,巨雕栖于枪声一瞬,抵消了最后的力道,没能伤到这方圆一寸的丁点火花,平稳的由天直冲下地了。 等黄药师回过神。这张狂地、近乎已捕食姿态扑下的巨雕已经落地,甚至落在谢临云的身边去了。 黄药师:“……” 谢临云见了雕,笑着摸了摸它的羽毛,而后道:“不是让你陪车夫一道等我回去吗,怎么也来了?” 雕轻叫了一声。 谢临云又道:“我想黄小弟一定愿意分你一些,毕竟你这么乖,甚至都没有去掀翻他的火架。” 黄药师再度:“……” 黄药师终于从惊诧中回过神,他听见了谢临云口中的“乖”字,再看着谢临云身边根本不能用“雕”这个词来形容,前面加个“巨”都有些令人难以想象的……黑雕吧,实在是不明白谢临云那个“乖”字是怎么说出口的。 39.神医05 订阅不足8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她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临近毕业, 每天都在跑校招,希望能在六月到来之前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 结果就在她收到第一份面试通知的时候, 因为在马路上太过兴奋,没注意到前方路口忽然出现的车辆, 出了一场她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的车祸。 她以为自己死了, 可醒来的时候意识还在, 只是身体变成了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婴儿, 咿咿呀呀半句话都不会说。 视线内出现的两个人一黑一白, 俱是长发古装,一个提剑,一个握枪。 提剑的那个相貌并不英俊,但眸光明亮, 气度不凡,哪怕站在那个握枪的美男子身侧,也没有被比得丑不忍看。 几度闭眼睁眼, 眼前都是这两个人,于是谢临云意识到,自己大概也许可能是穿越了。 谢临云告诉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既然穿越了, 就接受现实在这个世界好好混下去吧。 她被那个英俊的白衣男人带回了门派收养, 取了一个和穿越前一样的名字。 在等待自己长大的日子里, 她知道了收养她的英俊男人,也就是她师父叫厉若海,是这个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而当初和厉若海一起捡到她的黑衣剑客,则是名列天下第一的“覆雨剑”浪翻云。 浪翻云本来也想收养她,但与妻子新婚燕尔,就放弃了。 不过厉若海把她带回邪异门后,这位天下第一剑还是来看过她几次,甚至曾问过她要不要跟自己学剑。 谢临云:“……晚了,我已经在跟师父学枪了。” 浪翻云哈哈大笑,说那便算了,他不跟厉若海抢徒弟。 只是他坚持认为谢临云同自己有缘,后来还做主牵线,给怒蛟帮和邪异门定下了一门婚约。 婚约双方,就是怒蛟帮帮主的独子上官鹰和谢临云。 谢临云那会儿年纪还很小,便是开口表示了拒绝,也没被大人们当回事。 最后婚约还是定了下来,令她十分无奈。 值得高兴的是,她穿越的这具身体天赋十分不错,学枪时进境迅速,几乎不逊她的师兄风行烈。 不过风行烈比她大了两岁,他离开邪异门出去闯荡的时候,她还在厉若海的指点下,继续稳固自己所学。 到这,她都一直觉得,自己这场穿越拿的应该是玛丽苏剧本。 师父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兼黑榜前十的高手,师兄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未婚夫是黑道第一帮会怒蛟帮的少主…… 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回她来洞庭参加她未来公公上官飞的葬礼,会再度踏破时空。 她倒是想搞清楚自己现在到底到了一个什么地方,但绕湖一整周,都没见到第二个人,唯有先前与她交手的青衣人留下的那叶小舟,在湖心漂来荡去,像一块无根的浮萍。 谢临云绕过一圈,再三确认这里真的没有别人,这才驾着脚下的船,准备离开洞庭上岸。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一次回到她昨夜上船的岸边,那里多了一架灰色的马车。 凭她的武功,根本不用去掀车帘,她就知道,这车里有人。 谢临云皱了皱眉,问了一句来者何人。 不消半瞬,车门便由内而外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穿一袭与车帘同色的灰衣,眉目清淡,手执折扇,看上去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范。 但谢临云只扫了其一眼,便确认了对方武功远不如自己,所以半点不惧,甚至还有点高兴。 她觉得这人应该能提供一点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她打量中年人的时候,中年人也在看她,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在看她手里的红枪。 那目光带着十足的赞叹和欣赏,仿佛在说,世上竟还有这般神武玄妙的兵刃? 下一刻,他就开了口,对谢临云自我介绍道:“我乃百晓生,不知姑娘是?” 谢临云:“百晓生?” 她在心里默念了这名字两遍,感觉自己之前一定没判断错,才回道:“我姓谢。” “原来是谢姑娘。”百晓生一展折扇,问:“我瞧谢姑娘方才是从湖上来?” “是。”谢临云点头承认了。 “那不知谢姑娘与上官先生是何关系?”百晓生又问。 谢临云听到上官二字,当即想起那个被自己两枪结果了性命,葬身洞庭鱼腹的青衣人。 两人交手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又穿越了,听到对方说上官飞是他的儿子,直接把人当成了找碴的,于是出手完全没留力。 可现在百晓生看到她从湖上来,问她和上官先生是什么关系…… 完了,那个人不会真的姓上官,还正好有个叫上官飞的儿子吧? 思及此处,谢临云不由得停顿了呼吸片刻。 她拧着眉头,问百晓生:“你说的上官先生,是不是一个比你稍年轻些的中年人,唇下蓄须,穿着简朴,用一对子母环作武器?” 百晓生颔首:“正是。” 谢临云:“……” “我约了上官先生在他隐居的洞庭湖上见面,想重新见识一下他的子母龙凤环,以便重排江湖兵器谱。”百晓生道,“现在时辰也差不多到了。” “呃,时辰到不到,他都来不了了。”谢临云抬手摸摸鼻尖,这么说道。 百晓生:“来不了了?难道上官先生临时有事耽误了?” 谢临云摇摇头,说他死了。 百晓生:“?!”死了?! 谢临云:“我今晨入湖,与他有了点误会,不小心把他杀了。” 如果说听到上官金虹死了的消息时,百晓生还勉强能维持住身形和表情的话,那在谢临云轻描淡写地表示是她一不小心杀了对方的这一瞬间,他是真的被骇住了。 他不敢相信:“姑、姑娘是说,你……你杀了上官先生?” 谢临云诚实道:“虽然是误会,但他确实死在了我手上,他的子母环也被我打进了湖里。” 百晓生:“……” 他深吸一口气,说那对子母环可是天下有名,无往而不利的神兵。 而且上官金虹作为用环之人,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40.罗刹01 订阅不足8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可他没想到,这黑雕竟似能懂人语, 听到他骂它畜生脾气大,当即翅膀一抖, 朝他面门狠狠来了下。 若是从前,无名当然不怕,不就是一只雕,他身法快如闪电, 便是让它半瞬,也定能避过。 可快如闪电的身法需要精纯的内力支持, 他现在半点内力都不能动,纵使看清了黑雕的动作, 也是避无可避,一下子就被其扇到了脸上。 黑雕跟着独孤求败一路翻山越岭,又饿又累了快一个月, 正是暴躁的时候,这一扇也没留力。 无名只觉眼前闪过一阵黑风, 而后面门就遭受重重一击,直把他击得一个不稳,连退两步不说,还腿一弯摔在了地上。 再看那黑雕, 雄赳气昂地扫了他一眼, 仿佛在说这个人类真是不堪一击。 无名:“……” 自从碰上谢临云, 他真是受尽了委屈! 他第一千八百次后悔起来, 早知今日,他真的应该在上官金虹死的时候就跑,捞什么子母龙凤环啊。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也不能且不敢与面前的雕大爷计较。 他只能爬起来,把边上的箩筐重新放到黑雕面前,说这里没别的生肉了,你将就着点吧。 黑雕一爪子挥开装鱼的箩筐,朝他走近两步。 无名:“……你又想干什么!” 它生得比寻常雕大几倍,便是站在人面前,比起来也颇壮观。 无名身材矮小,和它站在一道,反而还比它矮了一点,只能仰着头同它交流。 ……算了,雕又不会说话,这算什么交流? 这么想着,他又皱了皱眉,想说不然他带它去后头山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蛇之类的可以给它果腹。 然而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这高贵冷艳的雕就低头往他肩头啄了一口,似是在嗅什么味道。 无名:“……”你他妈不会想把我当生肉吃了吧? 万幸的是,黑雕嗅了片刻,就放过了他。 而不幸的是,它大概辨认出了他身上不同于外湖鲜鱼的味道,嗅完之后,直接越过了他,双翅一展,飞向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君山内湖,一头扎了进去。 无名追过去的时候,它已经吃了好几条花费他许多心血的鱼了。 无名差点气死,破功叫了两句,声音里满是崩溃。 他这一叫,谢临云和独孤求败也听到了。 独孤求败面有戚戚,道:“莫非是我那雕欺负了谢姑娘的手下?” 谢临云不以为意:“无名精着呢,死不了的,你不舍昼夜赶路至此,还是先休息要紧,决斗之事,我既应下了,就不会赖账,你放心便是。” 独孤求败闻言,朗声一笑道:“谢姑娘果然快人快语!” 他已年过六十,不仅头发霜白,面上亦有不少皱纹,但笑起来时声音却完全不显老态,反而十分有赤子气。 这样的人,能练成曾经寻遍江湖无敌手的剑法,谢临云觉得一点都不奇怪。 安排好这个上门挑战的对手,她就回了自己的起居院落,准备看会儿话本就睡觉。 令她没想到的是,回去路上,她还碰上了独孤求败带来的那只黑雕。 雕大约已经吃饱,看着比之前精神许多,毛色油光发亮,站在那威风凛凛,一派睥睨众生的模样。 岛上负责洗衣做饭打扫清洁的小姑娘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雕,正聚在一起看它,但一个都不敢上前。 见谢临云走过来,她们胆子也大了。 “湖主!” “湖主来了!” “这是湖主的客人带来的吗?它好大呀……” 谢临云对无名态度冷硬,但面对这群出身寒微又无处可去的可爱小姑娘,还是相当温和的。 她走过去,点了点头:“是我的客人带来的,这么大的雕,愿意认主,还随其一同赶路至此,可见是有灵性的,所以你们也不用太害怕,我想它不会随意乱伤人。” “哇,原来是这样。” “我真的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雕呢。” 少女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还忍不住靠近了些许。 有胆大的借着谢临云在场,甚至伸手摸了摸黑雕的毛。 黑雕果然配合,被摸得清鸣一声,似是在说舒服。 谢临云过了初见时大惊小怪的劲,便没有上去凑热闹。 可她不上去,黑雕却反过来朝她迈开步,乖巧地凑到了她跟前。 谢临云:“?” 她还是头一次被动物这般亲近呢。 “怎么?想我给你顺毛吗?”她随口猜了一句,同时抬起手来,抚上其脑袋上那撮格外亮的毛。 黑雕立刻又鸣一声,伸着脖子去蹭她的掌心。 这讨好的模样和它傍晚刚从半空中下来时的凌厉完全相反,叫谢临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笑,黑雕好似更开心了。 下一瞬,它头一扭,不知道回头叼了个什么东西,迅速低头,放到了谢临云手上。 谢临云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朵将放未放的玉兰。 君山岛上没有玉兰树,她很确定。 “你这是从哪找来的?”这么问着,她话中笑意更甚。 黑雕嗷了一声,又是一个扭头,好像在给她指方向。 她顺着看过去,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还是拈着这朵玉兰,道了一声谢。 之后她回房休息,一夜好眠无梦至天明。 睁眼后,她习惯性翻身下床,提起床畔的红枪,就要往湖中去,打算和往日一样,先在水中练会儿枪。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么早的时间,岛上的侍从都在安睡,长途奔波至此的独孤求败却已醒来起身。 他迎着晨风站在洞庭湖畔,掌心虚虚握着剑柄,目光落在远处平滑如镜的湖面上,远而渺茫。 谢临云出来,他也没有回头。 良久,他才对着这片湖水长叹一声,道:“洞庭果真是天地造化之福地。” 谢临云:“天下山水,莫不如此。” 这倒不是她作为洞庭湖主在自谦,而是她真心实意如此认为。 可独孤求败听了她的话,却神色飘忽道:“不,洞庭不一样。” 谢临云:“?”什么不一样? “我休息够了。”独孤求败没有解释,反而话锋一转,说回了他此次来意,“谢姑娘若不介意,我们不妨直接开始。” 谢临云本想说没必要这么着急,但目光触及他认真的神色,又觉得像他这样追求势均力敌对手的剑客,不至于在身体和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强撑,因为那不仅是对她的不尊重,也是对他自己的不尊重。 于是这一次她不再推脱:“好。” 但她提了一个要求:“岛上的小孩们还没醒,你我相斗,动静势必小不了,为免一大早扰人清梦,我们还是去湖上吧。” 独孤求败颔首:“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商量完毕,便同一时间提气掠往湖心。 湖心停着船,正是当初随她一起穿越的那一艘。两人一前一后过去,一个停在船头,另一个落在船尾。 待一齐站定,目光相交的那一刹,气氛也微妙地变了。 要不要开始,该何时开始的话,不必再说。 因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场比试已经开始了。 谢临云手执红枪,心中半点不惧,唯有肩膀动了一动,调整至最适合打出燎原百击的姿势。 对面的独孤求败也差不多,他提着他那把轻灵的软剑,除了虎口上移一寸外,完全没有其他动作。 双方可能保持着这个姿态对峙了很久,也可能只有一瞬间。 在独孤求败动的时候,谢临云也动了。 水雾浩渺,剑气森然,光华骤起。 谢临云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剑招。 有点意思,她想,这独孤求败的确有狂妄的资格,因为她居然在他的剑里,看到了一分浪翻云的剑曾给她的感觉。 红枪击出,直迎他手中软剑剑锋,剑光枪劲,霎时交融至一处! 长风似水,划过他们的衣衫和发丝,谢临云只觉周身都是对手的收发自如的剑气,但她不退反进,握枪一转,便划开一道缺口。 脚下的船在摇晃,在震颤;船下的湖水隐有所感,竟也同样开始躁动,仿佛那些剑气和枪劲已钻入水下开始互搏。 谢临云目光凛然,反手变招,刺出燎原百击的第二击,以一种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动作用枪尖缠住软剑,侧身半步一让,便叫两人换了位置。 虽然比试才刚开始,但她觉得,独孤求败这个对手,应该能让她好好发挥一下燎原百击。 可就在她打算好好一展身手的时候,独孤求败却忽然皱起眉头,面上露出了极不敢相信的神色。 独孤求败道:“你的枪法和内功,皆不属于这里。” 谢临云越是待在洞庭不出来,好事的江湖人们就越是好奇她到底长什么样。 不过他们也只敢好奇好奇,有吕凤先这个前车之鉴,对现在的洞庭,他们是彻底不敢不打招呼就去闯了。 春去夏来,谢临云又盯上了湖里的蟹,要无名琢磨一下,怎么在秋天之前把它们养肥一点。 无名:“……好的。” 事实上,就算谢临云不特地交待这么一句,他现在也是操持了整个洞庭的养殖了,水里游的只是一方面,还有那些散养在湖中小岛上的鸡鸭,都是他在负责如何合理饲养。 除此之外,他还安排那些闲着没事干又无处可去的少年少女种了一批蔬果。 洞庭湖这么大,君山岛上却加起来不过百来个人,百来个人全部吃饱,一季还能剩大半。 无名没拿这种小事去烦谢临云,自己做主,把可以贮藏的瓜果贮藏起来,剩下那些放不了的,他则又双叒叕去拜托了百晓生,让百晓生帮忙找些每天都需要用大量蔬果的酒楼,让他们跟洞庭长期合作。 百晓生作为一个排出了兵器谱的有名望武林人士,十分崩溃:“……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去办这个?!” 无名眼皮都不抬一下:“怎么?你不愿意吗?不愿意你去跟湖主说,别跟我这儿逞威风。” 百晓生:“……”对不起我错了,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他哪里知道,无名这个主意根本没通报给谢临云。 等谢临云知道的时候,洞庭已经在稳定给岳阳城内的各大酒楼供应瓜果蔬菜和鸡鸭鱼肉了。 无名把每一笔生意都记了账,说本来以为这里面没啥太大的利润,没想到那些酒楼给的价格意外的高,所以光是靠这个,他们就赚了不少钱。 谢临云翻了翻他呈上来的账本,发现的确如他所说。 她有点在意:“虽然你们种出来的东西是比外头好,但不至于价格高出这么大一截吧?” “这个其实多亏了湖主。”无名挠着脑袋,一边观察她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解释,“外头不是盛传您冰肌玉骨,月貌花容嘛。” “然后?”谢临云挑眉。 “然后那些酒楼就拿这个作了点文章,说什么洞庭水土养人,把从咱们这买过去的那些取了名字,做成菜后定高价卖。” 谢临云:“……” 无名吃不准她有没有生气,有些紧张:“如果湖主介意的话……” “算了,我对这些无所谓,谈个合适的价格就行。”她摆手,“反正就算没有那些酒楼,洞庭湖外对我的议论也已经够多了。现在能从中收取一点进账,也算不错。” 无名闻言,立刻结束了这个话题,捧起边上那一摞拜帖,道:“这些全是最近十日内收到的,您看一眼呢?” 谢临云皱眉:“怎么完全不见少?” 不怪她不想瞧见这些东西,实在是过去两个月里,她每次翻看,看到的都是些再无聊不过的内容,就连格式都差不多—— 开头问洞庭湖主好,然后开始盛赞她的武功和容貌,最后表示,能不能上门拜访,见她一面,以一全仰慕之心? 对此,谢临云只有一个反应:不见,滚。 若非如此,无名也不会从每收到一封就立刻拿去给她看变成现在这样,每隔十天才把手头收到的抱过去给她扫一眼。 不过这回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无名道:“您一天不在江湖中正式露面,那些人便一天不会打消对您的好奇啊,照我看,您不如应了丐帮的邀约,权当出门踏个青。” 谢临云:“丐帮的邀约?” 她有点惊讶:“丐帮也给我送了帖子吗?” 无名立刻凑过去把那摞拜帖里靠中间那张很不起眼的青色帖子抽出来,递到她手上,再点头道:“对,丐帮也送了帖子来,还是一位八袋长老亲自送来的,不过不是想入湖见您,是想邀请您去参加丐帮大会。” 41.罗刹02 订阅不足80%看不到更新,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结果这雕也是个嘴挑的, 吃了一条他从外湖打上来的鱼后, 就嫌弃地不愿再碰了。 无名:“???” “你这畜生,脾气还挺大。”他低声嘟囔了句。 他是仗着黑雕主人已经被谢临云领去休息, 才如此嘟囔的。 可他没想到, 这黑雕竟似能懂人语,听到他骂它畜生脾气大,当即翅膀一抖,朝他面门狠狠来了下。 若是从前,无名当然不怕, 不就是一只雕, 他身法快如闪电,便是让它半瞬,也定能避过。 可快如闪电的身法需要精纯的内力支持,他现在半点内力都不能动, 纵使看清了黑雕的动作,也是避无可避,一下子就被其扇到了脸上。 黑雕跟着独孤求败一路翻山越岭, 又饿又累了快一个月, 正是暴躁的时候,这一扇也没留力。 无名只觉眼前闪过一阵黑风,而后面门就遭受重重一击, 直把他击得一个不稳, 连退两步不说, 还腿一弯摔在了地上。 再看那黑雕,雄赳气昂地扫了他一眼,仿佛在说这个人类真是不堪一击。 无名:“……” 自从碰上谢临云,他真是受尽了委屈! 他第一千八百次后悔起来,早知今日,他真的应该在上官金虹死的时候就跑,捞什么子母龙凤环啊。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也不能且不敢与面前的雕大爷计较。 他只能爬起来,把边上的箩筐重新放到黑雕面前,说这里没别的生肉了,你将就着点吧。 黑雕一爪子挥开装鱼的箩筐,朝他走近两步。 无名:“……你又想干什么!” 它生得比寻常雕大几倍,便是站在人面前,比起来也颇壮观。 无名身材矮小,和它站在一道,反而还比它矮了一点,只能仰着头同它交流。 ……算了,雕又不会说话,这算什么交流? 这么想着,他又皱了皱眉,想说不然他带它去后头山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蛇之类的可以给它果腹。 然而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这高贵冷艳的雕就低头往他肩头啄了一口,似是在嗅什么味道。 无名:“……”你他妈不会想把我当生肉吃了吧? 万幸的是,黑雕嗅了片刻,就放过了他。 而不幸的是,它大概辨认出了他身上不同于外湖鲜鱼的味道,嗅完之后,直接越过了他,双翅一展,飞向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君山内湖,一头扎了进去。 无名追过去的时候,它已经吃了好几条花费他许多心血的鱼了。 无名差点气死,破功叫了两句,声音里满是崩溃。 他这一叫,谢临云和独孤求败也听到了。 独孤求败面有戚戚,道:“莫非是我那雕欺负了谢姑娘的手下?” 谢临云不以为意:“无名精着呢,死不了的,你不舍昼夜赶路至此,还是先休息要紧,决斗之事,我既应下了,就不会赖账,你放心便是。” 独孤求败闻言,朗声一笑道:“谢姑娘果然快人快语!” 他已年过六十,不仅头发霜白,面上亦有不少皱纹,但笑起来时声音却完全不显老态,反而十分有赤子气。 这样的人,能练成曾经寻遍江湖无敌手的剑法,谢临云觉得一点都不奇怪。 安排好这个上门挑战的对手,她就回了自己的起居院落,准备看会儿话本就睡觉。 令她没想到的是,回去路上,她还碰上了独孤求败带来的那只黑雕。 雕大约已经吃饱,看着比之前精神许多,毛色油光发亮,站在那威风凛凛,一派睥睨众生的模样。 岛上负责洗衣做饭打扫清洁的小姑娘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雕,正聚在一起看它,但一个都不敢上前。 见谢临云走过来,她们胆子也大了。 “湖主!” “湖主来了!” “这是湖主的客人带来的吗?它好大呀……” 谢临云对无名态度冷硬,但面对这群出身寒微又无处可去的可爱小姑娘,还是相当温和的。 她走过去,点了点头:“是我的客人带来的,这么大的雕,愿意认主,还随其一同赶路至此,可见是有灵性的,所以你们也不用太害怕,我想它不会随意乱伤人。” “哇,原来是这样。” “我真的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雕呢。” 少女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还忍不住靠近了些许。 有胆大的借着谢临云在场,甚至伸手摸了摸黑雕的毛。 黑雕果然配合,被摸得清鸣一声,似是在说舒服。 谢临云过了初见时大惊小怪的劲,便没有上去凑热闹。 可她不上去,黑雕却反过来朝她迈开步,乖巧地凑到了她跟前。 谢临云:“?” 她还是头一次被动物这般亲近呢。 “怎么?想我给你顺毛吗?”她随口猜了一句,同时抬起手来,抚上其脑袋上那撮格外亮的毛。 黑雕立刻又鸣一声,伸着脖子去蹭她的掌心。 这讨好的模样和它傍晚刚从半空中下来时的凌厉完全相反,叫谢临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笑,黑雕好似更开心了。 下一瞬,它头一扭,不知道回头叼了个什么东西,迅速低头,放到了谢临云手上。 谢临云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朵将放未放的玉兰。 君山岛上没有玉兰树,她很确定。 “你这是从哪找来的?”这么问着,她话中笑意更甚。 黑雕嗷了一声,又是一个扭头,好像在给她指方向。 她顺着看过去,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还是拈着这朵玉兰,道了一声谢。 之后她回房休息,一夜好眠无梦至天明。 睁眼后,她习惯性翻身下床,提起床畔的红枪,就要往湖中去,打算和往日一样,先在水中练会儿枪。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么早的时间,岛上的侍从都在安睡,长途奔波至此的独孤求败却已醒来起身。 他迎着晨风站在洞庭湖畔,掌心虚虚握着剑柄,目光落在远处平滑如镜的湖面上,远而渺茫。 谢临云出来,他也没有回头。 良久,他才对着这片湖水长叹一声,道:“洞庭果真是天地造化之福地。” 谢临云:“天下山水,莫不如此。” 这倒不是她作为洞庭湖主在自谦,而是她真心实意如此认为。 可独孤求败听了她的话,却神色飘忽道:“不,洞庭不一样。” 谢临云:“?”什么不一样? “我休息够了。”独孤求败没有解释,反而话锋一转,说回了他此次来意,“谢姑娘若不介意,我们不妨直接开始。” 谢临云本想说没必要这么着急,但目光触及他认真的神色,又觉得像他这样追求势均力敌对手的剑客,不至于在身体和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强撑,因为那不仅是对她的不尊重,也是对他自己的不尊重。 于是这一次她不再推脱:“好。” 但她提了一个要求:“岛上的小孩们还没醒,你我相斗,动静势必小不了,为免一大早扰人清梦,我们还是去湖上吧。” 独孤求败颔首:“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商量完毕,便同一时间提气掠往湖心。 湖心停着船,正是当初随她一起穿越的那一艘。两人一前一后过去,一个停在船头,另一个落在船尾。 待一齐站定,目光相交的那一刹,气氛也微妙地变了。 要不要开始,该何时开始的话,不必再说。 因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场比试已经开始了。 谢临云手执红枪,心中半点不惧,唯有肩膀动了一动,调整至最适合打出燎原百击的姿势。 对面的独孤求败也差不多,他提着他那把轻灵的软剑,除了虎口上移一寸外,完全没有其他动作。 双方可能保持着这个姿态对峙了很久,也可能只有一瞬间。 在独孤求败动的时候,谢临云也动了。 水雾浩渺,剑气森然,光华骤起。 谢临云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剑招。 有点意思,她想,这独孤求败的确有狂妄的资格,因为她居然在他的剑里,看到了一分浪翻云的剑曾给她的感觉。 红枪击出,直迎他手中软剑剑锋,剑光枪劲,霎时交融至一处! 长风似水,划过他们的衣衫和发丝,谢临云只觉周身都是对手的收发自如的剑气,但她不退反进,握枪一转,便划开一道缺口。 脚下的船在摇晃,在震颤;船下的湖水隐有所感,竟也同样开始躁动,仿佛那些剑气和枪劲已钻入水下开始互搏。 谢临云目光凛然,反手变招,刺出燎原百击的第二击,以一种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动作用枪尖缠住软剑,侧身半步一让,便叫两人换了位置。 虽然比试才刚开始,但她觉得,独孤求败这个对手,应该能让她好好发挥一下燎原百击。 可就在她打算好好一展身手的时候,独孤求败却忽然皱起眉头,面上露出了极不敢相信的神色。 独孤求败道:“你的枪法和内功,皆不属于这里。” 当时谢临云仔细想了想,又认真照了照镜子,感想是纪姨果然还是见她师父太少。 她觉得如果纪惜惜像她一样,天天对着厉若海那张完美到令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甚至也叫人生不出嫉妒的脸,那势必不会觉得她这个丫头片子生得有多好。 42.罗刹03 订阅不足8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在这样的压制下, 这人竟也没有崩溃或惊慌,反而目露精光, 直接欺身压上了。 与此同时, 他手上的动作也完全变了。 他放弃了那对子母龙凤环, 转而运起一种掌法。 这掌法变化极快, 他又浑身透湿,飞速动作之下,惹得两人周围水珠四溅,几欲迷眼。 谢临云却是依旧气定神闲, 她从不怕水。 小的时候练枪练身法,她都是在水下练的, 便是怒蛟帮那些常居洞庭的弟子, 都不一定有她熟识水性。 不过眼前的人用的这套掌法, 倒是挺有意思。 两人交手两个来回,她基本可以肯定,此人武功虽不是自己的对手, 但在上官金虹之上。 可看年纪, 他肯定不是原先那位兵器谱第一天机老人, 因为他至多四五十岁。 思及此处,谢临云脑海里又浮现起出来之前,百晓生那句这江湖上的高手比他想象中要多。 倒还真是。 “你的功夫比上官金虹好, 而且掌力圆融, 举重若轻, 根本用不上那对子母环。”谢临云一边避过掌风,一边开口猜测,“但你还是来了洞庭,入水取环,所以我猜,你应该是受人之托吧?” 她话音刚落,对面人的动作就顿了一瞬。 对普通高手来说,这一瞬转眼便消逝了,或者可能根本连他的停顿都察觉不了,但谢临云毕竟武功胜他许多。 他的掌法再精妙,变化再多,落在她眼里,所有的细节都一清二楚,心念一动,便能破招。 此时他二人已从空中慢慢落回水面上,谢临云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便再不客气,又是一枪打出。 枪尖在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花,恍若带着周围的空气一同流动,炸出了一个水珠无法接近,掌风也无法阻挡的旋涡。 眼前的黑衣人脸色骤变,似是不敢相信之前那两枪不是她的真正水平,现在才是。 千钧一发间,他身体一缩,竟硬生生又矮了三寸,在枪刃抵上他面门的那一瞬缩了骨。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没能避过这一枪,因为在他缩骨的时候,谢临云早已改换力道,调整了位置。 他退无可退,加上气力不济,再被谢临云一枪.刺入肩膀,灌进刀割般的枪劲,几乎要跌落湖中。 谢临云没给他再入水的机会,她不想到时候还要派人下去捞。 所以眼见他支撑不住,她立刻旋身一挑,将他甩到了自己船上。 “说吧。”她啧了一声,“是谁托你来的?” 黑衣人捂着肩膀,躺在船板上咳了两声,好一会儿后,才道:“我非有意冲撞谢湖主,只是、只是接了一单生意,来取走那对子母龙凤环。” “哦?生意?”谢临云在他边上蹲下,饶有兴致道:“那你是跟谁做的这笔生意?上官飞?” “正……正是上官飞。”他艰难地换了一口气点头,“他说洞庭易主,他无力相抗,只想取回亡父的遗物。” 谢临云:“真是好孝顺,我都快被感动了。” 她说是这么说,面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这个意思,至少在黑衣人看来,这么说着的她,目光反而比之前更吓人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就嗤笑一声道:“可他逃都逃了,又是如何知道,我杀了他爹后,不曾派人打捞过这对子母环的呢?” “或许他还留了人在此处给他通风报信。”黑衣人低声说,“毕竟他从前……怎么说也是此地少主。” “得了吧。”她捏着手里的枪杆,又笑了,“他要是真有这番心计考量,就不可能跑的时候只顾着带钱了。” “方才我随口一猜,说你是不是受人指使,你立刻顿了动作,一派被我说中的模样。”这么说着,她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了,“可是凭你的功夫和反应速度,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因为被我说中就恍神?所以你不是被我说中了,你是在顺着我的猜测编故事给我听。” “可我这个人不喜欢听故事,只喜欢听实话,你懂了吗?” 她这一番话说下来,叫那黑衣人面色变了又变。 很显然,他也没想到,她竟会把那一瞬间的事观察得如此仔细,还立刻揪出了破绽。 谢临云看着他灰败的面色,兴致索然道:“不说实话,我就直接把你当贼处理了。” 黑衣人还是沉默。 她朝自己的额发吹了一口气,补充道:“顺便一说,按本湖主的规矩,贼是用来喂鱼的,你潜入洞庭来取上官金虹的兵刃,最后跟他同葬鱼腹,倒也和美,是吧?” 黑衣人听到这里,总算又咳一声,出了声:“……我只是觉得,你不用那对环,那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也不妨事。” 谢临云翻白眼:“还神不知鬼不觉呢,我是个人我都觉了。” “所以你就是自己冲着子母龙凤环来的,没别人怂恿指使。”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问道:“那么说回之前的问题,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一直没动过这对环,任它们沉在水底的?” 黑衣人沉默半晌,才道:“因为我这三年一直在洞庭湖,暗中偷学上官金虹的功夫。” “你武功比他高,你偷学他的功夫?”谢临云不太明白,“你图什么啊?” “我喜欢学各种各样的功夫。”他坦言道,“上官金虹的环,练得也确实还不错。” 说到最后,谢临云总算明白了,这人和上官金虹不一样,他对出名和一统武林没太大的兴趣,他就喜欢躲在暗处,学各种各样的武功,这样学成之后再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完全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能顺势嫁祸他人不说,还能挑拨各个江湖势力间的关系,自己好从中浑水摸鱼,渔翁得利。 谢临云:“……” 这人还挺他妈有追求? 不过真可惜,这回他落到了她手上。 这位大理太子也不是第一个,她昨日刚到丐帮总坛,还没把行李拿进屋子里放下,就有人来通传,说天机老人和藏剑山庄的游老庄主都很想见她一面。 只是当时她又困又累,连和黄药师过招都没心情,更别说见别人了,便用急需休息的借口暂拒了。 现在大理太子趁大中午上门,她要再拒之门外,难免有恃武而骄之嫌。 虽然如果黄药师知道她此刻的想法,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反问她,难道不是吗? 这么想着,谢临云翻转手腕,招式一改,在黄药师掌风再至之前,一边侧身躲过,一边拉开两人距离,反手一推枪柄,在两招之间轻巧地加了个动作,打开了他们身侧的门闩。 清脆的一声响后,门闩向右侧一滑,门却丝毫未动。 谢临云一面与黄药师继续过招,一面准备开口通知外面的人一声,结果第一个音节刚出口,外面就响起一道温文尔雅的笑声:“看来谢湖主愿意见我。” 下一刻,门就由外向内被推开了。 一身玄衣的青年跨过门槛,信步踏入院中,见到还没结束招式比试的谢临云和黄药师,也并未惊讶,反而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另一边,谢临云又一次被黄药师那异想天开的招式惊到了。 她啧了一声,枪尖一挑,道:“你这掌法,还真不愧是根据剑法改的。” 就在此时,黄药师的最后一掌恰好起势,就如谢临云说的那般,比起掌法,更像手中有一柄旁人看不见的短剑,偏偏掌力又行云流水,不见半点滞涩。 大理太子段智兴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招,不由得目光一亮,赞了一句此掌妙极。 可接下来的景象竟更妙。 谢临云手持红枪,枪身一转,如蛟龙回首、流星赶月,在黄药师掌风离她明若琉璃的眼睛只剩一厘之际,枪芒大盛,挡下了这一掌。 挡下的那一瞬间,黄药师的掌力就被卸去了大半,周围枝叶簌簌,疾风卷地而起,似要裹住这已然分出胜负的两个人。 谢临云迎风而立,红枪仍稳稳地握在手中,仿佛它本该与她浑然一体。 她赢得轻松,不管是她还是黄药师,对这个结果都没什么好意外的。 因此比试一结束,她就拨了下方才被风吹乱了几丝的鬓发,侧首望向已有客人进入的院门。 洛阳秋高气爽,她一收枪,院中顿时风缓声歇,重归和寂。 一片安静中,段智兴看清了这位自己在大理时便听说过的洞庭湖主。 比他想象中要更年轻,武功更高,段智兴想。 也比他想象中更美,段智兴又想。 眉似远山,眼若春星,明明唇畔半点弧度都无,认真望过来时,仍如落月映江,夏花满树,叫人恍惚不分时令,只余亲眼见到天人之姿的欢喜。 段智兴出身大理皇室,相比寻常江湖人,他见过的美人,可谓多不胜数。 别的不说,光是他族中的同辈人,不论男女,都是一等一的养眼,包括他自己,从小到大听“殿下玉树临风”之类的夸奖,也快听到耳朵生茧了。 可就算是这样,在看清谢临云面容的这一刻,他还是略显失态地怔了一瞬。 所幸一瞬过后,他便立刻反应过来,拱手向她行了一个小礼,道:“在下段智兴,久闻谢湖主大名,今日总算得见,方知传言再盛,仍不及湖主本人风采十之一二。” 说出来可能没什么人信,谢临云再度穿越至今,还没怎么被人当面夸过气质和容貌。 唯一一个大言不惭说要追求她的吕凤先,是个脑子和嘴巴都不太好使的,夸她的话是被黑雕扔出洞庭,借酒消愁时说的。 至于什么百晓生,无名,独孤求败这种,甚至路上碰到的黄药师,他们更关注的从来是她的武功和枪法。 因此段智兴这样打完招呼就是一顿夸,也叫她愣了一愣。 愣过之后,她才展颜轻笑着谦虚了一句道:“殿下过誉了,我不过一介山野草民罢了。” 黄药师:“……”你快别装了,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有人过来拜访,一直站在院子里交谈,怎么看都不太像话。 简单地打过招呼后,谢临云就把段智兴请到了屋子里坐下说话。 43.罗刹04 订阅不足8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谢临云看他总是围观得很认真, 便顺口问他要不要加入进来, 三人不动内力, 只比招式, 就当是各自长长见识。 王重阳应是应了, 但在加入之前, 还是颇自谦地表示,他的功夫不以招式见长,恐怕不是他二人的对手。 “我也不以招式见长啊。”谢临云道,“你看我, 用来用去就是这几十招。” “可湖主的枪式细致处精妙十分, 变化无数。”王重阳十分汗颜,“相比之下, 我的剑招实在平平无奇。” 倘若让长安一带曾领略过全真掌门武功深浅的江湖人听到王重阳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自己的剑招, 怕是要气到说不出话。 然而王重阳是认真的, 他认真围观了谢临云和黄药师过招这么多回, 只觉相比她的燎原枪法,自己创出的全真剑法还是欠缺变化。 谢临云:“……” 她只好发自肺腑地劝他:“你不要拿我当标准,拿我当标准太容易钻牛角尖了。” 一旁的黄药师听得十分无语, 心想就算事实如此, 你直接说出来难道就不打击人了吗? 好在王重阳醉心武道本身, 对这句话反应并不算太大。 沉吟片刻后, 他竟还点头表示, 是这个道理没错。 谢临云:“而且你用的是剑。” “我认识一个剑术早已臻入化境的剑客, 他如今的招式去繁化简,相较于形,更重其意,反而剑道大成,在江湖上多年寻不着敌手。” 王重阳:“那他与湖主相比——?” 谢临云面色不改:“他在我枪下撑了三十六招,非常不容易。” 王重阳:“……”我徐徐离开。 他无言以对的同时,知道谢临云认真出三十六招意味着什么的黄药师被勾起了好奇心。 “三十六招这么多?”他问,“是谁?” 谢临云刚要张口回答这个问题,却听耳边忽然传来了黑雕不太寻常的鸣声。 和当时去洛阳一样,去往终南山的这一路上,黑雕照旧不入城镇,仅在山野中降落车顶,陪她解无聊时的闷。 这一日他们虽然没有抵达什么城镇,但却恰好碰上了一座位于河东道的驿所。 驿所里有其他过路人,黑雕便没有靠近,自个儿去觅食了。 它生得庞大,又有丰富的山野捕猎经验,这一路上几乎都在自给自足,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因此,谢临云对它也从不担心。她觉得就算碰上什么所谓的江湖一流高手,黑雕也绝不会落于下风,反倒是一不小心冲撞了它的人,或许会比较倒霉。 然而此时此刻,从驿所东边的密林里传来的鸣声尖锐至极,显然充满了愤怒。 谢临云听得心神一凛,当即握紧手边的小红枪,要赶往声音来源处。 “阿雕或许碰上了什么麻烦,我得去看看。”她起身对黄药师和王重阳道。 “我随你一起去。”黄药师迅速跟上,顺道阻止了看神情也有此意的王重阳,“马车与行李,就暂时拜托王真人了。” 王重阳只能点头应是,又道:“两位放心便是。” 谢临云提着小红枪一路赶往密林深处,身形如电,在夕阳的余晖里留下道道残影,叫人连看都看不清楚。 黄药师跟在她后面,用了所有的办法努力跟上,但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远。 他又一次直观地体会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可他仍未放弃。 没多久,谢临云就找到了黑雕所在。 和她料想的一样,它的确正处在盛怒之中,但让它发怒的对象并不是人,而是一大群蛇。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一大群已经被它啄死的蛇。 谢临云赶到的时候,它还在甩着蛇段疯狂泄愤,翅膀彻底展开,撞上林中的树枝也毫不在意,把方圆十丈之内搅得一片狼藉,就差没直接把地一起翻过来了。 映入眼帘的蛇段大部分泛着颜色过深的血,谢临云想到黄药师之前说过的话,心猜应当都是毒蛇。 可这么多的毒蛇—— 难道阿雕觅食时,一不小心端了一整个毒蛇窟?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轻功不如她的黄药师也终于赶到了。 黄药师看到眼前的场面,也难得变了神色,目光微动。 “这些蛇……”他独自在外行走惯了,各方面的见识都远胜一般江湖人,“品种如此繁杂,若无人为,绝不可能同一时间出现在河东道这种地方。” 谢临云立刻竖起耳朵:“怎么说?” 黄药师指着他们脚边的几条蛇段,道:“蛇喜湿喜热,在晋豫一带的平原,并不多见,尤其是现在还即将入冬。” 谢临云见识不如他广阔,但好歹知道,蛇是冬眠动物,这一带的冬天气候干冷,怎么想都不可能一下子冒出这么多蛇。 那也就是说,它们是被人操控了才出现在此处的? 他二人对话之际,黑雕又恶狠狠地甩起了蛇段,看着火气比之前更盛了。 黄药师见状,忙提醒她道:“它或许被蛇毒刺激了,现在难以自控。” 黑雕战斗力骇人,平时温顺的时候,都干得出把吕凤先叼起扔出洞庭的事来,现在因为蛇毒的刺激,彻底放开了在林中搞破坏,场面当然更加可怕。 黄药师自问暂时还没那个能力将它一举制伏,只能让谢临云出手。 谢临云没有犹豫,脚尖一点,便凌空而起,踏风上前,掠向了还在低空中四处撞树的黑雕。 她动作轻灵,须臾之间,人就出去了十丈,比林间秋风更快。 黄药师原本以为,在这种关头上,她应该会先把黑雕打晕,再做其他打算。 可她靠近黑雕后,竟完全没有出招,只是温柔地抚过了它凌乱的羽毛,试图让它平复下来。 “阿雕乖,你中了毒,咱们先出去再说,好不好?” 黑雕被她抚了两下,竟真的收了之前狂暴的动作,它倚过来,万般委屈地叫了一声。 谢临云:“来,先出去,出去了我给你另外找吃的。” 一只差点毁了半座林子的猛禽,被她简单哄了两句后,居然就乖乖听话,不再闹腾了。 黄药师:“……”算了,不管怎样,能劝服这只发起火来分外可怕的雕,就是好事。 之后二人一雕出了林子,谢临云在林边按住黑雕,方便黄药师放心检查它中的毒。 见他越检查神情越严肃,谢临云不禁有些紧张:“怎么了?阿雕不会有事吧?” 黄药师:“它中的毒,若是用在人身上,那人可能已经断气了。” 谢临云:“?!” “你别着急,我还没说完。”他又道,“但它可能从前吃过太多毒物,受到的影响反而不大,只是在毒性刺激之下,性情变得狂躁了一点。” “那也不能一直这么狂躁下去啊,它方才在林中,就差些被断裂的树枝割伤翅膀。”谢临云道。 黄药师:“……我会试试为它配药。” 在这一瞬间,谢临云真是发自真心庆幸起了当初在襄阳附近碰上他时,答应了带他一起去洛阳。 行走江湖,一个黄药师能抵多少用啊! 两人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不把雕带回驿所了。 但黄药师要配药,必须回去取他放在谢临云马车上的行李。而且王重阳还在驿所等着他们呢,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跑一趟。 “你在这看着它,我去去便回。”他停顿了一下,“不必着急,很快。” “好,我等你。”谢临云坐在林边,在暮色里抬起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黄药师走后,她又哄了黑雕片刻,顺便在附近拾了点柴火,为一会儿天黑入夜做准备。 就在她即将准备完毕的时候,本来已经被哄好的黑雕,竟又狂躁地一扇翅膀,朝林中飞了进去。 “阿雕!”谢临云忙扔了手里的东西,提枪追上。 黑雕正处在暴躁当口,一路往里,也不避让林间树木,所到之处,又成狼藉一片。 不过这样倒也方便了谢临云追赶,因为树都被它撞倒了,她也不需再避。 一人一雕前后入林,行了好一会儿后,它忽然俯冲而下! 谢临云一低头,果然发现他们下方,有一个非中原人打扮的白衣青年。 青年看上去不过弱冠年纪,站在林中,手中执了一根蛇杖。他看到黑雕俯冲下来,先是一愣,旋即恍然道:“原来就是你这畜生吃了我百来条蛇。” “找了你一路,可算叫我找着了。”他衣袖一甩,哼了一声,“我今日定要扒了你的皮,宰你喂我的蛇。” 虽然他的官话说得不标准,但黑雕应该还是听懂了。 它更加愤怒,一爪拍下,就要去抓白衣青年的肩颈。 青年动作飞快,躲了过去,同时抬起手中蛇杖,又骂了一句不知死活的畜生。 谢临云在半空中,因有树木遮挡,暂时还未叫他察觉。 但她听到这人连续骂了黑雕两句,甚至扬言要宰了黑雕,当即冷笑一声,挑开挡在身前的枝叶,俯视过去,声线冰冷道:“你刚才说,你要宰了它?” 正是日夜交替的时候,她站在高处,夕阳最后的余晖打在她身上,衬得她宛如一尊神佛。 林间的养蛇人看得一惊,但想到自己这一路上损失的蛇,怒气上头,又毫不犹豫道:“怎么,难道我还宰不得?” “小丫头片子莫管闲事,想保这畜生,便是与我为敌。” 谢临云:“听你这语气,你好像不止想宰了它,还想宰了我?” 嚯,真是很久没见过这么没有逼数的人了啊! 有黑雕作伴,去洛阳的这一路,谢临云倒也不觉得无聊。 而且黑雕极其聪明,它知道自己若是现身大城镇,定会引人驻足围观,所以只有在山野间行驶的时候,它才会收了翅膀落到马车上,乖巧地接受谢临云投喂。 它这般可心体贴,谢临云当然也待它好。 每次歇在山间,她都会给它抓一点新鲜野味,让它有生食可吃。 至于她自己,则跟车夫一起,用车上带的食物对付过去。 说到这,就不得不夸一句无名准备周到细致了。 他备下的这辆马车不仅宽敞舒服,车内还大有乾坤。 谢临云平时坐的软塌下,有大小二十余个抽屉,分别装着各色容易保存的小吃,从甜口的糕点,倒洞庭湖自产自销的小鱼干,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软塌边上,则是两方小柜,一个放了君山岛上的小姑娘们烙的胡饼,另一个里则是些宿在野外时,必定会用到的工具,比如火折。 但最叫谢临云惊讶的,是这两方小柜上方的一扇纱橱,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调料,大小不一的厨用刀具,甚至还有两罐油。 谢临云:“……”居然连他们吃腻了干粮可能会在野外现烤野味的情况都考虑到了?!无名真是个人才。 于是谢临云也就没浪费他这番不能更精心的准备,每隔几天就“物尽其用”一番,在山野间逮个野兔野獐啥的,给自己换口味。 这日也是一样,因为一路往北,都快行至襄阳地界了,离最近的镇子却还有好几个时辰的路,谢临云就做主在山间溪边歇了下来,让车夫在原地等着,自己则带着黑雕进了林中,准备抓点个头合适的动物,把今夜这顿对付过去。 黑雕对此十分有经验,欢快地叫唤着,带着她在林中追捕猎物。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一人一雕抓了两只野兔,怎么也够吃了。 可回程路上,黑雕不知怎的,忽然兴奋了起来,直接在低空展开翅膀,推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谢临云:“那边有东西?” 雕叫了一声,听声音应该是在表达肯定。 虽然相处不久,但谢临云一直挺喜欢它,觉得它通人性识人语,实在是只好雕。 现在它要把她往另一个方向带,她也本能地觉得,它肯定不会害自己。 稍想了想后,她便主动调整了步伐,往它想她去的地方去了。 大概半刻钟后,她远远地看到了河对岸的火光,而顺着火光一同传来的,还有一阵诱人的香味。 很显然,河对岸有和她一样,正就地解决吃食的过路人。 方才在林中,他们隔得太远,各方气味又杂乱无章,所以她没有察觉。但黑雕不一样,为了更快地狩猎,它一般都是飞至高处,纵览全局,再出爪一击必杀的。 谢临云想,它应该就是那时看到的对岸火光,加上像它这样足具灵性的动物,嗅觉远胜人类,故而还没出树林,它就闻到了这股叫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是的,从对岸飘来的香味,实在是诱人极了,走得越近,谢临云的食欲就被勾得越厉害。 她琢磨了片刻,决定过去看看,看能不能出钱让那边的人帮自己处理一下今夜猎得的两只野兔。 这么想着,她干脆提气而起,一阵风似的掠过河面,朝火光和香味的方向过去了。 黑雕见状,也展翅一跃,迅速飞至她前方,给她带路。 它飞得快,谢临云跟得也快,是以不消片刻,他们就行到了生火处附近。 出乎谢临云意料的是,架着树枝的火堆边,竟是一个看上去最多十四五的青衫少年。 少年是侧对着他们来的方向的,大约是听到了黑雕发出的动静,用余光扫了他们一眼。 但就算是余光,他也没分给他们太久,一眼过后,他就收回目光,专注他眼前的事了。挽着半个袖子,分明是在转烤架,却动作优雅得有如正对月奏琴。 谢临云看得愣住,一时忘了要开口。 最后还是黑雕又朝那边飞近了些,她才反应过来跟上。 不过看这小子的打扮和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来的气度,她觉得出钱请他给自己料理野兔这法子,或许行不通。 算了,来都来了,总要试试。 如此思忖着,谢临云又朝其走了几步,站到他架的火堆前,开口阐明了自己的来意。 她说话的时候,这青衫少年总算有了些旁的反应,他抬起眼睛,迎上她的目光,只听了一半,便打断她道:“此地无椒树,我身上最后一点,已用在自己的吃食上了。” 这言下之意就是,哪怕谢临云给他再多钱,他也无能为力。 可在谢临云看来,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容易解决了。 她笑起来:“我有椒,有油,有酒,还有盐和梅,怎么样,够齐全了吗?” 少年一怔,看表情似是在不解。 果然,下一刻他就疑惑道:“那你为何还要请我料理?” 谢临云用空着的那只手摸摸鼻子,实话实说道:“当然是因为我不擅这个,怎么做都做不好吃啊。” “你烤的这个就不一样了,我方才在河对岸都闻到了香气。” 少年:“……” 他垂眸思考了片刻,道:“那你将东西取来。” 谢临云立刻点头:“没问题!” 他补充:“我只烤,兔子你自己杀。” “那是自然。”她高兴得很,“你等我一刻钟,我去把东西拿来!” 他嗯了一声,随即重新低头,继续烤他的食物了。 一刻钟后,谢临云抱着一溜陶罐过来,将它们摆到他面前,让他放心大胆地用,她则拎着两只野兔,去水边处理了。 他也没跟她客气,直接拈了一把花椒便洒到了面前的木架上,等她杀完野兔回来,木架上的肉已经开始滋滋作响,香味比之前更甚。 谢临云只闻了两口,馋虫便全被勾出来了,她忍不住赞叹道:“真的好香啊,你太厉害了吧。” 他没说什么,只朝她伸出了手,示意她把杀好的兔子给他。 谢临云原本以为,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差烤一烤了,那自己应该很快就能吃到肉了,结果他拿到那两只兔子后,光是烤前处理,又处理了快两刻钟。 看着他动作行云流水地往兔子腹腔里倒酒抹盐洒花椒,做了前后十几步处理,她真实目瞪口呆,愣在了原地。 “原来烤个野兔有这么多讲究啊……”她蹲在火堆边,如此感叹道。 “这些只是最基本的。”少年不以为然,“不过此地条件恶劣,只能做到这个程度,烤出来也最多是勉强可以入口。” 谢临云:“……”我想我们对勉强入口的标准可能不太一样。 等肉熟的过程里,谢临云因为无事可干,便试探着同他聊了几句,问他是哪里人士。 他倒也爽快地答了:“江南。” “江南离这可远得很啊。”她说,“我看你不过十四五岁,你家里人竟也放心你独自出门跑这么远吗?” “我家里就我一个。”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语气十分平静。 谢临云有点不好意思,想着换一个话题,却一时卡了壳。 结果就在她憋不出话的时候,他抬眼看过来,再度开了口。 他说:“你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 “我十七了!”她立刻纠正他的错误判断。 “是吗?”他转了一下木架,眼角淌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你有点矮。” 谢临云:“……”矮怎么了!矮她也是天下第一! 自从她入主洞庭,成了兵器谱第一后,所有人见了她,都是恭恭敬敬喊湖主,根本没人敢拿身高调侃她。 现在碰上这么个不知道她身份的小子,她—— ……算了,她还在等他给自己烤完野兔呢。 谢临云鼓着脸轻哼了一声,道:“你也没高到哪里去好吧。” 他一本正经:“我才十四,还能再长。” 谢临云觉得关于身高的话题不宜继续,否则只会气死自己。 于是再开口的时候,她又换了个话题,问他叫什么。 他一边往面前的火堆里添柴,一边道:“我叫黄药师。” 她师父厉若海名列黑榜前十,不过据名列第一的浪翻云说,她师父其实是有前三的实力的,只是平时不显山也不露水,所以一直为人所低估。 她作为厉若海倾心教导,浪翻云认真指点出来的人,本来也该在黑榜上有一席之地,但因不曾与人真正交过手,所以暂时还没有被计入黑榜。 想到这里,她又有点遗憾,因为再度穿越后,她更没可能被算进去了。 44.罗刹05 订阅不足8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君山岛上,内湖边,无名坐在藤椅上,一边朝湖里扔鱼粮, 一边跟“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独孤求败扯淡。 独孤求败输了决斗, 爱宠也去巴巴地讨好谢临云了, 现在心情十分复杂。 “我也没想到它竟这般喜欢谢姑娘。”他说,“我当年在山中遇上它时, 它还是个根本不搭理人的性子。” 后来随着时间的过去,一人一雕相处得久了,便也渐渐亲近了起来。 独孤求败练剑不舍昼夜, 它便在剑冢外守着, 偶尔他进去得久了,它还会在外面搞出一点声响, 引他听到了出来, 确认他没死在里头。 总而言之,在独孤求败看来, 他和这只雕的感情还是挺深的。 无名:“……”这么一想,你这个天下第一剑好像也有点惨哦? 他想了想, 决定换个话题。 他问独孤求败:“你与湖主的决斗之约已经结束,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独孤求败沉吟片刻,道:“自然是潜心练剑。” 无名:“回山里吗?” 他却摇摇头, 说不回了。 “那你是要在这住下吗?”无名又问。 “倘若谢姑娘愿意收留, 那自然是住下最好。”独孤求败道。 无名也没觉得奇怪, 虽然他和独孤求败追求不一样,但作为一个曾经的高手,他多少可以理解这种终于有了一个自己想打败的人是什么感受。 然而理解归理解,想到独孤求败一住下,那位趾高气扬的雕大爷也要跟着一起留下,无名就已经提前开始为自己的生活担忧了。 他只能求独孤求败:“若湖主答应了让你住下,你能不能管一管你的雕,让它少来这片湖搞破坏?” 独孤求败:“?” 无名十分悲愤:“它昨夜吃了我七八条鱼,今早趁我还没起,又吃了五六条。” 独孤求败:“……” 无名说着说着,更气了:“吃就算了,它还特地把鱼头整整齐齐地留在岸边,告诉我它吃了多少!它这是在炫耀吧?对,就是炫耀。” “它是有些顽皮。”独孤求败扶了扶额,“我一会儿去找谢姑娘时,尽量嘱咐几句。” 但这雕会不会听他的,他就真的无法保证了,毕竟他和谢临云决斗结束,从湖上回来后,它就屁颠屁颠地跟谢临云跑了。 无名也知道他的顾虑,听他应下,又顺势建议道:“倘若你跟它说不顶用,那试试让湖主说,我看它真的很喜欢湖主。” 独孤求败:“……好。” 事实证明,他俩的猜测一点没错。 独孤求败去到谢临云的住处时,他带来的雕正乖巧无比地伏在她脚边,任她把自己黑亮的羽毛揉来揉去,丝毫不见反抗。 独孤求败再度:“……” 行吧,既然如此,还不如省点力,直接让谢临云说。 他对谢临云行了一礼,道:“今日之战,多谢谢姑娘枪下留情。” 谢临云摆摆手,说其实她也打得很爽快。 说完这句,她才发现眼前比自己大了几十岁的剑客居然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她愣了愣,抬起眼问他这是做什么。 独孤求败道:“今晨与谢姑娘一战结束,我体悟良多,因此,我有个不情之请。” 谢临云对他奔波千里只求与自己一战的精神还是相当佩服的,听闻此言,也摆正神色道:“你但说无妨。” 独孤求败便表示自己想在洞庭住下,潜心练剑,争取能早日与她匹敌。 兵法上有以战养战的说法,武学之道,自然也有类似的进步之法,否则古往今来,江湖中人也不会这般沉迷办武林大会来互相切磋比试。 只是在独孤求败看来,与别人的比试切磋,已经无法对他有丝毫帮助了,因为赢得太过顺利,只有能让他输的谢临云,可以让他反省自身,认识到自己剑法里的不足之处。 所以他想留下。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他想与她继续交手。 谢临云听罢,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行啊,你住下吧,想打的时候直接来找我便是。” 如此爽快的态度,叫独孤求败高兴之余,又有点不解。 他惯来直来直去,觉得不解,便开门见山问了。 谢临云和他一个性子,干脆利落答道:“我说过,我是意外来到这里的,倘若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回去看望一下我师父。” “所以如果你能参悟出破碎虚空之道的话,就证明我也可以通过这个办法回去。” “我帮你,亦是在帮我自己。” 双方目标一致,多余的客气话,自然也就不用说了。 独孤求败简单道了一声谢,便把话题转到了无名拜托他的事上。 雕是他带来的,说这事的时候,他难免有些抱歉。 然而谢临云却完全不以为意:“内湖里那么多鱼呢,它爱吃就让它吃呗,反正无名养的这些鱼,本来也是养给我的。” 雕果然识人语,听到她这么说,立刻嗷了一声,往她腿上蹭了两下,似是在表达感谢。 目睹整个过程的独孤求败觉得,对这只雕来说,他大概也许可能已经是个无关痛痒也不太重要的前主人了。 …… 总而言之,在谢临云的首肯下,独孤求败就这么在洞庭湖住了下来。 不过他为了挑战洞庭湖主重新出山的事,江湖上本来也没几个人知道,现在住下,也称得上是悄无声息了。 君山岛上的年少侍从们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他是谢临云的客人,好好招待的同时,从不轻易打扰他,倒是正好方便他潜心练剑。 谢临云原本以为,他打着能随时与自己切磋的主意在这住下,之后应该会隔三差五就来找自己一次,结果并没有。 她是个懒得管别人怎么过日子练武的人,独孤求败不来,她好奇了几天后,就把这事暂时抛到了脑后,自顾自练枪去了。 对谢临云来说,练武本身就是一件极有趣的事,现在练武之余,还有一只十分灵性的雕陪自己玩逗自己开心,这日子就算得上是快活似神仙了。 可惜神仙日子没过上太久,洞庭湖上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来找她的。 这位不速之客和当初想为上官金虹报仇的少年一样,是自己撑着船来找她的。 船还没靠近君山,他便站在船头,傲气十足地放出了话,问谢临云可在? 45.罗刹06 订阅不足8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至于她自己, 则跟车夫一起, 用车上带的食物对付过去。 说到这,就不得不夸一句无名准备周到细致了。 他备下的这辆马车不仅宽敞舒服,车内还大有乾坤。 谢临云平时坐的软塌下, 有大小二十余个抽屉, 分别装着各色容易保存的小吃, 从甜口的糕点,倒洞庭湖自产自销的小鱼干, 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软塌边上,则是两方小柜,一个放了君山岛上的小姑娘们烙的胡饼,另一个里则是些宿在野外时, 必定会用到的工具,比如火折。 但最叫谢临云惊讶的, 是这两方小柜上方的一扇纱橱,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调料, 大小不一的厨用刀具, 甚至还有两罐油。 谢临云:“……”居然连他们吃腻了干粮可能会在野外现烤野味的情况都考虑到了?!无名真是个人才。 于是谢临云也就没浪费他这番不能更精心的准备,每隔几天就“物尽其用”一番,在山野间逮个野兔野獐啥的, 给自己换口味。 这日也是一样, 因为一路往北, 都快行至襄阳地界了, 离最近的镇子却还有好几个时辰的路,谢临云就做主在山间溪边歇了下来,让车夫在原地等着,自己则带着黑雕进了林中,准备抓点个头合适的动物,把今夜这顿对付过去。 黑雕对此十分有经验,欢快地叫唤着,带着她在林中追捕猎物。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一人一雕抓了两只野兔,怎么也够吃了。 可回程路上,黑雕不知怎的,忽然兴奋了起来,直接在低空展开翅膀,推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谢临云:“那边有东西?” 雕叫了一声,听声音应该是在表达肯定。 虽然相处不久,但谢临云一直挺喜欢它,觉得它通人性识人语,实在是只好雕。 现在它要把她往另一个方向带,她也本能地觉得,它肯定不会害自己。 稍想了想后,她便主动调整了步伐,往它想她去的地方去了。 大概半刻钟后,她远远地看到了河对岸的火光,而顺着火光一同传来的,还有一阵诱人的香味。 很显然,河对岸有和她一样,正就地解决吃食的过路人。 方才在林中,他们隔得太远,各方气味又杂乱无章,所以她没有察觉。但黑雕不一样,为了更快地狩猎,它一般都是飞至高处,纵览全局,再出爪一击必杀的。 谢临云想,它应该就是那时看到的对岸火光,加上像它这样足具灵性的动物,嗅觉远胜人类,故而还没出树林,它就闻到了这股叫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是的,从对岸飘来的香味,实在是诱人极了,走得越近,谢临云的食欲就被勾得越厉害。 她琢磨了片刻,决定过去看看,看能不能出钱让那边的人帮自己处理一下今夜猎得的两只野兔。 这么想着,她干脆提气而起,一阵风似的掠过河面,朝火光和香味的方向过去了。 黑雕见状,也展翅一跃,迅速飞至她前方,给她带路。 它飞得快,谢临云跟得也快,是以不消片刻,他们就行到了生火处附近。 出乎谢临云意料的是,架着树枝的火堆边,竟是一个看上去最多十四五的青衫少年。 少年是侧对着他们来的方向的,大约是听到了黑雕发出的动静,用余光扫了他们一眼。 但就算是余光,他也没分给他们太久,一眼过后,他就收回目光,专注他眼前的事了。挽着半个袖子,分明是在转烤架,却动作优雅得有如正对月奏琴。 谢临云看得愣住,一时忘了要开口。 最后还是黑雕又朝那边飞近了些,她才反应过来跟上。 不过看这小子的打扮和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来的气度,她觉得出钱请他给自己料理野兔这法子,或许行不通。 算了,来都来了,总要试试。 如此思忖着,谢临云又朝其走了几步,站到他架的火堆前,开口阐明了自己的来意。 她说话的时候,这青衫少年总算有了些旁的反应,他抬起眼睛,迎上她的目光,只听了一半,便打断她道:“此地无椒树,我身上最后一点,已用在自己的吃食上了。” 这言下之意就是,哪怕谢临云给他再多钱,他也无能为力。 可在谢临云看来,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容易解决了。 她笑起来:“我有椒,有油,有酒,还有盐和梅,怎么样,够齐全了吗?” 少年一怔,看表情似是在不解。 果然,下一刻他就疑惑道:“那你为何还要请我料理?” 谢临云用空着的那只手摸摸鼻子,实话实说道:“当然是因为我不擅这个,怎么做都做不好吃啊。” “你烤的这个就不一样了,我方才在河对岸都闻到了香气。” 少年:“……” 他垂眸思考了片刻,道:“那你将东西取来。” 谢临云立刻点头:“没问题!” 他补充:“我只烤,兔子你自己杀。” “那是自然。”她高兴得很,“你等我一刻钟,我去把东西拿来!” 他嗯了一声,随即重新低头,继续烤他的食物了。 一刻钟后,谢临云抱着一溜陶罐过来,将它们摆到他面前,让他放心大胆地用,她则拎着两只野兔,去水边处理了。 他也没跟她客气,直接拈了一把花椒便洒到了面前的木架上,等她杀完野兔回来,木架上的肉已经开始滋滋作响,香味比之前更甚。 谢临云只闻了两口,馋虫便全被勾出来了,她忍不住赞叹道:“真的好香啊,你太厉害了吧。” 他没说什么,只朝她伸出了手,示意她把杀好的兔子给他。 谢临云原本以为,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差烤一烤了,那自己应该很快就能吃到肉了,结果他拿到那两只兔子后,光是烤前处理,又处理了快两刻钟。 看着他动作行云流水地往兔子腹腔里倒酒抹盐洒花椒,做了前后十几步处理,她真实目瞪口呆,愣在了原地。 “原来烤个野兔有这么多讲究啊……”她蹲在火堆边,如此感叹道。 “这些只是最基本的。”少年不以为然,“不过此地条件恶劣,只能做到这个程度,烤出来也最多是勉强可以入口。” 谢临云:“……”我想我们对勉强入口的标准可能不太一样。 等肉熟的过程里,谢临云因为无事可干,便试探着同他聊了几句,问他是哪里人士。 他倒也爽快地答了:“江南。” “江南离这可远得很啊。”她说,“我看你不过十四五岁,你家里人竟也放心你独自出门跑这么远吗?” “我家里就我一个。”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语气十分平静。 谢临云有点不好意思,想着换一个话题,却一时卡了壳。 结果就在她憋不出话的时候,他抬眼看过来,再度开了口。 他说:“你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 “我十七了!”她立刻纠正他的错误判断。 “是吗?”他转了一下木架,眼角淌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你有点矮。” 谢临云:“……”矮怎么了!矮她也是天下第一! 自从她入主洞庭,成了兵器谱第一后,所有人见了她,都是恭恭敬敬喊湖主,根本没人敢拿身高调侃她。 现在碰上这么个不知道她身份的小子,她—— ……算了,她还在等他给自己烤完野兔呢。 谢临云鼓着脸轻哼了一声,道:“你也没高到哪里去好吧。” 他一本正经:“我才十四,还能再长。” 谢临云觉得关于身高的话题不宜继续,否则只会气死自己。 于是再开口的时候,她又换了个话题,问他叫什么。 他一边往面前的火堆里添柴,一边道:“我叫黄药师。” 他是仗着黑雕主人已经被谢临云领去休息,才如此嘟囔的。 可他没想到,这黑雕竟似能懂人语,听到他骂它畜生脾气大,当即翅膀一抖,朝他面门狠狠来了下。 若是从前,无名当然不怕,不就是一只雕,他身法快如闪电,便是让它半瞬,也定能避过。 可快如闪电的身法需要精纯的内力支持,他现在半点内力都不能动,纵使看清了黑雕的动作,也是避无可避,一下子就被其扇到了脸上。 黑雕跟着独孤求败一路翻山越岭,又饿又累了快一个月,正是暴躁的时候,这一扇也没留力。 无名只觉眼前闪过一阵黑风,而后面门就遭受重重一击,直把他击得一个不稳,连退两步不说,还腿一弯摔在了地上。 再看那黑雕,雄赳气昂地扫了他一眼,仿佛在说这个人类真是不堪一击。 无名:“……” 自从碰上谢临云,他真是受尽了委屈! 他第一千八百次后悔起来,早知今日,他真的应该在上官金虹死的时候就跑,捞什么子母龙凤环啊。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也不能且不敢与面前的雕大爷计较。 他只能爬起来,把边上的箩筐重新放到黑雕面前,说这里没别的生肉了,你将就着点吧。 黑雕一爪子挥开装鱼的箩筐,朝他走近两步。 无名:“……你又想干什么!” 它生得比寻常雕大几倍,便是站在人面前,比起来也颇壮观。 46.求凰01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他备下的这辆马车不仅宽敞舒服,车内还大有乾坤。 谢临云平时坐的软塌下, 有大小二十余个抽屉, 分别装着各色容易保存的小吃, 从甜口的糕点,倒洞庭湖自产自销的小鱼干, 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软塌边上, 则是两方小柜, 一个放了君山岛上的小姑娘们烙的胡饼, 另一个里则是些宿在野外时, 必定会用到的工具,比如火折。 但最叫谢临云惊讶的,是这两方小柜上方的一扇纱橱, 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调料, 大小不一的厨用刀具, 甚至还有两罐油。 谢临云:“……”居然连他们吃腻了干粮可能会在野外现烤野味的情况都考虑到了?!无名真是个人才。 于是谢临云也就没浪费他这番不能更精心的准备,每隔几天就“物尽其用”一番, 在山野间逮个野兔野獐啥的, 给自己换口味。 这日也是一样, 因为一路往北,都快行至襄阳地界了,离最近的镇子却还有好几个时辰的路, 谢临云就做主在山间溪边歇了下来, 让车夫在原地等着, 自己则带着黑雕进了林中,准备抓点个头合适的动物,把今夜这顿对付过去。 黑雕对此十分有经验,欢快地叫唤着,带着她在林中追捕猎物。