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导已婚，妻管严》 1.择一 十一月初，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着下了好几天，气温骤降，整座城市像陷进了迷蒙的水雾里，不见天光，又潮又冷。 临近正午，纪宁宁坐在出租车后座里，埋着脑袋，斟酌着字句编辑信息：【对不起，路上有点堵，我会尽快赶到的。】 短信发送出去，她抬起头，没来得及开口，司机先拍着方向盘叹上了：“老城区的路本来就窄，这红灯还一个比一个长！” 纪宁宁硬是把那句‘师傅还有多久’憋了回去，瞅了一眼车辆前方的红灯，点点头道：“99秒的等待，令人窒息。” 司机大叔被逗乐了，从后视镜里打量她。 小姑娘长得干净漂亮，瓷白的皮肤，巴掌大的瓜子脸，一对杏眼格外水灵，眨巴眨巴的，透着招人喜欢的机灵劲儿。 她在南影门口上的车，去艺术园区。 年轻人和来旅游的都喜欢上那儿逛一逛，文艺气息浓厚。 “约会呢吧？”司机大叔冷不丁问。 纪宁宁似在走神，半响反映过来：“不是，见个朋友。” 前面的车辆开始动了，司机不忙不紧跟上，纪宁宁握在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那个叫做‘秦识’的男人道：【不着急，我会在这边呆一天。】 回复中规中矩，有礼貌有距离。 纪宁宁盯着这一小行简短君看了会儿，重点落在‘不着急’三个字上，好像没那么忐忑了。 他态度还行！ * 纪宁宁和秦识连朋友都算不上，却是正儿八经的婚约关系。 当年纪南筠和秦越明，前者出力，后者出钱，把快要关门大吉的南方电影制片厂改建成如今的南筠电影学院，两个怀揣电影梦的老人家高燃了，一个激动，给孙子和孙女定下娃娃亲。 婚书一式两份，外加一对朴素的纯金婚戒。 有那么点儿延续革命友谊的意思。 然而没过多久，纪南筠操劳过度，某天晚上在校长办公室里走得静悄悄的。 纪家祸不单行，那年冬，纪南筠唯一的儿子纪湛行上山拍雪景，一去不回，搜山人员忙活十来天才将尸骨找到，据说毁得不能看。 纪湛行的妻子年纪轻轻三十不到，拖着一个七岁大的女儿，郭家不乐意了，很快给郭茹找了对象，重新组织家庭。 纪南筠的老伴高琴直接带着小孙孙离开a市回老家，相依为命过日子。 * 说起来，在纪宁宁人生十七年零八个月总时长里，和秦识只有两次正面交集。 第一次是很多年前，秦识回国过暑假，两人在南方电影制片厂的院坝里，玩了一下午的沙子。 第二次见面在今年八月末，纪宁宁顺利考进南影舞台美术设计系，秦父设宴款待‘荣归故里’的她，席间秦识全程忙碌，不是在接电话就是在发短信。 他研二了，研毕作品刚进入准备阶段，忙得理所当然，秦父也不好说什么。 纪宁宁也是没意见的，安静的做长辈们眼中的小乖乖，只管埋头扒饭。 对于婚约从未当真。 想来，秦识应该也没当真。 * 秦识属于‘家里有矿，前途无量’的那么一个人。 16岁考入以苛严著称的南影表演系，17岁代表学校出征拿到极有含金量的话剧大奖，之后一直活跃台前，偶尔会在电影里出演配角，戏不多却出彩，能让观众记住。 早年微博上时常刷‘等秦识毕业’的话题，谁知他毕业后，马不停蹄跨专业攻读导演系去了。 隔年他执导的电影《谎》刷爆朋友圈，还在国际上拿了奖，哪儿哪儿都能看到相关新闻。 微博与他有关的话题自动变成‘今天秦导谈恋爱了吗’。 纪宁宁拎得清，她和秦识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所以当郭茹女士为了给丈夫没起色的建材生意添助力，从而把主意打到那桩当事人都没当真的婚约上时，纪宁宁觉得自己有必要先下手为强。 * 堵了小二十分钟，来到艺术园区正门。 纪宁宁下车后，拿出手机打开导航，按着地址找过去。 园区类型和帝都的798差不多，纪宁宁跟奶奶回老家那年，这地儿放眼看去全是各种加工厂，现在成了美院和音院学生的聚集地。 穿过最热闹的几条商业街道，里面修了独门独户的别墅，大多属于私人工作室，虽然都建的一个样，但搞艺术的总会想尽办法凸显自己的不同。 比如用汽车废零件焊一座三米高的变形金刚立在寸草不生的花园里，或者用凸显美术功底的涂鸦将外墙涂得花里胡哨，还有那种里里外外全用蕾丝装饰，粉得让认怀疑少女心究竟为何物的主题餐厅…… 这个环节有点儿意思，可以大概判断出别墅里的人的性格。 纪宁宁颇有兴趣的看了一路，冷不防，视线里画风突变。 比起先前经过的那些‘与众不同’，这一栋严肃得不像话。 外墙干干净净，前院的草坪被打理得很好，看得出不久前刚修整过，在趋于零度的气温里绿得生机勃勃。 铁门紧闭，门边上竖着挂了一块黑底暗金色的金属门牌，上面就两个字：择一。 里面那道门换成厚重又大气的电子锁，给人一种‘我这儿是正经人家没事别打扰’的敬告感。 如果别墅也有性格，眼前这栋无疑有性冷淡的嫌疑。 纪宁宁边想边往前面走，不小心得了一趣。 嗯？不对…… 顿下身形，退回别墅正门前，看清了别墅外墙醒目处的门牌号：0504。 再掏出手机对照秦识给的地址：艺术园c区别墅，0504号。 好吧，刚才她只是随便想想。 * 按响门铃，不大会儿，铁门发出‘咔塔’两声，打开了。 纪宁宁犹豫了下才推门走进去。 里面那道正门也一样，当她走近，整个门发出一串高科技感十足的电子声，打开。 “……” 脑补一个画外音：即将进入密室探险，请您做好战斗准备。 工作室的一楼布置得像私人书房。 整个空间大概有八十平，无论家具还是摆设都古朴得趋于笨拙，没有繁复的花纹和精雕细琢的装饰，简洁利落。 右侧的三角钢琴后有一个用粗糙石块堆砌的壁炉，旁边摆着一张高背椅。 很直白的早期中世纪欧洲风。 国内常见的欧洲风多是中后期奢华范儿的，纪宁宁的专业和室内设计沾点边，所以了解一些，平时也颇感兴趣。 一楼没人，顺着书墙尽头的旋梯往上去。 性子温吞的她边爬楼梯边回味着一楼难得一见的装修风格，很快爬完了，顺势一抬头，秦识正好徐徐不急的从里边一间房走了出来，以一种极其自然的姿态走到她的面前，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两人在楼梯口成功会晤，四目交接，纪宁宁局促的垂下眼，视线里映入他脖子以下的穿着：质地柔软的浅灰色毛衣，卡其色休闲裤、白球鞋，很标准的学院派。 通身气质温文如玉，十分圆润温暖的感觉。 于是她又忍不住掀起眼皮看他的脸。 长相当然是没得说的，帅得很标准。 怎么看都不会过时，什么角色都能信手拈来的一张脸。 这个人和她有婚约，而今天她是来退婚的。 她略感遗憾的想着，也不知道在遗憾什么，然后听见秦识问：“找了很久？” “不难找。”纪宁宁机械的把头摇了摇，盯着他手里那杯散发着醇香苦味儿的热饮，没过脑子来了一句：“好像很好喝……” 说完就后悔了。 脑子有包？ 没喝过咖啡？ 你来退婚你还要喝人家的咖啡？ 秦识也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映，愣了半瞬后，大方的把咖啡往她跟前递：“刚磨好的，我还没动过。” * 秦识说一会儿还有人要来，把纪宁宁带进他走出来的那间房。 里面格局不大，像个私人会客室，左手边有一个半月形的封闭式小阳台，摆了张直径不到一米的圆木桌，两把布艺沙发隔桌对立。 秦识将半透明的窗帘拉开，安置纪宁宁坐下，很绅士的把她看上的咖啡放到她跟前，回身在饮水机那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折返回来，坐到她的对面。 “你想跟我说什么？” 早些时候她忽然给他发来短信，说有事可不可以当面谈谈。 信息里的每个字都流露出小心翼翼，末了，生怕他不认识自己，又附加了一句：我是纪宁宁。 秦识当然知道她是纪宁宁，小时候陪她玩过过家家，联系方式是在上次吃饭时交换的。 虽然距离‘上次’已经有三个月了，忙是一方面原因，没想好用怎样的态度去应对自小到大就存在的未婚妻，也是真的。 秦识不知道纪宁宁为什么事而来，但他们之间确实需要理一理。 他这边拿定主意，纪宁宁也试探性的开了口：“那个、师兄……” 这称呼说不上哪里别扭，她自动停下，去关顾他的脸色，又在触及他目光时‘嗖’地一下缩回视线。 想改口叫‘学长’，发现脸皮并没有想象中厚。 “你没叫错。”秦识思绪微转，笑了，“我算是你半个师兄，也是你的学长没错。说说吧，你怎么想的。” 两个人用学校里的身份重新认识，好像还不错。 纪宁宁和他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来的时候就想好了，思路也始终是清晰的：“是这样，最近我家里、是我继父，他生意情况似乎不太好，我妈希望我找个机会向学长开口……” 2.孤勇 整件事并不复杂。 今年高考结束，纪宁宁收到南影的录取通知书，就和奶奶商量着准备回a市了。 虽然纪家位于制片厂的老房子还在，距离南影校区也不远，但奶奶上了年纪腿脚不方便，不能独自居住，几番权衡下，住进郊区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疗养院。 而但纪宁宁原本是打算住校的。 没想在这个时候，久不联系的亲妈郭茹女士突然出现，表示想把她接回姜家，还给她准备了崭新的房间。 纪宁宁对亲情这回事看得淡，有就是有，没有也强求不来。 只能看淡。 但不表示当郭女士找来，她不会动摇。 在奶奶的支持下，没犹豫太久就住进姜家。 继父姜荣海似乎是个敦厚人，正在念初中的双胞胎弟弟懂事之余带点儿中二，‘姐姐前姐姐后’的叫着她，家庭这词儿不知不觉就钻进她的脑子里，有了形状。 刚开始一切都好。 直到这周三。 当时客厅没人，姜荣海在公司，双胞胎也还没放学。 郭茹和婆婆在厨房做饭，没听见提早回来的纪宁宁开门的声音。 姜母一边剁肉沫一边把媳妇训了，从当年姜家不嫌弃郭茹嫁过人生过小孩儿数落到今时今日，最后步入正题，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郭茹细声细气儿道：“宁宁和秦家好像没怎么联系，上次吃饭时，我亲眼看到她和秦识交换手机号，要不，等他们先熟悉熟悉？” 姜母撂下菜刀吼起来：“早晚都是要嫁过去的，你是她亲妈，让她请秦家帮个小忙算什么？假如她进不了秦家的门，就更要趁现在把口开了，荣海的公司正是关键时候，只有他好了你才能好，这个家才有好！不然我为什么会同意接她回家住？图她碍我的眼吗？！” 郭茹被骂得大气不敢喘，隔了好一会儿，抽抽噎噎的应了，表示晚上女儿回来就说。 姜母总算满意。 纪宁宁站在玄关，全身僵麻，嗡鸣得快要缺氧的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噼噼啪啪的碎裂开。 然后她发现那是她自己。 那天她一声不吭的离开，没让任何人发现。 之后在学校超市买齐基础生活用品，回到老四合院里，将以前用作客厅那间打扫出来，认认真真给自己安了家。 那儿才是她的家！ 郭茹当晚发现不对，给她打电话，没接，大约是猜到点儿苗头，隔了两天，终于忍不住跑到学校里找人。 纪宁宁态度很坚决，把那天听到的对话原样儿复述，最后说：“以后你是你，我是我，回头我会把在姜家住的三个月伙食费住宿费还你，以后别来往了，你好好过你的吧。” 她说完扭头就走，落下郭茹僵滞的站在篮球场边，许久许久回不过神。 本就淡薄的母女情分，大抵到此为止了。 当然，这些不可能全说给秦识听。 纪宁宁严肃的想着，要给自己留点儿脸面。 她是来退婚的，仅此而已！ 秦识全程没有插话，细细的听她说，无意识被职业本能驱使，用选角的眼光将她打量。 纪宁宁生了一张上镜的瓜子脸，脸上有肉，下巴微尖，整体有种秀气的立体感，圆大的杏眼很有特色，眼尾漫不经意的轻微上扬着，灵俏又刁钻。 这让秦识想起家里那只布偶猫。 平时谁都不搭理，只有它乐意的时候才会主动贴过来和你亲近，有点儿‘爷今天高兴随便宠宠你’的意思。 秦识：“……” 怎么想到猫去了？ 目光重新汇聚在她身上。 她留了一头过肩的发，乌黑浓密，发尾轻微卷曲，穿的是连帽卫衣、铅笔牛仔裤和平底系带靴。 这一身，由上至下，简单干净。 只当秦识余光扫到窗外灰蒙蒙的天色，便又觉得她穿得过于单薄。 是故，他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空调。 纪宁宁注意到他这举动，用眼神略表感激后，和之前一样飞速收回视线，转而牢牢盯着桌上那杯早先他让给她的咖啡。 她语速不快，叙事清晰，足见来时已经做好打算。 秦识就那么看着，听她说着，逐渐从她状似平静的情绪和所有里，洞察出那么一丝小心隐藏的孤勇。 片刻，纪宁宁说完了，目光聚焦在热气有所减少的咖啡上，暗自松了一口气。 过程远不如想象中艰难。 嗯……咖啡已经摆到面前了，要喝吗？ 她不是很渴。 不喝会不会显得不礼貌？ 一不小心，又开了小差。 秦识自然是发现了，没点出来，礼貌的向她征询：“你想我怎么帮你呢？” 纪宁宁‘啊’了一声，回过神，忙不迭解释：“不是的，不用学长帮忙。” “不用？”秦识微讶，不太明白了。 那她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纪宁宁从书包里拿出一只平扁的铁皮收纳盒，毕恭毕敬的放到他面前。 铁盒子大小跟一部普通的手机没差，红白相间的彩漆磨得差不多了，但还是能清晰的看到盒子表面‘南方电影制片厂’的字样。 秦识已经猜到是什么，打开一看：泛黄的婚书，以及一枚纯金的戒指。 他家里有套一模一样的。 纪宁宁认真道：“婚约虽然是长辈定下的，可是这些年我和学长根本没交集，连朋友都算不上，即便在大街上遇到谁也不认识谁，不能因为有婚约存在，一有麻烦就要去占学长和秦家的便宜。” 秦识忍俊不禁：“因为有婚约存在，我帮你不是理所应当么。” 这是个驳论。 纪宁宁没听出他的打趣，拼命摇头，然后鼓起勇气，十分真诚的看向他，“所以，我是来解除婚约的。” 秦识：“……” 半掩的门外，分别响起“卧槽”、“不是吧”和“哎哟我去还没展开就结束了”的感叹。 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人，但很显然，纪宁宁和秦识的对话被听得一干二净。 * 纪宁宁阐述完来意，退还了婚书婚戒，迅速撤离战斗现场。 留下一个连她都看出来一脸没想到的前未婚夫。 管不了那么多了。 小会客室外面站着三个男的，纪宁宁跟他们撞个正着。 是三个不同类型的帅哥，勾肩搭背的随意站成一堆就是张时尚杂志内页照，只脸上带着不同程度的内涵表情，说不出的奇怪。 纪宁宁匆匆朝他们点了下头，直奔楼梯口，间隙，其中一个好像还对她竖起大拇指？ 一口气冲出工作室。 外面的空气过于新鲜，潮湿的寒意瞬间把她包围。 她打了个哆嗦，深呼吸间扬起嘴角，咧出大大的笑容。 身心都舒畅了。 纪宁宁在门口站了会儿，平复“我完成了退婚壮举”的激动心情。 准备回学校。 雨势渐大，细密的毛毛雨变作吧嗒吧嗒的雨点，错落的砸下来，冷意愈发明显。 她盯着来时的方向看了会儿，把书包顶在脑袋顶，迈开小腿向园区口跑去。 对身后那栋性冷淡的别墅毫无留恋。 * 择一工作室，二楼，还是那间小会客厅。 秦识站在封闭的小阳台上，目光平静的盯着外面看，脸颊却因为后槽牙正互相撕咬，绷得微微发紧。 他被退婚了。 在他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顺从长辈的安排时，在他正试图先了解未婚妻是个怎样的人时，在他听了她为难的处境，打算出手相助时…… 小姑娘干脆利落的和他一刀两断。 他，被退婚了。 雨越下越大，水和雾混淆在一起，天光黯然，末日来临了。 “那么大雨，要不要借那姑娘一把伞啊？”重霄把脸凑过来，无尾熊似的挂秦识身上，和他视线一致看着外头，似笑非笑地：“毕竟是前未婚妻。” 应亦丞伸直长腿坐在纪宁宁刚才的位置上，坏心眼的应和：“别了吧，人家说得很明白了，不想给学长添麻烦。” 唐景珩站在书架前假惺惺的翻看，“因为不想添麻烦，所以咱们秦导的婚，立场坚定，逻辑分明，在下佩服！” 忽然，一道浅黄色的身影从秦识眼皮子底下窜出，像颗自带暖光的小太阳似的，跑出大门，跑向园区出口。 很快没了踪影。 秦识眼底波光微动，没说什么，重霄先伸直脖子嚷嚷起来了：“借伞？不存在的，淋雨跑回去都不可能借伞，学妹是个狠人！” * 纪宁宁回到老厂区的四合院已是下午两点半。 淋了一路的雨，里里外外湿透了，她牙齿打颤的脱下衣服，用厚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好，缩在沙发上回沉忆短信。 沉忆那条是半小时前发的，问她事情解决了吗？有没有被秦识为难。 纪宁宁笑了笑，勾首在按键上打字：【门不当户不对，我也不是什么绝色，主动退婚，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脑袋被门夹了才会为难我。】 沉忆秒回：【那就好，午饭解决了没？】 纪宁宁睁眼说瞎话：【学校门口吃的盖饭，沉妈放心！】 信息刚发出去，肚皮不争气发出咕咕抗议。 她看眼糊着旧报纸的窗外，雨很大，下得很吵，虽然换身干衣服就能出去，可头发是湿的。 家里还没通电，这两天晚上用的都是节能灯。 她得尽快想法子把电费缴上。 想到这里，纪宁宁用手在软软的肚皮上揉了两圈，以作安抚，等头发干了，午饭晚饭一起吃吧。 沉妈明显不相信她的鬼话，过了会儿，发来一条语气沉重的语音：【你一个人住在那儿我实在不放心，要不我让藤子开车来接你，你先跟我们将就两天，好不好？】 沉忆和藤子都是纪宁宁从小到大的朋友，单亲家庭的孩子，抱团取暖的革命感情。 唯一不同的，今年沉忆和藤子正式确定恋爱关系，纪宁宁考上南影，沉忆考了音乐学院，藤子则跟着他老舅在4s店卖车。 藤子会来事，很快自己贷款买了辆车，又攒了一笔钱在音院附近租了套一室一厅的房，和沉忆过上美滋滋的小日子。 纪宁宁说什么也不好去打扰他们二人世界。 3.南墙 沉忆又连着发了两条语音，点开来，响起的是藤子不着边际的粗嗓门：【宁啊，待会儿藤爸来接你，晚上咱们吃火锅去，庆祝你挣脱婚约枷锁重获自由！】 第二条还是藤子：【吃完火锅去看场电影，完了你到我们那住一晚感受下，最多你和小忆睡床我睡沙发——哎唷！揍我干嘛，哪儿说错了，我改还不行！】 一听就知道藤子被素质教育了。 纪宁宁拗不过他两，回复说晚饭见，放下手机，裹紧被子倒进沙发。 松释全身，深呼吸—— 倾倒的视线里，旧家具依旧摆在记忆中的位置，两只印着锦鲤花纹的保温瓶肩并肩立在门边，年岁比她还大。 周三那天她回得仓促，灵机一动，拎了这两只瓶子去学校宿舍接热水，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倒出来时还是热的。 茶几上压了层玻璃，下面珍藏了许多老照片。 刚建成的南影校门口，纪南筠抱着宝贝孙女留影纪念；除夕夜的纪家院子里，喜庆的红灯笼挂了好几串儿，留下全家福一张；纪宁宁的满月照、百天照、每个周岁，还有她第一天上幼儿园死抱着奶奶的腿不肯去，哭得直吹鼻涕泡…… 照片全是纪湛行拍的。 他酷爱摄影，一台带闪光灯的老式银燕，眼馋了制片厂大院里多少人。 小时候，奶奶会对纪宁宁念叨：“你爸要是还在，现在一定是个摄影家，他拍的照片可好了！” 纪宁宁就问声细语的用同一句话回答，说：“爸爸已经不在了，奶奶别难过，还有宁宁在，宁宁冬天不进雪山。” 不知是这句话宽慰了老人丧子悲恸的心，还是老人心疼年幼的孙女，强迫自己变得坚强起来。 在后来漫长的日子里，纪宁宁很少再听到奶奶说类似的话。 四合院所有屋子的玻璃窗都糊了报纸，这一间也不例外。 报纸泛着经年岁月的黄，有的失去粘性脱落下来，挂在窗户上，露出外面阴霾的天光。 纪宁宁懒得管，任由它们保持那般模样。 好像只要不去触碰，就能将屋子里的那些弥足珍贵的时光尘封住。 她思绪缓慢的飘着，听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 睡了过去。 * 下午五点。 秦识回到家，意外的发现今天家里挺有人气。 爵士乐从唱机的鎏金大喇叭里倾淌而出，把客厅的氛围烘托得浪漫又安逸。 日理万机的秦总坐在沙发上翻阅文件。 厨房里，秦夫人正在做晚饭，米饭香飘出来，饱满了鼻息。 秦识定定站在玄关，不动声色环顾这异常和谐的局面。 末了，目光锁定跟随唱机哼哼小曲的厨房，扬起眉。 不用亲眼确定，他都能想象出难得下厨的秦女士此刻有多怡然自得。 “站在门口做什么？落了东西在工作室？”秦裕谦侧首望着儿子，没等他回答，看出他正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疑惑不解，转而解释道：“难得周末我和你妈都有空，就去海鲜市场买了点儿大闸蟹，然后发现买多了，然后又想起你的小媳妇不是在南影念书么，我让老宋去学校接她过来，大家一起吃顿饭，联系联系感情。” 秦识：“……” 秦识面无表情，脑子里飞的弹幕全是一串串凌乱的标点符号。 槽点太多，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才算好。 这么多年依旧没有适应亲爹淡定从容的叙事方式，以及亲爹不同常人的脑回路。 秦识挑了无关紧要的问：“买了多少斤？” “不多，还不到一百，今天大闸蟹特别好，你去厨房看看，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所以没有买超过百斤，秦总挺遗憾。 秦识已然在合计，晚点儿让唐景珩那个吃货过来搬点儿，免得明天家里这二位突然兴起又上哪儿旅游，半个月不回，即便他天天在家吃饭也不乐意吃半个月的螃蟹。 沙发那头，秦裕谦不忘叮嘱儿子：“待会儿你的小媳妇来了，可别说是吃不完才把她接过来的。” 秦识忍住了翻亲爹白眼的冲动，英俊的面皮却到底忍不住露出个在外面绝不会有的嫌恶表情，问：“你们就那么确定纪宁宁是我小媳妇？” 她都找上门退婚了，由纪家保存的婚书和婚戒，此刻像尸体一样躺在秦识车上的手套箱里。 没带回来放秦先生秦女士面前，是身为儿子的他最后的善良。 “纪家这个姑娘不对你眼？”秦裕谦反问。 都说导演眼光刁钻，换个说法无非臭毛病多爱挑。 秦识遗憾的摊了摊手：“要是我对不上她的眼呢？” 秦裕谦闻言顿了下，仔细把站在玄关那个和自己年轻时候七八成相似的小子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予以肯定：“儿子，你在爸爸眼里是最优秀的！” 好吧。 秦识想说‘自身优秀和一个人喜不喜欢你是两个回事’，但他很早就发现和亲爹辩驳是件浪费时间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选择沉默。 他相信主动退婚并不愿给他给秦家增添任何麻烦的纪宁宁，是不会来的。 转念一想，好像有哪里不对？ “爸，你让宋叔去学校接人，事先联系过她么？”秦识似有预见的问。 “没有。”秦裕谦回答的十分干脆。 “……” “小姑娘脸皮薄，而我是成功人士要面子，不能给她回绝的机会，老宋把车开到了直接给她打电话。”老秦纵横商场多年，这点睿智是有的。 秦识无奈得笑了：“不在学校怎么办？” “上家里接，离得又不远。”秦裕谦被儿子搭话搭得不耐烦，还会错了意思，“我跟你说，老爷子们确实都不在了，我还在。我跟你妈都挺满意纪宁宁，乖巧懂事，言行举止又得体，长得也好看，你先和她处处，就算真的好不成，也得是人家拒绝你。” 秦识觉得今晚这顿饭是横竖跑不掉了。 不知道该同情被拒绝得彻底的自己多一些，还是同情即将应对秦家史上最奇葩夫妻的纪宁宁多一些。 冷不防，秦裕谦放下手里的文件，对着天花板叹出一口老气：“刚我还跟你妈说，懂事的孩子为什么懂事？因为没有任性的资本。” 秦识从鞋柜里取拖鞋的动作止在半空。 秦裕谦三度转脸来，看着秦家四代单传，语重心长：“你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物质生活精神世界全面丰富，家里给你最好的资源把你培养出来，理所应当优秀。一句话‘想当导演’，国家话剧团说不去就不去了，好在电影拍得不赖，毕竟是做自己喜欢的事，能拍好也是我刚才说的那个道理。就是心气儿太高，总担心你见过太多自以为好的，就分辨不出真正好的了。” 秦识没吭气。 知子莫如父，谁能说不是呢？ “等哪天你狠狠撞一回南墙，能从中体会很多奥义的。为父相当期待。”秦裕谦说完，起身到厨房给老婆打下手去。 秦识把父亲的话回味了好一会儿，明白了。 合着秦总看准了纪宁宁是块南墙，穿针引线的让他往上撞，过程里学着成长？ 秦识弯身换拖鞋，家里那只性情骄傲的猫主动粘了上来，喵呜喵呜的蹭他的裤腿。 他垂眼看着这团毛茸茸的小东西，联想起早先在工作室，纪宁宁低眉顺眼的模样。 此时后知后觉，她那份乖巧完全是伪装出来的。 骨子里倔着呢。 这猫今天格外殷勤，不但蹭裤腿，还闹着要秦识抱。 秦公子被愉悦了，到底是他从路边捡回来的，这点感情还在。 换好拖鞋，伸手去捞，指尖刚触到它脑袋上顺滑的毛，小东西一爪子朝他挥来，险些抓破他俊美的脸皮。 秦识收得快，身形差点儿没稳住。 再抬眼，布偶猫一步一挪慢悠悠逛回客厅里，尾巴摇得老高！ 撩完就跑，几个意思？ 还有这似曾相识的情景，这猫以前也对他出过手？ 秦识回忆半响才想起来，今天中午纪宁宁退完婚书婚戒后，敷衍的道了句‘还有事先走了’，跑得头都不回。 不就是在变相挠他？ 南墙已经撞到了。 他不甘心。 * 纪宁宁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 沉忆发信息说和藤子堵在路上，大约7点才能到。 南影附近不愁吃的，味道不错的火锅店有好几家，纪宁宁让他们慢慢来，打开节能灯，从行李箱里翻出套衣服换上，站在镜子前琢磨要不要画个淡妆，毕竟是为了庆祝她挣脱婚约枷锁才吃的庆祝火锅…… “头发还没干透。” 五指陷入发根，烦躁的挠了挠，纪宁宁冲镜子里的自己皱起眉。 脑袋疼得有点儿明显啊。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差5分钟6点整，还有时间到门口的药店买盒感冒药。 有病早治，没病预防。 让沉忆和藤子看出来，会挨训。 纪宁宁穿上外套抓起钥匙正要往外走，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老宋叔（秦家司机） “……” 脑袋更疼了。 * 十五分钟后，纪宁宁在南影校门口坐上秦家那辆昂贵得频频引人注目的轿车。 时隔三个月，又见到秦识未来的小媳妇，老宋可高兴了。 给秦家当了十多年司机，秦识是他看着长大的，一转眼，大导演都要娶媳妇了，岁月不饶人啊！ “秦总派我来接你时特别交代到学校再给你打电话，怕你不愿意去！”老宋不相信的‘嗨’了声，“就是太宝贝你了！” 纪宁宁在后座坐好，尴尬的笑了笑。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几个小时前她还为退了秦识的婚起了那么点儿得意的心，几小时后被秦叔叔一招杀于无形，反击之力都没有，就要上秦家吃螃蟹。 出门时，她在电话里给沉忆简单说了下，火锅吃不成了，庆祝个鬼啊！ 她以为秦识会跟家里说明情况，这样就省掉她亲自面对秦家长辈的麻烦。 谁知算盘没打对…… 纪宁宁不甘心的问：“宋叔，学长在家吗？” “当然在了。”老宋意味深长地侧首瞄了她一眼，再意味深长地说：“你跟你奶奶回老家这么些年，好容易回来了，可得抓紧时间多跟阿识相处，他人是好的，可能对你们小姑娘来说稳沉了点儿，我听你还叫他‘学长’，生分了不是？” 不生分不生分。 纪宁宁内心满满都是拒绝。 沉忆隔了十来分钟才有反映，急不可耐的发短信来调戏：【该不是秦导看上你不愿意退婚，即将开启反攻模式？待会儿到了你好好注意他的后脑勺，有没有真的被门夹到！】 4.茸茸 a市南郊靠近森林公园，邻着天然湖泊，环境没得说，沿湖一带是名副其实的富人区。 秦家就在这里。 纪宁宁第一次被动造访，还是在几小时前主动退了婚的前提下。 说不忐忑是假的。 几经思量，她给秦识发去一条类似‘探口风’的短信：【学长，你在家吗？】 大约过了十分钟，秦识才慢吞吞的回了她两个：【我在。】 纪宁宁无语的默了。 为自己不在线的智商，也为秦姓学长打太极的功夫。 我当然知道你在家，但你不可能不知道我正在来你家的路上。 突然感到秦识温文如玉的表皮底下有那么点儿恶劣。 怎么回事？？？ 她决定开成公布：【婚约的事你没对叔叔阿姨说吗？】 等饭时间，秦识回复很快也很仔细：【还没有，我到家时宋叔已经在接你的路上。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他在道歉，诚恳的！ 分明是她不想添麻烦才把去婚退了，现在反过来怪秦识没对叔叔阿姨说，是不是太狡猾？ 纪宁宁顿时觉得不好意思，打消之前没根没据的怀疑，摆正态度：【对不起，是我太想当然了。】 秦识没跟她计较，转而道：【就算没有婚约，以我们祖父的交情，你到我家吃顿饭很正常。难得我妈下厨，今天的螃蟹也不错。】 看，这就是成熟的人的处事方式。 秦识的意思是：解除婚约这件事，今晚暂时先不说。 纪宁宁明白，但觉得不合适。 瞒一次很可能就会有第二次，分明已经发生了，为什么要撒谎呢？ 再者秦识说，以他们祖父的交情，她去他家吃顿饭很正常。 于是问题来了——解除了婚约，她就不能到秦家吃这顿饭了吗？叔叔阿姨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纪宁宁像是坐在正方辩证席上的辩手，瞬间找到支撑自己论点的决定性因素：【要不这样，婚是我主动要求退的，待会儿我亲自跟叔叔阿姨说。】 不用把话挑明，秦识肯定明白的。 决定由她来做，过程由她执行，结果由她承担。 这样就没有问题了吧？ 关于此，秦识的回应是客观中带着理智，他说：【容我想想。】 * 此时的秦家。 客厅被明亮的灯光充裕，电视里正在播放晚间新闻，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飘了出来，满是温馨的香气。 秦识靠在沙发里，左手捏着手机，滑动拇指，翻看两分钟前和纪宁宁的短信记录。 这姑娘比他想象中要……难以对付？ 又等了一会儿，对方不再给反映，应该不会回复了。 但秦识知道，那句‘容我想想’并不能解决根本。 经过中午的免谈，他多少摸到一些纪宁宁的脾性。 没准人一到就先把退婚的壮举向爸妈坦白，到时候…… 思绪正转着，居家好男人秦总端着盘香飘四溢的小炒从厨房出来，摆到餐桌上。 秦识扭过脖子和老爸来了个隔空对视，秦总意气风发的对亲儿子放骚话：“你妈在厨房指点江山的模样，每次都能把我征服得明明白白。” 秦识：“……” 秦识问：“你们好像很期待纪宁宁来吃饭？” “那是当然。”秦裕谦表情很正，态度一目了然，“首先是长辈们的情谊很深，那个年代做电影很不容易，开学校更是难上加难，没有你们爷爷的努力，制片厂倒了就没了，哪儿还有今天的南影。就算没有婚约这种亲上加亲的关系，我们也希望两家能经常走动，一起吃饭。其次是很关键的一点，我想问，难道你不期待你的小媳妇到家里吃饭？” 秦识面无表情的收回和秦总对视的目光，平静的回了句‘没有’，又说‘差不多到了，我去楼下看看’，捞起身旁卷成一团的猫，懒洋洋的进了电梯。 他得把局面控制住。 秦裕谦看着儿子十分有担当的后背，频频点头：“真是帅气逼人，虽然比我年轻时候差了一点点。” * 老宋叔把纪宁宁送到门口就开着车回家了，他家离这儿不远，当然地段是不可能那么好的。 纪宁宁目送轿车驶离，转身正对面前挺拔阔气的大厦，扬起脑袋试图去看它的顶端，然后就发现自己想法天真。 这可是一平十几万起的楼盘——悠南居。 纪宁宁不得趣的撇了撇嘴，顺着米灰色的大理石阶走进迎宾大堂，穿着西装的大堂经理告诉她，秦公子正在花园等，直走就是。 秦公子…… 纪宁宁也不知道自己是拿错了剧本，还是走错了片场。 或许两者皆有吧。 上中外建筑史的老师在开学第一堂课用悠南居做过例子。 贵是一方面，有美感也是真的。 整个楼盘由三栋主楼组成，中间的三角地带是集科技与自然为一体的生态花园。 面积大，环境优，甚至还有一条十来米高的瀑布。 纪宁宁就是在瀑布边找到了秦识。 他换了身居家的浅灰色休闲服坐在长椅中间，上身向前倾着，双手手肘撑在腿上，宽展的肩和背因此弯出慵懒的弧度。 值得注意的是他手里缠着牵引绳，在绳子的另一端，距离他左侧前方大约三米处，一只布偶猫正试图奋力挣脱可恶的束缚，并且非常愤怒的向他挥舞自己的爪子。 秦识对猫的反抗无动于衷，直至他也发现了纪宁宁，站起来，抱起那只浑身写满不配合的猫，向她走来。 及近，纪宁宁老实巴交的叫了声‘学长’，秦识对她展眉一笑：“饭快做好了，跟我走吧。” 天然的笑容，天然的帅。 纪宁宁不是花痴，但是对于这样的笑容真没什么抵抗力。 毕竟以前也没有哪个帅哥那么专心诚意的对她笑过。 她小鸡啄米的点着脑袋，目光落到他怀里那只一脸不高兴的猫身上，雪白柔软的毛，脸和耳朵的毛色是浅棕色，圆润的眼珠子一瞬不瞬的和她做对视。 松松软软的一大团，想摸。 秦识见她喜欢，把猫往她跟前送：“它叫毛茸茸，要抱抱吗？不过得小心一点，它脾气不太……” 还没说完，布偶猫忽然蹬了蹬后腿，秦识知道它要作妖了，下意识松开手上的力度，并做好随时摁住它的准备，谁知毛茸茸钻道纪宁宁怀里，脑袋在她胸口亲昵的蹭了蹭，就……心满意足的不动了。 很喜欢她无误。 “它好乖啊。”纪宁宁单手托着猫，另一只手在它脑袋上挠了两下。 毛茸茸享受的闭上了眼，停止对秦识的眼神攻击。 “……” 秦识终于发现，自己从来没看懂过这只由他亲手捡回家的小东西。 * 作为a市的顶级住宅楼，悠南居必须两梯一户！ 来到电梯外得先刷门禁卡，进去后，还得输入对应住户相应的密码。 纪宁宁抱着猫跟在秦识身后，面上正常，内心早就刘姥姥进大观园，看什么都惊奇，特有一种穿越偶像剧的失真感。 她见过的世面到底还是太少了。 电梯上升的环节，呆萌少女纪宁宁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待会儿见了叔叔阿姨先问好，要有礼貌，然后把自己擅自退婚的事交代了。 这个交代是饭前还是留待饭后呢？ 要是在饭前会不会弄得很尴尬？可拖到饭后，总觉着吃人嘴软…… 还有她脑袋越来越疼又是怎么回事？不会真的感冒了吧…… 还没犹豫出结果，站在她前面的秦识忽然道：“吃完饭我送你回去，晚点我单独跟爸妈解释我们婚约的事。” 纪宁宁懵逼的抬眼。 秦识回过身，一脸温柔地看着她，请求的口吻：“这样可以吗？”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暖黄色的灯光从顶上打下来，形成一种奇异的柔光效果，笼在秦识英挺俊朗的五官上。 这颜值，绝了！ 纪宁宁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或者是‘轰’的一声。 整个人都要飘起来。 “好。” “谢谢。” * 纪宁宁承认自己被秦识震了一下，好在振幅不大，持续时间短。 电梯停在45，黑金色的金属门向两端打开，她迅速恢复正常调整好状态，与此同时，看到了站在电梯外守株待兔的家伙。 “可算来了，欢迎啊，学妹。”唐景珩笑得眼睛弯成一条缝，热情的朝电梯里的二人挥动小手。 毛茸茸欢喜的‘喵’了一声，挣脱新欢纪宁宁，去蹭它喵生最中意的那个家伙的裤腿。 要抱抱，要小鱼干。 秦识眉头发紧，“你来做什么？” “蹭饭——”唐景珩把背在身后的左手举起，晃了晃亮着屏幕的手机，“以及近距离围观一个小时前，在南影校门口上了秦家私家车的小姑娘。” 秦识：“……” 他身后，纪宁宁先是失落于毛茸茸的抛弃，再而把唐景珩打量了半响，一脸的后知后觉，“你是中午冲我竖大拇指的那个人。” “没错，是我，我叫唐景珩，住在阿识家楼下。” 唐景珩是那种阳光无害型的长相，穿着和秦识同款不同色的休闲装，能在这个时候到秦家蹭饭，想来关系应该很好了。 纪宁宁对他没太多戒心，回以礼貌的微笑，然后再不解：“你怎么知道我一个小时前在南影门口上的车？” 唐景珩用手指着微博页面的手机，“恭喜你，上热搜了。” 纪宁宁：“……” 她笑不出来了。 啊，头好痛！ 5.玩脱 南影作为电影人的摇篮，尤以表演系最引人注目。 几乎每届都有热搜榜上的明星高调考入，举手投足皆流量。 是故，南影校门口成为各大娱记必争之地。 不过今天这条热搜，有点儿不同于平常的意思。 晚六点过，某自媒体运营忽然在博客上甩出一张坐标a市的路透照，并配字：谁上了秦导家的车？ 照片中，黑色的轿车停在南影校门口，女孩儿正弯身拉开车门。 她撑着伞，看不到脸容，加上那时天已经黑了，还下着雨，只能看个整体大概。 不过由于照片是从后往前拍的，轿车除了‘6’就是‘8’的车牌号，南影莘莘学子大多不陌生，靠八卦新闻吃饭的娱记更是烂熟于心。 没过多久，网上就聊起来了： 【新片炒作开始了？】 【秦识确实说过新片进入前期准备阶段，有没有立项、拍什么，怎么拍都没定下，炒尼玛呢？再说，他缺钱？】 【搞笑，谁会嫌钱多？上个电影确实拿奖了，票房堪忧。】 【能先别吵吗，就没人聊聊这女的？敲黑板划重点！谁上了秦导家的车？】 【今天周末，南影门口上车肯定是学生，不负责任乱猜一波——新片女主角？】 【有些人别着急忙慌上来就酸，《谎》根本没在国内上映，人家就是有钱任性，为拍电影而拍电影。】 【不知是否拍摄角度的原因，这腿挺直挺长……】 【刚问了一圈，除了傅雪苓请假剧组拍戏，乔欣、秋静蕊，詹璐都老老实实在学校上课。别问我为什么能问到，我只是个路人甲。】 【根据行事秦导的风格，新片启用新人的可能性很大。】 【感觉大家都在认真撕比认真分析，而我，我第一眼看到这张渣画质的路透照，脑中浮现出的是百集打底的豪门连续剧，剧情必须曲折离奇一波十八折，集‘私生女’、‘家产争夺’、‘兄妹不知是兄妹，相恋不能相守’等等狗血因素为大成！啊！多么美妙！】 【楼上的，来，笔给你，你来写。】 截止晚上7点35分，也就是事发大约一小时后，话题‘谁上了秦家的车’十分努力的爬到热搜榜第19位。 原po底下的留言数长得很快，博主不忘手动点赞加精。 吃瓜群众化身名侦探深度剖析，知情人‘我朋友我同学我亲戚’隐晦透露，十八线工作室忙着给自家艺人碰瓷蹭热度，有名气有流量的各家粉丝各种‘抱走我家xx不约谢谢’……一不小心就撕起来了。 精彩纷呈的大乱斗，充分展现了这届网友的睿智。 纪宁宁坐在秦家宽敞的客厅里，手机阅读五分钟，至少气短两小时：“太过分了，这些人怎么能单凭一张嘴就乱说！” 甚至有人猜测上车的姑娘也就是她，是秦叔叔的小三？？？ 眼下秦家客厅里并无秦家人。 秦裕谦和游舒正妇唱夫随的在厨房守那条压轴的清蒸海鲈，似乎还不知道网上发生了什么。 秦识进门后接到一个电话，这会儿还站在阳台上打，应该和这件事有关。 落地窗外被霓虹染得绚丽斑斓的湖泊，点点交织辉映，形成大片好看的光晕将秦导俊朗的轮廓勾勒得有那么一丝丝……严肃？ 纪宁宁抬起头就看到那背影，很自责很懊恼的沉默了。 唐景珩自来熟的坐在她旁边，将手机调到全景拍照模式，稳住镜头在秦家客厅来了环视，极富技巧性的只把纪宁宁穿着粉色拖鞋的脚纳入镜头。 完成，发送朋友圈。 附上这么一句话：来秦导家混顿晚饭，撞上人家宴，有爹有妈有媳妇儿，留守儿童的心酸谁能懂？ 做完这一切，他心满意足的抱起脚边的毛茸茸，凑近纪宁宁去看她手机上的内容，而后又看了一眼愁眉苦脸的她，想了想安慰道：“别灰心，第一次上热搜能晋升前20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 他们秦公子算不上热搜体质，不过胜在每次热搜保质保量，还不失内涵。 这次是十九，说不定下次就前十了。 纪宁宁尴尬的笑了笑：“你开玩笑的方式有点特别……” 不是没听出唐景珩话里的无伤大雅的小恶意，只不过不熟悉，她也实在没心思去反驳他。 而对付近距离看热闹的家伙最好办法，莫过于无视。 唐少爷眼珠子一转，继续套近乎，“我说真的，不开玩笑。中午我给你人肉点赞你忘记了？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其实事情没你想的严重，我给你打包票，阿识的处理方式就是无视。” 话到此，他做了个停顿：“就和你现在无视我一样。” “怎么我不能无视你么？”纪宁宁侧过脸，拧着眉头，表情满是厌烦，时才敷衍的语气也转变为不耐。 她脑袋疼得不行，大约中午给那场雨淋病了。 饿空的胃开始闹别扭，一阵一阵的缴着疼。 客厅的灯光亮得刺眼，暖气闷得让她喘不过气，体感却越来越冷。 很想回家，可她必须打起精神应对接下来秦家用心招待她的晚餐，表现出应有的体面。 这个时候，有个嬉皮笑脸的家伙在耳边没完没了的碎碎念…… 就很烦。 真的很烦！ 唐景珩面上晃过一抹讶色，有那么两秒半瞬，真被她陡然暴涨的气势给唬到。 而当纪宁宁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他又来劲儿了。 “气成这样？” “唐景珩，离她远点儿。”秦识从阳台走过来，脸上不带笑的。 “好叻！”唐少爷灵活起身，抱着毛茸茸窜厨房里去了。 打小就是个爱惹事生非的白眼儿狼。 “下次他还招你，照他脸上两巴掌就完事了，不用犹豫。”秦识来到纪宁宁身侧，一时犹豫是坐下呢，还是站着。 思绪之间，他决定就这么站着。 刚他还在电话中，也是似有感应的回身一看，就看到那不知轻重的巨婴正把纪宁宁当小猫小狗逗。 纪宁宁两只手紧握成拳，指关节都发白了。 一个放肆的惹，一个竭尽所能的忍，炸毛只是早晚问题。 再不过来，明儿个微博上准要多一则唐少爷脸蛋挂彩的热搜。 选择及时制止，是因为纪宁宁第一次上他家，要是真的忍不住动了手，事后八成要为‘为他带来麻烦’和他保持更远的距离。 秦识说完了，她没应，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的，整个形容有几分奇怪。 “怎么了？”他偏了偏头，想看清她的表情。 “没事，我去一下洗手间。”纪宁宁蓦地站起来，随着脑子里‘嗡’地震了一下，眼前发白，强烈的晕眩感扩散至全身。 秦识反映快，伸手就将她扶稳了。 纪宁宁往后仰倒的身形被惯性拉回，一头撞进个说不上柔软，但也不是特别硬的胸口。 陌生的味道在鼻息里游走。 是晒过了阳光的棉质衣料，混着好闻的洗衣液，轻轻淡淡的，能让人察觉到一定的距离感。 这让她没头没尾的想起那栋0504号别墅，外面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草坪，宛如秦识这个人的真实写照。 “性冷、淡……”纪宁宁小声嘟囔。 秦识一愣。 什么？她说了什么？ 他有点想炸。 * 唐景珩嘴皮抹油的在厨房里拍了秦总夫妇一通马屁，转换了被秦识警告的郁郁心情，再度展颜回到客厅时，发现没人了。 不到五分钟。 人呢？ 他诧异的往楼上看，龌龊的小脑袋瓜子里晃过几个成人画面。 又觉得，不应该啊…… 最大的可能性是纪宁宁不经逗回家了，阿识去追。 他，玩脱了。 连忙掏出手机给秦识拨电话，响到对面传来机械女声，他挂掉，再继续拨！ 连续折腾了三次，对面终于有了回应。 “纪宁宁发烧了，我送她去医院。”秦识刚把人塞进车里，这会儿还在楼下停车场。 唐景珩超级意外的‘啊’了一声：“怎么就烧了？” 难怪他见她脸红成那样。 可怜见的。 “我怎么知道。”秦识说完，想起她中午淋过雨。 唐景珩也想起来了，大大咧咧道：“我就说给姑娘送把伞吧！嗨呀也不怪你，她自己不回来借伞，那个怎么说……倔强！” 秦识没说话，保持通话的线路里，他那一端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 “路上注意安全啊。”唐景珩这会儿知道做个人了，“叔叔阿姨这边，我会给你们打掩护的。” 这话出口他又觉着怎么那么色-情呢？！ 秦识轻哼一声，挂了电话。 唐景珩被他哼的头皮发麻。 他们这波发小里，就属他最活泼个性最外放，其他几个那心思之沉！一个比一个闷骚！ 秦识的报复心和控制欲最强！ 依得他看，纪宁宁退婚的举动叫阿识在意上了，在意的下一步就是控制！ 至于说到报复…… 唐景珩心里唱着凉凉打开微信，朋友圈里，刚才他发的那条内容得到了兄弟们先见之明的回复。 重霄：【你就骚吧。】 应亦丞：【记住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以后每年都会给你上香的。】 6.掌心 秦识把车开出悠南居，路上接着打了一通电话。 纪宁宁坐在副驾竟然听不太清楚他的声音。 隐约捕捉到几个短语，好像问对方“……在哪儿”，又说“我现在送她过来”。 她歪在副驾没法儿动，半张着嘴缓慢的呼吸，脑袋里如同塞满浸过水的棉花，又沉又涨。 心说，秦识可别把她送回她妈那儿。 送她回去不要紧，要是让郭茹女士逮着机会，肯定会向秦识开口。 这口一开，麻烦来了，这些天她也白忙活了。 “学长，我不回家、那不是我家……”纪宁宁一说话，嘴角牵起的轻微波动都扯得周遭皮肤发疼。 表情是倔强到底的。 秦识用余光睨着她蔫儿蔫儿的轮廓，“去疗养院。” 纪宁宁复杂的默了默，垂下眸子细声嘟囔：“我就是发个烧，睡一觉就好了……” “睡觉什么时候能治百病了？”他语调略显严肃。 “那也不用去疗养院吧。”纪宁宁发着烧，本就没什么气势，声音细得像侥幸活到深秋的蚊子，哼哼都有气无力。 红灯停。 秦识转过脸，就看到一个委屈巴巴的姑娘缩副驾里，脸颊通红，浓密的长睫没精神的垂覆着，眼里的光彩完全遮住了，要哭不哭的。 他心里低叹了一声，耐下性子道：“在我所知范围内，最近的是医科大那家三甲医院，那边晚上看病的人也多，而我又是个公众人物，要是被路人拍下你的正脸发网上，记者会乱写。” 医院里门科多，一男一女去看病，能发挥的空间可大了。 此刻在网上疯传的那张照片里，纪宁宁并没有露出正面，吃瓜群众还猜玩身份大猜想，别他们自己主动送人头就没意思了。 秦识又道：“疗养院是我一个朋友家开的，离这里不远，值班医生看个头疼脑热是没问题的。” 纪宁宁沉默了几秒，抿了抿干得发紧的嘴唇：“学长，对……” 话还没说完，秦识忽然探身靠近，将右手覆在她额上。 车内，话声嘎然。 纪宁宁下意识闭上眼，感知却变得更清晰了。 虽然知道秦识只是在测估她的体温，但她还是……怎么说呢…… 心跳频率都变了。 宽大的手掌，几乎没怎么使力，轻轻浅浅的贴在她发烫的额头上，微凉的掌心，带着点儿凉薄的质感。 说‘凉薄’好像不太合适。 纪宁宁重新纠正了一下，用‘生人勿近’来替代。 经过这一天的交集，她觉得秦识是一个冷静而自律的人。 仿佛不管任何时候，他都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个位置，做什么样的事。 想想也是了。 当今南影第一人，代表学校出征国际的时候也就和现在的她一般大。 未来可期，成就难以估量。 而纪宁宁生来就没大志，奋斗目标也很明确：大学四年稳住奖学金，手绘插画搞定生活费，毕业就考省话剧团，进编制，让奶奶放心，自己求一个安稳。 她和秦识是两个世界的人。 未几，脑门上的触感消失。 车子重新动起来，纪宁宁眼皮轻动，想撑开。 秦识的叮嘱适时在她耳边响起：“别说话，很快就到了。” * 重霄家开的疗养院离悠南居不远，十来分钟就到了。 下了车，纪宁宁被两名温柔漂亮的护士小姐姐左右搀着坐上轮椅，直接推进电梯，送进三楼准备好的独立病房。 值班医生已经等在那儿了。 接下来的一套标准流程，量体温，问病史、忌口还有这一天都吃了什么。 秦识像尊神像似的环手站在旁边，听到纪宁宁说中午过后就没吃东西，成功皱起眉头，表情更加严肃了。 纪宁宁说到这儿，不明就里的向他瞄过去。 白织灯的光线把他整个人笼罩得冷冰冰的，全不如在电梯里那般随和，再加上来时路上她对他那点儿‘生人勿近’的心得体会…… 纪宁宁不敢再瞄他了，眯着眼偷瞄也不敢。 ‘扑哧’地一声，不知哪个在笑，声音是从门外发出的，然后有个人说：“我们餐厅伙食还不错。” 顿了下，又补充：“大闸蟹就不要消想了。” 秦识问：“有白粥么？” “要多少都有，她这不一天没吃东西呢么，让护士给她送点儿粥把胃先垫一下，你就跟我走吧，我也还没吃饭，今天有咖喱。”男人说话声调特懒，没骨头似的，带着舒哑的困倦。 秦识给纪宁宁留下句‘你在这儿等着’，和那个懒男人觅食去了。 稍后，医生给她测好体温，39度5，开了退烧药，医嘱是多喝万能温开水。 护士小姐姐很快把熬得软糯的白粥送来，纪宁宁端着吃了一半，服下退烧药，缩进病床闭上眼，浑浑噩噩的睡着了。 * 这一觉并不踏实。 病房里的灯始终开着，护士隔不久就会进来看看她的情况。 不知过去多久，秦识也回来了。 他向医生询问自己的情况，那个声音很懒的男人就在旁边插话调侃，说：“中午那会儿唐景珩说你们着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我怎么觉着结束既是开始呢。” 这句话纪宁宁听得异常清楚。 她忙不迭的想，结束就不要开始了。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想罢又萌生出逃避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但要是听到秦识说出类似‘这姑娘确实有点儿麻烦’的话，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今天够麻烦他的。 人啊，生病的时候总是特别脆弱。 等了很久，秦识意味不明的笑了声，难得粗鲁的说了一句：“管你屁事。” 啊…… 这是秦识吗？ * 纪宁宁在三小时后退烧，发了一身汗，睡的一觉说不上安稳，好歹恢复了些许精神。 这期间秦识一直没走，去车上拿了笔记本电脑坐单人沙发上写论文，声音很懒的男人霸占了看起来比较舒适的长沙发，整个人都快瘫里面了，用手机打游戏。 游戏声音没关，吵闹的战斗反而给病房里添了几丝生气。 纪宁宁醒过来时，就看到两个年轻且帅得各有特色的男人坐那儿。 绝对算得上有生之年系列。 她记得最后昏睡过去前，听到秦识叫懒男人的名字：重霄。 挺有气势的一名儿，好像在哪里听过？ “醒了？”秦识是背对她的，就在她醒来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停下敲击键盘，转过头和她四目交接。 纪宁宁：“……” 这种敏锐力，有点恐怖啊。 重霄注意力还在手机游戏上，勾着唇笑得依旧懒洋洋：“不是我赶客啊二位，公司里有个女明星四点过来做手术，她最近不□□分，我姐想给她涨个教训，就通知记者了。” 言下之意，你们要没有短时间再上一次热搜的打算，烧退了就赶紧走吧。 7.服从 离开疗养院，已近凌晨。 纪宁宁身上裹着秦识放在车上备用的外套，黑灰相间的冲锋衣，把她整个人罩得严严实实，像小孩儿偷穿大人的衣服，肩没了，两只手也只露出几段葱白指尖儿。 衣服的夹层是那种特别柔软保暖的料子，贴合着她自身的外衣，缓慢的生出熨烫的温度。 这与她带来一种少有的、陌生的安全感。 纪宁宁心想，以后有闲钱了，也给自己买一件冲锋衣。 高烧发得凶狠，褪得倒也还算干脆。 所以这会儿，除了周身难以忽略的疲惫，坦白说，她还挺精神。 然后就忍不住用余光偷瞄秦识。 雨在早些时候停了，车窗外的世界湿润而透亮。 八车道的路上，往来的车辆并不多。 整齐排列的路灯发出明黄的光，随着车向前行进，不断被抛弃在他们身后。 秦识手握方向盘，表情平静，目视前方，保持合适的车速平稳行驶，车胎碾过湿漉漉的地面，带起的水花仿佛都是温柔的。 遗憾这并不是重点…… 纪宁宁有点儿心虚。 显然他们正在往市区方向走，早先秦识在家楼下接到她时就说了，晚点会送她回家。 可今天进展到此时，发生的事情已经完全偏离应有的轨道。 于是问题来了，秦识打算把她送到姜家去吗？ 她分明记得去疗养院的途中，态度十分坚决的说过不会回去。 那儿不是她的家。 刚进市区，纪宁宁没法儿根据路线推断他的想法。 不过对策她倒是想好了。 要是秦识送她回姜家呢，她就做个样子在小区门口下车，从小区的后门回制片厂大院。 步行二十分钟，就当散病气。 要是秦识送她回学校就再好不过了，依旧做个样子，步行时长直接缩短一半，回家就睡，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 做好打算，她心不虚了，忧愁的面庞逐渐浮出一抹松释，那样的感觉很快扩散至全身，不经意间卸下了防备，几乎忘了身旁有个开车的男人。 * 秦识一早就注意到隔壁的小姑娘在偷瞄自己。 烧褪了，那滴溜溜的眼珠子开始在他身上打转，闪烁出的光彩都带着一股贼劲。 全当他眼神儿好吧！ 他就是看到了。 结合纪宁宁突然找到他主动退婚的举动，以及去疗养院路上说的那句‘那不是我家’，烧成那样了，还拼命卯上一口气，料想她母亲和姜家待她并不好。 如此一来，她不想给他添麻烦的强烈意愿就解释通了。 树怕伤皮。 人，怕伤心。 那么她现在住哪儿？ 不管她住哪儿，只瞧她转着眼珠子悄悄打主意的小模样，定然是决定好了。 静观其变等着他先出招呢。 真行！ * 一路无话。 就在车快驶到纪宁宁预计的能够确定究竟去姜家还是学校的分岔路口时，秦识忽然减了车速，打了双闪在路边停下了。 纪宁宁：“……” 纪宁宁：“？？？” 转脸看向开车的男人，脑袋上也顶起一个巨大的问号。 “你打算什么时候对我说实话。”秦识手还握在方向盘上，语调平静却威慑力十足，让她心肝儿跟着每个字发颤。 他甚至都没看她，一直望着挡风玻璃外面呢。 纪宁宁无声的咽了口唾沫，“学长……” “你嘴上叫我学长，心里喊的一直是我大名儿吧？”秦识转过脸来了，格外标致的眉眼里含着精准到位的计较，“不回姜家可以理解，学校那边呢，就当我忘记上回吃饭时你说过会住你妈哪儿，现在门禁早就过了，你打算怎么进宿舍楼？” “……” 对哈，她没住过校，很轻易的忽略了门禁这回事。 划重点！ 秦识说的是‘就当我忘记’。 你以为他在帮你开脱？ 不是的，他在堵你的后路。 秦识见她呆呆的看着自己，那小嘴张开来又合上，眼睛珠子也没早前来路上打主意时闪亮了。 越看越来气。 “那个、学……”纪宁宁想解释，缓和下气氛也好，但愣是在秦识蓦然变凶的眼色威慑下，把那个‘长’活活噎回肚子里。 好吧。 即便被拆穿了，她就回归本真了。 确实是在心里一口一个‘秦识’喊得挺顺的。 名字不就是用来喊的么。 纪宁宁闷声不吭的腹诽完了，重新开口道：“我现在住自己家。” 不喜欢叫‘学长’就不叫了呗。 名字也懒得，她不稀罕。 秦识就短促的笑了一声，知道她是个有骨气的。 “自己家？老制片厂的四合院儿？” 纪宁宁垂着眼，勉强把头点了一下。 秦识继续问：“什么时候回去的？” “周三。” “老房子住着安全么？” “还行，以前一直租出去，年中才收回来的，院门和大门都换过。” “水电呢？” “有水，没电，明天去办。” “明天。”秦识一字一顿，唇齿间咀嚼的不是‘明天’这个词语，而是纪宁宁明天到底能不能给自己家通电这件对于她本身而言挺重要的事。 a市的冬天可不像北方那样整个城市都给通暖气，刚进十一月，连着下了快一周的雨，气温在零到10度之间，室外反而比室内暖和。 纪宁宁刚退烧，回到家要怎么过？ 家里那水是冷水的事实，他懒都得拆穿。 见过倔的，没见过倔得这么特立独行，宁可牺牲自己也死不肯开口麻烦别人的……倔强！ 纪宁宁脸皮挂不住了，径自闷了会儿，垂着脑袋说：“你就别管我了，我能照顾好自己。” “行。”秦识点了点头，发现自己手腕使得还是温和了点。 重新把车驶上路，下一个路口正好绿灯，他打着方向盘转向。 一言不发。 过了大约三分钟，纪宁宁才把眼睛皮掀起来，朝车窗外看去。 嗯，是去学校的方向。 她以为秦识不管她了，毕竟他俩不熟，中午到现在给添了多少麻烦……弄得她怪难受的。 不是受了委屈想哭的难受。 她心里总是有那么点儿愧疚，更多是其他表达不出来的意思。 总之她想，过了今天没以后！ 冷不防，秦识话语寻常道：“我去你家看看，确定你住的地方没问题，我就走。” 走了，也就如她所愿不再来往了。 他语气太笃定太自然，纪宁宁甚至没来得及反映，已经被他带入他的节奏。 “学长，你在跟我开玩笑么……”不小心又叫了学长，她收不住。 “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名字本来就是用来叫的。”秦识边开车边说，英俊的侧脸带着笑，笑得车里气温都跟着低了好几度。 纪宁宁全身的毛孔都在拒绝：“不好吧……” “哪里不好？”换他不乐意当她学长了。 “不是、我是说你要去我家看看，这……不好。” 家里环境太不乐观了。 院门和客厅门确实换过，窗户没装防盗网，院墙是她稍微努力一下就能翻过的高度。 沙发就是她的床，被套被褥和枕头是在超市里买的打折品。 茶几周围铺了一层彩色塑胶泡沫的榻榻米，质量没得说，劣质的味道现在还没散！ 但不管多差，那都是她家，她最后的尊严底限。 绝不能让秦识看到。 至少在她真正倒腾出家的样子前，不能给他看。 “不好么。”秦识语气略有转变，似乎在犹豫。 纪宁宁拼命点头，望着他的眼神变得请求。 秦识不动声色的移眸向她，视线触及那个几乎快被自己外套淹没的小姑娘，心里忽然被触动。 不知缘何，想起捡到毛茸茸的情景。 那是一年前，也在十一月，具体哪一天他想不起来了。 那天外面也下着雨，他从学校开车回家，刚到到停车场把车停稳，还没来得及关车窗，就听到某处传来猫在叫。 一声声儿的，回荡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停车场，说不出的惨。 鬼使神差的寻着找过去，那猫连着箱子已经被安保端在手里。 秦识颔首去看，小奶猫从印着‘bvlgari’logo的纸箱里钻出来，两只小爪子挂在纸箱边缘，盯着他看了一眼，就一眼，然后，‘咚’地一下缩回去，闷声不响的卷成毛茸茸的一团。 不需要他关心爱护的模样。 秦识怀疑这猫缺心眼儿，不知道自己被遗弃了。 安保说，不知道哪位住户扔的，瞧品相应该挺值钱。 秦识就问打算把猫怎么办，是留下自己养，还是送宠物店呢，或者那种可以领养的动物福利院？ 安保就笑了，自认没有养宠物的爱心，而且他们只是大楼安保，哪儿管得了那么多，把猫搬到楼外，别影响其他住户就好。 最多拿点牛奶喂它一顿，给箱子里放点儿破布取暖，能撑多少天全看它造化。 外面雨那么大，天那么冷…… 结果，秦识多了只打从第一次见面就不怎么待见他的猫。 此一时，纪宁宁并不知道秦识内心的起伏曲线。 她老实巴交的盯着他没表情的面皮，眼看就要到学校门口了，又开始担心那边会不会有记者蹲守…… 对了，籍籍无名的她甚至在热搜上有了一席之地。 这都是什么事！ “纪宁宁。”不多时，秦识考虑好了，“如果你真的不想给我造成困扰、带来麻烦，那么接下来，服从我的安排。” 8.玩味 文海高级住宅区，总共八栋三十多层的高楼，大多是精简实用的小户型。 当初是为白领阶层的上班族打早的，没曾想因为和南影一街之隔，成为不少学生家长给孩子们买房的首选。 有点儿‘学区房’的意思。 房开很快发现这一点，于是相当应景的造在每栋楼大厅中央摆上一只鳌的石像，寓意：独占鳌头。 房价跟着蹭蹭上涨。 后来每当南影学子提及文海，总会云淡风轻的调侃一句：哦，知道，王八公寓嘛。 纪宁宁想起这个‘典故’时，已经下了车，裹着秦识的冲锋衣和他一起走进文海7号楼，并在大厅里与那只炯炯有神的‘镇楼王八’擦身而过。 她没想到秦识在这里有自己的住房。 更没想到他说的‘服从安排’是这个意思。 他在车上说那话时严肃得不容置喙，当然她也不敢…… 尤其‘服从我的安排’前半句是‘如果你真的不想给我造成困扰’，纪宁宁真的……被摁得毫无动弹之力。 只好接受他的好心收留了。 心怀感激！ * 此时为礼拜天的凌晨1点半，纪宁宁老实巴交的跟在秦识屁股后面，前后进了电梯。 站位和早些时候在悠南居电梯里一样。 秦识拿出带密码的感应器在所属楼层那么一扫，纪宁宁站在他身后探长脖子看新鲜，心说王八楼的安保做得真不错，还心说传言学校不少表演系的明星同学在这儿买了房，没准是真的。 不过无论真假，纪宁宁都不想在这时候见到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毕竟名不见经传的她莫名其妙上了明星梦寐以求的热搜，二者，秦识像明显的路标立在她身旁，只要不瞎不脑残，将他俩和昨天的热搜联系到一起，就能断定她是那个在学校门口上车的人。 就……可能会带来更深层次的麻烦…… 随着高跟鞋哐哐敲击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近，正在关闭的电梯外响起请求：“麻烦请等一下！” 秦识反映快，顺势按了‘开门’键。 电梯门笨重的顿住，停顿两秒，重新向两边拉开，高瘦的身影闪了进来。 纪宁宁好奇的瞧过去，僵住了。 如果要给南影大一到大四的表演系做个包括颜值、演技，粉丝素质和观众好感度的综合排名，傅雪苓绝对稳坐一姐宝座。 此刻，纪宁宁正和傅雪苓呼吸着同一部电梯的空气。 遗憾的是，结合她之前过于丰富的思想活动，耳边必然回荡着‘啪啪’打脸声。 到底造了什么孽。 傅雪苓长相精致，一双丹凤眼极具个人特色。 最近她在拍一部职场剧，大约刚收工从片场回来，恰到好处的妆容，潋滟红唇堪称职场一大杀技！ 不用说话都艳丽的让人有点儿不能直视。 她身上还穿着精英风的职业装，长及脚踝的浅咖色廓形大衣衬得她气场强大，12cm的细跟尖头高跟鞋把她本就修长的身形托得更加笔挺。 总之，傅雪苓一出现，就让纪宁宁迅速领悟明星和普通人的本质区别。 “师兄，这么晚才回？”傅雪苓进了电梯，打着招呼的同时看到想要去的那层亮着灯，收回感应器，侧身站定，目光先落在秦识身上。 他们不但认识还住在同一层。 撇开邻里关系，秦识是正儿八经的表演系毕业，后来跨专业读研。 傅雪苓叫他‘师兄’，比纪宁宁那些个不诚心的‘学长’名正言顺多了！ 秦识颔首‘嗯’了一声，表情语气淡得稀松平常。 傅雪苓似乎习惯了，没被他冻到，同样点点头，遂，调转目光去看缩在他身后的第三人。 电梯空间就那么大，纪宁宁根本无处可躲。 更不要提她身上还穿着一件很明显的男士冲锋衣。 只好硬着头皮扛了…… 好在傅雪苓无波无澜的视线从她脸上一扫而过，将双手放进大衣口袋里，身体往后微仰，靠在电梯上做放松状态。 完全没有八卦的兴趣。 也是了，人家拍了一天的戏，哪儿有闲工夫上网看谁上了热搜。 电梯上升过程中。 纪宁宁心里默念‘我是小透明’，开启自欺欺人模式。 安静数秒，傅雪苓主动向秦识搭话：“新片准备得怎么样，有我适合的角色吗？” 秦识公事公办道：“立项批文已经下来了，这次和校方合作，不久会在大礼堂公开试镜，下周你的公司应该会给你安排。” 拍摄一部电影，立项只是第一个步骤。 接下来选角、选拍摄场地，选各种幕后团队，确定后还要签无数繁琐却又必不可少的合约…… 总而言之一句话，秦识很快就要忙得飞起来了。 听他的话，新片已经在选角阶段。 傅雪苓兀自思量了会儿，点着头道：“我会好好准备的。” 她这人挺干脆的，确定自己有试镜机会就不再继续打听细节，笑着开秦识的玩笑：“到底没拗过王院长，新片先在学校里消化了？” 秦识也笑了，“剧本是他老人家帮忙修改的，偌大的人情，只能这样的还了。” 王院长那可是泰山级别的编剧、导演。 秦识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傅雪苓面上微讶：“两师徒分得那么清楚？” 秦识翩翩风度的笑容里，渗出那么一丝超出年龄的奸猾：“他只让我在学校里先选，机会我给了，能不能拿到还要看各院同学们的本事。” “各院？” “后期、特效、服化道，还有舞美。” 说到‘舞美’时，秦识漫不经意的移眸睨了一眼身后的鸵鸟。 细微的举动被傅雪苓看到，假装没看到，继续道：“所以不止选角，新片整个拍摄团队里里外外都先在学校里消化一波的意思？” 秦识坚持：“选择权在我手里。” 两人闲话了几句，电梯在29层停下。 傅雪苓先走出去，秦识随后，再而到纪宁宁了，她却站在里头动也不动。 电梯外，秦识和傅雪苓招呼说‘试镜时候见’，扭头就催里面那只：“傻站着干嘛？” 纪宁宁分明听见正在说话的傅雪苓间断了下，接着拿钥匙开门，关门。 她依旧站在电梯里，为难的看着秦识：“我本来想假装我们不认识，我就住楼上，因为我觉得她天天在组里拍戏应该不太有时间看新闻……什么的。” 说完了，她也快哭了…… 纪宁宁你智障么？ 嗯，你智障。 秦识站在电梯门口，伸手按着‘开门’键，顺便以此当支点，松释了双肩，头颅微倾，外套被他挂在左手的手臂里，整个人的站姿和略带内涵笑容的脸，看上去懒洋洋的，惬意。 走廊上的灯光是馨软的暖色调，这种光线特别能给秦识的外形加分。 他手摁着的是电梯，不是纪宁宁身后的墙，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她竟然有一种被他壁咚的真实错觉。 “你知道么，我是导演。”秦识悠悠的开口说话了，语气里带着一股不着调的玩味。 纪宁宁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按照字面上的理解，他就是导演没毛病。 于是，老实的点头。 秦识继续道：“导演的权利是很大的，所以——” 所以？ “傅雪苓想在我的新片里露脸，在公在私、或多或少，都会留意我的脸色。” 纪宁宁见他话到这儿又停下了，只好再度点头，行动证明‘我听着呢，您老请接着说’。 秦识满意的闭了下眼，再睁开，“如果我是她，就算我今天知道有那么一条热搜，也会装作不知道。这是最聪明的做法。” 纪宁宁明白了，同时生出疑惑：“你是那种会假公济私的人吗？” “我不知道。”秦识自认非圣贤，但此一时难得没有打太极，而是不掩心声的说：“我只知道如果她他刚才问了，我一定不会让她来试镜。” 纪宁宁：“……” 这不是假公济私，是什么？？？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学长。 9.故意 其实纪宁宁还没和秦识接触以前，他在她心里的形象是遥远而又光辉的。 出生就站在云端，他也从没辜负那样的高度，无论相貌品德、待人接物还是性格态度，都叫人挑不出毛病。 遗憾那是没接触以前。 如果电梯里发生的小插曲让纪宁宁觉得，原来秦识偶尔会从神坛走下来。 那么很快，神坛将在她面前轰然倒塌—— “进来吧，家里有点乱，小心别被绊到。”秦识拿钥匙开了门，顺手按开玄关和客厅的灯。 纪宁宁听得纳闷，能乱到什么程度啊不小心会被绊到？ 再说能乱过她家吗？ 挡在前面的秦识移身让开，纪宁宁抬起头，视线在豁然开阔半秒后，瞬间变得无比拥挤！ 纪宁宁：“……” 谁说文海都是小户型？ 在她眼前的分明是一套标准的内复式结构豪宅，目测客厅就超过一百平！ 整体以纯黑、米白和高级灰为主色调，近年来最流行的北欧轻奢风无疑！ 冷感简约的风格可以说是秦识本识的灵魂体现，但…… 视线从玄关开始，目之所及处，开封和没开封的纸箱至少有二三十只，一摞摞的书堆积成不规则的小山，就连楼梯都没有放过。 除此之外，地板上还错落的放着几盆奄奄一息的植物、细节精致的和风小屋模型、四个行李箱。 有一只略小的行李箱还是摊开的，里面内容码得倒是挺整齐。 纪宁宁多看了一眼，发现那是袜子和内裤。 持续震惊中，她不解地问：“你、刚搬家不久吗？” “搬过来三个月了。”秦识在贴墙的鞋柜中找了半天，翻出一双还挂着价码牌的女士拖鞋放在她面前，直起身来道：“一直没时间收拾，先乱着吧。” 纪宁宁勉强赞同的‘嗯’了一声，低头去看那颜色粉嫩的拖鞋，发现竟然是c字母打头的奢侈货。 这拖鞋得不少钱吧…… 还是新的呢。 也不知道是给谁准备的。 她有点儿犹豫。 秦识朝客厅里走了几步，想想回身来道：“我妈买的，说是给我未来同居女友准备的见面礼。” 纪宁宁呆了：“你这话我没法接……” 秦识斜身而立，牵起嘴角一缕类似调侃意味的笑：“别误会，她买这双拖鞋的时候嘴里念叨的都是你。” 纪宁宁艰难的默了默，望着他的眼神变得诚恳：“对不起，我还没成年。” 秦识嘴角的笑意就明显了些：“看来你真的很怕和我扯上关系。” 纪宁宁想纠正说，不是怕和你扯上关系，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但从昨天到此刻，她给他惹的麻烦够多了…… 所以这话只能在心里纠正，不能说出来。 人在屋檐下，不如低调求生存。 经过一天的接触，秦识也知道这姑娘心眼儿实，脑回路不多，一旦转进她认定的那个弯，你想让她掉头改道是难上加难。 夜深了，就不为难她了罢。 “你睡二楼左手边第二间房，卫生间抽屉里有洗漱用品，被子枕套都是新的，要是觉得冷，柜子里有毛毯。” 交代完，秦识进厨房给自己煮咖啡，新片前期准备阶段，加班加点是常态。 * 比起乱如战场的一楼，二楼明显整洁许多。 纪宁宁睡的那间是客卧，四十平的空间，该有的一应俱全。 1米5的小床贴着飘窗摆放，向窗外看去，正好能看到南影和更远处制片厂的老住宅区。 也就是她的家。 洗漱过后，她从衣柜里取了张毛毯覆在被子上，关了台灯，钻进被窝，望着天花板缓慢的呼出一口气，再吸气。 心脏在胸腔里有节奏的跳动着，细微的嗡鸣声在耳中窃窃私语，还有刚退烧的身体，每根骨头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然后她就开始感到不可思议。 她竟然在秦识的家住下了。 卧室的门也没有锁。 想到此，纪宁宁侧首看向那道关得仔细的门。 就这么盯着看了半分钟，抑或者更长的时间，她卷着被子翻过身，闭上眼安静睡去。 * 许是发烧的缘故，次日纪宁宁悠转醒来，已经9点半了。 换好衣服下楼，不见秦识的踪影。 特意腾出空余的茶几上，泛出些许油斑的纸袋里装着两根油条，豆浆放在旁边的保温杯里，杯子下压着一张字条：【我出去办点事情，吃完早餐再走。】 好看又硬朗的字体，笔画力度里处处透着气势。 前半句说的是他的行踪去向，后半句是对她做的交代。 料定她不会在这里多呆。 纪宁宁认得豆浆油条的包装，是学校东门一家连锁店，挺出名的，无论什么时候打那儿经过，门口都大排着长龙。 秦识竟然专诚跑一趟给她买回来。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一直以‘不给人添麻烦’为原则的自己……被照顾了。 * 沉忆在纪宁宁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时无缝接档，打来电话。 “你上热搜了亲！”声音无比激动。 “别抱太大希望，红不了的。”本人当场泼冷水，欠缺的是一颗在娱乐圈发光发热的心。 “那不好说。”沉忆欢脱道：“姑娘，我告诉你件事，昨晚有两个不知名十八线记者在你家巷子口的马路边蹲点蹲到12点，结果你猜怎么着！” 纪宁宁：“……” 还能怎么着？ 那两名十八线记者八成担心她才去家门口蹲点，结果她压根没回去！ 沉忆贼兮兮地笑了两声：“这就没话说了？那回答我个问题总行吧？” 纪宁宁放下保温杯，端正的坐在沙发上，一口气道：“昨晚我发烧了，秦识不放心我一个人，收留我在他家住一晚，就跟收留流浪的小猫小狗一样的性质。” “你可真会说，秦导在你口中都变成了义不容辞保护小动物爱心志愿者。”沉忆说完，她那端响起藤子的马屁：“媳妇儿你这个‘义不容辞’用得特别好！” 纪宁宁哭笑不得：“秦导确实有爱心，我由衷感激他。” 沉忆狠狠的‘呸’她，“就算秦识真的是动物志愿者，对猫猫狗狗的态度也不会全一样，喜欢的多看两眼，觉得长得丑的摸都不会摸，你觉得你是前者还是后者？” “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纪宁宁不想再扯下去了。 长得丑的流浪猫流浪狗也渴望拥有姓名！ “行吧，容我再说几句，别以为你退了婚书婚戒这事就完了，做好准备，他不会放过你的。”沉忆干脆的结束这通电话。 纪宁宁诧异的看着手中只剩忙音的手机，气急败坏的嚷嚷起来：“干嘛啊，秦识给你250万把你收买了你要这么帮他说话？！” * 早十点，南影研究生院，院长办公室。 秦识坐在会客用的沙发那端，将刚收到的厚厚一叠手绘稿放在腿上，一张张仔细翻看。 手稿画全是静景，有室内也有室外，一水儿的江南风情，朦胧烟雨。 秦识主要看的却是角度、光影，还有细节上的处理。 意境这种东西，等电影开拍时，由他主导。 舞美系的主任陈巍坐在他正对面，津津有味的说起这叠手稿的来历：“按照你的要求，没给这帮小孩透露半点风声，都以为是一次小测试。” 王院长靠在办公室的椅子里，手里端着杯茶看热闹，“难得的机会，老陈也不多提点几句。” “孩子们还小，让他们明白不努力连机会都没有，这点才重要。”陈巍打定主意借机给学生们好好上一课。 秦识的新片是南影今年大力支持的项目，从年中拖到11月，终于开始做前期准备。 别看秦导年轻，要求高得很。 而舞美方面因为大三课业紧张，大四都在一边实习一边准备论文，机会就落在大一和大二两个班里。 通知是在一个月前下发的，以徽派建筑为主的场景设计图一张，背景设定只给了一句‘三十年代’，任由发挥。 学生做好之后，配以文字说明概念，交到系主任手里，就算完事了。 对外说是摸底测试，当然，你不想让人知道你的底，也可以不交。 反正不勉强。 截止日期在上周五。 今天秦识来学院，为的就是这叠手稿。 陈巍和王杨钧就着今年的舞美班新生聊了会儿，转头问秦识：“有入你眼的吗？” 还真有。 “这张不错。”秦识将他时才挑出来的那张递给陈巍看，“总体符合我的要求，对细节和角度也做了说明。” 陈巍叠着腿，探首一看，笑了：“这个小姑娘，跟你有点儿缘分呐。” 秦识面露微讶，心里已经浮现出个倔强轮廓。 陈巍卖关子的喝了口茶，“你爷爷的战友、老校长的亲孙女——纪宁宁！” “挑着纪宁宁了？让我瞧瞧她的功底怎么样。”王杨钧离开座椅，走过来凑热闹。 陈巍捏着小姑娘的作品，脸色表情那叫一个满意，“不是我自卖自夸，这姑娘的全额奖学金一点儿优待没给，凭本事拿的，你说她水平怎么样？” 王杨钧站在沙发后面打量，点头道：“确实不错，是块璞玉，以后要好好雕琢！” “那肯定，必须重点打磨！” “小秦竟然看上她了，有点儿意思啊？” “我也觉得有点儿意思。” 陈巍和王杨钧一唱一和，秦识全当没听见，齐齐使过来的眼色，在他身上扫射都没用。 学校里稍微年长的老师和领导，大多知道秦、纪两家的渊源，但婚约的事就较为隐秘了。 秦识也没打算说，本就是件私事。 让系主任和院长觉得他公私不分就不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这张手稿是纪宁宁画的。 大一能有这样的水平实在惊喜。 还有陈主任说她凭本事拿全额奖学金？ 难怪性子那么倔。 也好吧，至少在她妈那边，有硬气的资本。 秦识翻看着剩下的绘稿，心不在焉的想着。 手机里忽然收到一条短信。 纪宁宁：【谢谢早餐，我先回家了。等我把家里收拾好，请你来玩儿。】 现在学精了，不叫学长也不喊他名字，竭尽所能的规避风险。 短信后半段明显赌气。 家里怎么才算收拾好？ 装上防盗窗，交电费通上电？还是来次里里外外全面大装修？ 你是打定主意，知道接下来我忙得不着边，顾不着你了，更不可能闲得上你家玩儿，才故意这么说的，是吧？ 10.惦记 纪宁宁当然知道发给秦识的短信，客套成分居多。 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他们仅仅相处一天，早上编辑那条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在屏幕上敲出那么……弯弯肠子的客套话！ 总觉得不这么说，他会找她麻烦？ 说了就等于有交代了，至少能扛一阵子。 秦识那么忙，新片开拍在即，哪有时间到她家玩儿啊！ 到底是抱着侥幸心理的。 * 周末这天，纪宁宁回到家开始重新收拾。 比起隔壁文海那样的高级公寓，四合院虽然简陋了些，胜在房间多。 挪出两间堆放杂物，客厅和卧室一定要分开。 回家的路上，纪宁宁在atm机上看过存款，精打细算后，给卧室那间装防盗窗和防盗铁门是没问题的。 自己至少要在四合院住三年，总想着将就，将就的结果只会越来越差。 下午的时候，沉忆和藤子在建材市场买来防盗窗和铁门，质量没得说，一根根实心螺纹铁条焊出来的安全感，那种中空的合金防盗窗根本不能比。 装门窗的师傅就是老板，半个多小时弄好了，听说小姑娘一个人住，又免费送了两把巨大的锁。 纪宁宁站卧室里，拉铁门缩上。 藤子站在外面，开玩笑说：“把你锁屋里，跟坐牢没什么区别。” 沉忆差点把他耳朵拧下来。 藤子被收拾得龇牙咧嘴，忙又改口：“这样我们稍微能放心些了，你是不知道，小忆差点就搬过来和你住了！” 纪宁宁挺愧疚的。 真不想给谁添麻烦，就别让人家担心你的生活状态。 昨天在秦识跟前硬撑到最后，还是被摁住脑袋教训。 她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儿。 纪宁宁向来知错就改。 当然，知道错了和要不要在秦识跟前认……是两回事。 雨在昨天半夜停了，晾得小半天，太阳在四点多那会儿露了头。 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铺洒在院里，驱散连日来潮冷的气息。 纪宁宁终于下决心撕掉窗户上的旧报纸。 光亮倾入，冲走阴霾，茶几玻璃下压着的老照片被点亮了。 那些人、那些脸孔，变得生动，有了鲜艳的色彩。 细小的尘埃欢脱的飞扬着，心情也愉悦起来。 有个声音在说：别放弃，生活总会一点一点好起来的。 * 纪宁宁搬张小凳子，和沉忆藤子排排坐在院里，眯着眼发呆晒太阳。 藤子晒舒服了，懒洋洋地说：“老院子就是有老院子的好，独门独户，地段也勉强算三环内，上哪儿都方便，媳妇儿你说是吧？” 他媳妇儿根本不理他，拿着手机翻啊翻，不知在看什么，半天‘啧’了一声，不高兴道：“这乔欣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居然敢冒充我家宁宁！” 闻言，藤子和纪宁宁同时歪过脑袋去看她的手机屏幕。 显示的是热搜页面，新上榜就排在第十一位的内容格外惹眼：乔欣上了秦家的车。 所以，破案了？ 纪宁宁盯着这条内容看了会儿，慢声道：“乔欣是我们学校的，跟我同届，表演系大一，长的挺漂亮，很早就出道了，我们小时候看的那个《鲜花与梦想》还记得吧？她演班主任的女儿。” 藤子恍然大悟，“这么说算童星了！” “会不会抓重点？”沉忆分别给左右两边眼神警告。 点开这条热搜，全是一水儿营销号在推送，用的文字和照片都一样。 最骚的是，九宫格的照片里，有一张盖了八百层水印，糊得不行的新鲜‘抓拍’，拍到今天中午乔欣站在学校2号食堂门口。 她侧身对着镜头，穿的是白色连帽卫衣、羽绒背心，铅笔牛仔裤和平底系带靴。 那腿看起来也是又直又长。 拍摄的角度、距离都跟昨晚南影门口那张差不多。 粉丝一边假谦虚的帮偶像辩解‘没有实锤不要乱说，我们家不拿这个炒作’，一边又委婉的表示‘当然小乔的演技有目共睹，希望秦导新片给个机会’。 藤子盯着照片看了会儿，又抬起头去看坐小板凳上缩成一团的纪宁宁。 这姑娘穿的还是昨天那身：白色连帽卫衣，羽绒背心、铅笔牛仔裤和平底系带靴…… 沉忆直起腰杆儿，一副‘我要开喷了’的键盘侠形容：“是不是臭不要脸？” 纪宁宁只觉得有点儿尴尬：“她那件卫衣好几千，我这件在网上买的，八十两件还包邮。” 平心而论，她比较喜欢浅黄那件，可惜昨天淋湿了。 沉忆快被她这没态度的态度气死：“乔欣冒充你，你一点都不在意？” 纪宁宁抠了抠脸皮：“我又不想上热搜，她是吃这碗饭的，能帮我转移视线，自己也能涨热度，一举两得，挺好的啊。” 藤子笑得背过气去：“媳妇儿你就别说了，她不喜欢秦识，谁蹭这热度都无所谓的。” 纪宁宁反应过来了：“所以如果我在意，你就会判定我喜欢秦识？” 沉忆退出微博，把手机揣进口袋，撇过脸去：“我暂时不想和你说话。” 行吧，那就待会儿再说。 纪宁宁双手放在腿上，掌心托脸颊，把自己当太阳花那么托着，视线直勾勾的定在院外那颗叶子掉光了的银杏树上。 风轻轻的吹，阳光照得她暖洋洋的舒服。 脑子里先是浮现出一个学院派的秦识，手里冒着热气的咖啡，散发着醇香的苦味儿，若有似无的萦绕在她鼻息之间。 忽然就有点后悔。 昨天应该喝一口试试的，也许她根本不喜欢那个味道。 正因为没喝，反而惦记上了。 “也不能说不喜欢。” 冷不防，宁静的小院响起纪宁宁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啥？你说啥？？？”沉忆以为自己幻听。 纪宁宁正色看着她的眼睛，“我说，我不讨厌秦识。” 沉忆脸上先是一抹诧色一晃而过，继而化作了然，“嗯，不讨厌就好。” 藤子搞不懂这些姑娘到底在想什么，但不难看出他媳妇儿和他发小在这几秒内迅速握手言和并产生某种共鸣，但不妨碍他为秦导嚎一嗓子—— “你不讨厌他，你还退他的婚！你说他是长的丑还是穷啊还是缺了点儿才华要被你退婚？完了你还来一句你不讨厌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唷！” * 接下来是循序渐进的生活。 周二下午纪宁宁抽空把用电的事解决了。 原来家里一直都通着电，保险丝烧了才没反映。 换保险丝的方法是在网上搜的，按照步骤换好，预充两百块电费，当晚纪家四合院有了光亮。 高兴得纪宁宁买了床电热毯庆祝。 周四晚上郭茹来看她。 姜荣海也跟着来了，不过没进门，极其不自然的站院子里，看看这屋，瞧瞧那屋，长那么大没见过四合院什么样似的。 郭茹先做样子关心女儿这些天的独居生活，叮嘱她一个人要注意安全，接着步入正题，还是那意思，希望她能帮忙请秦家出手挽救姜荣海岌岌可危的生意。 这次纪宁宁连一丁点儿的难受都没有了，直言说已经退了秦家的婚，彻底断了郭茹的消想。 郭茹一扫这些年的软柿子形象，蓦地站起来凶：“你想逼死我么？！” 到底谁在逼谁呢？ 纪宁宁不应声，连吵架都懒得。 虽然没什么感情可伤了，她嫌吵起来难看。 郭茹很快意识到这一点，走的时候，把纪宁宁打她卡里的三千块放茶几上。 别的话就再没有了。 纪宁宁盯着桌上的钱，一时间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她翻出一只生锈的曲奇盒子，把钱放在里面，放进客厅电视柜底层的最里面。 除了这两件事，纪宁宁在学校里一切都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乔欣成功成为‘上了秦家的车’的姑娘后，炒势愈发凶猛。 这几天总有记者混进学校，逮着学生做临时采访什么的。 纪宁宁也不太敢穿那件卫衣了，就算穿，也绝不和羽绒背心系带靴搭在一起穿。 * 转眼到了周五下午。 舞美系的课程安排临时有变动，大一大二两个班被拢到阶梯教室，说有特邀嘉宾来讲课。 纪宁宁以为是国内外哪位舞美大师，特意以前半小时来占座，没想到教室里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宁宁！这儿！”正在找位置的时候，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喊。 循声看去，乌小雅站在中间排最左端，笑眯眯的朝她手，然后指了指身旁的空位。 纪宁宁：“……” 乌小雅和纪宁宁是军训时候认识的，站军姿肩并肩，晚上睡觉背靠背，感情升温飞速。 按照乌小雅自己的说法，她的梦想就是做演员，可惜艺考连初试都没过，选播音主持是为了曲线救国。 所以军训结束，她立刻进了话剧社，跟着师兄姐们磨练演技。 乌小雅是个开朗的小胖妞儿，除了话剧社的活计，她还是艺术园区一个小有名气的民间话剧团的预备成员。 托她的福，纪宁宁给话剧团做过一次舞台设计、两次道具，因此小赚了几笔。 这姑娘消息特别灵通，一坐下，纪宁宁就问她了：“连你都来了，给我们讲课的是哪路神仙啊？” “我们南影的本土神仙！”乌小雅塞给她一杯食堂里买的红豆沙，表情特别骄傲，“中午我回社团拿东西，听见社长说秦识一早就在为新片挑选人才，今天下午先拿你们舞美的开刀，过几天还会有主要角色的公开试镜！不是表演系的都能去！” 纪宁宁想起来了，那天秦识和傅雪苓在电梯里的对话。 ……是有这么个事情。 也就是说待会儿秦识要给她上课？ 他应该不会做那种故意点她名，让她站起来回答问题的事儿吧？？？ 纪宁宁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蠢，就算被点名又怎么样，又不是没在课上回答过问题。 乌小雅在她旁边道：“你们这个月是不是出了个摸底测试？我觉得这个测试很可能是秦识搞出来的，不然你们舞美怎么选？当场出题考创意脑洞美术功底吗？对了那个测试你交了吧？” 纪宁宁僵硬的点了下头，忽然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 乌小雅眼珠子都亮起来了，“要是你被选上，一定在秦导面前帮我美言几句，我演尸体演得贼好！” 坐在她们后面一排的同学也搭腔道：“学霸加油啊，你可是我们全村的指望！” 纪宁宁：“……” 为什么那种‘我会被选上’的感觉那么强烈？ 11.恶劣 纪宁宁的那句‘也不能说不喜欢’，细想来是有些暧昧的。 那天后来，藤子抓着她追问：不能说不喜欢，那就是喜欢咯？ 纪宁宁拼命摇头，抵死不认。 只因标准答案是：不敢喜欢。 说穿了就是自卑心理作祟。 她不否认，没法儿否认，自己和秦识差距太大了，无论生长环境、家庭条件还是个人能力。 老话里那句门当户对是有一定道理的。 前几天英语老师还在对他们语重心长，大学四年一定要掌握并且熟练一门外语，可以不是英语，甚至可以不参加四级考试，但至少能用那门语言与人沟通交流。 等出了大学校门，总会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 道理纪宁宁都懂，天赋又是另一说了。 英语书上的单词背了忘，忘了背，语法的掌握也不是很熟练，一套卷子别人半小时做完了，她得更长的时间。 同学叫她‘学霸’，她从不当真。 她是先天不足，全靠后天努力才拿到的全额奖学金。 个中不易，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有时候她也会想起秦识。 想起在这座两千万人口的城市里，有一个与她有婚约关系的陌生人。 还会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炎夏，两辆豪华黑色小轿车停在快要倒闭的电影制片厂门口，为一潭死水的厂子带来最后的生机。 也是在那天，父亲将清俊的少年带她面前，交代她说：“这是你秦识哥哥，刚从国外回来！你带他在厂子里转转，玩会儿，买两根冰棍吃。” 说完大方的给了她两元钱。 红豆沙冰棍五毛一根，手握巨款的纪宁宁欢天喜地。 在厂内唯一的小卖部里，秦识看着那粗糙得明显加了色素、连包装纸都没有的冰棍，沉默的摇了摇头。 纪宁宁只觉得自己赚到了。 买了冰棍儿，走出来她就看中堆在大院里不知哪家用来补院墙的细沙堆。 她特精神的对秦识说：“我们玩儿沙子吧！” 秦识虽然长的很好看，白白净净的，却异常寡言。 他不说话，她就当他同意了。 于是那天下午，纪宁宁蹲在细沙堆前，兴致勃勃的修堡垒、捏小兵，还指挥秦识去哪儿哪儿给她接自来水和沙子，不然不成形状。 有熟人打他们身旁经过，调侃她道：“行啊你，秦家少爷一来就被你使唤着打下手。” 纪宁宁根本不知道什么少爷不少爷的。 玩得十分尽兴。 几年后，爷爷和父亲相继离世，郭茹也改嫁了，她跟奶奶回到老家镇上，率先领悟了‘相依为命’的意思。 在失去和延续性极强的阵痛里，迅速成长，从懵懂无知的小屁孩升级为懂事乖巧的好孩子。 高二那年中秋，南影的领导照例带礼品来探望。 纪宁宁在里屋写作业，听领导对奶奶说：“秦老可能快不行了，上个月还给学校捐了一栋多媒体大楼，我们去医院看过他，离不开呼吸机，也不能下床。” 稍顿，领导小心翼翼道：“秦老托我给您带话，您要愿意，秦家立刻派车来接你们回去，会让宁宁念最好的学校，把她培养出来。那边什么都安排好了，您都不用操心。” 高琴一口拒绝：“不了，那年为了找回湛行的尸体，秦家帮了莫大的忙，我们纪家就是普通小老百姓，关系再好也不能往上攀，尽给人添麻烦。老纪的抚恤金我都存着呢，供宁宁大学毕业足够了。” 领导知道秦越明和纪南筠给孙孙们定过亲，以为高琴在意这个，又说：“婚约的事可以不作数的，就……” 还没说完，高琴打断道：“小识在国外拿了奖，领奖的时候说的还是英文，我在电视上都看到了，多好的孩子，以后一定还会有更大的出息。孩子们小的时候还能在一起玩玩沙子，长大了，各有各的路要走，宁宁的路和小识的路不会相同。婚约肯定不作数，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秦识夏天只吃入口即化的雪糕，领奖的时候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纪宁宁熬夜解高数题的时候他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演员，班上的女同学偶尔还会讨论他，琢磨着要进他的粉丝后援会。 高琴回绝秦家的好意，是对孙女的保护。 而婚约只是祖父们对小辈的美好期许，并非要强迫他们真的在一起。 纪宁宁和秦识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些，她终于都明白了。 * 下午两点半，秦识准时现身阶梯教室。 他有一头精神的短发，和以往那些带着新片来南影点映的中年油腻导演完全是两个物种，穿一身黑色三叶草运动装，裤子和衣袖两侧只有简单的三条白杠，脚上是一双价格亲民的气垫篮球鞋。 国内年轻一代导演的领军人物，如是。 在各种‘秦导好帅’、‘南影之光’、‘爸爸带我飞’、‘我会喊666求包养’的起哄下，秦识也是难得有点儿绷不起严肃脸。 不好意思的一笑，台下闹得更厉害了。 乌小雅激动得狂拍桌子：“上了三个月的课，总算看到活体了！真人比电视上帅啊！笑得好苏！这颜值吊打整个表演系不是吹的！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心动的感觉不能自拔！” 纪宁宁想劝她冷静点儿，坐她们后面的哥们假正经的警告她，“矜持点儿，别让秦导误会咱们舞美系的姑娘过于奔放。” 乌小雅强势反驳：“奔放有什么错？总比那些在食堂门口摆拍蹭热度的白莲花强吧？！” 那哥们想了一下，觉得她这话不但没毛病还越想越有道理，大手一挥：“行，你拍吧，反正阶梯教室是公用的。” 乌小雅就把双手圈在嘴边，大喇叭似的喊：“秦导我想加你微信！” 嗓门巨大。 纪宁宁一头的汗，生怕把秦识的目光吸引过来。 简单的开场白之后，投影上出现今天的主题——舞台美术与影视剧的关系。 秦识直言自己被陈主任赶鸭子上架，来了才知道还有这个环节，所以授课谈不上，互相交流学习吧。 他讲得不深，以中外电影的经典场景为例，灯光作用、角度设计，空间利用等等。 其实大多内容课上老师都讲过，而且讲得更细，但秦识的内容更具实践性，让人听了之后觉得，这些我是能用到的。 听的人有所收获，那么讲的人就不算白讲了。 很快一个小时过去，进入同学们迫切期待的提问环节。 这时秦识状态全开，拿着话筒背靠讲台站着，俊朗的面容含着温和无边的笑意，坚定的双眼却是不曾动摇分毫的，十分有个人魅力。 学弟学妹五花八门向他提问题，他亦能应对自如—— “我能加你微信吗？我直男，专业还可以。” “你们可以建个群把我加进去。我也是直男，专业也还凑活吧。” “师兄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教室里立马响起不相信的嘘声。 “上周六那个上热搜的妹子是不是我们南影的？” “是。” “你新片女主角吗？” “不是。” “那她是不是乔欣啊？” “不是。” 此话一出，南影舞美系大一大二两个班的同学们燃爆了。 秦导果然性情中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挨打要立正，说谎就戳破！ 因为提问环节没太多约束，大多同学打开手机录视频，此时正低头编辑短信，不用发微博，随手往朋友圈里一扔，能传播到什么程度他们就不知道也管不着了。 大家都沉浸在‘讲完课还能聊八卦好开心啊’的欢快氛围里。 只有纪宁宁恨不得当场透明，从没关严实的窗户缝爬出去！ 偏在这时，有人又问了：“能告诉我们那姑娘是谁吗？师兄你说你没有女朋友，我们全班都不相信！” 问罢了，全员起哄！ 纪宁宁快给这帮祖宗跪下了。 秦识有没有女朋友关你们什么事啊，一个两个那么热衷？ 不是等一下…… 秦识有没有女朋友跟她也没关系啊，她为什么那么紧张！ 陈巍和王杨钧由始至终都站在门边旁听，他们这玄冥二老组合也摁不住快窜到天花板上开派对的学生们。 毕竟猜到那姑娘很大可能是老校长的孙女。 好巧不巧，纪宁宁在教室里坐着，全程如坐针毡。 多有意思啊！ 秦识靠在讲台边，左手握着话筒放在胸口，右手往后撑在桌面上，下巴微微扬起，闲适的目光似乎看着教室里的每个人，又似乎在独独只哪一个。 一时间，没说话。 他内涵的默了，舞美系这些未来将在电影电视舞台综艺等等做幕后的工作者们，也安静了下来。 “该不会是我们舞美系的姑娘吧？”不知谁冒出一句。 气氛达到期待的顶点。 “这位同学我觉得你应该考虑转专业。”秦识表情不变，淡淡然的目光不着痕迹的落在中间排靠左手边那只鸵鸟身上。 “编剧么？”那同学不好意思的摸了一把脖子，含蓄的笑了。 秦识摇头，语气诚恳地：“隔壁传媒大学，新闻专业。” 全场爆笑。 * 一小时四十分钟，大课结束。 舞美系的同学们走出阶梯教室时，脸上无不带着满足的表情。 他们忽略了当秦识调侃那位同学应该转专业时，并没有否认之前的提问。 所以没错，是你们系的姑娘上了我秦家的车。 全场唯一一个对此有所意识的是纪宁宁。 惊心动魄之余，忍不住趁秦识视线方向不在她那边时，狠狠的瞪他解气！ 终于确定了他那张好看的皮囊里，潜藏着恶劣的因子！ 下课了，纪宁宁在教室里磨蹭到最后才出去，乌小雅开玩笑说她被秦识帅软了腿，她心说你哪里知道我心里的苦！ 刚走出学院楼，被教导员叫住：“纪宁宁，去一趟主任办公室，有事找你。” 周围听见的同学们都在羡慕她。 这会儿秦识在陈主任的办公室坐着喝茶呢！ 纪宁宁警惕的小脸写满拒绝。 教导员跟她打包票：“好事！” 乌小雅‘卧槽’了一声，率先反映过来，“姑娘你选上了啊！” 12.偏见 对于国庆小长假前突然出的摸底测试，纪宁宁当时的想法很简单。 学生哪可能没作业呢？ 就算不是强制性的，和学分也没关系，但老师给了一个月的时间准备，不做未免说不过去。 这次的题目和大二的师兄师姐们一样，等成绩出来，自己的水平在哪儿就一目了然了。 然而，摸底测试和秦识有关？ 她还很可能从几十人里脱颖而出，选上了？？ 去办公室的路上，纪宁宁的心情是纳闷无奈外加一丝侥幸。 纳闷的是，南影大二舞美系不可能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吧？！ 无奈的是怎么越想离那个人远点，越是狭路相逢？！ 最后那一丝侥幸，当然期望以上完全是自己多想。 五分钟后，来到办公室门前，纪宁宁抬眼就看见秦识坐在会客用的黑色皮沙发上。 他坐姿闲适，下巴轻抬，脸对着门的方向，从容的眸色里隐隐流露出某种异常笃定的神采。 笃定她会带着一脸的不甘愿出现在主任办公室门口。 然后他再给她来那么一记不轻不重不咸不淡的眼色。 几个意思？ 狭路相逢，你赢。 你赢行了吧！ 纪宁宁觉得秦识在跟自己过不去。 * 结果，她还真选上了！ 陈巍把她叫到沙发那边坐下，先替老校长欣慰了一把，夸奖她是个好孩子。接着将周末那天秦识看中她手稿的过程说给她听，感叹这人生啊缘分的奇妙。然后例行公事拿出两张表，让她看一下，签个名。 纪宁宁拿起放在茶几上表格一看：项目参与许可申请和特殊情况请假申请。 两张表上，只有本人签名处留了白。 其他需要填写的部分都事先填好了，比如第一张申请的项目是：电影《挽歌》舞美设计。还有第二张特殊情况请假，申请天数为：四十天。 纪宁宁认得，这是秦识的字迹。 “四十天，会不会太长了？”她捏着笔，为难的问。 大一上学期都没结束，她不想落下太多基础。 陈巍以为她担心学分，笑话她是个傻孩子：“小秦的新片是学校大力支持的项目之一，有工资的！我院在校生还有额外的学分奖励，等你申请大二奖学金的时候，这也能算进加分项里。” 正说到这儿，办公桌上的座机响了，陈巍道了句‘我去接个电话，不懂的就问秦识’，起身暂离。 纪宁宁目光重新落回两张申请表上，脸上的为难有增无减。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忽然扬声解释到：“四十天只是你需要请假的总天数，而且这只是一个预估数字。” “不是……”纪宁宁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秦识看着她忧愁的脸，心思微转：“你的工作量在前期比较大，电影正式开拍后不需要跟组。陈主任这两张是学院方面的申请，稍后我会把合同给你看，内容比较详细。” 纪宁宁拿不定主意，一时没给反映。 秦识眸光敛了敛，靠近沙发里，心里有个倒数的计时器开始运作起来。 很显然，这姑娘对他有偏见。 退婚是她的先下手为强，这之后对他一而再的回避，根本原因只有一个：自尊心作祟。 秦识多少能理解。 纪宁宁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尝过人情，懂得冷暖。 她必须想办法保护自己。 不想被拒绝，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先拒绝别人。 他理解。 但不接受。 “我好像没有不讲道理非要拖你去民政局登记？”心里那个倒数计时器才走到一半，秦识非常难得的炸了。 语气压得很低，再没了平日里那份随和的温柔。 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可以称之为：暴躁。 纪宁宁涣散的眸光迅速聚焦，然后发现对面的男人很生气？？？ 秦识彻底黑脸了，确定她从未知的思绪里回过神，又甩出一句：“我也没有摁着你的头，非要在结婚申请上签名吧？” 纪宁宁：“……” 纪宁宁飞快看了办公桌那头背对他们接电话的陈主任，确定短时间内不会挂电话，她对秦识道：“你别生气，我不是因为‘不想麻烦你’才犹豫。” 那句‘不想麻烦你’的意思就太值得推敲了。 归结起来就是不想和他沾上关系。 哪怕身为大一新生的她，正面对接下来整个大学生涯中可能都不会再有的机遇。 没准她还会以为，他是为了照顾她而公私不分做出的选择。 他是这样的人？ 秦识很想问一句：如果今天是另一个导演选中你的手稿，你参与的是另一部电影的制作，还会犹豫吗？ 但他不会给回应了。 双手环抱，一脸严肃的等她继续说。 要是说不好，秦导分分钟站起来就走。 纪宁宁心想他果然还是有脾气的，也怪自己之前对他的态度太明显了…… 被反噬也是活该。 “如果今天是一个电影作品一般好看的导演找我，我肯定会一口答应下来。”纪宁宁放下笔，端正坐姿，平静且不失客观的说道：“我没有参与过任何电影的拍摄制作，任何这样的机会对于我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就算是部烂片，我也肯定能从中学到很多东西，但你不是烂片导演。” 秦识：“……” 纪宁宁心跳有点儿快，双手不自觉向里收拢，手心悟出一层汗：“我不确定自己能否在不影响学业的情况下达到你的要求。要是我拖慢你的进度，甚至最后我会被换下来，那还不如安心在学校里上课。我可能想得有点多，但是没办法不想。” 秦识：“……” “我看过你画的《谎》的分镜手稿，画得特别好。我初一就在学校的小画室里学画画了，可还是不如你。”她说着还难受起来了，为自己的不如他。 真的，人比人气死人。 秦识家庭和睦，父母健全，长得帅有才华，哪儿哪儿都比她好。 她只有眼红的份。 “我承认，很多方面我都比不上你，但我从来没气馁过，我很努力的！”小透明也有为梦想挣扎的权利。 秦识：“……” 所以，这到底算她小气，还是自己想得小气了？ 还有她这句‘很多方面我都比不上你’，似乎用错了一个字？ 正确的打开方式难道不应该是——很多方面我都配不上你？ 当然了，他从来没有认为她配不起自己的想法！ 她说的是‘比’，莫非这姑娘也想本科毕业跨专业读个导演系研究生，然后转型当导演？ 看不出你那么有野心啊纪宁宁！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努力了？”秦识问这话时，身体往前倾了一下，像是要挽起袖子揍她似的。 纪宁宁吓得直往后缩，虽然知道他不可能动手，而且陈主任还在旁边打电话呢…… 但她就是忍不住。 秦识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被她影响了，且是愈发有被带偏的嫌疑。 他克制的做了几个呼吸，迅速调整回正常状态，冷声问她道：“你该不会以为，我会把整部电影的舞美交由你全权负责？” 纪宁宁呆了呆：“不是吗？” 为什么关于这一点，我说不是，你会感到很诧异？ 秦导忍不住刻薄她：“是我飘了敢把新片的舞美团队给你指挥，还是你觉得自己真有那么大能耐？” 纪宁宁羞愧的低下头。 对不起啊她能耐没那么大，想得也确实……太多了。 小姑娘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懂，可关键的什么都不懂！ 总让人对她难以自制的萌生出操不完的心！ “舞美是《谎》的原班人马，你觉得我画得好的那些分镜手稿，都是在一位国内舞美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的指导下画出来的。”秦识气不打一处来，还得忍着解释，谁让她是他亲自选的人。 纪宁宁不敢再有意见了，边听边点头，心虚得不得了。 “还有我之所以会选你，是因为在这次的摸底测试里，你画出了最符合我要求的东西。”这点必须给她说清楚，否则不知道她又能把脑洞开到哪里去。 纪宁宁没敢和他直视，垂头听训的乖巧模样。 在他说完这句话时，两边嘴角明显翘起来…… 她忍不住啊，内心的那点儿得意。 这是来自国内年轻一代实力导演的夸奖。 她还真就在这次测试里把大二的师兄姐们比过了。 其实纪宁宁对自己的专业挺有自信的，毕竟靠实力拿的全额奖学金。 小表情进了秦识的眼里，就成为惹他不快的原罪。 纪宁宁对他避而远之的样子让他生气，老实巴交的样子也让他生气！ 秦识心里揣了一团火，不管她给什么样的反映，都只会让那团火越烧越旺。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了。 但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 好不容易把她摁老实了，不能轻易放过。 必须彻底赢一次！ 秦识较真的想着，端起导演学长师兄前未婚夫等等所有能端的架子：“这个问题我只问一次，你到底想不想——” “门开着，我就进来了！”肆无忌惮的女声在门外响起，人也步伐轻快的踱了进来，抬起手对电话中但看见了自己的陈巍摇了摇，“陈伯伯，你忙先呀，我来找秦识哥哥。” 来的不是别人。 正是那位假装上了秦家的车，以至于这周一直沉迷卫衣、羽绒背心和平底靴造型搭配的本届表演班新生——乔同学。 她叫秦识，秦识哥哥？ 纪宁宁：“……” 纪宁宁：“？？？” 纪宁宁：“……” 思来想去，还是用点点点适合。 13.添乱 如果说傅雪苓的美是知性居多，那么乔欣的美则直白而纯粹。 明眸善睐，唇红齿白，娇而挺的小鼻子透着一点点骄傲，就连饱满的额头上，贴附着发际线边缘的细小茸发都是俏皮可爱的。 她穿的还是神雷同‘谁上了秦家的车’的那身行头，白色连帽卫衣的帽檐边隐约露出‘givenchy’的奢侈logo，贴身的牛仔裤把她双腿包裹得匀称笔直，马丁靴上嵌着有范儿的铆钉。 全身上下，最值得一提的是她的羽绒背心。 比起普通款式，这件质感超级蓬松，口袋很大，像两包急救包似的挂在乔欣身前。 整件背心颜色还是相当嚣张的电光蓝。 连着整体看的话，大约是一个巨大的蓝色急救包…… 纪宁宁侧身盯着乔欣，心说不愧是表演班的，就她这身换到自己身上，肯定不伦不类。 不小心就换‘身’思考了。 秦识还没来得及放的绝杀被迫打断，见来人是乔欣这个‘麻烦本烦’，就一个想法——是真的烦！ 把脸撇向一边，开启目中无人模式。 办公桌那边，陈巍倒是很高兴见到乔欣，暂时停下电话，对她道：“过去坐会儿，我们这边快忙完了。” 乔欣笑眯眯的走到秦识那边，大大方方的在他身旁坐下。 十分自然的挽起他的手臂。 “我没打扰你们吧？”她故意盯着秦识别开的侧脸，视线落在他硬朗的下颌骨线条上，啧啧两声，“我秦识哥哥真好看，怪不得我妈给我放了狠话，今天不能把你拉过去，我也别出现在外婆的七十大寿寿宴上。” 秦识把脸转过来，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将手从她那两只不怀好意的爪子里抽离出来。 乔欣没劲的撇了下嘴，转而，抬起手冲纪宁宁打招呼：“嗨~” 酥到骨子里的调调，外加一记矫揉造作的媚眼杀。 纪宁宁被她嗨得头皮发麻，缓了几秒才规矩而疏离的回了她一个：“你好。” 谁知道乔欣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往沙发里一靠，击响手掌，中了五百万似的开心：“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我，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纪宁宁问号脸。 可我不记得小时候认识你这号有戏的人物啊…… 乔欣自报家门：“我外婆是单君华，以前我们家也住制片厂大院儿，不过很早就搬出去了，嗯……应该是纪爷爷去世那年夏天。” 纪宁宁努力回想了一下，没想起来。 也没有觉得她的话有哪里不对。 正用手机和谁发短信的秦识突然停下，侧过头，看着乔欣：“说话注意点儿。” 很明显的警告。 乔欣秒变委屈，重新抱住他的手臂，“你凶我！亏我妈把你当未来女婿的头号种子选手，你居然凶我！” 说完脑袋一歪，靠他肩上了。 然后那双灼灼发亮的美眸，就这么笔直的朝纪宁宁看去。 那眼神里的内容过于直白。 独占，示威，以及驱逐。 秦识对乔欣略显过界的举动，也就只露出个不满的表情，别的再没有。 纪宁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被乔欣敌视了不说要暗中凶回去，可也不需要去看秦识的反映吧？ 结果他没什么反映，她就更形容不出心里的滋味儿了。 总归不舒服。 但脸上看起来还是那般，平静得一如既往。 陈巍打完电话，走过来对三个小孩儿道：“算起来你们都是南影制片厂的子弟，以后在学校要互相照顾支持，尤其宁宁和小乔。” 乔欣早就收起尖锐的眼神，率先表示：“您就放心吧，以后我拍戏的剧组缺舞美，一定首推小宁宁。” 纪宁宁打小就是个闷闷的不怎么讨喜的性子，此刻只想保持沉默。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任哪个长辈都更喜欢乔欣这样开朗活泼的姑娘。 陈巍暗中做了比较，又念及纪宁宁老校长唯一的孙女，好意对她道：“今天是小乔外婆的七十寿宴，就在学校外面的聚福楼，半个制片厂的老人都来了，你也一起去吃个饭，让带小乔和秦识带你坐一桌。” 乔欣答应得飞快：“好的呀，小宁宁跟我们坐主桌，不过先说好了，秦识哥哥左边是我，右边是我外婆，最多让你坐我另一边，怎么样？” 说得好像挨着你坐就是得了无上的殊荣似的。 纪宁宁站起来，双手扯着外衣末端，“不了，我妈还等着我回家吃饭。” 将短信编辑完并成功发送出去的秦识放下手机，看向她，一脸的复杂。 纪宁宁嘲讽的扬了下眉，睁眼说瞎话：“今天是我继父生日。” * 三分钟后，陈巍又被电话召唤到办公桌那边，周末前的公事总是没完没了。 纪宁宁已经走了，走的时候步子迈得特别大，特别的……干脆。 她一走，乔欣收起脸上浮夸的表情，主动撤了缠在秦识手臂上的爪子，人也坐正来，还抬起屁股往旁边挪，和他拉开距离。 “可真沉得住气！”盯着空空的门，乔欣打心底佩服上了。 秦识冷笑了声：“不然呢？” 没了特邀观众，乔欣也不爱演了，移眸看着他那只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蠕了蠕唇瓣，到底没忍住问：“他应你了么？” 秦识不耐道：“我让他赶紧给我回电话。” 乔欣立马绽出舒心的笑容：“还是秦识哥哥对我好！” “别。”他消受无能，“没有下次。” 后面这句话得隐晦，乔欣听得明白。 “我这不是好奇来看看么，本来想感谢她一下，白白让我冒充了一个星期，这年头励志做个流量小花不容易呀！同时我又有点儿气你，就算你想澄清也没必要在舞美系的课上当着那么多的人澄清吧？抢表现也不是你这样的，再说人家也没领情。” 秦识真的变脸了，眼里眉梢满满当当的杀气。 温文如玉？斯文儒雅？翩翩君子？ 都是哄鬼的！ 乔欣弹起来，站到窗户边离他三米远：“你看你看，说两句就不高兴摆臭脸，刚才我靠你肩膀上你怎么不反驳不解释呢？你觉得你没有立场也似乎没有必要向她解释，事后又来怪我，你也有今天！我还不是想帮你试试她的反映，结果她没有反映，怪我咯？” “你管好自己就完了，少给我添乱。”秦识想起纪宁宁那句‘今天是我继父生日’就愈发烦躁。 他人就坐在这里，她说这话是想给谁添堵？ 乔欣时刻关顾着秦识的神情变化，明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偏要去惹。 向来艺高人胆大。 这时，那只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伴随着来电震动，屏幕上出现一张不具备美感甚至看起来有点智障的……帅脸。 乔欣一个箭步冲过去，拿起手机滑开接听键：“唐景珩！给你三秒钟解释，为什么不接姑奶奶我的电话？！” 14.立冬 得知纪宁宁选上了，乌小雅激动得跟自己当了女主角似的，无论如何要请她吃饭庆祝。 不接受拒绝！ 正好沉忆打电话来，说是和藤子逛超市遇到疯狂打折，顺手给她买了台电磁炉，还送景德镇陶瓷碗盘十二件套。 这会儿正准备转战菜市场，问纪宁宁，家里有锅没有。 立冬的天儿，必须和火锅搭配食用才够美味。 纪宁宁掏出手机看了下日历，恍然今天确实是个节气。 至于锅，她得回去找找。 乌小雅拍胸口说这事太简单了交给我，然后，以预备成员的身份带纪宁宁摸进学生会储物室。 里面堆积了大量违规品，都是纪检部国庆后突击检查搜上来的，月末就会送去集体销毁，想想都觉得可惜。 不如她们先挽救一下。 电饭锅有什么错？ 错的是买它的人不该在宿舍里用！ 纪宁宁觉得这个思路非常正确，两人有商有量选了一只崭新的日系电饭煲、一口实沉的铁锅，外加一个国产老品牌烧水壶。 满载而归。 * 入夜，纪家的四合院里亮起了灯。 客厅门开着，火锅热气从里向外散出去，特有人气。 吃的是麻辣汤底。 牛肉、羊肉、五花肉、毛肚、土豆片、藕片、莴笋等等洗净摆盘，一定要全部放在桌上，边吃边下，加上灌装啤酒搭配。 人间最享受。 藤子和沉忆在买菜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当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还没亮，狗贩骑着简陋的三轮车来到菜市场口，把十几只小奶狗放在单薄的纸箱里当街叫卖。 冬至大酬宾，不管你买回去吃还是养，统统两百块！ 冷风吹过，刚满月的狗崽子冻得瑟瑟发抖。 瞧着怪可怜。 正好那么巧，宁宁家缺个看门的。 藤子和沉忆稍一合计，全当做善事挽救小生命了。 丁点儿大的黑背，纪宁宁单手抱着也不觉得多重。 她用椅垫和旧衣服做了一个简易的窝，摆在电视柜的旁边。 小家伙刚到新环境，此时规矩的坐在窝里，睁着圆黑的眼睛，看那四人吃火锅。 纪宁宁吃着吃着，就忍不住转过头稀罕看它一眼。 每次它都激动得摇尾巴，同时保持着一份小心翼翼，不敢靠近打扰。 那模样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乌小雅观察了一会儿，不解的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宁宁和这小奶狗有种迷之相似感？” 桌前另外三人齐齐顿住，抬头做眼神交汇。 该从何说起呢…… 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 这句好像是个贬义啊。 还是换个说法：这个冬至，单亲家庭三人组陪你吃火锅，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乌小雅对纪宁宁了解有限。 军训时听她浅浅提过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意外去世的事，也知道她不住校，住的是她母亲家里。 按说父亲早早去世，母亲改嫁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在此假设之上，结合目前的情况，纪宁宁周末不回家，一个人住老旧的四合院里，朋友买电磁炉买菜陪她吃饭，买狗送她看家护院…… “不如我们聊点儿别的吧。”乌小雅主动换话题，双眼不自然的在客厅里乱晃，“这片是南影老厂居民区，所以宁宁你是制片厂的子弟，以前都没听你说过。” 纪宁宁专心一意的往锅里下羊肉：“我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不是，等一下。”乌小雅头脑风暴时间，“你是南影老厂的子弟，也就是说以前你爸妈或者爷爷奶奶是南影职工，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你姓纪……” 纪宁宁下肉的动作停顿住，一脸理所当然：“我爸姓纪，所以我也姓纪。” 没毛病啊。 乌小雅追问：“那你爷爷呢？” “当然也姓纪……” 藤子和沉忆内涵的对视一眼，再看向脸上表情逐渐呈不敢相信状态的乌小雅，“盆友，你可以问她那个问题了——你和纪南筠是什么关系。” 乌小雅跟复读机似的：“请问你和纪南筠是什么关系？” 纪宁宁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揭开上前天刚从学校外二手店淘来的茶几垫，露出被玻璃压住的一角。 乌小雅探长脖子去看，泛黄的玻璃下压着一张老照片：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男人抱着五、六岁的小姑娘站在南影校门口，笑得阳光灿烂的。 只要是南影学子，对那个男人一定不会陌生。 学生手册第一页就会介绍的南影创校人，他们的老校长纪南筠！ 在他怀里的小姑娘虽然顽皮的冲镜头吐舌头做鬼脸，可过了那么些年，除却五官成熟些许，现在的她和照片里几乎没太大变化！ “可能你会觉得有点扯，不过纪南筠是我亲爷爷，我是他唯一的孙女。抱歉，一直没有告诉你。”纪宁宁从没想刻意隐瞒，但也确实没有当某种资本到处显摆。 她说完了，伴随着乌小雅的石化，周围的空气也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啪’地一声，藤子和沉忆击了个掌。 虽然有点老套，但自从纪宁宁考进南影，他们就在期待这一刻。 虽然，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期待个啥。 乌小雅话都说不利索了：“那你、那你知不知道当年老校长也就是你爷爷，是和秦识他爷爷一起建校的？” “一个出钱一个出力嘛！”藤子给她碗里夹了块肉，有给她压压惊的意思。 “原来你们都知道。”乌小雅尴尬的笑笑，夹起那块肉，往嘴里送。 沉忆吃得差不多了，用手托着下巴，慢条斯理道：“南影建校史，我这个音院的学生都一清二楚。不过，秦家老爷子和你们老校长给孙子孙女订婚的事，你们不知道吧？” 乌小雅整个人一抖，筷子上那块肉狼狈的掉在地上。 小黑背禁受不住肉的诱惑，起身颠颠的跑到她脚边，舌头一伸就把肉卷到嘴里。 “你还小，不能吃肉……”纪宁宁怕它吃了不好，拽着它的尾巴将它拖到自己跟前，一边从它嘴里抢肉，一边对乌小雅解释：“那个婚约不算数的，我已经把婚书婚戒都还给秦识了。” 静默数秒。 伴随着狗崽子委屈的呜咽，四合院里陡然响起某女不可置信的咆哮： “卧槽！你是老校长的独孙女儿！” “卧槽！你和秦识有婚约！” “卧槽！你还把婚退了，你不愿意嫁给他啊？！！” “我大学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退了秦识的婚，太牛逼了，太有范儿了，这个牛逼我能吹到孙子辈！” “小雅，你……冷静一点。”纪宁宁劝阻无能，只好用眼神责怪沉忆。 吃得好好的，干嘛说这个。 沉忆得意的勾起唇。 姐姐帮你守桃花呢！ 傻子！ * 沉忆太了解纪宁宁了。 关于她对秦识的态度，沉忆看得明白，想得也挺简单。 在我发小兼闺蜜还没确定的对我说出那句‘我不喜欢秦识，对他没有任何想法，这辈子不可能跟他过’之前，任何人对秦识的贪图，都是必须扼杀的耍流氓行为！ 以上，暂时能够特指本周丧心病狂蹭热度的乔欣！ 沉忆不认识乔欣，仅有的了解全是这些天在上网搜的八卦。 她是觉得，这个女人过分了。 尤其，人家秦导已经在舞美课上做了澄清，视频也发到网上被吃瓜群众传遍嘲遍了。 才过不到两小时，又一条热搜窜进前十：这次乔欣真的上了秦导的车。 配上同样在南影门口取景的路透照，连拍摄角度都神雷同。 沉忆就？？？ 我批准你这么做了吗？ 藤子劝沉忆，只是上秦导的车，不是上秦导…… 两者区别大了去！ 沉忆一记狠眼瞪得藤子差点儿跪了。 真上了还得了啊？！ 问过我家宁宁没有？ 我家宁宁上个周末下午四点四十七分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说的是：也不能说不喜欢。 姑娘，你只是不敢喜欢！ 沉忆看得真真的。 必须有个人帮她计较。 还必须在某些关键的时候，有个人能站出来用旁观者的身份告诉大家：纪宁宁是老校长的孙女，她背后是有人的，秦识和她有婚约，欺负她之前想想清楚了！ 沉忆觉得乌小雅这孩子不错，于是迅速出手。 * 城郊，悠南居。 今天秦总和秦夫人原计划是趁儿子不在家，开启‘我们新婚甜蜜期很长’烛光晚餐模式。 没想不到八点，随着秦识从电梯里走出来，直径在沙发上坐下，不动了。 浪漫二人世界计划宣告破产…… 晚九点，依旧是客厅。 电视开着，地方卫视正在播黄金档狗血婆媳剧。 秦裕谦和游舒比肩坐主沙发，时刻关注那位进门到现在一直闷不吭声的小秦先生。 连换台都忘记。 此时他们的儿子秦识挪到单人沙发上瘫着，捏着手机，偶尔滑动拇指。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实时热搜，排在第二位的——这次乔欣真的上了秦导的车！ 营销号的通稿满天飞，网友调侃过后无不抱拳佩服。 全网弥漫着‘我们知道秦识被乔欣潜了’阴阳怪气的调调。 手机弹入一则短信。 乔欣：【我有代言啦！国内一线美妆品牌！谢爸爸赏饭吃！】 秦识：“……” 还有脸叫爸爸？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女儿…… 不，我绝对不可能教育出你这样的女儿！ 秦识删除这条短信，屏幕自动进入短信箱主页面，在众多工作往来的信息中，一眼看到纪宁宁的名字。 然后，鬼使神差的点开。 里面的内容还是上个周末纪宁宁来家里吃饭的路上，跟他商量着怎么跟长辈坦白解除婚约的事。 对了，这事到现在，他还没跟爸妈说。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跟她奶奶说。 秦识认真想了一下，觉得应该还没有。 但若是说了，想必她奶奶不会有太大的意见。 思索到这里，手机冷不防又进一则信息。 乔欣：【要是你实在憋得慌就主动跟小宁宁解释一下咯，宴席上连我家老艺术家都看出你心不在焉，啧啧，没想到万年铁树也有主动开花的一天。】 秦识毫不犹豫的删除短信。 再度回到和纪宁宁的短信页面。 秦识捏着手机陷入沉思，沉思之中进入某种不受控制任由本能驱使的状态。 等他稍稍回过神，发现在输入框里多了一行字：【我和乔欣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识皱起眉头，这个表述有问题。 他怎么知道纪宁宁的想法？ 逐个字删除，再度输入：【乔欣只是借我炒作，她喜欢的是唐景珩。】 他停下来默读两遍，觉得还是有问题。 删了，重新编辑：【为什么当着我的面撒谎，今天真是你继父生日？】 明显推脱的说辞，还需要质问？ 这句也不行。 删！ 单手打字：【不是说要请我去你家玩儿么，什么时候？】 “小识啊。”游舒看不下去了，散发着母爱光辉送上一个特别助攻：“明天是周末，你替爸爸妈妈去疗养院看望纪奶奶，好不好？” 秦识抬起头，侧过脸，看向爸妈。 他爸妈充满同情，对他。 秦识：“……” 15.愉悦 夜深了，纪家被火锅气充斥的客厅里，还剩战斗力最强的藤子在做扫尾工作。 沉忆吃饱犯困，侧身卷曲在沙发上不愿意动，乌小雅在院子里踢空啤酒罐玩儿，逗得小黑背兴奋的追着跑。 纪宁宁缩成一团靠门边坐着，看院子里的她们疯闹。 过了会儿，她垂头去望手机，人就愣住了。 她记得过来坐下后，打开的是看天气的app，但现在屏幕上显示却是微博页面，内容还与‘乔欣上了秦导的车’有关。 点错了？ 费解的歪了下脑袋，陷入沉吟。 今晚大家喝了不少酒，藤子怕不够尽兴，又跑去外面的便利店提了两件回来……都喝完了！ 纪宁宁顺其自然把自己的错误操作归结于酒劲上头。 遂，淡定退出微博，点进天气app，确定明天会出太阳，抿起小嘴满意的笑了笑，手机揣回口袋。 继续靠在门框边放飞自我。 晕眩感达到刚刚好的舒适度里，不自觉想起下午秦识质白她的语气和模样。 那两句话是怎么说的？ 哦，对。 她想起来了。 ——我好像没有不讲道理非要拖你去民政局登记？ ——我也没有摁着你的头，非要在结婚申请上签名吧？ 你要是真这么做，我肯定会报警！ 纪宁宁正式予以单方面回应，脑袋里浮现出秦识那张逐渐崩坏的帅脸。 崩了？ 她低下头，窃笑出声。 在还没有正式接触以前，秦识在她心里真的是挺完美挺稳重的一个人。 接触几次后，她就发现他没有想象中那么……稳。 帅是帅的，摆起臭脸不会太顾虑场合，与传言中温和好相处的形象有点儿出入。 但恰恰是这样，让纪宁宁后知后觉的领悟秦识也只是个普通人的事实。 无非他家境比一般人好，颜值比一般人高，才华洋溢，不高兴的时候照样会对她发脾气…… 总而言之，鲜活起来了。 今天后来，秦识好像要对她放狠话来着。 那个只问一次的问题，会是什么呢？ 乌小雅玩累了，抱起小黑背坐到她身边，说：“我忽然想起个事。这是你第一次正式参与电影制作吧？虽然秦导是出了名的不差钱，跟你私下还有沾亲带故的关系，但是亲兄弟都要明算帐的，你签合约时，条条款款一定要看仔细，钱拿少了他还能补给你，万一你在电影里的设计被别人侵占，就是秦识也没办法帮你。” 纪宁宁蓦地站起来：“就是这个！” 藤子、沉忆和乌小雅被她吓了一跳：“什么？！” 设计这么快就被别人占了？？？ 纪宁宁悲催的看着三人：“下午在主任办公室，秦识正问我到底想不想跟他合作的时候，乔欣来了。” 沉忆急忙问：“然后呢？” “然后被打断了啊……”她欲哭无泪，“他没问完，我也没回复。” 换言之，能否参与秦识新片的拍摄，还是未知之数。 * 悠南居。 秦识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发现放在床上的手机屏幕是亮着的。 走过去拿起来一看：一个名为‘倔强’的姑娘给你发来短信。 纪宁宁：【学长，我考虑好了，我想参与你新片的舞美设计，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我会努力的！】 读完，秦识首先看了下发件人姓名，确定是倔强本倔之后，藏得极好的狼尾巴就翘起来了。 语气挺真诚啊，态度也不是一般的诚恳。 他都能想象出她在编辑这条短信时，内心的忐忑不安、紧张怀疑，以及一丝必不可少的无措。 现在知道争取机会了？ 早些时候在干嘛？ 躲我？ 你以为能躲一辈子？ 秦识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虽然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今天自己的心情到底从几点几分几秒开始变差的。 总之，此刻他非常愉悦。 回短信是不可能回的，至少今天晚上到明天中午都不可能了。 对付好不容易低头的倔强，就得时刻吊住她的胃口，让她保持清醒，弄清楚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然后，在她向你争取的时候从旁引导，顺便把丢了的场子找回来。 秦识唇边扬着笑，将手机往床头一扔。 关灯，睡觉。 今天晚上一定能做个美梦。 * 秦识舒服了，纪宁宁就难受得只有彻夜难眠的份。 发出去的短信石沉大海，她好不容易在等待中艰难的睡着了，连做梦都梦到秦导领着新片团队从南影校门口经过。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就是没有她！ 周六早晨，不到八点。 纪宁宁从噩梦中挣扎醒来，顶着一头乱发从床上坐起，第一件事就是抓手机看信箱！ 秦识当然没有回她信息。 她已经开始为昨晚的冲动行事感到后悔。 昨天下午对话被打断又怎样？ 就算秦识想反悔，也要先过陈主任和王院长那一关。 着急忙慌发短信送人头是为什么…… “操作感人。”纪宁宁大彻大悟，往后仰倒，看着天花板为犯蠢的自己掬一把同情泪。 手机有短信到，放面前一看，来自微信好友‘优雅的小乌鸦’的温馨关怀：【昨晚秦导是不是没回你信息？】 纪宁宁无解：【你怎么知道？】 优雅的小乌鸦只回了三个字：【看微博。】 纪宁宁心肝儿颤：【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看我微博？】 意识到她内心的胆怯，乌小雅给她发了一个笑话她怂的表情包，附字：【放心你还没有暴露，是秦识。】 纪宁宁：“？？？” 优雅的小乌鸦：【他昨晚发了一条微博，特别内涵！我截图给你看。】 不到一分钟，截图出现在聊天框里。 因为是手机截屏，整张图直观的展示出秦识的微博主页面。 他的微博名用了本名，右下角有认证标识，毛茸茸的大头照当头像，乍一看挺软萌的。 头像下的简介里，简单的写着：演员、导演、一个男人。 纪宁宁：“……”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围观秦识的微博，怎么说呢？ 内心充满无语的奇妙感？ 再往下就是乌小雅说的那条微博了。 秦识：【人生中太多选择。你选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选你。很公平，也很不公平。】 纪宁宁：“……” 乌小雅又截了他这条微博下一枝独秀的留言发过来。 某网友：【秦导你肿么了秦导！缺钱直说，我们帮你众筹！乔欣选你，你大胆的拒绝她啊！】 纪宁宁：“……” 优雅的小乌鸦：【我算了下时间，他这条内容差不多是在你给他短信后的二十分钟发出去的。】 优雅的小乌鸦：【不是我小人之心，是他这波故意的嫌疑真的很大！】 优雅的小乌鸦：【还有，我也是昨天才发现秦识这个人戏蛮多，学长的光辉形象逐渐崩塌，人无完人啊！】 纪宁宁：“……” 其实想想还真没什么好奇怪的。 秦导乃南影第一人，演员转型导演。 术业有专攻，一身都是戏！ 没毛病！ 纪宁宁气不过，打开微信照葫芦画瓢发了一条朋友圈——公平公平全世界你最公平！ 亲友团很快做出回应。 钢铁藤子：【需要哥哥给你众筹吗？】 miss忆：【沉住气，不要和他刚正面。顺便问一句，你没加他微信吧？】 优雅的小乌鸦：【前排小板凳坐好了，自带瓜子看戏，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嘿嘿嘿。】 * 纪宁宁是这么想的：秦识从几十张手稿作品里选中她，她因此能参与他新片的舞美设计，这是公事，对吧？ 可昨晚当她抱着严谨的工作态度，向他发去短信并渴望得到回应，他却不予理会了。 如果觉得时间太晚被打扰到休息，直接无视就好。 跑到微博上发那么一条选择不选择的毒鸡汤，几个意思？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纪宁宁也不知道该算怎么一回事儿。 起床，喂狗。 收拾了满是火锅味儿客厅，顺便收拾了一下自己。 十点准时出门，到学校门口坐公交车，上养老院看奶奶。 说来，养老院也在郊区，离悠南居并不远。 好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微笑…… * 高琴今年六十有四，除了早年没保养好落下的腿疾，身子骨尚算硬朗。 平时周末，纪宁宁都会抽一天去养老院看她，祖孙两聊聊一周趣事，一起吃顿午饭，呆到下午才会走。 唯独上周是个例外。 虽然纪宁宁事先给奶奶打电话，借口学校有事走不开，但事后越想越觉着不妥。 她没做错任何事情，没有说谎隐瞒的必要。 是故，纪宁宁决定把上周发生的所有，一五一十的对奶奶交代了。 来到养老院，将近午饭的时间，护工告诉纪宁宁，早些时候有个长得很帅很礼貌的年轻人来探望高奶奶，这会儿正陪着在湖边晒太阳。 * 正午的阳光颇为奢侈，仿佛混入了微小而丰富的金沙，晃得人睁不开眼。 湖水泛着粼粼波光，映衬着湖岸边葱葱郁郁的树，空气里嗅得到水的清澈、泥的芬芳。 秦识站在长椅边，穿一件深咖色的呢子大衣，挺拔的姿态，像一颗扎在岩石里的青松，线条硬朗，充满生命力。 纪宁宁站在树林里，隔着一段距离看他。 他与坐在椅子上的奶奶说着什么，表情是随和而自然的，眉眼里未有锐利，看向奶奶的每一眼，都带着尊敬与柔和。 和昨天下午在主任办公室怼她的那个秦识，和晚上戏精附体在微博无病呻吟的那个秦识……都不相同。 16.成熟 秦识来得早，9点多就到养老院了，带着游舒女士亲手烤的馅饼，口感酥软，甜而不腻，正好给高琴当早餐。 他来得赶巧，今天轮到高琴住的这一层的老人体检。 秦识全程陪护，把该记的都记下，弄到最后，医生下医嘱都是对着他说的。 已然把这个耐心十足的年轻人当成家属。 高琴看在眼里，打趣说：“有你这样懂事的孙子，老秦在天有灵，怕是要得意坏了。” 秦识谦逊的笑笑，倒也直白：“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老人家心如明镜，侧首看向窗外那片湖光水景：“今天天气不错，陪我去湖边晒会儿太阳吧。” 于是到了湖边，秦识便将纪宁宁找他退婚的事儿娓娓道来。 高琴听罢，思索了一会儿，问他：“你怎么想呢？” 秦识就如实回答，说：“婚约是祖父们定下的，我自小就知道，但因为这些年我们两家几乎没走动，没见面，也就像不存在似的，没想那么多。” 在婚约这件事上，秦识挺被动。 不管祖父们出于怎样的好意，履行约定的是他，还有与他在儿时有过两面之缘的纪宁宁。 这于他们两个当事者而言，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他考虑过解除婚约，也因此专诚去了一趟安镇的纪家。 那次的安镇之行，对他来说是有点儿感触的。 只他一个表演出身转型导演、电影做得还很成功的人，至今也无法准确形容出自己当时的心情和想法。 秦识承认自己有些大男子主义。 打小接受高等教育的同时，父亲会潜移默化的灌输他‘身为男人要有承担’这么个道理。 不知为何，就把‘退婚’和‘欺负’划上等号。 既然不能主动去提，只好等一个契机了。 “一直到今年八月份，爸妈安排了那顿饭，席间我和宁宁再次见面。”说道这儿，秦识略停下来，俊朗的面容上，有尴尬也有无奈，“想来您也看明白我爸妈的态度，他们希望我先和宁宁相处看看，合不合适另说。” 高琴体谅道：“你爸妈孝顺你爷爷，还要顾虑我这个老太婆的脸面，让你先和宁宁试着相处，不合适就算了，权当给那两个老头的交代。就是为难了你。” 秦识没所谓的耸了下肩：“宁宁很好，和她相处并不为难我。” 高琴忍俊不禁：“可你没料到她先来为难你了，对吗？” 秦识也跟着笑了，勾起形状好看的唇角，似有那么点儿回味的意思。 他说：“算不上为难。从我自身角度看，在我还想好如何应对的时候，问题已经轻而易举的解决了，她不愿意给我添麻烦。” 高琴又问：“你对这个结果满意吗？” 但其实，若真满意的话，他也不会专诚找到她面前了。 秦识敛起笑容思索了一会儿，认真道：“您问我怎么想，我的想法很简单，不管婚约存在与否，就凭我们祖父当年互相扶持、为了电影梦奋斗的那份情义，我都会一直照顾宁宁，给她提供她需要的帮助。” 从某个方面说，解除婚约对他对纪宁宁都好。 结束，既是新的开始。 关于这一点，秦识并未说出来。 * 湖边的对话告一段落，纪宁宁踩着石子小径从树荫下走来。 午饭时间，三人移往养老院二楼的餐厅吃饭。 纪宁宁有种预感，总觉得秦识对奶奶说了自己擅自退婚的事。 想问，苦于找不到切入口。 看着奶奶和秦识有说有笑，她心底又萌生出另一种陌生而复杂的情绪。 一直以来，吃饭都是她和奶奶两个人吃，今天却多出第三个人。 秦识给奶奶盛汤，帮奶奶夹菜，像奶奶的亲孙子似的…… 心思妥帖，举止周道。 相处方式看不出隔阂，也无哪里突兀不妥的地方。 护工小姐姐说，在她还没来之前，秦识全程陪奶奶体检，医生直夸他耐心好，连降压药的牌子都问得仔仔细细。 纪宁宁挺吃味的。 保持了多年的平衡被秦识打破了。 要命的是，她不知道这样算好，还是不好。 * 午饭罢了，乌小雅来电说给纪宁宁接了活儿，就在艺术园区。 有个富二代过生日，要在别墅里开派对，专诚请了乌小雅所在的话剧团做一场小型演出。 她的原话是：“团长看在钱的面子上不忍心拒绝那个败家子，接了又拉不下脸去演给败家子军团看，就把这活儿扔给我们几个后备军了。我们已经商量好，把《大话西游》颠覆性的改一下，长度控制在40分钟左右，两个场景，道具啥的败家子拍胸口说他会安排，怎么布置全看你老人家心情想法，明晚九点准时开演！总而言之一句话——人傻，钱多，速来！” 纪宁宁就…… 行吧！ 有钱不赚是那什么什么什么。 秦识正好也要去艺术园，纪宁宁跟奶奶道了别，坐上秦导的黑色suv。 * 回城途中，可以说是各怀心思了。 纪宁宁上车就开始酝酿‘如何自然的向秦识提起合约并顺利签约’的方式方法若干种。 从昨天到此刻，她非常肯定秦识想刁难她并且正在这么做。 他要是没有那心思，昨晚一早就回她短信了。 何须跑去微博上发那种无病呻吟莫名其妙的毒鸡汤？ 机会就在眼前，问纪宁宁想不想要，想要就得主动去他跟前让他刁难一下——作为上周找他退婚，之后各种躲避他的代价。 她懂的。 就是主动迈出那一步的时候特别难。 梁静茹站在旁边给她唱《勇气》，可能她都鼓不起那点勇气！ 秦识自将车发动那刻起，就察觉了一道来自副驾驶的艰难的小眼神。 他有点想笑，好歹忍住了。 其实纪宁宁的合约，他昨晚就准备好了。 今天来养老院的时候一并带了过来，秦识都打算好了，要是遇上，就交到她本人手里，遇不上的话，那还真是欠缺一点儿缘分，请纪奶奶代为转交也是可以的。 回想她把自己当霍乱回避的种种，秦识的自尊心也受不了。 他家秦总把他看得透透的，家里把最好的给他，他不负众望以‘最优异’的姿态从同辈中脱颖而出，说他心高气傲他都认。 打小没被这样拒绝过。 不气才怪了。 又想他足足大她五岁还有多，按‘三年一代沟’算，他们之间四舍五入都能横两条深沟了，何必存了心思特意去为难她一个小姑娘？ 之余昨晚那条微博，回头抓紧删了吧…… 恢复正常再去看，矫情得他自己都不太受得了。 是故，此刻坐在纪宁宁身旁的是一个成熟冷静的秦识。 他成熟的思考着近期发生的一切，用成熟的思维方式试着成熟的处理自己的情绪。 秦识本人对如此的‘成熟’感到相当满意。 当黑色的suv驶下高架桥，右边指示牌上出现‘艺术园区’方向的提示字样，纪宁宁像一只被雷惊醒的松鼠，蓦地直起背，转动脖子，看向身旁正在开车的男人。 秦识回以正色，成熟地：“你想跟我说什么？” 或许是他太正了，反而显得严肃。 那样的严肃在纪宁宁的眼里就变成了“接下来让我们好好的开始清算吧！”的意思…… 纪宁宁欲哭无泪，大脑一片空白中，真给她憋出几分急智：“你那条微博是什么意思？” 问罢了，她慢半拍的想，这算怎么回事儿？ 我不想正面回答你的问题，所以先向你提出问题？ 但见秦识明显的愣了一下，她在心里‘嗯’了一声。 好像管用！ 秦识确实被她的出其不意弄得懵逼几秒钟。 可他是秦识啊…… 再难搞的演员落他手里也会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心里恨他恨得滴血了，在记者采访的时候都要做个感触的样子，说几句感谢他的话。 所以，秦识也就只懵了那么几秒，转而恢复寻常模样，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随便感慨一下。” 纪宁宁：“……” 我吃过的饭不如你多，想要套路你，是我的不对。 之后只有尴尬的沉默。 纪宁宁把脸转向车窗那边，余光看着窗外不断向后移动的模糊的街景，脸颊烫得厉害。 秦识首战告捷，赢得不要太轻松。 勾起弧度漂亮的唇角，心里默默的哼起曲调。 那个词是叫什么来着？ ——愉悦！ 等红灯的间隙，移眸去看旁边闷不做声的倔强，目光触及她发红的耳根，他便止住转头向她的举动。 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不再看了。 忽然想起本科毕业那年，他独自驱车去安镇，怀着必须退婚的决心。 按着地址寻到纪家，看到那样的居住环境，不说很差，却是将自小养尊处优的他震撼到了的。 他喊高琴为‘纪奶奶’，高琴温和的应声，请他在客厅里坐，泡了清香的花茶给他喝，然后说：“宁宁还在学校，有什么事等她放学回来后，坐下慢慢谈吧。” 已然看穿他的心思。 至今，秦识还记得当时乱节奏的心跳频率。 无法形容的感觉萦绕在心间，贯穿他逐渐失去感知的身体。 羞耻？不安？ 或许都有吧。 他手足无措的坐在纪家老旧的布艺沙发上，无意识的一转脸，在泛花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红得不像话的耳根。 17.正经 落荒而逃是秦识必然的结局，而后来意外的遇见，则完全在他预料之外。 那一遇，是他此行唯一的收获。 离开小镇前，秦识将车停在路边，钻进一家小卖部买水。 小卖部入口不大，里面比想象中开朗。 目测六、七十平的狭长型空间，成排的货架上挤满膨化食品，靠墙两侧是倾斜式的书架，架子上分门别类的摆着当月的娱乐休闲杂志、漫画小说，以及鲜少有人问津的黄冈考题。 放学时间，几个小女生站在书架翻娱乐杂志，叽叽喳喳的议论新出的韩团里谁最帅，谁台风最稳，谁私下对粉丝最温柔…… 秦识站在柜台前等老板找零，店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挂在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且有些急躁的响声。 高中男生抱着颗篮球闯进来，个头挺高，穿了件白t恤，校服外套搭在左肩上，模样算不上多帅，这个年纪，多靠气质取胜。 他在门口站定数秒，很快锁定目标，迈开步子冲到正在选黄冈考题的那个女孩子身侧。 “纪宁宁，我让宋娟给你捎话，叫你放学来看我打比赛，你为什么要走？”男生声音高亢，一字一顿的，带着‘地球都必须围着我转你也不例外’的理直气壮。 话在起始的那个名字，吸引了秦识的注意。 回身望去，在货架与货架不足三寸的空余里，露出女孩子的侧身形容： 她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身后背着一只洗得发白的浅粉色书包。 那书包塞得满满的，压得她单薄的双肩不自觉下沉。 她将长发束在脑后，束成一个马尾，柔软的碎发自耳鬓边蜿蜒着往下垂散，勾画出她清秀的侧脸，白皙细腻的皮肤，倔强的眉眼，浓密的长睫，挺翘的小鼻子，和红润的唇瓣。 她是纪宁宁。 彼时不过十四、五岁。 如是花开的年纪，怎会叫人不心动。 男生质问罢了，气冲冲的喘着大气，她转过脸抬起头，凉薄的看了他一眼，又望回手里的两本科目不同的黄冈题，答：“我来买书。” 男生被冻得够呛，瞪大眼睛拔高话音：“不能看完我比赛再买？！” “不能。”还是凉飕飕的语气，一点儿机会都不给的。 纪宁宁说完，放下左手那本数学考题，举起英语，回身向柜台询问：“老板，可以打开看看吗？” 老板颇为爽快：“看完给我装好就行了。” 纪宁宁点了下头，回过身来，开始仔细拆塑封。 完全无视了杵在身旁的大男生，自然也不会在意拿到零钱仍站在柜台前的男人是谁。 男生见她翻开英语考题认认真真看起来了，兀自酝酿了一会儿，软下语气：“你不问我今天比赛打得怎么样么？” 纪宁宁头也不抬：“跟我没有关系。” 男生被噎得不轻，嘴边挤出一个粗字，瞬间回归暴躁状态：“纪宁宁，从开学到现在，我对你够好够有耐心了，全班都看出我对你的心思，唯独你不知道？” “我没有要求你对我好。” “你别不知好歹！” 纪宁宁蹙了眉，面上隐约浮现出一丝不耐。 “闫许宁。”她终于给了他一记正眼，语色是堪比班主任的严厉，“我记得这学期开学时，志愿卡上你写的是a市体校，虽然特长生对高考成绩要求不高，但也是有要求的。你要是打定主意混完高中，附带找个姑娘早恋消磨时间，我没兴趣，你也耽误不起，什么样的年纪做什么样的事，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了，她拍拍男生的肩头，拿着黄冈英语到柜台前结账。 老板欣赏她快刀斩乱麻的冷酷个性，给打了史上最低6.5折！ 纪宁宁买完书就走了，门上的铃铛‘叮铃铃’的响罢了，归于平静。 叫做闫许宁的男生僵滞的站了良久，良久后气恼的“靠”了一声。 秦识在回a市的途中，平静而深刻的回味着这场遇见。 想起纪宁宁开场那句“我来买书”，不自觉扬唇笑出声儿。 被她拒绝到外太空的小男生无疑是值得同情的，只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秦识便也笑不出来了。 要是真的在纪家等到她放学回家，将解除婚约的事提出来，回得到她怎样的回答呢？ 大概她会点点头，说“好”，最多再加一句“慢走不送”罢。 她刚买了英语考题，秦识与那考题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小卖部里买的水，由始至终放在副驾上，没有打开过。 * 黑色的suv刚驶入老城区，秦识的手机响了起来。 车载屏幕上出现‘唐景珩’三个大字，想来这位小爷是时候找他吐乔欣的苦水了，摁下接听键，唐小爷呜呼哀哉地话声顿时立体环绕在整个车空间里—— “爸爸！我错了爸爸！求你以后别再让乔欣摸你手机！你是我兄弟又是我爸爸，我不能不接你的电话啊！你知道我这些年躲这位姑奶奶躲得多辛苦么？！” 秦识听得冷声一笑：“真是巧，乔欣昨天晚上得了个代言欢天喜地管我叫‘爸’，今天你突然不想跟我做兄弟，非要给我当儿子，我年纪轻轻三十不到，喜得一双儿女，接下来是不是该在城里找家酒楼摆个百来桌，庆贺两个祸害喜结连理？” “没有喜结连理！一辈子都不可能我告诉你！”唐景珩气急败坏，电话中口沫横飞，“行了行了，两个事情，先跟你确定第一个。” 秦识敷衍的‘嗯’了一声，他就粗声粗气的问：“你新片，没乔欣什么事吧？” “说不准，有两个角色挺适合她，看她发挥吧。”秦识四平八稳的开着车，客观道：“下周公开试镜，我总不能在门口立一块牌子——乔欣不得入内？” 唐小爷还娇嗔起来了：“我不管！你新片有她参演我就不会投资了，她能耐那么大，你让她带资进组啊！” 当初答应给《挽歌》投资，就是想享受一把投资商爸爸的权威和乐趣。 没想到现在低声下气给秦导做了上门儿子，还要受乔欣的虐？ 有钱干点儿啥不好，非要投资拍电影！ 车里，一直在旁听的纪宁宁频频低头偷笑。 她笑点不低，眼下实在是有些忍不住。 真没见过那么混，又可爱得那么蠢萌的人。 原来乔欣昨天是冲着唐景珩去的，和秦识只是炒作…… 这边，秦识依旧‘嗯’了一声，这次的单音里略带着思量。 “说人话，几个意思？”唐景珩火急火燎的。 秦识轻飘飘的反问他：“我缺钱？” 唐景珩被堵得半响喘不来气，隔了好一会儿破口大骂：“我算是看白你了！亏我好心好意给你小媳妇儿安排了个轻松不累还能赚钱的——” 还没说完，秦识肃起语气打断他：“什么小媳妇儿？好好说话。” 唐景珩停顿一下，光速反映过来：“哦！好啊！原来纪宁宁在你车上！小宁宁，是我，我是唐景珩！上周不知道你生病了还放肆开你玩笑，对不起啊，我正式向你道歉，你别生我的气，我这个人没恶意的就是平时比较喜欢开玩笑。” 纪宁宁：“……” 纪宁宁看了秦识一眼，男人目视前方，认真开车的样子，上扬的唇角带着笑意。 她又望回嵌在车前中央那一大块屏幕，好似唐景珩的脸会随时出现在上面似的，想了想，回应道：“我没生你的气。” “那就好！”唐小爷嘿嘿傻笑，忙不迭邀功：“你是在来艺术园儿的路上吧？我一朋友的女朋友过生日，那小妞儿喜欢话剧，我朋友就联系了剧团来演出。当时我正好在旁边，剧团过来接洽的人说演出要稍微做一下舞台，效果会更好，我就立马想到你了！然后我再一问，那姑娘正好认识你，你说是不是很巧？” 是啊，好巧。 纪宁宁想起乌小雅那句‘人傻钱多速来’，形容的是唐景珩没错了。 此时唐景珩浑然不知旁人对他的看法，兴冲冲的交代道：“我跟你说，我那朋友特有钱！跟我比还差一点儿吧……待会儿你来了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价钱翻倍了说，别跟他客气！” 纪宁宁就…… 她是务实型，不懂也不会浮夸。 舞美设计是她将来从事的职业，更是她热衷的喜爱，她不愿意敷衍。 唐景珩说完发现对面没声儿了，大嗓门的‘喂’了几声，秦识做主道：“行了，我在开车，到了再说。” 罢了，不由分说的挂了线，没让唐小爷把那句‘你开你的我跟小宁宁说我的，碍着你什么事儿’说完。 车内恢复祥和的安静。 大概因为唐景珩这个人自带喜剧效果，一通电话把车里的气氛都改变了，纪宁宁主动跟秦识搭话：“他说的那个朋友，你也认识吗？” “不熟。”秦识打转方向盘，suv入弯后，前方六百米便是艺术园正门。 他正在思索别的事，面上态度冷淡了点儿，纪宁宁稍显遗憾的‘哦’着，点了点头。 秦识意识到了，自然的变换了个随和的语调，又道：“唐景珩这个人除了贪玩，行事作风天马行空，本身没什么问题。他认识和多搞艺术的，你可以多跟他接触，认识一下这些人。不过他绝大多数朋友都是花里胡哨的，最好保持距离。” “花里胡哨的朋友，你？”纪宁宁怀疑的目光，落在男人俊朗的侧脸上。 “我和他是发小，并不花里胡哨。”秦识将车开过园区正门，抽空回视她，“我是正经人。” 18.专业 真正的正经人不会特意强调自己有多正经，一如流氓不会满大街宣扬‘我是流氓’。 纪宁宁行云流水的腹诽完，恍觉她把一个不太雅的词和秦识联系在一起。 连忙暗中纠正：秦导不是流氓，秦导超有才，秦导还要带我飞…… 完成一系列丰富的心理活动，纪宁宁抬起头，发现车正驶过艺术园的正门。 她想提醒秦识，又见园区门口似乎刚举办完某个活动。 地上散落着缤纷的彩纸，工作人员正弓腰卷红毯，惹得路过的行人不断朝里张望。 拿着应援牌的粉丝三五成群的站在路边讨论着什么，表情一个比一个兴奋。 还有挂着入场证的记者，他们有的站在树荫下抽烟，有的自顾低头看单反里的照片，因为活动结束了，便放低了职业的敏锐性，显得不太在意周遭的人和事物。 啊，有记者…… 纪宁宁不自觉贴着椅子往下缩。 直到suv完全驶离人来人往的园区大门，入了弯，她才小松一口气。 应该没人看到。 她想。 秦识很想提醒她：我看到了，用我那双擅于在镜头前捕捉瞬间的眼睛，近距离看你表演。 他想了一下，委婉地说：“车是月初刚提的。” 纪宁宁茫然的看向他，小鹿般的眼神，清新透亮又无邪。 搞不清状况。 秦识气馁的叹了口气，被情绪带动的语速是又快又嫌弃：“意思就是记者不知道这是我的车，也就不会在意一辆从园区门口经过的普通suv上坐着什么人。所以你没必要看到外面有记者就缩进椅子里，这种下意识的反映以及你脸上莫名惊悚的表情，活像个经不起风雨的小鹌鹑。” 纪宁宁：“……” 对不起啊，我这只经不起风雨的小鹌鹑，不小心就丢了你这只展翅高飞的雄鹰的脸！ 秦识懒得用眼神刻薄她，看着正前方的路：“你在腹诽我。” 纪宁宁‘唰’地一下脸红了，拧着眉头飞速否认：“我没有！” 就算有，你也听不见。 “真在心里骂了我也听不见，是吧？死不承认就对了。”秦识不想点出来的，偏这姑娘想什么都写在脸上，还那么倔强。 不教育不行。 纪宁宁就是不服他，责难的小眼神怼到他脸上，“万一被拍到了怎么办？” 秦识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很快，车里响起乔欣困倦又娇软地声音：“我昨天通宵打游戏到中午才睡，如果不是让我演你新片的女主角，请你主动挂线吧爸爸，父女感情只能到此为止了。” 纪宁宁：“……” 这年头时兴有事没事认个爸爸玩？！ 她有点跟不上同龄人的节奏了。 秦识面无表情：“我被记者拍到了。” 乔欣化身白眼狼：“哦，我会去点赞的。” 根本不关心也不在意秦导被记者拍到了什么丑态。 秦识看了一眼副驾里竖起耳朵仔细听的姑娘，“还有纪宁宁。” 乔欣呵欠打到一半，没声儿了。 秦识补充：“我们开车经过艺术园正门，很不巧遇到某个活动，记者有点儿多，路上有点儿堵……” 没说完，乔欣着急了：“记者拍到你们在车上？拍得清楚吗？纪宁宁的脸有没有入镜？” 声音巨清醒，不难想象人已经从床上坐起来，必须睡意全无。 秦识关注着外面的路况，把车开进艺术园c区的侧门，不慢不紧说：“不是一家，是挺多家，围得水泄不通，废了点儿力气才脱身。” 末了，他十分遗憾：“新车白换了。” “这是换车的事儿吗！”乔欣原地炸毛，“我接的代言还没正式签合同呢，昨天人家问我跟你什么关系，我说你是我爸爸，转眼你就带着亲闺女出去遛弯还被记者撞见？！你快告诉我是什么活动？！！” 秦识不说话，任由她发挥。 纪宁宁也是一阵尴尬无语，外加一丝丝‘还可以这么玩’的惊叹。 尤其被乔欣那句‘转眼你就带着亲闺女出去遛弯’雷得脑袋发懵。 敢情她是有爸爸的人。 乔欣骂骂咧咧的下了床，用另外一只手机打电话给经纪人，接通后吩咐说：“你快去查一下刚才谁在艺术园大门口办活动，都去了哪家的记者……对，被拍到了……不是我，是秦识和他闺女！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不想在任何一家……” 她那边说着，毫不犹豫的结束与秦导的连线。 父女之亲是真的走到了尽头。 此时秦识已经把车开到‘择一’工作室门前，熄火停车，双手还握着方向盘，转过脸认真而专注的看向那只倔强的小鹌鹑。 “我知道。”纪宁宁送上佩服之情，“万一真的有记者拍到我和你同框的照片，乔欣也一定会处理好，所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秦识舒展了眉眼，笑得温文如玉：“很高兴你能领会我的良苦用心。” “不是……”纪宁宁越发觉得这个人其实骨子里很恶劣，“我们明明没有被记者拍到，你为了向我证明结果走向，给乔欣编造了一个让她恐慌的过程，这样不好吧？” 秦识不觉得有任何问题：“有什么不好？给她提个醒，顺便测试一下她那家公关的应急水平，一举两得的事。再者她成天跟我这儿没大没小的，弄得整个圈子以为我被她潜规则了，我好歹也算公众人物，不给她点儿教训，我的脸要往哪儿搁。” 人家都管你叫爸爸了还没大没小啊？ 你这人真难伺候。 纪宁宁放弃和他争论，耷拉着脑袋和双肩坐在副驾上一动不动，俨然忘了来艺术园干嘛。 秦识见她蔫儿了，觉得正好，时机难得。 “你呢，想清楚了没有？”他冷不防问，很随意的语气：“我新片的舞美，到底要不要参与？” “要！！！” 纪宁宁蓦地坐直了，给与他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瞬间回到担惊受怕的小鹌鹑状态。 “就……不用叫你爸爸吧？” 是乔欣对秦识的态度提醒了她。 撇开祖父们给定的婚约不提，也不论秦家和纪家的关系。 秦识是正儿八经的导演，在国际上拿了奖，业界公认的新一代领军人物。 纪宁宁只是名不见经传的舞美系大一新生，能够参与他新片的舞美设计，何其荣幸！ 他们是选择和被选择的关系。 合作一旦达成，绝不能参杂私人感情，也不能让任何私下的因素影响到工作。 这是纪宁宁的态度。 她只是个做幕后的，她热爱自己的职业，没想搀和娱乐圈那些乱七八糟的炒作。 但她没有察觉，似是开玩笑的说出这句话，有为难，有示弱，更有试探。 为难的是秦识是做选择的那个人，而她只有被选择的份。 示弱只因为她想得到这个机会，她也相信自己是有能力胜任的。 之后又害怕与秦识私下的关系会影响到工作……等等。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她试探了他，并希望他能表明态度。 毕竟她是只小鹌鹑。 无论在专业领域，还是单单在秦识的面前。 她不得不示弱。 “纪宁宁你知道么，你挺狡猾的。”秦识的思维逻辑能力比她强了不止一点半点，在她自己都还没想明白那句话全部的意思时，他已然勘透。 轮到纪宁宁闹不明白，自己哪里狡猾了？ 她只是想弄清楚，她和工作，他的选择。 还有，她和他…… 秦识道：“有些话可能现在说还有点儿早，既然我从几十张设计稿里选了你，就不会去否定这个选择。选你是因为你够好。但我不保证进入创作阶段会是什么情况，关键还是要看你的个人表现能不能达到我的要求，达不到的话，严重点我可能会请你走人。因为我们私下认识而给你特殊优待的担心，你完全可以放下。哪怕你是个小姑娘，一旦进了片场只有电影人，连性别都不存在。到时候别说你叫我‘爸爸’，你是我亲生的闺女都没用。你坚信自己是专业的，我也一样。” 这就是他的态度。 纪宁宁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 秦识抢白道：“至于类似这几天的情况，我希望你能适应、接受，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当然我会尽量替你规避不必要的麻烦，比如莫名其妙的上热搜。你跟我不一样，不是公众人物，保护你的私生活是应该的。但你必须清楚一点，不管哪个专业都存在灰□□域，将来有一天你会无法避免的被利用、被诋毁，被拖下水惹得一身麻烦，你要怎么办？” 纪宁宁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从来没想得那么深，那么远…… 无可否认的是，秦识说得对。 “不要怕事，事情不会因为你害怕它就不来找你，解决它就是了。”秦识浅浅一语带过了，没有刁难她的意思。 不是庸人，无须自扰。 纪宁宁纠结的小脸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跟随这样的逻辑转动，再转动……低下头云开雾散的笑了。 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秦识见她想明白了，打开车锁，挥手放行，“下车右转直走，0615号，你先过去。” 纪宁宁不解：“你不去吗？” 之前唐景珩在电话里嚷嚷着，非要秦导现身指导一下艺术园小有名气的民间话剧团。 他答应了的。 秦识被她天真的鹿眼盯得浑身不自在，无声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性感的上下滑动，极其不耐：“不怕被记者拍到我们同框了？” 纪宁宁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缩头缩脑的下了车。 看着她小跑远去的身影，秦识气不打一处来。 其实刚才，他想说的是——滚下车！ 19.很近 乌小雅这帮人真的特别敢！ 纪宁宁去到0615号别墅，她们已经七拼八凑的把剧本搞好打印出来，似模似样的装订成册。 拿到手一看，大走向是按着电影来，细节上做了不少不得了的改动。 比如紫霞仙子为寻真爱下凡，电影里开场就和四大天王打了一架，在剧本中，四大天王根本没去找紫霞的麻烦，而是坐在天界打麻将，顺便吐糟：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真爱？任你去找，找得到算你赢。 再比如紫霞手托侧脸向至尊宝眨眼的经典一幕，放剧本里至尊宝非但没被电到，还在心里吐槽：这姑娘好做作？？？ 纪宁宁看完大纲，翻了剧本的前几页，再翻到末尾页看大结局。 最后大圣娶亲的重头戏，至尊宝化身齐天大圣驾着七彩祥云赶来时，紫霞已然想通，决定嫁给魔一代牛魔王，至尊宝虽然震惊却也很快接受现实，坐下来喝了一杯喜酒，隔日送唐三藏上西天取经，为自己谋前程去了。 至此，全剧终。 纪宁宁陷入了沉默。 这……怎么说？ 果真颠覆？ 不但颠覆，还有点儿写实主义啊……厉害了我的姐！ 乌小雅兴奋的问她：“怎么样怎么样？我演青霞，就刚才你进来时碰到的那个又高又帅又稳重的帅哥演至尊宝，我师兄，声音巨撩！牛魔王是上次国庆给我打下手的小英豪，唐僧、紫霞和牛夫人回剧团弄服装了，你都见过。还有我请你朋友唐景珩开场客串打麻将的四大天王，给他说那句台词，他特别干脆的答应了！” 纪宁宁顺着她说的人名带入剧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抬起头迎上那双期待的眼神，心情无比复杂：“你们也不怕被大话粉打死……” 乌小雅狂笑：“来啊打死我啊！一天到晚哪儿来那么多真爱？任你去找，找得到算你赢！” * 纪宁宁心说剧本不是我搞出来的，要打也不会打我，你们胆子大，自求多福吧！ 但活肯定是要干的。 服装道具基本不用她担心，她只管负责舞台场景设计。 因为时间有限，还有场地约束，只能一切从简。 唐景珩的富二代朋友的别墅格局和‘择一’工作室一样，走进正门，客厅大约八十平，左侧尽头是通向二楼的楼梯。 楼梯是上窄下宽的结构，确定观众人数后，纪宁宁将此设为观众席。 开场紫霞仙子从二楼走下来，在楼梯转角平台和至尊宝相遇，接着演员从观众中间去往主舞台。 以观众的视角为基准，客厅一分为二做成两个场景。 左边场景一参考电影里戈壁黄沙的外景，以木箱子等道具做出层次结构，配上灯光效果就可以供演员发挥了。 右边场景二是大圣娶亲的重头戏，纪宁宁的想法是找那种十几米长、宽大完整的红绸缎从墙上一路铺陈下来，摆上三两张武侠片里常见的四方木桌，桌上碗筷齐全，要是观众乐意还能下来坐，现场跟着起个哄什么的。 富二代对她的安排满意得直点头。 省时省力，简单大方，必须点赞！ 话剧节目是给女朋友的生日惊喜，演出结束后还要有派对，到时候会有更多的朋友过来玩儿，不便弄得太复杂。 敲定之后，大家各忙各的。 这时秦识也来了，乌小雅和几个小伙伴拿着剧本把他团团围住，请他给意见给批评指导，聊着聊着就开始现场飙戏。 秦导耐性好，也不嫌弃他们演技辣眼睛，手把手传授表演实用小贴士，再帮着抠抠细节，偌大的客厅里还真有了那种拍摄片场的专业氛围。 纪宁宁忙着布置场景，没时间和秦识打招呼，但，也无法儿忽略他的存在…… 每次只要从旁经过，她就忍不住拿眼神偷瞄他。 哪怕只是用余光扫到个模糊的轮廓，都会萌生出莫名的小窃喜。 不管秦识私下是个怎样的人，他在专业领域是值得她佩服、甚至是带点儿崇拜的。 这么快就开始和秦导一起工作了，人生都得到了升华有没有！ 下午五点多，小英豪从正在办艺术展览的展馆里借来二十多只大大小小的木箱子，据说这些箱子装的陶器，价格最低都有五位数！ 那位陶艺大师特别仗义，听说一群小年轻在为话剧表演做准备，无条件支持！ 用完还回来就行！ 箱子用小拖车拉过来，富二代和他几个兄弟纷纷挽起袖子上阵，乌小雅他们也暂时停下来，出去搬箱子。 秦识得了闲，到楼梯转角平台环视整个演出场景—— 家具大多被搬到楼梯下，或沿墙边摆放，客厅被分成两个部分，大致的基调已经能够看出来了。 尤其右边的场景二，不知道这帮家伙打哪儿弄来又宽又长的红绸，从墙头挂着铺展下来，层层叠叠的堆砌出舞台层次和空间美感。 红绸的颜色格外入他眼，不似特别俗气的艳红，但又不如酒红那么深。 总之很正，看着很舒服。 红绸有几个地方被纪宁宁做了标记，秦识一看就明白，是灯光摆放的位置。 她在现场应变能力不错，对空间的理解和运用不能说炉火纯青，也能称得上正确得可圈可点。 专业方面，看得出扎实的基础。 还有她这忙里忙外的专注认真，没有因为演出不正规就随便敷衍。 她是真的喜欢这件事，并且努力的做着。 秦识看了一会儿，面上浮出悦色，自那张手稿后，再次给予肯定。 唐景珩逮着机会窜到他身边去咬耳朵：“从你人来了站到客厅中央，直至五分钟前纪宁宁从你身后出去，你的小媳妇儿至少偷看了你七次！” 秦识眸光微动，面上未有表示。 唐景珩继续道：“你有没有偷看她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在这方面你是专业的。” 秦识对无所事事的唐小爷建议：“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出去搬箱子。” 唐景珩早习惯他人前人后爱端着的臭毛病，“你是不是在想，全场最优秀的就是你，纪宁宁偷瞄你是一件特别正常正确的事？” 秦导用沉默代替回答。 这还用说？ 唐景珩傲娇的冷哼，大有‘你别太自信当心分分钟被打脸’的意思： “我告诉你，那个演至尊宝的刚才在外面偷偷摸摸向乌小雅打听你小媳妇儿，问她有没有男朋友，电话号码是多少。” 秦识扬了下眉，朝门口看去。 正好纪宁宁怀抱木箱走进来，至尊宝也抱了个略大点的箱子跟在她身后，一双目的性极强的眼睛，就这么把她当猎物似的锁着。 唐景珩五官都拧巴在一起了：“这儿可不是猎场啊盆友。” 这盆友要不得啊！ 纪宁宁丝毫没察觉，在场景一前站定后，关顾大局琢磨着把怀里这只放哪里比较好。 至尊宝趁机靠近她，肩碰到肩，斜身贴近她的耳朵，对她说了大概建议的话。 纪宁宁认真听完，眼里似有光彩被点亮，高兴的对他说了“谢谢”，把箱子放到他说的位置。 至尊宝在她转身背对后，露出个有点儿阴谋意味的笑。 秦识的眉头锁起来了。 纪宁宁的中心不在别的地方，察觉不出来很正常，但这个男的是怎么回事？ 工作就工作，靠那么近故意制造暧昧气氛？ “瞧见了么？”唐景珩撇撇嘴，对至尊宝low穿地心的小伎俩嗤之以鼻：“这哥们是乌小雅的学长，你们南影播音系大三的，名字好像是叫……陈卓？” 乍一看是挺沉着的。 秦识的面色已经不如半分钟前和悦。 唐景珩腾出一只手吊儿郎当的搭在他肩上：“人家婚都给你退了，不是非你不可的。论长相放表演系都够看，身材和乔欣那死丫头五五开……呸！好端端的我提她做什么，纠正一下啊，是网上那些瞎了狗眼的营销号把人给认错了，但客观的评价，乔妹身材没得说，能认错，证明纪宁宁也不赖。” 秦识看了他一眼：“你想表达什么？” “你自行判断啊。”唐景珩可欢乐了，“秦导，不是我说你，人家小姑娘在下面搬箱子，你就没想过去帮把手？当真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在片场呼来喝去惯了，不知道劳动人民的辛苦。” * 纪宁宁第三次抱着箱子走进客厅，跟在她身后的陈卓被和她插肩而过的唐景珩叫住。 唐少爷虚心跟人请教“身为临时客串表演嘉宾的我应该怎样说好那句台词”，操碎了心给秦导制造机会。 这一次，纪宁宁没有再站着琢磨，而是直接踩着底层的箱子，想把怀里的那只放到与自己齐胸高度的上面去。 爬上去的时候还好，把箱子堆上第三层也挺顺利，就在她把身体微微往后仰，想把视线拉开确定摆放角度时，脚下忽然不受控制的晃了晃，她顿时一慌，失了平衡往左侧歪倒—— 她都以为自己摔定的那刹，一只手从身后圈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的重量承受住，顺势带起，平稳放下。 那手极有力量，挤压感贴附在她腰身上，让她不自觉屏了呼吸，收紧小腹！ 得救了…… 纪宁宁双脚触地，抬起头向身侧看，秦识平静的脸映入她惊魂未定的瞳眸。 他们靠得很近，近得……她能在他眼底看见自己的轮廓。 20.真行 “没事吧？”秦识扶着纪宁宁站稳便收回了手，站在她的身侧后方，举目去看她的布置。 表情很正，很是有风度。 纪宁宁一脸还不太能反映过来的表情，匆促的对他说了“谢谢”，跟随他的目光看过去。 “往左边移一点会不会比较好？”秦识指着她刚才堆上去的那只箱子，神情语态皆认真。 所以现在是工作状态的秦导。 纪宁宁迅速在心里做了判断，附和的“嗯”了一声，低下头看她刚踩过的箱子，又迟疑上了。 要移动上面层箱子就得踩上去，可是她怕秦识骂她不长记性…… 正犹豫着，听秦识肃色道：“你上去弄，小心一点，我就在旁边。” 得到他的发话，纪宁宁打消顾虑，抬起脚稳稳当当的踩上箱子，调整上面那只摆放的位置，再小心转过身，下去前甚至还暗自做了个呼吸调整身体平衡。 平稳落地后，像完成主人指令的小狗，乖巧的盯着秦识瞧。 秦识满意的点点头，忽而想起早先唐景珩调侃他是养尊处优的少爷，稍作一顿，对她解释道：“箱子看起来不够结实，所以才让你上去。” 纪宁宁懵逼的歪了下脑袋：“啊？” 秦识暂时耐着性子：“我怕我踩上去，会踩坏。” “你没踩啊……”纪宁宁还是没get到他的意思，纳闷之余又看向身侧那只箱子。 秦识眼里渗出一丝烦躁：“我的意思是如果箱子能承受我的重量我会亲自上去调整，不会让你一个女孩子做那么危险的事。” 纪宁宁被他的臭脸骇得往后缩了一下。 想说，踩个箱子而已，真的不危险！国庆那回她还爬了十米高的梯子，特别勇敢！ 鉴于秦导开始释放低气压，纪宁宁识相的保持沉默。 “算了。”秦识放弃道：“我还有事要回一趟工作室，你这边弄完了给我打电话，我送你回去。” 他说完又才想起了什么，遂补充：“发短信也行。” 走了。 纪宁宁小鸡啄米的点着脑袋，目送他一路。 秦导的背影看上去说不出的憋屈是怎么回事儿？ 而且，送她回家是助人为乐的好事啊，明明可以打电话为什么还强调发短信也行？ 不远处，全程围观的唐景珩基本可以确定纪宁宁是个天然呆。 想想也是了，要不怎么能说退婚就退婚，不给秦公子丁点儿机会。 人家是真的不想和你有牵扯有瓜葛啊哈哈哈哈哈！ 陈卓和唐景珩一起站在门边，本就‘关照’着纪宁宁的一举一动，时才发生惊险一幕，秦识及时化险为夷，之后的对话也被他听了个完全。 看起来，两人认识？ 陈卓余光瞄道身旁不着边际的二世祖，换了张好奇脸孔，问：“秦导和纪宁宁是什么关系？” 唐景珩睨着他写满心思的脸皮，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在眼眶里那么一转，随意道：“没什么关系，都是南影制片厂的子弟，遇到了就多关照一下。” 陈卓面色微动：“纪宁宁是南影制片厂的子弟？” 唐景珩做诧异状：“她是你们老校长的独孙女，你不知道吗？” 陈卓一开始并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 “老校长竟然有个孙女，而且还考进南影舞美设计系。”他假意感叹，实则是想套话。 唐景珩随了他的心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爷爷走得早，好像就是同年吧，父亲也没了，紧接着她妈改嫁，她打小跟奶奶相依为命，家道中落，也是可怜。” 唐小爷说着，停下来看了陈卓一眼，演技自然而流畅，“说起来纪宁宁也算根正苗红的影三代，她爸的摄影作品在国外很轰动的，现在还有收藏家来找，要是那年没进雪山出那样的意外，不定纪宁宁还会多个富二代的头衔，艺术无价啊！” 陈卓越听越感兴趣：“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唐景珩特不以为然的‘嗨’了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家跟南影制片厂有几毛钱关系。我爸我二叔三叔当年专门给制片厂倒腾道具，做的二手买卖，攒了点儿小钱后学人投资搞房地产开发，中途合伙人跑路，差点把我们全家坑死，还好我爸脑子灵活，想到‘艺术园区’这个点子，真有不少怀揣梦想的文艺青年来这儿创业，我们家也有了喘息的余地。你是不知道，那阵我刚念初中，天天有债主上门来闹，差点儿给我闹出抑郁症，还好我乐观。” 陈卓闻言，勉强做个感同身受的表情，“你也过得不容易。” “可不是么。”唐景珩摸着自己的胸口，感恩知足地：“好在糟心的日子都过去了。但纪宁宁家的情况跟我们家不一样，她爷她爸那是顶梁柱，没了顶梁柱，你说得多惨？所以啊，她考上南影回来a市，秦家那边时刻关照着，你想，秦老爷子和你们老校长可是革命友谊！我和秦识打小一块儿长大，他们家照顾的人，我也跟着照顾呗。” 陈卓频频点头，目光落在去二楼看全景的纪宁宁身上。 唐景珩做完老长的铺垫，步入正题：“跟我打听那么多小姑娘的事，想追？” 陈卓收回心神，对上他打探的视线，架起防备：“没有，突然听说她是老校长的孙女，有点儿震惊。” “别怂啊。”唐景珩拍他肩膀以示鼓励，“喜欢就追。就你刚才抱着箱子跟她一前一后的，我都看着呢，挺相衬的。” 陈卓不再否认，重新看向站在二楼小姑娘，食欲驱使下舔了舔微干的唇瓣，“那就承你吉言了。” 唐景珩弯起眼温和笑。 这年头自我感觉良好的傻逼真多。 * 一直忙到天黑，演出的两个主要场景都做出来了。 看时间，将近九点。 乌小雅他们几个决定留在别墅通宵排练，但在这之前，她要回学校话剧社拿她的幸运披肩，纪宁宁惦记着家里的小奶狗，正好一起。 陈卓说我有车，我送你们。 等他们走了十来分钟，唐景珩不慢不紧的掏出手机，给秦导发短信：【你小媳妇儿回家了，不过你不用担心天黑夜路不好走，她有至尊宝全程护送。】 * 秦识几乎在同一时间，前后收到唐景珩和纪宁宁发来的信息。 无视唐景珩的耍贱，纪宁宁的交代倒还算老实：【我回家了，小雅的师兄开车送我们。】 所以还有那个圆圆胖胖表现欲很强的姑娘和她同车，不是至尊宝单独送她回去。 勉强还行。 择一工作室二楼小书房，秦识捏着手机站在半圆形的小阳台上，状似平静的沉吟。 片刻，回了纪宁宁一句‘到家给我发个短信’。 关心说不上，有点儿公事公办不得不照顾的意思。 入夜有些冷清。 往常这个时候外面还能看见几个人影，今晚对面几栋别墅连灯都没亮，真是冬天到了。 手机响了两声，还是唐景珩：【我知道，我是烦人精！我就想跟你说一声，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她到家没有，几点到的家。对了，你还没有纪宁宁的微信吧？我有！嘻嘻嘻嘻。】 秦识隐忍闭上眼，再睁开。 发现自己的忍耐力并没有想象中好。 算了！ 正准备把唐姓烦人精拉进黑名单，对面突然启动自救程序——发过来一张手机截图。 纪宁宁的朋友圈状态，时间是今天早上，唐景珩还臭不要脸的点了赞。 她说：【公平公平全世界你最公平！】 秦识：“……” 秦识先是愣住，未足两秒，失声笑了。 唐景珩直接给他发来一条语音，语气又骚又贱：【秦导你看，拉黑我的事情，要不就算了？毕竟你拉黑我，也不能解决实质性的问题，对吧？】 紧接着向他推送纪宁宁的名片。 秦识就开始纳闷，自己严肃的人生里怎么会认识这样的逗逼？ 以及，居然敢在朋友圈里吐槽我？？？ 纪宁宁，你可真行！ * 回到学校门口，陈卓提议先去吃饭，他请客。 没等乌小雅点头，纪宁宁以‘家里有事’为由礼貌拒绝，飞速下车，到对面的小吃店买了十块钱的麻辣烫打包，又去隔壁宠物店花58买了一包小奶狗的狗粮，小跑回家。 还没拥有姓名的黑背饿得前胸贴后背，缩在窝里哼哼唧唧。 终于等到主人回来，小东西立马围着她转圈，尾巴都快摇断了。 说不出的可怜。 纪宁宁不好责怪它在家里随地大小便。 毕竟自己也有责任…… 喂狗，收拾了它的便便，打开客厅散味儿。 做完这一切，纪宁宁搬凳子坐在院子里准备吃麻辣烫，猛然想起秦识让她到家了报声平安。 调了静音的手机没有未接来电，短信箱也很平静。 微信图标的左上角，小红点点里显示信息数量为：9。 先是乌小雅—— 优雅的小乌鸦：【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跟你说一声。下午陈卓跟我打听你有没有男朋友，还跟我要你的电话号码。】 优雅的小乌鸦：【我想你连秦导都拒绝了还会看上他？就帮你回绝了这个事情。】 优雅的小乌鸦：【没想到后来我听见唐景珩跟陈卓说起你，几乎把你老底掀了个遍，还鼓励说不要怂喜欢就追！】 优雅的小乌鸦：【他不是你朋友吗？和秦导还是兄弟呢，怎么卖起人来一套套的。】 接着是唐景珩—— 我是你唐爷：【小宁宁我必须跟你坦白两个事情。】 我是你唐爷：【1、至尊宝喜欢你，我琢磨你回绝了我们家阿识，目前处于空窗期，身边有个人使唤也好，就鼓励他追求你了。答不答应你自己看心情吧。】 我是你唐爷：【2、你最新那条朋友圈挺有意思，我一个手抖，截图发给阿识看了。不要问我为什么，我真的是手抖。】 纪宁宁：“……” 你这是手贱吧！ 还琢磨我空窗期！ 我将近十八年的空窗期一点都不空虚寂寞冷，要你瞎琢磨？！ 带着绝对的愤怒删掉那条被截图的吐槽，再去最后两条来自‘通讯录’的提示—— 【秦识通过手机号码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陈卓通过手机号码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纪宁宁：“……”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 21.喜欢 平复下来后，纪宁宁想：不就是两个微信好友申请么？又不是两个男人同时追求你，紧张什么？！ 再说，又不是没被人追过！ 刚开学那会儿，她偶然听到班里有男生议论自己。 男同学1号说：“咱们班最好看的是纪宁宁没毛病吧？可惜人太冷，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学霸气质。” 男同学2号拍大腿道：“高岭之花懂不懂？我就喜欢这样的，追起来有挑战性！” 后来2号真的对她展开追求。 不重样的早餐坚持了半个月，有事没事给她书里夹张电影票制造小惊喜。 纪宁宁始终保持距离保持态度，拒绝得彻底。 直到某天晚自习结束，男生在学院外放大招：点了几圈心形蜡烛，抱着吉他站在里面唱情歌…… 纪宁宁眼皮都没眨，给这哥们发了好人卡，说：“你挺好的，但我不喜欢，真的不喜欢。” 男生不甘心，多嘴问了她一句：“那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 纪宁宁认真想了想，遗憾且真诚地：“反正不是你这样的吧……” 当时学院外围观的人可多可多了，因此她还上了学校的论坛，被热烈讨论了好几页。 论点比较严肃：学霸心中到底有没有爱？ 纪宁宁看见那帖名儿，没点进去，多少有点儿无奈。 不过是拒绝了一个不喜欢的人，就被上升到这样的高度，我心里有没有爱跟你们有半毛钱关系啊！ 虽然至今，纪宁宁仍然不知道自己喜欢的男生是什么类型，但照葫芦画瓢的把‘喜欢’两个字往陈卓身上套，答案瞬间明了。 无视陈卓的好友申请，很干脆的通过了秦识的。 在她看来，前者是可以直接回避的追求者，与后者有着本质区别。 暂且不谈那桩已经成为昨日黄昏的婚约，纪宁宁斟酌的想，自己应该能和秦识成为朋友。 接下来在他的新片拍摄过程中，她可以跟着他学很多东西，从中受到启发，她也相信他会不遗余力的教自己，就算态度苛刻也无所谓。 也许有一天，她通过努力在专业上达到与他并驾齐驱的水平，成为不错的合作伙伴。 至于喜欢…… 怎么可能呢？ 人的感情有很多种，喜欢只是其中之一。 而‘喜欢’又可以分为很多种。 纪宁宁不相信秦识会对自己萌生出爱意的喜欢。 秦识对她周道的照顾，来自于他们祖父的深交。 秦识对她专业的要求，皆因她够好，入得他同样专业的眼。 唐景珩的瞎起哄也很好解释，源于他爱开玩笑的本质。 得出结论，纪宁宁给秦识报平安：【我到家了。】 秦识很快给与回复，内容简洁正常：【好的，早点休息。】 看，就是这样。 不管她是张宁宁李宁宁王宁宁还是纪宁宁，秦识的态度都会如此。 送发烧的她去医院，给她穿他的冲锋衣，猜到她一个人住在没水没电的老四合院，强行带她回公寓尽可能给她舒适的缓释环境，第二天走之前买好早餐留下字条，还有下午接住险些从箱子上摔下去的自己…… 只不过刚好他在，看到了，遇上了，无法袖手旁观。 风度涵养的体现，如是。 纪宁宁提醒自己，别想多了。 这时，秦识又发来一则信息：【明天早上摄制组过去定机位，灯光效果也会简单的做一下，你抓紧时间和灯光师沟通。】 纪宁宁愣了愣：【要进行现场拍摄吗？】 秦识道：【刚决定的，友情帮忙。】 原来如此。 纪宁宁点头点头，认真打字：【放心吧，今天设计场景的时候就已经把灯效考虑进去。】 这回答不出意外的博得秦识工作向的好感：【我开始期待你在新片舞美里的表现了。】 “你就尽管期待吧，我很强的！”纪宁宁站在院子里，对着手机屏幕说话，傻了吧唧的。 猝不及防，秦识发来三个字：【明天见。】 纪宁宁脸上的笑凝固了，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的紧张起来。 为什么要明天见？ 我不想和你明天见！ 经过几次交集，秦识大约摸到她的性子，仔细解释道：【一楼的楼梯间会空出来做临时机房，明天晚上演出时，我要在机房监督，到时候你和我一起。】 你和我一起…… 为什么要我和你一起？！！！ 一楼的楼梯间整个都是封闭式的环境，下午纪宁宁钻进去看过，打趣说有点儿像哈利波特在姨母家住的那个小窝，躲猫猫的最佳场地。 那么小的空间，塞进机器后还要坐两个人进去，想想都觉得难为情。 她不想和秦识独处！ 偏生秦识这么做是有道理的：【机会难得，正好边看边给你讲讲电影和话剧的舞美区别。】 纪宁宁只好中规中矩的回复：【我知道了，明天见。】 短信沟通结束。 纪宁宁垂下握手机的那只手，昂起脸对着寒夜做了一个很长很深的呼吸。 继而，泄气的蹲了下去，脑袋埋进腿里。 “怎么办……” 小黑背摇着尾巴来到她跟前，似是察觉了小主人的忐忑，看她的眼神也变得不安起来。 她以为自己很淡定。 她也以为自己能够应付。 可就在刚才，她忽然清醒的意识到，欣赏和喜欢是两回事。 而她对秦识，并不仅限于欣赏…… 她该怎么办？ * 隔天清早，纪宁宁将小黑背送到宠物店寄养，直奔艺术园0615号别墅。 摄制组于9点到来，组长叫崔晨，三十岁出头，人长得又高又壮，刚结束一个纪录短片的拍摄，从撒哈拉沙漠回来，晒得很黑。 纪宁宁在国家地理杂志上看过他的介绍，摄影界的大神级人物。 没想到能近距离见到本尊。 无需怀疑，崔晨一定是秦识叫来的。 这或许就是强者的朋友圈吧…… 唐景珩特自豪的跟大家介绍：除了崔大神受秦导特邀前来凑热闹，余下三人是《谎》的拍摄团队中最精华的那一小撮精英。 加上崔晨一行四人，来了机械员、灯光师和灯光助理。 对现场环境和情况做了大致了解后，各种专业的器材用面包车拉过来，一套套往里搬。 最终敲定六个机位，用的是综艺节目里必备的自动跟踪摄像机。 机房就如秦识前一晚说的那样，设在一楼狭长的封闭式楼梯间内。 六台监视器叠成两层放进去，已经占去一半的空间。 还有其他必不可少的机器挨个儿挤着，最后剩下监视器前一亩三分地，摆上一把折叠椅已经很勉强，纪宁宁站在那道没有她高的暗门前，躬身往里看去，忽然就体会到被姨妈刻薄了的哈利波特童年过得有多心酸！ 听说今天秦识要和几个选角导演开会，能不能来还不一定。 非要她表态的话，这样的小场面就不要劳烦秦导了吧…… * 忙碌中，很快就来到晚上。 富二代和女票结束浪漫晚餐，给她蒙着眼罩带到楼梯观众席上。 眼罩摘下，惊喜的表演正式开始。 纪宁宁屈身坐在楼梯间里，弓着背抱着腿，盯着面前的六台监视器。 认真的履行秦识没来前，她必须肩负起的重任——临时监督。 晚饭那会儿她听唐景珩和秦识打电话，对方还在开会，意思好像是来不了了。 没关系啊，她大致掌握了动跟踪摄像机的用法，手里还有对讲机，可以直接和二楼的灯光助理以及配了耳麦的演员沟通。 小场面，她应付得了。 才刚想完，暗门被无声的打开，秦识弯身钻了进来。 22.可能 拥挤的楼梯间内。 纪宁宁侧着脑袋和秦识对上一眼。 客厅里，表演开始不久。 紫霞刚说出那句‘谁能拔出紫青宝剑谁就是我的意中人’，只听‘锵——’地一声，宝剑出鞘，至尊宝回过身来，一脸尴尬道：“虽然说人生处处充满惊喜，不过我此刻大抵能猜得出，你受到了惊吓。” 可以说是非常应景了！ 秦识保持躬身的形容，变戏法似的从监视器后面的缝隙里摸出一把折叠椅，展开，在纪宁宁身旁坐下。 “怎么样，还顺利吗？”他问，眼睛盯着面前的六块屏幕。 纪宁宁被动的坐在里面，能够活动的空间有限，她不得不与秦识侧身相贴，腿挨着腿，肩碰着肩…… 这环境让她极不自然，暗中收拢手臂，把双腿抱得更紧，恨不得将卷成一颗抽干了空气的压缩球，然后仓促的点了下头，说：“我以为你来不了了。” 秦识嗤笑了声：“唐景珩拿穿开裆裤的情分要挟我，来不了也要来。”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又道：“也好吧，昨天说好要教你些东西，先看看再说。” 之后，无话。 秦识脱下染了寒气的大衣，随意卷成一团放到靠门边的位置，相当于将门堵上了。 他里面穿的是一件极有质感的黑色高领毛衣，领口正好卡在他喉结的位置，是能瞬间击溃人心的禁欲系没错了…… 他将毛衣袖子挽起少许，露出结实的手臂曲线，屈手放在腿上，倾身盯着监视器。 短发恰到好处的遮挡了他饱满的额头，却遮不住他专注的眼神，认真工作时的表情。 纪宁宁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莫名想到两个字——性感。 她暗中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梗着脖子收回视线，去看屏幕上的演出。 心理活动强烈得要命！ 以前对秦识只有远距离的欣赏，对才华对颜值，都可以毫不吝啬。 可昨天之后，当她意识到自己对秦识有了欣赏之外的期待…… 此时再相处，感觉就变得很微妙。 纪宁宁很清楚，对秦识萌生的喜欢只能算好感。 她认！ 单就这点好感已经很不得了了。 接下来的难点在于是任由发展让这份好感加深下去，还是早点扼杀在萌芽阶段，专心一意的把大学四年念完再考虑别的？ 如果真的喜欢上了，她能控制住吗？ 会向秦识告白吗？ 等一下，她不是那么冲动的人…… 但喜欢其实可以是一个人的事情，何必去麻烦秦识呢？ 她可以偷偷摸摸的喜欢，虽然这样显得很怂就是了…… 冷不防，一声高亢的‘你清醒一点！’响彻纪宁宁的脑海，震得她六神归位，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定睛看屏幕，原来是乌小雅扮演的青霞登场。 那声‘你清醒一点’是在向迷恋至尊宝的紫霞喊话。 冥冥中又戳了她的心。 青霞强行横到紫霞和至尊宝中间，将他们隔开，转脸对观众放话：“我用我的美貌发毒誓，他俩好不到演出结束！” 不管别人信不信，她先信为敬！ “镜头感还不错。”秦识被逗乐了，点评道：“这是优势也是劣势，很多演员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最初定型的几个标签，如果你朋友铁了心想吃这行饭，趁现在要多尝试各种各样不同的角色，哪怕不适合。” 纪宁宁收起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替乌小雅请教：“然后呢？” 秦识想也不想：“然后减肥吧。” 纪宁宁：“……” 秦识侧首向身旁看去，发现她满脸的欲言又止，“你觉得我以貌取人？” 纪宁宁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再肯定的点头。 他望回监视器上排中间的屏幕，那是主机位，此刻乌小雅正对着这个镜头说自己的台词，紫霞和至尊宝用目光追随着她，傻站在一旁，显得没什么存在感。 秦识道：“现场总共六台机器，另外两个快跌出镜头还不自知。乌小雅是唯一一个会主动去找机器在哪里的人。这是演员表现欲和自身体感的体现，但问题也恰好出在这里。” “哪里？”纪宁宁凑近去看，只觉得小雅表演自然，台词流畅。 没毛病啊？ 秦识伸出手，敲了敲镜头给乌小雅特写的肉包子脸，语气十分挑剔：“太胖了，不好看。” 纪宁宁尝试为好友辩驳：“如果一个作品里全都是美人，也会很乏味啊。” 那些甘当绿叶演绎平凡角色演员，终有一天能成为黄金配角。 没有他们的自我牺牲，还会有好的影视作品吗？ “等演出结束，你去问问乌小雅，就问她想不想演紫霞。”秦识一语击中要害。 纪宁宁那颗为好友辩驳的心，霎时被击的粉碎。 女主角都是好看的、瘦的，即便有例外那也只是极少数。 秦识继续道：“我建议她减肥有两个主要原因。首先想看看她是否做得到身体管控，优秀的演员是能够管住嘴迈开腿的。瘦下来并不影响她继续演喜剧，但一直胖着，她与生自带的喜感就会显得很突出，想要拿到别的角色和剧本也很难。其次你要说我以貌取人也没错，我个人认为，乌小雅瘦身成功的话会比现在好看，更加上镜，俗话说的——胖子都是潜力股。” 秦识说完，怀抱双手，身体向后仰靠，宽展的背贴到壁柜上，转首望住纪宁宁。 那种沉浸在专业里的神色说不出的迷人。 看得她没出息的心跳狂跌，还有点儿想尖叫…… “那……”纪宁宁有点儿语塞，瞠大双眼强行维持面上的镇定，“如果小雅瘦身成功，你可以考虑在新片里给她一个小角色吗？” 纪宁宁知道这个要求过分了，但乌小雅是她大学交的第一个朋友，对她各种照顾，对表演的热情和努力有目共睹。 难得秦导肯点评她，错过这个机会就不会再有了…… 她就是想替她争取一下。 “不用有台词，从镜头里露半个胳膊都行的、这样的小小的角色，可以吗？”纪宁宁向秦识征询时，对他抬起了左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不足一寸的长度。 仿佛那样的长度，就是乌小雅在秦导新片里露脸的范围…… 纪宁宁讨好的表情，无意中取悦了正怀着客观眼光审度乌小雅的秦识。 他微是一愣，似犹豫了几秒，公事公办道：“下周五大礼堂公开试镜，她可以来感受一下。” 感受一下就打道回府的意思么？ 也是了，新片是秦识的研毕作品，他的戏公认的难上，加上苛严的要求，怎么会任小雅这样的门外汉乱入…… 纪宁宁瞬间失落，摆正态度老实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强人所难。” 专业，求你专业一点！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完，秦识却看着她，思索着道：“乌小雅应该来不及在下周五之前将体重减到我的期望值，不过她可以先来试镜，随便选一个她喜欢的、认为自己能担任的角色，试了再说。很多选角是这样的，你试的未必能中，中了未必能演，最后演的也未必就是最初期望的，但不一定就表示演不好。” 纪宁宁被秦识最后那段话给绕懵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想看她现场发挥，万一得到选角导演和我的一致认同，就不用再为她另作安排。如果不行的话，我就得仔细斟酌适合她的角色，这取决于开机时她的瘦身程度，还有最终出来的剧本。难得你肯替她开口为她争取机会——”秦识说到这里停下来，笑了，同样抬起手比出她刚才比划的长度，“只露这么一点儿，也实在显得我太吝啬。” “这么说你同意了？！”纪宁宁一个激动，双手抓住他的手臂。 抓住了又才反应过来，连忙缩回去，垂下眼睫。 “那我先替小雅谢谢你了……” 嗯，秦导的手臂很结实，硬梆梆的，手感比想象中好。 秦识看了一眼被她抓过的地方，那片皮肤被挠得有点儿痒，除此之外，似有未尽兴的缺憾？ 再望回纪宁宁，这姑娘竟然害羞得又红了耳根。 他却非要故意道：“你让她好好谢谢你吧，毕竟是你第一次求我。” 我求你就行吗？ 纪宁宁不知道说什么好，抿着嘴不自然的眨眼，再眨眼。 就……沉默是金！ 好的吧！ 安静了会儿，秦识拿起对讲机和二楼的灯光师沟通，稍微改动了一下舞台的灯效，接着又调整了六个机位的长远镜头和角度。 做这些的同时，他对纪宁宁讲解电影和现场话剧表演中拍摄的不同，以及灯光的运用。 触及专业，纪宁宁不再乱想别的，化作海绵将秦识说的记在心里，一点一滴消化吸收。 *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得很快，演出进行到尾声。 结局和纪宁宁昨天拿到的剧本一样，至尊宝身披战甲、脚踏七彩祥云来抢婚。 决心嫁给牛魔王的紫霞对他言及肺腑，含泪道：“阿牛虽然长得丑，也没有六块腹肌，可是他对我很好，有求必应，存款全部交给我，房产证上也换成我的名字。我只是个小女人，我只想在最美的年华被一个男人宠在手心，呵护疼爱着慢慢变老。我很感动你今天的到来，但你并不是真的为我而来，你是为你自己。” 至尊宝被戳了心，唯有沉默以对。 牛魔王出来打圆场，揽过他的肩说：“老弟，我会对紫霞好的，得她一人，此生我也满足了。我这就放了唐三藏，护送他去西天取经才是你的必经之路，别纠结了，坐下来喝杯喜酒吧。明天大家都要上班。” 至此，追光灯灭了，又再亮起。 白得刺眼的光圈中，只剩下青霞站在其中。 她看着护送唐三藏远去的齐天大圣，神情是向往而又落寞的。 她对着镜头自白，说：“也许在爱情面前，我们都只能做猜中了前面，猜不到结局的那个人。我也有喜欢的人啊，可是我不敢说。因为他不会喜欢我，我也永远不会说。” * 楼梯间里，纪宁宁全然入戏，心里竟然有隐约的抽痛感。 余光不自觉的偷看秦识，昏黄的光线下，只瞥到他似无动于衷的身形轮廓。 在她的想象中，他深邃的眉眼正带着专业眼光去看这场演出。 心无杂念，亦不会有失偏颇。 就在这时，秦识忽然开口了，说：“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在退还我婚书和婚戒之前，包括之后，直至此刻，你真的没有试想过和我相处的可能性？” 23.沸腾 纪宁宁保持双手抱膝的姿势, 僵硬了大约五秒。 在这五秒内, 心路历程是这样的：没想到小雅他们这个现实主义的剧本挺有张力。不知道秦识怎么看。等一下他刚才跟我说了什么？？？ 他问她：由始至终真的没有试想过相处的可能性？ 这个可能性意味着什么？ 他到底想问的是什么？ 思绪至此，空气凝固了。 纪宁宁发现自己好像不会呼吸了？ 僵硬的转过脖子去看秦识，秦识的注意力早就不在面前的六面监视器上, 而是和她一样侧首, 迎住她的眼神同时也接住了视线相触的一刹, 她山呼海啸的混乱情绪。 纪宁宁不止脸颊烧烫，身体仿佛被周围散热不佳的机器同化了似的, 热的快昏过去！ 本就拥挤的楼梯间，温度在飙升。 这就相当尴尬了。 见她呆若木鸡的模样，秦识好笑地问：“我对你告白了吗？” 纪宁宁机械的摇头，表面上僵得真的没法儿给表情, 心说你真的对我告白还得了啊！不对, 你不会对我告白……你是不是在整我啊…… “我不是在整你。”秦识放缓语调解释，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纪宁宁被他读心的功夫吓得往后缩, 整个人以一种扭曲倾斜的姿势, 靠在楼梯间里侧那堆机器上。 这让秦识觉得，如果他贸然靠近, 她就会用脚往死里踹他。 “都写在脸上，很好看懂。”秦识白了她一眼, 转过脸面对屏幕。 他隐约意识到一直盯着她看的话，她就会紧张得分分钟炸毛。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全当我太自信吧。”秦识说着, 又忍不住用余光去看那只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不肯面对现实的小姑娘, 突发奇想问：“如果按优良中差来分，你会把我安排再哪个分段？” 纪宁宁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但见他向自己征询，眼珠子微微一转，肯定道：“优＋！” 秦识勾了勾唇，瞥着她的余光却不见得有多满意，“这就是问题所在。” 纪宁宁茫然脸。 秦识重新转过头面对她，“在你心里优＋的我，不但被你退婚，还被你以‘不想给我添麻烦为由’避之不及，你不认为这很矛盾么？就算动物□□，雌性都会优先选择同类中最优异的雄性做配偶，我哪里不入你的眼，你要把我拒之门外？” 纪宁宁：“……” 这…… 小隔间的灯泡在里侧，本就不够亮，被机器挡了个大概。 秦识的五官轮廓在这种沉黄的光线下尤其好看。 纪宁宁看着认真计较的他，只好强迫自己挤出点儿什么。 “不是，你突然跟我说动物□□什么的……”说不下去了，她苦恼的闭上眼，还用手挡住。 没脸了好吗！ 秦识完全不觉得哪里说得有问题，“打个比方而已，你别扯远了，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躲我？” 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你为什么不选择我？ 纪宁宁睁开眼，从手指缝里偷看他。 秦识不喜欢她缩头乌龟的形容，板着一张脸，“你给我坐好，坐起来想好了再回答我。” 她没办法，只好依言放下手，端正身形。 但背就没有之前挺得那么直了，没精神的耷拉着双肩，头也垂得很低。 在秦导类似‘死亡注视’的目光下，纪宁宁叹了一口气，拧起眉头：“我只是觉得，你不会喜欢我……” 为什么要躲你，为什么不选择你？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害怕被拒绝，所以先拒绝别人。 秦识一早就知道答案，只是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他讨厌她的不自信，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明明未来可期。 为什么她不能对身边的人和事，报以同样或者更多的期许？ 说出实话后，纪宁宁彻底颓废了。 她不是一个擅于说谎的人，如果知道答案会把事情推向一个很尴尬的境遇，这种时候，她会优先选择回避。 秦识打破了她的选择。 但这样也好吧，说清楚了，以后就不会再生误会…… 客厅里的表演结束，所有人都站起来鼓掌。 秦识拿起摄像头的遥控，用主镜头找到正和女友相拥在一起傻笑的富二代，给了他俩特写。 随后又调整其他镜头，分别捕捉远景近景和其他人的表情。 纪宁宁见他去做别的事情，不再纠结自己躲没躲他的问题，终归是有些失落的。 毕竟她昨天才确定对他萌生了好感，但真的说到喜欢…… 秦识冷不防扬声，是那种稀松平常的语气：“你应该对自己多一点信心。” 他说完，放下手中的遥控器，拉开门，躬身钻了出去。 门在打开的时候，外面热闹的声音涌了进来。 乌小雅的嗓门格外大，钻进纪宁宁的耳朵里，将她从某种空冥状态往现实里拽。 随后门自动合上，纪宁宁自云霄坠落，跌入a市艺术园c区0615号别墅的楼梯间。 蓦地回过神，定睛望住出现在显示屏里的秦识。 外面气氛正好，大家兴致都很高，兴奋的把秦导围在中央，非要他说两句，类似文艺汇演结束，领导上台发言总结的意思。 纪宁宁才不管他会说什么！ 耳边反反复复回荡的是刚才，他说：你应该对自己多一点信心。 什么、什么意思？ * 秦识简单的说了两句，就独自走到门外透气。 又在飘毛雨了，细细密密的落下，伴着若有若无的风，体感不是十分冷，对于秦识来说是个刚好的程度。 他有点儿燥热。 疑似血液在身体里沸腾。 他尝试镇压，并且不想让任何人察觉。 唐景珩偏在这时跟着窜了出来，还没照例跟秦导勾上肩搭上背，一阵小风吹来，冻得他咧开嘴长长的‘嘶’了一声，双手揣进羽绒服口袋里，缩着脖子：“冷死了！” “谁让你出来的？”秦识没给他好脸，想了一下，鬼使神差的问：“有烟么？” 唐景珩愣了愣，立马换了张贼精神的脸，“必须有啊！” 掏出烟毕恭毕敬递上，打火机专业点火，一条龙服务。 秦识漂亮的手指夹着烟，凑近唇瓣里含着，对自己不待留情的往肺腑里深深吸入，烟上那一点橙红的火光在瞬间高涨，旋即归于安分的暗淡下去。 薄烟被吐出，缭绕的浮于男人俊挺的五官前，模糊了他完美的得不真实的形象。 唐景珩看他一气呵成，眨巴着招蜂引蝶的桃花眼奚落他：“今天兴致很高的样子嘛！” 秦识淡淡回：“楼梯间里太闷。” “难道不是你说了羞羞的话，什么‘动物□□雌性会优先选择同类中最优异的雄性做配偶’之类的……”唐景珩臭不要脸的说着，笑得蔫儿坏。 秦识看他的眼色微变，“你在楼梯间里装了监听器？” 设备是他的，有什么功能他最清楚不过。 唐景珩给自己也点上一支烟，打火机揣进口袋，把对讲机掏出来在秦导面前晃了下，“下午调试的时候，落了一只在楼梯间，正好跟我手里这只同频段。等我发现的时候吧，演出已经开始了。然后我又想你们在楼梯间里忙公事呢，不好打扰……真没想到啊秦导，你居然会在工作的时候谈私事，今天这事儿，有点儿超出我的想象和认知啊！” 他说完斜身避开秦识拿烟朝自己杵来的危险，“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兄弟一场，我听一下怎么了？你敢说还怕被人听见？” 秦识不想跟他废话，捡了关键的问：“有没有录下来？” “我是这样的人吗？”唐景珩先做个正直脸，然后露出发自肺腑的无耻笑，“我确实想，要怪就怪你设备不给力，找了半天没找到录音功能。” 秦识笑得冷飕飕的，活像个被小鬼踩了尾巴的阎王爷，“回头让道具组给你做一套警察叔叔执勤时用的装备，对讲录音外加录像，让你随时随地欣赏自己的龌龊嘴脸。” 秦导生气了，唐小爷就很高兴。 “来来来我采访你一下，你堵着人家小姑娘在楼梯间里讨说法时心情如何？还有最后那句‘你应该对自己多一点信心’的鼓励，说完了有没有摸头杀？哎哟卧槽！小爷我光是想想都快受不了了，早知道就按个摄像头了！少男心满满都是粉红色，我跟你——啊！！！秦识你大爷的！好心给你烟抽缓解一下，你居然烫我！别叫秦识了你踏马改名叫秦兽吧！我要给你差－！优等生不会拿烟烫人你个王八蛋！” 唐景珩左手捂着被烫疼了的右手背，委屈巴巴。 秦识已然长扬而去。 * 话剧表演结束后，在场的人一起动手，搬桌挪椅，借来的木箱一只只放到门口的三轮小拖车上，价值几十万的拍摄器材暂时锁楼梯间，地盘腾出来。 接下来，生日派对进行时。 纪宁宁也不知道哪里变出那么多人，在三楼帮小雅卸妆的功夫，再出来，外面已经换了种风格。 主灯关掉了，刺眼的镭射灯光如同某种武器，在屋子里探寻着什么。 楼梯转角平台处被只有在夜店里才会有的音乐台子占据，dj小哥一手掌着耳机，一手在唱碟上滑出或尖锐或顿挫的音调，那机器和小哥穿的衣服都带有夜光效果，十分的酷炫。 伴随震耳欲聋的音乐，客厅里群魔乱舞。 纪宁宁站在二楼环顾了下，确定不是自己的风格，想走。 掏出手机看时间，这才刚过十点。 乌小雅凑到她耳边逐个字大声吼：“去不去吃宵夜啊？！” 重复好几遍，纪宁宁总算听见，她也确实有点儿饿了，正要点头，忽然感觉有谁在后面拉了自己一把，回身去看，秦识像尊黑面神似的立在她身侧，左手握着她的右手腕。 镭射光在他不苟言笑的帅脸上扫来扫去，这样的环境里，他也挺格格不入。 24.烦躁 秦识只用一句话, 就把纪宁宁给拐跑了。 他说：“有没有时间, 谈一下你的合约问题。” * 坐上秦导的黑色suv，离开艺术园区。 纪宁宁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兴奋外加期待，连秦导之前在楼梯间对她说了什么都抛到九霄云外去。 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已然不重要！ 重要的是秦导亲自和她谈签约, 她就要起飞了。 秦识见她笑容满面, 抿合的小嘴像是含了蜜, 乐得不行的时候就低下头去，嘴角向两边扬起大大的弧度, 高兴够了，慢条斯理的抬起头，做出稳沉的模样。 十七、八的年纪摆在这里，能稳到哪儿去？ 纪宁宁这个反应倒是提醒了秦识。 片场是个鱼龙混杂的地儿, 个中门道多了去, 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别人有心给她下套, 不定她还没闹明白就钻套里去了。 哪怕他是导演, 也无法保证一只手能把所有人掌完全。 等片子正式开拍，尤其去了片场, 她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虽然秦识绝不允许谁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但现在机会难得, 给她敲个钟无妨。 正要开口，纪宁宁的手机响了。 秦识只好把心思先收起来, 双目直视, 稳沉的开车。 嗯, 稳沉。 副驾上，纪宁宁看到屏幕上‘陈卓’两个大字，抿起的唇瓣互相挤压了下，接起，对方直白的嗓门随之传来：“怎么走了也不说一声？” “有点别的事情所以先走了，抱歉。”纪宁宁回答时，下意识去看后视镜。 妄想从那里看秦识的反映。 很遗憾，因为角度的关系，她只看到了男人被几丝碎发点缀的脑门…… “没事，好端端的跟我道什么歉。我就是想问你在哪儿，我们准备去宵夜，庆祝演出圆满成功。”陈卓在外面，空旷的背景衬托得声音异常洪亮。 足以让秦识听清楚他说的每一个字。 纪宁宁礼貌的回绝：“不必了，我真的有事。” 陈卓选择性无视她的本意，替她拿主意道：“你现在在哪儿呢，应该还没出园区吧？这样，你加我微信给我发个定位，我开车来接你。” “真的不必了……”纪宁宁不擅长找借口，拒绝别人的话来来回回就那几句。 并非她嘴笨，而是她知道自己开口尽说得罪人的大实话，容易把关系搞僵。 陈卓是小雅的师兄，大家又还同校，以后指不定会有更多的合作。 把话说太绝太死，以后如何‘好相见’？ 成年人的困扰大抵如此罢。 不能像幼儿园的小朋友，我不喜欢你，以后就不和你玩儿了。 纪宁宁沉默之余，陈卓也没闲着，兴致勃勃的跟众人放话说‘今天我请客一个都不能少’，收获众人的支持后，转对纪宁宁道：“你都听见了？快加我微信，给我定位。” 紧跟着，他那边响起八戒还是沙僧的打趣：“大师兄这是借机泡妹子吧？都两天了，微信还没加上？” 到了这一步，陈卓不再遮掩对纪宁宁的心思，假意用手捂着话筒，“别吵，今天一定加上！” 纪宁宁听得直皱眉头。 谁给你的自信？ 陈卓打发了在身边起哄的家伙，似是走到安静的地方，故意耍小聪明问：“你都听见了？” 此时纪宁宁的态度有所转变，是冷而疏离地：“听见了。” 不想陈卓会错意，以为奸计得逞还是怎么的，语气竟是变得粘腻：“那我先挂了，你赶紧加我微信发定位，别跑远了，站在原地等我，吃完宵夜我保证……” 他还没保证完，纪宁宁也正想打断，一只手自旁边伸来，从她手心里抽走了手机。 纪宁宁懵了一瞬，转过脸看去，就见秦识单手掌着方向盘，右手将手机凑到脸侧：“你好，我是秦识。” 自我感觉良好的陈卓顿时哑巴了。 秦识成功的按了他身上隐藏的静音键后，保持和车速一样稳健的语速：“我和宁宁有些公事要谈，顺便送她回家，听说你们要去吃宵夜？” 隔了至少五六秒，陈卓才艰难的吐出一个‘是’字。 秦识面露笑意，随和地问：“正好，我也有点饿了，可以跟她一起来吗？” 纪宁宁在旁边听得都快笑出声！ 给陈卓吃两斤豹子胆，他也不敢拒绝好吗！ 人在极度的震惊状态下，反而能很快找回自我。 眼下陈卓就处于这样的情况。 “当然可以。”他尴尬的笑了笑，试图缓解刚才没处理好的反映，继而，为自己争取道：“你让宁宁加我微信吧，我给你们发定位。” 总之今天一定要加上纪宁宁的微信！ 秦识‘哦’了一声，很讲道理的样子：“是这样，她现在不太方便，你加我的微信，如何？” 陈卓：“……” 纪宁宁：“……” 纪宁宁想说，我哪里不方便了？ 