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一人一雕抓了两只野兔,怎么也够吃了。 可回程路上,黑雕不知怎的,忽然兴奋了起来,直接在低空展开翅膀,推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谢临云:“那边有东西?” 雕叫了一声,听声音应该是在表达肯定。 虽然相处不久,但谢临云一直挺喜欢它,觉得它通人性识人语,实在是只好雕。 现在它要把她往另一个方向带,她也本能地觉得,它肯定不会害自己。 稍想了想后,她便主动调整了步伐,往它想她去的地方去了。 大概半刻钟后,她远远地看到了河对岸的火光,而顺着火光一同传来的,还有一阵诱人的香味。 很显然,河对岸有和她一样,正就地解决吃食的过路人。 方才在林中,他们隔得太远,各方气味又杂乱无章,所以她没有察觉。但黑雕不一样,为了更快地狩猎,它一般都是飞至高处,纵览全局,再出爪一击必杀的。 谢临云想,它应该就是那时看到的对岸火光,加上像它这样足具灵性的动物,嗅觉远胜人类,故而还没出树林,它就闻到了这股叫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是的,从对岸飘来的香味,实在是诱人极了,走得越近,谢临云的食欲就被勾得越厉害。 她琢磨了片刻,决定过去看看,看能不能出钱让那边的人帮自己处理一下今夜猎得的两只野兔。 这么想着,她干脆提气而起,一阵风似的掠过河面,朝火光和香味的方向过去了。 黑雕见状,也展翅一跃,迅速飞至她前方,给她带路。 它飞得快,谢临云跟得也快,是以不消片刻,他们就行到了生火处附近。 出乎谢临云意料的是,架着树枝的火堆边,竟是一个看上去最多十四五的青衫少年。 少年是侧对着他们来的方向的,大约是听到了黑雕发出的动静,用余光扫了他们一眼。 但就算是余光,他也没分给他们太久,一眼过后,他就收回目光,专注他眼前的事了。挽着半个袖子,分明是在转烤架,却动作优雅得有如正对月奏琴。 谢临云看得愣住,一时忘了要开口。 最后还是黑雕又朝那边飞近了些,她才反应过来跟上。 不过看这小子的打扮和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来的气度,她觉得出钱请他给自己料理野兔这法子,或许行不通。 算了,来都来了,总要试试。 如此思忖着,谢临云又朝其走了几步,站到他架的火堆前,开口阐明了自己的来意。 她说话的时候,这青衫少年总算有了些旁的反应,他抬起眼睛,迎上她的目光,只听了一半,便打断她道:“此地无椒树,我身上最后一点,已用在自己的吃食上了。” 这言下之意就是,哪怕谢临云给他再多钱,他也无能为力。 可在谢临云看来,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容易解决了。 她笑起来:“我有椒,有油,有酒,还有盐和梅,怎么样,够齐全了吗?” 少年一怔,看表情似是在不解。 果然,下一刻他就疑惑道:“那你为何还要请我料理?” 谢临云用空着的那只手摸摸鼻子,实话实说道:“当然是因为我不擅这个,怎么做都做不好吃啊。” “你烤的这个就不一样了,我方才在河对岸都闻到了香气。” 少年:“……” 他垂眸思考了片刻,道:“那你将东西取来。” 谢临云立刻点头:“没问题!” 他补充:“我只烤,兔子你自己杀。” “那是自然。”她高兴得很,“你等我一刻钟,我去把东西拿来!” 他嗯了一声,随即重新低头,继续烤他的食物了。 一刻钟后,谢临云抱着一溜陶罐过来,将它们摆到他面前,让他放心大胆地用,她则拎着两只野兔,去水边处理了。 他也没跟她客气,直接拈了一把花椒便洒到了面前的木架上,等她杀完野兔回来,木架上的肉已经开始滋滋作响,香味比之前更甚。 谢临云只闻了两口,馋虫便全被勾出来了,她忍不住赞叹道:“真的好香啊,你太厉害了吧。” 他没说什么,只朝她伸出了手,示意她把杀好的兔子给他。 谢临云原本以为,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差烤一烤了,那自己应该很快就能吃到肉了,结果他拿到那两只兔子后,光是烤前处理,又处理了快两刻钟。 看着他动作行云流水地往兔子腹腔里倒酒抹盐洒花椒,做了前后十几步处理,她真实目瞪口呆,愣在了原地。 “原来烤个野兔有这么多讲究啊……”她蹲在火堆边,如此感叹道。 “这些只是最基本的。”少年不以为然,“不过此地条件恶劣,只能做到这个程度,烤出来也最多是勉强可以入口。” 谢临云:“……”我想我们对勉强入口的标准可能不太一样。 等肉熟的过程里,谢临云因为无事可干,便试探着同他聊了几句,问他是哪里人士。 他倒也爽快地答了:“江南。” “江南离这可远得很啊。”她说,“我看你不过十四五岁,你家里人竟也放心你独自出门跑这么远吗?” “我家里就我一个。”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语气十分平静。 谢临云有点不好意思,想着换一个话题,却一时卡了壳。 结果就在她憋不出话的时候,他抬眼看过来,再度开了口。 他说:“你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 “我十七了!”她立刻纠正他的错误判断。 “是吗?”他转了一下木架,眼角淌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你有点矮。” 谢临云:“……”矮怎么了!矮她也是天下第一! 自从她入主洞庭,成了兵器谱第一后,所有人见了她,都是恭恭敬敬喊湖主,根本没人敢拿身高调侃她。 现在碰上这么个不知道她身份的小子,她—— ……算了,她还在等他给自己烤完野兔呢。 谢临云鼓着脸轻哼了一声,道:“你也没高到哪里去好吧。” 他一本正经:“我才十四,还能再长。” 谢临云觉得关于身高的话题不宜继续,否则只会气死自己。 于是再开口的时候,她又换了个话题,问他叫什么。 他一边往面前的火堆里添柴,一边道:“我叫黄药师。” 这么尴尬了片刻后,他忍不住打破沉默,问谢临云道:“不知湖主待如何处置此人?” 谢临云在无名边上蹲下,伸手又点了他一处穴道。 这穴道一封,无名肩上的伤口,竟渐渐不再淌血了。 百晓生:“?” 难道她打算放过这个无名? 在他疑惑的时候,谢临云终于开了口。 谢临云对无名道:“你在上官金虹眼皮子底下待了三年,想必对洞庭一带相当熟悉,我初来乍到,只整顿了个大概,你要是能给我提供点有用的东西,那我就留你一条命。” 无名与她交过手,早已熄了从她手里逃脱的心,这会儿听她愿意留他一命,当即点头答应了下来,表示这没问题,包在他身上。 “不过……”他惨白着脸,试图给自己挣一点待遇,“我肩上这伤……” 谢临云斜睨了他一眼,说这伤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以后少用一只手而已。 无名:“?!”这叫没什么要紧的? “岛上除了我,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伤了他们出逃?”谢临云道,“所以你这身功夫是个麻烦,我得先处理了。” “我的枪劲比你的内功更霸道,你不打鬼主意歪心思,你就能如正常人般生活,但你若是想动内力与人动手,那吃到苦头莫怪我没提前提醒你。” 无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只能安慰自己,能在这位可怕的谢湖主手底下捡回一条命,他的运气已经比上官金虹好许多了,不是吗? 鉴于他想开之后,对谢临云的安排还算配合,这天夜里,送走了百晓生后,谢临云还着人替无名收了个房间出来。 自她入主洞庭,君山岛上的侍从每天都很闲,几乎没有从她那收到过什么命令或要求,现在终于得了一道令,当然立刻遵照吩咐。 他们并不知道无名的身份,听到谢临云说要给他安排个屋子以后常住,还当这是她的客人。 于是本着让新主人满意的心,他们直接把谢临云隔壁那个院子收拾给了无名。 无名:“……”妈的,我不想离她这么近! 47.求凰02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它这般可心体贴, 谢临云当然也待它好。 每次歇在山间, 她都会给它抓一点新鲜野味,让它有生食可吃。 至于她自己,则跟车夫一起, 用车上带的食物对付过去。 说到这,就不得不夸一句无名准备周到细致了。 他备下的这辆马车不仅宽敞舒服, 车内还大有乾坤。 谢临云平时坐的软塌下,有大小二十余个抽屉,分别装着各色容易保存的小吃, 从甜口的糕点,倒洞庭湖自产自销的小鱼干,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软塌边上, 则是两方小柜, 一个放了君山岛上的小姑娘们烙的胡饼,另一个里则是些宿在野外时,必定会用到的工具,比如火折。 但最叫谢临云惊讶的,是这两方小柜上方的一扇纱橱,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调料, 大小不一的厨用刀具,甚至还有两罐油。 谢临云:“……”居然连他们吃腻了干粮可能会在野外现烤野味的情况都考虑到了?!无名真是个人才。 于是谢临云也就没浪费他这番不能更精心的准备, 每隔几天就“物尽其用”一番, 在山野间逮个野兔野獐啥的, 给自己换口味。 这日也是一样,因为一路往北,都快行至襄阳地界了,离最近的镇子却还有好几个时辰的路,谢临云就做主在山间溪边歇了下来,让车夫在原地等着,自己则带着黑雕进了林中,准备抓点个头合适的动物,把今夜这顿对付过去。 黑雕对此十分有经验,欢快地叫唤着,带着她在林中追捕猎物。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一人一雕抓了两只野兔,怎么也够吃了。 可回程路上,黑雕不知怎的,忽然兴奋了起来,直接在低空展开翅膀,推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谢临云:“那边有东西?” 雕叫了一声,听声音应该是在表达肯定。 虽然相处不久,但谢临云一直挺喜欢它,觉得它通人性识人语,实在是只好雕。 现在它要把她往另一个方向带,她也本能地觉得,它肯定不会害自己。 稍想了想后,她便主动调整了步伐,往它想她去的地方去了。 大概半刻钟后,她远远地看到了河对岸的火光,而顺着火光一同传来的,还有一阵诱人的香味。 很显然,河对岸有和她一样,正就地解决吃食的过路人。 方才在林中,他们隔得太远,各方气味又杂乱无章,所以她没有察觉。但黑雕不一样,为了更快地狩猎,它一般都是飞至高处,纵览全局,再出爪一击必杀的。 谢临云想,它应该就是那时看到的对岸火光,加上像它这样足具灵性的动物,嗅觉远胜人类,故而还没出树林,它就闻到了这股叫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是的,从对岸飘来的香味,实在是诱人极了,走得越近,谢临云的食欲就被勾得越厉害。 她琢磨了片刻,决定过去看看,看能不能出钱让那边的人帮自己处理一下今夜猎得的两只野兔。 这么想着,她干脆提气而起,一阵风似的掠过河面,朝火光和香味的方向过去了。 黑雕见状,也展翅一跃,迅速飞至她前方,给她带路。 它飞得快,谢临云跟得也快,是以不消片刻,他们就行到了生火处附近。 出乎谢临云意料的是,架着树枝的火堆边,竟是一个看上去最多十四五的青衫少年。 少年是侧对着他们来的方向的,大约是听到了黑雕发出的动静,用余光扫了他们一眼。 但就算是余光,他也没分给他们太久,一眼过后,他就收回目光,专注他眼前的事了。挽着半个袖子,分明是在转烤架,却动作优雅得有如正对月奏琴。 谢临云看得愣住,一时忘了要开口。 最后还是黑雕又朝那边飞近了些,她才反应过来跟上。 不过看这小子的打扮和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来的气度,她觉得出钱请他给自己料理野兔这法子,或许行不通。 算了,来都来了,总要试试。 如此思忖着,谢临云又朝其走了几步,站到他架的火堆前,开口阐明了自己的来意。 她说话的时候,这青衫少年总算有了些旁的反应,他抬起眼睛,迎上她的目光,只听了一半,便打断她道:“此地无椒树,我身上最后一点,已用在自己的吃食上了。” 这言下之意就是,哪怕谢临云给他再多钱,他也无能为力。 可在谢临云看来,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容易解决了。 她笑起来:“我有椒,有油,有酒,还有盐和梅,怎么样,够齐全了吗?” 少年一怔,看表情似是在不解。 果然,下一刻他就疑惑道:“那你为何还要请我料理?” 谢临云用空着的那只手摸摸鼻子,实话实说道:“当然是因为我不擅这个,怎么做都做不好吃啊。” “你烤的这个就不一样了,我方才在河对岸都闻到了香气。” 少年:“……” 他垂眸思考了片刻,道:“那你将东西取来。” 谢临云立刻点头:“没问题!” 他补充:“我只烤,兔子你自己杀。” “那是自然。”她高兴得很,“你等我一刻钟,我去把东西拿来!” 他嗯了一声,随即重新低头,继续烤他的食物了。 一刻钟后,谢临云抱着一溜陶罐过来,将它们摆到他面前,让他放心大胆地用,她则拎着两只野兔,去水边处理了。 他也没跟她客气,直接拈了一把花椒便洒到了面前的木架上,等她杀完野兔回来,木架上的肉已经开始滋滋作响,香味比之前更甚。 谢临云只闻了两口,馋虫便全被勾出来了,她忍不住赞叹道:“真的好香啊,你太厉害了吧。” 他没说什么,只朝她伸出了手,示意她把杀好的兔子给他。 谢临云原本以为,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差烤一烤了,那自己应该很快就能吃到肉了,结果他拿到那两只兔子后,光是烤前处理,又处理了快两刻钟。 看着他动作行云流水地往兔子腹腔里倒酒抹盐洒花椒,做了前后十几步处理,她真实目瞪口呆,愣在了原地。 “原来烤个野兔有这么多讲究啊……”她蹲在火堆边,如此感叹道。 “这些只是最基本的。”少年不以为然,“不过此地条件恶劣,只能做到这个程度,烤出来也最多是勉强可以入口。” 谢临云:“……”我想我们对勉强入口的标准可能不太一样。 等肉熟的过程里,谢临云因为无事可干,便试探着同他聊了几句,问他是哪里人士。 他倒也爽快地答了:“江南。” “江南离这可远得很啊。”她说,“我看你不过十四五岁,你家里人竟也放心你独自出门跑这么远吗?” “我家里就我一个。”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语气十分平静。 谢临云有点不好意思,想着换一个话题,却一时卡了壳。 结果就在她憋不出话的时候,他抬眼看过来,再度开了口。 他说:“你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 “我十七了!”她立刻纠正他的错误判断。 “是吗?”他转了一下木架,眼角淌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你有点矮。” 谢临云:“……”矮怎么了!矮她也是天下第一! 自从她入主洞庭,成了兵器谱第一后,所有人见了她,都是恭恭敬敬喊湖主,根本没人敢拿身高调侃她。 现在碰上这么个不知道她身份的小子,她—— ……算了,她还在等他给自己烤完野兔呢。 谢临云鼓着脸轻哼了一声,道:“你也没高到哪里去好吧。” 他一本正经:“我才十四,还能再长。” 谢临云觉得关于身高的话题不宜继续,否则只会气死自己。 于是再开口的时候,她又换了个话题,问他叫什么。 他一边往面前的火堆里添柴,一边道:“我叫黄药师。” 谢临云当然立刻辨认出了黄药师在自己手心里写的字。 顺着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后,她差点绷不住表情。 她只能趁灵鹫宫主这会儿没跟自己说话,把视线投向还在继续比试的演武场,假装自己正专心观看。 然而此时的第一轮已经完全打完,演武场上剩下的十六名弟子,正各自打坐休息,等待下一轮开始。 谢临云连转移话题,点评一下场上的情况都不行。 就在她想着这也太不是时候之际,她看到演武场离看台最远那一角,有个年少的丐帮弟子,看似正与其他人一样在休息,其实在剥瓜子吃,悠闲得不像话。 再仔细一看,发现这小子就是第一轮里,赢得特别轻松的那一个。 谢临云忙赶在灵鹫宫主找到继续攀谈的话题之前,开口问钱帮主:“坐东南角的那小子功夫有点意思,他叫什么?” 钱帮主闻言,面上竟露出了一丝骄傲之色,道:“他是我的弟子,姓洪,天赋不错,就是性子顽皮了些,难为湖主瞧得上。” 谢临云立刻接茬,说不止自己,她记得第一轮的时候,段智兴也夸了这名弟子。 “是,我记得他。”段智兴十分捧场,“这位洪小兄弟的功夫,深得丐帮武学精髓,对力道和速度的把握,在这个年纪的人中,实属翘楚。” 对话进行到这,还是比较和谐正常的。 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就该是其他人跟着一起称赞一下这个姓洪的少年,用场面话把这两刻钟的休息时间打发过去。 可惜灵鹫宫主一听到大理太子开口,便坐不住了,当即唱反调道:“这小子看着也有十六七了吧?那他的同年纪人里,应该包括谢湖主啊。” “我怎么瞧不出他哪里比谢湖主厉害?段智兴你眼神行不行啊?” 段智兴:“……” 谢临云也:“……” 场面顿时陷入了尴尬,最后还是看台上年纪最高的天机老人笑呵呵出来打了个圆场,说不论是这名洪姓弟子,还是谢临云,都是英雄出少年,叫他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瞧得羡慕极了。 他作为前兵器谱第一,说这种近乎自损的话,可谓谦虚至极,同时也给足了丐帮和谢临云面子。 钱帮主心领神会,立刻顺着话头,追忆了一下早些年的武林,拖过了这段休息时间。 紧接着,第二轮便开始了。 这一回谢临云聚精会神地看完了一整轮,对场上剩下的弟子武功高低差不多有了数。 “钱帮主这个徒弟真的不错。”她对黄药师说,“刚才他用了五招,其中有三招和丐帮本身的功夫不太一样,应该是他自己改的。” “下面没人是他的对手。”黄药师也点头。 之后三、四、五轮结束,他果然是留在场上进行最后决战的人之一。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看上去比他大了快两旬的青年。 青年一身绫罗,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出身丐帮的弟子,可他用的功夫,又确确实实与其他人没有差别。 谢临云想起来,来时路上,黄药师曾大胆推测过,如今的丐帮肯定帮内势力交错,有很多人打算在新旧交替之际作一作文章,搅一搅风雨。 现在看来,这推测还真不假,哪怕她在看台上,也明显能感觉到,最终对阵的人选出来后,底下躁动不已、山雨欲来的气息。 恐怕有好戏看了,她想。 只可惜为了让这两名弟子用最好的状态进行决斗,丐帮把最后一场安排在了第三天。 也就是说,今天的大会,是时候散了。 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敬,钱帮主安排了看台上的这些武林名人先行退场。 谢临云向来懒得在礼节上讲究得太细,听到说可以走了,第一个站起来开溜,连片衣角都没给其他人留,瞬间闪得没影了。 待回到丐帮安排的临时住处后,她立马揪着黄药师,要他给自己讲一下灵鹫宫主是怎么回事。 黄药师:“还能是怎么回事,她喜欢女人啊,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你看到神针山庄的薛老夫人了吗?”他又说,“她见到灵鹫宫主,差点直接拂袖下台,那是有原因的。” “啊?”谢临云惊了,“薛老夫人年纪挺大了吧……” 黄药师说你想什么呢,是薛老夫人的小儿媳妇,一年前差点被灵鹫宫主带离神针山庄。 谢临云:“……” 黄药师继续:“不过最后关头,薛老夫人的小儿媳妇被诊出有孕,便改了主意,不愿离开,留在了神针山庄。” 谢临云:“那灵鹫宫主也挺通情理啊,对方不愿,她就没有再勉强。” 黄药师说那是因为带一个怀孕的女人从江南去到天山,委实麻烦,更不要说之后还要生产,还要养孩子,对灵鹫宫主来说,不太值当。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最要紧的是,那时她又见到了江南丁家庄的小女儿丁白云。” 丁白云号称白云仙子,美貌之名远播江湖,在江南地区名声尤甚。 灵鹫宫主见到了她,当即把神针山庄的小少奶奶抛到了脑后,专心去勾搭这位白云仙子了。 谢临云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后,才缓过来接着问道:“那白云仙子跟她回天山了吗?” 黄药师点头:“回了,丁老庄主差点因此气出病来。” 谢临云心服口服:“这位宫主可真是个狠人。” 黄药师:“否则我为何要提醒你。” 关于这个问题,谢临云倒不是很担心,毕竟凭她的武功,这天下还没人能勉强于她。 不过黄药师好心提醒,她还是有点感动的。 “没白带你来这一趟。”她说。 黄药师说你也别急着庆幸,她来都来了,怎么可能被你晾了会儿就打消念头。 谢临云:“……” 像是为了证明他说一点不错,下一刻,院外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谢临云再度:“……” 万幸,来的人不是灵鹫宫主,是最近天天一得空就过来的段智兴。 段智兴和黄药师一样,也是来提醒她,灵鹫宫主爱好美人一事的。 不过可能是因为祖上有旧,段智兴说这事时,用词相对比较委婉客气,也没有一般人那番对不同常人的性向避之不及的架势。 谢临云听他如此坦然,也对他生出了一些欣赏。 可这欣赏才持续了半瞬不到,段智兴便话锋一转,诉起了自己的心意。 段智兴道:“那日初见湖主,湖主正与黄小兄弟切磋,举手投足之间,风华万丈,令我不胜仰慕——” 谢临云咳了一声打断他,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可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后,表情竟更坚定了,甚至说出了愿以国祚为聘这样的话来。 谢临云太过震惊,一时连拒绝的话都忘了说。 而他认真补充道:“我是认真的。” 他话音未落,半空中便传来一声嗤笑。 那声音他俩都很熟悉,正是今日骤然出现在丐帮,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的灵鹫宫主。 灵鹫宫主十分不客气,连门都没敲,直接翻过围墙,进来拆台了。 她看着谢临云,笑意盈盈道:“阿云,你别听他说得这么好听,你若真答应了他,他连个太子妃之位都给不了你。” 谢临云:“???”不,我没想答应,还有你为什么忽然就换了个称呼! “真的,我不骗你。”灵鹫宫主走过来,在他二人中间站定,“我爷爷和他爷爷是结拜兄弟,当年我刚出生时,他们定过一道婚约,他爷爷还承诺过,将来的大理皇后之位,必定是我的。” “可后来你继承了灵鹫宫。”段智兴抬起眼来,皱着眉道,“是你自己亲口说,你绝不会嫁到大理来。” “我不嫁,太子妃之位也是我的。”灵鹫宫主理直气壮,“这可是你爹的原话,怎么,还没继承皇位呢,你就想罔顾圣听了?你敢吗你?” 段智兴被怼得无言以对。 谢临云在边上看着,也非常惊呆,原来这两个人之间还有婚约? 所以这算什么,一对未婚夫妻同时看上了她???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真的非常想把院子让出去——你们吵你们吵,放过我就行。 “你仔细看,那吕凤先第一招已经动了。”谢临云说,“他刚上岸时,不是现在这个持戟姿势。” 无名定神一看,便明白了过来。 他被谢临云提点了一句就能懂,和谢临云一道烤鱼的那两个小丫头却是云里雾里。其中一个更是大着胆子眨了下眼睛问道:“可我瞧他好像还没出招呀……” “是啊,看着像是还在做准备。”另一个也如此附和。 谢临云语气清淡:“不做完准备,他不会变持戟的手势。” 无名跟着补充:“你们瞧他还没出招,其实也不能说错,因为他是第一招起势之际,发现独孤先生一身剑气浑然天成,没有丝毫破绽。” 不懂武功的小丫头自然看不出独孤求败的剑气,她们考虑问题,往往比较简单粗暴。 听完谢临云和无名的解释,之前附和的那个忍不住好奇道:“那他要怎么办?就这么一直站着不动吗?” 无名嘿了一声:“如果是个脑袋没那么愣的人,这会儿肯定已经知道自己必输无疑,弯腰谢罪离开了。” 48.求凰03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黄药师不说话了。 谢临云看他搁下手中的茶具往外走, 不由得有点在意:“你要去哪?”不至于被呛一句就生气了吧? 黄药师说他去拜访一个之前就很想见上一见的人。 她放心了, 摆手道:“去吧去吧。” 结果黄药师这一去, 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 而谢临云按之前的打算, 是要答应与段智兴一道去夜游洛阳的。 谢临云年长于他,又是把他带到此处的人,自觉在俩人分道扬镳之前,应当对他负责,左思右想之下,到底忍不住找了个丐帮弟子, 问有没有看见跟她一道来的那位小公子去了哪。 丐帮上下皆不敢怠慢于她, 忙迅速查了查。 查完之后, 还是以为六袋弟子亲自来回复的。六袋弟子说:“黄小公子正与全真教的王真人对弈,湖主不必忧心。” 谢临云:“……”行吧,原来是去找王重阳了啊。 确认了黄药师还在丐帮总坛,谢临云就没有再多过问什么。 她去找了段智兴,用自己都觉得生硬的语气问他, 那个什么, 你还打算夜游洛阳城吗? 段智兴大喜过望:“湖主的意思是, 愿与我同游洛阳?” 谢临云嗯了一声, 没多说其他。 虽然她表现得很冷淡, 但这不妨碍段智兴为此高兴。 堂堂太子, 竟还因为这点小事手足无措了片刻, 甚至红了耳朵。 谢临云把他的神情变化收于眼底, 不禁有些心虚。 虽然理由听上去很不靠谱很莫名其妙,但段智兴的这份心,应该是真的。 谢临云从前被厉若海教育过,与人交往,最重要的就是真诚,很多在武林中汲汲营营多年无所获的人,无一不是图谋算计太多,所以她和风行烈万不能如此。 过去十几年,她倒是有很好地践行这句教导,谁料一朝穿越,竟破了例。 因为觉得对不住段智兴,夜游洛阳街市期间,谢临云几乎打不起任何兴致。 段智兴心细,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便问她是否不喜夜间出游。 “呃……不是。”她否认下来,之后迟疑了片刻才继续道:“其实我答应殿下的邀约,不是殿下以为的那个意思。” 话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她立刻轻松许多,顺带做好了迎接段智兴怒气的准备。 可段智兴并没有生气,他甚至一点都不意外。 他站在城墙下朝她看过来,目光始终柔和。 “其实我知道。”他说,“湖主醉心武道,根本无心人间情爱。” 谢临云:“那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答应同你出来吗?” 他抿唇一笑,说这个他也知道。 “湖主定是看出来,灵鹫宫主最好与我斗气,想借此机会,让她专心同我相斗,而非继续跟随纠缠于湖主。”他就这么把谢临云的打算一丝不差全说了出来。 谢临云目瞪口呆,这个人是傻的吗,什么都猜到了,还愿意主动配合她? 追求者当到这份上,已经不是有数和上道可以形容的了,更不要说他还是一国太子。 她无言良久,才向他问出自己的疑惑。 他说:“我知湖主无心情爱,但我既钟情湖主,那为湖主排忧解难,亦是分内之事。” “尤其我还最了解阿绫的性子,不这么做,她或许会一路跟湖主去到洞庭也说不定,到时湖主必定更加烦扰。” 49.求凰04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谢临云自然是无所谓, 反正她懒得动手;无名则痛惜不已, 说这是杀鸡用牛刀,不值得! “不然还是让我去吧。”他继续求谢临云。 谢临云:“晚了。” 无名:“?” “你仔细看,那吕凤先第一招已经动了。”谢临云说, “他刚上岸时,不是现在这个持戟姿势。” 无名定神一看, 便明白了过来。 他被谢临云提点了一句就能懂,和谢临云一道烤鱼的那两个小丫头却是云里雾里。其中一个更是大着胆子眨了下眼睛问道:“可我瞧他好像还没出招呀……” “是啊,看着像是还在做准备。”另一个也如此附和。 谢临云语气清淡:“不做完准备,他不会变持戟的手势。” 无名跟着补充:“你们瞧他还没出招, 其实也不能说错,因为他是第一招起势之际,发现独孤先生一身剑气浑然天成,没有丝毫破绽。” 不懂武功的小丫头自然看不出独孤求败的剑气,她们考虑问题, 往往比较简单粗暴。 听完谢临云和无名的解释, 之前附和的那个忍不住好奇道:“那他要怎么办?就这么一直站着不动吗?” 无名嘿了一声:“如果是个脑袋没那么愣的人, 这会儿肯定已经知道自己必输无疑, 弯腰谢罪离开了。” 他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里促狭的意味已是再明显不过:“但吕凤先就不一定了, 他这人脑袋不太灵光, 非要让人开个瓢, 才能清醒。” 谢临云:“你竟有这般看不上他?” 无名也不否认:“我为何要看得上他?百晓生初作兵器谱时,将他排在第五,他觉得受到了侮辱,我还觉得抬高了他呢。” “这回重排,把当年排第六的那个提到了他前面。”无名又道,“这还公平些。” 谢临云被他说得有点好奇:“当年的第六是谁?” 无名:“也是个愣小子,用刀的。” 他话音刚落,还在转着木棒烤鱼的小丫头忽然叫了一声,道:“是神刀堂主白天羽,对不对!” 谢临云:“???”怎么忽然这么激动? 无名却是一点都不惊讶:“那小子生得俊,半年前刚好还来过一回洞庭,她们印象深刻,也情有可原。” 说到这,他又扭头去看谢临云,道:“这么一说还真是巧,当时他也是误入洞庭,碰上了上官金虹,与其打了一架。” 谢临云:“第六打第二,他应该输得挺惨吧?” 无名却摇了头:“还没分出胜负,上官金虹就主动叫停了,因为姓白的小子疯疯癫癫,完全不怕死,可上官金虹若真要杀他,也不容易。” “他们无冤无仇,上官金虹没必要冒着自己被狠咬一口的风险惹这么个小疯子,还不如停在和气未伤的阶段,主动表明身份,再把人打发走。” 谢临云:“你觉得他比吕凤先强?” 无名:“他俩都天不怕地不怕,区别在于吕凤先坚信自己就是天下第一,而白天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却还是可以豁得出去。” 随着他的讲述,临着湖水的岸边,自认天下第一的吕凤先也终于彻底起势,攻向独孤求败! 他的银戟英武非常,再兼白衣冷面,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历史上那位“温侯”的风采。 可惜站在他对面的人是独孤求败。 独孤求败说完自己的名姓,便再也没动过。 哪怕吕凤先的银戟即将扫至他面门,他也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派悠然地握着他的紫薇软剑。 谢临云看到这,就已经没了兴致。 她转过头,看了一下身前火堆上,已经快烤熟的鱼,伸手使其翻了个面,道:“不错,一会儿就能吃了。” 烤鱼的丫头本来还有点担心不常在岛上走动的独孤先生,但看她如此镇定,便也放下了心,继续往鱼身上洒调料了。 诱人的香味渐渐传来,岸边那两人的胜负也分了出来。 独孤求败连剑都没有用,心念一动,剑气便如影随形地缠住了吕凤先的银戟。 戟上枪尖离他的眼睛只剩一厘,枪尖之下的横刃,距他的脖颈也仅是半寸不到。 可持戟的吕凤先,却是不管如何使力,都无法再催动自己的戟了。 它就这么定定地停在那,带着他近乎脱力的手臂,无法再前行哪怕一毫。 吕凤先心中大骇,抬眼时目眦尽裂。 他望着独孤求败,语气灰败,却仍含着不甘:“你到底是谁?!” 独孤求败:“这个问题,我已回答过了。” 说罢,他终于抬起手,以气为刃,拂过了身前英武辉煌的银戟。 下一瞬间,吕凤先连人带戟飞了出去,落到了他来时撑的那艘船船板上。 “武学之道无止尽,天外尚且有天,人外自然也有人。”独孤求败说,“年轻人,你的戟练得不错,沉下心来,摒弃外物,再练四十年,你大概就接得住谢湖主一枪了。” 摔在船上的吕凤先还没从“四十年”和“一枪”中缓过来,抬眼便见到岸边岛上,有一个不施粉黛的背枪少女,拿着一条用树枝串着的烤鱼,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身法,掠到了轻松胜过自己的剑客“独孤一败”身侧。 她背后的枪比寻常的枪要短一点,枪身是再纯粹不过的红,与她一身玄衣放在一处,有一股妖异的美。 可她的脸却和妖异正好相反。 吕凤先从未见过这般神姿高彻,杳然世外的美人。 只一眼,他就屏住呼吸,彻底呆愣在船板上,甚至忘了要起来。 谢临云以为这人被独孤求败进入万物入剑阶段的高超剑术吓住了,再想到无名对他的评价,心里有些怜悯,便把烤鱼给了独孤求败,上前一步与其说话。 “他说得不错。”谢临云说,“你的戟练得还算不错,但离挑战我还远得很,看在你光明正大上门挑战,还算诚恳的份上,今日我不与你计较,你怎么来,就怎么走罢。” 她不知道的是,吕凤先看到她走近了和自己说话,将她的容貌看得更清楚后,满心只剩下了惊艳,连带着反应都一起变慢了。 又是两个呼吸过去,她见吕凤先还是怔怔地没反应,心道难道这小子被独孤求败吓傻了?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吕凤先终于开了口。 他语气恍惚,道:“我无法挑战你,那可否追求你?” 谢临云:“???” 他双眼迷蒙,目光中赞叹倾慕之意更甚:“我想追求你。” 谢临云越是待在洞庭不出来,好事的江湖人们就越是好奇她到底长什么样。 不过他们也只敢好奇好奇,有吕凤先这个前车之鉴,对现在的洞庭,他们是彻底不敢不打招呼就去闯了。 春去夏来,谢临云又盯上了湖里的蟹,要无名琢磨一下,怎么在秋天之前把它们养肥一点。 无名:“……好的。” 事实上,就算谢临云不特地交待这么一句,他现在也是操持了整个洞庭的养殖了,水里游的只是一方面,还有那些散养在湖中小岛上的鸡鸭,都是他在负责如何合理饲养。 除此之外,他还安排那些闲着没事干又无处可去的少年少女种了一批蔬果。 洞庭湖这么大,君山岛上却加起来不过百来个人,百来个人全部吃饱,一季还能剩大半。 无名没拿这种小事去烦谢临云,自己做主,把可以贮藏的瓜果贮藏起来,剩下那些放不了的,他则又双叒叕去拜托了百晓生,让百晓生帮忙找些每天都需要用大量蔬果的酒楼,让他们跟洞庭长期合作。 百晓生作为一个排出了兵器谱的有名望武林人士,十分崩溃:“……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去办这个?!” 无名眼皮都不抬一下:“怎么?你不愿意吗?不愿意你去跟湖主说,别跟我这儿逞威风。” 百晓生:“……”对不起我错了,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他哪里知道,无名这个主意根本没通报给谢临云。 等谢临云知道的时候,洞庭已经在稳定给岳阳城内的各大酒楼供应瓜果蔬菜和鸡鸭鱼肉了。 无名把每一笔生意都记了账,说本来以为这里面没啥太大的利润,没想到那些酒楼给的价格意外的高,所以光是靠这个,他们就赚了不少钱。 谢临云翻了翻他呈上来的账本,发现的确如他所说。 她有点在意:“虽然你们种出来的东西是比外头好,但不至于价格高出这么大一截吧?” “这个其实多亏了湖主。”无名挠着脑袋,一边观察她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解释,“外头不是盛传您冰肌玉骨,月貌花容嘛。” “然后?”谢临云挑眉。 “然后那些酒楼就拿这个作了点文章,说什么洞庭水土养人,把从咱们这买过去的那些取了名字,做成菜后定高价卖。” 谢临云:“……” 无名吃不准她有没有生气,有些紧张:“如果湖主介意的话……” “算了,我对这些无所谓,谈个合适的价格就行。”她摆手,“反正就算没有那些酒楼,洞庭湖外对我的议论也已经够多了。现在能从中收取一点进账,也算不错。” 无名闻言,立刻结束了这个话题,捧起边上那一摞拜帖,道:“这些全是最近十日内收到的,您看一眼呢?” 谢临云皱眉:“怎么完全不见少?” 不怪她不想瞧见这些东西,实在是过去两个月里,她每次翻看,看到的都是些再无聊不过的内容,就连格式都差不多—— 开头问洞庭湖主好,然后开始盛赞她的武功和容貌,最后表示,能不能上门拜访,见她一面,以一全仰慕之心? 对此,谢临云只有一个反应:不见,滚。 若非如此,无名也不会从每收到一封就立刻拿去给她看变成现在这样,每隔十天才把手头收到的抱过去给她扫一眼。 不过这回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无名道:“您一天不在江湖中正式露面,那些人便一天不会打消对您的好奇啊,照我看,您不如应了丐帮的邀约,权当出门踏个青。” 谢临云:“丐帮的邀约?” 她有点惊讶:“丐帮也给我送了帖子吗?” 无名立刻凑过去把那摞拜帖里靠中间那张很不起眼的青色帖子抽出来,递到她手上,再点头道:“对,丐帮也送了帖子来,还是一位八袋长老亲自送来的,不过不是想入湖见您,是想邀请您去参加丐帮大会。” 谢临云展开帖子,发现果然如他说的一般,是一道诚意十足的邀约,时间是中秋,地点在洛阳,因为丐帮总坛在洛阳。 至于为什么会邀请她,帖子上也说得很清楚,此次丐帮大会不比以往,不仅帮众同聚,还要选出下一任丐帮帮主,为了向天下十万丐帮弟子证明选帮主过程绝对公平公正,丐帮现任帮主加八大长老,一齐决定,除了本来就该参与大会的弟子,再邀十位其他门派的大人物到场,作为监督和见证。 “您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丐帮当然第一个给您送请帖。”无名说,“若是您愿意到场,对丐帮来说,也是莫大的荣耀。” 50.求凰05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她对黄药师道:“你替我烤了兔肉, 还赠了我酒喝, 我当谢一谢你。” “可我瞧你也不缺钱财,我这人懒得琢磨太多,不然你直接跟我说你想要什么, 除了我的枪,只要我有, 我都可以给你。” 黄药师闻言,目光扫向她身侧的红枪,道:“此枪极其不凡。” 谢临云:“那当然, 这可是我师父亲自给我锻的, 用的是天外陨铁。” 厉若海是个极疼徒弟的好师父, 他教谢临云时, 从来尽心尽力绝不藏私。 谢临云如今用的这杆红枪, 是她十二岁那年,厉若海特地去了一趟西域, 为她寻得一块陨铁,照着自己那柄名震江湖的丈二红枪锻出来的。 锻出来后, 他让她给枪取名,她想了想,说这杆枪比师父的短一些, 那就叫小红枪算了。 时至今日, 回想起厉若海把小红枪交给她作为那年的生辰礼物, 她还是会相当骄傲, 甚至忍不住想对外人炫耀——看,我师父对我多好! 可惜黄药师不认识厉若海,听她这么说,反应十分平淡,就“噢”了一声。 谢临云:“……” 她转回之前的话题:“不说枪了,说说你想要什么吧。” 黄药师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而后答非所问道:“你为何会在襄阳附近?” “江湖上都说你深居洞庭不出,鲜少有人能见你一面。” 谢临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微微一愣,但还是答了:“我去洛阳参加丐帮大会。” “丐帮大会?”黄药师皱了皱眉,“丐帮大会不是只有丐帮弟子可以参加,从不邀请外人吗?” “这回有点不太一样。”她解释,“他们要选下一任帮主出来,所以请了十个江湖上有名望的高手去作见证。” 她只简单说了这么一句,黄药师竟就立刻揣摩发散出去了。 黄药师道:“看来丐帮仍在内斗。” 谢临云:“???”你一个家住江南的小孩是咋知道的? 黄药师说很简单,按丐帮的传统,选帮主虽然是大事,但也非常简单,能在大会上胜过其余试图挑战的弟子就行了。 “但这一回丐帮特地邀请了天下高手去作见证,那足以证明,帮内势力交错,光是武功上的压制,或许不能令所有丐帮弟子心服口服,须得有人替新帮主压阵,再趁势重新洗牌,做到无可指摘。” 谢临云:“……有点道理。” 黄药师扫了她被火光映得通红的脸,片刻之后又移开,道:“我什么都不缺,不如你带我一道去洛阳,这事有点意思。” 谢临云想了想,虽然丐帮只给她发了请帖,但请帖上没有说不准她另外带人一起出席,那带上黄药师这个烤肉水平十分优秀的场面人,倒也无妨。 至少这样一来,之后再宿于山野间时,她就不用愁自己烤野味不好吃了。 “行啊,那我就捎你一程,带你一起去看看热闹。”谢临云答应了。 隔天黄药师便上了她的马车,与她一同赶路了。 一上来,他就嫌弃了一下车里的陈设,说格局太乱,一定是个不读书的人摆的。 谢临云翻白眼:“一个渔夫没读过书有什么好稀奇的,你不要要求太高,这车坐着舒服就行了。” 黄药师虽然讲究,但这会儿大概自知在别人地盘上,所以相对收敛了一些,嫌完一句,就没有再提了。 路上,谢临云看他自己在那练功,不论是身法、掌力还是剑招,都有模有样,以这个江湖的标准来说,绝对称得上一句高手,便顺口问了一句你师出何门。 结果黄药师说他没有师父,武功都是自己琢磨的。 谢临云有点惊讶:“那你挺厉害啊。” 黄药师未置可否,兀自继续练他的剑。 如此又是大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到了洛阳。 丐帮果然对她带了个人这事毫无意见,还立刻在总坛安排了一个单独的院落给她住下。 此时离中秋还有七日,丐帮史无前例地请了十位江湖高手来参加大会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洛阳。 谢临云也因此知道了除了自己,丐帮还请了些谁。 “全真教掌门王重阳,天机老人,兵器谱第五嵩阳铁剑,神刀堂主白天羽,藏剑山庄游老庄主……丐帮的面子还真大。”黄药师跟她数完目前已经到洛阳的,顺口感慨了一句。 “算上我,这才六个呢。”谢临云说,“也不知道剩下四个是什么来头。” 黄药师面不改色地拿她的话调侃她:“你不是说了么,来头再大都大不过你。” 谢临云:“那我又没说错啊。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昨天不是说想找我试试你的新掌法吗?来吧。” 从襄阳过来这一路上,谢临云因为无聊,曾经不动内力,单纯以招破招,与他切磋过几次,切磋完也不多说什么,只让他自己琢磨到底是怎么输的,输在哪里。 几次下来,黄药师对于招式的理解又上一层楼。 他性格想法皆不同常人,武功又全是自己领悟创造的,所以常能想出一些吊诡刻奇的招数。 其中有一些,便是谢临云也不得不称赞一句,实在心思巧妙。 谢临云从第一次穿越的世界来到这个江湖,对武学之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理解得比任何人都到位。 换句话说,她和独孤求败一样,对武学的极限充满好奇。 于是她就主动表示,这段日子他若是想出了什么新的招式,可以找她试一试效果,她愿意作陪。 黄药师也没跟她客气,一路上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竟也越撑越久。 昨夜歇息前,他跟谢临云提起,把自创的落英剑法改成了一套掌法,想找她看一看。 可惜那会儿谢临云困得厉害,就跟他说等明天。现在舟车劳顿结束,她也在丐帮安排的院子歇够一整晚,养足了精神,自觉可以开始。 黄药师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两人在院中相对而立,谢临云还是用枪,但黄药师放下了剑。 下一瞬,他毫不犹豫地攻了上去,身法似秋日落叶,飘忽不定,令人极难判断走势。 谢临云跟他对练了这么久,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干脆就不去判断,以不变应万变。 待他掌风将至那一刹,小红枪才横扫而出,卸去了他一半掌力。 而就在她打算变招的时候,院外忽然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谢湖主。”是之前负责招待她的那位丐帮长老的声音。 谢临云看黄药师没有停手的意思,便也继续出招,同时朗声回道:“何事?” 门外的丐帮长老恭声道:“大理国的太子殿下到了,听说谢湖主来了洛阳,想见湖主一面。” 谢临云:“大理太子?” 仍在继续出招的黄药师一笑,道:“第七个。” 谢临云:“……”我是不是该夸你数学真好? 当时谢临云仔细想了想,又认真照了照镜子,感想是纪姨果然还是见她师父太少。 她觉得如果纪惜惜像她一样,天天对着厉若海那张完美到令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甚至也叫人生不出嫉妒的脸,那势必不会觉得她这个丫头片子生得有多好。 在谢临云看来,她顶多是长得还算不错,没给师门拖太多后腿。 所以此时此刻,上门挑战的吕凤先忽然给她来了这么一句,还一派迷恋地盯着她不肯移开目光,她第一反应并不是觉得被冒犯,而是无名说得果然是实话,这小子脑袋有点问题。 脑袋有问题的吕凤先等不到她的回答,挣扎着从船上爬了起来,晃着肩膀弯腰,一派打算给她见礼的架势。 谢临云:“……” 在她迟疑到底该怎么把这脑袋不好的家伙请出洞庭的时候,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阵清越的雕鸣声。 一声比一声近。 吕凤先想着一礼未必,虽听到了,却没有抬头去看。 他想洞庭湖这么大,有几只叫得格外响的雕,没什么可稀奇的。 可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头顶刮过一阵猛烈的风。 他抬起眼,只见一只几乎与人一般大小的黑雕正展翅悬于自己正上方。 吕凤先:“?!!” 他下意识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想确认是不是自己眼花。 然而痛觉尚未传来,眼前的黑雕便一爪拍上他后颈,勾着他的衣服,再度腾飞起来了! 因与独孤求败一战败得太彻底,他此刻内息尚未稳定下来,这么骤然离地,竟是连气劲都忘了要运。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黑雕已经带着他往上飞了几十丈了。 不管是神姿高彻如月射寒江的美人,还是剑法绝伦令他只能望洋兴叹的对手,都在他视野中迅速远去,叫他再看不真切。 吕凤先不禁惊声尖叫起来。 可一声还没叫完,黑雕就再度加速,把他带到了更高的地方。 这下别说是人了,就连岛和湖都成了小小一块。 吕凤先再撑不住,直接头一歪晕了过去。 谢临云几人在地上,不知天上究竟是何景象,只看到黑雕带着吕凤先越飞越高,成为一个小点后,才慢慢往湖外方向去。 两个烤鱼的丫头看得目瞪口呆,眨巴着眼睛问谢临云:“它是要把那个银戟温侯扔出去吗?” 谢临云:“……应该是吧。” 丫头:“太好了!方才我听他说想追求湖主,真的想上去撕了他的嘴!” 另一个丫头疯狂点头附和:“没错!就他那蠢样,还敢肖想咱们湖主,简直痴人说梦!” 谢临云倒是没有很生气,她只是觉得吕凤先这人真的奇奇怪怪的。 现在黑雕帮她解决了如何把人打发走的难题,她正好乐得轻松。 “吃鱼吃鱼。”她说,“烤了好久呢,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行人遂围着火堆开始吃烤鱼。 吃到一半的时候,无名余光瞥到吕凤先停在岸边的那艘船,忽然道:“哎,湖主,吕凤先的银戟还在船上呢,怎么处置啊?” 谢临云扭头一看,发现还真是。 她想了想,说估计那小子被黑雕吓了一通后也没胆子回来取了,那就收起来吧。 “那我一会儿收起来。”无名点头,“跟子母龙凤环放一起吧。” “你看着放吧。”她不以为意,“反正我又用不上。” 两件曾一同名列兵器谱前五的兵刃,在她眼里,竟根本不值一提。 无名听在耳里,真是心情万般复杂,更复杂的是,在她手底下养了一段时间的鱼,他居然已经慢慢开始习惯她这不同常人的标准,觉得她似乎也没说错了。 我真是膨胀了,无名一边吐鱼骨头一边想。 没过多久,雕就空手,哦不是,空爪回来了。 它像平时那样,乖巧地收起翅膀,踱到谢临云边上,蹭了蹭她的手臂,像是在同她邀功。 谢临云不禁被它逗乐,伸手取了一块鱼腹部的肉来喂它,无名本想说这雕大爷嘴挑的很怕是不吃熟食,去不想雕再高兴不过地啄了吃了,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无名:“……???”你可真能装! 无名想了想,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努力一点,在这洞庭湖里,他的地位怕是还要排在这畜生后面去了。无名对谢临云又道:“算了,那银戟还是别收了。” 谢临云没明白他怎么忽然改了主意,就朝他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无名道:“独孤先生之前说过,黑雕性情顽皮,但甚少伤人性命,我想方才,它应该也只是把姓吕的小子扔出去,顺带吓了吓他,没直接要他的命。” 吃完鱼腹肉的雕打了个嗝,毛发一抖,仿佛在说我才不屑杀这么弱的家伙呢。 无名:“……” 他别过眼继续:“湖主方才说估计他没胆子回来取,我却觉得不一定,这小子方才的模样您也看见了,心高气傲还好色。” “湖主没有明言拒绝,他怕是还没死心,或许还会再来。” 谢临云:“所以?” 无名:“所以我想,不如把银戟交给百晓生,让他去岳阳城里公布吕凤先上门挑战惨败而归,连兵刃都没能保住的消息,顺便放话出去,洞庭湖不欢迎这等无礼且废物的人。” 全江湖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凭吕凤先的性格,大约也没脸再寻过来了。而江湖上其余所谓高手,在吕凤先惨败之后,肯定也纷纷熄了来闯洞庭的心。 如此一来,谢临云怎么也能清静一段日子。 谢临云听罢,颔首同意了这个办法:“行,就这么办吧。” 无名立刻领命:“那我一会儿就给百晓生传信!” 百晓生动作很快,收到信后,立刻出城入湖,取走了吕凤先的银戟。 他门路广阔,想散个消息,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加上这回还有银戟温侯的兵刃为证,可信度再高不过。 于是一日之内,岳阳城内的茶馆酒肆,几乎都在议论这件事了。 一切都如无名向谢临云打包票时说的那样发展,只除了一件事。 吕凤先虽然没敢再上洞庭来,但他却在失意买醉之际,对着酒馆里那些取笑他的人盛赞了一通谢临云的美貌。 “你们懂什么!谢湖主……谢湖主那可是……天、天人之姿!” “天人之姿?” “没……没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不足形容!” 银戟温侯醉后之语,很快又传开了。 有好事者向百晓生求证,百晓生没得谢临云应允,直接闭口不谈。 可他不说,跟他去过君山岛见过谢临云的几个手下,却遭不住为人关注的喜悦,对外炫耀了几句,说谢湖主确实极美。 “便是武林第一美人林诗音,也要输她一筹。” “她身上有一种难言的独特气质,叫人既畏又慕……” “而且她从不刻意妆扮,可谓丽质天成,清水出芙蓉!” …… 话传来传去,自然是越传越夸张。 最后甚至岳阳城里还多了一大群自称亲眼见过洞庭湖主美貌的说书人,而谢临云也被传成了取林诗音而代之的新任第一美人,在市井话本里被提及的次数陡增。 谢临云:“……” 绝了,闲成这样,难怪你们这个世界普遍武力值低下啊?! 那位之前的兵器谱第三,例无虚发的那把刀的主人,不是据说也是位少爷吗?听说还是个读书人,考过功名呢。 谢临云兀自想着,倒也没忘了回答黄药师一句。 她手里还捏着兔子的腿骨,不便作揖,也就点了点头,说了声:“我叫谢临云。” “谢临云?”黄药师翻转着兔肉的动作微顿,他回头瞧了谢临云一眼,目光刚好落在她背后的红枪上,意味深长地又道了一声:“谢临云。” 谢临云只当他是分不出自己的名字是哪几个字,想问的更细,顺口就道:“志眇眇而临云那个临云。你呢,是哪个两字?” 黄药师已经转回了头去,仿佛先前的问话不曾存在,他也顺口答谢临云:“药师琉璃光如来。” 说完后他又顿了一瞬,问谢临云:“你信佛吗?” 谢临云不怎么信佛,也没读过几本佛经,自然对这句话茫然。 黄药师见状便直接说:“药石罔治的药,师旷鼓琴之师。” 谢临云在脑海里写了这两个字,不由莞尔。药是药石罔治,师却是乐者之师,这位瞧着出生富裕的大家之子出现在荒郊野岭里,因的是“药石罔治”还是在为“高山流水”? 一个名字而已。 谢临云作为厉若海的徒弟,各式各样的人也算见过不少,但像眼前少年这种——她见得还真不多。 谢临云说:“你挺有意思的。” 黄药师也慢悠悠地说:“你也很有趣。” 谢临云便越发觉得这个少年有意思,她还想多问两句,或许是嗅到了肉香,也可能是见了谢临云与黄药师关系融洽,原本在空中盘旋的黑雕骤然向下方俯冲而来——他体型巨大,俯冲只时难免带起气浪。 黄药师年纪虽小,但已能算是个高手。他极为敏锐地一抬头,见到的却不是利器飞镖,而是一头约有人大的巨鹰俯冲而来! 这超乎了正常人认知的景象让黄药师怔了一瞬,也就这一瞬,谢临云背后红枪出鞘! 这一枪如游龙出渊,直面巨雕而去!黄药师本以为她要抗这畜生,却不想谢临云出枪势成之后,竟还能变势! 只见枪尖横扫,枪身一抵巨雕利爪,缓它冲势一轮,紧接着枪尖又一变,再抵巨雕身前,拦它冲势扬尘。 第三—— 枪尖横斜,全作这天下唯一可承巨雕利爪的枝干,巨雕栖于枪声一瞬,抵消了最后的力道,没能伤到这方圆一寸的丁点火花,平稳的由天直冲下地了。 等黄药师回过神。这张狂地、近乎已捕食姿态扑下的巨雕已经落地,甚至落在谢临云的身边去了。 黄药师:“……” 谢临云见了雕,笑着摸了摸它的羽毛,而后道:“不是让你陪车夫一道等我回去吗,怎么也来了?” 雕轻叫了一声。 谢临云又道:“我想黄小弟一定愿意分你一些,毕竟你这么乖,甚至都没有去掀翻他的火架。” 黄药师再度:“……” 黄药师终于从惊诧中回过神,他听见了谢临云口中的“乖”字,再看着谢临云身边根本不能用“雕”这个词来形容,前面加个“巨”都有些令人难以想象的……黑雕吧,实在是不明白谢临云那个“乖”字是怎么说出口的。 然后黄药师就见着了那怪物低头蹭了蹭谢临云的手心。 黄药师:“……”行吧,我见识过的还是太少。 黄药师从架子上取了最后烤好的兔子,分了一半给黑雕。分出去时他指尖还携了力已备这畜生突然暴起伤人。然而似乎是为了要回应谢临云那句“乖”,这黑雕从头到位都通人意的很,瞧得黄药师生奇。 他忍不住问谢临云:“这是什么?” 谢临云看了看雕,笑道:“是我的朋友。” 为了应和谢临云的这句话,黑雕还叫了一声,歪过头了看黄药师。 黄药师起先是震惊的,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而后说:“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人养毒蛇当命的,洞庭湖主养只巨雕也没什么奇怪。” 谢临云闻言道:“你知道我是洞庭湖主?” 黄药师说:“洞庭湖主谢临云之名谁不知道,兵器谱上,小红枪都排第一了。”他顿了一瞬,似是明白了什么,笑了声:“我念了你两遍名字,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是在问你是哪个字吧?” 谢临云:“呃……” 黄药师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完后,他向谢临云拱了拱手,似笑非笑道:“想不到洞庭之主,竟心如赤子坦然,我今日也算又见识了。” 谢临云知道对方话里有说她想得太简单的意思。 她有些不快,但又不至于和个小自己三岁的少年计较,便道:“心如赤子不好吗?” 谢临云一本正经地说:“你也知道我是洞庭之主,我今年十七,你知道我是怎么拿下天下第一之名的吗?” 在真的见到谢临云前,黄药师对这兵器谱第一的“谢临云”还有些狐疑,但在见识了谢临云的轻功吐纳后,他就知道兵器谱的排行并没有错。 他自认自己已算得上是天纵之才,但在谢临云的面前,或许还不够看。 正是因为完全察觉不到谢临云的行止与呼吸,察觉到自己不是眼前这少女的敌手,黄药师才会对谢临云的要求答应的那么爽快。在谢临云念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也才会强调了两遍,来提醒对方这个身份如今的意思。如今谢临云忽然提起她练武的诀窍,哪怕是黄药师也少不得心生好奇。 51.第一美人01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夜探洞庭的盗环人自称无名。 简单粗暴的一个名字,代表着他不想在江湖上扬名, 只欲藏在暗处,做大事背后的无名之人。 谢临云点了他的穴道, 把他拎上君山岛后,向还没走的百晓生确认了一下, 问他从前知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百晓生:“……不知道。” 说实话,他现在都有点愧以百晓生这个名字自称了。 这么尴尬了片刻后,他忍不住打破沉默, 问谢临云道:“不知湖主待如何处置此人?” 谢临云在无名边上蹲下,伸手又点了他一处穴道。 这穴道一封, 无名肩上的伤口,竟渐渐不再淌血了。 百晓生:“?” 难道她打算放过这个无名? 在他疑惑的时候, 谢临云终于开了口。 谢临云对无名道:“你在上官金虹眼皮子底下待了三年,想必对洞庭一带相当熟悉,我初来乍到,只整顿了个大概,你要是能给我提供点有用的东西, 那我就留你一条命。” 无名与她交过手, 早已熄了从她手里逃脱的心, 这会儿听她愿意留他一命,当即点头答应了下来, 表示这没问题, 包在他身上。 “不过……”他惨白着脸, 试图给自己挣一点待遇,“我肩上这伤……” 谢临云斜睨了他一眼,说这伤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以后少用一只手而已。 无名:“?!”这叫没什么要紧的? “岛上除了我,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伤了他们出逃?”谢临云道,“所以你这身功夫是个麻烦,我得先处理了。” “我的枪劲比你的内功更霸道,你不打鬼主意歪心思,你就能如正常人般生活,但你若是想动内力与人动手,那吃到苦头莫怪我没提前提醒你。” 无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只能安慰自己,能在这位可怕的谢湖主手底下捡回一条命,他的运气已经比上官金虹好许多了,不是吗? 鉴于他想开之后,对谢临云的安排还算配合,这天夜里,送走了百晓生后,谢临云还着人替无名收了个房间出来。 自她入主洞庭,君山岛上的侍从每天都很闲,几乎没有从她那收到过什么命令或要求,现在终于得了一道令,当然立刻遵照吩咐。 他们并不知道无名的身份,听到谢临云说要给他安排个屋子以后常住,还当这是她的客人。 于是本着让新主人满意的心,他们直接把谢临云隔壁那个院子收拾给了无名。 无名:“……”妈的,我不想离她这么近! 可惜他的意见做不了数,在谢临云的默许下,他最终住到了她边上。 无名原本以为,谢临云留他的命,要他提供“有用的东西”,是对上官金虹从前准备用以逐鹿江湖的势力感兴趣。 所以次日一早,他就乖乖地画了一张君山岛细节地图给她,把上官金虹以前的布防和演武计划,事无巨细,一概说给了她听。 结果她扫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一派毫无兴致的态度。 无名:“???” 他觉得这位湖主的想法着实难以琢磨,既然自己琢磨不透,那不如干脆点直接问吧。 他问谢临云:“湖主还想知道什么?” 谢临云坐在湖边晒着太阳,答非所问道:“你这三年在洞庭湖,除了学上官金虹的武功之外,总还要吃饭睡觉吧?” 无名:“啊?” 谢临云挑眉:“不要吗?” “……要的。” “那你在哪吃在哪睡?” “大部分时候,都是混在上官金虹的手下里。”无名说,“他为了发展势力,招揽了很多不同门派的人,人多了,生面孔也多,没人会怀疑我。” 要不是因为他急于求成,手底下的势力大部分从别处挖来,也不至于一死就分崩离析得这般彻底。 想到这个,无名不禁又生出一些“上官金虹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的感叹来。 不过话说回来,谢临云问这个干什么? 下一刻,这个问题就得到了解答。 谢临云从湖边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道:“既然你跟着吃了三年的饭,你应该也有所体会,这里的鱼一点都不好吃。” 无名:“……”是不太好吃。 谢临云继续:“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就负责好好喂鱼吧,从岛上的内湖开始,我这个人喜欢吃鱼,但嘴挑。” 无名:“?!” “喂、喂鱼?”不是他想的那种喂吧? “字面意义,不是让你拿自己的肉去喂。”谢临云好心解释了一句,“你说你学什么都快,是个天才,那让你来养鱼,我应该能早点吃上味道过关的鲜鱼吧?” 无名又一次:“……” 他真的很想说,天才不是用在这的,奈何目光一触及到谢临云手边的红枪,就本能地把抱怨吞了回去。 算了,养鱼就养鱼吧,好歹也是个他以前真的没学过的技能。 在谢临云的要求下,他就这么开始了他的君山养鱼生涯。 鉴于谢临云非常认真地表示过她嘴挑,这养鱼的活,他完全不敢怠慢,甚至还在之后百晓生又来造访时,拜托其去岳阳城内买几本讲饲养的书来,他需要好好研究一番。 百晓生答应了,说回头就派人给他捎来。 他其实很同情无名,他觉得在谢临云手底下讨生活真的不容易。 唉,也是可怜。 “不过你怎么又来了?”已经无法继续在暗处行走的无名自从开始养鱼,话变多了,人也变八卦了,“难道湖主又有事要问你?” 百晓生摇摇头,说不是的,他是来送信的。 无名:“我记得岛上有灰雕可以传信啊,怎么你还亲自来了。” 百晓生心道你当我想亲自来吗,我还不是没办法,但话不能这么说,他只能长叹一声道:“我是受人之托,要把他的信亲自交到谢湖主手上。” “谁的信?” “剑魔,独孤求败。” 无名自己没出过名,但对武林中的高手,还是非常了解的,听到独孤求败的名字,也是一怔:“我听说他已归隐山林十多年了。” 百晓生点头:“他是在江湖上寻不到对手,才归隐山林的,如今谢湖主横空出世,他自然有意再度出山。” 无名懂了:“他想和湖主一战?你给他送战帖来了?” 百晓生点头,又问:“谢湖主呢?我过来时,没见着她。” “湖里练枪呢吧。”无名对谢临云的生活习惯还算了解。 “噢。”百晓生刚欲点头,又反应过来:“湖里?!” 看到不是自己一个人被吓到,无名实在是有点欣慰,他拍了拍百晓生的肩膀,语气沧桑道:“对,你没听错,就是湖里,湖主平时在水下练枪。” 百晓生默然。 他在岛上等了大概半个时辰,谢临云才从他们面前的湖里出来。 她出来时,全然没有那种浑身浸透了水的狼狈之感,反而从容镇定,神姿明彻,只一眼便能叫人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冲撞。 她见到百晓生,也有点惊讶:“你怎么来了?” 百晓生立刻奉上独孤求败的战帖,解释了一下原委。 谢临云之前就听他提过这事,现在正式收到战帖,倒也不算太惊讶,只随意地翻开扫了一眼,道:“哟,他约的时间很近了啊。” 无名:“何时?” “帖子上写的是半个月后。”谢临云说,“这得多着急啊,我记得之前说过,他隐居的地方离洞庭不近吧?” “前辈传信与我时,信上的语气的确十分着急。”百晓生道,“他四十年没寻着可以奋力一战的对手了。” 谢临云:“……行,那我就等着他来。” 百晓生完成任务,没有在君山久留就告辞了。 他走之前,无名怕他忘了自己拜托的事,提醒了他一句。 他说你放心吧,我明天就买了派人送来。 谢临云在边上听着这两人对话,随口问道:“买什么?” 无名:“……饲养类书籍。” 隔天,百晓生果然派人把他要的书送了过来。 他派来的人说:“我们家先生把市面上能买到的全买来了,您看能用上吗?” 无名粗略扫了一眼,发现除了养鱼,还有养鸡养鸟养狐狸养蛇的。 他十分无语,但还是谢过了百晓生的手下,收下了这些书,开始着手研究。 在他认真苦读饲养之道的时候,给谢临云下了战帖的独孤求败,也总算赶到了洞庭。 独孤求败苦寻对手多年,收到百晓生来信时,可谓狂喜过望,狂喜过后,他几乎是用上了吃饭和睡觉的时间来赶路,就怕这个对手会在自己赶到之前跑了。 因为一路上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抵达洞庭的这晚,他看上去风尘仆仆,形容狼狈,差点叫认真观察内湖鱼苗成长的无名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就是曾纵横江湖三十年无对手的剑魔独孤求败。 不过当谢临云从岛心出来,独孤求败的气势就变了。 他的衣衫还是凌乱,但他一握上剑,所有的锋芒便倾泻而出。 在这一瞬间,他本人就是一柄立于天地间的剑。 无名心下凛然,忍不住去观察谢临云的反应。 谢临云十分平静,她扫了独孤求败一眼,说:“我接了你的帖子,咱俩就是光明正大决斗,那我就不能欺负你,你先好好休息一晚,把精神养足,咱们再打吧。” 独孤求败还没说好或不好,不远处的空中,忽然传来两道清越激昂的鸣声。 谢临云和无名同时抬头看去,只见到一只巨大的雕正朝君山岛俯冲而来。 君山岛上也养雕,但那几只用来传信的雕和这只比起来,实在是小得可怜。 谢临云皱了皱眉:“哪来的黑雕,竟这般大?” 她话音刚落,这黑雕就稳稳地落至岛上,乖巧地站到了独孤求败边上。 独孤求败伸手摸了摸雕脑袋上那撮毛,道:“是我带来的。” 谢临云:?你出门决斗还带宠物? 独孤求败又道:“它路上跟我吃了不少苦,刚刚是在喊饿,不知姑娘这可有什么新鲜生肉?” 谢临云偏头看了无名一眼:“你去搞些鱼来。” 无名:“……”行吧。 无名给独孤求败带来的雕打了一箩筐洞庭鲜鱼。 他没从自己负责养殖的君山内湖打,内湖里的鱼苗都是他辛辛苦苦养了一个多月的,就这么喂给一头雕,他实在不舍。 结果这雕也是个嘴挑的,吃了一条他从外湖打上来的鱼后,就嫌弃地不愿再碰了。 无名:“???” “你这畜生,脾气还挺大。”他低声嘟囔了句。 他是仗着黑雕主人已经被谢临云领去休息,才如此嘟囔的。 可他没想到,这黑雕竟似能懂人语,听到他骂它畜生脾气大,当即翅膀一抖,朝他面门狠狠来了下。 若是从前,无名当然不怕,不就是一只雕,他身法快如闪电,便是让它半瞬,也定能避过。 可快如闪电的身法需要精纯的内力支持,他现在半点内力都不能动,纵使看清了黑雕的动作,也是避无可避,一下子就被其扇到了脸上。 黑雕跟着独孤求败一路翻山越岭,又饿又累了快一个月,正是暴躁的时候,这一扇也没留力。 无名只觉眼前闪过一阵黑风,而后面门就遭受重重一击,直把他击得一个不稳,连退两步不说,还腿一弯摔在了地上。 再看那黑雕,雄赳气昂地扫了他一眼,仿佛在说这个人类真是不堪一击。 无名:“……” 自从碰上谢临云,他真是受尽了委屈! 他第一千八百次后悔起来,早知今日,他真的应该在上官金虹死的时候就跑,捞什么子母龙凤环啊。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也不能且不敢与面前的雕大爷计较。 他只能爬起来,把边上的箩筐重新放到黑雕面前,说这里没别的生肉了,你将就着点吧。 黑雕一爪子挥开装鱼的箩筐,朝他走近两步。 无名:“……你又想干什么!” 它生得比寻常雕大几倍,便是站在人面前,比起来也颇壮观。 无名身材矮小,和它站在一道,反而还比它矮了一点,只能仰着头同它交流。 ……算了,雕又不会说话,这算什么交流? 这么想着,他又皱了皱眉,想说不然他带它去后头山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蛇之类的可以给它果腹。 然而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这高贵冷艳的雕就低头往他肩头啄了一口,似是在嗅什么味道。 无名:“……”你他妈不会想把我当生肉吃了吧? 万幸的是,黑雕嗅了片刻,就放过了他。 而不幸的是,它大概辨认出了他身上不同于外湖鲜鱼的味道,嗅完之后,直接越过了他,双翅一展,飞向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君山内湖,一头扎了进去。 无名追过去的时候,它已经吃了好几条花费他许多心血的鱼了。 无名差点气死,破功叫了两句,声音里满是崩溃。 他这一叫,谢临云和独孤求败也听到了。 独孤求败面有戚戚,道:“莫非是我那雕欺负了谢姑娘的手下?” 谢临云不以为意:“无名精着呢,死不了的,你不舍昼夜赶路至此,还是先休息要紧,决斗之事,我既应下了,就不会赖账,你放心便是。” 独孤求败闻言,朗声一笑道:“谢姑娘果然快人快语!” 他已年过六十,不仅头发霜白,面上亦有不少皱纹,但笑起来时声音却完全不显老态,反而十分有赤子气。 这样的人,能练成曾经寻遍江湖无敌手的剑法,谢临云觉得一点都不奇怪。 安排好这个上门挑战的对手,她就回了自己的起居院落,准备看会儿话本就睡觉。 令她没想到的是,回去路上,她还碰上了独孤求败带来的那只黑雕。 雕大约已经吃饱,看着比之前精神许多,毛色油光发亮,站在那威风凛凛,一派睥睨众生的模样。 岛上负责洗衣做饭打扫清洁的小姑娘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雕,正聚在一起看它,但一个都不敢上前。 见谢临云走过来,她们胆子也大了。 “湖主!” “湖主来了!” “这是湖主的客人带来的吗?它好大呀……” 谢临云对无名态度冷硬,但面对这群出身寒微又无处可去的可爱小姑娘,还是相当温和的。 她走过去,点了点头:“是我的客人带来的,这么大的雕,愿意认主,还随其一同赶路至此,可见是有灵性的,所以你们也不用太害怕,我想它不会随意乱伤人。” “哇,原来是这样。” “我真的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雕呢。” 少女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还忍不住靠近了些许。 有胆大的借着谢临云在场,甚至伸手摸了摸黑雕的毛。 黑雕果然配合,被摸得清鸣一声,似是在说舒服。 谢临云过了初见时大惊小怪的劲,便没有上去凑热闹。 可她不上去,黑雕却反过来朝她迈开步,乖巧地凑到了她跟前。 谢临云:“?” 她还是头一次被动物这般亲近呢。 “怎么?想我给你顺毛吗?”她随口猜了一句,同时抬起手来,抚上其脑袋上那撮格外亮的毛。 52.第一美人02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她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临近毕业, 每天都在跑校招,希望能在六月到来之前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 结果就在她收到第一份面试通知的时候,因为在马路上太过兴奋, 没注意到前方路口忽然出现的车辆, 出了一场她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的车祸。 她以为自己死了,可醒来的时候意识还在,只是身体变成了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婴儿,咿咿呀呀半句话都不会说。 视线内出现的两个人一黑一白, 俱是长发古装, 一个提剑,一个握枪。 提剑的那个相貌并不英俊,但眸光明亮, 气度不凡, 哪怕站在那个握枪的美男子身侧, 也没有被比得丑不忍看。 几度闭眼睁眼,眼前都是这两个人,于是谢临云意识到, 自己大概也许可能是穿越了。 