但同时又觉得秦导这么不冷不热的把陈卓弄得跟缺心眼儿没两样，不要太喜感！ 解气！ 陈卓也纳闷：“她不方便？” 于是秦识正儿八经的‘嗯’了一声，余光扫向身旁，再收回，依旧目视前方：“她在帮我导航。” 陈卓：“……” 纪宁宁：“……” 你一个a市本地人，工作室开在老城区艺术园，不说天天往这边跑，一周至少也得来个四五次。 要人帮你导航？ 你怎么不干脆说你穿越了？？？ 此时的秦识是一名处在入戏状态的演员。 他稀松平常地说道：“出了园区后走错路了，宁宁用手机帮我导航，所以她没有办法加你微信，为了让我们尽快跟你们汇合，你加我的微信，然后给我发个定位，好吗？” 说完，他大方报上自己的手机号。 如果这种表演形式有名字，应该叫做：秦识教你如何流畅自然的目中无人。 陈卓胸闷得不想说话。 秦识偏要他说，给了他三秒时间考虑，追问：“有什么问题？” 正在默默问候秦导全家的陈卓迅速应变，将到嘴边的‘去你玛德’咽回肚子里，深呼吸，微微笑：“没有，地方不远，很好找的，就在艺术园对面的宵夜摊，你们绕出来就能找到了。” 死也不加秦识微信，是陈卓毕生的倔强！ 挂线。 秦识把车停在路边，手机还给纪宁宁，转过脸对她遗憾道：“他居然不愿意加我微信。” 多少人梦寐以求想成为秦导的微信好友，陈卓居然拒绝了秦导主动发出的好意。 秦导觉得，这届播音系的学弟，觉悟不是很高。 纪宁宁无奈的看着一只手还搭在方向盘上的男人，“我忽然挺同情他的是怎么回事？” 想给陈卓点蜡烛的那种同情…… “说明你还是太善良了。”秦识完全不认为自己的处理方式有问题，想想又对她仔细叮嘱道：“一会儿到了宵夜摊，他还要加你微信号，你就说手机没电了。” “我知道要怎么回绝他，不用你教我……还有为什么把车停下了，不是要去宵夜摊吗？” 纪宁宁显得有些不耐。 说完了她才意识到，然后结实的愣住，沉默。 她不太闹得明白，被秦识折磨的是陈卓，为什么她会……心烦？ 秦识却没太在意她的小脾气，靠在座椅里，看着不远处的艺术园大门口，活动着漂亮的指关节，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的敲啊敲，耐人寻味地：“都说迷路了，演戏要演全套。” 纪宁宁：“……” 绷起的小脸倏地松懈，笑了。 秦识也展颜一笑，眉眼间都是柔软，“不气了？” 她立刻凝色，“我没生气。” “没生气你鼓什么腮帮子？” “这是婴儿肥好吗！” 好吧。 秦识比她大，乐意让着她。 * 两个人就坐在车里，认认真真的假装迷路。 外面下着雨，雨势不大，模糊了视野中的一切，强行加上朦胧的美感。 你看不清外界，也就能够归于平静，去感受自己。 车里的暖气刚刚好，还在左右摇动的雨刮器将细小得可爱的密集雨点带走，如此反复的过程中，格外能满足纪宁宁未曾停止追寻的那份安宁。 秦识也难得放松下来，舒展在座椅中，什么也不想。 偶时用余光向身侧扫去，成功捕捉到少女恬静的轮廓，感觉是说不出的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乌小雅一则信息闪来—— 车中二人同时回过神。 优雅的小乌鸦：【没事我就是好奇，你们迷路迷到太平洋去了？】 纪宁宁：“……” 迷路是不可能迷路的，她差点睡着了倒是真的。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优雅的小乌鸦又发来第二条：【陈卓跟大伙儿说你们迷路的时候是没有脸色的，他的脸已经垮掉了哈哈哈哈哈哈。】 说到今晚的陈卓，纪宁宁深表同情。 优雅的小乌鸦：【你和秦识到底算怎么回事啊？他和你谈合约顺便送你回家这我能理解，帮你挡陈卓就值得推敲了，你和他才解除婚约没多久，严格意义上说只是口头解除，即便家长尊重你们的意见也还没发话对吧，这种时候换个其他的谁遇到同样的事肯定得避嫌啊，他非但不避还帮你接住了，是不是被你拒婚拒出了味道，想要反追你？】 纪宁宁被乌小雅的‘反追’论弄得虎躯一震！ 连忙调整坐姿，双手捧起手机，酝酿中打字：【别瞎猜，换个人他也会帮忙挡的，他就是这样的……】 ‘人’字还没打出来，身旁响起秦识的询问：“是陈卓？” 纪宁宁停下，抬起头，看到一张带着计较的脸容。 手机又收到热心吃瓜群众乌小雅的信息：【讲道理，如果秦识对你没意思，你先一步拒绝他，这没毛病！事关面子和尊严的问题。但要是他追你，你还拒绝的话，那问题就很大了姑娘！】 秦识见她不搭话，短信一条接着一条，她竟然把他晾在一边，转而又看新进的信息？ “是不是陈卓？”重复问的时候，秦识稍稍坐起来了一些，气势也跟着起来了。 纪宁宁抿了下唇，那种烦躁的情绪才刚平复没多久就重新涌起。 索性，她把还显示着乌小雅最后一条信息的手机抬起，放到秦识面前。 没杵到他脸上，已经算是她的客气！ 25.耽误 许是纪宁宁的动作太干脆, 手朝秦识伸去的那刹, 他差点以为她要对自己动手！ 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亮着光的屏幕近在眼前，瞬间望清上面的内容。 秦识就…… 有点儿小尴尬？ 岂止有一点儿, 脸皮都开始发烫了！ 明明是坐车里耗时间, 怎么就把自己给耗进去了？ 优雅的小乌鸦还在喋喋不休：【你到底怎么想啊？要是秦识反追你, 你答应吗？跟你说个小插曲啊，昨天下午不是搬箱子吗, 你差点摔了，当时我和小英豪看得清清楚楚，秦导那叫一个眼疾手快！把你接住放地上手就收回去了，真他妈绅士！过后小英豪跟我感慨说, 和这么一个真绝色近距离接触, 他光是看看都快弯了，要是你还不动心, 我可一定要小心你的取向问题, 顺便问一句你和我一样是直女吧？】 秦识：“……” 这姑娘不止性格活泼，内心戏也不少。 纪宁宁听到来信提醒, 收回手机已经晚了。 迅速看完乌小雅小作文似的心得体会，再看秦识, 他那表情简直不要太内涵！ “你都看见了？”她眉心又拧起来了，不愉快的样子, 语气也带有明显的责难。 “是你主动给我看的。”秦识手搭在方向盘上, 身体向她微微倾斜, 脸上的内涵略有收敛，多出来的是另一种类似‘明目张胆’的正！ 他演员出身，早就练出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领。 职业素养太优秀，也是他的错咯？ 纪宁宁双手护着手机，严肃的和他讲道理：“给你看的主要意图是想向你证明和我发信息的对象是小雅。其次，她起的话题已经让我很尴尬了，你还不停的问我是不是陈卓，就算是又怎么样，我那么大的人了可以处理好的，你管得也太宽了！” 以上，总结起来可以用一句拷问灵魂的话语概括：你以为你是我爸啊？！ 纪宁宁早就对他意难平了。 秦识看出她的忿忿不平，给她抒发的机会：“所以呢？” 纪宁宁就脱口而出：“所以你和陈卓本质上没有区别，不然你也不会在楼梯间里对我说那句‘你应该对自己多一点信心’的话，鼓励我喜欢你吗？暧昧程度爆表，还不如陈卓问我要微信号来得直接！” 话到末尾，不但把秦导和陈卓放在同等的位置上进行对比，前者还被后者给比了下去？ 秦识浮动的眸光似有变化，先忍了，听她继续说。 纪宁宁没心思关顾他的心情，停下来换了口气，接着叨叨叨：“在你的潜意识里，觉得爷爷给我们订了娃娃亲，先来的你占有绝对的优势。于是陈卓出现你就不乐意了，你开始插手我的个人感情问题，这和小雅说的意思差不多，都觉得要是你追我、或者我拒绝你对我的任何好意就是不正常。哪里不正常了？童话里走出来的白马王子都不可能得到全世界姑娘的喜欢，我为什么一定要接受你？最后，可能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以及在楼梯间里对我说的那句话，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这番话说得太快，纪宁宁有些缺氧，连着做了好几个呼吸。 由于内容过于成熟，导致整个过程特别像那种造孽的情感节目，把和你有纠葛的对象请到台让你面对面吐槽他…… 所以缺氧之余，心跳加速在所难免。 人生中最尴尬的时刻由她一手推动，就……太棒了！ 秦识确定她说完了，变戏法似的摸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送到她面前。 纪宁宁垂眼盯着那水，目光所及还有他拿水的手，那手又细又长，指关节却饱满有力，说不出的好看。 心里忍不住歪楼的想，这好像是哪个男人第一次给我拧矿泉水瓶盖儿。 又还想，我刚还巴拉巴拉一大堆数落他，现在接了他的水，岂不是很丢气势？ 她不接，秦识也不勉强，把矿泉水放在手扶盒上，收回身形端端坐好，点了下头，依旧绅士的向她询问：“我可以说了吗？” 纪宁宁看他的眼神略带防备：“你说。” 秦识随和的道了个‘好’字：“那句‘你应该对自己多一点信心’，结合当时的语境和情况，还有你一直回避我的态度，让我感到你不自信，各方面。所以当你说你觉得我不会喜欢你时，我很想鼓励你。当然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我不否认这个‘鼓励’里包括你琢磨的意思。但暧昧我是不承认的。” 纪宁宁气势汹汹的坐起来了，随时准备反驳。 为什么不承认？ 那就是暧昧啊！ 秦识满脸写满正色，正义凛然的正！ “不是批准你喜欢我，也不是要求你喜欢我，而是——你可以喜欢我。用你想要喜欢我的方式。”解释罢了，他还连带计较的追问：“难道我不是一个值得你喜欢的人？” 纪宁宁：“……” 她顿时无力。 秦识就是迷之自信，他也确实有自信的资本。 “还有我确实有心帮你挡陈卓，原因有两个。其一是唐景珩唯恐天下不乱，暗地里揣度他追你。其二是我个人认为他配不上你，没什么内涵。” 是是是，你说得对，谁能内涵过你…… 纪宁宁不但无力还无语。 不愧是年轻一代导演的领军人物，口才了得！ 说起陈卓，秦识就想起这家伙站在纪宁宁身后窥探她的目光，打她主意的坏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全当他路见不平，非要见义勇为好吧？ 秦识也越发的意难平：“再者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我不帮你挡他，你来来回回就那几句回绝人的话，嘴都笨成什么样儿了。我存着私心帮你挡了这个麻烦，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纪宁宁不想和他直视了，用手扶着脑门提醒他：“陈卓已经翻篇了，你还是说回你自己吧，到底什么意思。” 秦识觉得到这里差不多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说件你不知道的事情给你听。你应该也看出来我这个人特别骄傲，甚至自恋。像我这样吹毛求疵的人，人生里是不允许有一点儿瑕疵存在的，所以本科毕业那年我去了安镇，希望解除老爷子们擅自订的婚。” 听到这儿，纪宁宁眸子里难抑闪动了两下。 许是出于不安，抑或是没有想到的小震惊？ 她弄不清突然在心间萌生了一种怎样的情绪，唯有保持安静，听他说下去。 秦识语气很平淡，似是在徐徐讲述着别人的事，“去的时候，想法应该和那天你主动找我退婚是一样的。到了你家，我看到的是不足五十平一室一厅的小房子，虽然小，但很温馨，进门旁边的墙柜上放了一排你的照片。从背景看，都是你们搬回安镇后照的，每年一张，我没说错吧？” 他向纪宁宁确定，她便无话可说的点了点头，折服于他敏锐的观察力。 “看到你的照片，我感觉很陌生也很奇特。一方面我们有婚约，不管我去到哪里，偶尔会想起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与我有关的陌生人，那个人就是照片里的小姑娘。另一方面，照片里的你看起来太懂事了。我爸前几天跟我说，懂事的孩子为什么懂事，因为没有任性的资本。我认同这句话。只不过当时年少气盛，一心想完善自己的人生，直到亲自拜访到你家里去，让我意识到一些东西。” 或者说，让他学到了一些东西。 纪宁宁心存犹豫，鼓起勇气问：“是什么？” 秦识没有回答，只道：“后来我离开了，没有等你放学回来。很巧合的是，那天我还是遇见了你。” 小卖部里的偶遇，十四、五的小姑娘，拒绝起向自己笨拙示好的大男孩，可以称得上冷酷无情。 秦识被震撼到了。 不管是那句“什么样的年龄做什么样的事”，还是最后忠告的“你好自为之”。 被训话被拒绝的明明不是自己，秦识却感同身受。 “我没兴趣，你也耽误不起——你当时是这么说的。”秦识复述了纪宁宁在中学时代连她本人都不知道的名言警句，而后略显局促的笑了，“我挺喜欢你的，这样的‘喜欢’刚发生不久，形容为‘好感’或许更确切一些。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会不会在哪天消失。你才17岁，不可否认的优秀，未来有很多可能性，并且你把自己规划得很好，我不确定你对我是否有兴趣，因为如果我们开始谈恋爱，这本就是一件互相耽误的事。” 他本想着慢慢来。 当他意识到对纪宁宁的喜欢后。 可这姑娘太敏锐了，对他的态度更是尖锐。 一步步，把他逼得寸步难行。 还没开始，竟然先全盘托出。 “好了，我说完了。”秦识尽量优雅的做了结束语。 其实早就乱了心跳。 纪宁宁扶在脑门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又移到眼睛上去，逃避的挡住了。 秦识看了她几秒，有点想笑，又还有点想生气，“挡什么？知道要脸了？” 刚非要他说个所以然的那份气势，哪儿去了？ 纪宁宁缩在副驾驶上，身体靠着车窗那边，心里的郁结没有了。 还郁结个什么劲儿啊！ 你报以好感的人也对你有好感，双倍快乐，要飞起来了好吗…… “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她甩锅，她还小，她就是要逃避一会儿！ “怎么办？凉拌吧！”秦识稍稍坐正来，把车发动，往宵夜摊那边开。 鲜少有人能把他搞到这个地步。 他从后视镜里看自己的脸，那样的狼狈…… 前所未有。 26.回家 经过暗流汹涌的讨论和激烈的心理活动, 秦识和纪宁宁得出以下结果—— 对彼此的喜欢程度是：有好感。 双方都满意的结论是：顺其自然。 没有说出来但在心里产生了的共鸣是：事业/学业为重, 新片为重！ 毕竟他刚在国际舞台上崭露头角，而她正准备摩拳擦掌大干一番。 大家都还年轻，肯拼, 爱拼, 卯足劲不能让对方看扁的那种拼！ 于是, 就这样了…… 秦识也是感叹，恋爱还没谈上呢, 先把可行性分析报告给做了。 人生原来可以谨慎到这种地步。 但往好的方面想，纪宁宁追问他的全程里，没有说过任何直接否定他的话，反而在还没有讨论出结果前, 她专注于‘我觉得你不会喜欢我’的失落。 ‘我觉得你不会喜欢我’是建立在‘我期望你喜欢我’的前提之上, 否则还失落什么呢？ 算下来，这一波秦导是占着优势的。 等纪宁宁反映过来的时候, 秦识已经把车停在艺术园斜对面那排生意红火的夜市前。 视线之中下着蒙蒙细雨, 小英豪喝多了，蹲在一颗小树苗前呜呜哇哇的‘灌溉’, 乌小雅站在旁边给他顺背，正好看到车上的两个人。 她笑眯眯的冲他俩挥手, 然后又侧身指着夜市的其中一家，让他们先进去的意思。 车里的两人保持一致的视线—— 秦识问：“还有什么问题？” 纪宁宁摇头：“没有了。” 秦识再道：“去吃宵夜？” 纪宁宁就点头：“好。” 新的共识瞬间达成。 日子就这样过吧, 还能离了咋的。 * 宵夜吃得风平浪静。 秦识端着‘我是她家长’的气势坐在纪宁宁身旁, 陈卓只有夹起尾巴喝闷酒的份。 不管微信加不加得上, 这事儿注定要成为心结了。 好在一桌的话剧业余爱好者，活跃气氛的本事一流，话痨起来谁也不输谁，吹着‘想当年’的大牛，撸着串儿，喝老白干儿。 热热闹闹的把宵夜活动结束，各自散了。 此时为周一凌晨，将近一点。 秦识自然而然承担起送纪宁宁回家的义务，没人敢跟他抢。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白日里人声嘈杂的校区周边在这时空无人影，显得格外安静。 秦识把车停在老制片厂的巷子口，送纪宁宁进去。 两人肩并着肩，没有撑伞。 纪宁宁在宵夜的时候喝了两杯白干，所以不觉得多冷。 就是难以避免的纠结。 她怀里抱着下车前秦识亲手交给她的合约，把她高兴得，一不小心就客气说：“去我家坐坐吧。” 秦识只愣了大约半秒，旋即绽出温文如玉的笑容：“好啊。” 还真没跟她客气。 微醺的纪宁宁顿时清醒了。 大半夜的，你请他到家里坐…… 贪杯误事啊！ 走在巷子里，七拐八绕，暂且无话。 秦识边走边审度周边环境，路灯还算健全，设在拐角的监控也都亮着红色的灯，说明一直在运作。 这路上不少院子里灯火长明，还有个别穿着棉睡衣出来买烟的学生。 生活气息比他想象中浓一些。 只是这样的程度，不足以令他放心。 相比之下，纪宁宁就想得很多很远很难受了。 首先家里没有暖气，她在学校论坛的咸鱼区淘到一张九成新的日式暖被桌，电话里已经和对方谈好了，没来得及去拿。 因此，看似客观但主观意识很强的秦导可能会根据现场情况，判定她无法安全的活过冬天。 其次是冷冰冰的家里没有招待用的茶叶，茶包也没有。 只有上周藤子他们去超市购物时，随即附送的两条速溶咖啡。 纪宁宁努力回想了一下咖啡的包装，好像是山寨雀巢。 最后是乱。 没错，家里很乱。 沙发里堆着没来得及洗的衣服，没记错的话，茶几上一半堆着，另一半被她清理开来，放着笔记本电脑和素描本。 还有昨晚吃的麻辣烫包装没来得及扔，早上走的时候不小心踢翻了小黑背的狗粮袋，当然也是没有收拾的…… 纪宁宁：“……” 她一个未满十八的少女居然过得如此粗糙？ 冷不防，走在身边的秦识忽然顿下步子，纪宁宁余光注意到，也跟着停下来，疑惑的看着他。 秦识回身看去，遂向她确定道：“是不是走过了？” 纪宁宁好歹回过神来，转身一看。 身后二十几米开外，那道眼熟的枣红色大门是她家没错了。 “是……”纪宁宁尴尬的应罢了，转而对他疑惑：“你怎么知道？” 秦识疑似嫌弃了她一眼，不由分说往回走，“去年跟我爸来探望其他长辈，经过的时候他指给我看的。” 纪宁宁匆促的‘哦’了声，目光定在他即将移出她视线范围的大衣衣角。 蓦地抓住！ 秦识感觉身后那一小点往后拽的力道，随之停下来，神色中晃过一丝诧异，很快恢复从容。 他了然了。 “我就看一眼，你紧张什么？”笑着侧过头往身后看，瞥见一颗沾了无数雨点显得毛茸茸的脑袋。 “家里太乱了，等我收拾好你再来看，行不行？”纪宁宁想哭，苦着一张脸央求他。 怎么能让有好感的对象轻易看到自己邋遢的一面呢？ 秦识没应，墙似的站在她身前。 纪宁宁自知理亏，没等他开口就什么都交代了。 “进了客厅你会看到地上洒了很多狗粮，是我早上不小心踢翻的，一会儿我就收拾。还有沙发上的衣服，麻烦你无视一下，天气放晴我就会洗。家里可能会有点冷，我已经看好暖被桌了，明天就搬回来。我没有准备茶叶，水倒是可以烧……要是你想喝咖啡的话只有速溶的山寨雀巢，杯子是一次性的纸杯……你介意吗？不是，你真的要进去？” 话到末尾，就变成了声情并茂的专注劝退。 都是什么事啊唉…… 秦识听她碎碎念到一半就已经笑起来了，但在同时，他发现纪宁宁家门有些异样。 “你走的时候没关门？”他问，盯着被路灯照得有些发白的大门。 “没啊，我今天关门的时候巨大一声，经过的老大爷被吓了一跳，还瞪我来着……”纪宁宁松开抓着秦识衣角的手，越过他向前走了两步。 这时她才发现，自家大门根本没有关严实，门是虚掩的，留有一条不足一指宽的缝隙。 “不会吧……”纪宁宁隐约意识到可能家里遭了贼。 “怎么不会？”秦识跟在她身后，环顾左右，来的路上都有监控，独独她家是个死角。 两人一前一后走去，就在来到距离大门一米有余的位置，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一道黑影冲撞出来！ 纪宁宁都没反映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被他猛推了一把，吓得惊声尖叫都忘记，往后倒的身体被秦识接个正着。 再循着黑影跑的方向看，那家伙顷刻间就不见踪影。 秦识锁起眉头，脸色沉如锅底，低头看怀里接住的那个，已然吓傻了，呼吸都是抽噎的。 “怕不怕？”他偏要问，神色语气不是一般的严肃，活脱脱一个‘逮到我闺女当场犯错’的家长。 纪宁宁双腿打颤，软在秦识怀里，根本不能凭自己的力气站立起来。 她使劲的抿了下唇，然后就张不开口了，连个‘怕’字都说不出来，眼泪包在眼眶里打转。 差点吓死！ * 警察叔叔在十分钟后赶到，询问了大致的情况，告诉他们，算上上周，这是附近第三起入室盗窃。 年底了，老制片厂这片全是四合院，时常被盯上。 最近会加大巡逻力度，叮嘱他们这些小年轻，必要的时候还是住校安全！ 俨然把秦识和纪宁宁当成出来同居的小情侣。 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客厅和卧室的铁门的锁口直接撬坏了，走进去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可笑的是，就这翻箱倒柜的拆家程度，沙发都割破了，小偷居然没找到纪宁宁放在铁盒子里那三千块钱。 警察叔叔按着流程取证完毕，问他们要不要回派出所录口供。 纪宁宁惊魂未定，秦识见她六神无主的，怀里抱着合约，手里抓着一把总共三千的红票子，心说还好今天去吃了个宵夜，还好亲自送她回来了。 然后当机立断，让她把东西简单收拾一下，跟他回家。 * 凌晨两点半。 二次光临王八公寓7号楼，纪宁宁垂头丧气。 秦识拉着一只大号行李箱走在前面，里面装着纪宁宁常穿的衣服。 她拖着一只略小的箱子跟在他屁股后头，里面是自己的常用物品。 五分钟前在车里，秦识是这么对她说的：“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儿住，我不收你房租，也不用你交水电，我只要求你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以上，不接受任何反驳。” 纪宁宁毫无反驳的余地。 * 秦识家里比纪宁宁上一次来时整洁了许多，相对而言。 堆放在客厅里的箱子只剩七八个的样子，行李箱不见踪影，想来他还是有收拾的。 就是那几盆植物比上次见到时更加奄奄一息，也不知道浇点水能不能活过来。 纪宁宁穿着那双原本就属于她的拖鞋，在秦识的指示下去二楼洗澡睡觉。 她还住第一次来时那间，自带卫浴，书桌上的台式电脑给她用，他说工作室里有多余的笔记本，明天给她拿一台过来。 知道学设计的人少不了这件玩意，都给她安排好了。 看上去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洗漱完，已是三点多。 纪宁宁刚从浴室走出来，卧室的房门被轻轻叩响，秦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电热毯在衣柜左边下面的抽屉里，觉得冷的话就拿出来用。” 她走到门前，垂眼看着银色的门把手，没精打采的道了谢。 隔了一小会儿，秦识又说：“方便就开一下门。” 纪宁宁站着发了几秒的呆，打开门，秦识就立在她的面前。 他换了身米白色的休闲服，看着挺居家的，因为刚洗了澡，吹到半干的头发微有些凌乱。 这样的乱，反而显得他更加年轻，有一种随意的帅气。 两人面对面站着，纪宁宁能够嗅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又见他手里端着杯牛奶，心想这人生活习惯比她想象的要好啊…… 秦识把牛奶往她跟前送：“给你煮的，喝了早点睡。” 纪宁宁：“……” 她愣着不接，秦识的好意送不出去就很尴尬。 “不想喝？”他固执的把牛奶往她跟前递。 “不是。”纪宁宁抬起眼皮，饱含歉意地，“我乳糖不耐受，喝了会闹肚子，闹一整晚的那种程度……” 秦识：“……” 27.早餐 注定是个难眠夜。 第二天早晨闹钟响起, 感觉都没怎么睡的纪宁宁废了好大力气才睁开干涩不已的双眼。 入目, 看到陌生的天花板……愣住了。 数秒后慢吞吞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内心逐渐被一种不得不认命的挫败感填满。 整理情绪，起床, 洗漱。 7点25分。 穿戴整齐的纪宁宁打开卧室房门, 和斜对面刚从主卧走出来的秦识碰个正着。 今天秦导穿浅灰色的中领毛衣, 外面套一件蓬松得宛如棉花糖般的短款黑色羽绒服，搭配版型质感舒服得一塌糊涂的深色牛仔裤, 总体看上去朝气蓬勃，有点儿毛头小子刻意扮帅的意思。 纠正一下：比起一般的毛头小子，秦导的帅是货真价实的。 其实他也才二十三？还是二十四岁？ 纪宁宁无脑的盯着他看了半响，最后发现他下眼皮有两片没睡好的淤青。 “你怎么起那么早啊？”她问时, 特意回身看了一眼飘窗外灰蒙蒙的天色。 秦识面无表情的举起手里的两本书：“上课。” 按时上课, 是南影导演系研究生的基本素养。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 嗓音里明显的沙哑就显得整个人相当疲惫。 纪宁宁顿时愧疚。 要不是昨晚送她回家遇到之后的事, 就不会耽误到三点多。 也多亏秦识坚持要进她家看一眼。 当时说不定小偷就在门里听着他们的对话，要是秦识先一步走, 她独自进去，那后果越深想越叫她后怕…… 此一时, 面前站着一个憔悴无比的秦导，被他好心收留的纪宁宁觉得自己应该为他做点儿什么。 “你早餐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她主动道, 小表情别说多诚恳了。 秦识眯着眼看她, 因为睡眠不足, 鼻音很重地说：“起太早了，暂时没胃口。” 稍顿，他又补充：“而且冰箱里只有过期酸奶。” 纪宁宁看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愧疚。 “怎么，想感谢我？”秦识看出她的心思。 她狠狠点头。 秦识上周平均每天只睡四个小时，要不是早先前组长打电话来告诉他再不去刷脸，这个学期的最低课时数就危险了……他根本不想去学院报道。 其实优等生比差生更喜欢逃课。 差生坐在教室里听一听讲还能学到东西，而优等生都把课本上的内容自学过了，再去学校就等同于浪费时间。 走出卧室，看到同样准备去上课的纪宁宁，秦识总算想起自己收留了她这回事。 难得倔强主动要求给他做早餐…… 秦识嘴角前期意味深长的弧度，“我现在还不想吃。” 纪宁宁依旧点头，一双圆眼小心翼翼的眨巴着，模样说不出的乖巧可爱。 秦识似酝酿了一下，五秒后启唇，悠悠地道：“这样吧，第二节课下了以后，你去1号食堂给我买个煎饼果子，加两个鸡蛋，一块里脊。还要一杯热豆浆，多放点糖。” 纪宁宁意识到他的话有些不对，给了他一张问号脸。 秦识无视她脸色里的疑惑，继续道：“我一上午都会在研究生学院楼三楼大教室，到三楼左手边直走尽头就是了。” 纪宁宁察觉关键所在：“等一下，我买了给你送过来？” “不然呢？”秦识没好气眼神从她身上掠过，移身往楼下走，“你给我买了再叫我去拿？还不如我自己去买。” “不是……”纪宁宁急了，跟在他身后下楼。 就不能在去学校的路上买好吗？ 从王八楼到东门外，沿途全是卖早餐的小摊铺，什么好吃的都有，买好了拿到学院楼，说不定就有胃口了！ “不是什么不是？”秦识站定在楼梯中间，回过身正好和比他站得高一阶的小姑娘保持平视，“既然想感谢我，就拿出点诚意。” 纪宁宁：“……” * 第二节课后的休息时间略长，纪宁宁冒着摧心蚀骨的绵雨，直奔1号食堂——买煎饼馃子和豆浆。 秦识说得对，她就是太善良了！ 投身电影事业的人哪个不是熬出来的？ 别说一个晚上没睡好，三天三夜不合眼都是常态！ 纪宁宁很想指着秦识的心窝问一句：你是把你微博两千万的粉丝当成假的，还是觉得自己在学校知名度不高，大家都不认识你？ 在摊位前一边等老板做煎饼馃子，一边腹诽着得出‘他是故意的’结论，乌小雅在这时给她发来微信。 优雅的小乌鸦：【刚课上我们老师拿你做正面教材教育我们，原话是‘都是大一新生，人家舞美系的纪宁宁就要进组参与秦识的新戏了，你们还不努力’，看来老师们之间也传开了。恭喜啊！】 随后发来一个八百块的红包。 优雅的小乌鸦：【周末劳动所得，我借花献佛假装壕一下哈哈哈。】 纪宁宁会心一笑，收下富二代的慷慨，顺手回复了两个示以亲昵的表情包。 接着，乌小雅礼尚往来给她甩出一张微博截图，附言：【我猜你可能还不知道这回事。】 点开一看，秦导于凌晨四点发博，内容很短：山寨雀巢是什么鬼？ 纪宁宁：“……” 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还惦记上了哈？ 乌小雅在课余时间抓紧聊八卦：【早上我起来刷微博，‘山寨雀巢’甚至上热搜了你敢信？！吓得人家官方转发回应，希望秦导私下给个联系方式，他们愿意送各种口味的正品请他试喝！然后就刚才，秦识回复说没什么就是突然好奇。我琢磨着，昨天秦导送你回家的路上，你们聊的话题这么新奇有趣的吗？】 纪宁宁哭笑不得。 为了有效制止小雅把‘昨晚他送你回家’这个话题深入分析下去，纪宁宁告诉她，秦识已经答应给她安排一个有台词的角色。 优雅的小乌鸦彻底燃了：【太爱你啦！怎么办我就要红了！瞬间感觉有点飘，你说我要不要先给自己设计一个签名？】 纪宁宁：【秦导希望你这周先去大礼堂试镜感受一下，还有在将来的日子里，他想看到你健康瘦下来的样子。】 优雅的小乌鸦：【行行行，一定瘦！吃到一半的煎饼果子都扔了！】 又是煎饼果子…… 纪宁宁抬起头看窗口里的进度，老板正把第二个鸡蛋打在面皮上，用专用的器皿均匀摊开。 那老板意识到她的目光，也掀起眼皮看她，问得猝不及防：“给男朋友买的？” “不是！”她梗起脖子，否认得干脆。 “你那么小的个子吃那么多？” “我还在长身体，当然吃得多！” 纪宁宁看着老板给厚厚的里脊翻面，觉得这谎她是扯不下去了，索性低下头看乌小雅发来的第二张截图。 还是微博页面，但不是秦识的主页。 人气小天后傅雪苓在凌晨三点过发了一条颇令人回味的微博。 她说：【刚收工回家，隔壁的男人来敲门，礼貌的询问有没有牛奶，家里养的猫饿了。有人照顾真好，忽然有点羡慕那只猫。】 纪宁宁：“……” 没想到那杯牛奶是秦识问傅雪苓借来的。 优雅的小乌鸦：【下面我要告诉你一件很严肃的事，傅雪苓说的这个男人有极大可能是秦识！】 纪宁宁目瞪口呆：“这你都知道？” 优雅的小乌鸦：【隔壁传媒大学有个很火爆的‘小道消息社’，社长是我老铁，他手里有一份详细的a市明星住宅地址，傅雪苓去年年中在王八楼7号买的房，秦识是今年初买的，具体入住时间大约在三个月前。7号楼顶层是内复式结构，一层三户，他俩是邻居。】 想起秦识说过一句“搬过来三个月”，纪宁宁打心底佩服这姑娘的消息之灵通，同时为个人信息的泛滥深感忧虑！ 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 优雅的小乌鸦：【综上所述，昨晚秦识送你回家之后，大半夜跑去敲傅雪苓的门，问她借了一包牛奶回去喂猫！这年头小奶猫都有专属猫粮，我看秦识也不像那么有爱心的人。加上傅雪苓这条微博的语气，越看越像是互撩！】 看到这里，纪宁宁下意识为秦识辩驳道：“没有的，不存在互撩……” 她就是那只被小偷吓傻的猫。 乌小雅不知道内情，全靠手里握着的一手消息外加脑力分析，犹豫良久，对好友语重心长的忠告：【一事归一事，只要不瞎都看得出秦识对你什么态度。要是他跟你示好的同时还和傅雪苓互撩，就太那什么了……我宁可不在他的戏露脸，也不能让你蒙在鼓里！你懂我的意思吧？】 看到这儿，纪宁宁终于反映，秦导被误解得有点深啊…… 想要化解乌小雅对秦识的误解很容易，把实情告诉她就好。 可是，怎么说呢？ 虽然秦识好心收留她，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总是有点难以启齿的。 纪宁宁：“……” 对，孤男寡女…… 蓦地，一道电流在她的脚底激活，直往天灵盖窜！ 所经之处，撩起一片剧烈的酥麻。 直至这样的酥麻感遍布全身，她猛然警醒过来！ ——这不是同居是什么？！！！ 老板将巨型煎饼果子和加了很多糖的豆浆放到窗口前：“妹妹，告诉你男朋友，早餐吃太晚还吃这么多，对胃不好。” 纪宁宁：“……” 纪宁宁：“qaq……” * 研究生学院楼，三楼大教室。 课余时间，秦识等不来人，打算出去看看。 刚走到教室第一排的位置就被叫住了。 他原地站定，以背对教室门的形容和教授以及好些天没见的同窗聊了起来。 刚说到这周五设在大礼堂的公开试镜，秦识对面的两人忽然齐齐看向他身后，疑惑的目光逐渐向他后背拉近。 与此同时，人声嘈杂的大教室里因为一个明显的乱入，突然安静下来。 秦识迅速意识到问题所在，刚回头，就见纪宁宁闷声不响的把煎饼果子和豆浆放在他身侧的桌子上，然后再闷声不响的转身，迅速撤离现场。 全程没有看他一眼！ 但，教室里包括教授在内的诸位，无不看得一清二楚。 有人起哄：“见过给秦识送早餐的，没见过心眼儿这么实的姑娘，包装袋也没有心形小纸条。一句话不说，搁下就走，不吃扔了别让我看见的意思？” 大家跟着一起笑。 秦识也笑，拎起热乎的早餐，心情说不出的好。 又在这时候，他发现在偌大的煎饼果子下，压着一条类似雀巢咖啡的速溶条。 “这什么？”身旁的人拿起来看一眼就乐了，“送早餐还附带赠品，怎么好像是个山寨货啊？” 秦识一把夺回：“小姑娘的心思你不懂。” 拎着早餐和豆浆，还有山寨速溶咖啡，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享用。 身后整个班的和尚冲他嚷嚷：“你懂你懂！有本事你新戏拍个女性视角啊你懂小姑娘！” * 纪宁宁给秦识送完早餐，走出研究生学院楼，已然热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看了一眼发出信息提示音的手机，还是乌小雅：【你没事吧？秦识确实很优秀颜值也很能打，可如果他是个花心大猪蹄子，再好看也没用啊，咱们新时代的女性不跟别人分食，尤其男人！】 纪宁宁心乱如麻，匆匆回复她：【秦识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不渣！晚点我再跟你说。】 发送出去以后，转而拨通沉忆的电话。 音院那边，沉忆正在翻微博，看到发小来电，心领神会有新鲜的瓜吃了，接起就欢乐道：“快点告诉我，你把我无意中扔在你家的山寨咖啡怎么了？！” 纪宁宁边往自己学院楼走，边心累地说：“我很残念，没等到小黑背长大，家里就遭了贼。” 沉忆吓了一跳，连忙问：“你没事吧？！” 她镇定回：“没事。” “狗呢？” “也没事。” “那就好……”沉忆稍微放下一点心，叹道：“人和狗没事就好，对了，你现在住哪儿？” “你问到关键所在了。”纪宁宁停下来，吸着鼻子，语气在这一刻变得十分地郑重：“我好像给小狗子找了个预备爹，名字叫秦识。” 28.归属 南影总共有四个食堂, 一条美食街。 纪宁宁的学院离2号食堂最近, 一般午饭她都在那儿解决。 到了中午，乌小雅为寻真相特地跑来跟她汇合，冷入骨髓的绵雨都浇不熄那颗炙热的八卦心！ 两人到食堂打好饭, 专诚挑了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边吃边聊。 经过认真的思量, 纪宁宁选择对乌小雅照实说。 秦识收留她完全出于一片好意, 要她编造谎言含糊过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觉得, 这件事没有说谎的必要。 为了说清始末，举例证明秦识不渣，纪宁宁还将上上周发烧那晚被秦识捡回家住的经历也一并道出。 最后她总结：“要不是傅雪苓发微博，你再截图给我看, 我都不知道那杯牛奶是秦识大半夜去敲别人家门借的。不过我乳糖不耐受很严重, 从小就不喝牛奶，昨晚我这么跟秦识说的时候, 他还瞪我来着……” “换我, 我也要瞪你！”乌小雅听完，给自己嘴里塞了块红烧肉缓和内心的澎湃, 面上强行镇定，结案道：“这么说是我错怪他了, 但傅雪苓那边我还是保持先前的态度，大家都是公众人物, 她明摆着想撩秦识！” 傅雪苓的想法, 纪宁宁就管不着了, 把事情说清楚就行！ 乌小雅见她完成任务放了大心的模样，放下筷子，掏出手机的同时跟她搭话：“这么说，你现在住秦导家？” “只是暂时的。”纪宁宁早就打算好了，“上次你不是说你们宿舍的大花搬出去和男朋友住了吗，能不能帮我联系她，我想租她的床位。” 出租床位在许多高校里都有，属于学生和学生之间的小买卖。 虽然这种行为一直被禁止，但屡禁不绝。 四合院被小偷光顾了一次，纪宁宁胆子再大也不敢继续住下去，一直住秦识家，她又觉得不是很妥当。 尤其在意识到孤男寡女同住相当于变相同居的事实后…… 另寻住所，刻不容缓！ 乌小雅打开微博点进秦识的主页，又点进‘他关注的人’挨个看名字，迅速确定在秦导关注的几十人里没有傅雪苓，满意的放下手机，头也不抬道：“那个死渣男劈腿在先，强行和大花分手在后，现在大花天天蒙被窝里哭，看着贼可怜。” 纪宁宁：“……” 乌小雅用余光偷瞄了她一下，满心满意都是为她考虑的语气：“我再帮你问问吧，你一个女孩子住秦识家确实不方便，能回学校住是最好的。” 纪宁宁送上感激的小眼神：“小雅你对我太好了！” 乌小雅做个不好意思的样子：“忙都还没帮上，好什么啊……再两个月就要放寒假，这时候住外面的那些人基本上都乖乖回来住校准备考试了，你最好对我别抱太大期望。” “你说的我也想过，总之尽力找找看吧。”纪宁宁的朋友不多，除了沉忆藤子，学校里就只有一个乌小雅。 而乌小雅本人也十分清楚这一点。 于是此刻，她暗中做了一个‘我是为宁宁好’的决定，思量着道：“实在找不到住的地方，住秦识家也行。今天听你说了以后，我觉得他人挺正派的，不愧是我们南影之光！你住他那儿还安全，离学校又近，等他新片一开机，几个月都不会见一次，也不存在什么孤男寡女。” 纪宁宁点着头附和，从她盘子里夹了一块红烧肉，“我也是这么想的。实在不行就只能厚脸皮在秦识家住下了。嗯，今天的红烧肉真好吃……” 乌小雅把还剩一半菜的盘子推向她：“你吃吧，我得控制食量，晚点还要去跑步。” 心说，秦导家是谁厚着脸皮就能随便住下的？ 人家秦导就好比你嘴里的红烧肉，还是一锅里卖相最好看、口感最油而不腻的那块，送你嘴边你不吃，你四不四傻！ * 短暂的午休过后，南影的莘莘学子们投入到下午的课程里。 舞美系的纪宁宁同学也不例外。 此时同样在研究生楼听课的秦识，收到一个微信好友请求，申请附加信息：我是乌小雅！ 秦识脑子里浮现出一张快要挤出镜头的肉乎乎的喜庆脸，点了‘同意添加’。 随着系统消息弹出‘你已添加了优雅的小乌鸦，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对方以超快的手速发来信息数条—— 优雅的小乌鸦：【中午和宁宁一起吃饭，她对住在秦导家这件事还是觉得不妥，想租女生宿舍的床位。这件事被我暂时驳回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优雅的小乌鸦：【特别声明：我不是卖朋友，我只是做了目前来说我认为对她好的事。】 优雅的小乌鸦：【还有谢谢秦导给机会。周五的试镜会来的，也会以健康的方式把体重减下来。】 优雅的小乌鸦：【但你给我机会并不表示我就会站在你这边，我相信你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优雅的小乌鸦：【说完正事了，下面是我私人感叹时间请你无视……卧槽我微信好友里居然有秦识！拿出去炫耀别人都不相信，我踏马好激动啊！】 秦识：“……” 所以纪宁宁和乌小雅能玩在一块儿，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们南影的姑娘都很有骨气和节操，动辄就要跟你公私分明，生怕她沾了你的便宜。 以及，这才是加他微信后该有的反映，乌小雅再一次印证了秦识对陈卓的看法。 陈卓的觉悟真的不是很高。 * 在乌小雅那里得到第一手消息后，秦识也开始马不停蹄的行动了。 他是觉得，即便纪宁宁租到床位搬到学校宿舍住，能有在他家住着宽敞自由舒服？ 女孩子之间相处得好能比亲姐妹好亲，处不好明里暗中的使坏，她那想什么都写在脸上的直性子，哪儿可能是别人的对手。 最后不得影响学习？ 再者，没多久就要期末了，下一周电影舞美等方面也要正式进入创作阶段，这时候纪宁宁不安下心准备，总想着给自己挪窝算怎么回事？ 为了她的学业和事业，秦识必须把她留下来！ 正好这时候，乔欣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小乔：【我和cr品牌正式签约了，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通知你一声，你可以尽情带你亲闺女出去遛弯了，不去我看不起你！】 秦识忽略她的讽刺外加控诉，劈头盖脑直接问：【怎么样能留住一个人？】 小乔：【？？？你是本人？】 秦识：【纪宁宁暂时住我家，她想搬出去，我想留。】 乔欣是跟在秦识唐景珩重霄还有应亦丞屁股后面长大的，跟这四个人里的谁站在一块，都是青梅竹马，故而私下说话没太多遮掩和讲究。 乔欣那边隔了五分钟，恶狠狠的发来一句“你也有今天！”，然后风凉：【留不住就别留了，我在六号楼那套房子难得住一次，要不你做中间人牵线，我租给小宁宁住，友情收她一百块当房租意思一下，事情办妥了，你在家里架一望远镜，保准能把她的活动轨迹看得一清二楚。】 秦识：【那我不成变态了？】 小乔：【你还别说，我特别期待你演一回变态，那种斯文儒雅挂的衣冠禽兽，在外对谁都绅士礼貌，特别有涵养的样子。其实童年悲惨，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在家被养父母虐待，在学校受同学欺负，长大后成为社会精英的同时也化身冷血无情的连环杀手，每次作案都要听德彪西的钢琴曲，把被害人折磨的死去活来，你享受得不得了——我是不是把你的本质描述得很透彻很形象？】 秦识：“……” 秦识判定他的青梅是个神经病，在她这儿压根没有可取意见，更不能让纪宁宁住到她家去。 乔欣到底是有良心的，痛痛快快报了上周被耍的仇，附上女生角度的建议：【我不知道她出什么事了住到你家里去，不过她孤零零一个人，一时半会儿肯定找不到好的住处，先把她留着，然后和她建立起某种别人不可替代的联系。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这种联系是没办法具象化的，得靠你自己发掘。再有一点很关键，你别整天在她跟前晃，暂时一周去呆两三天，把你绅士（变态）的一面展现给她看，让她放心住下，找到家的归属感后，你就可以开启你想象中的同居模式了。秦老铁树甚至主动开花，原来世界还是会变好的。】 家的归属感…… 秦识目光定在这五个字上，认同的微微点头，再移到‘开启你想象中的同居模式’这句，秦导皱起眉，陷入严肃的沉思。 一男一女同处一室，不严谨的说，就是同居没毛病。 秦识得出此结论，顺手向乔欣卖了唐景珩：【作为感谢，说个事。唐景珩还在用你送给他的打火机。】 先是激动的小乔：【！！！】 之后是发现蹊跷的小乔：【你不是戒烟了吗！我要告诉干爸干妈！】 秦识懒得理她，很干脆的退出微信。 所以，他要怎么跟那只倔强建立起某种别人不可替代的联系呢？ * 下午的课结束，纪宁宁准备上食堂随便吃点什么，去图书馆埋头苦修。 秦识把她拉进新片舞美组的群，加她总共九人的团队，互相在群里问了好，说是下周三晚八点在省话剧团开创作小会。 由于这学期的课还没上到戏剧影视美术的相关部分，她得给自己恶补。 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还寄养在宠物店的小黑背。 纪宁宁想先去宠物店给狗子续寄一天，然后找机会征求秦识的意见。 能养最好不过，要是秦导不同意……还得想办法安置它。 没想到计划没来得及实施，藤子把车开到南影门口，微信里召唤她，说是来接狗。 纪宁宁就？？？ 藤子半开玩笑的说：“听闻您老人家住秦导家里去了，我们小黑也就不需要再帮你看家护院，我和沉忆想接它回去给它养老，让它安心做一只宠物犬。” 纪宁宁起先不太舍得，后来一想自己养了几天连名字没给人家取，忙起来遛弯的时间也不挤不出来，老老实实去宠物店取了小黑背，送上藤子的车。 目送藤子开车远去时，天色渐暗，绵里藏针的细雨很容易把人的心情弄得乱糟糟的低落。 纪宁宁忽然伤感，掏出手机对着藤子的车尾灯‘咔嚓’一张夜景，发朋友圈，患得患失的感慨道：【居无定所的人不配养小动物。】 * 秦识在逛超市的时候看到纪宁宁的这条朋友圈状态，当即顿悟！ 把水果零食新鲜蔬菜等等塞进购物车，结账，回家！ 毛茸茸被他捡回来是冥冥中的天注定。 该是它履行使命的时候了。 29.距离 夜晚温度骤降, 图书馆里, 灯光和暖气同样充裕。 纪宁宁长时间保持勾首看书的姿势，在后颈难以坚持的僵硬感中不得已抬起头，然后就看到对面睡得昏天暗地的乌小雅。 她无声的笑了笑, 拿起手机看时间：9点40分。 还有秦识在半小时前发来的信息：【我要去预选拍摄地考察。冰箱填满了, 毛茸茸拿过来给你做伴。电梯钥匙放在一楼大厅入口左侧的密码柜, 柜号2901，密码：1225。楼上的密码：12255221。早点回家, 严禁夜不归宿。】 纪宁宁被最后这句‘严禁夜不归宿’震得全身酸麻。 心说我能去哪儿啊，你以为你在扮演铁血亲爹的角色？？？ 但是望回那句‘冰箱填满了，毛茸茸拿过来给你做伴’时，心里是说不出的安慰。 看了两个多小时的书, 眼睛很涨, 脖子也酸得不行…… 她趴到桌子上放松有些僵硬的背和整条脊椎。 倾斜的视线里，手机上那则秦识发来的信息随着屏幕待机时间变作黑屏。 随后, 纪宁宁在黑色的屏幕里看到漾着笑容的自己。 愣住了。 那是一个笑得傻乎乎的表情, 甚至，她从中看出了类似‘尝到幸福’的滋味。 纪宁宁稍抬起头环顾四下, 确定周围没人注意自己、尤其确定乌小雅还在睡着，她这才放心把脑袋枕回原位, 转动头颅，直到脸埋进右手的手肘里。 羞赧的咬住下唇, 无声而放肆的笑了。 一直不想给秦识添麻烦的她, 一直在给他增添麻烦。 可是, 毋庸置疑地，被人照顾真的好幸福啊…… * 十点整回到文海7号楼。 纪宁宁照秦识给的密码打开柜子，里面有一个专属楼层的电梯感应器、一把楼上正门的钥匙，以及秦导叮嘱意味十足的便签一张，内容为：楼上的钥匙留给你做备用，不过一般来说用不上。 她点点头，把钥匙和便签揣进口袋，拿着感应器直奔电梯。 到29楼，纪宁宁特地站在2901室门口，仔细研究了一下秦识家这个看着就相当高端的锁。 表面看是一整块黑色的触摸屏，有指纹识别，也可以输入密码，触摸屏的左侧是最常见的用钥匙开的锁孔。 弄懂之后，她输入密码进门。 客厅里亮着暖色调的附灯，恰到好处的暖气，在纪宁宁的脸上亲昵的打招呼，帮她褪去从外面带来的寒气。 秦识在走之前把家里大致收拾了一下。 书和箱子不再蛮横的霸占地盘，而是老实规矩的靠墙摆放。 虽然瞧着也不怎么整齐就是了…… 濒死的植物和盆栽被移到封闭的主阳台上，玻璃门一关，任由它们在外面自生自灭的意思不要太浓。 猫箱就放在玄关换鞋凳的边上，毛茸茸的饭盆和水碗肩碰肩摆在进厨房的门边。 猫呢？ 纪宁宁换了拖鞋，唤着毛茸茸的名字到处找遍，未果。 楼上的房门都被秦识关起来了，楼下也一样。 转回客厅，才发现他留在茶几上的第二张小纸条，写着：猫粮和小鱼干放在厨房吊柜左1那格，鱼干别喂太多。它没见过世面比较怕生，找不到就去猫箱里看看。 纪宁宁恍然大悟，跑到玄关往猫箱前一顿，再往里一瞧，对上一双略微透着‘怂’的圆眼。 “你好呀，你还认得我吗？”她忍着笑，对里面的家伙挥手示好。 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傻。 毛茸茸盯着她看了会儿，偌大的尾巴一扫，把它正张猫脸挡住，不让她看。 纪宁宁：“……” 就很没面子。 最后，纪宁宁用小鱼干把毛茸茸哄出猫箱，打开茶几自带的电暖，不一会儿，毛茸茸主动跳到她腿上，享受的盘成一团。 她用手给它挠背，它就舒服的闭上眼，不管怎么折腾都不挪地儿了。 * 晚，十点半。 纪宁宁心满意足的抱着猫坐在沙发上，给秦导编辑短信：【我回……】 ‘家’字已经在按键上打出来，点击选择就可以，迟疑在瞬间发生。 这是她的家吗？ 很明显，不是的。 这里是有幸得秦识收留，她暂时居住的地方。 很温馨，很豪华，甚至还有猫做伴。 和真正意义上的家，完全两个概念。 纪宁宁也是有点儿闹不明白，为什么非得纠结这个，不过是一句交代——我回家了。 自我刁难似的，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她长久的盯着微信页面输入框里的‘我回’两个字，紧锁得眉心隐隐发涨。 最终删除这两个字，打开拍照功能给蜷在腿上的毛茸茸照了一张全身照，发给秦识，粉饰太平地道：【降猫计划大成功！】 纪宁宁心里是带着歉意的。 对秦识的善意，还有她自己。 很遗憾这里不是她的家，她不能自欺。 ‘家’是她自小有就的、从未对任何人言过的极度渴望。 就在刚才给秦识发短信时，她忽然意识到内心的胆怯。 她害怕习惯住在这里，害怕秦识对她的妥帖照顾。 此刻拥有的一切，多到她快承受不起。 而此刻这一切，包括枕在腿上这只乖顺的猫，都只是暂时的。 * a市国际机场。 光顾咖啡厅的客人并不多，一来是因为贵，二来……真的很难喝。 秦识和唐景珩面对面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只消抬首把视线往左，就能看到快被大雾淹没的航道，以及数以百计因为天气原因不能起飞的飞机。 候机大厅里轮番播报航班信息，取消的有，不能确定的是大多数。 秦识无所谓，此行本来就是临时决定的。 他靠坐在不怎么舒适的单人沙发里，拿着手机，长时间陷入思吟。 屏幕上是纪宁宁五分钟前的回复。 一张暖黄光线下很有皮草质感的猫的照片，一句过于乐观积极的话。 不倔强的纪宁宁，破绽百出。 秦识几乎不费力的从照片和这句话里读取到她真实的心境。 还真被乔欣说中了，归属感这样东西，他未尽全力与她制造，她竟然抗拒得那么厉害。 接下来，他该怎么办？ 原本打算在收到她到家报平安的简讯后，那句‘当成自己家安心住下’的话是断不能说了。 那种拿一个人没有办法的无力感，轻轻浅浅的萦绕在秦识心头，搅得他几分混乱。 对面，唐景珩烂泥似的打直了双腿瘫在沙发里，随时能瘫到地上一般，愁苦的哼哼唧唧：“要不咱们回去吧，待定待定，天都快亮了……雾散了再去不成吗？” 会跟导演跑去实地考察的投资商也就独他一份了，早知道投资电影这么麻烦，还不如跟应亦丞合伙开那什么游戏公司。 秦识忽然抬头，幽深的目光直视住他的脸，“为什么你一直躲小乔？” 唐景珩：“……” “不喜欢她？”秦识追问。 唐景珩不自在的缩了下，含糊不清道：“喜欢、还是喜欢的……从小玩儿到大的关系，总之不讨厌！” 秦识短促的笑了声：“从小玩儿到大，她对你的喜欢能和我们几个一样？” 要不是隔着桌子，他能帮乔妹踢他两脚。 唐景珩也想踢秦识。 以投资商爸爸的身份，行使发小之正义！ 遗憾他不敢。 唐景珩由着俊俏的脸僵硬半响，似乎反映过来了，从沙发里稍微坐起来一些，直起腰杆儿冲秦识嚷：“你有病啊，飞机飞不了怪我咯？我还不知道小乔对我的喜欢跟对你们几个的不一样？我跟你解释什么！莫名其妙冲我问得那么私人，你怎么那么讨厌呢！” 秦识不否认，在追寻某个答案的过程中，他是不太顾虑周遭感受的。 “小乔攒了三个月零花钱送你的打火机你一直用，多少年了？每次说到哪个姑娘，你下意识先把她搬出来比较，我就搞不懂，既然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试着在一起？” 别说秦识老早看出来，就连不怎么出门的应亦丞前几天都在纳闷，乔妹和阿珩怎么还没好上？ “你说试就试？”唐景珩恶狠狠的翻白眼，“搞砸了怎么办？” “真喜欢，砸了也能补好，不是？”秦识端着通身闲适，末了，专挑要命的话刺激他，“你这么躲着，就不怕哪天小乔不追了，转身跟别人好？” 唐景珩五官都快拧巴成一团，“你怎么那么招人烦呢？” 他扶着沙发扶手坐起来，气势汹汹地：“我就是觉得她还小，我还没有足够包容她的成熟，没到那个时机，勉强在一起会发生很多碰撞，伤她伤己，我何必呢？两个没有办法再靠近的人，不如先保持一定的距离，又不是说大家已经七老八十没机会了。以后日子还长，老子是有想法的，你就别问了！” “没有办法再靠近，不如先保持一定的距离。”秦识重复他这句话，豁然开朗。 唐景珩闹不明白了，盯着他看半响，冷不防问：“你不会也喜欢小乔吧？” 秦识回过神，啧了一声，眼里流露出嫌弃，“想什么呢你？” 见他是这个反应，唐景珩稍微放下心来，然后就感到委屈，“我踏马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 接下来的两天，纪宁宁白天上课，晚上在图书馆啃书。 没有和秦识联系。 他去拍摄地做实地考察，虽然没说多久回，也没说去哪里，但因为确定了周五要在学校大礼堂做公开试镜，纪宁宁猜想秦导会在这之前赶回来。 周四这天下午只有一节大课，结束后，纪宁宁去养老院看奶奶。 祖孙两在房间里边看电视边聊天，纪宁宁便将该交代的都老实交代了。 从离开郭女士家到四合院遭贼，再到眼下暂时住在秦识家里，事无巨细，毫不隐瞒。 高琴听罢，径自思量了会儿，问：“你觉得秦识这个人怎么样？” 纪宁宁跟奶奶面前道出实情已经够难为情了，没仔细掂量话里的意思，埋着头就道：“挺好的啊，长得帅，有气质有才华，做事细心，公私分明……是个可靠的人。” 高琴把头轻点，“既然他那么可靠，你要不要试试接受他？” “……啊？” 她幻听了？ 30.可爱 高琴慈爱的看着孙女, 加重语气强调：“不是让你接受和他在一起, 是建议你先接受他这个人！” 纪宁宁惆怅了，“我还是不懂您的意思……” 接受和秦识在一起，接受他这个人, 两者难道不是一个意思？ 高琴一手带大纪宁宁, 知道孙女在许多事情上处理方式成熟老道, 可一旦言及感情，那份表象的成熟就会露出马脚, 变得懵懂而不自知。 放下电视遥控器，抓过孙女的手，轻抚她细嫩柔软的手背，犹如呵护才将破壳的雏鸟。 “我先猜一猜。”高琴声音温缓, 慢条斯理地说：“你在秦识家住的这几天, 不管客厅、厨房还是你的卧室，你都尽可能保持原样。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 害怕给秦识添麻烦。你认为, 那是他的家，对你来说只是一个住的地方, 即便你很感激他给你提供了这个住所。” 纪宁宁眼里闪烁着不确定：“我做错了吗？” 其实自打在秦识家住下，她心里便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类似……身处舒适安全的环境, 刚放下心来就下意识提醒自己不行，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随时做好离开的准备。 “你的做法, 不能用错或者对来衡量。”高琴看着纪宁宁葱白柔软的手, 眸色是温柔而心疼的，“我的孙女对自己要求太严格了。” 纪宁宁越发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又说到我对自己的要求？” 高琴抬眸望回她乖顺的脸孔，不为她解答困惑，径自说道：“我和你爷爷是同乡，你知道的。那时安镇还很落后，你爷爷看出我想外出闯荡的心思，就怂恿我和他一起走。我还不知道他？表面老实，心里暗戳戳地打我的主意。” 纪宁宁垂下眼安静的听，面带笑意。 奶奶年轻时候极漂亮，是南影制片厂的一枝花，爷爷要是不打这个主意，才是真的傻呢！ 高琴笑了笑，神色颇为得意：“那时我胆子够大，收拾行李就和他走了。来a市的路上，他不停的跟我说‘到了大城市，身为同乡要互相依靠’，哼，他肯定以为跟他走了，我就是他的人。” 纪宁宁接道：“结果爷爷追了你三年，尤其你们进了南影，追你的人更多了，把他急得不行。” 南影的莘莘学子们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老校长最爱给宝贝孙女讲的床头故事，是‘当年爷爷千辛万苦追你奶奶之二三事’。 年轻的时候，令高琴回味无穷，再望回眼前的孙女，瞬间万千感慨。 “一转眼你长那么大了，已经到了恋爱的年纪。这感情啊，旁人是最没有余地指手画脚的，即便我身为你的奶奶，也只能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你。” 所以是回到正题了么。 感情这件事，终究让纪宁宁露出困惑的表情。 高琴对她细语温言道：“并不是说，一个人对你好，你就得按照他对你的期待回应给他。感情从来不是等价品。当初你爷爷追我那么久，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厂子里的人都被他感动了，甚至让其他追求我的人知难而退。但他为我做的一切，都出于他自愿，我从来没有强迫他。他的好意，我是接受还是拒绝，接受了之后如何回应，只有我能说了算。在你还没有确定对一个人的感情前，无论是考验他还是观望他，都是可以的。” 稍适一顿，高琴端正立场说：“只要不玩弄他，奶奶都支持你。” 玩弄……谁？ 秦识吗？ 纪宁宁脑海中飘出男人端正硬挺的俊脸，再将‘玩弄’二字与之联想到一起，内心开始难抑的抗拒并且严重谴责起来。 “我说一个‘如果’。”她站在假设立场上，“如果我真的玩弄了秦识的感情，应该会遭天谴吧……” 高琴被逗得低头忍笑，客观道：“秦识确实不错，各方面来说。”想想又补充：“他喜欢你，对你的好，你可以心怀感激，用你限度内的方式感谢他。因为他在喜欢你、对你好的过程中，同样有所获得。虽然那些不及你给他的回应。” 纪宁宁还是听不懂奶奶的意思，认真而无解：“那你为什么要我试着接受他？” 高琴在孙女紧锁的眉心点了一点，“让你和他相处，不要处处回避他的意思。不是让你直接跟他交往的意思。” 明明住在秦识家，却要方方寸寸分得一清二楚，跟自己较劲。 她的孙女就是那么拧巴，她一直都知道。 “人是单独的个体，同时也是群居动物。不管是家人、朋友还是恋人之间，彼此的联系大多建立在互相麻烦之上，今天我帮你，明天你再帮帮我，有来有往，感情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高琴笑话孙女傻，心眼儿太实，“独立自主是没错，可是奶奶也想你快点找到男朋友，什么年纪做什么样的事，你不小了，该好好谈恋爱了，别整天老想学习，学傻了都！” 纪宁宁挽住高琴的手臂，撒娇的枕在她肩侧，“我有一关还是不太过得去……我会想，他明明有那么多选择，为什么会喜欢我啊？他比我优秀那么多，我才刚念上大一，他都拿国际大奖了……” 追不上秦导的步伐，小倔强是又苦又着急。 高琴大笑：“这个问题恐怕他自己都回答不上来，有时候选择多，不见得选择里就一定有他想选的。再者，他优秀，你很差么？” 纪宁宁站在客观的角度全方位审度自己，末了，还算满意的点了点头，“我也还好吧！” 释然了。 * 秦识在五点过打来电话，纪宁宁接起来，就听到他沉着嗓音问：“你在哪儿？” 不是很客气的样子。 纪宁宁被冻得发愣，老实巴交地：“养老院，看奶奶。” 怂得明显的语气，可以直接把回答翻译为：我做错什么了你要给我脸色看？ 秦识迅速认识到关节所在，换了个还算平和的态度，“我回来了，在家门口，进不去。” “为什么进不去？”她茫然脸。 “是啊，我自己家我为什么进不去？”秦导忍不住开了嘲讽，质问她：“你没事锁门干嘛？” 纪宁宁：“？？？” 半秒后她稍微反映过来了，还是半懵逼状态：“因为我出门了呀……” “不是……”秦识气不打一处来，“我是问你，为什么你要用钥匙锁门？” 纪宁宁条件反射的问：“难道你以前出门，都不用钥匙锁门？” 秦识做了个深呼吸，似在压抑胸口的火气：“对，我不锁！” 纪宁宁：“……” 其实，纪宁宁在问‘你以前出门不锁门’这句时，已经意识到他此刻窘迫的境遇。 她认为有必要为自己解释一下：“因为你给了我钥匙，我就觉得……出门是一定要锁门的，哪怕那是电子密码锁。” 秦识：“……” 纪宁宁认错态度良好：“对不起。” 保持通话的两个人，一度感到气氛相当尴尬。 最后还是秦识采取主动，对她下达指令：“我没带钥匙，你现在回来给我开门。” 纪宁宁站在窗前，闻言回身看了一眼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奶奶，用另一只手捂着嘴，商量的口吻：“现在正是堵车高峰期，而且我想陪奶奶吃完饭再走，要不你先去学校或者哪里吃点东西，我保证八点以前就回来，好不好？” “不、好。”秦识一字一顿，咬字清晰，满满都是拒绝！ 也是个有小情绪的人。 纪宁宁心很累！ 她才刚梳理清楚，关于感情，关于奶奶说的接受，关于接下来如何与秦导在同一屋檐下相处…… 谁知道这个人，突然就杀回来了。 还不带钥匙。 你出远门不带钥匙，回来被关在门外，怪我咯？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的道理，那么大的人了，你真的不懂吗？ 短暂沉默，秦识猜到倔强又在腹诽自己了，加重语气强调：“马上回来，别坐公交车，打车快点，我在门口等你。”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申诉的余地都没给。 纪宁宁半响搞不清状况。 秦导是实地勘察不顺利还是飞机餐不好吃？吃了□□似的，拿她当出气筒…… 垂下握手机的手，灰头土脸的转身看奶奶，没想高琴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脸来盯着她，慈蔼的脸容，似笑非笑的，看孙女笑话。 纪宁宁有点儿委屈：“他凶我……” 高琴无视，果断挥手赶人：“赶紧回去给他开门，奶奶有的是朋友一起吃饭。你下午来这一趟，耽误我去合唱团排练。” 纪宁宁：“qaq……” * 在高峰期从市郊打车回学校，绝对算得上纪宁宁有史以来做过最奢侈的事之一！ 7点20分，她捂着干瘪的荷包在文海门口下车，一路小跑奔向7号公寓。 到29楼出电梯时，气都还没顺平。 抬眼向2901号看去，秦识正背靠家门，怀抱双手，坐在行李箱上。 真正的门神，大抵如此了。 秦识黑着脸起身，用不快的目光把倔强迎到自己跟前。 纪宁宁站定了，压低脑袋，边微微喘气边道歉：“对不起路上一直堵，我打车来的，下车以后、用跑的跑过来！” 秦识没说话，面无表情的往旁边挪，露出身后那道做工精良且严实的门。 纪宁宁秒懂，在斜跨包里翻啊翻，翻出钥匙，放进锁孔，连着转了好几圈！再熟练的输入密码12255221…… 随着电子锁独特的声音响起，门终于开了。 秦识以身形优势略显蛮横的把她挤到一边，拉开门自顾自的走进去，抬手‘啪’的按开客厅主灯。 然后定定站在玄关，鞋也不换，一动不动的。 似在审度着自己家的客厅？ 纪宁宁站在他身后，进不是，退更不是。 犹豫灯光和站位关系，此刻在她的视线里，秦识的身形轮廓被客厅明亮得有些刺眼的光线笼罩，看上去异常高大，同时还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猝不及防地，秦识突然转过身，表情比之前还严肃：“你是不是——” 纪宁宁瞬间领悟，抢过话语权心急火燎的表示：“我想收拾的！可是我不知道那些书啊箱子里的东西到底要放哪里，阳台上的植物也不知道你是想继续养下去还是想让它们安乐死……我怕我给它们浇水你嫌我多管闲事……还有冰箱里的东西我没怎么吃，我本来就不太会做饭，学校里什么吃的都有多方便啊，还不用洗碗……我没想跟你客气，我只是想等你回来问过你以后再动手，你相信我！” 一番话，到末尾几乎靠震，眼睛都红了。 虽然大声并不能代表自己是对的，但有时候，能稍微表达一下决心吧。 纪宁宁如是想。 秦识也被她这反映弄得措手不及，看着她委屈得眼红红的样子，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31.相处 纪宁宁对秦识, 不是不喜欢。 而是突然发现原来比想象中更容易陷进去, 不知所措的她开启自我保护机制——遁得干脆。 避开了就不会受到伤害，连让彼此‘善终’的可能性都一并否定。 秦识气的是这个。 她心知肚明。 所以当他出差回来，积压的脾气如蓄谋已久的火山, 在即将喷发之际, 她迅速做出反应——直面态度良好！ “我现在就是这么想的, 你要觉得我还有哪里不对，尽管说出来……”纪宁宁掀起眼皮悄悄偷瞄秦识, 又在还没看清楚他脸容之前，飞快收回视线。 继续垂头，乖巧老实。 事到如今，秦识那句‘你是不是把这儿当旅馆’的质问是没法儿说出来了。 可他不确定纪宁宁的‘想通’是真的想通了, 还是为了避开他发火的权宜之计。 “怎么想通的？”他两手扶腰, 牢牢紧锁眼前的倔强！ 纪宁宁从实招：“奶奶说通的。” “细节。”秦识惜字如金。 她为难的抿了下唇，沉默了一会儿, 似在给自己酝酿打气, 硬着头皮道：“奶奶说我到了年纪，你是不错的对象, 如果害怕不得善终就一直逃避，连自己的机会都否了……这样很傻, 很可能会单身一辈子。” 秦识差点笑了，憋住一口气问：“最终你的结论是？” “试着和你相处, 了解你的为人, 看看我们到底合不合适……之类的。”从小学到大学, 纪宁宁第一次有一种自己是差生，因为考试不及格所以正跟老师这儿表明学习态度的挫折感。 她是差生？ 感情方面，应该是的吧…… 秦识对她的回答尚算满意：“那天在艺术园外，我想跟你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当时我以为你懂了，谁知道你凡事跟我计较得更厉害。照这么下去，结婚的时候是不是还要立协议，万一以后离婚了，各自活动范围按城市街道配以时间段划分，老死不相往来——我打个比方而已，你别又想多了。” 纪宁宁被他的比方弄得很无语，嘴快道：“我只是没想到当天晚上家里遭贼，接着被你收留。我好像才和你确定对彼此有好感没错吧？下一秒就开启变相同居模式了，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反正我还没适应。” 秦识冷声一笑：“那你最好快点适应。” 纪宁宁没听明白他的意思，抬起头，就看到一张笑得寒渗渗的脸。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秦识出招了：“首先，你这种拧巴的个性，我不放心你住包括学校宿舍在内的任何地方，在我眼皮子底下是最佳选择。其次，除了这儿，你也找不到更好条件的住所了。我希望你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好巧啊，回来的路上纪宁宁也是这么想的。 在秦识以言语之力量明确阐述后，她只有点头认同的份。 得到她的反映，秦识继续道：“第二，鉴于我们互相有好感，同住屋檐下的相处机会不是随便谁都有的，这样可以更直白的了解对方私下的样子，是件好事，希望你乐观点。当然你是女孩子，出于你的角度考虑，我可以保证在没有确定恋爱关系前不对你出手，不和你发生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如果你还不放心，就约法三章白纸黑字写下来，将来我禽兽了对不起你了，你好有个保障。” 纪宁宁有些犹豫：“要做到这种程度？” 秦识只管冷着脸问：“需要吗？” 许是他脸色太吓人，纪宁宁被强烈的求生欲趋势，摇头连说了两遍‘不用了’：“我相信你的为人。” 秦识勉强勾唇，“很高兴你能相信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炫耀的事，可若秦识真是贪图肉欲的人，以他的条件，以他在娱乐圈的导演身份，主动贴上来的漂亮女明星只会多不会少。 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纪宁宁得到了和洁身自好的秦导朝夕相处的机会，得到了他的君子协定，她需要做的，仅仅是敞开心扉而已。 至此，玄关对决画上句号。 秦识仰头放松颈项，做了个深长的呼吸，主动提议：“有点饿了，吃晚饭吧。” 被放过的纪宁宁在内心喜极而泣，主动问他：“你想吃什么？” 秦识把后仰的头颅恢复原位，微笑的看着她：“这就取决于你会做什么了。” 纪宁宁问号脸。 秦识抬起下巴，很干脆地：“我不会做饭，没记错的话，三分钟前你说过你不太会做饭，至少比我这个完全不会的强。冰箱里的食材你看着用，只要不是黑暗料理，正常的咸或者淡一点我都能接受。” 说完，换鞋，进客厅。 纪宁宁全程处在下风。 知道秦识被自己的性格折腾得够呛，她努力做点什么弥补是应该的。 只不过…… “我动作比较慢，现在做的话，最快也要八点才能吃。我就是担心万一失败了，做成黑暗料理怎么办？”纪宁宁目光追着已经在客厅沙发上坐下的秦识，问得那叫一个小心。 秦识化身为没骨头的唐小爷，瘫痪在沙发中央，一手抚摸难得蹭到身旁的毛茸茸，远距离和她做对视，“你也可以点外卖，用你小金库里的钱。忽然有点想吃肯德基，全家桶外加一个汉堡、四只蛋挞就行了。不想做饭就点吧。” 为什么是我点？ 炸鸡汉堡不健康还贵，晚上吃这些容易消化不良！ 我今天从郊区打车过来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 还有我的小金库不到五位数，你为什么要剥削我？ 纪宁宁不说话，把心里的不满写在脸上。 “我在帮你找平衡。”秦识那张上镜的电影脸，于此刻流露出类似无情无义的理直气壮，“现在这种情况，我吃你一顿也是应该的。住在我的屋檐下，担心你低头低太久，闹出颈椎病。” 纪宁宁有感而发：“忽然觉得你有点恶劣是怎么回事？” 恶劣的秦识绽放出无比恶劣的笑容：“你看，我们住在一起的好处不就体现出来了么。” 哇，不愧是顾全大局的秦导，不管说什么道理都在你那边，墙都不扶只服你！ 算你狠！ * 纪宁宁在有限的时间内，用冰箱里的食材捣鼓出一只清汤锅。 秦识在超市买菜，这点是最让她庆幸的。 五花肉牛肉都是那种半处理好，用保鲜膜封起来的盘装。 虽然价格比直接在菜市场买的贵了不少，但跟她有什么关系？ 秦导是不好好拍电影就会回家继承亿万家产的，用不着替他想太多！ 鱼片调了汤底，加上大葱、生姜调味，将莴笋土豆等等去皮洗净切片盛盘，等到电饭煲跳灯，八点整，准时开饭。 换了居家休闲服的秦识坐到餐桌前，看着锅里翻滚着的奶白的鱼汤，鼻息里被食物香味溢满，郁闷的心情稍有好转。 “刀工看起来还不错。”他点评摆盘的土豆片莴笋片和藕片。 纪宁宁面无表情，在他正对面坐下，一言不发，开吃。 倔强生气了，秦识就很愉悦。 起筷，挑起米饭送进嘴里，柔软饱满有弹性，水分适中，是他觉得刚刚好的口感。 再从锅里捞起一片五花肉，在她调配的蘸碟中蘸了少许，就着米饭一起。 得到的是惊喜的味道！ 蘸水用打碎的干辣椒、葱花、鲜酱油，香菜以及半块豆腐乳调配而成，完全符合南方人的口味。 平时秦识家里吃火锅，也是差不多的蘸水。 鱼片调的汤底很鲜，姜片和大葱掩盖了腥味，值得一提的是，她没有放味精。 一顿被他逼出来的晚餐，意料之外的不错。 纪宁宁对于“不太会做饭”的定义，委实谦虚了。 * 晚饭全程无话，吃到尾声，时间不过短短二十分钟。 纪宁宁放下碗筷，正视对面刚盛了一碗汤的秦识，问得挺严肃：“你觉得我做饭的水平怎么样？” 终于肯搭理他了。 秦识愣了下，回想自己三碗饭的战绩，保守评价：“还不错。” 纪宁宁也觉得还不错，所以她提议：“以后我可以做晚饭，在家里吃比外面卫生，而且让我买菜的话，我也负担得起。” 对于倔强的主动，秦导倍感安慰。 值得一提的是她用到了‘家’这个字。 总算开始接受现状，接受他了。 “可以。”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买菜花不了几个钱，也不会天天让她买。 “不过事先声明，我不洗碗。”纪宁宁的语气相当坚决。 刚把汤碗凑到嘴边的秦识动作微有停顿，视线顺着碗的边缘，穿过热气看向她，带着疑问：你不洗碗，谁洗？ “你。”纪宁宁坐姿端正，背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叠，稚气未脱的脸透出谈判专家的气势，“大约一个小时前，我在说自己不太会做饭的同时，也说了不喜欢洗碗。你不想洗也可以放着，不管放多久，我都不会洗。” 秦识：“……” 秦识还真发挥他过人的记忆力，回想早先他们在玄关的对话，确定她确实说了类似的话之后，不确定的问：“你在借机报复我？” “你可以这么认为，毕竟人都有恶劣的一面，我也不想自己年纪轻轻，患上颈椎病。” 无视秦导精彩纷呈的脸色，纪宁宁丢下一句‘记得洗碗’，起身上楼了。 背影超酷的！ 32.欣赏 纪宁宁这次出手可谓快很准, 思维敏捷得秦识都没来得及就着晚饭和她进一步谈条件, 她冷着脸色撂完话，迅速撤离。 根本不恋战的。 吃饱喝足的秦导坐在餐桌前，长久看着饭后桌上的狼藉：余有水渍的空盘若干、被用过的碗筷和蘸碟一对, 以及电磁炉上还在冒热气的残汤。 秦识想了想, 先伸手关掉电磁炉。 然后不明就里的转首向二楼方向看去, 一时没搞清楚状况的眼色里，有不解亦有期待。 不解的是：刚才倔强真的给他脸色看了？ 期待的是：内心总是觉得下一秒能见到倔强从二楼下来, 把碗洗了。 在电磁炉散热过程中，听着那细微的嗡嗡嗡的声音，秦识陷入某种懵逼状态。 毛茸茸在这时跳上他的腿，再借由他腿的高度搭上饭桌, 目标明确的向秦识的汤碗探出爪子。 就在它即将得手之际, 秦识回过神来，将它抱起摁回腿上, 闷声闷气的训斥：“别闹。” 别闹…… 所以, 谁在闹情绪？ 他想安抚的，到底是谁？ 毛茸茸不满的在秦识手里翻腾啊挣扎, 喵呜喵呜叫得异常委屈。 秦识察觉了什么，往厨房门边看了一眼, 发现毛茸茸的饭盆里一颗猫粮都不剩，水碗里也只剩下一小点。 “有情绪冲我来, 跟猫撒什么气。”秦导把猫放到地下, 摇头叹息着站起来。 认命的挽起袖子, 收拾餐桌，洗碗，喂猫。 权当体验生活吧…… * 纪宁宁回房后心不在焉的看了会儿书，打开速写本涂涂画画。 到快十点时，和乌小雅在微信上聊了两句，十点零五分互道晚安，再一抬头，看到台历上来到11月下旬的日期，若有所思。 她点进朋友圈，随手发了条文字状态：【眨眨眼这个月竟然过半了，好像什么都没做成？？今天也是，明明没去图书馆啃书，反而感觉比平常更疲惫？】 完毕，放下手机，钻进浴室。 等纪宁宁洗完澡出来，关了台灯钻进被窝，摸到手机睡前一刷，微信图标上的小红点点竟然快突破个位数。 很热闹的样子。 点进去一看，除了数个赞之外，全是来自她那条文字状态的留言—— miss忆：【同居生活不愉快？】 钢铁藤子：【是不是秦导忙于新片，不小心疏忽了独守空房的你？】 优雅的小乌鸦回复钢铁藤子：【前方记者带来第一手可靠消息：秦导已回！】 钢铁藤子回复优雅的小乌鸦：【那为什么会这么累呢？[坏笑]】 优雅的小乌鸦回复钢铁藤子：【诶嘿嘿[坏笑]】 秦识：【是啊，明明今天没做拍摄地勘察反而比较累，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微笑]】 珩小爷回复秦识：【我、我要做叔叔了么？[害羞]】 秦识回复珩小爷：【请你滚】 珩小爷回复秦识：【我不！我要亲亲抱抱举高高[可怜][可怜][可怜]】 纪宁宁：“……” 这些人在她自言自语的状态下瞎聊个什么劲儿？ 还有秦识的回复为什么如此令人感到羞耻？ 最后是他和唐景珩的对话，两个大男人还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没毛病吧！ 刚培养起来的睡意烟消云散。 纪宁宁果断点开‘珩小爷’的头像，点进他的资料设置，把‘不让他看我的朋友圈’和‘不看他的朋友圈’同时勾选。 之后，删除那条被他们玩坏的状态，眼不见为净！ 都退出微信了，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还是愤愤不平，重新点开，编辑文字发送：【今日无瓜，都跪安吧！】 吃瓜亲友团呈梯形尽数秒回—— miss忆：【等明天。】 钢铁藤子：【等明天。】 优雅的小乌鸦：【等明天。】 珩小爷私聊她：【小宁宁你怎么把我屏蔽了，我是友军啊！[可怜][可怜][可怜]】 “友军你妹！”纪宁宁侧卧在床，对着屏幕那行字嗤之以鼻。 秦识也给她发来一条信息：【别让唐景珩看你的朋友圈，你也可以不用看他的，没什么营养，看多了容易脑残。】 难得纪宁宁和他意见相同，如此一致下，勉为其难回了他一个点头的表情包。 秦识很快又道：【所以我们算是停战了？】 其实纪宁宁并不认为自己对他开过战，让他洗碗确实是因为自己讨厌这件事，顺便还能稍微报复一下，何乐而不为？ 难的秦导主动示好，她懒得再解释什么，大方的回复：【可以。】 没想到秦识充分发挥得寸进尺的精神：【碗我可以洗，你要不要考虑把早餐承包下来，学校食堂不见得有多卫生。】 秦导别这么天真好吗？ 咱们学校四个食堂一条美食街，上至校领导下至做卫生的师傅以及全校学生包括明星班在内，谁不吃食堂？ 纪宁宁冷笑了声，直接不理他了。 手机放床头，闭眼睡觉！ 她原本就不是差生，只是对感情懵懵懂懂不知应对而已。 当态度不再一味回避，开始试着接受时，终于发现和秦识相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纪宁宁开窍了。 * 楼下客厅，秦识以舒服的姿势侧躺在沙发上，任由毛茸茸握在他宽阔的胸口，一边撸猫，一边拿着手机等回复。 结果是没有回复。 秦识终于意识到纪宁宁的开窍。 他放下手机，摩挲着毛茸茸的肉爪子，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片刻，收回思绪，唇边扬起一缕意味深长的笑。 嗯，行，有点儿意思。 * 解开了心结，不再受生涩的情感所扰，这夜，纪宁宁睡得很安稳。 隔天闹钟还没响就醒了，时间为早上6点35分。 她收拾好来到楼下，先去饮水机前倒水喝。 大约为了照顾猫，暖气和地暖开了整夜，秦识还特意把温度调得比平时高。 一夜下来，纪宁宁眼睛都糊上了…… 原本该放在沙发边的猫垫被挪到茶几上，毛茸茸蜷成一团睡得正安逸。 她喝完一杯水，又接了一杯，走过去探手在桌面上一摸，热的。 不禁感叹，秦识瞧着和猫不怎么对盘，却是打心底的宠！ 以及，毛茸茸能遇上这样的土财主，也是真的好命！ 这天早晨天还没亮，纪宁宁喝完两杯水，蹲在茶几前羡慕了一会儿还在睡美容觉的毛茸茸，余光瞥到被玻璃门隔绝在阳台上那几株濒死的植物。 决定给它们浇水。 * 秦识在十分钟后下楼。 刚来到客厅，毛茸茸抖了抖耳朵，站在茶几上打直前肢翘起屁股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跃而下，颠颠地跑去蹭秦导的裤腿，讨小鱼干吃。 秦识嫌弃地念叨了一句‘一天到晚除了吃你还会什么’，绕开难得主动套近乎的猫，直径去往阳台。 下楼的时候就发现纪宁宁在阳台上给植物浇水。 他站定在玻璃门边，歪着头看背对他蹲在地上的小姑娘。 纪宁宁面前是不按高矮顺序摆放的：绿萝、芦荟、龟背竹和发财树。 统共十一盆，无不是奄奄一息的状态。 是故，纪宁宁一边给他们浇水，一边还要歉意地碎碎念：“以前不是不管你们，我也有我的顾虑……不过现在好啦，我保证！只要你们扛过这一关，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从今天开始，让我们愉快的相处吧！” 细软的声音，仿佛在对初生婴孩寄予厚望的祝福一般。 秦识没忍住，懒散的笑出了声。 纪宁宁扭过脖子向上看，和倚在门边的男人对了一眼。 也不知道他这样看了多久，刚才她说的话肯定都听见了，不然不会笑得那么……犯规。 唉，她多少能了解长得好看的人能够轻易得到诸多优待的原因了。 “有什么好笑的？”纪宁宁转过头继续浇水，无视方才自己安抚植物显得有点儿智障的举动，假装淡定。 “没什么，只是差点以为家里的植物不小心成精了。”秦识刚起，穿着还是昨晚那套休闲服，头发乱得像鸟窝，嗓子也哑哑的。 透着一股子慵懒的性感。 他用沙哑性感的电波嗓音，调侃她。 纪宁宁不太能够消受如是调侃，只好换话题，“你起得也挺早的。” 不到七点，外面天都没亮。 秦识垂眸看她用小杯子从盆里舀起半杯水，顺着发财树根的边缘一点一点的把水渗进泥土里。 很仔细，很温柔的样子。 他慢条斯理地‘嗯’了一声，“今天事情有点多，要先去工作室开个会，10点赶回学校上课，下午到省话剧团办点事情。” “你想请省话剧团的老师在新片里出演角色吗？”纪宁宁自然和他搭起话来。 座落在a市的省话剧团，成团四十年有余，目前总人数逾百，规模庞大且成熟，最早那几批演员已然担得起‘老艺术家’的称号，其他各个相关部门更是人才辈出。 省团每年有上百场演出，故事题材繁多，新老演员齐聚一堂，舞美灯效皆为国内顶尖水准，不断突破，为观众献上精彩纷呈的话剧表演。 纪宁宁毕业以后，就想往省团考！ 秦识不了解她这重心思，也没听她说起过，单就着新片聊道：“有一个类似国王的角色，想请伍琨老先生出山。” 伍琨的名字在业内是如雷贯耳的，国宝级的话剧演员，一生参演的影视剧多达上百部，塑造经典影视形象无数。 老先生在几年前退休，担任省团的表演顾问，很是低调。 听到秦识有意请他出山，纪宁宁吃惊的张了下嘴，“有把握请到吗？” “不知道，尽量试一下吧。”秦识嫌她动作太慢了，蹲到她身旁，从她手里夺过水杯，舀水浇花，顺带吐槽：“你这样的浇法儿，弄完都下早自习了，能不能有点儿效率？” 芦荟周边的泥土甚至被水流过重的力道冲出一个小坑…… 纪宁宁打心底同情这盆芦荟，可她太好奇秦识的新片了，揣着小心试探问：“你说想请伍琨老先生出演类似国王的角色，要拍的片子到底是什么类型啊？” “今天下午三点开始官宣，等着吧。”秦导极有原则的捂住新片信息，随后，三下五除二‘伺候’了剩下的龟背竹，侧脸望住她，兴致勃勃的提议：“做个早餐怎么样？” 纪宁宁没吭气，眉目间依稀流露出类似‘你别得寸进尺’的警告。 秦识余光瞟着被水滋润的花花草草，弯了眼，对身旁的倔强绽放出柔和的笑容：“你都决定和它们愉快的相处了，就不能对我友善一点儿？” 难得起那么早。 难得秦导接下她手里的活儿，给家里老弱病残的植物们一线生机。 还难得，他笑得那么好看，讨好的那么明显。 对她。 “有点道理。”纪宁宁被成功说服，面上冷静，内心稍微有点沸腾的站起来，“吃面吧，还剩一点鱼片和莴笋叶。” 都快走到厨房了，她又停下来，回身与他强调：“只限今天早上，还有，我不洗碗。” 秦识郑重点头：“我洗。” * 温度骤降的一天，阴郁是主色调。 中午，乌小雅来找纪宁宁去美食街新开的火锅店奢侈。 排排坐在类似日料转盘的卡座前，打开固定在桌面上的电磁炉，一个十块钱的小汤锅就够两个姑娘共享了。 转盘上有各种选择：蔬菜五毛一块，肉类两块到五块不等。 很平民，很学生化。 进店坐下后，乌小雅同学代表广大吃瓜亲友团日常关心纪宁宁和秦导的发展进度。 纪宁宁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都对秦导敞开心扉了，没道理隐瞒真心实意对自己的乌小雅。 再者，和秦识相处实在是太杀脑细胞了！ 一不留神就会被他套路，她确实需要一个倾听对象！ “你居然让秦识洗碗，今天早上也是……”乌小雅听她简单说完，鸡翅都顾不上啃，先摆出震惊脸。 “他还让我做饭呢，洗个碗怎么了，当作饭后消食运动挺好的。”纪宁宁夹了两颗菠菜在锅里涮，完全不认为有问题。 谁还不是个小公主怎么滴？ 乌小雅沉浸在她的描述里，越想越觉得两人针锋相对的画面喜感，“行吧！秦导都给你摁着头洗碗了，又是一个拿出去吹都没人信的牛逼。” 其实她和沉忆藤子有个三人小群，偶不时在群里展开‘为纪宁宁操碎了心’的话题讨论。 这姑娘固执、倔强、拧巴，还爱逞强。 做得到做不到的事都自己扛，哪怕到最后关头，被压死了就死了，哼都不哼一下儿。 尤其惹人心疼，也最是惹人生气！ 乌小雅他们仨，特别担心纪宁宁这样的性格叫秦识心生厌恶。 还好，秦导比他们想象中识货。 碗都愿意洗了，待会儿必须在小群里吹爆秦导啊！ 想到这里，乌小雅露出姨母笑：“照这样发展下去，毕业就结婚，三年抱两，人生赢家！” 纪宁宁埋头吃菜，抽空反驳：“结婚生孩子就是人生赢家？请你有点出息。” “要是有个秦导同款愿意娶我，我现在就跟他去民政局领证你信不信！”乌小雅叼着鸡翅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秦导那张脸，正的性感！每天起床就能看到这种国色，求求你知足吧！” 纪宁宁冷笑，带了点儿冷幽默的调侃：“你在卧室里贴满国内外当红小生的海报，每天睁开眼不但能看到各国美颜，晚上他们还看着你睡觉呢。” “别说得那么恐怖好吗……” “不过单说长相，我比较喜欢陆悠远，古典美少年，气质就很舒服。” 陆悠远是这届大一表演班的风云人物，考进南影前已经签了国内顶级的娱乐公司，上过大荧幕，也主演过两部偶像剧。 演技自然流畅，手里算是有干货的。 最主要是，军训时他就在纪宁宁她们隔壁的方阵，为人特别亲和。 小姑娘们都看在眼里。 非要比较的话，乌小雅还是站秦导，“你跟我说气质？秦导难道不是气质挂？” 纪宁宁对转盘里的蔬菜行注目礼，漫不经心地：“秦识气质确实好啊，尤其说刻薄话的时候，脸一黑，眼一眯，活体霸道总裁，让他洗个碗他立马在脸上打满问号——狗胆包天啊你居然敢让本大爷洗碗。” 乌小雅乐得差点把饭喷出来：“你确实狗胆包天。” 冷不防，身后响起男人的复述：“你确实狗胆包天。” 卧槽！秦识来了！ 乌小雅吓得直缩脖子，那口饭咔再喉咙里，差点噎死！ 纪宁宁却自若的转过头，和秦识对上眼色：“这是你今天第二次闷声不响站在我身后，偷听我们说话。” 根本没在怕的。 秦识用下巴对着她：“早上和濒死的植物说话也算？” 乌小雅诧天下之大异：“你还和植物交流？” “植物也是生命，我跟它们说话，谁能证明它们听不见？”纪宁宁飞快反驳，再问秦识：“听见多少？” “从你说你喜欢陆悠远开始。”秦识语出惊人，更可怕的是，他回答的时候刻意向身后看了一眼。 在他的故意引导下，纪宁宁和乌小雅终于发现陆悠远的存在！！！ 背地里议论被当事人听到，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了…… “古典美少年，嗯……确实。”秦识回身来，点头，认可，微微笑。 纪宁宁的视角不太看得到陆悠远的表情，但视线稍往下垂，就很清楚的看到他紧握成拳的手。 骨节都泛白了…… 纪宁宁默了下，重新整理思绪，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从欣赏的角度出发，单说气质长相，我更偏向于陆悠远这样的形象。” 秦识依旧点头，状似和悦的面皮，流露出依稀的杀意，“没毛病。” 纪宁宁抿了抿唇，硬着头皮问：“你准备在这儿站到什么时候？” 火锅店里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他们这边，连门口路过的都在往里看热闹。 一个秦识已经够抓眼球，陆悠远更是当之无愧的新星人气王。 他们再在这里站下去，午饭吃完，学校论坛八卦版的帖子估计能翻个七、八页…… 秦识怎么会不懂倔强驱赶的意思？ “行，你吃吧。”对视结束，他移身向二楼包厢去。 背后说他坏话被他抓现行这笔帐，先记下了。 视线里没了阻拦，纪宁宁的视线里，陆悠远那张古典美少年的脸终于清晰明朗化。 此时此刻，唇红齿白的美少年眉头紧锁，被少许血丝占据的眼里像是点着了火，怒气冲冲的盯着她，唇瓣蠕动半响，都没酝酿处准确的说辞。 他是和秦识一起来的，加上之前先上二楼那波人，估计一早认识。 不管怎么说，自己给他带来困扰了。 正想跟陆悠远道个歉，他却先声夺人，气得发抖：“你这个人，一点欣赏水平都没有！” 啥？你说啥？ 夸你还不乐意，你对自己是有多不自信啊？？？ 纪宁宁目瞪口呆。 乌小雅移身把脑袋凑到她肩侧，真相道：“听说陆悠远是秦识的迷弟，特别特别迷的那种。” 纪宁宁也是被陆小哥那一眼瞪得有点回不过神，末了，换了个点评的语气：“他这样不太好，不小心会迷失自我的。” 乌小雅好奇的对她侧目：“你的意思是？” 纪宁宁转回原位，面对汤锅，虽然没有胃口但她还是要说：“质量高的偶像崇拜，会把偶像设为努力的目标，追逐他，超越他，战胜他！” 乌小雅听出她话里蠢蠢欲动的抗争意味：“就像你刚才怼秦识那样？” 纪宁宁不认：“我怼他了吗？” 乌小雅‘哎哟喂’了一声，喜上眉梢：“你没有，你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而已。” * 下午三点，舞台美术史的课。 理论知识本就令人听觉疲劳，如果老师的授课方式不生动，基本可以判定为‘补觉的美好时光’。 纪宁宁坐在倒数第三排认认真真背英语单词，忽然听到身后玩手机的小哥低声嚷起来了：“秦导在微博宣布新片正式启动，明早九点学校礼堂开放校内试镜，还公布了第一个参演人员。” 身旁的人问：“谁？乔妹吗？” “很遗憾并不是乔妹，秦导看上陆悠远了！” “哈哈哈哈，没想到……” 纪宁宁拿起手机准备看微博，发现微信收到信息：【‘悠远有多远’请求添加你为朋友，附加信息：我是陆悠远。】 纪宁宁怀着不明就里的心情通过了他的申请。 于是几乎在三秒后，秦导的迷弟陆悠远开始向她发动文字攻击—— 悠远有多远：【我不承认师兄有你这样的未婚妻！】 悠远有多远：【前未婚妻也不承认！】 悠远有多远：【身为老校长的亲孙女，拜托你好好提高自己的审美能力！】 与此同时，秦识给她发来好几串淘宝链接，逐一点开看，不同牌子的洗碗机，从千元到近万元不等。 秦识状似悉心向她征询意见：【你觉得这几款哪个好？】 纪宁宁还在犹豫不知道怎么给回复，心说我帮他仔细研究下？ 秦识又发来第二条：【最贵的吧，现在就下单，毕竟洗碗的人是我，而我也不喜欢洗碗，洗了还要被人吐槽，就没有办法愉快的相处下去了。】 陆悠远还在孜孜不倦的骚扰她：【别再让我听到你说任何诋毁师兄的话！】 纪宁宁：“……” 这些人，怎么回事？？？ 33.研究 秦识的微博很快引起广泛讨论, 下午第二节课开始时, 话题#秦识新片#和#距离悠远拿奖还有多远#双双挤入热搜前十。 战绩傲人！ 除了明天的校内试镜和陆悠远参演这两条消息，秦识没有公布更多新片的消息。 大众普遍不知道他要拍什么，而知道的极少数人压根不会说。 保密工作做得太优秀, 以至于南影内外都在猜, 全民循着蛛丝马迹找线索。 没过多久, #请问秦导拍什么片儿#出现在热搜榜，暂时位列31名。 乌小雅怀着忐忑的心情给纪宁宁发来消息, 打探明天的试镜相关：【事先声明，就算你不回答也不会影响我们的友谊，但如果你愿意的话就给我透露点儿吧qaq……秦导到底决定拍什么题材啊，悬疑、犯罪、抗战、武侠, 魔幻还是青春的疼痛、都市的伤感？给个范围就好, 想到明天试镜我就慌得一批……】 纪宁宁还真不知道！ 她原以为秦识会直接公布电影名字，主创团队之类的。 通常这样的情况, 宣传团队早就应该谈好了, 配合明天的试镜，官方认证带蓝标的官博随时更新报道, 这年头不会炒热度，你好意思说你要拍电影？ 秦识就好意思。 偏生大家都很吃他这一套, 捂得越紧越好奇，反而比刻意宣传的效果更好。 纪宁宁因为签了合约, 所以知道电影名字叫《挽歌》, 依稀记得唐景珩是最大的投资方, 还有第一次去文海时，秦识和傅雪苓对话中言及剧本是研究生院的王院长帮忙修改的。 《挽歌》到底是原创剧本还是有原著小说做基础，均不得而知。 纪宁宁抱着提前做功课的态度在网上搜过《挽歌》，结果一无所获。 她想过另一种可能，就是秦识用了原著小说，但在做剧情改动的同时没有延用小说名，这在影视剧里很常见。 纪宁宁觉得即便对小雅透露残缺的信息也帮上忙，认真斟酌道：【我早上问过秦识，他让我等官宣，结果这个‘官宣’真的很一言难尽……明天所有试镜的人起跑线都一样，你尽管选自己拿手的戏就好，这一轮没选上，秦导不是说会视你瘦身程度给角色么。不慌，刚就是了！】 乌小雅被她贴心的话感动到，连发好几个哭泣和抱抱的表情：【有一点你说错了，陆悠远就站在了起跑线正对面的终点！我羡慕他！你说他到底什么来头，秦导竟然给他免试！】 纪宁宁把不时前陆悠远对自己的微信连击截屏发给她看，无奈的表示：【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来头。】 乌小雅欢乐的编辑了这张原图，用红线勾出陆悠远最后那句‘你连我的话都不敢回到底在心虚什么’，欢脱的问：【你在心虚什么？】 纪宁宁如实相告：【正准备陷入恋情少女忽然发现对象结婚多年正妻随时杀上门？】 乌小雅发来一串丧心病狂的哈哈哈，结束了这堂课的微信交流活动。 纪宁宁却因为乌小雅的话越发想不通了。 好不容易得到参与大片制作的资格，临了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浑身的力气没地方施展，弄得她很忧愁。 她给秦识发信息：【导演，你官宣不及格。】 导演秒回：【请问你想表达的是？】 纪宁宁：【《挽歌》是个怎样的故事？我合约都签了会在你公开前保密的。】 秦识：【我就是不想创作团队里的任何人去找原著小说看，才一直瞒着不说。】 所以是有原著的。 纪宁宁不死心：【也只能瞒到明天校内公开试镜前。】 秦识笑话她年纪轻：【你知不知道角色名其实可以用abcd来代替，甚至我连性别场景都可以不说，让试镜的人照台词自由发挥。】 纪宁宁彻底默了。 怎么说？ 秦导是个狠人！ 就在纪宁宁放弃和他交流之际，秦识主动道：【改动很大，只取了一条故事线，我可以先给你看剧本。】 她激动了：【真的给我看？】 秦导用上了宠溺的语气：【无法拒绝一心求教上进的同居对象。】 纪宁宁：“……” 作为感谢，她就着洗碗机送上真诚的建议：【别买洗碗机了，传统一点，手洗干净最放心。】 秦识：【上课别开小差：）】 * 下午的课结束，纪宁宁很自觉去学校临近的菜市场买了两人三天量的菜。 回到家，正准备做饭，秦导发短信说晚上不回来吃了，交代她一个人也好好吃饭，毕竟可以少洗一个碗。 纪宁宁觉得在洗碗这件事上，秦导充分暴露了他狭窄的心胸。 希望秦导早日把这一篇翻过去，面对即将迎来的洗碗人生。 饭后，喂了猫。 她翻出电影《谎》来看。 既然不知道《挽歌》的来头，把秦导的拿奖片做个全方位分析是很有必要的！ 这部电影纪宁宁看过两次。 第一次是国外刚传来获奖消息，出于对婚约者的好奇，在确定国内不上映后，她到网上搜了资源下载看的。 坦白说，画质劝退，十分影响观感。 第二次是上个月，老师在影视美术课上专门用这部片子做教材，全班一起看的。 遗憾的是看得比较断续，两堂课的重点放在影片构图上，时不时按下暂停来个自由讨论，极大的降低了影片的故事性。 今天是第三次。 纪宁宁决定静下心先把电影完整连贯的看一遍，复盘时再做分析笔记。 《谎》是秦识独立执导的第一部电影，在全片132分钟里，讲述了一个悬念十足的爱情故事。 背景类似架空，年代感也很模糊，营造出一种故事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男主名叫阿喜，影片一开始，刚躲过追杀的他来到海边的小村庄，闯进一户人家，想要给自己找些吃的。 他饿坏了，残破的衣衫布满血迹。 在精神高度紧张和身体极度疲惫的状态下，错手杀死打渔归来的男人。 阿喜以为，住在这里的人死了，屋子里就不再有主人。 他将炖在灶上的肉汤狼吞虎咽吃净，躺到床上沉沉睡去。 隔天清晨，响在屋外的脚步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原来男人还有个女儿，昨天和村里的人结伴去了集市。 眼下，她回来了，正在屋外与人道别。 阿喜杀心再起。 意外的是，女儿是个盲女。 在她挎着空竹篮进屋时，对她高举柴刀的阿喜发现了这一点。 而盲女误将阿喜认作父亲托人在外乡给自己找的丈夫，短暂的对峙后，将他接纳。 当晚，阿喜将盲女父亲的尸体埋在森林里，以盲女丈夫的身份住了下来。 正式台风肆虐的季节，父亲迟迟不归，盲女的希望点滴磨灭。 同时，在与阿喜的朝夕相处中，不可避免的萌生了感情。 盲女坚信父亲还活着，阿喜不断的试图证明她的父亲死在海上。 两个人，从最初的试探、无声的气息触碰，逐渐变作言语的交换，身体的纠缠，最后是心灵的依偎。 彼此之间的角逐，在这个过程中悄无声息的铺展开。 村里一直爱慕盲女的朗，发现了阿喜身份的破绽。 暴雨里打斗，朗被阿喜用柴刀剜着脖子，他口吐鲜血，大骂阿喜是个骗子！ 阿喜暴突着青筋，狰狞的布满血丝的瞳孔，冲他嘶吼：“骗一辈子就不是骗了！” 雷声掩盖了真相，暴雨冲刷了朗流在海滩上的血，海浪卷走了他的尸体。 雨过天晴，盲女站在屋外等外出打渔的阿喜回家吃饭。 肉汤里有毒。 当晚，阿喜死在盲女的怀里。 她唱着儿时的童谣，哄他入睡般，直到阿喜不再痛苦挣扎，直到他没了气息，彻底死去。 盲女说：“你身上的血腥味从来都没散，我一早就知道阿爸被你杀死了。” 镜头至此拉远，故事到这里结束了。 * 秦识回到家时，正好整11点。 纪宁宁刚开始复盘他的《谎》，进度来到盲女从集市回来，打开家门和阿喜遇上。 电影里的气氛是很紧张的，电影外，秦导进门就发现这姑娘在看自己的电影，站在玄关换鞋时就问了：“没看过？” 纪宁宁屈膝坐在沙发里，远远的看了他一眼，晃了晃手中的笔：“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第四遍。” 秦导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随后再问：“有什么意义？” 纪宁宁结束和他的对视，专注的看着屏幕。 满身杀意的阿喜将柴刀举过盲女头顶，随时准备像劈开一只瓜那样劈了她的脑袋，却在这时，发现盲女无神的双眼，听她软软的朝屋里唤了一声：“阿爹？” 他握着柴刀的手不住的发抖，黝黑的皮肤上，分不清黏腻的到底是汗还是血。 盲女俏生生的脸看上去那么美好，根本不知危险近在眼前。 他们身侧不远处，盲女的父亲倒在血泊中，再也不会应声了。 纪宁宁觉得这一场戏的气氛绝了，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了一通，回他道：“意义在于研究。” 秦识换好拖鞋走过来，脱下外套搭在单人沙发上，“研究什么？” 纪宁宁：“你。” 他顿住，肢体和眼神一起。 纪宁宁在小本子上记完了，复又抬起头看着站在沙发边的他，恍然意识到刚才自己给了个不得了的回应，忙不迭纠正：“研究你的电影风格。” 心跳已经漏过几派的秦导勉强舒展出笑容：“来，我教你。” 34.分析 由于纪宁宁用词上的失误, 导致的直接结果是：当秦识好整以暇在身旁坐下, 她总觉得下一刻就要往成人方向发展了…… 刚才的对话实在太糟糕！ 秦识压根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坐下后，从她手里抽走笔记本, 垂下眼眸仔细的看。 “开场, 外景群戏, 热带雨林，追逐、追杀……” “你看就行了, 干嘛还要念出来啊。” 纪宁宁脸皮上挂不住，想把小本本抢回来，秦识移身避开，还用胳膊肘拐了她一下。 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是有点儿没品的。 “别吵。”秦识眉头微锁, 继续：“白天、热、高温, 阳光很刺眼，但不能透入树林。” 到此, 他稍作停顿, 赞赏的看了纪宁宁一眼，暂时选择性忽略她泛红的脸颊, “很高兴你注意到这一点。” 她在记录时用了‘不能’，而非‘没有’。 阳光不能透入树林。 很想显然, 她发现了自己的拍摄时刻意的设计。 纪宁宁斜眼看着落到秦识手里的笔记本，抿了抿唇, “导演在电影开场给全片定调, 这种程度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她想翻他白眼来着, 考虑到挨得太近了很可能翻完就被摁着揍，所以忍住了。 秦识点了点头，转而问：“不错，还看出什么了？” 明显考她。 纪宁宁拿起遥控器把《谎》倒回开场部分。 阿喜被追到末路，靠在一颗棕榈树上喘气，身后是穷追不舍的……人。 他们拿着土□□，牵着猎狗，带着或狰狞或可怖的面目，用不知道哪里的方言喊着‘就在前面’、‘不能放过他’。 看似穷凶极恶。 长时间奔命逃亡的阿喜喘个不停，即便靠在树上，剧烈颤抖的双腿仿佛随时脱力弯曲，再也站不起来。 他听着向自己聚拢来的死亡的声音，疲惫的脸容逐渐流露出对于死亡的惧怕，对跑不动的绝望…… 当这样的绝望达到顶点，阿喜狠狠咬住下唇，爆喝一声，提着随身携带的柴刀冲了出去。 厮杀，完成向死而生的全过程。 镜头里的画面是直白写实的。 炸耳的枪响，一声接着一声。 土弹擦过阿喜的手臂，那片皮肤瞬间变得血肉模糊。 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上疼痛，挥刀砍向距离最近的人，同时，那人因为枪的后坐力坐倒在地，来不及站起来，更来不及换子弹，眼睁睁看着钝锉的刀刃向脑袋劈来，惊惧交加的表情还定格在脸上，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阿喜疯了似的挥砍，带起大片粘稠的血液。 尖叫，嘶吼，哭喊……统统混杂在潮湿闷热的雨林里。 镜头开始拉远，视角得到提升、放大，以倒退的方式从密不透光的林中抽出，直至呈现出热带雨林的全貌，阳光照耀下，堆叠出层层漂亮的绿色。 再也听不见拼杀。 偶尔一两声鸟叫，呼应着远处传来的海浪声，承接起主角即将去往的海边的村庄。 这是秦识所展现的七分钟，对电影的掌控力可见一斑。 纪宁宁道：“第一场戏设定在密不透风的雨林里，迎合剧情制造出喘不过气的窒闷感。按照故事线推断，在开场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导致这帮人出于某个原因必须杀了阿喜才能泄愤。阿喜的反杀是一种很纯粹的搏命，不搏就死定了，他也怕，追杀他的人同样怕。往深了说是在展露人性。谁善谁恶，阿喜到底该不该死，你都没有言明，这是最巧妙的。” 秦识听她说完，按下不表，以探讨的口吻问：“你认为呢，这些人和阿喜，谁是善，谁是恶？” 秦导给自己下套了，纪宁宁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摆出态度道：“没有绝对的善恶区分。善和恶，好与坏……类似的界限在这部电影里很模糊，也不是你着重的主题。” 秦识认可的点了下头：“继续。” 不得不说，和导演本人一起看他拍摄的电影，还要当面分析他的作品，是件相当考验心理素质的事情。 纪宁宁暗中稳住心态，接道：“我个人更趋向的情况是：追杀阿喜的人只是村民，阿喜也是。他在村子里犯了错，可能睡了村长的女儿，也可能冒犯了村里供奉的神明……讽刺一点只是普通的偷盗，但在那个村子里是必死无疑的罪过。” “因为偷盗。”秦识笑了，被她取悦的。 纪宁宁松了一口气，眨啊眨的眸子里闪烁出亮晶晶的碎光，余有道不明的欢喜。 稍适，她又蹙眉道：“电影里没说。” “你不是猜出来了么。”秦识把小本本合上还给她，淡淡解释：“觉得太累赘所以剪掉了。” 纪宁宁还想说点儿什么，被他的眼神制止，示意她先看。 电影进度来到盲女发现家中有人，但并非是父亲，脸上的笑容霎时凝住了。 她眼皮不住微颤，想要保持微笑的嘴角发出不自然的抽动。 置身熟悉的环境里，她发现未知的危险，难抑慌张起来。 同一时间，阿喜以高举柴刀的姿势定格在盲女面前。 他几乎屏住呼吸，快从眼眶中蹦出的眼珠牢牢锁在盲女清秀的面庞上。 不难看出他在挣扎。 到底要不要杀？ 她是无辜的，和那些非要杀死我的人不同。 我不想杀她。 她，好像看不见…… 阿喜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响，紧绷的全身只有喉结干涩的上下滑动着，举着柴刀的手，愈发抖得厉害，暗示了他动摇的杀意。 这一幕对手戏，两位主角都在压抑，压抑中不经意的释放流露出反差的情绪。 纪宁宁被如是紧迫感牵动，忍不住叹道：“不愧是提名了最佳男主角的演技。” “确实。”秦识的感叹和她大不相同，“不枉费这场戏我拍了四天，教了他八百遍，终于给了我我想要的东西。” “……” 秦识吐槽完自己选的男主角，果断将这一幕暂停，转问纪宁宁：“看出什么？” 纪宁宁结实的愣了一下。 考题范围都不给就问…… 临阵脱逃不是她的风格，快速将画面审度一遍，纪宁宁凭感觉道：“构图。” 秦识坐姿轻微像她倾斜，握着遥控器的手伸展在沙发靠背上，若是有第三个人在场，从远处的某些角度看的话，会误以为纪宁宁靠在她臂弯里。 “继续。”秦识漂亮的手指在遥控器上轻轻敲击了两下，惜字如金。 纪宁宁就看着静止的屏幕，道：“这场戏是主角第一次正面相遇，定格的画面表达了很多东西。镜头从屋里拍过去，把构图均分成三格，两位占据两格，晨曦从盲女身体左侧和门框形成的缝隙里刺进屋里，把剩下一格分开，那一格里是倒在血泊里，死掉了的父亲。” 秦识眉眼沉敛，不显情绪，听她说完后没认可没有反驳，按了‘继续播放’。 接下来的场景里，盲女和阿喜展开对话。 她问他是不是隔壁村的那个人。 阿喜也疑惑了，试探的开了口，反问：“哪个？” 盲女先是吓了一跳，出于听到陌生男人的声音，彻底确定面前的人不是父亲，而后她很快恢复平静，摇头说：“我也不晓得，阿爸托人给我说了亲，我答应了的。阿爸说那人是个孤儿，家里没人，愿意到我们村里来……做我丈夫。” 巧了，阿喜也是孤儿，家里没人。 没有人便没有牵挂。 去哪儿不可以？去哪儿不是家？ 阿喜放下高举的柴刀。 盲女似有感应，未得他回应，便紧着问：“你叫什么名字？是来做我丈夫的那个人吗？” 话到这儿，她羞赧的停了一瞬，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再度开口，问的却是：“你觉得我，好看吗？” 阿喜无声的望了一眼被光线隔开，安静躺在地上的男人的尸体，半响生涩道：“好看。” 矛盾和冲突无声无息，却随处可见。 这样的表达是不动声色的。 对于观众来说只是几分钟的情节，一段对话，只有学电影的人会逐个画面抠细节做分析。 分析秦识的作品，纪宁宁受益匪浅。 他真的很厉害，很厉害！ *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说话。 秦识再没把电影停下来，纪宁宁也不敢吭气。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通过他的测试，另一方面又担心他突然发难，不得不打起精神对付。 直到暴雨那场戏，阿喜将朗压制在地，嘶吼出那一句——骗一辈子就不是骗了。 秦识忽然动作，很干脆的关了电影。 纪宁宁茫然的看向他，眼里流露出困惑。 这算怎么回事？ 秦导的提问时间：“你觉得我的电影是什么风格？” 纪宁宁下意识向电视屏幕睨去，遗憾被他关了，她看到的是一大块昂贵的弧面黑屏。 “就……诡异华丽的唯美风？”她说完都忍不住笑了。 电影是导演的心血，用一句话评价他的心血怎么样都是残缺的。 秦识给了她一点提示：“你可以从配乐、构图，叙事结构，包括全片的色调上做简单的阐述——以我为基础。” 纪宁宁也认为刚才的回答有失严谨，重新整理了一番，道：“《谎》的色调其实很压抑，不管是天空、雨林还是大海、内景外景，任何颜色都会蒙上一层灰，直白点的说法叫‘高级灰’吧，这是符合剧情基调的。你特别喜欢用大景，把角色放在旁边形成隐喻。比如说盲女等父亲归来的戏，她搬了凳子坐在海滩上，海是灰蓝色的，海浪一下下向她靠近，就是不会碰到她踩在沙滩上的双脚，就像永远不会回来的父亲，暗喻父女不会再有重逢的一天。远处海的尽头，大片不规则的阳光穿透厚重的乌云落下来，那是出海打渔的阿喜回来的方向，这里我理解为阿喜此时已经成为盲女真正等待的人，而阿喜是她的杀父仇人，所以背景音□□着淡淡的悲伤。全片的景很好看，表达内敛克制，配乐委婉大气，构图没得说。”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点头再度肯定自己对秦导的分析：“标准的拿奖片，诡异、华丽，很闷骚。” 是秦识本人没错了。 完毕，脸红。 纪宁宁不受控制的避开他的视线。 “跟你谈专业你脸不停的红个什么劲。”秦识盯着她，嗤笑了一声，“加上你之前的两次分析，可以打七十分。” 他推开腿上的毛茸茸，起身走到电视柜旁边，在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其中一只箱子里翻了半响，取出一叠已经打印了内容的a4纸，交给纪宁宁。 “《挽歌》的人物设定，剧情背景，你可以先看一下，任何疑问都别来问我，仅限于自己琢磨。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许去找原著看。” 35.摆弄 纪宁宁接过秦识递来的原件, 低头一看, 直接愣住了。 没装订的首页，电影《挽歌》立项前期准备的细则里，第一行是这样写的：剧本《挽歌》（暂定名）, 取材改编于温灏老先生长篇小说《凋零录》中人物祁挽歌的故事。 附注1：经过长达半年的协商讨论, 于2017年4月21日, 经温灏老先生直系家属温睿言先生授权，取得《凋零录》全版权。 附注2：有关《凋零录》的其他项目开发, 将于2019年2月陆续启动。 纪宁宁：“……” 怪不得她在网上怎么搜都搜不出来。 挽歌只是《凋零录》中的一个支线人物！ 秦识也太贼了…… 在文豪辈出的民国时代，温灏老先生和他的《凋零录》是很特别的存在。 温灏出生于上海金融世家，是不折不扣的公子哥儿。年轻时游历欧洲，见多识广, 满腔爱国情怀, 又具有接纳新事物的先锋精神。 他的第一任妻子，是一位来自法国的贵族女子。 温灏一生只著有《凋零录》这一部作品, 总共十二章的长篇小说。 从清朝末年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 抒写了上海的起伏变迁，同时将一个庞大家族由鼎盛走向衰败的全程, 毫无保留的展现在读者眼前。 联系起温灏的家世背景，现在的民国文学研究者大多坚信《凋零录》中的主角家族戚家就是温家。 根据多方考证, 对应各个角色分析，祁挽歌应该是温灏的表妹。 原著里给祁挽歌的篇幅很少, 大多为侧面描写。 在第二章的开头, 男主角戚璟春从外面回来, 正好遇见小姑母戚文君向父亲哭诉。 一问才知，祁家本家那边擅自给表妹安排了婚事，择日就要接她回乡下学‘规矩’，来年开春嫁与当地望族家的单传嫡子。 那当地望族也不是什么好货，不过嘉庆年间出了个状元，百八十年的事情了，也就祁家老太太还稀罕。 戚璟春听后大怒：“现在哪儿来什么状元？！挽歌才十三岁，正是念书的年纪，嫁什么人？学什么规矩？！” 戚父也气得发抖，吩咐儿子赶紧去一趟，先把表妹接回来再言其他。 不想这时，祁家来了个跑腿的，给戚文君捎话说，小姐已经收拾好行李，决定听从老夫人的安排，回乡下学规矩。 刚决意离婚的戚文君当场晕厥过去，戚璟春气得连声叹：“挽歌怎么那么糊涂！” 这就是祁挽歌在《凋零录》里的初次登场。 作为戚、祁两家其中一个矛盾点，寥寥数笔就被带过了。 但是在后面的章节里，戚璟春得知戚家在乡下的祖宅起了把无名大火，烧死不少人，包括他命薄的表妹。 几日后，原文里这样写道： 这些天，戚璟春心里总感到些许不安，要打仗了，朋友们都在劝他带上家人去巴黎，去爱丁堡！到了那儿，他们还能像从前那样歌舞升平，等仗打完了再一起回来！ 是啊，就要打仗了。 戚璟春忍不住在心里问，这仗一天不打完，我就不能呆在自己家了吗？ 上海才是我的家！ 他拿着热乎的生煎馒头自店里出来，才将转弯，迎面撞上个衣衫褴褛的小个子。 戚璟春正要发作，却听小个子笑着讨道：“先生，给点儿钱吧，前些天家里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我两天没吃饭了！” 脆生生的话声，似是故人。 戚璟春一愣，仔细向小个子的花脸瞧去，眼睛热了起来。 彼时祁家投靠了日本人，戚文君羞愤自尽，戚家与之恩断义绝。 戚璟春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了。 小个子见他识出自己，冲他摊开手，裂开嘴笑得像个无赖：“给几个赏钱吧！” 说话时，她用眼色暗示他周围有祁家的眼线。 戚璟春会意，按捺着情绪，哽咽的问：“何时回来的？现在住哪儿？” “不方便说。”她笑笑，眼睛闪着光，还和从前一样，“那把火是我放的，烧完了我就自由了。你就放心吧，我有伴儿，过几天我们就要坐船去欧洲了。你走不走呀？” 戚璟春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从口袋里摸出全部的钱，“我不走，我就在这儿守着，仗会有打完的一天。” 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大洋，脏兮兮的小手掂了掂重量，道了声谢，转身消失在人海里。 这是祁挽歌在《凋零录》里的谢幕。 乍看平淡，却充满希望。 * 纪宁宁在中学时代是看过《凋零录》的，为了写读书笔记交差，没怎么细读，轻易忽略了这个角色。 等秦识将两只纸箱搬上二楼书房，再下楼来，她老实交代：“我看过原著。” 秦识正给毛茸茸的碗蓄水，闻言没什么表情，反问她：“所以呢？” “所以你不让我看原著的要求不成立。”纪宁宁还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的还是刚那叠资料里的第一页。 她停下来思索了一番，还是没想通：“你是不是对所有参与《挽歌》拍摄的人都这么要求？” 秦识看了她一眼，“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 “虽然你是导演你说了算没错，可《凋零录》不是什么十八线作者写的网文，而是很出名的民国文学著作，就算没看过原著也总会听说过，请问你这样要求的意义何在？” 秦识用她的话回答她：“我是导演我说了算。” 纪宁宁脱力的侧倒进沙发里：“我不接受，你太专权了……” 秦识笑着过去坐下，弯身捡起滑落在地上的其中一页，“跟我合作过的人都说我专权，没什么好否认的。” 如果说‘诡异华丽闷骚’等等是他的电影给观众和同行的直观感受，那么‘专权’一定是他拍电影时的绝对不能撕的标签。 秦识道：“民国有一大批作家，文学著作多了去了，以前看过不能表示什么。但如果在‘准备参与《挽歌》拍摄的’前提下，专诚去看《凋零录》我不同意。” 毛茸茸主动用脑袋去拱纪宁宁垂在沙发侧的手。 她秒懂，边给它挠舒服，边问秦识：“为什么不同意？” 身为主创团队，在电影开拍前去了解原著，不自夸有多敬业吧，可这么做哪里不对了？ “我想拍的《挽歌》和原著没多大关系。”秦识交叠双腿，十指交叠抱住膝盖，“你的想法我理解，但是在看的过程中，你会不可避免的从专业角度出发去设计设想，容易先入为主。等到我再对你说我的要求时，你会把你一早就有的想法告诉我——你要做这个东西。” 纪宁宁抬起身，斜睨他：“难道这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秦识给她飞了一记温柔的眼刀：“如果你自己做导演，那很正确。你是吗？” 纪宁宁从沙发上坐起来，用那只给毛茸茸挠过痒的手，挠头皮。 秦识在一旁看得直蹙眉头，嫌弃得不行。 她恍然不查，一脸严肃道：“按照你这说法，整部电影只有你一个人在创作，我们只是受你摆弄的机器人。” 秦识摆出‘我是导演我说了算’的大爷嘴脸：“对，说得没错。国内外有自己风格特色的导演都这德性，我不把风格统一，召集一群人来搞原创，你想做现实主义，他想要魔幻，再来一个人给我表演无厘头，成什么了？你把手给我放下来！” 玩了猫又去挠头，不像话！ 纪宁宁不得趣的收回爪子，强行压到大腿下，径自思索了一会儿，想通了，“行吧，大家都是牵线木偶，看你功力了导演。” 秦识闷笑了声，都不点出她想通的关键点在于：不管是被控制还是随心所欲的创作，能够参与到这次拍摄，她一定会受益。 这才是事实！ 纪宁宁又拿起别的原件看，恰好是祁挽歌的角色设定。 初次登场的穿着，性格表现，还有场景台词都有一些，加上秦识亲自用笔附加的属性，以上元素汇聚在一起，祁挽歌的形象跃然于纸上，变得生动起来。 纪宁宁越看越沉默…… 秦识眼神儿好，知道她看的是什么，便问：“有什么想法？” 纪宁宁扬了扬手里的设定：“单说女主角，不知道你有没有一个感觉，我觉得……这个角色太适合乔欣了！” 秦识点头：“如果明天试镜她发挥得好，女主角应该是她。” 纪宁宁下意识想起了唐景珩：“那你的投资商……” 秦识意味不明的‘啧’了声，不太愿意在这节骨眼上提起唐小爷，“他随意可以撤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纪宁宁双手撑在沙发上，不自觉向他那边倾身靠过去。 及肩的头发被她刚才挠那几下挠得有些乱，几根呆毛从柔顺的发间突出上翘，配以她水灵灵的圆眼，困惑的表情，猝不及防的可爱，秦识胸口里蓦地一震。 这种该死的被电到的感觉。 又来了…… “撤资是不可能的，我的电影从来不缺投资商。只不过如果乔欣真的拿到女主角，唐景珩还单着制片人的身份，他们两个是对活祖宗，电影没杀青前离他们远点，避免被误伤。” 秦识说完，用手抵在纪宁宁的脑门上，状似嫌弃的把她推出一定的距离，起身上了楼。 楼梯都上到一半儿了，听见纪宁宁喊他。 他停下来，垂眸朝她那边居高看过去。 纪宁宁跪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猫，笑得不谙世事的模样，“秦导，期待你的摆弄啊~” 秦识：“……” 秦识：“神经病！” 36.脸色 来到周五这天, 秦导在南影大礼堂的试镜, 吸引目光无数。 纪宁宁按着生物钟从床上坐起来时，外面天还没亮。 抓过手机看时间，发现微信快被挤爆了—— 6点15分, 飞天珩爷：【早啊小宁宁, 期待与你在校园的相遇[坏笑]】 6点18分, 飞天珩爷：【哎呀我跟你直说吧，我一会儿要来你们学校全程跟进试镜进度, 履行一下制片人的责任，当然这件事秦导还不知道，你别告诉他，我想给他个惊喜。】 6点31分, 飞天珩爷：【下面重点来了, 我琢磨今天周五啊，试镜完了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热闹下, 你怎么说？】 纪宁宁首先受不了唐景珩三天两头换微信名的臭毛病, 其次想说你履行制片人的责任是假，试镜结束招呼大家吃喝玩乐才是真, 对吧？ 最后，纪宁宁不腹诽了, 用实际行动进行劝退：【制片人来盯试镜是没问题的，可你不怕遇到乔欣吗？】 此时为早6点55分。 唐景珩秒回：【卧槽差点忘了这回事！改日必报救命之恩！跟秦导说宝宝今天不来了, 让他别失落。好了我去补美容觉了, 晚安。】 纪宁宁：“……” 摆平了这位小爷, 接下来是声称做了整晚噩梦的乌小雅同学。 6点35分，精分的小乌鸦：【你起了吗？昨晚在梦里模拟试镜一晚上，我差点崩溃了……】 6点49分，精分的小乌鸦：【刚跑完一千米，你起了回我，想和你约早餐qaq】 6点57分，精分的小乌鸦：【我勒个去，学校门口巨多记者，小门锁了，张大爷那身制服简直了哈哈哈哈，记得带出入证！】 看第一条的时候纪宁宁酝酿安慰的说辞来着，第二条就发现安慰是多余的。 看到到第三条内容，已然确定小雅是个励志girl，遂，正能量的回复：【起床，收到，待会儿2号食堂见！】 精分的小乌鸦：【这么迁就我？[坏笑]】 2号食堂在播音主持艺术学院隔壁，和纪宁宁他们学院离得有些远。 纪宁宁义无反顾道：【今天无条件为雅姐打电话！】 幸福的小乌鸦：【有你陪伴，甚是荣幸！】 微信名的前缀都改了！ 纪宁宁没辙的笑着摇头，起床！ * 楼下客厅，主灯被打开了。 秦识比她起得早一些，人在厨房里。 熟悉的咖啡香溢得家里到处都是，亦苦亦甘的味道钻进纪宁宁的鼻息，把她引到厨房前，和端着咖啡走出来的秦导碰个正着。 今天秦导的穿着，乍看简单舒适，细看俱是挑人挑气质的单品。 白色的粗线织的纯花纹高领羊绒毛衣，臂膀和胸围比较宽松，下身恰到好处的收腰，将男人宽展的肩和粗狂的骨架修衬得更具有男人味。 黑色的西装休闲裤显得腿很长很直，而且必须是穿上鞋后刚好露出脚踝的那种长度。 这样才好看。 根据纪宁宁的目测，西装裤应该是薄款。 她迅速将他打量完毕，末了，目光定格在他裤脚和拖鞋之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你不打算穿袜子吗？”纪宁宁对秦导类似找死的穿着打扮，略感吃惊。 天气预报说，下午可能有雪。 “今天要在大礼堂给孩子们试镜。”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秦导的语气听起来是包容随和又有爱。 纪宁宁只觉得他今天格外膨胀：“所以呢？” 秦识认真说道：“我也是有偶像包袱的人。” 鉴于他接下来可能会忙得连上医院看病的时间都挤不出来，纪宁宁好心提醒：“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学校的公众号，周一发过通知，说是大礼堂连着多媒体楼在做管道检修还是什么，总之那片是没有暖气的。” “所以呢？”轮到秦识反问她。 纪宁宁皱起眉头，严肃地：“不穿袜子容易感冒。” 秦识侧首看向沙发处，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我有超厚的羽绒衣。” 她目光跟随看过去，果真看到一件烟灰色带丝绒质感的长款羽绒服。 想象中，本身就衣架子的秦识穿上身应该很好看很有范儿。 可这和他不穿袜子有毛关系？ 纪宁宁不愿意配合他这风情，专注强调：“寒从脚下起啊，盆友。” 秦识停下一瞬，本来想反驳的，但是难得倔强那么关心自己，让他有一丢丢心花怒放。 “不如你给我做个早餐，吃饱了人就暖了。” “早上我已经以‘乔欣会参与试镜’帮你阻挡想来凑热闹的改名狂魔唐少爷。同一时间答应去2号食堂和小雅吃早餐。接着上课，早上安排不了你了，请你下次提早预约。” 随着纪宁宁矜持语毕，秦识也变得和她一样面无表情。 “有何指教？”她发现面前的男人端得是欲言又止，心有不甘的模样。 秦识专注的望着她向自己扬起的脸，尽量客观的对她陈述道：“没什么，突然很怀念几天前那只对我小心翼翼的小鹌鹑。” 秦导说完，负气的将手中那杯热腾腾的咖啡塞她手里，接着电话，拿起大衣穿上就出门了。 纪宁宁站在厨房门口目送他关门离开，继而，垂头看看已经到手的咖啡…… “他怎么知道我想喝？”满心都是纳闷。 * 秦识不会做饭，却煮的一手赞到爆的咖啡。 像纪宁宁他们这些专业和设计脱不了关系、一旦做起来还需要各种考据的舞美狗，咖啡和茶这类帮忙打鸡血的饮品绝对不能少。 比较起来，纪宁宁更喜欢咖啡。 最开始她是不挑剔的，能提神就好。 速溶是首选，喝腻了一种牌子，会找其他的小众品牌代替。 偶尔也会买杯星巴克奢侈一下，总觉得要么太甜腻，抑或者柠檬等等其他附加过于累赘。 后来无意中在美食街买到一杯单品，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秦识喝的就是单品咖啡。 需要昂贵的机器先将烘培好的豆子磨成粉，再用成套专用的器具焖蒸冲泡。 品用时无需加糖和牛奶。 纪宁宁喜欢它的原因很简单，状似单一的味道，其实丰富又纯粹。 月初在择一工作室没尝到的那杯咖啡，在今天得以补上。 高女士说过，人和人之间就是要相互麻烦有来有往的。 纪宁宁牢记奶奶的教诲，钻进厨房取姜块若干，洗净切丝，配以适量葱段和红糖，熬煮十五分钟。 稍适，在储物柜里翻出崭新的保温杯，把煮好的姜汤倒入保存，拎去学校。 很快，不穿袜子的秦导会感谢她的救命之恩的。 * 除了八月末新生入学，南影最热闹的当属秦导选角的这一天了。 天还没亮，各路娱记倾巢出动，试图以各种方式混进学校。 南影的安保队不是吃素的，照搬应急方案那一套，严进宽出，但凡脸生的、穿着打扮不像学生的、看外表长得太着急的，背包里疑似装着拍摄器材的……宁杀错，不放过！ 忘了带出入证也没关系，校领导专门给门卫室配了一套设备，可进行扫脸识别。 南影在这方面态度很坚决。 只要学生一天没毕业，没进到那个圈子，圈子里那些个人就不能以任何形式任何理由来打扰学生们的校园生活、曝光他们的私隐！ * 7点半，纪宁宁顺利在2号食堂和乌小雅碰头。 早餐吃灌汤包，配八宝粥，外加茶叶蛋。 身边的人都在谈论这次仅限校内的试镜，论坛上各种相关帖子一大堆，微博必须有三两个热搜，不然对不起秦导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 “娱乐圈的大佬都说，今天是属于我们南影的狂欢嘉年华！”乌小雅照微博上念出这句话时，特别自豪。 纪宁宁见她已经平复下来了，照常叮嘱：“试镜的时候别慌，照常发挥就好。” 乌小雅笑眯眯的点头，边刷热搜边道：“今天跑一千米用了不到6分钟，刚开始跑两百米直接给我喘成狗了，最近越发感到轻盈！” “你最近瘦得挺明显，脸盘子变小了。”早先见面的时候纪宁宁就有所发现。 秦识说得没错，小雅是潜力股，刚瘦下来一点儿，整个五官轮廓变得清晰，整个人的精神风貌跟着焕然一新。 昨晚《挽歌》剧情梗概和人物设定一到手，纪宁宁就在反复研究。 到现在还时不时在脑袋里回味。 以她个人角度出发，祁挽歌简直是为乔欣量身定做的。 只要她试镜不出大错，基本上女主就是她的囊中物。 而陆悠远之所以能率先站在终点，同理祁挽歌适合乔欣——有一个重要角色非他莫属。 还有秦识有意请伍琨老先生出山演绎的‘国王’，是食古不化代表保守派、却在面对国家大义时毫不动摇的祁家老太爷。 是故，纪宁宁几乎能得出一个相对草率但大方向不会错的结论：针对这次《挽歌》的选角，秦识偏向选择有共通之处的角色和演员。 以前在课上，做过导演的老师说过关于选角的题外话： 本身和角色个性相符合的演员，不论在拍摄过程中表现如何，当作品开播，几乎都能得到观众的认可。 也就是常说的本色出演。 这样的选择方式，导演教起来不会太累，也更容易挖掘演员的内在潜质，帮助他们丰富自我表演形式，更深层次的理解那个角色。 把‘本色出演’和角色设定相联系，纪宁宁自然而然联想到一个适合小雅的角色：祁挽歌去到乡下祁家大宅，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凤儿。 凤儿的设定一目了然：17岁的乡下姑娘，纯朴善良，嗓门大，平日里徒手抓蛇，爬树爬房顶都不在话下。她娘希望她能飞出鸡窝当凤凰，故而给起了那么个名儿。 关于身材的关键词是：丰盈。 乌小雅身高169，肯定是有得长的，依纪宁宁看，小雅只要把体重减到140，热心肠的单纯大蛮妞角色就归她了。 只是不知道今天的试镜里有没有放出这个角色。 或者就像秦识一早说的那样，人名用abcd代替，连性别都捂着，让大家自由发挥。 想想也是造孽…… 纪宁宁这头替秦导挽尊，对面，乌小雅忽然抬起头向她请求：“我搞到一张秦导出街的高清壁纸，想拿来做屏保，类似考神保佑的意思，可以吗？只用一天就删掉。” 她愣回神：“还能这么玩？” 乌小雅一脸破罐子破摔：“这种时候，突然想信一波玄学。” 纪宁宁忍不住笑出声：“你用吧，这种事情不用跟我汇报。” 如果秦导真的是考神，那也是对考生更加严格的那种…… “不是汇不汇报的问题，好歹他算你预备家属，我要让你知道，我对你碗里的红烧肉没有邪念，只有敬仰。”乌小雅得到允许，高兴的设成壁纸，然后展示给她看，“话说回来，秦导今天这身look帅啊！那些长腿欧巴跟他一比，都不是腿了好吗！” 显示着时间的手机屏幕上，秦识正在南影斜对面那条斑马线上，没有拉起的羽绒大衣随着他迈步的姿态往后扬起少许弧度。 必须不能看镜头，走路带风要潇洒，还要自若得面无表情，最好头颅稍微抬起，目视前方的同时，露出漂亮的下颌骨线条。 街拍教科书诞生了。 乌小雅一个劲地夸：“太帅了！这小窄腰，这大步往前迈的腿，这脚踝……啧啧啧！” 纪宁宁只觉得这个人在感冒的边缘疯狂试探。 * 今天南影全院给学生们大开绿灯。 只要有想法，写好申请书就能去大礼堂参与试镜。 如若周五不能看完全部的试镜，则顺延到周末。 基于此，老师们也敲打了自己的学生。 假如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最好就此打住。 进了南影，就已经是一名电影人了，对表演无法抱以激情投以热诚，不要轻易尝试。 这不是在玩儿，这是你将为之奉献努力一生的事业。 于是九点整，当试镜正式开始，校园里反而比平时更加安静。 表演班并未倾巢而出，如乌小雅这样喜欢表演立志做演员的学生突然心生胆怯，站在远处观望，暗暗整理心境。 各院各个系虽是照常上课，但课上内容多围绕今天这场意义非凡的试镜。 师生们就着话题聊上一会儿，老师还会主动询问下面埋头刷微博的家伙，大礼堂那边情况如何，有没有哪个当场中选的。 到10点多那会儿，乌小雅hold不住了，给纪宁宁发来求救信号。 超级紧张的小乌鸦：【之前都挺好的，就刚才上来一个嬉皮笑脸的，表演各种浮夸，把你家秦导惹毛了，关键是指出他的不对，他居然说秦导不懂欣赏，气得秦导脸色惨白……看了害怕。】 超级紧张的小乌鸦：【你后面两节课能请假吗？来陪陪我吧qaq】 纪宁宁先安抚了小雅，说马上去，然后看着‘气得秦导脸色惨白’这句，陷入沉思。 37.态度 南影大礼堂建在前身南方电影制片厂的厂址之上, 意义非凡。 现今仍是举办开学、毕业典礼, 电影发布会，节日庆典等等重要活动的不二场地。 会场内部采用剧院式结构，一楼正厅可一次容纳近千人, 半月型的二楼视听效果极好, 是观看演出的最佳场地。 因为大礼堂每年都在使用, 不可避免的遭遇了设备老旧等问题。 故此，经校领导开会商议, 决定自11月末开始全方位修缮大礼堂，除了保持必要的用电，其他设施均处于关闭状态。 可以说，秦导赶上了‘好时候’。 纪宁宁拎着姜汤优哉游哉来到大礼堂时, 已经快11点了。 大厅设置了报名点, 参与试镜的流程很简单：领表填写个人基础信息，接着随机挑选一只封闭的牛皮纸文件袋, 前往摄影点拍照, 之后就能进入内部候场。 文件袋表面贴了号码牌，按顺序试镜。 每个袋子里都装有五份角色不同的台词, 试镜者自主选择其中之一做准备。 前厅里聚集了不少同学，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聊天。 有的已经试过了, 给发烫的脸扇着风，叹说经验不足表现不好太紧张了, 呜呼哀哉的。 更多的人还杵在观望状态, 出来一个就逮着问里面情况如何, 试到多少号了，尤其关心秦导的心情怎么样…… 入正厅的门上贴着‘非工作人员和试镜者禁止入内’的提示，大家都很规矩，站得离紧闭的大门远远的。 纪宁宁犹豫了下，到报名处和工作人员沟通，说自己是已经与剧组签约的舞美班大一生，想看看试镜的过程。 竟然得到了入内许可。 在一众艳羡的注视下，走进这场由秦导主持的试镜嘉年华。 * 大礼堂的灯并没有完全打开，主要的光线聚焦在舞台上。 纪宁宁入内后，大致环顾了下情况： 台上被分为左右两个部分，左边是试镜者的表演区，右边并排摆了三张会议长桌，每张桌前可坐三人，秦识和选角导演，以及表演系的院长、老师就坐在那里。 即是说，舞台上无论试镜者还是审核方，所有人都侧对观众席。 台下靠近入口的最后几排，也就是二楼正下方，目测错落的坐着大约四、五十名同学。 人手一张台词，埋头认真钻研着。 这边头顶的灯也是开着的，方便试镜者背台词研究角色。 再往前直至舞台被放弃使用的区域，因为关闭主灯导致光线薄弱，舞台和二楼正下方一头一尾的亮着灯，将中间宽广的大片地盘营造出一种‘灰色地带’的既视感。 只有少数几人稀松的坐在‘灰色地带’，有一人正费力的用手机屏幕光去照台词，搞得跟苦修似的。 纪宁宁发微信问乌小雅坐标，对方收到信息，起立转身，冲站在入口处的援军挥舞臂膀。 没错，就是那个弓着背用手机屏幕光照台词的苦行僧。 纪宁宁无语了一瞬，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压低声音问：“怎么不坐后面？” “我台词都背熟了，坐到这边表演看得清楚一点。”乌小雅回以同等的音量，说着，难得不善的眼神儿扫向舞台那边，“台上那哥们是我们班的，居然选了跟我一样的角色。我本来慌得都想去操场跑个两千米冷静下了，看他磕磕巴巴说两句台词，顿时信心倍增！” 纪宁宁顺势看去，小哥紧张得频频忘词，五官僵硬，连带着站姿透出一种别扭的难看。 他被包括秦识在内的九道目光洗礼，感觉下一秒能直接跪下喊‘爸爸们饶命’。 “既然他做了你的自信充电器，我能不能同情他一下？”纪宁宁向乌小雅肩侧歪头靠近，客观申请道。 自信的小乌鸦表情认真，“批准了，同情吧。” 没想被尴尬气氛围绕的舞台上，小哥突然道：“我忘词了，对不起秦导和各位老师，耽误大家时间了。” 说完，歉意的九十度鞠躬。 纪宁宁重新点评：“态度不错。” 乌小雅点着头思量：“那我就不发信息调侃他了。” 这时，秦导开口了：“你的声音条件和外形都很不错，但是太紧张了，如果真的对影视方面感兴趣，建议你先从学院甚至班级的节庆活动开始尝试表演，丰富经验，以后有机会争取表现得更好。” 得到来自导演的中肯建议，小哥连番道谢，心满意足的退场。 轮到56号上台试镜。 乌小雅跟纪宁宁小声咬耳朵：“别看秦导这会儿和颜悦色，刚才气场全开，可凶了！然后他们表演系的副院长还感叹秦识——虽然强势，但有理有据。其实大家都看出坐在上面的领导各种汗颜，没想到秦导开口一点儿情面都不留的那种。不过这一波我绝对站秦导，他说演员这个行业，必须有尊重舞台尊重角色的觉悟，到天桥下卖艺还讲究呢，别整得跟街头艺人都不如，丢南影的脸。” 纪宁宁略显吃惊：“他真这么说？” 乌小雅拼命点头，眼里交织着佩服和恐惧：“原话！我刚还把这话发微博了，时刻提醒自己要有觉悟——尊重舞台，尊重角色！” 纪宁宁：“……” 莫名的察觉，小乌鸦灵魂某个部分已经被秦导凶巴巴的人格魅力征服？？ 她决定换话题：“在这儿快坐了一早上，你冷吗？” 就她们面对面说话，都能看到对方嘴里的白气。 乌小雅隔着羽绒服拍拍自己的肚皮：“周一就通知了，没暖气，我全身上下包括脚底板都贴了暖宝宝！” 纪宁宁竖起大拇指：“作为一名优秀的演员，以最佳状态站在舞台上表演，也是演员必不可少的基本素养。” 乌小雅被她夸得眯起了眼：“爱你，比心！” 正聊着，纪宁宁调成静音的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了两下。 掏出来一看，秦导发来微信：【那么有时间课都不上了跑来和乌小雅闲聊，不如回家帮我拿双袜子和鞋。】 这态度，挺傲娇啊！ 纪宁宁再度向舞台上看去。 之前因为站得远，只能勉强靠轮廓辨别出秦导坐的位置，这会儿来到靠近舞台的前排，抬头就能精准将他定位。 秦导坐居中位置，头发比早上出门时乱了些，也不知是在哪儿被风吹到，还是他自己揉的。 他弓着背，不太有精神的形容，脸色在主灯的照耀下白得发光，故而，鼻尖上覆的那层轻微的红，显得委屈又明显。 那双被微博上各家娱乐博主反复吹捧的无可挑剔的大长腿，此刻正打直交叠，向前伸探，完全探出桌子底下，露出一双穿着白色球鞋的裸足。 都冻成这样了，还不把羽绒大衣的拉链拉上。 纪宁宁幸灾乐祸的回复：【不可否认，秦导的脚踝是真好看！】 台上，秦识似垂头往桌下看了一眼什么，当下折了眉，微启的唇瓣疑似发出‘啧’的单音，遂，坐正了来，扭头向台下某处看去。 眼神警告。 他这举动，并未给目标任务带来任何期望中的理想效果，反倒是将正在表演的56号吓得一愣，破了音。 纪宁宁也是有职业道德精神的，连忙提醒他：【你好好看人试镜，没事别看台下，专业！】 冻成狗的秦导开始闹情绪：【这人外形就不过关……我跟你解释那么多做什么？你怕我不专业，回家，给我拿鞋拿袜子。】 人啊，这毛病都是惯出来的！ 纪宁宁坚持底线：【早上提醒过你了，很遗憾你自信的驳回我的提醒。拿我是不会帮你拿的，你只能让助理去一趟。】 秦导有个唇红齿白的男助理，笑起来会露出左边的虎牙，脾气好，说话温柔，贼可爱！ 纪宁宁住进文海后，助理来帮秦识取过几次东西。 遗憾此提议也被秦识否决，还教训她：【家里的密码怎么能随便给别人？能不能有点儿安全防范意识？】 没等纪宁宁说什么，他又发来一条：【为了让之后的试镜顺利进行，请你帮我回家拿一双鞋和一对袜子，谢谢！】 态度可还行？ 纪宁宁用力抿着嘴才没笑出声。 却是因为动作太大，引起乌小雅的注意。 乌小雅歪过头一看，立马换了张不可思议震惊脸：“短短一周，你们的同居生活是步入正轨了？对话这么老夫老妻的……” “他自己作死，凭什么要我当跑腿。”纪宁宁拍了下打横放在腿上的保温杯：“不过我也没那么无情，煮了姜汤的。” 乌小雅收拾脸上的震惊，动起歪主意：“能不能用这瓶姜汤换我一个复试？” 纪宁宁冲她笑得温柔而残忍，埋头打字：【我煮了一瓶姜汤，喝了应该能抗一阵子。学校超市也可以买袜子，鞋你就将就着穿吧，身为电影人，尊重舞台尊重角色是不够的，还要有吃苦耐劳的精神。】 秦识：【……】 秦识：【姜汤给我拿上来。】 纪宁宁：“……” 转身对整个大礼堂环视一周，想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姜汤给你拿上来，是你想多了还是我疯了？ 很快秦识也意识到这一点：【你去后台等我，我自己来拿。】 毫不夸张的说，此时大礼堂的气温2度不能再多了！ 毕竟，狗命要紧…… 纪宁宁还是怕在后台被人看到，回复打字：有人在试镜啊，你一走大家都停下来了，让助理小哥…… 还没输入完，台上，秦识突然站起来，朝后台走去了。 关键是他走入后台时，特地侧身往观众席看了一眼，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但那表情、那眼神，可以说是十分具有攻击性！ 全程围观他们短信交流的乌小雅，在这时语出惊人道：“他特地叫你去后台，该不会是想揍你一顿吧？” 纪宁宁一吓：“会吗？”又道：“要不你帮我送去，顺便给自己加点额外分？” “还记得你刚才是怎么对我的吗？”乌小雅对她笑得温柔，且残忍：“盆友，你想太多了，祝你好运。” 38.撩你 托了大礼堂正在修缮期的福, 后台冷冷清清不见半个人影。 空地上临时堆放了大量器材设备, 用军绿色的防水布包好，打远了瞧，小山似的错落耸着, 颇有真人cs对战的意思。 纪宁宁来到后, 正准备定位秦导, 给饱受低温摧残的他送去温暖，忽听不远某处有人在对话—— “学长, 你再给我个机会吧，刚才我太紧张了都没有发挥出来，求求你了……” 女生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说不定秦识去后台的时候, 她就打上这样的主意了, 软绵绵的语调没诚意更听不出对演戏的渴望，很纯粹撒娇。 纪宁宁被腻得直皱眉头, 单纯觉得, 秦识不吃这一套。 果然，秦识没理会, 连敷衍的话都懒得说。 隔了小会儿，女生又娇滴滴的喊了他一声‘学长’, 放得很轻的声音异常矫揉造作，一字一顿地：“给个机会吧, 人家真的很想, 上你——”此处应有3到5秒停顿, 然后继续：“的戏。” 纪宁宁：“……” 毫不夸张的说，她脑子里都蹦出女生主动贴上去的画面了！ 但这种倒贴她是不在意的，甚至对秦导此刻的遭遇产生了一丢丢同情。 毕竟她只是听一听都头皮发麻得直反胃，更不要想象秦识的直观感受…… 这不是跪求潜规则，这是性骚扰！ 秦识确实忍无可忍了，在女生以自己胸口为目标贴过来时，移身避开，露出厌烦的表情，淡声拒绝道：“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抱歉。” 女生不死心，探出手在他外敞的羽绒服拉链边缘，暧昧的上下摩挲着，“话别说得太满，我不比乔昕差。尤其在某些方面。” 秦识冷笑了声，不否认亦不承认。 如斯情况，多说无益。 女生倒也算识趣，撩拨未果，把写了自己号码的小纸条塞进他的外衣口袋，以‘恭维’之名道：“你今天穿得很帅，我等你电话。” 言罢，走得干脆。 高跟鞋的鞋跟嚣张撞击着地面，纪宁宁抱着姜汤站在道具山后，从缝隙里窥到女生一晃而过。 那是张很好看的侧脸，面部线条流畅而细致，眉眼里透着一股子难得的英气。 诚如她自己所言，论长相，不比乔昕差。 可是作为一名演员，光靠长相是远远不够的。 纪宁宁不知不觉地想深入了，也不知是为女生自甘堕落的举动惋惜，抑或是别的什么…… 没等她回过神，秦导来电。 她滑开接听键，手机凑到耳边‘喂’了一声，很是没精神。 后台是很高很深的老实构造，虽然地面上差不多堆满了，但人以单独的个体置身其中，不小心制造出来的任何声响都显得异常清晰，说话声亦然。 秦识几乎在她发声的那刹，移眸捕捉到她的位置。 “怎么了？”他闷声笑了笑，不费力的察觉了她的失落。 “没什么，不知道要怎么说……”纪宁宁严肃的挤着眉头，忧愁得活像个小老太婆，“就是我觉得她外形条件真的很好，都还没毕业，有的是机会，为什么要这么糟践自己？” 秦识正欲开口，她紧着接道：“还有就是，她不怕你把这件事告诉她的老师和学校领导吗？不怕刚才那一幕被别人撞见？我真的不懂。” 今天的试镜仅限南影内部，能够得到机会的都是在校生！ 祖父倾尽一生创办南影，为的是更好的培育出电影人才！ 几代人电影人的梦想，被方才无心撞见的一幕染上污名。 或许这么说是言重了些。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纪宁宁还是很想问一句：身为电影人，你的尊严呢？ “你不懂的多了。”秦识靠在身后堆砌的箱子上，空出来那只手伸进口袋里，将那张小纸条拿出来，随手揉成一团就扔掉了，“我跟你说过，每个行业都存在灰色-领域。” 纪宁宁抢白道：“我记得，你说将来有一天我会无法避免的被利用被诋毁，被拖下水惹上一身麻烦……你还说事情不会因为我害怕就不来。我有心理准备，现在也不那么害怕了，就是……”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秦识莞尔：“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真正能够尽善尽美的。每个人的想法都不相同，有的人认为她走的是一条捷径，殊不知是自我毁灭的开启。你无法左右别人的选择，只能把握好自己。” 又来到‘道理我都明白可我还是想不通’的环节。 纪宁宁知道，再纠结下去就是庸人自扰了。 但一时间情绪泛滥，需要缓缓。 秦识换了个颇为烦躁的语调，当然不是对她，而是与她同仇敌忾地：“我理解你的心情。尤其我身为直接经历者，看着这些条件蛮不错的小姑娘不爱惜自己，妄想靠些歪门邪道上位，仿佛南影只是她们在娱乐圈出人头地的脚踏板。搞笑的是今天来这个女的还算好了，昨晚1点多有人给我发骚扰短信推销自己，说他玩得特别开，要带我走进极乐世界。性别：男。” 秦导被恶心得够呛，套出对方身份后永久拉黑！ 他好歹演员出身，奖项加持，拥粉丝千万，距离他第一次在镜头里演绎角色有些年头了…… 至今仍然没能习惯圈子里这些污糟的事情。 纪宁宁闷笑出声，阴转晴。 身为正经导演，秦识不可避免的遭遇着更多的无奈。 他对站在道具山后面的小姑娘安慰道：“你今天看到的只是圈子里不好的一面，但是在台前，比如刚才那个紧张得话都说不出的家伙，他对待电影这件事就很认真严谨。我相信他今天这次失败的试镜会让好好的自省，从而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路，并为之努力上游。学校里像他这样的，如你这般的，并不少。我这届导演研究生班里总共十七人，就算没拿到奖，也提名两三次了。唯独一个拍纪录片的还在磋磨，每次问他进度，他都说急不来。看他是打算一辈子慢慢耗了。还有圈子里熬到三、四十岁演员大有人在，他们在等一个真正让自己大放异彩的角色，这样的机会或许一辈子都等不到，但是从来没人轻易说要放弃，你凭什么悲观？” 你还年轻，你也很努力。 你热爱电影，喜欢舞美设计，对舞台保持着一份随时燃烧起来的激情。 你甚至还没有开始施展，凭什么悲观？ 纪宁宁感到惭愧。 挂了电话，她走出去，来到秦识面前，低着脑袋道：“对不起，我太容易被影响了。” 秦识靠在箱子上，看她老实巴交的，深邃的眉眼里就不经意流露出某种惬意。 孩子还小，怀揣梦想的心还很单纯，他不介意在适当的时候给她做心理辅导，帮她把路走好走直，走得漂亮。 以及，这才是他们两相处的正常正确的打开方式！ 纪宁宁还沉浸在严谨的自省中，压根没察觉秦导暗戳戳的心理活动。 秦识的目光很快锁定她手里那只保温瓶，料想就是救他命的姜汤了。 他假模假样的干咳两声，挑起视线望着斜上方的屋顶，“刚才那姑娘以为我和小乔是那种关系，我没解释，一来是觉得没必要，二来就算说了她也未必会相信。” 但此刻，秦识对面前这个姑娘的解释行为，可以说是很明显了。 纪宁宁态度端得正，“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乌小雅曾经说过一句让她印象深刻的话，道是：“以秦导的姿色，要是家里没矿傍身，唯恐当初演员出道一年半载，就被各路大佬富婆轮番玩坏了吧！” 当时她觉得这说法很雷，细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这么想着，她冷不防又补上一句：“虽然全网的吃瓜群众都坚信你被乔昕潜了。” 秦识：“……” 秦识凶残的从她手中抢过保温瓶，在她轻微受惊的注视下，拧开瓶盖，凑到嘴边小心而试探的喝了一口。 温度刚刚好，味道也还不错。 但他偏要挑刺地说：“太甜了，红糖放得太多，用的不是老姜，辣味不够。” 纪宁宁期待的小眼神霎时化作警告的‘你够了’，垂眼扫了下他没穿袜子的脚，再上移定格到他泛红的鼻尖上。 “秦导，我劝你善良。” 秦识冷笑着吸了吸鼻子，又连着喝了几口，再喝几口…… 热汤顺着咽喉涌入胃，化作热流蔓延至四肢百骸。 快舒服死他了。 姜汤送到了，纪宁宁任务完成，转首看了一眼前台方向：“小雅还在等我，我先过去了。你也别磨蹭，大家都在等你。” 停顿一下，她再度看向他没穿鞋的脚，耐人寻味的语气：“寒从脚下起，老天爷不会因为你这身look帅到炸裂，就放过制裁你的机会。” 秦识：“……” 秦识用冷酷无情的语气回敬她：“你可以走了。” * 纪宁宁不知道的是，自己刚离开后台，秦导就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用语音对助理吩咐道：“袜子和拖鞋，给我拿到后台来。” 罢了，他也垂头去看脚，某个骚包的心思流转了起来。 五分钟后，秦导在微博上发了一句话：【她说我的脚踝很好看。】 附上一张自拍的脚踝照。 导演给自己身体的部分拍摄，角度必须精妙且具有美感。 * 十分钟后，秦导重返台前。 除了手里多出一只灰色的保温杯，原先脚上那双球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黑色的男士拖鞋，鞋里的脚老老实实的裹上了咖啡色的棉袜。 坐得近的同学们都发现了这点变化，纪宁宁亦然。 身旁，埋头刷手机的乌小雅笑得花枝乱颤：“秦导在微博上撩你了，你知道吗？” 39.演员 纪宁宁如何都没想到, 秦识居然在这一天公然搞事情！ 就在乌小雅说完后，她迅速打开微博点进秦识的主页，那条刚发没几分钟的微博已经有3000+留言和7000+点赞！ 纪宁宁心肝儿跟着抖了抖, 点进去, 留言数就在这转眼之间跳到4000…… 热搜没跑了。 热评是不负所望的精彩： 【你坦白吧, 是不是谈恋爱了？】 【啊啊啊啊啊啊你别这么过分！求！求！你！了！】 【试镜结束了？主要角色都定下了？宣发谈妥了吗？官博什么时候开？什么都没有, 你好意思给我晒脚踝？嗯，真好看！】 【别人晒手, 你晒脚踝, 不愧是我选中的男人。】 【这是在给新片炒作吗？如果是的话,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黑了……】 【她是谁！说！她是谁？！哪个小婊砸趁我不在调戏我家秦导？！】 【怎么办内心忽然阴暗起来, 期待那个‘她’是乔昕[狗头][狗头][狗头]】 【如果是乔昕还好了, 如果‘她’不是乔昕, 恐怕我真的要失恋了……】 纪宁宁：“……” “你看到了吗？热评第六。”乌小雅故意提醒她，“有人骂你。” 纪宁宁假装淡定, 并否认：“不，她骂的不是我。” 乌小雅笑得双肩直抖，望住她用力隐忍不爆发的侧脸，“那你说刚才是谁在微信里夸秦导的脚踝好看来着？” 纪宁宁沉默几秒, 实在忍无可忍艰难启唇：“我那是在嘲讽他, 谁知道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有脸发微博炫耀！” “因为你不敢在微博上和他正面刚, 所以他说什么, 就是什么。”乌小雅说完, 模仿万年小学生柯南推了一下鼻梁上不存在的镜框，中二的挑起左边嘴角。 “我还没疯……”纪宁宁关掉微博，不再看了。 就当秦识在给新片炒热度。 虽然这炒作方式很别致吧！ 她逃避的想。 “他在两千万粉丝面前公然奚落你，这都能忍？”乌小雅不断用胳膊肘她，煽风点火道：“发朋友圈骂！我们帮你点赞！” 点完赞再顺手一截图吗？ 其实你和秦识是一伙儿的吧？！ 纪宁宁对今天格外活跃的小乌鸦予以眼神警告：“少说两句，我们还能做朋友。” 吃瓜群众的注意力在乔昕身上，傻子才去刚正面。 既然选择了舞美这个专业，就要有不和明星抢热搜的基本素养。 纪宁宁也逐渐发现了，秦识挺惹是生非的。 不然为什么和浑身写满浮夸的唐景珩做了多年兄弟？ 一切都有迹可循！ 乌小雅还在兴致勃勃的翻微博刷评论，嘴上意犹未尽地，“再让我说几句吧。现在的吃瓜群众也不傻，你看热评上已经有人在怀疑根本不是乔昕了。以及，我总觉着秦导此举太刻意，他知道发这条微博会让你紧张，但他肯定不会点你的名字，更清楚你不会现身跟他刚正面。” 纪宁宁似懂非懂，但隐约从她话里嗅出阴谋，“什么意思？” 乌小雅霎时做肃然状，“他好像有意识的在做铺垫。” “铺垫什么？” “把你拉到他身边站着，告诉他的两千万粉丝，这是我前婚约对象，你们好好认识一下，因为我不打算放过她。” 纪宁宁：“……” 全身狂起鸡皮疙瘩！ 乌小雅神秘兮兮的看着她，点头，再点头，“希望只是我想多了。” 纪宁宁已然信了她这番没有逻辑却异常使人信服的推理（鬼话）。 此时的舞台上，正常版的秦识点评完59号同学，要求他用另一种表演方式重新演绎刚才的角色。 相当于59号过了初试。 乌小雅道：“这个小哥哥是大二表演班的，暑假的时候拍过一部古偶网剧，造型巨无敌雷人，没想到真人挺好看，演得也还行，声音听起来略苏，想看他演跟在职场精英姐姐身后嗷嗷叫唤的小奶狗。” 纪宁宁瞥了她一眼，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这都什么口味啊…… 打趣结束，两人开始认真看表演。 从59号的台词判断，这个角色应该是少爷之类的身份，比较高傲。 最开始他用的表演方式中规中矩，演第二遍的时候，就加上了阴郁的特质。 让人莫名联想起深宅里的重重大门，人被困在里面，挣不出来，放弃了，灵魂也死掉了，只剩下一副空壳子。 纪宁宁没法儿将那种‘阴郁’的调调具象化，但结合《挽歌》的剧本基调看，她觉得这一次比前面那次更好。 结束后，秦识的愉悦的点了下头，转身就向刚站到身后、抱手看热闹的王院长征询意见。 王院长那可是老艺术家，至今活跃在荧幕上，每年贺岁档都会露脸的。 59号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他和颜悦色说：“戏是有戏，但演的痕迹还是太明显了，当然这不怪你，得赖秦识，试镜给的角色信息都不完全，损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台上逗乐，台下等待试镜的同学们更多是苦笑。 以为秦导一个袋子里给装五份角色很大方，打开看了才知道，五个角色名叫abcde。 除了用字母代替名字，性别年龄身份一律没有！ 只有两页4a纸共计五段的参考对话截取。 对话是这样的—— （祠堂白天内景外面下着小雨 a跪在祖宗牌位前，c前来劝告） c：“老夫人让我来问你，知道错了吗？” a：“知道了。” c：“老夫人还说，你要是说知道了，就让我再问你——知不知道错在哪儿？” a：“我错了，没学好规矩，没守住规矩，我该罚。我就不该跪在祠堂里叫老祖宗们看着眼烦，我应该跪到外面去，让雨淋着，死了最好。” 五段对话，abcde互相交谈，或针锋相对，或相惜相怜。 想了解人物角色信息，只能去分析这些对话。 到最后一页，五个角色分别有一大段台词，这才是登台后独立表演的内容。 试个镜还得做阅读理解，同学们快被折磨死了！ 纪宁宁把乌小雅的那份内容翻看了一遍，发现秦识是真不乐意做人。 就算她看过《挽歌》的角色设定，也无法确定59号试的是到底哪个角色。 只猜出a是祁挽歌，c是凤儿。 而c在五段对话里出现了两次，但光看台词挺生硬的，根本不可能让人想像出人设里所写的……娇憨老实的忠仆。 纪宁宁明白秦识的意思，无法想像就等于没有范围，试镜者是端庄冷艳还是轻佻浮夸，全凭自己理解。 “还没问你呢，演哪个？”她担心的问。 乌小雅就心大的说：“c啊，台词最少，只有三行，另外四个有5、6行，多了我怕记不住。” 纪宁宁因为她选择的理由而哭笑不得，又问：“那你打算怎么演？” “还能怎么演？”乌小雅两手一摊，一副‘姐很淡定根本没在怕的’白眼儿狼形容，“当然是本色出演，硬凹造型不适合我。” 纪宁宁露出欣慰的表情，拍拍她的肩：“加油！” 台上，59号被王院长和其他几位表演系的老师轮流刁难了一遍，得到全场好评，满脸傻笑着退了场。 紧接着，在全场趋于高涨的起哄声中，乔昕走上舞台。 乌小雅扯着嘴角怪笑一声：“喜欢凹造型的来了。” 纪宁宁注视着舞台，没有说话。 再看秦识的表情，和她想象的一样，比之前面对任何试镜的同学都要严肃。 祁挽歌像是为乔昕量身定做的角色。 秦识对她的期待一定很高，而且要求势必更严格。 所以，乔昕会怎么演呢？ 她能挑中祁挽歌的台词吗？ “各位老师好，导演好。”随着乔昕站定在舞台正中央，礼堂里的小声议论顿时嘎然。 所有人都看着她，期待有之，等着看笑话的或许更多。 乔昕双手交叠在身后，双肩舒展得平稳而端正，笔挺的站姿使得她整个形体非常的柔韧好看，尤其后颈到腰线之间的曲线，犹如一只静止在湖面上的白天鹅。 一看就是有舞蹈基础的。 此刻，她收起脸上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态度严谨地介绍自己：“我是60号，大一表演班，乔昕。” 秦识靠在椅子里，同样环手抱臂，对她点了点头，似在认可她上台来的态度：“开始。” 乔昕收到指令，转过身，垂下眼做了个呼吸，再抬起头，仅仅过去不到三秒，她脸上的表情瞬间转换，先前略微紧绷专注的凝神状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松弛，还有自然。 她舒展眉眼，笑着，眼里闪烁着狡黠和纯真，在舞台上踱起轻灵的脚步。 她双手还背在身后，微微扬起下巴，带着点儿骄傲，对身后说：“老夫人为什么不许大家晚上到河边？我猜，她一定是发现这儿的夜晚特别好看，不想和别人分享。你看天上的星星，你听这些欢跳水流，还有夜风里拂动的芦苇……它们真自在！我也想要自在。所以总爱偷跑出来，你呢？你又是为什么？” 她一开口，纪宁宁就觉得她身后真的存在一个说话的对象。 她渴望与那个人互动，得到回应。 带着点炫耀，还有一点伤感的怀念。 她以前是自由的，但现在被禁锢住了。 不管怎么说，此刻，身在河边的她很自在！ 当她说到‘芦苇’时，还抬起左手由身后滑向前侧，自然探出的食指仿佛在拨弄那些比她还高的芦苇杆子。 当她说完后，足下轻轻一顿，微低了头，似在掩饰脸上一晃而过的落寞，再侧首向身后看去，等一个答案。 遗憾的是，没有回应。 并非出于她身后无人，而是她的表演令戏外的观众想象出了那个沉默的人。 短暂沉默过后，乔昕似乎轻叹，收起周身颓然，重新在‘河边’散起步来，将后面的台词道完。 表演结束，整个过程不足两分钟。 乔昕的散步结束，正好站定在之前上台时，向老师们介绍自己的那个点。 连走位都精准无比。 台下安静了，等着挑她错的人无话可说。 乌小雅也是看一愣愣的，半是纳闷半是惊叹：“我看过她那几部偶像剧，也没觉得演多好啊……所以是以前没拿出全部功力，还是突然间开了窍？” 纪宁宁依旧没接话。 表演不是她的专业，但非要她说的话，反正她被乔昕带入戏了。 台上，秦识没有立刻表态，歪过头问身后的王院长：“您觉得怎么样？” 王杨钧知道他的心思，偏不遂他的愿，端起架子道：“你的戏，别老问我。你觉得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秦识笑着坐回来，对乔昕道：“换别人的话，刚才那段就过关了，但是你，我觉得还不够。” “你说吧，想怎么来？”乔昕是那种越战越勇的性格，你要刚我，我绝对照你脸上怼过去，从小到大的情谊都能亲手剪了。 □□味顿时弥漫开了。 秦识仰身向后，侧过脸向观众席喊话：“有没有人想上来和她对戏？” 此话一出，同学们先是起哄，起哄完就哑巴了。 乔昕演得那么好，上去给她当炮灰啊！ 乌小雅大抵被这段表演震到了，悄声问身旁的姑娘：“秦导不按逻辑出牌啊……没人上去的话，他不会随即点名吧？” 纪宁宁紧绷着小脸，摇头表示不知道，目光聚焦在台上，实在移不开。 这会儿她内心挺澎湃的，好像被乔昕的演技给感染了。 更为秦识正确的选择感到高兴！ 秦识要人和乔昕对戏，不过是想看到更多亮眼的表现，纪宁宁也一样期待！ 正当大家都缩着脑袋降低自身存在感时，大礼堂的‘灰色地带’突然站起个人，道：“我来。” 应声寻去，竟然是陆悠远！ 乌小雅死里逃生般拍着胸口，“有好戏看了！” * 未几，陆悠远来到台上，和乔昕肩并肩站在一起。 时间有限，秦识直奔主题，用下巴给他定了个点，“你站到那儿去，正对观众席，表情表现临场发挥，但要合理。” 然后再看向乔昕，也给了她一个靠近舞台边缘的点，“你站站儿。台词只有一句，四个字：你懂什么？” 末了，大手一挥：“演吧。” 被杀得措手不及的乔昕：“……” 完全没想到上来会是这种情况的陆悠远：“……” 台下，包括纪宁宁在内的全体观众：“……” 秦导啊，人干事啊！ 40.炙热 于是, 乔昕同学专场秀—— 围绕四个字的台词‘你懂什么’，她先用了挑衅的态度，语态讽刺的照着陆悠远古典美感的俊脸怼上去。 陆悠远可不是什么草包，垂眸睨着她, 无声而轻蔑地笑了一下，四两拨千斤, 赢得干净利落。 秦识淡淡评价她：“没有力度。” 第二回合，乔昕走回舞台正中的边缘, 用十秒钟酝酿足够的情绪，猛然转身, 向前跨进两步，红着眼咆哮：“你懂什么！！！” 陆悠远换了个站姿，把双手揣进外套口袋里, 依旧是笑着, 懒洋洋地：“是啊我不懂, 你奈我何？” 瞬间, 无需谁提醒，乔昕都知道自己被碾压得彻底。 秦识的评价是：“用力过猛, 流于表面。” 接连输掉两场，乔昕明显急了。 不断重复‘你懂什么’的对手戏，不断的变换方式、情绪、语境，自我代入的人物设定…… 统统没用！ 陆悠远比她想象中厉害, 每次都能用她意想不到但又合理方式接住她的表演。 过于出色的回应, 反倒让她不知所措。 越演越糟糕。 台上箭绷于弦的紧张氛围, 逐渐蔓延至整个大礼堂。 大家都不由地为乔昕捏一把汗。 秦识给的考题，乍听很苛刻，细细一想：对戏有陆悠远，围绕‘你懂什么’这一句台词，情景、情境，乃至范围都由乔昕自己定，相当于半命题作文。 对于科班出身、表演经历丰富的她来说，简直是道送分题！ 是故，当秦识给出这道题，短暂的骚动过后，在场围观的老师、大多数试镜的同学，就连非表演专业的纪宁宁都很快意识到这一点。 直到表演开始，乔昕被陆悠远压制得死死的，众人在这一刻总算明白秦识的真正用意。 演戏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或许某位演员在某部影视剧里的独角戏精彩得可圈可点，然而当一个比他段位更高的演员出现，两人进行一场对手戏，高下立见。 所谓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虽然残忍，却能直观的让弱的一方在最短时间内明白差距在哪里。 乔昕正面对这一棘手的难题，于公开试镜的场合，在诸多老师和同学的面前，在秦识可以设计的高压考验下。 面对只是首要，如何在短时间内调整心态，扳回一局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送分题，也有可能是送命题！ 舞台上开始第n次‘你懂什么’的表演，乌小雅忍不住了，发自肺腑的“卧槽”出来：“以前看过龚宇的节目访谈，那时刚凭《谎》提名国际电影节最佳男主角，主持人问他和秦识合作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前一分钟还在因为上个话题乐呵呵的龚宇立马就变脸了，想了很久，用那种有点儿怨念的语气说——我很欣赏他，也很感谢他，但不会再与他合作了。当时我还挺忿然，心说我们南影之光怎么你了，你要当着全国观众的面跟他划清界限？没他能有你今天吗？” 乌小雅边说边向舞台上看去，先对迷失方向的乔昕抱以同情，再悄咪咪把视线移到坐得四平八稳的秦识身上…… 充足的灯光将他照得毫无瑕疵的好看，他没什么表情，平静的注视眼前，通身透着一股子静水流深的沉稳。 你没办法知道他的流向，连揣摩的痕迹都无从寻起。 只有被他渗透的份。 乌小雅这才体会到秦识的恐怖，无声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接道：“直到这一刻，我好像能体会龚宇的心情了……” 纪宁宁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然而秦导前几天还意难平的吐槽龚先生的演技。” 龚宇是目前中生代中有口碑有演技，个人自律很强的男演员。 唯一的缺点就是脾气暴，经常给记者甩脸，采访中一言不合起身就走的情况也发生过。 就这样，和比自己小的导演合作，得到人生中第一个国际奖项提名，这段本该美好的演技经历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 乌小雅震惊的转过脸：“别不是因为龚宇最后和最佳男主角奖失之交臂才被嫌弃？” 那秦导的要求也太苛刻太变态了！ 纪宁宁笑中带苦：“我夸阿喜和盲女初见那场戏精彩，秦导说不枉他不厌其烦拍了四天教了八百遍，终于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乌小雅默了下，善良地说：“四天也还好吧，我听说越是大导演对自己的戏要求越是精益求精，一场戏十天的都有。” “嗯，刚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纪宁宁欲言又止，“直到我后来多嘴问了他一句，他才确切的告诉我，那四天不是一场戏，是一个镜头。然后又补充，一个镜头都拍不好。” 乌小雅不再说话了，已然动了翘掉试镜的念头。 纪宁宁的吐槽欲被激活，脸上表情相当内涵：“当时他看的我眼神，无声的嘲笑，我完全没有反驳的力气。” 毕竟是拿了大奖的导演，年轻长得帅，家里有矿，横得不行，零度的天气出门敢不穿袜子。 惹不起，惹不起…… 这时，台上陷入死局。 秦识叫停乔昕，说：“到此结束，演得太乱了。” 这会儿的乔昕情绪很多，脾气也是带着一些的。 她侧身而立，双手扶腰，背微微弓着，眉头紧锁，有些喘的反问：“一个都不能用？” 就在这短短十分钟内，她给出十七种不同的表演。 真的一个都不行？ 秦识没回答，只是抱着手靠在椅子里，用一种近乎冷漠的眼神，看着她。 王院长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每次试镜都是宝贵的经验，只要从中有所收获，就是好的。” 结合乔昕从上台到此刻高开低走的全程，秦识给她的考题已经在无形中变成对她的讽刺。 关于表演，你懂什么？ 乔昕确实有些乱，但不至于失去理智。 她承认没有达到秦识的标准，可在后来，她也有几次将陆悠远逼得接不上话。 就这么下台，她不服气！ 可乔昕也能让秦识自己过来示范，演给她看。 本末倒置的事她不会做。 再者说，秦识是她的师兄，大一代表学校出征拿到国际话剧大奖的纪录至今无人能破。 万一他动了真格，在场还真不一定有谁能拿他得住。 一时间，乔昕站在台上，固执的不肯动。 秦识安静注视着她，将她眼里面上、心里的不甘洞察入微，道：“最后一次机会。” 乔昕脸容微动，发红的眼眶里，仿佛有晶莹剔透的东西在流转。 “乔妹加油！”台下有人忽然冲她喊话。 她似有怔愣。 没来得及反映，此起彼伏加油声在礼堂的各个角落响起。 连乌小雅都把双手圈在嘴边，用力大声：“不要怂，就是干！” 纪宁宁也莫名感动得一塌糊涂，跟着生涩地喊：“加油！” 秦识太欺负人了！ 可这个行业就是那么残酷，秦识的‘欺负’师出有名。 演好戏是演员的责任。 你在试镜的时候都达不到导演的要求，还怎么让观众满意？ 如是源源不绝的打气中，乔昕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她做了好几个深深的呼吸，让自己从之前混乱的表演和复杂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沉寂的数秒间，她似乎有了新的、纯粹的想法。 “抱歉，我不会耽误太多时间。”乔昕送上歉意，回身去舞台边搬了张椅子放在秦识给自己的定点，面对观众席，坐下了。 没人知道她想做什么。 只当大家发现她的变化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表演已经开始了。 乔昕坐姿端正。 端平了双肩，摆正头颅，双手放在腿上，状似闲适，实则是被规矩束缚着的。 你能感觉她在注视你，甚至有某几个瞬间，还会觉得自己在与她对视。 然后你就会发现她眼里细微的变化。 起初只有茫然，继而生出疑惑，她想解开疑问，朝着光亮追寻而去。 却发现这一切在重复发生。 她着急了，眉心轻拧了一下，张开口，想说点儿什么，辩解也好，表达也罢。 似又在瞬间有所发现，讶然、不可置信…… 她曾试着故作轻松的扬眉，像是在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也极力隐忍闪烁在眼眶里的晶莹，不让眼泪掉下来。 亲情友情还有爱情。 背叛，欺骗，接受，释然，原谅，和解，不过如此。 每个人都反反复复的经历着这些，不断的做着抉择。 谁都无法例外。 过程大多相同，不同的是自己。 人生啊，你懂什么？ 乔昕只是坐在椅子上，通过面部表情和眼神里的变化，循序渐进的表达出由简单向复杂衍生的过程。 那样的表达或许是只是情绪，至于那情绪因何而生，也许是一段未果的恋情，也许是失去亲人的苦楚，也许仅仅是尝到失败的滋味，重塑自信的心理展现。 你看到了她的向死而生，和她一起在绝望中找到了希望。 在秦识和其他老师的视线角度里，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但这足够了。 不少试镜的同学走到台前，近距离看乔昕的表演。 反而是站在她身后数十步外的陆悠远，因为只得她一动不动的背影，无法洞察她的情绪变化，成为全场最无措的那个人。 大约三分钟，陆悠远打破这令他尴尬的沉默，扬起下巴试探的‘喂’了一声。 就在这时，乔昕蓦地站起，干脆利落的转身，来到他面前。 她步子不快，每一步都异常稳健，不动摇。 以至于当他们面对面，陆悠远周身颤动，被想要后撤回避的下意识驱使，整个人定在原定，不安的晃了一晃。 即便乔昕的头顶高度只能勉强与他的下巴齐平，在这一刻，陆悠远的气势完全被她压过。 出于她三分钟表演的未知，折服于她眼底的坚定。 最绝的是，乔昕没有穷追猛打，而是，对他温暖而宽容笑了。 我所经历的，遭遇的，收获的，失去的……所有。 你，什么都不懂。 表演结束，全场响起欢呼和掌声！ 秦识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和大家一起鼓掌。 陆悠远好像才稍微反应过来刚才是怎么一回事，乔昕一秒出戏，冲他巨大声的冷哼！ * 王杨钧说，表演是隐忍克制的，也可以是外露张扬的，千种方式，万种变化。 而演员只是一个符号，保持对表演的热诚和激情。 大家要多向乔昕同学学习。 稍适，试镜继续。 61号是个男生，上台的时候，秦识难得跟他打趣，问他排在乔昕后面紧不紧张。 男生挺有意思，大咧咧地说：“我又不试镜女主角，完全不紧张啊。”还趁此机会对坐回台下的乔昕表了个白，说：“以前误会你了，觉得你只会炒作，演技也一般般。我给你道歉，听王院长的话向你多学习！” 气氛好得不得了。 男生说出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 乌小雅则开始焦虑起来：“怎么办，我是女的啊……哪怕我给乔昕演个贴身丫鬟，只怕都会被她碾压得渣都不剩，我总算明白专业和非专业的区别了，你说我要不要考虑转专业啊？” 看了乔昕的试镜，纪宁宁心里很触动：“她那么优秀，你不想和她合作吗？和比你厉害的人合作，这样的机会本来就不多，为什么要临阵脱逃呢？你不懂她，她也未必懂你，好的演员是互相成就的，对不？” 乌小雅似被点醒了，眼里的慌乱在这番话里转化成能量，喜极而泣的扑进她怀里，熊抱！ “啊啊啊啊宁宁我爱你！！我是个男的一定从秦导手里把你抢回来，不能给他欺负了！” 纪宁宁弯起眼笑得柔软，轻拍她的背，拿起手机看短信。 秦识：【你觉得刚才乔昕表现如何？】 纪宁宁心思一转，用王院长那句话反问他：【我说的不算，你是导演，你觉得好就是好。】 秦识嗤笑她不学好，肯定道：【女主角就是她，不会变了。】 这条发来，紧跟着又补充：【只想让你一个人知道，记得替我保密。】 说得好像电影不拍完你就死不官宣能瞒到电影上映一样…… 纪宁宁在心里吐槽，抬起头朝台上看去，准备习惯性翻秦导白眼。 她是以为，这个时候秦识肯定在看面试，没想到抬头的瞬间，视线相触，她撞进一对深棕色的瞳眸里。 充满炙热的生命力。 41.吃醋 那一瞬间, 纪宁宁心跳跌宕！ 本能的收回视线、垂下头, 局促中又开始费解，为什么要躲啊？他都看见了…… 很怂好吗！ 抱着不能被秦识看低的单纯想法, 纪宁宁再度抬起头。 勇敢的！ 然后经历了之前一样的经历…… 唯一的区别是：这次秦识换了个坐姿，侧首转向观众席的弧度更大，旁边的选角导演都被他刻意的举动影响，跟着好奇的张望过来。 纪宁宁欲哭无泪。 只好继续怂。 其实刚才她私心里更希望发生一个小确幸…… 就是当她看过去时, 秦识早已收回视线，专注于台上的试镜。 或者他刚才纯粹只是转首胡乱扫了一眼，根本没看到她, 而她太紧张了，怎么一回事都没弄清楚，就脸红心跳。 不是！ 你脸红心跳个什么劲？！ 不是！ 他目击你怂了两次, 你为什么要脸红？！ 纪宁宁对自己激烈的内心活动仿佛毫无意识, 秦导又给她发信息了。 秦识：【脸红了。】 纪宁宁盯着屏幕上这三个字，做了个类似‘倒抽凉气’的深呼吸, 拧着眉头较真回复：【我没有！】 隔那么远你看得到什么，信你才怪了！ 秦识不厌其烦的骚扰她，以‘打趣’为名：【不信你问乌小雅。】 纪宁宁稍微平复了些，理智的在键盘上敲击：【秦导，麻烦你认真对待试镜的每一位同学。】 选到心目中的女主角固然值得开心，得意忘形就太过了。 很神奇的, 秦识也正好说到乔昕, 但画风略偏：【纳闷一个事情, 我夸小乔，你不吃醋吗？】 纪宁宁被他问得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心情是无语的，回答是客观的：【她的表现有目共睹，足够优秀，你给她设计‘你懂什么’的考题也只是想激发出她演技里更深层的东西。我虽然不能全看懂，但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再者，昨天看了挽歌的设定，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你，觉得她很适合这个角色。她的试镜不负期望，这是很好的一件事，不管对电影，还是对你。】 无语是对秦识，客观赠与乔昕。 纪宁宁把这段话发完，又补了一句：【我为什么要吃乔昕的醋？】 她又不是演员，不存在竞争，只有合作。 假设她是，遇到乔昕这么强劲的对手，只会让她更加斗志盎然好吗！ 秦导顺手就是无比自然的一撩：【你不是对我有好感么。】 纪宁宁：“……” 我对你有好感，就要吃醋你欣赏并选择的女演员？ 那以后是你别拍戏了，还是我赶紧收起对你的好感？ 一周前是谁在车上对我进行素质教育，端着正经的黑炭脸，严肃说：“你坚信自己是专业的，我也一样。” 请问你现在专业么？ 脸疼么？ 对得起学校领导的期待、同学们的崇拜，以及‘南影之光’的称号么？ 秦识就像是个透射仪，将她那点儿心思想法分析透彻，予以解答：【选小乔的理由你刚才说过了，和我想法基本一致，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会这么问你，是出于比较私人的点。打个比方说，假如我看到你对某个优秀的男同学产生欣赏之情，可能我心里会不舒服，这种情况就叫做‘吃醋’，和那个同学是谁，本身是否优秀，并没有直接关系。】 纪宁宁忍无可忍：【别再胡搅蛮缠了！给我认真对待试镜！】 退出微信，放下手机，纪宁宁严肃的吸气，再吐气！ 身旁，乌小雅默默将她观察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问：“你和秦导吵架了？” “没有。”纪宁宁目视舞台，锁定埋头盯着正在看短信的秦某人，端着正经的黑炭脸，严肃说：“他不好好看同学的试镜，老给我发信息，太飘了，我随便训了他几句。” 乌小雅：“……” 你俩才住在一起多久啊你就训他。 虽然说风水轮流转，可转得太快，风水先生也眼花缭乱啊哈哈哈哈！ 厉害了，我的小乖乖。 * 乌小雅将近中午那会儿上台试镜。 表现意外亮眼。 完了后，秦识状似沉吟的点了下头，先说了个‘好’字，再而抬眼看着她，格外严肃的脸倏地绽出个好看的笑：“演的时候挺松弛，怎么这会儿紧张起来了。” 没等乌小雅说什么，他接道：“挺好的，当初没进表演系，有点儿可惜了。早上先到这儿吧，下午的试镜1点钟开始。” 得到秦识的认可，当初落榜的那点儿难以舒解的不甘，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风吹淡去了。 你所有的努力，终有一天会得到应有的回馈。 但秦导这笑还真不是对她笑的，是给她家宁宁面子。 身为导演家属的家属，感觉真好哇！ * 午饭时间，纪宁宁请乌小雅去美食街吃小火锅。 期间，乌小雅特别感触地说：“其实今天最大的收获不是上台试镜，而是乔昕的表演。我说不出那种震撼，真的走心了！光是她认真对待的态度就值得在场每个人为她鼓掌，我就觉得，这他妈才是演员啊！” 纪宁宁听着，笑着，感同身受。 校内论坛上，大家都在谈论乔昕的试镜。 场内的同学吹爆了，场外表示有没有那么厉害啊…… 大家围绕‘明星与演员’这个话题讨论起来： 【演员和明星本来就是不同的两个物种，一直神烦那些动不动就尬吹演技的通稿，尤其还是咱们南影科班出身的，要点儿脸可好？】 【演员和明星啊，今天之前，乔昕在我心里属于后者，今天之后，恭喜她突破次元壁。】 【秦导会放出试镜录像吗？想看。】 【在现场，客观说。抱侥幸心理上台玩的有，那是极少数。更多其他专业的同学表现好的也很多，看了以后就会让你自省，这些优秀的人就在你身边，你还不努力，早晚会被淘汰的……这样的危机感。氛围真的太好了！能考进南影真的太幸福了！】 【秦识真人巨无敌帅！早上后半段老埋头发信息，表情是严肃中透着一点点温柔……严肃是对台上试镜的，温柔是对短信对象。我和小伙伴猜可能是真的谈恋爱了吧！啊啊啊啊啊好羡慕那个女的！】 【讲真我昨天还在其他论坛上追秦导和乔妹的同人文orz……今天看完现场试镜，我感觉他俩不是那种关系，很纯粹的导演对演员。】 【那个随机表演差点把乔妹搞疯，还好她扛下来了，有点儿反抽陆悠远的脸的意思，我在台下看得很过瘾哈哈哈哈。】 以上，南影校论坛气氛一片大好。 同学们对电影事业的热情都被带动起来了。 相比之下，微博的画风是日常跑偏。 #乔昕试镜#、#你懂什么#、#悠远式演技#等话题均上了热搜。 被安保老大爷堵在学校门口的娱记们无计可施，只好买学生账号卧底校论坛，往外搬料之余不忘添油加醋。 最诡异的要属#秦导的时尚拖鞋#和#从天而降的保温瓶#，虽然只是热搜榜前五十吊车尾的两个话题，但总归还是有人注意到了。 据‘在场知情人’透露，中途秦导去了一趟后台，大约耽搁了十分钟左右，回来后脚上换了装备，手里多出一只咖啡色的磨砂保温瓶。 拖鞋和袜子是助理小伍在校外超市买的，被记者拍到了。 但那只保温瓶由始至终没入过镜。 两种可能：1、小伍把保温瓶放在背包里背进学校。2、其他人给秦导送去的。 分析帝趋向于第二个可能性，理由是：【如果是小伍的话，直接拿到台上就好，没必要专诚去一趟后台。特别说明一下，秦导去后台的方向和大礼堂的卫生间的方向是相反。】 那么问题来了：保温瓶是谁给秦导送去的？ 吃瓜群众持续讨论中…… 最后，下午第一节课开始时，回到教室的乌小雅打开微信，以惊人的手速在某三人小群疯狂暗示—— 优雅的小乌鸦：【秦导不穿袜子在大礼堂被冻成狗哈哈哈！wuli宁宁带去姜汤送温暖，坚持原则不给他回家拿袜子和鞋换，对他思想教育展开得一套套的。】 优雅的小乌鸦：【我坐在旁边看他俩台上台下的互动，当时的心情只有一个：打开钱包掏出一张红票子，请他们打车去最近的民政局领证！】 优雅的小乌鸦：【不是我浮夸，我跟宁说话的时候好几次用到‘你家秦导’，她一次都没有反驳，超级自然的默认了！那种‘他就是我家的没毛病’的理直气壮！】 优雅的小乌鸦：【不行了再说下去我都想去网上注册个笔名把他俩当素材写成小甜文了哈哈哈哈哈！】 优雅的小乌鸦：【不甜不要钱那种！】 * 这天下课以后，纪宁宁也没有回家，藤子沉忆来找她，叫上乌小雅一起，四个人在学校外面的小餐馆搓了一顿。 期间秦识给她发信息，交代说晚上还要继续试镜，让她别煮太多饭，之后他还有别的事情，可能今晚不回。 纪宁宁很愉快的告诉他，自己正跟朋友在外面吃饭。 秦导郁闷的骂了她一句“没良心的”，再也不搭理她了。 而纪宁宁这边，饭后拉上乌小雅钻进图书馆，专注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各种资料，埋头用功。 不知道乔昕在这一天激励了多少人，反正她是其中之一。 你以为只会玩儿只会炒作的人突然爆发，实力打脸，自认优秀的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至于网上又在说什么、传什么，其实跟你真的没多大关系。 一直到晚上近十点，唐景珩给纪宁宁打电话说找不到秦识了。 她才知道，大礼堂的试镜早在8点半时结束。 唐景珩的原话是：“我这会儿正跟选角导演一大帮子人在工作室等他，之前跟他通话他说回家换衣服，别不是换到太平洋去了吧？我听他说话声音哑得跟什么似的，你赶紧回去看看他死了没有，要是还剩一口气，你就给我把他拖过来！” 唐小爷从小到大从没像今天这么认真想做好一件事，秦导专注泼他冷水一百年？ 秦识你大爷的！ 42.撒娇 晚，十点过, 文海7号楼。 纪宁宁刚走出电梯, 就见到秦导的助理伍思恒可怜巴巴的靠门坐着, 和放在身旁那只大大的黑色背包相依相偎, 活像犯了错被主人逐出家门的二哈。 两人隔空来了个内涵对视，伍思恒站起来，用闪着泪光的眼将她迎到跟前：“识哥叫我过来画分镜, 我来了快两个小时, 疯狂打他电话不接，楼下的门铃差点被我按爆……要不是傅雪苓好心放我进来，可能这会儿我都冻成冰坨子了！” 今天全面降温，外面正在下雪啊！ “我一直在图书馆, 唐景珩说他找不到秦识, 让我回来看看。”纪宁宁来到门前, 手指都悬在密码盘上了, 想起秦识的叮嘱，停下来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伍思恒当即会意，自觉转过身，摸着鼻子委屈道：“我知道你在图书馆, 可我不敢去找你，今天在学校外面乱窜的记者可多了！” 给秦识做了一年半的助理，伍思恒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秦识家里住了那么个小姑娘。 他没敢多问, 直觉问了可能会死…… “一会儿我们加个微信吧。”纪宁宁主动说道。 打开门, 客厅里漆黑一片。 秦识那双上了热搜的拖鞋不规则的停摆在玄关上, 一只还特嚣张的底朝天。 伍思恒站在纪宁宁身后，打眼往里瞧去，那只秦识用来做微博头像的猫摇着蓬松的大尾巴，殷切的跑过来蹭纪宁宁的腿。 纪宁宁敷衍的对猫说‘好乖好乖一会儿喂你小鱼干’，把灯打开，转身在鞋柜里翻出一双男士拖鞋递给他。 “你在客厅坐会儿，我上去看看。”她说完，踩着那双少女心十足的粉色拖鞋，噔噔噔上了楼。 猫就跟在她身后。 伍思恒看了一路，内心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达到顶峰。 * 楼上。 秦识房间的门没关严实，房间里不见一丝光亮，有种死气沉沉的诡静。 毛茸茸越过纪宁宁，用脑袋朝不足寸宽的门缝一拱，整个身子挤了进去，还理直气壮的‘喵呜’叫唤，像是在问：秦识你在吗？我来了快接驾。 纪宁宁无声的笑了笑，跟在它后面推开门走进去。 房间里弥漫着窒闷的气息，空气不流通，是个纵容感冒病毒肆虐滋生的环境。 她在门边稍稍站定，犹豫了一瞬，收回已经摸到灯开关的手。 蜷在床上那一大团是失踪的秦导没错了。 “秦识，你没事吧？”纪宁宁试探地问了一句，走到床边蹲下。 秦识背对着她侧躺在床上，卷着被子，把脑袋捂得死死的，只露出几搓杂草一样的头发。 呼吸听起来有点儿沉。 纪宁宁用手拖着下巴，考虑要如何把他叫醒，以及琢磨这个人是否有起床气的问题…… 在房间里溜达了一圈的毛茸茸来到她身边，后腿一蹬，纵了上去，以它将近二十斤的重量，在弹性十足的双人床上制造出荡漾的余波。 秦识烦躁的‘啊’了声，转身平躺，歪过脑袋把脸对向蹲在床边的小姑娘。 醒了，但没睁眼。 纪宁宁凭他这瓮声瓮气的‘啊’，断定此人被感冒病毒彻底入侵，果断问：“要不要去医院？” “不去，死不了。”秦导的声音，沙哑而倔强。 她配合的点了下头，“恭喜你还活着。” 死不了就意味着必须起来工作，这是导演的责任。 秦识在如是沉重的责任感中又叹了口气，勉强把眼睛掀开条缝，虚浮的视线睨住她，气若游丝地：“什么情况？” 纪宁宁道：“小伍在楼下，唐景珩和他找的宣发团队还有选角导演在工作室。” “我不是发短信让唐景珩自己看着办了么。”秦识脑袋疼得快炸开了，身上冷一阵热一阵，不知道迷糊了多久，又问：“几点了？” “十点半。” “……” 都十点半了…… 秦识放弃治疗的闭上眼，此刻只想安安静静演个尸体。 纪宁宁看得出他是真的难受，主动关心道：“你吃药了吗？” 秦识像是睡过去了，大约半分钟才拖着厚重的鼻音，缓声答：“吃了……” “什么药？我看看。” “就在床头。” 借着长廊渗入的光线，纪宁宁在床头柜摸索半响，摸到药盒子，凑近一看—— 黄莲上清片，主要功效：清热泻火，散风止痛。 纪宁宁放下药盒，看向重新卷成一团的秦识，目光同情，语气无奈：“你吃错药了……” 说完觉得这话不太正经，像是在骂人。 没来得及弥补，果然秦识闷在被窝里，慢吞吞地、不愉快地回嘴：“你才吃错药了。” 纪宁宁朝他扬起手作势要揍，接着就忍不住笑出来，“不是、你真的吃错药了，这不是治感冒的，而且我严重怀疑你在发烧。” “笑什么笑？”秦识掀开被子露出眼睛，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没气势的警告：“别背着我搞小动作。” 说完拉上被窝，把自己完全罩住，一副要和感冒病毒天长地久厮守到老的作死样儿。 纪宁宁看得牙痒！ 心说，我就是现在真的揍你，你有力气反抗吗？ 让你不穿袜子！ 算了！ 她懒得和病人计较，“我去楼下拿药箱，先量体温再吃药。” 说罢朝外面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过神来问：“你吃饭了吗？” “你说呢？”秦识吸着半堵塞的鼻子，揣着小脾气怼了她一句。 纪宁宁咬了咬下唇，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先忍了，“那我煮点粥吧，好了叫你。” “喝什么粥，叫外卖。”秦识拖着病体在床上翻了个身，懒声无气的下令：“麦当劳或者肯德基，全家桶。” 纪宁宁试图劝阻：“生病了吃那些……” “我是病人。”秦识打断她，“我现在就想吃垃圾食品，不接受反驳。” 你是病人你好棒棒，全世界包括我都要围着你转。 是吧？ 纪宁宁不忍了，一手扶在门边，垂下眼皮瞅着床上那团放狠话：“要么听我的，要么我现在给你妈打电话让她亲自过来照顾你，你自己选。” 秦识：“……” 半响，被窝里飘出男人无奈至极的话声：“纪宁宁你幼不幼稚，我生病了你就要打电话告诉我妈？” 纪宁宁冷笑一声，坚定地：“因为我认识的那个秦识现在只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巨婴，生病了还想吃全家桶？还给我脸色看？我管不了你只能让你妈来了，选吧。我，还是你妈？” 巨婴沉默了数十秒，不甘愿的做出选择：“你。” 拿回主动权的纪宁宁舒心的扬起眉：“很好。” * 与生病的巨婴达成一致后，纪宁宁下楼找到药箱，拿温度计给秦识量体温。 然后趁这段时间回厨房淘米煲粥，翻出昨天在菜市场买的鸡翅、鸡爪、豆腐干、海带等等，弄干净以后全部装进砂锅里，加入适量水、姜片、大蒜、干辣椒，冰糖、花椒和五香粉，盖上盖子焖煮。 全程耗时不到十五分钟。 随后，倒了杯温水，重返二楼。 此时秦识已经测好体温：高烧39度5。 纪宁宁拿着温度计，上面的数字成功令她皱起眉头：“去医院吧？” “不去。”秦识披着毛衣外套靠坐在床头，别开脸看了眼落地窗外，“外面在下雪，冷。” 不去的理由还算充分，纪宁宁就不勉强他了。 卧室的灯已被秦识打开，白色的灯光笼罩在他没表情的脸上，苍白的唇色和微微泛红的鼻尖形成鲜明对比，整体看上去犹如一个被长期幽禁，脾气因此变得很坏的阴郁少年。 两人迷之对视了片刻，纪宁宁率先示弱的收回视线，找退烧药给他服下，再在他幽怨的目光注视下，去厨房给他张罗一口吃的。 你生病了，我让着你！ * 楼下。 听闻秦导病了，伍思恒自觉拿出笔记本和数位板，把茶几当成工作台，埋头画分镜。 纪宁宁第三次下楼，才想起给他倒杯水。 伍思恒便问：“识哥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我有驾照，可以开车送他去。” “他不愿意去，吃了退烧药，先看看一会儿能不能把温度降下来吧。”纪宁宁说完，把水放在茶几上，钻进厨房忙去了。 伍思恒盯着女孩子娇小的背影，忍不住说：“识哥这块百炼钢，到底是被化为绕指柔了……” 年初他和秦识还有唐景珩一起去c市拜访温灏老先生的家人，当时秦识就因为气温突降，连着发了好几天低烧，还……死都不愿意去医院。 固执指数惊人！ 而且秦识病了之后像换了一个人，脸一直臭着，说话也很不客气，怼天怼地的。 那几天不止伍思恒，就连通身少爷脾气的唐景珩都小心伺候着，稍有纰漏就要遭受秦识的眼神攻击和言语刻薄。 早上去大礼堂送袜子拖鞋的时候，伍思恒就发现秦识有感冒的迹象。 当时他害怕的想，可别再悲剧重演了，他承受不起啊…… 没想到识哥还是光荣了！ 好在这次有纪宁宁，他可以安下心画分镜了，战通宵都没问题！ 已经走进厨房的纪宁宁听到他的话，探出半身，笑得那叫一个耐人寻味：“毕竟他不听话，我就会告诉他妈。” 伍思恒：“……” * 秦识给纪宁宁留下的第一映像极好！ 斯文儒雅，彬彬有礼，说话举止皆又分寸，察觉到她冷，立刻把暖气打开，别说多体贴了。 然而一个月不到，再问秦识这个人如何，她吐槽欲望简直爆棚！ 所以说人真是地球上最复杂的生物没有之一。 知道生病的人没胃口，纪宁宁特地炒了一碟榨菜肉丝。 榨菜先用温水淘过一遍，去掉过多的咸味儿，和肉丝一起炒的时候放入些许开胃的青椒，比较适合病人的口感。 等粥熬得差不多了，再放入姜沫、肉沫和青菜丝，加工成肉沫青菜粥。 直觉告诉纪宁宁，如果让发烧的秦识喝白粥，他嫌弃的白眼怕是一个接着一个，严重点再给她来一句：“趁我病，要我命？” 不可能的。 她不会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 是故，当她把小炒和肉沫青菜粥端到秦识面前时，他垂下眼用挑剔的目光盯着看了半响，没开吃，但也实在挑不出什么错。 纪宁宁站在床边，双手交叠在身前，“有什么问题？” 秦识说不出问题，只好拿起小勺子，在她严厉的督促下，一口一口把粥喝完。 等他吃完东西，纪宁宁收拾好碗筷，回来又盯着他量了一次体温：38度5。 此时时间为晚上11点47分，退烧药开始起作用。 纪宁宁松了口气，留下句‘你先休息，我去楼下帮小伍画分镜’，这就要出去了。 秦识冷不防把她叫住，她侧过身茫茫然望着他。 两两对视，秦识好不容易找到突破点，却在和她视线相对的一刹，那句“谁批准你画分镜了”愣是没说出口。 他发现，自己舍不得刻薄她。 “你要喝水吗？”纪宁宁等了半响，见他僵滞的表情逐渐流露出些许纠结，只好猜测的问。 “没有，不喝。”秦识缩回被窝里，垂覆的眼皮盯着蜷缩在肚子上的猫，“把它抱走。” 停了一瞬，不得趣的眼神移到她身上，干涩的喉结微微一动，启唇道：“你留下。” 纪宁宁：“……” 这是发脾气不成，转而撒娇？ 秦导你战术诡异莫测，我有点儿接不住啊…… * 两分钟后，纪宁宁红着脸走出卧室，关上门，人就无声的靠在门上，动不了了。 毛茸茸在她臂弯里不太舒服，挣扎了下，径自跳到地上，翘着尾巴去挠秦识的房门。 很想进去。 纪宁宁手里没了抱的东西，顺势垂下，下意识用手心往门上贴。 试图用门的冰冷去缓解手心的烫。 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想起早上大礼堂乔昕试镜结束后，她和秦识发短信时不经意抬头和他老远对上的那一眼。 当时跌宕不已的心跳，与此刻心跳的频率保持神同步的一致。 咚咚，咚咚，咚咚…… 纪宁宁蓦地用手捂住胸口，睁得圆大的眼睛里萦绕着某种不可思议。 太不可思议了…… 他说：“把猫抱走，你留下。” 43.困惑 周六, 凌晨刚过五分钟，唐景珩开始用他的认证号发微博—— 你吃糖吗：【说个正经事情啊朋友们, 和昨天疯狂上热搜那位有关。】 你吃糖吗：【在说之前我必须先对亲爱的记者朋友、广大吃瓜群众解释一下，我不是特地选在半夜爆料折磨你们，平时这时候我都睡美容觉了。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怪就怪姓秦不是东西非要逮周末这天作妖！】 你吃糖吗：【好了我长话短说，作为秦导新片的投资方和制片人，鄙人本着职责所在，与易嘉传媒达成战略合作。】 你吃糖吗：【本来今晚秦导应该在工作室和易嘉相关负责人相谈宣发事宜、签订合同……等等。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你吃糖吗：【那个混蛋, 他发烧了！原因你们翻热搜吧，我不想说真的！我怎么有这种发小？】 你吃糖吗：【我这是第一次投资电影啊！第一次当制片人啊！我踏马什么都不懂都要靠别人教我啊啊啊啊！所以现在请你们想象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我, 我真的尽力了……】 你吃糖吗：【在这里要特别谢谢易嘉传媒的副总, 她今天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你吃糖吗：【下面正式介绍一下：‘@电影《挽歌》官博’。不管是出于对某个王八蛋感兴趣还是你喜欢看电影, 欢迎大家支持转发点赞。一周后还是这个时候，从中抽取395个人, 送秦导签名照外加没人395元现金。为什么是395？第一个猜中的人, 我格外送39500大奖。】 唐景珩粉丝不多, 还不到秦识的十分之一。 大多数人粉他的原因也很简单：首先他是富二代，其次他身边的人非富即贵, 最后他是个逗比。 这年头，只要人设立住了, 想让人记住, 其实很容易。 随着凌晨唐小爷声泪俱下的控诉, 外加一波散财推广, 电影《挽歌》再度占据话题榜，掀起新一轮热议。 各大自媒体娱乐博主纷纷送上好评：【唐少爷辛苦了，唐少爷注意身体，唐少爷您多保重！】 就连营销号都不要钱转发：【这条没收钱，单纯的想支持一下，毕竟从来没见过这么孙子的电影投资方。】 截止凌晨两点，话题#史上最不正经的官博#荣登榜首。 原因很简单，《挽歌》的蓝标官博帐号还在唐景珩的手里，他大少爷灵机一动，把头像换成秦识昨天上过热搜的脚踝的照片。 嘲讽意味可以说是很强烈了。 之后，发了第一条微博，内容如下—— 电影《挽歌》官博：【负责官博的工作人员明天才开始上班，今晚我义务带班一下。开都开了，这边也做个转发活动呗，凡事踩中395、3950、39500等楼层……以此类推，我个人赠送千元红包，截止电影上映，暂不封顶，开始吧。】 395的梗很快被粉丝猜出，是秦导的发烧度数：39度5。 结合官博上的脚踝照，有人说唐景珩公报私仇，他用自己的号强势回应：【我投资方我制片人我连主角最后定了谁都不知道，总不能拿我的自拍做头像吧？秦识连一张概念海报都不给我，怪我咯？！】 全网异口同声：不怪你不怪你，你受委屈了！ 总的来说，委屈巴巴的唐小爷，今天晚上玩得很愉快。 * 相较网上的热闹劲儿，文海7号楼的2901号公寓，客厅里灯火通明，工作氛围浓厚。 纪宁宁在小伍的指导下迅速上手，以脚本为基础画分镜。 两人用的都是数位板，电脑上作画，方便修整改动。 分镜相当于视觉剧本。 一部在画面方面处理精彩的电影，绝对离不开优秀且精细的分镜稿。 分镜的绘制类似于漫画，但比漫画的要求更加严格，每出一张稿，都是以让电影在拍摄过程中更加明确顺利为基础而服务的。 打个比方说，一场戏分大全景、全景、近景、特写以及来自角色的视觉角度等等，这就需要分镜稿将逐一画出来，细节到角色姿态、表情、服装、背景建筑、画面留白和阴影。 倘若是动作戏，假设角色手中有一柄剑，其挥剑的方向、定点，必须明确标识出来。 故而，分镜稿极其考验绘者的美术功底，速写能力、透视能力、构图能力，结合电影对画面的展现力……诸多方面。 纪宁宁从初一开始学画，功底是有的。 喜好还很奇怪，打小不爱画人，喜欢画街景。 转角的花店、菜市场门口卸货的景象、工地上拔地而起的大厦，包括电视里的和风温泉屋、英式城堡，都是她的描摹对象。 她的风格比较写实，透视和阴影尤其出色。 起初小伍还会帮她纠正细节，提点她分镜需要注意的要点，来到后半夜，纪宁宁迅速上手，把两人的绘稿放一块儿对比，美院出身的小伍唯能在绘画的专业性上胜她一筹。 于是伍思恒心里就更加纳闷了。 他以为纪宁宁只是识哥恋爱对象，却发现这姑娘参与到《挽歌》的舞美设计。 据说识哥在一叠不记名的手绘稿里选中的她，真正的凭实力！ 他又以为她一个南影舞美大一班的新生，这学期课都没上完，要学的还多着呢！ 没想跟他在这儿坐着画几个小时，分镜快赶上专业的了。 小伍开始明白识哥为什么会和这样一个小姑娘谈恋爱了。 人家强啊！ 他一个向往朝电影方面发展的美院狗，压力好大…… * 凌晨5点，中场休息。 早先的鸡翅豆腐海带等等，在数个小时的文火慢煮下，入了味道。 纪宁宁去厨房蒸上一锅馒头，舀出卤味和粥，拿出来与伍思恒分享。 两个人排排坐在餐桌前，一边补充能量，一边闲聊。 “画分镜绝逼是对脑力和体力的双重考验，不瞒你说，我早就饿了。”伍思恒腮帮子鼓到最大，好吃得都快流泪了。 纪宁宁很少熬夜，但说来怪得很，画了一整晚，愣是没感到困乏。 饿倒是真的。 其实整晚她才画了两张半，按照脚本来看，进度缓慢得可以忽略不计。 想到这里，她余光瞄着宛如战场般混乱的茶几，问小伍：“你一个人负责《挽歌》的全部分镜？” 一个人要画到猴年马月啊…… “不啊，我们有个三人小分队，平时是在识哥的工作室开工。今晚识哥只召唤我一个人过来，本来准备要商量着搞一些重头戏，结果……” 他侧过头向二楼看去，坐正来冲纪宁宁遗憾耸肩：“可能是个人体质不同，识哥还蛮容易感冒的。” 秦识蛮容易感冒的，是吗？ 纪宁宁听在耳里，腹诽在心里。 就这体质，零度下雪天不穿袜子出门，烧到39度5都算老天饶他狗命不死了。 说起专业，伍思恒继续道：“通常导演都会亲自参与分镜绘制，那些出名的导演几乎个个是大触，识哥原来一点儿不会，从零开始。《谎》拍完以后，再看他那些手稿……” 说到这里，他将半个馒头叼在嘴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把秦识画的分镜逐一展示给纪宁宁看。 纪宁宁好奇的移身凑近，伍思恒就一边用手指滑动照片，一边讲解：“《谎》的分镜是我们美院的一位老师主画，我们几个恰好应聘做了助理，都是第一次接触分镜，跟着学了不少东西。哦对了，那老师和《谎》的舞美负责人是两口子，特别牛！这张是识哥独立完成的第一张分镜，盲女坐在海边等她爹。画得还不错吧？” 从构图上看，盲女在平面的左下方，只占据了九分之一的部分。 她面对平静的大海，侧面脸容略显忧愁，全图中间正上方，大片阳光破云而出，不规则的光束洒落而下，光里，海平面上，一艘渔船缓缓驶进。 纪宁宁认真点了下头，客观道：“笔触有点儿生疏，盲女忧伤的表情也不是那么的……” “不是那么准确。对吧？”小伍把相册滑到最后一张，“你看这张，牛掰不？” 盲女那张分镜只能算入门级线稿，此时展示在屏幕上的则是一张以灰蓝和深绿色调为主的全彩分镜。 是电影开始时那场追逐戏。 阿喜背靠树干喘着粗气，表情狰狞而紧迫，侧首向后观顾局势。 在他身后不远处，拿着枪的村民，嗅着他的味道嘶吼的猎狗…… 仅凭一张绘稿，完整的将电影开场的紧迫气氛重现出来。 “我见过这张画。”纪宁宁笑了笑，一脸的心悦诚服，“我们老师上课的时候，拿来做过教例。” “识哥是我见过最有才华的男人！长得还那么帅，简直不给我们这些专业画画的活路。”伍思恒放下手机，拿起鸡蛋在桌面上滚了滚，开始剥蛋壳儿，“不过你也很好，我第一次画分镜时都快被老师骂哭了，阴影阴影画错，构图也不达标。你们南影的舞美班很强啊……” 纪宁宁露出个谦虚的表情，“大家都能努力，环境使然。” 其实心里想的是：舞美班是不是很强不强，我不确定。 我还可以，这是真的。 毕竟干掉了大二班才拿到这次参与《挽歌》舞美设计的机会。 画了一晚上，又吃了人家蒸的馒头，做的卤味，伍思恒觉得时机到了，抛出纠缠他良久的疑问：“所以我就想知道，你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为什么突然就出现在识哥家，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分镜一学就会，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这个问题问得好。”冷不防，二人身后，头顶上，飘出秦识冷飕飕的笑语声：“你知道南影全称是什么吗？以及，我允许你们坐那么近了？” 44.心跳 十分钟后。 秦识将餐桌独占, 开启风卷残云般的进食模式。 海带、卤鸡蛋、豆腐干、鸡爪，白粥和馒头……每样都不能放过。 看上去胃口很好的样子。 他的斜后方，沙发那边, 纪宁宁跟伍思恒保持中间还能坐下一人的距离, 前者抱猫, 后者抱方枕, 腰杆儿打直，坐姿端正得像幼儿园大班每个月都拿小红花的优等生。 两小只双双盯着秦识的后背，仿佛那张背就是他的脸色, 而他们不管是什么模式, 都得以他的脸色为基准。 自打走路没声音的秦导出现后, 客厅里就瞬间演变成现在这样令人迷醉的形势…… 伍思恒在沉默中率先开口，语气略带惊叹：“没想到你是南影老校长家的独苗苗，久仰久仰。” 纪宁宁回以差不多的意外：“没想到你是省团伍老先生家三代单传, 失敬, 失敬……” 组队画了一晚上, 总算正式认识了。 餐桌设在客厅的斜前方，厨房和阳台中间那一小片区域。 所以其实两小只和秦识隔得挺远，小声说话, 他应该听不清楚。 故而观望了会儿, 纪宁宁先问：“你家老先生答应了吗？秦导的邀戏。” 伍思恒小心翼翼的盯着秦识的背，不敢把视线移开, 嘴上道：“答应了啊, 上个月我把识哥带家里, 他跟老爷子聊得可高兴，没到晚饭时间就把这事儿谈妥了，过后我爷翻着剧本跟我感叹来着，说他这把年纪很难接到有意思的角色了，让我到了片场跟识哥好好学本事，别偷懒。” 纪宁宁想了想，觉得不太对，“不是啊，秦识前天早上还一脸不确定，说下午要亲自去一趟省团。” 前天，也就是周四，校内试镜的头一天。 当时秦识说得真真儿的，脸色表情都很诚恳。 弄得纪宁宁跟着上心，希望他能如愿以偿。 “走过场，不懂了吧？”伍思恒冲她得意的挤了下眼，“原先我也觉得既然我爷都答应了，还专诚去省团干嘛。识哥说必须去一趟，虽然麻烦，但是是不能缺少的门面功夫。他原话说：省团年底有汇报演出，最忙的时候，一声不响把镇团之宝请走了，不合适。得去各位领导跟前刷个脸，把事情交代了。这样一来，就算领导心里不乐意也不会为难我一个晚辈。” 小伍说到末尾，索性望着秦识的背，眼里盈满崇拜的光彩：“不愧是识哥，看事待人就是全面。” 纪宁宁想的却是，你去省团走过场没毛病，故意吊我胃口又是为哪般？ 同住屋檐下，连这点坦诚都做不到？ 伍思恒自然洞察不了她这份心思活动，转而开始担心网上的风起云涌，“你说，识哥知道珩哥在微博上搞的事情吗？” 纪宁宁收回神思，盯着男人因为正在进食而微微弓起的背，眼色逐渐冷下来：“就算知道也晚了。” 秦识还能干吗？ 把《挽歌》的官博头像换成另外一边脚踝？ 伍思恒‘咦’了声，总算发现她变化的情绪，“姑娘，你似乎对识哥有怨念。” “我没有。”纪宁宁否认，果断换话题，问他道：“有一天我和秦识在电梯里遇到傅雪苓，当时听他们对话里的意思，各大娱乐公司、明星工作室会先收到剧本吗？” 昨晚去图书馆前，她特地在学校论坛看了下试镜情况。 包括乔昕在内，表演班各年级稍有名气的同学几乎都去了，评价有好有坏吧。 唯独傅雪苓没出现。 纪宁宁就想，如果是她猜测的那种情况，这场格外严厉的试镜，对南影学子来说真的公平吗？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识哥这个人很护犊子的！”伍思恒大大咧咧道：“上周邀戏的剧本就发出去了，是我一家家挨个跑的，但他们拿到的本子事先都做了处理，不是完整剧本，角色和昨天大礼堂试镜一样，全用字母代替。我跟你打包票，每家拿到的都不会一样。” 纪宁宁再次感受到秦识折磨人的手段非同一般。 可这和护犊子有什么直接关系？ “这么做的用意是？”纪宁宁虚心求教。 小伍就认真解释：“你也知道这年头那些娱乐公司啊明星啊，不炒作是会死的。《挽歌》这个项目，识哥筹备了一年多才正式启动，剧本是电影的基础，要是哪个角色被恶意炒作，会给电影本身带来很大影响，识哥也不希望过度炒作破坏观感。” 现今的演艺圈，明星着急出名，只要能火起来，自黑自损不在话下。 做一个影视剧，投资方忙着回本捞钱，宣发营销的套路层出不穷，娱乐至死。 好的作品有，但少！ “一部优秀的电影费劲千辛万苦做出来，口碑还不如戏外的八卦精彩，本身价值被弱化得可以忽略不计，说起来挺糟心的。” 伍思恒说着说着，又崇拜的看向秦识的后背：“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识哥想了个外人听来可能会觉得有点损，但我们团队内部就特别解气的招！” 