谢临云告诉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既然穿越了, 就接受现实在这个世界好好混下去吧。 她被那个英俊的白衣男人带回了门派收养, 取了一个和穿越前一样的名字。 在等待自己长大的日子里, 她知道了收养她的英俊男人,也就是她师父叫厉若海,是这个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而当初和厉若海一起捡到她的黑衣剑客,则是名列天下第一的“覆雨剑”浪翻云。 浪翻云本来也想收养她,但与妻子新婚燕尔,就放弃了。 不过厉若海把她带回邪异门后,这位天下第一剑还是来看过她几次,甚至曾问过她要不要跟自己学剑。 谢临云:“……晚了,我已经在跟师父学枪了。” 浪翻云哈哈大笑,说那便算了,他不跟厉若海抢徒弟。 只是他坚持认为谢临云同自己有缘,后来还做主牵线,给怒蛟帮和邪异门定下了一门婚约。 婚约双方,就是怒蛟帮帮主的独子上官鹰和谢临云。 谢临云那会儿年纪还很小,便是开口表示了拒绝,也没被大人们当回事。 最后婚约还是定了下来,令她十分无奈。 值得高兴的是,她穿越的这具身体天赋十分不错,学枪时进境迅速,几乎不逊她的师兄风行烈。 不过风行烈比她大了两岁,他离开邪异门出去闯荡的时候,她还在厉若海的指点下,继续稳固自己所学。 到这,她都一直觉得,自己这场穿越拿的应该是玛丽苏剧本。 师父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兼黑榜前十的高手,师兄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未婚夫是黑道第一帮会怒蛟帮的少主…… 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回她来洞庭参加她未来公公上官飞的葬礼,会再度踏破时空。 她倒是想搞清楚自己现在到底到了一个什么地方,但绕湖一整周,都没见到第二个人,唯有先前与她交手的青衣人留下的那叶小舟,在湖心漂来荡去,像一块无根的浮萍。 谢临云绕过一圈,再三确认这里真的没有别人,这才驾着脚下的船,准备离开洞庭上岸。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一次回到她昨夜上船的岸边,那里多了一架灰色的马车。 凭她的武功,根本不用去掀车帘,她就知道,这车里有人。 谢临云皱了皱眉,问了一句来者何人。 不消半瞬,车门便由内而外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穿一袭与车帘同色的灰衣,眉目清淡,手执折扇,看上去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范。 但谢临云只扫了其一眼,便确认了对方武功远不如自己,所以半点不惧,甚至还有点高兴。 她觉得这人应该能提供一点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她打量中年人的时候,中年人也在看她,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在看她手里的红枪。 那目光带着十足的赞叹和欣赏,仿佛在说,世上竟还有这般神武玄妙的兵刃? 下一刻,他就开了口,对谢临云自我介绍道:“我乃百晓生,不知姑娘是?” 谢临云:“百晓生?” 她在心里默念了这名字两遍,感觉自己之前一定没判断错,才回道:“我姓谢。” “原来是谢姑娘。”百晓生一展折扇,问:“我瞧谢姑娘方才是从湖上来?” “是。”谢临云点头承认了。 “那不知谢姑娘与上官先生是何关系?”百晓生又问。 谢临云听到上官二字,当即想起那个被自己两枪结果了性命,葬身洞庭鱼腹的青衣人。 两人交手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又穿越了,听到对方说上官飞是他的儿子,直接把人当成了找碴的,于是出手完全没留力。 可现在百晓生看到她从湖上来,问她和上官先生是什么关系…… 完了,那个人不会真的姓上官,还正好有个叫上官飞的儿子吧? 思及此处,谢临云不由得停顿了呼吸片刻。 她拧着眉头,问百晓生:“你说的上官先生,是不是一个比你稍年轻些的中年人,唇下蓄须,穿着简朴,用一对子母环作武器?” 百晓生颔首:“正是。” 谢临云:“……” “我约了上官先生在他隐居的洞庭湖上见面,想重新见识一下他的子母龙凤环,以便重排江湖兵器谱。”百晓生道,“现在时辰也差不多到了。” “呃,时辰到不到,他都来不了了。”谢临云抬手摸摸鼻尖,这么说道。 百晓生:“来不了了?难道上官先生临时有事耽误了?” 谢临云摇摇头,说他死了。 百晓生:“?!”死了?! 谢临云:“我今晨入湖,与他有了点误会,不小心把他杀了。” 如果说听到上官金虹死了的消息时,百晓生还勉强能维持住身形和表情的话,那在谢临云轻描淡写地表示是她一不小心杀了对方的这一瞬间,他是真的被骇住了。 他不敢相信:“姑、姑娘是说,你……你杀了上官先生?” 谢临云诚实道:“虽然是误会,但他确实死在了我手上,他的子母环也被我打进了湖里。” 百晓生:“……” 他深吸一口气,说那对子母环可是天下有名,无往而不利的神兵。 而且上官金虹作为用环之人,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谢临云:“哈?高手?他是高手?” 百晓生再一次愣住了:“谢姑娘与他交过手,难道没察觉他的武功深浅吗?” 谢临云也很惊呆:“……我第二枪还没出完,他就死了啊。” 百晓生吓得连退两步:“什么?!” 谢临云观他反应,感觉他前面说的应该都是实话,可自己说的同样也是实话啊。 她只能重复一遍:“他死了,是真的死了。” 黄药师见她好似真的十分烦扰,难得说了句中听的话,道:“既如此,今晚不妨出去吃。” 谢临云果然高兴了一瞬,但下一瞬又垮了脸:“虽然丐帮总坛伙食很不行,但我觉得洛阳城内的酒楼味道也不怎样。” “所以我的意思是我给你做。”他放下茶盏,“找间酒楼,借个厨房。” “那借丐帮的不就好了,还省事呢。”谢临云疑惑。 “那你不得继续听大理太子与灵鹫宫主为追求你起争执?”他笑着问,“吃饭是大事,败不得半点兴。” 谢临云立刻:“有道理,出去出去,这就出去。” 决定下来,两人便没有再犹豫。 黄药师收了茶具,谢临云也起身,迅速从另一条路离开丐帮总坛,去到洛阳城内最热闹的街市,准备找个地方借厨房。 在此之前,谢临云为了尝一尝豫州风味,已经把这一带的酒楼都吃了个遍,虽然味道都不怎样,但在她敏锐的味觉下,这些不怎么样,还是颇有些分别的。 她回想了一下,对黄药师道:“青石街尾那家杏雨楼,食材比较新鲜,咱们去那吧。” 黄药师没有意见,点了点头,道:“走吧。” 他二人都没想到,会在杏雨楼内遇到丐帮弟子。 还是今日大会,被所有请来的客人一致看好的那洪姓少年。 对方坐在角落里,姿势极其随性,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七八碟菜,叫人瞧得眼花缭乱。 谢临云和黄药师在他边上那张桌边坐下,也丝毫没有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吃得极香,尤其是啃烧鸡的时候,是直接扯了半只鸡拿在手上啃的,全程头都不抬一下,仿佛除了手上的烧鸡,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 谢临云只偏头瞧了片刻,竟也被勾出了些食欲。 她想了想,从荷包里摸出一个金锭,递给黄药师,让他赶紧去借厨房,她饿了。 黄药师接了金锭,起身去找了掌柜。 他虽年纪小,说话做事却十分成熟,再加上举手投足间都是出身世家的气息,叫杏雨楼的掌柜完全不敢得罪,当即同意了他的要求,派了个小二带他去了酒楼后厨。 不过借到了厨房,要做好一道菜也是需要时间的。谢临云在酒楼大堂里等得百无聊赖,便继续看那个姓洪的少年吃东西。 可能是她看得太直接,吃完手里那半只烧鸡后,少年竟没有伸手去拿剩下半只,而是懒洋洋地转头看了过来。 53.第一美人03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谢临云:“晚了。” 无名:“?” “你仔细看,那吕凤先第一招已经动了。”谢临云说, “他刚上岸时,不是现在这个持戟姿势。” 无名定神一看,便明白了过来。 他被谢临云提点了一句就能懂, 和谢临云一道烤鱼的那两个小丫头却是云里雾里。其中一个更是大着胆子眨了下眼睛问道:“可我瞧他好像还没出招呀……” “是啊, 看着像是还在做准备。”另一个也如此附和。 谢临云语气清淡:“不做完准备,他不会变持戟的手势。” 无名跟着补充:“你们瞧他还没出招,其实也不能说错, 因为他是第一招起势之际, 发现独孤先生一身剑气浑然天成, 没有丝毫破绽。” 不懂武功的小丫头自然看不出独孤求败的剑气, 她们考虑问题,往往比较简单粗暴。 听完谢临云和无名的解释, 之前附和的那个忍不住好奇道:“那他要怎么办?就这么一直站着不动吗?” 无名嘿了一声:“如果是个脑袋没那么愣的人,这会儿肯定已经知道自己必输无疑, 弯腰谢罪离开了。” 他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 声音里促狭的意味已是再明显不过:“但吕凤先就不一定了,他这人脑袋不太灵光, 非要让人开个瓢, 才能清醒。” 谢临云:“你竟有这般看不上他?” 无名也不否认:“我为何要看得上他?百晓生初作兵器谱时, 将他排在第五, 他觉得受到了侮辱, 我还觉得抬高了他呢。” “这回重排,把当年排第六的那个提到了他前面。”无名又道,“这还公平些。” 谢临云被他说得有点好奇:“当年的第六是谁?” 无名:“也是个愣小子,用刀的。” 他话音刚落,还在转着木棒烤鱼的小丫头忽然叫了一声,道:“是神刀堂主白天羽,对不对!” 谢临云:“???”怎么忽然这么激动? 无名却是一点都不惊讶:“那小子生得俊,半年前刚好还来过一回洞庭,她们印象深刻,也情有可原。” 说到这,他又扭头去看谢临云,道:“这么一说还真是巧,当时他也是误入洞庭,碰上了上官金虹,与其打了一架。” 谢临云:“第六打第二,他应该输得挺惨吧?” 无名却摇了头:“还没分出胜负,上官金虹就主动叫停了,因为姓白的小子疯疯癫癫,完全不怕死,可上官金虹若真要杀他,也不容易。” “他们无冤无仇,上官金虹没必要冒着自己被狠咬一口的风险惹这么个小疯子,还不如停在和气未伤的阶段,主动表明身份,再把人打发走。” 谢临云:“你觉得他比吕凤先强?” 无名:“他俩都天不怕地不怕,区别在于吕凤先坚信自己就是天下第一,而白天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却还是可以豁得出去。” 随着他的讲述,临着湖水的岸边,自认天下第一的吕凤先也终于彻底起势,攻向独孤求败! 他的银戟英武非常,再兼白衣冷面,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历史上那位“温侯”的风采。 可惜站在他对面的人是独孤求败。 独孤求败说完自己的名姓,便再也没动过。 哪怕吕凤先的银戟即将扫至他面门,他也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派悠然地握着他的紫薇软剑。 谢临云看到这,就已经没了兴致。 她转过头,看了一下身前火堆上,已经快烤熟的鱼,伸手使其翻了个面,道:“不错,一会儿就能吃了。” 烤鱼的丫头本来还有点担心不常在岛上走动的独孤先生,但看她如此镇定,便也放下了心,继续往鱼身上洒调料了。 诱人的香味渐渐传来,岸边那两人的胜负也分了出来。 独孤求败连剑都没有用,心念一动,剑气便如影随形地缠住了吕凤先的银戟。 戟上枪尖离他的眼睛只剩一厘,枪尖之下的横刃,距他的脖颈也仅是半寸不到。 可持戟的吕凤先,却是不管如何使力,都无法再催动自己的戟了。 它就这么定定地停在那,带着他近乎脱力的手臂,无法再前行哪怕一毫。 吕凤先心中大骇,抬眼时目眦尽裂。 他望着独孤求败,语气灰败,却仍含着不甘:“你到底是谁?!” 独孤求败:“这个问题,我已回答过了。” 说罢,他终于抬起手,以气为刃,拂过了身前英武辉煌的银戟。 下一瞬间,吕凤先连人带戟飞了出去,落到了他来时撑的那艘船船板上。 “武学之道无止尽,天外尚且有天,人外自然也有人。”独孤求败说,“年轻人,你的戟练得不错,沉下心来,摒弃外物,再练四十年,你大概就接得住谢湖主一枪了。” 摔在船上的吕凤先还没从“四十年”和“一枪”中缓过来,抬眼便见到岸边岛上,有一个不施粉黛的背枪少女,拿着一条用树枝串着的烤鱼,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身法,掠到了轻松胜过自己的剑客“独孤一败”身侧。 她背后的枪比寻常的枪要短一点,枪身是再纯粹不过的红,与她一身玄衣放在一处,有一股妖异的美。 可她的脸却和妖异正好相反。 吕凤先从未见过这般神姿高彻,杳然世外的美人。 只一眼,他就屏住呼吸,彻底呆愣在船板上,甚至忘了要起来。 谢临云以为这人被独孤求败进入万物入剑阶段的高超剑术吓住了,再想到无名对他的评价,心里有些怜悯,便把烤鱼给了独孤求败,上前一步与其说话。 “他说得不错。”谢临云说,“你的戟练得还算不错,但离挑战我还远得很,看在你光明正大上门挑战,还算诚恳的份上,今日我不与你计较,你怎么来,就怎么走罢。” 她不知道的是,吕凤先看到她走近了和自己说话,将她的容貌看得更清楚后,满心只剩下了惊艳,连带着反应都一起变慢了。 又是两个呼吸过去,她见吕凤先还是怔怔地没反应,心道难道这小子被独孤求败吓傻了?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吕凤先终于开了口。 他语气恍惚,道:“我无法挑战你,那可否追求你?” 谢临云:“???” 他双眼迷蒙,目光中赞叹倾慕之意更甚:“我想追求你。” 原因有三。 首先他的邀约比较客气,只是说想与她同游洛阳,并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额外要求;其次,他在不面对他那位未婚妻的时候,委实是个温柔谦恭的好人,绝不会罔顾他人意愿随意勉强,而灵鹫宫主就不一定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谢临云这天观察下来,她觉得这两人虽然针锋相对,但大部分时候,大理太子都是被动接招的那一个。 黄药师听完她的决定,都有点同情段智兴:“你觉得他是个好人,所以你选择把火引到他身上去?” 谢临云当即反问:“这还不是你教我的?” 黄药师不说话了。 谢临云看他搁下手中的茶具往外走,不由得有点在意:“你要去哪?”不至于被呛一句就生气了吧? 黄药师说他去拜访一个之前就很想见上一见的人。 她放心了,摆手道:“去吧去吧。” 结果黄药师这一去,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 而谢临云按之前的打算,是要答应与段智兴一道去夜游洛阳的。 谢临云年长于他,又是把他带到此处的人,自觉在俩人分道扬镳之前,应当对他负责,左思右想之下,到底忍不住找了个丐帮弟子,问有没有看见跟她一道来的那位小公子去了哪。 丐帮上下皆不敢怠慢于她,忙迅速查了查。 查完之后,还是以为六袋弟子亲自来回复的。六袋弟子说:“黄小公子正与全真教的王真人对弈,湖主不必忧心。” 谢临云:“……”行吧,原来是去找王重阳了啊。 确认了黄药师还在丐帮总坛,谢临云就没有再多过问什么。 她去找了段智兴,用自己都觉得生硬的语气问他,那个什么,你还打算夜游洛阳城吗? 段智兴大喜过望:“湖主的意思是,愿与我同游洛阳?” 谢临云嗯了一声,没多说其他。 虽然她表现得很冷淡,但这不妨碍段智兴为此高兴。 堂堂太子,竟还因为这点小事手足无措了片刻,甚至红了耳朵。 谢临云把他的神情变化收于眼底,不禁有些心虚。 虽然理由听上去很不靠谱很莫名其妙,但段智兴的这份心,应该是真的。 谢临云从前被厉若海教育过,与人交往,最重要的就是真诚,很多在武林中汲汲营营多年无所获的人,无一不是图谋算计太多,所以她和风行烈万不能如此。 54.第一美人04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她望向了谢临云。 双方几乎是同时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谢临云一怔,因为她发现这少女不仅看身形文静柔弱,长相也同样是这一卦的,柳眉罥烟,杏眼含情, 一派弱质纤纤。 但就在方才,她还旁若无人地越过了丐帮总坛的所有守卫, 进到了被重重把守的演武场内,轻功身法当得起一句江湖绝顶。 这反差叫谢临云觉得很有意思,以至于在对方朝自己展颜一笑之际, 也抿起唇角,回了一个笑过去。 谢临云年纪小,容貌更显小,与台上这群人坐在一起给丐帮大会作见证,为了摆出一点天下第一的气势和威严, 几乎一直板着脸。 但她到底生得好, 就算正襟危坐, 一脸在场所有人都欠我钱的表情,也能叫人瞧出美来。现在暂缓情绪, 露出的这点笑意, 自是衬得她容光更盛。 演武场上盯着她的少女见状, 先是惊艳, 复又恍然, 道:“你是洞庭湖主。” 谢临云点头:“我是。” “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少女说到这语气一转,“不过的确很漂亮。” 谢临云:“……?” 这话要怎么回,谢谢,你也挺漂亮? 就在她纠结之际,边上的钱帮主大概也从震惊中缓过来了,适时地重新开了口。 钱帮主起身朝少女见了一礼,恭敬道:“既然宫主大驾光临,那还请宫主入座。” 话说到这,哪怕是在场那些普通的丐帮弟子,也知道这个武功奇高的白衣少女便是天山灵鹫宫的主人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太舍得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但她一概没有理会,直接提气掠到了看台上,径直走向了谢临云。 谢临云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想,难道这位灵鹫宫主是希望自己把这个与大理太子对应的座位让出来? 结果她走过来后,竟是笑吟吟地凑近来,躬身弯腰,客气又礼貌地打了招呼。 谢临云连忙应了,而后听这少女自然又熟稔地说:“洞庭什么季节了?” 她一怔,道:“还热着。” “怪不得来洛阳穿得如此少。”少女道,“这里气候不比长江,中秋一过,你就觉得冷了。” 谢临云并不明白为何对方忽然关心起自己,只好笑着谢过,然后道:“洞庭大约要到霜降后才真正冷起来。” “是吗?真是好地方,”少女笑眯眯道,竟跟了句,“是养人的地方。” 谢临云:“?”这是夸她吗? 两人说话间,钱帮主安排手下弟子,又搬了一张椅子上台来。 他瞧灵鹫宫主与谢临云已聊了起来,干脆让人把那张新椅子摆到他和谢临云中间。 所幸看台宽敞,加一张并不难,只需将他那张朝段智兴那一侧稍挪一挪便行了。不过这样一来,就是他这个主人和半路杀出的灵鹫宫主共处看台正中心了。 之后演武场上比试继续,看台上的人也大部分将注意力移回了比试上,毕竟这才是今日的重中之重。 然而毫不客气占了半个主人位的灵鹫宫主心思却半点不在这上,她甚至没看几眼就扭头继续与谢临云攀谈了,热情得完全不像今天只是初次见面。 谢临云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觉得对方怎么说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如果自己频频不理,场面难免尴尬。 可就在她第三次扭头去回答灵鹫宫主的问题适,另一侧的黄药师忽然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谢临云:“?”啊?你也要跟我聊天?别又是想拐着弯讽刺我吧? 黄药师看看她,又看看她边上正笑眯眯的灵鹫宫主,迟疑了一下,还是翻转手腕,用了一个更稳妥的方式跟她交流。 他稳住了她掌心,用指尖在上面一笔一划写道:“她比神刀堂主更好美女。” 灵鹫宫主从不参与江湖纷争,但在江湖上依然风评不大好。所以今天一出现,就让在场诸多高手变了神色。 可真要说为什么不大好,很多人又三缄其口,不肯多言。 因为他们都觉得灵鹫宫主自己就是个女人,还喜欢漂亮的女人,每次下山只为找更漂亮的带回天山去,实在是个变态。 谢临云确实生得美。 皎色玉容,秀颈皓质,纤秾合度,如霁月春星,惊鸿玉树。 当初浪翻云的爱妻纪惜惜尚未病逝的时候,还曾开过玩笑,说邪异门师徒三人,别的不提,光是容貌一项,就汇聚了天下半数灵气,叫旁的门派羡慕都不知要从哪个羡慕起。 当时谢临云仔细想了想,又认真照了照镜子,感想是纪姨果然还是见她师父太少。 她觉得如果纪惜惜像她一样,天天对着厉若海那张完美到令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甚至也叫人生不出嫉妒的脸,那势必不会觉得她这个丫头片子生得有多好。 在谢临云看来,她顶多是长得还算不错,没给师门拖太多后腿。 所以此时此刻,上门挑战的吕凤先忽然给她来了这么一句,还一派迷恋地盯着她不肯移开目光,她第一反应并不是觉得被冒犯,而是无名说得果然是实话,这小子脑袋有点问题。 脑袋有问题的吕凤先等不到她的回答,挣扎着从船上爬了起来,晃着肩膀弯腰,一派打算给她见礼的架势。 谢临云:“……” 在她迟疑到底该怎么把这脑袋不好的家伙请出洞庭的时候,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阵清越的雕鸣声。 一声比一声近。 吕凤先想着一礼未必,虽听到了,却没有抬头去看。 他想洞庭湖这么大,有几只叫得格外响的雕,没什么可稀奇的。 可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头顶刮过一阵猛烈的风。 他抬起眼,只见一只几乎与人一般大小的黑雕正展翅悬于自己正上方。 吕凤先:“?!!” 他下意识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想确认是不是自己眼花。 然而痛觉尚未传来,眼前的黑雕便一爪拍上他后颈,勾着他的衣服,再度腾飞起来了! 因与独孤求败一战败得太彻底,他此刻内息尚未稳定下来,这么骤然离地,竟是连气劲都忘了要运。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黑雕已经带着他往上飞了几十丈了。 不管是神姿高彻如月射寒江的美人,还是剑法绝伦令他只能望洋兴叹的对手,都在他视野中迅速远去,叫他再看不真切。 吕凤先不禁惊声尖叫起来。 可一声还没叫完,黑雕就再度加速,把他带到了更高的地方。 这下别说是人了,就连岛和湖都成了小小一块。 吕凤先再撑不住,直接头一歪晕了过去。 谢临云几人在地上,不知天上究竟是何景象,只看到黑雕带着吕凤先越飞越高,成为一个小点后,才慢慢往湖外方向去。 两个烤鱼的丫头看得目瞪口呆,眨巴着眼睛问谢临云:“它是要把那个银戟温侯扔出去吗?” 谢临云:“……应该是吧。” 丫头:“太好了!方才我听他说想追求湖主,真的想上去撕了他的嘴!” 另一个丫头疯狂点头附和:“没错!就他那蠢样,还敢肖想咱们湖主,简直痴人说梦!” 谢临云倒是没有很生气,她只是觉得吕凤先这人真的奇奇怪怪的。 现在黑雕帮她解决了如何把人打发走的难题,她正好乐得轻松。 “吃鱼吃鱼。”她说,“烤了好久呢,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行人遂围着火堆开始吃烤鱼。 吃到一半的时候,无名余光瞥到吕凤先停在岸边的那艘船,忽然道:“哎,湖主,吕凤先的银戟还在船上呢,怎么处置啊?” 谢临云扭头一看,发现还真是。 她想了想,说估计那小子被黑雕吓了一通后也没胆子回来取了,那就收起来吧。 “那我一会儿收起来。”无名点头,“跟子母龙凤环放一起吧。” “你看着放吧。”她不以为意,“反正我又用不上。” 两件曾一同名列兵器谱前五的兵刃,在她眼里,竟根本不值一提。 无名听在耳里,真是心情万般复杂,更复杂的是,在她手底下养了一段时间的鱼,他居然已经慢慢开始习惯她这不同常人的标准,觉得她似乎也没说错了。 我真是膨胀了,无名一边吐鱼骨头一边想。 没过多久,雕就空手,哦不是,空爪回来了。 它像平时那样,乖巧地收起翅膀,踱到谢临云边上,蹭了蹭她的手臂,像是在同她邀功。 谢临云不禁被它逗乐,伸手取了一块鱼腹部的肉来喂它,无名本想说这雕大爷嘴挑的很怕是不吃熟食,去不想雕再高兴不过地啄了吃了,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无名:“……???”你可真能装! 无名想了想,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努力一点,在这洞庭湖里,他的地位怕是还要排在这畜生后面去了。无名对谢临云又道:“算了,那银戟还是别收了。” 谢临云没明白他怎么忽然改了主意,就朝他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无名道:“独孤先生之前说过,黑雕性情顽皮,但甚少伤人性命,我想方才,它应该也只是把姓吕的小子扔出去,顺带吓了吓他,没直接要他的命。” 吃完鱼腹肉的雕打了个嗝,毛发一抖,仿佛在说我才不屑杀这么弱的家伙呢。 无名:“……” 他别过眼继续:“湖主方才说估计他没胆子回来取,我却觉得不一定,这小子方才的模样您也看见了,心高气傲还好色。” “湖主没有明言拒绝,他怕是还没死心,或许还会再来。” 谢临云:“所以?” 无名:“所以我想,不如把银戟交给百晓生,让他去岳阳城里公布吕凤先上门挑战惨败而归,连兵刃都没能保住的消息,顺便放话出去,洞庭湖不欢迎这等无礼且废物的人。” 全江湖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凭吕凤先的性格,大约也没脸再寻过来了。而江湖上其余所谓高手,在吕凤先惨败之后,肯定也纷纷熄了来闯洞庭的心。 如此一来,谢临云怎么也能清静一段日子。 谢临云听罢,颔首同意了这个办法:“行,就这么办吧。” 无名立刻领命:“那我一会儿就给百晓生传信!” 百晓生动作很快,收到信后,立刻出城入湖,取走了吕凤先的银戟。 他门路广阔,想散个消息,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加上这回还有银戟温侯的兵刃为证,可信度再高不过。 于是一日之内,岳阳城内的茶馆酒肆,几乎都在议论这件事了。 一切都如无名向谢临云打包票时说的那样发展,只除了一件事。 吕凤先虽然没敢再上洞庭来,但他却在失意买醉之际,对着酒馆里那些取笑他的人盛赞了一通谢临云的美貌。 “你们懂什么!谢湖主……谢湖主那可是……天、天人之姿!” “天人之姿?” “没……没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不足形容!” 银戟温侯醉后之语,很快又传开了。 有好事者向百晓生求证,百晓生没得谢临云应允,直接闭口不谈。 可他不说,跟他去过君山岛见过谢临云的几个手下,却遭不住为人关注的喜悦,对外炫耀了几句,说谢湖主确实极美。 “便是武林第一美人林诗音,也要输她一筹。” “她身上有一种难言的独特气质,叫人既畏又慕……” “而且她从不刻意妆扮,可谓丽质天成,清水出芙蓉!” …… 话传来传去,自然是越传越夸张。 最后甚至岳阳城里还多了一大群自称亲眼见过洞庭湖主美貌的说书人,而谢临云也被传成了取林诗音而代之的新任第一美人,在市井话本里被提及的次数陡增。 谢临云:“……” 绝了,闲成这样,难怪你们这个世界普遍武力值低下啊?! 船行一刻钟,眼前的雾气终于散去了些许,但谢临云记忆中的怒蛟帮铁索和湖心岛却迟迟没有出现。 她觉得有点奇怪,疑惑紧张之下,便下意识握紧了手边那杆红枪。 如果是在以前,洞庭湖上发生再大的变化,谢临云都不会当回事。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她的未来公公,创立怒蛟帮的一代枭雄上官飞已经去世,而怒蛟帮的“定海神针”覆雨剑浪翻云,也早在一年前妻子纪惜惜仙去后不再过问帮中事。 这样算来,把怒蛟帮送上黑道第一帮会宝座的三大元老,如今只剩下了“鬼索”凌战天一位。 想到这里,谢临云又皱了皱眉。 她这回是奉了自家师父的命令过来参加上官飞葬礼的,听师父的意思,等葬礼流程走完,上官飞独子上官鹰的一年孝期结束,他二人就差不多可以成亲了。 对此,谢临云其实是有点拒绝的。 55.骤雨初歇01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谢临云看他搁下手中的茶具往外走,不由得有点在意:“你要去哪?”不至于被呛一句就生气了吧? 黄药师说他去拜访一个之前就很想见上一见的人。 她放心了,摆手道:“去吧去吧。” 结果黄药师这一去, 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 而谢临云按之前的打算, 是要答应与段智兴一道去夜游洛阳的。 谢临云年长于他, 又是把他带到此处的人, 自觉在俩人分道扬镳之前,应当对他负责,左思右想之下, 到底忍不住找了个丐帮弟子, 问有没有看见跟她一道来的那位小公子去了哪。 丐帮上下皆不敢怠慢于她, 忙迅速查了查。 查完之后, 还是以为六袋弟子亲自来回复的。六袋弟子说:“黄小公子正与全真教的王真人对弈, 湖主不必忧心。” 谢临云:“……”行吧, 原来是去找王重阳了啊。 确认了黄药师还在丐帮总坛, 谢临云就没有再多过问什么。 她去找了段智兴,用自己都觉得生硬的语气问他, 那个什么,你还打算夜游洛阳城吗? 段智兴大喜过望:“湖主的意思是, 愿与我同游洛阳?” 谢临云嗯了一声,没多说其他。 虽然她表现得很冷淡,但这不妨碍段智兴为此高兴。 堂堂太子, 竟还因为这点小事手足无措了片刻, 甚至红了耳朵。 谢临云把他的神情变化收于眼底, 不禁有些心虚。 虽然理由听上去很不靠谱很莫名其妙,但段智兴的这份心,应该是真的。 谢临云从前被厉若海教育过,与人交往,最重要的就是真诚,很多在武林中汲汲营营多年无所获的人,无一不是图谋算计太多,所以她和风行烈万不能如此。 过去十几年,她倒是有很好地践行这句教导,谁料一朝穿越,竟破了例。 因为觉得对不住段智兴,夜游洛阳街市期间,谢临云几乎打不起任何兴致。 段智兴心细,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便问她是否不喜夜间出游。 “呃……不是。”她否认下来,之后迟疑了片刻才继续道:“其实我答应殿下的邀约,不是殿下以为的那个意思。” 话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她立刻轻松许多,顺带做好了迎接段智兴怒气的准备。 可段智兴并没有生气,他甚至一点都不意外。 他站在城墙下朝她看过来,目光始终柔和。 “其实我知道。”他说,“湖主醉心武道,根本无心人间情爱。” 谢临云:“那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答应同你出来吗?” 他抿唇一笑,说这个他也知道。 “湖主定是看出来,灵鹫宫主最好与我斗气,想借此机会,让她专心同我相斗,而非继续跟随纠缠于湖主。”他就这么把谢临云的打算一丝不差全说了出来。 谢临云目瞪口呆,这个人是傻的吗,什么都猜到了,还愿意主动配合她? 追求者当到这份上,已经不是有数和上道可以形容的了,更不要说他还是一国太子。 她无言良久,才向他问出自己的疑惑。 他说:“我知湖主无心情爱,但我既钟情湖主,那为湖主排忧解难,亦是分内之事。” “尤其我还最了解阿绫的性子,不这么做,她或许会一路跟湖主去到洞庭也说不定,到时湖主必定更加烦扰。” 谢临云:“原来灵鹫宫主闺名叫阿绫?” 他点了点头:“李枝绫,抽枝发芽的枝,绫罗绸缎的绫。” 谢临云:“这名字挺好听的。” 段智兴闻言,再度笑起来,说这句话最好别当着她的面说,因为她格外嫌弃这个名字。 谢临云一边应下,一边心道她本来也不可能主动去找灵鹫宫主说话,更不要说夸奖。 不过把话说开之后,她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 之后两人沿着洛阳的城墙走了一圈,还碰上了在城墙脚下祭奠亡者的几家百姓,沉默地烧着纸钱。 谢临云很少见到这种场面,便多瞧了两眼。 绕过去后,她有些好奇道:“这些百姓为何要再城楼下烧纸钱?” 段智兴其实也没见过,但他从小好奇中原文化,读过许多书,对此略知大概。 他说:“应当是家中有人死在了战场上,怕游魂找不到归乡的路,故而去到城楼下烧,用以提醒那些离家的孤魂,城门在此处,跨过来,便算是回家了。” 谢临云被他说得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然后她想起来,这是一个王朝倾覆,普通人命运无依,全凭天意的时代。 可惜天道从来不仁。 “回去吧。”她说,“时候不早了,明日还有丐帮大宴呢。” “是,明日还有最后一场宴。”段智兴跟上她的脚步,走了一段后,才接着说道:“等这最后一场宴结束,湖主有何打算?” 谢临云:“不出意外的话,我就直接回洞庭去了。” 段智兴走在她身侧,不知是客气还是认真,又一次向她做出邀约,说将来若是得闲,可以去大理看看,那的确是个好地方,非他自夸。 谢临云今夜已经向他说明过自己的拒绝之意,不好意思再说一次,便顺着话头道:“倘若有机会,我会去瞧瞧的。” 两人遂打道回府。 回去的时候,果然碰上了一脸气愤的灵鹫宫主。 这一回她连嘲讽和辱骂都省了,上来就直接和段智兴动起了手。 两人交手不过三招,谢临云便看出来,他们俩对对方的招式极熟悉,且武功不相上下,谁也奈何不了谁。 灵鹫宫主擅暗器,又身法鬼魅,段智兴则刚好相反,他所有的功夫,走的都是那种光明正大的路子。 谢临云在边上瞧了片刻,内心只有一个感想——这对未婚夫妻其实挺配的。 溜回自己的院子后,她把这感想告诉和王重阳下完棋没多久的黄药师。 许是因为下了太久的棋,黄药师难得面带倦色。 但他毕竟是个讲究人,就算累,也要时刻保持优雅的生活习惯,在休息之前把第二日早上要煮的茶挑好。 此时他一边挑一边听谢临云说话,动作明显比平时慢了一拍,甚至听完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谢临云:“……” 她想了想,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他还清醒着吗? 黄药师终于有了反应,他皱了皱眉,道:“我当然清醒着。” 谢临云:“算了,我看你还是先去睡吧,剩下的我给你挑。” 他果断拒绝:“不用。” 谢临云以为他是嫌弃自己手笨,啧了一声道:“我看你挑了这么久了,早学会了,你乖一点去睡吧,你别忘了你才十四,还在长身体。” 黄药师:“……” 他顿了顿动作,说得了吧,让你来挑,明早你肯定第一个喝不下去。 谢临云说服不了他,干脆不再多嘴,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挑完最后一片,放入盏中。 那片茶叶落进去的那一瞬间,谢临云几乎是立刻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她起身抓住他后颈,直接不由分说把他往右侧厢房里塞,一边塞一边道:“行了你现在可以睡了。” 屋外月光正好,洒在门缝处,落下一道笔直的阴影。 谢临云学着厉若海从前照顾她时那般,帮这个臭脾气又讲究的少年掖好了被子才出去。 跨出右厢房的门之前,她听到黄药师嘟囔了一句什么。 不是用官话嘟囔的,听着像是吴地方言,语调很软,但语速很快,叫她完全听不懂。 “你说什么?”她回头问。 回答她的只有少年平稳的呼吸声。 那可能是什么梦话吧,谢临云想。 第二日一早,两人又是差不多时辰起的。 丐帮的大宴在晚上,白天闲来无事,谢临云便问他要不要再过几次招。 对两个都挺醉心武学的人来说,光是靠这个,就可以度过一整天了。 不过谢临云想到今日一过,他二人就不再同行了,还是留了一点打完聊天的时间。 她问黄药师:“你之后有什么打算?继续北上吗?” 黄药师摇了摇头,说暂时不往北走了。 “那你要去哪里?”她又问。 “你很好奇我要去哪里?”他反问。 “怎么说我们也同行了一段日子,现在要分开了,我还不能问一句吗?”谢临云说。 “当然能。”他笑起来,“我昨日去见了王真人,大宴结束后,我应该会随他去终南山。” “啊?!”谢临云吓了一跳,“去终南山?你不会是要出家当道士吧?” “你想什么呢?”他立刻否认了这个不靠谱的猜测,“我只是觉得与王真人对弈很有趣罢了。” 谢临云:“就为了跟他下棋?” 黄药师说那倒也不是,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听王真人说起,终南山上,有一名武功胜他许多的绝世高手。 须知百晓生重排兵器谱后,这天下大部分人都认定了,全真教掌门王重阳就是如今的天下第二。 能排在他前面的,只有洞庭湖主谢临云。 现在王重阳自己表示,终南山上有一个比他厉害很多的高手,这如何不叫黄药师好奇在意? 别说黄药师了,就是身为天下第一的谢临云,都忍不住好奇,胜过王重阳许多,那大概是什么水平? 不知道跟独孤求败比如何? 谢临云不禁来了兴趣:“那名高手叫什么?” 黄药师:“王真人说她姓林,名朝英,从前在江湖上一直十分低调,故而知晓她的人并不多,见过她出手的就更少了。” 谢临云仔细回忆了一番,发现百晓生和无名都没跟自己提过这号人物,可见这林朝英是真的低调。 “都在终南山上……”她继续问,“那林朝英也是全真教的吗?” 黄药师听她这么问,才反应过来,她误会了林朝英的性别。 于是他解释道:“林朝英是个女人,非全真弟子,她会住在终南山,是因为与王真人有怨。” 谢临云:“???” 等等,武功远胜王重阳,还跟王重阳有怨,居然没直接弄死王重阳?反而住到王重阳边上,这是什么神奇的操作? 事实上,黄药师昨天听王重阳讲的时候,也曾疑惑过。 所以此刻他看到谢临云的表情,不等她发问,便接着说了下去。 在他的讲述下,谢临云总算搞清楚了林朝英和王重阳的复杂关系。 算了,其实也不复杂,总结一下,就是一个死心眼傲娇对一个不解风情注孤生直男又爱又恨的故事。 谢临云:“所以她的武功到底有多厉害?王真人有说吗?” 黄药师颔首:“王真人说,当日林朝英提出与他比武,其中有一项是在徒手在岩壁上写字,林朝英不费吹灰之力做到了,可见其内功深厚,江湖难寻敌手。” “这么牛逼?!”谢临云一激动,连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词汇都冒出来了,“就算是我,要想在岩壁上写字,也不是件能随手为之的事啊。” “所以你明白我为何如此好奇了?” 明白明白,太明白了。 这么想着,谢临云改了直接打道回岳阳的主意,道:“我若与你一起去终南山走一趟,王真人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黄药师闻言,垂了垂眸,同时唇角微勾,道:“倘若王真人有意见,你便不去了吗?” 谢临云想了想,说去是一定要去的,但能和平点就和平点嘛。 “打打杀杀多不好啊。”她眯着眼睛道。 独孤求败输了决斗,爱宠也去巴巴地讨好谢临云了,现在心情十分复杂。 “我也没想到它竟这般喜欢谢姑娘。”他说,“我当年在山中遇上它时,它还是个根本不搭理人的性子。” 后来随着时间的过去,一人一雕相处得久了,便也渐渐亲近了起来。 独孤求败练剑不舍昼夜,它便在剑冢外守着,偶尔他进去得久了,它还会在外面搞出一点声响,引他听到了出来,确认他没死在里头。 总而言之,在独孤求败看来,他和这只雕的感情还是挺深的。 无名:“……”这么一想,你这个天下第一剑好像也有点惨哦? 他想了想,决定换个话题。 他问独孤求败:“你与湖主的决斗之约已经结束,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独孤求败沉吟片刻,道:“自然是潜心练剑。” 无名:“回山里吗?” 他却摇摇头,说不回了。 “那你是要在这住下吗?”无名又问。 “倘若谢姑娘愿意收留,那自然是住下最好。”独孤求败道。 无名也没觉得奇怪,虽然他和独孤求败追求不一样,但作为一个曾经的高手,他多少可以理解这种终于有了一个自己想打败的人是什么感受。 56.骤雨初歇02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那位之前的兵器谱第三, 例无虚发的那把刀的主人,不是据说也是位少爷吗?听说还是个读书人, 考过功名呢。 谢临云兀自想着,倒也没忘了回答黄药师一句。 她手里还捏着兔子的腿骨,不便作揖, 也就点了点头, 说了声:“我叫谢临云。” “谢临云?”黄药师翻转着兔肉的动作微顿,他回头瞧了谢临云一眼,目光刚好落在她背后的红枪上,意味深长地又道了一声:“谢临云。” 谢临云只当他是分不出自己的名字是哪几个字,想问的更细,顺口就道:“志眇眇而临云那个临云。你呢,是哪个两字?” 黄药师已经转回了头去, 仿佛先前的问话不曾存在, 他也顺口答谢临云:“药师琉璃光如来。” 说完后他又顿了一瞬,问谢临云:“你信佛吗?” 谢临云不怎么信佛,也没读过几本佛经,自然对这句话茫然。 黄药师见状便直接说:“药石罔治的药, 师旷鼓琴之师。” 谢临云在脑海里写了这两个字,不由莞尔。药是药石罔治,师却是乐者之师, 这位瞧着出生富裕的大家之子出现在荒郊野岭里, 因的是“药石罔治”还是在为“高山流水”? 一个名字而已。 谢临云作为厉若海的徒弟, 各式各样的人也算见过不少,但像眼前少年这种——她见得还真不多。 谢临云说:“你挺有意思的。” 黄药师也慢悠悠地说:“你也很有趣。” 谢临云便越发觉得这个少年有意思,她还想多问两句,或许是嗅到了肉香,也可能是见了谢临云与黄药师关系融洽,原本在空中盘旋的黑雕骤然向下方俯冲而来——他体型巨大,俯冲只时难免带起气浪。 黄药师年纪虽小,但已能算是个高手。他极为敏锐地一抬头,见到的却不是利器飞镖,而是一头约有人大的巨鹰俯冲而来! 这超乎了正常人认知的景象让黄药师怔了一瞬,也就这一瞬,谢临云背后红枪出鞘! 这一枪如游龙出渊,直面巨雕而去!黄药师本以为她要抗这畜生,却不想谢临云出枪势成之后,竟还能变势! 只见枪尖横扫,枪身一抵巨雕利爪,缓它冲势一轮,紧接着枪尖又一变,再抵巨雕身前,拦它冲势扬尘。 第三—— 枪尖横斜,全作这天下唯一可承巨雕利爪的枝干,巨雕栖于枪声一瞬,抵消了最后的力道,没能伤到这方圆一寸的丁点火花,平稳的由天直冲下地了。 等黄药师回过神。这张狂地、近乎已捕食姿态扑下的巨雕已经落地,甚至落在谢临云的身边去了。 黄药师:“……” 谢临云见了雕,笑着摸了摸它的羽毛,而后道:“不是让你陪车夫一道等我回去吗,怎么也来了?” 雕轻叫了一声。 谢临云又道:“我想黄小弟一定愿意分你一些,毕竟你这么乖,甚至都没有去掀翻他的火架。” 黄药师再度:“……” 黄药师终于从惊诧中回过神,他听见了谢临云口中的“乖”字,再看着谢临云身边根本不能用“雕”这个词来形容,前面加个“巨”都有些令人难以想象的……黑雕吧,实在是不明白谢临云那个“乖”字是怎么说出口的。 然后黄药师就见着了那怪物低头蹭了蹭谢临云的手心。 黄药师:“……”行吧,我见识过的还是太少。 黄药师从架子上取了最后烤好的兔子,分了一半给黑雕。分出去时他指尖还携了力已备这畜生突然暴起伤人。然而似乎是为了要回应谢临云那句“乖”,这黑雕从头到位都通人意的很,瞧得黄药师生奇。 他忍不住问谢临云:“这是什么?” 谢临云看了看雕,笑道:“是我的朋友。” 为了应和谢临云的这句话,黑雕还叫了一声,歪过头了看黄药师。 黄药师起先是震惊的,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而后说:“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人养毒蛇当命的,洞庭湖主养只巨雕也没什么奇怪。” 谢临云闻言道:“你知道我是洞庭湖主?” 黄药师说:“洞庭湖主谢临云之名谁不知道,兵器谱上,小红枪都排第一了。”他顿了一瞬,似是明白了什么,笑了声:“我念了你两遍名字,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是在问你是哪个字吧?” 谢临云:“呃……” 黄药师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完后,他向谢临云拱了拱手,似笑非笑道:“想不到洞庭之主,竟心如赤子坦然,我今日也算又见识了。” 谢临云知道对方话里有说她想得太简单的意思。 她有些不快,但又不至于和个小自己三岁的少年计较,便道:“心如赤子不好吗?” 谢临云一本正经地说:“你也知道我是洞庭之主,我今年十七,你知道我是怎么拿下天下第一之名的吗?” 在真的见到谢临云前,黄药师对这兵器谱第一的“谢临云”还有些狐疑,但在见识了谢临云的轻功吐纳后,他就知道兵器谱的排行并没有错。 他自认自己已算得上是天纵之才,但在谢临云的面前,或许还不够看。 正是因为完全察觉不到谢临云的行止与呼吸,察觉到自己不是眼前这少女的敌手,黄药师才会对谢临云的要求答应的那么爽快。在谢临云念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也才会强调了两遍,来提醒对方这个身份如今的意思。如今谢临云忽然提起她练武的诀窍,哪怕是黄药师也少不得心生好奇。 谢临云正经道:“就是因为我把想七想八的功夫都在了武学上,我不闲。” 被骂了“管闲事”的黄药师:“……” 黄药师忽然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却和上次不太一样。他要笑得更真心实意些,也更痛快些。 黄药师从自己的新囊里找出了一皮囊的酒,他打开了皮囊,又给自己拿了一搁在盒子里的玉雕酒杯。他将酒倒在了酒杯里,剩下的都丢给了谢临云。 黄药师:“你说的对,我请你喝酒。” 谢临云接过酒囊掂量了一二,酒囊里满当当的,显然还有不少的酒。谢临云打开塞子闻了闻,好像还是自酿的桑落酒。 谢临云饮了一口,酒味清甜,酒香清冽,哪怕是比起一些名酒也不逊色。正是因此,谢临云在饮完了一口,瞧着黄药师只一酒杯的时候,顺口就问了句:“你还要吗?” 黄药师摇了摇头,他说:“不用了,我给了你,就是都给你了。” 谢临云诧异:“都给我?” 这酒瞧着就是黄药师自己精心酿的,度数也适合他,这样说送就送……已经吃了人家烤的兔子,再白拿酒,谢临云有些不好意思。 却不想黄药师却说:“当然都给你。” 谢临云:“……那多不好意思啊?” 黄药师对谢临云手里这剩下的被她饮过的酒看起来是真的半点兴趣都没有,他委婉道:“我只有一只酒杯。” 谢临云:……所以是别人喝过了你的酒囊,你就连酒囊也不想要了?送酒顺便送酒囊? 破案了,谢临云冷漠地想,这世界的人武功不行除了太闲之外,还有逼事太多。 首先他的邀约比较客气,只是说想与她同游洛阳,并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额外要求;其次,他在不面对他那位未婚妻的时候,委实是个温柔谦恭的好人,绝不会罔顾他人意愿随意勉强,而灵鹫宫主就不一定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谢临云这天观察下来,她觉得这两人虽然针锋相对,但大部分时候,大理太子都是被动接招的那一个。 黄药师听完她的决定,都有点同情段智兴:“你觉得他是个好人,所以你选择把火引到他身上去?” 谢临云当即反问:“这还不是你教我的?” 黄药师不说话了。 谢临云看他搁下手中的茶具往外走,不由得有点在意:“你要去哪?”不至于被呛一句就生气了吧? 黄药师说他去拜访一个之前就很想见上一见的人。 她放心了,摆手道:“去吧去吧。” 结果黄药师这一去,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 而谢临云按之前的打算,是要答应与段智兴一道去夜游洛阳的。 谢临云年长于他,又是把他带到此处的人,自觉在俩人分道扬镳之前,应当对他负责,左思右想之下,到底忍不住找了个丐帮弟子,问有没有看见跟她一道来的那位小公子去了哪。 丐帮上下皆不敢怠慢于她,忙迅速查了查。 查完之后,还是以为六袋弟子亲自来回复的。六袋弟子说:“黄小公子正与全真教的王真人对弈,湖主不必忧心。” 谢临云:“……”行吧,原来是去找王重阳了啊。 确认了黄药师还在丐帮总坛,谢临云就没有再多过问什么。 她去找了段智兴,用自己都觉得生硬的语气问他,那个什么,你还打算夜游洛阳城吗? 段智兴大喜过望:“湖主的意思是,愿与我同游洛阳?” 谢临云嗯了一声,没多说其他。 虽然她表现得很冷淡,但这不妨碍段智兴为此高兴。 堂堂太子,竟还因为这点小事手足无措了片刻,甚至红了耳朵。 谢临云把他的神情变化收于眼底,不禁有些心虚。 虽然理由听上去很不靠谱很莫名其妙,但段智兴的这份心,应该是真的。 谢临云从前被厉若海教育过,与人交往,最重要的就是真诚,很多在武林中汲汲营营多年无所获的人,无一不是图谋算计太多,所以她和风行烈万不能如此。 过去十几年,她倒是有很好地践行这句教导,谁料一朝穿越,竟破了例。 因为觉得对不住段智兴,夜游洛阳街市期间,谢临云几乎打不起任何兴致。 段智兴心细,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便问她是否不喜夜间出游。 “呃……不是。”她否认下来,之后迟疑了片刻才继续道:“其实我答应殿下的邀约,不是殿下以为的那个意思。” 话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她立刻轻松许多,顺带做好了迎接段智兴怒气的准备。 可段智兴并没有生气,他甚至一点都不意外。 他站在城墙下朝她看过来,目光始终柔和。 “其实我知道。”他说,“湖主醉心武道,根本无心人间情爱。” 谢临云:“那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答应同你出来吗?” 他抿唇一笑,说这个他也知道。 “湖主定是看出来,灵鹫宫主最好与我斗气,想借此机会,让她专心同我相斗,而非继续跟随纠缠于湖主。”他就这么把谢临云的打算一丝不差全说了出来。 谢临云目瞪口呆,这个人是傻的吗,什么都猜到了,还愿意主动配合她? 追求者当到这份上,已经不是有数和上道可以形容的了,更不要说他还是一国太子。 她无言良久,才向他问出自己的疑惑。 他说:“我知湖主无心情爱,但我既钟情湖主,那为湖主排忧解难,亦是分内之事。” “尤其我还最了解阿绫的性子,不这么做,她或许会一路跟湖主去到洞庭也说不定,到时湖主必定更加烦扰。” 谢临云:“原来灵鹫宫主闺名叫阿绫?” 他点了点头:“李枝绫,抽枝发芽的枝,绫罗绸缎的绫。” 谢临云:“这名字挺好听的。” 段智兴闻言,再度笑起来,说这句话最好别当着她的面说,因为她格外嫌弃这个名字。 谢临云一边应下,一边心道她本来也不可能主动去找灵鹫宫主说话,更不要说夸奖。 不过把话说开之后,她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 之后两人沿着洛阳的城墙走了一圈,还碰上了在城墙脚下祭奠亡者的几家百姓,沉默地烧着纸钱。 谢临云很少见到这种场面,便多瞧了两眼。 绕过去后,她有些好奇道:“这些百姓为何要再城楼下烧纸钱?” 段智兴其实也没见过,但他从小好奇中原文化,读过许多书,对此略知大概。 他说:“应当是家中有人死在了战场上,怕游魂找不到归乡的路,故而去到城楼下烧,用以提醒那些离家的孤魂,城门在此处,跨过来,便算是回家了。” 谢临云被他说得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然后她想起来,这是一个王朝倾覆,普通人命运无依,全凭天意的时代。 可惜天道从来不仁。 “回去吧。”她说,“时候不早了,明日还有丐帮大宴呢。” “是,明日还有最后一场宴。”段智兴跟上她的脚步,走了一段后,才接着说道:“等这最后一场宴结束,湖主有何打算?” 谢临云:“不出意外的话,我就直接回洞庭去了。” 段智兴走在她身侧,不知是客气还是认真,又一次向她做出邀约,说将来若是得闲,可以去大理看看,那的确是个好地方,非他自夸。 谢临云今夜已经向他说明过自己的拒绝之意,不好意思再说一次,便顺着话头道:“倘若有机会,我会去瞧瞧的。” 两人遂打道回府。 回去的时候,果然碰上了一脸气愤的灵鹫宫主。 这一回她连嘲讽和辱骂都省了,上来就直接和段智兴动起了手。 两人交手不过三招,谢临云便看出来,他们俩对对方的招式极熟悉,且武功不相上下,谁也奈何不了谁。 灵鹫宫主擅暗器,又身法鬼魅,段智兴则刚好相反,他所有的功夫,走的都是那种光明正大的路子。 谢临云在边上瞧了片刻,内心只有一个感想——这对未婚夫妻其实挺配的。 溜回自己的院子后,她把这感想告诉和王重阳下完棋没多久的黄药师。 许是因为下了太久的棋,黄药师难得面带倦色。 但他毕竟是个讲究人,就算累,也要时刻保持优雅的生活习惯,在休息之前把第二日早上要煮的茶挑好。 此时他一边挑一边听谢临云说话,动作明显比平时慢了一拍,甚至听完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谢临云:“……” 她想了想,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他还清醒着吗? 黄药师终于有了反应,他皱了皱眉,道:“我当然清醒着。” 谢临云:“算了,我看你还是先去睡吧,剩下的我给你挑。” 他果断拒绝:“不用。” 谢临云以为他是嫌弃自己手笨,啧了一声道:“我看你挑了这么久了,早学会了,你乖一点去睡吧,你别忘了你才十四,还在长身体。” 黄药师:“……” 他顿了顿动作,说得了吧,让你来挑,明早你肯定第一个喝不下去。 57.骤雨初歇03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黄药师说他去拜访一个之前就很想见上一见的人。 她放心了, 摆手道:“去吧去吧。” 结果黄药师这一去, 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 而谢临云按之前的打算, 是要答应与段智兴一道去夜游洛阳的。 谢临云年长于他, 又是把他带到此处的人,自觉在俩人分道扬镳之前,应当对他负责, 左思右想之下, 到底忍不住找了个丐帮弟子, 问有没有看见跟她一道来的那位小公子去了哪。 丐帮上下皆不敢怠慢于她,忙迅速查了查。 查完之后, 还是以为六袋弟子亲自来回复的。六袋弟子说:“黄小公子正与全真教的王真人对弈, 湖主不必忧心。” 谢临云:“……”行吧,原来是去找王重阳了啊。 确认了黄药师还在丐帮总坛, 谢临云就没有再多过问什么。 她去找了段智兴, 用自己都觉得生硬的语气问他, 那个什么, 你还打算夜游洛阳城吗? 段智兴大喜过望:“湖主的意思是, 愿与我同游洛阳?” 谢临云嗯了一声, 没多说其他。 虽然她表现得很冷淡, 但这不妨碍段智兴为此高兴。 堂堂太子, 竟还因为这点小事手足无措了片刻, 甚至红了耳朵。 谢临云把他的神情变化收于眼底, 不禁有些心虚。 虽然理由听上去很不靠谱很莫名其妙, 但段智兴的这份心,应该是真的。 谢临云从前被厉若海教育过,与人交往,最重要的就是真诚,很多在武林中汲汲营营多年无所获的人,无一不是图谋算计太多,所以她和风行烈万不能如此。 过去十几年,她倒是有很好地践行这句教导,谁料一朝穿越,竟破了例。 因为觉得对不住段智兴,夜游洛阳街市期间,谢临云几乎打不起任何兴致。 段智兴心细,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便问她是否不喜夜间出游。 “呃……不是。”她否认下来,之后迟疑了片刻才继续道:“其实我答应殿下的邀约,不是殿下以为的那个意思。” 话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她立刻轻松许多,顺带做好了迎接段智兴怒气的准备。 可段智兴并没有生气,他甚至一点都不意外。 他站在城墙下朝她看过来,目光始终柔和。 “其实我知道。”他说,“湖主醉心武道,根本无心人间情爱。” 谢临云:“那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答应同你出来吗?” 他抿唇一笑,说这个他也知道。 “湖主定是看出来,灵鹫宫主最好与我斗气,想借此机会,让她专心同我相斗,而非继续跟随纠缠于湖主。”他就这么把谢临云的打算一丝不差全说了出来。 谢临云目瞪口呆,这个人是傻的吗,什么都猜到了,还愿意主动配合她? 追求者当到这份上,已经不是有数和上道可以形容的了,更不要说他还是一国太子。 她无言良久,才向他问出自己的疑惑。 他说:“我知湖主无心情爱,但我既钟情湖主,那为湖主排忧解难,亦是分内之事。” “尤其我还最了解阿绫的性子,不这么做,她或许会一路跟湖主去到洞庭也说不定,到时湖主必定更加烦扰。” 谢临云:“原来灵鹫宫主闺名叫阿绫?” 他点了点头:“李枝绫,抽枝发芽的枝,绫罗绸缎的绫。” 谢临云:“这名字挺好听的。” 段智兴闻言,再度笑起来,说这句话最好别当着她的面说,因为她格外嫌弃这个名字。 谢临云一边应下,一边心道她本来也不可能主动去找灵鹫宫主说话,更不要说夸奖。 不过把话说开之后,她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 之后两人沿着洛阳的城墙走了一圈,还碰上了在城墙脚下祭奠亡者的几家百姓,沉默地烧着纸钱。 谢临云很少见到这种场面,便多瞧了两眼。 绕过去后,她有些好奇道:“这些百姓为何要再城楼下烧纸钱?” 段智兴其实也没见过,但他从小好奇中原文化,读过许多书,对此略知大概。 他说:“应当是家中有人死在了战场上,怕游魂找不到归乡的路,故而去到城楼下烧,用以提醒那些离家的孤魂,城门在此处,跨过来,便算是回家了。” 谢临云被他说得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然后她想起来,这是一个王朝倾覆,普通人命运无依,全凭天意的时代。 可惜天道从来不仁。 “回去吧。”她说,“时候不早了,明日还有丐帮大宴呢。” “是,明日还有最后一场宴。”段智兴跟上她的脚步,走了一段后,才接着说道:“等这最后一场宴结束,湖主有何打算?” 谢临云:“不出意外的话,我就直接回洞庭去了。” 段智兴走在她身侧,不知是客气还是认真,又一次向她做出邀约,说将来若是得闲,可以去大理看看,那的确是个好地方,非他自夸。 谢临云今夜已经向他说明过自己的拒绝之意,不好意思再说一次,便顺着话头道:“倘若有机会,我会去瞧瞧的。” 两人遂打道回府。 回去的时候,果然碰上了一脸气愤的灵鹫宫主。 这一回她连嘲讽和辱骂都省了,上来就直接和段智兴动起了手。 两人交手不过三招,谢临云便看出来,他们俩对对方的招式极熟悉,且武功不相上下,谁也奈何不了谁。 灵鹫宫主擅暗器,又身法鬼魅,段智兴则刚好相反,他所有的功夫,走的都是那种光明正大的路子。 谢临云在边上瞧了片刻,内心只有一个感想——这对未婚夫妻其实挺配的。 溜回自己的院子后,她把这感想告诉和王重阳下完棋没多久的黄药师。 许是因为下了太久的棋,黄药师难得面带倦色。 但他毕竟是个讲究人,就算累,也要时刻保持优雅的生活习惯,在休息之前把第二日早上要煮的茶挑好。 此时他一边挑一边听谢临云说话,动作明显比平时慢了一拍,甚至听完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谢临云:“……” 她想了想,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他还清醒着吗? 黄药师终于有了反应,他皱了皱眉,道:“我当然清醒着。” 谢临云:“算了,我看你还是先去睡吧,剩下的我给你挑。” 他果断拒绝:“不用。” 谢临云以为他是嫌弃自己手笨,啧了一声道:“我看你挑了这么久了,早学会了,你乖一点去睡吧,你别忘了你才十四,还在长身体。” 黄药师:“……” 他顿了顿动作,说得了吧,让你来挑,明早你肯定第一个喝不下去。 谢临云说服不了他,干脆不再多嘴,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挑完最后一片,放入盏中。 那片茶叶落进去的那一瞬间,谢临云几乎是立刻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她起身抓住他后颈,直接不由分说把他往右侧厢房里塞,一边塞一边道:“行了你现在可以睡了。” 屋外月光正好,洒在门缝处,落下一道笔直的阴影。 谢临云学着厉若海从前照顾她时那般,帮这个臭脾气又讲究的少年掖好了被子才出去。 跨出右厢房的门之前,她听到黄药师嘟囔了一句什么。 不是用官话嘟囔的,听着像是吴地方言,语调很软,但语速很快,叫她完全听不懂。 “你说什么?”她回头问。 回答她的只有少年平稳的呼吸声。 那可能是什么梦话吧,谢临云想。 第二日一早,两人又是差不多时辰起的。 丐帮的大宴在晚上,白天闲来无事,谢临云便问他要不要再过几次招。 对两个都挺醉心武学的人来说,光是靠这个,就可以度过一整天了。 不过谢临云想到今日一过,他二人就不再同行了,还是留了一点打完聊天的时间。 她问黄药师:“你之后有什么打算?继续北上吗?” 黄药师摇了摇头,说暂时不往北走了。 “那你要去哪里?”她又问。 “你很好奇我要去哪里?”他反问。 “怎么说我们也同行了一段日子,现在要分开了,我还不能问一句吗?”谢临云说。 “当然能。”他笑起来,“我昨日去见了王真人,大宴结束后,我应该会随他去终南山。” “啊?!”谢临云吓了一跳,“去终南山?你不会是要出家当道士吧?” “你想什么呢?”他立刻否认了这个不靠谱的猜测,“我只是觉得与王真人对弈很有趣罢了。” 谢临云:“就为了跟他下棋?” 黄药师说那倒也不是,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听王真人说起,终南山上,有一名武功胜他许多的绝世高手。 须知百晓生重排兵器谱后,这天下大部分人都认定了,全真教掌门王重阳就是如今的天下第二。 能排在他前面的,只有洞庭湖主谢临云。 现在王重阳自己表示,终南山上有一个比他厉害很多的高手,这如何不叫黄药师好奇在意? 别说黄药师了,就是身为天下第一的谢临云,都忍不住好奇,胜过王重阳许多,那大概是什么水平? 不知道跟独孤求败比如何? 谢临云不禁来了兴趣:“那名高手叫什么?” 黄药师:“王真人说她姓林,名朝英,从前在江湖上一直十分低调,故而知晓她的人并不多,见过她出手的就更少了。” 谢临云仔细回忆了一番,发现百晓生和无名都没跟自己提过这号人物,可见这林朝英是真的低调。 “都在终南山上……”她继续问,“那林朝英也是全真教的吗?” 黄药师听她这么问,才反应过来,她误会了林朝英的性别。 于是他解释道:“林朝英是个女人,非全真弟子,她会住在终南山,是因为与王真人有怨。” 谢临云:“???” 等等,武功远胜王重阳,还跟王重阳有怨,居然没直接弄死王重阳?反而住到王重阳边上,这是什么神奇的操作? 事实上,黄药师昨天听王重阳讲的时候,也曾疑惑过。 所以此刻他看到谢临云的表情,不等她发问,便接着说了下去。 在他的讲述下,谢临云总算搞清楚了林朝英和王重阳的复杂关系。 算了,其实也不复杂,总结一下,就是一个死心眼傲娇对一个不解风情注孤生直男又爱又恨的故事。 谢临云:“所以她的武功到底有多厉害?王真人有说吗?” 黄药师颔首:“王真人说,当日林朝英提出与他比武,其中有一项是在徒手在岩壁上写字,林朝英不费吹灰之力做到了,可见其内功深厚,江湖难寻敌手。” “这么牛逼?!”谢临云一激动,连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词汇都冒出来了,“就算是我,要想在岩壁上写字,也不是件能随手为之的事啊。” “所以你明白我为何如此好奇了?” 明白明白,太明白了。 这么想着,谢临云改了直接打道回岳阳的主意,道:“我若与你一起去终南山走一趟,王真人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黄药师闻言,垂了垂眸,同时唇角微勾,道:“倘若王真人有意见,你便不去了吗?” 谢临云想了想,说去是一定要去的,但能和平点就和平点嘛。 “打打杀杀多不好啊。”她眯着眼睛道。 吃饱喝足,洪七拍着滚圆的肚皮感叹:“我感觉我以前在江南白待了,那么多酒楼,没一间比得上这顿的!” 黄药师:“你在江南待过?” 他点头:“小时候在江南,后来遇到我师父,就加入丐帮,跟他来了洛阳。” “你师父何时当上的帮主?”黄药师忽然问。 “当了七八年了吧。”洪七答完,又觉得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此时黄药师刚好吃完自己那碗面,他搁下筷子,沉吟片刻才道:“你师父武功远不及你。” “他当初能当上帮主,应该是丐帮内部势力争斗,互不相让的结果。捧他坐上帮主之位的人,存的应该是让他当一个听话傀儡的心思。” 洪七听到这里,面上的笑意渐渐敛了。 而黄药师继续道:“但你师父也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他这趟请了这么多江湖人来见证丐帮大会,就是为了让你能名正言顺坐上少帮主之位,将来继承丐帮。” 洪七:“你怎么……” 他想问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黄药师没有回答,只道:“在这种关头上,你不该给旁人暗害于你的机会。” 洪七:“???”不是,你说说明白? “我在后头下厨时,听到了一个厨子和一个小二悄声对话,厨子问吃了吗,小二说,没有,还换了一桌。”黄药师说到这,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你觉得他们说的是谁?” 对话进行到此处,洪七和谢临云都反应过来了。 两人一齐转头,看向洪七之前那张桌。 他点了十个菜,最后两个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到谢临云和黄药师那一桌了,又因黄药师炒的寒豆芽已经上桌,尝过了味道,他便再也没回去碰自己点的那两道菜。 而如果没有黄药师做的菜,那剩余两道,都是他平时最喜欢吃的,他就算前面吃饱了,也一定会尝个四五口的那种。 洪七想到这里,不由得睁大了眼。 谢临云则果断倾身拿起了隔壁桌上完全没动过的那两盘菜,从头上取下一根纯银的发簪,对着两盘菜各自试了一试。 银簪好好的,一点变化都没有。 她皱了皱眉:“不是毒。” 黄药师说当然不可能是毒,毒太容易落下把柄了。 “现在这个时间,天下数得上名号的高手几乎都在洛阳,若是帮主之徒中毒而亡,丐帮能掩住不查吗?” 这么说着,他从谢临云手里拿走这两盘菜,低头仔细嗅了一嗅。 不消片刻,他就有了答案:“这里面加了能致人腹泻的东西,但分量不多,估计是与之前那些叠加起来,才能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 洪七已然惊呆了,他捂着肚子,好一会儿后才喃喃道:“如果是腹泻,那就算是我师父,也只会觉得是我自己管不住嘴又去乱吃东西,绝不会怀疑到别处去。” 谢临云:“……看来你不止一次这样了?” 他终于面露窘色,显然是坐实了谢临云这句猜测。 谢临云叹了一口气,道:“吃是大事,但因吃误事,终究不好,我朋友说得对,在这个关头上,你万不能给旁人暗害于你的机会。” 洪七挠了挠脑袋,又郑重颔首道:“嗯,我知道了。” 此时离最后的大比还有一天两夜,洪七回了丐帮,未必不会再碰上别的手段。 所以回去路上,谢临云琢磨了一下,决定把今晚在杏雨楼发生的事告诉钱帮主以及受邀前来参加丐帮大会的其他高手。 她是天下第一的洞庭湖主,一杆红枪放在那,说的话便无人敢质疑了。 更不要说,因着‘一见钟情’之故,与丐帮关系最密切的大理太子和灵鹫宫主,都是毫不犹豫站她这边的。 段智兴表示这是大事,必须彻查。 灵鹫宫主在开口前哼了一声,大概是不服被他抢了先。哼完,她才凛声道:“既然有人试图在食物上作文章,那在大比正式开始之前,参加大比的两位弟子,不妨随我们这些人一道吃。” 他们这十一个人,每一个都身负丐帮无法轻易得罪的身份势力。 丐帮内部怎么斗来斗去,为的肯定都是能执掌丐帮,没有人会傻到用得罪天下绝大部分顶尖高手的代价去争这个帮主之位。 因为那样的话,就算争到了,也是统领得举步维艰,再不可能复往昔天下第一帮会的盛名。 一派死寂下,钱帮主率先开口表示同意这个提议。 不论如何,他都是丐帮如今明面上的帮主,他说了好,其他人也只能跟着说好。 洪七的危机暂时解除,丐帮的几位长老又各自发表了一番关于如何彻查此事的意见,一群人就各自散去,准备休息了。 谢临云自然不例外。可她带着黄药师往回走,她那两个一言不合就会开启对吵模式的追求者就跟了上来。 他俩都听出她对丐帮总坛伙食的不满了,跟上来后,纷纷向她递出邀请,一个说灵鹫宫的厨子特别厉害,天山更是一块风水宝地,另一个说滇菜用料比中原丰富数倍,味道也醇厚。 “得了吧,不就是蘑菇品种多了点吗?”灵鹫宫主又开始了,“吃起来还不都是一个味道,哪比得上我天山。” “……可我要是没记错,灵鹫宫里的厨子,是你借生辰之机向我父皇讨去的,他们本是大理皇宫御厨。”段智兴皱眉道。 “对啊,我把厨艺最好的三个讨走了啊。”灵鹫宫主理直气壮,“剩下的那些,如何能与那三人相比?” 被他俩夹在中间的谢临云:“……”你俩行行好跟对方玩吧,别一起追着我了! 可惜这两人都是一等一的好耐性,一路追到了谢临云院门口不说,还在门口越辩越起劲,非要分出一个高下来。 谢临云没办法,只能把黄药师推出去,一本正经道:“两位不用争了,丐帮大会一结束,我便直接回洞庭,至于吃食这方面,有他在,比什么御厨都管用。” 58.骤雨初歇04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至于对方特地过来拜访自己,那更不值得惊讶。就像黄药师说的那样, 洞庭湖主都在兵器谱上排到第一了, 天下英雄,哪个不想见上一见啊。 这位大理太子也不是第一个,她昨日刚到丐帮总坛,还没把行李拿进屋子里放下,就有人来通传, 说天机老人和藏剑山庄的游老庄主都很想见她一面。 只是当时她又困又累, 连和黄药师过招都没心情, 更别说见别人了, 便用急需休息的借口暂拒了。 现在大理太子趁大中午上门,她要再拒之门外,难免有恃武而骄之嫌。 虽然如果黄药师知道她此刻的想法,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反问她,难道不是吗? 这么想着,谢临云翻转手腕,招式一改,在黄药师掌风再至之前,一边侧身躲过,一边拉开两人距离, 反手一推枪柄, 在两招之间轻巧地加了个动作, 打开了他们身侧的门闩。 清脆的一声响后, 门闩向右侧一滑,门却丝毫未动。 谢临云一面与黄药师继续过招,一面准备开口通知外面的人一声,结果第一个音节刚出口,外面就响起一道温文尔雅的笑声:“看来谢湖主愿意见我。” 下一刻,门就由外向内被推开了。 一身玄衣的青年跨过门槛,信步踏入院中,见到还没结束招式比试的谢临云和黄药师,也并未惊讶,反而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另一边,谢临云又一次被黄药师那异想天开的招式惊到了。 她啧了一声,枪尖一挑,道:“你这掌法,还真不愧是根据剑法改的。” 就在此时,黄药师的最后一掌恰好起势,就如谢临云说的那般,比起掌法,更像手中有一柄旁人看不见的短剑,偏偏掌力又行云流水,不见半点滞涩。 大理太子段智兴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招,不由得目光一亮,赞了一句此掌妙极。 可接下来的景象竟更妙。 谢临云手持红枪,枪身一转,如蛟龙回首、流星赶月,在黄药师掌风离她明若琉璃的眼睛只剩一厘之际,枪芒大盛,挡下了这一掌。 