以剧本角色为基础，挑好演员，分批将相关部分剧本送出。 演员拿到剧本，感兴趣想演，你就先看看，自己琢磨。 反正以导演为首的主创团队不着急，不差钱，不以次充好。 “演员这方面慢慢挑呗，那些大牌不但贵，臭毛病还多，进了组不定是个什么情况。”小伍说到这儿，乖巧的脸上露出一抹狡笑，“这么做的好处就是，比如a家得了c角色的剧本，想拿来炒作一番，蹭我们识哥的热度。但他们不确定啊，万一最后没选上被群嘲都是小事，还有其他家咖位差不多的明星团队也盯着呢，你炒，我等着你炒糊了落井下石可劲儿把你往死里踩。” 大家都互相观望，没人动作，《挽歌》就能保持电影原来的姿态，稳稳的立在观众面前。 “这是身为电影人的想要坚守的一点尊严底限吧。”虽然伍思恒是美院出身，但他真的能理解秦识这些放在前期筹备前，特意针对设计的小心思。 纪宁宁也看了秦识的后背一眼，“又当爹又当妈，确实不容易。” 隔着距离远观，真觉得秦导是个相当随和的人。 相处久了才慢慢发现，他眼里容不下沙，过度挑剔别人，过分刁难着自己。 不知道他是什么星座的…… 伍思恒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了：“还有一点我刚才忘了说。事先发出的那些角色剧本，都是识哥挑剩下的，和昨天南影试镜的角色不重叠。就是说，《挽歌》最好的、最重要的角色，识哥全都留给自家人了。所以我说他护犊子呢！” “识哥还说，只要演员肯学肯钻研，早晚会出来的，他也愿意给他们机会。”就凭这一点，小伍心甘情愿给秦识做一辈子助理。 纪宁宁听他说了这么多，觉得之前心里那点儿小忿然也不算什么了。 “秦识对待电影的态度……”话到此，她微一颔首，垂覆的视线里纳入毛茸茸柔软的脑袋，倔强的唇角扬起了一抹笑容。 释然有之，肯定有之，荣幸亦有之。 伍思恒对秦识的敬仰之情是实打实的，也是滔滔不绝的。 最后他还告诉纪宁宁，像乔昕、傅雪苓还有秋静蕊这样已经签了公司的南影在校生，确实比单纯的在校生还有其他公司的演员机会要大一些，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借用秦导那句话：选角是这样，你试的未必能中，中了未必能演，最后演的也未必就是最初期望的，但不一定就表示演不好。 * 两小只就着‘秦导和各大娱乐公司、工作室斗智斗勇’的话题，讨论得停不下来。 餐桌那边，秦识填饱肚子补充了能量，靠在椅子上休息之余，心有感应似的掏出手机，直径点开微博，然后他就炸了。 “伍思恒你过来。”秦识不回头，相比前夜堪比晚间电台男主播的沙哑声线，此时是威严得铿锵有力。 小伍正跟纪宁宁说到下周美术部门开小会，哪些有本事的老师有什么不得了的怪癖，忽然被秦导召唤，吓得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来。 纪宁宁也被吓了一小跳，同情的看着小伍自动前去送人头。 “《挽歌》的官博是怎么回事？我不是交代过你，唐景珩那边谈好宣发，你就把官博拿过来自己打理。”秦识皱着眉头，表情严肃，边说边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你看看现在，成什么了？” 他的个人炒作舞台？ 伍思恒苦着小脸大喊冤枉：“我跟珩哥说你生病了，他一句‘等你好了再说’甩我脸上，再打过去他死活都不肯接，结果半夜……也就是你下楼前二十分钟，我才发现珩哥已经和易嘉谈好了，帐号在他手里，就……被他搞成那个样子。” 秦识冷冷地哼了一声：“天亮你把乔昕和陆悠远两个人的合约传给他，他不是数落身为制片人连主角是谁都不知道么，合约给他，让他去谈。” “别吧。”伍思恒的委屈脸一秒露出惧怕，“乔妹和珩哥是王不见后，我怕这么一弄，你就要重新给电影找制片人了……” “那最好不过。”秦识的态度出乎意外的强硬，哪怕两个人都是他的发小。 不，正因为是从小到大的关系，更不能让这两个家伙在电影还没开拍前就闹出幺蛾子。 “制片人这个位置至关重要，我有的是更好选择。唐景珩不想干、抱着玩儿的心态干，或者撤资都随他，限他三天内做好决定。” 秦识交代完瑟瑟发抖的小伍，起身走到沙发那边。 纪宁宁被他满身肃杀之气逼得抱住猫往沙发角缩，眼神防备的盯着他没表情的脸，眨眼都不太敢。 秦识平静的视线在她脸上反复扫了几圈，转而，移眸看向茶几上的电脑和数位板。 “画了一晚上分镜，学着什么了？”问得特别严厉。 “就……挺多收获。”纪宁宁舌头打结，“你、你自己看吧，画得不对你再骂也不迟……” 她没做亏心事啊，干嘛那么紧张…… 秦识勉强点了下头，坐进身侧的单人沙发里，拿起数位板开始审阅她画的分镜。 边看边给她指出一些需要修改的地方，顺带连拍摄时分镜能提供的直接帮助都教了。 在专业领域，纪宁宁连初出茅庐都不算，只有被秦识碾压了还五体投地的份。 然而此时此刻，秦导的心理活动和两小只想象中的区别甚大： 秦识想，他就是爱感冒，没穿袜子是错的，以后一定穿！ 但不能因为生一回病就丢掉气势。 还有唐景珩，真是好样的。 要治这些人很难么？活着不好么？让他做一个随和的导演有那么难么？ 哼，谁也别想爬到他头上！ * 秦识下楼后，吃了东西，收拾了小伍，顺便严厉而不失专业的给倔强上一课，连消带打一顿，遂，露出个‘我大病初愈还有点儿疲惫’的表情，上楼睡回笼觉。 人走了大约十分钟，伍思恒下意识看向手握鼠标脸快贴到电脑屏幕上的姑娘，然后保持距离、控制着音量的小声问：“你说，识哥刚才是真性情流露，还是在演啊？” 纪宁宁蓦地怔了下，总算回过神，心有余悸地：“我觉得、我觉得……我也不知道……” 窗外，雪停了，霓虹点缀着夜色，极是静谧。 莫名其妙被素质教育的两小只，持续懵逼中。 * 天开始亮的时候，伍思恒收拾好电脑，说是回家整理一下，还得跑一趟唐家。 纪宁宁送走他，回来忍住狂涌的睡意，照秦识说的要点改好两张分镜稿，这才卷上毛毯，在沙发上昏天暗地的睡了过去。 五小时后，早八点。 退了烧的秦导，洗漱完毕，换了身舒适保暖的运动套装，神清气爽的下了楼。 随后发现蜷在沙发上和毛茸茸睡成一堆的纪宁宁。 秦识想叫她起来，回楼上房间睡。 来到她身前，心生犹豫。 站定在她头枕的那端，他心思暗暗流转了会儿，就着手里那件羽绒大衣铺展开，轻轻覆在她身上。 又因为与她盖上衣服的动作，弯身倾靠得近了些。 而后本该睡得很香的姑娘，在这时无意识的睁开眼。 他看着她，她望着他。 时间有一瞬间似乎定格，一瞬过后，挂钟内的秒针重新开始运作。 他们的心跳亦然。 45.在意 秦识甚至没来得及打量她的脸容, 忽然对上一双清澈而平静的黑瞳，他似是轻怔。 随后被与生俱来的涵养驱使，送上歉意：“吵到你了？抱歉。” 纪宁宁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失焦的目光细碎散落在他的面庞上，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早就心不在焉想到别处去了。 这一刻的秦识忽然失了主意，就那么费力弯着身, 保持拿羽绒衣给她盖到双肩的姿势。 定格不动。 总觉得她会说点儿什么, 对他。 如是期望下，纪宁宁主动开口道：“我做了个梦。” 说时, 她露出个自觉稀奇的表情。 看样子梦到他了, 是有点儿想法的。 秦识等到了他想要的，稍稍将身形撤回，蹲在她跟前, 用一只手撑起侧脸，“梦到什么了？” 纪宁宁的眉心隆起两道计较的褶子：“我在改分镜, 你就站在我后面，我画一笔, 你就训我一句……” 梦境太真实了。 以至于纪宁宁都醒过来了，也知道那只是一场梦, 可梦里的感受仍旧清晰得难以释怀。 让她不禁怀疑：到底我是有多差啊，被你嫌弃到这个地步？ 秦识忍着笑：“我有那么凶么？” 虽然梦不是真实的, 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出人的潜意识里的想法。 即是说, 在她的内心深处, 秦导还真就是那么凶。 纪宁宁认真想了会儿，缓慢流转的眼波重新聚焦在男人耐心静待的俊庞上。 “也不能说是凶吧。”她调整了睡姿，将双手塞进抱枕下，客观说道：“因为你在用高标准要求别人之前，已经先把自己刻薄了一遍。所以和你共事的人压力会很大，怕做不好，被淘汰。” 大约是刚醒过来，她语速温吞，直观反应出她大脑的转速。 而秦识几乎在她说的同时就从话里提取出关键信息，在她说完后，针对性的予以鼓励：“只要你努力，我就不会丢下你。” 纪宁宁先是愣了下，最多一秒，她眼里溢出狡黠的色彩，“你别以为说些公私不分的话，就能把我唬到。” 这次换秦识微讶，旋即点头，认可：“不错，有长进。” “我会赶上你的。”她放狠话，声音语调都不高，不乏冲劲儿。 客厅没开灯，雪后初晴的天，外面那个喧嚣的世界仿佛被积雪盖住了声音。 发白的光线从落地窗外散漫的渗透进来，将这片小天地晕染得恰到好处。 薄光笼在她的脸上，像一层柔软而透明的绒毛，映入秦识的视线里，是一种由里到外倔强的可爱。 她说：我会赶上你的。 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不小心就显露出她寻常时候收敛在骨子里的野心。 行吧，秦导很期待。 作为秦识本人，也很期待。 “但是。”纪宁宁忽而苦恼，向他请求道：“你能别给我使绊子么？” 秦识被她说懵了：“我怎么你了？” 他与人刁难从来都直来直往，不在背地里搞小动作。 更不屑。 见他不认，纪宁宁就换了个严肃的表情，头头是道说：“你早就跟伍琨老先生说好了，为什么我那天问你，你却跟我卖关子一脸不确定，还说要尽力而为。” 那天是哪天？ 秦识足足思索了半分钟，总算回想起不日前的对话。 是啊，他早就和老先生敲定了角色，为什么到了纪宁宁这儿，他会下意识卖了个自己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关子？ 秦识也纳了闷了。 纪宁宁捕捉到他脸上似困惑似醒然的表情，“你看，你在给我使绊子。” “那你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哪儿知道……” “你好好想想。”秦识坚持。 他已经找到答案了，就在她把问题抛给他的这段极短的时间内。 一瞬领悟，一瞬醒悟。 纪宁宁想不通，只好乱猜：“怕我说出去？” 可是他连剧情梗概和人物设定都给她看了，还怕让她知道这点信息？ “算了。”秦识见她困惑到笨拙，不知道为什么就被愉悦到，失声笑笑，故意用那种特别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我想你自己琢磨。” “琢磨什么？” “我。” 纪宁宁呆住了。 秦识重现她之前的狡黠，“你不琢磨我，怎么知道自己有多在意。” 话都说透了，他又补了个‘我’字。 完整的一句是：你不琢磨我，怎么知道自己有多在意我？ 纪宁宁眼神表情都不自然了。 这人是有多自信啊…… 毫无保留把感情想法拆分解析给她看，然后厚着脸皮等回应。 不知道矜持为何物？ 她没法儿面对了，慢吞吞的扭动身子，翻身面朝沙发里，用手拉起他的羽绒服，将自己的脑袋完全盖住。 里面闷闷飘出两个字—— “孔雀！” 秦孔雀心满意足的站起来，“今天大礼堂还有半天试镜，估计中午不回来了，你自己记得吃饭，现在，上楼睡。” 这是什么理直气壮的语气？！ 纪宁宁快烦死他了，捂在毛毯外加厚实的羽绒服里，像一只挣不开茧的笨蛾子，胡乱蹬腿！ “不要你管！” * 秦识上楼重新拿了件羽绒服，走之前特地冲沙发上那只喊话说，今天穿袜子了。 客厅的门打开，再关上，电子锁发出运作锁定的声响。 纪宁宁蓦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一边喘大气，一边用手给发烫的脸扇风。 要命了，心脏病都快被秦导激发出来！ 门外。 秦识没走，手里拽着羽绒服，径自靠在门上给自己散热。 满脑子都是不重样的倔强。 说在梦里被他欺负的样子好可爱。 请求他别使绊子的样子也好可爱。 连发脾气顶嘴都是可爱的…… 好想亲上去！ * 周六清晨的要命时光。 纪宁宁被闹得心神不宁，起来做了个超豪华的三明治当早餐，吃完后还是无法安定，只好求助场外亲友。 沉忆听完事情经过，先发过来霸占屏幕‘哈哈哈哈’，然后反问她：【你就说你想怎么样吧？】 纪宁宁茫然到无措：“我没想怎么样啊？” 钢铁直男藤喻旻先生按捺不住了，用自己的手机给她发信息：【傻孩子啊，谈恋爱就是这样，他撩你，你也撩他，不要怂，怂就输了。】 沉忆夫唱妇随地：【好好享受目前的状态，这段时间会在将来让你回味无穷！】 沉忆还说：【感情是没有公式套用的，自诩情圣的人也不可能真正摸清解题思路，这道题无解。但两个人走到最后，解与不解其实根本不重要。】 纪宁宁盯着最后一行话，看来也只能选择和这样的状态和解了。 她接受了和秦识相处时，不可控的心跳加速。 * 早上的微博比纪宁宁的心跳热闹。 9点多，《挽歌》的官博娘正式上线，头像换成电影首张概念海报，中规中矩的和粉丝们撒娇卖萌，还会嘤嘤嘤。 纪宁宁添加关注后，回到微信上问小伍：【官博娘到底是你还是唐景珩又在演？】 伍思恒直接截了官博后台的截图甩过来，无比傲娇地：【人家好歹也是跟着秦导混的，这点演技总归是有的，你怎么能怀疑人家呢？嘤嘤嘤嘤[可怜]】 纪宁宁闭上眼忍了很久，才没有删除这个昨晚新添加的不正常好友。 再来就是大礼堂的试镜。 起早贪黑的记者朋友们照例送上大病初愈的秦导的高清街拍，特别给了脚部特写。 穿了袜子秦导依然很帅！ 此条必须上热搜。 十点那会儿，傅雪苓的保姆车从片场直接开到南影，戏服都没换，以着职场女精英的经典造型直奔大礼堂。 不能放过试镜的任何机会。 紧接着，各家明星、艺人陆陆续续到来，避开校外记者的问话，目的方向无不保持一致。 娱记打听半响，得知秦识临时发出通知，新片试镜就在今明两天，地点都是南影大礼堂。 微博上有博主存心引战，直接点出主创团队的心思：【秦识根本没想让几个明星上他的戏吧？明星和演员在秦导心里分得可清楚，打心底瞧不起明星艺人，我说得对不？@秦识】 秦识懒得理，差不多的时间转发官博的概念海报：烟雨朦胧的南方水乡，火海淹没了重重深宅，狂肆的火焰勾画出女孩儿美得诡谪的侧脸。 网友评论：是秦导的风格！ 十一点，官博娘率先官宣：【欢迎乔昕加入《挽歌》剧组，期待与你的合作。@乔家小昕】 电影主要投资方兼制片人唐景珩转发并恭喜，乔昕在他的转发下大方打招呼。 两个人的态度，比小伍扮官博娘还要官方刻意！ 纪宁宁暗中总结：秦导的素质教育很成功。 * 时间来到正午，秦识给纪宁宁发微信，让她去他卧室的写字台上找两份文件，待会儿唐少爷亲自过来拿。 她刚洗完澡，穿着网购刚收到的棉睡衣，收到秦导的信息，即刻就去房间里找文件。 就在这个时候，跟在她身后的毛茸茸似有感应的扭身离开卧室，坚定的朝楼下跑去，仿佛是去迎接什么人。 纪宁宁古怪的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就听到谁开门的声音，有人走了进来。 她心里有些纳闷，又想会不会是秦识自己回来了？ 毕竟他发的信息是在二十分钟前，还是说他把密码告诉了唐景珩？ 抱着如是疑问，纪宁宁一手拿着文件，一手抓着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房间，走出玄关，来到楼梯口，往下一看—— 和抱着猫站在客厅中央的游舒女士对上视线。 游舒女士的身后，秦裕谦先生正在脱大衣外套，那句‘儿子好像不在家’说到一半，生生咔在喉咙里。 就，尴尬了？ 46.心爱 游舒最先从万万没想到的‘撞见’中反应过来, 对站在二楼楼梯口的小姑娘展颜一笑：“你起来啦？” 语气超级温柔，且自然。 仿佛纪宁宁住在这儿理所当然的事, 没什么好稀奇的。 反而是身为父母的游舒和秦裕谦来得太突然，打扰到儿女们美滋滋的小生活。 纪宁宁艰难的‘嗯’了一声, 大脑已然处于半死机状态。 然后她意识到居高临下的和长辈说话不礼貌，脚步虚浮的下了楼。 来到客厅, 她看到倚在厨房门侧的饮水机，没过脑子就仓促的问：“叔叔阿姨你们喝水吗？还是茶？我给你们泡。” 礼貌问罢, 才恍恍然觉得不对啊, 你怎么能把秦识的爸妈当客人招待？ “先不用。”游舒抚摸着怀里的毛茸茸, 笑得眉眼弯弯，随和无边地：“听说小识生病了，我们正好路过，顺道上来看看。” 纪宁宁可算找到应对点，连忙道：“秦识昨晚就退烧了, 现在在大礼堂给演员试镜。刚跟我发信息让我去他房间拿两份文件，说是待会儿唐景珩过来取。” 一口气交代完，机械的举起拿着文件的手, 试图证明：叔叔阿姨你们看, 这是我从秦识的房间找到的文件！ 我虽然住在这里还让你们看到刚洗完澡穿着睡衣头发没吹干的、过分居家的形容！ 但是我真的没有和秦识同居！ 至少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大众意思的同居！ 遗憾秦裕谦进入状态, 脑子开始飞弹幕—— 我儿子没经过同意就把人小姑娘带回家了？ 我要怎么跟秦家交代？感觉老爸和纪叔叔的棺材板快压不住了…… 要补办婚礼吗？还是先督促他们把证领了？ 等一下, 纪宁宁好像还没满十八岁吧…… 天……我儿子做了什么？ 不行！必须把他叫回来说清楚！ 秦总经过一番可以称之为天马行空的思想挣扎, 定海神针般站在沙发边, 掏出手机拨通儿子电话, 接通后板着脸严厉道：“你现在在哪儿？给我回家一趟……不是……” 秦识那边正忙着，不知道敷衍了一句什么，果断挂线。 秦裕谦震惊脸：“我还没说完，他居然挂我电话？！” 游舒随和‘哎呀’一声，抱着猫绕到沙发里坐下，“不是说了在大礼堂选角吗。先坐会儿，不着急。”转头问纪宁宁：“家里有菜吗？” 纪宁宁木讷点头，“有。” “那好办。”游舒已然拿定主意，“你先上楼换衣服，把头发吹干，别感冒了。顺便告诉小识，我和他爸在这儿，让他回来我们一起吃个午饭，我下厨。” 纪宁宁继续点头，生硬地说了句‘叔叔阿姨你们先坐会儿’，扭身往楼上走。 她想哭。 激烈的心理活动和做不出表情的脸，形成鲜明的反差比。 她还有点想笑。 因为她不小心瞄到秦裕谦给秦识手机号存的名字是：太子。 她琢磨着，秦导可能很快就会变成废太子了。 * 事发突然，情况紧急，纪宁宁不敢耽误，回到自己的小卧室立刻给秦识发信息：【秦导你能回家一趟吗？或者给你们家秦总回个电话？】 身在大礼堂的秦导还挺不耐烦：【要是爸让你去悠南居吃饭你就去，怕什么？】 周末嘛，秦家的亲子活动就是一家三口坐下来吃顿饭。 现在加上一个纪宁宁，没毛病。 秦识从根本上理解错误。 纪宁宁坐在床侧，做了个平复心境的深呼吸，埋头打字：【叔叔阿姨听说你生病过来看你，他们现在在楼下，阿姨说她做午饭，让我叫你回来吃饭。】 秦识：【……】 纪宁宁：【重点在于：叔叔以为我们同居，那种同居……你自行想象吧。】 秦识：【……】 纪宁宁：【所以我的建议你先做个心理准备，然后回来解释清楚。】 秦识发来一长串点点点后，直接给她来电话，压着话声道：“我这边正忙着，你跟他们解释一下就行了。” 他确实在忙，纪宁宁还能听到通话背景音里试镜者在独白。 可这是她能解释一下就能翻篇的事？ “是这样，阿姨的反映过于平静，好像我们同居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叔叔则完全相反。很不巧的是，他们来的时候我刚洗完澡，穿着睡衣，头发也是湿的，不小心就营造出很浓郁的同居氛围，和你。于是你爸就觉得特别对不起我，好像我被你带坏了还是怎么的……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当然也特别生你的气。” 纪宁宁哀莫大于心死的陈述完毕，思绪一转，难得冷幽默的调侃：“你中午要是不回这一趟，估计最多天黑前，叔叔就会昭告天下和你断绝父子关系，废除你的太子之位。” 秦识愣了一瞬：“你看到了？” 纪宁宁短促的笑了声：“过目难忘。” 没想到秦裕谦先生这么的可爱哈！ 秦识也笑了，笑得凉飕飕的特别耐人寻味：“忽然想起一件事。我爸，不对……” 必须停下来，重新纠正。 秦识再度启唇：“我父皇，他是《挽歌》第二大投资方。如果他决定用撤资来惩罚我，电影短期内肯定没法儿拍。还笑得出来吗？废太子妃？” 纪宁宁成功变成了哑巴。 秦识回敬了她一个讽刺意味十足的‘哼’，无视身旁选角导演和表演系老师诧异至极的目光，秒变严肃：“把头发吹干，等我回来救火！” * 十五分钟后。 换好衣服吹干了头发的纪宁宁来到楼下。 客厅里只有秦总一人。 他似与生气的自己暂时和解，转而坐到沙发上低头看手机。 厨房亮着灯，里面传出游舒的温柔话语，一边做饭一边和毛茸茸说话呢。 纪宁宁快速审度了环境，迫不得已和向她看来的秦总来了个对视。 秦裕谦举起手机，对她展示了下屏幕上的内容，“这个臭小子居然还让小乔做新片女主角。” 纪宁宁只能隐约识出微博那橙色的页面，闻言后全然问号脸。 乔昕的试镜她从头看到尾，担任女主是实至名归啊…… 秦裕谦哼地冷笑：“你放心，我一定让秦识给你个交代。” 纪宁宁：“……” 思量再三，她打消解释‘乔昕喜欢的是唐景珩’这一念头，钻进厨房帮游女士忙。 秦裕谦沉浸在自己崩塌的小世界里，继续气吼吼的刷微博。 * 纪宁宁走进厨房，就见到这样一幕—— 游舒正哼哼着小曲儿，弯身从橱柜里取出炒菜用的铁锅，搁到没打开的电磁炉上，准备待会儿炒菜用。 她脱下了昂贵的羊绒外套，挽起衣袖，围着围裙，及腰的长发用蓬松的暗粉色头花随意的束起，几缕碎发散落在耳鬓边，映衬着她细致的眉目，温柔得令人心生温暖。 纪宁宁在学校的论坛上看过一个八卦本校明星家世的帖子，身为‘南影之光’的秦识首当其冲。 游舒曾是芭蕾舞演员，17岁登台，进团就是领舞。 要不是当年随团出国演出，在飞机上和秦裕谦先生不打不相识，如今的古典芭蕾舞界应该会多一颗闪耀的星。 两人结识不到三个月就闪了婚，旋即，游舒退出舞台，成为富贵门里的全职太太。 那帖子八得特别详细，不但贴了她年轻时候的剧照，还附上某知名杂志对她的采访。 采访者问：“成为灰姑娘的感觉如何？” 游舒有条不紊回答说：“灰姑娘并非贪图王子的皇族的身份才和他相爱，只是恰好那个人是王子。而我并不觉得嫁入豪门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它在给我带来丰富的物质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些我必须承受的压力和要主动去承担的责任。生活是自己选择的，爱人是互相选择的，当我能做到诚实的选择这两件事。我认为，这才值得我去感到幸运。” 那时游舒也不过二十二岁，旁人只知道羡慕她得到的，未曾看见她所放弃的部分。 彼时，纪宁宁看着她忙碌，姿态优雅，已然将厨房当作另一个舞台。 为心爱的人做饭，诚然幸福。 但带入的想，纪宁宁是没有办法为心爱的男人放弃事业的。 等一下，她在想什么？ 为心爱的男人？ 确切地说，秦识还不算她心爱的男人、吧…… 不是，不对！ 为什么一想到‘心爱的男人’，秦识会立刻在脑海里出现？ 她什么时候开始把他当成衡量标准的参照物了？ 不过把秦识当参照物也还行，毕竟以学校为范围记，他绝对能排前十，要是以娱乐圈记呢？ 那个圈就算了吧，洁身自好的导演不多了，虽然秦导能算一个。 纪宁宁：“……” 不知不觉把自己绕进去了？ “这些卤味是你做的吗？”游舒早就发现她站在门边观望了，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小姑娘犹豫不决，老阿姨只好主动。 纪宁宁回过神，点着头来到她身侧，“阿姨，要我帮忙吗？” 游舒忽然整张脸都难过得垮掉了，撇着嘴，随时哭出来：“忽然被叫‘阿姨’好不习惯，所以我在你心里已经是老阿姨吗？可我真的不觉得自己有多老……虽然我们家秦识比你大了四、五岁吧……好讨厌，一转眼我儿子竟然带着媳妇在家同居了，瞬间苍老的感觉。” 纪宁宁：“……” 想说阿姨你冷静点，虽然你看起来就三十五岁不能再多了，可按辈分我应该叫你‘阿姨’。 还有我只是住在这里，并没有和你儿子同居！ 以及最后，我以为我选了个比较正常的，没想到这么粘人，这么的难对付…… 47.护短 秦识在纪宁宁钻进厨房的五分钟后, 输入密码打开家门, 来到客厅, 与他想象力丰富的总裁爹展开对话—— 秦裕谦怒意明显，并处在随时爆发的边缘：“什么时候开始的？” 秦识十指交叠坐在他旁侧, 神情脸色平静如常, 就是有点儿不耐烦：“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一个人住四合院儿，家里被小偷翻得乱七八糟, 要不是我赶巧送她回去，后果不堪设想。这情况我不把她接到这儿住，我能放心？” 霸道秦总意识到可能误会儿子，稍稍收敛面上的怒气，态度转变为怀疑, “不是同居？” 秦识收回前倾的身姿，靠近沙发里, 突然理直气壮起来了：“哪种同居？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如果这种就算的话，他和纪宁宁, 确实是在同居。 秦裕谦被儿子一语双关的话堵得进退不是，干脆搬出‘老子’的威严, 鼓着眼睛道：“别给我扯这些浑话, 我的意思你清楚得很！” 秦识点头：“嗯, 明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厨房里, 纪宁宁一边洗菜一边竖起耳朵听。 秦叔叔的意思很明显, 就是要秦识主动说出接下来的打算。 她都听明白了, 秦识偏要化身叛逆boy, 摆个模棱两可的态度，存心跟他老子抬杠…… 游舒站在灶台边，将热好的卤味端到一侧，闲聊一般同她搭话：“怎么回四合院儿住了？” 纪宁宁收起分散在客厅的心神，垂眼看着细小的水流落在手中的菜叶子上，思绪轻转，回答说：“我想着期末了，早晚都要上图书馆占座，四合院离学校近，自己家住着也方便。” 她停了下，似在思考哪里有说得不好的地方，随后补充：“谁知被小偷盯上，财物没怎么损失，就是给我吓了一大跳，还好那天晚上秦识送我回家。” 游舒侧身轻轻睨了她一眼，端得心神通透：“四合院是你家，你妈妈家，就不是你家了？” 这话温柔，打趣的意思居多。 纪宁宁接不上，索性沉默。 游舒心疼的叹了口气，温声细语慢道：“人没事就好，你啊，以后就在这儿住下来吧，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帮你把小识赶走。” 纪宁宁为难的瞟向气氛接近冰点的客厅，脑海里也蹦出秦导极不愉快的棺材脸。 “这、不好吧……” 游舒笑逐颜开地：“说得也是，那就不赶了，留他在这儿和你做个伴。” 纪宁宁：“……” 我的意思是客气一下，没想到您和我意思一样。 太真实了！ 眼看着纪家的小姑娘钻进自己设的套里，游舒还是不放心，得套牢了才算。 是故，她打铁趁热问：“那就这么决定了，你放心在这儿住，住多久都行。等你毕业了，找到工作，买了房子，有了自己的家，到时候，我和裕谦上你家做客。” 游舒的语速始终保持在一个平缓的水平线上，话音格外温柔，像在给小孩儿念童话故事似的，让人听着便觉得她是个无论做什么事都不急不躁的性子。 与她相处，实在舒服。 纪宁宁听游舒说着，带有些许温度的水流柔和的触碰着她的手，在她清洗一片片薄长的莴笋叶间，从指缝流走。 一点儿也不冷。 片刻，她加重语气‘嗯’了一声：“等我以后有自己的家了，一定请你们去玩儿。” 游舒暗自松释，露出笑容：“好的呀！” * 客厅里，父子两的气质对视持续了会儿，以秦裕谦的率先退让暂告一段落。 “行吧，算你小子有良心，没把我说的那些话当耳旁风。”秦总是非分明，自己误解儿子在先，面子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遗憾此退步并没有换来秦识态度上的友好转变，反而摆出张冷冰冰的脸：“您对我有什么不满，直接说。要是您心里有‘先给我颗枣儿吃再揍我一顿’的念头，劝您打消了吧，我都那么大个人了，不会让您有动手的机会。” 秦裕谦在他这番话说到末尾时，牙痒得手都抬起来了。 秦识不慌不忙的‘啧’了声，眼色示意：厨房里还有人呢，在你老婆和我未来媳妇儿面前留一线，来日才好相见。 秦裕谦好气又好笑地放下手。 气的是儿子老成，自小就太有分寸，搞得他这个当爸爸的从来没有教育儿子的机会，少了很多乐趣。 好笑的是，眼瞧着儿子都奔三的人了，他才想对他动手，确实晚了点儿。 “你说，你和小乔又是怎么回事？” 老子刚问罢，儿子就露出个‘我就知道你会问’的内涵表情。 下一步，掏出手机，拨通乔昕的手机号，并调成免提。 电话刚一接通，乔昕怨念的声音响起：“我和唐景珩达成和平友爱协议，从现在开始到电影拍摄完毕前，绝不牵扯感情问题，绝不因此影响你的宝贝电影，你还要怎么样？” 秦识拿着手机，保持与秦总的对视，跟电话里那只发号施令：“现在发个微博澄清一下，我昨天说那句‘她说我脚踝好看’，那个‘她’不是你。” 乔昕瞬间炸毛，气急败坏的大声嚷嚷：“本来就不是我凭什么要我背锅？！圈中规则你还不懂吗！越描越黑的意思麻烦你自己去查字典！好不容易拿到女主角的我现在正准备静下心来研究剧本，没事少给我打电话，导演！” 秦识听她嚷到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别喊那么大声，你干爸旁边听着呢。” 乔昕哑巴了好几秒，试探性地：“干爸？你在啊？” 秦裕谦被儿子‘电话对质’这一招弄得怪不好意思，盯着那只手机尬笑：“小乔啊，没事！就那个……你什么时候中意上唐景珩那小子的？” 秦裕谦：“……” 乔昕：“……” 其实秦总想问的并不是这个，但已经不重要了。 乔昕被长辈问到感情问题，内心也是万马奔腾而过，还不能发作。 隐忍了一会儿，苦哀哀的笑着坦白：“从小到大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他了。” 她打自记事起就喊秦裕谦干爸、喊游舒干妈，比一般人清楚秦家有多宝贝纪宁宁。 秦识这通电话来得莫名其妙，结合这两天的热搜风云，乔昕很快想通关节，大大方方澄清道：“干爸，您就放心吧，我跟识哥只有兄妹情，谈恋爱是绝对不可能的。我跟您说句掏心窝的实话，他这人也就是长得还行，除了脸遗传了您和干妈，性格有多差我都懒得说，不风趣不幽默，做事刻板，还凶！一点儿都没有您的人格魅力。” 秦裕谦被她逗得开怀笑，这个干女儿没白认！ 秦识关了免提，手机凑到耳边，“合适点儿就行了，别把我说得那么一无是处。” 乔昕算是看白了他，冷笑一声，反问他道：“我的表现导演您还满意吗？” “本色出演，真情流露，很不错。” 秦识懒洋洋的评价完，得了她一个掷地有声的‘滚’，通话到此结束。 遂，秦识将手机放桌上，正式进入父子两终极对决环节。 此时秦总已有鸣金收兵之意，在秦识严肃认真的注视下，先是看了眼厨房那边，而后早先暴涨的火气压到最低，声音变得很轻很轻—— “是爸爸误会你了，你原谅爸爸一次。” 秦识勉强点头：“下不为例。” 秦裕谦好歹松口气。 老婆和未来儿媳妇就在厨房里，面子总算是保住了。 “我还没说完呢。”秦识把双手交叠在胸前，盯着自家老子打量的双眼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某个企图。 秦总秒懂：“支持国内电影事业发展，是我们这些企业家应该做的事，好好拍戏，爸爸永远支持你！” 秦识露出笑容，是儿子对老子应有的那种笑，字正腔圆地：“谢谢爸爸。” 起身，去厨房。 * 秦总跟游女士比起来，只能算游戏最终关守门的小boss。 秦识太清楚不过了。 故而，他是打算来救纪宁宁的。 刚到厨房门口，与亲妈游舒撞个正着。 “跟你爸谈完啦？”游舒笑眯眯问，典型的绵里藏针狠角色。 秦识可不敢拿对付秦总那套对付她，态度是恭敬不失幽默：“谈完了，您要点评吗？” 这句话直观展示出秦家三人的家庭地位。 “和我想的差不多，没什么特别想点评的地方。”游舒不得劲的说着，玩儿似的扯了扯儿子帅气的脸皮，最后轻拍两下，表示满意的收回手，“别把你爸欺负得太狠了。” 秦识余光睨着和自己错身而过的老妈，尤其在望到那张眼角没有一丝皱纹、皮肤状态好得吓死人的脸孔时，心里仍忍不住叹一句‘恐怖童颜’。 表面做温和顺从状。 游舒用余光回了他一瞬狡黠，扬唇笑道：“当然，我也没怎么欺负里面那个。” 她才不做恶婆婆。 秦识低头失笑，“谢了啊。” * 厨房里，纪宁宁洗完莴笋叶子，按照游舒的吩咐在冰箱里拿了三颗饱满的土豆，站在水槽前清洗，削皮。 秦识双手揣在套头卫衣的袋鼠兜里，老大爷闲逛似的站定在她身侧，送上关怀问候：“跟我妈相处这会儿，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跟我吐槽的心得体会？” 他是游舒和秦裕谦的亲生儿子，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懂了！ 纪宁宁一手握着土豆，一手拿着削皮的塑胶刀，认真吐槽：“你知道吗，在你来之前，围绕‘你一点都不老，看起来最多30岁’为主题，我绞尽脑汁说了大堆好话，把阿姨从里到外赞美了一遍，她总算展露笑容。” 秦识意料之中的点了个头，“然后？” “然后我发现——”纪宁宁憋不住也笑了，“不善言辞的我，词汇量竟然比想象中丰富。” 秦识再问：“结论是？” 纪宁宁结论：“果然人都是逼出来的，只有当你身处逆境，才会知道自己有多厉害。” 秦识带着笑意清了下嗓，余光时刻注意厨房门口，移身凑近她，特别小声地说：“我妈被我爸宠坏了，少女心跟长生果似的不老不死，和她相处有个诀窍，不能让她感觉到你有一点儿把她当长辈尊敬的意思，不然她就会觉得自己老了，然后开始折磨你。” 纪宁宁小鸡啄米的点头，表情里透出惧怕：“对对对，刚才我就喊了一句‘阿姨’，语气太虔诚了还是怎么的，结果她差点哭了……” 秦识给她一记‘我懂’的眼色，接道：“我爸呢，想象力特别丰富，可能是生意做得太一帆风顺的缘故。和他相处没别的，顺着他心思跟他天马行空，他就会很开心，很喜欢你。” 纪宁宁听得认真仔细，末了道：“这个容易。” 秦识点头的同时闭了下眼，再睁开，“现在知道我有多厉害了吧？” 纪宁宁没听懂，茫然的盯着他瞧。 秦识复述她刚才的话：“只有当你身处逆境，才会知道自己有多厉害。” 换言之，秦导是在逆境中长大的！ 纪宁宁：“……” 这时，客厅响起游舒和秦裕谦的反吐槽—— “儿子，你这房子隔音效果不太好啊。” “逆境中长大的你，青出于蓝，胜于蓝。” 48.最好 米饭香味溢出厨房时, 游舒开始炒菜。 醋溜土豆丝、芹菜炒牛肉外加肉丸子粉丝白菜汤。 做好后, 没留下吃饭, 随便找了个理由拽走秦裕谦，白送秦识和纪宁宁一顿以‘家常’为主题的二人世界午餐。 对此, 秦识评价说：“看来我妈今天心情很不错。” 纪宁宁没听懂, 茫然了一脸。 两人肩并肩站在玄关，保持送长辈离开的立正站姿, 侧首向对方，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对上视线。 “你知不知道……”秦识欲言又止。 纪宁宁更茫然了，不自觉歪头看着他：“什么？” 秦识想说的是：你知不知道我爸妈真的很喜欢你。 话到嘴边, 忽然顾虑，再被她这记歪头杀萌得一愣…… 他垂下眼, 轻轻柔柔的笑了。 “没事歪什么头。”秦识闷声闷气的别过脸，眼神表情不太自然。 纪宁宁茫然三重奏, 怎么秦导还无端端害羞起来了？ 想要追问，毛茸茸在这时蹭到跟前, 没脸没皮横卧到她穿着拖鞋的脚上, 不矜持的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 她的疑惑被打断、抽空, 耸了耸肩, 就地蹲下, 专心一意的给它挠舒服。 秦识望着眼皮子底下的少女和猫, 除了几秒前萌生出的顾虑, 此时心中又多出一重可以称之为‘自私’的珍惜。 爸妈对纪宁宁的喜欢，建立在已经把她当成未来儿媳的基础上。 显然，她本人尚未意识到这一点。 让她知道的话，会不会又变成击退她的压力？ 唐景珩说：没到适当时机，勉强在一起会发生很多碰撞，伤人伤己。 这话不时就被秦识想起，然后当做警钟在脑子里敲上一下。 纪宁宁刚念大一，明年三月间才满十八。 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用拔苗助长的方式强迫自己迅速成熟起来。 写满倔强的骨子里，全是对生活与周遭的小心翼翼。 秦识看在眼里，对她不愿给他添麻烦的举动，愈发感同身受。 当初老爸那句‘懂事的孩子因为没有任性的资本才懂事’，用在纪宁宁的身上，深刻领悟之后，他竟是心生疼痛之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秦识就想把最好的都给她，把她宠得比乔昕还要无法无天，看她对自己撒野。 如是期待下，他又发现他们从正式认识到今天此刻，得四舍五入才能勉强算做一个月。 他们生活在一起，每天都能够看到对方。 秦识乐于将一切与电影有关的知识教给她，只要他会。 而这个浑身贴满‘倔强’标签的小姑娘，用她倔强的上进和努力，不断的回馈着他的期望。 现在的状态就很好。 不能要求更多了。 “吃饭吧。”秦识收回繁复的思绪，转身向餐厅走去。 纪宁宁闻言抱起猫，乖巧跟在他身后。 冷不防，秦识头未回，步子也没停下，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冷声放话：“把猫放下，手洗干净再过来。” 纪宁宁猝不及防的顿住身形，低头看猫，猫也看着她。 各种不可思议！ 这人是修了仙吗？ 不然为什么连看都不用，就知道她在干嘛？！ * 摆平了突然乱入的父母，秦识又用大约三分钟的时间，分析了目前自己和纪宁宁的相处状态，得出结论并冠以执行。 对私方面和平稳定，接着就该讨论于公问题了。 午饭时间。 纪宁宁正用实际行动支持游舒女士那道炉火纯青的芹菜炒牛肉，秦识忽然发话：“《挽歌》的主要演员表，最迟明天晚十点前对外发布。” 从语气判断，此刻是秦导，不是秦识。 纪宁宁收回探出去的筷子，望向坐在正对面的男人，眼色里有那么点儿诚惶诚恐的意思：“你想对我交代什么吗？” 秦识点头：“下周开始，我会陆续和各个部门先开一个小会进行简单的沟通，这个环节结束后，所有的幕后人员会进入最紧张忙碌的阶段。以你目前的专业水平，你觉得自己能做什么？” 纪宁宁一下子就被问住了。 这是她初次参与电影拍摄，进行到哪一步，该做什么，若然没人告诉她、引导她，她确实无从着手。 “就……等舞美相关的会开完，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她只能猜。 经过这么些天，总算学会以导演的意思为主。 遗憾此回答并未让秦识满意。 他给自己盛了碗汤，放在一边，收回双手习惯性的交叠于胸前，神情严肃得堪比国考考场上的老师。 “我拍电影是这样的，统共五个大部门。以你的专业划分，应该去美术部，那边又细分为美术、置景以及服化道等等小组。你觉得自己呆在哪个小组能帮得上忙，而不是抱着以‘学到东西’为主的想法，去做这件事。” 秦识这番话，信息量是很大的。 纪宁宁消化了一会儿，先是向他确定：“你在劝退我吗？” 秦识把头轻摇：“我说过只要你努力就不会把你丢下。但这毕竟是你第一次正式参与电影制作，方方面面没经验，所以我在一直在想，该把你放到哪里，你才能把自己强项充分施展出来。我想听听你怎么想。” 沉默。 其实纪宁宁很怕和工作状态全开的秦识相处。 这样的怕，来自于专业上多个领域的差距。 而差距是以整部电影为计量单位来计的。 剧本、美术、摄影、录音、剪辑甚至后期特效…… 导演必须掌握以上全部乃至于更多，对电影拍摄的每个环节了如指掌，甚至比部门主负责人更加精通，才拍得出优秀的作品。 于此，一部斩获国际大奖的《谎》，足以证明秦识的个人能力有多强。 反观自己，纪宁宁必须认清现实，拿出应有的态度。 “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她露出困惑的表情，“从确定被选中，你亲自把合约给我，我也痛痛快快在上面签字……那时我觉得自己成功了。” 那时，仅能算做开始。 “接着我以专业为基础搜集电影的相关资料，年代背景什么的……很快我就发现范围太广了，于是我就把主意打在你身上。” 反复的研究《谎》，为了弄清楚秦识的电影风格。 挖空心思想看《挽歌》的剧本，也只是想快点找到突破点。 “按说，我主修的是戏剧影视美术设计。电视舞美、舞台设计、绘景，服化道都在范围内。可我忙活了半天，发现还是不行。”纪宁宁挫败的耸了耸肩，苦笑出来，“我不确定是不是我刚念大一的缘故。原先我想，既然我是因为一张手绘图被你选中，那么至少我能参与设计电影的部分场景，在你这儿拿到剧情梗概以后，我也试着按照《谎》的风格去构想，于是我就发现，我的知识量实在太少了……” 单说《挽歌》的年代背景就需要花大量时间去研究。 一个拍摄场景里，摆放的家具用的是什么木料，那时流行的是怎样的款式？用的是如何的花纹与装饰？ 还有戏里的家族历史、人物性格，戏外拍摄时必须考虑进去的光线、机位、演员走位，表演空间等等…… 想到这些，纪宁宁不但挫败，更沮丧。 她确实不知道自己去到哪个部门才不会拖后腿。 那种“只要肯学用心学”的积极上进的心理，在真正的拍摄过程中，没有人会买账。 秦识能提前把问题搬出来，对她而言已能算做善举。 纪宁宁越想越难受，都不敢看对面的男人是什么脸色了，垂头丧气道：“要不我还是先好好读书吧。” 她还惦记着奖学金呢。 转念又想到合同都签了，她再改口说：“能不能让我跟小伍一起画分镜？我不要工钱……” 秦识瞅着她意志消沉的模样儿，实在忍俊不禁，笑出了声：“纪宁宁同学，你觉得自己是蜘蛛侠还是绿巨人？随时准备牺牲自己拯救地球还是怎么的？” 纪宁宁‘啊？’的抬起头，看到他哭笑不得的脸。 什么情况？ 秦识边笑边摇头，一脸的拿她没办法，耐下性子解释道：“我从八个月前开始实地考察拍摄场地，去了好几个地方，也不是一个人去的。除了第一次担任制片人的唐景珩身不由己要跟着学，随行人员还有美术师、灯光师和拍摄组的导演。你明白我的意思么？选景、定景，这些早就开始了。负责场景的欧阳老师，每周我都要和她反复沟通几次，她在半年前接到我的邀请，做了三个月充分的准备之后，开始以定景照片为基础——画场景。” 纪宁宁：“……” 秦识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不乏笑话她的意思：“你才刚加入到拍摄项目里来，我这边一直在琢磨把你扔哪儿能让你在短时间内跟上进度，你这儿又想给我独挑大梁了。” 纪宁宁抬起头对他眼神警告，然后迅速低下头，继续脸红…… 羞愧地！ “行了，不说了。”秦识弄懂她的心思想法，松开抱在身前的双手，优哉游哉的交叠到脑后，“选角结束后，你先熟悉美术部门每个组的分工和进度，多看多听，把经验累积起来，我们再慢慢谈别的。” 言罢，喝完汤，秦导这就要移驾大礼堂了。 走到沙发那边，穿大衣的功夫，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移眸看向缩在餐桌前兀自窘迫的倔强，犹豫了一瞬，暂且不说了。 * 周六经过一整天的筛选，于晚九点结束试镜。 周日下午三点，电影《挽歌》官博正式发布主要演员名单。 女主角祁挽歌由乔昕出演，男主角的人选出乎意料。 微博上写着：南影播音系，陈卓。 49.品格 下午四点的微博, 电影《挽歌》官博被大批陆悠远的粉丝包围。 确切地说, 是被爆破…… 【搞什么鬼！播音主持专业的人为什么要来抢我们悠远的男主角？！】 【悠远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进南影, 难道还不如学播音主持三年的人？原来贵校的表演专业只是个摆设！】 【搞不懂这波操作了。】 【电影还没开机就劝退，真的大丈夫？@秦识】 【亏我还磕了乔妹和悠远的cp，现在告诉我悠远要去给一个路人甲作配？就想问一句：凭什么？！】 官博公布主要演员的那条微博下，粉丝闹着要秦识、南影校方给交代。 短短一个小时，评论过万。 中间穿插着吃瓜群众,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建议说：【要不秦导自己演男主, 你出镜我还是愿意花钱买票舔个屏的[狗头]】 此条点赞数为八千。 也有极少陆悠远的理智粉试图扭转局面：【南影校内试镜前，秦导在微博上公布第一位参演人员是悠远没错, 可由始至终都没有确定说他就是男主, 拜托大家别被有心人利用了！】 遗憾类似声音很快被淹没。 最后是意图不明的各家娱记： 【搞笑，现今圈子里多少非科班出身拿影帝影后的演员？谁规定主角一定要在对口专业里挑？】 【谁是真正的主角，《挽歌》的概念海报一目了然。按照某家粉丝的强盗逻辑，乔妹可要当心了，狗头护体。】 【甩一个陈卓在话剧团排练的视频连接，五官硬朗，剑眉星目，身高183, 声音低哑有磁性, 管你们喜不喜欢，反正我被撩到了。】 【秦识是不好好拍戏就要被迫回去继承家业的, 惹毛了他, 分分钟换演员, 某家粉丝别不听劝，再闹下去吃亏的只会是你们主子。】 截止下午五点，秦识本人未曾给与任何回应。 《挽歌》官博在发布主要演员名单后就没声儿了。 无动于衷的状态似是在宣示：任你们说，回应了算我输。 来到晚上近六点，#做一个有格调的官博#挤入话题榜前十。 * 文海7号楼，2901号公寓，人气值达到黑脸业主入住以来的顶峰！ 客厅里灯光大作，纪宁宁和小伍屈膝坐在茶几和主沙发中间，人手一台笔记本，抱着数位板埋头画分镜。 唐景珩坐在两人左手边的单人沙发里，屈撑在腿上的双手握着手机，很忙的聊着微信，不是还要退出去关注微博上的情况。 每隔一会儿，他便冷不防发出阴恻恻的诡笑，一副阴谋得逞的小人嘴脸。 乔昕以打横的姿势霸占他正对面那张沙发，几个零食袋子摆在胸前，手握剧本，边看边吃，挂在扶手上的腿一晃一晃的，惬意。 超大的弧面电视屏前，乌小雅和陆悠远盘着腿席地而坐，打闯关游戏。 那台任天堂最新款游戏机是陆悠远直接从家里搬过来的，他家就在隔壁，2902号。 专注在游戏剧情里的乌小雅，早已忘记两小时前和陆悠远打个招呼就脸红心跳的自己。 一旦队友配合稍有不慎，打前锋的她就会拧起眉头不满的‘啧’一声。 陆悠远立马送上诚挚地歉意，说：“抱歉，我会注意的……” 大约是他态度太好，乌小雅只得发出无奈的叹息，勉为其难道：“算了没事，答应带你通关，一会儿小boss记得听我指挥。” 陆悠远点头如捣蒜，那张古典美感与少年特质交织的脸庞上，写满了‘沉迷游戏’四个大字。 厨房里，饭菜香味逐渐浓郁。 今天由沉忆掌勺，藤子从旁打下手，小两口有默契，配合度高，倒腾一顿多人晚餐不在话下。 纪宁宁画得累了，抬起头看到这些人各玩儿各的，内心愈发感到不可思议…… 怎么就聚到一起了？ 回想起来，起初应该是昨晚。 小伍跟在秦识屁股后面回来，搭上纪宁宁，三个人把客厅当工作室，开始针对分镜剧本做最后修改。 凌晨五点，她被秦识赶回楼上睡觉，中午被叫起来吃唐景珩送来的慰问大餐。 同一时间，纪宁宁接到沉忆的电话，问她下午有没有空，想和藤子到秦导家做客。 类似‘我闺蜜和男闺蜜想亲眼看看我居住环境，顺便让秦导知道我背后有人’的心思，纪宁宁懂的，征得秦导意见，晚饭事宜敲定。 午饭结束，28个小时没睡觉的秦导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回房间补觉。 接着就开始高能了…… 同样在文海小区的乔昕抱着剧本找上门，出来倒垃圾的陆悠远，以及受到召唤带着十八种口味的糯米糍当见面礼的乌小雅，三个人在2901号门前相遇。 至此，两个小时后，也就是现在，大局已定。 纪宁宁还蛮期待秦识起来发现家里被这帮人占领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正想着，比她还自得其乐的唐景珩颤着肩笑得又贼又贱。 伍思恒听到这声儿，忍不住抬起头担心：“珩哥，网上都闹翻天了，官博闷着不吭气真的好吗？” 更不要说唐景珩发现官博下陆悠远的粉丝吵起来后，不救火反而找娱乐博主和营销号带节奏煽风点火的事实…… 识哥最讨厌这些炒作了！ “好好画你的分镜，别的你不用管。”唐景珩慢悠悠的安抚他，又掀起眼皮看向电视屏前边抠脚边打游戏的古典美少年陆悠远，“人家正主儿都不着急，你急什么？把心态稳住。” 陆悠远那边刚搞定一个小boss，趁读档的空隙拿起手机看了眼乱糟糟的微博，摇了摇头，大拇指迅速按键，编辑了什么发送出去，赶在新的一关开始前扔掉手机，拿起他心爱的游戏手柄。 他盯着电视屏，冷笑着，漫不经意地说：“搞不懂这些粉丝在想什么，打着全世界最爱我的旗号撕我经纪人，撕我公司，撕跟我合作的演员……” 乔昕感同身受的点了下头，附和的语气：“作业太少了？” 唐景珩吐槽：“你可闭嘴吧，今年最爱炒作的小花就是你了！” 乔昕放下手里的剧本，冲她狂翻白眼：“挽歌这个角色是我凭本事拿到的！我可没像你，还没开机就在担心回不了本，也不怕把秦识的电影炒糊了。” “是。”唐景珩对她晃了晃手机，“要不要带你玩一把？身为《挽歌》女主角，都撕了小半天了，大家竟然对你闭口不提，你很没有排面你知道吗？” “谢谢不必了。”试镜那天乔昕被秦识打击惨了，下定决心走实力路线，美貌只是她诸多优势的其中之一，不是全部。 陆悠远也跟着撇清：“别再惹我那些粉丝了，我都不怎么敢惹她们……ballball投资方爸爸放我一马，电影还没开机呢，咱们不着急炒，好么？” 乔昕补充外加嘲讽：“别忘了你不但是投资方更是制片人，出道那么多年真没见过像你这样吃相难看的，请你和你刷起来的那个话题一样，给自己留一点品格。” 唐景珩笑歪了嘴，没脸没皮的应了他俩一个‘好’，滑动屏幕再一刷，陆悠远半分钟前发了条微博，内容是卖萌中流露出一丝可怜。 悠远有多远：【我没说我是男主角啊，都不闹了乖[可爱][可爱][可爱]期待和师兄的合作。@秦识@电影《挽歌》官博】 娱乐圈这碗饭，不容易吃啊！ 纪宁宁也在刷微博，刚好看到这一条，心里叹说这家伙打字速度好快！ 身旁，伍思恒突然沮丧的扑桌上，呜呼哀哉：“我只想做个恪尽职守的官博娘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这么难……” 陆悠远、乔昕和唐景珩异口同声：“不，你是一个有品格的官博，没有娘。” 乌小雅笑得关卡都闯不动了，歪倒在地毯上，“所以问题来了，秦导为什么会选陈卓做男主角？” “这个问题问得好。”秦识降至冰点的声音从二楼楼梯口飘来。 众人表情齐齐僵硬，再侧首，目光一致的看去—— 居家装扮的秦导扶着栏杆缓步走下来，暗含杀气的眼色，扫过趁他睡觉入侵他家的一只两只四五只。 先回答乌小雅—— “选陈卓是因为他符合祁家大少爷的形象，试镜表现也不错。” 再到陆悠远—— “严格来说你的戏份比陈卓吃重，没多久就要开机了，你不好好研究剧本，跑来我家打游戏？” 接着是乔昕—— “吃零食？请问你打算和乌小雅互换角色么？谁给你勇气边看剧本边吃零食？” 然后是伍思恒—— “唐景珩在你面前胡乱搞了一下午，你就没想阻止他？别跟我说你阻止不了，你这个统筹只会画分镜？” 此处直接略过纪宁宁，冷眼望着唐景珩。 唐少爷心知肚明，笑靥如花地，“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完了，你想骂就骂吧。” 反正，他爽到了。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秦识抬起头看天花板，叹出一口深长的老气：“走，都走。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 他现在只怨自己。 找了一群问题儿童…… 不，是找了一群妖魔鬼怪来拍电影…… 再一回头，厨房那端，沉忆端着汤锅走出来，站定了，进退不是的建议：“要不，先吃饭吧？” 尴尬笑。 50.很乖 晚饭时间, 秦识全程黑脸。 七、八个人外加一只猫, 愣是把本该很热闹的火锅吃出了西式烛光晚餐的优雅（窒息）。 使出看家本领的沉忆表示自己尽力了。 饭罢，唐景珩被秦导以‘工作’为名强行扣下，其他人作鸟兽散。 纪宁宁收拾完乱如战场的客厅和厨房, 把毛茸茸抱到沙发上，打算找部电影看。 那帮被秦导嫌弃得不要不要的问题儿童，开始给她发微信—— 小乌鸦怂了：【你家秦导起床气有点儿恐怖啊[害怕]】 伍呜呜呜：【爸爸！能帮我暂时打理《挽歌》的官博吗爸爸！给你跪下磕头了！】 乔家小点心：【唐景珩走出你家门口一定要立刻告诉我！】 珩爷：【小宁宁, 麻烦你泡杯咖啡送到书房好吗？】 珩爷：【你要是不会摆弄阿识那套麻烦的机器, 倒杯水上来也行。我就是想找个突破点开溜，你成全我吧[可怜]】 悠远有多远：【我忘记拿游戏机了，帮我收好送过来。】 以及一条似曾相识但发生在五分钟前的请求：陈卓通过电话号码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纪宁宁：“……” 这帮人，约好的？ 大约陆悠远意识到自己的请求略显理直气壮, 遂又补充：【谢谢。】 纪宁宁沉默了一阵，遵从内心想法提出疑问：【你真的是陆悠远？】 悠远有多远：【对, 是我[微笑]粉丝心目中白玉无瑕般美好的古典美少年, 实际上除了上课以及拍戏，拒绝任何社交活动，没事只想缩在家里打游戏的抠脚网瘾死宅。】 纪宁宁：【……那你今天跑过来干嘛。】 她想表达的意思是：要打游戏在家打就好, 特地搬了游戏机过来找存在感, 不是找骂么？ 悠远有多远：【师兄不一样。】 这五个字愣是给纪宁宁看出了类似偏执的倔强。 不由抬起头看向正前方, 视线里是早就被这些人闹得断了剧情的电影画面, 浮现在脑中的却是抿着嘴自顾苦恼的少年, 在隔壁。 悠远有多远：【我是师兄在自己微博上宣布的第一个参演人员, 角色和台词都会研究的, 绝不辜负他的期望。】 悠远有多远：【算了，游戏机你先帮我收起来，等戏杀青了再还我。】 悠远有多远：【一定要收好！放你房间，别让师兄看到，我不想他讨厌我。】 悠远有多远：【还有我要严肃声明一点，我对师兄只有崇拜，别把你们腐女那套照搬到我们身上，诋毁我可以，师兄不能背负污名。】 悠远有多远：【就这样。】 悠远有多远：【不用回我了。】 纪宁宁：“……” 莫名其妙就变成陆悠远的专场，莫名其妙被打上‘腐女’的标签，最后再莫名其妙的被结束对话？ 不，由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人肉背景板。 这些学表演的人，内心真的可以分裂出无数个自己，撑起一整台戏！ * 纪宁宁安抚了乌小雅，答应给乔昕做眼线，残忍的拒绝了小伍，无视掉唐景珩的单方面要求，再三思量之下通过了陈卓的好友申请。 最后，手机调为静音，屏幕朝下放一边。 抱起毛茸茸，电影重头开始观看。 做人要有原则。 * 直到晚上11点，书房里的严肃谈话方才结束。 不知道两个人聊了什么，唐景珩一脸憔悴，与神清气爽的秦导形成鲜明对比。 纪宁宁看着他俩一前一后的下楼，结合陆悠远给自己戴上的‘腐’帽，甚至看出了cp感。 眨巴着眼睛，拿起手机给乔昕发信息：【目标人物正在下楼，预计两分钟内出门。】 乔家小点心秒回：【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开机后我会帮你盯着秦识的。】 纪宁宁看到回复，无声且无奈的笑了笑。 纯粹觉得，在片场把主意打到秦识身上，和送人头没多大区别。 唐景珩走后，秦识折回客厅，站在茶几斜前方，和牢牢坐在主沙发的少女来了个深刻对视：“在看电影？” 纪宁宁点头，盯着气氛紧张的大屏幕：“他们说你和这个导演的风格有点像。” 秦识挑了下眉，视线扫向进度条即将走完的电影：“你觉得呢？” “我说不出来。”纪宁宁有些不确定，“刚才搜了一下这个导演的信息，发现他和你同年，连生日都没差几天。” 秦识发现了，这姑娘只是想找他闲侃两句，于是回以幽默：“所以你想说他可能是国外的另一个我？” “他长得没你好看。”纪宁宁脱口而出。 然后就尬了。 有些事实在心里想想就行，干嘛要说出来？ 而且还当着本人的面说？ 你，脑残？ 秦识露出舒心表情，冲她笑得感谢而愉悦。 纪宁宁无语的呼出一大口气，放弃解释抑或者辩驳……什么的。 郁闷的跟自己生气。 嗯，你是脑残！ 毛茸茸从她手臂里挣扎出来，轻盈的落在地板上，从秦识脚边绕过，跳上猫屋的最高层，卷成一团睡下了。 用屁股对着那二人。 这场面，没它的事儿。 电影在留下悬念后结束了，电视屏上开始滚动字幕。 纪宁宁余光瞥见秦识还站在原地，没打算离开的意思，只好尝试扭转气氛，换话题道：“我刚才做了一件事情，觉得有必要跟你汇报一下。” 秦识点了个头，走到她身侧坐下，双手交叠抱着：“说。” 纪宁宁打开微信，调出和乔昕的对话给他看，“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我觉得以乔昕的个性，不如让她堵到唐景珩，一次说清楚的好，不然开机了还拉拉扯扯，会影响她的状态。” “挺好的，我正愁今晚对他的教育力度不够。”秦识发出安逸的笑声，边说边探出手在屏幕上点点点。 纪宁宁以为他只是在看自己和乔昕的聊天记录，就没管。 谁知道秦识看了一会儿，折起眉头问：“为什么要通过陈卓的好友申请？” 纪宁宁先不解的愣了下，继而反应过来了，蓦地收回手机！ “你怎么不经过我同意乱看我的微信记录？”她有点气。 秦识收回微微前倾的身姿，一脸正色的诚实：“机会难得。” 纪宁宁：“……” “为什么要通过？”秦识化身机会主义者，逮着她追问。 纪宁宁把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和陈卓成为微信好友后，对方也没有立刻跟自己发信息。 如是安静的状态，就跟大多数不熟但是会互加的人际关系一样。 很简单的社交礼仪罢了。 她并不打算对秦识这样解释，迂回道：“同为南影学子，一起参与秦导的新片，他加我好多次了，一直晾着不太好。” 秦识没表情的听她扯完，左边嘴角牵动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纪宁宁开始头皮发麻。 相处到现在，她自认很努力去进化了——在应付秦识偶尔的胡搅蛮缠这方面。 但，程度仅限于此。 再往后深入，她能做的只有怂。 好在今天的秦导已经折磨过唐景珩，故而只是幽幽的凝视她数秒，跳跃地转道：“你觉不觉得祁家大少爷这个角色和陈卓很相似？” 纪宁宁循着人设想了想，扑的一声笑出来：“人是好看的，自负自大自傲中透着一点无法形容的木讷的蠢，绝了。” 秦识也失笑，“没错，本来不想选他，后来越想越发觉得非他不可。” 秦导是真的不待见陈卓。 但恰恰是这样的不待见，让他得到了这个角色。 只是有一点，纪宁宁弄不明白。 “其实论戏份，陆悠远应该才是男一号，为什么要把祁家大少爷的角色推出去做男主？” 参照圈子里的规则排咖位，也是陆悠远和乔昕比肩，最多把陈卓的名字放在两个人下面居中。 现在官宣男主是陈卓，等于是南影表演班两颗新星给他做配。 网上有反对的声音也在情理之中了。 秦识才刚放晴的脸突然严肃，不太高兴的说：“就凭你们今天的表现，我不骂已经不错了，难道还要夸？” “我今天的表现怎么了？”纪宁宁霎时挺直了背，气势高涨，“我一直在画分镜，晚饭以后都没有人留下来帮我收拾！碗都是我洗的！我很乖的好吗？！” 意识到这话有邀功嫌疑，她正准备改口。 遗憾，晚了。 秦识伸出手，奖励的拍了拍她的脑袋：“是的，你很乖。” 嗯，头发很滑，软软的，手感不错。 于是又拍了拍。 纪宁宁：“我是毛茸茸？” 秦识：“要小鱼干吗？” 滚啊！ * 没有人知道周末的那天晚上，唐景珩和乔昕在文海的小花园里聊了什么。 次日，网上关于新生代小花半夜与某男深夜幽会的传言，没活过中午就不了了之了。 纪宁宁发现乔昕把微博名和微信名都改成了“乔妹闭关中”，而唐景珩那边，该吃吃，该喝喝，该闹闹，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到了周三，晚七点，《挽歌》的美术部门借用省团的会议室开了个小会。 会议全程由导演秦识主持。 主创会议在三个月前就开过了，目前美术组这边已经进行到给演员定妆，以及拍摄场景交景的步骤。 负责场景设计的欧阳老师从《谎》开始和秦识合作，经历无数次沟通修改，外景基本确定，之后准备展开内景搭建工作。 除了纪宁宁之外，五大部门各入一名来自南影的新鲜成员。 秦识给他们单独成立了一个小组，在参与各自部门工作的同时，将进度记录下来，五个人互相交流学习，然后单独向小伍做汇报。 这时纪宁宁才知道，伍思恒是《挽歌》的副导演。 秦识用最有效率的方式，把南影的小孩儿们融入到自己的创作团队里，让他们在短时间内真正了解一部电影的制作流程。 之余纪宁宁，每天都能接触到新的东西，应接不暇的快乐着。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并忠于这件事，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美妙的感受了。 如果有的话，大概会是爱情吧。 * 忙碌中，不知不觉的来到十二月的最后一周。 《挽歌》的内景搭建进入最后收尾阶段，纪宁宁习惯了每天只睡五小时，白天上课，晚上去市郊的影视城报道。 这段时间秦识比她还忙，一直呆在六百公里外的c市外景拍摄地。 难得月中回来一次，当时纪宁宁在学校上课，秦识换了行李匆匆忙忙的走了， 为此，乌小雅调侃：“你两这日子，强行把毛茸茸变成单亲家养的猫。” 纪宁宁就淡定的回应她，说：“而且我们将近20天没联系，连给对方朋友圈点赞都没有，以至于那种文海7号2901室就是我家的感觉特别强烈，他不回来也无所谓了。” 1月5号，《挽歌》正式开机，光是想到这件事就兴奋的不行！ 谈什么恋爱！ 为了电影事业燃烧青春啊！ 乌小雅赞她是个狠人。 当然，秦导也是。 * 来到12月25号，周二的天。 上完一天的课，纪宁宁照例在校门口车站等去影视城的901路。 很淡定的无视掉周围的圣诞节气氛。 等待的时间，掏出手机看信息—— 拥有马甲线的小乌鸦：【盆友，我觉得如果不提醒你的话你可能真的不知道，今天不但是圣诞节，还是你家秦导的生日，娱乐圈的半壁江山都在祝他生日快乐哟~】 乔妹闭关中：【今天是秦识生日，你打算怎么给他庆祝？】 我不想做制作人了：【我识4点飞机，琢磨着这会儿应该落地了，所以你们打算嘿嘿嘿吗？[坏笑]】 纪宁宁：“……” 看到乌小雅和乔昕的信息时，她想给秦识发个‘生日快乐’就好了，然而唐景珩这个神经病…… 嘿嘿嘿是什么？ 嘿你妹啊！ 臭！流！氓！ 家里密码是：12255221 一个月前好像她还跟秦识本尊说，他的生日和国外版的那个他差不了几天。 她反映过来了。 于此时，秦识：【在哪儿？我回来办点事，一起吃饭。】 只是吃饭吗？ 好吧，我请你吃饭？ 可我还要去影视城那边…… 算了不去了！ 纪宁宁脑子有点乱。 放弃才垂下拿手机的手，仰面对天，配合周遭忽然惊喜的声音，天空飘落下白色的雪片。 洋洋洒洒的，浪漫得不得了。 51.陪伴 秦识刚下飞机, 算上晚高峰, 从机场回文海至少需要1个半小时。 纪宁宁计算着时间, 向欧阳老师请好假，在学校门口的烘培屋抢到最后一个六寸的巧克力蛋糕。 回到公寓, 先把猫喂了，来到二楼卧室, 打开衣柜, 拿出衣服在穿衣镜前比划半天…… 她停了下来。 看着镜子里紧锁眉头的自己, 发出灵魂深处的困惑：“我在做什么？” 这时, 一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底下, 响起属于乌小雅的铃音。 纪宁宁扑到床上，半天才把机子翻出来，接起，诚实的发出求救信号—— “我觉得秦导特地回来找我陪他过生日, 然而我完全忘了这回事！” “生日礼物是没有准备的，而且思来想去他好像什么也不缺……这点是最可怕的……” “然后我又想请他吃顿饭吧，这会儿微博上已经有他回a市的路透照, 他被记者盯上了！” 所以她要怎么办？！ 秦识的生日是圣诞节啊，那么好记她居然忘记了！ 暴风哭泣…… 在她喋喋不休的中途，乌小雅几度尝试插话，均已失败告终。 只好认真的笑了半天，等她真的停下来, 真诚对真诚的送上建议：“要不, 你们就公开吧！” 纪宁宁的脸‘唰’地烫起来：“什么什么什么！？？” 电话那方语态肯定：“你知道我的意思。” 接下来是长达至少半分钟的沉默。 纪宁宁先是有些震惊, 很快平复下来了，而后单纯的为之苦恼：“我不知道能给他什么……” 乌小雅想了一下，说：“大概是陪伴吧。” 纪宁宁半是明白，半是不解。 只是陪伴，似乎太简单。 乌小雅却又另一番想法：“你想秦导他多忙的人，大老远从片场回来，刚下飞机就给你发信息，很明显想在生日这天见你一面，和你一起过。礼物啊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纪宁宁莫名心虚：“我怎么觉得过生日的不是他而是我？” “你怕给不起他想要的回应？”乌小雅问罢，得到她模棱两可的回答。 她说：“是、也不是……我说不清楚。” 乌小雅是知道的，好友对待感情不但后知后觉，还小心翼翼。 一旦决定了，回应了，得到了，付出了，那点儿非他不可的执念便逐渐渗入发肤骨髓，将她桎梏。 其实对待感情，谁不想一蹴而就，天荒地老呢。 “优秀的男人不会向心爱的姑娘索取她不想给的东西。你还没成年呢，他真忍不住对你动手动脚，那他成什么了？” 乌小雅前面说得好好的，停了一瞬，画风就随着坏笑变了味道。 “不对啊，老夫掐指一算，秦导也是二十来岁的成年雄性了，要是对喜欢的姑娘没点想法那岂不是禽兽不如？而假如纯靠耐力忍的话，会不会对身体不太好？” “好了就这样先挂了。”纪宁宁开始怀疑她这通电话的意图。 乌小雅狂笑着请求她再听自己说一句：“把你能给的给他，就可以了！做好自己最重要！” * 事实证明小乌鸦不但能优雅，开起车那是分分钟飙上高速，内涵得一塌糊涂！ 她不说，纪宁宁还真没往那方面想。 结束通话，纪宁宁没之前那么混乱了，看看床上的衣服堆，再望向镜子里浑身上下显露着仓促的自己。 头发有点油，表情有点傻，整张脸看起来也是清汤挂面的。 还有万年不变的纯色卫衣和牛仔裤…… 只犹豫了两秒，她决定先洗个澡冷静下！ 毕竟，做好自己最重要！ * 纪宁宁先去厨房把饭煮上，然后只用了十五分钟就洗完澡，开始收拾自己。 选定入冬后没穿过的白羊绒毛衣，搭配黑色pu半身裙和酒红色的羊绒裤袜，给长过肩来不及去剪的头发扎出又开始流行的半丸子头。 紧着，把书桌上的电脑、书籍资料等等拂到一边，腾出半边空间来，拿出再不用就要过期的化妆品，给自己画了一个简单的裸妆。 纪宁宁从高中开始就给学校参加活动的女孩儿化妆，技术是不错的，虽然很少给自己画，但 眼影用大地色系，深棕色的眼线笔勾画出眼形，额头和鼻梁刷上少许自然的高光。 最后认真的涂上口红。 在此要感谢乔昕同学的大力支持，据说小羊皮306号很难买…… 此时为晚上6点27分。 她定了下神，给秦识发短信说：【饭已经煮好了，吃火锅怎么样？】 对方很快回复，只有一个字：【好。】 * 如果只是陪伴的话，如果对象是秦识，纪宁宁愿意倾尽所能，为他过好这个生日。 考虑到秦导公众人物的身份，晚饭就在家里吃，百搭的火锅必须衬合下雪的天气。 纪宁宁在洗菜的时候想，晚点或许可以邀请他看一场电影。 最近有一部大导演的新片，她见秦识转发过相关内容。 电影院附近就有，看十点场，人不会太多。 根据舞美系同学们的反应反馈，南影的莘莘学子们基本上不会把圣诞夜浪费在这件事上。 如若秦导看电影的兴致不高，就去新开的电玩城？ “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爱好……”纪宁宁一边洗菜一边认真思索，半响，未果，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好看的皮囊下，竟然是一个沉闷得有点无趣的灵魂。” 身后，坐得端正的毛茸茸像是听懂了她的吐槽，昂起脑袋‘喵’了一大声。 * 秦识在七点一刻到家，比纪宁宁预计的时间提早了一些。 她还在厨房里试着做一道糖醋排骨，刚把仔排煎好，听到客厅外门打开的声音，忙不迭从油锅里捞出排骨，放下筷子走出去。 两个人在厨房门口遇个正着。 秦识从雪天里带进屋的寒气未褪，站定在她跟前的同时，几丝冷意瞬间向她侵扰去。 纪宁宁随之一愣，抬起头跟他做了个对视。 出现在她眼里的男人穿着那件她心心念念的冲锋衣，头发有点儿乱，面容消瘦了少许，下眼皮泛着微微的青色，周身有很重的烟味。 这并未令她感到丝毫不适。 秦识还是那个秦识，帅气的脸永远没太多表情和情绪起伏。 却是实在入她的眼。 而在秦识的视线里，面前的小姑娘显然和寻常时候不大相同。 他将她从上大量到下，平静的目光再徐徐不急移回她比往常更显精致的小脸上。 秦识似乎认真的做了某个思索，问：“你化妆了？” 纪宁宁‘啊’的应了一声，尽可能让语调听上去稀松平常，“小乔送了我一支口红，不化妆试不出效果。” “给她做线人的酬劳么？”秦识嘴角扯出个笑话她们小姑娘行为幼稚的弧度，冷不防盯着她的脑袋顶又问：“洗头了？” 纪宁宁下意识撒谎：“今天圣诞节，小雅让我和她一起去话剧社的派对，你突然回来，我也懒得去了，本来就不太想去。” 其实这个谎撒得还挺流畅自然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这个谎？ 意义何在？ 算了不管了！ 纪宁宁自暴自弃的想罢，见秦识动了动嘴皮子，还要进行新一轮提问？？？ 她立马梗起脖子，先声夺人反问道：“今天你生日？” 秦识也愣了，露出个措手不及的表情，僵硬的点了下头：“是。” 纪宁宁：“所以你是专诚回来找我吃饭的吗？” 秦识：“……” 纪宁宁：“……” 她发誓，后面这句真的没过脑子就问出口了。 秦识在短暂的局促过后，找回自己的状态，扬了扬下巴，微笑着，咬字清晰地：“是。” 纪宁宁莫名羞涩地垂下脑袋，“我没有问题了。” “很好。”秦识咧嘴露出整齐的白牙，笑说道：“我也没有了。” 能不能别一见面就互相为难？ * 于是，怀着羞涩的心情，纪宁宁按照食谱步骤做好糖醋排骨。 秦识趁这段时间上楼换了身常穿的休闲服，回到客厅。 开饭。 还是和以前一样面对面的座序，用莴笋调的锅底架在餐桌中间，汤锅在电磁炉的大功率下不断翻滚，白色的水雾向上蒸腾，形成一道勾人食欲的天然屏障。 同时，有效的阻断了对方的视线。 两个人平时吃饭话就不多，今天几乎零交流。 说不出原因。 不过这样也不会感到尴尬就是了。 秦识这趟回a市的时间是硬生生挤出来的，下午两点去机场的路上用手机订的票，回去的机票也买好了，就在明天早上五点。 一开始他不太理解如是冲动的行为。 但心思里总有个声音在隐隐作祟。 告诉他，今天是你的生日，得做点儿什么愉悦自己？ 飞回a市的全程，秦识都不确定此举是否恰当，可当飞机平稳落地，他瞬间明然。 生日有很多意义，更意味着你在这一天可以任性。 故而，来到此刻，秦识停下进食的动作，抬起头，隔着重重缭绕的白雾，看到坐在对面的小姑娘，那颗混乱了一整天的心忽然得到久违的安定。 一切都是值得的。 52.只想 吃完饭, 纪宁宁主动担下洗碗的活计。 收拾了厨房，来到客厅, 秦识正抱着毛茸茸侧躺在沙发上，均为饱了犯困的慵懒形容。 电视开着, 内容是秦导一度相当嫌弃的明星真人秀。 纪宁宁走到他两跟前，男人和猫不约而同抬头朝她看去。 纪宁宁抱着手，一次性看着他们两只，若有所思的神情明显酝酿着什么。 秦识深棕色的眼珠子轻微在眼眶里转动了半圈, 懒洋洋的开口道：“我在片场忙了一个月，难得休息, 加上外面正在下雪，很冷, 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 纪宁宁：“……” 所以秦导的生日还真就只是专诚赶回来和她吃顿饭。 纪宁宁颇为无奈，但她尊重秦导的个人意愿，点了点头。 秦识看出她有些失落, 忽而来了兴趣：“原本你是怎么打算的？” 纪宁宁以为秦导改变主意，抬起手, 细长葱白的手指比出一个‘v’：“两个选项，电玩城和看电影。” 秦识听她说罢，笑了起来，“电玩城就算了, 你想打游戏的话, 可以把陆悠远那台任天堂拿出来玩一会儿。” 纪宁宁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陆悠远的游戏机让她收起来的, 时间有限, 逮着另一个关键点问：“那看电影呢？” 秦识斜眼扫向电视屏里闹成一团的明星，道：“在家里看就行。” 难得过个生日，用来看明星真人秀确实是……造孽了点儿。 * 两个人找了一部意大利电影看。 关掉客厅的主灯，拉起落地窗两边厚重的遮光窗帘，环绕音响一打开，颇有电影院的氛围。 电影名叫《最佳出价》，导演是大神朱塞佩·托纳多雷。 说起巧合，纪宁宁和秦识都很喜欢他。 尤其他经典的‘时空三部曲’，既：《天堂电影院》、《海上钢琴师》和《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说回两人今天看的《最佳出价》，这是一部悬疑类型的爱情片。 男主角奥德曼先生是一位古怪傲慢的顶级鉴赏拍卖师，每天过着堪比时钟般精准的生活，对自己严谨，对周遭亦是苛刻。 他有一间私人收藏室，里面挂满各个时期艺术家所画的少女。 他对此搜集有病态的迷恋。 每天拍卖行的工作结束后，他优雅的用完晚餐，便会打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收藏室，走到正中间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一边听着唱机里的交响乐，一边欣赏满室名画。 直到有一天，神秘的少女闯入他的生活，将他改变、渗透…… 两个小时的电影结束。 只让人意犹未尽。 纪宁宁盯着电视屏上滚动的字幕，期望来个彩蛋之类的。 忽听秦识提问：“感觉如何，这部电影。” 她转过脸与他对上视线，“考我吗？” 秦识笑笑：“作为电影从业者和爱好者之间的交流。” 大师的电影是用来享受和学习的。 于此方面，秦识颇有自知之明。 纪宁宁还没完全从剧情中抽离出来，回味片刻，道：“是我说不出来的好，但我不喜欢这个类型。” 电影无论从整体构架、细节展现、演员表演，还是剧情堆叠发展直到结局，都被精准的把控，连气氛的高涨和消退都恰到好处。 可是，纪宁宁不喜欢。 “太现实了。”她遗憾的抿了抿微干的唇，弯身将来到脚边的毛茸茸抱到腿上，“这部电影最可恶的设计在于，看的过程中会逐渐想去相信它是一部童话，结局却写满黑色。” 秦识边听边点头，冷不防道：“所以你更喜欢《海上钢琴师》，没错吧？” 纪宁宁不解的愣了下，说不清为什么，但总觉得他在借电影分析自己？ “《海上钢琴师》的结局我也不太喜欢。”她跳出他暗中设下的框架，自顾自的思绪说：“那艘船已经搁浅了那么多年，就留它在海滩上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炸毁呢？” 撇开电影不谈，此时秦识对纪宁宁是有些赔付的。 不管她是下意识也好，真的察觉了也罢，她在言语中竟与他旗鼓相当。 秦识只好顺着她开启的话题，说起自己对那部电影的一点看法：“个人认为《海上钢琴师》是三部曲里看似最梦幻的，但最后船炸毁了，乌托邦不复存在，你说导演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当然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乌托邦只存在于美好的想象中，永远不可能存在于现实。 纪宁宁突然被教做人，幻灭得连顶嘴的力气都没有。 你过生日，我让着你！ 秦识再接道：“我比较喜欢《西西里的美丽传说》，直面人生残酷、丑陋，历经磨难之后，重新开始。严格地说，这部才是标准意义上的完美结局。” 纪宁宁跟随他的话联系剧情种种想罢，认同的点了个头，转为不解：“我以为你会更喜欢《天堂电影院》。” “那个故事是三部曲里讲得最好的。”说这话时，秦识以着斜身侧躺的舒适姿态，靠在沙发里，“跨度三十年的人生，观众跟角色一起经历一遍，太累了。” 纪宁宁坐在他脚那边的位置，隔着一小段距离，望着昏昏欲睡的他。 暗黄的光线下，那是一张具有细腻油画质感的俊容。 有那么一瞬，纪宁宁不知不觉漫入他柔和的眼色里，被他骨子里散发出的惬意感染，放松了心神，自甘堕落的沉浸于那片眸色。 思绪停滞。 秦识很快发现她的无防备状态，挂在唇边的笑意逐渐散去，某个休眠久已的心思……似有复苏之迹。 几乎没怎么犹豫，他坐起身来，用着试探的姿态向纪宁宁靠近。 与此同时，纪宁宁从他变得企图的眼色里醒然过来，蓦地站起，带着满脸的局促，说：“那个、我买了——”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门铃响了。 是楼下对应门牌号的门铃提示音乐。 巨难听，巨大声！ * 纪宁宁去开门，惴惴不安的心里想的全是：他刚才是不是想亲我？！！ 秦识看着她紧张到僵硬的背，不太确定的琢磨：现在向她索吻是不是急了点？ 附加一个烦躁的心思：这么晚了，到底哪个不怕死的主动上门送人头？ 纪宁宁关掉闹死人的铃音，连接楼下的屏幕里出现唐景珩欠揍的帅脸：“我们来给秦导过生日，最后两个钟头，不介意和我们兄弟几个分享一下吧？” 说完，他移身，露出身后抱着大捧花束、花和酷酷的脸容形成鲜明对比的重霄。 纪宁宁忙不迭说‘不介意’，解了门禁。 秦识稳稳当当的坐在沙发上，黑着脸，冷哼了一声：“我介意。” 纪宁宁：“……” 是了，听到这句话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 两分钟后，不请自来的两个人大摇大摆的走进2901号公寓。 重霄将象征爱情的99朵红玫瑰塞进站在玄关口的纪宁宁怀里，面无表情没有情绪起伏的送上祝福：“生日快乐。” 要不是他看着沙发那边的秦识，纪宁宁真怀疑今天其实是自己的好日子？ 然后她的注意力就被唐景珩提在手里的蛋糕盒吸引： 目测盒子尺寸，里面的蛋糕至少有两层，高大尚的包装上甚至有水晶亮片点缀，精致的紫色绸带丝丝绕绕的从顶端坠下，给人一种光看表面就价值千金的昂贵感。 纪宁宁立刻想起被她藏在厨房柜子里的巧克力蛋糕，只有可怜兮兮的六寸…… 唐景珩留意到她的视线，会错意，羞赧的道：“被你发现了，没带生日蜡烛！” 纪宁宁按捺了下，心说你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我去买吧，学校外面那个24小时便利店里有卖。”她换上鞋，认命的拿起外套钥匙和钱包。 执行力不是一般的强。 其实生日蜡烛和餐盘都有的。 可是，不能说。 不能让秦识知道她在烘培店里买了一个卖剩下的小蛋糕。 太没诚意了…… 大约纪宁宁想得过于投入，动作又太快，没听见秦识在后面叫她。 转眼人就走得没影了，秦识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追出去。 脚步迈得心急火燎的。 重霄一屁股在他霸占整晚的主沙发坐下，两手交叠在脑后，优哉游哉送上奚落：“不到十点，小年轻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紧张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唐景珩在他脚那端落座，喧宾夺主的嘴脸：“就是因为外面的小年轻多才得时刻紧盯，被拐跑了怎么办？” 重霄呵地笑了声：“小乔整日的在外面玩儿，怎么没见你担心？” 唐景珩肆无忌惮的脸皮霎时僵硬。 半响，主人不在家的客厅里爆发出一个字正腔圆的‘滚’—— “重霄，我去你大爷！” * 电梯即将关闭，被人从外面及时打断。 还在懊恼没记住秦识生日的纪宁宁抬起头，就看见他本人移身走了进来，站定在她身侧。 她问号脸。 他淡淡解释：“晚了，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现在还不到十点…… 今天圣诞节，外面至少能热闹过12点。 还有你之前不是说很冷不想出门么。 纪宁宁无可否认，自己的心里活动是有些丰富的。 然后，她就听到秦识状似不经意的清了下嗓子，补充说：“今天只想和你呆在一起。” 53.上心 小区门口, 人行横道在年中时重新修缮过，铺上红灰相间的地砖, 每隔一段距离, 种一颗年轻挺拔的树。 许是元旦将至，树和栏杆堆叠缠绕着彩灯, 亮得缤纷好看，也提前在圣诞节这天增添了五光十色的点缀。 纯白的雪片从至深至浓的夜色里飘落, 以优雅的姿态来到尘世间。 行人来来往往，结伴而行, 神采飞扬。 节日气氛浓郁。 纪宁宁和秦识走出来后，不约而同驻足观望了会儿。 怀着不同的心思。 纪宁宁琢磨的是：学校外有好几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去最近的那家要走大概…… 还没想完, 忽听秦导决定道：“先逛逛吧。” 她收回思绪, 给了他一记茫然的眼神。 秦识侧着脑袋望着她，面带少许笑意：“商贸广场修好了，听说今天音院的乐团会在那儿表演。现在走过去，时间应该刚刚好。” 秦导你要去新修好的商贸广场啊…… 保持对视，纪宁宁很有主见地说：“今天是你生日，你想去我是没意见的，但如果你被人认出来求合影什么的, 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假装路人, 站到旁边去围观。” 也就是不会管他死活的意思。 秦识脸上温和的笑瞬间消散, 速冻的表情逐渐流露出日常不悦：“要不要做那么绝？” 纪宁宁抿了下唇, 点头。 生日特权是不存在的。 她还没有那样的思想和心理准备。 “真行！”秦识忿忿摇头, 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医用的水蓝色面罩，拆掉塑封，给自己戴上。 纪宁宁看得两眼发直：“你……早有准备？” 戴着医用面罩的男人对她弯起眉目，嘲笑她的同时带了点儿自嘲：“毕竟是公众人物。” 她无话可说。 秦识没好气的继续问：“可以走了么？” 言罢，迈开大长腿向商贸广场走去。 不管她了。 * 秦识这个人，冷不防会在某个时候，用十分坦诚的态度把气氛搞得迷之尴尬。 这仿佛是他天生自带的隐藏技能，需要触发条件，纪宁宁刚好无意中开启，从此独享此技…… 路上，两人始终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 肩并肩的走？ 那也是不存在的。 秦识腿长，步子迈得大，加上之前被惹起来的小脾气，就不要消想此时会照顾谁了。 纪宁宁只好屁颠颠的跟在他后面。 边跟边偷着笑。 秦识身上的运动装是晚饭前换上的，纯棉加厚款，从连帽衫到宽松的束脚裤，将脚踝包括得严严实实的袜子，以及死不肯拉上拉链的短款羽绒服，全身素黑。 值得一提的是他脚上那双限量版高邦aj。 同样黑色的底，两侧有炫目又低调的火彩，单看不出效果，只有拿到光线下左右翻动，才会显现出炫目的反光。 纪宁宁一个不懂这些的女生都觉得这双鞋好看。 一身黑装的秦导脚踩aj，步履生风，要多酷炫有多酷炫！ 单看个背影都让人萌生出‘必须是帅哥’的念头。 然而将视线上移，就会发现男人面上戴着个与他周身气质打扮完全不符的医用口罩。 脸上那块蓝，突兀、且极度影响美感。 两根白色的线绳刚好卡在男人硬朗的下颌骨线条上，简直……暴敛天物！ 走出来这几分钟，不少迎面而来的路人会用那种望眼欲穿的眼神打量秦识，直到大家完全错开，视线才会断绝。 随后只剩下遗憾：这外形，这口罩，白瞎了。 于是纪宁宁笑得更欢乐了。 秦识径自冲在前面走了会儿，忽然回过头拿目光去找她，像是怕把她弄丢的意思。 没曾想这一回头，得她一张看热闹的笑脸。 纪宁宁不觉得哪里有问题，正要跟他说话，秦识‘哼’地冷笑一声，把头转回去的过程中丢给她一记不轻不重的眼色。 是傲娇没错了。 * 商贸广场以南影和传媒两所大学为基础修建，是集购物、餐饮、休闲娱乐为一体的商业中心。 临近十字路口，鼎沸人声涌入耳种，抬目便能看见广场那方人山人海的景象。 这处已经相当有人气了。 过完斑马线，单方面怄气的秦导忽然停下，回身内涵地看了身后的小尾巴一眼。 纪宁宁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总觉得这个男人准备搞事情…… 下一秒，秦识轻描淡写的视线从她脸上一扫而过，迈步，目标明确朝左前方的公交车站走去。 车站旁，穿着圣诞老人服的小年轻正在卖包装精美的苹果和鲜花。 咦？！ 难道秦导要送花给她？ 此念头只在纪宁宁惊动的内心活了一秒，就被理智掐死！ 就当下的气氛而言，秦识必然不可能对她做出什么浪漫的举动。 买来送给他自己倒还有可能。 纪宁宁忙不迭跟上去，目光直盯着拖车里那些包得花里胡哨、美其名曰‘平安果’的……苹果上！ 越看越觉得不划算。 但换个方向想，秦导在生日外加圣诞节这天买颗苹果愉悦自己，也是能够理解的。 而如果他真的想要，纪宁宁暗自决定不能让他自掏腰包。 就是不知道他能看上哪颗？ 其实都一样，无非在普通的苹果里面选好看一点包装纸而已…… 意识到现实层面的问题，她又开小差的觉得自己不太可爱。 站在摊位前，纪宁宁持续头脑风暴。 秦识也不说话，貌似很认真的挑选苹果（包装纸）。 圣诞小贩开始吆喝：“两颗平安果送一朵玫瑰花，只要三十块！” 三十块能买好几斤了…… 纪宁宁习惯性讲价：“没剩多少了，能不能便宜点？” 小贩见她穿的是胸口映着南影字样的黑色羽绒服，便从小推车里侧亮出同款：“校友一场，便宜你五块钱，送花三支！” 纪宁宁蹙起眉头不接话，还是觉得贵。 “你别不相信，广场那边20块一个不讲价。”小哥拉下白色的老人胡须，露出张年轻的脸，“要不这样，五十块全拿走，我赶着和女朋友约会。” 想到唐景珩和重霄在家，纪宁宁心有所动。 就在这时，秦识散漫的开口：“你要买？” 问的是她。 纪宁宁先点了下头，再不确定的反问：“不是你想买么？” 秦导是个实在人，“25买两个苹果，有钱也不待这么花法儿。” 纪宁宁和小哥同时无语。 请问你主动走过来到底是为哪般？ 秦识眼扫到系在推车边‘大白’形象的氢气球上，言简意骇：“气球怎么卖？” 小哥都脱口而出说是非卖品了，估计是要送给女朋友的。 但话罢后他犹豫了一瞬，仿佛出于对秦识的不满，倍儿有气质的杠道：“五十，不讲价！” “好。”秦识认同价格的点了点头，掏出钱包，抽出面值刚好五十的票子，递了出去。 小哥愣足三秒，一脸‘虽然他是神经病但我不能跟钱过不去’的复杂表情，把钱收下，转身取氢气球。 全程围观、险些参与的纪宁宁，于沉默中将心理活动铺陈开：秦导在卖平安果的路边摊花五十块买氢气球，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算不算童心未泯？！ 还有这位小哥你真的别惊讶，买你气球的是我们南影之光秦识哦！ 五分钟后，圣诞小哥踩着小拖着往学校方向去了。 秦识手里多出一只半米大小的baymax氢气球，飘在他身侧，和他带医用口罩却作杀手装扮的look形成鲜明的混搭风。 纪宁宁猜不透了，“25两颗苹果觉得贵，花50买一只不能吃只能看的氢气球是为了什么？” 秦识疑似砸吧了下嘴，说：“为了防止弄丢你。” 纪宁宁只有问号脸。 他抓起她的右手，不由分说将气球系在她的手腕上，打了两个死结，确定系牢了之后，才松开。 转眼间，baymax成了她的标志物。 纪宁宁看了眼在身旁左摇右晃的气球，再转脸望向站在面前高高帅帅的男人。 心里头，后知后觉的咯噔了一下。 秦识戴着口罩，平静而专注的眸色，不显山，更不露水，垂着头对她淡道：“广场上人多，牵你的手怕你不好意思，又怕一转眼你人没了，只能勉强用这个办法，你看我多上心。” 说完，对待宠物似的在她脑袋上揉了揉，转身先走了。 末尾那句话完整的意思应该是：你看我，对你，多上心。 纪宁宁整个人都呆滞了。 内心开始咆哮—— 秦导你在撩我你知道吗？ 你把话说出来、说得那么明白，我就好意思了吗？！ 想牵手就牵啊！ 你当我是小学生啊？！ 这年头小学生都敢当街牵手了，我一个大学生为什么要怂！ 你是不是存心的？ 还有，谁准你摸我头的，这个半丸子的发型我梳了很久你知不知道？！ 秦识这个男人！ 纪宁宁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 广场上人很多，越往里越挤。 仿佛大家都知道10点半会有音院的乐团在这里做表演，都想亲眼瞧上一瞧。 也是走进广场范围内，望着无数买平安果、鲜花和气球的摊位，两人才双双意识到——baymax的氢气球并非单人限定，而是满大街随处可见的基础款。 “那边人太多了，我们去看台吧。”秦识环顾周遭，选定不远处地势略高，但相对来说没那么多游人的看台，行动前特地叮嘱身边的小姑娘，“baymax不能做目标点了，你跟紧一点。” 说完还是和之前一样，自顾自往前走。 纪宁宁一张小脸纠结的拧成一团，锁定他的背影，咬唇暗下决心。 遂，迈步跟上，来到他身后触手可及的距离，以男人垂在身侧的右手为目标，鼓起勇气伸出自己的左手—— 就在快要碰到指尖时，全程目视前方的秦识竟然在此时动作，起手去挠发痒的后颈。 纪宁宁抓了个空，霎时尴尬得走不动路，停在原地对他无动于衷的后背干瞪眼。 你不是故意的吧…… 旁侧飘来没忍住的笑声。 扭头看过去，三个穿着南影羽绒校服的男生排排坐在花台边，全程围观纪宁宁如何将自己陷于窘境。 校友1号专业点评：“是个直男。” 校友2号真诚认可：“看外形像表演班的，你眼光不错。” 校友3号送上鼓励：“加油啊，学妹。” 纪宁宁欲哭无泪，越战越勇。 反正都到这一步了，把心一横：追！ 抱着‘我今天牵不到你的手就不姓纪’的决心，迅速赶到秦识身侧后方，认准那只垂下的右手，伸出她的，触碰——然后抓住！ 电光火石的一瞬。 秦识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情感上反应迟钝，侧首向身后看去的时候已然将五指收拢，把女孩子细致柔软的手包裹在自己宽大的掌心里。 54.我不 “怎么了？”看着明显紧张的纪宁宁, 秦识问得平静。 他面上虽无起伏，内心却不见得有多淡定。 身后那几个冲他们吹口哨瞎起哄的家伙, 装作没察觉无视了。 “没事！”纪宁宁直觉心脏都快蹦出嗓子眼儿, 被秦识反握住的手不自觉挣了下。 没挣开…… 再望回男人肃色的脸，她莫名心虚的同时强迫自己刚起来, 不能露怯！ “怕你走丢了，这样保险点。”纪宁宁昂起下巴, 还，理直气壮的晃了下右手, “你没有气球。” 秦识愣了愣，被她找的借口和认真计较的样子逗笑。 “嗯, 说得是。”他心思转得飞快, 回以正色的叮嘱了一句：“那你可要抓紧了。” 不是抓着的吗？ 确切地说, 是他紧紧抓着她。 纪宁宁眸里流转出不解，就在下一秒，手上的力度倏而减小，她似有察觉的看去，就见秦识正将手撤回。 心下大急！ 不行！ 她凭本事牵到的手，不能就这么算了！ 收单纯想法的驱使，纪宁宁重新化被动为主动, 精准且毫不犹豫的把男人松释的手掌握住！ 这次是双手并用。 牢牢抓住, 抬起头, 期待的向他看去。 撞进男人满是阴谋意味的瞳眸。 纪宁宁：“……” 思路逐渐清晰, 心里有个冷静的声音在说：恭喜你, 成功落入秦识的圈套。 所以你是在干嘛？ 要不要摇个尾巴以示自己很棒棒？ 秦识徐徐不急地‘嗯’了一声，这次语气比之前加重了少许，大有承认她勇气行为的意思。 状似普通的蓝色医用口罩，快掩不住秦导脸上神雷同某唐耍贱时那种笑。 她快气死了…… 偏他还要挑衅，向她问个感受：“第一次牵男人的手？” “没有，不是！你别想多了！”事关尊严，纪宁宁坚决否认。 秦识眼里眉梢透着得意，“重新更正一下，除了老校长、纪叔叔和藤子……这是你第一次和男人牵手，没错吧？” “你好像很得意？”纪宁宁瞪视被自己主动握住的手掌，相互厮磨的牙齿愈发的发紧。 很想一口咬上去！ 秦识觉着差不多要触线了，拿捏着分寸，轻易从她用了大力的手中挣出来，不给她往回缩的机会，一把抓住了，必须十指相扣，揣进自己温暖的口袋。 “‘得意’一词不足以形容心情。”他拉起她，往看台围栏那边走去，云淡风轻地，“我的荣幸。” 纪宁宁无地自容的低下头，没脸面对世界和这个平安夜了。 就觉得、觉得今天败得有点儿彻底啊…… * 看台呈不规则的弧形，距离广场正中央大约有二三十米的直线距离。 秦识拿主意寻了个视野还不错的位置，站定了就不再移动。 表演场地那端，音院的乐团正在做最后准备。 每个人都身着盛装，神情肃穆，认真对待每年仅此一次的公演。 a市音乐学院比南影成立还早十来个年头，是国内著名的四所音乐类艺术院校之一。 校内乐团均为在校生，学生升至大四后，即可申请退团，空缺则通过各专业院系推送新生，经过严格考核补上。 可以说，音院的这支乐团具备极高的专业能力。 每年元旦前，在市内的场地进行一场对外的演出，每次都会选不同的乐器作为主角，演绎一支不超过十分钟的乐曲，是为他们的悠久传统。 此时，纯白的三角钢琴被摆在乐团中心位置，想来今天会以钢琴为主。 身为本地人的纪宁宁对这些细节略知一二，只考虑到室外零度上下的气温，下雪很浪漫没错，就是不知道那位站在钢琴前活动手指和腕关节的小姐姐有多冷…… 纵观整个乐团，不论男女都穿贴身的黑色西装，只有她穿的是条勾勒身材的曳地长裙。 虽然她还穿了一件短款羽绒服，但演出的时候会脱掉吧。 纪宁宁看了会儿，不禁脱口自语：“偶像包袱这么重的吗？” 秦识问得平淡：“你不认识她？” 纪宁宁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就是看出他对弹钢琴的小姐姐投以期待。 这让她觉得秦识是认识她的，而且很可能为了看她表演才到广场上来？ 那句‘我为什么要认识她’的疑惑就很直接的变成了警告。 纪宁宁说：“你可千万告诉我来这儿就是为了看她。” 如果是的话，手不会给他牵了，她会立刻走，再送他一句‘渣男’！ 不给解释的机会。 她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在吃醋。 秦识意识到了，相当享受她的醋。 怡然的目光在她倔强的脸孔上做了一番扫视，他缓慢开口：“奚薇，目前备受瞩目的古典钢琴演奏家，九岁就登上世界舞台了，没想到她还会参与学校的对外活动。” 这么厉害？ 与我何干？ 纪宁宁心理活动不减。 秦识示意她看表演场地的左侧，“看到那些记者了吗，好像还有两家外媒，都是冲她来的。” 两人的手还牵着，捂在他暖和的羽绒服口袋里，都热得发烫了。 纪宁宁就开始刨燥，心说你再夸下去，你会单身一辈子的。 我就小气，怎么了？ 然后就听秦识接道：“《挽歌》有一段钢琴伴奏，我想请奚薇来演绎，她的钢琴里有一种悲壮的音色，以前专诚听过她的独奏会，像这样的露天演出还是第一次，结合我想要的效果，冻一冻可能会更好。” 纪宁宁：“……” 顿时气不起来。 不，应该说前面都白气了…… 秦识阴谋得逞，短促地笑了声：“我还是有求生欲的。” 纪宁宁哭笑不得：“我有点无奈，还有点想揍你是怎么回事？” “除此之外呢？”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们正牵着手。” “……” “不害羞了？” “住口！” “看来是不害羞了。” “秦识你能不能安静会儿……” “我不。” 秦导幼稚且孜孜不倦的言语骚扰一直持续到十点半，演出正式开始。 当奚薇弹奏出第一行音符，把注意力放到表演中心的纪宁宁立刻猜出曲目来由：“《哈尔的移动城堡》？” 身旁，秦识收起玩笑之色，点头补充：“《人生的旋转木马》，时长五分钟，是久石让根据宫崎骏先生这部电影创作的钢琴与管弦乐队音乐会作品。” 悠扬的小提琴，铿锵有力的钢琴，华丽的交响变奏环绕在耳边。 夜空中飘着片片白雪，这一刻格外祥和美好。 广场上无人说话。 “很好听。”纪宁宁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遗憾场地不佳，并非听交响乐的好地方，而且……”秦识盯着奚薇，略感到遗憾：“她弹得太稳了。” “你这么毫不掩饰希望人家当众出错，真的好吗。”纪宁宁汗颜着向他投以诧异，并为刚才自己狭隘的心思正式向奚薇小姐姐道歉。 秦识全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道：“《挽歌》的时间背景在深冬，我所期望的那段钢琴配乐除了悲壮之外，还需要一点不确定的颤抖。” 纪宁宁尽量去理解他的话，“颤抖是为了表达角色的遭遇和心境？” “没错。”说起自己的电影，秦导就停不下来，“你看过剧本，画的分镜刚好是祁家大少爷的几幕戏，在他人生落幕的时候，用带着不确定颤抖的钢琴伴奏，如何？” “很带感！”纪宁宁光是想想都觉得贴切，脑海里跟着浮现出陈卓那张帅得刻板的脸，“我越来越理解你为什么选陈卓当男主选的那么义无反顾了。” 他真的特别特别合适！ 秦识瞬间垮脸，“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么？” 还理解，还义无反顾？ 谁要你理解我选那家伙？ 纪宁宁呆：“他是你亲自选的男主角，不能提？” 哪有这么矛盾的…… 既然选择他，那就接受他啊！ 秦识立场坚定，“身为导演的我出于专业而启用他。作为人这个独立的思想个体，我不喜欢他。” 纪宁宁：“……” 好吧。 今天你生日，只要你高兴，就是好的。 演奏很快来到尾声。 正当这时，东面购物商城的顶楼出现一片不规则的闪光，细看去竟是数量之多的航拍。 游人们纷纷抬头观望，用期盼久已的目光将无人机迎近。 纪宁宁发现端倪。 通常这种情况，不应该是好奇在先吗？ 除了音院的表演还有别的活动？ 秦识忽然道：“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可是……”纪宁宁有点儿想看下去。 没容她‘可是’完，头顶上方的无人机调整好位置会保持悬浮不动，安装在机器腹心的投射仪同时启动—— 霎时，无数光线以天空为幕，交织描绘出圣诞主题的3d画面。 乐团奏响欢脱快乐的圣诞歌，宛如开启某个新篇章。 纪宁宁哪里还肯走，不顾秦识再三要求，小孩儿似的盯着天上跑动的麋鹿，看坐在雪橇上的圣诞老人向众人倾撒糖果。 直到歌曲结束，画面齐齐消失，惹得一片未过足瘾的叹息。 “现在可以走了吧？”秦识一脸的没辙，偌大的蓝口罩都快掩不住他发自心底的无奈。 纪宁宁终于察觉，“所以……你在躲什么？” 秦识笑着向天上那群玩意看去，“你马上就会知道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话尽于此，无人机二度启动，红绿相间的光束在空中组成许许多相同的图案。 这些图案高低错落的停留在众人头顶，很巧的是，她和秦识正上方就有一个。 纪宁宁抬头张望半响，认出来了，是槲寄生。 于是她想起一个关于圣诞节的传统。 秦识耐人寻味的‘啧’了声，带着笑的调调飘在开始尴尬的她的耳边：“现在这个情况，怎么说？” 55.吻她 今晚在商贸广场有两个活动：音乐学院的对外公演, 以及槲寄生下的祝福之吻。 音院公演是a市在元旦前一大盛事, 许多老市民每年都会到场支持。 第二个活动‘祝福之吻’，则是这片商业区的开发商搞出来的宣传活动。 早些时候，秦识在飞机上听旁边的人讨论过。 这次活动策划时间长达三个月, 专诚请国外的特效团队全权负责，在同一时间启动上百架无人机, 机器上搭载昂贵的3d投射仪，以夜空为幕，做出圣诞主题的3d动画。 活动到尾声, 现场会出现99束槲寄生, 只要站在它们下方，男士便得到了向女士送上祝福之吻的机会。 一分钟后, 其中一束槲寄生的红色果实会随机变成金色, 出现在哪对的头顶，那对幸运儿便能得到价值十万的新年旅游礼包。 两个活动, 秦识选择性记住了他比较感兴趣的音院公演。 走出文海小区时，他忽然想到演出就在家附近，既然出来了，去看看也无妨。 回到此时，看着一群闪着光点的无人机从商场顶楼飞来，秦识终于忆起另一个活动的内容。 广场的低空错落着99个圆环型的绿色植物, 植物上爬满粒粒饱满的红色槲寄生。 有幸站在正下方的人们先是露出意外喜悦之色, 欣然接受这份祝福。 热恋期的情侣大方拥吻, 甜蜜而又幸福。 相较下, 成婚多年的夫妻竟有些羞涩…… 年轻的母亲蹲在原地，温柔的凑上脸颊，刚学会走路的儿子便在父亲的鼓励中，懵懂的向妈妈献上稚趣的吻。 最有意思的是那些不小心站在槲寄生下的好哥们儿。 圣诞节单身已经够惨了，凑在一起过个节还要被此类活动往死里虐。 能怎么办？ 当然是鼓起勇气亲给你看啊！ 万一中奖了呢！ 雪花洋洋洒洒，耳边响起圣诞节专属的曲子，充满爱意的浪漫氛围里，纪宁宁陷入尴尬又无措的境地。 她很紧张，都不敢和秦识对望。 只好盯着他胸口卫衣上大写的英文字母‘faith’！ faith，信念…… 是啊没错，做人要有信念。 所以眼下这种情况算什么？ 生活教我做人？ 想转身溜掉算了，可脚底犹如紧紧黏在了地砖上，如何都抬不起来。 而且他们依旧手牵着手，捂在口袋里相扣的十指不断产生过热的温度，暧昧程度爆表！ 纪宁宁站立不安，心里打着小鼓。 如是状态下忽然好奇心作祟，想看看秦识的反映。 她觉得他一定在笑话自己，眉眼是如寻常般状似温柔，藏在面罩里的嘴角却上翘着奚落的弧度。 恶劣的本质总会在某个时刻彰显无遗。 对了！ 之所以会站在这里，是他的提议！ 纪宁宁越想越气，蓦地抬头，负气地看向身侧的他！ 继而，终于发现那对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只专注于自己的视线。 玩笑是没有的，想象中的奚落并不存在。 秦识姿态坦然，将她用眼神传达过来的所有情绪一并接受、接纳。 没有怨言，并似有预见。 一时间，纪宁宁心底涌起杂乱的情绪，忙不迭收回视线，把头低垂！ 她为自己小心眼的揣测感到羞愧，于羞愧中更加局促。 秦识开始解释：“听说今晚音院在这儿公演，就想和你一起来看看。眼下这个活动……” 话到这里，他略有停顿。 当事情不可避免的发生，解释都成为多余。 秦识不打算说出‘忘了’这个听来荒唐却又真实得不得了的缘由，很干脆的送上歉意：“抱歉，我的锅。” 纪宁宁实在为难：“你怎么那么狡猾啊……” 秦识略闲茫然，难得没在第一时间弄懂她的心思。 纪宁宁盯着他脚上那双aj，苦恼得眉头打结，“明明不是多大的事，每次你都要道歉，弄得好像是我的错。” 说着，她眼巴巴的瞅了他一眼，像是要急哭的样子。 毁天灭地的……可爱！ 秦识霎时间被萌到，全身血管过了电似的酥麻！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也可以说是太好了！ 赶紧昂起头做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平静，破罐子破摔地：“不然你要我怎么说？很高兴把你拎到这儿来遇上这么个只能看不能参与的活动？” 纪宁宁：“……” 秦识摆正脑袋，“不，是我活该，看上一个距离十八岁还差三个月零七天的未成年少女。” “你算得这么清楚？”她震惊了！ “事关本人幸福。”秦识牵了牵嘴角，笑得那叫一个邪性，“和尚都有想吃肉的时候，你说我为什么算得那么清楚？” 纪宁宁习惯性冲他翻白眼，却见秦识一脸不自然，耳根是红的。 他是不好意思的。 于是她也不好意思了…… 两个人，双双别开脸往身侧看，只见一片相互依偎相互亲昵的景象。 秦识周身上下释放出‘我就是站在槲寄生下不亲我对象谁能把我怎么样’的霸王气场，反过来安慰她：“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结束了。” 人生总有几个尴尬时刻，没什么大不了的。 忽听身旁的姑娘细声儿：“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你说什么？”秦识皱起眉。 听得很清楚，但不敢确定。 纪宁宁掀起眼皮和他大眼瞪小眼，这一时突然勇敢。 或者该说是青春叛逆期的迟到。 她小声的嚷嚷，说：“藤子和小忆高三就开车了，他们以为我不知道还瞒着我，班上一堆早恋的同学，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没你们想的那么……那么……” 那么什么呢？ 清纯？保守？不谙□□？懵懂不自知？ 好像都不能够准确形容她此刻的心情，还有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纪宁宁干脆也学秦识的直截了当，就问：“你亲不亲吧？！” 秦识有点儿懵逼，离他们最近的那对情侣都笑出声儿了。 这叫什么？ 知道自己中了五百万却还要等三个月才能兑现，忽然得知能在能取点儿出来花个开心——拒绝的人是傻子！ 故而秦识犹豫不过两秒就展露出舒心的笑容，欣然应允：“好啊。” 他转身正对，松开口袋里相握的那只小手，低头去吻，纪宁宁秒怂，缩起脖子闭上眼，涂了樱桃色口红的唇瓣抿得紧紧的！ 秦识忍住笑微微停顿。 不是非亲不可，但她强烈要求，要求过后又明显露怯，弄得好像是被他强迫了。 秦识也有自己的顾虑和小心思，也会被她某个无意识的举动牵动多想。 感情上，他只能尽可能的表现得比她沉稳。 其实他们一样，都是新手。 秦识正做着思绪，又见纪宁宁虚着眼睛偷瞄自己，故意说：“我要亲你了。” 她吓得身体紧绷，严阵以待的模样。 秦识愉悦的笑了声，拉过飘在一旁的白色气球隔绝掉外来的视线，再将口罩往下拉开少许，露出含笑的唇，俯身靠近，呵护地印下一吻。 带着些许潮润微凉的触感，落在少女轻颤的左眼皮上。 她呆了呆，半响意识到这就是秦识赠予她的，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纪宁宁睁开眼，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容。 有感动，亦有感激。 “秦识，生日快乐。” “谢谢。” * 广场上的活动在灿烂的礼花里结束，两人去超市买了生日蜡烛，回到家已经快到12点。 唐景珩逮着机会调侃说：“还以为你们今天不会回来了，毕竟是酒店之夜。” 秦识冷笑了声，懒得理会，却又看着身旁的姑娘舔了一下嘴角。 纪宁宁头皮发麻，换好拖鞋，若无其事地向厨房走去。 唐少爷再度发挥出高水准的临场表现，不怀好意的眼珠子在她和秦识之间来回横扫，冷不防来一句：“出去一个多小时，做什么都够了。” 秦识继续冷笑：“我真的要做点儿什么，会让你们进这个门？” 唐景珩的表情先是遗憾，再而好奇：“那么请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识三度冷哼，不答话了。 任由想象吧！ 纪宁宁扶在厨房门边：“求求你们先切蛋糕好吗！” 重霄很跳跃地问：“有没有啤酒？” * 在纪宁宁抓狂的催促下，终于赶在12点前点上蜡烛唱了生日歌，圆满了秦导的24岁生日。 之后，她以‘明天还要上课’为由火速撤离战场。 上楼时听见重霄打电话让人送几箱啤酒过来，唐景珩在一旁叫好，打定主意要把秦导灌醉。 男人们的活动她就不参与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心有点儿累，尤其想到秦识那句‘是我活该，看上一个距离十八岁还差三个月零七天的未成年少女’。 嗯，你活该！ 我也活该。 洗洗睡吧。 * 客厅里的活动持续到凌晨三点。 电视里正在转播某场球赛，茶几周围散落着许许多喝空的啤酒罐。 重霄横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模样，也不知天生嗜睡，还是喝醉了。 唐景珩坐在单人沙前的那块地毯上玩儿手机，大半夜的忽然想打开微博看看，于是就看到了秦识上头条的热搜。 标题为#秦识真的恋爱了！#。 附加一张路透照：广场上，3d炫彩打造的槲寄生下，男人俯身亲吻着女孩儿，白色的气球挡住了她的脸，却没有挡住他的。 “这角度……”唐景珩淡定的研究了半响，得出结论：“亲的是眼角？” “差不多吧。”秦识端着杯温水从厨房走出来，顺势接话。 没打算隐瞒，也没必要瞒。 唐景珩和他对视数秒，摇头，感叹：“卧槽！你太踏马纯洁了。” 重霄闷闷地笑了一声，闭着眼附和：“我也觉得。” “嗯。”秦识靠在门边，似在回味那个吻：“我也觉得。” 56.真爱 圣诞过后的凌晨夜, 微博上异常热闹。 秦识亲吻了某个姑娘的照片逐渐流传开后，不少竞争对手养的娱记开始就此做文章, 揣测秦导特地找公关团队策划这场‘意外’事件, 意在为新片炒作。 节奏刚带起来没多久，就被粉丝找到照片源头, 实力打脸——还真就是个意外！ 拍下那张照片的是位路人大叔，因为妻子出差，只好与八岁的女儿一起过圣诞。 父女俩晚饭后来广场看音院演出，当时纯粹觉得站在不远处的那对小年轻外形身高很搭，尤其还有一只暖心的baymax做衬托, 便用手机将瞬间抓拍, 发在自己的博客上：【看到他们好像看到年轻时的妻子和我。】 原博留言转发数噌噌上涨后, 大叔很汗颜的补更一条内容，详细地解释说：【普通上班族，私人帐号, 没收任何人的钱，也没想到不小心拍到名人，希望不要给小伙子小姑娘带来麻烦。另外咨询一下，这种情况删除上一条微博会不会被说是在欲盖弥彰？我到底删还是不删？】 留言都说大叔很懂！ 凑热闹之余，不忘给一点点勇气, 安慰路人大叔别慌张，有什么事他们这帮自干五帮他扛。 吃瓜群众难得团结的展现出应有的正义感, 坚决和带节奏的营销号干到底！ 人家秦导血气方刚、风华正茂, 大老远从拍摄地飞回来过生日过圣诞, 谈个恋爱还被你们说炒作？带你全家一起炒好不啦？！ 最初那几个不怀好意的娱记被摁在地上摩擦了几轮，删博道歉，才被放过。 网友们行使完正义，默契回归正题，八卦照片和秦识恋情本身—— 【这一天终于来了，就想知道那帮老婆粉女友粉现在内心可平静？】 【甩个图片链接，对比上个月初在南影门口搭上秦家私家车的那张，女方穿的鞋子是一样的哦~】 【打赌真女友不是乔妹，真的是乔妹我直播吃翔十斤！】 【原博大叔拍照的时候亲眼目睹乔妹从美食街走出来，穿的是白色的大牌羽绒服。没错，我，南影，在校生！】 【没准乔昕根本不想和秦识炒作，她只是秦识为了保护真女友拉出来挡枪的炮灰？】 【按捺不住了必须披马甲上来爆个料：昨晚妹子和秦导正好从我们哥几个跟前走过，因为他带着个蓝色的医用口罩没认出本尊就盯着他脚上那双限量版aj了。妹子跟在他身后很想牵他的手，第一次快要牵到的时候秦导好像后颈痒，抬手挠了一下错过了，妹子很无奈，我们还开玩笑说很直男，鼓励她加油。】 【太长了说不完，接上条我继续：于是妹子在我们的鼓励下追了上去，终于牵到了！秦导最多愣了半秒，反应过来后直接把妹子的手拉着揣自己口袋里，场面一度飘满红心，这把狗粮我们吃得很香很满足嗯……】 凌晨三点，乔昕用自己的认证号‘乔妹闭关中’点赞了热评里那几条和自己相关的内容。 澄清意味明显。 粉丝们给力，配合她工作室请的水军，火速把#小乔受委屈了#刷进前十。 实力证明不炒秦导的绯闻女友，也能凭本事维持热度。 这年头，这点手段，她还是有的谢谢！ 凌晨四点过，秦识更博：【很奇怪为什么我不能谈恋爱呢？#秦识谈恋爱了#】 实锤自己的恋爱状况。 修仙追进度的网友纷纷点赞——明明可以靠脸吃饭非要拼才华，原本可以继承家业非要出来拍电影，有钱任性都不敢像你这么玩！ 秦识挑了几条留言单独回复： 【拍电影是毕生都不能也不会放弃的事业，不是玩。】 【拍不拍都要继承家业，毕竟是独生子。】 【电影宣传有宣发，谁再造谣我炒作新片，等着收律师信。】 【谈恋爱是私事，小姑娘半个圈外人，请给点空间谢谢。】 总结下来就一个要点：四句回复竟然只有最后提到他家姑娘的时候说了‘谢谢’。 是真爱没错了。 * 纪宁宁在第二天起床时才发现自己被秦导带上热搜。 内心是平静中略带不解。 平静的是自己依旧没有露脸，不解的是秦识在凌晨4点多上飞机前主动发博回应，承认恋情。 纪宁宁就？？？ 心说，我好像还没答应你吧，你承认和谁的恋情？ 再看他那条微博内容，自然又理直气壮的语调，甚至主动带上话题，后面的回复更是简直了…… 纪宁宁勾着背坐在床上，盯着手机屏幕里秦导这条微博和回复看半响，佯作平静的翻身下床，往浴室走。 “为什么你不能谈恋爱？你谈个恋爱还要发微博怼网友，有病……真是有病！” ‘啪’地按开浴室的灯，暖黄的光线笼在她的面容上，满满都是忍不住藏不了的笑意。 * 早，七点半。 下楼。 外面天还没亮，街上霓虹被楼的高度拉开距离，映着下了整夜的雪，勉强渗入没开灯的客厅里。 纪宁宁下楼到一半，不明就里的止了身形，先朝左侧下方的沙发那处看去—— 空的，没人。 茶几上一片狼藉，周围散落着数不清的空啤酒罐。 颇有种曲终人散的意味。 然后纪宁宁就弄懂了刚才的不明就里，原来是‘期望’。 期望秦识没走，两个人能坐下来吃个早餐，什么的…… 可她明明都看到他四点多发的微博，定位就在机场。 怎么犯蠢了？ 纪宁宁皱着眉头摇头，像是想靠摇晃的动作把脑袋里以前不存在的‘愚蠢’和对秦识自私的‘期望’摇掉似的。 正在这时，客厅某处响起男人轻飘飘地、鬼一样地调笑：“呵呵，失落了？” “呵你妹啊唐景珩！”纪宁宁难得脱口而出的骂话里是明显有哭腔的。 被他吓得差点窒过去，死死扶住了扶手才没有滚下楼梯！ 唐少爷遗憾的‘哎呀’，探手把身后的灯打开：“不是故意要吓唬你，我以为你看到我了。” 有了光亮，纪宁宁才看清他懒散的依在厨房门边，手里端着昨天她在学校外烘培店买的小蛋糕！ “那个蛋糕——” “给秦识买的？他都走了，不如给我这个一宿没睡的人当早餐？” 唐景珩一脸嬉笑，小叉子在蛋糕上一戳一个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其消灭。 不管纪宁宁多心疼都来不及阻止了。 只好认清现实：“你说得对，吃吧，不用谢。” 唐景珩门神似的堵着厨房门口，用目光把纪宁宁由远迎近，看她从电视柜里拿出一个超大好的垃圾袋展开，将啤酒罐捡拾进去。 他眼珠子轻微那么一转：“别收了，秦识走之前交代我过，一会儿我叫专门负责我家卫生的阿姨过来打扫，保准你放学回来一看，比入住时还要干净整洁！” 纪宁宁提着垃圾袋直起身朝他看了一眼，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对于不善交际的人而言，大清早毫无准备的面对半生不熟的朋友……算得上某种有难度的挑战。 而唐景珩是个人精，只要他乐意，就不会冷场。 是故，他举了下手里的蛋糕，“有红茶么，我这人一身臭毛病，比如吃蛋糕一定要用红茶下，还有饮水机没水了，我找了半天没找到水壶。” “有茶包，你等着。”纪宁宁被他勇于面对自身缺点的精神逗笑，放下垃圾袋，挤开他钻进厨房。 唐景珩靠着门框不动，听着身后烧水洗杯子撕茶包塑封的声音，忽然有点儿羡慕秦识的同居生活啊…… “阿识打小不喜欢吃巧克力，重芝士是他的最爱，最好再加点儿柠檬汁。”他好心送上建议。 毕竟和秦识自小到大，兄弟间的口味胃口还是有所了解的。 纪宁宁知道他告诉自己这些是出于好心，洗杯子之余，淡淡‘嗯’了一声。 唐景珩就接道：“我、重霄、应亦丞还有……” 话刚开头，他停了一下，不知犹豫了什么，半秒后继续：“还有小乔，我们五个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家境都挺好，所以各有各的毛病。秦识就跟他凭本能选了导演这一行一样，挑剔又偏执，控制欲还特别强，但是最大的优点就是自律。重霄呢，家庭情况比较复杂，他爸那边开私家医院的，他妈家里主要是做娱乐这行，算是圈中太子爷吧，他以前还出道过。” 纪宁宁洗好茶杯，关上水龙头，闻言露出个古怪的表情，“是不是几年前一个特别火的真人选秀？” 秦识家姑娘和自己搭话了，历史性的进步啊！ 唐景珩转过身走进厨房，拉开餐桌的椅子坐下，眉飞色舞道：“是五年前，当时你还在念初中，大概记不太清楚了。那事给重霄闹得差点儿自闭了，他是一心想做医生的人。” 纪宁宁用干净的毛巾将杯子上的水渍擦干，问：“那现在呢？” “还在读研中。”唐景珩一句话带过，转而说起另一个家伙，“按家产算，我家是暴发户土老财级别，应亦丞是真正的贵族。小时候被绑架过，真自闭！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关家里上网打游戏，上回你去工作室能一下子见着我们仨，这种概率，应该去买张彩票。” 水烧好了，纪宁宁给装上茶叶的杯子倒了水，放到唐景珩跟前，“谢谢你跟我说那么多。” 她和秦识真正相处还不足两个月，对他的生活和朋友了解实在局限。 唐景珩说这些的用意，她清楚，并感激。 美好的清晨使人善良，尤其纪宁宁没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逮着唐景珩问小乔。 唐少爷心情一好，就想搞事情。 “小宁宁，你想不想见阿识？我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57.紧张 唐景珩的想法很简单, 没几天《挽歌》就要正式开机，让纪宁宁亲身到外景片场感受下, 附带给秦导一个惊喜——是件愉快的事情没错了！ 纪宁宁有些犹豫。 虽然影视城那边的棚内景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可下个月就是期末考, 外景地距离a市六百多公里，得坐飞机到附近的城市，然后转车前往。 来回路程会耽误两天, 去的话肯定要请假。 她是学霸来的…… 唐景珩看出她的顾虑，吃完最后一块蛋糕，抽了纸巾把嘴擦干净，撂下话道：“阿识在微博上公然带你节奏, 你就那么一声不吭照单全收了？那下次他发博说自己结婚，难道你要主动站出来承认，还态度诚恳的对他那些老婆粉女友粉90°鞠躬, 道歉说——对不起抢了你们的男人？” 纪宁宁表情都变了。 变得凛然，且气势高涨。 唐景珩又拿起茶杯凑到唇边吹吹, 气定神闲地发出邀请：“他绝对想不到你会出现在他面前！就这逆势，你都不想给自己扳回一城的？” 犹豫最多持续了五秒。 “好, 我去！”纪宁宁一口答应下来。 仿佛她要是显露出半点儿退缩, 那就是弟弟表现！ 唐景珩抬起双手, 优雅地为她鼓掌, “机票住宿都交给我, 你把假请好就成, 周四也就是明晚七点准时从出发。” 其实啊, 唐少爷那句话最后一句的真正意思是：你都不想见他的？ * 等纪宁宁稍微有点儿反应，觉得事情像这样安排不大对劲时，她已经请好假，拿着以‘公事’为由的假条，从教导主任的办公室走出来。 正午时分，办公区这边人并不多。 她忽然听到周围有几个谁在对话，以她为主题—— “那不是纪宁宁么，我怎么觉得穿的鞋有点儿眼熟？” “卧槽岂止眼熟！和昨晚被秦导带上热搜的姑娘穿的那双一毛一样！” “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什么摸底测试，都是内定的！” “不是吧……” “不会吧……” “我了个去……” 纪宁宁：“……” 纪宁宁向对话声源出看去，隔壁专业的三女一男，手里抱着不重样的器材，刚从楼上多媒体教室下来的。 此刻他们正以怀疑外加打量的目光，密切将她注视。 纪宁宁略作思量，再低头看看自己脚上这双上过两次热搜的平底马丁靴，笑了。 “你们觉得秦导的恋爱对象需要劳心费力申请奖学金这种东西么？”她冷不防开腔，望着那几人，淡得不着痕迹的语气表情，刻薄得一塌糊涂。 四人中有一个好像想反驳，刚将脖子探了下，纪宁宁根本不给机会：“128一双，真皮假一罚十，要连接么？” “什么什么什么？”四脸懵逼，不知所以然。 纪宁宁扯出个嘲讽的冷笑，通身都是不好接近的气息，“你们不是看上我的鞋了？” “没有没有没有！” “这种大众款满大街都是！” 纪宁宁接着转脸看向身后刚被她关上的主任办公室，用下巴指了指，“国庆前的摸底是不是内定的，进去问问怎么样？” “不用不用不用！” “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啊。” “先走了先走了……” 四个人夹着尾巴溜得飞快，边走边对话—— “玛德你脑残啊，那种鞋某宝上一搜一大把，叫我们看个毛，就你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昨晚真和秦导约会了，会是这种怨妇脸？” “纪宁宁这性格有点儿小恐怖啊……我们寝室一哥们儿还想追她来着……” “别了，害怕，回去买双鞋压压惊。” 纪宁宁盯着楼梯口，直到对话声和脚步声完全消失。 忍了忍，忍不住了笑吧！ ‘扑哧’一声，她颤着肩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虽然不喜欢秦识在人前端架子甩脸，但遭遇被人议论又不想认真解释的窘境，有样学样的一套还真管用！ 纪宁宁很有自觉的像个神经病一样，站在走廊上笑了会儿，遂，收敛了笑意，也向楼下走去。 此时内心活动如下—— 奖学金是不可能放过的，就算和秦导但恋爱也不能放过。 不稀罕也不需要他给我缴学费。 不记名的摸底测试凭实力吊打一切竞争对手。 底气超足随便质疑，不管质疑多少次最后只会成为证明我强的证明！ 还有我的鞋现在涨价了，158一双，真金白银买的！ 以为上了热搜我就不敢穿了吗？ 穿给你们看！ 最后，秦识你害我的鞋上热搜了你给我等着！ * 周四，下午的课结束后，纪宁宁回家收拾行李。 七点零五分接到唐景珩的电话，人开着车等在小区门口。 纪宁宁拉着不算太沉的行李箱，敲开隔壁古典美少年的门，把猫交给他代管几天。 昨天两人在微信里就说好了。 当时纪宁宁说有点事需要出门两天，周末回，她一走家里就没人了，得给猫找个临时饲主。 猫是秦识的猫，陆悠远自是不会拒绝，答应得巨无敌干脆。 然而，此刻。 陆悠远从纪宁宁手里接过猫箱，看了一眼缩在里面因为不高兴而胡抓乱挠发脾气的毛茸茸，忽然有所意识。 “你去片场？”他皱起眉头，问：“见师兄？” 纪宁宁愣了一瞬，对上美少年那双泛出狐疑的双眼，艰难点头：“嗯、从来没去过片场，机会难得……” 话没说完，被陆悠远一声鼻息里发出来的冷音打断：“大二的奖学金稳了？期末考准备好了？棚内景搭建结束了？” 纪宁宁并未被他直击心灵的三连击问倒，开口做解释：“这些我都——” “去吧，去看看也好。”陆悠远打开箱子，把长胖了不少、挤在里面难受的毛茸茸抱出来，托在臂弯里温柔的抚摸。 纪宁宁懵大发了。 这算怎么回事儿？ 演员也不待这么来得突然收得突兀吧！ 陆悠远把毛茸茸安抚住了，不慢不紧的抬起头给了她一记内涵又阴谋的眼色：“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去了，你就知道了。” 纪宁宁：“……” * 十分钟后，纪宁宁在小区门口钻进唐少爷那辆自诩‘平凡普通’的代步车——百来万的卡宴。 伍思恒也在。 他是昨天临时回来的，相当果断的去学校办了休学手续。 车的后备箱里装着三只超大号行李箱都是他的，这是要在拍摄地从开机住到杀青的节奏。 纪宁宁见他和唐景珩聊着片场的事，一切显得十分正常，便不好插话问陆悠远那耐人寻味的‘去了你就知道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于是她只好迂回的打开微博，搜索‘秦识’、‘挽歌’、‘秦导’和‘秦识恋爱对象’等若干关键词。 ……均未果。 榜上前十的热搜早就换了两轮，《挽歌》开机在即，官博接连发了好几张概念海报，乍看是有些魔幻主义的。 这些海报出自一人之手，美术组欧阳老师的学生，小伍的同班同学，年纪和纪宁宁差不多大，人有点儿傲，但专业能力没得说。 遗憾的是，纪宁宁依旧不能将这些和陆悠远的话联系到一起。 她微有换个方向分析，兴许只是美少年看不惯她在期末关键时刻还请假跑去片场见秦导，于是故弄玄虚让她良心不安。 这样的吧？ 嗯，应该是这样的…… 去机场的路上，纪宁宁坐在卡宴宽大舒适的后排，经过长达半小时的纠结后，放下手机，抬起头向正前方看去。 前排的唐景珩和小伍感到身后的视线，停下对话，通过后视镜看到了少女满是不安的脸。 伍思恒想法比较简单：“宁宁，你有东西忘记带了么？古镇是5a景区，有屈臣氏的。” 少女摇头。 “你懂个屁！”唐景珩打了转弯灯，把车驶进机场专用车道，“人家这是要见着心上人了，紧张！” 少女不说话，揣在口袋里的手都不自觉紧握住。 之余此，她本人是有意识的。 原来这就是紧张啊？！ 谈恋爱什么的，真的好麻烦！ * 首次担任制片人的唐少爷各方面经验不足，连着出差几次，摸爬滚打的也就什么经验都有了。 到机场正好登机，8点58分起飞，六百公里的距离，航程不足一小时。 抵达c市，换乘唐少爷另一辆不逊卡宴的代步车走直通高速，40分钟路程，从古镇旅游区穿过，直奔拍摄地——当地具有两百年历史的古宅院。 大宅是典型的徽派建筑，无论宅子本身还是周边环境，极其附和《挽歌》的拍摄背景。 宅院代代相传，主人家有个很特别的姓氏——奚。 等一下！ 好不容易回归平静的纪宁宁，在内心复盘各方面拍摄信息时，忽然就想到这一茬。 然后以她近来才有的属于女人对男人的第六感，脑海里精准的浮现出圣诞节那天，广场上那场音院精彩绝伦的公演。 坐在三角钢琴前的女孩儿，气质卓绝。 “到了，欸，我们秦导心情好像不太好啊……” 随着唐景珩将车速减慢，停下，纪宁宁抬起头，透过车窗玻璃，看到远处被专用灯光点亮的拍摄地—— 奚家大宅外人来人往，忙碌的工作人员齐齐停下，看向同一方向。 秦识作为目光中心，黑着脸对面前的几人说着什么。 大家脸色都很不好。 而在秦识身侧大约五六米开外，纪宁宁神奇的看到了在圣诞夜弹钢琴的奚薇…… 58.套路 路况不算好, 唐景珩没把车开近，这使得坐在后座的纪宁宁能一眼看清外面的情况。 从现场还有那么多人在忙碌的状态来看，某部分没有达到秦导的要求, 抑或者直接出了错，他会生气也就说得通了。 奚薇出现在这里也很好解释，眼前这栋大宅就姓‘奚’，是她家的没错。 宅子建成两百多年, 保存完好, 里面一砖一瓦都是宝贵的文化遗产，绝对具有研究价值，不是哪个剧组来说一声，就能得到实地拍摄的许可的。 所以纪宁宁猜想, 《挽歌》能在这里开机，兴许有赖奚薇在背后穿针引线。 再者最关键的一点, 车停下后, 唐景珩和小伍就着‘秦导为什么生气’展开热烈讨论。 假如奚薇和秦识真有点儿什么，他们不可能在自己面前表现得那么自然。 演员演戏还需要酝酿角色情绪呢。 唐少爷不是演技派, 小伍更是心里想什么立刻写在脸上的典范，比她还不如…… 纪宁宁：“……” 思绪至深，忽然意识到自己在理智的分析秦识和奚薇的关系, 接着就自顾自的感到迷之尴尬了！ 这种分析有必要吗？ 关键她还很理智…… 反应过来后实在窘大了！ 演艺圈确实存在混乱和黑色的现象, 可秦识向来洁身自好, 从来不乱撩, 拍电影就认认真真拍电影——这些她还是很清楚的！ 所以, 为什么要下意识去分析他和奚薇？ 正在这个时候，微信好友悠远有多远发来信息：【这个点应该到了吧，那心机婊在片场么？】 纪宁宁纳闷了一瞬，脑袋里电光火石，是悬疑小说翻到最后几页、正式进入破案环节的感觉没错了！ 陆悠远口中的‘心机婊’是谁，纪宁宁暂不确定，不过这位颇有心机的古典美少年妄图利用自己，这一点几乎不用怀疑。 悠远有多远：【该不会直接去酒店休息没去片场吧？】 悠远有多远：【以我对师兄的了解，开机前，他每天会在奚家大宅呆到凌晨至少两点。】 悠远有多远：【你知道我们这个圈子有多混乱么？女演员为了一个只有三五句台词的角色，深夜去敲导演的门，都不是什么新闻了。】 悠远有多远：【我好像扯远了。说回正题，你猜师兄和奚薇是怎么认识的？】 纪宁宁头疼的看着不停弹出消息的绿色对话框，心里有些嫌弃的想，怎么这些演员私下都挺话痨的……　　指尖在键盘上严肃的点点点，回复道：【不管你对奚薇有偏见还是私怨，我不想搀和。】 陆悠远骂了她一句‘天真’，直接打来电话。 看到‘傲娇美少年’的来电显示，纪宁宁果断拒听，忙不迭在他开骂前发信息：【我在车上，还有唐景珩和小伍。】 不方便接电话的意思很明显。 陆悠远得了便宜还卖乖，奚落她说：【你要真的觉得没什么就不会拒接我电话了。】 纪宁宁：“……” 没来得及反驳，古典美少年草率的单方面与她达成和解，并抛出示好的橄榄枝：【行了，我等了一晚上，机会难得时间珍贵，大家同坐一条船，我告诉你来龙去脉。】 原来《挽歌》能在奚家大宅拍摄，还真和纪宁宁猜测的差不多。 唯一没想到的是，促成这件事的人是陆悠远。 悠远有多远：【我和师兄很早就认识了，只不过不跟乔昕他们一个圈子。师兄像我的人生导师，我努力超越的目标。虽然他现在不演戏，但能在他的电影里出演角色是我的荣幸，我很想把这件事做好。不让他失望，也不辜负自己。】 悠远有多远：【我们很早就聊过《凋零录》，这也是我最喜欢的小说，给里面的人物拍类似自传的电影是我和师兄一起想出来的点子。后来如你所见，时机成熟后，他亲自拜访温家数次，得到全版权，以原著小说为基础的电影项目正式启动。】 悠远有多远：【先前我说过，我很喜欢这部小说，得知师兄要拍，首先想到拍摄场地，顺理成章把奚薇介绍给他认识。】 悠远有多远：【我想你对奚薇应该有几分了解了，钢琴弹得确实不错，古典钢琴界的小公主什么的。】 悠远有多远：【她为人有问题，对师兄目的不纯。】 悠远有多远：【我家和奚家算世交，对奚薇的人品就不评价了，打小看到大的，不喜欢也没深交，没想到奚薇会看上师兄。】 悠远有多远：【当时我一心想促成《挽歌》在奚家大宅的拍摄，跟师兄说过后，就带他去找奚薇谈。时间大约在八月末，那天聊得挺顺利，奚薇答应得也特别爽快，她家老宅再怎么算文化遗产不能拆不能动，也还是姓奚，这玩意留着每年光维护就得花大笔钱，所以由奚家出面向当地相关部门报备，在范围内是允许作为拍摄场地的。】 悠远有多远：【没想到那天聊完后，师兄先走了，奚薇就开始跟我打听他，边打听边还在网上搜师兄的资料个人信息，还要我帮她把人追到手。】 悠远有多远：【我失心疯了才会把师兄推给她糟蹋。】 原来‘糟蹋’还能这么用…… 纪宁宁忍了一笑，像是获得陆悠远专享特供vip聆听会员，看得津津有味。 悠远有多远：【奚薇在古典钢琴界名声有多响跟我没关系，未来取得多大的成就我也不关心，但她妄图借提供拍摄场地的便利接近师兄，这我不同意。】 纪宁宁沉默了片刻，客观的回复道：【既然你把秦识视为人生导师，就应该清楚他不是随便谁都能动摇的。他比我们都大，那几年的饭不是白吃的，经历的事情也比我们多。我是觉得，奚薇对他的心思他未必看不出来，我想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处理好。】 事实也如此。 上次大礼堂试镜，纪宁宁看到女同学怎样对秦识露骨示好，之后又听他本人亲口讲述头一天晚上被男同学短信骚扰的惨痛经历。 只要不瞎，都看得出秦导有多厌恶。 就算暂且不论生活中他的为人，但在对于拍电影这件事，他比任何人都忠诚。 那些打着电影的名号做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的人，最是惹秦识不喜。 纪宁宁把这段话发送过去后，抬眼看向车窗外。 秦识的脸色相比之前要缓和了一些。 他指着大宅外面某几个地方对工作人员说着什么，似有抓紧时间修改的意思。 就在这时，奚薇走到临时搭棚下，从保温桶里舀了一杯还在冒热气的……姜汤？ 然后送到秦识跟前。 车里，同样看着外面的唐景珩和伍思恒，突然中断了闲聊。 纪宁宁相当有自觉的收回视线，成功在后视镜里和前排的两只目光交织。 接下来是三个人的沉默，三人份的尴尬。 唐景珩双手重新握起方向盘，像是有意给双臂做伸展，笑着说：“我倒是没看出来钢琴小公主对秦导的意思啊。” 伍思恒连忙跟着附和外加解释：“我也没有！不过识哥拍电影的时候向来六亲不认，哪儿顾得上那些有的没的心思。” 说着又小心翼翼的后视镜里看纪宁宁，特别声明：“你不一样，我保证你现在下车，识哥分分钟表演脸色阴转晴，笑得比太阳花还灿烂。” 纪宁宁坚定摇头，说：“我一个连热搜都不露脸的人，怎么会轻易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你就别想借我去扭转秦识的心情了，自己主动点儿下去受死吧。” 伍思恒小算盘落空，捂着脸呜呼哀哉不知道怎么办。 他当然知道秦识在气什么，也在走之前再三做过叮嘱，结果那帮人把他的话当屁放掉了，连累他一起挨骂！ 唐景珩仰起头哈哈哈哈哈，爆笑！ 原先真没觉得纪宁宁哪里特别，更不解眼高于顶的阿识怎么就看上无趣的她了…… 仔细相处下来，发现南影老校长家独孙女是个宝藏啊！ 特别有意思！ 三人说话间，秦识看了眼奚薇手里的姜汤，又再看看她，全程板着脸，薄削的唇瓣动了动，说了句‘不用谢谢’，转过头继续和工作人员叨叨叨叨停下来。 明显的敷衍中，带着一点点不耐烦。 车里看得一清二楚，包括他说‘不用谢谢’的嘴型。 唐景珩逮着机会点评：“这反映，我给秦导打九分，扣一分怕他骄傲。小宁宁，你打多少分？” “十一分不接受反驳，多一分予以鼓励。”纪宁宁大方说罢，不顾前面两人发出酸得不得了的‘哎哟哟’，低头看刚收到的手机信息。 悠远有多远：【开机以后每分每秒时间都十分宝贵，我就是不想师兄把多余的精力浪费在不必要的地方，才跟你说那么多。】 如果你跟我说那么多，是想让我去帮秦识处理，就大错特错了。 纪宁宁麻烦的蹙起眉头，没有把心里的想法直接传达给陆悠远，而是换了个方向，认真打字：【就在刚才亲眼看到秦导态度坚决的拒绝奚薇的示好（前提是我在车上他不知道），圣诞节的时候他跟我说，想让奚薇用钢琴演绎一段角色背景音乐，我想他会考虑到这些方面才勉强应付着，避免把关系弄得太僵硬。你也知道秦导对工作有多认真，但奚薇就不一定了。而且他们音院也要期末考啊，就这几天的时间，秦导能应付的。】 悠远有多远：【我真是小看你了。】 纪宁宁：【？】 悠远有多远：【我本来想挑唆你私下找奚薇，告诉她你和师兄的关系，让她知难而退。没想到你会站在师兄的角度替他看待问题。】 纪宁宁：【那我说通你了吗？】 悠远有多远：【很遗憾并没有。】 悠远有多远：【因为师兄有女朋友这一点，只会让奚薇更加来劲，所谓从别人手里抢到才有成就感。而我挑唆你其实有两个目的，首先是试探你对师兄的了解程度，其次当然期望你展现出奉献精神，以己身之力惹奚薇之厌恶，让她把重心放在你身上和你斗，这样她就不会在意师兄了，本来她对师兄展开追求攻势就是为了实现自私的自我满足。】 纪宁宁：【……】 纪宁宁：【请你滚。】 还试探我？ 你当自己是真爱的试金石吗？ 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你这个可恶的古典美少年！ 悠远有多远：【好好考虑我的建议，毕竟我们的出发点都是期望师兄能拍出超越《谎》的好作品，加油：）】 * 秦导心情不美丽，加上忙碌的现场还有奚薇在，纪宁宁决定先回酒店。 也是到了地方，她才意识到还有一个热搜问题。 她是以秦导绯闻女友的身份探班来的，但如果直接去到众人跟前，很有可能被认出来。 是故，明天早上再来片场比较合适。 戴不戴口罩视情况而定吧！ 她和秦导早有约定，公私要分明。 目送小伍下车，缩着脖子前去跟前领死，唐景珩把车重新发动，载着秦识的小姑娘长扬而去。 * 住处就在古镇边，远离喧嚣的旅游区。 十几层高的连锁酒店，硬件设施齐全，居住环境舒适，价格也相当美丽。 走进酒店自动开启的玻璃门时，唐景珩主动爆料说：“当初劳心劳力签下合约，欢天喜地拿去给秦识看，结果被骂得狗血淋头。” “肯定是因为你缺乏经验，浪费钱了。”纪宁宁随便环视了一下大堂装修，就能想出关于唐少爷做制片人烧钱的n+1种方式。 “对啊，我真的很没有经验。”唐景珩状似气馁地应声儿，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不怀好意的光，“你去电梯那边等我，我去拿房卡。” 纪宁宁走在他身后，看不见他脸色表情，根本防不胜防。 这一头，她拖着小箱子转到向电梯处，另一头，唐景珩来到前台，弯起风流的桃花眼对已然熟络了的前台小姐姐道：“给张秦导房间的备用卡。” 小姐姐眼睛尖，余光瞅着电梯那边穷打听：“那是不是秦导的女朋友啊？” “保护客人隐私，咱们要有点儿职业素养。”唐景珩不否认也不承认。 问他要秦识房间的备用卡做什么？ 当然是给纪宁宁用啊。 毕竟他各方面没有经验，还爱当做好事不留名的红领巾。 * 但事实是，纪宁宁刷了门卡走进房间，就发现唐景珩的坏心思了！ 一室一厅的套间，附带一个小厨房。 客厅的茶几上堆满文件、剧本，喝了一半的苦咖啡，还有一台待机状态的笔记本。 就算纪宁宁没认出这些是谁的所有物，也认出了摊开在沙发边的行李箱……是秦导的没错了。 她给使坏的唐景珩打电话，对方干脆不接，紧接着很不要脸的发信息劝解她说：【你是来见阿识的，当然在他房间里等他没毛病啊，还有我劝你最好不要去楼下前台，那边的小姐姐爱八卦还不太有职业操守，我没办法保证你去了以后会不会正脸上热搜。答应我，咱们不主动送人头。】 我，答应你妹！ 纪宁宁把手机狠狠的摔在沙发里。 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还是很气。 来一趟片场不容易，全世界的坏胚子还都使劲套路她！ 纪宁宁还没有在公众前亮相的那种思想准备，所以唐景珩的话对她而言和断后路没有区别。 她想等秦识回来再彻底解决住宿问题，等的过程里顺便帮他收拾了茶几和乱糟糟的沙发，将马克杯放进厨房水池，箱子合上拖进卧房。 上了一天的课，白天还在学校，晚上就置身距离a市几百里外的小镇，没多久倦意和困意齐齐上涌。 给秦识发信息报了个备，和衣缩进那张1米8的大床。 别问为什么不在沙发上睡。 为什么她要在沙发上睡？ 她被套路了舟车劳顿小半天还要睡沙发？ 那张沙发又短又窄她都不能挺直！ 还有秦导连被子都不叠真是……差评！ 不淡定的疯狂吐槽中，一个月内每天睡眠时间不足五小时的纪宁宁，很快打起了小呼噜。 * 凌晨四点。 秦识打开房间门，看到明显被整理过的客厅和消失的行李箱时，首先不耐烦的想：分明已经交代过打扫卫生的阿姨倒垃圾就好，除此之外不要动他的一切东西。 为什么不听？ 连续三十个小时没睡觉的秦导暂时没有闲工夫计较那么多了，走进卧室，不经意的抬眼间，扫到蜷缩在床上的那一团。 他结实的愣住。 59.闹腾 有那么一瞬, 秦识以为自己疲劳过度产生幻觉了？ 他人高马大的杵在床头，一脸‘我有病’的、很傻逼的闭上眼, 再睁开——床上的她还在。 然后下一秒, 秦识有意识地控制住呼吸，收敛身上外放得有些肆无忌惮的气息。 安静的卧室内，床头灯被调到最小。 本就稀微的光线被灯罩限制在内，只渗出极少许洒在女孩儿熟睡的侧脸上。 但这少许, 对秦识而言已经足够。 纪宁宁侧卧在床的左半边, 卷曲着身形，双手交叠着塞在脸前的枕头底下。 睡姿格外乖巧，且安静。 柔软的棉被覆到她鼻尖以下，唇瓣被完全淹没, 像是在守护自己的初吻。 嗯…… 她的初吻？ 思绪流转及此，秦识忽而回神，就着这一不能再正常的邪念牵起嘴角, 笑得笃定又无奈。 孰料就在下一秒, 状似睡得很安稳的姑娘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看到他，不确定的拧起眉。 反应跟秦识进来看到她睡在自己床上时一样样的。 非要挑出点儿不同，大概他看她是成人视线, 而此刻她对他，是来自未成年的注视…… “是我。”秦识低声说罢, 弯身蹲了下去, 缩短彼此触及的视线, “你怎么来了。” 纪宁宁伸出手揉眼睛，说：“没见过片场是什么样儿，唐景珩说帮我圆梦，我就请假跟他来了。” 唐景珩主动说帮你圆梦？ 你居然敢信。 秦识闷闷的笑了声：“所以只是来圆梦，不是专诚来看我的。” “来了片场，自然就看到你了。”纪宁宁语速缓慢，在脑子里把话过了一遍才说出来。 眼睛珠子被她揉过之后，再望住跟前的男人，就变得明亮清醒。 秦识了然的点头，索性在地毯上坐下了，抬起一只手托起下巴，想了想，冷不防说：“忽然觉得你比以前狡猾了是怎么回事？” 他在不费力的模仿她的语气和固定句型，表情是莫名无奈外加一丝纯天然的讶异。 带着点儿‘秦识式’的个人风格，不说惟妙惟肖，倒是有那么点儿意思在。 纪宁宁鼓起眼睛瞪他，无法点评。 眼前的秦识，姿态全然放松，眉眼间略透出近似男孩儿般顽劣的神色，满是疲惫的面庞却已是个成熟有担当的男人。 纪宁宁忽然觉得这样的他好像一只……收起了獠牙和利爪的、温顺的大毛毛狗。 想法一出，她心虚得眼神闪烁。 秦识顿时察觉，还没来得及问，纪宁宁抢先道：“我给你发短信了，你没收到吗？” “短信？”秦导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侧首看了眼门外客厅，“手机早就没电了，我还没问你，把我的充电器收哪儿去了？” “应该放在进门左手边水台的抽屉，要是不在的话……你在行李箱里找找。”纪宁宁视线上移，小模样瞧着懵懂又没心没肺。 秦识懒得跟她计较，抽回拖下巴的手，扶着床沿起身，绕到床的另一边，揭开被角缩了进去。 好累，先睡一觉再说。 纪宁宁起初没反应过来，一门心思的想着秦导是不是要出去睡沙发啊？我是不是该建议他去大堂前台再开个房间？还是我主动去睡沙发把床让给他？ 以及，现在几点了？ 随着男人在身后躺下，并以自身重量在柔软的大床上制造出凹陷…… 纪宁宁耳朵里‘嗡’地炸响，呼吸都咔了一下！ 这床也太有弹性了，暧昧的荡漾一阵阵的，晃得她心慌！ 直到要命的晃荡完全平复。 纪宁宁也不知道这过程到底持续了多久…… 不自觉的紧绷下，她的脚底板和头皮阵阵发麻。 身后的秦识一直没动静，呼吸听起来挺匀长的。 所以是睡着了吗？ 可她睡不着了…… 此时整个房间里最闹腾的当属纪宁宁的心理活动！ 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做令人窒息的静！ 她想等到秦识完全睡熟后，悄悄移到客厅里就好。 判断他的熟睡程度是个难点。 万一把他闹醒，她得多过意不去啊…… 于是纪宁宁又犹豫，要不还是尽所能的坚持，以秦导的睡眠质量为优先？ 可她真的很难受，很想动…… 从小到大第一次发现自己耐力那么差？？ 最后她干脆发泄的在心里骂唐景珩：从一开始邀请我来片场参观就在设计这一刻吧？没见过那么缺心眼儿的二货！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都不知道乔妹怎么就看上你这样不喜欢做人的……二货！ “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睡？”身后忽然响起秦识声音低沉的问话。 “你没睡着？”纪宁宁坐起来，扭过身就对上他清醒的眼眸。 秦识平躺在床上，脑袋端端正正的陷在枕头的中心，在她的动作之下，转动眼珠子给了她一记不怎么愉快的眼神。 “你呼吸不稳，一会儿短促一会儿又给我来个深长地，心理活动这么丰富？” “不是的，我怕……” “不是什么不是？”秦识开始刻薄她，“怕吵到我？想等我睡着了就挪去客厅但是不确定我什么时候能真的睡着，在这个过程中你自己僵硬得难受就开始骂唐景珩。” 全中！ 纪宁宁无言以对，甚至想对秦导竖起大拇指。 遗憾秦导不稀罕她的点赞，挑起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唐景珩是该骂，你也该记住这件事给自己长好记性，像他那样的缺心眼儿二百五，脑子里的想法不是正常人能琢磨出来的。还有——” 话到这里，暂时性的停顿似乎是必然？ 纪宁宁下意识打起精神，直觉重点来了。 秦识调整身形，面对她侧躺，屈起手臂支撑头颅，戏谑意味十足的盯着她，“第一，我不可能去睡客厅那张又窄又短的沙发，再有绅士风度也不是那么用的。第二，我也不可能赶你去睡沙发，既然你已经来了，道具组那边出了点岔子，你画过分镜，明天我需要你打起精神去帮忙。第三，床很大，足够我们两个人互不打扰的休息。最后一点，我为什么不去楼下给你另开间房？原因很简单，唐景珩肯定对前台明示暗示了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会这么推断的直接理由是你没有自己下去换房间，更由此可推你之前和他交涉过，他对你说了类似自己下去会正脸上热搜之类。回到正题，我不去给你新开个房间是面子问题也是男人自尊心的问题。我女朋友来探我的班不跟我住，是不是显得我太无能了。至于哪方面无能——” “别说了……”纪宁宁用手把眼睛捂住，“求求你。” 似曾相识的场景，她又一次逃避的挡住了眼，丧失和秦识对视的勇气。 但在同一时间，他那句‘两个人互不打扰的休息’她是听进去了的。 知道秦识是正人君子，不会对未满十八岁的自己做出禽兽不如的事。 就是难以避免的局促和紧张。 更正一下，刚才很紧张。 当秦导福尔摩斯附身的做完逻辑缜密的分析，之后，此刻，纪宁宁一点儿都不紧张了。 被碾压成渣渣的内心竟然神奇的萌生出一种冲动——很想抽他一巴掌是怎么回事？ 纪宁宁将手指分开露出条缝儿，虚起眼睛偷瞄。 秦识瞬间把她逮住，冷着脸和嗓音：“还有什么问题？” 其实纪宁宁没有问题了，但隐隐约约觉得直截了当说了‘没有’就真的很丢份…… “明天找唐景珩算账，再给我另开一间房。”她开出条件，装腔作势的架起底线。 “嗯……”秦识应得漫不经心，拖长的单音节，听起来像是在做某种思量。 纪宁宁当下琢磨出意味，“你该不是——” “四点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秦识突然变脸，不耐烦的打断她，伸手使蛮力把她捞进臂弯里，脑袋摁进胸口，一声令下，“睡觉！” 转眼间，纪宁宁重新蜷成一团，枕在秦识的手臂上，脑门抵着他的胸口中心，鼻尖被他软和的毛衣挠得直发痒…… 这要怎么睡？！ 秦识：“要是睡不舒服就自己调整姿势。” 纪宁宁：“……” 你可真大方！ 真会为人着想！ 你说话的时候胸口都在震颤，心肺功能可真好！ 纪宁宁先是把头抬起来，毫无杀伤力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用手抵着他颇为紧实的胸膛，以此为着力点——向外推。 拉出一定距离后，转身、转身，像毛毛虫一样挪啊挪，让自己的身体也和他保持那么点儿矜持的距离。 用背对着他。 “好了，我睡了，晚安。”纪宁宁做了个深长的呼吸，闭上眼，开启催动睡眠模式。 秦识？ 当他是大型暖宝宝就好了。 淡定！ 秦识盯着她连头发丝都在散发负能量的后脑勺，无声的牵动嘴角。 道理1：人都是在逆境中成长起来的。 道理2：果实成熟后再采摘，味道才甜美。 “晚安。” * 纪宁宁意外的迅速睡着，这一觉出奇安逸，并且舒坦。 进入十二月以来积攒的疲惫都得到缓解了似的，睡个昏天地暗。 第二天在客厅里依稀的人声里醒过来。 有那么几分钟，纪宁宁处于‘我是谁不重要，我在哪儿也不重要’的自我放任状态。 直到她不算敏锐的耳朵忽而捕捉到女人年轻的声音，目的明确地说：“剧本我看过了，给祁家大少单独创作一段角色音乐也不难，我呢，一个很简单的要求——做我男朋友，三个月。” 霎时，纪宁宁睁开眼，眸色锐利非常。 她睡饱了，随时可以战斗！ 60.成就 昨天陆悠远说了那么多, 纪宁宁真没觉得秦识需要帮助。 但现在她发现了。 不, 应该说是深切地意识到了这根本不是要不要帮秦识的问题, 而是看不过眼必须挺身而出行使正义的问题！ 就因为秦识热爱电影, 为了把电影拍好不惜牺牲掉很多, 你们就拽着他的软肋肆无忌惮跟他谈条件，勒索他？ 交往三个月是什么意思？ 就因为他希望你为角色人物创作背景曲，并真诚的请求你，你就让秦识在拍戏的同时专诚腾出时间陪你玩过家家？ 多大的人了, 脸呢？！ 纪宁宁气愤的翻身下床，来到门前, 手都握住扶手准备往下压了，忽然听见外面, 处于被动的男人问：“只是三个月？” 她霎时愣住。 秦识语气很淡, 却不难听出话中的妥协意味。 只是三个月？ 你到底还想怎么委曲求全？ 你是秦识啊！！ “是的，三个月就够了。”奚薇话语蹁跹，胜券在握，“也许用不了那么久，也随便你怎么看待这三个月，只要在这段期间内, 我们拥有一段美好的时光就足够了。哦对了，你好像有女朋友, 这点你自己处理好, 别让她闹到我的跟前就行。你是个聪明的男人, 我呢, 也不是十分麻烦的女人。你应该懂我这么说的意思。” “大概懂。”秦识也笑了。 笑得随意、轻佻，对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能够玩也玩得起似的。 气氛就此变得很奇怪。 也或许是纪宁宁内心在他们内涵的对话之间有了变化。 她说不上来，但出去把奚薇骂一顿的念头却实打实的搁置了。 搁置在一门之隔的卧室内。 她心里有另一个声音正在不受控制的开始呱噪：难道秦识心思里根本就乐于接受奚薇的提议？ 蓦地！ 纪宁宁结实的打了个颤，忙不迭摇头，抬起双手在面颊上轻拍了几下。 秦导也好秦识也罢，都不是那样的人！ 绝不会是！ 她这厢正做着思想建设，坚定对秦识的信任，外面客厅，男主角重新开口了，和和气气地说：“我和我女朋友刚开始交往不久，她年龄还小，我也暂时没有让她被公众知道的打算，所以——” 所以？ 纪宁宁再度开始紧张不安。 而奚薇满怀期待。 毕竟别人拥有的才是最好的，抢到了是本事，是魅力，是肯定自己的最好证明。 “所以还是算了吧。”秦识语调无比干脆，回绝完略作停顿，回味着什么笑话似的，忽而就乐不可支了，“为了一段角色音乐就要和你恋爱三个月，怎么想的你？缺爱？还是把我当好摆弄的大型玩具了？” 奚薇对他过快的态度转变应接不暇：“秦识你——” “我什么？”秦识坐在前一晚被他嫌弃得一无是处的沙发上，十指交叠，抱住膝盖，“你自己想想你现在的行为，像不像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 纪宁宁：“……” 这就开始上教育课了。 厉害了秦导，对不起秦导。 我不应该乱想的，我错了，秦导…… “很抱歉，奚小姐，你的心愿我无法配合也没办法帮你达成。首先我不是一个缺爱的人，其次如你所见，我没有时间陪你瞎胡闹。直白的说，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最后，工作上的合作有很多种，本人喜欢公事公办。以公谋私向我提这种糟践自己的要求，我理解不来，也不高兴奉陪。别把自己想得太独一无二，地球到底是怎么转的，建议你好好把自然科学这一门重新学一遍。” 无视奚薇瞬息万变的脸色，秦识将自己刻薄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是不在乎缺爱的奚小姐的想法的。 纪宁宁听得也相当痛快。 奚薇缓了至少半分钟，才面对‘地球没有围绕自己转’的现实，“你别太过分了！你们整个剧组还要在我家拍摄八个月呢！” 气到脸歪！ 秦识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端着通身不好说话的矜贵，回敬于她：“你也别忘了我们有拍摄合约与协议，都是经过相关部门严格把关签的字。租金已经付了一半，如果你想解约的话，我现在就联系我的律师，让他亲自过来一趟，你们坐下来慢慢谈，需要吗？” * 奚薇如何都不占理，被秦识怼了一通后，气急败坏的走了。 走时把门甩得巨大声。 纪宁宁站在卧房门前都感到明显的震颤，接着就听秦识在外面自言自语地说：“一身臭毛病，思想怪有问题，奚家怎么养出这么个奇葩姑娘？” 纪宁宁扑哧笑出声，主动走出去。 今天秦识着一身纯黑的三叶草运动装，深棕色的瞳眸盯着差点被摔坏的门，又在纪宁宁现身时，移眸向她看去。 帅气的面庞上还留有对于奚薇的行为十分不理解的古怪。 他站在小厨房的门外，一手揣在纯棉质感的裤子口袋里，一手端着杯咖啡。 身后厨房的灯开着，浓郁的咖啡香味儿源源不断从里面涌出来。 秦导的标配如是。 纪宁宁直径走到他跟前，昂起头和他对视，眼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怎么？”秦识靠住身后的墙，狐疑的眼色在小姑娘脸上扫了两圈，明白了，玩味地挑起唇角，“想夸我？” 算算时间，奚薇来得有一会儿了，加上之前吵得有点儿凶，就是没吵之前也不曾刻意降低对话的分贝。 秦识在这儿住了将近一个月，自是知道这儿隔音效果一般。 结论是：她听见了，而且听到不少内容。 纪宁宁笑啊笑，笑得低下头去，回味无穷。 尤其结合此时秦识帅得有点儿刻板的脸，带入想象刚才发生的事情—— 她酝酿了一番：“秦导你知道么，你给钢琴小公主上思想政治课的时候——” 秦识不自觉挺了下胸，等夸奖的期待模样：“是怎么样的？” “特别喜感啊哈哈哈哈……”纪宁宁抱起肚皮笑得腰都弯下去了。 在她欢乐的笑声中，秦导的脸垮掉了。 “她也就跟你一般大吧，也不是真心实意找我谈恋爱，集邮呢还是怎么样？算了，不想了，跟我没关系。”秦识把人训斥了一顿，结果还是没太闹明白。 他想了想，又说：“要是将来我女儿是这样……不，我闺女不可能是这样的……” 秦导摇着头，把刚煮好一口都没来得及动的咖啡塞到纪宁宁手里，很有气质的和她错身而过。 每次咖啡煮好她就来了，她一定是故意的。 纪宁宁双手捧着咖啡靠在他的位置，眼睛弯得像两只形状美好的月牙儿，边喝边看秦识坐到茶几前，把她昨天整理好的那一堆翻得乱七八糟。 秦识找了一会儿才把自己改好的那两页剧本找到，嘴里碎碎念的不满了一句什么，末了，忽而抬起头看向她。 “你很闲？” “我在等你分工啊……” 此刻为周五的早上11点，将近午饭时间。 纪宁宁心说既然来了，昨天秦识也说过道具组人手不足，她也做好去帮忙的准备。 第一次进组，经验宝贵！ 她会珍惜更会努力！ “嗯，好。”见她一副精神奕奕的待命状态，秦识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纪宁宁以为他要交代工作了，没想到这个男人话锋一转：“建议你先看一下微博热搜，想想要怎么找唐景珩算账，开机仪式前我都没时间帮你出这个头。你长大了，要学会自己解决问题。唐景珩就住我楼下，正对着的。” 在秦识气定神闲的说话声中，纪宁宁冲回卧室找到手机，手忙脚乱点开微博—— 热搜第三：#秦导达成女友探班成就√# 纪宁宁：“……” 这是什么鬼成就！ * 午饭时间，酒店人山人海的饭厅。 这段时间并非古镇的旅游旺季，正因如此，古镇几年前开始搞起国风文化艺术节，今年是第三届。 艺术节总共十一天，明晚正式开幕，届时将会有多位著名国学大师亲临现场。 而近年来国风盛行，不管真心喜欢还是想要借此炒作，许多当红明星表示会来现场感受国风之美。 是故，大批收到风声的记者、粉丝向古镇涌来，民宿旅馆酒店统统爆满。 旅游业蒸蒸日上。 其实纪宁宁在来时就看到新闻，但因为唐景珩跟她说：他们住的地方和拍摄现场远离旅游区，清幽得宛若世外桃源…… “我再也不相信你了！”坐在酒店给剧组单独划出的用餐区域，纪宁宁一边扒饭，一边用余光注意周围那些脖子上挂着单反的记者朋友。 午饭吃得无比心累。 “别啊，我也是好心邀请你来探秦导的班。往好的方面想你最初热搜十九，现在都排第三了，这是什么？是堪比历史飞跃的进步！别那么怂好么，吃个正经中午饭都和阿识分开坐，我瞧不起你！” 唐景珩跟她贫得欢乐，正说着，饭厅门口忽然一阵骚动，有谁在兴奋的喊“快快快小乔来了！” 唐景珩：“……” 纪宁宁目光直白的盯着他露怯的脸，笑得比他刚才那张嘴脸还坏，“唐少爷，你别那么怂好么，身为制片人的你，不去迎接一下女主角？我，瞧不起你。” 来啊，互相伤害啊！ 61.有事 乔昕早上从a市出发, 此行受艺术节主办方邀请, 代表即将在当地开拍的《挽歌》剧组, 出席开幕式。 她一出现就吸引住大部分人的目光, 在场的记者们把她团团围住，争抢着想把她纳入自己的镜头。 没搞清楚状况的游客拉着路过的服务员打听，用手机录像准备求合影的不在少数。 剧组的工作人员也觉得特别有排面！ 唐景珩身为《挽歌》的制片人, 此等场合自然要露个脸表个态。 纪宁宁近距离围观他先是不情愿的做思想挣扎，见秦识没有去周旋的意思，只好留下句‘我去走个过场’, 叹上一口老气，起身走到记者大军最外层, 犹如摩西分海那般挤了进去。 转眼间, 被网友戏称为‘史上颜值最扛打制片人’的男人, 站到了预定明年绝对大爆的小花乔昕身边, 取代她的经纪人, 成为护花使者。 有个细节是：两人在狂闪的镜头里笑容满面的客套对视，接着不约而同把脸转向反方向，乔昕眉头微折, 一瞬间流露出某种类似抵触的情绪, 唐景珩则僵硬的挥了下手，像初次参加电影节走红毯的愣头青，哪儿哪儿都不自然。 纪宁宁隔着一定距离远观, 觉得自己眼神儿真好。 忽然突发奇想给秦导发短信：【乔昕和唐景珩从小就这样吗, 暧昧让人受尽委屈？】 秦识坐在她斜对面, 两人中间隔了两张圆桌。 此时的秦导已经用完午饭，闲适的坐在椅子上注视那方的一举一动。 表情略显严肃。 收到短信后，秦识回复道：【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不管什么情况，我唯一能肯定的是，假如影响电影拍摄，他们的狗头就没了。】 纪宁宁读完短信，重新看向在记者面前佯作友好的苦情鸳鸯，忽然萌生了同情的情绪。 其实不止她，连乌小雅都在那天小聚后跟她发短信八卦说：“我用我下半生的演艺事业跟你打赌，乔妹和唐公子绝对互相有意思又互相不说破。也可能已经说破了但其中一方不表态，另一方就穷追不舍想要个结果。” 纪宁宁被小乌鸦这番直觉性发言惊呆了。 唐景珩和乔昕的关系如履薄冰，经不起说道。 她思绪乱飘的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秦识又给她发了一则信息，比较私人，并且带着莫名的迁罪：【有时间关心别人的感情问题，为什么不先反省一下自己？】 纪宁宁无解歪了下头，确认的朝秦导看去，得到他怨夫般的眼神。 她：“……” 看到他低头去打字，她忙不迭看手机。 秦识：【我谈了一个连午饭都不愿意和我坐在一起吃的女朋友。】 哦，原来如此…… 纪宁宁强行抿唇，忍住笑意，酝酿了几句正经话给他回过去：【电影没几天就要正式开机了秦导，你看这儿满大街的记者，要以大局为重啊秦导。】 编辑完发送过去后，她悄咪咪地掀起眼皮留意远处那个男人的反映。 秦识靠在椅背上，单手拿着手机，滑动解锁，垂眸阅览，完毕，松释的双肩轻微抖动了下，她疑似听到他嘲讽地‘哼’了一声。 秦导是个干脆人：【因为这里属于片场范围，你想和我公事公办？】 纪宁宁从‘公事公办’这四个字里嗅到危险，无声咽下一口不存在的唾沫：【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秦识：【好。】 秦识：【你可别后悔。】 纪宁宁捧着手机一脸茫然的抬起头， 秦识老早就在盯着她看，守株待兔的等到和她四目相接的一瞬，嘴角上扬，拉出莞尔的弧度，笑着：“哼。” 纪宁宁：“……” 这是来自全世界最公事公办的导演打算给我穿小鞋的‘哼’么？！ * 唐景珩在门口招呼了会儿，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就抽身而退了。 回来就见到秦识和纪宁宁眉来眼去的，给他腻歪得…… “刚还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一转眼跟秦导短信来往，你侬我侬——你们这些演员！”唐制片人一屁股在原位坐下，满脸写着‘我受够了这个操蛋的世界’。 “然而事情没有你想象中美好。”纪宁宁直接把短信内容展示给他看，“看到了吗？秦导要安排我了。” 唐景珩‘呵’地笑了一声：“意思就是昨天忙到半夜没来得及安排你，今天才垮着一张欲求不满的脸？” 纪宁宁没听懂他开的黄腔，露出个懵懂的表情。 唐景珩‘呵’了第二声，“片场不能解决的问题，晚上回酒店关上门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你跟我卖惨？” 纪宁宁就脸红了，欲言又止盯着他瞧，半开的唇瓣呼之欲出，或许是某个不确定，也或许是那句‘你智障？’的嘲讽。 唐景珩挽起毛衣袖子，慢条斯理的给自己舀了碗汤，突然跑题的解释起来：“奚薇打阿识主意的事儿我是真不知道！我要知道的话，也不会在这节骨眼拉你到片场玩儿。不过你放心，我们秦导在片场那向来是冷酷无情，谁敢当他拍电影，他一定亲手剁下那人的狗头！” 说完他停下来，见纪宁宁没表示，只好继续道：“热搜的事情应该是前台跟哪个下三滥的娱乐博主爆的料，这事儿我会找酒店方处理的。说起来多亏小宁宁你挺身而出，不然开机以后那么多老艺术家鲜肉明星住进来，前台天天爆料还得了啊？” 说茬儿也完了，唐景珩顿住，看身旁小姑娘的脸色。 她还是不怎么动容的模样。 “你别太过分了啊！”唐小爷也是有脾气的，“我这好心好意安排你来一趟，跟阿识住一个房间怎么了？都同居那么久了还怕别人说还怕上热搜啊！啊？别以为你小几岁大家都要让着你，都是成年人了思想能不能成熟点？说话！不许跟小爷这儿沉默到底。” “不是……”纪宁宁可以说是相当无奈了，“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你说！” “按照法定年龄，我还没满十八。” 唐景珩被嘴里的一口热汤活活噎住。 纪宁宁忧愁的看着他：“不是说我思想不成熟，感情方面我确实没经验，秦识还是很照顾我感受的。” “……”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和他同居这两个月真的就是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也不是天天回家。” 唐景珩难掩不可思议的震惊脸：“那昨天晚上你们……” 纪宁宁急了：“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别乱想！” “好好好，我不乱想！”这不是能乱想的事儿！ 啊啊啊啊啊！ 唐景珩顺手抓起谁喝到一半留在桌上的矿泉水，拧开了仰头一饮而尽。 末了，放下空瓶，两眼发直的盯着正前方看。 过了好一会儿，缓过来了。 “小宁宁，我正式向你道歉。”唐景珩特别有自觉，歉意得都想当场给人小姑娘跪下磕头。 相处久了，纪宁宁知道他没坏心，也没真的生他的气。 捡着关键问：“你能给我重新开间房么？” “出了餐厅我就给你把这事儿办妥！” “以后不会再侧面推我上热搜了吧？” “绝对不会，再让你上热搜我是王八蛋龟儿子！” “嗯，好，我相信你。”得到保证，纪宁宁满意点头。 唐景珩略松一口气，端着小心问：“您老还有什么吩咐？” 那句‘没有了’已经来到纪宁宁嘴边，见他一脸问什么都会如实告知的真诚，纪宁宁圆润明亮的杏眼里忽而转出几许恶意的光华。 唐小爷当即察觉不妙！ 来不及了，也拦不住了！ 纪宁宁像个刚考到记者证的职场菜鸟，横冲直撞百无禁忌：“你和乔妹是谁追的谁？好上了吗？还是说你和秦识一样只把她当妹妹，不忍心在她事业上升期拒绝她？可我真的觉得你看她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所以你们真的没可能还是怎么样？你到底怎么……” 唐景珩则像个被戳了心窝子的少年，全身每个毛孔都渗透出恐慌：“住口！跟你没关系！不许问！再问翻脸！你真讨厌！你和秦识一样讨厌！不跟你们玩儿了哼！” 两个人太专注于互相攻击，以至于忽略了来自不远处，秦识那逐渐变得暗流汹涌的视线。 聊得很开心啊，看样子真把到片场学习当观光旅游了。 说好了要公事公办，是吧？ 他明白了。 * 午饭结束，伍思恒找到纪宁宁，说是秦识给她安排了这两天的工作，现在就带她去片场。 路上，小伍把问题简单说了一下。 灯光组和道具组在沟通的时候出了点问题，现在祁挽歌的闺房出现技术性错误，直接导致的后果是——摄制组拍摄轨道没有空余的地盘搭建！ “不算昨晚你看到的宅子门口的修葺，女主角的闺房搞成这样，识哥都气疯了！”小伍一边开车一边吐槽：“前院的事你就不用管了，马头墙高得很，不会让你一个小姑娘爬上爬下。这两天你就帮我盯着闺房那边，草稿给你了，看不懂就打电话问我。” 奚家大宅是文化遗产，一砖一瓦的改动都要经过当地相关部门和奚家的同意。 三方沟通原本挺顺利和谐的，不知道奚家那位小公主抽什么疯，突然闹别扭，他得抽空去一趟市政。 小伍接着交代道：“一个特别重要的要点，那房间里的家具是跟大老板借的，全是价值连城的古董！你去了以后先看看他们有没有照我说的把那些家具用布包起来，没有的话立刻做！完了再调整。其次是协调灯光，叫他们按照我草稿上的标注的把油灯点起来，每个角度给我来一遍，我晚上十点过来检查！你没问题吧？” 纪宁宁翻看小伍给的数张草稿，对他潦草的字迹和一些小符号的用意了然于心，应声道：“没问题。” 涉及到她的专业，加上早些时候参与过分镜绘制，对场景把控能力还是有的。 这件事，她有把握做好。 “别人问你是谁，你就说是我助理，你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有问题让他们来找我。”小伍怕剧组里有人欺负她脸生，特地给了她一个手握实权的头衔。 纪宁宁点了点头，扬起唇笑得野心勃勃。 鸡毛令箭在手，可以大展拳脚了。 然而到了片场，纪宁宁才发现事情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秦识比她和小伍先到，就提前了十分钟。 来了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指挥大伙儿把祁挽歌那间房的值钱家具打包好，并做了新的安排。 接下来是重点—— 秦导当着在场所有工作人员的面，冷飕飕的眼神瞟到跟在他的副导演伍思恒身侧的小姑娘，用下巴指着她，说：“那个小矮子，说的就是你，过来，有事。” 事情就是推翻小伍在路上给纪宁宁交代的全部，再塞给她两张自己在来路上画的……潦草版分镜，让她照着执行。 秦识始终不是专业美术生，再是经过《谎》的磨练，在车上颠簸一路，画的分镜简直辣眼睛！ 小伍伸长了脖子凑过去，就瞄了一眼，忙不迭别开脸表情夸张的低声道了句：“我的天……” 纪宁宁接到手里，反复把两页纸看了个遍，内心也是……相当翻腾。 就这样，秦识还要问：“有什么问题？” 她站直了，摇头，脸色平静：“没有。” 这不刁难，也不是公报私仇。 这是秦导对她的关爱，她懂的！ 秦识冷声笑笑：“不错，很好。” 就在这一瞬，纪宁宁砸吧着小嘴，慢吞吞地补充：“其实还是有一点问题的，秦导你能别叫我小矮子么，我叫纪宁宁，我有1米63，开学时拖鞋量的，特别标准。” “你有1米63这么高吗，我还真没看出来。” “嗯，可能今天天气不太好，影响了你的眼色。” ‘哐当’一声，疑似工作人员没把东西拿稳，手滑从马头墙上掉了下来。 全场寂灭了。 工作人员a：“她是不是不想活了，一来就和秦导刚正面。” 伍思恒：“这不还活蹦乱跳的么。” 工作人员b：“背景很深么？我差点以为她要跳起来打秦导的头……” 伍思恒：“是挺深的，打秦导的头也是有可能的，我真的不是在吓唬你们。” 工作人员c：“所以伍哥，这姑娘什么来头？” 伍思恒：“无可奉告！” 62.心机 秦识给纪宁宁的安排还真不是刁难。 临时在车上画的分镜虽然凌乱, 背面却写满了详细的要求和注意要点，细致到角度范围。 就是门外汉拿着抄作业都会了。 每年从南影毕业的导演系研究生总有十几二十个，秦识想要学校大力支持自己的研毕作品, 就得帮学校培养人才。 所以说穿了，纪宁宁和其他专业挑出来的四名新生，是学校交给他的责任。 秦识把他们分别安排在五个部门里, 让他们在环境里迅速适应节奏, 熟悉一部电影从筹备到开机、杀青直至上映宣传的全过程。 这些对于电影学院的新生而言, 是大学四年都不可能在课堂上学到的宝贵经验。 纪宁宁因为和秦识私下的关系, 又比另外四人多出这样巨大的优势。 即便没人明着点出来, 她心里也憋了一股劲儿。 绝对不能输！ * 伍思恒把纪宁宁这次临时入组戏称为“大一期末迟来的军训”, 领着她把整个大宅转了一圈, 终点站是剧中人祁挽歌的闺房。 按照剧情设置, 祁挽歌是回老家嫁人的，初入祁宅，吃穿用度全由老太太那头做主, 待她十分周全。 要在电影里把这样的‘周全’直观体现出来，服化道的水平功底一看便知。 至于到了拍摄期间, 与其他部门小组的互相成全, 那都是后话了。 眼下，祁挽歌住的‘澄翠居’里里外外挤满十来号膀大腰圆的男性工作人员。 部分人蹲在院子里抽烟，外敞的闺房门内传出夹带着脏话的数落, 骂美工组那帮人是吃干饭的, 只管画完画美就了事了, 不考虑实际拍摄情况。 伍思恒和纪宁宁站在门口听了会儿，没走进去已经感受到浓厚不满的情绪。 好巧不巧，若要分类的话，纪宁宁就是吃干饭的美工组那帮人…… 小伍心说识哥还真敢把这活计交给纪宁宁！ 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pk一群片场爷们儿，也不怕这帮老油子把人撕碎了下酒。 他犹豫了会儿，斟酌地问：“我陪你进去？” 纪宁宁斜眼睨视他，老神哉哉地：“刚来的路上秦识专诚打电话交代你一堆，不就是让你别管我么？” 伍思恒讶异地‘我靠’了一声：“这你都能听见？” 他明明很小声，而且看到识哥的来电就站到远处去了。 纪宁宁好笑道：“只有秦识的电话能让你点头哈腰，中途你还说了句‘绝对不管，让她自己磋磨’之类的话。” “那你行不行？”小伍看她的眼神儿变得怀疑。 “不行也得行啊！”纪宁宁淡定的摆摆手，跨步迈进气氛凝重的院子。 伍思恒没跟上去，但也没有绝情绝义到扔下她转身就走的地步。 他不敢忤逆秦识的意思，又怕小姑娘使唤不动里面那帮纯爷们儿，别被欺负红了眼，到时候公私分明的秦大导演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令他没想到的是，纪宁宁走进去站定在院落中央，道：“各位哥哥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纪宁宁，是南影舞美系的。目前担任伍思恒副导演的助理，参与过电影的分镜绘制，主要负责影视城那边的内景，听说这边出了点小问题，我手里已经拿到秦导给的新的分镜和机位定点，他要求这两天内达到图上的效果，没问题的话，我们抓紧时间开始吧。” 嚯！ 这语气，这态度，这自报家门的…… 俨然一副‘我是上头派来协助你们的小天使，你们要是不听我的话，一准吃不了兜着走’的模样。 伍思恒忍不住从石拱门的边缘探出脑袋去—— 就见到纪宁宁站得笔挺笔挺的，一手拿着秦识给的‘草稿’，一手揣口袋里，轻微昂起下巴，倍儿有气质地撂话。 这时，蹲在朱门前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掐了手里的烟，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去，用他目测至少一米九的彪悍身形，压迫到纪宁宁面前。 就那么不声不响的盯着她看，也不说话。 纪宁宁面不改色，稍微抬起眼皮，平静的跟他对视，问：“哥，你是这个场景的小组负责人么？” 络腮胡子有心吓唬她，却明显没吓着。 人是鼓起大如牛玲的眼睛，露出个凶狠外加意外的表情。 纪宁宁配合的撇了撇嘴，再眨巴下她那双不惧威胁性的杏眼。 明摆着：我是没杀伤力的，你要揍我我也没办法，但是你想好了，刁难我的理由及后果。 周围看热闹的家伙们扯开喉咙笑起来。 络腮胡子大约觉着脸皮有点儿挂不住，反过来问她：“多大了你？” 多大了你就敢跑到这儿来扬威耀武——的意思。 纪宁宁噗地一笑，主动让步：“只要这两天能照导演要求把场景做完，你想我叫你叔也成。” 络腮胡子笑着骂了句‘小丫头片子’，抬眼瞅了一眼猫在外面偷看的伍思恒，遂，收回视线，垂眸望住眼前人小气势却很足的姑娘，“知道你背后有人，先看看你什么能耐！” 络腮胡子回过身，往屋里走去，“我是摄制组的，以后管我叫赵叔，我闺女也刚念大学，瞧你的小模样，跟她一般大。” 纪宁宁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好叻！劳您指教了赵叔！” 其他人一扫无所事事的萎靡状态，跟着动了起来。 伍思恒见纪宁宁把局面摆平了，老母亲似的欣慰着，同时又觉得真是奇了！ 当初他可没少被这帮人明里暗中的修理，人也没把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副导演当回事儿啊！ * 片场如江湖，各门各派聚在一起干事业，各有各的规矩。 你得守别人的，也要守好自己的。 其实这天纪宁宁压根儿没有拜码头的意识。 一心想着把秦识交代的事做好，凭直觉找到负责人，接洽完毕，那么咱们开始吧！ 直到很久以后，回想起严格意义上自己正式入行的这一天——没有被过多刁难，不曾遭受不公正的待遇。 她的内心，庆幸而感恩。 * 得到赵叔的点头认可，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 纪宁宁的专业首先就具备完整的大局观，前个月和小伍一起画的分镜稿中，除了祁家大少爷的两场重头戏，祁挽歌闺房里和老太太对话的几幕也画过。 加上她手里有秦识给的草稿，乱归乱，导演的草稿就是圣旨没错了。 所以她虽是初入拍摄场地，可一旦站到其中，对于空间利用、机位角度，以及在实拍时灯光对场景的作用，乃至于演员站位……等等大致情况、最终效果，全都了然于心。 是职业本能，亦是这两个月来疯狂累积的经验。 从这个角度来说，纪宁宁想到佩服秦识过往对她潜移默化的教学…… 把一件事情的本质从核心到表面理解透彻了，到了现场，思路清晰得连她自己都暗自震惊。 纪宁宁始终坚信一个事实：早晚有一天她会跳得比秦识高——然后拍他的狗头！ 一定要多拍几下！ * 小半天的功夫，纪宁宁和赵叔以及手下的人都混熟了。 她的调整没有完全按着秦识给的分镜来，但也不是乱来的。 根据现场实际情况，她和摄制组导演也就是赵叔，还有灯光组的老师、道具组的老师商量过后，得出协调结果。 按说秦识那么负责的人，不可能犯那么明显的错误。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给她设套了。 她能自己看出来最好，看不出算学艺不精，被现场的师傅们笑话责怪是肯定的。 能怎么办？ 从失败中汲取教训，学着成长罢！ 秦导真的很严格、很会‘公报私仇’了！ * 到了晚上，临近饭点。 灯光组的大哥搬来一台专用的发电机，牵了个大灯泡挂在院子里的那颗老梧桐的枝干上。 发电机隆隆运作，偌大一颗灯泡照得院子里亮堂堂的，折磨人的湿冷寒意都被驱散了。 大家伙儿兴致都很高，做喜欢的事情，怎么样都是不会累的。 秦识和唐景珩走到院外时，就听见里面的人和纪宁宁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相处融洽—— “小宁妹子，片场和学校的感受不一样吧？” “学校里以理论知识为主，片场实践经验更多，说真的，今天收获特别丰富！” 纪宁宁在屋里，只听她回话的音色，都能想象出她眉飞色舞的愉快模样。 这一点是秦识没想到的。 “你在学校里成绩拔尖儿的吧？” 这句没等回答，有人抢白道：“那不废话么！不拔尖儿能使唤老子？” 大家起哄，给抢白的人嘘声。 纪宁宁也笑，莫名透着一股子小傲娇：“不瞒各位说，我在学校里真是——无情无义的学霸人设，四年奖学金拿不满都算给家里丢脸了。” 哄声比刚才更响了。 院子外面，唐景珩摩挲着下巴跟秦识纳闷，说：“你家姑娘很活泼啊！” 跟两个月前在工作室初见时相比，判若两人的既视感。 秦识透过院墙的镂空缝隙往里看，吸了吸被冻得发红的鼻子，意味不明的笑了声：“何止活泼，过不久就要骑到我都上了。” 唐景珩斜眼瞟他，“还不是你给宠歪的？” 秦识语气轻飘飘地：“我乐意看她扬威耀武，怎么？” 赶在这时候，赵叔问了：“小纪交男朋友了吗？我小舅子在a市理工大，今年研二，自己买的房，人长得不赖，身高180，狮子座，特别有上进心！” 院里迷之安静五秒。 五秒后，从各处响起‘哎哟卧槽叔你怎么了我今天才知道您还会说媒’、‘您说媒还待报星座的老专业了’、‘嫂子□□有方，小舅子出嫁指日可待’的吐槽。 末了，屋子里传出纪宁宁的吐槽：“对不住啊赵叔，我有男朋友了。他啊，身高也有一米八多，长得挺好看的，明年就要研毕了，对待工作是六亲不认的那种认真……不过他偶像包袱莫名其妙的重，看着挺稳重的人，偶尔会犯一点儿小学生都不会犯的傻啦吧唧的错，这倒是不影响他在我心里的个人形象，总的来说就是——颜值即正义吧！” “她说的是你？”唐景珩乐了，忙不迭看正在工作状态六亲不认的秦导的反映。 秦识当然是选择原谅她。 微笑着回答：“没错，是我，满意了吗？” 毕竟倔强说自己挺好看，还说了颜值即正义。 所以，原来，他的个人魅力是建立在正义颜值的基础上。 秦识气得都笑了…… 今天不想理她。 嗯……明天也不理！ * 秦识单方面的冷战并未引起纪宁宁的注意。 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冷战的发生，周五这天在片场高高兴兴的过完，晚11点回到酒店属于自己的房间，泡澡的过程中跟奶奶通电话，巴拉巴拉汇报实践成果。 完毕，睡觉。 非常圆满的一天！ 基本满足。 第二天大早，纪宁宁怀着饱满的工作热情起来，吃完早餐，坐上摄制组的面包车。 大伙儿有说有笑的直奔奚家大宅。 * 八点多秦识来到餐厅时，就遭到同样起得很早、赶上和纪宁宁打招呼挥手告别的唐景珩的实力奚落。 唐姓制片人装模作样的刁了根牙签在嘴角上，显得自己特社会地样子，说：“你可要当心了我的识，赵叔铁了心要把小宁宁拐回去做他小舅子的媳妇儿，貌似微信都加上了！你别不信，也别太自信了。要是早来二十分钟，就能听到赵叔和他们摄制组那拨人挑唆小宁宁和你走流程分手的若干招数——” 唐制片人撤了嘴里的牙签，拍响餐桌，精神抖擞地结论：“那叫一个精妙！” 秦识闷声不响的喝着皮蛋瘦肉粥，心说这年头分手还走流程？还若干招数？ 精妙在哪儿了？？ 他好不容易谈个恋爱还被剧组的人搞？ 墙角挖到他跟前了，这不能忍！ * 到了晚上，纪宁宁回到酒店时，已经是周天凌晨1点过。 回去的机票唐景珩早就定好了，早上在酒店吃完早餐，照来时的路线去机场。 10点45登机，回到a市是正午。 纪宁宁计划先不着急回学校，去养老院看奶奶，晚点再走不迟。 忙碌使她健忘，两天半的时间过得飞快， 在片场学到的东西等不及用语音功能断断续续的记下来，回去以后要仔细记成笔记。 以后还能用上。 正在收拾行李时，某个按捺不住并蓄谋整天的男人打来电话—— 纪宁宁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高兴接起，没多想就主动汇报：“我明天早上就走了，片场那边还差一点收尾工作，赵叔说弄完以后会给你看效果，问题不大。” 特别的公事公办！ 秦识不显情绪地‘嗯’了一声，平铺直叙的开始说：“我妈在镇上的私房菜馆找了个避世隐居的大厨每隔一天给我煲一次汤，我一个人喝不完，你上来帮我喝点儿。” 纪宁宁被‘避世隐居的大厨’这个形容给吸引了，依旧没多想：“好！” 挂线，站起来，看看收拾得差不多的行李箱，满意的拍拍小手，上楼喝汤！ 她不会想到，五分钟后的自己会跌入巨大的阴谋…… * 于是五分钟后，导演套房的门被敲响。 稍适，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站在门内的秦识手里夹着烧到一半的烟，一脸稀松平常的看着她，道了句：“来了。” 说着侧开身，让出她进门的距离。 纪宁宁只觉得他屋子里烟味儿有点儿重，但还是没有想太多，点头说‘两天没见秦导你好像又帅了不少啊，我来帮你消灭美味啊哈哈哈’，堂而皇之的走进去，然后进入五雷轰顶的懵逼状态！ 客厅沙发上还坐着两人：道具组的黑哥，以及摄制组的赵叔。 纪宁宁跟这二位太熟了！ 整个周末都在跟他们打交道，大家合作那叫一个亲密无间和谐愉快。 以至于—— 她一个不擅长跟人类打交道的小姑娘骚话越来越多，越来越放得开！ 结果就是、就是……她被套路了！ 这绝对是秦识设计好的！ 此时此刻，黑哥和赵叔同样震惊脸！ 他们所知道的是，几分钟前秦识这小子当面打了个电话，语气平常但表情温柔的让谁到他房间来喝汤？ 这已经够让他们好奇，更要命的是挂断后秦识主动说了一句话。 他说：“其实是我妈怕我对象儿营养不良，特地吩咐熟人做的，她小姑娘老怕给人添麻烦，说是我喝的，没那么大思想包袱。” 原来你还有对象儿啊？！ 你对象是纪宁宁啊？！ 你为什么不早说啊？！ 回到此时，全程高能！ 大半夜的闹这一出，你心机能别那么重吗！ 啊？！！！ 63.祖宗 这天晚上, 纪宁宁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 顶着两对比她整个人更复杂的视线……勉强喝下半碗汤, 应付罢了，走人。 离开的时候不记得有没有跟黑哥赵叔打招呼，也不记得汤的内容和滋味。 就记住秦识那张阴谋得逞笑得惬意的脸了。 她还能说什么？ 直接鼓掌好不好？ 不愧是国内年轻一代导演的领军人物, 分分钟安排剧情，随时随地掌控全局, 细节精准到位！ 只要他想，谁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 隔天清早。 纪宁宁以一种有些诡异的平静状态自然醒来，随后，掀开眼皮望住天花板, 心里蹦出两个想法： 首先，这一觉睡得挺好挺平稳。 其次，昨晚喝的汤好像是天麻炖猪脑？ 纪宁宁：“……” 纪宁宁从床上坐起，转过脸，和斜对面镜子里没表情的自己做了个对视, 叹口气：“我到底是来干嘛的？” 整个人都垮掉了…… 手机响起来电音, 侧首往枕边一看, ‘秦识’两个字出现在屏幕上。 她微微蹙眉, 盯着这个名字陷入至深的沉默。 数秒后，拿起手机，直接划了拒绝接听。 对方很识相没有继续打来, 也没有发短信责难‘为什么拒听我’之类。 所以在挂了秦导这通电话后, 纪宁宁突然后知后觉——莫非打电话的行为本身是种对她的试探？ 很有可能！ 肯定了如是猜测, 再回想昨晚被套路的一点一滴，状似平静的她在愈发暴躁的心跳与呼吸之间，隐有崩裂的迹象。 一秒、两秒、三秒…… 纪宁宁猛然做了个深呼吸，动作迅猛的抓起滑落在旁的手机，点进通讯录，调出秦识那一页——编辑——修改姓名‘秦识’为‘戏精’，再从相册里找出他上过热搜的脚踝照给他当头像！ 做这一切的同时，她还不解气，还要骂出来：“戏精不配拥有那么正经的名字！影帝都没拿到也好意思做导演！那么有戏，人格分裂演全片好不好！居然给我喝天麻炖猪脑汤，你才要吃猪脑！你就是个猪脑！猪脑！！！” 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狰狞！ * 半小时后。 此时时间为：早晨7点45。 纪宁宁拖着行李箱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和住隔壁的唐景珩遇个正着。 唐少爷衣着光鲜、满面春风的倚在走廊装饰架的旁边，像是在等人？ 外面天寒地冻，他手里居然拿着一副太阳镜？ 纪宁宁望着他笑得不怀好意的脸，搞不清楚他是刚回来还是准备出去，又想无论哪种情况她都不关心，索性向他道谢：“这个周末过得很丰富，谢谢款待，走了。” 唐景珩拎着一条眼镜腿晃啊晃，咧开嘴齐着牙纳闷的‘嘶’了一声：“你刚才有没有听见？” 纪宁宁也跟着纳了一闷：“听见什么？” “有人在骂秦识。” “……” “骂他是个戏精，还是个猪脑……什么的。” “……” 纪宁宁表情开始变得不自然。 唐景珩手上停下转眼镜的动作，向她确定一般：“真没听见？” “没……”纪宁宁梗了下脖子，有那么个瞬间真被他唬住了。 但很快她反映过来，脸上的心虚顿时被驱散！ “没有，我没听见，你幻觉了！”坚定说罢，拉起行李箱朝电梯口走去。 身后，唐景珩大声笑得不要太欢乐：“等正式开机了再来玩儿啊！” 没等电梯完全打开，纪宁宁就面红耳赤的冲了进去——险些闷头撞上一个谁。 里面有人，她抬眼一看：黑哥、赵叔还有小伍，和秦识。 纪宁宁差点撞到的是小伍，而伍思恒十分有自觉的在她冲进来的第一时间秒速辨别出她的身份，移身避开。 时刻和识哥家姑娘保持距离，是身为导演助理简副导演的基本素养。 纪宁宁反应比较纯粹，不好意思的冲小伍笑笑，看向黑哥赵叔时眼神里不乏礼貌，最后发现了秦识，瞬间垮脸，瞪他一眼，转过身，用后脑勺对付他。 电梯在关闭前还能听到唐景珩不要脸不要皮的喊话，说：“习惯就好了，我们剧组是戏精的聚集地，秦导是妥妥地戏精之king，被他套路太正常不过了哈哈哈哈哈！” 除了秦识以外、包括纪宁宁在内的四人：“……” 电梯完全关闭，开始下降。 戏精之king轻飘飘地问：“怎么回事他？作业太少？” 伍思恒负责回答：“珩哥昨晚陪投资商吃饭，看情形应该是拉到资金了。” 秦识不领情的笑了声：“能耐得他。” 小伍没敢接茬，狭窄的空间里，忽听纪宁宁破天荒附和了一句：“毕竟是戏精剧组的制片人。” 黑哥、赵叔和小伍：“……” 秦识没想到倔强会当场下自己脸面，愣了下，低笑出声：“能耐得你！” * 电梯到达一楼，门打开，纪宁宁拖着箱子就往餐厅方向走，听到小伍说‘我们直接去片场了’也坚决不回头。 直接走才好呢，她可没有和戏精一起吃早餐的打算！ ——被你套路的仇，记一辈子！ 走没两步，往后甩的手腕被男人抓个正着！ 那力道，她是没法儿挣脱的。 早晨的酒店大厅，周围纷纷对此一幕侧目。 酒店大厅，挽留戏？！ 秦导亲自上阵出演男主？！！ 纪宁宁也是有几分震惊，转过脸为难说：“你快放手，那么多人看着……” “看就看，我跟我对象儿说几句话还要谁批准么？”秦识说得霸道，行为也一样。 纪宁宁嘴快：“我不想跟你说话！” 秦识的道歉是意料之外的来得更快，他说：“我错了，下不为例。” 纪宁宁先是‘我莫不是幻听’了的怀疑外加问号脸，而后脑袋里高速运转，分析结论：“你套路我的目的昨晚就达到了，现在给我道歉也不是诚心实意的，你只是觉得这么说了我就能消气从而原谅你，道歉对你来说只是捷径。” 秦识：“……” 秦识捏着她手腕的力度慢慢变小，嘴里啧啧有声地，像是在回味，又像感叹。 末了，他对她肯定道：“你进步很大。” 眼神那叫一个赞许！ 纪宁宁抬起头，用她精致的小鼻子对准他帅气脸‘哼’了一大声：“人在同一个坑摔太多次总会进步，哪怕那个坑他是个戏精，还会不停的变换位置。” 话才落音，这就要趁他不备甩开他的手跑路！ 没想到秦识动作快多了，反手把她双臂箍住，整个人夹在咯吱窝下，抱一捆麻袋似的将她提溜起来，另一只手托起她没什么重量的行李箱，拐进隔壁的楼梯间。 顷刻功夫，疑似秦识的年轻男子和脸生的小姑娘双双不见踪影，徒留楼梯间的门前后摆晃……与现场目击观众巨大遐想空间！ 道具组的黑哥：“我刚才好像看了个偶像剧，男主是我们秦导？” 摄制组的赵叔：“前些天看小秦导微博说有女朋友，我们组大伙儿谁也都不相信，小伙子忙里忙外忙前忙后的准备研毕作品，竟然真的有时间谈恋爱……” 伍思恒站在旁边看他二位感叹，心说识哥不但有时间谈恋爱，还有更多的时间不重样儿套路他家姑娘，可能耐了！ * 楼梯间内。 纪宁宁被秦识摆在台阶上，直渺渺的站着，海拔比他还高出一些。 遗憾这并不能助涨她的气势。 她的行李箱被他随便一推，滑出去老远，滑到中途被塑料水管绊了一下，重心不稳的倒在距离她五六米开外的地方。 最过分的是，进来后，秦识电话响了，他用一只手摁着她的肩，另一只手将手机划了接听键，凑到脸侧，人模人样地：“您好，哪位？” 电话里疑似某老板财大气粗道：“秦导你好，鄙人姓王，昨晚和唐制片人吃过饭，答应给你们投资，为电影实业敬一分绵薄之力这样的哈哈哈哈。” 秦识用眼神胁迫着眼前的姑娘，礼貌的对电话里：“谢谢。” 纪宁宁朝天花板翻白眼，略略表达一下难以吐槽的心情。 怎么以前没发现你那么虚伪呢！ 紧着，王老板又说了：“冒昧致电，还请你见谅，我有一个小小的不情之请。” 其实秦识已经大约猜到了，秉承着客套：“您说。” “是这样，我有个干女儿，是正儿八经的干女儿！秦导你可别想歪啊……她从小就喜欢表演，我们全家也都相当支持她，可惜年中她报考南影发挥失常，我们做家长的就想给孩子圆个梦，您能理解吧？” “嗯，理解。”秦识颇有闲心的对付找上门的麻烦，还自己加戏点了下头。 纪宁宁直接把白眼翻到他脸上，用口型无声说他：“戏精。” 电话里，王老板说到正题：“昨天和小唐谈下来，我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你们电影人的热情，我把人交到你这里，我放心！只要能给她安排个角色，台词不用多，十几二十来句就行，资金方面好说！” “十几二十句台词？还是电影角色，梦里吧？”这话是纪宁宁说的。 她没想遮掩，脆生生的话语在楼梯间里形成回荡音效，只怕哪个从外面经过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难得的是此话得到秦识全部的赞同，真心实意的点头：“确实是做梦了。” 王老板那边默了数秒，许是在汗颜，也有很大可能在内心狂飙粗话以作发泄。 片刻再开口，是比之前更加讨好的语气：“这个……我知道临时提出这样的要求对你来说是为难了，所以资金方面我给您打个包票，绝对让您满意！” 纪宁宁忍不住又问了：“你缺钱？” 秦识笑了：“不缺啊。” 王老板忍无可忍：“这他妈谁啊？能不能有礼貌，别人在讲电话的时候不插嘴行吗？” 纪宁宁抓过秦识的手机，字正腔圆：“不行！” 听到她忽然清晰响亮的回应，王老板炸毛了，“你谁？！说！你是谁！！” 秦识重新把手机取回，放到耳边，轻描淡写地：“我祖宗。” 罢了，挂线，顺手将此号码拉近黑名单。 手机暂时调至静音，放回大衣口袋。 做完以上前期准备，秦识双手扶着纪宁宁的肩，力道必须温柔，脸上表情一定端正，深呼吸，开口承认错误，真诚地—— “祖宗，我错了，原谅我这一次，以后真的不套路你，绝对下不为例。” 纪宁宁咬着下唇努力憋笑。 之余，严肃的眼神在他脸上来回扫视，时不时给他一记眼色。 轻易被原谅都不会长记性。 秦识面皮里透着一抹少见却明显的……羞赧？ 纪宁宁不太能确定，瞪了凶了也各种无声内涵的告诫了，不由地盯着他认真的多瞧几眼。 秦识皮肤白，脸上泛起的轻微的红色怎么都掩饰不住。 有了这抹羞赧做衬托，还真给他增添了可怜巴巴的弱势效果。 于是她看着看着，眼色里的狠劲儿很快淡去。 “行，原谅你一次，下不为例。” “嗯，好。”收获女朋友原谅的秦导面露欣慰，嘴角上扬，主动把脑门向她凑近，“亲我一下再走。” 意料之外的纪宁宁：“……” 开始脸红心跳的纪宁宁：“？？？” 瞬间气势重振的纪宁宁：“！” “你把眼睛闭上。”她说。 秦识依言，老实闭眼。 纪宁宁对他乖巧的表现认可点头，一只手捧起他的侧脸，另一只手高举，猛地照那饱满的脑门上一挥—— pia！ 我用掌心亲吻你的额头，人间真浪漫。 64.你的 事实证明, 秦识不但阴谋, 还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 中午时分, 纪宁宁刚抵达a市国际机场，开机就收到他的决裂短信。 他说：【经过深思熟虑，正式通知你, 套路以后肯定还会有。毕竟我的脑门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巴掌是你先拍的, 我没有还手，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 而且还是撕毁和平条约的标志性事件，会记住历史上的今天。】 纪宁宁走在去坐机场大巴的通道上, 朝天翻了个白眼。 再看这条短信的发送时间：11点25分。 她身形微顿, 扯动嘴角发出一声轻微地……呵。 早上出酒店房间时她特意看过手机, 当时大约是7点45。 算上在走廊和唐景珩唠的几句嗑、坐电梯, 还有在楼梯间他接王老板电话的时间, 四舍五入凑个整，就当她那巴掌是8点半打的！ 你11点25分脑门还在痛？ 我练了铁砂掌吗？ 秦导你真的很爱演。 不愧是戏精剧组的king。 * 已是十二月末，养老院正在准备元旦的跨年晚会。 高琴是今年的导演、小品演员和独唱歌手, 身兼数职，忙得直接拒绝了想来看望的孙女, 电话里说：“你要能连续来个三天五天, 给我画几个背景板那还行。” 纪宁宁心怀歉疚, 好声好气道：“奶奶, 我元旦节也要去影视城内景棚, 等我放寒假了承包你们的春节舞美怎么样？” “晚会办一次意思意思就行了，办多次我们这些老骨头谁也经不折腾。”高琴本来就没对她报期望，很干脆的说：“那你就别来了，我这儿忙着，先不说了啊。” 挂线。 “合着您只看上我那点儿动手能力……”纪宁宁站在机场大巴入口，半响才回过味儿。 遂，转身在售票点买了张往方向学校的专线，回文海和毛茸茸相依为命去。 * 午时小高峰，纪宁宁到家已经2点过了。 她把行李箱提到楼上卧房，换了身粉嫩舒适又保暖的珊瑚绒居家服，穿着拖鞋去隔壁按门铃。 陆悠远正在睡午觉，一脸不高兴的开了门，把装着毛茸茸的猫箱塞她怀里，凶残的瞪她一眼，门摔得震天响！ 倔强少女纪宁宁完全无所谓。 猫要回来就好。 只是让她万分没想到的是，两小时后，她又又又上热搜了！ 正面出镜！ * 周末下午四点整，微博上某知名恶臭娱乐营销号毫无征兆的放出一个实料，有图有真相，标题巨长，且夸张——当红偶像怒将同居对象逐出家门，古典阴柔美男人设面临崩塌？ 差不多在同一时间，纪宁宁洗完衣服，坐在沙发上抱起蹭过来撒娇的毛茸茸，顺手打开微博乱刷乱看会儿的意思。 然后后被标题后半句‘古典阴柔美男人设面临崩塌’给吸引了。 古典美男，有阴柔特质，还是当红偶像，范围窄得不需要动脑筋就能猜到这个人是谁。 纪宁宁还挺幸灾乐祸的。 陆悠远脾气臭，动不动给自己脸色看，她去古镇那天，他还明目张胆的让她多一点牺牲精神主动招惹奚薇，美名曰：以身殉道？ 呸！ 就这坏心思，人设崩塌是早晚的事！ 点进此条热搜，还没来得及截图调侃隔壁的睡美男，纪宁宁终于发现热搜的完整内容！ 他！陆悠远，人设崩塌的原因！竟然是大白天把同居女友赶出家门？ 同居女友？ 我？？？ 最让纪宁宁惊悚的是，原博发的三连拍清晰无马赛克——连她额角上快要消失的痘印都能见到！ 图1：陆悠远和女孩儿侧身对着镜头，前者眉头紧蹙，一脸不悦；后者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图2：陆悠远将猫箱塞到女孩儿怀里，不难看出暴躁的力道。 最后是图3：门已被陆悠远关上，女孩儿怀抱偌大的箱子独自站在过道上，茫然无措，失魂落魄的…… 失魂落魄？ “我表情怎么这么的——”纪宁宁双眼瞪得圆大，眨也不眨的盯着图3里的自己，没法儿形容了。 因为看起来就真的像她被扫地出门的样子，委屈巴巴的。 加之陆悠远穿的是长款的复古睡袍，她也是一身居家装……废话啊！ 我出门几天把猫交给邻居照顾，回来后要个猫还要出热搜来了？！ 以及最后的重点是：这几张照片明显是近距离偷拍，看角度应该在楼梯间。 结合当时的情况，偷拍者不可能不知道她是去要猫，而非同居发生争执被赶出来。 没搞清楚状况就把她的照片公布在网上，还编造那么离谱的故事，太过分了！ 陆悠远的粉丝意料中炸锅。 有骂他炒人设，也有骂纪宁宁犯贱勾引自己家爱豆，脱粉的不在少数，只有极少的声音在质疑事件本身的真实性。 没过多久，大批营销号开始入场带节奏，把这突然烧起来的火往《挽歌》和秦识身上引，明里暗中的嘲讽称此‘盛况’是年末某家别有用心的最后一场炒作秀。 纪宁宁看了会儿评论，越看越乱，心越慌！ 这次和以前任何一次都不同。 她在公众前露脸了，以陆悠远女友的身份。 其实她并不怕面对成千上万的网友，更不怕被陆悠远的粉丝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她所担心的仅仅是怕这件事给电影带来负面影响。 演艺圈竞争激烈，明星之间，明星背后的公司之间…… 懂得自律的艺人们都不敢保证万无一失，纪宁宁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年末最后几天，路人的自己会被动成为这样一根□□。 最令她感到气馁和恐慌的是，事情已然超出她的个人能力范围。 原博评论很快过万，实时热搜榜排名从十四位窜至第六！ 纪宁宁的个人信息也被曝光出来：南影大一新生，舞美系，专业是戏剧影视美术设计……学生证照，身份证照…… 这些信息不断被转发，水印叠了几十次，不知道最初公布这些的人是不是刻意那么做的。 纪宁宁无暇追究，内心也从最初单纯的震惊变为无措。 她退出微薄，把手机放到一边，盯着没打开的电视，在磨砂质感的黑色弧屏里找到自己模糊的轮廓，就那么看着…… 在这一时思绪极清晰。 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直到窗外天光渐沉，华灯初上。 伴随铃声一阵阵儿响起，门被外面的谁砸得哐哐响。 纪宁宁被吓得回了神，直起背脊，侧过脸，借以客厅里残存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线，望向那道紧闭的大门。 眼里透着不自知的惊恐。 下一秒，她好像听见陆悠远的声音，站在门外大嗓门地喊：“纪宁宁，给我开门！再不开我要报警了啊！” * 陆悠远狂敲2901室住户家门，敲到他都觉着自己的行为有点儿丧心病狂了。 终于得到反映。 纪宁宁把门打开时，身后一片黑暗，过道的灯光从外面渗入，在她明显受惊小脸上铺了薄薄的一层，瞧着格外可怜。 陆悠远那点儿暴脾气瞬间使不出来了。 “你没事吧？”他先问，语调听着挺例行公事没心没肺的。 纪宁宁单手扶着门框，木讷的把头摇了摇。 陆悠远心说完了，这姑娘给那群傻逼吓崩了。 “就是、你别怕！我公司那边会处理的。这不年底了记者朋友也要冲业绩么，就搞到爷爷我头上来。物业我也联系过了，警察叔叔正在监控室调录像，后续绝对大反转，你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生活没了啊什么的……那些都是屁话。我跟你说，人是健忘群体，过两天爆一大料，翻年谁也不会惦记你。” 陆悠远挠后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末了，想起来敲门的目的。 他关顾着纪宁宁的脸色，“你不会哭吗？” 没等回答，只在纪宁宁抬起眼皮和他四目相接时，他连忙表示：“你可千万别在我面前哭，我是不会安慰你的，没准我还会把你哭的丑态录下来，以后有事没事拿出来嘲笑你！” 纪宁宁看他的眼神儿就变成了‘你没病吧’的询问。 陆悠远：“……” 陆悠远的脸垮了下来：“识哥叫你给他回个电话，没事关什么机，天还没塌，我还没死，让开！堵在门口干嘛，今晚我做饭给你吃够意思吧！” 说完，十分霸道的擦过纪宁宁的肩膀，把她挤开，大摇大摆的走进2901室。 纪宁宁无解的歪了下头，再扭转身形往回向后看。 陆悠远已经打开厨房的灯，碎碎念着什么， 这个反转确实让她始料不及。 * 十分钟后，客厅的主灯被打开，如昼的灯光照得里里外外的明亮。 厨房里被刀具在菜板上切食材的声音充斥，节奏均匀且迅速，可怜陆悠远是有厨艺的。 阳台上。 纪宁宁盘腿坐在龙猫形状的懒人沙发中央，居高看窗外的城市霓虹……跟秦导打电话。 她想，可能是在退出微博的时候关掉手机的。 后面秦识发现网上出了状况，给她打电话，关机，担心成为理所当然。 电话很快接通，神奇的是两个人谁也没立刻开口。 保持通话的沉默中，莫名酝酿出一种无力的喜感。 片刻，秦识短促的笑了一声：“早上才跟你恩断义绝，晚上就要主动安慰你，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说点儿什么，才能把自己理直气壮爱套路的形象给立住了，同时还把你安抚好。” 纪宁宁瞬间破功，低下头笑得像在哀嚎。 秦识就问：“正面入境的感觉如何？” 她用力点了下头，“感觉还差个炫酷的名字，我就能c位出道了。” “不错，还能自嘲。”秦识表扬她，接着循循善诱道：“跟我说说吧，怎么想的，心路历程，别憋着，我没时间专诚飞过来看你。”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立刻回到a市，把他家姑娘护到身后，做个怼天怼地怼遍世界的喷子。 但那只是如果。 秦识二十好几的人了，百来号人的剧组需要他分工运作。 他不能、也不可能为了纪宁宁就丢下片场不顾一切回到她身边。 像这样的事，不会是第一次发生，亦不会是最后一次。 不管抗争也好，无视也罢，还是卯足劲来个华丽的反转，都需要她先将心态调整，接受现状。 只有接受了，才能言及改变。 纪宁宁不是不懂事的小女孩儿，秦识对她的关心是无声无息的，她感受得到。 所以思绪放任了会儿，她重新收敛，整理—— “一开始就懵逼了，热搜牛头不对马嘴的，我很气，想解释。但是转发留言都太多了，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微博用户说的话算什么啊……” “我脑子挺乱的。” “我觉得，这是个阴谋。” “我也试着分析过，照片的拍摄点应该是楼梯间。” “也就是说可能在我回来之前，就有记者在那儿蹲点了，他刚好拍到我去跟陆悠远要猫。” “我又想，他既然看到全程，为什么还要捏造这样的假新闻？” “再后来我的个人形象被曝出来了，我就明显感到……害怕。” “不是怕粉丝找我麻烦。” “我怕有人去骚扰我奶奶，还怕别的公司啊还是别的什么，利用这件事抹黑你的电影。” “还有我想到明天去学校的时候，可能一堆记者在校门口蹲着……” “那场面我见过很多次，但是死也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造成那种场面。” “想想就毛骨悚然。” “接着，我琢磨要不要打电话跟乔昕咨询一下。” 秦识听到这儿，忍不住好奇问：“找她做什么？你这样的情况换她身上，她不炒到春节我能改跟你姓。” “不是……”纪宁宁心情好转了些，脸色不如先前凝重，“我想问她要个公关公司的联系方式，转念一想这方面收费肯定很贵，把我卖了我也付不起，就把这念头给打消了。” 话到此处，秦识默了两秒，期间‘嗯’了一声，像是在思索对策之类。 纪宁宁一冷，反应贼快！ “你替我找公关了？” 秦识还在片场，找了奚家宅子某个安静的院子，没形象的蹲着，手里夹着支烟，说话字里行间的男人—— “公关我确实找了，这个事情只能交给专业的人来做。钱的方面不用担心，也别跟我说什么麻烦我的话，不爱听。你是你自己的，如果实在想不明白就换位思考，把我想成你的，这事儿不久理所当然了么。” 65.强大 挂线后, 秦识特地看了下屏幕显示：晚, 7点42分，通话时长为6分钟。 从这通电话的目的来看, 他家姑娘的承受能力和心里素质显然是优秀无疑的。 不由地，秦识又想起最初父亲的那句话。 当今天得知正在发生并不断发酵的事后, 她很想、很想成为纪宁宁任性的资本。 “秦导, 刚那通电话有点儿帅啊。”唐景珩闲庭信步的从院外踱进来，在秦识身边一顿，索性提起裤脚，跟他一样没形象的贴墙蹲下了。 他们所在院子很小，没有特别的景色, 也不在拍摄范围内。 但每天工作人员从一个场景去到另一个场景，总会打外面经过。 于是这处就成了最容易被忽略, 却是实打实离‘舞台中心’最近的地方。 置身此处, 会给人一种置身事外同时又能在近距离的洞察喧嚣之所热闹的缘由。 “这院儿不错啊, 来那么多次我怎么没发现呢？”唐景珩望着四四方方的格局，从兜里拿出烟, 抽了一根叼嘴里。 身旁的秦识很沉默。 唐景珩用余光瞄他，瞥见一张似乎比往常更加沉静的侧脸。 是的, 比往常…… 那些生活在你身边的人, 因为时时都能见到，对方在日常中点滴累积的细微变化就成为了自己的不易察觉。 唐景珩和秦识早就认识了, 比应亦丞和重霄还要早。 他们一起长大, 共同经历过很多事, 了解对方的脾性喜好……却还是不免在某个时刻忽然陌生。 比如此刻。 此刻在唐景珩的眼里，秦识的成熟程度忽然就超出了他的想象。 确切地说，应该从秦识在电话里安慰纪宁宁开始—— 他让她不要考虑太多，更别怕又给谁带来麻烦，甚至，为了不让她过于自责，他方方面面都为她做了开脱。 最骚的是在这个过程中，秦识居然还趁机撩了人家小姑娘一把。 总结下来：担当和责任感有了，撩的那一下也很有分寸把握。 唐景珩当时站在院外不禁扪心自问，遇到相同的情况，自己能不能如秦识这般处理得周全妥当？ 他那个版本的答案，可能会让人失望…… “刚听你和小宁宁打电话，我忽然想起以前。”