挡下的那一瞬间,黄药师的掌力就被卸去了大半,周围枝叶簌簌,疾风卷地而起,似要裹住这已然分出胜负的两个人。 谢临云迎风而立,红枪仍稳稳地握在手中,仿佛它本该与她浑然一体。 她赢得轻松,不管是她还是黄药师,对这个结果都没什么好意外的。 因此比试一结束,她就拨了下方才被风吹乱了几丝的鬓发,侧首望向已有客人进入的院门。 洛阳秋高气爽,她一收枪,院中顿时风缓声歇,重归和寂。 一片安静中,段智兴看清了这位自己在大理时便听说过的洞庭湖主。 比他想象中要更年轻,武功更高,段智兴想。 也比他想象中更美,段智兴又想。 眉似远山,眼若春星,明明唇畔半点弧度都无,认真望过来时,仍如落月映江,夏花满树,叫人恍惚不分时令,只余亲眼见到天人之姿的欢喜。 段智兴出身大理皇室,相比寻常江湖人,他见过的美人,可谓多不胜数。 别的不说,光是他族中的同辈人,不论男女,都是一等一的养眼,包括他自己,从小到大听“殿下玉树临风”之类的夸奖,也快听到耳朵生茧了。 可就算是这样,在看清谢临云面容的这一刻,他还是略显失态地怔了一瞬。 所幸一瞬过后,他便立刻反应过来,拱手向她行了一个小礼,道:“在下段智兴,久闻谢湖主大名,今日总算得见,方知传言再盛,仍不及湖主本人风采十之一二。” 说出来可能没什么人信,谢临云再度穿越至今,还没怎么被人当面夸过气质和容貌。 唯一一个大言不惭说要追求她的吕凤先,是个脑子和嘴巴都不太好使的,夸她的话是被黑雕扔出洞庭,借酒消愁时说的。 至于什么百晓生,无名,独孤求败这种,甚至路上碰到的黄药师,他们更关注的从来是她的武功和枪法。 因此段智兴这样打完招呼就是一顿夸,也叫她愣了一愣。 愣过之后,她才展颜轻笑着谦虚了一句道:“殿下过誉了,我不过一介山野草民罢了。” 黄药师:“……”你快别装了,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有人过来拜访,一直站在院子里交谈,怎么看都不太像话。 简单地打过招呼后,谢临云就把段智兴请到了屋子里坐下说话。 她这里没要人跟着伺候,茶水都是黄药师这个挑剔少年用自己带的茶叶煮的,入口清香,余味回甘,实是好茶。 便是身为大理太子的段智兴,在尝了第一口后,也忍不住面露讶色:“这茶不是丐帮的。” “你喝得出来?”谢临云很惊讶。 段智兴抿唇一笑,道:“若我不曾猜错,这茶叶产自江南,较北地茶水甜一些,而且煮茶用的水,应该也不是井水。” 谢临云:“……”皇室中人的舌头是不是太灵了! 段智兴接着道:“没想到湖主不仅武功盖世,风姿卓绝,还是一位懂茶之人。” 他自觉这话夸得十分到位知礼,多少能让谢临云高兴,最好再笑一回。 然而谢临云一听,却疯狂摆手道:“不不不,我不懂茶,这茶也不是我煮的,是他。” 说到最后,她朝边上的黄药师一指。 “这位是——?” 段智兴过来之前,就从丐帮弟子那知道了洞庭湖主并非独自一人来的洛阳,可惜丐帮上下也不知道她带的少年是谁。进门之后,他更是好奇,不过想着贸然发问有点失礼,便忍了下来。 此刻谢临云说,他喝的茶是黄药师煮的,他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谢临云:“他是我在来时路上碰上的,如殿下所说,是个懂茶之人。” 段智兴:“……”可我本来是想夸你啊。 谢临云性格直接,考虑问题更直接,那些迂回的话茬,她多半接不到。 放段智兴进来后,只聊了几句,她就觉得跟这种文雅又讲究的人说话真的好累。 所以后半程她干脆少说话多喝茶,光听黄药师和这位大理太子你来我往。 大概半个时辰后,段智兴起身告辞。 临走前,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忍住开口邀谢临云同游洛阳,说是离丐帮大会还有几日,不如好好逛一番。 谢临云:“不了不了,我这人对逛街没啥兴趣。” 段智兴:“……” 他只能遗憾离开。 他一走,黄药师就对谢临云啧了一声:“你未免太不解风情了。” 谢临云:“???” 黄药师:“他邀你同游洛阳,当然不是真的想逛洛阳,他只是想找机会与你相处罢了。” “……你想多了吧。”谢临云不太信。 “那等着看吧,你不应约,他必定会想别的办法讨好于你。”黄药师语气笃定。 事实证明,在这方面,比她小了三岁的黄药师要远远敏锐于她。 当天晚上,段智兴就送了一盆以金雕枝,以玉作瓣的金玉牡丹来。 他是这么说的:“洛阳牡丹名动天下,我向往已久,可惜此次入洛已是中秋,非牡丹花期,今日游逛,看到这盆金玉牡丹雕工精细栩栩如生,便买下赠与湖主,权当赠一盆洛阳春景。” 谢临云:“…………” 一个问题,黄药师真的不是神棍吗? 黄药师不说话了。 谢临云看他搁下手中的茶具往外走,不由得有点在意:“你要去哪?”不至于被呛一句就生气了吧? 黄药师说他去拜访一个之前就很想见上一见的人。 她放心了,摆手道:“去吧去吧。” 结果黄药师这一去,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 而谢临云按之前的打算,是要答应与段智兴一道去夜游洛阳的。 谢临云年长于他,又是把他带到此处的人,自觉在俩人分道扬镳之前,应当对他负责,左思右想之下,到底忍不住找了个丐帮弟子,问有没有看见跟她一道来的那位小公子去了哪。 丐帮上下皆不敢怠慢于她,忙迅速查了查。 查完之后,还是以为六袋弟子亲自来回复的。六袋弟子说:“黄小公子正与全真教的王真人对弈,湖主不必忧心。” 谢临云:“……”行吧,原来是去找王重阳了啊。 确认了黄药师还在丐帮总坛,谢临云就没有再多过问什么。 她去找了段智兴,用自己都觉得生硬的语气问他,那个什么,你还打算夜游洛阳城吗? 段智兴大喜过望:“湖主的意思是,愿与我同游洛阳?” 谢临云嗯了一声,没多说其他。 虽然她表现得很冷淡,但这不妨碍段智兴为此高兴。 堂堂太子,竟还因为这点小事手足无措了片刻,甚至红了耳朵。 谢临云把他的神情变化收于眼底,不禁有些心虚。 虽然理由听上去很不靠谱很莫名其妙,但段智兴的这份心,应该是真的。 谢临云从前被厉若海教育过,与人交往,最重要的就是真诚,很多在武林中汲汲营营多年无所获的人,无一不是图谋算计太多,所以她和风行烈万不能如此。 过去十几年,她倒是有很好地践行这句教导,谁料一朝穿越,竟破了例。 因为觉得对不住段智兴,夜游洛阳街市期间,谢临云几乎打不起任何兴致。 段智兴心细,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便问她是否不喜夜间出游。 “呃……不是。”她否认下来,之后迟疑了片刻才继续道:“其实我答应殿下的邀约,不是殿下以为的那个意思。” 话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她立刻轻松许多,顺带做好了迎接段智兴怒气的准备。 可段智兴并没有生气,他甚至一点都不意外。 他站在城墙下朝她看过来,目光始终柔和。 “其实我知道。”他说,“湖主醉心武道,根本无心人间情爱。” 谢临云:“那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答应同你出来吗?” 他抿唇一笑,说这个他也知道。 “湖主定是看出来,灵鹫宫主最好与我斗气,想借此机会,让她专心同我相斗,而非继续跟随纠缠于湖主。”他就这么把谢临云的打算一丝不差全说了出来。 谢临云目瞪口呆,这个人是傻的吗,什么都猜到了,还愿意主动配合她? 追求者当到这份上,已经不是有数和上道可以形容的了,更不要说他还是一国太子。 她无言良久,才向他问出自己的疑惑。 他说:“我知湖主无心情爱,但我既钟情湖主,那为湖主排忧解难,亦是分内之事。” “尤其我还最了解阿绫的性子,不这么做,她或许会一路跟湖主去到洞庭也说不定,到时湖主必定更加烦扰。” 谢临云:“原来灵鹫宫主闺名叫阿绫?” 他点了点头:“李枝绫,抽枝发芽的枝,绫罗绸缎的绫。” 谢临云:“这名字挺好听的。” 段智兴闻言,再度笑起来,说这句话最好别当着她的面说,因为她格外嫌弃这个名字。 谢临云一边应下,一边心道她本来也不可能主动去找灵鹫宫主说话,更不要说夸奖。 不过把话说开之后,她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 之后两人沿着洛阳的城墙走了一圈,还碰上了在城墙脚下祭奠亡者的几家百姓,沉默地烧着纸钱。 谢临云很少见到这种场面,便多瞧了两眼。 绕过去后,她有些好奇道:“这些百姓为何要再城楼下烧纸钱?” 段智兴其实也没见过,但他从小好奇中原文化,读过许多书,对此略知大概。 他说:“应当是家中有人死在了战场上,怕游魂找不到归乡的路,故而去到城楼下烧,用以提醒那些离家的孤魂,城门在此处,跨过来,便算是回家了。” 谢临云被他说得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然后她想起来,这是一个王朝倾覆,普通人命运无依,全凭天意的时代。 可惜天道从来不仁。 59.南海01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谢临云看他搁下手中的茶具往外走, 不由得有点在意:“你要去哪?”不至于被呛一句就生气了吧? 黄药师说他去拜访一个之前就很想见上一见的人。 她放心了,摆手道:“去吧去吧。” 结果黄药师这一去,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 而谢临云按之前的打算, 是要答应与段智兴一道去夜游洛阳的。 谢临云年长于他,又是把他带到此处的人,自觉在俩人分道扬镳之前,应当对他负责,左思右想之下, 到底忍不住找了个丐帮弟子,问有没有看见跟她一道来的那位小公子去了哪。 丐帮上下皆不敢怠慢于她,忙迅速查了查。 查完之后, 还是以为六袋弟子亲自来回复的。六袋弟子说:“黄小公子正与全真教的王真人对弈,湖主不必忧心。” 谢临云:“……”行吧,原来是去找王重阳了啊。 确认了黄药师还在丐帮总坛, 谢临云就没有再多过问什么。 她去找了段智兴,用自己都觉得生硬的语气问他, 那个什么,你还打算夜游洛阳城吗? 段智兴大喜过望:“湖主的意思是, 愿与我同游洛阳?” 谢临云嗯了一声, 没多说其他。 虽然她表现得很冷淡, 但这不妨碍段智兴为此高兴。 堂堂太子, 竟还因为这点小事手足无措了片刻, 甚至红了耳朵。 谢临云把他的神情变化收于眼底, 不禁有些心虚。 虽然理由听上去很不靠谱很莫名其妙,但段智兴的这份心,应该是真的。 谢临云从前被厉若海教育过,与人交往,最重要的就是真诚,很多在武林中汲汲营营多年无所获的人,无一不是图谋算计太多,所以她和风行烈万不能如此。 过去十几年,她倒是有很好地践行这句教导,谁料一朝穿越,竟破了例。 因为觉得对不住段智兴,夜游洛阳街市期间,谢临云几乎打不起任何兴致。 段智兴心细,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便问她是否不喜夜间出游。 “呃……不是。”她否认下来,之后迟疑了片刻才继续道:“其实我答应殿下的邀约,不是殿下以为的那个意思。” 话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她立刻轻松许多,顺带做好了迎接段智兴怒气的准备。 可段智兴并没有生气,他甚至一点都不意外。 他站在城墙下朝她看过来,目光始终柔和。 “其实我知道。”他说,“湖主醉心武道,根本无心人间情爱。” 谢临云:“那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答应同你出来吗?” 他抿唇一笑,说这个他也知道。 “湖主定是看出来,灵鹫宫主最好与我斗气,想借此机会,让她专心同我相斗,而非继续跟随纠缠于湖主。”他就这么把谢临云的打算一丝不差全说了出来。 谢临云目瞪口呆,这个人是傻的吗,什么都猜到了,还愿意主动配合她? 追求者当到这份上,已经不是有数和上道可以形容的了,更不要说他还是一国太子。 她无言良久,才向他问出自己的疑惑。 他说:“我知湖主无心情爱,但我既钟情湖主,那为湖主排忧解难,亦是分内之事。” “尤其我还最了解阿绫的性子,不这么做,她或许会一路跟湖主去到洞庭也说不定,到时湖主必定更加烦扰。” 谢临云:“原来灵鹫宫主闺名叫阿绫?” 他点了点头:“李枝绫,抽枝发芽的枝,绫罗绸缎的绫。” 谢临云:“这名字挺好听的。” 段智兴闻言,再度笑起来,说这句话最好别当着她的面说,因为她格外嫌弃这个名字。 谢临云一边应下,一边心道她本来也不可能主动去找灵鹫宫主说话,更不要说夸奖。 不过把话说开之后,她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 之后两人沿着洛阳的城墙走了一圈,还碰上了在城墙脚下祭奠亡者的几家百姓,沉默地烧着纸钱。 谢临云很少见到这种场面,便多瞧了两眼。 绕过去后,她有些好奇道:“这些百姓为何要再城楼下烧纸钱?” 段智兴其实也没见过,但他从小好奇中原文化,读过许多书,对此略知大概。 他说:“应当是家中有人死在了战场上,怕游魂找不到归乡的路,故而去到城楼下烧,用以提醒那些离家的孤魂,城门在此处,跨过来,便算是回家了。” 谢临云被他说得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然后她想起来,这是一个王朝倾覆,普通人命运无依,全凭天意的时代。 可惜天道从来不仁。 “回去吧。”她说,“时候不早了,明日还有丐帮大宴呢。” “是,明日还有最后一场宴。”段智兴跟上她的脚步,走了一段后,才接着说道:“等这最后一场宴结束,湖主有何打算?” 谢临云:“不出意外的话,我就直接回洞庭去了。” 段智兴走在她身侧,不知是客气还是认真,又一次向她做出邀约,说将来若是得闲,可以去大理看看,那的确是个好地方,非他自夸。 谢临云今夜已经向他说明过自己的拒绝之意,不好意思再说一次,便顺着话头道:“倘若有机会,我会去瞧瞧的。” 两人遂打道回府。 回去的时候,果然碰上了一脸气愤的灵鹫宫主。 这一回她连嘲讽和辱骂都省了,上来就直接和段智兴动起了手。 两人交手不过三招,谢临云便看出来,他们俩对对方的招式极熟悉,且武功不相上下,谁也奈何不了谁。 灵鹫宫主擅暗器,又身法鬼魅,段智兴则刚好相反,他所有的功夫,走的都是那种光明正大的路子。 谢临云在边上瞧了片刻,内心只有一个感想——这对未婚夫妻其实挺配的。 溜回自己的院子后,她把这感想告诉和王重阳下完棋没多久的黄药师。 许是因为下了太久的棋,黄药师难得面带倦色。 但他毕竟是个讲究人,就算累,也要时刻保持优雅的生活习惯,在休息之前把第二日早上要煮的茶挑好。 此时他一边挑一边听谢临云说话,动作明显比平时慢了一拍,甚至听完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谢临云:“……” 她想了想,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他还清醒着吗? 黄药师终于有了反应,他皱了皱眉,道:“我当然清醒着。” 谢临云:“算了,我看你还是先去睡吧,剩下的我给你挑。” 他果断拒绝:“不用。” 谢临云以为他是嫌弃自己手笨,啧了一声道:“我看你挑了这么久了,早学会了,你乖一点去睡吧,你别忘了你才十四,还在长身体。” 黄药师:“……” 他顿了顿动作,说得了吧,让你来挑,明早你肯定第一个喝不下去。 谢临云说服不了他,干脆不再多嘴,坐在他对面看着他挑完最后一片,放入盏中。 那片茶叶落进去的那一瞬间,谢临云几乎是立刻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她起身抓住他后颈,直接不由分说把他往右侧厢房里塞,一边塞一边道:“行了你现在可以睡了。” 屋外月光正好,洒在门缝处,落下一道笔直的阴影。 谢临云学着厉若海从前照顾她时那般,帮这个臭脾气又讲究的少年掖好了被子才出去。 跨出右厢房的门之前,她听到黄药师嘟囔了一句什么。 不是用官话嘟囔的,听着像是吴地方言,语调很软,但语速很快,叫她完全听不懂。 “你说什么?”她回头问。 回答她的只有少年平稳的呼吸声。 那可能是什么梦话吧,谢临云想。 第二日一早,两人又是差不多时辰起的。 丐帮的大宴在晚上,白天闲来无事,谢临云便问他要不要再过几次招。 对两个都挺醉心武学的人来说,光是靠这个,就可以度过一整天了。 不过谢临云想到今日一过,他二人就不再同行了,还是留了一点打完聊天的时间。 她问黄药师:“你之后有什么打算?继续北上吗?” 黄药师摇了摇头,说暂时不往北走了。 “那你要去哪里?”她又问。 “你很好奇我要去哪里?”他反问。 “怎么说我们也同行了一段日子,现在要分开了,我还不能问一句吗?”谢临云说。 “当然能。”他笑起来,“我昨日去见了王真人,大宴结束后,我应该会随他去终南山。” “啊?!”谢临云吓了一跳,“去终南山?你不会是要出家当道士吧?” “你想什么呢?”他立刻否认了这个不靠谱的猜测,“我只是觉得与王真人对弈很有趣罢了。” 谢临云:“就为了跟他下棋?” 黄药师说那倒也不是,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听王真人说起,终南山上,有一名武功胜他许多的绝世高手。 须知百晓生重排兵器谱后,这天下大部分人都认定了,全真教掌门王重阳就是如今的天下第二。 能排在他前面的,只有洞庭湖主谢临云。 现在王重阳自己表示,终南山上有一个比他厉害很多的高手,这如何不叫黄药师好奇在意? 别说黄药师了,就是身为天下第一的谢临云,都忍不住好奇,胜过王重阳许多,那大概是什么水平? 不知道跟独孤求败比如何? 谢临云不禁来了兴趣:“那名高手叫什么?” 黄药师:“王真人说她姓林,名朝英,从前在江湖上一直十分低调,故而知晓她的人并不多,见过她出手的就更少了。” 谢临云仔细回忆了一番,发现百晓生和无名都没跟自己提过这号人物,可见这林朝英是真的低调。 “都在终南山上……”她继续问,“那林朝英也是全真教的吗?” 黄药师听她这么问,才反应过来,她误会了林朝英的性别。 于是他解释道:“林朝英是个女人,非全真弟子,她会住在终南山,是因为与王真人有怨。” 谢临云:“???” 等等,武功远胜王重阳,还跟王重阳有怨,居然没直接弄死王重阳?反而住到王重阳边上,这是什么神奇的操作? 事实上,黄药师昨天听王重阳讲的时候,也曾疑惑过。 所以此刻他看到谢临云的表情,不等她发问,便接着说了下去。 在他的讲述下,谢临云总算搞清楚了林朝英和王重阳的复杂关系。 算了,其实也不复杂,总结一下,就是一个死心眼傲娇对一个不解风情注孤生直男又爱又恨的故事。 谢临云:“所以她的武功到底有多厉害?王真人有说吗?” 黄药师颔首:“王真人说,当日林朝英提出与他比武,其中有一项是在徒手在岩壁上写字,林朝英不费吹灰之力做到了,可见其内功深厚,江湖难寻敌手。” “这么牛逼?!”谢临云一激动,连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词汇都冒出来了,“就算是我,要想在岩壁上写字,也不是件能随手为之的事啊。” “所以你明白我为何如此好奇了?” 明白明白,太明白了。 这么想着,谢临云改了直接打道回岳阳的主意,道:“我若与你一起去终南山走一趟,王真人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黄药师闻言,垂了垂眸,同时唇角微勾,道:“倘若王真人有意见,你便不去了吗?” 谢临云想了想,说去是一定要去的,但能和平点就和平点嘛。 “打打杀杀多不好啊。”她眯着眼睛道。 王重阳被她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不知谢湖主——” “我当然是想会一会那位林朝英姑娘。”谢临云说,“王真人不是说了吗,她武功远胜于你,这教我如何我不好奇?” 王重阳虽然住在终南山上,但自觉算不得终南山主,除了全真教,别处轮不到他管。 现在听谢临云说,她是想去见林朝英,立刻表示,其实此事根本无需他同意。 谢临云:“没事,我本来也不是为了征求你的同意,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王重阳:“……”好、好的。 两人迅速商量了明日一早在丐帮总坛门口相见,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王重阳因为知道丐帮的规矩,这趟过来,一个弟子都没带,完全是独身上路的。 与谢临云说定后,他又转向一旁的黄药师,说了几句客气的场面话,大意是很愿意与他们同行。 黄药师应了,又顺道谢过了他昨天的邀请。 他们三人站在这说话的时候,大宴刚结束没多久,丐帮总坛的宴客厅内,其余人还没彻底离席。 60.南海02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她以为自己死了,可醒来的时候意识还在,只是身体变成了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婴儿,咿咿呀呀半句话都不会说。 视线内出现的两个人一黑一白, 俱是长发古装, 一个提剑, 一个握枪。 提剑的那个相貌并不英俊, 但眸光明亮,气度不凡,哪怕站在那个握枪的美男子身侧, 也没有被比得丑不忍看。 几度闭眼睁眼,眼前都是这两个人,于是谢临云意识到,自己大概也许可能是穿越了。 谢临云告诉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既然穿越了,就接受现实在这个世界好好混下去吧。 她被那个英俊的白衣男人带回了门派收养,取了一个和穿越前一样的名字。 在等待自己长大的日子里, 她知道了收养她的英俊男人,也就是她师父叫厉若海, 是这个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而当初和厉若海一起捡到她的黑衣剑客, 则是名列天下第一的“覆雨剑”浪翻云。 浪翻云本来也想收养她, 但与妻子新婚燕尔, 就放弃了。 不过厉若海把她带回邪异门后,这位天下第一剑还是来看过她几次,甚至曾问过她要不要跟自己学剑。 谢临云:“……晚了,我已经在跟师父学枪了。” 浪翻云哈哈大笑,说那便算了,他不跟厉若海抢徒弟。 只是他坚持认为谢临云同自己有缘,后来还做主牵线,给怒蛟帮和邪异门定下了一门婚约。 婚约双方,就是怒蛟帮帮主的独子上官鹰和谢临云。 谢临云那会儿年纪还很小,便是开口表示了拒绝,也没被大人们当回事。 最后婚约还是定了下来,令她十分无奈。 值得高兴的是,她穿越的这具身体天赋十分不错,学枪时进境迅速,几乎不逊她的师兄风行烈。 不过风行烈比她大了两岁,他离开邪异门出去闯荡的时候,她还在厉若海的指点下,继续稳固自己所学。 到这,她都一直觉得,自己这场穿越拿的应该是玛丽苏剧本。 师父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兼黑榜前十的高手,师兄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未婚夫是黑道第一帮会怒蛟帮的少主…… 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回她来洞庭参加她未来公公上官飞的葬礼,会再度踏破时空。 她倒是想搞清楚自己现在到底到了一个什么地方,但绕湖一整周,都没见到第二个人,唯有先前与她交手的青衣人留下的那叶小舟,在湖心漂来荡去,像一块无根的浮萍。 谢临云绕过一圈,再三确认这里真的没有别人,这才驾着脚下的船,准备离开洞庭上岸。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一次回到她昨夜上船的岸边,那里多了一架灰色的马车。 凭她的武功,根本不用去掀车帘,她就知道,这车里有人。 谢临云皱了皱眉,问了一句来者何人。 不消半瞬,车门便由内而外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穿一袭与车帘同色的灰衣,眉目清淡,手执折扇,看上去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范。 但谢临云只扫了其一眼,便确认了对方武功远不如自己,所以半点不惧,甚至还有点高兴。 她觉得这人应该能提供一点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她打量中年人的时候,中年人也在看她,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在看她手里的红枪。 那目光带着十足的赞叹和欣赏,仿佛在说,世上竟还有这般神武玄妙的兵刃? 下一刻,他就开了口,对谢临云自我介绍道:“我乃百晓生,不知姑娘是?” 谢临云:“百晓生?” 她在心里默念了这名字两遍,感觉自己之前一定没判断错,才回道:“我姓谢。” “原来是谢姑娘。”百晓生一展折扇,问:“我瞧谢姑娘方才是从湖上来?” “是。”谢临云点头承认了。 “那不知谢姑娘与上官先生是何关系?”百晓生又问。 谢临云听到上官二字,当即想起那个被自己两枪结果了性命,葬身洞庭鱼腹的青衣人。 两人交手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又穿越了,听到对方说上官飞是他的儿子,直接把人当成了找碴的,于是出手完全没留力。 可现在百晓生看到她从湖上来,问她和上官先生是什么关系…… 完了,那个人不会真的姓上官,还正好有个叫上官飞的儿子吧? 思及此处,谢临云不由得停顿了呼吸片刻。 她拧着眉头,问百晓生:“你说的上官先生,是不是一个比你稍年轻些的中年人,唇下蓄须,穿着简朴,用一对子母环作武器?” 百晓生颔首:“正是。” 谢临云:“……” “我约了上官先生在他隐居的洞庭湖上见面,想重新见识一下他的子母龙凤环,以便重排江湖兵器谱。”百晓生道,“现在时辰也差不多到了。” “呃,时辰到不到,他都来不了了。”谢临云抬手摸摸鼻尖,这么说道。 百晓生:“来不了了?难道上官先生临时有事耽误了?” 谢临云摇摇头,说他死了。 百晓生:“?!”死了?! 谢临云:“我今晨入湖,与他有了点误会,不小心把他杀了。” 如果说听到上官金虹死了的消息时,百晓生还勉强能维持住身形和表情的话,那在谢临云轻描淡写地表示是她一不小心杀了对方的这一瞬间,他是真的被骇住了。 他不敢相信:“姑、姑娘是说,你……你杀了上官先生?” 谢临云诚实道:“虽然是误会,但他确实死在了我手上,他的子母环也被我打进了湖里。” 百晓生:“……” 他深吸一口气,说那对子母环可是天下有名,无往而不利的神兵。 而且上官金虹作为用环之人,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谢临云:“哈?高手?他是高手?” 百晓生再一次愣住了:“谢姑娘与他交过手,难道没察觉他的武功深浅吗?” 谢临云也很惊呆:“……我第二枪还没出完,他就死了啊。” 百晓生吓得连退两步:“什么?!” 谢临云观他反应,感觉他前面说的应该都是实话,可自己说的同样也是实话啊。 她只能重复一遍:“他死了,是真的死了。” 王重阳虽然住在终南山上,但自觉算不得终南山主,除了全真教,别处轮不到他管。 现在听谢临云说,她是想去见林朝英,立刻表示,其实此事根本无需他同意。 谢临云:“没事,我本来也不是为了征求你的同意,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王重阳:“……”好、好的。 两人迅速商量了明日一早在丐帮总坛门口相见,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王重阳因为知道丐帮的规矩,这趟过来,一个弟子都没带,完全是独身上路的。 与谢临云说定后,他又转向一旁的黄药师,说了几句客气的场面话,大意是很愿意与他们同行。 黄药师应了,又顺道谢过了他昨天的邀请。 他们三人站在这说话的时候,大宴刚结束没多久,丐帮总坛的宴客厅内,其余人还没彻底离席。 大部分武林中人讲究规矩,他们既承认了谢临云是如今的天下第一,便对她抱有最高的尊重,在这种场合下,心甘情愿落在她后面。 在他们之后,天机老人和藏剑山庄的游老庄主也出来了。 这两位年逾花甲的武林泰斗在之前几日,与王重阳聊过不少,此刻见到他,少不了要过来打个招呼。 打完招呼,得知谢临云要去终南山,游老庄主立刻露出遗憾的表情,道:“老朽之前还琢磨着,大会结束后,邀湖主去一趟藏剑山庄呢。” 谢临云:“?”请她去藏剑山庄? 王重阳倒是立刻反应过来了:“莫非是为了庄主上回提过的故人之物?” 游老庄主点头,道:“是,我思来想去,那东西放在藏剑山庄,终归不安全。” 对话进行到此处,谢临云还是一头雾水:“等等,你们在说什么?” 游老庄主朝她看来,神情严肃道:“此事关系武林百年安稳,老朽暂时不便透露太多。等湖主从终南山归来,老朽再择日亲赴洞庭,向湖主说明。” 谢临云听他语气郑重,心道应该不是什么小事,便应了下来:“行,那就到时候再说。” 第二日一早,谢临云收拾了自己的行李,与黄药师一起坐上来时乘的那辆马车,与王重阳在总坛大门口碰面。 王重阳是独自前来,连车都没有,只牵了一匹看上去瘦得可怜的马。 谢临云见到那匹马第一眼,就忍不住悄声对黄药师道:“天哪,全真教一定很穷。” 黄药师:“……那你要请他上马车吗?” 无名为她准备的这辆车十分宽敞,再加一个人进来,也绝对不会显得局促。 想着反正要同行,那留王重阳一个人在外头骑马也不大好,谢临云稍沉吟了片刻就道:“请吧。” 这么说着,她撩开车帘,邀请正要上马的王重阳。 结果王重阳连连摆手,道:“多谢湖主美意,但我是出家人,如此于礼不合。” 谢临云:“……” 她无言以对,只好扭头去看黄药师,用眼神问他,这要怎么办? 黄药师已经熟练地拉开榻边的矮柜,拿出了装在里面的瓜子,道:“王真人不愿意,你就别勉强了,他性格如此。” 谢临云:“好吧,那就先出城,阿雕还在城外等咱们呢。” 黑雕身躯巨大,之前她进洛阳城门前,交待了让它先在城外玩几天,等丐帮大会结束再会合,省得直接跟进去,吓到洛阳城内的百姓。 这么算来,她也有好几天不曾见过自己这位“好友”了。 马车沿宽阔的街道一路驶向城外,不消两刻钟,便穿过城门。 秋日的豫州天高云淡,正是适合远行的日子。 又驶出三五里地后,谢临云才以指为哨,向不远处的密林召唤黑雕。 她内力深厚,吹出的哨音自然也传得极远。 一开始,周围完全没有别的反应,只有骑马跟在边上的王重阳有点好奇:“湖主这是……?” 谢临云:“我在通知我的朋友,我已经出城了,它可以来找我了。” 王重阳:“???”什么朋友还能这么通知? 61.南海03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讲道理,就她那两枪击杀上官金虹,一跃成为兵器谱第一的战绩, 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这会儿都不会敢来的! 要是能选择的话, 百晓生也恨不得避她避得远远的, 可惜谢临云看准了他的名字和见识, 简单整顿了一下洞庭余下的势力和资源后,就用灰雕传信, 把他叫来了。 百晓生哪敢拒绝, 当即匆匆忙忙出城赶来, 就差没一见面直接问姑奶奶您有什么吩咐了。 好在谢临云的吩咐很简单, 她只是想多了解一下这个江湖。 “你之前说, 有两个你没排进兵器谱的人,武功其实稳进江湖三甲, 一个是独孤求败,那另一个呢?你也认识吗?”谢临云如是问。 百晓生听闻此问,竟摇了摇头。 “那位前辈, 我并不认识。”他说,“其实这些年来, 他与独孤前辈一样, 早已不在江湖上走动了, 但他当初的战绩委实可怖, 若不是他不用兵刃, 我定会将他排在第一。” 谢临云注意到他用了可怖这样的形容,一时十分好奇:“他当初是何战绩?” 百晓生:“湖主先前让我讲当今武林的各方势力,我只讲了中原,还未讲到漠北和西域。” “大约四十多年前,波斯明教在西域建了一个分教,集结了当时不少武林势力,那时西域最大的势力灵鹫宫已经隐世,明教势如破竹,成为西域一霸,叫朝廷都为之侧目。” 谢临云权当听话本故事,所以听得津津有味,问:“然后呢?” 百晓生继续:“然后当时的陛下便派了湖主问的这位前辈去征讨明教。” “这位前辈姓黄,单名一个裳字,原是一位年近古稀的朝廷命官,他去到西域,一出手便伤了明教十余位核心弟子,其中甚至还有两个明教法王。” 谢临云听到这里,也有点惊讶:“那是挺厉害的。” “最厉害的是,他一身武功,皆是自创,全无前人指点。”百晓生道,“可惜我生得晚,前辈征讨明教时,我尚不知事,后来入了江湖,听说了他的伟绩,他却已退隐多年,许久不曾出手了。” 谢临云:“等等。” 百晓生:“?” “四十多年前他就已经年近古稀,他现在不一定还活着吧?”谢临云说,“你找不到他,说不定是他已经去世了。” 百晓生:“但我找到过他的仇人,至少五年前他还活着,还去见过他的仇人。不过不知为何,他没有出手报仇。” 谢临云想了想,说这不难理解,人活到这个岁数,多半已经把从前的事都看开了。 “尤其是你还说他武功超凡入圣,远非寻常高手所能及,我师父曾经说过,要把武功练到通达之境,心也得通达,否则越是行到高处,越容易入迷障,入了迷障,那离走火入魔也就不远了。” 百晓生听在耳里,虽然觉得很有道理,但重点却放在了她那句“我师父”上。 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试探道:“湖主的师父如此明睿,想必也是一位绝世高手?” 谢临云扫了他一眼,说那当然。 “上官金虹在我手底下过不了两枪,我在我师父手底下没这么惨,但也过不了一百枪。” 百晓生:“……”你这个师门是不是太可怕了啊! 可能是在这一瞬间,他的表情没能绷住,谢临云见状,还啧了一声让他宽心:“我师父虽然武功可怕,但他不会来这江湖上走动的。” 毕竟穿越这种极小概率事件,没道理会在他们师徒身上连续发生吧。 百晓生领会不了她话中真意,听她这么说,只当她师父也和黄裳独孤求败一样,是个不愿意出世的高人。 “看来这江湖上隐藏的高手,比我想象中要更多。”他真心实意如此感叹道。 谢临云本想说还好吧,大家对高手的标准不一样,但第一个音节还没到嘴边,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岛外湖上传来的动静。 谢临云虽拜了厉若海为师,但成长过程里,也接受了浪翻云不少指点教育,当初浪翻云的妻子还没死的时候,每年总有那么一两个月,浪翻云都会派人去邪异门接她来洞庭小住,以便更好地教导她一些枪术以外的功夫。 是以对洞庭湖的潮水声,她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 今夜是新月,潮水必然低落,没有骤然澎湃一声,再瞬间湮灭下去的道理。 一定是有人来了,谢临云想,还是个在这个世界原本的标准里,称得上一句高手的人,因为那澎湃声十分低微,武功没到她这个境界,便是再熟悉洞庭的潮涨潮落,都不可能觉察。 这么想着,她当即起身取过横在桌边的红枪,飞身跃出了她此刻身处的君山凉亭,朝湖面掠去。 百晓生只觉眼前晃过一片黑影,等他揉着眼睛反应过来的时候,谢临云已经掠到了数十丈远的湖面上。 残月半弯,星光点点,洒在平滑如镜的湖水上,像一张巨大的精致棋盘。 百晓生只望了两眼,便再一次顿住了呼吸,因为他发现谢临云这一掠,竟是完全没有惊扰湖水。 也就是说,她全程毫无借力,一提气便是如此远的距离。 这到底是何等神鬼莫测的轻功啊! 相比之下,迅速提枪过去的谢临云反而十分冷静。 离湖心越是近,她越是可以肯定,这湖水下面有人。 她不喜欢玩虚招,干脆直截了当沉声一喝,道:“阁下既有胆量夜探洞庭,又何须藏头露尾,躲在水下呢?” 湖水平静地流淌,看不出任何有人要从里头出来的迹象。 谢临云也不急,她停在跟自己一起穿越过来的船上,对脚下的一切一览无余。 她知道但凡是人,在水底都撑不住太久,而如果他因为撑不住想换位置游远一点,那必然会弄出动静传到水面上来。 对谢临云来说,在洞庭湖这地方抓一个人,和瓮中捉鳖基本没什么区别。 她眯了眯眼,耐心地等着对方露出马脚。 出乎她意料的是,没等上两个呼吸,水下就有了动静。 谢临云手握红枪,望着那团速度极快的黑影,发觉对方完全是冲着自己的方向来的,大约是想打她一个出奇制胜。 62.南海04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在她看来,她和段智兴非亲非故,贸贸然收这么贵重的一份礼,着实不太好意思。 当然, 以她的审美来说,这盆牡丹还真挺好看的,金子雕的枝叶纤毫毕现, 红黄玉打磨的花瓣薄如蝉翼又娇艳欲滴,除了美, 还透着一股富贵逼人的气息。 因此, 开口拒绝的时候,她还颇有些可惜:“殿下太客气了,这盆花太贵了,我不能收。” 段智兴说其实不贵, 他只是想请她看一看洛阳春景罢了, 同真正的满城牡丹盛景相比,这一盆金玉, 哪里称得上贵。 谢临云:“……”你身为大理太子你当然觉得钱不是钱了!可我是个俗人啊! 她无言以对, 只能扭头去看黄药师,希望这小子能看在她天天陪他练新招式的份上, 帮她回绝了段智兴。 结果黄药师坐在那好整以暇,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被她横了一眼后, 还抬手给段智兴倒了一杯茶。 段智兴立刻坐下了。 谢临云:“???” 她只能继续表明立场, 说她不能收这份礼。 如此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两回后,段智兴总算按下不表。 他喝了口茶,尝试同谢临云找话题,无奈春花秋月琴棋诗书这种,谢临云就差没把“昏昏欲睡”四个大字写脸上了。 最后他瞥到谢临云的兵刃,终于想到了一个她大概会感兴趣的。 段智兴道:“我今日听钱帮主说,丐帮最后三位客人,今晚也该到了。” 谢临云果然挑眉抬眼:“是哪三位?” 段智兴:“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武当派的长老木道人,还有神针山庄的薛老夫人。” 这三位都是甚少参与江湖事的,尤其是神针山庄的薛老夫人,据说已二十年不曾离开过神针山庄,这回愿意卖丐帮一个面子,也算是出乎武林众人意料了。 谢临云听完,仔细回忆了一下百晓生从前的讲述,心里大概有了数。 “据说武当这位长老,当年也曾拒绝进入兵器谱。”她说,“理由是认为兵器谱排名会引起江湖纷争,而江湖纷争非他所愿。” 段智兴从小在大理长大,对中原武林的各种小道消息并不十分了解,听到谢临云这么说,还颇惊讶了一阵,道:“看来木道人的确如传言所说,是一位德高望重又淡泊名利的剑客。” 黄药师闻言,心想这位大理太子果真不大会追求人,也就是这会儿跟他聊天的是谢临云,换一个心肠弯绕一点的,听到这话,肯定不会高兴。 木道人不愿进兵器谱是德高望重淡泊名利,那愿意进兵器谱的是什么?贪名逐利?德不配位? 不过看在段智兴为人真诚,还是个懂茶人的份上,他听后只是笑了笑,没把这话说穿。 有段智兴这么时不时过来套个近乎,丐帮大会开始前的这六日,过得相当之快。 一眨眼,中秋就到了。 谢临云虽然根本没出门,但在段智兴的讲述下,差不多把整个洛阳城“神游”完了,期间还抽空见了一下其他几个客人。 每多见一个,她就多后悔一次,这热闹凑得太累了,全是说话喜欢七弯八拐讲究人! 黄药师:“其实那个没来的不是,不过他没来,倒是令我没想到。” 谢临云回忆了一下,问:“那个神刀堂主白天羽?” 黄药师点点头。 “为什么?” “白天羽生性风流,最好美人,按理说,他应该是这些人里对你最好奇,最想见你一面的。”黄药师道。 谢临云:“……” “天啊,你这算是在夸我吗?”她震惊,“你居然也会夸人?!” 黄药师一时无言,干脆结束这个怎么聊怎么奇怪的话题,说大会时辰快到了,该去演武场了。 两人出了院子,在外头丐帮弟子的带领下,去到为了此次大会特地搭建了一个比武擂台的演武场。 谢临云作为天下第一,座位被安排在丐帮帮主右手边,她边上是全真掌教王重阳。 另一侧的第一,就是身份尊贵又与丐帮有旧的大理太子。 一入座,她便感觉台上台下无数道目光朝自己射来。 而她气定神闲,目不斜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只等大会正式开始。 此刻演武场外围,聚了约三十名丐帮核心弟子,他们都是有资格角逐下一任帮主之位的,在此严阵以待,令气氛十分紧张。 谢临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年纪很小的时候,厉若海也是这么让她和风行烈看邪异门下弟子比试的。 唉,二度穿越的新鲜劲过去后,她真的越来越想自家师父了。 自从风行烈误会了他们师父,叛出邪异门后,陪在厉若海身边的便只剩下了她一个,现在她意外踏破时空,厉若海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这么想着,谢临云忽然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丐帮帮主听到这声叹,还当她是对今日的安排有什么不满,忙有些紧张地转头询问。 谢临云的一腔愁思在对方诚惶诚恐的态度里消散了个干净。 她抽了抽嘴角,摆手道:“不不不,没什么问题,好得很,你们不用管我。” 钱帮主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讲了一些大会比试开始前的场面话,末了宣布,第一场开始。 丐帮武学和谢临云之前见过的那些都不太一样,多变但朴实,大部分核心弟子用的功夫,都是偏实用型的。 这类武功入门容易精通难,又因与对手招式差不离,所以水平差不多的人,一时半会儿之间很难分出胜负来。 偏偏有机会参加今日大比的弟子,水平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因此光是前两场,就比了将近半个时辰。 到第三场,终于有所不同,演武场上上来了一个和谢临云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少年一派嬉皮笑脸,半点紧张不见,与其他人的严肃表情行成鲜明的对比。 而等他第一招出手,形成对比的便不只是表情了,还有水平。 他只出了两招,就轻松赢下了他的对手,对方连他的衣角都没摸到,便整个被打飞了出去。 谢临云总算被提起一点兴致:“咦,有点意思。” 段智兴立刻附和:“此子的确不错。” 洞庭湖主和大理太子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少不了要捧个场发表一下自己的评价。 可就在轮到峨眉掌门独孤一鹤开口的时候,谢临云表情忽然一变。 “有人来了。”她道。 “还是个高手。”王重阳和天机老人也察觉到了骤然出现在演武场外的气息,异口同声道。 像是为了印证他们说的话,话音一落下,演武场上便起了一阵很不寻常的风。 那风好像还带着一股冷冽的香气,似梅非梅,沁人心脾的同时,又叫人忍不住心神一凛。 谢临云是最早察觉到有人来的,其他人尚一头雾水,她便已经抬头朝演武场右侧的围墙看了过去。 下一瞬,场中风声再起,而围墙上方,猛地闪出一道白色的曼妙身影! 那身影快若闪电,刚一出现,便回身一转,落到了演武场正中央。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这是一个看上去十分文静柔弱的二八少女。 少女手中没有任何兵刃,站定后,眼波一转,便幽幽道:“这么大的热闹,丐帮不通知我,只通知了大理,可真是叫我伤心呀。” 钱帮主:“阁、阁下莫非是——” 他紧张得有点说不下去。 少女直接接口,声音清脆,有如春日黄鹂,道:“祖上拜把子的时候,我爷爷可还是排第二呢,结果你们巴巴地给大理送了帖子,却不给我灵鹫宫送?” 钱帮主听到灵鹫宫三个字,差点没从主座上摔下来:“您、您何时下的天山?” 谢临云注意到,当灵鹫宫三个字一出口,她边上这群在武林中德高望重的高手,多多少少都变了面色。 也不像怕这少女或灵鹫宫,而是一副很想立刻躲开走人的架势,尤其是神针山庄那位薛老夫人,表情直接挂不住了。 破晓时分的洞庭湖烟水朦胧,云雾掩绕,最是清婉秀丽。 名震武林的黑道第一帮怒蛟帮就坐落在这清婉秀丽的洞庭湖间,将这片被无数文人墨客交口称颂的云梦之泽变成了人人谈之变色的武林绝地之一。 不过这些人里绝不包括谢临云,因为不出意外的话,她将来就是怒蛟帮的女主人了。 此刻她乘着有怒蛟帮标识的船往湖心方向而去,水气扑面而来,沾湿她因为先前睡姿不佳而显得有些凌乱的长发,贴在面上格外凉。 船行一刻钟,眼前的雾气终于散去了些许,但谢临云记忆中的怒蛟帮铁索和湖心岛却迟迟没有出现。 她觉得有点奇怪,疑惑紧张之下,便下意识握紧了手边那杆红枪。 如果是在以前,洞庭湖上发生再大的变化,谢临云都不会当回事。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她的未来公公,创立怒蛟帮的一代枭雄上官飞已经去世,而怒蛟帮的“定海神针”覆雨剑浪翻云,也早在一年前妻子纪惜惜仙去后不再过问帮中事。 这样算来,把怒蛟帮送上黑道第一帮会宝座的三大元老,如今只剩下了“鬼索”凌战天一位。 想到这里,谢临云又皱了皱眉。 她这回是奉了自家师父的命令过来参加上官飞葬礼的,听师父的意思,等葬礼流程走完,上官飞独子上官鹰的一年孝期结束,他二人就差不多可以成亲了。 对此,谢临云其实是有点拒绝的。 没办法,就算穿越后在这个世界习武练枪过了十几年,她骨子里也依旧是个崇尚自由恋爱的现代女性啊! 更不要说上官鹰那家伙的武功连她都远远不如,纯属投胎水平高,有了个好爹,又有了两个牛逼的叔叔罢了。 不过不管怎样,作为上官飞亲口承认过的未来儿媳,谢临云于情于理都该来洞庭湖送这位枭雄最后一程。 带着凉意的晨风袭来,船越行越快,天边的霞光也彻底拨开了这洞庭湖上的云雾。 旭日终升,明亮的金光洒在宽阔的水面上,星星点点碎成一片,更衬洞庭湖奇瑰清丽。但谢临云却无暇欣赏这番美景,她提着红枪站在船头,表情愈发沉重起来。 63.南海05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可我瞧你也不缺钱财, 我这人懒得琢磨太多,不然你直接跟我说你想要什么,除了我的枪, 只要我有, 我都可以给你。” 黄药师闻言, 目光扫向她身侧的红枪, 道:“此枪极其不凡。” 谢临云:“那当然, 这可是我师父亲自给我锻的,用的是天外陨铁。” 厉若海是个极疼徒弟的好师父, 他教谢临云时,从来尽心尽力绝不藏私。 谢临云如今用的这杆红枪,是她十二岁那年,厉若海特地去了一趟西域, 为她寻得一块陨铁,照着自己那柄名震江湖的丈二红枪锻出来的。 锻出来后, 他让她给枪取名,她想了想,说这杆枪比师父的短一些, 那就叫小红枪算了。 时至今日, 回想起厉若海把小红枪交给她作为那年的生辰礼物, 她还是会相当骄傲, 甚至忍不住想对外人炫耀——看, 我师父对我多好! 可惜黄药师不认识厉若海, 听她这么说,反应十分平淡,就“噢”了一声。 谢临云:“……” 她转回之前的话题:“不说枪了,说说你想要什么吧。” 黄药师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而后答非所问道:“你为何会在襄阳附近?” “江湖上都说你深居洞庭不出,鲜少有人能见你一面。” 谢临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微微一愣,但还是答了:“我去洛阳参加丐帮大会。” “丐帮大会?”黄药师皱了皱眉,“丐帮大会不是只有丐帮弟子可以参加,从不邀请外人吗?” “这回有点不太一样。”她解释,“他们要选下一任帮主出来,所以请了十个江湖上有名望的高手去作见证。” 她只简单说了这么一句,黄药师竟就立刻揣摩发散出去了。 黄药师道:“看来丐帮仍在内斗。” 谢临云:“???”你一个家住江南的小孩是咋知道的? 黄药师说很简单,按丐帮的传统,选帮主虽然是大事,但也非常简单,能在大会上胜过其余试图挑战的弟子就行了。 “但这一回丐帮特地邀请了天下高手去作见证,那足以证明,帮内势力交错,光是武功上的压制,或许不能令所有丐帮弟子心服口服,须得有人替新帮主压阵,再趁势重新洗牌,做到无可指摘。” 谢临云:“……有点道理。” 黄药师扫了她被火光映得通红的脸,片刻之后又移开,道:“我什么都不缺,不如你带我一道去洛阳,这事有点意思。” 谢临云想了想,虽然丐帮只给她发了请帖,但请帖上没有说不准她另外带人一起出席,那带上黄药师这个烤肉水平十分优秀的场面人,倒也无妨。 至少这样一来,之后再宿于山野间时,她就不用愁自己烤野味不好吃了。 “行啊,那我就捎你一程,带你一起去看看热闹。”谢临云答应了。 隔天黄药师便上了她的马车,与她一同赶路了。 一上来,他就嫌弃了一下车里的陈设,说格局太乱,一定是个不读书的人摆的。 谢临云翻白眼:“一个渔夫没读过书有什么好稀奇的,你不要要求太高,这车坐着舒服就行了。” 黄药师虽然讲究,但这会儿大概自知在别人地盘上,所以相对收敛了一些,嫌完一句,就没有再提了。 路上,谢临云看他自己在那练功,不论是身法、掌力还是剑招,都有模有样,以这个江湖的标准来说,绝对称得上一句高手,便顺口问了一句你师出何门。 结果黄药师说他没有师父,武功都是自己琢磨的。 谢临云有点惊讶:“那你挺厉害啊。” 黄药师未置可否,兀自继续练他的剑。 如此又是大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到了洛阳。 丐帮果然对她带了个人这事毫无意见,还立刻在总坛安排了一个单独的院落给她住下。 此时离中秋还有七日,丐帮史无前例地请了十位江湖高手来参加大会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洛阳。 谢临云也因此知道了除了自己,丐帮还请了些谁。 “全真教掌门王重阳,天机老人,兵器谱第五嵩阳铁剑,神刀堂主白天羽,藏剑山庄游老庄主……丐帮的面子还真大。”黄药师跟她数完目前已经到洛阳的,顺口感慨了一句。 “算上我,这才六个呢。”谢临云说,“也不知道剩下四个是什么来头。” 黄药师面不改色地拿她的话调侃她:“你不是说了么,来头再大都大不过你。” 谢临云:“那我又没说错啊。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昨天不是说想找我试试你的新掌法吗?来吧。” 从襄阳过来这一路上,谢临云因为无聊,曾经不动内力,单纯以招破招,与他切磋过几次,切磋完也不多说什么,只让他自己琢磨到底是怎么输的,输在哪里。 几次下来,黄药师对于招式的理解又上一层楼。 他性格想法皆不同常人,武功又全是自己领悟创造的,所以常能想出一些吊诡刻奇的招数。 其中有一些,便是谢临云也不得不称赞一句,实在心思巧妙。 谢临云从第一次穿越的世界来到这个江湖,对武学之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理解得比任何人都到位。 换句话说,她和独孤求败一样,对武学的极限充满好奇。 于是她就主动表示,这段日子他若是想出了什么新的招式,可以找她试一试效果,她愿意作陪。 黄药师也没跟她客气,一路上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竟也越撑越久。 昨夜歇息前,他跟谢临云提起,把自创的落英剑法改成了一套掌法,想找她看一看。 可惜那会儿谢临云困得厉害,就跟他说等明天。现在舟车劳顿结束,她也在丐帮安排的院子歇够一整晚,养足了精神,自觉可以开始。 黄药师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两人在院中相对而立,谢临云还是用枪,但黄药师放下了剑。 下一瞬,他毫不犹豫地攻了上去,身法似秋日落叶,飘忽不定,令人极难判断走势。 谢临云跟他对练了这么久,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干脆就不去判断,以不变应万变。 待他掌风将至那一刹,小红枪才横扫而出,卸去了他一半掌力。 64.南海06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二度穿越后,她先战了上官金虹这个前兵器谱第二, 再又与无名这等凭本事隐匿江湖三十年的高手交过手,也算是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武力极限大概是个什么水平。 但独孤求败显然超过了她原先以为的极限。 从他正式出剑的那一刻起, 她就确定了这一点, 因为他给了她上官金虹和无名都不曾给过的压迫感。 这便算了。 毕竟按百晓生的说法, 他的确天赋卓绝,很早以前就打遍江湖无敌手了,可两招还没过去, 他就给她来了这么一句话, 这如何不叫谢临云惊讶? 此刻两人心思各异,但毫无疑问, 都不在眼前的比试决斗上。 一起沉默了半晌后,独孤求败总算憋不住先开了口。 他对谢临云道:“先前我说, 洞庭是不一样的,谢姑娘可知为何?” 谢临云又是一头雾水:“……我不知道, 还请直言。” 独孤求败闻言,点点头, 开始向她解释。 他没从“洞庭不一样”这句话开始解释, 而是先说起了自己退隐江湖的事。 和百晓生给她讲的版本不一样,独孤求败说他退隐江湖常居深山, 只有一半原因是在武林中找不到合意的对手。 “那另一半呢?”谢临云问。 “另一半是, 我明显察觉到, 我的武功遇到了瓶颈。”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 “不论我如何练剑,练怎样的剑,我都很难再往上提升。” 其实这种问题,所有曾经当过天下第一的人都会遇上,但大部分的“天下第一”,都不是很在乎。 遇上瓶颈,无法提升又如何?反正这天下已经没有自己攀不过的高山了。 站在最高处睥睨众生,便是破不了天,也是离天最近的那个人。 可独孤求败不想止步于此。 他想破天。 他想看看天外到底有什么。 “我在山中苦修了整整十年。”他神容平静,目光空远,“十年过去,我终于摸到了一丝进境的门槛。” 谢临云直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便没有出声多问,静待他说下去。 果然,下一刻,他的眼神就重新落到了她身上。 他说:“一个半月前,我在我的剑冢练完剑,打坐平复内息之际,神游太虚,窥到了一丝天外之境。” “天外?!”谢临云惊了。 “我那时以为是天外。”他解释,“后来从中醒转,才意识到,我看到的景象或许不属于此间世,但那片湖水,确是洞庭无误。” 话说到这,谢临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洞庭是不一样的了。 不过她最开始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答—— “那我呢?”她问,“你缘何认为,我也不属于此间世。” 独孤求败:“我在神游中看到的不止洞庭,还有两个人,一俊一丑,武功皆超凡入圣,在洞庭湖上决战。” “决战至末尾,月满拦江,他二人则前后破碎虚空而去了。” “谢姑娘的内功,与那用剑的丑汉,极为相似。” 谢临云:“……”我靠,听这描述,很像浪翻云啊?! 她委实被吓到了,但还是竭力平复了心情,向独孤求败确认:“那用剑的丑汉,是否身材雄伟,豪气干云,手中所用之剑,大约四尺九寸,银亮剔透,剑身如缎,剑锋似水如雨,又锋利无双?” 独孤求败说是。 谢临云:“……那是覆雨剑。” 独孤求败闻言,目中精光一闪,道:“谢姑娘果然识得此人!” “何止识得,他还是我最尊敬的长辈之一。” “他是否真的破碎虚空而去了?”独孤求败的语气已然不再平静,苦寒十年,他太想确认“破天”的可能了。 谢临云摇摇头,却不是否认,只说:“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穿越的时候,浪翻云还沉浸在妻子病逝的伤怀中,每天在自己的小岛上借酒消愁。 谢临云绝对相信自己的浪伯伯有破碎虚空的本领,但独孤求败描述的场面,至少在她二度穿越之前,还不曾发生过。 还有就是—— “你说与他决斗之人长相十分俊美?”她忍不住问。 独孤求败说是:“俊美邪异,不似凡人。” “事实上,先一步破碎虚空离开的,是他,而非那剑客。” 谢临云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师父,毕竟厉若海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但听到邪异,又觉得应该不是。 她家师父虽然建了个叫邪异门的帮派,但长相一点都不邪,反而正气十足,叫人只一眼就会忍不住心生向往。 当然,为了防止是自己滤镜太重,她还是多问了一个问题来确认:“他用什么兵刃?” 独孤求败道:“他赤手空拳,不用兵刃。” 那肯定不是了,谢临云想,她师父不可能放弃丈二红枪的。 她的问题结束,轮到独孤求败反过来问她。 独孤求败最在意的,还是破碎虚空一事,他问:“所以谢姑娘的确是从世外来?” 谢临云猜到了他的疑惑,不等他完全问完,就点头道:“是,但我非破碎虚空而来,我来此间世,纯粹是一场意外,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踏破了时空,然后好巧不巧,在洞庭碰上了上官金虹。” 听到上官金虹的名字,独孤求败忽然又是一震,不知想起了什么,急切道:“敢问谢姑娘踏破时空那日,可是上月初一?” 谢临云回忆了一下,发现确实是。 “对。”她点头,“怎么了吗?” 独孤求败:“……我正是在那夜神游太虚,窥到了洞庭湖上的破碎虚空之景。” 武功练到他这个地步,很多在常人眼里匪夷所思的事,他接受理解起来,变得十分容易。 他坚信自己既然看到了破碎虚空之景,那这条路必然可以走通,唯一的问题在于,那样清晰而明确的景象,实在是超出他对破碎虚空的理解太多了。 现在得知谢临云就是在那一晚踏破时空,意外来到此处,他只觉一切豁然开朗。 谢临云也懂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晚,这两个世界应该因为我的穿越短暂连通过,只是这种连通交错,一般人根本无法察觉,只有在参悟破碎虚空的你感应到了些许,然后在神游之中,看到了那边的洞庭湖上,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说完这番合情合理的推测,谢临云又不得不感慨:“不是我说,你这运气是不是太好了一点,这种好事都能给你撞上!” 独孤求败十分上道:“若无谢姑娘意外来到,我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谢临云想了想,问:“那么问题来了,现在我们还打不打?” 独孤求败:“打。” 他干脆利落,她便也不拖泥带水。 这一回两人心中俱放下了包袱,出招更加酣畅淋漓。 脚下的湖水尚未从之前的震颤中完全平静下来,他二人便再度出了枪和剑。 湖上疾风骤起,衣衫纷飞作响。 谢临云眸光一闪,手中红枪便刺了出去,整个人如一只轻巧的雨燕,裹着气流旋身压上。 压至他面前时,她的身体已然重新腾空,跃到了他上方。 软剑如绫,瞬间缠绕上来,她不闪也不躲,任其动作。 待枪尖几乎被整个裹住后,她才侧手一抖,脚踏剑刃,反身扭过枪势,来到他背面。 亲眼见证过破碎虚空之景的独孤求败,对武道的理解,与原先也大不相同,他知道自己很大可能会输,但他还是想试一试,试试自己到底能撑多久。 于是手中的紫薇软剑再度挽出一个剑花,迎着枪剑相碰发出的铮铮声响,再度试图欺上她的面门。 他没有丝毫留力,每一剑都饱含自己四十年来对剑道的领悟,十招过去,虽看不到胜算,可竟也没有立刻输了这场比试,反而又有所悟似的,目光愈发明亮。 又是十招过去。 他明显感受到自己力不从心,但他却因见到了“天外”武学,整个人愈发兴奋。 最终两人一共过了三十七招。 三十七招后,谢临云还是赢了。 他用软剑支撑着身体,半坐在船上,人生第一次粗喘着气无以为继。 就在他想说自己心服口服之际,空中传来熟悉的雕鸣声。 他心中一暖,以为这灵性认主的爱雕看到了自己溃败,要过来安慰自己。 结果这只陪了他十年的雕扑楞着翅膀落在船上后,竟直接拿屁股对着他! 它口中衔了十几朵颜色各异的花,讨好地踱到谢临云跟前,用喙蹭了蹭她的手臂。 独孤求败:“????” 事实上,就算谢临云不特地交待这么一句,他现在也是操持了整个洞庭的养殖了,水里游的只是一方面,还有那些散养在湖中小岛上的鸡鸭,都是他在负责如何合理饲养。 除此之外,他还安排那些闲着没事干又无处可去的少年少女种了一批蔬果。 洞庭湖这么大,君山岛上却加起来不过百来个人,百来个人全部吃饱,一季还能剩大半。 无名没拿这种小事去烦谢临云,自己做主,把可以贮藏的瓜果贮藏起来,剩下那些放不了的,他则又双叒叕去拜托了百晓生,让百晓生帮忙找些每天都需要用大量蔬果的酒楼,让他们跟洞庭长期合作。 百晓生作为一个排出了兵器谱的有名望武林人士,十分崩溃:“……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去办这个?!” 无名眼皮都不抬一下:“怎么?你不愿意吗?不愿意你去跟湖主说,别跟我这儿逞威风。” 百晓生:“……”对不起我错了,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他哪里知道,无名这个主意根本没通报给谢临云。 等谢临云知道的时候,洞庭已经在稳定给岳阳城内的各大酒楼供应瓜果蔬菜和鸡鸭鱼肉了。 无名把每一笔生意都记了账,说本来以为这里面没啥太大的利润,没想到那些酒楼给的价格意外的高,所以光是靠这个,他们就赚了不少钱。 65.南海07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要是能选择的话, 百晓生也恨不得避她避得远远的, 可惜谢临云看准了他的名字和见识,简单整顿了一下洞庭余下的势力和资源后, 就用灰雕传信,把他叫来了。 百晓生哪敢拒绝,当即匆匆忙忙出城赶来, 就差没一见面直接问姑奶奶您有什么吩咐了。 好在谢临云的吩咐很简单,她只是想多了解一下这个江湖。 “你之前说, 有两个你没排进兵器谱的人, 武功其实稳进江湖三甲,一个是独孤求败, 那另一个呢?你也认识吗?”谢临云如是问。 百晓生听闻此问, 竟摇了摇头。 “那位前辈, 我并不认识。”他说,“其实这些年来, 他与独孤前辈一样, 早已不在江湖上走动了, 但他当初的战绩委实可怖, 若不是他不用兵刃,我定会将他排在第一。” 谢临云注意到他用了可怖这样的形容,一时十分好奇:“他当初是何战绩?” 百晓生:“湖主先前让我讲当今武林的各方势力, 我只讲了中原, 还未讲到漠北和西域。” “大约四十多年前, 波斯明教在西域建了一个分教,集结了当时不少武林势力,那时西域最大的势力灵鹫宫已经隐世,明教势如破竹,成为西域一霸,叫朝廷都为之侧目。” 谢临云权当听话本故事,所以听得津津有味,问:“然后呢?” 百晓生继续:“然后当时的陛下便派了湖主问的这位前辈去征讨明教。” “这位前辈姓黄,单名一个裳字,原是一位年近古稀的朝廷命官,他去到西域,一出手便伤了明教十余位核心弟子,其中甚至还有两个明教法王。” 谢临云听到这里,也有点惊讶:“那是挺厉害的。” “最厉害的是,他一身武功,皆是自创,全无前人指点。”百晓生道,“可惜我生得晚,前辈征讨明教时,我尚不知事,后来入了江湖,听说了他的伟绩,他却已退隐多年,许久不曾出手了。” 谢临云:“等等。” 百晓生:“?” “四十多年前他就已经年近古稀,他现在不一定还活着吧?”谢临云说,“你找不到他,说不定是他已经去世了。” 百晓生:“但我找到过他的仇人,至少五年前他还活着,还去见过他的仇人。不过不知为何,他没有出手报仇。” 谢临云想了想,说这不难理解,人活到这个岁数,多半已经把从前的事都看开了。 “尤其是你还说他武功超凡入圣,远非寻常高手所能及,我师父曾经说过,要把武功练到通达之境,心也得通达,否则越是行到高处,越容易入迷障,入了迷障,那离走火入魔也就不远了。” 百晓生听在耳里,虽然觉得很有道理,但重点却放在了她那句“我师父”上。 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试探道:“湖主的师父如此明睿,想必也是一位绝世高手?” 谢临云扫了他一眼,说那当然。 “上官金虹在我手底下过不了两枪,我在我师父手底下没这么惨,但也过不了一百枪。” 百晓生:“……”你这个师门是不是太可怕了啊! 可能是在这一瞬间,他的表情没能绷住,谢临云见状,还啧了一声让他宽心:“我师父虽然武功可怕,但他不会来这江湖上走动的。” 毕竟穿越这种极小概率事件,没道理会在他们师徒身上连续发生吧。 百晓生领会不了她话中真意,听她这么说,只当她师父也和黄裳独孤求败一样,是个不愿意出世的高人。 “看来这江湖上隐藏的高手,比我想象中要更多。”他真心实意如此感叹道。 谢临云本想说还好吧,大家对高手的标准不一样,但第一个音节还没到嘴边,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岛外湖上传来的动静。 谢临云虽拜了厉若海为师,但成长过程里,也接受了浪翻云不少指点教育,当初浪翻云的妻子还没死的时候,每年总有那么一两个月,浪翻云都会派人去邪异门接她来洞庭小住,以便更好地教导她一些枪术以外的功夫。 是以对洞庭湖的潮水声,她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 今夜是新月,潮水必然低落,没有骤然澎湃一声,再瞬间湮灭下去的道理。 一定是有人来了,谢临云想,还是个在这个世界原本的标准里,称得上一句高手的人,因为那澎湃声十分低微,武功没到她这个境界,便是再熟悉洞庭的潮涨潮落,都不可能觉察。 这么想着,她当即起身取过横在桌边的红枪,飞身跃出了她此刻身处的君山凉亭,朝湖面掠去。 百晓生只觉眼前晃过一片黑影,等他揉着眼睛反应过来的时候,谢临云已经掠到了数十丈远的湖面上。 残月半弯,星光点点,洒在平滑如镜的湖水上,像一张巨大的精致棋盘。 百晓生只望了两眼,便再一次顿住了呼吸,因为他发现谢临云这一掠,竟是完全没有惊扰湖水。 也就是说,她全程毫无借力,一提气便是如此远的距离。 这到底是何等神鬼莫测的轻功啊! 相比之下,迅速提枪过去的谢临云反而十分冷静。 离湖心越是近,她越是可以肯定,这湖水下面有人。 她不喜欢玩虚招,干脆直截了当沉声一喝,道:“阁下既有胆量夜探洞庭,又何须藏头露尾,躲在水下呢?” 湖水平静地流淌,看不出任何有人要从里头出来的迹象。 谢临云也不急,她停在跟自己一起穿越过来的船上,对脚下的一切一览无余。 她知道但凡是人,在水底都撑不住太久,而如果他因为撑不住想换位置游远一点,那必然会弄出动静传到水面上来。 对谢临云来说,在洞庭湖这地方抓一个人,和瓮中捉鳖基本没什么区别。 她眯了眯眼,耐心地等着对方露出马脚。 出乎她意料的是,没等上两个呼吸,水下就有了动静。 谢临云手握红枪,望着那团速度极快的黑影,发觉对方完全是冲着自己的方向来的,大约是想打她一个出奇制胜。 她冷笑一声,再不犹豫,在他即将冲出水面的那一刹,直接一枪打出去! 水花声骤起,霎时冲船而来。 星光碎成一片,伴随着愈发厚重的湿气,恍若今夜有雨。 “雨点”洒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而她手中的红枪,就在这样的声响里亮出了雪亮的枪尖,直取来人面门。 电光石火之间,谢临云看到此人从怀中甩出一个东西来挡,她定睛一瞧,发现竟是上官金虹落在水中的子母龙凤环其中子环。 “哟,我当是为了什么,原来是为了来捞这破玩意儿的啊?”她嗤笑一句,“你难道不知道它的前主人是怎么死的吗?” “你师父何时当上的帮主?”黄药师忽然问。 “当了七八年了吧。”洪七答完,又觉得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此时黄药师刚好吃完自己那碗面,他搁下筷子,沉吟片刻才道:“你师父武功远不及你。” “他当初能当上帮主,应该是丐帮内部势力争斗,互不相让的结果。捧他坐上帮主之位的人,存的应该是让他当一个听话傀儡的心思。” 洪七听到这里,面上的笑意渐渐敛了。 而黄药师继续道:“但你师父也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他这趟请了这么多江湖人来见证丐帮大会,就是为了让你能名正言顺坐上少帮主之位,将来继承丐帮。” 洪七:“你怎么……” 他想问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黄药师没有回答,只道:“在这种关头上,你不该给旁人暗害于你的机会。” 洪七:“???”不是,你说说明白? “我在后头下厨时,听到了一个厨子和一个小二悄声对话,厨子问吃了吗,小二说,没有,还换了一桌。”黄药师说到这,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你觉得他们说的是谁?” 对话进行到此处,洪七和谢临云都反应过来了。 两人一齐转头,看向洪七之前那张桌。 他点了十个菜,最后两个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到谢临云和黄药师那一桌了,又因黄药师炒的寒豆芽已经上桌,尝过了味道,他便再也没回去碰自己点的那两道菜。 而如果没有黄药师做的菜,那剩余两道,都是他平时最喜欢吃的,他就算前面吃饱了,也一定会尝个四五口的那种。 洪七想到这里,不由得睁大了眼。 谢临云则果断倾身拿起了隔壁桌上完全没动过的那两盘菜,从头上取下一根纯银的发簪,对着两盘菜各自试了一试。 银簪好好的,一点变化都没有。 她皱了皱眉:“不是毒。” 黄药师说当然不可能是毒,毒太容易落下把柄了。 “现在这个时间,天下数得上名号的高手几乎都在洛阳,若是帮主之徒中毒而亡,丐帮能掩住不查吗?” 这么说着,他从谢临云手里拿走这两盘菜,低头仔细嗅了一嗅。 不消片刻,他就有了答案:“这里面加了能致人腹泻的东西,但分量不多,估计是与之前那些叠加起来,才能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 洪七已然惊呆了,他捂着肚子,好一会儿后才喃喃道:“如果是腹泻,那就算是我师父,也只会觉得是我自己管不住嘴又去乱吃东西,绝不会怀疑到别处去。” 谢临云:“……看来你不止一次这样了?” 他终于面露窘色,显然是坐实了谢临云这句猜测。 谢临云叹了一口气,道:“吃是大事,但因吃误事,终究不好,我朋友说得对,在这个关头上,你万不能给旁人暗害于你的机会。” 洪七挠了挠脑袋,又郑重颔首道:“嗯,我知道了。” 66.南海08 没等谢临云再腹诽几句, 顶上的瓦片就被掀开了。 月光从房顶照下来, 打在地上, 惨白一片。 谢临云坐在房梁上, 收敛了气息没有动。之前说话的人果然也没发现她, 掀开了瓦片便揽着阿九跃到了地上。 注意到他掀开的地方不算大,但整个过程并未发出任何可能惊动院外侍女的声响,谢临云不免好奇起了他的身份。 她隐在暗处,是个视野极佳的位置,一低头就能看清那人的身形。 是个很清瘦的男人, 宽袍广袖随下落的动作晃动飞舞,勾勒出的身材线条十分漂亮。 阿九在他怀里, 比跟在她身旁时更乖巧,被放下后,还一本正经地道了谢,又问:“明晚你还来吗?” 那人笑了一声, 却是答非所问:“怎么?你现在想跟我学功夫了?” 阿九唔了一声,似在认真思考, 末了点头道:“你很厉害。” 男人语气一挑:“是吗?比之前救你的那位谢湖主还厉害?” 这个问题对其实根本没真正见识过谢临云出手的阿九来说, 未免有点难以回答。 好在对方也没有非要他回答, 笑着把他拎到床上塞进被子里,道:“行了, 不早了, 你先休息。” 阿九立刻乖乖躺好, 好像还闭上了眼。 谢临云在上面瞧着, 心中更加好奇。她本想直接下去问,但听到那句不早了,又觉得没必要当着需要早睡的小孩子面问。 最终她忍到了这个男人关好门从原路离开,在他试图从外面重新盖上瓦片之前跟着钻了出去,拦住了他的去路。 对方见到她,先是一愣,目光落到她身后的枪上后,又旋即恍然:“原来谢湖主已经回来了。” 月光下,两人踏在屋脊上,相距一尺不到迎面而立,谢临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看清的这一瞬间,她下意识怔了一怔。 