唐景珩把唇瓣里没点着的烟摘下捏在指尖，没头没尾的说起来：“我们几个准备升高二那年的暑假，应爷爷非要给我们弄个夏令营，你还记得吧？” 他怕秦识走神，起了个头就用胳膊肘拐他。 秦识应付的‘嗯’了一声，遭到唐少爷眼神恶意攻击，他又‘啧’了声，明显不耐，却还是给面子的说起当时的情况：“就在应家背后的小山坡上，时长一周。期间擅自下山就算输，山上有补给物资但是要花心思去找。出发前先让咱们在一间特别大的房间里选必备品，你嫌帐篷太重，借口说夏日的夜晚适合跟大自然亲近，结果第二天暴雨——确实亲近到了。” “别尽提小爷不堪回首的过往！再说你们几个也真做得出来，双人帐篷都不肯让我进去躲雨！”唐景珩面子挂不住，旧事重提，至今意难平。 秦识就笑：“让你懒。本来想好好给你涨个教训，怎料还没到位，小乔就心软了。” 仅有一次的夏令营，乔昕是唯一的女孩子。 那会儿她也才十一、二岁，整日和秦识他们玩儿，压根看不上同龄人，本就是自强独立的典范。 下暴雨那晚，是她收留了浑身湿透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唐小爷。 后半夜雨停了，恢复生机的唐景珩披着人小姑娘的粉色冲锋衣夺出帐篷，把正在生火的三兄弟好一顿骂…… 那画面，至今难忘。 现在回想起来，小乔对唐景珩还真就是打从一开始。 唐景珩看秦识若有所思的表情都知道他又想到哪儿去了，连忙往正题上拉：“期间有一天，咱哥儿几个围火堆边聊喜欢的类型，你还记得吧？” 分明是才将情窦初开的少年，偏要模仿着大人，从成熟的角度描绘向往的完美对象。 生怕说得太幼稚，遭到同伴的笑话。 秦识眯起眼想了会儿，肯定道：“第五天，应亦丞拿出两罐从家里偷带出来的德国黑啤，说要玩点儿刺激的。” 其实就是真心话大冒险——儿童版！ 唐景珩认同的拍了下膝盖头，不由感叹：“这智障没被绑架前骚操作挺多的！闹那一回性格完全扭曲了。” 秦识淡淡说：“都是命。” 命运这回事，说不清楚。 唐景珩不会想到自己老爹叔伯倒腾旧货能发家致富，把他变成衣食无忧的二世祖，应亦丞自然也想不到，天之骄子的自己会性情大变，人生都险些断送了。 即便是与他亲如兄弟的他们，也无法给与他救赎的帮助。 沉默片刻，唐景珩开口道：“我刚想到的是当时在游戏里，你形容的‘期望中的将来的恋爱对象’。” 秦识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怎么期望的？” 身为当事人的自己竟然毫无印象。 唐景珩记得很清楚，模仿起少年秦识老成的语调和表情，说：“不喜欢黏人的，但也不要太冷漠，对我。要有主见，有韧性。信任我，懂得依靠我，同时又并非事事只会依靠我。身材外貌没有太多要求，过得去就行了。” 秦识：“……” 秦识一脸不确定：“我真这么说的？” “不信你马上打电话问重霄。”唐景珩瞅着他迟疑的模样，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你现在是什么表情，当时我们几个就是什么表情。” 大家都给少年秦导说懵逼了！ 这算要求高，还是根本没要求？ 唐景珩接到道：“上个月你没在，我们去给应亦丞庆生，期间说起这事儿，哥儿几个一致认为如果你当初描述的那个人有实体，那么一定是纪宁宁。” 秦识不会对一个姑娘无端纵容，哪怕他喜欢她。 当她困于绝境，他的解决办法是：告诉她如何走出去，可以在这个过程里提供绳索，维持生命的水和食物……等等她需要的一切。 但他不会代劳。 这就是秦识残忍的地方。 哪怕是对他心爱的姑娘。 所以给应亦丞庆生那天说起这事儿，乔昕感触说：“小时候没听懂他的意思，现在明白过来了，严格得不要不要的，得多努力才够他喜欢啊……” 秦识从唐景珩的表情里，读懂了他们几人对他感情观的避而远之。 遂，他陷入深思，从自省的角度，认真的开始思索。 不大会儿，秦识失笑道：“其实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格，我这不是都安排好了么，也没任她自生自灭，我谈个女朋友不宠着，难道还虐她？又不是变态。回去的可行性一早就考虑过，但和她通话后，我就将这个念头打消了。首先我回去的行为毫无意义，这次回了，下次呢？再下次呢？人要学会自己成长，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能不能解决是另一说。如果事情一发生就想求助别人，和寄生有什么区别？她没那么弱，但因此耽误了开机，她就会很自责。” “所以说你两绝配呢，相互信任啊。”唐景珩是做不到的。 而且按照电视剧里的套路，心肝宝贝女朋友出了事，当然要立刻回到她身边给与肩膀依靠，再以行动力支持。 如果双方不够强大，是无法仅靠信任来维系感情的。 秦识烟瘾犯了，熟练的摸出烟盒，拿出一支点上，吞云吐雾地说：“我能在这里帮她解决就行了，干嘛要回去？满大街记者都在盯着我，这时候回去不等于告诉全世界她是我家姑娘？” 唐景珩怪里怪气的笑开了，“你还别说，我本来以为你今晚会微博官宣，但是听你和她打那通电话之后吧，稍微明白了点儿。” 秦导给他机会表达，“明白什么了？” “类似于把你家姑娘保护在镜头之外茁壮成长的意思。”唐景珩把烟重新含进唇瓣，拿出用了很多年的打火机，打火，点上，“你觉得纪宁宁还小，将来有很多可能性，你不想因为恋爱关系对她的想法做过多干扰和影响，你只能小心规避重大问题，尽可能给与正确并且选择面广泛的引导。行啊你，又当爹又当妈，这养成游戏玩儿得——很有水准！” 这话前面说得全对！ 唐景珩偏要在尾声搞事情，把秦识脸皮上那几抹愉悦说没了。 还养成游戏？ 谁养谁知道吧！ 他都快心力交瘁了！ 唐景珩邀功问：“我着思想觉悟怎么样？” 秦识瞅着他捏在手里那只雕纹表面磨得泛出金属白的打火机，冷笑了声：“你天天躲着小乔，私下帮她谈妥彩妆代言，也挺有奉献精神的。” “我那不是——”唐景珩面上闪现出个语塞的复杂表情，“我那不是、那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乔妹和小宁宁不是一个类型。” 秦识逮着他不放：“真当妹妹？” “你管我呢！”唐景珩说不过了就嚷嚷，“这能放一块儿说吗！我对自己没你对自己有自信，行不行？你就回答我说行不行！？” 秦识看了他半响，狠狠吸了一口烟：“行！” 深感同情。 他俩养成类型看起来差不多，通关难度却各有不同。 算了，抽烟，谁也别笑话谁！ 66.逆转 a市, 文海7号楼，2901室。 陆悠远动作很快，不到半小时就捣鼓出两菜一汤。 纪宁宁在餐桌前坐下，发现只有自己面前盛了米饭, 并在旁边摆了筷子。 对面，做饭的少年面前空空如也。 其实按年龄算的话，陆悠远比纪宁宁大。 但说不清为什么，在她心里就是将他看作某些方面与自己一样倔强的……少年。 “你不吃吗？”她好心问。 “难道你不知道作为一名即将进组的演员，身材是需要管控的？”陆悠远可以称之为‘天然精致’的面庞上，明显渗出不快。 他好像整天都在不愉快。 纪宁宁也习惯了, 点点头，垂下视线避开他的情绪，安静吃饭。 陆悠远厨艺是真不错！ 一道鱼香茄子色香味俱全，毫不油腻的茄子入口即化, 简直了！ 还有水煮肉片这种有难度的菜，火红的卖相引人垂涎, 肉片嫩滑，麻味和辣味融合得刚刚好, 绝不亚于外面的川菜馆。 “太好吃了吧！”纪宁宁没法儿淡定了, “你家是祖传开餐馆的吗？” 陆悠远冷哼了声：“天赋。” “很厉害！”纪宁宁是个耿直girl，好就是好, 夸人必须真诚。 陆悠远接不住话, 便停止了对她的语言攻击。 纪宁宁的‘天然生人勿近’属性都被美食融化了, 主动跟他搭话：“你有没有考虑过参加美食综艺？” 古典美少年身着洁白的厨师服在宽大明亮的厨房里做菜。 背景音乐配合菜系变换, 抒情、摇滚、高雅……美轮美奂，色香味俱全！ 却听陆悠远简单道：“经纪人安排过，被我拒绝了。” 她停下扒饭的动作，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我是演员，不是艺人明星。以自己真实的身份频繁出现在综艺里，以后大家看我演的戏，只会说这是陆悠远，而不是那个角色。” “觉悟很高，点赞。”纪宁宁夹起肉片，就着米饭一起吃。 陆悠远被她惹笑了，“吃你的饭吧，没见过有人用嘴点赞的。” 她头不抬，很干脆说：“忙着，意思到就行了。” 陆悠远就奇了怪，刚认识她的时候，一张脸严肃得和各大中小学标准款教导主任如出一辙，眼睛长在脑袋顶，拿鼻孔看人。 现在是怎么了？ 被师兄宠着，骄傲变傲娇？ 又想早先进厨房时，冰箱上有一张游舒阿姨亲手写的便签，说是食材都补充好了，还严格要求纪宁宁每天都要吃一定量的水果，喝一瓶酸奶。 划重点：便签是写给纪宁宁的，不是师兄。 “和师兄谈恋爱，是怎么样的感觉？”他冷不防问。 纪宁宁就懵逼了。 僵滞两秒，机械的抬起头望向对面，得到陆悠远深刻的视线和不带嬉笑之色的面容。 纪宁宁：“……” 你一身正宫娘娘范儿的提问，要我怎么说？ 吃了你做的饭，以后就要做小的吗？ 表情逐渐崩坏。 半响，陆悠远反应过来了，唰地红了脸，卷手在唇边干咳不止：“你别误解我的意思，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纪宁宁被他吓得都快消化不良了。 陆悠远重新整理思绪，“我就是好奇，和师兄那么严格的人谈恋爱，你不害怕吗？” 问罢他忽然发现自己在多管闲事，而且管得有点宽，连忙制止：“算了你别说了，不关我的事。” 纪宁宁大约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把碗里剩下的两口米饭扒完，吃好了，放下碗筷，在脑袋里仔细酝酿，认真开口道：“最开始察觉对秦识的心意时，我很害怕。” 陆悠远蓦地抬眸，跟她四目相触。 纪宁宁回了他一瞬安宁的表情，说：“我和他被婚约绑在一起，很早就知道对方，但是没有真正的相处过，类似熟悉的陌生人。解除婚约是我提出来的，当初我们爷爷的心思目的很好，不过说到底我们才是执行的当事人，感情上我趋向于独立，不给他添麻烦。” 她低下头抱歉的笑了笑，“不过很遗憾，好像从退婚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在给秦识添麻烦。然后他呢，可能是出于我们两家的关系，还有他自身负责的性格原因，没有办法放任我不管。” 陆悠远似有所想：“那段时间压力很大么？” “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报他……”纪宁宁点着头，回想起当时乱糟糟的心情，再想到秦识的态度，不可置否道：“被碾压得很惨。” 陆悠远的补充几乎是脱口而出：“最终折服于他的魅力。” 纪宁宁：“……” 陆悠远一脸‘我说的就是对的’理直气壮，接着神色忽而黯然，没征兆的说起自己，道：“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离婚了，我跟了我爸，他再婚是入赘的，娶了重霄的妈妈。” 这剧情，这转折…… 纪宁宁瞳孔无意识扩大，再收缩。 无言以对。 陆悠远无所谓的耸了下肩，“我爸年轻时候就在娱乐圈里做配角，不过不太出名就是了。后来他和重霄的妈妈结了婚，我就跟着他搬到悠南居。新组织的家庭里有漂亮温柔的继母，可爱的妹妹，可靠的兄长，还有事业越发蒸蒸日上的父亲……很遗憾的是，我没办法参与进去，我觉得他们与我无关，甚至开始没来由的厌恶和他们相处。可笑的是那时的我很弱小，除了叛逆再无其他，我无法改变现状，还很懦弱很害怕被抛弃。然后我就做了一件傻逼的事情——用演的，假装自己亲和可爱，成为他们眼中期望的样子。” 纪宁宁不知道陆悠远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自己的事，对她。 只听到这儿，便也有了恻隐的心。 同样是单亲家庭，她有奶奶照顾，不用戴上面具迎合他人，母亲那边也彻底断绝了来往，从这个角度看，倒是求仁得仁的自在了。 当然，对于自己倔强得可以称之为自闭的性格，纪宁宁是一早就心知肚明的。 回到此时，她愿意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陆悠远继续道：“我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半夜会用自.残的方式疏解那种压抑，我想我可能是有点抑郁的。直到有一天，我们几家给师兄开宴会，庆祝他在国外拿了话剧金奖，我又顶着一张自以为无懈可击的笑脸在众人中间周旋，结果他当众拆穿我，说，演技这么好，怎么不去做演员？” 秦识看出了陆悠远的窘境。 施以援手的方式比陆悠远的自.残还激进。 “当时我就崩溃了。”说起往昔不堪，陆悠远稚气未脱的面上，显露出少许局促，“我在人前大吼大叫，不顾形象破口大骂，就是个神经病……结果被师兄狠狠揍了一顿。” 揍完了，再接一顿语重心长的素质教育，把他说通了，入院接受治疗。 他心里那点儿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跨过去的坎，如今回头一看，根本不是个事儿。 “高中三年的课程我差不多是自学的，表演方面自己琢磨，考南影纯粹是跟师兄赌气，但是他救了我，这一点毋庸置疑。”陆悠远像一只被驯化的小兽，“我觉得，师兄有一种魅力，也可以说是魔力。他很会给身边的人制造压力，有时候甚至是故意的，他会利用那种压迫感，促使你进步。” 纪宁宁虽然没被秦识揍过，但陆悠远说的这些，她感同身受。 于是她点了点头。 她想，陆悠远对自己敞开心扉说那么多，至少要给与他认同感。 于是，陆悠远在做完前期庞大的铺垫后，正式进入今晚的主题：“所以，明天你再上热搜的时候，不要怂，师兄会帮你到底的。” 纪宁宁点头点到一半，卡壳儿了。 “我明天为什么还要再上一次热搜？” 她早就不自闭了，而且不上热搜她也能进步好吗！ 陆悠远面无表情的抬起放在桌下的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谁给他发的短信。 隔得太远了，纪宁宁看不清内容。 但隐约有个意识，应该是秦识给陆悠远下达了某个指令。 陆悠远道：“鉴于没几天《挽歌》就要开机了，而我相信你和我一样，都不想相互捆绑到那一天，用我们不存在的可笑的同居关系掩盖开机的风头。所以明天事情的发展顺序是这样的：早八点我经纪公司会发公开声明，指责莫须有的造谣，澄清我们只是同学，并向造谣者追究法律责任。九点我们学校也会发一份声明，主要是声援本校学生，这其中包括你我还有师兄。同时，易嘉方面会放出一个消息，让大家知道你是南影老校长的孙女，凭本事拿奖学金，靠实力得到这次进组实习的机会等等——别觉得在给你炒人设，事实而已。接着是重点，你的个人信息会继续对外泄漏，有真有假，真的部分你不用管，作假的地方只有你是7号楼住户这个身份，至于是我家楼上还是楼下，让外界去猜就好，这样就侧面有力的证实，你去剧组蹭实习经验，把猫交给我托管，回来拿猫的时候被记者拍到，用照片扭曲事实。” 纪宁宁花了足足三分钟消化，发现自己消化无能，只好沉默。 事实上她确实不知道要说什么。 陆悠远似乎猜到了她这个反应，露出个招牌式的哼笑：“不用怀疑，都是师兄的安排。” 纪宁宁：“……” 陆悠远：“我也不怕点你一句，师兄早就在琢磨要怎么把你推到公众面前，让大家认识你，只要你和他在一起，这些就都是早晚要发生的事。你似乎想一直怂在镜头之外——那是不可能的。告诉你这些，就算报了他当年把我揍进医院的仇吧，虽然那年我确实欠揍，但他下手也太狠了，而崇拜他和报仇这两件事也并不冲突。” 纪宁宁：“……” 67.收割 晚, 11点26分。 名为‘纪宁宁全球后援会至尊亲友团’的微信群里, 纪宁宁先是针对本次热搜事件进行简单总结，接着交代了明天的反击策略, 最后进入自由发言时间—— 纪宁宁：【之前辅导员给我打电话, 学院那边说我现在就可以用剧组请的长假条了, 只要考试的时候到场就行, 算是安慰奖。】 小乌鸦要火了：【升高中以后我就决定不再看偶像剧，总觉得剧情太假, 没想到艺术终究来源于生活，看来我还是太年轻，实名羡慕！】 忆老板家小狼狗：【也就是说秦导都安排好了, 咱们明天前排看戏，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miss忆：【秦识的小算盘打得真厉害, 不愧是运筹帷幄的导演，偌大的剧组都能盘活, 我们家宁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忆老板家小狼狗：【媳妇儿, 你这话我就真不明白了。】 最近藤子受老板器重升了店长, 把东城开发新区的连锁店交给他打理, 藤子忙得吃住都在店里, 和准备期末考的沉忆聚少离多。 小两口不在一块儿，智商上的差距一下子就凸显了出来。 沉忆懒得解释那么多, 直言不讳道：【你明不明白不重要, 关键是宁宁明白不。】 纪宁宁靠在床头, 盯着这句话内涵的默了几秒, 心不甘情不愿的打字：【秦识有意借这次绯闻事件，让公众知道我这么个人，事实上他明天也打算这么做。】 小乌鸦要火了：【点解啊我不懂了，保护女友正确的方式不该把你捂得好好的，让别人多看一眼都不行，男人的占有欲不都是这样表现的？】 纪宁宁：【你升高中不看偶像剧的决定是正确的……】 小乌鸦要火了：【然而并不能阻止我泛滥的少女心[脸红]】 忆老板家小狼狗：【敢情你家秦导还想把你捧成明星啊？】 miss忆：【秦识自己就是公众人物，一举一动备受外界关注，所以他的恋爱对象乃至将来的结婚对象，一定是要公开的。简而言之：他在做铺垫。】 纪宁宁补充：【要不是陆悠远直接说破了，可能事情结束很长一段时间我才能反应过来。】 陆悠远在向她转达秦识做的安排后，特地做了补充，假惺惺的‘提点’她。 而这个提点是建立在‘秦识有意识想把你介绍给大众’的前提下才能成立的，跳出这个建立点，秦识在做安排的时候，是否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呢？ 答案已经相当明显了。 这才是陆悠远藏在话里的真正‘提点’！ 你，纪宁宁，又被秦识套路了。 结合秦导临近中午给她发的那则短信，这个男人简直天时地利人和啊！ 群里安静了会儿。 乌小雅总算想明白关键：【卧槽！秦导或是最大赢家？】 藤子直接被征服了：【身为直男的我竟然觉得秦导的做法有点儿帅？】 最稳的还是沉忆，理智路线走到底：【一个男人挖空心思对你算计，是幸运还是恐怖？】 纪宁宁：【……】 纪宁宁：【仔细想了一下，我确实可以找他问清楚。】 小乌鸦要火了：【你要问吗？】 miss忆：【总觉得直接问又不太好，这个男人做事情太滴水不漏了。】 miss忆：【玛德！导演都这么有大局观？看他套路我家宁宁我好气啊！】 忆老板家小狼狗：【我又不懂了，气啥？总比秦导对咱家宁不闻不问要强吧。】 思索片刻，纪宁宁有了决定：【暂时不问了。】 另外三人齐齐发送问号。 纪宁宁停下，脸上晃过一瞬狡猾的坏笑，垂眸老神哉哉的打字：【我的战术是：先假装不知道，然后在对方得意放松警惕时把事实甩他脸上，杀他个措手不及。】 小乌鸦要火了：【这招可以。】 miss忆：【达成‘女儿长大独当一面’成就，流下如老妈妈般欣慰的泪水。】 纪宁宁：【……】 忆老板家小狼狗：【女人，呵。】 * 次日，周一。 纪宁宁难得放任，睡到自然醒，摸过手机看时间：早，9点32分。 睡了将近十个钟头，非常满足。 遂，打开微博，开启局中人淡定观战模式。 事情发展就和陆悠远昨天说的一模一样。 准八点，陆悠远所在的经纪公司率先发出一份严正声明，用行动向不时新闻正面宣战。 遗憾此声明并没有改善情况，相反激化了部分不太理智的粉丝，对手家趁势追击，明显又有一批水军进场发评论煽风点火。 紧接着，一小时后，南筠电影学院突然发声，谴责无良媒体炮制不实新闻，呼吁广大南影学子、演艺界同僚联合抗议，保护影视行业和行业人才。 比起陆悠远经纪公司的声明，南影的这份内容条理分明、言之有物，一经发出就获得业界内外的一致支持，转发量迅速飙升。 知名演员、行内大佬纷纷道出做电影电视剧的不易。 太多业界潜在规则，资本的介入，投资商仗着手握资金就对原创肆意干预…… 为什么电视剧那么难看？ 为什么大荧幕上的烂片一部接着一部？ 这年头还能坚持做影视，除了真爱再没别的原因了。 至此，舆论的天枰开始倾斜。 事件爆发的根源已然不重要了，怎样让这个行业变得更好、如何守住底线，当代的影视人该正视这个问题了。 又在同一时间，话题#影人之后#以一种缓慢递增的状态，自然而然进入大众视野。 南影一波三折的建校史被回忆，纪南筠老校长和纪宁宁的血缘关系被证实。 于是这个未满十八岁的倔强的小姑娘，宛如一颗蒙尘的遗珠，在‘路人’的爆料和南影在校生不可思议的讲述里，逐渐鲜明而立体。 【a市人，听说过南影建校史，没想到校长唯一的孙女要靠奖学金完成学业，就想问一句：学校没有关于教职工独生子女或是困难家庭的帮扶补贴吗？】 【爷爷和父亲过早离世，母亲改嫁，和奶奶相依为命。没有长歪，还考进爷爷一手建立的学校，这个纪宁宁活得很励志啊！】 【陆悠远的脑残粉，正式给纪宁宁道歉——对不起，误会你了。】 【除了公开试镜，《挽歌》剧组在学校的选拔方式由始至终都很隐秘，当时是国庆前学院临时下发通知，要对我们大一大二几个班做摸底测试，题目为‘三十年代徽派建筑’，为期一个月，非强制性。学院统一给我们下发绘图纸和表格专门用来填写个人信息，绘图纸上只能写设计说明。】 【接上，开始我也不明白用意何在，后来出了结果才知道这哪儿是摸底测试，根本就是秦识暗戳戳搞的选拔。当然机会也白白错过了。说那么多是想让那些喷子知道，这次选拔是匿名的，其他学院道具摄影也是差不多的形式，最后选了五个人，纪宁宁是其中之一。】 【身为南影在校生，我也说两句吧。纪宁宁是真的冷！也是真的强！除了上课没见过她和哪个男的说超过十句话，陆悠远的粉丝醒醒吧，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家陆悠远倒追她，她都会拒绝的，因为人家大学四年只和学习谈恋爱。】 【卧槽卧槽卧槽！！！真的不知道她是老校长的孙女啊，太低调了……】 【想给这个姑娘众筹。】 【楼上的省省吧，人家住文海公寓，还有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影肯定对她有特殊照顾。现在老制片厂那片平房的地皮多管钱？只要拆迁，分分钟身价飙升七位数！】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一个巧合，纪宁宁去片场的时间段，正好秦导获得女友探班成就，难道……莫非……不会吧……】 【个人信息都被公开了，小姑娘住楼下，别在乱传了好吗？】 以上。 截止下午五点，最先炮制出陆悠远与同居女友争吵新闻的媒体，没等律师函寄到手中，就老实的删博道歉，为这天的剧情反转画上圆满句号。 这一天，纪宁宁成为深度宅，傍晚收获即将爆红的乌小雅同学的探班。 没有和秦导联系。 * 绯闻事件连续发酵好几天。 影视圈里，该谴责的谴责了，该反省的也都反省了，大家都很励志的样子。 圈子外，八卦不息，生命不止。 纪宁宁撇清了和陆悠远的关系，顺利与‘传说中秦导的女朋友’这个话题有所挂钩，成为可怀疑对象。 直到31号，周一，2018年的最后一天，中午12点过，殿堂级影视歌三栖天后未婚生子的新闻实锤横空出世。 彗星撞地球了！ * 下午三点。 纪宁宁正在吭书，微信忽然热闹起来—— 来生不做制片人：【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微博了吗！太牛逼了真的！我服了！】 来生不做制片人：【时间有限生命无价所以我就直说了吧，那位天后做梦也不会想到，因为你，她才英勇就义！】 来生不做制片人：【我只知道重霄答应这个事情，没想到他直接把他妈手里最牛逼的棋卖给多家媒体，母子两多大的仇哇！】 来生不做制片人：【秦导要收割了，你自求多福吧！】 纪宁宁：【？？？】 纪宁宁：【……】 秦识：【我在想，今年你是不是不会主动联系我了？】 68.满足 纪宁宁盯着秦识这则信息, 只慌了两秒钟，然后心想今天是31号, 2018年的最后一天，从你明知故问的语态来看, 显然是傲娇病又犯了。 暂时不管他，打开微博看热搜—— #虞雅君承认未婚生子#、#虞雅君儿子#、#娱乐圈最强未解之谜诞生#、#孩儿他爹是谁#、#虞雅君回应#、#年末最大瓜不服来辩#、#想做虞雅君的儿媳妇#…… 前十被同一人占去大半壁江山, 每条后面都顶着一个火红火红的‘爆’字。 最搞笑的是吊车尾的那条——#微博竟然没有崩# 足见吃瓜群众对此突然从天而降的巨瓜的期待。 国民级天后未婚生子，孩子都念大学啦，那么大的事, 微博甚至挺住了？！ 不科学…… 虞雅君，十五岁便凭借首次出演的电影《春不复往》摘得三座影后桂冠, 一战成名！ 出道27年，敬业律己, 演技精湛，影视剧奖项统统拿了个遍，亦是国外电影节的常客及特邀评委。 三十岁跨界玩音乐，隔年发行首张个人专辑，在国内带起一阵爵士风。 现年, 虞雅君不过四十二岁, 从不参加综艺, 鲜少接受访谈，把自己的私生活保护得很好。 每年她都能拿出至少一部质量很硬的作品, 三五年出一张风格不同的专辑, 国民度极高！ 正值中年阶段的她状态好得飞起, 没想到年末最后一天，未婚生子的新闻满天飞。 更没想到，爆料不足24小时，天后亲自开声承认了…… 纪宁宁追过虞雅君的电影电视剧，买过她的cd，安镇老家的卧室墙上还贴过天后的角色海报。 如果问纪宁宁，小时候有没有哪个特别喜欢的女明星，她应该会说虞雅君的。 然后在这时，唐景珩欢天喜地的跑来告诉她，天后被爆未婚生子都是因为你哦！ 纪宁宁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内心涌起源源不断的罪恶感，非常真实！ * 十分钟后，拨通秦导的号码。 “微博上有关虞雅君的爆料是你的主意，是真的吗？”纪宁宁问得很直接，也很严肃。 秦识那边闹哄哄的，接起电话听她说完，向身边的人做了几句交代后，走到安静的角落里。 “是我的主意。”正在片场做调度的男人，承认得相当干脆。 纪宁宁陷入沉默。 坦白说，她不喜欢秦识这样做。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自己没办法指责他什么。 毕竟整件事因她而起。 秦识大抵猜得到她的想法，便道：“爆料事先经过本人同意，我只是借用。” “你说的‘事先经过本人同意’那个本人是虞雅君么？”纪宁宁不确定的向他确定。 秦识靠在剧组不知谁脏兮兮的面包车侧，实话道：“前天我联系过重霄，问他有没有可能让他家公司那边爆个料出来，转移媒体大众对你的注意力。” 周末那场舆论反击战打得太漂亮，其实很多关键点被模糊掉了。 比如纪宁宁的出行时间和秦识带神秘女友上热搜的时间是完全重合的，还有她在文海的具体住址。 这些信息并不难查。 娱记没有穷追猛打，一方面是给秦识面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时局所致。 整个演艺圈都在谴责无良媒体制造假新闻博眼球，这时候甩出纪宁宁是秦识女友的铁证也无济于事。 但现在不查，不代表以后不会。 再说记者不刨根问底，还有热心的吃瓜群众呢。 所以秦识就想到了家里开娱乐公司的重霄。 年底各行各业都在冲业绩，明星在年末故意爆料抢热搜是常规操作。 秦识想法很简单，打电话找重霄，问：最近你家有没有哪位流量或者小花有意出来搞事情，鄙人十分乐意将自身热度拱手相让。 赶巧了，太子爷被老妈经济制裁，正愁来年学费的事儿，听秦识那么一说，忽然想出一条绝妙的生财之道。 于是兄弟俩一个为财，一个为女人，一拍即合！ 今天新闻一出，虞雅君三个字，远远超出秦导预期。 ‘山海娱乐’是国内顶级的影视公司之一，多年来不管内部斗争有多激烈，娱乐圈流量如何更新换代，虞天后金字塔顶端的地位都不会动摇。 结果现在动摇了。 就很尴尬。 事关天后的私生活，秦识觉着事情往不厚道的方向发展了，遂，致电重霄询问具体情况。 太子爷那边相当有数，淡定解释说原本想出手卖的消息是xx小花和xx鲜肉闪婚，结果他联系的记者告诉他，圈子里早就知道这事儿，结婚证和文件基本人手一份，卖不了什么钱。 但记者手里还有个威力巨大的料，不是谁都敢爆，如果以重霄的名义，他就敢发出来。 重霄艺高人胆大，为了筹学费，顺便帮好哥们儿秦识排忧解难，大手一挥——发！ 秦识听他说完，稍微释然了些。 太子爷还说：“天后答应赞助我接下来的几年学费，我这行为也算助人为乐得到相应的回报了。” 通话中，重霄妈全程充当bgm，疯狂咆哮质问‘你是不是要把我逼死啊？！啊！！！’。 想来山海娱乐2018年的最后一天，会出现全体加班的盛况盛景。 “事情就是这样。”秦识说完，还临时做了个心得体会小结，“我本来想利用规则，结果被手法更老道的前辈教做人，演艺圈的水真的好深。” 纪宁宁：“……” 纪宁宁忍住想笑的情绪，恶狠狠骂：“多行不义必自毙！” 秦识老实巴交的‘嗯’了一声：“好消息是天后不但承包重霄剩下两年学费，还主动联系我，表示愿意在《挽歌》里友情客串。” 纪宁宁又是一阵艰难的沉默，“为什么会是这种发展？” 说好的恶人有恶报呢？ 秦识就很愉悦：“这种发展不好么，《挽歌》有国民级天后客串，票房号召力不可估量。” “秦导，你功利了。” “是吗？”秦导大约停顿半秒，很快开口道：“爱情让我变得盲目。” 纪宁宁忍无可忍的挂断电话！ 秦识趁胜追击，发来短信：【这么安排，您老满意否？】 ‘安排’的意思是：这几天恰到好处的运筹帷幄，以及天后自我牺牲，替纪宁宁转移视线的完美收尾。 纪宁宁：【？】 问号的意思很简单：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也许是电影没几天就要开机的缘故吧，身在片场的男人挺躁动地：【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功利。】 纪宁宁坐回沙发上，转脸对卧在身旁的猫不可思议：“他居然不承认自己功利？” 毛茸茸敷衍的晃了下尾巴，天塌下来也不为所动。 猫脸淡定。 秦识又道：【某种程度上说，票房能直观反应出电影的质量，任何一个想把电影做好的电影人，都不会拒绝对影片本身锦上添花的事，不信你现在看朋友圈。】 纪宁宁满心疑惑的点开朋友圈，就在三分钟前，‘来生还做制片人’疯狂刷屏—— 【天不亡我！！！】 【爸爸要起飞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不了官宣了，我就是官宣！下面我正式宣布：国民天后虞雅君将会在《挽歌》中友情客串，各单位注意！是——友！情！客！串！】 【重霄我爱你么么哒！】 【媳妇熬成婆了，下辈子还做制片人嘤嘤嘤嘤……】 乔昕在最后一条下粗暴留言：【傻逼】 秦识给他这几条内容都点了赞，包括乔昕骂他的。 纪宁宁忽然就对秦导和他的朋友圈有了新的认识。 这帮人，没一个正常…… 回到微信主页面。 秦识：【看到了吗，我们制片人感动得哭成一米八的宝宝。这不是功利，是爱。】 纪宁宁：【那请问你明明可以做别安排，为什么还要选困难模式，把我推到风口浪尖去溜一圈？】 来自灵魂深处的质问，成功让对方陷入比自己更沉默的境遇。 为什么选择困难模式？ 当然是因为爱啊！ 秦导循序渐进的手腕太厉害，不然沉忆不会替纪宁宁不甘心，哪怕是爱的名义。 感情从来都是一场博弈，相濡以沫也好，相爱相杀也罢，只有势均力敌才谈得上地老天荒。 看着对话框顶端‘对方正在输入’的系统提示，足足提示了三分钟，秦识都没有发来半个字。 纪宁宁缓慢的勾起嘴角，好心情的打字：【算了，原谅你了。】 略作停顿，学着秦导平时老成说话的语气：【在秦导规划完整的将来里能够看到我自己，倍感荣幸。】 让她以南影在校生、老校长的孙女还有《挽歌》剧组新晋工作人员等等身份出现在大众面前，潜移默化的被接受，是秦识的良苦用心。 之后用一则更具娱乐性的新闻转移视线，是对她的保护。 等到将来恋情公开，外界会说，这个人是纪宁宁，而非‘秦识的女朋友’。 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她只是纪宁宁，一个独立存在的个体。 能够对她呵护到这样的程度，何其幸运。 ‘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远在几百里外的男人放弃治疗。 举白旗投降。 秦识：【你撩我。】 纪宁宁：【撩到了，基本满足。】 69.怕输 迎来新的一年。 一月上旬的热搜被虞雅君独揽。 娱乐媒体和热心网友展开默契合作, 围绕‘孩子的爹是谁’, 结合虞天后怀孕生子的那段时间, 从业界大佬到半隐退状态的天王巨星，合作过的、看起来像的……宁杀错不放过。 过程中没找出孩子的亲生父亲，却因为这件事翻出很多以前发生时看不出来、如今联系前因后果一目了然的八卦。 比如当年中生代小花突然离婚的真正原因, 比如某部戏的xx门事件的幕后主使…… 一时间, 整个演艺圈叫苦不迭，山海娱乐不得不发律师函平息风波。 这一招对网友作用不大，但好歹能稍微封住娱记的嘴。 1月5号，《挽歌》剧组在奚家大宅前举行开机仪式。 时隔一天, 官博宣布虞雅君将在电影中友情客串, 吃瓜群众直呼秦导或成最大赢家。 到了中旬，各大流量家开始为艺人的新综艺、演唱会以及即将上映的电影等等宣传造势，粉丝不遗余力的为爱豆刷话题, 天后的热度被逐渐分流出去。 虞雅君孩子的爹是谁其实没那么重要, 纪宁宁到底有没有真的和陆悠远同居, 抑或者她跟秦识之间有什么，也不重要。 娱乐圈，本就是供以大众消遣娱乐的。 * 南影的期末考定在月中。 纪宁宁在考试前三天头顶‘我是你们老校长孙女’的头衔返校。 这时候乌小雅几人已经进组拍摄, 她身边无人相伴，独行侠当得别有一番滋味。 回去当天的第一节课，教授拿她开玩笑活跃气氛, 说：“你们看, 我划重点的这堂课连纪宁宁都不在家呆着了, 你们还不认真点听我讲。” 有了微博上的正面亮相，走在校园里，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和她打招呼。 热情一些的同学会突然来到她面前，往她手里塞一杯2号食堂出名的红豆沙，留下一句‘请你喝’便跑开了。 以此简单纯粹的方式为她加油。 午饭时间，窗口里的阿姨认出她是谁，直接给了免单。 纪宁宁第一次享受到刷脸吃饭的待遇。 这感觉挺奇妙的。 不擅与人交流的她，忽然就收获了最大的善意。 这些鼓励来自于祖父的荣光。 在这所名为‘南筠’的电影学院里，身为纪南筠孙女的她要加倍努力。 * 为期两天的期末考结束，17号开始放寒假，近五十天的假期，纪宁宁安排得很满。 除了要自学大一下学期的课程，各类知识扩展必不可少。 舞美是这样的一门学科：基础不难，主要靠实践。 纪宁宁在舞美里选择了戏剧影视美术设计，毕业后，就业大方向是服务于影视舞台的。 影视里的年代背景依托于不同的舞美和服化道来展现。 以唐朝为例，盛唐时流行的房间布局与唐末定然有区别，官宦权贵与寻常百姓的居所又有阶层的划分。 是故，设计者必须基于史实和导演的要求进行再创作。 在每次创作之前，了解故事背景、搜集资料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这些知识在课上老师不会细讲，因为讲不完，只能靠平时一点一滴累积起来。 纪宁宁打算以《挽歌》为例，针对民国时期做建筑风格等方面的研究。 资料都是现成的，秦导的书房里随便找就是。 除此之外，她很幸运的受欧阳燕翎看重，得以前往她心心念念的省话剧团实习。 实习自寒假的第一个周末开始，从助理做起，直接参与老师们的舞美设计。 这对于她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纪宁宁抓住了，就不会辜负自己。 * 古镇那边，《挽歌》开机后就进入紧张的拍摄阶段。 有伍琨老先生震场，现场气氛好得一塌糊涂。 没戏时，老先生也会准时到场，带着年轻的演员们一起对戏讲戏。 期间有记者连续几天混进来，打算拍八卦周边搞事情。 没想到无论早晚，唯能看见大家小板凳围成一圈坐着，研究角色，互相揣摩剧情。 如是画面对于擅长煽风点火的娱记而言，就很致郁…… 这个小插曲的最终结果是：制片人唐景珩将两位记者当场逮住，左拥右抱拍下照片发微博——感谢探班！ 秦识忙着拍戏，纪宁宁的学霸模式停不下来。 两人自12月后就没碰过面，偶尔想起对方也是发微信问候两句，佛系得连电话都不打。 于此情况，双方的亲友团各有想法。 沉忆觉得顺其自然挺好，毕竟秦导是个心机boy，要是不拍戏，怕是要把大多数精力专注在套路她家宁宁身上，光想想都毛骨悚然。 而以唐景珩为代表的兄弟团则意见一致：秦导的女票都没成年，朝夕相处不如打鸡血拍戏来得实在。 * 连轴转的一月，眨眨眼就到月末。 奚家方面突然拿出数张电影拍摄现场的照片，以‘保护家族古宅’为由，要求缩短拍摄周期，态度坚决不容置喙。 事情没上热搜，只有几个娱记当作笑料发出来，也没指名道姓，单单含沙射影的调侃。 快把《挽歌》的工作人员气死。 陆悠远截图发给纪宁宁，打包票说事情一定是奚薇搞出来的，这女人其心可诛！ 当天下午，唐景珩忍不住在朋友圈里爆粗—— 【没有合约精神还找相关部门恶人先告状，白纸黑字签的合同说推翻就推翻我就草泥马了！】 【谁家拍摄现场不乱？我在你家两百年的墙上泼油漆了还是拿刀刻字‘你爷爷到此一游’了你要缩短拍摄周期？】 【几张破照片当证据，全剧组几百人停一天的损失你赔？】 【我可去你玛德！】 字里行间的愤怒。 这次乔昕没骂他，而是说：【乖，别闹，平白给人看笑话。】 伍思恒也在劝：【珩哥淡定啊，识哥已经去镇上谈了，无论如何，咱们剧组上下一条心，没什么过不去的。】 纪宁宁见是这样的情况，摁住给秦识打电话的念头，默默等消息。 这种时候，把问题解决了才是最重要的。 言语上的安慰抑或发泄，事后再说不迟。 入夜，网上有传某部正在拍摄的电影或将面临官司纠纷，具体原因不明。 大家纷纷猜测，十有八.九是《挽歌》。 树大招风，人红了就容易狂妄，以秦识的资历，到底逃不过年轻气盛。 很多人都在等，但大多数等的是一个笑话的发生，想看的，无非是这个年轻男人的一次失败罢了。 十点过，秦识开始发博—— 【1、网传剧组暂停拍摄是我家没错，今天一天权当放假，每天拍摄照常进行。】 【2、电影开拍近一个月，敢保证没有损毁古宅一砖一瓦，以后也不会。】 【3、奚家方面做法虽有违合约精神，但保护祖宅的心情可以理解。经相关部门协调，决定将原定八个月拍摄周期缩短为四个月，租金费用无需退还，我以导演及出品人的身份代表《挽歌》全体演职人员将这笔钱捐给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用作小镇周边古迹、奚家大宅的修葺维护。】 三则内容，简单明了的阐述事实。 网上评论好坏掺半。 有帮剧组骂奚家仗着老祖宗留下的资源为所欲为，也有人客观说电影拍摄没必要在这些文化地取景，会不会破坏建筑另说，影视城那么多，实在看不上自己花钱搭一个就好，总不至于受气。 还有人表示电影上映后一定买票支持，这年头像秦导这样遇事不怂、快速解决，还非常有担当的电影人不多了。 最后有那么一小部分网友，真情实感的替秦导担心：八个月缩短到四个月，足足砍掉一半的拍摄时间，够用吗？ * 晚，将近11点。 伍思恒在电话里听了她的担忧，轻松笑道：“这点你放心，咱们拍的是文艺片，开机到现在剧组气氛要多好有多好！进度远超预期！加上制片人严重经验不足，租场地时候心大签了八个月，时间本来就多出一大截！” 他停了停，压低声音：“为这事儿，识哥还把珩哥一顿说。不过我估计识哥自己都没想到，多亏珩哥错误的判断，他今天才能在微博上刚得那么过瘾。” 纪宁宁一阵沉默，反复确认：“真的没问题？” “真的没问题！”小伍猛地拍了下胸口，都把自己给拍疼了，“当初《谎》的整个拍摄周期满打满算还不到五个月，识哥边拍边剪，拍完第四天，初剪的版本也出来了，直接送电影节选片，当时我们都惊呆了！” 相较之下，同样是文艺片，《谎》在开头有一场极其考验导演功力的追逐群戏，《挽歌》则由始至终没什么大场面，多靠角色对峙营造氛围。 最后祁挽歌放火烧大宅的戏份，会回到a市城郊的影视城内景棚拍摄，火烧效果采用3d特效合成。 a市内景棚，恰好是纪宁宁参与制作的部分。 小伍在房间里拿了东西，出来后直接走楼梯间上顶楼会议室，边走边道：“原定五月份转场，现在至少要提前到四月初。主创今晚通宵开会，识哥被奚家那边闹出脾气了，估计会把一些戏挪到内景棚拍，你们有得忙了，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等通知吧。” * 伍思恒没说错。 次日一早，纪宁宁在《挽歌》的美术组群里收到通知。 主创们经过通宵商议，决定在影视城新增两个内景棚：祁挽歌的闺房和祁家祠堂。 唐景珩当天飞回a市，和影视城谈妥场地租用。 随后进内景搭建环节。 实景1比1的照搬并不难，难的是事发突然，恰好卡在春节前。 欧阳燕翎放弃和家人出国度假的计划，与置景师一起到片场取景测量，回来后联系影视城里有空闲的工人师傅做道具。 在人手严重不足的情况下，纪宁宁主动承担现场进度，每天往影视城跑，有时候次日早上才离开，只要是内景棚相关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三月结束前要完成两个内景，留下少许时间调整。 假期是根本不存在的。 除夕当天，纪宁宁跑到养老院跟高琴女士混完年夜饭就算是过年了，不到八点，春晚都没开始，同组的姐姐骑着小电驴从市里来，接了她直奔影视城。 另一边，《挽歌》剧组吃完饺子接着拍戏的新闻穿插在与过年相关的喜庆热搜中，很是突兀。 纪宁宁都不记得是初三还是初四那天，无意间看到微博弹出推送，有一则内容大概是说——秦识怕输。 当时她就想，这根本不是输与赢的问题。 拍电影这件事，一旦投以热情，你根本停不下来。 * 辞旧迎新的二月，纪宁宁过得兵荒马乱，充实远胜过疲惫，收获多过于付出。 她心满意足。 待到偌大的内景棚里，c区和e区的两个场景初具形状，手机上跳到‘三月’的日历开始提醒她：寒假余额不足。 2号早上，久未联系的秦导主动发来信息，十分有自嘲精神地说：【难得谈个恋爱，忙得和女朋友一起忘记对方的存在也是很厉害了。】 纪宁宁正准备去学校报到，很大方的喂了毛茸茸两条小鱼干，顺手回复：【真的没有哪个女演员来敲你的门和你讨论夜光剧本吗？】 秦识发来一个内涵的表情包：【我是一个有节操有情怀有原则的正经导演。】 纪宁宁受不了的干笑了两声：【有谁说你不正经了吗？】 秦识：【那倒没有，大家都说我最近杀气比较重。】 纪宁宁：【所以这次连续多久没睡？】 秦识：【区区39小时，能奈我何。】 纪宁宁：“……” 秦导在工作39小时后发短信和她谈笑风声，怕不是疯了…… 纪宁宁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换了雪地靴，穿上极具保暖效果的南影羽绒服，拿钥匙出门。 半分钟后，进电梯前收到秦导的邀请：【月中结束这边的拍摄，转场a市影视城。所以我在想，你要不要趁假期最后一个周末到片场来看望我。】 这句话直译过来意思就是：我想你了！ 70.处理 古镇正值旅游淡季, 连续一周雨夹雪的天气，室外冷到骨子里。 唐景珩在机场接到纪宁宁，照原路线先去酒店。 四十分钟的路程，被唐少爷效率划分为三个部分—— 前半场把奚薇那个搞事情的小妖精从头到尾骂一遍, 中场吐槽秦导每天在片场不当人，后半场哭唧唧细数身为制片人的十大苦楚。 纪宁宁全程冷漠脸, 连安慰都懒得。 戏精剧组的制片人当然也是戏精，这是她上次来时就收获的心得体会。 记一辈子！ 天黑前抵达酒店, 面外的路边停了七八辆崭新的同款黑色suv，车身均贴某电视台王牌综艺的标志。 摄影团队、导演组还有各家明星的助理啦经纪人啦，分散站在各处，有商有量的说着什么。 看样子也是刚到没多久。 唐景珩把车打了双闪等在后面，冷不防叹了口气：“这个节目组的总导演上周联系过我，说他们这季第一期会在镇上录制, 能不能让咱们剧组挤出半天时间，秦导带着几位主演和他们的固定嘉宾做个小互动。” 明星艺人上各种综艺节目是目前娱乐行业的大趋势, 观众爱看，附带还能攒收视率，给拍摄地拉动旅游经济，给来电影电视剧团队做宣传，一举多得。 等《挽歌》杀青确定上映日期, 少不了这个流程。 眼前这样的王牌节目, 可遇不可求。 纪宁宁是觉得, 半天时间而已…… 又见唐景珩一脸颓废, 便也猜到秦识的态度了。 纪宁宁客观道：“本来拍摄周期就砍了一半，就算直接拒绝，节目组的导演应该能理解。” 合作嘛，那么多一蹴而就。 《挽歌》从导演到主演自带话题，还有老艺术家和天后虞雅君的保驾护航，人家卫视的导演不至于被拒绝一次就记恨在心。 “嗯。”唐景珩状似认同的点了下头，转而，正色看着想法单纯的纪宁宁，苦涩道：“接电话时阿识也在场，我顺口问他要不要去，半天就当给主演们休息放松。他倒好，斩钉截铁说——没有必要上这些毫无营养的节目浪费时间。我电话正通着呢，人家听得清清楚楚！” 纪宁宁：“……” “卫视台有实权的总导演哦！手里握着好几个爆款节目！重霄他老妈遇见人家都要面露微笑意思一下的！秦导一句话，梁子结得那叫一个粗壮！”时隔一周，唐景珩说起这事儿脸色还能来个精彩纷呈的变化，“虽然人家什么都没说，但我怀疑你家秦导已经被这家卫视悄无声息的封杀了。” 纪宁宁：“……” 纪宁宁看着外面综艺节目组的人在酒店里进进出出的忙碌，想了想，正色强调：“他也是你家秦导。” “算了，不说这个了。”唐景珩心如死灰，“那家伙睡到现在还没动静，一会儿你帮我去看看他死了没有，还剩一口气都把他拖起来，今晚拍夜戏，11点准时开始。” 有那么一个瞬间，纪宁宁觉得唐景珩这个制片人当得挺有样子的。 相较为人处世这方面，她家秦导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男孩儿。 嗯，她家的。 * 车里说了会儿话，后面来了辆大巴。 唐景珩眼睛尖，看到那王牌节目的总导演从车里走下来，忙不迭把车停在路边，主动下去打招呼，努力化解误会。 纪宁宁拿着他给的副卡，轻车熟路上秦导房间提供正常向叫醒服务。 不想进了电梯，意外听到同乘的节目组工作人员的八卦对话…… “刚才冲周导点头哈腰的小哥哥你们注意到没？长得挺帅的！” “你不认识他？《挽歌》的制片人，著名a市土老财之子。” “就是他啊！难怪周导刚从大巴下来他就屁颠颠的迎上去了。” “然并卵，垂死挣扎而已。周导放了狠话：我们台、包括战略合作对象——绝不参与《挽歌》任何宣传活动！” 纪宁宁开始为秦导担心，同时认证的心疼正在装孙子的唐制片人。 “活该！本来双赢的事，不愿意直接说拍摄时间不够就完了，非要说我们是什么……没有营养的综艺节目？” “秦识也太傲了，有才华又怎么样？演艺圈先搞好为人处世再来讲合作谢谢，你有才华就能只手遮天？” “不过说句实话，我们台一直跟佰年合作，山海娱乐的太子爷跟秦识是铁哥们，本来就不是一路。” “你说的是一方面，关键是秦识任意妄为下去，得罪的人不会是一家两家。” “以前关注他的时候觉得他还行，挺稳挺成熟的，没想到他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不是谈恋爱了么，智商负数的直观表现？” 纪宁宁：“……” 看来还真是她的锅。 “他那算半个圈子里的女朋友怕不是凭空臆想出来的！从头到尾只有他自己在那儿说，可信度极低。” “哈哈哈哈我也有同感，搞不好是个给佬。” “你们还不知道吧，咱们组里那二位打赌了——想尽一切办法验明秦识正身。” “卧槽不会吧！” “真的吗？！！！” “万恬的助理亲口跟我说的，等着吧，这场戏可比秦识拍的民国狗血偶像剧精彩。” 纪宁宁：“……” 这个综艺有七男两女，共九位固定嘉宾。 女嘉宾万恬和施孝玟均属佰年娱乐的当家花旦，绝对的一线小花。 乔昕跟她俩一比，不论影视作品还是商业价值都稍逊一筹。 尤其万恬，当之无愧的新一代话题女王，为人相当豪放，出了名的爱玩，最大爱好圈中众人皆知——集邮。 反而施孝玟，以邻家女的荧幕形象出道，一直都走‘岁月静好’的知性路线。 敢情这二位把秦导当攻略目标，惦记上了。 * 秦识的房间在顶层，电梯在17楼停下，工作人员肆无忌惮聊着自家节目里的艺人八卦。 完全停不下来。 她们走出电梯时，其中一人还有意无意的瞟了纪宁宁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纪宁宁觉得她们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生怕她没兴趣不会向外传播似的。 为什么要故意？ 她搞不懂了，按关电梯门，来到19楼，用副卡打开秦识房间的门。 * 客厅里亮着灯，其狼藉程度和浓重的烟味儿成正比。 纪宁宁环视一周，放弃的摇了摇头，将行李箱放在一旁，推开卧室半掩的门。 秦识睡得正熟，鼻息间发出一阵阵规律的鼾声。 听上去又闷又低沉，像炎炎夏夜里，正在酝酿的暴雨深空。 纪宁宁踩着地毯走近，轻手轻脚的蹲在床前，待视线适应了房间里的暗，便望清了男人的睡容。 这是一张疲态未消的脸，轮廓分明。 满脸明显的胡渣，看上去比平时多出几分男人味儿。 秦识侧身而卧，覆到胸口的被子被他夹在腋下，身上还穿着拍戏时以舒适度为主的运动套装。 他将一只手曲着塞在枕头下，脑袋压得很低，这应该是他打呼的直接原因。 纪宁宁安静的盯着他打量，腿都蹲得有些发麻了，发现自己是不忍心叫他起来的。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早，6点半都不到。 夜戏11点开始，9点起来洗漱吃饭准备足够了。 她定下主意，准备去客厅给唐景珩发短信问秦识有没有别的事，要是没有的话，就让秦导多续会儿命吧。 正要起身，鼾声忽然停止了。 纪宁宁一愣，抬眸向秦识看去，沉暗的光线里，对上他灼亮又清醒眼眸。 “你醒了？” “来多久了。” 两人同时开口，一道声音略带歉意，一道还余有困倦散漫的懒意。 秦识把枕下的手抽出来，稍微调整了一下睡姿，缓声道：“总觉得有个视线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先我以为做梦。” 纪宁宁感到奇怪：“后来你怎么发现是我的？” “大概是男朋友的神秘力量。”见到久未蒙面的女朋友，秦导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险些爆发的起床气都活生生压制住了。 纪宁宁笑了一声：“刚才我在电梯里听到隔壁综艺节目的工作人员吐槽你，说恋爱让你智商负数。” 他表情微变：“唐景珩都跟你说了？” 她点头，用手托着下巴，不管干净还是不干净，惯性向后，往地毯上一坐，“不喜欢上综艺是一回事，但是说人家节目没营养还让总导演听见了，感觉不是很礼貌。” 对业界前辈的尊重是后辈应有的礼节。 “你说得对。”秦识垂着眼，沉思地说：“这两天我会找机会向周导道歉。” 纪宁宁对男朋友的态度非常满意，这件事在她这里就算过了，接还有一件。 她接道：“那几个工作人员还说，万恬和施孝玟拿你打赌，说要在节目录制期间把你拿下。” 秦识听完，掀起眼皮望住眼前认真叙事的小姑娘，唇角不自觉地就向上扬了。 纪宁宁察觉他意味不寻常的目光，心思古怪的和他做起对视。 得半响，没对视出个所以然。 她皱起眉，语气加重：“两位当红一线小花争着要跟你有点儿什么，你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秦识故意问，脸上的笑都快把他正经导演的人设给崩坏了。 纪宁宁被他笑得浑身不自然，忍不住瞪他一眼，“说话！” 到此刻为止，仍然不觉得自己是个会吃醋的人。 她为什么要吃醋啊？ 她就是在对秦识陈述一件事情。 她绝对相信秦识的为人。 告诉他，是因为知道他会把这件事处理好。 秦识是察觉了，看得真真儿的。 但他不想点出来。 看倔强吃醋还不自知，多可爱啊……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嗯’了一声，像是在斟酌的样子，遂，探手在枕头周边摸了半响，摸出手机，调出短信，然后将屏幕转向朝她，坦荡荡地展示—— 先是名为‘万恬’的微信好友向秦导发来信息： 【秦导你好呀，我是万恬，去年加了微信一直没有联系，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 【对啦，我现在在机场呢，要去你们拍电影那地儿录制节目，下午就能到，有时间吃晚饭吗？】 【听说你今天要拍夜戏，当导演真辛苦呀，收工后我请你吃宵夜如何？】 【其实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有个做生意的朋友想投资电影，他特别喜欢你的《谎》，我呢，就想趁这次机会介绍你们互相认识，你的意思呢？】 【知道你忙，空闲的时候回复，我随时等着。】 纪宁宁看得头皮都麻了。 为什么有的人发短信都能发出嗲到死的语气音调？ 再看万恬发来信息的时间，竟然和早上秦识跟她说话的时间差不多！ 虽然秦导没有搭理她，导演和没合作过的演员互相有微信也很正常，但…… 纪宁宁不知道怎么说了。 抿了抿嘴，脸色阴沉。 秦识确定她看完了，把手机收回，再调出另外一位的，同样展示给她看。 施孝玟的表达方式以外的简单粗暴。 【你好，我是施孝玟，我想万恬已经联系过你了，不知道你怎么想，我就直说了吧，虽然感觉你不是爱玩儿的人，不过要是想玩儿的话，我比她干净。】 纪宁宁：“……” 逃避的用手拨开秦识举着手机的手，摇头，再摇头。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些女人疯了吗……”她想不通，也不想去想通，末了又补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 秦识做完报备工作，打开台灯，起身靠坐在床头，“我冲个澡，你到客厅等我，看会儿电视，我们一起吃晚饭。” 搞不清楚怎么就被两个从来没有正式碰过面的女明星弄得身心疲惫的纪宁宁，听话的站起来，离开卧室，小心带上门。 等她出去后，秦识复又看了下屏幕上还显示的施孝玟那则信息。 “你比她干净？”秦导极其轻蔑的冷笑，“我还比你们都干净呢。” 当着他家姑娘的面，糟蹋他？ 简直痴心妄想！ 秦导直接无视了这两，打开微博，点进个人主页，再点进信息，删掉自我介绍里那句‘演员，导演，一个男人’。 重新编辑。 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秦识如是想。 71.已婚 七点过, 唐景珩充当客房服务送来三人份的小火锅。 纪宁宁在开门的一瞬和他四目相接，当下发现不太对。 唐少爷那双撩人心魄的桃花眼直勾的盯着她打量, 轻微上挑的眼尾满是阴谋笑意。 闹哪样？ 纪宁宁心头打了个问号，没来得及探究，收拾好自己的秦识从卧房走出来, 以一句稀松平常的‘好饿, 吃饭吧’暂时打断了她的疑惑。 * 晚饭时间，伍思恒来跟秦识汇报片场的准备情况。 古镇这边的戏份剩得不多，都是夜戏, 如果进展顺利, 月中就能转场。 秦识就问唐景珩：“月中转场有没有问题？” 唐制片人皱起眉头哐哐拍桌子：“三百人的小剧组我安排不下来, 你在瞧不起谁？” 秦识冷笑：“行吧。” 身为三百人小剧组的导演, 给足自家兄弟面子。 接着秦识转脸跟小伍交代。 这几天会下雪，具体什么时间段开始谁都搞不清楚, 要是下得大的话，就先把祁家大少爷死的那几场拍了。 外景戏多靠老天爷赏饭吃, 风吹雨淋都无所谓，就怕等不到想要的感觉。 伍思恒拿手机看天气预报, 说是大雪，会连着下两天呢！ 小表情别提多兴奋了。 纪宁宁总觉得这家伙有意无意的用眼神瞟自己, 其意味跟唐景珩的阴谋诡谪几分相似。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三个男人一直在讨论天气, 所以她又想可能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要是下大雪影响到机场那边, 她就只能在这儿多呆两天。 上周小雅在短信里跟她说, 其实现在整个剧组都知道她是秦导的正牌女友，只是大家都捂着不对外宣扬，护短！ 结合上次来时闹出的大动静，某些家伙难免对她这次的到来报以‘期待’。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纪宁宁试着从各个角度解释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但，并没有什么用。 一定有哪里不对！ * 晚九点，来到奚家大宅。 纪宁宁还坐在车里，等不及向外看去—— 灰色的砖瓦在视觉中堆砌出层次，被岁月赋予了年代感的高墙在强光的照射下，泛出比本身更加刺眼的白色。 高耸的马头墙下，人来人往，各自忙碌。 古宅外的左边区域被划分来用作小型停车场，大巴、私用小轿车，明星的保姆车……有空位就挤进去停着，擦到谁活该，没那么讲究，也管不了那么多。 停车场对面搭建了十个长方形的简易棚，天气冷，简易棚的四面用和棚顶相同材质的蓝色防水布包得严严实实，就连门都用军大衣做成厚重的门帘挂外面挡风。 小伍对纪宁宁解释说，那些棚子就是工作人员的用餐和休息区域，别看外面简陋，里面准备了折叠床、睡袋，还有取之不尽的暖宝宝。 二十四小时提供姜汤、咖啡、红茶等不重样的热饮，大厨随时准备着吃的，南北口味都有。 虽然这边距离酒店就二十分钟车程，但拍摄气氛太好了，加上导演自身是吃苦耐劳的典范，一旦进入那种状态，若非筋疲力竭，大家都不愿意轻易离开。 纪宁宁听他说着，透过车窗玻璃看外面的景象。 拍摄地是毫无疑问的嘈杂，总能听到一个谁呼喝的声音，气急败坏的，恨不得杀人了！ 在片场，随时可能发生争执。 但在争执中，每个人的头脑都一定是冷静的。 争，只是为了把电影拍得更好。 紧张的氛围无处不在。 乱，却又在这乱中自有秩序。 ——这就是电影人的世界。 * 纪宁宁这次来不单只是探秦导的班。 她有任务在身：尽可能的多拍场景照带回去，和影视城那边即将完工的内景棚做对比。 距离11点还有一个多小时，这段时间可以充分运用。 征得秦导的同意，纪宁宁干劲十足的打开车门，脚还没伸出去，坐在副驾的秦识忽然叫住她，同时吩咐小伍带她先去棚里拿个新口罩戴上。 纪宁宁满头雾水：“要口罩干嘛？” 秦识坐在副驾，闻言从后视镜里瞄了她一眼，“你也可以不戴，不过到时候别后悔就是了。”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哪个时候？ 纪宁宁一时不语。 那种深陷阴谋却又没有头绪的无力感，再度出现。 她向身旁的小伍投以质问的眼光，伍思恒被她看得表情各种不自然，心虚的眨巴着眼睛，把视线移开了。 咋回事？ 唐景珩把车熄火，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正儿八经道：“倒春寒，咱们组里流行性感冒泛滥，小宁宁我劝你还是听阿识的话戴上口罩，免得交叉传染耽误开学上课。” 真的是这样？ 纪宁宁没问，只是用怀疑的目光反复对车内三个男人进行扫视。 伍思恒头皮都麻了，唐景珩也被她瞅得心里犯怵。 “怎么？”秦识懒洋洋的靠在椅子里，双手交叠在胸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没怎么。”纪宁宁用余光扫了眼外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很快，她把视线收回来，对小伍淡淡然说：“走吧，带我去拿口罩。” 快要窒息的小伍忙不迭打开车门，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唐景珩伸长脖子看纪宁宁跟在小伍身侧，两人一前一后向存放物资的棚子走去。 “导演，你媳妇儿杀气有点儿重啊。”唐制片人表示吃不消。 秦识短促的笑了声：“我媳妇儿在电梯里听到隔壁节目组的长舌妇嚼舌根，说有两个女明星想潜我，给我下了严令，让我尽快解决这件事，我这不正解决呢么？” 唐景珩愣了下，扑哧的喷笑出来：“行，你开心就好。” * 纪宁宁同意戴口罩，是出于两点考虑。 首先她是从制片人的车上下来的，同车除了导演就是副导演，难免引人注意。 戴上口罩的话，多少能挡去一些好奇的打量。 她也不至于太不自在。 再来就是秦导那句‘到时候你可别后悔’的提醒。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哪个时候？ 无需动用直觉，纪宁宁肯定，秦识又在微博上发了什么。 只不过她现在不想看微博，说她是逃避心里作祟也好，是身为电影人要坚守职业底线也罢！ 她大步流星走进祁挽歌的院子，举起挂脖子上的单反，揭开镜头盖儿，对准院落正面全景就要照—— 这一干脆利落的举动，惹得周遭工作人员纷纷避让，真被她果断的执行力唬住了。 ‘咔嚓’一声按响快门，镜头被某个乱入的物体挡得完全。 纪宁宁烦躁的‘啧’了下，放下单反。 “你一个美术组打杂的临时工，成天往剧组跑什么？又不是明星，戴什么口罩？”触及视线，陆悠远迫不及待对她展开言语攻击。 “身为临时工的我赶在学校正式上课前不辞辛苦到片场拍场景对比照，没看见我在忙吗，让开。”纪宁宁走进来就看到他在廊下站着了，根本没想理。 1月进组后，乌小雅时常跟她告状，说这家伙在剧组就是一低气压霸王。 睡不好，睡太好、哪一顿肉吃少了，菜辣了，台词不顺多拍了两条……他总有理由折磨自己。 然后和全世界过不去。 对付这么个家伙，给他好脸色只会助涨他的霸王气焰。 陆悠远出师不利，继续板着脸质问：“猫呢？别跟我说你把师兄当微博头像的猫放到学校外面的宠物店寄养。” 比起两个月前，他明显消瘦了一圈，欣长的身形穿着一身周正的中山装，外面裹的是南影的长款羽绒校服，竹竿似的立在纪宁宁跟前。 漂亮得像是茶水晶的眼珠子里，写满了‘我好不容易等到个新来的熟人，一定要跟她过不去’的执着！ 好，姐姐满足你！ 纪宁宁嫌弃的叹了口气：“有一种东西叫宠物自动投喂器，不知道的话自己上网搜一下。” 陆悠远拧着眉心：“为什么上次你不用，非要把猫塞给我？” 为什么你要拿去年的事情来为难我？ 在片场见到了说一句‘好久不见’有那么难吗！ “上次我不知道家里有这个东西，秦识跟我说了之后，我在厨房里找到，就用了。”纪宁宁耐着性子解释：“定时补充猫粮，自动补水，每天早晚各投喂一条小鱼干，喜欢吗？你生日让秦导送你一台？” 陆悠远昂起头用鼻孔‘哼’她，“别以为师兄为你改了个人简介，我就会认可你。那个吃货在屋里，等你很久了。” 说完，侧身让开。 暂且让她过了自己这一关。 本想尽可能低调行事的纪宁宁被陆悠远堵着进行一通对话后，顶着四周早就变得无比内涵的视线向屋子里走去。 好奇就看吧，随便看。 没错了我就是秦导的正牌女朋友。 听说他为我改了个人简介？ 这是什么操作？ “宁宁你来啦？快，我有好东西给你看！”屋子里传来乌小雅欢脱的话声。 终于，周遭开始窃窃私语： “她就是啊！” “怪不得戴口罩，原来是想隐人耳目。” “真的结婚了吗？什么时候领的证？” “是啊什么时候，看眉眼也不大啊……” 纪宁宁：“……” “小雅你先等一下。”她冲屋里的好友喊话。 主动掏出手机，打开微博，轻车熟路的点进秦识的主页面—— 秦识个人的简介上赫然写着：已婚，妻管严。 纪宁宁：“……” 身旁，陆悠远不避讳的盯着她手里的屏幕：“还没恭喜你呢，小秦太太。” 72.努力 国内某年轻导演忽然修改个人简介, 其内容迅速引发热议。 画风是这样的—— 【大声的说一句：我！不！信！】 【12月恋爱实锤，翻年现在才3月2号你说你结婚了？临时给自己加戏演的结婚？】 【富商之子过年惨遭催婚，为追求电影梦想不惜对众撒谎已婚！】 【忍不住脑补一个狗血小言：生活窘迫的女主阴错阳差结识秦导，给你一百万和我假结婚，一年后互不相干。】 【我只要五十万！秦导看到我！】 【你有本事宣布结婚，你有本事把老婆拉出来溜溜啊！】 【不可能的, 早上荣辉的老总过来找我们秦总唠嗑，说起自家的崽, 双双老泪纵横。】 【秦导你别这样好吗，炒作的事交给易嘉，你们给了推广费啊！】 【容我提醒一句, 今天周六，民政局不开门。】 【快让我看看到底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幸运[狗头]】 截止晚上十点半，网友们纷纷表示玩得很愉快。 * 片场，女主角的屋。 纪宁宁和灯光师助理一起把灯重新打好，拿起单反站在各个角度在空无角色的场景里拍照。 其他人见状, 主动退离, 很自觉的将空间让出来。 现场只听快门‘咔嚓咔嚓’的声音, 非常的专业。 网上那些言论？ ——她不想知道！ 秦导的个人简介？ ——那是他自己要改的，跟她有毛关系。 乌小雅抱着一大碗剧组大厨特别关照的麻辣烫坐在摄影机下, 边吃边看好友做事。 吃一会儿, 忍不住停下来姨母笑一会儿。 就这样, 蹲在她斜对面的纪宁宁冷不防停下, 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乌小雅愣了愣, 余光瞟向屋外：“要不……我出去？” 纪宁宁犹豫半秒，把身上外溢的未知杀气稍做收敛，“没，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好像瘦得挺多。” “第一次进组，精神各方面紧张，体重直线下降。”乌小雅脸上两快红润的苹果肌舒展开，那双眼睛笑起来不再似以前一条缝的眯眯眼，眼眸里有了细碎的光。 整个人发亮的好看。 纪宁宁不小心被惊艳了一把，“注意身体。” 说完，重新拿起单反拍照，默默做了个呼吸，将生人勿近的坏情绪完全整理、收拾干净。 不能因为自己又被某导演套路，就把无名火烧到剧组演职人员身上。 她有她的专业！ “不用担心我，我滋润得很，瞧见没有？”乌小雅看破而不说破，给她展示手里的大碗麻辣烫，“全天从早餐开始到晚上宵夜一顿不落，想吃什么王叔王姨就给我做什么，整个剧组就我这么好的待遇！” 纪宁宁笑了笑，“难怪陆悠远说你是吃货。” “他也瘦啊，然而导演说瘦得好，更符合剧中人物形象。”乌小雅仰天狂笑。 每天到她进食时，身边是看不到人的。 受不了这罪。 纪宁宁颇为理解：“你现在体重不到130了吧，再瘦下去，大约会抢戏。” “我，现在，133！但镜头里看真的就不像130的人，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天生要吃这碗饭。”乌小雅很满意目前的状态，更享受来自同行的羡慕嫉妒恨，“小乔快急死了，说我再瘦下去，剧组可能会发生极其残忍的凶杀案。” 演缺心眼儿丫鬟的演员因为瘦下来抢了镜头，天天和她对戏的女主演内心肯定很慌张。 纪宁宁想到乔昕张牙舞爪瞪眼睛的假凶狠，颇为忍俊不禁。 乌小雅美滋滋地道：“不过小乔今天改战术了，早上问我喜欢吃哪种芝士蛋糕，她让助理去镇上给我买，待会儿真有蛋糕，咱两一人一半。” 纪宁宁推后几步，来到她身侧的位置，蹲下，举高相机对准家具之间的光影角度，拍了最后几张。 结束工作，她把昂贵的单反放回专用的包里，和乌小雅肩并肩蹲在摄影机下，舒出一口匀长的气息。 乌小雅趁机问：“有什么感想？”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纪宁宁放空脑袋，笑着说：“就觉得，咱们剧组的演员耍心机都耍得那么可爱。” 心怀美好，世界就好！ “谁要听你说这个！”乌小雅故意移身挤她，“刚小忆发短信问我，你和导演结婚这么大的事儿，身为亲友团兼全球唯一官方指定后援会成员，份子钱统一送多少合适啊？” “不是……”纪宁宁就知道躲不过这个话题，“就先不说我没到领证年龄这种现实问题，你们真的那么确定，我和他会走到最后？” 乌小雅当即被问住了，脸色巨难看，“你不打算和他走到最后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纪宁宁没来得及解释，外屋，陆悠远凉飕飕地截断，戏谑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被他听到其实没什么，真没什么。 这分钟纪宁宁还挺嫌弃他的，心想你偷听两个少女说话你好意思吗？ 然后下一分钟，听陆悠远用笃定的口气，对一个谁道：“师兄，纪宁宁说她不想和你走到最后。” 纪宁宁：“……” 乌小雅：“……”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乌小雅像根弹簧一样立起来，与她拉开距离，撇清关系！ 纪宁宁诧异的看向她，眼神狂打问号。 乌小雅歉意十足：“别这样，毕竟我还要在剧组生活下去。” “嗯，好。”秦识在外屋，斟酌地说：“看来我还不够努力。” 纪宁宁：“……” 内心咆哮：我没那么说！ * 纪宁宁抱着单反从里屋走出去的时候，都不敢看秦识的眼睛！ 于是她只好极其凶残的瞪了陆悠远一眼，并收获来自本片女主角乔昕的同情的目光。 她明明没有说过那句话，事实就这样被陆悠远给歪曲了？ 其心可诛！ 值得关注的一点是，她认为秦识是听见自己跟乌小雅说的原话的，可他还是假装没有听到，选择轻信陆悠远的说辞。 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够努力？ 事情就此开始往诡异的方向发展。 纪宁宁觉得…… 她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 除却这点儿不足为外人道的小插曲，剧组情况一切正常。 前面阶段有伍琨老先生带着一帮年轻演员对戏研究剧本，优良的剧组风气立起来了。 直到现在，现场已经不需要过多协调，秦识在监视器前坐下，到哪一场戏，该谁上，大家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做着这件事。 后半夜开始下雪。 等了半个月的天气终于来了，秦识让大家做好通宵的准备，换到奚家大宅后山拍祁家大少爷之死。 是场大场面的群戏，也是陈卓的杀青戏。 等到凌晨四点才正式开拍，这一拍就持续到天亮。 雪下得太大了，大家都没回酒店，生怕回去之后短时间内没办法再过来。 纪宁宁被乔昕拉到自己的保姆车上坐着眯了几个小时。 早上九点多模模糊糊醒过来，陆悠远怀抱热水袋霸占副驾，脸上贴着面膜闭目养神，乌小雅调低了驾驶位，侧身可怜巴巴的卷成一小团，睡得不省人事。 乔昕正在吃她的营养早餐水煮西兰花，边吃边发挥阿q精神说：“我家助理大花花做的西兰花真好吃！太好吃了！好吃得我都流泪了！” 纪宁宁就很无语。 陆悠远发出同情的笑声：“像我这种拥有神仙颜值的人不用吃早餐。” 纪宁宁很想提醒他，不吃早餐容易得胃病。 还有‘神仙颜值’这种标签也敢往自己身上贴，你可真敢！ 雪下了整夜，越来越大。 车外白茫茫的一片，恍惚让人误以为闯入未知的冰雪世界。 白天没戏拍，后山现场因为降雪的缘故要做些许调整。 秦识下了命令，让演员各自找地方休息，晚上9点准时开工。 纪宁宁把昨天现场拍的照片发给欧阳燕翎看，又在电话里得到额外的工作任务。 原定计划里最先搭建起来的内景棚实则是个外景，即为奚家古宅房顶的三分之一。 祁挽歌趁乱逃跑的当夜是站在房顶上放的火，如是安排能够更好表现出电影画面的冲突感，只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秦识决定将这场重头戏放在棚内拍。 因为现场下了雪，欧阳燕翎想要更多素材，这件事就交给正好在片场的纪宁宁去做。 来都来了，她也顾不上太多讲究。 用乔昕卸妆的湿纸巾抹了把脸，跳下车去吃了碗热腾腾的汤面，开始这一天的工作。 * 片场像是一个独立存在的小世界，置身其中，很容易丢失时间概念。 一整天下来，纪宁宁压根不觉得累，全程处于亢奋状态。 入夜时分，雪渐渐变小，小到秦识内心期望的程度，而积雪又足够令他唇角弯起满意的弧度。 后山外景最后一场戏于8点提前开拍，总共拍了两条，两条都能用。 11点，收工，现场欢声雀跃。 唐景珩联系了三辆大巴接大家回酒店，纪宁宁本来赶上了最后一辆，上车还没来得及找位置，就被乔昕找借口支下车拿东西。 等她在片场找到小乔的手机折回来时，大巴早已不见踪影。 剩下一个选择：唐少爷不知何时换的雪地越野，以及充当司机的、熊猫眼严重的秦导一只。 73.约会 栗子色的雪地越野以每小30公里的速度, 缓慢而平稳的行驶在省道上。 车内暖气充裕，雪天置身如是封闭的小空间内, 连带着行驶过程中的轻晃, 营造出的异常舒适的环境。 纪宁宁上车没几分钟就开始犯困，奈何司机的状况令人堪忧…… 她不敢睡。 秦识那对黑眼圈, 往动物园里一站能和大熊猫称兄道弟。 任谁看了都怕！ 上车前, 纪宁宁为自己的生命安危积极争取机会。 先提议让睡了一个下午的伍思恒回来开车，被秦识轻描淡写的一句“我不困”给否了。 接着她退而求其次说，不然就在片场休息。 也不是全部的工作人员都回了酒店，像道具组的黑哥他们还要针对后面的拍摄做调整, 睡在片场是家常便饭。 王叔王姨准备了火锅，吃完往睡袋里一钻就是野外生存豪华版！ 偶尔尝试一次也是不错的体验对不对？！ 秦识就冷眼看着她，用质疑她智商的口吻：“我能开车回酒店睡个好觉, 为什么要留在片场折磨自己？” 问题是你又将近30个小时没睡, 下午我去后山还亲眼看到你和置景师傅一起砍树做场景。 砍树这么消耗体力…… 疲劳驾驶的危害和隐患你知道么？！ 纪宁宁没来得及把翻腾激烈的心里话说出口, 秦识不耐烦的跳下车, 几步来到她跟前, 拎小鸡似的把她塞进副驾驶, 给她拉上安全带扣好, 附上一番逆反心理极强的宣言。 他说：“放心，唐景珩比你惜命多了, 这车全速撞墙最多断两根骨头, 何况——我不困。” 神踏马你不困！ 纪宁宁都想揍他了！ 回到此时, 路上不见别的车影, 冰雪覆盖了路两旁的树木和草，连同这个世界的其他声音，还有极远处，古镇凋零的灯光。 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纪宁宁怕影响秦识开车，更怕他在极度疲劳状态下一个恍神…… 她不敢继续深想，下意识的侧过脑袋，忧虑的向司机看去，得到的是司机仿佛妥协的低叹。 旋即，车速明显减缓，靠路边停下了。 纪宁宁连忙向他凑近少许，关心地问：“你累了？” 随时掏出手机给小伍打电话，让他过来接应！ “并没有。”秦识双肩下沉，整个人陷进椅子里，斜眼淡淡的向她瞟过去，问：“明天的热搜是什么？” 什么意思？ 难不成你还想抢个热搜？ 纪宁宁跟不上节奏，一脸茫然。 秦识嗤地笑出声，懒散地奚落她，“知名导演不听劝阻，疲劳驾驶，车毁人亡——全在你脸上写着。” 纪宁宁收起泛滥的担心，并翻了他一记白眼。 秦识双手松开方向盘，插进口袋里，将背舒展在宽绰柔软的皮椅上，“我早上睡了5个小时，7点到12点。” 不算疲劳驾驶。 累过那一阵，现在也是真的精神。 “你这黑眼圈也太吓人了……”纪宁宁坚持自己的担心不算多余。 秦识不以为然的笑笑，说：“你在车里坐着，我不会拿你的安全来开玩笑。” 语气还是云淡风轻的，也可能是真的累了，想省点儿力气。 纪宁宁被彻底说服，含着局促的眼睛连着眨巴了好几下，末了望着视线尽头古镇的霓虹，小声嘟囔：“那就走啊，停下来干嘛……” 其实她是多少清楚的。 关于男人的自尊心。 秦识凡事拎得清看得透，没有万全把握不会贸然行动的性格…… 质疑他是否疲劳驾驶，已算是对他的冒犯。 但你总是忍不住期待他露出破绽。 不用太大的错误，只要一点点瑕疵，让你证明一次他是错的，就足够了。 结果他告诉你，他早上睡了5个小时，更不会拿你的安危来开玩笑。 纪宁宁就很尴尬。 也不知道是他这一型强得太可怕，还是因为自己太弱，总是遭到悬殊明显的实力碾压，以至于心里愤愤然…… 秦识没有继续行进的打算。 让车保持发动状态，暖气不能断，随后打开扶手箱，变戏法似的从里面拎出两杯外卖包装的饮料，将其中一杯插上吸管，递给隔壁的倔强。 “怎么会有这个？”纪宁宁诧异的接到手里，竟然还是热的。 捏着吸管小心的吸了一口，浓郁的巧克力在唇齿间扩散，感受到的是来自雪夜治愈时刻的暴击！ 纪宁宁表情都变了。 安逸得想流泪。 秦识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取出自己那杯放在旁边，再探进扶手箱里，取出一个鼓鼓的牛皮纸袋。 纸袋外泛着少许油渍，单瞧着都让人觉得肯定是什么美味的热食。 “这又是什么？？？”她已经嗅着味儿了！ 秦识撕开纸袋，里面还包了一层保温的锡纸，揭开后，是一整只色泽金黄引人垂涎的烤鸡！ 纪宁宁当下变身看到小鱼干的毛茸茸，舔了舔微干的唇瓣，“怎么回事？唐景珩把车给你开，还给你准备宵夜……怕你在路上饿到？” 话是疑问式，但显然，对于制片人的这看似无厘头的安排，她相当满意！ 秦识反问：“你说呢？” 纪宁宁不知道啊！ 要她怎么说？ 眼睛发直的钉在那只烤鸡上，完全移不开了！ 别废话，先给她来一只鸡翅膀！ 秦识还真没见过这姑娘发馋，在包装袋里找到一次性手套戴上，撕下鸡翅递过去。 她露出个心花怒放的表情，伸了手去拿，差一点点就要碰到，鸡翅随着某人的后撤，重新与她拉开距离。 纪宁宁皱起眉头，咬住后槽牙，瞪！ 秦识被她小表情萌到，手里拿的不是鸡翅，是逗猫棒。 “还没回答我呢，你说以我们制片人那缺心眼儿的性格，这么做意义何在？”他非要问个所以然。 纪宁宁一门心思在那只看上去就酥软美味的鸡翅上，她哪里知道唐景珩为什么要这么做！ 到底给不给？不给我就抢了？！ 能抢到吗？ 趁他不防备发动奇袭行不行？ 纪宁宁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 秦识看得真切，暗暗感叹自己意志力惊人，没做出拿手机调出摄影功能对她一通拍的变态举动，面上做个从容做派，用那种略显遗憾但又绝非真正责怪的语气，说：“人家费尽心思给我们制造约会氛围，你眼里只有鸡翅。” 又撩又宠！ “是吗？”纪宁宁勉强抬眸看了他一眼，迅速把视线放回他手里的鸡翅上，总算察觉有点不对：“约会就是坐在车里吹暖气喝热饮，吃烤鸡？” “不然你想怎么样？带你到镇上压马路逛一圈儿？”秦识乱提议，知道她不会去。 纪宁宁在听到他这么说后，撇了下嘴表示否决。 余光扫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多冷啊…… 车里有吃有喝，空间还比其他车大，座椅也很舒服。 “行！约会吧！”她挪了挪屁股调整坐姿，准备好了，可以开动了。 秦识连声失笑，把手里的鸡翅递给她，真心实意的！ 纪宁宁犹犹豫豫伸出手去接，接到了，送到嘴边咬下一口，咀嚼。 极度美味，极度治愈！ 好吃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开心得眼弯弯！ 秦识盯着她瞧了会儿，也给自己撕了一只翅膀，靠在椅子上吃起来。 事情要从三小时前说起。 当时正在拍陈卓的杀青戏，现场保持着敬业的安静。 秦识全神贯注的看监视器里演员们的表现，唐景珩在这时蹭到他身旁来，和他一起假装很懂的看机器。 此状态持续大约三分钟，秦识有点烦了，赏他‘有话就说’的四字真言。 唐景珩就开始碎碎念—— “问过机场那边，明天下午能飞，不是什么旺季，去机场再买票不迟。” “一月开机到昨天连年都没回家过，忒不是东西了！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叔叔阿姨亲生的，你看我在片场呆多几天，我妈那电话一个接一个。” “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叔叔阿姨习惯放养你，你要在家呆着还嫌你打扰他们二人世界。” “但是小宁宁不一样，不是一个性质！你们还没到家人那份上。” “小姑娘是要哄的！” “真把人当手下使唤，片场两天一夜游，完了打道回府？三月下旬见？” “你怎么那么不是人呢！” “怪不得小宁宁说不一定和你走到最后，你看看你，这面相愈发有单身狗的特点。” “你别瞪我，都给你安排好了，要不怎么敢做你兄弟呢？” 唐景珩艺高人胆大的在监视器前耗尽秦识最后一丝耐心，把车钥匙塞给他，送了他一个粗糙却不失有心的约会计划。 秦导是个明白人，可食用的道具要怎么用，在哪儿用，他出发前全琢磨好了。 这时停车的地点，既看得到远处古镇的灯火，又不至于被其他经过的车辆影响了气氛。 夜景也不错，有条小河弯弯曲曲的从左侧流过，周围有树木错落着，平时看没什么特别，这一场大雪下过之后，就多出几分浪漫的特质。 拍韩剧都不在话下！ 更何况是和他家姑娘坐车里喝热饮，吃烤鸡。 纪宁宁这次心甘情愿被套路，秦识也对唐景珩的安排无比满意。 吃完鸡翅，两人又分食了鸡腿。 看着外面静谧的雪景，吃着好吃的，秦识先问：“这两天感觉如何？” 做的就是这一行，聊天内容逃不开这件事。 纪宁宁心得体会多，有滋有味儿的吃着，巴拉巴拉说：“紧凑，紧张！一点儿都不觉得累，从昨天来到片场那一刻，全身都是干劲儿……” 她停下来，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垂眸笑道：“总之很有满足感。” “拍几张照片就满足了？”秦识笑话她。 但对于她说的那种感觉，完完全全的认同。 “我做的事情可多了。”纪宁宁把鸡骨头扔进塑料袋里，扳起手指头一件件数给他听。 其实做的都是片场里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儿。 换个人在耳边说这些，秦识肯定烦死了。 但听他家姑娘兴致勃勃的说这些，他就像从没去过片场似得，听着全是新鲜。 片刻，说完了。 纪宁宁抓起还剩半杯的热巧克力，油腻的手指捏住吸管，用力吸了一大口——腮帮子顿时鼓涨得跟森林里觅食的小松鼠。 等对称的鼓涨恢复原样，她开始对秦识抒发心得感想，“你知道吗？每次在吃过咸的东西以后，我就特别想再吃点儿甜的！” “我也是。”秦识慢吞吞的点了点头，心思早就转到别的地方。 显而易见，纪宁宁进入酒足饭饱的无防备状态。 忍不住，真的是忍不住。 秦识几乎是下意识地、自然而然的就说出那句：“所以能不能给我说说，为什么你觉得我们不能走到最后？” 74.爱情 此情此景, 纪宁宁丝毫都不感到陌生。 甚至内心有一种‘终于来了’的确定感…… 纪宁宁把嘴里浓郁的热巧克力完全咽下, 素以颜色，摆正态度道：“我的原话是：先不说我还没到领证年龄的实质性问题, 你们真的那么确定我会和他走到最后——没错吧？” 秦识点了下头：“没错。” 纪宁宁不跟他玩虚的：“你明明听见了, 为什么要认可陆悠远？” 秦识面不改色：“环境使然。” 纪宁宁直起腰杆儿，认真的拆穿他：“跟环境无关，你只是觉得采用陆悠远的意思, 等到你跟我计较的时候，自己能站在有力的上风位置。” 秦识眼波微漾, 笑了, “不错, 长进很大。” “幼稚！”不稀罕他的夸奖。 幼稚吗？ 秦识并不这么认为。 虽然唐景珩理不清自己的感情，但偶尔一两句话却能说到点子上，给他敲一记警钟。 ——小姑娘是要哄的！ 秦识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待纪宁宁的方式过于成人化，太过注重她本身的成长。 那样的成长是实力、专业水平, 思想认知……各个方面。 等她翅膀硬了, 她会飞到哪儿去呢？ 真是个值得深究的问题啊…… “你干嘛不说话？”纪宁宁眼瞧着秦识表情变得深沉，动了真格酝酿什么的样子。 大概是出于求生欲趋势，她重新强调：“既然你听见我对小雅说的原话，就应该知道, 我的本意只想结束那个话题, 而非真正和你撇清关系。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万一你看上别的小姑娘, 不一样走不到最后吗。” 跟秦识这只老狐狸相处久了, 她还是能模模糊糊察觉此刻正处于恋爱难度模式升级阶段。 以前都是秦识顺着她做的事说的话下套，她老实巴交跳坑里，每次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好不容易长进了，知道如何应对，秦识也就顺势打出第二套牌。 她的牌的呢？？？ 心急如焚。 还不能表现出来！ 秦识稍稍拔回神，见她如临大敌，绽出一抹笑：“单纯好奇一下，如果我真的看上别的姑娘，你怎么办？” 这是个试探！ “那只能说明你没眼光。”纪宁宁飞快给出标准答案，发起进攻：“你又怎么能肯定你会看上别的姑娘，不是我找到比你更合适的对象呢。” “嗯，确实，你说的都有道理。”秦识认同的点点头。 这是他的惯用招数，在认同之后，是强有力的回击。 纪宁宁正襟危坐，宛如置身国际辩论大赛最终的决赛场地：“所以？” 秦识神情放松的靠在宽大舒适的座椅中，左手搭在方向盘上，食指轻轻敲击方向盘的边缘，“所以我在想，这辈子只能让你追着我跑了。” 纪宁宁面露一瞬疑惑，发现他在放骚话，立刻眼神警告。 秦识吃饱喝足，舒服的眯起眼，优哉游哉道：“以你的个性，不赢我一次是不会甘心的，不甘心，目光就不会从我身上移开，移不开，哪儿还有时间看别的男人。这么一想，索性就别让你甘心了。” 纪宁宁表情一变再变。 没想到他会直接把第二把牌亮给自己看。 秦识还十分人性化的说：“会停下来等你，程度最大仅限于肩并肩同行模式，超过是不可能的，南影不会有第二道光，就算有，也是另外一种亮法儿。说个题外话，论颜值家世，你绝然找不到比我更好的，比你强还让着你，你被别人欺负一定帮你欺负回来——像我这样讲道理的男朋友上哪儿找？找不到的。” 纪宁宁急了：“你别自问自答！” 秦识捏着牌从最大的开始出，她一直要不起，眼睁睁看他把牌打完，她捏着一把相较上一局还算不错的牌面，还没想好先打哪张呢，就……输得一败涂地？ “不甘心了？”秦识目的达到，坐正来，从纸盒里抽出纸巾，抓过他家姑娘油腻的手，仔细的给她擦干净。 纪宁宁就这么看他对自己施展出最大的耐心，想不通的感叹：“为什么成天想要套路我。” 秦识动作停了一瞬，似乎陷入思考。 一瞬的时间里，他面上有少许沉思，如是沉思里夹杂着明显的疑惑。 纪宁宁看得出来，不由变得紧张。 那抹疑惑在外溢后消失，是一个从有到无，呈现高低起伏的自然变化。 继而，她看到秦识自顾自点头：“因为爱。” 纪宁宁愣了愣，秦识也愣了愣。 不约而同看对方的眼睛，两道交织在一起，等量的恍然大悟，雷同的蠢。 “神经病！”纪宁宁先骂，骂完笑了。 秦识也忍不住笑开，“爱情使人盲目。” * 凌晨，将近两点。 纪宁宁到17楼投宿，走出电梯转入长廊，抬眼看到意外一幕—— 1730号房门开着，以房门为界限，伍思恒知礼守节的站在门外，把一个外表相当精致的三层饭盒递给乌小雅。 乌小雅笑眯眯的接到怀里抱着，道谢。 于是小伍一脸满足。 纪宁宁定步在数米开外，脑袋里开始飘弹幕：震惊！副导演深夜投喂剧组女演员！！！ 伍思恒发现她后，殷切的表情在脸上僵硬数秒，随后装作没事人似的交代乌小雅：“趁热吃，早点休息，明天见。” 完毕，昂首挺胸的迈步离开，和纪宁宁错肩时假模假样地打招呼：“你来啦？我先走了，明天一路顺风。” 纪宁宁点头再点头，微笑目送他身后长廊的尽头。 最后，望回本次事件女主角。 乌小雅不等发问，爽快的全招了：“他追我，我还在考察他！” 纪宁宁眉开眼笑：“可以啊我的姐，恋爱事业两不误！” “你都被秦导已婚了，我被副导演追求是不是显得很顺理成章？” “这到底是个什么神仙剧组！” 笑中带泪哈哈哈哈…… * 楼下，餐厅。 唐景珩从镇上的小酒馆回来，无意中往休息区一扫，就瞧见他家秦导独自坐在哪儿抽烟。 “干什么啊这是，约会闹不愉快了？”唐小爷连忙化身热心听众，拉起裤腿在秦识对面坐下。 然后发现对面的家伙并未表现出自己想象中颓废的模样。 相反，他很惬意。 大厅休息区的沙发很是奢华，秦识舒展在里面，头颅微扬，手里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烟，表情松释得过分，类似回味的光华从半眯的眸子里缓慢流淌，持续享受ing。 唐景珩更加来劲儿了，重新改口问：“您老这顿宵夜，吃得很愉快？” 这个一语双关的臭流氓！ 秦识侧过头颅，想拿没好气的眼色撇他，却由于心情过于愉悦，那一眼斜过去，竟然软绵绵的……骚气。 唐景珩受不了的‘哎哟喂’，龇牙咧嘴求饶：“大哥你别这样，有话请直说。” 秦识似乎质疑了下聆听对象的智商，很快又陷入令他愉悦的情绪里：“忽然相通了一个问题。” 唐景珩一听就明白，“这段关系发展到现在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于是你开始想，是不是因为没吃上才会有缺憾？接着你在此基础上继续深究，要是吃上了，结果不尽人意，该拿人家小姑娘怎么办。总结下来：你之前想得有点多。” 秦识都想给他鼓掌了。 二百五制片人华丽蜕变，化身情感专家？ 唐景珩继续拆解分析他在恋爱时展现出来的里人格：“‘顺其自然’已经不足以将现在的你说服，你在寻求新的突破，用你最擅长的逆向反推论。” “完全正确。”秦识淡淡的笑了，眼角眉梢变得放肆，“总觉得她年纪小，未来有无数可能性，不能因为和我谈个恋爱就放弃更好的机会……之类的。” 但其实，人的一生就是不断重复选择和取舍的过程。 “你把更多更好的选择留给她，最终或许会成为被舍弃的那个。”唐景珩说着，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感情这回事吧，说到底就是个自私的事情，你足够好，没有理由放她另作选项。” 秦识颇有感悟：“养女儿和谈女朋友还是有区别的，女儿早晚要嫁给别人，女朋友才是自己的，把女朋友变成老婆的正确步骤是什么？” 唐景珩闷声不响的笑开了，“怎么办电影还没杀青我突然很想开香槟庆祝。” 把女朋友变成老婆的正确步骤——宠她，呵护她，然后睡她！ * 秦识在态度想法上的转变，纪宁宁有所感知，但又说不出具体变化。 次日，在入夜前返回a市，赶上晚八点的班会，十点过拖着行李箱回到家。 照例给秦识发短信报备，上楼洗澡。 毛茸茸全程跟在她屁股后面，跟一会儿叫一会儿，喵呜喵呜停不下来。 起初她没在意，并且很有耐心的蹲下来挠挠它的下巴，拍拍它的肚皮，然而…… 从浴室走出来，毛茸茸坐守门前，翘着尾巴昂起猫头：“喵——” 下楼倒水喝，毛茸茸紧随其后，在她转身投来目光时：“喵~” 到阳台给花浇水，毛茸茸绕到她跟前，隔着生机勃勃的绿萝：“喵！” 纪宁宁脸色一沉，双手扶在膝盖上，皱着眉头和猫做了小十几秒对视，起身，拿出小鱼干投喂。 总算，它叼起千辛万苦讨来的零食，几步跳到猫树最高的小房子里。 该是享受美食的时刻了吧？ 纪宁宁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着那只突然变得矫揉造作的布偶探出了脑袋，居高将她锁定，自上一跃而下，稳稳当当落在自己跟前—— “喵~呜呜！” 你还挺委屈啊！ 纪宁宁被它哼得脑袋疼，掏出手机拍下入镜的大脸猫，编辑信息跟秦导告状：【这猫思想不端正，我承认出门两天把它冷落了，可也不待这么折磨人的，从我到家给你发先前那条信息直至此刻！一直围着我喵喵叫，给小鱼干都不妥协，你说是不是很过分？】 十五分钟后，收到秦识回复：【孩子大了耐不住寂寞，找个伴儿就好了。】 随后发来多个某宝网购活体猫的连接，每条连接的品种还都不一样。 纪宁宁正逐一点开来看，秦识又说了：【本人倾向于缅因，个头大但性格温顺，抱着舒服，还能当枕头。】 可见他早就萌生养第二只猫的想法。 家里宽敞，养猫不费事，多养一只，纪宁宁是赞同的。 坐回沙发上，就着猫的问题和他讨论起来。 聊了一会儿，蓦地想起他现在应该在片场拍夜戏，她连忙送上歉意：【忘记你在工作，你先忙吧，有时间再说。】 秦识给她发了个摸头的表情，然后问：【你不会想我吗？】 你不会想我吗？ 字里行间的温柔化作数道电流，在纪宁宁的四肢百骸里扩散、游走。 所经之处撩起轻飘飘的酥麻感。 久违的心跳加速，还有脸颊的烧烫，时隔数月后，赠予她全新的感受。 是啊，他们在谈恋爱，怎么可能不想念？ 纪宁宁恍然大悟，原来她一直在刻意压制对秦识的想念，强迫自己要勇敢、要坚强，有麻烦就想办法解决，别想着依赖他。 当然，在秦导拍电影的时候，不可以太粘。 忽然她就想起有一次，沉忆和藤子吵架，沉忆说：“如果只是因为你在忙，我想你的时候不能和你联系，受委屈不能跟你说，开心的事也无法跟你分享，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在一起？不如我一个人活，我保证能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然有序，过得无牵无挂潇洒自在。” 藤子慌了，哭得一塌糊涂求沉忆原谅。 回到这一刻，纪宁宁顿悟。 秦识在这时打来电话。 她接起，听到男人在耳边说：“如果因为工作太忙就把你屏蔽，那我对感情的态度也太糟糕了。” 纪宁宁低下头无声的笑笑，也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我表现得太懂事，是不是会给你一种我不够喜欢你的错觉？” 秦识反问她：“你认为呢？” 本质上，她终于发现秦识一而再套路自己原因，以及他独特的占有她的方式。 保持畅通的电话里，纪宁宁能听到片场的熙攘，秦识所处的环境，气氛有多紧张，不用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来。 “行！”她说：“你等着吧。” 秦识莞尔：“求之不得。” * 于是，没有了最初的小心翼翼，不会再去在意成长环境或者家世的悬殊。 那种‘现在发信息会不会打扰他工作’的担心荡然无存，只要想到他，想把发生的事情、内心的感受说给他听，下一刻她就会执行。 然后秦识就会用男朋友的身份给与回应。 偶尔聊自己的八卦—— 纪宁宁：【刚上大课，隔壁班同学问我有没有见过你女朋友。】 秦识：【你怎么说。】 纪宁宁：【见过，长得挺漂亮。】 秦识：【那当然，我的眼光不用说。】 工作伙伴发生矛盾时学会了告状—— 纪宁宁：【欧阳老师的学生了不起哦！欧阳老师的学生就能擅自改动内景布置？】 秦识：【需要我去解决？】 纪宁宁：【已放出小伍收拾残局。】 秦识：【不错，很好，这波狐假虎威给满分。】 去悠南居吃顿饭也要让某个常年不归家的人羡慕一下—— 纪宁宁：【看！宫保鸡丁、糖醋排骨、银耳炖土鸡汤，[图片]】 秦识：【揍你？】 到了生日这天，理直气壮的讨要礼物—— 纪宁宁：【今天27号，说好月中转场转到爪哇国去了？】 纪宁宁：【女朋友十八岁生日，男朋友沉迷电影拍摄，要你何用？】 纪宁宁：【你在片场过一辈子吧，我的生日，你的单身纪念日。】 秦识：【我们能不能尝试从专业的角度对待目前的特殊时期，毕竟事关你男朋友能不能顺利研毕……】 纪宁宁：【给我发个红包，数字自己琢磨。】 秦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纪宁宁：【不够，再发一个。】 秦识：【？？？】 秦识：【[长生不老，青春永驻]】 截止下午五点，成年的倔强在秦识那处收获红包共计6514元。 先去学校门口的宠物店买回早就看上的缅因猫，接着到中心购物商场挑一件冲锋衣，剩下的钱请藤子和小忆吃火锅。 晚九点，在发小的陪伴下切蛋糕、许愿。 并且继续给远在六百里外、沉迷工作的秦导发图让他羡慕一下。 十八岁不过是人生阶段的新开始。 纪宁宁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刚刚好。 令她没想到的是，这天深夜，一场大火点燃了古镇两百年历史的老宅，秦识导演生涯中面临的第一场艰难考验，来得如此突然。 75.安慰 纪宁宁在第一时间从微博上得知古宅突发火灾的相关消息。 起火时间大约为27号晚11点左右, 原因不明。 大火在四小时后得以扑灭，暂时没有人员伤亡, 具体损失需要进一步统计。 网上因此炸开了锅—— 【全国这么多影视城, 非要跑去实地拍, 好了, 火灾了，再多钱也换不回两百年历史的古宅！】 【忽然就理解了两个月前奚家单方面毁约的举动, 几百号人整天在自家进进出出, 说剧组做足火灾防患谁信？】 【这事最后肯定花钱解决，秦识得回家找爸爸了。】 【不是谁的粉, 实在看不下去纯粹想撕几个论调, 全国旅游景区安全级别都达标了？哪年五一国庆没有游客深夜滞留xx名山的新闻？《挽歌》剧组进驻古宅拍摄前, 奚家和相关部门做足消防安全措施了？古镇官博主动圈《挽歌》和秦识的微博还没删，当地不想靠剧组拉动旅游经济会爽快利落的发这张通行证？都是互利互惠的往来, 出了事各打五十大板！】 【有些人真有意思，起火原因都没搞清楚就开始喷，一个两个义愤填膺的，显得自己特别有正义感还是怎么样, 没出这事以前, 也没见谁对国家物质文化遗产有那么强烈的保护意识哈[狗头]】 【一事归一事, 当初奚家毁约就是没有合约精神, 活生生把剧组的拍摄时间压缩了一半, 你家把钱收了才来担心祖宅在拍摄过程中受损, 人家剧组难道就没损失？电影人就不需要讲匠心了？秦识够宽度大度的, 真打起官司，奚家怎么都不占理。】 【两个月前我老公就说奚家行为等同碰瓷，现在要命了，巨大一个碰瓷理由摆在眼前，不碰是傻子。】 【我就不说别的了，甩一张《挽歌》的概念海报，这火红火红的背景，莫非……难道……】 【官博放出过一段小采访，内容是秦识说这部电影以女性视角展开，将的是一个挣脱枷锁自我救赎的故事，最后会有一场象征涅槃新生的大火emmmmmm】 【这期热搜阴谋论来得这么快？不愧是我识哥，南影之光！】 【节奏狗先死个妈可好？】 热议持续到次日早晨，由易嘉传媒负责运营的《挽歌》官博率先发声，表示会积极配合查出火灾原因，承诺绝不推卸责任。 没过多久，古镇官博转发这条微博，呼吁大众不要胡乱揣测，静待调查结果。 大有同舟共济度过难关的意思。 直至28号中午，奚家方面始终保持沉默。 * 下午1点，纪宁宁坐的小巴来到距离酒店五百米处，就再也没法儿往前开了。 前面的车一辆接着一辆，大多不是当地牌照。 酒店的玻璃门紧闭，隐约能看到大厅里站着酒店和剧组的工作人员。 门外，大批蜂拥而来的记者率先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镜头对准酒店内部，镁光灯不管不顾的疯狂闪烁。 几架无人机在周围半空反复盘旋，妄图拍到些什么。 灰蒙蒙的天色下，凝滞的氛围被人为营造。 记者大军之外，是自发前来抗议的小镇居民。 这部分居民在现场拉起横幅，不断高喊要剧组滚出小镇的口号，旁侧为数不多的警务人员无法贸然靠近抑或直接劝阻，只能暂时僵持着。 纪宁宁坐在小巴上远远看着那面，愈发的担心，也愈发的感到不安。 此行是她擅自决定，行为绝对算得上人生冲动。 彻夜未眠，早上天没亮就在网上订好机票，行礼也没收拾，一路风风火火的，回过神已经过了安检通道。 从出发到现在，没有对任何人说。 道理她都懂，但还是来了。 酒店外混乱的情形好歹令她回归清醒，开始思索方方面面的现实问题。 经过上次热搜，她也算小有名气了，要是现在贸贸然下车往酒店去，不说酒店会给她开门，被记者认出来，那就是送上门的个人采访。 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纪宁宁下意识回身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很实在的打起退堂鼓。 司机也在这时决定掉头往回开，用不难听懂的放言对乘客解释说：“对不住实在过不去了，我们先回小镇，我放你们在旅游区的汽车中转站下，大家可以在那儿转车。” 好吧，转车。 现在原路返回，去机场坐最近一班回a市的航班，还能回家吃晚饭呢…… 纪宁宁一边懊恼的狂骂自己蠢，一边打开订票软件，查航班信息。 冷不防，屏幕上弹出‘戏精’二字，同时出现她给秦导专设的特色脚踝头像。 纪宁宁吓了一跳，匆忙稳住心神，划开接听键，带着莫名的心虚将手机凑到耳边。 男人嗓音低沉地问：“在哪儿呢？” “啊？！你问我啊？”纪宁宁左顾右盼，表情惊慌。 秦识从她不在状态的懵逼回应里听出意思，哑声笑了笑，“我在跟你通话，当然是问你。” 又问一遍：“你在哪儿？” 纪宁宁捏着电话不吭气，脑袋里逃避的蹦出四个大字——人间蒸发。 秦识都猜到了，很直接的把问题改为：“到哪儿了？” 纪宁宁：“……” 小巴里，正在打方向盘倒车的司机师傅降下车窗，探出半身冲后面的车骂：“没看见在倒车啊？前面走不通你瞎啦看不见啊！还贴上来干什么啦？！” 嗓门无敌大！ 秦识听得一清二楚。 纪宁宁也相信他听到了，放弃挣扎，苦着小脸解释：“我就是担心想过来看一眼，来了以后发现酒店外情况十分不乐观，所以就打算回去了。” 秦识老神哉哉的‘嗯’了一声，似乎在忍笑。 隔了小会儿，他说：“心意收到了，甚是安慰。”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撩我…… 纪宁宁另一只手扶在额头上，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 恨不得掐死自己啊！ 秦识拿主意道：“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给你补过个生日。” 她快哭了，不是感动，而是出于害怕：“你……放弃治疗了？” “哪方便？”秦识态度不慢不紧。 好像昨晚古宅压根没发生火灾，他也没有被舆论架在火堆上反复炙烤。 “我不知道你想说哪方面，不过你怎么跟没事人似的？”难得失常的行为带来连锁反应，导致纪宁宁此刻思绪混乱，说话全凭本能反应。 秦识连声失笑，心情真的很不错：“剧组被迫停摆的关键时刻收获女朋友的关怀，顿时觉得不能研毕也无所谓了。” 纪宁宁架不住他油腔滑调，板起脸装凶：“说人话。” 秦识清了下嗓，收起浑身不正经，“到镇上酒吧街找一家叫‘藏’的民宿酒吧，老板是唐景珩的酒友，街上到处都是记者，别乱跑，我晚点过来找你。” * 来到旅游区，纪宁宁很快就找到秦识说的民宿酒吧。 