怎么说呢,虽然刚才在屋子里观察他身形动作的时候就多少可以判断出此人武功不错的同时,气度肯定也十分不凡,但这也太不凡了一点?! 谢临云不是没见过长得好看的人,但好看到这种程度,恐怕也只有她师父厉若海可以与之一比了。 厉若海是那种偏英俊的好看,像冬雪里巍然不倒的青松,眼前的这人却是截然相反。 他则是那种雌雄莫辩的好看,加上一身的红衣,俨然一朵秾丽的人间富贵花。 南海境内还有这等人物吗?谢临云心存疑惑,干脆开门见山道:“你是?” 男人抿了抿唇,道:“我是来拜祭故人的。” 谢临云迟疑了一下:“你是老叶城主的朋友?” 他沉吟片刻才道:“也谈不上朋友,只是当初刚来南海时,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 “可据我所知,南海之中,并没有你这样能出入白云城主府如入无人之境的高手。”谢临云说。 “那是因为除了叶兄,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我在南海。”他解释得很快,“他当年答应不将此事外传,连他儿子都没告诉。” 谢临云:“……所以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是谁?” 他又笑了,笑毕才慢悠悠道:“我不在江湖上走动快十年了,谢湖主不一定听说过。” 谢临云撇嘴:“这可不一定。” 她初入洞庭时,可是抓着百晓生给自己讲了好几日的武林往事,像眼前这个男人这种级别的高手,绝对比曾经当上天下第二的上官金虹厉害,百晓生绝对提起过。 “你别是编了个谎话骗我,所以才不肯说自己叫什么。”谢临云见他还是不答,又加了一句。 “若我真骗了你呢?”这人竟顺着她的假设说了下去,“你待如何?” “当然是绑你去见此间主人。”她毫不犹豫,“像你这样大半夜摸进别人家里,可不得给主人家一个交待?” 说这话时,她是神情认真,语气也认真,半点玩笑的意思都不存。 因为她的的确确就是这么打算的。 男人闻言,盯着她看了半晌,发现她似乎没有在开玩笑,这才敛了表情道:“我叫王怜花。” “千面公子王怜花?!”谢临云惊了。 “看来谢湖主还真听说过。”他顿了顿,“那谢湖主想必也知道,十年之前,我便与友人一家一道出了海。” 王怜花这么说,是想暗示她,之前他真的没有对她胡说八道,他的确是老叶城主的故人,也的确是来拜祭故人的。 可惜谢临云听到耳里,想到的却是当初百晓生讲起王怜花其人时说的话。 百晓生当时是这么说的:“虽然沈浪大侠和怜花公子是挚友不假,但我真的不太明白他出海归隐还带上了怜花公子,要知道怜花公子当年也是钟情于他妻子朱七七的啊,把这么一个惊才艳绝的情敌带上一起去隐居,沈浪大侠的境界,真是我等凡人无法体会的。” 事实上要不是百晓生这段话,谢临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反应过来。 没办法,八卦是人的天性,这种疑似三角恋的关系,更是古往今来人们都喜欢谈论的。 总而言之,因为百晓生的吐槽,谢临云对王怜花这个“隔壁老王”的印象不可谓不深。 现在“隔壁老王”就站在她面前,她对百晓生的吐槽也更认同了。 把长着这么一张脸的优质情敌带着一起隐居,沈浪到底怎么想的啊! 谢临云努力抑制住自己当面八卦的心,咳了一声道:“既如此,你就更该去见一见这里的新主人了。” 王怜花:“好说,好说。”别动手绑我去就行。 “算算轿夫的脚程,他们也该到了。”谢临云说。 “他们?”王怜花敏锐极了。 “除了你,这白云城主府今晚还有一位客人。”这么说着,她果然看到远处围墙外,那两顶轿子已经停了下来。 “走吧。”她说。 王怜花点头跟上,与她一齐跃下屋顶,在院外侍女们惊艳中带着讶异的目光中出去了。 看到那几个侍女的目光,她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没问明白。 “你半夜带走阿九,是想做什么?” 王怜花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折扇摇了起来,道:“刚到那晚恰好在花园里碰上,看他颇有天赋,年纪虽小,跟大人对话却对答如流,觉得有趣,想着收个徒弟玩一玩罢了。” 谢临云听得直皱眉:“收徒是很严肃的事,怎么能收来玩一玩。” 王怜花也皱眉:“我瞧你连双十都不到,怎么说话老气横秋,跟五六十岁的老太婆似的。” 女孩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被一个同样漂亮的异性说成像五六十岁的老太婆,估计都很难不生气。 可是气还没完全起来呢,扭头看到他那张脸,多半就又消了。 可见长得好看真的很重要。 谢临云叹了一声,收回目光,道:“阿九是临安人,离家出走被人贩拐卖途中被我意外救下来的。” 王怜花:“所以呢?” “所以他不会长留南海啊。”她说,“等查清楚他究竟是哪家的孩子,我会送他回临安。” “他离家出走,又不肯告诉你他姓什么家里有什么人,足以证明他其实并不想回去。”王怜花自有一套判断标准,“既然他不想回去,你又何必非要送他回去?” 这问题让谢临云沉默了片刻。 而王怜花趁机继续:“虽然人小的时候一般都有过离家出走的念头,但他离家后都碰上人贩了,却仍旧不愿回家去,那他在家里怕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送他回去,岂不是让他再尝委屈吗?” “也有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啊。”谢临云说,“倘若是误会,他家里人找不到他,那得多伤心。” “那不妨查清之后,通知他的家人来南海。”王怜花理直气壮,“要真是误会,他们肯定愿意跑这一趟,何苦折腾孩子?” 谢临云被他怼得找不出话反驳,只好加快脚步带他去城主府正堂见叶孤城。 出乎她意料的是,叶孤城居然对王怜花有印象。 “前辈竟是怜花公子……”他蹙着眉,不知想起了什么,“那那时教会我如何出剑的那位前辈,莫非就是沈浪大侠?” “除了他还能有谁?”王怜花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笑意,“可惜他近日不在南海,等他回来,他应当也会亲自来为你父亲上一炷香。” 可能是因为提到了他父亲,叶孤城的神情有些低落。 但他随即收拾了情绪,拱手对王怜花道:“前辈既是来拜祭我父亲的,那请随我来罢。” 这回谢临云没有跟上,一来她之前就拜祭过了,二来人家有过往的交情,她跟上去并不合适。 何况白天羽还在边上,总不好把他一个人晾在这。 说到白天羽,这小子那么自来熟的性子,刚才见到王怜花,居然一句话都没说? 谢临云觉得奇怪,便忍不住扭头扫了其一眼。 结果这一扫她才发现,下船时还满脸写着兴奋的神刀堂主,这会儿整个人都蔫了。 谢临云不禁疑惑起来:“你怎么了?” 白天羽唉声叹气:“怜花公子退隐江湖已有十年,竟仍这般风姿卓绝。” 谢临云服了,敢情他这么蔫,就是因为发现了自己不是全江湖最帅的那一个? “那没办法,他底子太好了,抗老。”她实在没忍住多打击他一下,“你到了他这个年纪,估计身体都被掏空了,脸一定完蛋。” 白天羽:“……” 谢临云继续:“你别不信,这种因为沉迷女色而提前步入衰老的例子江湖上难道还少吗?” 白天羽听到这里,也不知想起了谁,竟郑重其事点头道:“你说得对,我日后得收敛一点。” 这下轮到谢临云:“……” 神刀堂主真是绝了,她想,劝他惹风流债太多可能会被报复翻车他听不进去,换成沉迷女色可能早衰他就听了! 这是有多爱惜他的脸啊! 67.南海09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终南山位于秦岭深处, 离洛阳并不近。 赶路途中,谢临云因为无聊,便在练枪之余,继续陪黄药师拆招。 他俩也不避着王重阳, 往往兴之所至,就抬手来上几招。 和谢临云一样, 对黄药师那些不同常人的想法,王重阳也常常惊异不已,大呼妙哉。 谢临云看他总是围观得很认真, 便顺口问他要不要加入进来,三人不动内力, 只比招式,就当是各自长长见识。 王重阳应是应了,但在加入之前,还是颇自谦地表示,他的功夫不以招式见长,恐怕不是他二人的对手。 “我也不以招式见长啊。”谢临云道, “你看我, 用来用去就是这几十招。” “可湖主的枪式细致处精妙十分,变化无数。”王重阳十分汗颜,“相比之下, 我的剑招实在平平无奇。” 倘若让长安一带曾领略过全真掌门武功深浅的江湖人听到王重阳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自己的剑招, 怕是要气到说不出话。 然而王重阳是认真的, 他认真围观了谢临云和黄药师过招这么多回,只觉相比她的燎原枪法,自己创出的全真剑法还是欠缺变化。 谢临云:“……” 她只好发自肺腑地劝他:“你不要拿我当标准,拿我当标准太容易钻牛角尖了。” 一旁的黄药师听得十分无语,心想就算事实如此,你直接说出来难道就不打击人了吗? 好在王重阳醉心武道本身,对这句话反应并不算太大。 沉吟片刻后,他竟还点头表示,是这个道理没错。 谢临云:“而且你用的是剑。” “我认识一个剑术早已臻入化境的剑客,他如今的招式去繁化简,相较于形,更重其意,反而剑道大成,在江湖上多年寻不着敌手。” 王重阳:“那他与湖主相比——?” 谢临云面色不改:“他在我枪下撑了三十六招,非常不容易。” 王重阳:“……”我徐徐离开。 他无言以对的同时,知道谢临云认真出三十六招意味着什么的黄药师被勾起了好奇心。 “三十六招这么多?”他问,“是谁?” 谢临云刚要张口回答这个问题,却听耳边忽然传来了黑雕不太寻常的鸣声。 和当时去洛阳一样,去往终南山的这一路上,黑雕照旧不入城镇,仅在山野中降落车顶,陪她解无聊时的闷。 这一日他们虽然没有抵达什么城镇,但却恰好碰上了一座位于河东道的驿所。 驿所里有其他过路人,黑雕便没有靠近,自个儿去觅食了。 它生得庞大,又有丰富的山野捕猎经验,这一路上几乎都在自给自足,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因此,谢临云对它也从不担心。她觉得就算碰上什么所谓的江湖一流高手,黑雕也绝不会落于下风,反倒是一不小心冲撞了它的人,或许会比较倒霉。 然而此时此刻,从驿所东边的密林里传来的鸣声尖锐至极,显然充满了愤怒。 谢临云听得心神一凛,当即握紧手边的小红枪,要赶往声音来源处。 “阿雕或许碰上了什么麻烦,我得去看看。”她起身对黄药师和王重阳道。 “我随你一起去。”黄药师迅速跟上,顺道阻止了看神情也有此意的王重阳,“马车与行李,就暂时拜托王真人了。” 王重阳只能点头应是,又道:“两位放心便是。” 谢临云提着小红枪一路赶往密林深处,身形如电,在夕阳的余晖里留下道道残影,叫人连看都看不清楚。 黄药师跟在她后面,用了所有的办法努力跟上,但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远。 他又一次直观地体会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可他仍未放弃。 没多久,谢临云就找到了黑雕所在。 和她料想的一样,它的确正处在盛怒之中,但让它发怒的对象并不是人,而是一大群蛇。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一大群已经被它啄死的蛇。 谢临云赶到的时候,它还在甩着蛇段疯狂泄愤,翅膀彻底展开,撞上林中的树枝也毫不在意,把方圆十丈之内搅得一片狼藉,就差没直接把地一起翻过来了。 映入眼帘的蛇段大部分泛着颜色过深的血,谢临云想到黄药师之前说过的话,心猜应当都是毒蛇。 可这么多的毒蛇—— 难道阿雕觅食时,一不小心端了一整个毒蛇窟?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轻功不如她的黄药师也终于赶到了。 黄药师看到眼前的场面,也难得变了神色,目光微动。 “这些蛇……”他独自在外行走惯了,各方面的见识都远胜一般江湖人,“品种如此繁杂,若无人为,绝不可能同一时间出现在河东道这种地方。” 谢临云立刻竖起耳朵:“怎么说?” 黄药师指着他们脚边的几条蛇段,道:“蛇喜湿喜热,在晋豫一带的平原,并不多见,尤其是现在还即将入冬。” 谢临云见识不如他广阔,但好歹知道,蛇是冬眠动物,这一带的冬天气候干冷,怎么想都不可能一下子冒出这么多蛇。 那也就是说,它们是被人操控了才出现在此处的? 他二人对话之际,黑雕又恶狠狠地甩起了蛇段,看着火气比之前更盛了。 黄药师见状,忙提醒她道:“它或许被蛇毒刺激了,现在难以自控。” 黑雕战斗力骇人,平时温顺的时候,都干得出把吕凤先叼起扔出洞庭的事来,现在因为蛇毒的刺激,彻底放开了在林中搞破坏,场面当然更加可怕。 黄药师自问暂时还没那个能力将它一举制伏,只能让谢临云出手。 谢临云没有犹豫,脚尖一点,便凌空而起,踏风上前,掠向了还在低空中四处撞树的黑雕。 她动作轻灵,须臾之间,人就出去了十丈,比林间秋风更快。 黄药师原本以为,在这种关头上,她应该会先把黑雕打晕,再做其他打算。 可她靠近黑雕后,竟完全没有出招,只是温柔地抚过了它凌乱的羽毛,试图让它平复下来。 “阿雕乖,你中了毒,咱们先出去再说,好不好?” 黑雕被她抚了两下,竟真的收了之前狂暴的动作,它倚过来,万般委屈地叫了一声。 谢临云:“来,先出去,出去了我给你另外找吃的。” 一只差点毁了半座林子的猛禽,被她简单哄了两句后,居然就乖乖听话,不再闹腾了。 黄药师:“……”算了,不管怎样,能劝服这只发起火来分外可怕的雕,就是好事。 之后二人一雕出了林子,谢临云在林边按住黑雕,方便黄药师放心检查它中的毒。 见他越检查神情越严肃,谢临云不禁有些紧张:“怎么了?阿雕不会有事吧?” 黄药师:“它中的毒,若是用在人身上,那人可能已经断气了。” 谢临云:“?!” “你别着急,我还没说完。”他又道,“但它可能从前吃过太多毒物,受到的影响反而不大,只是在毒性刺激之下,性情变得狂躁了一点。” “那也不能一直这么狂躁下去啊,它方才在林中,就差些被断裂的树枝割伤翅膀。”谢临云道。 黄药师:“……我会试试为它配药。” 在这一瞬间,谢临云真是发自真心庆幸起了当初在襄阳附近碰上他时,答应了带他一起去洛阳。 行走江湖,一个黄药师能抵多少用啊! 两人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不把雕带回驿所了。 但黄药师要配药,必须回去取他放在谢临云马车上的行李。而且王重阳还在驿所等着他们呢,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跑一趟。 “你在这看着它,我去去便回。”他停顿了一下,“不必着急,很快。” “好,我等你。”谢临云坐在林边,在暮色里抬起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黄药师走后,她又哄了黑雕片刻,顺便在附近拾了点柴火,为一会儿天黑入夜做准备。 就在她即将准备完毕的时候,本来已经被哄好的黑雕,竟又狂躁地一扇翅膀,朝林中飞了进去。 “阿雕!”谢临云忙扔了手里的东西,提枪追上。 黑雕正处在暴躁当口,一路往里,也不避让林间树木,所到之处,又成狼藉一片。 不过这样倒也方便了谢临云追赶,因为树都被它撞倒了,她也不需再避。 一人一雕前后入林,行了好一会儿后,它忽然俯冲而下! 谢临云一低头,果然发现他们下方,有一个非中原人打扮的白衣青年。 青年看上去不过弱冠年纪,站在林中,手中执了一根蛇杖。他看到黑雕俯冲下来,先是一愣,旋即恍然道:“原来就是你这畜生吃了我百来条蛇。” “找了你一路,可算叫我找着了。”他衣袖一甩,哼了一声,“我今日定要扒了你的皮,宰你喂我的蛇。” 虽然他的官话说得不标准,但黑雕应该还是听懂了。 它更加愤怒,一爪拍下,就要去抓白衣青年的肩颈。 青年动作飞快,躲了过去,同时抬起手中蛇杖,又骂了一句不知死活的畜生。 谢临云在半空中,因有树木遮挡,暂时还未叫他察觉。 但她听到这人连续骂了黑雕两句,甚至扬言要宰了黑雕,当即冷笑一声,挑开挡在身前的枝叶,俯视过去,声线冰冷道:“你刚才说,你要宰了它?” 正是日夜交替的时候,她站在高处,夕阳最后的余晖打在她身上,衬得她宛如一尊神佛。 林间的养蛇人看得一惊,但想到自己这一路上损失的蛇,怒气上头,又毫不犹豫道:“怎么,难道我还宰不得?” “小丫头片子莫管闲事,想保这畜生,便是与我为敌。” 谢临云:“听你这语气,你好像不止想宰了它,还想宰了我?” 嚯,真是很久没见过这么没有逼数的人了啊! 然而此时的第一轮已经完全打完,演武场上剩下的十六名弟子,正各自打坐休息,等待下一轮开始。 谢临云连转移话题,点评一下场上的情况都不行。 就在她想着这也太不是时候之际,她看到演武场离看台最远那一角,有个年少的丐帮弟子,看似正与其他人一样在休息,其实在剥瓜子吃,悠闲得不像话。 再仔细一看,发现这小子就是第一轮里,赢得特别轻松的那一个。 谢临云忙赶在灵鹫宫主找到继续攀谈的话题之前,开口问钱帮主:“坐东南角的那小子功夫有点意思,他叫什么?” 钱帮主闻言,面上竟露出了一丝骄傲之色,道:“他是我的弟子,姓洪,天赋不错,就是性子顽皮了些,难为湖主瞧得上。” 谢临云立刻接茬,说不止自己,她记得第一轮的时候,段智兴也夸了这名弟子。 “是,我记得他。”段智兴十分捧场,“这位洪小兄弟的功夫,深得丐帮武学精髓,对力道和速度的把握,在这个年纪的人中,实属翘楚。” 68.南海10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总而言之, 在独孤求败看来,他和这只雕的感情还是挺深的。 无名:“……”这么一想,你这个天下第一剑好像也有点惨哦? 他想了想,决定换个话题。 他问独孤求败:“你与湖主的决斗之约已经结束,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独孤求败沉吟片刻,道:“自然是潜心练剑。” 无名:“回山里吗?” 他却摇摇头, 说不回了。 “那你是要在这住下吗?”无名又问。 “倘若谢姑娘愿意收留,那自然是住下最好。”独孤求败道。 无名也没觉得奇怪,虽然他和独孤求败追求不一样, 但作为一个曾经的高手,他多少可以理解这种终于有了一个自己想打败的人是什么感受。 然而理解归理解, 想到独孤求败一住下,那位趾高气扬的雕大爷也要跟着一起留下,无名就已经提前开始为自己的生活担忧了。 他只能求独孤求败:“若湖主答应了让你住下,你能不能管一管你的雕,让它少来这片湖搞破坏?” 独孤求败:“?” 无名十分悲愤:“它昨夜吃了我七八条鱼,今早趁我还没起, 又吃了五六条。” 独孤求败:“……” 无名说着说着, 更气了:“吃就算了,它还特地把鱼头整整齐齐地留在岸边,告诉我它吃了多少!它这是在炫耀吧?对, 就是炫耀。” “它是有些顽皮。”独孤求败扶了扶额, “我一会儿去找谢姑娘时, 尽量嘱咐几句。” 但这雕会不会听他的,他就真的无法保证了,毕竟他和谢临云决斗结束,从湖上回来后,它就屁颠屁颠地跟谢临云跑了。 无名也知道他的顾虑,听他应下,又顺势建议道:“倘若你跟它说不顶用,那试试让湖主说,我看它真的很喜欢湖主。” 独孤求败:“……好。” 事实证明,他俩的猜测一点没错。 独孤求败去到谢临云的住处时,他带来的雕正乖巧无比地伏在她脚边,任她把自己黑亮的羽毛揉来揉去,丝毫不见反抗。 独孤求败再度:“……” 行吧,既然如此,还不如省点力,直接让谢临云说。 他对谢临云行了一礼,道:“今日之战,多谢谢姑娘枪下留情。” 谢临云摆摆手,说其实她也打得很爽快。 说完这句,她才发现眼前比自己大了几十岁的剑客居然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她愣了愣,抬起眼问他这是做什么。 独孤求败道:“今晨与谢姑娘一战结束,我体悟良多,因此,我有个不情之请。” 谢临云对他奔波千里只求与自己一战的精神还是相当佩服的,听闻此言,也摆正神色道:“你但说无妨。” 独孤求败便表示自己想在洞庭住下,潜心练剑,争取能早日与她匹敌。 兵法上有以战养战的说法,武学之道,自然也有类似的进步之法,否则古往今来,江湖中人也不会这般沉迷办武林大会来互相切磋比试。 只是在独孤求败看来,与别人的比试切磋,已经无法对他有丝毫帮助了,因为赢得太过顺利,只有能让他输的谢临云,可以让他反省自身,认识到自己剑法里的不足之处。 所以他想留下。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他想与她继续交手。 谢临云听罢,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行啊,你住下吧,想打的时候直接来找我便是。” 如此爽快的态度,叫独孤求败高兴之余,又有点不解。 他惯来直来直去,觉得不解,便开门见山问了。 谢临云和他一个性子,干脆利落答道:“我说过,我是意外来到这里的,倘若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回去看望一下我师父。” “所以如果你能参悟出破碎虚空之道的话,就证明我也可以通过这个办法回去。” “我帮你,亦是在帮我自己。” 双方目标一致,多余的客气话,自然也就不用说了。 独孤求败简单道了一声谢,便把话题转到了无名拜托他的事上。 雕是他带来的,说这事的时候,他难免有些抱歉。 然而谢临云却完全不以为意:“内湖里那么多鱼呢,它爱吃就让它吃呗,反正无名养的这些鱼,本来也是养给我的。” 雕果然识人语,听到她这么说,立刻嗷了一声,往她腿上蹭了两下,似是在表达感谢。 目睹整个过程的独孤求败觉得,对这只雕来说,他大概也许可能已经是个无关痛痒也不太重要的前主人了。 …… 总而言之,在谢临云的首肯下,独孤求败就这么在洞庭湖住了下来。 不过他为了挑战洞庭湖主重新出山的事,江湖上本来也没几个人知道,现在住下,也称得上是悄无声息了。 君山岛上的年少侍从们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他是谢临云的客人,好好招待的同时,从不轻易打扰他,倒是正好方便他潜心练剑。 谢临云原本以为,他打着能随时与自己切磋的主意在这住下,之后应该会隔三差五就来找自己一次,结果并没有。 她是个懒得管别人怎么过日子练武的人,独孤求败不来,她好奇了几天后,就把这事暂时抛到了脑后,自顾自练枪去了。 对谢临云来说,练武本身就是一件极有趣的事,现在练武之余,还有一只十分灵性的雕陪自己玩逗自己开心,这日子就算得上是快活似神仙了。 可惜神仙日子没过上太久,洞庭湖上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来找她的。 这位不速之客和当初想为上官金虹报仇的少年一样,是自己撑着船来找她的。 船还没靠近君山,他便站在船头,傲气十足地放出了话,问谢临云可在? 谢临云当时正与两个小丫头一起烤鱼,听到来人一开口就如此狂放,一副就是来上门找碴的语气,十分惊讶。 如果是独孤求败这种曾经天下无敌级别的也就算了,但眼前泛舟而来的这一位,显然还很年轻,一身白衣站在船头,意气风发,显眼至极。 “这谁啊?”她先问那两个在岛上伺候了很多年的小丫头,“难道是你们前主人的朋友?” 小丫头们摇了摇头,说从没见过。 就在谢临云觉得与其蹲在这瞎猜,不如直接起身回问的时候,边上负责给她们扇风加火的无名忽然道:“这个人我知道。” 谢临云:“谁?” “前兵器谱第五,银戟温侯吕凤先。”无名淡淡道,“不过之前百晓生重排,他已掉到了第八。” 谢临云:“……这么后啊。” 无名点点头:“是挺后的,所以他大概比当年更不服,便来洞庭找湖主了。” “当年他排第五时,就觉得这个名次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试图找排在他前面的那四人挑战。”无名继续,“如今掉至第八,肯定心中积郁更甚。” 谢临云很是不懂:“那他可以从第七开始吧,怎么直接找我来了?” 无名说这很好理解,因为他这个人本来傲得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说不定他内心深处就坚信自己应该是第一呢。 谢临云:“绝了,他是不是还觉得能排到他前面的人,一定给百晓生塞钱了啊?” 无名心道按吕凤先那不同常人的思考方式,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这么想着,他又朝湖上那艘船瞥了一眼,发现它已越来越近,便试探着问谢临云道:“湖主打算如何应对?” 谢临云:“我估计他在我手底下过不了一枪。” 无名疯狂点头:“那当然,所以我觉得,像这种小鱼小虾,根本不值得您亲自出手嘛。” 谢临云:“你想说什么?” 无名抓了抓脑袋,语气讨好道:“让我去跟他过几招呗?” 他的内力被谢临云封住了,要想动手,比得经过谢临云同意,由她替他解封才行。 “我保证,我把他打趴下,就立刻回来。”无名道,“我就是许久不曾跟人动手,有点手痒,而且有您在,我就算想逃也肯定逃不掉啊,您说是不是?” 谢临云被他说得都快答应了,然而还没来得及点头说好,泛舟而来的吕凤先就再度高声开了口。 “谢临云,你可敢与我一战?” 谢临云:“……” 她抬起手,准备派无名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打发走。 无名狂喜过望之际,他们身后的岛上,忽然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 是独孤求败。 独孤求败道:“你来挑战谢湖主,先过我这一关。” 吕凤先显然没想到,愣了一下才不耐道:“你是谁?别装神弄鬼,直接叫谢临云出来!” 他话音刚落,独孤求败便掠风而过,落到了他那艘船停靠的岸边。 “我是谢湖主手下败将,你要挑战于她,先赢我才行。” 吕凤先:“……你叫什么?” 他直觉眼前的剑客非常危险。 独孤求败笑了一声:“我姓独孤,名一败。” 吕凤先:“独孤一败?”没听说过。 双方几乎是同时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69.南海11 谢临云觉得王怜花真的是个可怕的人, 必须离他远一点。 于是之后几日,她每天都跟白天羽一起,睡醒就出去乱逛,能不在王怜花跟前晃悠,就不在王怜花跟前晃悠。 白天羽对此一无所知, 倒是很高兴终于有了一起逛街喝酒看风景的伴, 还非常热情地给她介绍, 这里的酒好喝, 那里的叉烧做得入味。 “说实话,我从前虽然听说过飞仙岛白云城富庶繁华, 但也不曾想到,竟繁华到这种地步。”白天羽同她感叹, “不怪点苍派当初会起心思。” “咦,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这里呢。”谢临云跟他熟了之后,玩笑也开得愈来愈随便了,“白云城虽然什么都有, 但到底没有风月场啊。” 白天羽:“……” 他一脸痛定思痛:“都说了我以后一定会收敛!” 谢临云闻言, 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还记着?” 白天羽:“因为我是认真的啊。” 两人在城外一间小酒肆里坐了半天,回去的时候, 谢临云本想直接去看一眼阿九然后就休息去,岂料一进门就撞上了叶孤城的近侍。 近侍见了她, 恭恭敬敬地行礼, 道:“谢湖主回来了, 城主让我在这等您, 请您回来后去书房见他。” 谢临云:“欸?他有事找我吗?” 近侍犹豫片刻,还是答了:“今日有人送了一封信来,应是给湖主的。” 谢临云听到这个回答,立刻加快脚步,朝叶孤城的书房过去。 信当然是无名派人带来的,叶孤城没有动,收到之后好好地放到了一旁,只等她回来后自己看。 这封信写得很简单,符合无名做事时的一贯风格,但里面的内容却是叫谢临云大吃了一惊。 无名在信上说,他已派人查过临安的大小王公贵族之家,只有一家走失了孩子,而且几乎没有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要不是玉罗刹多年以前就安排了许多人手在临安,这事恐怕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出来。 而这个走失了孩子的人家,在临安城是富贵中的富贵—— 太平王府。 “湖主从人贩手里救下的那个孩子,不出意外就是太平王世子。” 这是无名那封信的最后一句。 谢临云看完,把信重新合上,觉得这事比自己想象中还难以处理。 她还记得王怜花说过,既然这孩子宁肯吃苦受罪也不愿回去,那证明他在家中肯定过得更苦。 可据无名的调查,太平王连个妾室都没有,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爱妻爱子…… 因为想不通,看完信之后,她几乎一直皱着眉。 一旁的叶孤城见状,试探着问了一句,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谢临云:“呃……” 她想了想,决定直面自己智商远不如武力的设定,拿着信坐到他对面,道:“我的总管把阿九的身份查出来了。” 叶孤城示意她继续说。 谢临云:“阿九是太平王世子,太平王是……” “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还是唯一一个可以长留京城的王爷,与天子关系甚是亲厚。”叶孤城道。 “欸,你都知道啊。”谢临云有点惊讶,她还以为南海是一个消息闭塞的地方呢,结果对临安城的情况,叶孤城可比她了解得清楚多了。 叶孤城抿了抿唇,又道:“所以湖主现在是在犹豫该不该将他送回临安太平王府?” 谢临云点头:“他之前一直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还说不愿回去,怕是与家里有些矛盾,但他不说,我也不知究竟是何矛盾。” 家庭矛盾这种事可大可小,在确定具体是什么情况之前,谢临云不想草率地做决定。 至于王怜花之前说的,可以通知阿九的家人,让他们自行来南海说个清楚,看他们是何态度,她也觉得不太妥当。 举个可能不太恰当的例子,如果有什么虐待亲子之类不可能为外人道的原因在里头,太平王会如实说吗? 正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叶孤城再度开了口。 叶孤城道:“既如此,不如再查一查。” 说完不等谢临云接口,他又补充道:“但这些皇家秘事,江湖人查起来,总归不太容易,湖主若不介意,我或许可以帮忙。” 谢临云:“?”你不也是江湖人? 叶孤城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十五年前,家父曾救过南王一命,南王府欠着飞仙岛一个人情,南王是太平王的兄弟,查起此事,比你我总方便一些。” 谢临云有点受宠若惊:“可……可这怎么好意思……他是欠了飞仙岛的人情,又不是欠了我的。” “飞仙岛也欠了湖主人情。”叶孤城道,“湖主不必这般见外。” “你哪有欠我人情,之前明明是我坏了你的事打乱了你的安排。”谢临云叹气,“真要算起来,是我欠了你人情才对。” 叶孤城再度抿唇,素来清冷的面容竟染上一丝笑意,看着与刚丧父还要操持白云城诸多事宜那段日子完全是两个人了。 他说:“若不是因为湖主口中的坏事,按我原本的计划,南海的这场风波,未必这么快就能平息。” 他初出茅庐,虽从道义上讲是占理那一方,但行事那般狠绝,不留半点余地,势必会引起南海其余门派的反感。 但因为谢临云的介入,这件事后来直接凭一场决战的胜负来收了尾,过程看似曲折不少,却是叫天下人都没有了置喙的余地,同时还让南海的诸多剑派都心服口服了。 初初丧父那段日子,他情绪不稳,行事时思虑得也不够,比起解决麻烦本身,更像是要通过收拾那些不规矩的门派来发泄自己的痛苦。 作为人子,这无可厚非;可作为一城之主,他这样做,其实是在给飞仙岛上的百姓埋祸端,是他作为城主的失职。 丧事的流程彻底结束后,他认真思考了很久,再加上这段时间日日夜夜处理白云城的各种杂事,他终于意识到当初的计划有多不妥当。 所以他也就更感激谢临云了。 谢临云听完他的肺腑之言,虽然大概可以理解他的想法,但还是觉得自己当不起这么大的人情。 可叶孤城说得十分严重,说到最后,连不给他机会表达这番感谢,这个心结会影响他剑术进境这样的话都搬出来了。 谢临云:“……” 她只能同意让他去拜托南王查探阿九的事。 谢临云原本以为,就算是同为天子兄弟的南王,要查到远在临安的太平王府发生什么,也得花上好一段时日,毕竟南王的封地离临安并不近。 结果叶孤城当晚修书过去,隔天南王就直接从嚣城派了人来送他亲自写下的回信。 谢临云:“???” 所以,南王这是本来就知道太平王府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信是她与叶孤城一道看的,为了把前因后果讲清楚,写得有些冗杂,有整整三大张纸,但事实上完全可以简单概括成几句话。 太平王妃是个精神病,可能是产后抑郁,也可能是有别的什么心理创伤,但总之就是个精神病,特别喜欢虐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对一个王妃来说,这算是一件丑事,因此临安城里几乎没有人知道这番内幕,南王之所以会知道,还是因为上次回京述职,受太平王邀请去太平王府赴宴时不小心亲眼看到的。 南王还说,当时他非常震惊,也立刻规劝了太平王,务必不能任由事态这么发展下去。 然而太平王大约没怎么听进去,所以才会造成如今儿子离家出走还不愿回去的场面。 谢临云看完,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凉气,道:“若真是如此,也不怪阿九不愿回去了……” 叶孤城嗯了一声,又问她:“如今湖主得知了其中原委,又待如何处置?” “都这样了,肯定不能送他回临安。”谢临云毫不犹豫道,“我瞧他最近跟怜花公子学功夫学得挺高兴,倘若他愿意一直跟着,那留在南海便不错,倘若他不愿意,那我就带他回洞庭去,总归能吃饱穿暖不受欺负。” 这么说着,她干脆合上信,打算这就去问阿九了。 叶孤城见状,忍不住提醒她:“这个时辰,他估计正与怜花公子一道。” “所以?” “湖主不是在躲怜花公子么?” 谢临云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事实上,就算她没有把话说出来,在这一瞬间,她的表情也等于帮她说了。 书房内的场面霎时尴尬起来。 最后是谢临云自己先憋不住:“有那么明显吗?” 叶孤城:“……有。”阖府上下这么多人,恐怕只有天天和她厮混在一起的白天羽还没发现吧。 “好吧,我是在躲他。”谢临云叹了一口气坦诚道,“谁让他整天想着套我的话。” “套话?”叶孤城没懂。 事情说起来比较复杂,又关系到对叶孤城来说有半师之谊的沈浪,谢临云实在是难以和他解释。 但这一回她没有靠躲的,没来由的,她就是觉得如果她直说不好透露,叶孤城便不会多追问,更不会像王怜花那样旁敲侧击来套话。 果然,在她摇头说了抱歉后,叶孤城立刻没有再问了。 他甚至还好心提醒了她一句:“可按怜花公子的性格,湖主越是避着他,他对湖主的兴趣便越是大。” 谢临云:“可我不避着他,三两句就能被他带沟里去,他心思太深了!” 她是真的烦恼,说到最后,脸都气得鼓了起来,全无半点江湖中人想象中天下第一应有的威严模样。 叶孤城看在眼里,差点笑出来。 “既如此,湖主不与他说话不就好了?”他出了个很适合谢临云执行的主意,“何况湖主只要一出枪,相信就算是怜花公子也找不到可以开口的空当。” 谢临云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道:“……是哦?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给忘了,可见我真的被他带沟里去了,真是多亏你提醒!这次算我欠你人情了!” 叶孤城本来想说无妨,但听到最后半句,眉头一动,忍不住道:“既然湖主都这么说了,那我便斗胆求湖主一件事。” “你说你说,你尽管说。”谢临云应得飞快。 “当日在终南山上……”年轻的白云城主努力斟酌着语言,“神雕赠花一事,湖主能否忘了?” 谢临云:“啊???”什么情况,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不忘也没事,但切莫再同他人提起了。”叶孤城扶着额道。 70.番外01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可湖主的枪式细致处精妙十分,变化无数。”王重阳十分汗颜,“相比之下,我的剑招实在平平无奇。” 倘若让长安一带曾领略过全真掌门武功深浅的江湖人听到王重阳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自己的剑招,怕是要气到说不出话。 然而王重阳是认真的, 他认真围观了谢临云和黄药师过招这么多回, 只觉相比她的燎原枪法, 自己创出的全真剑法还是欠缺变化。 谢临云:“……” 她只好发自肺腑地劝他:“你不要拿我当标准, 拿我当标准太容易钻牛角尖了。” 一旁的黄药师听得十分无语,心想就算事实如此, 你直接说出来难道就不打击人了吗? 好在王重阳醉心武道本身,对这句话反应并不算太大。 沉吟片刻后, 他竟还点头表示,是这个道理没错。 谢临云:“而且你用的是剑。” “我认识一个剑术早已臻入化境的剑客,他如今的招式去繁化简,相较于形, 更重其意, 反而剑道大成,在江湖上多年寻不着敌手。” 王重阳:“那他与湖主相比——?” 谢临云面色不改:“他在我枪下撑了三十六招, 非常不容易。” 王重阳:“……”我徐徐离开。 他无言以对的同时,知道谢临云认真出三十六招意味着什么的黄药师被勾起了好奇心。 “三十六招这么多?”他问, “是谁?” 谢临云刚要张口回答这个问题, 却听耳边忽然传来了黑雕不太寻常的鸣声。 和当时去洛阳一样, 去往终南山的这一路上, 黑雕照旧不入城镇,仅在山野中降落车顶,陪她解无聊时的闷。 这一日他们虽然没有抵达什么城镇,但却恰好碰上了一座位于河东道的驿所。 驿所里有其他过路人,黑雕便没有靠近,自个儿去觅食了。 它生得庞大,又有丰富的山野捕猎经验,这一路上几乎都在自给自足,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因此,谢临云对它也从不担心。她觉得就算碰上什么所谓的江湖一流高手,黑雕也绝不会落于下风,反倒是一不小心冲撞了它的人,或许会比较倒霉。 然而此时此刻,从驿所东边的密林里传来的鸣声尖锐至极,显然充满了愤怒。 谢临云听得心神一凛,当即握紧手边的小红枪,要赶往声音来源处。 “阿雕或许碰上了什么麻烦,我得去看看。”她起身对黄药师和王重阳道。 “我随你一起去。”黄药师迅速跟上,顺道阻止了看神情也有此意的王重阳,“马车与行李,就暂时拜托王真人了。” 王重阳只能点头应是,又道:“两位放心便是。” 谢临云提着小红枪一路赶往密林深处,身形如电,在夕阳的余晖里留下道道残影,叫人连看都看不清楚。 黄药师跟在她后面,用了所有的办法努力跟上,但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远。 他又一次直观地体会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可他仍未放弃。 没多久,谢临云就找到了黑雕所在。 和她料想的一样,它的确正处在盛怒之中,但让它发怒的对象并不是人,而是一大群蛇。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一大群已经被它啄死的蛇。 谢临云赶到的时候,它还在甩着蛇段疯狂泄愤,翅膀彻底展开,撞上林中的树枝也毫不在意,把方圆十丈之内搅得一片狼藉,就差没直接把地一起翻过来了。 映入眼帘的蛇段大部分泛着颜色过深的血,谢临云想到黄药师之前说过的话,心猜应当都是毒蛇。 可这么多的毒蛇—— 难道阿雕觅食时,一不小心端了一整个毒蛇窟?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轻功不如她的黄药师也终于赶到了。 黄药师看到眼前的场面,也难得变了神色,目光微动。 “这些蛇……”他独自在外行走惯了,各方面的见识都远胜一般江湖人,“品种如此繁杂,若无人为,绝不可能同一时间出现在河东道这种地方。” 谢临云立刻竖起耳朵:“怎么说?” 黄药师指着他们脚边的几条蛇段,道:“蛇喜湿喜热,在晋豫一带的平原,并不多见,尤其是现在还即将入冬。” 谢临云见识不如他广阔,但好歹知道,蛇是冬眠动物,这一带的冬天气候干冷,怎么想都不可能一下子冒出这么多蛇。 那也就是说,它们是被人操控了才出现在此处的? 他二人对话之际,黑雕又恶狠狠地甩起了蛇段,看着火气比之前更盛了。 黄药师见状,忙提醒她道:“它或许被蛇毒刺激了,现在难以自控。” 黑雕战斗力骇人,平时温顺的时候,都干得出把吕凤先叼起扔出洞庭的事来,现在因为蛇毒的刺激,彻底放开了在林中搞破坏,场面当然更加可怕。 黄药师自问暂时还没那个能力将它一举制伏,只能让谢临云出手。 谢临云没有犹豫,脚尖一点,便凌空而起,踏风上前,掠向了还在低空中四处撞树的黑雕。 她动作轻灵,须臾之间,人就出去了十丈,比林间秋风更快。 黄药师原本以为,在这种关头上,她应该会先把黑雕打晕,再做其他打算。 可她靠近黑雕后,竟完全没有出招,只是温柔地抚过了它凌乱的羽毛,试图让它平复下来。 “阿雕乖,你中了毒,咱们先出去再说,好不好?” 黑雕被她抚了两下,竟真的收了之前狂暴的动作,它倚过来,万般委屈地叫了一声。 谢临云:“来,先出去,出去了我给你另外找吃的。” 一只差点毁了半座林子的猛禽,被她简单哄了两句后,居然就乖乖听话,不再闹腾了。 黄药师:“……”算了,不管怎样,能劝服这只发起火来分外可怕的雕,就是好事。 之后二人一雕出了林子,谢临云在林边按住黑雕,方便黄药师放心检查它中的毒。 见他越检查神情越严肃,谢临云不禁有些紧张:“怎么了?阿雕不会有事吧?” 黄药师:“它中的毒,若是用在人身上,那人可能已经断气了。” 谢临云:“?!” “你别着急,我还没说完。”他又道,“但它可能从前吃过太多毒物,受到的影响反而不大,只是在毒性刺激之下,性情变得狂躁了一点。” “那也不能一直这么狂躁下去啊,它方才在林中,就差些被断裂的树枝割伤翅膀。”谢临云道。 黄药师:“……我会试试为它配药。” 在这一瞬间,谢临云真是发自真心庆幸起了当初在襄阳附近碰上他时,答应了带他一起去洛阳。 行走江湖,一个黄药师能抵多少用啊! 两人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不把雕带回驿所了。 但黄药师要配药,必须回去取他放在谢临云马车上的行李。而且王重阳还在驿所等着他们呢,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跑一趟。 “你在这看着它,我去去便回。”他停顿了一下,“不必着急,很快。” “好,我等你。”谢临云坐在林边,在暮色里抬起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黄药师走后,她又哄了黑雕片刻,顺便在附近拾了点柴火,为一会儿天黑入夜做准备。 就在她即将准备完毕的时候,本来已经被哄好的黑雕,竟又狂躁地一扇翅膀,朝林中飞了进去。 “阿雕!”谢临云忙扔了手里的东西,提枪追上。 黑雕正处在暴躁当口,一路往里,也不避让林间树木,所到之处,又成狼藉一片。 不过这样倒也方便了谢临云追赶,因为树都被它撞倒了,她也不需再避。 一人一雕前后入林,行了好一会儿后,它忽然俯冲而下! 谢临云一低头,果然发现他们下方,有一个非中原人打扮的白衣青年。 青年看上去不过弱冠年纪,站在林中,手中执了一根蛇杖。他看到黑雕俯冲下来,先是一愣,旋即恍然道:“原来就是你这畜生吃了我百来条蛇。” “找了你一路,可算叫我找着了。”他衣袖一甩,哼了一声,“我今日定要扒了你的皮,宰你喂我的蛇。” 虽然他的官话说得不标准,但黑雕应该还是听懂了。 它更加愤怒,一爪拍下,就要去抓白衣青年的肩颈。 青年动作飞快,躲了过去,同时抬起手中蛇杖,又骂了一句不知死活的畜生。 谢临云在半空中,因有树木遮挡,暂时还未叫他察觉。 但她听到这人连续骂了黑雕两句,甚至扬言要宰了黑雕,当即冷笑一声,挑开挡在身前的枝叶,俯视过去,声线冰冷道:“你刚才说,你要宰了它?” 正是日夜交替的时候,她站在高处,夕阳最后的余晖打在她身上,衬得她宛如一尊神佛。 林间的养蛇人看得一惊,但想到自己这一路上损失的蛇,怒气上头,又毫不犹豫道:“怎么,难道我还宰不得?” 71.南海12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王重阳虽然住在终南山上,但自觉算不得终南山主,除了全真教,别处轮不到他管。 现在听谢临云说,她是想去见林朝英, 立刻表示, 其实此事根本无需他同意。 谢临云:“没事, 我本来也不是为了征求你的同意, 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王重阳:“……”好、好的。 两人迅速商量了明日一早在丐帮总坛门口相见,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王重阳因为知道丐帮的规矩, 这趟过来,一个弟子都没带, 完全是独身上路的。 与谢临云说定后,他又转向一旁的黄药师,说了几句客气的场面话,大意是很愿意与他们同行。 黄药师应了, 又顺道谢过了他昨天的邀请。 他们三人站在这说话的时候, 大宴刚结束没多久,丐帮总坛的宴客厅内, 其余人还没彻底离席。 大部分武林中人讲究规矩,他们既承认了谢临云是如今的天下第一, 便对她抱有最高的尊重, 在这种场合下, 心甘情愿落在她后面。 在他们之后, 天机老人和藏剑山庄的游老庄主也出来了。 这两位年逾花甲的武林泰斗在之前几日,与王重阳聊过不少,此刻见到他,少不了要过来打个招呼。 打完招呼,得知谢临云要去终南山,游老庄主立刻露出遗憾的表情,道:“老朽之前还琢磨着,大会结束后,邀湖主去一趟藏剑山庄呢。” 谢临云:“?”请她去藏剑山庄? 王重阳倒是立刻反应过来了:“莫非是为了庄主上回提过的故人之物?” 游老庄主点头,道:“是,我思来想去,那东西放在藏剑山庄,终归不安全。” 对话进行到此处,谢临云还是一头雾水:“等等,你们在说什么?” 游老庄主朝她看来,神情严肃道:“此事关系武林百年安稳,老朽暂时不便透露太多。等湖主从终南山归来,老朽再择日亲赴洞庭,向湖主说明。” 谢临云听他语气郑重,心道应该不是什么小事,便应了下来:“行,那就到时候再说。” 第二日一早,谢临云收拾了自己的行李,与黄药师一起坐上来时乘的那辆马车,与王重阳在总坛大门口碰面。 王重阳是独自前来,连车都没有,只牵了一匹看上去瘦得可怜的马。 谢临云见到那匹马第一眼,就忍不住悄声对黄药师道:“天哪,全真教一定很穷。” 黄药师:“……那你要请他上马车吗?” 无名为她准备的这辆车十分宽敞,再加一个人进来,也绝对不会显得局促。 想着反正要同行,那留王重阳一个人在外头骑马也不大好,谢临云稍沉吟了片刻就道:“请吧。” 这么说着,她撩开车帘,邀请正要上马的王重阳。 结果王重阳连连摆手,道:“多谢湖主美意,但我是出家人,如此于礼不合。” 谢临云:“……” 她无言以对,只好扭头去看黄药师,用眼神问他,这要怎么办? 黄药师已经熟练地拉开榻边的矮柜,拿出了装在里面的瓜子,道:“王真人不愿意,你就别勉强了,他性格如此。” 谢临云:“好吧,那就先出城,阿雕还在城外等咱们呢。” 黑雕身躯巨大,之前她进洛阳城门前,交待了让它先在城外玩几天,等丐帮大会结束再会合,省得直接跟进去,吓到洛阳城内的百姓。 这么算来,她也有好几天不曾见过自己这位“好友”了。 马车沿宽阔的街道一路驶向城外,不消两刻钟,便穿过城门。 秋日的豫州天高云淡,正是适合远行的日子。 又驶出三五里地后,谢临云才以指为哨,向不远处的密林召唤黑雕。 她内力深厚,吹出的哨音自然也传得极远。 一开始,周围完全没有别的反应,只有骑马跟在边上的王重阳有点好奇:“湖主这是……?” 谢临云:“我在通知我的朋友,我已经出城了,它可以来找我了。” 王重阳:“???”什么朋友还能这么通知? 他非常不解,但还是极有风度地问她,既然如此,他们是不是该停下脚步,等她的这位朋友过来了再说。 “不用。”谢临云笑了,“我这朋友的速度,比我们赶路快多了,只要它愿意,不消十日,它就可以从洛阳赶到终南山。” 轻车简行如王重阳,从终南山过来,也走了快一个月,这还是他路上根本没有多耽搁的情况下。 结果谢临云却说,她的朋友十日就能做到了?! 王重阳光是想想,就被骇得不轻,因为他看得出来,谢临云并没有说谎或开玩笑,她是认真的! 就在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时候,他听到远处空中,传来一阵极不寻常、与今日天气完全不符的风声。 作为一派之主兼天下第二,王重阳的反应,在江湖中自是最顶尖那一挂,他几乎是瞬间抬起了头,朝风声来源处看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几乎能有洞庭湖主半个车盖大小的巨雕,毛发凌乱,翅膀上还沾了一点血,雕喙上也是。 看模样,应该是进食进到一半匆匆打断,然后迅速穿过树林而来的。 它体型庞大,眼神也十分凶悍,在王重阳上方盘旋了一个来回后,才落到谢临云的马车顶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而谢临云也在这时重新撩开了车帘,她抬头看了黑雕一眼,笑意盈盈道:“看来你这几天吃了很多东西啊,比来时重了不少。” 王重阳:“?”所以这就是你朋友?! 紧接着,更叫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黑雕听了她的话,竟露出了类似委屈的表情,还俯身把脑袋送下去,蹭了一下车帘。 谢临云见状,总算朝它伸出了手。它立刻高兴起来,扑楞着翅膀,把自己的脑袋搁到她手上,欢快地甩了甩。 围观整个过程的王重阳觉得,这雕在谢临云面前,真是半点猛禽的架势都没有。 洞庭湖主真是个神奇的人,难怪能当上天下第一。 另一边谢临云给黑雕顺了会儿毛后,就重新倚了回去。 软塌太舒服,如果可以,她真想就这么不下去,一路倚到终南山。 但就在她往后倚的时候,黄药师忽然阻止了她。 “等等。”他说。 “怎么了?”谢临云问。 “你的手。”他提醒她,“沾了雕身上的血。” 雕活蹦乱跳的,完全没任何受伤的痕迹,所以这血八成是它捕猎过程里,猎物留下的。 黄药师扫了一眼,发现这即将干涸的血迹似有发黑之兆,当即皱起了眉:“它可能来之前在吃毒蛇之类的东西。” 他年纪小,但涉猎很广,这两年除了武道,还研究过医经。 “毒物的血,几乎都带毒,沾染不得。”他说。 谢临云说可她没什么感觉,想来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至少影响不到她太多。 他还是紧锁眉头,道:“不论如何,起码先把血洗掉。” 话音未落,他就从一旁的柜中取出了一小坛酒。 谢临云想说她自己来就好,结果这洁癖深重的少年大约十分忍受不了她那一手腥味,直接不由分说,抓过了她的手腕。 为免用酒冲洗时,酒液弄湿车内的织毯,在倒酒之前,他还从塌下抽了一个小木盆出来。 谢临云目瞪口呆,她都不知道塌下还有这玩意儿?! 在她目瞪口呆的时候,黄药师已经给她认真冲洗了起来。 他动作很轻,也很快,不消片刻,便将她手上大部分血迹冲了个干净,唯有掌心那一点,还是红的。 迟疑了一瞬后,他翻过她手腕再松开,伸出指尖触了上去,道:“还有一点。” 谢临云低头看了一眼,立刻笑着表示,那不是血迹,那是她一块小胎记。 “我师父说,当年他捡到我的时候,我右手一直紧握成拳,握了一年都没张开,后来好不容易松开,发现里面有一小块红色的胎记。”她停顿了一下,又用空着的那只手指给他看,“你仔细瞧,形状还有点像枪尖呢。” 古人信天意,就算是执意参悟破碎虚空,欲破天而去的那些绝世高手,也很难完全不受影响。 当时厉若海见到这块小胎记,第一反应是,他们师徒果真有缘。 后来谢临云跟着他学了燎原枪法,浪翻云为此表示可惜的时候,他难得开了个玩笑:“若是临云手里是一柄剑,那我绝对让她跟你学剑,可她手里是枪,可见她生来就是应该继承燎原枪法的。” 72.归路01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顺着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后,她差点绷不住表情。 她只能趁灵鹫宫主这会儿没跟自己说话,把视线投向还在继续比试的演武场,假装自己正专心观看。 然而此时的第一轮已经完全打完,演武场上剩下的十六名弟子, 正各自打坐休息, 等待下一轮开始。 谢临云连转移话题, 点评一下场上的情况都不行。 就在她想着这也太不是时候之际, 她看到演武场离看台最远那一角,有个年少的丐帮弟子, 看似正与其他人一样在休息,其实在剥瓜子吃, 悠闲得不像话。 再仔细一看,发现这小子就是第一轮里,赢得特别轻松的那一个。 谢临云忙赶在灵鹫宫主找到继续攀谈的话题之前,开口问钱帮主:“坐东南角的那小子功夫有点意思, 他叫什么?” 钱帮主闻言, 面上竟露出了一丝骄傲之色,道:“他是我的弟子, 姓洪,天赋不错, 就是性子顽皮了些, 难为湖主瞧得上。” 谢临云立刻接茬, 说不止自己, 她记得第一轮的时候,段智兴也夸了这名弟子。 “是,我记得他。”段智兴十分捧场,“这位洪小兄弟的功夫,深得丐帮武学精髓,对力道和速度的把握,在这个年纪的人中,实属翘楚。” 对话进行到这,还是比较和谐正常的。 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就该是其他人跟着一起称赞一下这个姓洪的少年,用场面话把这两刻钟的休息时间打发过去。 可惜灵鹫宫主一听到大理太子开口,便坐不住了,当即唱反调道:“这小子看着也有十六七了吧?那他的同年纪人里,应该包括谢湖主啊。” “我怎么瞧不出他哪里比谢湖主厉害?段智兴你眼神行不行啊?” 段智兴:“……” 谢临云也:“……” 场面顿时陷入了尴尬,最后还是看台上年纪最高的天机老人笑呵呵出来打了个圆场,说不论是这名洪姓弟子,还是谢临云,都是英雄出少年,叫他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瞧得羡慕极了。 他作为前兵器谱第一,说这种近乎自损的话,可谓谦虚至极,同时也给足了丐帮和谢临云面子。 钱帮主心领神会,立刻顺着话头,追忆了一下早些年的武林,拖过了这段休息时间。 紧接着,第二轮便开始了。 这一回谢临云聚精会神地看完了一整轮,对场上剩下的弟子武功高低差不多有了数。 “钱帮主这个徒弟真的不错。”她对黄药师说,“刚才他用了五招,其中有三招和丐帮本身的功夫不太一样,应该是他自己改的。” “下面没人是他的对手。”黄药师也点头。 之后三、四、五轮结束,他果然是留在场上进行最后决战的人之一。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看上去比他大了快两旬的青年。 青年一身绫罗,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出身丐帮的弟子,可他用的功夫,又确确实实与其他人没有差别。 谢临云想起来,来时路上,黄药师曾大胆推测过,如今的丐帮肯定帮内势力交错,有很多人打算在新旧交替之际作一作文章,搅一搅风雨。 现在看来,这推测还真不假,哪怕她在看台上,也明显能感觉到,最终对阵的人选出来后,底下躁动不已、山雨欲来的气息。 恐怕有好戏看了,她想。 只可惜为了让这两名弟子用最好的状态进行决斗,丐帮把最后一场安排在了第三天。 也就是说,今天的大会,是时候散了。 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敬,钱帮主安排了看台上的这些武林名人先行退场。 谢临云向来懒得在礼节上讲究得太细,听到说可以走了,第一个站起来开溜,连片衣角都没给其他人留,瞬间闪得没影了。 待回到丐帮安排的临时住处后,她立马揪着黄药师,要他给自己讲一下灵鹫宫主是怎么回事。 黄药师:“还能是怎么回事,她喜欢女人啊,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你看到神针山庄的薛老夫人了吗?”他又说,“她见到灵鹫宫主,差点直接拂袖下台,那是有原因的。” “啊?”谢临云惊了,“薛老夫人年纪挺大了吧……” 黄药师说你想什么呢,是薛老夫人的小儿媳妇,一年前差点被灵鹫宫主带离神针山庄。 谢临云:“……” 黄药师继续:“不过最后关头,薛老夫人的小儿媳妇被诊出有孕,便改了主意,不愿离开,留在了神针山庄。” 谢临云:“那灵鹫宫主也挺通情理啊,对方不愿,她就没有再勉强。” 黄药师说那是因为带一个怀孕的女人从江南去到天山,委实麻烦,更不要说之后还要生产,还要养孩子,对灵鹫宫主来说,不太值当。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最要紧的是,那时她又见到了江南丁家庄的小女儿丁白云。” 丁白云号称白云仙子,美貌之名远播江湖,在江南地区名声尤甚。 灵鹫宫主见到了她,当即把神针山庄的小少奶奶抛到了脑后,专心去勾搭这位白云仙子了。 谢临云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后,才缓过来接着问道:“那白云仙子跟她回天山了吗?” 黄药师点头:“回了,丁老庄主差点因此气出病来。” 谢临云心服口服:“这位宫主可真是个狠人。” 黄药师:“否则我为何要提醒你。” 关于这个问题,谢临云倒不是很担心,毕竟凭她的武功,这天下还没人能勉强于她。 不过黄药师好心提醒,她还是有点感动的。 “没白带你来这一趟。”她说。 黄药师说你也别急着庆幸,她来都来了,怎么可能被你晾了会儿就打消念头。 谢临云:“……” 像是为了证明他说一点不错,下一刻,院外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谢临云再度:“……” 万幸,来的人不是灵鹫宫主,是最近天天一得空就过来的段智兴。 段智兴和黄药师一样,也是来提醒她,灵鹫宫主爱好美人一事的。 不过可能是因为祖上有旧,段智兴说这事时,用词相对比较委婉客气,也没有一般人那番对不同常人的性向避之不及的架势。 谢临云听他如此坦然,也对他生出了一些欣赏。 可这欣赏才持续了半瞬不到,段智兴便话锋一转,诉起了自己的心意。 段智兴道:“那日初见湖主,湖主正与黄小兄弟切磋,举手投足之间,风华万丈,令我不胜仰慕——” 谢临云咳了一声打断他,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可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后,表情竟更坚定了,甚至说出了愿以国祚为聘这样的话来。 谢临云太过震惊,一时连拒绝的话都忘了说。 而他认真补充道:“我是认真的。” 他话音未落,半空中便传来一声嗤笑。 那声音他俩都很熟悉,正是今日骤然出现在丐帮,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的灵鹫宫主。 灵鹫宫主十分不客气,连门都没敲,直接翻过围墙,进来拆台了。 她看着谢临云,笑意盈盈道:“阿云,你别听他说得这么好听,你若真答应了他,他连个太子妃之位都给不了你。” 谢临云:“???”不,我没想答应,还有你为什么忽然就换了个称呼! “真的,我不骗你。”灵鹫宫主走过来,在他二人中间站定,“我爷爷和他爷爷是结拜兄弟,当年我刚出生时,他们定过一道婚约,他爷爷还承诺过,将来的大理皇后之位,必定是我的。” “可后来你继承了灵鹫宫。”段智兴抬起眼来,皱着眉道,“是你自己亲口说,你绝不会嫁到大理来。” “我不嫁,太子妃之位也是我的。”灵鹫宫主理直气壮,“这可是你爹的原话,怎么,还没继承皇位呢,你就想罔顾圣听了?你敢吗你?” 段智兴被怼得无言以对。 谢临云在边上看着,也非常惊呆,原来这两个人之间还有婚约? 所以这算什么,一对未婚夫妻同时看上了她???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真的非常想把院子让出去——你们吵你们吵,放过我就行。 她师父厉若海名列黑榜前十,不过据名列第一的浪翻云说,她师父其实是有前三的实力的,只是平时不显山也不露水,所以一直为人所低估。 她作为厉若海倾心教导,浪翻云认真指点出来的人,本来也该在黑榜上有一席之地,但因不曾与人真正交过手,所以暂时还没有被计入黑榜。 73.归路02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少女刚落地时,因为在质问,盯的是看台最中央的钱帮主。把钱帮主吓得差点坐不稳后,她才偏转视线,将目光落在了别处。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她望向了谢临云。 双方几乎是同时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谢临云一怔,因为她发现这少女不仅看身形文静柔弱,长相也同样是这一卦的,柳眉罥烟,杏眼含情,一派弱质纤纤。 但就在方才,她还旁若无人地越过了丐帮总坛的所有守卫, 进到了被重重把守的演武场内,轻功身法当得起一句江湖绝顶。 这反差叫谢临云觉得很有意思,以至于在对方朝自己展颜一笑之际,也抿起唇角, 回了一个笑过去。 谢临云年纪小, 容貌更显小, 与台上这群人坐在一起给丐帮大会作见证,为了摆出一点天下第一的气势和威严,几乎一直板着脸。 但她到底生得好,就算正襟危坐, 一脸在场所有人都欠我钱的表情, 也能叫人瞧出美来。现在暂缓情绪, 露出的这点笑意,自是衬得她容光更盛。 演武场上盯着她的少女见状,先是惊艳,复又恍然,道:“你是洞庭湖主。” 谢临云点头:“我是。” “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少女说到这语气一转,“不过的确很漂亮。” 谢临云:“……?” 这话要怎么回,谢谢,你也挺漂亮? 就在她纠结之际,边上的钱帮主大概也从震惊中缓过来了,适时地重新开了口。 钱帮主起身朝少女见了一礼,恭敬道:“既然宫主大驾光临,那还请宫主入座。” 话说到这,哪怕是在场那些普通的丐帮弟子,也知道这个武功奇高的白衣少女便是天山灵鹫宫的主人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太舍得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但她一概没有理会,直接提气掠到了看台上,径直走向了谢临云。 谢临云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想,难道这位灵鹫宫主是希望自己把这个与大理太子对应的座位让出来? 结果她走过来后,竟是笑吟吟地凑近来,躬身弯腰,客气又礼貌地打了招呼。 谢临云连忙应了,而后听这少女自然又熟稔地说:“洞庭什么季节了?” 她一怔,道:“还热着。” “怪不得来洛阳穿得如此少。”少女道,“这里气候不比长江,中秋一过,你就觉得冷了。” 谢临云并不明白为何对方忽然关心起自己,只好笑着谢过,然后道:“洞庭大约要到霜降后才真正冷起来。” “是吗?真是好地方,”少女笑眯眯道,竟跟了句,“是养人的地方。” 谢临云:“?”这是夸她吗? 两人说话间,钱帮主安排手下弟子,又搬了一张椅子上台来。 他瞧灵鹫宫主与谢临云已聊了起来,干脆让人把那张新椅子摆到他和谢临云中间。 所幸看台宽敞,加一张并不难,只需将他那张朝段智兴那一侧稍挪一挪便行了。不过这样一来,就是他这个主人和半路杀出的灵鹫宫主共处看台正中心了。 之后演武场上比试继续,看台上的人也大部分将注意力移回了比试上,毕竟这才是今日的重中之重。 然而毫不客气占了半个主人位的灵鹫宫主心思却半点不在这上,她甚至没看几眼就扭头继续与谢临云攀谈了,热情得完全不像今天只是初次见面。 谢临云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觉得对方怎么说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如果自己频频不理,场面难免尴尬。 可就在她第三次扭头去回答灵鹫宫主的问题适,另一侧的黄药师忽然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谢临云:“?”啊?你也要跟我聊天?别又是想拐着弯讽刺我吧? 黄药师看看她,又看看她边上正笑眯眯的灵鹫宫主,迟疑了一下,还是翻转手腕,用了一个更稳妥的方式跟她交流。 他稳住了她掌心,用指尖在上面一笔一划写道:“她比神刀堂主更好美女。” 灵鹫宫主从不参与江湖纷争,但在江湖上依然风评不大好。所以今天一出现,就让在场诸多高手变了神色。 可真要说为什么不大好,很多人又三缄其口,不肯多言。 因为他们都觉得灵鹫宫主自己就是个女人,还喜欢漂亮的女人,每次下山只为找更漂亮的带回天山去,实在是个变态。 谢临云从短暂的睡梦中醒来时天刚亮。 破晓时分的洞庭湖烟水朦胧,云雾掩绕,最是清婉秀丽。 名震武林的黑道第一帮怒蛟帮就坐落在这清婉秀丽的洞庭湖间,将这片被无数文人墨客交口称颂的云梦之泽变成了人人谈之变色的武林绝地之一。 不过这些人里绝不包括谢临云,因为不出意外的话,她将来就是怒蛟帮的女主人了。 此刻她乘着有怒蛟帮标识的船往湖心方向而去,水气扑面而来,沾湿她因为先前睡姿不佳而显得有些凌乱的长发,贴在面上格外凉。 船行一刻钟,眼前的雾气终于散去了些许,但谢临云记忆中的怒蛟帮铁索和湖心岛却迟迟没有出现。 她觉得有点奇怪,疑惑紧张之下,便下意识握紧了手边那杆红枪。 如果是在以前,洞庭湖上发生再大的变化,谢临云都不会当回事。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她的未来公公,创立怒蛟帮的一代枭雄上官飞已经去世,而怒蛟帮的“定海神针”覆雨剑浪翻云,也早在一年前妻子纪惜惜仙去后不再过问帮中事。 这样算来,把怒蛟帮送上黑道第一帮会宝座的三大元老,如今只剩下了“鬼索”凌战天一位。 想到这里,谢临云又皱了皱眉。 她这回是奉了自家师父的命令过来参加上官飞葬礼的,听师父的意思,等葬礼流程走完,上官飞独子上官鹰的一年孝期结束,他二人就差不多可以成亲了。 对此,谢临云其实是有点拒绝的。 没办法,就算穿越后在这个世界习武练枪过了十几年,她骨子里也依旧是个崇尚自由恋爱的现代女性啊! 更不要说上官鹰那家伙的武功连她都远远不如,纯属投胎水平高,有了个好爹,又有了两个牛逼的叔叔罢了。 不过不管怎样,作为上官飞亲口承认过的未来儿媳,谢临云于情于理都该来洞庭湖送这位枭雄最后一程。 带着凉意的晨风袭来,船越行越快,天边的霞光也彻底拨开了这洞庭湖上的云雾。 旭日终升,明亮的金光洒在宽阔的水面上,星星点点碎成一片,更衬洞庭湖奇瑰清丽。但谢临云却无暇欣赏这番美景,她提着红枪站在船头,表情愈发沉重起来。 少倾,她听到前方湖心处传来一阵不太寻常的风声,像是有什么武器正朝这个方向掷来。 不论是谁,习武习了十多年,再不成器也起码会有察觉到危险来临之际应敌迎战的本能,更不要说谢临云可是一等一的成器。 她竖起耳朵向前跨出半步,在那圆环状的东西进入她视线之内时果断提气而起,与此同时手中红枪也挽出了一朵漂亮的花。 “来者何人?!”她踩着风问。 回答她的是一道洪亮的中年男音:“阁下又是何人?入洞庭所为何事?” 谢临云循声望去,只见离自己那艘船十丈远的地方横了一叶扁舟,舟上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青色人影。 阳光在这时驱散了湖上的最后一抹迷雾,叫谢临云将此人样貌瞧了个清楚。 此人看上去约是三十五六的年纪,五官称不上丰神俊朗,但也并不碍眼,反而十分端正。 他唇下蓄了点胡子,修剪得十分整齐,一看就是个极注意自身仪容的人。 她打量这人的时候,对方也同样在打量她。 双方面上都有些疑惑,因为他们的确从未见过彼此。 谢临云用手中红枪挑飞了那个朝她飞来的金色圆环,再落回自己船头,道:“我是这洞庭湖的未来主人。” 整个武林都知道怒蛟帮少主上官鹰与邪异门门主的二徒弟有婚约,这会儿谢临云吃不准对方和怒蛟帮究竟是何关系,便想着这么说来表明身份。 结果对方听到这句未来主人,竟是瞬间变了神色:“哦?” 谢临云看他面色铁青地接住被自己挑回去的那只圆环,努力回想了一下江湖中有没有用环作武器的高手,可惜未果。 她更加疑惑:“你到底是谁?” 说话间两人的距离又近了几丈,谢临云没搞清对方是敌是友,自是不敢放松警惕。 而这个穿青衣的中年男人见状,也握紧了他那对造型有些奇怪金色圆环。 74.归路03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破晓时分的洞庭湖烟水朦胧, 云雾掩绕,最是清婉秀丽。 名震武林的黑道第一帮怒蛟帮就坐落在这清婉秀丽的洞庭湖间, 将这片被无数文人墨客交口称颂的云梦之泽变成了人人谈之变色的武林绝地之一。 不过这些人里绝不包括谢临云, 因为不出意外的话, 她将来就是怒蛟帮的女主人了。 此刻她乘着有怒蛟帮标识的船往湖心方向而去, 水气扑面而来,沾湿她因为先前睡姿不佳而显得有些凌乱的长发, 贴在面上格外凉。 船行一刻钟,眼前的雾气终于散去了些许,但谢临云记忆中的怒蛟帮铁索和湖心岛却迟迟没有出现。 她觉得有点奇怪,疑惑紧张之下,便下意识握紧了手边那杆红枪。 如果是在以前,洞庭湖上发生再大的变化, 谢临云都不会当回事。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她的未来公公,创立怒蛟帮的一代枭雄上官飞已经去世,而怒蛟帮的“定海神针”覆雨剑浪翻云,也早在一年前妻子纪惜惜仙去后不再过问帮中事。 这样算来,把怒蛟帮送上黑道第一帮会宝座的三大元老, 如今只剩下了“鬼索”凌战天一位。 想到这里,谢临云又皱了皱眉。 她这回是奉了自家师父的命令过来参加上官飞葬礼的, 听师父的意思, 等葬礼流程走完, 上官飞独子上官鹰的一年孝期结束,他二人就差不多可以成亲了。 对此,谢临云其实是有点拒绝的。 没办法,就算穿越后在这个世界习武练枪过了十几年,她骨子里也依旧是个崇尚自由恋爱的现代女性啊! 更不要说上官鹰那家伙的武功连她都远远不如,纯属投胎水平高,有了个好爹,又有了两个牛逼的叔叔罢了。 不过不管怎样,作为上官飞亲口承认过的未来儿媳,谢临云于情于理都该来洞庭湖送这位枭雄最后一程。 带着凉意的晨风袭来,船越行越快,天边的霞光也彻底拨开了这洞庭湖上的云雾。 旭日终升,明亮的金光洒在宽阔的水面上,星星点点碎成一片,更衬洞庭湖奇瑰清丽。但谢临云却无暇欣赏这番美景,她提着红枪站在船头,表情愈发沉重起来。 少倾,她听到前方湖心处传来一阵不太寻常的风声,像是有什么武器正朝这个方向掷来。 不论是谁,习武习了十多年,再不成器也起码会有察觉到危险来临之际应敌迎战的本能,更不要说谢临云可是一等一的成器。 她竖起耳朵向前跨出半步,在那圆环状的东西进入她视线之内时果断提气而起,与此同时手中红枪也挽出了一朵漂亮的花。 “来者何人?!”她踩着风问。 回答她的是一道洪亮的中年男音:“阁下又是何人?入洞庭所为何事?” 谢临云循声望去,只见离自己那艘船十丈远的地方横了一叶扁舟,舟上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青色人影。 阳光在这时驱散了湖上的最后一抹迷雾,叫谢临云将此人样貌瞧了个清楚。 此人看上去约是三十五六的年纪,五官称不上丰神俊朗,但也并不碍眼,反而十分端正。 他唇下蓄了点胡子,修剪得十分整齐,一看就是个极注意自身仪容的人。 她打量这人的时候,对方也同样在打量她。 双方面上都有些疑惑,因为他们的确从未见过彼此。 谢临云用手中红枪挑飞了那个朝她飞来的金色圆环,再落回自己船头,道:“我是这洞庭湖的未来主人。” 整个武林都知道怒蛟帮少主上官鹰与邪异门门主的二徒弟有婚约,这会儿谢临云吃不准对方和怒蛟帮究竟是何关系,便想着这么说来表明身份。 结果对方听到这句未来主人,竟是瞬间变了神色:“哦?” 谢临云看他面色铁青地接住被自己挑回去的那只圆环,努力回想了一下江湖中有没有用环作武器的高手,可惜未果。 她更加疑惑:“你到底是谁?” 说话间两人的距离又近了几丈,谢临云没搞清对方是敌是友,自是不敢放松警惕。 而这个穿青衣的中年男人见状,也握紧了他那对造型有些奇怪金色圆环。 隔水对峙了片刻后,他终于再度开口:“我姓上官。” 谢临云:“?!” 上官?那是自己人?! 想了想后,谢临云又问:“你和上官飞什么关系?” 他几乎是立刻回答的:“是犬子。” 谢临云瞬间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大概是她此刻的表情过于惊悚,这青衣人见了后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随后他重复了一遍:“上官飞是我儿子。” 谢临云:“……你骗鬼呢吧。” 她现在认定了对方是个找茬的,目光便再度落到了他手中那对金环上。 察觉到她眼中的战意,青衣人周身的气势也是一变。 水流不止,船亦不停。 下一瞬,这一大一小两艘船已然相接。 谢临云看到他握紧双环,摆出了迎战的架势,顿时更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然后她忍不住想,敢在怒蛟帮地界说这种话,还是当着她的面说,那对方的实力估计不容小觑。 谢临云决定先发制人! 她的燎原枪法习自她师父厉若海,燎原燎原,顾名思义走的就是刚猛迅疾,不给对方留余地的路子。 一般来说走这种路子的武功,在战斗中占得先机,就等于赢了大半。 当然,那是建立在双方武功差距很小的基础上的,这会儿谢临云不清楚对手究竟是何水平,在试图先发制人时候,自是一点力都不敢留。 只见她起手便是燎原百击中的第一式,红枪从手中横出,力劲扫过他们身下的洞庭湖水,激起阵阵水雾。 在这天下最刚猛迅疾的枪法下,他们所乘的这两艘船也摇晃了起来。 谢临云正好借了这番力踮脚一踏,须臾之间,人便掠到了这青衣人的上空。 红枪穿过此人重新掷出的一双金环,直取他的肩颈! 电光石火一瞬间,这湖上便响起了兵刃相交时发出的铮铮声响。 谢临云翻转手腕变换招式的时候还在想,此人见了他们邪异门这闻名天下的燎原枪法也没有丝毫退意,可见是个厉害人物,她接下来要更认真才是。 于是她一咬牙,运足功力加快了手上动作。 两人离得很近,加上此时的她人尚在空中,对枪法的施展造成了不小困难。 但谢临云毕竟是天下最会用枪的人手把手教出来的,哪里会只有这点本事。她略松开了紧握枪杆的手,待红枪往下滑了两寸后才再度握紧,而这个时候,对方那对金环也已随着她的枪势重新向她撞来。 谢临云先前就用枪挑飞过其中一枚,知其分量不轻,若是被迎面击中可不太妙。 但她却没有躲! 因为她有信心在它们打到自己身上之前用红枪.刺入这个青衣人的天柱穴,更因为燎原枪法的精义就在于绝不后退! 从两人开始出手到现在其实不过过去了几个呼吸而已,但谢临云手上的动作却已变过数次。 数次过后,她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眼前人陡然升高的气势和杀意。 她喝了一声,再不犹豫,扬手一推之下,终是将手中红枪打了出去。 利器破开皮肉,发出噗嗤声响。 有鲜红的血从他颈上涌出,瞬间染红了他青色的衣领。 谢临云打完这一式便本能地偏头去避他那对金环了,结果这对金环大概是失去了控制,在离她面门只剩一厘的地方直接坠了下去,‘扑通’一声,掉到了清澈的洞庭湖里。 再看眼前受了她一枪的青衣人,面上还是一派不可置信,但人却根本已站不住了。 下一刻,他直直地朝谢临云的方向倒了下去。 谢临云:“……???” 不是,一个敢在洞庭湖跟她正面刚,甚至还想杀她的人,居然两枪不到就直接完犊子了?! 就这武功还敢自称是上官飞他爹?怕不是个傻子吧! 屋子里,黄药师正收拾茶具,准备煮茶。 他看到她进来,表情十分兴味,问:“人走了?” 谢临云:“没有,杵外头吵架呢。” “他二人皆对你有意,你待如何打算?”黄药师又问。 “我能怎么打算?”她没好气道,“我对他们都没兴趣!” 黄药师见她好似真的十分烦扰,难得说了句中听的话,道:“既如此,今晚不妨出去吃。” 75.归路04 谢临云看霍天青一看到自己就愣在了那, 心中不由疑惑。 她从船上下来,走上霍天青此刻站的渡口竹台,主动打了个招呼道:“霍总管。” 霍天青这才回神, 他神情尴尬地回应:“……谢湖主。” 谢临云觉得他这反应委实奇怪, 便直接问道:“无名跟我说, 霍总管想见我一面, 不知所为何事?” 霍天青沉默片刻,才道:“我代表大老板从关中来洞庭,自当拜见一下湖主再离开。” 这倒也不是说不通,可他一见到自己就那么惊讶, 这又是为什么? 谢临云这么想着, 干脆接着道:“除了这个呢?” 霍天青一怔。 她继续:“霍总管若是有话说,那不妨直说, 我这人不喜欢同人猜来猜去的,这趟闫老板愿意雪中送炭, 我当然也不会为难珠光宝气阁的人。” 此话一出, 霍天青的表情又变了变。 他垂眸思考了好一会儿, 才略有踌躇地开口道:“其实我想见湖主一面, 与大老板和珠光宝气阁没有关系。” 显然这话还没说完,于是谢临云便也没有打断,安静地等他说下去。 霍天青身为珠光宝气阁的总管,在察言观色这一项上, 有着远超同龄人的道行。 他只用余光瞥了一眼谢临云的表情, 就没有再停顿了。 霍天青道:“我想见湖主, 是因为我一直在找一个人。” “前年上元,我在荆州偶然见过她一面,当时灯火阑珊,不过惊鸿一瞥。”他顿了顿,“只记得那人身后背着一杆红色的枪。” 谢临云:“……” 说实话,就算是没有最后那句红色的枪,光是前年上元和荆州,就足够叫谢临云反应过来了。 霍天青还在继续:“当时人来人往,我与她隔了半条河,赶不过去,之后想在城中打听,也未能打听出来什么。” 谢临云再度:“……” 后面的事,不用霍天青说,谢临云也多少可以想象出来。 无非是霍天青凭着对自己那杆枪的印象,在江湖上多番打听,最后发现他当时见到的人,最有可能就是洞庭湖主谢临云。 谢临云不禁有点尴尬,但还是承认道:“前年上元,我的确在荆州。” 霍天青闻言,抿唇道:“方才见湖主穿雾而来,我便已经确认这一点了。” “呃……”谢临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继续道,“那霍总管除了确认这件事,还有其他事吗?” 霍天青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因为当年在荆州惊鸿一瞥,心心念念到今日,好不容易把人找到,还站到了对方面前,却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事实上,在谢临云乘船来见他之前,他甚至一直在暗自祈祷是自己猜错了,当年在荆州见到的月下美人并非洞庭湖主。 因为如果真的是天下第一的洞庭湖主,那他区区一个珠光宝气阁总管,哪可能入她的眼? 霍天青心中无比失落,偏偏还无法表现出来。 他想了许久,最后只能把自己两年来的魂牵梦萦说得委婉再委婉。 他说:“当日荆州一见,霍某一直无法忘怀,这趟来洞庭,总算解了心中之惑,也算放下了一桩事,从今往后,霍某也可将精力收回至武道和珠光宝气阁事务上了。” 谢临云经历过黄药师这一遭,可以说是被强行打通了一些男女感情的关窍。 是以霍天青说到这份上,她当然听明白了。 她有些汗颜,因为这话对她来说不太好接。 琢磨了一会儿后,她决定转移一下话题。 “我听无名说,霍总管是天禽派的传人?”谢临云问,“那为何会去给闫老板当总管?” 霍天青淡淡道:“我欠了大老板一条命,自当为他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谢临云:“?!”欠了一条命这么严重? “去年年初,我听说湖主在洞庭办了一场争霸会,胜者可得《九阴真经》一阅,欲往岳阳来。”他道,“途中遇上我父亲年轻时结下的仇家,恶战一场,几乎丢了命,若非大老板路过,我早已魂归黄泉。” 谢临云:“……你是一个人上的路?” 他点头:“我知自己武功不够在争霸会上夺魁,也知我父亲刚过世,有许多人正等着找我天禽派的麻烦,所以并未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行程。” 谢临云本来想说,那还被仇家堵到了,那是不是太倒霉了一点,可转念一想,当时她要办争霸会的事传得那么开,可以说是全武林都知道。 霍天青因为荆州一见,一直在四处打听她,洞庭有盛会,他便是不对外透露,那些想针对他的人也一定能猜到他要来洞庭。 这么一想,谢临云不由得更加尴尬。 她倒不至于把霍天青为闫铁栅卖命的事都怪到自己头上,但想到无名说的闫铁栅发家史,还是有点想提醒霍天青一句。 “你想报答闫老板的救命之恩,那也没必要非给他卖命不可。”谢临云说,“哪怕你不惜自己的命,你作为如今天禽派地位最高的人,将来因珠光宝气阁陷入什么纷争,那势必会把整个天禽派一起牵入其中。” 谢临云看得出来,霍天青是个有恩必报的性子,直接说闫铁栅不是个好东西劝他别再待在珠光宝气阁,那多半是没用的。 所以她干脆略过这一层没有提,直接说起他父亲一手建立的天禽派。 霍天青果然被说得沉默了片刻。 “我早与他们说过,那是我个人欠下的恩情,与天禽派没有关系。”最后他如此说道,“我也与大老板这么说过,相信大老板明白我的意思。” 谢临云:“他和天禽派的人明不明白那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在那些想找他闫铁栅麻烦的人眼里,你们肯定是一体的。” 提醒到这份上,谢临云其实已经可以称得上一句仁至义尽。 可霍天青却抓了另一个重点:“听湖主的意思,有人要找大老板的麻烦?” 谢临云:“……”你也太忠心了吧! 下一刻,眼前如松柏般的少年竟直接扑通一声朝她半跪了下来。 “大老板对我有救命之恩,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我。”霍天青道,“倘若湖主知道有谁要找他的麻烦,还请湖主告知于我,让我能提前做一些准备。” “那倘若在这桩麻烦里,他闫铁栅是不占理的那一个呢?”谢临云问。 这问题令霍天青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沉默到最后,他低声说:“若是如此,我愿用我的命去换大老板的命。” 等于说他愿意代替闫铁栅去死。 谢临云听闻此言,一方面震惊,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人在死脑筋方面堪称一绝。 她心累无比,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便不拦着你,随你去吧。” “那湖主可否告知——” “不用我告知,你回去后,把我跟你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闫铁栅,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行了,他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谢临云摆摆手,决定提前结束这场会面。 她素来想什么做什么,决定回去,那便立刻回去了。 霍天青站在水边,看着她轻巧地跳上那艘船,穿过空中细雪往君山岛方向去了,久久地未能收回目光。 谢临云其实察觉到了他比之前对话时更加灼热的目光,但始终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回到桃花林外后,她碰上了正在教训各大管事的无名。 无名刚好教训到尾声了,见她回来,立刻摆手让其他人各自忙去,而后迎上来问她:“湖主见过霍天青了?如何,他寻您是为何事?” 谢临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见我一面。” 她没把两年前在荆州那单方面的“相遇”说出来。 无名虽然没有多想就信了,但还是有些疑惑:“我瞧湖主似乎与他聊了挺久。” 谢临云:“之前咱们不是都好奇他有这样的武林地位却跑去给闫铁栅当总管嘛,我就问了一下。” 对于这种江湖八卦,无名的热忱向来比她更高,他立刻竖起耳朵:“那湖主可问出来了?” 谢临云点头,把霍天青给自己讲的事简单复述了一遍。 讲到最后,她忍不住摇头感叹:“这人其实心性不错,可惜造化弄人,如今认定了闫铁栅,非要为其卖命来报答恩情,我看旁人是劝不了什么了。” “这可不一定。”无名说,“湖主劝不了,那是因为湖主也觉得,救命之恩当以命报,加上湖主对他颇有几分欣赏,所以十分尊重他的想法。” 虽然这话并没有说错,但谢临云听在耳里,还是颇奇怪:“等等,你别是也想去劝上一劝吧?” 无名眯了眯眼:“他是个人才。” 此时的谢临云还不知道这句“他是个人才”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无名说完也没解释就又去找霍天青了。 而当他带着霍天青回来拜见她时,她总算懂了。 他是个人才。 所以我们不如把他留下来自己用。 可问题是,无名到底怎么办到的啊?! 76.归路05 其实无名也是临时起意。 他一开始并没有动留下霍天青的心思, 完全是听谢临云说了他为闫铁栅效忠的原因后才想着试一试的。 因为照谢临云和霍天青的对话内容,闫铁栅并没有把自己出自金鹏王朝的事告诉霍天青。 偏偏霍天青还说,就算是这样, 将来发生了什么, 他也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闫铁栅的命。 这小子这般重情义, 那只要拿捏住了这份情义, 还愁没办法打动他留下他为洞庭所用吗? 无名觉得根本不是问题。 把霍天青打发去给闫铁栅写信说明情况后,无名如此向自家湖主解释:“我把金鹏王朝的事告诉了他,然后给了他一个承诺。” 谢临云:“???”啊? “此人一身傲骨,只愿为恩义低头。”无名说, “那我便让他知道, 在近乎国仇的麻烦面前,他那条命全贴进去, 闫铁栅也未必就能顺顺当当活下来。” “然后呢?” “然后他就很难不陷入两难了,他爹从前是武林泰斗, 他自然明白在这件事上, 闫铁栅占不到丝毫的道理。”无名继续道, “我再趁势提出一个可以让他两全的办法, 要他换个东家,他当然立刻答应。” 不过这两全的办法说起来,其实可以算是无名自作主张。 无名道:“我跟他说,只要他愿意从今往后为洞庭和湖主做事, 那将来麻烦找上珠光宝气阁, 湖主可尽力保下闫铁栅的命。” 谢临云:“等等——” “我知道湖主想说什么。”难得地, 无名竟打断了她说话,“但这笔买卖我细细盘算过,一来闫铁栅和霍休多年经营,金鹏王室后人未必就能找到他俩;二来就算真的找上了,咱们要保的也只是闫铁栅的命而已,又不是珠光宝气阁。” “闫铁栅靠当年那笔财富,把珠光宝气阁做到如今的规模,身家早已翻了几番。金鹏王室的人再恨,能得这么一笔比本金还多的利息,怎么也不至于再冒着和与天下第一作对的风险非要闫铁栅的命吧?” 谢临云:“……???” 所以你根本是空手套白狼去了? 说实话,空手套白狼不少见,但套成功后,还让狼感恩戴德俯首帖耳,那真的是相当少见了。 谢临云不得不承认,无名真的是个奇才。 霍天青被他诓得愿意改换东家,也不算太冤。 这么想着,被人领着去写信的霍天青也回来了。 他倒是真的很有诚心,写完了信都没有立刻封起来,而是直接呈给谢临云,说可以让她先过目。 谢临云:“……算了,我在洞庭一般不管什么事,你让无名看一看,他说行,那就行了。” 霍天青弯腰垂首:“是,湖主。” 闫铁栅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为了确保药材能安全送到洞庭才派出的大总管霍天青,居然跑了一趟就直接不回来了。 当然,就算送信的再怎么快马加鞭,霍天青那封信要送到山西,也得是年关上的事了。 此时的闫铁栅对此一无所知,而此时的霍天青……他听从了无名的安排,正在给西门大夫和林朝英的婚礼做最后的筹备。 原本按无名的计划,谢临云一回来,这婚事就能办了,但谢临云带了阿九回来,闲了大半年的西门大夫立刻重新忙碌起来,成亲的事又要适当延后一段日子。 好在他和林朝英都不着急,他自己也觉得先救人要紧。 “其实大体上我之前都筹备过了,你现在接手这个事,只需要看看有什么东西要添。”无名对霍天青说,“西门先生和林姑娘都是湖主的好友,他们成亲,湖主可是很重视的。” 霍天青立刻应下:“无总管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无名:“那你去吧。” 霍天青却没立刻抬脚离开,他站在那,四下环顾片刻,也不知在找什么。 无名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问:“怎么?你有什么话想问吗?” 霍天青犹豫片刻,终究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之后他就乖乖听从无名的安排做事去了。 他生得英俊,待人接物也极有风度,入洞庭不过两日,便引得君山岛上许多适龄少女春心萌动,得了闲便聚在一起讨论他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戴了什么款式的发冠。 因为私下里聊他的小姑娘越来越多,谢临云这个湖主也不可避免地听到了好几次。 她对这种事向来很无所谓,从来不用主人派头要求她们闭嘴。相反的,想到这群小姑娘当初一见到外人就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再看她们如今的活泼样子,她还挺高兴。 当然,高兴归高兴,她们邀请她一起参与点评时,她还是摆着手表示敬谢不敏。 谢临云告诫她们:“私下聊聊无妨,但你们也得注意些分寸,别惹得霍二总管不快。” 是的,霍天青正式入了洞庭帮忙处理各种事务后,因为资历浅于无名,被冠上了二总管这么个称呼。 但他对此并不在意,这几日忙上忙下跑进跑出,每件事都完成得一丝不苟。 偶尔谢临云练完枪在桃花林中闲逛,也会碰上他。 这么碰了几次后,谢临云发现,,每次他们打招呼时,霍天青都是一派欲言又止的神情。 但她若问他是不是有话要说,他又会摇头说没有。 “……奇怪。”她跟无名随口提起,“按说他这性格,就算不是有什么说什么,也绝不至于这么扭扭捏捏啊。” 无名听罢,侧首思考了片刻,竟道:“他对着我,偶尔也会如此。” 谢临云:“啊?” “这样,反正再过几日便是西门先生与林姑娘大婚。”无名说,“到时候我拉着他多喝几杯,趁他醉了再问问他到底想说啥。” “……随你吧。”谢临云对此不置可否,“但他若真不想说,你也没必要勉强他。” 无名闻言,当即用力一拍大腿道:“湖主,这你就不懂了!” 谢临云:“?” 无名道:“要真是什么决不能与我们讲的事,他怎么可能让我们看出他在‘欲言又止’?他肯定藏得死死的,半点都不敢从面上露出来。” 谢临云:“……”你说得好有道理。 “总之我先试试嘛。”说这话的时候,无名的眼角尽是八卦的光芒。 见他如此坚持,谢临云也就没再说什么阻拦的话。 五日后,让整个洞庭等了大半年的婚礼终于举行。 拜堂的地点在君山岛上,但酒宴却摆在了当初办争霸会的那一串小岛上。 除了本属洞庭的一干人等,还请了岳阳城里许多与洞庭有生意往来的商户一同赴宴喝酒。 在这种事上,谢临云素来十分大方,完全不担心这么多人过来吃饭喝酒会把自己喝穷。 席间无名果然按之前与她说的那般,一直拉着霍天青灌酒。 他是大总管,霍天青是二总管,霍天青无法推拒,只好陪着喝。 岂料酒过三巡,这位年轻的天禽派传人依旧面不改色,看上去跟没事人似的,半点醉意都不显。 无名:“……” 他试探了一句:“小霍你酒量可以啊。” 霍天青但笑不语,再度举杯一饮而尽。 谢临云的位置离这两人很近,稍一抬眼就把此时情状彻底收入眼底。 她忍不住抿了抿唇,心想这回无名打的主意怕是要落空了。 果然,待酒宴结束,先醉得不省人事,躺在水边起不来的人是无名。 再看霍天青,他喝得一点都不比无名少,却仍是一派清风朗月地端坐在那。 谢临云只当是无名吃了个暗亏,起身吩咐侍从把大总管扶到船上去。 平时顶事的人喝多了,她这个不爱管事的湖主也得收了懒散,把后续事宜处理交待好。 可能是因为她已经主动接手,整个过程里,霍天青几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一直安静地立在她身后,等到这片小岛的热闹彻底散尽,才与她一道坐上回君山岛的船。 大寒已至,深夜霜露深重,临着水更是寒气逼人。 谢临云坐在船头,揉了揉眉心,回头看向霍天青,道:“今日辛苦你了。” 霍天青愣愣地望着她,竟是没搭腔。 谢临云:“???” 她觉得奇怪,便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回他有了反应,他转了转眼珠,不过转得极慢。 谢临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不是酒量太好反过来灌醉了无名,而是酒品太好,纵使喝多了也只是和平时一样安安静静地坐着。 要不是她和他说了话,恐怕根本发现不了他已经醉了。 思及此处,谢临云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她收回手,又吩咐船尾的侍从道:“霍二总管也喝多了,你们划慢一些吧。” 两个侍从在冬夜的寒风里应了是,身下的船随之慢了下来。 后半段路,谢临云没有再开口,只偶尔抬头看一看天上的星星。 她以为今夜会在沉默中结束,可回到君山岛后,霍天青却忽然开了口。 他在她后面下船,身形依旧很稳,但说话的声音比平时飘了许多。 或者说,此时的他用的才是他正常的声音,而非为显威势而刻意压低。 他喊谢临云,喊的也不是湖主。 “姑娘!”这个称呼一出来,谢临云就知道,他大约误认了时空,以为回到了那年上元的荆州。 她回过头,想让人扶他回去休息,结果还没开口,他下一句就来了。 “方才……方才陪你放灯的小公子……”霍天青眼神迷蒙,声音也满是纠结,“可是……可是你的心上人?” 77.归路06 谢临云愣了一瞬, 一时也没有出声回答这个问题。 好在醉过去的霍天青也十分讲究风度,并没有因为她不回答就抓着她不停问。 回神之后,她立刻给扶着霍天青的两个侍从使了个眼色, 示意他们别再发愣, 赶紧把霍二总管扶回去休息。 万幸霍天青十分配合, 别人扶上去, 他就跟着走了。 谢临云走在他们后头,目送他进了无名边上的那个院子,才转身回自己的住处休息。 被这么猝不及防地提及与黄药师有关的往事,说半点复杂的心情都没有, 那绝对是假的。 可大概是因为这半年来她在外经历了更多的事, 现在忆及在荆州的短暂日子,谢临云发现自己远比想象中平静。 她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 她无可挽回地失去了黄药师这个朋友。 她遗憾过,痛苦过, 神伤过, 但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万事万物都有它自定的缘法,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又怎么会例外呢? 黄药师退了一步不再强求, 那她也该如此。 不过话说回来,霍天青纠结犹豫了这么久,一看到她和无名就欲言又止,难道就是在纠结这个? 谢临云躺在床上揉了揉眉心, 琢磨着等天亮之后让无名别再管这事了。 至于霍天青, 也得找个机会说说清楚, 省得他整天想东想西。 次日一早,她习惯性天不亮就起身出屋练枪。 练到一半时,她听到桃花林外传来了一阵耳熟的雕鸣声,兴奋极了。 谢临云:“??” 从她第一次出门回来,给黑雕专门配了一个饲养员后,黑雕就很少再跑到人愈来愈多君山岛来了。 谢临云倒是没忘记它,得了闲就会去它如今快乐扑腾的山谷看它顺便陪它玩上半个时辰。 不过这趟回来之后,她大半心神都在阿九身上,阿九的情况刚稍有好转,洞庭又要办林朝英和西门大夫的婚礼,前后一个多月,她竟还没去看过它一回。 这么想着,谢临云不由得收了枪循着雕鸣声找了过去,想着安抚它一下。 结果刚出桃花林,她便看到了正抓着一个人从半空中俯冲而下的黑雕。 自从有了欧阳锋这个饲养员,黑雕身上的羽毛愈发光亮,加上体型远大于一般的雕,衬得整只鸟都威风了起来。 这样威风的一头雕,全速俯冲时,场面本就可以称得上一句壮观了,更不要说这会儿他爪子里还抓着一个人。 冬日的岳阳昼短夜长,太阳将升未升之际,湖上雾气浓重,几乎叫人看不到尽头。 便是耳聪目明如谢临云,在这些雾气的掩盖下,也是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确认黑雕爪子里的人大概是个什么身形。 确认完之后,她发现这人有点眼熟。 不过肯定不是洞庭的人,因为黑雕从不会这么对洞庭上上下下。 正当她勉力思考回忆之际,黑雕又叫了一声。 它发现了她,叫得更兴奋了,同时翅膀猛地一扇,往下冲得更加迅猛。 不过一个呼吸,它就落到了谢临云面前。 至于它爪子里那个人,则是被他毫不客气地扔在了湖边的湿泥地上。 谢临云:“……” 离得这么近,也没了雾气的阻挡,她终于看清了这个人是谁。 “白天羽?!”谢临云惊得都没理挪过来冲自己撒娇的黑雕,立刻快步跑过去,在白天羽身侧蹲下,“你……你怎么会在这?” 风流英俊的神刀堂主半张脸糊了泥,一偏头,眼神里尽是愤怒:“我当然是来找你的!” 谢临云:“啊?” 白天羽抹着脸上的湿泥,语气愤然:“当初在南海,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回洞庭时,我要来蹭一杯喜酒喝的!” 谢临云:“……”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结果你倒好,趁我去飞仙岛旁边的小岛玩,直接走了?”白天羽一提起这茬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找到了好喝的酒回到白云城想给你,结果人叶城主跟我说你早走了。” 被他这么一说,谢临云也想起来了。 沈浪的女儿和阿九起冲突那日,白天羽的确是去隔壁岛玩了。走之前还特地跟她说了,若是在别处寻到好酒,一定带回来给她。 然而那天晚上她先是得知了阿九离家出走的原因,再又碰上阿九创伤后遗症发作,满心想的都是要快点带阿九回洞庭,就把这位英俊的神刀堂主忘在了脑后。 谢临云不禁有些愧疚:“呃……此事的确是我思虑不周,对不住你。” 白天羽说完这两句,表情好看了许多,但余光瞥到另一侧的黑雕,面色又重新沉了下去。 谢临云见状,立刻接着解释道:“阿雕平时自己在洞庭外围玩,它估计是看你天不亮就在这附近转悠,以为你是什么想对洞庭不利的人,这才把你抓进来的。” 白天羽崩溃道:“那也没必要把我扔泥地里吧!” 风流潇洒的白堂主什么委屈都能忍,唯独不能忍自己的帅气形象被玷污被打折扣。 像这样被一只鸟抓上天再扔到湿泥地里,那可真真是头一回。 谢临云看他一脸抓狂,再想到当日在嚣城,过路少女们纷纷把手中彩缕扔到他身上的场面,发现的确落差巨大。 她努力忍住笑,道:“那我替阿雕向你道歉,如何?” 白天羽哼了一声扭过头。 如果是平时,他这动作应该是相当潇洒帅气的,可惜这会儿他一身泥水,这么一扭,直接把沾了泥浆的头发甩自己脸上了。 得,现在另外半张也沾上了。 谢临云再忍不住,蹲在一旁大笑起来。 白天羽本来就接受不了自己现在的模样,再被她这么一笑,真要抓狂了。 “你不准笑!”他艰难起身,嚷着要去把这身有辱他形象的脏衣服换了。 谢临云扶着腰追上去,还没来得及提醒,就看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头扎进了桃花林里。 下一刻,桃林中传来他比之前更加崩溃的声音:“这是什么鬼地方!” 等谢临云进去找到他,带他按安全路线穿过去进入内岛,已是一刻钟后的事了。 期间白天羽一直在喋喋不休地斥责她的罪状。 谢临云:“好了我知道错了,你快别骂了,再骂下去,吵醒了岛上的侍女,大家可全知道神刀堂主是滚着一身泥上的君山岛了。” 白天羽:“?!”兄弟,你这也太狠了吧? 顾忌着自己这幅样子决不能让别人看到,后半程路白天羽终于消停了下来,但他的要求也随之增加了。 “我要洗个澡。”他说,“我头上也全是泥,没法见人!” “……行。”谢临云同意了,“我院子里有昨晚就温着的水,你将就一下。” 昨夜烧的水对白天羽来说不算什么,他比较在意另一点。 “你院子里有伺候的侍女吗?有我就先不进去了。” “放心吧,没有。”谢临云哭笑不得,“我不喜欢有人近身伺候,你放心进去就是。” 白天羽这才抬步进去。 谢临云本来在院外等他,想着他一个大男人,洗个澡还不是半刻钟就能解决的事,结果等了半个时辰,这人竟还是没出来。 不仅没出来,还扯着嗓子给她提要求:“我没有换的衣服,你能不能给我找一身来?” 没等谢临云说能或不能,他又补充要求道:“不要小厮侍卫的。” 谢临云:“???”你也太会顺杆子爬了? 不过话说回来,要白天羽穿洞庭那些小厮侍从的衣服,好像也的确有点委屈他。 谢临云站在院外琢磨了一下,想着实在不行就去独孤求败那给他借一身。 毕竟昨晚是西门大夫和林朝英的洞房花烛夜,她一大早过去找西门大夫借衣服,总归不大合适。 她盘算的时候,白天羽又重新叫唤起来了:“你快点啊,我看外面天都亮了!” 谢临云虽然对放了他鸽子一事有些愧疚,但还没被人这么理直气壮地三催四请过呢,脾气顿时也上来了,回头道:“天亮了能怪我吗?还不是你太磨蹭的错啊!” 白天羽大概也怕真把她惹恼了,立刻软了语气,又求了一句。 谢临云:“好了好了,你稍微等一会儿,我去独孤那给你找衣服。” 话音刚落,她一转身,昨晚喝醉的霍天青便映入了眼帘。 他大概是刚起来没多久,正要往桃林方向走,但听到了她在朝院子里喊话,就停下了脚步。 见她侧首看过来,他又特地走近行了一礼。 “湖主。”他弯腰恭声道。 谢临云看他面上半点尴尬的神情都没有,便猜他应该是不记得昨晚喝醉之后问了自己什么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她又瞥到他身上的衣服。 玄青色的底,绣了祥云的暗纹,走线精巧,剪裁一流,将低调和张扬维持在一个特别合适的度。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材和白天羽非常接近。 凭白天羽那天下第一臭美的性格,穿独孤求败的衣服,八成要嫌东嫌西,可若是借了霍天青的衣服给他,那就算是他,也没道理继续挑剔了吧? 想到这里,谢临云几乎是立刻下了决定。 “霍二总管。”她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霍天青立刻:“湖主但说无妨。” 谢临云:“我能不能问你借一身衣服?和你身上这套差不多的就行。” 霍天青:“??” 院内屋中还在浴桶里蹲着的白天羽:“你要给我总管的衣服?你是不是太小气了!” 谢临云:“……”我小气你个仙人板板! 78.归路07 白天羽的声音一传出来, 霍天青的表情便变了。 于是谢临云就这么再度欣赏到了他的“欲言又止”,近距离全方位,想装没注意到都不行。 谢临云揉着眉心, 艰难地解释:“是我一位朋友, 从南海过来, 奔波千里一身风尘……” 霍天青听到这里, 非常贴心地打断了她的话,以免她越解释越尴尬。 “既是湖主的朋友,那我这便回去取一套新衣来。”他说。 谢临云恨不得对这位二总管千恩万谢。 待霍天青转身回他起居之处后,她又抬手折了一根树枝, 狠狠地朝院内那扇有人影闪动的窗户掷去。 窗户上的绢纱哪挡得住她这一掷, 当即破开一个三指宽的洞来。 深冬的寒气自此涌入房间,让白天羽瞬间惊叫出声。 “这水本来就冷!”他叫出声的时候, 牙齿都好像漏了风,“你是不是想冻死我!” 其实武功练到他这个地步, 洗凉水澡吹冷风顶多是稍微受一点罪, 远到不了那么夸张的地步, 但他之前在南海和谢临云喝酒看花好一段日子, 在她面前贫惯了,现下来了洞庭,也是张口就来,胡说一气。 霍天青回去取了一套新衣赶过来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谢临云靠在树上和院内人对骂的场景。 霍天青:“……” 也是到这时, 他才知道让谢临云开口问自己借衣服的人, 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刀堂主。 霍天青怀着再复杂不过的心情走进那个院子,把手里的整套新衣送到神刀堂主手上。 对方拿到衣服,隔着门板咦了一声,说居然还挺好看。 “谢了啊这位总管,我回头一定还你一套更好看更威风的!”白天羽说。 “……不必了。”霍天青当即谢绝,“我是洞庭的总管,为湖主解忧是我的分内事。” 这言下之意就是我愿意拿衣服给你穿完全是因为我们湖主,跟你本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你别来谢我。 可惜白天羽和谢临云一样是个直肠子,思考问题永远是从最简单的角度出发。 他听到霍天青拒绝,还当是客气,立刻接着道:“那不行,该还的怎么能不还?” 霍天青刚准备再开口,谢临云也走了进来。 她走到霍天青边上,一派慨然地开口对他道:“没事,他要还,你就让他还吧,反正他钱多。” 这句话尾音尚未落地,火速穿好衣服的白天羽就拉开了门。 他嘴里咬着一根用金线编织的发带,手抓着自己好不容易洗干净的头发,距离平日里风流潇洒的仪容还差最后一步。 一出来,他就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谢临云道:“我天,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屋子里连个镜子都没有?” 谢临云真要被他气死,道:“我为什么要在洗漱的地方摆镜子,我又不是你,洗个澡还要揽镜自照臭美半天!” 白天羽:“那你给我看看我头发绑正了没。” 谢临云扫了一眼,没好气道:“正了正了,赶紧绑紧吧。” 白天羽这才放心取下那条金线编织的发带往脑后绑去。 绑完一甩头,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霍天青身上。 两人眼神交汇到一处时,白天羽显然愣了一下,大约是没想到洞庭的总管会是这样一个气质风度俱佳的人物。 相比之下,霍天青的反应要淡定许多,因为早在知道屋内洗漱的人时是神刀堂主时,他便已暗自惊讶过了。 最后他主动与白天羽打了招呼,向其行了一个小礼,道:“白堂主。” 白天羽也没多想,笑呵呵地又谢了他一遍,谢完自来熟立刻发作,嚷着在还衣服之前要先请霍天青喝酒。 霍天青一息都没有迟疑便拒绝道:“不过一套衣服而已,白堂主不必这般言重。” “昨日洞庭大喜,宴后诸事纷杂,尚未处理完毕,我先失陪了。” 霍天青说得一板一眼,说完之后偏头看了谢临云一眼,便退出了这个院子。 白天羽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待那道玄青色的身影彻底没入桃林,方才摸着下巴道:“你这总管,架子挺大啊。” “有吗?”谢临云反问一句,又道,“不过他的身份本来就很不一般,就算不想买你的账也很正常。” “身份?”白天羽不解,“不就是你的总管吗,还有什么身份?” “他姓霍。”谢临云道,“天禽老人的老来子,从前在珠光宝气阁做事。” 白天羽惊了:“是他?!” 谢临云嗯了一声,没有多解释为什么,而是将话题转向他们最常聊的那一个,道:“你不是说找到了好喝的酒吗,酒呢?” “……来的路上喝光了。”他实话实说,“没办法,从南海过来真的太远了。” 那你还好意思一上门就骂我?!谢临云想。 两人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许久,瞪到最后院外的洒扫侍女纷纷起身开始工作,顺便朝白天羽投来好奇的目光,才停止这番幼稚的争吵。 白天羽也真不愧是个靠风流名满江湖的人,入洞庭第一天,就把君山岛上的侍女认了个遍。 到了第二日,岛上这群少女聚众讨论的人就从霍天青变成了他,而且参与度比之前起码高了一半。 用那些小姑娘的话来说,霍二总管俊则俊矣,但行事板正,从不与人调笑,问及岛上事务时更是凶得可以,不像白堂主,脸蛋英俊迷人的同时,人还尤其爱笑,一双桃花眼里仿佛住了闪电,叫人靠近了多说两句就几乎晕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谢临云差点被眼里住了闪电的比喻酸掉牙,忍不住警告白天羽道:“我岛上这群小丫头都是苦命的,你逗逗她们可以,但若是骗她们感情,我绝不放过你。” 白天羽大喊冤枉:“那我擅长记人脸,也不是我的错啊?” “再说了,别人非要喜欢我,我哪拦得住。”他理直气壮。 “得了吧,还不是你天天孔雀开屏似的在她们面前晃悠。”谢临云就看不惯他这一点,“有这四处逗人的功夫,你还不如好好练刀,省的过了年被魔教教主打成狗。” 白天羽本来叼着根狗尾巴草摇头晃脑,听到最后半句,瞬间睁大眼睛:“什么魔教教主?” 谢临云:“???” “等等,你还不知道吗?”她不可置信道,“漠北的魔教教主给你下了战书啊。” 白天羽还真不知道,他来了洞庭之后,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跟君山岛上那些将他视为偶像的少女聊天。 对他来说,这日子说是神仙过的也不为过,哪还有空去关注别的啊。 谢临云无言以对了片刻,最终还是给他讲了一下自己知道的大概情况。 “无名跟我说的,应该是百晓生那得来的消息,百晓生虽然总是干一些无聊透顶的事,但这种消息向来挺准。”她说,“据说是那个在漠北盘踞多年的魔教,跟你神刀堂抢地盘那个,教主闭关许久,最近刚出关,就给你下了战书。” 白天羽:“……漠北那地方,自称魔教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到底哪个啊?” 谢临云服了:“你在关东到底得罪了多少门派?” “不是我要得罪他们。”谈到这种话题,白天羽破天荒地收起了他一贯吊儿郎当的态度,“我建立神刀堂的时候,整个关东和漠北,几乎都在阻挠我。” 这个地方的势力盘根错节了几百年,各方地盘早就划得再泾渭分明不过。 大家长久地维持着一个互不干扰对方利益的状态,当然不乐意看到一个天纵奇才的年轻人横空出世。 所以白天羽和神刀堂的存在,可以说是横在整个关东和漠北各大势力心头的一根刺。 “有一段时间,只要是神刀堂的弟子,出门在外,连口酒都买不到。”白天羽道,“要不是被人逼到了这份上,我才懒得一家家收拾过去呢。” “那这么说来,关东和漠北的大小门派,你几乎都得罪过?”谢临云对他的头铁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白天羽点了点头,又恢复了之前的无谓神色:“都得罪了又如何?” 谢临云:“……” “要不是他们这么弱,我也不会收拾得这么顺利。”他说,“这总不能也怪我吧?” “行吧。”谢临云懂了,“难怪那个魔教教主直接放话了,说你一定会接他的战书。” 白天羽没有反驳,只问:“外头都是怎么说的?” “我这大半年孤身走江湖,一个手下都没带,我估计我义弟都不知道我现在在哪,所以才把这事宣扬出去,好让我知道的。” 谢临云:“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了,至于更多的,恐怕要问百晓生。” 白天羽:“他住岳阳何处,我去找他。” “不用这么麻烦,让无名写个信问一声就行。”谢临云指了指他们头顶的天空,“我这儿养了送信的雕。” “……雕。” “不是抓你那只。”谢临云拍了拍这位几乎被扔出心理阴影的朋友,“那只可不能随便进城。” 临近年关,百晓生的事大概也比平时更多,无名送了信过去后,他隔了大半天才回过来。 不过他这封回信写得十分详细,不仅把马空群放出来的消息悉数写了下来,还记录了岳阳城内的江湖人对这件事的看法。 末尾附上城中各大地下钱庄对这场邀战开出的赌博盘口,看得谢临云一愣一愣,差点就要忍不住去下注押白天羽赢。 因为眼下的盘口,买白天羽胜的只有不到两成。 原因也很简单,魔教教主这张战书下了快一个月了,行事张狂的神刀堂主却迟迟没有出来放过什么话,于是很多人就猜他是不是怕了。 “狗屁!我之前根本不知道!”白天羽接过信看完,气得破口大骂,“再说了,就这么个破魔教教主,哪值得我特地出来放话,这天底下看我不顺眼想弄死我的人多了去了,难道随便跑出来一个,我都要说几句吗,那我岂不是很跌份?” 谢临云:“哎你别气了,既然都这样了,咱们不如就谋定而后动。” 白天羽:“?”怎么个谋定而后动法? “反正打是肯定要打的,赢我估计你也能赢。”她掰着手指给他算,“那我们也去地下钱庄下注啊,打完了狠赚他一笔,岂不美哉?” 白天羽闻言,盯着她看了许久,也没说话,愣是把她给看得皱起了眉。 最后她憋不住问道:“你一直看我干嘛?” 他声音里有困惑:“你不像是在乎钱的人。” 谢临云听到这句话,沉默良久才叹气道:“我是可以不在乎,但洞庭上下几百口人还要吃饭。” 白天羽觉得更奇怪了:“有你在,还用担心他们吃不上饭吗?” 这倒不是他作为酒友对她有什么超出常理的期待,实在是他自己一路从无名小卒摸爬滚打至今得出的经验——行走江湖,只要有了足够的声名,其他事总会慢慢好办起来。 “可我不会永远都在。”谢临云说,“洞庭湖从前是上官金虹的地盘,后来到了我手里,将来我不在这了,未必就不会到别人手里。” 白天羽说你想得好多啊。 “行走江湖本来就有风险,这么远的事,这么多的人,一件一件一个一个安排过去,累都要累死,一点都不痛快。” 这句一点都不痛快叫谢临云怔了一瞬。 很久以前她在厉若海的书房里旁听他处理邪异门中大小事务时,也曾因为厉若海在一些小事上的过于谨慎这般感慨过。 那时她说的是,师父何必为这些事伤神呢,不过是些需要依附我们才能过日子的小虾米罢了,这么小心翼翼,一点都不痛快。 而厉若海抱起她,把她搁到腿上,一字一句认真道:“掌管一个门派,本来就不是一件痛快的事。” “倘若只顾自己痛快,那独自行走江湖就是,何必建了门派,引了旁人来投,最后又不把那些因为信任你才来的人当人呢?” 谢临云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笑了一声道:“不痛快就不痛快吧,总比日后回想起来,觉得对不住别人要好。” 白天羽嘟囔着这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却没有再提什么痛快不痛快的事。 最终谢临云还是决定派人去地下钱庄下注押神刀堂主赢。 临近年关,无名十分惫懒,说是懒得出门,让小霍去吧。 这句“让小霍去吧”,谢临云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了,忍不住嫌弃了他一句:“你当初想留下霍天青,就是等着把这些需要出去见人的活都扔给他吧。” 无名毫不惭愧地承认了:“是啊,我年纪大了嘛。” “得了吧,你当我不知道你最近天天都去找阿九,想骗他拜你为师吗?”谢临云说。 “他根骨这么好,学什么都快,多学一点,技多不压身啊。”他总有理由,“何况我觉得这孩子的性格,不大适合学湖主你的枪法。” 最后这句倒是说到了谢临云心坎上,燎原枪法的确不适合阿九,它那般迅疾刚猛,非世间心志至坚者,学了也很难成气候。 阿九的骨龄已经到了可以开始正式学武的时候,但他的童年阴影需要慢慢医治慢慢走出来,眼下这个当口,教他一点别的,更容易塑造他在武道上的信心。 “好吧,那我去跟霍天青说。”谢临云不再打扰无名瘫在那晒太阳,转身出去揪了个小丫头,问霍二总管现在何处。 得了答案后,她立刻奔到桃花林另一侧,找到了在那练掌的霍天青。 看他练到关键处,她干脆没有立刻上前,一直等到他收掌才发出动静。 霍天青听到动静回头,看见是她,吓了一跳,都没有立刻行礼,等她走近才反应过来。 谢临云拦了一下,道:“整个洞庭,也只有你会跟我这么客气了,每次见面都行礼。” “我既选择了效忠湖主,便该时刻提醒自己。”他一本正经道。 “……行吧。”他这么坚持,谢临云也不好每次都拦,“那你这几天空了帮我办一件事吧,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需要进一趟城。” 霍天青立刻躬身弯腰,道:“但凭湖主吩咐。” 谢临云把漠北的魔教教主向白天羽下战书的事说了,又道:“你取一万两银子,去押神刀堂主胜,等他们打完,起码能赚个四万两。” 对一个合格的总管来说,这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不需要自己判断,也不需要打起精神和生意场上的老狐狸们打交道。 可霍天青却没有立刻应下来。 他停顿着弯腰的动作,良久才直起身,问:“湖主相信白堂主一定会赢?” 谢临云:“……” 她其实听出了这里面无法为外人道的意难平味道,所以不可避免地尴尬了一瞬。 好一会儿后,她才缓过来开口道:“当今天下,能胜过他的人本就不多,他若连一个漠北的魔教教主都赢不过,神刀堂也不会有如今的声势。” 霍天青的重点又变了:“看来湖主的确十分欣赏白堂主。” 谢临云再度:“……” 她觉得是时候把这事说说清楚了。 这么想着,再出声的时候,她的语气也比之前认真了许多。 “之前我在岭南偶然碰上他,他脾气还算对我胃口,然后我们结伴在南海喝了几顿酒,我也见过他的刀法。”她说,“能在这个年纪使出这样的刀,我对他当然有几分欣赏。” 霍天青听到这里,呼吸已然一窒。 谢临云却话锋一转继续道:“但欣赏归欣赏,我和他充其量只是酒友关系而已。” “我这个人……”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对儿女情长之事没什么兴趣,同他交朋友没有别的原因,想押他胜,也只是因为这样能赚一笔钱罢了,你不用多想。”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解释她对白天羽没意思,其实也干脆利落地堵死了霍天青的心思。 毕竟她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她对儿女情长没有意思。 饶是霍天青从代表珠光宝气阁抵达洞庭那日起就告诉过自己,这个人不是你可以配得起的,在亲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震颤了片刻。 这震颤过于猛烈,导致他一时之间都忘了自己的身份,望着她的眼睛,下意识问道:“湖主不过双十年华,何以这般想?” 谢临云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他又试探着道:“难道是因为作这桃花阵的人吗?” 他当了半个冬天的洞庭湖二总管,已足够从一些仆从口中打听出自己曾好奇过的人事了。 尤其是黄药师的神容那么好形容,根本没有认错的可能。 谢临云:“……”不是,你这越误会越远了啊? “不是。”她毫不犹豫地否认了,“没你想得这么复杂,我只是真的无心儿女情长罢了。” “这话我从前和无名说过,如今你在洞庭的位置仅次于无名,那我也同你说一声。”她说,“我不会永远留在洞庭,兴许有一天,我就回我师门去了,在回去之前,我是不可能在儿女情长上花时间的。” 话说到这份上,其实颇有些难堪了。 但谢临云也没有后悔,她觉得凭霍天青的性格,提早说明白是好事。 倘若一直拖着任由他胡思乱想并舍不得放弃,那才是真的要命。 果然,霍天青在听完她的话后,终于不再问什么。 他再度弯腰,恭声道:“湖主的意思,我明白了。” “下注一事,我会立刻去办,还请湖主放心。” 此时正是洞庭化雪的时节。 喜着玄色衣衫的青年穿过积雪满地的桃林,临走出之际,伸手拂去了肩头落雪,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他大步朝另一个方向行了过去。 79.归路08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破晓时分的洞庭湖烟水朦胧,云雾掩绕,最是清婉秀丽。 名震武林的黑道第一帮怒蛟帮就坐落在这清婉秀丽的洞庭湖间, 将这片被无数文人墨客交口称颂的云梦之泽变成了人人谈之变色的武林绝地之一。 不过这些人里绝不包括谢临云, 因为不出意外的话, 她将来就是怒蛟帮的女主人了。 此刻她乘着有怒蛟帮标识的船往湖心方向而去, 水气扑面而来,沾湿她因为先前睡姿不佳而显得有些凌乱的长发,贴在面上格外凉。 船行一刻钟,眼前的雾气终于散去了些许, 但谢临云记忆中的怒蛟帮铁索和湖心岛却迟迟没有出现。 她觉得有点奇怪, 疑惑紧张之下,便下意识握紧了手边那杆红枪。 如果是在以前, 洞庭湖上发生再大的变化,谢临云都不会当回事。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 她的未来公公, 创立怒蛟帮的一代枭雄上官飞已经去世, 而怒蛟帮的“定海神针”覆雨剑浪翻云, 也早在一年前妻子纪惜惜仙去后不再过问帮中事。 这样算来,把怒蛟帮送上黑道第一帮会宝座的三大元老,如今只剩下了“鬼索”凌战天一位。 想到这里,谢临云又皱了皱眉。 她这回是奉了自家师父的命令过来参加上官飞葬礼的, 听师父的意思, 等葬礼流程走完, 上官飞独子上官鹰的一年孝期结束,他二人就差不多可以成亲了。 对此,谢临云其实是有点拒绝的。 没办法,就算穿越后在这个世界习武练枪过了十几年,她骨子里也依旧是个崇尚自由恋爱的现代女性啊! 更不要说上官鹰那家伙的武功连她都远远不如,纯属投胎水平高,有了个好爹,又有了两个牛逼的叔叔罢了。 不过不管怎样,作为上官飞亲口承认过的未来儿媳,谢临云于情于理都该来洞庭湖送这位枭雄最后一程。 带着凉意的晨风袭来,船越行越快,天边的霞光也彻底拨开了这洞庭湖上的云雾。 旭日终升,明亮的金光洒在宽阔的水面上,星星点点碎成一片,更衬洞庭湖奇瑰清丽。但谢临云却无暇欣赏这番美景,她提着红枪站在船头,表情愈发沉重起来。 少倾,她听到前方湖心处传来一阵不太寻常的风声,像是有什么武器正朝这个方向掷来。 不论是谁,习武习了十多年,再不成器也起码会有察觉到危险来临之际应敌迎战的本能,更不要说谢临云可是一等一的成器。 她竖起耳朵向前跨出半步,在那圆环状的东西进入她视线之内时果断提气而起,与此同时手中红枪也挽出了一朵漂亮的花。 “来者何人?!”她踩着风问。 回答她的是一道洪亮的中年男音:“阁下又是何人?入洞庭所为何事?” 谢临云循声望去,只见离自己那艘船十丈远的地方横了一叶扁舟,舟上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青色人影。 阳光在这时驱散了湖上的最后一抹迷雾,叫谢临云将此人样貌瞧了个清楚。 此人看上去约是三十五六的年纪,五官称不上丰神俊朗,但也并不碍眼,反而十分端正。 他唇下蓄了点胡子,修剪得十分整齐,一看就是个极注意自身仪容的人。 她打量这人的时候,对方也同样在打量她。 双方面上都有些疑惑,因为他们的确从未见过彼此。 谢临云用手中红枪挑飞了那个朝她飞来的金色圆环,再落回自己船头,道:“我是这洞庭湖的未来主人。” 整个武林都知道怒蛟帮少主上官鹰与邪异门门主的二徒弟有婚约,这会儿谢临云吃不准对方和怒蛟帮究竟是何关系,便想着这么说来表明身份。 结果对方听到这句未来主人,竟是瞬间变了神色:“哦?” 谢临云看他面色铁青地接住被自己挑回去的那只圆环,努力回想了一下江湖中有没有用环作武器的高手,可惜未果。 她更加疑惑:“你到底是谁?” 说话间两人的距离又近了几丈,谢临云没搞清对方是敌是友,自是不敢放松警惕。 而这个穿青衣的中年男人见状,也握紧了他那对造型有些奇怪金色圆环。 隔水对峙了片刻后,他终于再度开口:“我姓上官。” 谢临云:“?!” 上官?那是自己人?! 想了想后,谢临云又问:“你和上官飞什么关系?” 他几乎是立刻回答的:“是犬子。” 谢临云瞬间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大概是她此刻的表情过于惊悚,这青衣人见了后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随后他重复了一遍:“上官飞是我儿子。” 谢临云:“……你骗鬼呢吧。” 她现在认定了对方是个找茬的,目光便再度落到了他手中那对金环上。 察觉到她眼中的战意,青衣人周身的气势也是一变。 水流不止,船亦不停。 下一瞬,这一大一小两艘船已然相接。 谢临云看到他握紧双环,摆出了迎战的架势,顿时更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然后她忍不住想,敢在怒蛟帮地界说这种话,还是当着她的面说,那对方的实力估计不容小觑。 谢临云决定先发制人! 她的燎原枪法习自她师父厉若海,燎原燎原,顾名思义走的就是刚猛迅疾,不给对方留余地的路子。 一般来说走这种路子的武功,在战斗中占得先机,就等于赢了大半。 当然,那是建立在双方武功差距很小的基础上的,这会儿谢临云不清楚对手究竟是何水平,在试图先发制人时候,自是一点力都不敢留。 只见她起手便是燎原百击中的第一式,红枪从手中横出,力劲扫过他们身下的洞庭湖水,激起阵阵水雾。 在这天下最刚猛迅疾的枪法下,他们所乘的这两艘船也摇晃了起来。 谢临云正好借了这番力踮脚一踏,须臾之间,人便掠到了这青衣人的上空。 红枪穿过此人重新掷出的一双金环,直取他的肩颈! 电光石火一瞬间,这湖上便响起了兵刃相交时发出的铮铮声响。 谢临云翻转手腕变换招式的时候还在想,此人见了他们邪异门这闻名天下的燎原枪法也没有丝毫退意,可见是个厉害人物,她接下来要更认真才是。 于是她一咬牙,运足功力加快了手上动作。 两人离得很近,加上此时的她人尚在空中,对枪法的施展造成了不小困难。 但谢临云毕竟是天下最会用枪的人手把手教出来的,哪里会只有这点本事。她略松开了紧握枪杆的手,待红枪往下滑了两寸后才再度握紧,而这个时候,对方那对金环也已随着她的枪势重新向她撞来。 谢临云先前就用枪挑飞过其中一枚,知其分量不轻,若是被迎面击中可不太妙。 但她却没有躲! 因为她有信心在它们打到自己身上之前用红枪.刺入这个青衣人的天柱穴,更因为燎原枪法的精义就在于绝不后退! 从两人开始出手到现在其实不过过去了几个呼吸而已,但谢临云手上的动作却已变过数次。 数次过后,她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眼前人陡然升高的气势和杀意。 她喝了一声,再不犹豫,扬手一推之下,终是将手中红枪打了出去。 利器破开皮肉,发出噗嗤声响。 有鲜红的血从他颈上涌出,瞬间染红了他青色的衣领。 谢临云打完这一式便本能地偏头去避他那对金环了,结果这对金环大概是失去了控制,在离她面门只剩一厘的地方直接坠了下去,‘扑通’一声,掉到了清澈的洞庭湖里。 再看眼前受了她一枪的青衣人,面上还是一派不可置信,但人却根本已站不住了。 下一刻,他直直地朝谢临云的方向倒了下去。 谢临云:“……???” 不是,一个敢在洞庭湖跟她正面刚,甚至还想杀她的人,居然两枪不到就直接完犊子了?! 就这武功还敢自称是上官飞他爹?怕不是个傻子吧! 以卵击石不稀奇,但与此同时还半点不惧,那还是挺了不起的。 谢临云握着枪,忽然不太想跟他动手。 想了想后,她对他说:“凭你的剑,根本伤不了我,如果你想为上官金虹报仇,再练五十年,或许能有那么一丝机会。” 少年表情未变,但总算开了口。 他问她:“你为何杀他?” 这事说起来是谢临云理亏,她认。 “我入湖时,与他有了点误会,后来还没来得及说清楚,我们就动起了手。”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也怪我没想到他武功这么弱,一时没有收力,就杀了他。” 少年闻言皱了皱眉,似是对她那句这么弱有点意见。 毕竟在他眼里,上官金虹的武功称得上一句深不可测。 可惜没等他开口为上官金虹辩驳两句,谢临云又接着问道:“那你又为何要为了他来找我?” “据我所知,得知他死在我枪下,他养在洞庭和君山的手下,俱跑了个干净。树倒猢狲散,你却正好相反?” 少年又皱了眉,说因为我的命是他给的,没有他就没有我。 “我做不了别的,起码可以把命还给他。” 谢临云:“……” 谢临云觉得这小子真的是个死脑筋,与她那个为了救人叛出师门的师兄有的一拼。 她叹了一声,说可你现在来找我,死在我手上,就能叫把命还给他了吗? 少年不解:“为什么不能?” 谢临云:“因为你亏了啊,从道理上来讲,我是上官金虹的仇人,他已经死了,你再搭上一条命,有对他的仇人,也就是我,造成什么损失吗?” “你就算死了,也只是毫无意义的死,你说是不是这样?” “如果我是你,我起码会把剑练到有把握伤到仇人了,再考虑要不要去找这个仇人。” 少年听完,神色似有松动。 见他垂着眸不知开始思考什么,谢临云也就不再多言,直接一甩手,朝脚下湖水打出一枪,准备去不远处的君山岛上看看。 她这手以枪劲控制流水的功夫早上惊讶了百晓生,现在又吓到了这个少年。 望着眼前的船迅速远去,在湖面上留下的波纹痕迹,少年彻底呆住了。 谢临云没理会他的反应,驾着船独自上了君山岛。 按百晓生的说法,上官金虹这几年,一直隐居在此处,苦练武功的同时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大约是存了功夫大成后一统江湖的心思。 谢临云当时听到一统江湖这四个字,十分无语,心想就他这武功居然还想着一统江湖? 现在她上到君山岛,见到了岛上已然空荡一片的房屋和井井有条的演武场等地,她终于信了,上官金虹是认真想一统江湖的。 谢临云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上官金虹的手下已经被自己吓得全逃了个干净,那他这座基建良好、应有尽有的君山岛,她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她在岛上转了一圈,发现岛心处还有动静,似是有人未走。 稍想了想,她就径直朝动静传来的方向去了。 君山岛不算大,她步速又快,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声音来源处。 然后她发现,那里有一排低矮简陋的村屋,村屋前聚了几十个与之前提剑来找她的少年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少女,也不说话,就这么围在一起瑟瑟发抖。 他们见到谢临云,皆神色紧张,吓得厉害。 谢临云扫了一眼,就发现这些少年少女都不会武功,于是她猜他们应该是这岛上的侍从,负责给上官金虹及其手下端茶倒水,打扫房屋的。 因为只是侍从,又不懂武功,上官金虹的手下逃跑时,自然也不会带上他们一起。 她心下稍定,尽量放缓语气,开口向他们确认自己的猜测。 结果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只猜对了一半。 这些人的确是君山岛上的仆从,但他们要做的事可不止端茶倒水打扫房屋,他们还负责取乐于上官金虹暗中招揽至麾下的男男女女们。 谢临云一听上官金虹还干这种勾当,当即连最后一点误杀了对方的愧疚心都没了。 “这个败类!”她骂了一声,“我杀了他,也算为武林除害了。” 岛上的侍从不比那些消息灵通的武林人士,他们只知道此地主人死了,却不知究竟是死在谁手上,怎么死的。 因此,在听到谢临云说是她杀了上官金虹的时候,一群人全呆住了。 “姑、姑娘就是……就是杀了上官金虹的人吗?”好一会儿后,有一个胆子稍大些的小姑娘这么问。 “嗯,就是我。”她点头,“不过我跟他是有误会才动了手,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也不存在误会,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从前你们在此受到屈辱,往后不用了。”她继续道,“想走的可以直接走,我绝不阻拦。” 话音落下,一群少年少女又愣了。 谢临云看他们一个个面露难色,不由得好奇道:“怎么?难道你们不想走吗?” 先前出声问她的小姑娘垂着脑袋答:“我们都是被家中父母亲人卖到此处的,就算离开了君山和洞庭,也无处可去。” 她说完,其他人也点头附和道:“是啊,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去。” 谢临云:“呃……那你们留在这也行?” “真的吗?” “留下来的话……” 十来岁的小孩子藏不住事,心里在猜什么,几乎全写在了脸上,谢临云看在眼里,适时地开口补充道:“放心吧,我不会要求你们伺候取乐他人。” “你们留下来,在岛上随便做些杂活就行了,也不用伺候于我。” 如此聊了片刻,这群小孩才放松下来,相信她没有恶意。 此时的洞庭已经入夜,月光打在他们身后平静的湖面上,倒还真有几分云梦仙境的味道。 谢临云侧首看了片刻,正打算去岛上别处给自己寻点吃的,又听见空中传来了一阵不太寻常的风声。 她抬头看去,发现是一只银灰色的雕,正往君山岛内最高的塔楼飞去。 她看了片刻,感觉看模样不像野生的,便问了离她最近的这群孩子:“那是什么?” 80.归路09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名震武林的黑道第一帮怒蛟帮就坐落在这清婉秀丽的洞庭湖间, 将这片被无数文人墨客交口称颂的云梦之泽变成了人人谈之变色的武林绝地之一。 不过这些人里绝不包括谢临云, 因为不出意外的话,她将来就是怒蛟帮的女主人了。 此刻她乘着有怒蛟帮标识的船往湖心方向而去,水气扑面而来, 沾湿她因为先前睡姿不佳而显得有些凌乱的长发, 贴在面上格外凉。 船行一刻钟, 眼前的雾气终于散去了些许,但谢临云记忆中的怒蛟帮铁索和湖心岛却迟迟没有出现。 她觉得有点奇怪,疑惑紧张之下,便下意识握紧了手边那杆红枪。 如果是在以前,洞庭湖上发生再大的变化, 谢临云都不会当回事。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 她的未来公公, 创立怒蛟帮的一代枭雄上官飞已经去世,而怒蛟帮的“定海神针”覆雨剑浪翻云,也早在一年前妻子纪惜惜仙去后不再过问帮中事。 这样算来, 把怒蛟帮送上黑道第一帮会宝座的三大元老,如今只剩下了“鬼索”凌战天一位。 想到这里, 谢临云又皱了皱眉。 她这回是奉了自家师父的命令过来参加上官飞葬礼的,听师父的意思,等葬礼流程走完, 上官飞独子上官鹰的一年孝期结束, 他二人就差不多可以成亲了。 对此, 谢临云其实是有点拒绝的。 没办法,就算穿越后在这个世界习武练枪过了十几年,她骨子里也依旧是个崇尚自由恋爱的现代女性啊! 更不要说上官鹰那家伙的武功连她都远远不如,纯属投胎水平高,有了个好爹,又有了两个牛逼的叔叔罢了。 不过不管怎样,作为上官飞亲口承认过的未来儿媳,谢临云于情于理都该来洞庭湖送这位枭雄最后一程。 带着凉意的晨风袭来,船越行越快,天边的霞光也彻底拨开了这洞庭湖上的云雾。 旭日终升,明亮的金光洒在宽阔的水面上,星星点点碎成一片,更衬洞庭湖奇瑰清丽。但谢临云却无暇欣赏这番美景,她提着红枪站在船头,表情愈发沉重起来。 少倾,她听到前方湖心处传来一阵不太寻常的风声,像是有什么武器正朝这个方向掷来。 不论是谁,习武习了十多年,再不成器也起码会有察觉到危险来临之际应敌迎战的本能,更不要说谢临云可是一等一的成器。 她竖起耳朵向前跨出半步,在那圆环状的东西进入她视线之内时果断提气而起,与此同时手中红枪也挽出了一朵漂亮的花。 “来者何人?!”她踩着风问。 回答她的是一道洪亮的中年男音:“阁下又是何人?入洞庭所为何事?” 谢临云循声望去,只见离自己那艘船十丈远的地方横了一叶扁舟,舟上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青色人影。 阳光在这时驱散了湖上的最后一抹迷雾,叫谢临云将此人样貌瞧了个清楚。 此人看上去约是三十五六的年纪,五官称不上丰神俊朗,但也并不碍眼,反而十分端正。 他唇下蓄了点胡子,修剪得十分整齐,一看就是个极注意自身仪容的人。 她打量这人的时候,对方也同样在打量她。 双方面上都有些疑惑,因为他们的确从未见过彼此。 谢临云用手中红枪挑飞了那个朝她飞来的金色圆环,再落回自己船头,道:“我是这洞庭湖的未来主人。” 整个武林都知道怒蛟帮少主上官鹰与邪异门门主的二徒弟有婚约,这会儿谢临云吃不准对方和怒蛟帮究竟是何关系,便想着这么说来表明身份。 结果对方听到这句未来主人,竟是瞬间变了神色:“哦?” 谢临云看他面色铁青地接住被自己挑回去的那只圆环,努力回想了一下江湖中有没有用环作武器的高手,可惜未果。 她更加疑惑:“你到底是谁?” 说话间两人的距离又近了几丈,谢临云没搞清对方是敌是友,自是不敢放松警惕。 而这个穿青衣的中年男人见状,也握紧了他那对造型有些奇怪金色圆环。 隔水对峙了片刻后,他终于再度开口:“我姓上官。” 谢临云:“?!” 上官?那是自己人?! 想了想后,谢临云又问:“你和上官飞什么关系?” 他几乎是立刻回答的:“是犬子。” 谢临云瞬间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大概是她此刻的表情过于惊悚,这青衣人见了后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随后他重复了一遍:“上官飞是我儿子。” 谢临云:“……你骗鬼呢吧。” 她现在认定了对方是个找茬的,目光便再度落到了他手中那对金环上。 察觉到她眼中的战意,青衣人周身的气势也是一变。 水流不止,船亦不停。 下一瞬,这一大一小两艘船已然相接。 谢临云看到他握紧双环,摆出了迎战的架势,顿时更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然后她忍不住想,敢在怒蛟帮地界说这种话,还是当着她的面说,那对方的实力估计不容小觑。 谢临云决定先发制人! 她的燎原枪法习自她师父厉若海,燎原燎原,顾名思义走的就是刚猛迅疾,不给对方留余地的路子。 一般来说走这种路子的武功,在战斗中占得先机,就等于赢了大半。 当然,那是建立在双方武功差距很小的基础上的,这会儿谢临云不清楚对手究竟是何水平,在试图先发制人时候,自是一点力都不敢留。 只见她起手便是燎原百击中的第一式,红枪从手中横出,力劲扫过他们身下的洞庭湖水,激起阵阵水雾。 在这天下最刚猛迅疾的枪法下,他们所乘的这两艘船也摇晃了起来。 谢临云正好借了这番力踮脚一踏,须臾之间,人便掠到了这青衣人的上空。 红枪穿过此人重新掷出的一双金环,直取他的肩颈! 电光石火一瞬间,这湖上便响起了兵刃相交时发出的铮铮声响。 谢临云翻转手腕变换招式的时候还在想,此人见了他们邪异门这闻名天下的燎原枪法也没有丝毫退意,可见是个厉害人物,她接下来要更认真才是。 于是她一咬牙,运足功力加快了手上动作。 两人离得很近,加上此时的她人尚在空中,对枪法的施展造成了不小困难。 但谢临云毕竟是天下最会用枪的人手把手教出来的,哪里会只有这点本事。她略松开了紧握枪杆的手,待红枪往下滑了两寸后才再度握紧,而这个时候,对方那对金环也已随着她的枪势重新向她撞来。 谢临云先前就用枪挑飞过其中一枚,知其分量不轻,若是被迎面击中可不太妙。 但她却没有躲! 因为她有信心在它们打到自己身上之前用红枪.刺入这个青衣人的天柱穴,更因为燎原枪法的精义就在于绝不后退! 从两人开始出手到现在其实不过过去了几个呼吸而已,但谢临云手上的动作却已变过数次。 数次过后,她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眼前人陡然升高的气势和杀意。 她喝了一声,再不犹豫,扬手一推之下,终是将手中红枪打了出去。 利器破开皮肉,发出噗嗤声响。 有鲜红的血从他颈上涌出,瞬间染红了他青色的衣领。 谢临云打完这一式便本能地偏头去避他那对金环了,结果这对金环大概是失去了控制,在离她面门只剩一厘的地方直接坠了下去,‘扑通’一声,掉到了清澈的洞庭湖里。 再看眼前受了她一枪的青衣人,面上还是一派不可置信,但人却根本已站不住了。 下一刻,他直直地朝谢临云的方向倒了下去。 谢临云:“……???” 不是,一个敢在洞庭湖跟她正面刚,甚至还想杀她的人,居然两枪不到就直接完犊子了?! 就这武功还敢自称是上官飞他爹?怕不是个傻子吧! 谢临云看他总是围观得很认真,便顺口问他要不要加入进来,三人不动内力,只比招式,就当是各自长长见识。 王重阳应是应了,但在加入之前,还是颇自谦地表示,他的功夫不以招式见长,恐怕不是他二人的对手。 “我也不以招式见长啊。”谢临云道,“你看我,用来用去就是这几十招。” “可湖主的枪式细致处精妙十分,变化无数。”王重阳十分汗颜,“相比之下,我的剑招实在平平无奇。” 倘若让长安一带曾领略过全真掌门武功深浅的江湖人听到王重阳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自己的剑招,怕是要气到说不出话。 然而王重阳是认真的,他认真围观了谢临云和黄药师过招这么多回,只觉相比她的燎原枪法,自己创出的全真剑法还是欠缺变化。 谢临云:“……” 她只好发自肺腑地劝他:“你不要拿我当标准,拿我当标准太容易钻牛角尖了。” 一旁的黄药师听得十分无语,心想就算事实如此,你直接说出来难道就不打击人了吗? 好在王重阳醉心武道本身,对这句话反应并不算太大。 沉吟片刻后,他竟还点头表示,是这个道理没错。 谢临云:“而且你用的是剑。” “我认识一个剑术早已臻入化境的剑客,他如今的招式去繁化简,相较于形,更重其意,反而剑道大成,在江湖上多年寻不着敌手。” 王重阳:“那他与湖主相比——?” 谢临云面色不改:“他在我枪下撑了三十六招,非常不容易。” 王重阳:“……”我徐徐离开。 他无言以对的同时,知道谢临云认真出三十六招意味着什么的黄药师被勾起了好奇心。 “三十六招这么多?”他问,“是谁?” 谢临云刚要张口回答这个问题,却听耳边忽然传来了黑雕不太寻常的鸣声。 和当时去洛阳一样,去往终南山的这一路上,黑雕照旧不入城镇,仅在山野中降落车顶,陪她解无聊时的闷。 这一日他们虽然没有抵达什么城镇,但却恰好碰上了一座位于河东道的驿所。 驿所里有其他过路人,黑雕便没有靠近,自个儿去觅食了。 它生得庞大,又有丰富的山野捕猎经验,这一路上几乎都在自给自足,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因此,谢临云对它也从不担心。她觉得就算碰上什么所谓的江湖一流高手,黑雕也绝不会落于下风,反倒是一不小心冲撞了它的人,或许会比较倒霉。 然而此时此刻,从驿所东边的密林里传来的鸣声尖锐至极,显然充满了愤怒。 谢临云听得心神一凛,当即握紧手边的小红枪,要赶往声音来源处。 “阿雕或许碰上了什么麻烦,我得去看看。”她起身对黄药师和王重阳道。 “我随你一起去。”黄药师迅速跟上,顺道阻止了看神情也有此意的王重阳,“马车与行李,就暂时拜托王真人了。” 81.番外02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我能怎么打算?”她没好气道, “我对他们都没兴趣!” 黄药师见她好似真的十分烦扰,难得说了句中听的话,道:“既如此, 今晚不妨出去吃。” 谢临云果然高兴了一瞬, 但下一瞬又垮了脸:“虽然丐帮总坛伙食很不行,但我觉得洛阳城内的酒楼味道也不怎样。” “所以我的意思是我给你做。”他放下茶盏,“找间酒楼,借个厨房。” “那借丐帮的不就好了,还省事呢。”谢临云疑惑。 “那你不得继续听大理太子与灵鹫宫主为追求你起争执?”他笑着问, “吃饭是大事, 败不得半点兴。” 谢临云立刻:“有道理,出去出去,这就出去。” 决定下来, 两人便没有再犹豫。 黄药师收了茶具,谢临云也起身,迅速从另一条路离开丐帮总坛,去到洛阳城内最热闹的街市, 准备找个地方借厨房。 在此之前,谢临云为了尝一尝豫州风味,已经把这一带的酒楼都吃了个遍, 虽然味道都不怎样, 但在她敏锐的味觉下, 这些不怎么样, 还是颇有些分别的。 她回想了一下,对黄药师道:“青石街尾那家杏雨楼,食材比较新鲜,咱们去那吧。” 黄药师没有意见,点了点头,道:“走吧。” 他二人都没想到,会在杏雨楼内遇到丐帮弟子。 还是今日大会,被所有请来的客人一致看好的那洪姓少年。 对方坐在角落里,姿势极其随性,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七八碟菜,叫人瞧得眼花缭乱。 谢临云和黄药师在他边上那张桌边坐下,也丝毫没有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吃得极香,尤其是啃烧鸡的时候,是直接扯了半只鸡拿在手上啃的,全程头都不抬一下,仿佛除了手上的烧鸡,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 谢临云只偏头瞧了片刻,竟也被勾出了些食欲。 她想了想,从荷包里摸出一个金锭,递给黄药师,让他赶紧去借厨房,她饿了。 黄药师接了金锭,起身去找了掌柜。 他虽年纪小,说话做事却十分成熟,再加上举手投足间都是出身世家的气息,叫杏雨楼的掌柜完全不敢得罪,当即同意了他的要求,派了个小二带他去了酒楼后厨。 不过借到了厨房,要做好一道菜也是需要时间的。谢临云在酒楼大堂里等得百无聊赖,便继续看那个姓洪的少年吃东西。 可能是她看得太直接,吃完手里那半只烧鸡后,少年竟没有伸手去拿剩下半只,而是懒洋洋地转头看了过来。 他们今日见过面了,她认识他,他当然也能认出她。 “哇,洞庭湖主。”他说,“你也出来吃饭啊?” 谢临云:“是,想换换口味。” 她难得客气了一句,因为觉得在一个丐帮弟子面前说丐帮提供的饭菜难吃不太合适。 结果他作为很大可能将来要当丐帮帮主的人,闻言竟一拍桌,道:“是该换换是该换换,总坛的饭菜太难吃了!” 谢临云:“……”什么原来你们丐帮弟子自己都嫌弃吗? “其实这杏雨楼也就一般。”他继续道,“不过好歹东西新鲜,还能入口。” 这个评价一出口,谢临云立刻明白,这是个会吃的! 于是她也兴奋起来:“没错,不过这里的鱼也不够新鲜。” “算比较好的了。”少年道,“对面那间碧泉庄,那鱼估计都是死透了才开膛破肚下锅的,腥味重得我一口都吃不下去。” 谢临云深有同感,因为她前几天刚去过一次碧泉庄。 谢临云道:“是,真的太腥了,我也受不了。我跟你说,吃鱼,那还是得去洞庭吃。” “江南也还不错。”他颇有经验道,“嘉兴南湖的鱼,也是鲜嫩肥美,叫人难忘。” “真的吗?那我回头有空去尝尝。”谢临云道,“你有空也可以来洞庭试试,包管你喜欢。” 两人隔着桌间空当激情热聊,期间痛批了洛阳城内大大小小的名酒楼,发现在吃东西这一方面,他们的口味十分接近,喜欢的不喜欢的,基本没有差别。 谢临云恨不得当场把对方引为知己。 她问他:“对了,我今日只听钱帮主说你姓洪,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他咧嘴一笑,说我叫洪七。 “不过不是因为在家中行七,是幼时在同一个庙里讨生活的叫花子里年纪排第七。” 谢临云念了两遍,说挺好记的。 “我的名字你肯定知道,我就不说了。”她又说。 话音刚落,小二就给谢临云端来了黄药师做的第一道菜。 那是一道清炒寒豆芽,没加任何辅菜,就青翠欲滴的一盘,摆在白瓷盘中,散发着清香。 洪七果然是个会吃的,闻第一口就拍案叫绝道:“这绝对不是杏雨楼的师傅炒的,太香了!” 谢临云说是我朋友借了厨房去做的,你可以尝尝。 “不过你刚刚才吃了半只鸡六盘菜,再吃或许就撑了。” 洪七一本正经摇头,道:“好吃的、一般的和难吃的,是可以分三个胃来装的。” 谢临云觉得这家伙真的太有意思了,朗声笑起,道:“你说得对。” 洪七补充:“而且装好吃的那个最大!” 黄药师动作很快,第一道出锅后,第二第三道接踵而至。 他是江南人,做的菜自然也偏淮扬风味,摆盘还格外精细讲究,其中有一道鸡汤煮干丝,让洪七吃得眼睛都直了,连连感叹道:“比我吃过的所有馆子都好吃!” 谢临云:“你稍微悠着点,他今天兴致好,估计后面还有好多菜呢,留着点肚子。” 洪七闻言,立刻恋恋不舍地把手里的筷子放下了,道:“有道理有道理。” 等黄药师做完所有的菜,从后厨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谢临云把人拐到他们那桌,与对方一边吃一边谈笑风生的场面了。 他走过去坐下,也没问他俩怎么就坐一起了,直接把他最后给自己下的那碗清虾捞面往桌上一放,就要伸手拿筷子开始吃。 谢临云见状,有些不好意思:“我给你留了啊,你忙活了这么久,别就吃碗面啊,干丝,寒豆芽,蟹黄豆腐,都还有呢。” 黄药师冷漠摆手,挪开她推过来的几个盘子,道:“我不吃冷的。” 谢临云:“……??”行吧,还是你厉害,自己做的东西都嫌弃得毫不犹豫。 谢临云话音刚落,手持子母龙凤环的人便动了。 他身材矮小,动作灵活,速度轻快,比起真的持环与谢临云硬拼,他大约更想甩掉谢临云的攻击,趁势逃离洞庭。 但谢临云怎么可能给他这样的机会。 她甚至没有动腿,只平静地翻转手腕打出第二枪,在他动作之前,直接截住了他的去路。两枪过后,她眯了眯眼,看着这神容鬼祟的捞环人,问:“你觉得你走得掉吗?” 可能是她此刻的反应太过轻松、太过游刃有余,那人情急之下,又用上了母环,结果谢临云轻轻一抖,就让手中红枪换了方向。 枪尖穿环而过,抵住他的小臂,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划破了他浸着水的黑色衣袖,贴上了尚且温热的皮肉。 在这样的压制下,这人竟也没有崩溃或惊慌,反而目露精光,直接欺身压上了。 与此同时,他手上的动作也完全变了。 他放弃了那对子母龙凤环,转而运起一种掌法。 这掌法变化极快,他又浑身透湿,飞速动作之下,惹得两人周围水珠四溅,几欲迷眼。 谢临云却是依旧气定神闲,她从不怕水。 小的时候练枪练身法,她都是在水下练的,便是怒蛟帮那些常居洞庭的弟子,都不一定有她熟识水性。 不过眼前的人用的这套掌法,倒是挺有意思。 两人交手两个来回,她基本可以肯定,此人武功虽不是自己的对手,但在上官金虹之上。 可看年纪,他肯定不是原先那位兵器谱第一天机老人,因为他至多四五十岁。 思及此处,谢临云脑海里又浮现起出来之前,百晓生那句这江湖上的高手比他想象中要多。 倒还真是。 “你的功夫比上官金虹好,而且掌力圆融,举重若轻,根本用不上那对子母环。”谢临云一边避过掌风,一边开口猜测,“但你还是来了洞庭,入水取环,所以我猜,你应该是受人之托吧?” 她话音刚落,对面人的动作就顿了一瞬。 对普通高手来说,这一瞬转眼便消逝了,或者可能根本连他的停顿都察觉不了,但谢临云毕竟武功胜他许多。 他的掌法再精妙,变化再多,落在她眼里,所有的细节都一清二楚,心念一动,便能破招。 此时他二人已从空中慢慢落回水面上,谢临云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便再不客气,又是一枪打出。 枪尖在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花,恍若带着周围的空气一同流动,炸出了一个水珠无法接近,掌风也无法阻挡的旋涡。 眼前的黑衣人脸色骤变,似是不敢相信之前那两枪不是她的真正水平,现在才是。 千钧一发间,他身体一缩,竟硬生生又矮了三寸,在枪刃抵上他面门的那一瞬缩了骨。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没能避过这一枪,因为在他缩骨的时候,谢临云早已改换力道,调整了位置。 他退无可退,加上气力不济,再被谢临云一枪.刺入肩膀,灌进刀割般的枪劲,几乎要跌落湖中。 谢临云没给他再入水的机会,她不想到时候还要派人下去捞。 所以眼见他支撑不住,她立刻旋身一挑,将他甩到了自己船上。 “说吧。”她啧了一声,“是谁托你来的?” 黑衣人捂着肩膀,躺在船板上咳了两声,好一会儿后,才道:“我非有意冲撞谢湖主,只是、只是接了一单生意,来取走那对子母龙凤环。” “哦?生意?”谢临云在他边上蹲下,饶有兴致道:“那你是跟谁做的这笔生意?上官飞?” “正……正是上官飞。”他艰难地换了一口气点头,“他说洞庭易主,他无力相抗,只想取回亡父的遗物。” 82.归路10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毕竟这孩子虽然十四五岁的样子,却在山野之间独行片叶不染身, 神姿间也不似山野之名。若说他是武林中哪家的贵少爷也说得通。 那位之前的兵器谱第三,例无虚发的那把刀的主人,不是据说也是位少爷吗?听说还是个读书人,考过功名呢。 谢临云兀自想着,倒也没忘了回答黄药师一句。 她手里还捏着兔子的腿骨,不便作揖, 也就点了点头,说了声:“我叫谢临云。” “谢临云?”黄药师翻转着兔肉的动作微顿,他回头瞧了谢临云一眼,目光刚好落在她背后的红枪上, 意味深长地又道了一声:“谢临云。” 谢临云只当他是分不出自己的名字是哪几个字,想问的更细, 顺口就道:“志眇眇而临云那个临云。你呢,是哪个两字?” 黄药师已经转回了头去,仿佛先前的问话不曾存在, 他也顺口答谢临云:“药师琉璃光如来。” 说完后他又顿了一瞬,问谢临云:“你信佛吗?” 谢临云不怎么信佛, 也没读过几本佛经, 自然对这句话茫然。 黄药师见状便直接说:“药石罔治的药, 师旷鼓琴之师。” 谢临云在脑海里写了这两个字, 不由莞尔。药是药石罔治, 师却是乐者之师, 这位瞧着出生富裕的大家之子出现在荒郊野岭里,因的是“药石罔治”还是在为“高山流水”? 一个名字而已。 谢临云作为厉若海的徒弟,各式各样的人也算见过不少,但像眼前少年这种——她见得还真不多。 谢临云说:“你挺有意思的。” 黄药师也慢悠悠地说:“你也很有趣。” 谢临云便越发觉得这个少年有意思,她还想多问两句,或许是嗅到了肉香,也可能是见了谢临云与黄药师关系融洽,原本在空中盘旋的黑雕骤然向下方俯冲而来——他体型巨大,俯冲只时难免带起气浪。 黄药师年纪虽小,但已能算是个高手。他极为敏锐地一抬头,见到的却不是利器飞镖,而是一头约有人大的巨鹰俯冲而来! 这超乎了正常人认知的景象让黄药师怔了一瞬,也就这一瞬,谢临云背后红枪出鞘! 这一枪如游龙出渊,直面巨雕而去!黄药师本以为她要抗这畜生,却不想谢临云出枪势成之后,竟还能变势! 只见枪尖横扫,枪身一抵巨雕利爪,缓它冲势一轮,紧接着枪尖又一变,再抵巨雕身前,拦它冲势扬尘。 第三—— 枪尖横斜,全作这天下唯一可承巨雕利爪的枝干,巨雕栖于枪声一瞬,抵消了最后的力道,没能伤到这方圆一寸的丁点火花,平稳的由天直冲下地了。 等黄药师回过神。这张狂地、近乎已捕食姿态扑下的巨雕已经落地,甚至落在谢临云的身边去了。 黄药师:“……” 谢临云见了雕,笑着摸了摸它的羽毛,而后道:“不是让你陪车夫一道等我回去吗,怎么也来了?” 雕轻叫了一声。 谢临云又道:“我想黄小弟一定愿意分你一些,毕竟你这么乖,甚至都没有去掀翻他的火架。” 黄药师再度:“……” 黄药师终于从惊诧中回过神,他听见了谢临云口中的“乖”字,再看着谢临云身边根本不能用“雕”这个词来形容,前面加个“巨”都有些令人难以想象的……黑雕吧,实在是不明白谢临云那个“乖”字是怎么说出口的。 然后黄药师就见着了那怪物低头蹭了蹭谢临云的手心。 黄药师:“……”行吧,我见识过的还是太少。 黄药师从架子上取了最后烤好的兔子,分了一半给黑雕。分出去时他指尖还携了力已备这畜生突然暴起伤人。然而似乎是为了要回应谢临云那句“乖”,这黑雕从头到位都通人意的很,瞧得黄药师生奇。 他忍不住问谢临云:“这是什么?” 谢临云看了看雕,笑道:“是我的朋友。” 为了应和谢临云的这句话,黑雕还叫了一声,歪过头了看黄药师。 黄药师起先是震惊的,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而后说:“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人养毒蛇当命的,洞庭湖主养只巨雕也没什么奇怪。” 谢临云闻言道:“你知道我是洞庭湖主?” 黄药师说:“洞庭湖主谢临云之名谁不知道,兵器谱上,小红枪都排第一了。”他顿了一瞬,似是明白了什么,笑了声:“我念了你两遍名字,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是在问你是哪个字吧?” 谢临云:“呃……” 黄药师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完后,他向谢临云拱了拱手,似笑非笑道:“想不到洞庭之主,竟心如赤子坦然,我今日也算又见识了。” 谢临云知道对方话里有说她想得太简单的意思。 她有些不快,但又不至于和个小自己三岁的少年计较,便道:“心如赤子不好吗?” 谢临云一本正经地说:“你也知道我是洞庭之主,我今年十七,你知道我是怎么拿下天下第一之名的吗?” 在真的见到谢临云前,黄药师对这兵器谱第一的“谢临云”还有些狐疑,但在见识了谢临云的轻功吐纳后,他就知道兵器谱的排行并没有错。 他自认自己已算得上是天纵之才,但在谢临云的面前,或许还不够看。 正是因为完全察觉不到谢临云的行止与呼吸,察觉到自己不是眼前这少女的敌手,黄药师才会对谢临云的要求答应的那么爽快。在谢临云念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也才会强调了两遍,来提醒对方这个身份如今的意思。如今谢临云忽然提起她练武的诀窍,哪怕是黄药师也少不得心生好奇。 谢临云正经道:“就是因为我把想七想八的功夫都在了武学上,我不闲。” 被骂了“管闲事”的黄药师:“……” 黄药师忽然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却和上次不太一样。他要笑得更真心实意些,也更痛快些。 黄药师从自己的新囊里找出了一皮囊的酒,他打开了皮囊,又给自己拿了一搁在盒子里的玉雕酒杯。他将酒倒在了酒杯里,剩下的都丢给了谢临云。 黄药师:“你说的对,我请你喝酒。” 谢临云接过酒囊掂量了一二,酒囊里满当当的,显然还有不少的酒。谢临云打开塞子闻了闻,好像还是自酿的桑落酒。 谢临云饮了一口,酒味清甜,酒香清冽,哪怕是比起一些名酒也不逊色。正是因此,谢临云在饮完了一口,瞧着黄药师只一酒杯的时候,顺口就问了句:“你还要吗?” 黄药师摇了摇头,他说:“不用了,我给了你,就是都给你了。” 谢临云诧异:“都给我?” 这酒瞧着就是黄药师自己精心酿的,度数也适合他,这样说送就送……已经吃了人家烤的兔子,再白拿酒,谢临云有些不好意思。 83.归路11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可能是她此刻的反应太过轻松、太过游刃有余, 那人情急之下, 又用上了母环,结果谢临云轻轻一抖, 就让手中红枪换了方向。 枪尖穿环而过,抵住他的小臂,在他反应过来之前, 划破了他浸着水的黑色衣袖,贴上了尚且温热的皮肉。 在这样的压制下,这人竟也没有崩溃或惊慌,反而目露精光, 直接欺身压上了。 与此同时, 他手上的动作也完全变了。 他放弃了那对子母龙凤环,转而运起一种掌法。 这掌法变化极快, 他又浑身透湿,飞速动作之下, 惹得两人周围水珠四溅,几欲迷眼。 谢临云却是依旧气定神闲,她从不怕水。 小的时候练枪练身法, 她都是在水下练的,便是怒蛟帮那些常居洞庭的弟子,都不一定有她熟识水性。 不过眼前的人用的这套掌法, 倒是挺有意思。 两人交手两个来回, 她基本可以肯定, 此人武功虽不是自己的对手,但在上官金虹之上。 可看年纪,他肯定不是原先那位兵器谱第一天机老人,因为他至多四五十岁。 思及此处,谢临云脑海里又浮现起出来之前,百晓生那句这江湖上的高手比他想象中要多。 倒还真是。 “你的功夫比上官金虹好,而且掌力圆融,举重若轻,根本用不上那对子母环。”谢临云一边避过掌风,一边开口猜测,“但你还是来了洞庭,入水取环,所以我猜,你应该是受人之托吧?” 她话音刚落,对面人的动作就顿了一瞬。 对普通高手来说,这一瞬转眼便消逝了,或者可能根本连他的停顿都察觉不了,但谢临云毕竟武功胜他许多。 他的掌法再精妙,变化再多,落在她眼里,所有的细节都一清二楚,心念一动,便能破招。 此时他二人已从空中慢慢落回水面上,谢临云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便再不客气,又是一枪打出。 枪尖在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花,恍若带着周围的空气一同流动,炸出了一个水珠无法接近,掌风也无法阻挡的旋涡。 眼前的黑衣人脸色骤变,似是不敢相信之前那两枪不是她的真正水平,现在才是。 千钧一发间,他身体一缩,竟硬生生又矮了三寸,在枪刃抵上他面门的那一瞬缩了骨。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没能避过这一枪,因为在他缩骨的时候,谢临云早已改换力道,调整了位置。 他退无可退,加上气力不济,再被谢临云一枪.刺入肩膀,灌进刀割般的枪劲,几乎要跌落湖中。 谢临云没给他再入水的机会,她不想到时候还要派人下去捞。 所以眼见他支撑不住,她立刻旋身一挑,将他甩到了自己船上。 “说吧。”她啧了一声,“是谁托你来的?” 黑衣人捂着肩膀,躺在船板上咳了两声,好一会儿后,才道:“我非有意冲撞谢湖主,只是、只是接了一单生意,来取走那对子母龙凤环。” “哦?生意?”谢临云在他边上蹲下,饶有兴致道:“那你是跟谁做的这笔生意?上官飞?” “正……正是上官飞。”他艰难地换了一口气点头,“他说洞庭易主,他无力相抗,只想取回亡父的遗物。” 谢临云:“真是好孝顺,我都快被感动了。” 她说是这么说,面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这个意思,至少在黑衣人看来,这么说着的她,目光反而比之前更吓人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就嗤笑一声道:“可他逃都逃了,又是如何知道,我杀了他爹后,不曾派人打捞过这对子母环的呢?” “或许他还留了人在此处给他通风报信。”黑衣人低声说,“毕竟他从前……怎么说也是此地少主。” “得了吧。”她捏着手里的枪杆,又笑了,“他要是真有这番心计考量,就不可能跑的时候只顾着带钱了。” “方才我随口一猜,说你是不是受人指使,你立刻顿了动作,一派被我说中的模样。”这么说着,她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了,“可是凭你的功夫和反应速度,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因为被我说中就恍神?所以你不是被我说中了,你是在顺着我的猜测编故事给我听。” “可我这个人不喜欢听故事,只喜欢听实话,你懂了吗?” 她这一番话说下来,叫那黑衣人面色变了又变。 很显然,他也没想到,她竟会把那一瞬间的事观察得如此仔细,还立刻揪出了破绽。 谢临云看着他灰败的面色,兴致索然道:“不说实话,我就直接把你当贼处理了。” 黑衣人还是沉默。 她朝自己的额发吹了一口气,补充道:“顺便一说,按本湖主的规矩,贼是用来喂鱼的,你潜入洞庭来取上官金虹的兵刃,最后跟他同葬鱼腹,倒也和美,是吧?” 黑衣人听到这里,总算又咳一声,出了声:“……我只是觉得,你不用那对环,那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也不妨事。” 谢临云翻白眼:“还神不知鬼不觉呢,我是个人我都觉了。” “所以你就是自己冲着子母龙凤环来的,没别人怂恿指使。”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问道:“那么说回之前的问题,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一直没动过这对环,任它们沉在水底的?” 黑衣人沉默半晌,才道:“因为我这三年一直在洞庭湖,暗中偷学上官金虹的功夫。” “你武功比他高,你偷学他的功夫?”谢临云不太明白,“你图什么啊?” “我喜欢学各种各样的功夫。”他坦言道,“上官金虹的环,练得也确实还不错。” 说到最后,谢临云总算明白了,这人和上官金虹不一样,他对出名和一统武林没太大的兴趣,他就喜欢躲在暗处,学各种各样的武功,这样学成之后再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完全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能顺势嫁祸他人不说,还能挑拨各个江湖势力间的关系,自己好从中浑水摸鱼,渔翁得利。 谢临云:“……” 这人还挺他妈有追求? 不过真可惜,这回他落到了她手上。 谢临云忙赶在灵鹫宫主找到继续攀谈的话题之前,开口问钱帮主:“坐东南角的那小子功夫有点意思,他叫什么?” 钱帮主闻言,面上竟露出了一丝骄傲之色,道:“他是我的弟子,姓洪,天赋不错,就是性子顽皮了些,难为湖主瞧得上。” 谢临云立刻接茬,说不止自己,她记得第一轮的时候,段智兴也夸了这名弟子。 “是,我记得他。”段智兴十分捧场,“这位洪小兄弟的功夫,深得丐帮武学精髓,对力道和速度的把握,在这个年纪的人中,实属翘楚。” 对话进行到这,还是比较和谐正常的。 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就该是其他人跟着一起称赞一下这个姓洪的少年,用场面话把这两刻钟的休息时间打发过去。 可惜灵鹫宫主一听到大理太子开口,便坐不住了,当即唱反调道:“这小子看着也有十六七了吧?那他的同年纪人里,应该包括谢湖主啊。” “我怎么瞧不出他哪里比谢湖主厉害?段智兴你眼神行不行啊?” 段智兴:“……” 谢临云也:“……” 场面顿时陷入了尴尬,最后还是看台上年纪最高的天机老人笑呵呵出来打了个圆场,说不论是这名洪姓弟子,还是谢临云,都是英雄出少年,叫他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瞧得羡慕极了。 他作为前兵器谱第一,说这种近乎自损的话,可谓谦虚至极,同时也给足了丐帮和谢临云面子。 钱帮主心领神会,立刻顺着话头,追忆了一下早些年的武林,拖过了这段休息时间。 紧接着,第二轮便开始了。 这一回谢临云聚精会神地看完了一整轮,对场上剩下的弟子武功高低差不多有了数。 “钱帮主这个徒弟真的不错。”她对黄药师说,“刚才他用了五招,其中有三招和丐帮本身的功夫不太一样,应该是他自己改的。” “下面没人是他的对手。”黄药师也点头。 之后三、四、五轮结束,他果然是留在场上进行最后决战的人之一。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看上去比他大了快两旬的青年。 青年一身绫罗,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出身丐帮的弟子,可他用的功夫,又确确实实与其他人没有差别。 谢临云想起来,来时路上,黄药师曾大胆推测过,如今的丐帮肯定帮内势力交错,有很多人打算在新旧交替之际作一作文章,搅一搅风雨。 现在看来,这推测还真不假,哪怕她在看台上,也明显能感觉到,最终对阵的人选出来后,底下躁动不已、山雨欲来的气息。 恐怕有好戏看了,她想。 只可惜为了让这两名弟子用最好的状态进行决斗,丐帮把最后一场安排在了第三天。 也就是说,今天的大会,是时候散了。 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敬,钱帮主安排了看台上的这些武林名人先行退场。 谢临云向来懒得在礼节上讲究得太细,听到说可以走了,第一个站起来开溜,连片衣角都没给其他人留,瞬间闪得没影了。 待回到丐帮安排的临时住处后,她立马揪着黄药师,要他给自己讲一下灵鹫宫主是怎么回事。 黄药师:“还能是怎么回事,她喜欢女人啊,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你看到神针山庄的薛老夫人了吗?”他又说,“她见到灵鹫宫主,差点直接拂袖下台,那是有原因的。” “啊?”谢临云惊了,“薛老夫人年纪挺大了吧……” 黄药师说你想什么呢,是薛老夫人的小儿媳妇,一年前差点被灵鹫宫主带离神针山庄。 谢临云:“……” 黄药师继续:“不过最后关头,薛老夫人的小儿媳妇被诊出有孕,便改了主意,不愿离开,留在了神针山庄。” 谢临云:“那灵鹫宫主也挺通情理啊,对方不愿,她就没有再勉强。” 黄药师说那是因为带一个怀孕的女人从江南去到天山,委实麻烦,更不要说之后还要生产,还要养孩子,对灵鹫宫主来说,不太值当。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最要紧的是,那时她又见到了江南丁家庄的小女儿丁白云。” 丁白云号称白云仙子,美貌之名远播江湖,在江南地区名声尤甚。 灵鹫宫主见到了她,当即把神针山庄的小少奶奶抛到了脑后,专心去勾搭这位白云仙子了。 谢临云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后,才缓过来接着问道:“那白云仙子跟她回天山了吗?” 黄药师点头:“回了,丁老庄主差点因此气出病来。” 谢临云心服口服:“这位宫主可真是个狠人。” 黄药师:“否则我为何要提醒你。” 关于这个问题,谢临云倒不是很担心,毕竟凭她的武功,这天下还没人能勉强于她。 不过黄药师好心提醒,她还是有点感动的。 “没白带你来这一趟。”她说。 黄药师说你也别急着庆幸,她来都来了,怎么可能被你晾了会儿就打消念头。 谢临云:“……” 像是为了证明他说一点不错,下一刻,院外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谢临云再度:“……” 万幸,来的人不是灵鹫宫主,是最近天天一得空就过来的段智兴。 段智兴和黄药师一样,也是来提醒她,灵鹫宫主爱好美人一事的。 不过可能是因为祖上有旧,段智兴说这事时,用词相对比较委婉客气,也没有一般人那番对不同常人的性向避之不及的架势。 谢临云听他如此坦然,也对他生出了一些欣赏。 可这欣赏才持续了半瞬不到,段智兴便话锋一转,诉起了自己的心意。 段智兴道:“那日初见湖主,湖主正与黄小兄弟切磋,举手投足之间,风华万丈,令我不胜仰慕——” 谢临云咳了一声打断他,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可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后,表情竟更坚定了,甚至说出了愿以国祚为聘这样的话来。 谢临云太过震惊,一时连拒绝的话都忘了说。 而他认真补充道:“我是认真的。” 他话音未落,半空中便传来一声嗤笑。 那声音他俩都很熟悉,正是今日骤然出现在丐帮,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的灵鹫宫主。 灵鹫宫主十分不客气,连门都没敲,直接翻过围墙,进来拆台了。 她看着谢临云,笑意盈盈道:“阿云,你别听他说得这么好听,你若真答应了他,他连个太子妃之位都给不了你。” 谢临云:“???”不,我没想答应,还有你为什么忽然就换了个称呼! “真的,我不骗你。”灵鹫宫主走过来,在他二人中间站定,“我爷爷和他爷爷是结拜兄弟,当年我刚出生时,他们定过一道婚约,他爷爷还承诺过,将来的大理皇后之位,必定是我的。” “可后来你继承了灵鹫宫。”段智兴抬起眼来,皱着眉道,“是你自己亲口说,你绝不会嫁到大理来。” “我不嫁,太子妃之位也是我的。”灵鹫宫主理直气壮,“这可是你爹的原话,怎么,还没继承皇位呢,你就想罔顾圣听了?你敢吗你?” 段智兴被怼得无言以对。 谢临云在边上看着,也非常惊呆,原来这两个人之间还有婚约? 所以这算什么,一对未婚夫妻同时看上了她???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真的非常想把院子让出去——你们吵你们吵,放过我就行。 气氛一时迟滞。 谢临云是因为惊讶。 她的枪法和内功,的确不属于这里,这点独孤求败没说错,可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二度穿越后,她先战了上官金虹这个前兵器谱第二,再又与无名这等凭本事隐匿江湖三十年的高手交过手,也算是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武力极限大概是个什么水平。 但独孤求败显然超过了她原先以为的极限。 从他正式出剑的那一刻起,她就确定了这一点,因为他给了她上官金虹和无名都不曾给过的压迫感。 这便算了。 毕竟按百晓生的说法,他的确天赋卓绝,很早以前就打遍江湖无敌手了,可两招还没过去,他就给她来了这么一句话,这如何不叫谢临云惊讶? 此刻两人心思各异,但毫无疑问,都不在眼前的比试决斗上。 一起沉默了半晌后,独孤求败总算憋不住先开了口。 他对谢临云道:“先前我说,洞庭是不一样的,谢姑娘可知为何?” 谢临云又是一头雾水:“……我不知道,还请直言。” 独孤求败闻言,点点头,开始向她解释。 他没从“洞庭不一样”这句话开始解释,而是先说起了自己退隐江湖的事。 和百晓生给她讲的版本不一样,独孤求败说他退隐江湖常居深山,只有一半原因是在武林中找不到合意的对手。 “那另一半呢?”谢临云问。 “另一半是,我明显察觉到,我的武功遇到了瓶颈。”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不论我如何练剑,练怎样的剑,我都很难再往上提升。” 其实这种问题,所有曾经当过天下第一的人都会遇上,但大部分的“天下第一”,都不是很在乎。 遇上瓶颈,无法提升又如何?反正这天下已经没有自己攀不过的高山了。 站在最高处睥睨众生,便是破不了天,也是离天最近的那个人。 可独孤求败不想止步于此。 他想破天。 他想看看天外到底有什么。 “我在山中苦修了整整十年。”他神容平静,目光空远,“十年过去,我终于摸到了一丝进境的门槛。” 谢临云直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便没有出声多问,静待他说下去。 果然,下一刻,他的眼神就重新落到了她身上。 他说:“一个半月前,我在我的剑冢练完剑,打坐平复内息之际,神游太虚,窥到了一丝天外之境。” “天外?!”谢临云惊了。 “我那时以为是天外。”他解释,“后来从中醒转,才意识到,我看到的景象或许不属于此间世,但那片湖水,确是洞庭无误。” 话说到这,谢临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洞庭是不一样的了。 不过她最开始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答—— “那我呢?”她问,“你缘何认为,我也不属于此间世。” 独孤求败:“我在神游中看到的不止洞庭,还有两个人,一俊一丑,武功皆超凡入圣,在洞庭湖上决战。” “决战至末尾,月满拦江,他二人则前后破碎虚空而去了。” “谢姑娘的内功,与那用剑的丑汉,极为相似。” 谢临云:“……”我靠,听这描述,很像浪翻云啊?! 她委实被吓到了,但还是竭力平复了心情,向独孤求败确认:“那用剑的丑汉,是否身材雄伟,豪气干云,手中所用之剑,大约四尺九寸,银亮剔透,剑身如缎,剑锋似水如雨,又锋利无双?” 独孤求败说是。 谢临云:“……那是覆雨剑。” 独孤求败闻言,目中精光一闪,道:“谢姑娘果然识得此人!” “何止识得,他还是我最尊敬的长辈之一。” “他是否真的破碎虚空而去了?”独孤求败的语气已然不再平静,苦寒十年,他太想确认“破天”的可能了。 谢临云摇摇头,却不是否认,只说:“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穿越的时候,浪翻云还沉浸在妻子病逝的伤怀中,每天在自己的小岛上借酒消愁。 谢临云绝对相信自己的浪伯伯有破碎虚空的本领,但独孤求败描述的场面,至少在她二度穿越之前,还不曾发生过。 还有就是—— “你说与他决斗之人长相十分俊美?”她忍不住问。 独孤求败说是:“俊美邪异,不似凡人。” “事实上,先一步破碎虚空离开的,是他,而非那剑客。” 谢临云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师父,毕竟厉若海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但听到邪异,又觉得应该不是。 她家师父虽然建了个叫邪异门的帮派,但长相一点都不邪,反而正气十足,叫人只一眼就会忍不住心生向往。 当然,为了防止是自己滤镜太重,她还是多问了一个问题来确认:“他用什么兵刃?” 独孤求败道:“他赤手空拳,不用兵刃。” 那肯定不是了,谢临云想,她师父不可能放弃丈二红枪的。 她的问题结束,轮到独孤求败反过来问她。 独孤求败最在意的,还是破碎虚空一事,他问:“所以谢姑娘的确是从世外来?” 谢临云猜到了他的疑惑,不等他完全问完,就点头道:“是,但我非破碎虚空而来,我来此间世,纯粹是一场意外,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踏破了时空,然后好巧不巧,在洞庭碰上了上官金虹。” 听到上官金虹的名字,独孤求败忽然又是一震,不知想起了什么,急切道:“敢问谢姑娘踏破时空那日,可是上月初一?” 谢临云回忆了一下,发现确实是。 “对。”她点头,“怎么了吗?” 84.归路12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此时黄药师刚好吃完自己那碗面,他搁下筷子,沉吟片刻才道:“你师父武功远不及你。” “他当初能当上帮主, 应该是丐帮内部势力争斗,互不相让的结果。捧他坐上帮主之位的人,存的应该是让他当一个听话傀儡的心思。” 洪七听到这里, 面上的笑意渐渐敛了。 而黄药师继续道:“但你师父也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 他这趟请了这么多江湖人来见证丐帮大会, 就是为了让你能名正言顺坐上少帮主之位, 将来继承丐帮。” 洪七:“你怎么……” 他想问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黄药师没有回答,只道:“在这种关头上,你不该给旁人暗害于你的机会。” 洪七:“???”不是, 你说说明白? “我在后头下厨时,听到了一个厨子和一个小二悄声对话, 厨子问吃了吗, 小二说,没有, 还换了一桌。”黄药师说到这, 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你觉得他们说的是谁?” 对话进行到此处, 洪七和谢临云都反应过来了。 两人一齐转头,看向洪七之前那张桌。 他点了十个菜, 最后两个上来的时候, 他已经坐到谢临云和黄药师那一桌了, 又因黄药师炒的寒豆芽已经上桌,尝过了味道,他便再也没回去碰自己点的那两道菜。 而如果没有黄药师做的菜,那剩余两道,都是他平时最喜欢吃的,他就算前面吃饱了,也一定会尝个四五口的那种。 洪七想到这里,不由得睁大了眼。 谢临云则果断倾身拿起了隔壁桌上完全没动过的那两盘菜,从头上取下一根纯银的发簪,对着两盘菜各自试了一试。 银簪好好的,一点变化都没有。 她皱了皱眉:“不是毒。” 黄药师说当然不可能是毒,毒太容易落下把柄了。 “现在这个时间,天下数得上名号的高手几乎都在洛阳,若是帮主之徒中毒而亡,丐帮能掩住不查吗?” 这么说着,他从谢临云手里拿走这两盘菜,低头仔细嗅了一嗅。 不消片刻,他就有了答案:“这里面加了能致人腹泻的东西,但分量不多,估计是与之前那些叠加起来,才能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 洪七已然惊呆了,他捂着肚子,好一会儿后才喃喃道:“如果是腹泻,那就算是我师父,也只会觉得是我自己管不住嘴又去乱吃东西,绝不会怀疑到别处去。” 谢临云:“……看来你不止一次这样了?” 他终于面露窘色,显然是坐实了谢临云这句猜测。 谢临云叹了一口气,道:“吃是大事,但因吃误事,终究不好,我朋友说得对,在这个关头上,你万不能给旁人暗害于你的机会。” 洪七挠了挠脑袋,又郑重颔首道:“嗯,我知道了。” 此时离最后的大比还有一天两夜,洪七回了丐帮,未必不会再碰上别的手段。 所以回去路上,谢临云琢磨了一下,决定把今晚在杏雨楼发生的事告诉钱帮主以及受邀前来参加丐帮大会的其他高手。 她是天下第一的洞庭湖主,一杆红枪放在那,说的话便无人敢质疑了。 更不要说,因着‘一见钟情’之故,与丐帮关系最密切的大理太子和灵鹫宫主,都是毫不犹豫站她这边的。 段智兴表示这是大事,必须彻查。 灵鹫宫主在开口前哼了一声,大概是不服被他抢了先。哼完,她才凛声道:“既然有人试图在食物上作文章,那在大比正式开始之前,参加大比的两位弟子,不妨随我们这些人一道吃。” 他们这十一个人,每一个都身负丐帮无法轻易得罪的身份势力。 丐帮内部怎么斗来斗去,为的肯定都是能执掌丐帮,没有人会傻到用得罪天下绝大部分顶尖高手的代价去争这个帮主之位。 因为那样的话,就算争到了,也是统领得举步维艰,再不可能复往昔天下第一帮会的盛名。 一派死寂下,钱帮主率先开口表示同意这个提议。 不论如何,他都是丐帮如今明面上的帮主,他说了好,其他人也只能跟着说好。 洪七的危机暂时解除,丐帮的几位长老又各自发表了一番关于如何彻查此事的意见,一群人就各自散去,准备休息了。 谢临云自然不例外。可她带着黄药师往回走,她那两个一言不合就会开启对吵模式的追求者就跟了上来。 他俩都听出她对丐帮总坛伙食的不满了,跟上来后,纷纷向她递出邀请,一个说灵鹫宫的厨子特别厉害,天山更是一块风水宝地,另一个说滇菜用料比中原丰富数倍,味道也醇厚。 “得了吧,不就是蘑菇品种多了点吗?”灵鹫宫主又开始了,“吃起来还不都是一个味道,哪比得上我天山。” “……可我要是没记错,灵鹫宫里的厨子,是你借生辰之机向我父皇讨去的,他们本是大理皇宫御厨。”段智兴皱眉道。 “对啊,我把厨艺最好的三个讨走了啊。”灵鹫宫主理直气壮,“剩下的那些,如何能与那三人相比?” 被他俩夹在中间的谢临云:“……”你俩行行好跟对方玩吧,别一起追着我了! 可惜这两人都是一等一的好耐性,一路追到了谢临云院门口不说,还在门口越辩越起劲,非要分出一个高下来。 谢临云没办法,只能把黄药师推出去,一本正经道:“两位不用争了,丐帮大会一结束,我便直接回洞庭,至于吃食这方面,有他在,比什么御厨都管用。” 黄药师:“……”这是什么祸水东引的发言? 回到院中后,黄药师忍不住提醒谢临云,这么说是没有用的。 这两人一个是大理太子,一个是灵鹫宫主,皆一出生便是天之骄子,越是在她这碰壁,越是不会轻易放弃。 谢临云无语了一阵,又觉得这话也不无道理。 但她实在想不到办法了,她问黄药师:“那你说怎么办?” 黄药师说再等等吧,等大比结束再说,正好也能晾他们两日。 虽然他年纪比谢临云小,但在揣摩人心这一方面天赋卓绝,远胜谢临云。 谢临云与他同行一路,结伴至今,对这一点早有认识,现在听他这么说,便也没有怀疑,点头赢了下来:“好吧,听你的。” 这一天两夜过去后,丐帮大会的最终大比终于开始。 临开始前,洪七来找了谢临云和黄药师一趟,问大比结束后,他俩有没有出去加餐的打算,有的话带他一个呗。 黄药师冷漠地拒绝了他:“没打算,更没带你的打算。” 洪七哭丧着脸去看谢临云。 谢临云摊手:“你别看我,我勉强不了他的,他都是自己乐意做了才会做,不乐意的时候,我哪怕用枪指着他的脖子他都不会做。” 洪七长吁短叹,道:“黄老弟好有性格。” 黄药师:“……”你别乱攀亲戚了,先去把最后一场打了吧。 对洪七来说,这最后一场其实和之前没什么大区别,他只要认真打,就没有输的可能。 不过谢临云想到之前杏雨楼一事,还是提醒了他一句:“你最好小心些,防止他出什么阴损的招数。” 洪七摆手:“能阴损到哪里去啊,我早上就把他藏在衣服里的暗器扒干净了,我看他还能怎么对付我。” 他说得十分轻松,等上场比试时,其实更轻松,全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给对方任何可以反扑的机会,就把人击败了。 如此,丐帮的少帮主之位,已非他莫属。 到场的英雄纷纷恭喜钱帮主,称赞洪七英雄出少年,将来定能有大作为。 谢临云不太会说场面话,但她挺喜欢洪七,干脆趁机替他撑了撑场面,在这些人面前主动邀请了一句:“洪少帮主将来若有机会来洞庭,我定设宴相迎。” 洪七:“!” 他太兴奋了,直接凑上来问:“宴是黄老弟负责吗?” 谢临云也很想把黄药师拐回洞庭当厨子,但黄药师又没有得罪她什么,甚至还给她做过好几顿饭,她不欲勉强于他。 于是她抿了抿唇,道:“我与他只是萍水相逢结伴入洛,现在丐帮大会圆满结束,他有他的去处,我也有我的。” 黄药师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之后洪七被钱帮主叫去交待一些丐帮内部事宜,谢临云则又一次收到了那对比起在追求她,更像是在针对对方的未婚夫妻邀约。 她第一反应是一起拒绝,结果黄药师却拉住了她,说换个办法。 谢临云:“?” 黄药师:“他二人始终热情不减,最大的原因是都不愿输给对方。” 谢临云:“……对。” 黄药师:“所以我建议你随便挑一个,答应和对方出去转一圈。这样一来,就等于同时给另一个人戴了两次绿帽,这另一个人肯定顾不得你,只想把与你一道出门那人千刀万剐了。” 谢临云:“???” 谢临云握着枪,忽然不太想跟他动手。 想了想后,她对他说:“凭你的剑,根本伤不了我,如果你想为上官金虹报仇,再练五十年,或许能有那么一丝机会。” 少年表情未变,但总算开了口。 他问她:“你为何杀他?” 这事说起来是谢临云理亏,她认。 “我入湖时,与他有了点误会,后来还没来得及说清楚,我们就动起了手。”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也怪我没想到他武功这么弱,一时没有收力,就杀了他。” 少年闻言皱了皱眉,似是对她那句这么弱有点意见。 毕竟在他眼里,上官金虹的武功称得上一句深不可测。 可惜没等他开口为上官金虹辩驳两句,谢临云又接着问道:“那你又为何要为了他来找我?” “据我所知,得知他死在我枪下,他养在洞庭和君山的手下,俱跑了个干净。树倒猢狲散,你却正好相反?” 少年又皱了眉,说因为我的命是他给的,没有他就没有我。 “我做不了别的,起码可以把命还给他。” 谢临云:“……” 谢临云觉得这小子真的是个死脑筋,与她那个为了救人叛出师门的师兄有的一拼。 她叹了一声,说可你现在来找我,死在我手上,就能叫把命还给他了吗? 少年不解:“为什么不能?” 谢临云:“因为你亏了啊,从道理上来讲,我是上官金虹的仇人,他已经死了,你再搭上一条命,有对他的仇人,也就是我,造成什么损失吗?” “你就算死了,也只是毫无意义的死,你说是不是这样?” “如果我是你,我起码会把剑练到有把握伤到仇人了,再考虑要不要去找这个仇人。” 少年听完,神色似有松动。 见他垂着眸不知开始思考什么,谢临云也就不再多言,直接一甩手,朝脚下湖水打出一枪,准备去不远处的君山岛上看看。 她这手以枪劲控制流水的功夫早上惊讶了百晓生,现在又吓到了这个少年。 望着眼前的船迅速远去,在湖面上留下的波纹痕迹,少年彻底呆住了。 谢临云没理会他的反应,驾着船独自上了君山岛。 按百晓生的说法,上官金虹这几年,一直隐居在此处,苦练武功的同时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大约是存了功夫大成后一统江湖的心思。 谢临云当时听到一统江湖这四个字,十分无语,心想就他这武功居然还想着一统江湖? 现在她上到君山岛,见到了岛上已然空荡一片的房屋和井井有条的演武场等地,她终于信了,上官金虹是认真想一统江湖的。 谢临云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上官金虹的手下已经被自己吓得全逃了个干净,那他这座基建良好、应有尽有的君山岛,她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她在岛上转了一圈,发现岛心处还有动静,似是有人未走。 稍想了想,她就径直朝动静传来的方向去了。 君山岛不算大,她步速又快,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声音来源处。 然后她发现,那里有一排低矮简陋的村屋,村屋前聚了几十个与之前提剑来找她的少年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少女,也不说话,就这么围在一起瑟瑟发抖。 他们见到谢临云,皆神色紧张,吓得厉害。 谢临云扫了一眼,就发现这些少年少女都不会武功,于是她猜他们应该是这岛上的侍从,负责给上官金虹及其手下端茶倒水,打扫房屋的。 因为只是侍从,又不懂武功,上官金虹的手下逃跑时,自然也不会带上他们一起。 她心下稍定,尽量放缓语气,开口向他们确认自己的猜测。 结果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只猜对了一半。 这些人的确是君山岛上的仆从,但他们要做的事可不止端茶倒水打扫房屋,他们还负责取乐于上官金虹暗中招揽至麾下的男男女女们。 谢临云一听上官金虹还干这种勾当,当即连最后一点误杀了对方的愧疚心都没了。 “这个败类!”她骂了一声,“我杀了他,也算为武林除害了。” 岛上的侍从不比那些消息灵通的武林人士,他们只知道此地主人死了,却不知究竟是死在谁手上,怎么死的。 因此,在听到谢临云说是她杀了上官金虹的时候,一群人全呆住了。 “姑、姑娘就是……就是杀了上官金虹的人吗?”好一会儿后,有一个胆子稍大些的小姑娘这么问。 “嗯,就是我。”她点头,“不过我跟他是有误会才动了手,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也不存在误会,你们放心吧,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从前你们在此受到屈辱,往后不用了。”她继续道,“想走的可以直接走,我绝不阻拦。” 话音落下,一群少年少女又愣了。 谢临云看他们一个个面露难色,不由得好奇道:“怎么?难道你们不想走吗?” 先前出声问她的小姑娘垂着脑袋答:“我们都是被家中父母亲人卖到此处的,就算离开了君山和洞庭,也无处可去。” 她说完,其他人也点头附和道:“是啊,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去。” 谢临云:“呃……那你们留在这也行?” “真的吗?” “留下来的话……” 十来岁的小孩子藏不住事,心里在猜什么,几乎全写在了脸上,谢临云看在眼里,适时地开口补充道:“放心吧,我不会要求你们伺候取乐他人。” “你们留下来,在岛上随便做些杂活就行了,也不用伺候于我。” 如此聊了片刻,这群小孩才放松下来,相信她没有恶意。 此时的洞庭已经入夜,月光打在他们身后平静的湖面上,倒还真有几分云梦仙境的味道。 谢临云侧首看了片刻,正打算去岛上别处给自己寻点吃的,又听见空中传来了一阵不太寻常的风声。 她抬头看去,发现是一只银灰色的雕,正往君山岛内最高的塔楼飞去。 她看了片刻,感觉看模样不像野生的,便问了离她最近的这群孩子:“那是什么?” “是前主人用来与湖外人联络传信的雕!平时是我喂的,它叫小灰!”人群中,有个瘦瘦小小、眼睛明亮的小家伙如此答道。 “那它忽然飞回来,想必是有人传了信进来?”谢临云立刻伸手捞过这小家伙,“走,带我去看看。” 她一边说,一边已提气掠起。 被她捞在手里的小家伙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腾空数丈,忍不住在空中发出惊呼。 谢临云笑了一声,说别怕,我抓着你呢,你给我指方向,那小灰雕平时都停在何处? 须臾之间,她便跃出了十丈,离塔楼愈来愈近了。 再过片刻,那只雕已近在眼前。 她伸手取下捆在雕脚上的纸条,打开一看,发现竟是百晓生来了信。 百晓生在信上说,他已经依她的嘱咐,把最新的兵器谱排出来,贴到了岳阳城城楼下。 除此之外,他还有个不情之请。 原来他五年前准备排兵器谱的时候,曾去拜访过一位已经淡出江湖许久的绝世高手,就是他对谢临云说过的那个直言拒绝进入兵器谱的人。 对方当时虽拒绝了他,却也托了他一件事。 “我答应过那位独孤前辈,将来在江湖上,若是见到有能力与他一战的人,必会通知于他,如今谢姑娘入主洞庭,两枪击杀上官金虹,我得信守承诺,通知那位独孤求败前辈了,还请谢姑娘见谅。” 谢临云看到最后,盯着“独孤求败”这四个字看了好一会儿,心道这人还真是狂得可以。 85.归路13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后来随着时间的过去,一人一雕相处得久了,便也渐渐亲近了起来。 独孤求败练剑不舍昼夜,它便在剑冢外守着,偶尔他进去得久了, 它还会在外面搞出一点声响, 引他听到了出来, 确认他没死在里头。 总而言之,在独孤求败看来, 他和这只雕的感情还是挺深的。 无名:“……”这么一想,你这个天下第一剑好像也有点惨哦? 他想了想,决定换个话题。 他问独孤求败:“你与湖主的决斗之约已经结束,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独孤求败沉吟片刻, 道:“自然是潜心练剑。” 无名:“回山里吗?” 他却摇摇头, 说不回了。 “那你是要在这住下吗?”无名又问。 “倘若谢姑娘愿意收留,那自然是住下最好。”独孤求败道。 无名也没觉得奇怪,虽然他和独孤求败追求不一样,但作为一个曾经的高手,他多少可以理解这种终于有了一个自己想打败的人是什么感受。 然而理解归理解,想到独孤求败一住下,那位趾高气扬的雕大爷也要跟着一起留下,无名就已经提前开始为自己的生活担忧了。 他只能求独孤求败:“若湖主答应了让你住下, 你能不能管一管你的雕, 让它少来这片湖搞破坏?” 独孤求败:“?” 无名十分悲愤:“它昨夜吃了我七八条鱼, 今早趁我还没起,又吃了五六条。” 独孤求败:“……” 无名说着说着,更气了:“吃就算了,它还特地把鱼头整整齐齐地留在岸边,告诉我它吃了多少!它这是在炫耀吧?对,就是炫耀。” “它是有些顽皮。”独孤求败扶了扶额,“我一会儿去找谢姑娘时,尽量嘱咐几句。” 但这雕会不会听他的,他就真的无法保证了,毕竟他和谢临云决斗结束,从湖上回来后,它就屁颠屁颠地跟谢临云跑了。 无名也知道他的顾虑,听他应下,又顺势建议道:“倘若你跟它说不顶用,那试试让湖主说,我看它真的很喜欢湖主。” 独孤求败:“……好。” 事实证明,他俩的猜测一点没错。 独孤求败去到谢临云的住处时,他带来的雕正乖巧无比地伏在她脚边,任她把自己黑亮的羽毛揉来揉去,丝毫不见反抗。 独孤求败再度:“……” 行吧,既然如此,还不如省点力,直接让谢临云说。 他对谢临云行了一礼,道:“今日之战,多谢谢姑娘枪下留情。” 谢临云摆摆手,说其实她也打得很爽快。 说完这句,她才发现眼前比自己大了几十岁的剑客居然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她愣了愣,抬起眼问他这是做什么。 独孤求败道:“今晨与谢姑娘一战结束,我体悟良多,因此,我有个不情之请。” 谢临云对他奔波千里只求与自己一战的精神还是相当佩服的,听闻此言,也摆正神色道:“你但说无妨。” 独孤求败便表示自己想在洞庭住下,潜心练剑,争取能早日与她匹敌。 兵法上有以战养战的说法,武学之道,自然也有类似的进步之法,否则古往今来,江湖中人也不会这般沉迷办武林大会来互相切磋比试。 只是在独孤求败看来,与别人的比试切磋,已经无法对他有丝毫帮助了,因为赢得太过顺利,只有能让他输的谢临云,可以让他反省自身,认识到自己剑法里的不足之处。 所以他想留下。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他想与她继续交手。 谢临云听罢,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行啊,你住下吧,想打的时候直接来找我便是。” 如此爽快的态度,叫独孤求败高兴之余,又有点不解。 他惯来直来直去,觉得不解,便开门见山问了。 谢临云和他一个性子,干脆利落答道:“我说过,我是意外来到这里的,倘若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回去看望一下我师父。” “所以如果你能参悟出破碎虚空之道的话,就证明我也可以通过这个办法回去。” “我帮你,亦是在帮我自己。” 双方目标一致,多余的客气话,自然也就不用说了。 独孤求败简单道了一声谢,便把话题转到了无名拜托他的事上。 雕是他带来的,说这事的时候,他难免有些抱歉。 然而谢临云却完全不以为意:“内湖里那么多鱼呢,它爱吃就让它吃呗,反正无名养的这些鱼,本来也是养给我的。” 雕果然识人语,听到她这么说,立刻嗷了一声,往她腿上蹭了两下,似是在表达感谢。 目睹整个过程的独孤求败觉得,对这只雕来说,他大概也许可能已经是个无关痛痒也不太重要的前主人了。 …… 总而言之,在谢临云的首肯下,独孤求败就这么在洞庭湖住了下来。 不过他为了挑战洞庭湖主重新出山的事,江湖上本来也没几个人知道,现在住下,也称得上是悄无声息了。 君山岛上的年少侍从们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他是谢临云的客人,好好招待的同时,从不轻易打扰他,倒是正好方便他潜心练剑。 谢临云原本以为,他打着能随时与自己切磋的主意在这住下,之后应该会隔三差五就来找自己一次,结果并没有。 她是个懒得管别人怎么过日子练武的人,独孤求败不来,她好奇了几天后,就把这事暂时抛到了脑后,自顾自练枪去了。 对谢临云来说,练武本身就是一件极有趣的事,现在练武之余,还有一只十分灵性的雕陪自己玩逗自己开心,这日子就算得上是快活似神仙了。 可惜神仙日子没过上太久,洞庭湖上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来找她的。 这位不速之客和当初想为上官金虹报仇的少年一样,是自己撑着船来找她的。 船还没靠近君山,他便站在船头,傲气十足地放出了话,问谢临云可在? 谢临云当时正与两个小丫头一起烤鱼,听到来人一开口就如此狂放,一副就是来上门找碴的语气,十分惊讶。 如果是独孤求败这种曾经天下无敌级别的也就算了,但眼前泛舟而来的这一位,显然还很年轻,一身白衣站在船头,意气风发,显眼至极。 “这谁啊?”她先问那两个在岛上伺候了很多年的小丫头,“难道是你们前主人的朋友?” 小丫头们摇了摇头,说从没见过。 就在谢临云觉得与其蹲在这瞎猜,不如直接起身回问的时候,边上负责给她们扇风加火的无名忽然道:“这个人我知道。” 谢临云:“谁?” “前兵器谱第五,银戟温侯吕凤先。”无名淡淡道,“不过之前百晓生重排,他已掉到了第八。” 谢临云:“……这么后啊。” 无名点点头:“是挺后的,所以他大概比当年更不服,便来洞庭找湖主了。” “当年他排第五时,就觉得这个名次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试图找排在他前面的那四人挑战。”无名继续,“如今掉至第八,肯定心中积郁更甚。” 谢临云很是不懂:“那他可以从第七开始吧,怎么直接找我来了?” 无名说这很好理解,因为他这个人本来傲得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说不定他内心深处就坚信自己应该是第一呢。 谢临云:“绝了,他是不是还觉得能排到他前面的人,一定给百晓生塞钱了啊?” 无名心道按吕凤先那不同常人的思考方式,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这么想着,他又朝湖上那艘船瞥了一眼,发现它已越来越近,便试探着问谢临云道:“湖主打算如何应对?” 谢临云:“我估计他在我手底下过不了一枪。” 无名疯狂点头:“那当然,所以我觉得,像这种小鱼小虾,根本不值得您亲自出手嘛。” 谢临云:“你想说什么?” 无名抓了抓脑袋,语气讨好道:“让我去跟他过几招呗?” 他的内力被谢临云封住了,要想动手,比得经过谢临云同意,由她替他解封才行。 “我保证,我把他打趴下,就立刻回来。”无名道,“我就是许久不曾跟人动手,有点手痒,而且有您在,我就算想逃也肯定逃不掉啊,您说是不是?” 谢临云被他说得都快答应了,然而还没来得及点头说好,泛舟而来的吕凤先就再度高声开了口。 “谢临云,你可敢与我一战?” 谢临云:“……” 她抬起手,准备派无名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打发走。 无名狂喜过望之际,他们身后的岛上,忽然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 是独孤求败。 独孤求败道:“你来挑战谢湖主,先过我这一关。” 吕凤先显然没想到,愣了一下才不耐道:“你是谁?别装神弄鬼,直接叫谢临云出来!” 他话音刚落,独孤求败便掠风而过,落到了他那艘船停靠的岸边。 “我是谢湖主手下败将,你要挑战于她,先赢我才行。” 吕凤先:“……你叫什么?” 他直觉眼前的剑客非常危险。 独孤求败笑了一声:“我姓独孤,名一败。” 吕凤先:“独孤一败?”没听说过。 黄药师在杏雨楼大显的这番身手,不仅叫谢临云一扫先前莫名其妙多了两个追求者的烦扰,也叫两日后就要与人进行最后大比的洪七彻底折服了。 吃饱喝足,洪七拍着滚圆的肚皮感叹:“我感觉我以前在江南白待了,那么多酒楼,没一间比得上这顿的!” 黄药师:“你在江南待过?” 他点头:“小时候在江南,后来遇到我师父,就加入丐帮,跟他来了洛阳。” “你师父何时当上的帮主?”黄药师忽然问。 “当了七八年了吧。”洪七答完,又觉得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此时黄药师刚好吃完自己那碗面,他搁下筷子,沉吟片刻才道:“你师父武功远不及你。” “他当初能当上帮主,应该是丐帮内部势力争斗,互不相让的结果。捧他坐上帮主之位的人,存的应该是让他当一个听话傀儡的心思。” 洪七听到这里,面上的笑意渐渐敛了。 而黄药师继续道:“但你师父也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他这趟请了这么多江湖人来见证丐帮大会,就是为了让你能名正言顺坐上少帮主之位,将来继承丐帮。” 洪七:“你怎么……” 他想问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黄药师没有回答,只道:“在这种关头上,你不该给旁人暗害于你的机会。” 洪七:“???”不是,你说说明白? “我在后头下厨时,听到了一个厨子和一个小二悄声对话,厨子问吃了吗,小二说,没有,还换了一桌。”黄药师说到这,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你觉得他们说的是谁?” 对话进行到此处,洪七和谢临云都反应过来了。 两人一齐转头,看向洪七之前那张桌。 他点了十个菜,最后两个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到谢临云和黄药师那一桌了,又因黄药师炒的寒豆芽已经上桌,尝过了味道,他便再也没回去碰自己点的那两道菜。 而如果没有黄药师做的菜,那剩余两道,都是他平时最喜欢吃的,他就算前面吃饱了,也一定会尝个四五口的那种。 洪七想到这里,不由得睁大了眼。 谢临云则果断倾身拿起了隔壁桌上完全没动过的那两盘菜,从头上取下一根纯银的发簪,对着两盘菜各自试了一试。 银簪好好的,一点变化都没有。 她皱了皱眉:“不是毒。” 黄药师说当然不可能是毒,毒太容易落下把柄了。 “现在这个时间,天下数得上名号的高手几乎都在洛阳,若是帮主之徒中毒而亡,丐帮能掩住不查吗?” 这么说着,他从谢临云手里拿走这两盘菜,低头仔细嗅了一嗅。 不消片刻,他就有了答案:“这里面加了能致人腹泻的东西,但分量不多,估计是与之前那些叠加起来,才能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 洪七已然惊呆了,他捂着肚子,好一会儿后才喃喃道:“如果是腹泻,那就算是我师父,也只会觉得是我自己管不住嘴又去乱吃东西,绝不会怀疑到别处去。” 谢临云:“……看来你不止一次这样了?” 他终于面露窘色,显然是坐实了谢临云这句猜测。 谢临云叹了一口气,道:“吃是大事,但因吃误事,终究不好,我朋友说得对,在这个关头上,你万不能给旁人暗害于你的机会。” 洪七挠了挠脑袋,又郑重颔首道:“嗯,我知道了。” 此时离最后的大比还有一天两夜,洪七回了丐帮,未必不会再碰上别的手段。 所以回去路上,谢临云琢磨了一下,决定把今晚在杏雨楼发生的事告诉钱帮主以及受邀前来参加丐帮大会的其他高手。 她是天下第一的洞庭湖主,一杆红枪放在那,说的话便无人敢质疑了。 更不要说,因着‘一见钟情’之故,与丐帮关系最密切的大理太子和灵鹫宫主,都是毫不犹豫站她这边的。 段智兴表示这是大事,必须彻查。 灵鹫宫主在开口前哼了一声,大概是不服被他抢了先。哼完,她才凛声道:“既然有人试图在食物上作文章,那在大比正式开始之前,参加大比的两位弟子,不妨随我们这些人一道吃。” 他们这十一个人,每一个都身负丐帮无法轻易得罪的身份势力。 丐帮内部怎么斗来斗去,为的肯定都是能执掌丐帮,没有人会傻到用得罪天下绝大部分顶尖高手的代价去争这个帮主之位。 因为那样的话,就算争到了,也是统领得举步维艰,再不可能复往昔天下第一帮会的盛名。 一派死寂下,钱帮主率先开口表示同意这个提议。 不论如何,他都是丐帮如今明面上的帮主,他说了好,其他人也只能跟着说好。 洪七的危机暂时解除,丐帮的几位长老又各自发表了一番关于如何彻查此事的意见,一群人就各自散去,准备休息了。 谢临云自然不例外。可她带着黄药师往回走,她那两个一言不合就会开启对吵模式的追求者就跟了上来。 他俩都听出她对丐帮总坛伙食的不满了,跟上来后,纷纷向她递出邀请,一个说灵鹫宫的厨子特别厉害,天山更是一块风水宝地,另一个说滇菜用料比中原丰富数倍,味道也醇厚。 “得了吧,不就是蘑菇品种多了点吗?”灵鹫宫主又开始了,“吃起来还不都是一个味道,哪比得上我天山。” “……可我要是没记错,灵鹫宫里的厨子,是你借生辰之机向我父皇讨去的,他们本是大理皇宫御厨。”段智兴皱眉道。 “对啊,我把厨艺最好的三个讨走了啊。”灵鹫宫主理直气壮,“剩下的那些,如何能与那三人相比?” 被他俩夹在中间的谢临云:“……”你俩行行好跟对方玩吧,别一起追着我了! 可惜这两人都是一等一的好耐性,一路追到了谢临云院门口不说,还在门口越辩越起劲,非要分出一个高下来。 谢临云没办法,只能把黄药师推出去,一本正经道:“两位不用争了,丐帮大会一结束,我便直接回洞庭,至于吃食这方面,有他在,比什么御厨都管用。” 黄药师:“……”这是什么祸水东引的发言? 回到院中后,黄药师忍不住提醒谢临云,这么说是没有用的。 这两人一个是大理太子,一个是灵鹫宫主,皆一出生便是天之骄子,越是在她这碰壁,越是不会轻易放弃。 谢临云无语了一阵,又觉得这话也不无道理。 但她实在想不到办法了,她问黄药师:“那你说怎么办?” 黄药师说再等等吧,等大比结束再说,正好也能晾他们两日。 虽然他年纪比谢临云小,但在揣摩人心这一方面天赋卓绝,远胜谢临云。 谢临云与他同行一路,结伴至今,对这一点早有认识,现在听他这么说,便也没有怀疑,点头赢了下来:“好吧,听你的。” 这一天两夜过去后,丐帮大会的最终大比终于开始。 临开始前,洪七来找了谢临云和黄药师一趟,问大比结束后,他俩有没有出去加餐的打算,有的话带他一个呗。 黄药师冷漠地拒绝了他:“没打算,更没带你的打算。” 洪七哭丧着脸去看谢临云。 谢临云摊手:“你别看我,我勉强不了他的,他都是自己乐意做了才会做,不乐意的时候,我哪怕用枪指着他的脖子他都不会做。” 洪七长吁短叹,道:“黄老弟好有性格。” 黄药师:“……”你别乱攀亲戚了,先去把最后一场打了吧。 对洪七来说,这最后一场其实和之前没什么大区别,他只要认真打,就没有输的可能。 不过谢临云想到之前杏雨楼一事,还是提醒了他一句:“你最好小心些,防止他出什么阴损的招数。” 洪七摆手:“能阴损到哪里去啊,我早上就把他藏在衣服里的暗器扒干净了,我看他还能怎么对付我。” 86.归路14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顺着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后, 她差点绷不住表情。 她只能趁灵鹫宫主这会儿没跟自己说话, 把视线投向还在继续比试的演武场, 假装自己正专心观看。 然而此时的第一轮已经完全打完, 演武场上剩下的十六名弟子, 正各自打坐休息,等待下一轮开始。 谢临云连转移话题,点评一下场上的情况都不行。 就在她想着这也太不是时候之际, 她看到演武场离看台最远那一角,有个年少的丐帮弟子,看似正与其他人一样在休息,其实在剥瓜子吃,悠闲得不像话。 再仔细一看,发现这小子就是第一轮里, 赢得特别轻松的那一个。 谢临云忙赶在灵鹫宫主找到继续攀谈的话题之前,开口问钱帮主:“坐东南角的那小子功夫有点意思, 他叫什么?” 钱帮主闻言, 面上竟露出了一丝骄傲之色, 道:“他是我的弟子,姓洪,天赋不错, 就是性子顽皮了些, 难为湖主瞧得上。” 谢临云立刻接茬, 说不止自己, 她记得第一轮的时候,段智兴也夸了这名弟子。 “是,我记得他。”段智兴十分捧场,“这位洪小兄弟的功夫,深得丐帮武学精髓,对力道和速度的把握,在这个年纪的人中,实属翘楚。” 对话进行到这,还是比较和谐正常的。 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就该是其他人跟着一起称赞一下这个姓洪的少年,用场面话把这两刻钟的休息时间打发过去。 可惜灵鹫宫主一听到大理太子开口,便坐不住了,当即唱反调道:“这小子看着也有十六七了吧?那他的同年纪人里,应该包括谢湖主啊。” “我怎么瞧不出他哪里比谢湖主厉害?段智兴你眼神行不行啊?” 段智兴:“……” 谢临云也:“……” 场面顿时陷入了尴尬,最后还是看台上年纪最高的天机老人笑呵呵出来打了个圆场,说不论是这名洪姓弟子,还是谢临云,都是英雄出少年,叫他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瞧得羡慕极了。 他作为前兵器谱第一,说这种近乎自损的话,可谓谦虚至极,同时也给足了丐帮和谢临云面子。 钱帮主心领神会,立刻顺着话头,追忆了一下早些年的武林,拖过了这段休息时间。 紧接着,第二轮便开始了。 这一回谢临云聚精会神地看完了一整轮,对场上剩下的弟子武功高低差不多有了数。 “钱帮主这个徒弟真的不错。”她对黄药师说,“刚才他用了五招,其中有三招和丐帮本身的功夫不太一样,应该是他自己改的。” “下面没人是他的对手。”黄药师也点头。 之后三、四、五轮结束,他果然是留在场上进行最后决战的人之一。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看上去比他大了快两旬的青年。 青年一身绫罗,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出身丐帮的弟子,可他用的功夫,又确确实实与其他人没有差别。 谢临云想起来,来时路上,黄药师曾大胆推测过,如今的丐帮肯定帮内势力交错,有很多人打算在新旧交替之际作一作文章,搅一搅风雨。 现在看来,这推测还真不假,哪怕她在看台上,也明显能感觉到,最终对阵的人选出来后,底下躁动不已、山雨欲来的气息。 恐怕有好戏看了,她想。 只可惜为了让这两名弟子用最好的状态进行决斗,丐帮把最后一场安排在了第三天。 也就是说,今天的大会,是时候散了。 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敬,钱帮主安排了看台上的这些武林名人先行退场。 谢临云向来懒得在礼节上讲究得太细,听到说可以走了,第一个站起来开溜,连片衣角都没给其他人留,瞬间闪得没影了。 待回到丐帮安排的临时住处后,她立马揪着黄药师,要他给自己讲一下灵鹫宫主是怎么回事。 黄药师:“还能是怎么回事,她喜欢女人啊,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你看到神针山庄的薛老夫人了吗?”他又说,“她见到灵鹫宫主,差点直接拂袖下台,那是有原因的。” “啊?”谢临云惊了,“薛老夫人年纪挺大了吧……” 黄药师说你想什么呢,是薛老夫人的小儿媳妇,一年前差点被灵鹫宫主带离神针山庄。 87.天霜月明01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又被她叫来科普各种江湖势力的百晓生听她感叹这个, 一阵无言。 讲道理, 就她那两枪击杀上官金虹,一跃成为兵器谱第一的战绩, 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 这会儿都不会敢来的! 要是能选择的话,百晓生也恨不得避她避得远远的,可惜谢临云看准了他的名字和见识, 简单整顿了一下洞庭余下的势力和资源后, 就用灰雕传信,把他叫来了。 百晓生哪敢拒绝,当即匆匆忙忙出城赶来,就差没一见面直接问姑奶奶您有什么吩咐了。 好在谢临云的吩咐很简单,她只是想多了解一下这个江湖。 “你之前说,有两个你没排进兵器谱的人, 武功其实稳进江湖三甲, 一个是独孤求败,那另一个呢?你也认识吗?”谢临云如是问。 百晓生听闻此问, 竟摇了摇头。 “那位前辈, 我并不认识。”他说,“其实这些年来,他与独孤前辈一样, 早已不在江湖上走动了, 但他当初的战绩委实可怖, 若不是他不用兵刃,我定会将他排在第一。” 谢临云注意到他用了可怖这样的形容,一时十分好奇:“他当初是何战绩?” 百晓生:“湖主先前让我讲当今武林的各方势力,我只讲了中原,还未讲到漠北和西域。” “大约四十多年前,波斯明教在西域建了一个分教,集结了当时不少武林势力,那时西域最大的势力灵鹫宫已经隐世,明教势如破竹,成为西域一霸,叫朝廷都为之侧目。” 谢临云权当听话本故事,所以听得津津有味,问:“然后呢?” 百晓生继续:“然后当时的陛下便派了湖主问的这位前辈去征讨明教。” “这位前辈姓黄,单名一个裳字,原是一位年近古稀的朝廷命官,他去到西域,一出手便伤了明教十余位核心弟子,其中甚至还有两个明教法王。” 谢临云听到这里,也有点惊讶:“那是挺厉害的。” “最厉害的是,他一身武功,皆是自创,全无前人指点。”百晓生道,“可惜我生得晚,前辈征讨明教时,我尚不知事,后来入了江湖,听说了他的伟绩,他却已退隐多年,许久不曾出手了。” 谢临云:“等等。” 百晓生:“?” “四十多年前他就已经年近古稀,他现在不一定还活着吧?”谢临云说,“你找不到他,说不定是他已经去世了。” 百晓生:“但我找到过他的仇人,至少五年前他还活着,还去见过他的仇人。不过不知为何,他没有出手报仇。” 谢临云想了想,说这不难理解,人活到这个岁数,多半已经把从前的事都看开了。 “尤其是你还说他武功超凡入圣,远非寻常高手所能及,我师父曾经说过,要把武功练到通达之境,心也得通达,否则越是行到高处,越容易入迷障,入了迷障,那离走火入魔也就不远了。” 百晓生听在耳里,虽然觉得很有道理,但重点却放在了她那句“我师父”上。 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试探道:“湖主的师父如此明睿,想必也是一位绝世高手?” 谢临云扫了他一眼,说那当然。 “上官金虹在我手底下过不了两枪,我在我师父手底下没这么惨,但也过不了一百枪。” 百晓生:“……”你这个师门是不是太可怕了啊! 可能是在这一瞬间,他的表情没能绷住,谢临云见状,还啧了一声让他宽心:“我师父虽然武功可怕,但他不会来这江湖上走动的。” 毕竟穿越这种极小概率事件,没道理会在他们师徒身上连续发生吧。 百晓生领会不了她话中真意,听她这么说,只当她师父也和黄裳独孤求败一样,是个不愿意出世的高人。 “看来这江湖上隐藏的高手,比我想象中要更多。”他真心实意如此感叹道。 谢临云本想说还好吧,大家对高手的标准不一样,但第一个音节还没到嘴边,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岛外湖上传来的动静。 谢临云虽拜了厉若海为师,但成长过程里,也接受了浪翻云不少指点教育,当初浪翻云的妻子还没死的时候,每年总有那么一两个月,浪翻云都会派人去邪异门接她来洞庭小住,以便更好地教导她一些枪术以外的功夫。 是以对洞庭湖的潮水声,她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 今夜是新月,潮水必然低落,没有骤然澎湃一声,再瞬间湮灭下去的道理。 一定是有人来了,谢临云想,还是个在这个世界原本的标准里,称得上一句高手的人,因为那澎湃声十分低微,武功没到她这个境界,便是再熟悉洞庭的潮涨潮落,都不可能觉察。 这么想着,她当即起身取过横在桌边的红枪,飞身跃出了她此刻身处的君山凉亭,朝湖面掠去。 百晓生只觉眼前晃过一片黑影,等他揉着眼睛反应过来的时候,谢临云已经掠到了数十丈远的湖面上。 残月半弯,星光点点,洒在平滑如镜的湖水上,像一张巨大的精致棋盘。 百晓生只望了两眼,便再一次顿住了呼吸,因为他发现谢临云这一掠,竟是完全没有惊扰湖水。 也就是说,她全程毫无借力,一提气便是如此远的距离。 这到底是何等神鬼莫测的轻功啊! 相比之下,迅速提枪过去的谢临云反而十分冷静。 离湖心越是近,她越是可以肯定,这湖水下面有人。 她不喜欢玩虚招,干脆直截了当沉声一喝,道:“阁下既有胆量夜探洞庭,又何须藏头露尾,躲在水下呢?” 湖水平静地流淌,看不出任何有人要从里头出来的迹象。 谢临云也不急,她停在跟自己一起穿越过来的船上,对脚下的一切一览无余。 她知道但凡是人,在水底都撑不住太久,而如果他因为撑不住想换位置游远一点,那必然会弄出动静传到水面上来。 对谢临云来说,在洞庭湖这地方抓一个人,和瓮中捉鳖基本没什么区别。 她眯了眯眼,耐心地等着对方露出马脚。 出乎她意料的是,没等上两个呼吸,水下就有了动静。 谢临云手握红枪,望着那团速度极快的黑影,发觉对方完全是冲着自己的方向来的,大约是想打她一个出奇制胜。 她冷笑一声,再不犹豫,在他即将冲出水面的那一刹,直接一枪打出去! 水花声骤起,霎时冲船而来。 星光碎成一片,伴随着愈发厚重的湿气,恍若今夜有雨。 “雨点”洒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而她手中的红枪,就在这样的声响里亮出了雪亮的枪尖,直取来人面门。 电光石火之间,谢临云看到此人从怀中甩出一个东西来挡,她定睛一瞧,发现竟是上官金虹落在水中的子母龙凤环其中子环。 “哟,我当是为了什么,原来是为了来捞这破玩意儿的啊?”她嗤笑一句,“你难道不知道它的前主人是怎么死的吗?” 然而此时的第一轮已经完全打完,演武场上剩下的十六名弟子,正各自打坐休息,等待下一轮开始。 谢临云连转移话题,点评一下场上的情况都不行。 就在她想着这也太不是时候之际,她看到演武场离看台最远那一角,有个年少的丐帮弟子,看似正与其他人一样在休息,其实在剥瓜子吃,悠闲得不像话。 再仔细一看,发现这小子就是第一轮里,赢得特别轻松的那一个。 谢临云忙赶在灵鹫宫主找到继续攀谈的话题之前,开口问钱帮主:“坐东南角的那小子功夫有点意思,他叫什么?” 钱帮主闻言,面上竟露出了一丝骄傲之色,道:“他是我的弟子,姓洪,天赋不错,就是性子顽皮了些,难为湖主瞧得上。” 谢临云立刻接茬,说不止自己,她记得第一轮的时候,段智兴也夸了这名弟子。 “是,我记得他。”段智兴十分捧场,“这位洪小兄弟的功夫,深得丐帮武学精髓,对力道和速度的把握,在这个年纪的人中,实属翘楚。” 对话进行到这,还是比较和谐正常的。 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就该是其他人跟着一起称赞一下这个姓洪的少年,用场面话把这两刻钟的休息时间打发过去。 可惜灵鹫宫主一听到大理太子开口,便坐不住了,当即唱反调道:“这小子看着也有十六七了吧?那他的同年纪人里,应该包括谢湖主啊。” “我怎么瞧不出他哪里比谢湖主厉害?段智兴你眼神行不行啊?” 段智兴:“……” 谢临云也:“……” 场面顿时陷入了尴尬,最后还是看台上年纪最高的天机老人笑呵呵出来打了个圆场,说不论是这名洪姓弟子,还是谢临云,都是英雄出少年,叫他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瞧得羡慕极了。 他作为前兵器谱第一,说这种近乎自损的话,可谓谦虚至极,同时也给足了丐帮和谢临云面子。 88.天霜月明02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谢临云是因为惊讶。 她的枪法和内功, 的确不属于这里,这点独孤求败没说错,可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二度穿越后, 她先战了上官金虹这个前兵器谱第二, 再又与无名这等凭本事隐匿江湖三十年的高手交过手, 也算是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武力极限大概是个什么水平。 但独孤求败显然超过了她原先以为的极限。 从他正式出剑的那一刻起,她就确定了这一点,因为他给了她上官金虹和无名都不曾给过的压迫感。 这便算了。 毕竟按百晓生的说法, 他的确天赋卓绝,很早以前就打遍江湖无敌手了,可两招还没过去, 他就给她来了这么一句话, 这如何不叫谢临云惊讶? 此刻两人心思各异, 但毫无疑问,都不在眼前的比试决斗上。 一起沉默了半晌后, 独孤求败总算憋不住先开了口。 他对谢临云道:“先前我说, 洞庭是不一样的,谢姑娘可知为何?” 谢临云又是一头雾水:“……我不知道,还请直言。” 独孤求败闻言,点点头, 开始向她解释。 他没从“洞庭不一样”这句话开始解释, 而是先说起了自己退隐江湖的事。 和百晓生给她讲的版本不一样, 独孤求败说他退隐江湖常居深山, 只有一半原因是在武林中找不到合意的对手。 “那另一半呢?”谢临云问。 “另一半是,我明显察觉到,我的武功遇到了瓶颈。”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不论我如何练剑,练怎样的剑,我都很难再往上提升。” 其实这种问题,所有曾经当过天下第一的人都会遇上,但大部分的“天下第一”,都不是很在乎。 遇上瓶颈,无法提升又如何?反正这天下已经没有自己攀不过的高山了。 站在最高处睥睨众生,便是破不了天,也是离天最近的那个人。 可独孤求败不想止步于此。 他想破天。 他想看看天外到底有什么。 “我在山中苦修了整整十年。”他神容平静,目光空远,“十年过去,我终于摸到了一丝进境的门槛。” 谢临云直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便没有出声多问,静待他说下去。 果然,下一刻,他的眼神就重新落到了她身上。 他说:“一个半月前,我在我的剑冢练完剑,打坐平复内息之际,神游太虚,窥到了一丝天外之境。” “天外?!”谢临云惊了。 “我那时以为是天外。”他解释,“后来从中醒转,才意识到,我看到的景象或许不属于此间世,但那片湖水,确是洞庭无误。” 话说到这,谢临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洞庭是不一样的了。 不过她最开始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答—— “那我呢?”她问,“你缘何认为,我也不属于此间世。” 独孤求败:“我在神游中看到的不止洞庭,还有两个人,一俊一丑,武功皆超凡入圣,在洞庭湖上决战。” “决战至末尾,月满拦江,他二人则前后破碎虚空而去了。” “谢姑娘的内功,与那用剑的丑汉,极为相似。” 谢临云:“……”我靠,听这描述,很像浪翻云啊?! 她委实被吓到了,但还是竭力平复了心情,向独孤求败确认:“那用剑的丑汉,是否身材雄伟,豪气干云,手中所用之剑,大约四尺九寸,银亮剔透,剑身如缎,剑锋似水如雨,又锋利无双?” 独孤求败说是。 谢临云:“……那是覆雨剑。” 独孤求败闻言,目中精光一闪,道:“谢姑娘果然识得此人!” “何止识得,他还是我最尊敬的长辈之一。” “他是否真的破碎虚空而去了?”独孤求败的语气已然不再平静,苦寒十年,他太想确认“破天”的可能了。 谢临云摇摇头,却不是否认,只说:“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穿越的时候,浪翻云还沉浸在妻子病逝的伤怀中,每天在自己的小岛上借酒消愁。 谢临云绝对相信自己的浪伯伯有破碎虚空的本领,但独孤求败描述的场面,至少在她二度穿越之前,还不曾发生过。 还有就是—— “你说与他决斗之人长相十分俊美?”她忍不住问。 独孤求败说是:“俊美邪异,不似凡人。” “事实上,先一步破碎虚空离开的,是他,而非那剑客。” 谢临云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师父,毕竟厉若海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但听到邪异,又觉得应该不是。 她家师父虽然建了个叫邪异门的帮派,但长相一点都不邪,反而正气十足,叫人只一眼就会忍不住心生向往。 当然,为了防止是自己滤镜太重,她还是多问了一个问题来确认:“他用什么兵刃?” 独孤求败道:“他赤手空拳,不用兵刃。” 那肯定不是了,谢临云想,她师父不可能放弃丈二红枪的。 她的问题结束,轮到独孤求败反过来问她。 独孤求败最在意的,还是破碎虚空一事,他问:“所以谢姑娘的确是从世外来?” 谢临云猜到了他的疑惑,不等他完全问完,就点头道:“是,但我非破碎虚空而来,我来此间世,纯粹是一场意外,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踏破了时空,然后好巧不巧,在洞庭碰上了上官金虹。” 听到上官金虹的名字,独孤求败忽然又是一震,不知想起了什么,急切道:“敢问谢姑娘踏破时空那日,可是上月初一?” 谢临云回忆了一下,发现确实是。 “对。”她点头,“怎么了吗?” 独孤求败:“……我正是在那夜神游太虚,窥到了洞庭湖上的破碎虚空之景。” 武功练到他这个地步,很多在常人眼里匪夷所思的事,他接受理解起来,变得十分容易。 他坚信自己既然看到了破碎虚空之景,那这条路必然可以走通,唯一的问题在于,那样清晰而明确的景象,实在是超出他对破碎虚空的理解太多了。 89.天霜月明03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她用以前去洞庭湖时, 浪翻云教过她的招式,以内力催动流水,操控着脚下的船改换方向, 在洞庭湖上绕了整整一圈, 结果愣是没发现半点怒蛟帮的影子。 最要命的是, 当她驾着船回到她昨夜上船的那个地方, 守在那里的怒蛟帮弟子也全消失了个彻底。 谢临云:“???” 什么玩意儿?她不就是上船之后睡了一小会儿吗?怎么就又踏破时空了? 是的, 谢临云不是第一次穿越。 她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临近毕业, 每天都在跑校招,希望能在六月到来之前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 结果就在她收到第一份面试通知的时候, 因为在马路上太过兴奋,没注意到前方路口忽然出现的车辆, 出了一场她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的车祸。 她以为自己死了,可醒来的时候意识还在,只是身体变成了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婴儿, 咿咿呀呀半句话都不会说。 视线内出现的两个人一黑一白, 俱是长发古装,一个提剑, 一个握枪。 提剑的那个相貌并不英俊, 但眸光明亮, 气度不凡, 哪怕站在那个握枪的美男子身侧, 也没有被比得丑不忍看。 几度闭眼睁眼,眼前都是这两个人,于是谢临云意识到,自己大概也许可能是穿越了。 谢临云告诉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既然穿越了,就接受现实在这个世界好好混下去吧。 她被那个英俊的白衣男人带回了门派收养,取了一个和穿越前一样的名字。 在等待自己长大的日子里,她知道了收养她的英俊男人,也就是她师父叫厉若海,是这个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而当初和厉若海一起捡到她的黑衣剑客,则是名列天下第一的“覆雨剑”浪翻云。 浪翻云本来也想收养她,但与妻子新婚燕尔,就放弃了。 不过厉若海把她带回邪异门后,这位天下第一剑还是来看过她几次,甚至曾问过她要不要跟自己学剑。 谢临云:“……晚了,我已经在跟师父学枪了。” 浪翻云哈哈大笑,说那便算了,他不跟厉若海抢徒弟。 只是他坚持认为谢临云同自己有缘,后来还做主牵线,给怒蛟帮和邪异门定下了一门婚约。 婚约双方,就是怒蛟帮帮主的独子上官鹰和谢临云。 谢临云那会儿年纪还很小,便是开口表示了拒绝,也没被大人们当回事。 最后婚约还是定了下来,令她十分无奈。 值得高兴的是,她穿越的这具身体天赋十分不错,学枪时进境迅速,几乎不逊她的师兄风行烈。 不过风行烈比她大了两岁,他离开邪异门出去闯荡的时候,她还在厉若海的指点下,继续稳固自己所学。 到这,她都一直觉得,自己这场穿越拿的应该是玛丽苏剧本。 师父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兼黑榜前十的高手,师兄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未婚夫是黑道第一帮会怒蛟帮的少主…… 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回她来洞庭参加她未来公公上官飞的葬礼,会再度踏破时空。 她倒是想搞清楚自己现在到底到了一个什么地方,但绕湖一整周,都没见到第二个人,唯有先前与她交手的青衣人留下的那叶小舟,在湖心漂来荡去,像一块无根的浮萍。 谢临云绕过一圈,再三确认这里真的没有别人,这才驾着脚下的船,准备离开洞庭上岸。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一次回到她昨夜上船的岸边,那里多了一架灰色的马车。 凭她的武功,根本不用去掀车帘,她就知道,这车里有人。 谢临云皱了皱眉,问了一句来者何人。 不消半瞬,车门便由内而外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穿一袭与车帘同色的灰衣,眉目清淡,手执折扇,看上去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范。 但谢临云只扫了其一眼,便确认了对方武功远不如自己,所以半点不惧,甚至还有点高兴。 她觉得这人应该能提供一点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她打量中年人的时候,中年人也在看她,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在看她手里的红枪。 那目光带着十足的赞叹和欣赏,仿佛在说,世上竟还有这般神武玄妙的兵刃? 下一刻,他就开了口,对谢临云自我介绍道:“我乃百晓生,不知姑娘是?” 90.天霜月明04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百晓生:“……不知道。” 说实话, 他现在都有点愧以百晓生这个名字自称了。 这么尴尬了片刻后, 他忍不住打破沉默, 问谢临云道:“不知湖主待如何处置此人?” 谢临云在无名边上蹲下,伸手又点了他一处穴道。 这穴道一封,无名肩上的伤口,竟渐渐不再淌血了。 百晓生:“?” 难道她打算放过这个无名? 在他疑惑的时候, 谢临云终于开了口。 谢临云对无名道:“你在上官金虹眼皮子底下待了三年, 想必对洞庭一带相当熟悉, 我初来乍到,只整顿了个大概, 你要是能给我提供点有用的东西, 那我就留你一条命。” 无名与她交过手, 早已熄了从她手里逃脱的心, 这会儿听她愿意留他一命,当即点头答应了下来, 表示这没问题,包在他身上。 “不过……”他惨白着脸, 试图给自己挣一点待遇,“我肩上这伤……” 谢临云斜睨了他一眼, 说这伤没什么要紧的, 不过是以后少用一只手而已。 无名:“?!”这叫没什么要紧的? “岛上除了我, 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伤了他们出逃?”谢临云道, “所以你这身功夫是个麻烦,我得先处理了。” “我的枪劲比你的内功更霸道,你不打鬼主意歪心思,你就能如正常人般生活,但你若是想动内力与人动手,那吃到苦头莫怪我没提前提醒你。” 无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只能安慰自己,能在这位可怕的谢湖主手底下捡回一条命,他的运气已经比上官金虹好许多了,不是吗? 鉴于他想开之后,对谢临云的安排还算配合,这天夜里,送走了百晓生后,谢临云还着人替无名收了个房间出来。 自她入主洞庭,君山岛上的侍从每天都很闲,几乎没有从她那收到过什么命令或要求,现在终于得了一道令,当然立刻遵照吩咐。 他们并不知道无名的身份,听到谢临云说要给他安排个屋子以后常住,还当这是她的客人。 于是本着让新主人满意的心,他们直接把谢临云隔壁那个院子收拾给了无名。 无名:“……”妈的,我不想离她这么近! 可惜他的意见做不了数,在谢临云的默许下,他最终住到了她边上。 无名原本以为,谢临云留他的命,要他提供“有用的东西”,是对上官金虹从前准备用以逐鹿江湖的势力感兴趣。 所以次日一早,他就乖乖地画了一张君山岛细节地图给她,把上官金虹以前的布防和演武计划,事无巨细,一概说给了她听。 结果她扫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一派毫无兴致的态度。 无名:“???” 他觉得这位湖主的想法着实难以琢磨,既然自己琢磨不透,那不如干脆点直接问吧。 他问谢临云:“湖主还想知道什么?” 谢临云坐在湖边晒着太阳,答非所问道:“你这三年在洞庭湖,除了学上官金虹的武功之外,总还要吃饭睡觉吧?” 无名:“啊?” 谢临云挑眉:“不要吗?” “……要的。” “那你在哪吃在哪睡?” “大部分时候,都是混在上官金虹的手下里。”无名说,“他为了发展势力,招揽了很多不同门派的人,人多了,生面孔也多,没人会怀疑我。” 要不是因为他急于求成,手底下的势力大部分从别处挖来,也不至于一死就分崩离析得这般彻底。 想到这个,无名不禁又生出一些“上官金虹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的感叹来。 不过话说回来,谢临云问这个干什么? 下一刻,这个问题就得到了解答。 谢临云从湖边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道:“既然你跟着吃了三年的饭,你应该也有所体会,这里的鱼一点都不好吃。” 无名:“……”是不太好吃。 谢临云继续:“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就负责好好喂鱼吧,从岛上的内湖开始,我这个人喜欢吃鱼,但嘴挑。” 无名:“?!” “喂、喂鱼?”不是他想的那种喂吧? “字面意义,不是让你拿自己的肉去喂。”谢临云好心解释了一句,“你说你学什么都快,是个天才,那让你来养鱼,我应该能早点吃上味道过关的鲜鱼吧?” 无名又一次:“……” 他真的很想说,天才不是用在这的,奈何目光一触及到谢临云手边的红枪,就本能地把抱怨吞了回去。 算了,养鱼就养鱼吧,好歹也是个他以前真的没学过的技能。 在谢临云的要求下,他就这么开始了他的君山养鱼生涯。 鉴于谢临云非常认真地表示过她嘴挑,这养鱼的活,他完全不敢怠慢,甚至还在之后百晓生又来造访时,拜托其去岳阳城内买几本讲饲养的书来,他需要好好研究一番。 百晓生答应了,说回头就派人给他捎来。 他其实很同情无名,他觉得在谢临云手底下讨生活真的不容易。 唉,也是可怜。 “不过你怎么又来了?”已经无法继续在暗处行走的无名自从开始养鱼,话变多了,人也变八卦了,“难道湖主又有事要问你?” 百晓生摇摇头,说不是的,他是来送信的。 无名:“我记得岛上有灰雕可以传信啊,怎么你还亲自来了。” 百晓生心道你当我想亲自来吗,我还不是没办法,但话不能这么说,他只能长叹一声道:“我是受人之托,要把他的信亲自交到谢湖主手上。” “谁的信?” “剑魔,独孤求败。” 无名自己没出过名,但对武林中的高手,还是非常了解的,听到独孤求败的名字,也是一怔:“我听说他已归隐山林十多年了。” 百晓生点头:“他是在江湖上寻不到对手,才归隐山林的,如今谢湖主横空出世,他自然有意再度出山。” 无名懂了:“他想和湖主一战?你给他送战帖来了?” 百晓生点头,又问:“谢湖主呢?我过来时,没见着她。” “湖里练枪呢吧。”无名对谢临云的生活习惯还算了解。 “噢。”百晓生刚欲点头,又反应过来:“湖里?!” 看到不是自己一个人被吓到,无名实在是有点欣慰,他拍了拍百晓生的肩膀,语气沧桑道:“对,你没听错,就是湖里,湖主平时在水下练枪。” 百晓生默然。 他在岛上等了大概半个时辰,谢临云才从他们面前的湖里出来。 她出来时,全然没有那种浑身浸透了水的狼狈之感,反而从容镇定,神姿明彻,只一眼便能叫人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冲撞。 她见到百晓生,也有点惊讶:“你怎么来了?” 百晓生立刻奉上独孤求败的战帖,解释了一下原委。 谢临云之前就听他提过这事,现在正式收到战帖,倒也不算太惊讶,只随意地翻开扫了一眼,道:“哟,他约的时间很近了啊。” 无名:“何时?” “帖子上写的是半个月后。”谢临云说,“这得多着急啊,我记得之前说过,他隐居的地方离洞庭不近吧?” “前辈传信与我时,信上的语气的确十分着急。”百晓生道,“他四十年没寻着可以奋力一战的对手了。” 谢临云:“……行,那我就等着他来。” 百晓生完成任务,没有在君山久留就告辞了。 他走之前,无名怕他忘了自己拜托的事,提醒了他一句。 他说你放心吧,我明天就买了派人送来。 谢临云在边上听着这两人对话,随口问道:“买什么?” 无名:“……饲养类书籍。” 隔天,百晓生果然派人把他要的书送了过来。 他派来的人说:“我们家先生把市面上能买到的全买来了,您看能用上吗?” 无名粗略扫了一眼,发现除了养鱼,还有养鸡养鸟养狐狸养蛇的。 他十分无语,但还是谢过了百晓生的手下,收下了这些书,开始着手研究。 在他认真苦读饲养之道的时候,给谢临云下了战帖的独孤求败,也总算赶到了洞庭。 独孤求败苦寻对手多年,收到百晓生来信时,可谓狂喜过望,狂喜过后,他几乎是用上了吃饭和睡觉的时间来赶路,就怕这个对手会在自己赶到之前跑了。 因为一路上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抵达洞庭的这晚,他看上去风尘仆仆,形容狼狈,差点叫认真观察内湖鱼苗成长的无名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就是曾纵横江湖三十年无对手的剑魔独孤求败。 不过当谢临云从岛心出来,独孤求败的气势就变了。 他的衣衫还是凌乱,但他一握上剑,所有的锋芒便倾泻而出。 在这一瞬间,他本人就是一柄立于天地间的剑。 无名心下凛然,忍不住去观察谢临云的反应。 谢临云十分平静,她扫了独孤求败一眼,说:“我接了你的帖子,咱俩就是光明正大决斗,那我就不能欺负你,你先好好休息一晚,把精神养足,咱们再打吧。” 91.天霜月明05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谢临云如今用的这杆红枪, 是她十二岁那年, 厉若海特地去了一趟西域, 为她寻得一块陨铁,照着自己那柄名震江湖的丈二红枪锻出来的。 锻出来后,他让她给枪取名,她想了想, 说这杆枪比师父的短一些, 那就叫小红枪算了。 时至今日, 回想起厉若海把小红枪交给她作为那年的生辰礼物,她还是会相当骄傲, 甚至忍不住想对外人炫耀——看, 我师父对我多好! 可惜黄药师不认识厉若海, 听她这么说, 反应十分平淡,就“噢”了一声。 谢临云:“……” 她转回之前的话题:“不说枪了, 说说你想要什么吧。” 黄药师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而后答非所问道:“你为何会在襄阳附近?” “江湖上都说你深居洞庭不出, 鲜少有人能见你一面。” 谢临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微微一愣, 但还是答了:“我去洛阳参加丐帮大会。” “丐帮大会?”黄药师皱了皱眉, “丐帮大会不是只有丐帮弟子可以参加, 从不邀请外人吗?” “这回有点不太一样。”她解释, “他们要选下一任帮主出来, 所以请了十个江湖上有名望的高手去作见证。” 她只简单说了这么一句,黄药师竟就立刻揣摩发散出去了。 黄药师道:“看来丐帮仍在内斗。” 谢临云:“???”你一个家住江南的小孩是咋知道的? 黄药师说很简单,按丐帮的传统,选帮主虽然是大事,但也非常简单,能在大会上胜过其余试图挑战的弟子就行了。 “但这一回丐帮特地邀请了天下高手去作见证,那足以证明,帮内势力交错,光是武功上的压制,或许不能令所有丐帮弟子心服口服,须得有人替新帮主压阵,再趁势重新洗牌,做到无可指摘。” 谢临云:“……有点道理。” 黄药师扫了她被火光映得通红的脸,片刻之后又移开,道:“我什么都不缺,不如你带我一道去洛阳,这事有点意思。” 谢临云想了想,虽然丐帮只给她发了请帖,但请帖上没有说不准她另外带人一起出席,那带上黄药师这个烤肉水平十分优秀的场面人,倒也无妨。 至少这样一来,之后再宿于山野间时,她就不用愁自己烤野味不好吃了。 “行啊,那我就捎你一程,带你一起去看看热闹。”谢临云答应了。 隔天黄药师便上了她的马车,与她一同赶路了。 一上来,他就嫌弃了一下车里的陈设,说格局太乱,一定是个不读书的人摆的。 谢临云翻白眼:“一个渔夫没读过书有什么好稀奇的,你不要要求太高,这车坐着舒服就行了。” 黄药师虽然讲究,但这会儿大概自知在别人地盘上,所以相对收敛了一些,嫌完一句,就没有再提了。 路上,谢临云看他自己在那练功,不论是身法、掌力还是剑招,都有模有样,以这个江湖的标准来说,绝对称得上一句高手,便顺口问了一句你师出何门。 结果黄药师说他没有师父,武功都是自己琢磨的。 谢临云有点惊讶:“那你挺厉害啊。” 黄药师未置可否,兀自继续练他的剑。 如此又是大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到了洛阳。 丐帮果然对她带了个人这事毫无意见,还立刻在总坛安排了一个单独的院落给她住下。 此时离中秋还有七日,丐帮史无前例地请了十位江湖高手来参加大会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洛阳。 谢临云也因此知道了除了自己,丐帮还请了些谁。 “全真教掌门王重阳,天机老人,兵器谱第五嵩阳铁剑,神刀堂主白天羽,藏剑山庄游老庄主……丐帮的面子还真大。”黄药师跟她数完目前已经到洛阳的,顺口感慨了一句。 “算上我,这才六个呢。”谢临云说,“也不知道剩下四个是什么来头。” 黄药师面不改色地拿她的话调侃她:“你不是说了么,来头再大都大不过你。” 谢临云:“那我又没说错啊。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昨天不是说想找我试试你的新掌法吗?来吧。” 从襄阳过来这一路上,谢临云因为无聊,曾经不动内力,单纯以招破招,与他切磋过几次,切磋完也不多说什么,只让他自己琢磨到底是怎么输的,输在哪里。 几次下来,黄药师对于招式的理解又上一层楼。 他性格想法皆不同常人,武功又全是自己领悟创造的,所以常能想出一些吊诡刻奇的招数。 其中有一些,便是谢临云也不得不称赞一句,实在心思巧妙。 谢临云从第一次穿越的世界来到这个江湖,对武学之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理解得比任何人都到位。 换句话说,她和独孤求败一样,对武学的极限充满好奇。 于是她就主动表示,这段日子他若是想出了什么新的招式,可以找她试一试效果,她愿意作陪。 黄药师也没跟她客气,一路上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竟也越撑越久。 昨夜歇息前,他跟谢临云提起,把自创的落英剑法改成了一套掌法,想找她看一看。 可惜那会儿谢临云困得厉害,就跟他说等明天。现在舟车劳顿结束,她也在丐帮安排的院子歇够一整晚,养足了精神,自觉可以开始。 黄药师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两人在院中相对而立,谢临云还是用枪,但黄药师放下了剑。 下一瞬,他毫不犹豫地攻了上去,身法似秋日落叶,飘忽不定,令人极难判断走势。 谢临云跟他对练了这么久,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干脆就不去判断,以不变应万变。 待他掌风将至那一刹,小红枪才横扫而出,卸去了他一半掌力。 而就在她打算变招的时候,院外忽然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谢湖主。”是之前负责招待她的那位丐帮长老的声音。 谢临云看黄药师没有停手的意思,便也继续出招,同时朗声回道:“何事?” 门外的丐帮长老恭声道:“大理国的太子殿下到了,听说谢湖主来了洛阳,想见湖主一面。” 谢临云:“大理太子?” 仍在继续出招的黄药师一笑,道:“第七个。” 谢临云:“……”我是不是该夸你数学真好? 总而言之,在独孤求败看来,他和这只雕的感情还是挺深的。 无名:“……”这么一想,你这个天下第一剑好像也有点惨哦? 他想了想,决定换个话题。 他问独孤求败:“你与湖主的决斗之约已经结束,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独孤求败沉吟片刻,道:“自然是潜心练剑。” 无名:“回山里吗?” 他却摇摇头,说不回了。 “那你是要在这住下吗?”无名又问。 “倘若谢姑娘愿意收留,那自然是住下最好。”独孤求败道。 无名也没觉得奇怪,虽然他和独孤求败追求不一样,但作为一个曾经的高手,他多少可以理解这种终于有了一个自己想打败的人是什么感受。 然而理解归理解,想到独孤求败一住下,那位趾高气扬的雕大爷也要跟着一起留下,无名就已经提前开始为自己的生活担忧了。 他只能求独孤求败:“若湖主答应了让你住下,你能不能管一管你的雕,让它少来这片湖搞破坏?” 独孤求败:“?” 无名十分悲愤:“它昨夜吃了我七八条鱼,今早趁我还没起,又吃了五六条。” 独孤求败:“……” 无名说着说着,更气了:“吃就算了,它还特地把鱼头整整齐齐地留在岸边,告诉我它吃了多少!它这是在炫耀吧?对,就是炫耀。” “它是有些顽皮。”独孤求败扶了扶额,“我一会儿去找谢姑娘时,尽量嘱咐几句。” 但这雕会不会听他的,他就真的无法保证了,毕竟他和谢临云决斗结束,从湖上回来后,它就屁颠屁颠地跟谢临云跑了。 无名也知道他的顾虑,听他应下,又顺势建议道:“倘若你跟它说不顶用,那试试让湖主说,我看它真的很喜欢湖主。” 92.番外03(黄岛主)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它这般可心体贴, 谢临云当然也待它好。 每次歇在山间, 她都会给它抓一点新鲜野味, 让它有生食可吃。 至于她自己,则跟车夫一起,用车上带的食物对付过去。 说到这,就不得不夸一句无名准备周到细致了。 他备下的这辆马车不仅宽敞舒服, 车内还大有乾坤。 谢临云平时坐的软塌下, 有大小二十余个抽屉, 分别装着各色容易保存的小吃,从甜口的糕点, 倒洞庭湖自产自销的小鱼干, 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软塌边上, 则是两方小柜, 一个放了君山岛上的小姑娘们烙的胡饼,另一个里则是些宿在野外时, 必定会用到的工具,比如火折。 但最叫谢临云惊讶的, 是这两方小柜上方的一扇纱橱,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调料, 大小不一的厨用刀具, 甚至还有两罐油。 谢临云:“……”居然连他们吃腻了干粮可能会在野外现烤野味的情况都考虑到了?!无名真是个人才。 于是谢临云也就没浪费他这番不能更精心的准备, 每隔几天就“物尽其用”一番, 在山野间逮个野兔野獐啥的, 给自己换口味。 这日也是一样,因为一路往北,都快行至襄阳地界了,离最近的镇子却还有好几个时辰的路,谢临云就做主在山间溪边歇了下来,让车夫在原地等着,自己则带着黑雕进了林中,准备抓点个头合适的动物,把今夜这顿对付过去。 黑雕对此十分有经验,欢快地叫唤着,带着她在林中追捕猎物。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一人一雕抓了两只野兔,怎么也够吃了。 可回程路上,黑雕不知怎的,忽然兴奋了起来,直接在低空展开翅膀,推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谢临云:“那边有东西?” 雕叫了一声,听声音应该是在表达肯定。 虽然相处不久,但谢临云一直挺喜欢它,觉得它通人性识人语,实在是只好雕。 现在它要把她往另一个方向带,她也本能地觉得,它肯定不会害自己。 稍想了想后,她便主动调整了步伐,往它想她去的地方去了。 大概半刻钟后,她远远地看到了河对岸的火光,而顺着火光一同传来的,还有一阵诱人的香味。 很显然,河对岸有和她一样,正就地解决吃食的过路人。 方才在林中,他们隔得太远,各方气味又杂乱无章,所以她没有察觉。但黑雕不一样,为了更快地狩猎,它一般都是飞至高处,纵览全局,再出爪一击必杀的。 谢临云想,它应该就是那时看到的对岸火光,加上像它这样足具灵性的动物,嗅觉远胜人类,故而还没出树林,它就闻到了这股叫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是的,从对岸飘来的香味,实在是诱人极了,走得越近,谢临云的食欲就被勾得越厉害。 她琢磨了片刻,决定过去看看,看能不能出钱让那边的人帮自己处理一下今夜猎得的两只野兔。 这么想着,她干脆提气而起,一阵风似的掠过河面,朝火光和香味的方向过去了。 黑雕见状,也展翅一跃,迅速飞至她前方,给她带路。 它飞得快,谢临云跟得也快,是以不消片刻,他们就行到了生火处附近。 出乎谢临云意料的是,架着树枝的火堆边,竟是一个看上去最多十四五的青衫少年。 少年是侧对着他们来的方向的,大约是听到了黑雕发出的动静,用余光扫了他们一眼。 但就算是余光,他也没分给他们太久,一眼过后,他就收回目光,专注他眼前的事了。挽着半个袖子,分明是在转烤架,却动作优雅得有如正对月奏琴。 谢临云看得愣住,一时忘了要开口。 最后还是黑雕又朝那边飞近了些,她才反应过来跟上。 不过看这小子的打扮和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来的气度,她觉得出钱请他给自己料理野兔这法子,或许行不通。 算了,来都来了,总要试试。 如此思忖着,谢临云又朝其走了几步,站到他架的火堆前,开口阐明了自己的来意。 她说话的时候,这青衫少年总算有了些旁的反应,他抬起眼睛,迎上她的目光,只听了一半,便打断她道:“此地无椒树,我身上最后一点,已用在自己的吃食上了。” 这言下之意就是,哪怕谢临云给他再多钱,他也无能为力。 可在谢临云看来,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容易解决了。 她笑起来:“我有椒,有油,有酒,还有盐和梅,怎么样,够齐全了吗?” 少年一怔,看表情似是在不解。 果然,下一刻他就疑惑道:“那你为何还要请我料理?” 谢临云用空着的那只手摸摸鼻子,实话实说道:“当然是因为我不擅这个,怎么做都做不好吃啊。” “你烤的这个就不一样了,我方才在河对岸都闻到了香气。” 少年:“……” 他垂眸思考了片刻,道:“那你将东西取来。” 谢临云立刻点头:“没问题!” 他补充:“我只烤,兔子你自己杀。” “那是自然。”她高兴得很,“你等我一刻钟,我去把东西拿来!” 他嗯了一声,随即重新低头,继续烤他的食物了。 一刻钟后,谢临云抱着一溜陶罐过来,将它们摆到他面前,让他放心大胆地用,她则拎着两只野兔,去水边处理了。 他也没跟她客气,直接拈了一把花椒便洒到了面前的木架上,等她杀完野兔回来,木架上的肉已经开始滋滋作响,香味比之前更甚。 谢临云只闻了两口,馋虫便全被勾出来了,她忍不住赞叹道:“真的好香啊,你太厉害了吧。” 他没说什么,只朝她伸出了手,示意她把杀好的兔子给他。 谢临云原本以为,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差烤一烤了,那自己应该很快就能吃到肉了,结果他拿到那两只兔子后,光是烤前处理,又处理了快两刻钟。 看着他动作行云流水地往兔子腹腔里倒酒抹盐洒花椒,做了前后十几步处理,她真实目瞪口呆,愣在了原地。 “原来烤个野兔有这么多讲究啊……”她蹲在火堆边,如此感叹道。 “这些只是最基本的。”少年不以为然,“不过此地条件恶劣,只能做到这个程度,烤出来也最多是勉强可以入口。” 谢临云:“……”我想我们对勉强入口的标准可能不太一样。 等肉熟的过程里,谢临云因为无事可干,便试探着同他聊了几句,问他是哪里人士。 他倒也爽快地答了:“江南。” “江南离这可远得很啊。”她说,“我看你不过十四五岁,你家里人竟也放心你独自出门跑这么远吗?” “我家里就我一个。”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语气十分平静。 谢临云有点不好意思,想着换一个话题,却一时卡了壳。 结果就在她憋不出话的时候,他抬眼看过来,再度开了口。 他说:“你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 “我十七了!”她立刻纠正他的错误判断。 “是吗?”他转了一下木架,眼角淌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你有点矮。” 谢临云:“……”矮怎么了!矮她也是天下第一! 自从她入主洞庭,成了兵器谱第一后,所有人见了她,都是恭恭敬敬喊湖主,根本没人敢拿身高调侃她。 现在碰上这么个不知道她身份的小子,她—— ……算了,她还在等他给自己烤完野兔呢。 谢临云鼓着脸轻哼了一声,道:“你也没高到哪里去好吧。” 他一本正经:“我才十四,还能再长。” 谢临云觉得关于身高的话题不宜继续,否则只会气死自己。 于是再开口的时候,她又换了个话题,问他叫什么。 他一边往面前的火堆里添柴,一边道:“我叫黄药师。” 黄药师听完她的决定,都有点同情段智兴:“你觉得他是个好人,所以你选择把火引到他身上去?” 谢临云当即反问:“这还不是你教我的?” 黄药师不说话了。 谢临云看他搁下手中的茶具往外走,不由得有点在意:“你要去哪?”不至于被呛一句就生气了吧? 黄药师说他去拜访一个之前就很想见上一见的人。 她放心了,摆手道:“去吧去吧。” 结果黄药师这一去,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 而谢临云按之前的打算,是要答应与段智兴一道去夜游洛阳的。 谢临云年长于他,又是把他带到此处的人,自觉在俩人分道扬镳之前,应当对他负责,左思右想之下,到底忍不住找了个丐帮弟子,问有没有看见跟她一道来的那位小公子去了哪。 丐帮上下皆不敢怠慢于她,忙迅速查了查。 查完之后,还是以为六袋弟子亲自来回复的。六袋弟子说:“黄小公子正与全真教的王真人对弈,湖主不必忧心。” 谢临云:“……”行吧,原来是去找王重阳了啊。 确认了黄药师还在丐帮总坛,谢临云就没有再多过问什么。 她去找了段智兴,用自己都觉得生硬的语气问他,那个什么,你还打算夜游洛阳城吗? 段智兴大喜过望:“湖主的意思是,愿与我同游洛阳?” 谢临云嗯了一声,没多说其他。 虽然她表现得很冷淡,但这不妨碍段智兴为此高兴。 堂堂太子,竟还因为这点小事手足无措了片刻,甚至红了耳朵。 93.天霜月明06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可他没想到,这黑雕竟似能懂人语,听到他骂它畜生脾气大, 当即翅膀一抖,朝他面门狠狠来了下。 若是从前,无名当然不怕,不就是一只雕,他身法快如闪电, 便是让它半瞬, 也定能避过。 可快如闪电的身法需要精纯的内力支持, 他现在半点内力都不能动, 纵使看清了黑雕的动作,也是避无可避, 一下子就被其扇到了脸上。 黑雕跟着独孤求败一路翻山越岭, 又饿又累了快一个月,正是暴躁的时候,这一扇也没留力。 无名只觉眼前闪过一阵黑风, 而后面门就遭受重重一击, 直把他击得一个不稳, 连退两步不说, 还腿一弯摔在了地上。 再看那黑雕,雄赳气昂地扫了他一眼, 仿佛在说这个人类真是不堪一击。 无名:“……” 自从碰上谢临云, 他真是受尽了委屈! 他第一千八百次后悔起来, 早知今日,他真的应该在上官金虹死的时候就跑,捞什么子母龙凤环啊。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也不能且不敢与面前的雕大爷计较。 他只能爬起来,把边上的箩筐重新放到黑雕面前,说这里没别的生肉了,你将就着点吧。 黑雕一爪子挥开装鱼的箩筐,朝他走近两步。 无名:“……你又想干什么!” 它生得比寻常雕大几倍,便是站在人面前,比起来也颇壮观。 无名身材矮小,和它站在一道,反而还比它矮了一点,只能仰着头同它交流。 ……算了,雕又不会说话,这算什么交流? 这么想着,他又皱了皱眉,想说不然他带它去后头山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蛇之类的可以给它果腹。 然而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这高贵冷艳的雕就低头往他肩头啄了一口,似是在嗅什么味道。 无名:“……”你他妈不会想把我当生肉吃了吧? 万幸的是,黑雕嗅了片刻,就放过了他。 而不幸的是,它大概辨认出了他身上不同于外湖鲜鱼的味道,嗅完之后,直接越过了他,双翅一展,飞向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君山内湖,一头扎了进去。 无名追过去的时候,它已经吃了好几条花费他许多心血的鱼了。 无名差点气死,破功叫了两句,声音里满是崩溃。 他这一叫,谢临云和独孤求败也听到了。 独孤求败面有戚戚,道:“莫非是我那雕欺负了谢姑娘的手下?” 谢临云不以为意:“无名精着呢,死不了的,你不舍昼夜赶路至此,还是先休息要紧,决斗之事,我既应下了,就不会赖账,你放心便是。” 独孤求败闻言,朗声一笑道:“谢姑娘果然快人快语!” 他已年过六十,不仅头发霜白,面上亦有不少皱纹,但笑起来时声音却完全不显老态,反而十分有赤子气。 这样的人,能练成曾经寻遍江湖无敌手的剑法,谢临云觉得一点都不奇怪。 安排好这个上门挑战的对手,她就回了自己的起居院落,准备看会儿话本就睡觉。 令她没想到的是,回去路上,她还碰上了独孤求败带来的那只黑雕。 雕大约已经吃饱,看着比之前精神许多,毛色油光发亮,站在那威风凛凛,一派睥睨众生的模样。 岛上负责洗衣做饭打扫清洁的小姑娘们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雕,正聚在一起看它,但一个都不敢上前。 见谢临云走过来,她们胆子也大了。 “湖主!” “湖主来了!” “这是湖主的客人带来的吗?它好大呀……” 谢临云对无名态度冷硬,但面对这群出身寒微又无处可去的可爱小姑娘,还是相当温和的。 她走过去,点了点头:“是我的客人带来的,这么大的雕,愿意认主,还随其一同赶路至此,可见是有灵性的,所以你们也不用太害怕,我想它不会随意乱伤人。” “哇,原来是这样。” “我真的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雕呢。” 少女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还忍不住靠近了些许。 有胆大的借着谢临云在场,甚至伸手摸了摸黑雕的毛。 黑雕果然配合,被摸得清鸣一声,似是在说舒服。 谢临云过了初见时大惊小怪的劲,便没有上去凑热闹。 可她不上去,黑雕却反过来朝她迈开步,乖巧地凑到了她跟前。 谢临云:“?” 她还是头一次被动物这般亲近呢。 “怎么?想我给你顺毛吗?”她随口猜了一句,同时抬起手来,抚上其脑袋上那撮格外亮的毛。 黑雕立刻又鸣一声,伸着脖子去蹭她的掌心。 这讨好的模样和它傍晚刚从半空中下来时的凌厉完全相反,叫谢临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笑,黑雕好似更开心了。 下一瞬,它头一扭,不知道回头叼了个什么东西,迅速低头,放到了谢临云手上。 谢临云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朵将放未放的玉兰。 君山岛上没有玉兰树,她很确定。 “你这是从哪找来的?”这么问着,她话中笑意更甚。 黑雕嗷了一声,又是一个扭头,好像在给她指方向。 她顺着看过去,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还是拈着这朵玉兰,道了一声谢。 之后她回房休息,一夜好眠无梦至天明。 睁眼后,她习惯性翻身下床,提起床畔的红枪,就要往湖中去,打算和往日一样,先在水中练会儿枪。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么早的时间,岛上的侍从都在安睡,长途奔波至此的独孤求败却已醒来起身。 他迎着晨风站在洞庭湖畔,掌心虚虚握着剑柄,目光落在远处平滑如镜的湖面上,远而渺茫。 谢临云出来,他也没有回头。 良久,他才对着这片湖水长叹一声,道:“洞庭果真是天地造化之福地。” 谢临云:“天下山水,莫不如此。” 这倒不是她作为洞庭湖主在自谦,而是她真心实意如此认为。 可独孤求败听了她的话,却神色飘忽道:“不,洞庭不一样。” 94.天霜月明07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顺着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后,她差点绷不住表情。 她只能趁灵鹫宫主这会儿没跟自己说话,把视线投向还在继续比试的演武场, 假装自己正专心观看。 然而此时的第一轮已经完全打完,演武场上剩下的十六名弟子,正各自打坐休息,等待下一轮开始。 谢临云连转移话题,点评一下场上的情况都不行。 就在她想着这也太不是时候之际, 她看到演武场离看台最远那一角, 有个年少的丐帮弟子, 看似正与其他人一样在休息, 其实在剥瓜子吃,悠闲得不像话。 再仔细一看, 发现这小子就是第一轮里, 赢得特别轻松的那一个。 谢临云忙赶在灵鹫宫主找到继续攀谈的话题之前,开口问钱帮主:“坐东南角的那小子功夫有点意思,他叫什么?” 钱帮主闻言, 面上竟露出了一丝骄傲之色, 道:“他是我的弟子, 姓洪, 天赋不错,就是性子顽皮了些, 难为湖主瞧得上。” 谢临云立刻接茬, 说不止自己, 她记得第一轮的时候,段智兴也夸了这名弟子。 “是,我记得他。”段智兴十分捧场,“这位洪小兄弟的功夫,深得丐帮武学精髓,对力道和速度的把握,在这个年纪的人中,实属翘楚。” 对话进行到这,还是比较和谐正常的。 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就该是其他人跟着一起称赞一下这个姓洪的少年,用场面话把这两刻钟的休息时间打发过去。 可惜灵鹫宫主一听到大理太子开口,便坐不住了,当即唱反调道:“这小子看着也有十六七了吧?那他的同年纪人里,应该包括谢湖主啊。” “我怎么瞧不出他哪里比谢湖主厉害?段智兴你眼神行不行啊?” 段智兴:“……” 谢临云也:“……” 场面顿时陷入了尴尬,最后还是看台上年纪最高的天机老人笑呵呵出来打了个圆场,说不论是这名洪姓弟子,还是谢临云,都是英雄出少年,叫他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瞧得羡慕极了。 他作为前兵器谱第一,说这种近乎自损的话,可谓谦虚至极,同时也给足了丐帮和谢临云面子。 钱帮主心领神会,立刻顺着话头,追忆了一下早些年的武林,拖过了这段休息时间。 紧接着,第二轮便开始了。 这一回谢临云聚精会神地看完了一整轮,对场上剩下的弟子武功高低差不多有了数。 “钱帮主这个徒弟真的不错。”她对黄药师说,“刚才他用了五招,其中有三招和丐帮本身的功夫不太一样,应该是他自己改的。” “下面没人是他的对手。”黄药师也点头。 之后三、四、五轮结束,他果然是留在场上进行最后决战的人之一。 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看上去比他大了快两旬的青年。 青年一身绫罗,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出身丐帮的弟子,可他用的功夫,又确确实实与其他人没有差别。 谢临云想起来,来时路上,黄药师曾大胆推测过,如今的丐帮肯定帮内势力交错,有很多人打算在新旧交替之际作一作文章,搅一搅风雨。 现在看来,这推测还真不假,哪怕她在看台上,也明显能感觉到,最终对阵的人选出来后,底下躁动不已、山雨欲来的气息。 恐怕有好戏看了,她想。 只可惜为了让这两名弟子用最好的状态进行决斗,丐帮把最后一场安排在了第三天。 也就是说,今天的大会,是时候散了。 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敬,钱帮主安排了看台上的这些武林名人先行退场。 谢临云向来懒得在礼节上讲究得太细,听到说可以走了,第一个站起来开溜,连片衣角都没给其他人留,瞬间闪得没影了。 待回到丐帮安排的临时住处后,她立马揪着黄药师,要他给自己讲一下灵鹫宫主是怎么回事。 黄药师:“还能是怎么回事,她喜欢女人啊,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你看到神针山庄的薛老夫人了吗?”他又说,“她见到灵鹫宫主,差点直接拂袖下台,那是有原因的。” “啊?”谢临云惊了,“薛老夫人年纪挺大了吧……” 黄药师说你想什么呢,是薛老夫人的小儿媳妇,一年前差点被灵鹫宫主带离神针山庄。 谢临云:“……” 黄药师继续:“不过最后关头,薛老夫人的小儿媳妇被诊出有孕,便改了主意,不愿离开,留在了神针山庄。” 谢临云:“那灵鹫宫主也挺通情理啊,对方不愿,她就没有再勉强。” 黄药师说那是因为带一个怀孕的女人从江南去到天山,委实麻烦,更不要说之后还要生产,还要养孩子,对灵鹫宫主来说,不太值当。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最要紧的是,那时她又见到了江南丁家庄的小女儿丁白云。” 丁白云号称白云仙子,美貌之名远播江湖,在江南地区名声尤甚。 灵鹫宫主见到了她,当即把神针山庄的小少奶奶抛到了脑后,专心去勾搭这位白云仙子了。 谢临云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后,才缓过来接着问道:“那白云仙子跟她回天山了吗?” 黄药师点头:“回了,丁老庄主差点因此气出病来。” 谢临云心服口服:“这位宫主可真是个狠人。” 黄药师:“否则我为何要提醒你。” 关于这个问题,谢临云倒不是很担心,毕竟凭她的武功,这天下还没人能勉强于她。 不过黄药师好心提醒,她还是有点感动的。 “没白带你来这一趟。”她说。 黄药师说你也别急着庆幸,她来都来了,怎么可能被你晾了会儿就打消念头。 谢临云:“……” 像是为了证明他说一点不错,下一刻,院外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谢临云再度:“……” 万幸,来的人不是灵鹫宫主,是最近天天一得空就过来的段智兴。 段智兴和黄药师一样,也是来提醒她,灵鹫宫主爱好美人一事的。 不过可能是因为祖上有旧,段智兴说这事时,用词相对比较委婉客气,也没有一般人那番对不同常人的性向避之不及的架势。 谢临云听他如此坦然,也对他生出了一些欣赏。 可这欣赏才持续了半瞬不到,段智兴便话锋一转,诉起了自己的心意。 段智兴道:“那日初见湖主,湖主正与黄小兄弟切磋,举手投足之间,风华万丈,令我不胜仰慕——” 谢临云咳了一声打断他,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可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后,表情竟更坚定了,甚至说出了愿以国祚为聘这样的话来。 谢临云太过震惊,一时连拒绝的话都忘了说。 而他认真补充道:“我是认真的。” 他话音未落,半空中便传来一声嗤笑。 那声音他俩都很熟悉,正是今日骤然出现在丐帮,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的灵鹫宫主。 灵鹫宫主十分不客气,连门都没敲,直接翻过围墙,进来拆台了。 她看着谢临云,笑意盈盈道:“阿云,你别听他说得这么好听,你若真答应了他,他连个太子妃之位都给不了你。” 谢临云:“???”不,我没想答应,还有你为什么忽然就换了个称呼! “真的,我不骗你。”灵鹫宫主走过来,在他二人中间站定,“我爷爷和他爷爷是结拜兄弟,当年我刚出生时,他们定过一道婚约,他爷爷还承诺过,将来的大理皇后之位,必定是我的。” “可后来你继承了灵鹫宫。”段智兴抬起眼来,皱着眉道,“是你自己亲口说,你绝不会嫁到大理来。” “我不嫁,太子妃之位也是我的。”灵鹫宫主理直气壮,“这可是你爹的原话,怎么,还没继承皇位呢,你就想罔顾圣听了?你敢吗你?” 段智兴被怼得无言以对。 谢临云在边上看着,也非常惊呆,原来这两个人之间还有婚约? 所以这算什么,一对未婚夫妻同时看上了她???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真的非常想把院子让出去——你们吵你们吵,放过我就行。 吃饱喝足,洪七拍着滚圆的肚皮感叹:“我感觉我以前在江南白待了,那么多酒楼,没一间比得上这顿的!” 黄药师:“你在江南待过?” 他点头:“小时候在江南,后来遇到我师父,就加入丐帮,跟他来了洛阳。” “你师父何时当上的帮主?”黄药师忽然问。 “当了七八年了吧。”洪七答完,又觉得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此时黄药师刚好吃完自己那碗面,他搁下筷子,沉吟片刻才道:“你师父武功远不及你。” “他当初能当上帮主,应该是丐帮内部势力争斗,互不相让的结果。捧他坐上帮主之位的人,存的应该是让他当一个听话傀儡的心思。” 洪七听到这里,面上的笑意渐渐敛了。 而黄药师继续道:“但你师父也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他这趟请了这么多江湖人来见证丐帮大会,就是为了让你能名正言顺坐上少帮主之位,将来继承丐帮。” 洪七:“你怎么……” 他想问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黄药师没有回答,只道:“在这种关头上,你不该给旁人暗害于你的机会。” 洪七:“???”不是,你说说明白? “我在后头下厨时,听到了一个厨子和一个小二悄声对话,厨子问吃了吗,小二说,没有,还换了一桌。”黄药师说到这,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你觉得他们说的是谁?” 对话进行到此处,洪七和谢临云都反应过来了。 两人一齐转头,看向洪七之前那张桌。 他点了十个菜,最后两个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到谢临云和黄药师那一桌了,又因黄药师炒的寒豆芽已经上桌,尝过了味道,他便再也没回去碰自己点的那两道菜。 而如果没有黄药师做的菜,那剩余两道,都是他平时最喜欢吃的,他就算前面吃饱了,也一定会尝个四五口的那种。 洪七想到这里,不由得睁大了眼。 谢临云则果断倾身拿起了隔壁桌上完全没动过的那两盘菜,从头上取下一根纯银的发簪,对着两盘菜各自试了一试。 银簪好好的,一点变化都没有。 她皱了皱眉:“不是毒。” 黄药师说当然不可能是毒,毒太容易落下把柄了。 “现在这个时间,天下数得上名号的高手几乎都在洛阳,若是帮主之徒中毒而亡,丐帮能掩住不查吗?” 这么说着,他从谢临云手里拿走这两盘菜,低头仔细嗅了一嗅。 不消片刻,他就有了答案:“这里面加了能致人腹泻的东西,但分量不多,估计是与之前那些叠加起来,才能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 洪七已然惊呆了,他捂着肚子,好一会儿后才喃喃道:“如果是腹泻,那就算是我师父,也只会觉得是我自己管不住嘴又去乱吃东西,绝不会怀疑到别处去。” 95.番外04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可我瞧你也不缺钱财, 我这人懒得琢磨太多, 不然你直接跟我说你想要什么,除了我的枪, 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给你。” 黄药师闻言,目光扫向她身侧的红枪, 道:“此枪极其不凡。” 谢临云:“那当然, 这可是我师父亲自给我锻的,用的是天外陨铁。” 厉若海是个极疼徒弟的好师父, 他教谢临云时, 从来尽心尽力绝不藏私。 谢临云如今用的这杆红枪, 是她十二岁那年,厉若海特地去了一趟西域,为她寻得一块陨铁,照着自己那柄名震江湖的丈二红枪锻出来的。 锻出来后,他让她给枪取名, 她想了想,说这杆枪比师父的短一些, 那就叫小红枪算了。 时至今日, 回想起厉若海把小红枪交给她作为那年的生辰礼物,她还是会相当骄傲, 甚至忍不住想对外人炫耀——看, 我师父对我多好! 可惜黄药师不认识厉若海, 听她这么说,反应十分平淡,就“噢”了一声。 谢临云:“……” 她转回之前的话题:“不说枪了,说说你想要什么吧。” 黄药师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而后答非所问道:“你为何会在襄阳附近?” “江湖上都说你深居洞庭不出,鲜少有人能见你一面。” 谢临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微微一愣,但还是答了:“我去洛阳参加丐帮大会。” “丐帮大会?”黄药师皱了皱眉,“丐帮大会不是只有丐帮弟子可以参加,从不邀请外人吗?” “这回有点不太一样。”她解释,“他们要选下一任帮主出来,所以请了十个江湖上有名望的高手去作见证。” 她只简单说了这么一句,黄药师竟就立刻揣摩发散出去了。 黄药师道:“看来丐帮仍在内斗。” 谢临云:“???”你一个家住江南的小孩是咋知道的? 黄药师说很简单,按丐帮的传统,选帮主虽然是大事,但也非常简单,能在大会上胜过其余试图挑战的弟子就行了。 “但这一回丐帮特地邀请了天下高手去作见证,那足以证明,帮内势力交错,光是武功上的压制,或许不能令所有丐帮弟子心服口服,须得有人替新帮主压阵,再趁势重新洗牌,做到无可指摘。” 谢临云:“……有点道理。” 黄药师扫了她被火光映得通红的脸,片刻之后又移开,道:“我什么都不缺,不如你带我一道去洛阳,这事有点意思。” 谢临云想了想,虽然丐帮只给她发了请帖,但请帖上没有说不准她另外带人一起出席,那带上黄药师这个烤肉水平十分优秀的场面人,倒也无妨。 至少这样一来,之后再宿于山野间时,她就不用愁自己烤野味不好吃了。 “行啊,那我就捎你一程,带你一起去看看热闹。”谢临云答应了。 隔天黄药师便上了她的马车,与她一同赶路了。 一上来,他就嫌弃了一下车里的陈设,说格局太乱,一定是个不读书的人摆的。 谢临云翻白眼:“一个渔夫没读过书有什么好稀奇的,你不要要求太高,这车坐着舒服就行了。” 黄药师虽然讲究,但这会儿大概自知在别人地盘上,所以相对收敛了一些,嫌完一句,就没有再提了。 路上,谢临云看他自己在那练功,不论是身法、掌力还是剑招,都有模有样,以这个江湖的标准来说,绝对称得上一句高手,便顺口问了一句你师出何门。 结果黄药师说他没有师父,武功都是自己琢磨的。 谢临云有点惊讶:“那你挺厉害啊。” 黄药师未置可否,兀自继续练他的剑。 如此又是大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到了洛阳。 丐帮果然对她带了个人这事毫无意见,还立刻在总坛安排了一个单独的院落给她住下。 此时离中秋还有七日,丐帮史无前例地请了十位江湖高手来参加大会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洛阳。 谢临云也因此知道了除了自己,丐帮还请了些谁。 “全真教掌门王重阳,天机老人,兵器谱第五嵩阳铁剑,神刀堂主白天羽,藏剑山庄游老庄主……丐帮的面子还真大。”黄药师跟她数完目前已经到洛阳的,顺口感慨了一句。 “算上我,这才六个呢。”谢临云说,“也不知道剩下四个是什么来头。” 黄药师面不改色地拿她的话调侃她:“你不是说了么,来头再大都大不过你。” 谢临云:“那我又没说错啊。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昨天不是说想找我试试你的新掌法吗?来吧。” 从襄阳过来这一路上,谢临云因为无聊,曾经不动内力,单纯以招破招,与他切磋过几次,切磋完也不多说什么,只让他自己琢磨到底是怎么输的,输在哪里。 几次下来,黄药师对于招式的理解又上一层楼。 他性格想法皆不同常人,武功又全是自己领悟创造的,所以常能想出一些吊诡刻奇的招数。 其中有一些,便是谢临云也不得不称赞一句,实在心思巧妙。 谢临云从第一次穿越的世界来到这个江湖,对武学之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理解得比任何人都到位。 换句话说,她和独孤求败一样,对武学的极限充满好奇。 于是她就主动表示,这段日子他若是想出了什么新的招式,可以找她试一试效果,她愿意作陪。 黄药师也没跟她客气,一路上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竟也越撑越久。 昨夜歇息前,他跟谢临云提起,把自创的落英剑法改成了一套掌法,想找她看一看。 可惜那会儿谢临云困得厉害,就跟他说等明天。现在舟车劳顿结束,她也在丐帮安排的院子歇够一整晚,养足了精神,自觉可以开始。 黄药师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两人在院中相对而立,谢临云还是用枪,但黄药师放下了剑。 下一瞬,他毫不犹豫地攻了上去,身法似秋日落叶,飘忽不定,令人极难判断走势。 谢临云跟他对练了这么久,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干脆就不去判断,以不变应万变。 待他掌风将至那一刹,小红枪才横扫而出,卸去了他一半掌力。 而就在她打算变招的时候,院外忽然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谢湖主。”是之前负责招待她的那位丐帮长老的声音。 谢临云看黄药师没有停手的意思,便也继续出招,同时朗声回道:“何事?” 门外的丐帮长老恭声道:“大理国的太子殿下到了,听说谢湖主来了洛阳,想见湖主一面。” 谢临云:“大理太子?” 仍在继续出招的黄药师一笑,道:“第七个。” 谢临云:“……”我是不是该夸你数学真好? 谢临云接手洞庭第一晚,除了收到百晓生送来的这封信之外,几乎没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事实上,一直到她把洞庭和君山全部摸透,这一块都风平浪静,恍若根本无事发生。 又被她叫来科普各种江湖势力的百晓生听她感叹这个,一阵无言。 讲道理,就她那两枪击杀上官金虹,一跃成为兵器谱第一的战绩,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这会儿都不会敢来的! 要是能选择的话,百晓生也恨不得避她避得远远的,可惜谢临云看准了他的名字和见识,简单整顿了一下洞庭余下的势力和资源后,就用灰雕传信,把他叫来了。 百晓生哪敢拒绝,当即匆匆忙忙出城赶来,就差没一见面直接问姑奶奶您有什么吩咐了。 好在谢临云的吩咐很简单,她只是想多了解一下这个江湖。 “你之前说,有两个你没排进兵器谱的人,武功其实稳进江湖三甲,一个是独孤求败,那另一个呢?你也认识吗?”谢临云如是问。 百晓生听闻此问,竟摇了摇头。 “那位前辈,我并不认识。”他说,“其实这些年来,他与独孤前辈一样,早已不在江湖上走动了,但他当初的战绩委实可怖,若不是他不用兵刃,我定会将他排在第一。” 谢临云注意到他用了可怖这样的形容,一时十分好奇:“他当初是何战绩?” 百晓生:“湖主先前让我讲当今武林的各方势力,我只讲了中原,还未讲到漠北和西域。” “大约四十多年前,波斯明教在西域建了一个分教,集结了当时不少武林势力,那时西域最大的势力灵鹫宫已经隐世,明教势如破竹,成为西域一霸,叫朝廷都为之侧目。” 谢临云权当听话本故事,所以听得津津有味,问:“然后呢?” 百晓生继续:“然后当时的陛下便派了湖主问的这位前辈去征讨明教。” “这位前辈姓黄,单名一个裳字,原是一位年近古稀的朝廷命官,他去到西域,一出手便伤了明教十余位核心弟子,其中甚至还有两个明教法王。” 96.番外05 订阅不足70%看不到更新, 买齐或等几日可看 君山岛上,内湖边, 无名坐在藤椅上, 一边朝湖里扔鱼粮,一边跟“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独孤求败扯淡。 独孤求败输了决斗,爱宠也去巴巴地讨好谢临云了, 现在心情十分复杂。 “我也没想到它竟这般喜欢谢姑娘。”他说,“我当年在山中遇上它时, 它还是个根本不搭理人的性子。” 后来随着时间的过去,一人一雕相处得久了,便也渐渐亲近了起来。 独孤求败练剑不舍昼夜, 它便在剑冢外守着, 偶尔他进去得久了, 它还会在外面搞出一点声响, 引他听到了出来,确认他没死在里头。 总而言之,在独孤求败看来, 他和这只雕的感情还是挺深的。 无名:“……”这么一想, 你这个天下第一剑好像也有点惨哦? 他想了想, 决定换个话题。 他问独孤求败:“你与湖主的决斗之约已经结束,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独孤求败沉吟片刻, 道:“自然是潜心练剑。” 无名:“回山里吗?” 他却摇摇头, 说不回了。 “那你是要在这住下吗?”无名又问。 “倘若谢姑娘愿意收留, 那自然是住下最好。”独孤求败道。 无名也没觉得奇怪, 虽然他和独孤求败追求不一样,但作为一个曾经的高手,他多少可以理解这种终于有了一个自己想打败的人是什么感受。 然而理解归理解,想到独孤求败一住下,那位趾高气扬的雕大爷也要跟着一起留下,无名就已经提前开始为自己的生活担忧了。 他只能求独孤求败:“若湖主答应了让你住下,你能不能管一管你的雕,让它少来这片湖搞破坏?” 独孤求败:“?” 无名十分悲愤:“它昨夜吃了我七八条鱼,今早趁我还没起,又吃了五六条。” 独孤求败:“……” 无名说着说着,更气了:“吃就算了,它还特地把鱼头整整齐齐地留在岸边,告诉我它吃了多少!它这是在炫耀吧?对,就是炫耀。” “它是有些顽皮。”独孤求败扶了扶额,“我一会儿去找谢姑娘时,尽量嘱咐几句。” 但这雕会不会听他的,他就真的无法保证了,毕竟他和谢临云决斗结束,从湖上回来后,它就屁颠屁颠地跟谢临云跑了。 无名也知道他的顾虑,听他应下,又顺势建议道:“倘若你跟它说不顶用,那试试让湖主说,我看它真的很喜欢湖主。” 独孤求败:“……好。” 事实证明,他俩的猜测一点没错。 独孤求败去到谢临云的住处时,他带来的雕正乖巧无比地伏在她脚边,任她把自己黑亮的羽毛揉来揉去,丝毫不见反抗。 独孤求败再度:“……” 行吧,既然如此,还不如省点力,直接让谢临云说。 他对谢临云行了一礼,道:“今日之战,多谢谢姑娘枪下留情。” 谢临云摆摆手,说其实她也打得很爽快。 说完这句,她才发现眼前比自己大了几十岁的剑客居然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她愣了愣,抬起眼问他这是做什么。 独孤求败道:“今晨与谢姑娘一战结束,我体悟良多,因此,我有个不情之请。” 谢临云对他奔波千里只求与自己一战的精神还是相当佩服的,听闻此言,也摆正神色道:“你但说无妨。” 独孤求败便表示自己想在洞庭住下,潜心练剑,争取能早日与她匹敌。 兵法上有以战养战的说法,武学之道,自然也有类似的进步之法,否则古往今来,江湖中人也不会这般沉迷办武林大会来互相切磋比试。 只是在独孤求败看来,与别人的比试切磋,已经无法对他有丝毫帮助了,因为赢得太过顺利,只有能让他输的谢临云,可以让他反省自身,认识到自己剑法里的不足之处。 所以他想留下。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他想与她继续交手。 谢临云听罢,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行啊,你住下吧,想打的时候直接来找我便是。” 如此爽快的态度,叫独孤求败高兴之余,又有点不解。 他惯来直来直去,觉得不解,便开门见山问了。 谢临云和他一个性子,干脆利落答道:“我说过,我是意外来到这里的,倘若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回去看望一下我师父。” “所以如果你能参悟出破碎虚空之道的话,就证明我也可以通过这个办法回去。” “我帮你,亦是在帮我自己。” 双方目标一致,多余的客气话,自然也就不用说了。 独孤求败简单道了一声谢,便把话题转到了无名拜托他的事上。 雕是他带来的,说这事的时候,他难免有些抱歉。 然而谢临云却完全不以为意:“内湖里那么多鱼呢,它爱吃就让它吃呗,反正无名养的这些鱼,本来也是养给我的。” 雕果然识人语,听到她这么说,立刻嗷了一声,往她腿上蹭了两下,似是在表达感谢。 目睹整个过程的独孤求败觉得,对这只雕来说,他大概也许可能已经是个无关痛痒也不太重要的前主人了。 …… 总而言之,在谢临云的首肯下,独孤求败就这么在洞庭湖住了下来。 不过他为了挑战洞庭湖主重新出山的事,江湖上本来也没几个人知道,现在住下,也称得上是悄无声息了。 君山岛上的年少侍从们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他是谢临云的客人,好好招待的同时,从不轻易打扰他,倒是正好方便他潜心练剑。 谢临云原本以为,他打着能随时与自己切磋的主意在这住下,之后应该会隔三差五就来找自己一次,结果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