唐景珩跟老板交代过了，人一到就受到热情招待。 藏吧挺大，临河长方形的外间用做酒吧，一次大约能融二三十人，看装修有几分格调，并非那种入夜后音乐震天响嗨翻天的闹地儿。 往里走，后面是四合院格局，总共有三层，老板一家住左边，其他房间是客房。 老板娘把纪宁宁安置在顶楼小套房，给她下了碗面当午饭，便外出买菜去了。 她填了肚子，无事可做，索性坐到阳台的躺椅上，勾着背望着后面的一隅小景发呆。 三月末，古镇里里外外没多少生意，下午的酒吧一条街格外安宁。 偶尔几声狗叫，偶尔小孩子从光滑的石板路上嬉笑跑过，蜿蜒流淌的河水跳跃得叮叮咚咚的活泼，褪去喧嚣，总算发现这里的好。 下飞机时天还阴沉沉的好像随时会下雨，没想到三四点的光景，阳光破云，轻盈的洒落在宁静的小镇上。 开得到处都是的蔷薇花，一朵更赛一朵的娇艳明丽。 纪宁宁的心情似乎被明媚的景色点亮，乐观的想，事情可能没她想象中那么糟。 * 秦识在五点过来到藏吧，上到三楼小套房，推开门就见到他家姑娘靠在阳台的躺椅上，睡得那叫一个安逸。 走近，垂眸把缩成一团的她纳入眼底。 尝试善良的看了会儿，最终发现自己没那么善良。 遂，探出手，螃蟹钳子一样扯住她的脸皮，恶劣的向外拉—— 纪宁宁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忽然被外力惊醒，那阵惊慌还没开始呢，脸颊上的痛感扩散开，疼得她龇牙咧嘴手舞足蹈。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qaq…… 对她施以暴行的男人叹出一口老气，说：“以为你不顾一切来投奔我，结果跑这儿渡假来了，没良心的东西。” 纪宁宁在连番折腾中醒过神来，试图奋力挣脱。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数个无情的话语声—— 乌小雅：“导演你宠爱女朋友的方式有点特别啊导演！” 唐景珩：“你是真的不怕变单身狗。” 乔昕：“导演沉迷美色，剧组迟早药丸。” 陆悠远：“别废话，有没有游戏机拿来打打。” 76.吻上 入夜, 藏吧照常营业。 木桌上的香氛蜡烛被点亮, 年轻的老板娘抱着木吉他坐在半圆形的舞台上，自弹自唱。 每当到了这个时候, 老板都会站在吧台内，懒散闲适的与客人搭着腔，然后凭感觉调出味道独一无二的鸡尾酒。 偶时, 老板会将一瞬余光向朴实的舞台递去, 无需真切的捕捉，只要望见那道熟悉的轮廓，对于他来说，整个世界便都圆满了。 酒吧里处处萦绕着小资格调的惬意，而酒吧后的民宿，三层楼的套房内，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氛围—— 榻榻米上, 四张小方桌拼成一张大桌, 两只酒精炉上分别架着农家干香小炒的锅和香菇炖土鸡汤锅。 两个锅的周围分布着十几碟配菜，有荤有素，还有当地特色的酱碟。 啤酒有三箱，牌子还都不一样。 除此之外, 老板酿的花酿也准备了好几壶。 下午纪宁宁午睡的那张躺椅上，两个蛋糕盒比肩摆放，旁边依偎着一束养在玻璃器皿里的蔷薇花, 那是来自老板娘的祝福。 唐景珩矫情地说：“只有小孩子才会做选择, 成年人全部都要！” 这句话不但完美的解决了‘晚饭到底吃什么’的国际难题, 更成为纪宁宁十八岁生日的主题。 于是，在全网激烈讨论奚家大火时，在古镇部分居民自发跑去剧组下榻的酒店抗议时…… 电影《挽歌》的导演携主演班底，悄摸摸潜入古镇旅游区最热闹的酒吧一条街，给女朋友补过生日。 说好的公私分明呢？ 身为小寿星的纪宁宁只有一个感觉——受宠若惊！ 秦识一脸没事人似的，也不知道是真的放弃治疗了还是有后招。 她问过，他说没事，不用担心。 唐景珩在一旁搭腔：“不是我是制片人就非要吹这个牛逼，是我真的觉得咱们的电影要火！” 小伍补充：“那可不是，不在拍摄范围的院子烧起来了，明摆着的旺啊！” 纪宁宁觉得这些男人疯了，又去跟乌小雅了解情况。 原来昨晚八点，剧组于奚家大宅的戏份就全部拍摄完毕了，大家开始收拾东西，为转场做准备。 火灾在晚上11点过发生，起火地点并不在拍摄范围，而是大宅最不起眼的东北角的小院子。 因为是拍摄的最后一天，古镇方面提前说好会有领导过来慰问，所以秦识、唐景珩还有监制老师都在场。 发现火情后，第一时间通知了消防队。 《挽歌》前后在古宅拍了三个月，一月末遭遇奚家突然变阵要求缩短拍摄周期，这事儿已经足够让全剧组在拍摄时胆战心惊，好不容易拍完了，偏在最后一天起了火！ 大家的心顿时都悬到嗓子眼，昂贵的拍摄器材都顾不上了，纷纷跑去救火。 当时火势很大，不消片刻就烧得漫天通红，且是迅速向周边蔓延。 稍微对徽派建筑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其最大特点马头墙又称为防火墙，为的就是在不慎起火的情况下有效隔绝火源。 小镇现在已经进入湿雨季，前天才刚下过一场大雨，加上起火地点偏远得令人生疑，秦识暗中叫唐景珩报警备案。 之后的事情，就如纪宁宁在网上看到的那样。 大火在凌晨五点完全扑灭，无伤亡，损失还有待统计。 本来乔昕和陆悠远准备坐凌晨2点那班飞机回a市，乌小雅定的是今天中午，跟秦识伍思恒一起回。 突然出了这事，大家都走不了了，记者就跟那雨后春笋似的，在旅游淡季的小镇冒得到处都是。 中午秦识给纪宁宁打电话时，刚在警局做完笔录。 他和唐景珩回到酒店后，把全部的工作人员召集起来开了个临时会议。 说起这个，乌小雅澎湃的情绪犹存心间，对秦识崇拜得满眼都是小星星—— “就是这样紧迫的时刻，你对象太有魄力了！首先肯定接下来的转场拍摄照旧，其次保证会在这个月内完全解决此事，最后让大家不要因此有心理负担，这几天出行注意安全，简而言之一句话：火不是你放的，不用缩头缩脑委屈做人。” 纪宁宁听完，再掐指一算，今天都28号了，这个月统共没剩下几天。 既然秦导说没事，那就是真的没事罢！ * 火锅吃上，小酒喝上。 酒吧老板遗憾表示，游戏机是真没有，农家乐ktv设备就有一套。 于是，酒饱饭足后。 房间里的灯换成上世纪八十年代最流行的迪厅滚动彩灯，乔昕首抢麦克风，一首邓丽君的《小城故事》带给大家。 正式开启金典老歌回顾专场。 伍思恒唱《沧海一声笑》，陆悠远点了《笑红尘》，乌小雅借着酒劲儿强迫大家听完自己五音不全的《潇洒走一回》，唐景珩用一首复刻原唱的《难念的经》惊艳四座。 玩到十点，不知道谁提议看恐怖片。 伍思恒笑得阴恻恻地说：“你们可别后悔啊。” 然后关了灯，从手机里调出珍藏多年的《闪灵》投放到背投上。 结果就是，这部电影只吓到了唐景珩一个人。 以秦识为首的南影学子内涵表示：真不知道学电影的还有谁没看过库布里克的《闪灵》…… 凌晨两点，电影看完了，乔昕要赶4点的飞机去c市为新代言的彩妆站台做宣传活动，来接她的车就在酒吧外。 她走后，其他人各自找房间睡。 纪宁宁从卫生间出来，外面就只剩下秦识一人。 因为之前看电影关了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那块背投。 秦识舒展了长腿，靠在她下午午睡过的那张长椅上，手里捏着用白瓷瓶盛装的花酿，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身侧的窗帘没有拉上，柔软的夜色漫了些许进来，若有似无的覆了一层在他身上，模糊了他的轮廓，恍惚间，让旁观的人有一种他好像随时会消失的错觉。 纪宁宁看得心中微微一动，佯作无事的走过去。 走到榻榻米中间，她又停下了。 秦识察觉她的局促，侧首看了她一眼，面上晃过不着边际的笑：“我坐会儿就走，你紧张什么？” 纪宁宁一阵无语，“不是，我就是想知道古宅那场大火真的没问题吗？” 《闪灵》她看了好几遍，刚才开小差玩手机，一个没忍住就点开微博，然后看到奚家方面的发言，说是一定会追究到底。 奚薇也用自己的微博号回答了网友的一些问题，言辞间不断的提到‘在电影拍摄期间’这样的句子，想把起火的主要责任推给剧组的意思很明显了。 秦识见她表情凝重，快愁成小老太太，低下头忍俊不禁。 “真的没事。”他不慢不紧道：“有些细节我没有说，也不让剧组知道的人往外传。” 所以火灾是人为的，而且另有隐情？！ 纪宁宁急匆匆走到男人跟前，“你告诉我，我保证不对外乱说。” 秦识把她拉到身旁坐下，优哉游哉的喝了一口小酒，才道：“起火现场柴油味儿很重，那院子的后墙靠山，我让小伍绕到后面看看能不能从外面翻进来，结果很显然。” 伍思恒不但一跃而入，还帮警察叔叔找到几个新鲜的脚印。 秦识继续道：“天还没亮，警方那边已经立案调查。虽然附近没有监控，但好在从小镇到奚宅的路只有一条，结合起火前后的时间，调取路上的摄头基本锁定嫌疑人。去警局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让唐景珩稍微查了一下，证实和我想的差不多。” 到此，秦识抬起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八点多那会儿接到镇上陈局的来电，说是抓捕工作已完成，很顺利，现在应该还在审讯。” 纪宁宁追问：“你让唐景珩去确定的是什么事？” “就是放个火碰瓷的事，瞧把你紧张的。”秦识不爱说了，露出个没辙的笑，转而问：“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突然换话题，纪宁宁愣了下，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自己生日比较重要，遂，看着秦导的眼睛，认真说：“先给我唱首生日歌。” 秦识就一脸不情愿的默了。 纪宁宁用小眼神扫在他脸上，“鉴于今天聚餐有一半是演员，不切生日蛋糕可以理解。现在人走光了，身为男朋友的你给我唱首生日歌是不是很应该？而且刚才ktv你也没唱。” 她就是想听他唱首歌，生日歌，只唱给她一个人听。 秦识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等待状的姑娘，犹豫了大约两秒，启唇一字一顿的唱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他是学表演出身的，台词绝对过关！ 什么样的情景下，面对什么人，用怎么样的发声语调最贴题，统统都是练过的。 是故，这首男朋友版的生日歌，低沉而清晰，清楚的吐字里，略带着一点沙哑的电波音，感情是不难听出的、生涩又无奈的宠爱。 和本人平时的傲娇形成明显的对比。 就很可爱。 纪宁宁没说话，绷着脸皮瞧着有点严肃。 秦识想了想，又开口唱了一遍。 这一遍比之前感情更丰富，表情也很好。 面子是什么？可以吃吗？ 秦导完全豁出去了。 唱完，他也做一本正经脸，和她对视。 纪宁宁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得两声，发现秦识表情变了，再对上他的视线，她似是预见的怔了下，秦识放下手里的酒，倾身靠近去，吻上了她的唇。 77.拥抱 被吻住的刹那, 纪宁宁周身僵了。 心跳开始陡然, 一下赛过一下的做着剧烈撞击。 她脑子里一瞬思绪狂涌, 想了很多有的没的, 一瞬又变得空白茫然，瞠大的瞳眸映入男人被放大脸，大得她无法将他看完全。 于是他那双浓稠的深棕色眼眸，化作令她难以自拔的深渊。 以着绝对的吸力, 把她牢牢禁锢。 不过一瞬, 纪宁宁终于恍然醒来, 意识到在自己和秦识之间发生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微凉的唇瓣覆在她的唇上，触感是温柔的。 花酿的淡香混着残留的烟味儿, 不经意的他口中溢出，钻进她的鼻息，蛊惑她的心神。 时间静止了, 她和他也静止了。 良久，秦识主动结束了这个吻。 他收回些许身形，玩味的看着一时间失去反映的姑娘，冷不防问：“感觉怎么样？” 纪宁宁愣了愣, 露出个难以言喻的表情。 什么什么感觉？ 难道亲一下还要她现场抒发五百字心得感想？ 但是！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菜鸟，她勉强点了下头, 昂起下巴, “还行。” “我也觉得还行。”秦识收回锁住她的视线, 重新拾起巴掌大的白瓷瓶子, 侧过脸喝了一口对于他来说并不能算酒的花酿。 纪宁宁以为被放过了, 暗自松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盯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看。 一边在心里叹说这个关节真是性感得要命，一边开小差的回味刚才蜻蜓点水的吻。 还行是还行，但和想象中还是有少许不同的…… 秦识慢条斯理的用花酿稍微解了咽喉里的干涩，忽然开口，用那种商量的语气问她，说：“好像还差了点儿什么？” “什么？”纪宁宁没来得及完全回神，满眼的懵懂。 让人看了只想欺负。 “这什么眼神真是受不了……” 秦识低声嘟囔完，没等纪宁宁反应过来，伸出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蛮力拉近自己，狠狠的咬了上去—— 不管差多少的意思，补回来就是了。 纪宁宁被他猝不及防的入侵弄得当场死机，紧绷的喉咙里不受控制的发出短促且慌乱的音节。 秦识头皮跟着炸了一下，整个人随之停顿，沉暗的光线里，快要燃烧起来的眸光占有的把她笼罩，空气连同彼此的呼吸齐齐凝滞。 数秒后，天旋地转。 纪宁宁被他揽腰转了半圈，后背被迫靠住躺椅，后颈熨贴着他的手掌，掌心灼烫的温度快要占据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有些喘不过气，双手无措的停留在秦识的胸膛上，指尖若有似无的触碰到胸腔里趋于疯狂的跳动，她的步调也跟着乱得一塌糊涂。 想说话，唇齿间细微的蠕动尽数成为生涩的回应…… 秦识就变得更加疯狂了。 房间里唯能听到两道急促的呼吸，他是失控的，而她是全然被动的。 空气被剥夺的过程中，纪宁宁快要分崩离析的思绪里逐渐发出一个清晰的声音。 她好像、还没有准备好…… 又在这时，秦识猛然停下，像时钟的齿轮卡在某个定点，不多，也不少，正好卡在这里。 纪宁宁差点窒过去，忙不迭惊慌失措的与他对上视线，仿佛是想从他眼里看到点儿什么，确定些什么。 遗憾，秦识把头埋进她的肩窝，整张背完全弓起，拉开与她身体之间的距离。 深呼吸。 纪宁宁不敢动，任由双手悬在半空，梗着脖子，清醒的看着天花板。 剧烈的心跳渐渐归于平静…… “对不起，我好像得意忘形了。”耳边响起秦识的道歉，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她张了张口，还没想好说点儿什么，秦识探手在飘窗上抓过小伍没带走的ipod，将耳机罩在她耳朵上，长方形的ipod塞进她手里，闷声闷气发出警告：“不准摘下来，不然后果自负。” 说完，他打开音乐，调高了音量，起身离开。 纪宁宁平靠在躺椅上，眼神不自觉追着他看，被他回身凶了一记，忙不迭缩回来，转身背对。 浴室的灯被打开了，昏黄的灯光从磨砂玻璃里渗了出来。 耳机里有了音乐，男人的歌声铿锵而慵懒—— “脱下长日的假面，奔向梦幻的疆界，南瓜马车的午夜，换上童话的玻璃鞋……” “让我享受这感觉，我是孤傲的蔷薇，让我品尝这滋味，纷乱世界的不了解……” “昨天太近，明天太远，默默聆听那黑夜，晚风吻尽荷花叶，任我醉倒在池边……” 一切似乎都在应景，包括歌词的每一个字。 那道阻隔了浴室和房间的玻璃上，映出男人坚硬又柔软的轮廓。 纪宁宁先是忍不住用余光偷瞄，继而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将手握在一边耳机上，抓紧，揭开—— 低沉的喘息霎时刺激她的听觉！ 吓得她，连忙松开手，让音乐重新塞满耳朵。 “隐藏自己的疲倦，表达自己的狼狈，放纵自己的狂野，找寻自己的明天……” “向你要求的誓言，就算是你的谎言，我需要爱的慰藉，就算那爱已如潮水……” “那一个人，爱我，将我的手，紧握……” “抱紧我，吻我……爱，别走……” 抱紧我，吻我。 爱，别走。 * 秦识在浴室里稍微释放了一下，之后胡乱的冲了个澡，收拾好情绪以及种种后，出来就发现他家姑娘缩在躺椅上听着歌睡着了。 都不知道说她心大还是没防备还是两者皆有罢…… 反正秦识觉得，这姑娘欠他大发了。 在衣柜里拿了备用的毛毯给她盖上，他则毫不客气的霸占了那张舒适的双人床。 温柔体贴是什么？ 能吃吗？ 还是能帮他缓解一下所谓男朋友的压力？ 浅尝辄止真的太讨厌了。 下次…… 不，没有下次！ * 隔天不到7点，纪宁宁就被秦识拎着脖子起来洗漱。 严格算起来最多睡了四个小时，困得睁不开眼，又因为睡的是硬梆梆的躺椅，全身酸痛。 以至于她苦着脸跟在秦识屁股后面和唐景珩等人相遇时，给对面几个制造出巨大的错觉—— 唐景珩精神抖擞的在他两身上反复扫荡了几遍，耍花腔道：“这个、让我先和重霄应亦丞合计下份子钱的问题，最近事情多手头紧，你懂的。” 纪宁宁：“？？？” 纪宁宁尝试解释，遗憾还没开口就被秦识抢先。 秦导很干脆地说：“暂时没有那方面的打算，不过你们早点商量也好。” 态度是不否认，也不承认。 你觉得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唐景珩认真点了个头，眉开眼笑的掏出手机发微信去了。 伍思恒特别激动的给秦识递了支烟点上：“识哥我能不能做你的伴郎啊？小雅肯定要给嫂子做伴娘的，你成全我一下好不？” 秦识冠冕堂皇的说‘我考虑一下’，然后乌小雅揉着宿醉过后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谁也不看，愁眉苦脸的许下心愿：“希望那天到来时我能减到120。” 纪宁宁：“……” 陆悠远来到她跟前，不善的垂着眼眸将她从头到脚刻薄了一遍：“没想到师兄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你睡了。” 纪宁宁百口莫辩。 秦识被我睡了？ 昨天晚上那个差点强行的人是我？是我？！！ 说得我自己都信了！ * 纪宁宁回a市的当天下午，古镇警方公开了奚家大宅纵火案的调查结果。 没错，是有预谋的纵火案。 犯案人刘某、金某系本地人，均属无业游民，经过审讯，两人交代了作案动机和前因始末。 由此又牵扯出奚家在一年前为古宅投入巨额保险一事。 奚家早在数十年前就动过出售古宅的心思，奈何宅子历史久远保存完好，在寻找买家的过程中弄巧成拙变成登记在案的文化遗产，奚家只有居住权，无买卖权利。 发财的机会就此错失，一直耿耿于怀。 骗保的主意是奚家长男奚文怀想出来的。 像这样的投保例子国内外都有。 一般来说，风险低，回报稳定，经过保险公司的调查后，双方很快签下协议。 也就是在巨额保险刚达成没多久，经过陆悠远的穿针引线，秦识与奚文怀的女儿奚薇正式见面，提出借古宅作为拍摄地的请求。 之后的发生的事便如公众看到的那样，《挽歌》剧组于1月初开机，投入紧张拍摄。 月末，奚家单方面要求解约，最后经协商，将八个月的拍摄周期缩减至四个月。 截止警方公布案情进展，奚文怀已被警方从家中带走调查。 其他细节逐渐被披露出来。 有说钢琴小公主素爱集邮，电影还没开拍之前就借自家便利三番五次对秦识示好，没得到想要的回应，怀恨在心，借家宅起火在网上大肆对秦识泼脏水。 至于小公主对父亲设局骗保一事知情与否，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奚薇人设崩塌，剧组沉冤得雪，网上少不了沸沸扬扬一番。 两天后，秦识更新了自己的微博。 【《挽歌》正式结束古宅部分的拍摄。顺便澄清一个谣言，电影上映无论扑不扑街，都不会捐票房去修古宅。作为一个正经导演，把电影拍好是本职工作，请勿道德绑架，火不是我放的，我有一点点记仇也是真的。】 众网友大呼可爱！ 78.戏精 “可爱？几天前骂我该死的人, 和现在说我可爱的都是同一拨, 我哪有你们可爱。” 周末下午，秦导置身家中, 刷微博, 关注时事新闻。 顺便吐槽那些对他下溜须拍马的虚伪家伙。 四点过的阳光从窗外洒入客厅, 两只猫肩并肩蜷在猫爪形状的软垫上，眯着眼打盹晒太阳。 尾巴时不时轻轻晃悠两下, 猫生巅峰不过如此了。 秦识刷了会儿微博，冷不防抬眸看去—— 两张猫垫是早上纪宁宁离开家门前特地从沙发边移过去的, 当时他还纳闷都要出门了此举用意何在？ 眼下真相大白，秦识盯着晒太阳的两只看了又看, 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 拿起手机打开拍照功能，远远的‘咔嚓’了一张, 埋头编辑文字。 不时, 秦导的主页多出一则内容简单、图片清新的微博：【介绍一下：毛茸茸和软绵绵。】 留言很给面子的开始蹭蹭蹭上涨： 【感受到单身狗的寂寞。】 【别的已婚男士都会晒老婆的, 唯独你只晒猫, 你倒是说说, 这到底是为什么？】 【毛茸茸、软绵绵，以及秦孤独？】 【突然心好痛！秦识你要颜有颜要钱有钱，才华都爆表了！大周末寂寞如雪？随便潜个女明星也好啊！】 众多调侃中, 唐景珩带着他逗比的名字脱颖而出： 来生到底做不做制片人：【你们都没搞清楚秦导这条微博真正的意思。毛茸茸、软绵绵, 嗯……这很押韵, 也很排比。】 秦识在底下回复：【就你话多。】 来生到底做不做制片人：【你媳妇儿呢？】 秦识：【上班。】 来生到底做不做制片人：【你可以去接她下班, 顺便做个指导工作？】 秦识：【好主意。】 于是收拾收拾，出了门。 没曾想，两人这段稀松平常的对话引起网友极大的兴趣—— 【秦识二十有四，别说谈女朋友，哪天突然牵个小孩儿出来说那是他的亲儿子我都深信不疑。毕竟除了导演这个身份，人家里是真有钱，有传宗接代的需求。】 【所以问题来了，秦识到底结婚了没？】 【结婚不好说，对象肯定是有的。】 【幻之媳妇儿？每次都只是他自己在说，从来不露正脸，我都要怀疑去年圣诞那张合照的真实性了。】 【女朋友谈了可能会分手，就算真的结婚也不一定是几个月前交往的那个。】 【话说……你们真的没听过那个传闻吗？秦导gay遍南影研究生院，陆悠远其实是他养的小狼狗……什么的。】 【卧槽！楼上你哪里来的料？】 【不会吧……】 【我好像听过这个说法，年前的事了，经证实是佰年家养的营销号，可信度不是很高，但凡事都有例外emmmm……】 * 省话剧团位于老城区，其建在艺术园区内的百花话剧院，自建成以来就成为a市的地标建筑。 今年春节后，刚上任的副团长明晓瞳发布了一个“新选企划”，从幕后团队到台前演员，一律采用新人，团内经验丰富的老师们从旁给与指导，培养新人独立完成一部舞台剧。 纪宁宁有幸得到欧阳燕翎的推荐参与其中。 她所在的团队总共九人，剧本是a大中文系高材生的原创作品，讲的是一个类似现代预言的故事。 演员方面还在物色，目前正处在舞台创作阶段。 故而这个周末，纪宁宁有时间都在剧院的会议室呆着，和另外两名成员边讨论边画草图。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亲自做舞台设计，故事蓝本可以放在未来，也可以是虚构的世界，范围很大，可发挥的空间更大！ 总而言之，是一件让她异常沉迷的事情。 沉迷到如果大家不在中途休息时间聊八卦，她可能会忘记自己有个男朋友名叫秦识。 四点过，身为本次总策划的老费点了星巴克的咖啡和蛋糕，请大家下午茶。 就在这时，终于得空摸手机的小e惊乍起来：“卧槽不是吧！网传我男神是给？长得那么周正，哪里像给了？！” “那你说说，哪里不像？”姜家佳从桌上拿走榛果味的拿铁，顺便会心一击。 她俩都是省团年初刚招进来的实习生，小e孙筱伊还在美院念大四，姜家佳自学成才，两人手绘功底都比纪宁宁强，而姜家佳的创作能力又更胜一筹。 ……很是让她在意。 至于小e的男神是谁，因为大家三天前才刚认识，她不好问，也不是特别想知道。 于是小e拍案而起：“说我男神是给就算了，居然还说陆悠远是他养的小狼狗？！这也太扯了！” 纪宁宁：“……” 她好像隐隐知道了什么？ 姜家佳歪过头去看小e的手机屏幕，被内容逗乐：“我问你啊，在你男神甩出结婚证宣布结婚和他是给之间，你选哪个？” 小e皱起眉头思考了两秒，选择阵亡：“这太难了，总不能因为我喜欢他就想嫁给他，嫁不成就希望他性取向和我相同，我是这么容易羡慕嫉妒恨的人吗？我是！就算去向相同了又能怎么样，难道他还能跟我做成一对无话不谈的姐妹花？” “一切源于想象，万一哪天实现呢？秦识的工作室就在别墅区，离我们剧院不远的。”思路受阻时，姜家佳最喜欢欣赏她想象力丰富的样子……全当解压。 老费抱着几块亚克力板从外面走进来，随口问：“又再聊秦识？” 费庆平上个月刚过完三十岁生日，南影戏剧表演专业出身，秦识见了他，是要正儿八经叫一句‘师兄’的。 “老费，你摸着心口说句实话，我男神的取向正常不？！”对待这个问题，小e的态度特别严肃。 要是秦识真的喜欢男人，她的少女心就会当场破碎。 “我毕业那年秦识还没考进来，前年校庆时聊过两句，感觉小伙子挺有想法，至于私下怎么样就真看不出来了。”老费把亚克力板靠墙角堆放，转眼瞄到缩在桌边默默吃蛋糕的纪宁宁，心思一转，说：“小纪在《挽歌》剧组实习好几个月，你们不问她？” 纪宁宁：“……” 孙筱伊：“！！！” 姜家佳：“嗯……” 纪宁宁都站起来了，那句‘去一下卫生间’没来得及说出口，被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小e挡住去路。 “说吧。”她听着，耳朵竖起来了。 “你想我说什么……” “就说在拍摄现场，秦导有没有和陆悠远打情骂俏。” 想说，要是这话被陆悠远听到，他会揍你哦你别不信！ 纪宁宁思绪辗转了几番，公正的道了句‘我先看看网上怎么说的’，然后从小e手中拿过手机，翻阅微博上的内容。 看到秦识一个多小时发的那条可以说是莫名其妙的微博时，不禁撇嘴嫌弃：“怎么回事他，两只猫也要晒一下，电影拍完了？明天推猫出道？” 小e没抓着重点，为猫和猫的主人辩解说：“但是很可爱啊，wuli秦导养了两只猫，证明他是个有爱心的人对不对？” 开始消灭第二块蛋糕的姜家佳，一盆冷水浇下来：“你们知道一个权威调查吗，直男大多养狗，养猫的男人骨子里都有一点潜在的弯属性。” 小e：“qaq……” 纪宁宁：“……” “不是的，男人养什么种类的小动物和他是直是弯没有直接以及间接关联。”纪宁宁也不知道为什么网上突然就有这样的传言，但身为秦导的女朋友，她认为自己有必要为他解释一波，“秦识和陆悠远在工作上是合作关系，私下是很好的朋友，陆悠远把秦识当人生导师，小时候被他揍过。” “真的吗？！”小e感觉离事实真相又一步，兴奋得两只手握成拳头。 纪宁宁肯定点头：“真的！” 想了一瞬，自己这个‘真的’仿佛不太有说服力，于是在小e还没深入提问前，她主动坦白道：“实不相瞒，我就是秦导那半个圈子里的女朋友。” 姜家佳吃蛋糕的动作停了下来。 站在资料柜前的老费也扭身投来诧异的目光。 小e还没反应过来，‘嘿’地笑了声：“秦导的女朋友你好啊，我是他未来人生中羁绊最深的给蜜，希望我们以后能好好相处。” 所以说，那句‘搞艺术的人或多或少脑子不正常’是真的！ 纪宁宁把手机还给她，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中午和秦识互发的智障微信给她看—— 我家戏精男主角：【吃饭了吗？】 纪宁宁：【吃了。】 我家戏精男主角：【你怎么不问我吃了没？】 纪宁宁：【因为我毫不怀疑你的自理能力呀，你饿了一定会点最爱的kfc对不对？】 我家戏精男主角：【对，我点了，全家桶：）】 纪宁宁：【记得喂猫。】 纪宁宁家的戏精男主角发来一张照片，两只猫正把脸埋在饭盆里专注的进餐。 一只成年布偶，一只几个月的小缅因。 完全符合秦识在微博上的介绍。 “毛茸茸，软绵绵……”小e盯着面前的眼里眉梢流露出倔强劲儿的姑娘，“你，纪宁宁……” 纪宁宁眨了下眼睛代替点头，“没错，我，纪宁宁。” 孙筱伊惊恐的做了个深呼吸，鼻孔扩大得能塞下两枚硬币：“我的天！！！你、你家戏精男主？！！！” 纪宁宁继续眨眼：“没错，他戏很多的，又还记仇，想象力丰富这点和你颇有奇妙的雷同。说不定你们真的能成为聊得来的朋友。” “不是……”小e抬起手，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身后。 纪宁宁怔了怔，“他在我身后？” 小e同情的点点头：“由衷的希望你说秦导记仇不是真的……” 秦识就裂开嘴露出整齐的白牙，寒渗渗地笑开了：“每次她说我坏话都被会我听见，太遗憾了。” * 大约网上的风言风语给了节后复工的记者朋友们灵感，秦识今天一出门，就被两家媒体的车跟上。 路上甩掉一辆，另一辆和他斗智斗勇，抄近路等在剧院门口，这会儿人已经进来，并展开撒网式搜索。 秦识对省团熟门熟路，接到媳妇儿，两人往后门方向撤。 晚上七点剧院有演出，外地的观众提早到来，休息区和餐饮区不乏人影。 无形中给他们打掩护的同时，也增加了他们察觉记者就在附近的难度。 迂回闪躲，几经周折，秦识带着纪宁宁躲进剧院二楼黑灯瞎火的杂物间—— “所以，你来接我下班为什么弄得跟谍战大片似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一身戏骨，天生戏多。” 79.星你 杂物间不大, 进来前秦识特地留意过, 堆满纸箱和各种用具的货架都快抵到门口了，能够容身的空间其实只有很小一部分。 故而进来后, 他就靠在门上, 把纪宁宁护在身前。 门外人声不绝，无法预料下一秒会不会有谁进来。 门内，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一对小情侣主动关在里面…… 如斯环境, 不做点儿什么亲昵的事情，好像对不住这无意中制造的场景设计？ 秦识怀里搂着倔强, 不受控制的开始酝酿“如何自然撩女朋友一把”的骚操作。 冷不防, 纪宁宁似有感应地问：“你该不会在琢磨偶像剧的烂俗情节吧？” 秦导很想问一句：什么叫‘偶像剧的烂俗情节’？ 还想问：你的少女心呢？被狗吃了？ 奈何这是个不谨慎回答，就会降低身为导演的他的水准和格调的问题。 两个人相互依偎着, 谁也看不见谁, 但秦识就是能感觉得到她的视线。 纪宁宁也切实洞察男人被点破心思后的局促, 于是望向他的目光变得更直白了。 数秒过后—— “没有！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嘴上很硬, 搂着她的身体却明显僵了一下。 纪宁宁敷衍的点着脑袋，娇挺的鼻子在他胸口若有似无蹭了两个来回，反而在无意之中把他给撩得周身燥热。 “别动。”秦识别过脸, 一本正经地说：“偶像剧是顺应市场需求诞生的产物, 你可以不喜欢它, 但不能说它这个类型就是烂俗的。” 这番话, 一半是出于分散身体被调动起来的注意力, 另一半是出于为同僚鸣不平的正义感。 不然呢？ 和女朋友关在小黑屋里躲记者的我难道要把她就地正法吗？ 秦导心里苦, 但秦导先择不说。 纪宁宁压根没察觉他的变化，各方面…… “我不是看不起这个剧种，小时候也有迷得要死要活的男主角好吗。”就着偶像剧和秦导聊起来了。 秦导在黑暗中笑得苦涩又宠溺，把那点儿成人的意思藏好了，面上做个无事发生的模样，配合问：“哪部剧？哪个男主角？” 纪宁宁有些磕巴：“就那部很火爆的，男主是外星人，女主是过气女明星……” “《来自星星的你》？”男人一下猜出名字。 “你看过？”她略感诧异。 “现象级的剧集，不管什么类型都会看一下。”秦识客观道：“为什么韩剧好看？因为他们从剧本打磨到拍摄制作，每一步都精准到位。拿偶像剧来说，编剧在写剧本的之前会先研究这部分观众群的偏好，针对性的创造出满足想象的角色。而且他们是边拍边播，中途还会根据观众留言调整后面的剧情。” “你了解得真详细……” 拍电影的演员不会轻易去拍电视剧，似乎从大荧幕转战小屏幕是一件自降格调的事。 道理放在导演身上也是一样的。 纪宁宁相信秦识不存在‘我拍电影就比拍电视剧的导演高贵’的心理，但说起隔壁国家电视剧的制作流程，他居然也那么清楚。 这一点是她没想到的。 秦识笑道：“韩剧的平均水准确实很高，这一点无可否认，我不常看他们的偶像剧，剧情类的剧集还有电影是会看看。” “那《星你》你看完了吗？”来自倔强兴致勃勃的提问。 秦识略作沉默：“关于这部剧，你想和我探讨哪方面？” “有几个方面。女主角可爱吗，男主角的设定怎么样，还有大结局，如果这部戏的大结局交给你，你会怎么安排？” 秦识搞不懂，怎么他家倔强突然对这部多年前的爆款如此感兴趣，又想关在小黑屋闲着也是闲着，那就随便聊两句呗。 “首先说女主角。从个人喜好来说，千颂伊不是我的菜，不过男主和观众喜欢就行了。她放在剧情里是合理并且讨喜的，那么这个角色就是成功的。” “继续。” “男主角是外星人的设定很大胆，遗憾哭戏太多，身为直男的我受不了，别的还行。”秦识语气里有一丢丢嫌弃，确实很直男了。 纪宁宁想起网上天花乱坠的传闻，低头忍住一笑。 秦识直奔大结局，“《星你》的脑洞开得太大，导致后期呈现颓势，就一个留下还是回自己星球的问题来来回回折腾，换我安排，可能会直接让外星人男主变成人类，平平淡淡的和女主走完结局。” “那就不甜了。”纪宁宁指出关键。 “如果世上不存在苦，谁知道甜是什么？”秦识开始和她讲哲学。 “所以来来回回的折腾得越厉害，结局时给观众带来的甜度就会越高。”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秦导忍无可忍的翻了一记白眼，得出结论：“很好，我永远都不会拍偶像剧。” ——是的你永远都不会拍，你只是身体力行的演出来了而已。 纪宁宁暗自吐槽，抿着嘴，无声笑得双肩直颤。 秦识今天穿得不多，里面一件贴身的薄毛衣，外面套件外套就出来了。 外套的拉链没拉，倔强往他胸口一靠，呼吸间引发的小摩擦都能把他弄得口干舌燥心痒难耐。 “别动。”秦识摁住她的脑门上把她推开，腾出另一只手在胸口挠痒痒。 相较刚才，语气里多了两分不耐烦。 从古镇回来那天，唐景珩在飞机上问：“你真把小宁宁推倒了？” 那看秦识的眼神，只要他敢说个‘是’，从此以后，他在几个兄弟的眼里就成禽兽代言人了。 所以秦识的回答是：“真正的美味应该留到有纪念意义的时刻再来开动。” 唐景珩被他骚得受不了，不再追问下去。 但其实，秦识压根不知道‘有纪念意义的时刻’是什么时刻。 他心里正烦着，忽而那只正给胸口挠痒的手被纪宁宁按住了，他无解的愣了愣，就感觉面前的姑娘在靠近自己。 靠近？ 疑惑还没完全成型，一道馨香的呼吸主动来到鼻尖，接着，唇上得到温柔的对待。 于是秦识的脑海中忽然萌生了一个画面：刚学会走路的小鹿第一次在花园里散步，它来到藤蔓下，抬起头小心翼翼的去衔挂在架子上的葡萄。 纪宁宁无疑是那只对世间一切事物报以好奇的鹿。 而他是那串久候多时，终于得到她青睐的葡萄。 心脏在一瞬蓦地收缩、扩张，剧烈的运动。 秦识的呼吸几乎凝滞，不足一秒，大脑遭遇了彗星撞击地球的全过程—— 他捧起少女的脸，把她的小心翼翼化作切实的热情，疯狂回应。 炙烈得快要把对方都融化的吻，持续了至少三分钟。 纪宁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和男人互换了位置，被他抵在自身和门之间，喘得停不下来。 秦识也废了一番力气才稍微收回钳在她双肩的力道，真怕不小心把她捏碎。 “干嘛招我？”他勾着背，与她额头相贴，低沉声线里藏着随时可能崩坏自持。 粗重潮热的气息喷在纪宁宁脸上，几度令她晕眩。 她腿软，大脑缺氧，心跳严重超速。 要不是被秦识扶着，要不是靠在门上，早就坐到地上苟延残喘去了。 “没什么。”她故作冷静，细声细气地说：“就想证明一下，我也是有少女心的。” “你是少女，当然有少女心。”秦识闷闷的笑了，笑声从干哑的喉结里涌出，性感又无奈。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有点亏，“下次提前说一声，不许搞突然——” ‘袭击’两个字没出口，纪宁宁拔高了话音抢白：“你要不要跟我订婚？” 秦识：“？？？” 秦识：“……” 秦识说不出话了。 如果杂物室有光线，只需要供以视物的程度。 那么纪宁宁就能看到秦识精彩纷呈的脸色变化…… 幸而，杂物室很黑。 秦识做了个深呼吸，按捺住身体里沸腾至暴躁的情绪，“订婚是什么意思？” 问得还算克制。 纪宁宁已经隐约察觉男人在不耐烦，并且很想揍她的意味了。 “就……仪式感啊。”她硬着头皮解释：“本来我爷爷、还有你爷爷……给我们订了娃娃亲，不是吗？” “嗯，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我们正式订婚。一方面让你爸爸妈妈和我奶奶安心，一方面做个官宣……之类的？总之能让那些无良媒体闭嘴就好！” 听她说完，秦识心情恢复一丝愉悦：“看不出你还挺为我着想的。” 纪宁宁脱力的靠在门上，道：“毕竟在陆悠远他们眼里，我已经把你给睡了，这污名不能白担。” “很好。”秦识结实的捏了她下巴一把，“是个有担当的。” 纪宁宁掀起眼皮看他，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秦识的愉悦程度是能从他飞扬的语调里听出来的。 “嗯，仪式感，少女心……”秦识反复咀嚼这两个词，沉寂了会儿，倏而跟她感叹说：“这分钟忽然很想拍偶像剧是怎么回事？不能说超越《星你》，向它看齐是没问题的。” 纪宁宁一愣，低下头笑场。 电影杀青了？ 剧场里游走的记者躲多了？ 网上谣言澄清了？ 你要去拍偶像剧？！ 小拳拳锤你胸口！ 80.礼物 晚上秦识带纪宁宁回家吃饭, 把决定正式订婚的事告诉父母。 秦裕谦高兴得语无伦次，在客厅里反反复复绕了两圈, 随后停下来问儿子和准儿媳，你们是不是又养了一只长得像小脑斧一样的猫？ 看上去, 秦总很羡慕的样子。 秦识把父亲的跳跃性发言解读为受惊过度, ‘惊喜’的‘惊’。 大方表示您老想猫的话可以另买两只送过来, 毛茸茸和软绵绵有感情了, 不能分开, 他和宁宁会继续养。 游舒不屑加入父子两无厘头的对话，把纪宁宁拉到一旁, 耐心仔细的询问她订婚礼想怎么办, 直奔主题去了。 《挽歌》还在拍摄期间, 身为导演的秦识回家吃顿饭都算忙里偷闲, 纪宁宁除了课业之外还有省团的工作要跟进。 以前唐景珩就调侃过他俩，如果紧跟潮流取cp名，他一人血书为他俩真情命名——忙如狗夫妇。 两人能于此时自觉想订个婚，对家长们来说无不安慰。 隔天秦识按照父母的交代买了礼物，和纪宁宁一起去养老院看望高琴。 老太太向来慈蔼, 对于孙女的决定只有支持。 这桩婚事本就是秦越明和纪南筠的心愿, 如今两个孩子走到一起，二老泉下有知定然能够瞑目了。 最终商量下来, 订婚礼在五一小长假期间。 具体交由游舒女士安排, 两家人一起吃顿饭, 交换订婚信物……大致就是这么个流程。 * 接下来的生活按部就班。 陆悠远、乔昕等人陆续返校上课, 《挽歌》的拍摄进入尾声。 初步预计在五月上旬杀青，十二月在国内院线上映。 时间还很充分，可以精细的做准备。 秦识开始着手剪辑，打算把片子送去参加九月份的国际电影节。 另一边，纪宁宁在省团的工作并非一帆风顺。 话剧《听风》的舞台设计，在半个月内遭遇七连杀，闯下省团新纪录。 因为剧本本身具有寓言的特质，纪宁宁、孙筱伊和姜家佳早先的设计思路过于实体化。 简单的说，就是缺少虚构世界里独有的缥缈感。 创作不断被否定，最后大家决定推翻原有构想从灯光着手，让舞台奉行极简主义，采用大小不同的立方体、球体等等布景，以纯粹的灯光效果配合演员的表演——推动剧情。 新的创意总算得到剧作者和欧阳燕翎的认可。 紧随而至的是另一个难点……关于灯光的运用。 纪宁宁受学年和经验限制，这方面只能先自学。 她和秦识，一个每天往返于学校和省团之间，另一个不是在影视城就是在工作室。 往往秦识半夜回到家，纪宁宁已经睡了。 而第二天早晨她去上课，秦识一准还在蒙头大睡。 两人唯一能够在家交集的时间完美错开，以至于纪宁宁说自己和秦识已经两周没见面，乌小雅震惊脸表示严重怀疑。 * 转眼来到四月的最后一周。 周末的这天下午，纪宁宁难得偷闲。 秦识从工作室回来时，就见她盘着腿坐在沙发上，腿上架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很认真的在浏览着什么。 她身着一套浅粉色的居家服，宽松柔软的棉质上衣，胸前有可爱的兔子印花，九分长度的裤子是修身的款式，光着一双皙白如玉的脚丫子，十个指头的指甲盖儿上似模似样的涂了甲油。 血似的深红。 秦识之所以能看得那么清楚，只因那瓶指甲油还摆在茶几上。 茶几有点儿乱。 他订的期刊和她从图书馆借来的资料书被她皇帝临幸妃子似的每本都翻了几页，然后摊开放在桌面上就不再去管。 习惯性眼瞎看不见。 除此之外，纪宁宁一个人用两个甚至三个杯子的臭毛病，秦识是终于发现了！ 一个杯子喝柠檬水，一个喝速溶咖啡，还有一个可能是纯净水也可能是冰可乐。 今天还好，桌上只有两个杯子，不是最差的情况。 秦识默默的将她原谅…… 小丫头片子应该刚洗过澡，微润的头发用同色系的发带箍住，露出光洁漂亮的脑门，发带的小蝴蝶结还是立起来的，里面应该有钢丝支撑吧。 在她的左手边是两只眼巴巴瞅着她渴望得到小鱼干的猫，右边放着打开的零食袋。 色彩鲜明的少女坐在黑白灰的客厅里，画面非常的……生活化？ 秦识站在玄关，远远把客厅沙发那端的情况从大局到细节打量完毕，没法儿形容心里那种介于有点想发火又被暖到舒适的复杂感觉…… 他进了家门后，纪宁宁也抬起头配合的与他保持对视。 大约是秦导脸色不太好看，也或许是察觉了他内心的波动，她先开口问：“从片场回？” 秦识摇了摇头。 那就是从工作室回来了。 她又问：“昨晚没睡？” 秦识点头，收回打量的视线，换上拖鞋来到客厅，霸道的挤开在纪宁宁身旁趴得安逸的两只猫，完全陷进沙发里，舒展了手臂，占有的放到她身后。 纪宁宁注意力重新放到屏幕上，一边滑动手触板，一边转述道：“昨天我和阿姨去拿礼服，你的两套帮你挂在衣柜里了，记得试试，尺寸有问题要在三天内送回去修改。” 秦识清浅的‘嗯’了一声，想靠着小憩一会儿吃完晚饭再睡，闭上眼睛全是零碎又混乱的电影画面，复又睁开双眼，目光直勾勾落在屏幕上—— 他家姑娘居然在逛某宝。 而且看的是各种很小的金属装饰物。 “道具需求？”他不确定。 那些小玩意放演员身上，就算坐在第一排的观众都看不见。 “不是的。”纪宁宁合上笔记本，不太想给他看的样子。 秦识熬夜过后自带杀伤力的眼缓慢眯成一条缝。 纪宁宁一秒读懂秦导的不愉快来自何处。 “是这样的。”她笑眯眯的解释，“既然是我们两个的订婚礼，除了交换当年爷爷们准备的信物，我应该送你一件礼物做纪念，你说呢？” 于是秦导的脸瞬间放晴，“这个想法很好，我很喜欢。” 正要问她打算送自己什么，蓦地想起她数秒前逛某宝的行为。 “你打算网购礼物？”秦导的脸比月亮还会展现阴晴圆缺。 纪宁宁看他的眼神变得嫌弃，“恋爱让别人盲目，到你这里就变成了狭隘，你给我说说这是为什么？” 秦识哑声笑了笑，自知里就，很狡猾的转问：“你想要什么？” “不好说的。”纪宁宁侧过头看向跑到阳台上晒太阳的两只猫，学着他心高气傲的语气：“毕竟我年纪轻轻想要的都能凭本事得到，礼物重在心意，要是随便花钱就能买到的大众款，首先就失去它本身的意义，所以你自己看着办吧。” 秦识赞同的‘嗯’了一声，“也就是说你给我准备的礼物很特别，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 这是他从她话里获取的信息。 纪宁宁扬起眉：“没错，我很有心思的！” 秦识抿了下唇瓣，似有回味：“今天28号，老妈给我们安排的订婚礼在5月2号，满打满算，我还有最多四天时间准备。” 纪宁宁弯起眼笑了：“这不是最近大家都忙，没时间碰面么。不过就算忙成狗了，我还是没忘记给秦导准备一份满怀心意的礼物，有没有很感动？” 油腔滑调的。 “你是打定主意在这件事上超我一截，对吧？” “对啊，你同意吗？” 秦识忍不住伸出手扯她的脸皮，但又舍不得真的用力，咬牙切齿道：“行，给我等着。” 纪宁宁笑眯眯的点头：“凭秦导的聪明才智，期待你的逆风翻盘。” 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不常见面也好，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好了呢！ 唯独纪宁宁觉得唐景珩给他们取的cp名不太雅，改为‘互怼’cp挺合适。 * 秦识准备的订婚礼物是什么，纪宁宁是不知道的。 但事实证明，秦导是个记仇的男人。 进入五一小长假。 1号这天晚上，晚饭过后，纪宁宁把工作提前安排妥当，正打算找秦识合计明天的流程等等。 来到二楼他的卧房外，发现这个男人正在收拾行礼。 他把最小的那只行李箱打开在衣柜前，箱子里放着明天拍照穿的两套礼服，以及他的一些细碎的个人用品。 纪宁宁愣了下，欢脱的调侃起自己：“订婚前夜，未婚夫反悔落跑，我明天要一个人站在镜头里了？” 秦识把用了多年不管走哪儿都随身携带的cd机放进箱子里，头都懒得回，道：“你放心，这婚我真毁了，明天秦总能诏告天下和我解除父子关系并且把家产尽数挂你名下。” 纪宁宁双手抱臂，靠在门边看他收拾，“请问你此举到底为哪般？” “仪式感，你懂不懂？”秦识把箱子关闭，仔细拉上拉链，立起，拖着箱子在她跟前稍作停顿，“我回悠南居住一晚，明天早上八点来接你，好好准备，别睡过了。” 秦导表情要多正式有多正式，完全不说笑的。 纪宁宁忍不住笑场了，“不是，你明天八点开车来接我，然后咱两再原路返回，到养老院去接我奶奶？” “没毛病，走了。”秦识颔首相当绅士的吻了吻准未婚妻的脸颊，提着箱子下楼。 片刻，楼下传来关门声。 纪宁宁一脸诧异，低头看着两只猫—— “他在闹哪样？” “真的走了？” “你们也不说去送送他，真的……好无情啊哈哈哈！” 81.很赞 秦识忽然闹这么一下, 纪宁宁真被他闹出了‘待嫁’的错觉。 晚11点，入睡时间。 不知道出于何故，纪宁宁在上楼前特意给客厅留了一盏角灯。 虽然秦识明确说回悠南居，那就表示他晚上肯定不会回来了…… 但她还是留了灯。 回到卧房缩被窝里，辗转反侧，枕头边摸到手机给秦识发短信：【秦导你睡了吗？】 秦识回得很快：【还没, 怎么了？】 是啊，怎么了？ 纪宁宁放下手机, 在黑灯瞎火的房间里纳闷的眨了眨眼。 这算黏人吗？ 思量片刻，她如实对男人道出心声：【我跟你说我有点想你, 你会不会不相信？】 坦白说，这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 秦识乐了：【看来仪式感很重要。】 纪宁宁一阵无语：【所以真的是出于这个原因才回家？】 单看外表, 拥有‘南影之光’这个美称的秦识确实正派又端重。 但相处久了就不难发现，他骨子里有那种艺术家都有的神经质。 某些时候, 秦识确实会被小情绪驱使, 做出令旁人和他自己都猝不及防的事。 今天这个情况…… 纪宁宁总感觉他有事隐瞒。 且当做女朋友的第六感吧！ 片刻, 得到秦识回复：【不完全是, 现在有点事要办, 还在外面。】 一问就招了，算他老实。 正想问他在外面做什么，秦识选择结束交流：【你早点睡，我事情办完就回悠南居。】 被窝里, 纪宁宁狐疑的皱起眉：“问都不让问, 有鬼……” * 同一时间, 艺术园的别墅区。 择一工作室三楼左边那间不常用到的房难得亮着灯。 两天前，秦识找来专人布置，将此变成一间相当标准的拍摄屋。 按照约定，此刻工作室里只有他和崔晨二人。 崔大神抱着和以往一样的工作态度，埋首站在贴墙摆放的大宽桌前，认真调试这些年跟随他南征北战的摄影器材。 秦识背身站在反光板下铺好的白纸上，和倔强发完短信，抬脸对着面前的墙叹了口气，转身向崔晨看去—— 正好对方做完拍摄前的准备工作，握着单反同样回身，与他对上视线—— 迷之沉默五秒钟。 崔晨先道：“虽然是你主动找的我，而我的要求你也答应了，但如果你实在没办法放开，只能到此为止。” 大家都用镜头工作，崔晨和秦识又都是各自领域里的佼佼者，深知镜头前后相辅相成的关系。 如果被记录的那个人没有充分的表达能力，镜头后的记录者无法得到期望的反馈，那么最终呈现出来的作品，多半是个失败的产物。 是故，崔晨理智叫停。 好的拍摄对象很难找，但他不急。 毕竟秦识想要的那件东西，他也不是十分想给。 “很久没在镜头前活动筋骨，突然有点不习惯。”秦识很快意识到问题出在自己，迅速给了他一个很不错的表情，“可以开始了吗？” 崔晨严肃的点了下头，同样报以敬业的他便开始脱衣服。 今天是五月一号，国际劳动节。 秦识穿了身应景的运动装，纯白色，百分百的纯棉质感。 过于纯粹简单的白，成功的模糊了他的实际年龄。 这身衣服是他在晚饭后换的，纪宁宁当时还调侃了一句，说：“秦导你这是要去哪里客串偶像剧吗？” 秦识扯起嘴角冲她笑得不怎么友好，“是啊，毕竟我是个具有自我牺牲精神的艺术家。” 纪宁宁全当秦导在耍花腔，没深入想。 回到此时，具有自我牺牲精神的秦姓艺术家，先脱了和运动装配套的男款小白鞋、袜子，随后将袜子放在鞋内，又将一双鞋整齐的放在墙根下。 嗯，要有仪式感。 秦识心里响起这样的声音。 接着，他直起身，交错的双手抓住上衣两端，向上一拉，非常帅气的脱掉，露出男人匀称的倒三角后背。 崔晨意味不明的笑了声：“没想到你身材保持得挺不错。” 说时，他举起相机对准一辈子都难得的拍摄对象，随意按下快门，继而回放小屏幕上拍到的男人的后背，满意道：“背部曲线比我想象中好看，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可以先从背面拍起。” “不用，不存在。”秦识语态平平，将上衣随手放在一边，脱下运动裤。 周身只剩一条贴身的素色平角裤。 于是出现在崔晨镜头里的秦识是这样的—— 组成这具血肉之躯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张弛着粗狂的野性，匀称紧实的肌肉条理分明的贴覆在骨架上，无一处不在放肆散发男性荷尔蒙。 头颅的大小，颈项的长度，颈椎的弧度，腰线和双手的角度，以臀部为界限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形成肉眼可观的黄金比例。 那种在静止状态却又生动得无以复加的狂野美感，霎时把崔晨吸引住了。 “你确定以后都不再演戏了？”开始拍摄前，他突然向秦识提问。 “有什么问题？”秦识就这样走到聚光灯的中央，坦诚而赤丨裸的站定。 崔晨被镜头里那双色泽沉静的深瞳不轻不重的震了一下，抬起头来，四目交接。 “没问题。” 不管这家伙以后继续做导演还是突然又去当演员，只要今天他拍到了，那就是赚！ 秦识对镜头确实有些生疏，活动了下双肩关节，不耐问：“可以开始了吗？” 素以专业著称的崔大神飞快摁住内心起伏的情绪，专注在镜头里，“内裤也脱了吧。” 秦识瞬间尴尬：“只拍上身和脸部特写，留条活路行不行？” 崔晨面无表情：“不会让你关键部位入镜，我又不是色丨情狂。我要记录的是你在做出各种情绪时最直白的状态，相信我，一丝丨不挂的你才是真实的你。” 秦识在心里飙了句粗。 行吧，他豁出去了！ * 纪宁宁不知道秦识这天晚上到底去做了什么，而秦识对于这晚自己的所作所为持前所未有的保守态度！ 恨不得和崔晨签保密协议…… 一夜过去，看似相安无事。 来到2号这天，早八点，秦识准时接到纪宁宁和两只猫，再原路返回。 去养老院接高琴女士的路上—— 纪宁宁先问：“吃早餐了吗？” 秦识专注开车，看着前方的路，说：“起太早了，还不想吃。” 纪宁宁就接道：“那正好，到养老院以后和奶奶一起吃。” 秦识点头应下。 此话题结束。 纪宁宁用余光偷瞄秦导，心有不甘地。 转眼两人已经正式交往五个月，再没几个小时就要订婚了，所以昨晚秦识到底去哪儿做了什么，她真的很想知道！ “那个——”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纪宁宁才是开口，没说完就被打断。 前面路口红灯，行驶中的车暂时停下。 车内的两人隔空对望，眼色交锋中，火花无声四溅。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秦识强调，坚决得宛如站在刑场上宁死也不改口的正义之士，“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只是不想说。” “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吗？”纪宁宁不死心。 “没有。”秦识做了个深呼吸，“早点死了这条心，对大家都好。” “你越是这样我越想知道。” 秦识给她一记‘不管你怎么挣扎都不可能找到答案’的自信眼神，“随你。” 纪宁宁冲他晃了下停留在微博页面的手机，“关键在于，恶臭营销号发了一则预告，说是今晚10点爆料揭穿某当红明星真实的感情世界，说不清为什么，我总觉得和你有关。” 摘掉导演身份，秦识是演员没错啊。 当红也是肯定的，隔三差五上热搜，红到发紫了都！ “我现在只是导演。”秦导偏不信这个邪，“关于昨晚的秘密，我会带进棺材里。” 绿灯行，suv松了油门，穿过马路，向城郊悠南居方向驶去。 纪宁宁看着做绝情绝义状的准未婚夫，点头，再点头，小声嘟囔：“真的没问题吗？不用确定下吗唉……” 表示担忧！ * 9点半来到养老院，两只小的陪高琴度过温馨愉快的早餐时光，去往今天的终点站——悠南居。 关于今天，游舒的安排是这样的—— 早上两家人到齐后，请事先预约好的化妆师为大家化妆，换上准备好的礼服，拍照做纪念。 每个人都有两套服装，单人照、双人照还有大合照都要拍到，光是这个环节就会用掉大半时间，故而午饭从简。 拍完照，下午稍作休息，游舒亲自下厨准备晚饭。 晚餐结束后，待到晚9点就可以交换订婚信物了。 这个时间是秦裕谦找懂得易经的朋友算的吉时，做法有些老派，但都是老祖宗留下的传统，便是随了长辈们的心意。 谈恋爱只是两个人的事，但言及婚姻，就成为了两个家庭的事。 按说这天本应该很顺利，网上的营销号爆料秦识也根本不在意，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意外来得如此突然！ 电梯在自家那层打开的瞬间，抬眸向宽敞明亮的客厅看去，两道旋转楼梯的中间，崔晨站在刚支起的三脚架前调整高度。 大约察觉了谁的视线，他转头和秦识对个正着。 秦导微惊：“……你怎么来了？！” 崔大神一脸稀松平常：“忘了跟你说，游阿姨请我来给你们拍全家福。哦对了，昨晚的照片已经出来了，很赞。” 82.特别 “照片？”纪宁宁从秦识身后钻出来, 盯着他表情不太自然的侧脸，“昨天你去拍写真集了？” “不是写真集，是达成目的的必要牺牲。”秦识望回她, 难得计较。 崔晨也秉承着专业态度更正：“是一组特写。” 纪宁宁和秦识对视的目光欢快的转动起来：“这是好事啊！好多一线明星都想和崔大神合作, 你知道他一张照片值多少钱吗？” 虽然说艺术物价，可他是崔晨啊！ 三十出头就把国内外大大小小的摄影奖项拿了个遍, 两年前那组《荒原》拍出天文数字，轰动整个摄影界！ 游舒和秦裕谦在这时迎来, 一左一右搀着高琴去小客厅喝茶。 留下小辈们自己随意。 “大神！我买过你的两本摄影作品，每隔一段时间重新翻看都能得到新的启发。”纪宁宁一个没忍住，开始隔空表白：“还有去年在艺术园的那次合作, 要是我提前知道你会来, 一定带上影集请你签名！” 崔晨是个淡泊名利的实在人，闻言先是不解：“我的签名有什么用？”再而反应过来了，改口说：“我的字写得一般, 合照可以吗？” 纪宁宁忙不迭点头，看崔晨的眼睛里都在bulingbuling唱小星星。 “严肃点, 今天还有正事要办。”秦识没好气的把倔强拉回自己身边，对崔晨道：“昨天的事情，希望你能保密。” “不能说吗？”崔晨面上微诧，转而如实道：“我已经答应省摄协的老师, 会送一套新作品参加下个月摄博会的展览。” 秦识艰难地默了一瞬, “用我那组特写？” 崔晨点头：“我对自己这两年的作品都不是很满意, 没想到你主动找我, 给了我灵感。” 言罢，那张不显玩笑之色的脸容愣是给旁观的人看出‘感谢你在我深陷窘境时仗义送人头’的庆幸。 秦识不想说话了。 此刻内心感受无法用‘复杂’来形容。 是他疏忽了…… 和崔晨这种一旦沉迷进自己的世界对周遭就全无所谓的天然呆打交道，保密协议很有存在的必要！ 于是麻烦应运而生—— “昨天拍摄顺利吗？秦识的表现怎么样？能不能先给我看看啊？”纪宁宁趁秦识不备，从他掌心里溜了出去，跑到崔晨面前三连问。 那一定是直击秦识内心的特写，否则本人听说照片要送去展览，不会抗拒得那么激烈。 崔晨低头将三分钟前刚收获的小粉丝略作打量，抬首对还站在电梯口的秦识道：“你未婚妻很可爱。” 秦识一脸‘孩子大了管不住’的无奈：“多谢夸奖。” 旋即，崔晨重新望向纪宁宁，目光便与先前有少许但显而易见的不同。 仔细推敲，竟是有些感慨。 纪宁宁似有意识的微愣，突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了。 不是她自恋，她总觉得崔晨认识自己。 这样的‘认识’，与去年在艺术园的短暂交集无关。 她说不出缘由，但可以肯定的是，崔晨予以自己的视线并不陌生，甚至带着温暖的特质…… 他好像认识她。 很久很久了。 “现在的你和我映像中的你完全不一样，上次在艺术园，都没有认出你。”崔晨说着纪宁宁听不懂的话，明显自责的语气，眉眼神色间俱是对她的包容。 没来得及深究那些‘包容’到底从何而来，他主动归于正题，道：“不用着急，你很快就会知道我在说什么。至于秦识的那组特写，我想由他自己给你看比较好，而且在这件事上，你没抓住重点。” “重点……是什么？”纪宁宁把疑惑尽数转向来到身旁的秦识。 男人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斜了她一眼：“请问今天你有什么重要的大事要做？” “和你订婚啊。”她茫茫然答。 “按照我妈安排的流程，接下来是要干嘛？” 纪宁宁甚至被他问得不确定：“拍照？” “不然呢？”秦识懒得跟她废话，“左边楼梯上二楼，尽头是我房间，你先换衣服，我马上让化妆师去给你化妆。” 纪宁宁颇为费力的抬起头看他，想了想，不甘心地说：“秦导你变了，你以前不会给我脸色瞧，也不会对我不耐烦。” 秦识就回敬道：“你看我的眼神也不如初时那般崇拜，事实证明，我不再是你心目中那个无所不能的学长。” 她‘呵’地笑了一声，他也一样。 变作背景板的崔晨：“恕我直言，二位秀恩爱的方式……很特别。” * 悠南居不愧是a市的楼王！ 秦识在这里的卧房都是套间，自带小厨房和书房，空间大小不亚于文海那套公寓的客厅面积。 满满当当的衣帽间，目测至少几十双运动鞋，整齐摆在木格子里的皮鞋也能做个小型展览。 不重样儿的西装全是高级定制，上百条领带无一不崭新。 玻璃柜里的腕表，更是一支赛一支的昂贵…… 纪宁宁置身其中，眼花缭乱了半响，遂，拿起手机拍照发给秦识，调侃他：【给你看一眼，偶像剧男主的衣帽间！】 大约秦识在进家门看到崔晨那刻开始，心情就无法维持百分百的美丽，所以回复略显得血腥：【如果你期待的话，可以破例让你感受一个不在片场也十分暴躁的我？】 纪宁宁油嘴滑舌：【想开点，毕竟是订婚礼物，我相信你的牺牲是值得的！】 上楼的时候，她后知后觉的想崔晨说的重点问题。 秦识说过的，给崔晨当模特拍写真是达成目的的必要牺牲。 什么样的目的需要他在订婚的前一天离开家，不惜出卖颜艺任崔大神拍个够？ 纪宁宁心里有答案了。 很快，她的猜想得到本人的印证。 秦识说：【希望你的礼物不要让我失望，否则我就把你当礼物吃干抹净。】 纪宁宁：“……” 垂下双手，无语的向天花板翻白眼。 手机蓦地震了下，来自准未婚夫的合理催促：【化妆师上来了，抓紧时间换衣服，崔晨要赶下午两点的飞机。】 纪宁宁不敢再耽误，拿出游舒女士精心准备的第一套行头——换！ * 说到‘仪式感’，秦裕谦和游舒深谙这三个字的真谛。 人生有那么多的重要时刻，在发生的时候刻骨铭心，感动掉泪，一旦过去了，回忆越来越模糊，甚至无论怎么努力的去回想，也只是一场索然无味的徒劳。 真的变成这样，那得多遗憾啊…… 所以，秦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只要是值得纪念的日子，都要拍照，记录当下。 游舒相当看重这件事，秦裕谦全权支持老婆。 两人就秦识这么个宝贝独生子，能顺应长辈的意思与纪家的姑娘修成正果，是缘分，更是彼此之间和两家共同的福分。 这次拍照，每人都有两套装扮。 第一套是民国复古风。 高琴和游舒穿简雅大气的旗袍，纪宁宁穿三十年代老上海最流行的洋装，秦家父子两穿复古的格子西装，众人拿上各自的道具，单片眼镜、油纸花伞……或者抱起两只猫。 众人往镜头里一站，崔晨惊讶于这一家的高颜值。 再一套是正式的礼服。 游舒坦言自己在准备这套的时候夹带了私心，毕竟很久没有穿曳地长裙了。 高琴上了年纪，不便穿得太繁琐，故而着丝绸面料的唐装。 游舒穿华伦天奴的长裙，纪宁宁穿同系列短款一字肩蓬蓬裙，都是高贵大方的红色。 秦裕谦和秦识把身上的复古西装换成裁剪贴身的礼服，从家门口走出去，组个父子档就能走上红毯参加某个盛大的开幕式。 而作为大家庭的一份子，必须给毛茸茸和软绵绵系上华丽的缎带蝴蝶结。 拍照的过程进行得很顺利，不需要刻意调整角度，每个人都很自然，对话谈笑间，摄影师捕捉到互动的画面，真实的，就是最好看的。 出于私交接下这份工作的崔晨都没想到，自己会享受其中。 * 下午1点过结束拍照，高琴到客房午休，秦裕谦去书房处理公务，游舒和在秦家做了十几年饭的阿姨有商有量的计划晚餐。 秦识送走崔晨，在大得过分得家里绕了两圈，总算找到纪宁宁。 天气很好，正午过后，灼眼的阳光铺满整个露台，晒在人的皮肤上有轻微的刺痛。 对于纪宁宁来说，这样的程度刚刚好。 “不怕晒黑么？”秦识从后面绕来坐到她身旁，拧开手里的奶茶盖子，递给她。 奶茶当然是他妈准备的，他挺喜欢的一个牌子。 现在很少回家，自己总是忘记买。 纪宁宁垂眸看了一眼，欢心接过，昂起头喝了一口，放下玻璃瓶时，唇上多出一层白色的奶油泡泡。 “不怕啊。”她看着远处蓝得纯粹的天，很有道理地说：“人要多晒太阳才健康。” 秦识看到了，也不提醒她，莞尔道：“有时候觉得你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儿，说的话又跟个小老太太似的。” “我本来就是小孩子。”纪宁宁还有理了，侧眸给他小眼神时，总算发现他手里还有别的东西。 是一只扁平的，大约a4大小的……盒子？ “嗯，小孩子。”秦识缓慢的点了点头，把他卖脸换来的订婚礼物送上。 83.照片 礼物事先被薰衣草紫色的包装纸包裹起来, 右上角系上柔软的丝带, 蝴蝶结中心点缀上新鲜的花朵，粉的玫瑰, 白的小雏菊和满天星…… 单看外表已浪漫得无以复加。 纪宁宁从秦识手中接过时, 就隔着包装纸摸到边缘凹凸的部分。 先将礼物放在腿上，指尖轻轻拨弄玫瑰花柔润的花瓣, 心情随之雀跃起来。 “是相片吗？”她笑着问。 秦识不言, 示意她，拆开看看便知。 纪宁宁在这时候显得极有耐心。 她用双手握着礼物的前端，像平时拿ipad那样在腿上支起来, 下垂的目光, 仿佛已经穿透漂亮的包装纸, 看到里面的内容。 秦识全程关注自家媳妇儿的表情变化，发现她在回味着什么。 “收到礼物这么高兴么？”他大抵看出来了。 纪宁宁含笑的目光落到他脸上, 于此问题丝毫不含糊, 说：“打小我就有个心愿, 希望我的朋友、家人还有我喜欢的人能隔三差五送我礼物。”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愿望？”秦识看得出来, 倔强期待收到礼物的心情和贪心无关。 她的想法很纯粹。 而且光是想一想，还没人为她实现，就能乐得不行。 纪宁宁远眺了视线，望着湛蓝天空中的某一朵白云，思绪也不知不觉回到记忆深处。 然后, 她开始对秦识讲述自己的小时候。 “有时候我会想起很早以前, 那时我还小, 家里挺美满的。” “我爸是个特别逗的人，不管我妈为什么事生气，他都能三言两语把她哄好。” “我最喜欢他晚上给我讲睡前故事。白雪公主、睡美人，灰姑娘还有花木兰……” “每次他说完以后，都会在末尾来一句：宁宁就是爸爸的小公主。” “现在想起来，才发现他有一颗少女心。” “可惜他去得太早了，没把我宠成小公主。” “在这点事情上我有点儿残念。” “不过每当我想起他，他在我脑海里出现的时候都笑得很开心，我不知不觉也会傻笑一阵子，大概是基因遗传吧。” “还有我爷爷。” “他走的那晚我记得特别清楚。去学校之前，他弯下腰跟我说，学校的事情就快忙完了，开春请我去新开的游乐园玩，还要给我买一把棒棒糖。” “结果半夜周爷爷来敲我家的门……你应该认识吧？学校的第二任校长，前两年才退下来。” “周爷爷这个人总爱着急，急上头就爱嚷嚷。” “那天晚上他从学校叫喊着跑到我家，哭了一路，话没说清楚，我爸我奶奶也都反应过来。” “出事了。” “院子里大人们哭成一团，我也坐在床上跟着哭。” “没有人告诉我，但我知道，爷爷不会回来了。” “接着是那年冬天，我爸非要进雪山拍照，结果……惨不忍睹。” “对我来说，我妈是一个和我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我没办法和她亲近，也不想去那么做了。” “奶奶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不容易。” “她没有放弃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只是有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怨天尤人一下。” “就是……会觉得自己点儿背！” “突然之间爷爷没了，再一眨眼，爸爸也没了。” “能怎么办呢？” “希望运气能好起来。” “可是运气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如何才能得到呢？” 纪宁宁说着，转首望住身旁动容的男人，勾起唇角柔软的笑了：“我觉得，收到礼物相当于收到了祝福，那么我的运气就会一点一点好起来。” 说完了，她的眸里也被一种与过去和解了的平和色彩填满。 秦识的神色是显而易见的凝重。 默然中，喉结轻微滑动了下，弧度不大，似有哽咽的痕迹？ “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哭吧？”纪宁宁眨了眨眼，仿佛有一道皎白的月光在里面打转，淡定的流转出几许俏皮。 “我差点儿被你说哭了。”秦识花了一点时间去确定她真正的情绪，片刻，用玩笑配合她略过人生过往的不易。 纪宁宁勉强满意的点了下头，带着接受祝福的心情，撕开礼物的包装纸—— 于是，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圆润的、黑得清澈的杏眼。 纪宁宁稍是一愣，只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 揭开全部的包装纸。 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肉乎乎的胖脸几乎要挤出相框，冲镜头外的看着她的人笑得灿烂无邪。 彩色的画面有肉眼可见的瑕疵。 粗糙的质感放大了女孩儿原始的纯真。 连她耳朵后面那两个高低不齐的羊角辫都是可爱的。 她整个儿趴在茶几上，向前伸探的手中握着一支咬出了缺口的雪糕。 分享无疑是件快乐的事，所以她开心的笑着，小嘴咧得大大的，缺了一瓣的门牙和有缺口的雪糕形成活泼的呼应。 实在有意思。 “这是……我？！”纪宁宁不可思议的笑了起来。 照片里的小姑娘是她。 她记得那条奶奶用棉布做的碎花裙；记得下班回来的父亲总会迁就的为她买一支雪糕；记得她趴着的那张茶几，记得玻璃下压着的每一张照片…… 还记得，酷爱摄影的父亲总是相机不离手，用那台黑色的老式照相机拍下无数关于‘家庭’的画面。 秦识舒展了手臂，把心爱的姑娘揽到臂弯里，“崔晨是你爸的铁杆粉丝，据我所知，洗出这张照片的交卷一共出了23张照片，他攒了一半，其余的被你捐给学校的展览馆，没错吧？” “功课做得还不赖。”纪宁宁用手在照片上漏风的门牙上抠了抠，漫不经意的对小时候的自己使坏。 忽然就明白了崔晨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还有望住她时，如同兄长般海纳百川的目光。 原来在他眼里，纪湛行的女儿一直都是照片中的模样。 而她的父亲纪湛行，南影的第一批美术老师、国内摄影界小有名气的摄影师。 那个冬天突然离世，作品却随着肉身的消亡迅速获得收藏家的青睐。 说来亦是有些讽刺的。 直到纪宁宁念高中，都还有人费劲千辛万苦寻到安镇的家，不惜出高价，希望求得一张。 看着照片里乐开了怀的小姑娘，秦识也不自觉被感染了：“喜欢吗？” “我很喜欢，谢谢。”纪宁宁双手拿着相框，心思在感激的情绪里稍是一转，侧过头，主动献吻。 本该是属于恋人之间浪漫的一刻，秦识却先看她刚才喝奶茶时，覆在唇上犹如白胡子一样的奶泡……下意识的躲开了女朋友的亲亲。 纪宁宁蹙眉，问号脸。 这不是近来越发对自己上下其手的秦导应有的表现。 秦识也瞬间觉得尴尬了，倒不是嫌弃她唇上的奶泡，就是……怎么说？ 不说了，时间紧迫！ 在她发现真相前，蛮横的将人往怀里抱，凑到耳边小声说：“我爸在后面看着。” “真的吗？”纪宁宁惊了一瞬。 移眸向后看，视线范围有限，看不到…… 秦识把她的脸扳正，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直接摁胸口里，似模似样地说：“就在你跟我真情实感回忆从前的时候，他跟那儿听得热泪盈眶的……” 话到此，身后不远处响起两声不自然的干咳。 秦识瞎蒙的，没想到他老子还真在！ 纪宁宁便老实的缩在他怀里，跟着一起不好意思。 “我没想让叔叔听见。”她内心小愧疚，还有些局促。 “没事儿啊。”秦识缺心眼的笑笑，大而化之安慰她，“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小公主，回头我也给你讲睡前故事，格林童话、安徒生，伊索寓言……古今中外四大名著，随你点，点哪个说哪个。” 纪宁宁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下，画面不是很美，遂拒绝道：“还是别了，又不是点读机。” 秦识也想了一下，不甘心的补充：“是独一无二的昂贵版点读机。” 身后再度响起咳嗽声，刻意且大有老子就是要故意下儿子脸面的意思。 纪宁宁开始挣扎。 在长辈面前搂搂抱抱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秦识不让，摁着她的头，放话说：“妈在厨房呢你去帮把手不就完了，院子里又没柠檬树，装什么柠檬精。” 搞不懂这有什么可酸的。 他那么会花言巧语，还不是遗传啊遗传。 * 下午太阳落山时，《挽歌》剧组主要演员前来道贺。 特邀嘉宾还有沉忆、藤子，以及重霄。 游舒女士早在私下通知儿子和宁宁的好友。 人生的重要时刻，家人的见证与友人的祝福同样重要。 而这帮家伙中午就在唐景珩家开派对，到了饭点儿，换上盛装，集体亮相。 家中的温馨氛围霎时被冲得一干二净，变得热火朝天的闹。 秦识心里高兴，面上非要假装不乐意，演技很好的冷眼扫着打扮得随时能够登上某某电影节舞台领奖的众人，对准未婚妻说：“我这么个仪表堂堂的体面人，怎么交友水平那么参差不齐，真该检讨一下。” 当然，大家都没把秦导的话放心里。 知道他是个死傲娇，原谅他了。 热热闹闹的晚餐结束，九点吉时到，秦识和纪宁宁互相交换订婚信物。 与此同时，一条热搜突然空降榜首，众网友惊呆了！ 84.秘密 九点整, 在微博上坐拥两百万粉丝的娱乐博主贴出九张截图，并且@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用户，对众粉丝放话说：【这是一个国民度很高的少女的小号，你们品品。】 于是大家开始吃瓜。 用户名叫“话痨美少女的秘密花园”, 头像是一只对碧蓝天空比v的手，十分有元气的样子。 简介上写着：一颗糖的秘密。 她没有关注任何人，粉丝数勘勘过百。 但她应该是不在意这些的。 微博从2014年3月开始, 记录着满满的少女心事，只与一个他有关。 最开始, 她管他叫‘那小子’。 【没想到我会为了那小子单独申请一个号。】 【我竟然会喜欢他……】 【我喜欢他？】 【好吧, 我喜欢他。】 少女很快妥协于有关‘喜欢’的事实，然后不负话痨特质，随时随地的发博。 有时候是吐槽，有时候只是单纯的碎碎念, 还有的时候会对‘那小子’破口大骂, 对他慢半拍的反映极度不愉快。 可当那小子在某个场合被众人开涮，话痨少女一定会挺身而出, 之后再回到私人的微博对他一通嫌弃。 骂完了, 翻篇。 第二天继续甜。 是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小爆脾气。 当然了，那小子不是块木头。 不难看出, 只要他愿意，他也挺会哄女孩子欢心。 话痨少女和他在一个生活圈, 时常有见面, 偶时她陷入窘境, 他总会站出来为她解围。 那个小子对她而言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越是看不懂他，越想靠近他、了解他，无法在人群之中忽视他。 她为此困扰茫然过，分不清是友情还是爱情。 唯能肯定的是，在这段感情中，获得的快乐超过了任何。 博客从来没有断过一天。 少女对那小子的喜欢，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纯粹、长久。 时间一点一滴的走过，均缓且公平。 话痨少女长大了，她给‘那小子’换了称呼，变成‘s先生’。 纪录依旧。 相较最初直观的抒发心情，博客里字里行间愈发显得成熟。 懵懂的喜欢，变成了稍加克制的爱慕。 长情成为不可或缺的习惯。 【今天和s先生见面了，话说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穿西装的样子也是很帅。】 【当然我是不可能当面夸奖他的，免得他骄傲。】 【哎呀，怎么办呀~远远的看一眼都心满意足了。】 【工作原因，没赶上s先生20岁生日派对，攒钱买了一个打火机，希望他能喜欢>_<】 【我怎么觉得这个人在躲我？】 【s先生，能接我电话么？我又不对你表白，像朋友一样出来吃个饭没毛病吧？】 【好吧我错了，从我确定对你的心情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注定没办法继续做朋友。】 【今天，2017年2月14号，情人节告白，情人节失恋qaq……】 【不对！不算失恋！s先生没拒绝我，他只是说我还小，让我好好念书。】 【居然嫌弃我年纪小？我明年九月就18岁了！】 【再说你也只比我大三岁多几个月！】 【极度不服气！】 【给我等着！】 等到十八岁那天，话痨少女却怂了。 一夜之间开窍了似的，对再次告白的事绝口不提。 【要不我还是好好学习吧，好不容易考进的大学。】 【虽然又是万年老二的成绩……】 【想到这个事情好气啊，艺考第二就算了，高考成绩居然被压到第三？那姑娘从哪儿冒出来的！】 【还是想不通。】 【我都成年了，为什么不能勇敢的追求喜欢的人？】 整整27页，‘话痨美少女的秘密花园’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话痨技能max。 不过她在工作的时候，这个博客就会很有原则的停更几天。 值得推敲的是最新的几条内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演技大爆发，凭实力得到机会！我可以的！我超棒的！我要好好证明自己！】 【又要开工啦，活动筋骨，蓄势待发！】 【和s先生约法三章，先把工作做完，再慢慢计较我们两的事。】 【我大方的同意。】 以上。 ‘话痨美少女的秘密花园’被娱乐博主桶开后，新一轮全民大猜想即刻展开，不到半小时，毫无悬念的找到号的主人——乔昕。 路人惊呆了，粉丝也疯了！ 【刚开始以为乔昕在整‘神情’人设，去秘密花园围观以后，发现是真的很深情啊！尼玛居然连乔昕这种纯天然颜值的女明星都玩暗恋，突然好羡慕那个s先生？！】 【身为吃瓜群众的我现在只想知道，s先生是谁！】 【别说路人了，我一个管着小乔两个超级话题的大粉都想知道那丫是谁。】 【刚开始觉得s先生是秦识，毕竟识是字母s开头……两人自小认识，又是一个圈子里的。但是翻看好几页发现很多细节对不上，持观望态度。】 【秦导大乔妹五岁多，而且生日圣诞节贼好记了，乔妹小号里说过，s先生的生日在六月中。】 【还有说那些私人聚会了秦导怎么可能任人怼不吭气，还要小乔去出头？想想都不可能好吗。】 【但是不排除放烟雾弹。】 【一定是单身狗的小长假太寂寞了，我甚至把乔妹身边认识五年以上的年轻男性做了对照表，还他妈没对出结果，这题不会，各位同学有没有别的解题思路？】 【哈哈哈哈哈没人注意乔妹残念自己考试万年老二的事吗？手贱查了一下，去年南影艺考第一是陆悠远，第二是乔妹。高考成绩第一也是陆悠远，第二是老校长的学霸孙女，乔妹屈居第三。太可爱了，粉乔妹一辈子！】 【今晚就这个爆料？另一家说十点带大家走进当红明星真实的情感世界，还没到时间啊，是一起的吗？】 【以前对乔昕无感，觉得最多又是个爱炒作没啥演技的小花，看了小号的流水账，路转粉。她对s先生的感情是实打实的，祝愿她能和s先生走到最后。】 【s先生的生活圈子可能和乔昕有一定的交集，但不如秦导那种青梅竹马频繁？】 【所以s先生到底是谁？】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 事情发酵四十分钟，悠南居里，进入尾声的订婚礼提早结束。 最先得知网上情况的人是秦识。 伍思恒给他打的电话，说：“咱们剧组又有人上热搜了，不过这事儿跟电影没啥关系，易嘉那边让我先问你的意思，要不要公关什么的。识哥你先看微博再做决定吧。” 几乎同一时间，重霄收到短信，把唐景珩拉到角落里咬耳朵。 唐景珩先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闻言后的第一反应是不信，自个儿掏出手机去看热搜，看了一会儿，表情难得一见的变得复杂。 遂，沉默不语。 另一边，乌小雅已然丢弃演员身份，化身吃瓜群众，把微博给纪宁宁看，小声而兴奋的分享心情：“炸了炸了，小乔居然为我们制片人开了个小号，从2014年开始更新到今年1月开机进组，我以为他们两就小打小闹，没想到玩得这么大！” 纪宁宁接过手机，选择性的点开几个平时跳得最欢的娱乐博主，纳闷的拧起眉：“不对啊，现在还没到十点，早上放话说要爆料的也不是这个博主，难道两家抢一个新闻？” 然后看向秦识。 此刻秦识不单单是她的未婚夫，还是整个剧组的大家长，加上他和乔昕私下的关系，这事儿要说麻烦算不上，但他却是感到棘手。 “女皇的意思是顺势而为，给小乔随便炒炒热度。”重霄和早已撕破脸皮的母亲大人发完火药味十足的短信，抬起头告诉大家官方结果，再问秦识：“你的意思呢？” 没等秦识发话，唐景珩抢先道：“压下来。” 重霄扬了扬眉：“那你可要想清楚了，看这热度，不是一般的数字能解决得下来的。” 不论私下交情深浅，乔昕是山海娱乐的艺人，眼下的新闻并没有产生负面影响，相反，别人的深情人设都是炒作出来的，乔昕是真实的，这使得很多黑转路，路又转粉。 艺人好感度不断再上涨，任何一家娱乐公司面对这种形势，都没有往下压的道理。 一旦这么做了，少不了对手家添油加醋的抹黑，各种阴谋论也来了。 “这件事不用想。”唐景珩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先压下来再说。” 重霄酷酷的脸露出一丝难做，移眸看秦识，希望他能劝一下的意思。 有钱也不是这么个烧法儿。 秦识大约纠结了三秒钟，轻松的笑开了：“别问我，这事我不管，让阿珩做主吧。” 反正电影快拍完了，或许趁此机会叫这两个人有个结果也不错。 陆悠远事不关己的往沙发上一坐，建议大家：“要不，继续上次在镇上没开完的演唱会？” 这时候，沉忆冷不防开口：“这个……难道你们没发现，乔昕不见了吗？” * 订婚宴草草结束，秦识被唐景珩拉到书房商量对策，重霄也没能逃过。 没人知道乔昕是何时离开，或许她最早发现自己的小号被曝光了，于是趁大家都没察觉前，溜之大吉。 纪宁宁送走乌小雅等人，安排奶奶在悠南居的书房睡下，正准备好好研究早上那个最先放话要爆料的博主，于此时，收到乔昕的短信。 小乔失踪了：【人都走了吧？来秦识的衣帽间找我。】 小乔失踪了：【别告诉那些男人我在哪儿。】 小乔失踪了：【给我带点儿吃的，我好饿！】 纪宁宁：“……” 85.替身 衣帽间里没有光亮。 纪宁宁打开门, 借以身后的光向内望去, 就见乔昕背靠衣柜坐在地毯上。 看不清她的脸孔，却能感到她通身都散发着狼狈。 纪宁宁站在门前稍作犹豫，小心地询问道：“可以开灯吗？” 乔昕抬起头翻来一记白眼：“你以为我躲在这里哭鼻子吗？” 声音清脆有力, 态度理直气壮。 即便是强撑, 她也算撑得似模似样的。 纪宁宁低首掩去一抹笑, 起手触到灯的开关, 凭直觉按下最里面的那个。 霎时, 衣帽间各个角落里的小灯均匀亮起，视野随之明朗。 乔昕连忙收敛不自然的表情, 拨开耳鬓边的碎发，而后，局促地频频眨眼。 自小要强，哪里肯轻易让人瞧见自己的软弱…… 纪宁宁来到她身旁, 想了想，干脆同她一样席地而坐, 送上食物：“叔叔阿姨睡了，我只在厨房里找到半个蛋糕，还给你泡了一杯柠檬蜂蜜水。” 乔昕道了句‘谢’, 正伸手去接, 只看了一眼就脱口而出道：“这巧克力慕思是唐景珩买的吧！” “是他买的吗？”纪宁宁不确定, 却是感到稀奇了。 我随便从秦识家冰箱里拿出一块蛋糕, 你都能万分肯定是唐景珩买的。 这是什么特异功能？ 传说中的爱的力量？？ 乔昕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那什么了, 垂下眼, 淡淡地解释说：“干妈厨艺高超，唯独做不好巧克力慕思。所以唐景珩每次来都会买一个。” 纪宁宁想起来了。 秦识生日的第二天，唐景珩说过他们小圈子里的情况，顺带提了一下对蛋糕的喜好。 乔昕是这个圈子里唯一的女孩儿，知道这些并不稀奇。 难点在于，她对其中看起来最不靠谱的那个动了心。 “你喜欢吃什么蛋糕？”纪宁宁岔开话题问。 “我都喜欢，只好做得好吃。”乔昕接过巧克力慕思，目光似乎在上面停顿了下，转而，放到一旁，拿起温热的柠檬水慢吞吞的喝了两口，说：“戏还没拍完，还是节制一下的好。” 瞧着她很有主意的样子，纪宁宁自然不会点破她刻意在回避某人的心思。 哪怕只是一块他喜欢的蛋糕。 大得夸张的男士衣帽间里，气氛微妙的尴尬着。 两个女孩儿肩并肩的坐下来了，才发现和对方还没还到能畅聊心事的地步。 顶多算普通朋友…… “那个、对不起啊，打断你和秦识的订婚礼。”沉默了小会儿，乔昕主动道歉。 “没事，该有的礼节都到位了，你别多想。”纪宁宁比她还不好意思。 乔昕实在没法儿打肿脸充胖子，绽出个苦涩的笑，“我也不知道几年前的自己怎么想的，脑子抽抽了跑去微博上开小号。可能沉迷那种别人都不认识我，而我又能对全世界畅所欲言的痛快吧。昨日图一时爽快，今日给微博送温暖。” 纪宁宁不好评价，只道：“唐景珩打算把这事压下来。” 她是觉着，乔昕身为当事人，有权知道身边的人如何对待这件事。 “我知道。”乔昕一脸无奈，“他说那话的时候我就站在楼梯口。这件事没他想的那么容易，可以压下来，但就跟重霄说的没差，得花大价钱。” 经过几次热搜风波后，纪宁宁大致搞清楚媒体、各家娱乐公司以及公关公司相互博弈的策略和应对手腕。 忍不住感慨一句：“不过说真的，你这小号一公开，太涨好感了。” “我也觉得。”乔昕抱着娱乐自己的心态跟着笑了两声，然后叹气，摇头骂：“缺心眼儿的玩意儿……” 不知道她在骂谁。 纪宁宁只好跟着傻笑，本来就不善言辞，安慰人的事，还是别轻易尝试了。 “能帮我个忙吗？”乔昕忽然请求。 纪宁宁表情微呆：“帮忙？” 乔昕点头，眼珠子都在发光：“一个小忙，可能会有点为难你。” 说着，揭开宽展的裙摆，露出左脚脚踝上新鲜的刺青：一只翅膀对称的黑蝴蝶。 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蝴蝶翅膀的纹路是用英文组成的。 “你纹身了？！” 纪宁宁凑近了想看清翅膀上的英文句子，乔昕迅速用裙摆盖好。 “上周一时冲动。”她简单忽过纹身来由过程，不想谈太多。 纪宁宁也不追问，端正态度道：“说吧，你想我帮什么忙？” 什么忙会和乔大小姐的脚踝有关？ 乔昕冲她感激的笑弯了眼：“我前天收到伍思恒给我的剧本，让我补拍一场戏，会露出脚踝，虽然这个纹身能用后期抹掉，但是秦识肯定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电影拍摄期间跑去纹身，很膨胀啊！ 说好的专业呢？ 纪宁宁听后更狐疑了：“补拍什么戏要露出脚踝？你该不会想我做你的替身吧？” 乔昕就拼命点头：“入浴戏……你先别拒绝我！重点在脚上，只用脚出镜。你穿条裙子在屏风后面走两步就成了，很简单的！我们身高体型相似，换别人秦识不会同意，我也不放心，只有你！only you！求求你，救救我……你也不忍心看我在风口浪尖的全民大娱乐下，还要遭受秦识的死亡凝视吧？” “秦识的死亡凝视是有点儿……要命。”纪宁宁只是附和了一句。 “你答应了？”乔昕不自觉抓着她的手臂，漂亮和天真完美融合的脸蛋上，写满了真情实感。 静默数秒，纪宁宁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看着乔昕松口气惬意叹气的模样，她后知后觉好像被套路了…… 乔昕没给她多想的机会，拿起之前还抗拒的蛋糕，边吃边道：“唐景珩的做法是完全站在我的角度为我考虑之后，觉得是对我最好的，他就去做了。” 纪宁宁瞬间茫然。 话题转得太快，稍微跟不上节奏啊…… 乔昕说：“不管国内还是国外，年轻的单身女明星总比已婚的受欢迎，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那他喜欢你么？”纪宁宁问罢就意识到，如果一个人能从你的角度为你考虑事情并且付诸行动，怎么可能不喜欢？ “他吧，看起来吊儿郎当没个正经，其实想法很多，不止是对我，他对身边的朋友都这样，是个体贴又温暖的人。”乔昕说完，表情略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在一个谁面前直白的夸赞唐景珩。 会这么做，只因为不想别人对他有一丁点儿误会。 纪宁宁是懂的，认同的点了点头。 说起来，她和唐景珩相处的机会和时间更多一些。 细微之处见真章。 单是上次秦识得罪卫视台的大导演，唐景珩能放下身段去道歉的举动，已经令她另眼相看。 “我觉得他是珍惜我的。”乔昕自顾把‘喜欢’换成了‘珍惜’，“小时候……大概从记事到中学阶段，我都过得比较懵懂，通俗的说就是天真无邪。可能是生活太幸福的原因，没吃过苦，也没感受过痛苦。所以我开蒙比别的孩子晚。爱哭，爱闯祸。又因为我们几家大人总在一起活动，小辈里就我一个女孩儿，包括秦识都不爱带我玩儿的，只有唐景珩耐性最好。他就是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习惯性帮我收拾烂摊子的人。” 这次也不例外。 “把这条热搜压下来很难么？”纪宁宁想起重霄说的‘大价钱’，不是很理解。 近期演艺圈确实没出什么幺蛾子，但其他家明星也是要吃饭的，你有热度我就冷了，没料的制造爆料，有料的放出消息无伤大雅的吸引眼球。 都是为了生活，谁也不容易。 “单说现在挂在榜上的热搜，要撤下来很容易。”乔昕道：“不去理会也行，网友谈论够了就会被别的事情吸引。前提是，没有对手落井下石，把‘s’先生炮制成已婚富商，或者隐射一线男星……可以发挥的点太多了。” “竟然会有那么大的影响……”纪宁宁听得心有余悸。 仔细一想，确实是这样。 红了几十年的天王巨星，不论多有艺德、多有人品，总有一两件宛如跗骨之蛆的黑历史。 无从探究真假，那样的映像根深蒂固，实在败好感。 和乔昕差不多咖位的小花都想出头，你机会多，我的机会就少了。 遇到这样的事，对手家的公司大力营造s先生是某已婚富商，乔昕为第三者的假新闻，一旦深入人心，对她事业造成的打击是深远并且持久的。 “给我们这些明星做危机公关，首先要会恰当的引导舆论、利用舆论。”这些都是乔昕的老生常谈，“唐景珩说要压住，不是单纯的压下来就可以。他想要的效果是：以后这件事被人提起，谁也不会去深究s先生到底是谁，甚至这个人是否真实存在都不确定。只要s先生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那么‘他’就无法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而于此基础上，大众记得我乔昕心心念念的喜欢过一个人，我是简单又痴情的好姑娘。” 纪宁宁停不下点头，竖起大拇指：“唐少爷好魄力。” “我以前和他吵架时，他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绝对不会让他自己成为我人生中的污点。”乔昕苍白的笑笑，掩饰尴尬，“那时我们吵架的内容和现在正在遭遇的事情没什么相干，不过我想，他在那之前就做了决定。这个决定连我也很难扭转，只好想办法帮他省点儿钱了。” 话罢了，从身侧摸到手机，点开某app。 纪宁宁就眼睁睁的看着她用‘话痨美少女的秘密花园’这个小号，编辑内容：【别猜了，不会让你们知道s先生是谁的，我还年轻，要以事业为重。】 编辑完毕，悬空的拇指即将落在‘发送’键上—— “等等！”纪宁宁伸手阻止，“别火上浇油了。” 她相信乔昕发自真心想为唐景珩省钱，但她正被挂墙头呢！还是全国最有影响力的那面墙的制高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人无限扩大，这时候回应，博关注的意思更明显一点？ “不回应是不可能的。”乔昕道：“一味沉默的话，会被人说我心里有鬼。先逗着舆论玩儿呗，当我第一天在娱乐圈混吗。我是事件主角，s先生现在只是我的人设道具，让大家隐约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制造别的新闻热点混淆视线就好。” 是的，没错。 这一招纪宁宁亲身体会过，给她当炮灰的还是纵横娱乐圈的殿堂级天后。 “我觉得这个事情还是有难度。” “难点在哪里？” “上次虞天后的事，我挺内疚的，虽说她也有她要达成的目的。”纪宁宁问乔昕：“我不是很明白你们圈子里的规则，可能我的想法会让你觉得圣母……但是因为自己的事情把别人拉下水，良心上能过意的去吗？” “确实，善良会让人变得美丽。”乔昕先予以认可，接着，眼珠子滴溜溜转起来了，“所以一般遇到这样的时候，我会就近取材，搞一点不会真正伤害本人、但又极具爆点的新闻。大家图一乐，开心过了，就没有然后了。” 纪宁宁一愣。 乔昕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颗糖果，塞到她手里：“委屈你了。” 纪宁宁：“？？？” 纪宁宁：“……” 秦导你有点危险啊秦导！ 86.超神 订婚礼的这天晚上, 最后变成两个女孩儿间的私房夜话。 大多数时候，纪宁宁扮演听众的角色。 乔昕说了很多, 关于她, 关于身边这群从小到大的家伙们, 关于唐景珩…… 她觉得自己是个矛盾体, 身体里理智的那一半对‘人生来孤单’这一事实深信不疑；而感性的另一半, 不甘寂寞的非要找到完美的人生伴侣。 可是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完美。 乔昕说：“有任何美得无与伦比的事物，都是有些许瑕疵的。恰是那一点点瑕疵，成就了世人眼中的完美。” 纪宁宁表示认同，还猜想这段话的感悟来自她对唐景珩求而不得的感情。 她安慰她说：“追求的过程中，不是也成就了自己吗。” 乔昕坚持不管做什么，若成功的话，再去回想过程，那样的滋味才是真正的美妙。 就如同众多演员争取角色, 不管甲乙丙丁付出多少努力、做了多大的牺牲，最终观众只会看到成功的试镜者。 她是个贪心的人, 对于她而言，过程和结果同样重要。 后来夜深了，乔昕提议去藏酒室喝一杯。 纪宁宁本来有些犹豫，架不住乔昕‘你怕秦识发现教育你’的刺激，抱着喝一点没事的心态跟着去了。 结果醉在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 隔天，纪宁宁在刺眼的光线中醒过来。 宿醉不断为她制造犹如轮回的晕眩感, 身旁响起键盘敲击的声音…… 有一下没一下的, 不友好的闯进她被酒精摧残得敏感的耳膜。 于是, 不耐烦的蹙起眉，哼哼唧唧。 那阵烦人的键盘声神奇的消失了。 纪宁宁发出还算满意的一个鼻音，旋即像条懒惰的毛毛虫，迟缓的转身侧躺。 避开光线后，再将脑袋下的枕头抽出来抱在怀里，并且一定要用一只脚压着才舒服。 调整完毕，小嘴砸吧两下，继续睡。 全程近距离将她‘观赏’的秦识，在酝酿数秒后，昂起头对天花板发出来自内心的真实感叹—— “现在悔婚还来得及吗？” 纪宁宁眼皮子动了动，没睁开，但人好歹醒了，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闭着眼嘟囔：“我怎么在床上，你搬的么？你没对我做什么吧……” 讽刺的笑声从秦识的喉咙里滑出来：“很遗憾，我是个讲究人。” 面对一个醉得臭烘烘的未婚妻，他是下不了口的。 “这是本大爷的房间。”秦识宣誓主权般强调，语气态度相当严谨，且霸道。 “那么嫌弃，还不是要在我旁边上网。”纪宁宁不费力的还嘴。 “你想多了。”秦识冷眼盯着她乱成毛球的后脑勺，“只是为了在你醒来的第一刻嘲讽你。” “然而我并不感到羞愧，因为这就是最真实的我……”纪宁宁满不在意，“你不会在我眼里帅一辈子，而这一辈子，我也不可能只是丑，不如大家坦率的相处，接受彼此的缺点。” 秦识竟然觉得她说得十分有道理。 尤其她反复提及的‘一辈子’是说不出的满意。 沉默的数秒，被纪宁宁钻了空子：“不说话就表示你认为我说得对。” 秦识不自觉外露的笑容霎时消散：“我数十下，十声之内你不起来的话，我就用你怀里的枕头把你捂死。” 纪宁宁转过身，勉强把眼睛掀开一条缝，睨着他：“我想起来了。” 秦识茫然的被她带偏了节奏：“什么？” “昨晚，小乔问了我一个问题——你在我心里，是不是可以被替代？因为她不能理解我会对小雅脱口而出那句‘你们真的那么确定我会和他走到最后’，所以她这么问我。” 秦识表情起了微小的变化。 他将腿上的笔记本移到一旁，侧身看着身旁的女孩儿，等答案。 关于这个‘脱口而出’，他也是在意很久了。 纪宁宁逐渐恢复清醒，一字一顿的说：“因为我真的不确定能和你走到哪儿，这个问题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没办法回答。而那个‘最后’，或许是人生的尽头，也或许是我们感情的尽头。无论哪种都是我没有办法左右的。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最庆幸的是当我想着你的时候，你的想法与我一样。” 秦识认真听完，郑重其事的‘嗯’了一声。 表示认同。 纪宁宁再道：“虽然我无法给她标准答案，但我知道她会这么问，只是想说服自己对唐景珩的……执念？大概她认为能说出那样的话的我，可以教她放下、抑或者释然什么的……” 秦识面上浮出柔和，“你有没有告诉她，我不是唐景珩，她也做不了你。” 纪宁宁完全睁开眼，看着他那张令人心神愉悦的脸，点了点头：“坦白说，以前我一度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 “巧了。”秦导勾唇，扬起笑容：“我也这么想过。” 纪宁宁盯着他一顿打量，眨巴了好几下眼睛，不怕死的说：“遗憾的是我的注孤生理由完全出于自己超强的自尊心和拧巴的性格，而你只是单纯自恋，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能配得上你。” 男人内涵的沉默了一瞬，再度启唇，是那种百思不得其解的语气：“那么我现在是应该给你一面镜子让你看看那个配得上我的姑娘长什么样，还是直接用枕头捂死你，修改我眼瞎的决定？” 那个姑娘选择岔开话题：“临死前，希望秦导亲口告诉我，喜不喜欢我为你准备的订婚礼物。” 说起这个秦识就来气：“所以你到底把东西放哪儿了？” “唯一的提示，五个字——偶像剧男主。” 秦识瞪了她一眼，翻身下床，气势汹汹地向自己华丽得过分的衣帽间行去，举手投足皆男主！ * 礼物被藏在领带那层木格子的其中一格，是一支怀表。 外壳应该是混金属打造的，自然的光线下显现出暗金色的光泽，握在手里有沉甸甸的实感。 正面有两层，第一层是镂空的玫瑰雕纹，雕纹内囚了一只展翅却飞不出去的知更鸟。 做工不算太精细，但也着实花了心思和时间。 拨开壳扣，圆形的表壳向上弹开，露出里面正在运作的表盘。 秦识一眼认出那三支造型复古的指针。 纪宁宁逛某宝时买的东西。 代表12小时的刻度用了形状和颜色各不相同的小石头，均匀的嵌在圆盘里，伴随着秒针的指向，平添了几分童话色彩。 秦识心里跟着秒针默数了一圈、又一圈，不禁莞尔。 被这份礼物愉悦到了心坎儿里。 “这个学期有道具实践课，表壳是我自己做的，指针是在淘宝上买的。表盘里那些是真的宝石，虽然不怎么值钱……”纪宁宁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坐在穿衣镜前的沙发上，“还有表芯，用的是我爷爷带了很多年的石英手表的表芯。” 秦识抬起头，与宿醉的少女对上视线。 大约是他表情太正式，纪宁宁不好意思的抿住了唇。 “谢谢，我很喜欢。”秦识微笑道。 “你喜欢就好。”纪宁宁先收回目光，小鸡啄米的点了会儿头，忽然想起件事！ “有件事要告诉你！” “跟你说个事。” 没想到两人齐声。 “你想对我说什么？”秦识把怀表合上，用拇指指腹在表壳上珍惜的摩挲。 纪宁宁勾着背卷成一团坐在沙发上，不自觉的用手握住脚丫子，“这个……我要说的事情可能会让你心情陡转之下，不如你先说？” 秦识若有所思的停顿，“其实我要说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纪宁宁微愣：“直觉告诉我，或许是同一件事？” 都想去翻黄历了，昨天才订婚，今天这同步频率，简直超神！ * 秦识和纪宁宁要跟对方说的，还真就是一件事！ 换言之，乔昕和唐景珩想到一起。 用‘秦识取向不明’的新闻混淆视听，分流大众对乔昕小号和s先生到底是谁的关注度。 炒一个星期，谁还记得谁？ “你答应了？”短暂交流过后，纪宁宁很想知道身体里每一根骨头都写着‘我是直男’的秦导的决定。 秦识背靠玻璃柜，兴致勃勃的把玩她做的怀表，语调懒懒地：“答应了，不然还能怎么样？最近阿珩爸妈闹离婚，他跟他老子彻底闹翻了，不然也不会被我忽悠做制片人，他现在能拿出多少钱，我最清楚不过。小乔那边，昨天半夜她更新微博带节奏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打算干什么，罢了，从小到大的交情。委屈你要隐形一阵子，暂时没办法官宣我们订婚的事了。” “不委屈不委屈，以大局为重！”纪宁宁为洒脱的秦导鼓掌！ 秦识斜了她一眼，“现在知道他们两为什么当初会一口一个爸爸的叫我了吧？毕竟是吸着我的血长大的，为父没法儿眼睁睁看着他俩抱一块儿死。” 纪宁宁笑倒在沙发里，“先说好我可不做熊孩子的妈，后妈也不行！” 秦识意味深长的呵了声，把怀表揣进口袋，转身走出衣帽间：“爸妈带奶奶出去玩去了，家里只剩下我和三只小动物，你会说话比另外那两只占便宜，想吃什么？” “我还有件事！”纪宁宁忙不迭坐起来。 秦识顿步，转身，眼神警告：“我不想听，你最好也别说，这房子有多大你是知道的，藏一具凉透了的身体很容易。” 纪宁宁：“……” 87.视线 得到秦识首肯, 唐景珩便放开手脚去操作了。 起初，大众关注的重心还是‘话痨美少女’反复提及的s先生。 事情也像乔昕对纪宁宁说的那样, 山海娱乐的死对头佰年针对这则头条大做文章，雇了大量营销号和水军散布不实信息, 妄图给s先生订上‘已婚’、‘中年富商’等容易引人遐想的标签。 其他的独立工作室、和乔昕差不多咖位的小花, 以及大把等着上位的三四线……背地里跟风黑。 娱乐圈的顶级资源不多, 少一个竞争者，自己就能多一分机会。 好在乔昕及时回应，时时在微博上和粉丝互动, 说话十分硬气—— 【s先生母胎单身, 比我大是肯定的，非中年大叔, 不算十分有钱。】 【没打算公开他的身份，不想因此给他造成困扰。】 【有时候喜欢可以是一个人的事情, 小号暂时不会更新了，哪天开花结果的话会告诉大家[笑]】 【说这么多只是不想让喜欢我的粉丝、观众为我担心。对于造谣者, 我一定追究到底。说我没证据空口无凭的，你们可以试试。】 同时, 乔昕以个人名义聘请国内顶级律师团队维权, 并发声明解释，感情私事由自己解决, 不想让公司在这方面费心。 山海娱乐还真就放了大心做看客, 公司里几个活跃的高管还点评说小乔有魄力。 针对娱乐博主‘根据知情人’开头的微博, 乔昕也会回呛说‘本人告诉你没这回事, 转发过五百了，你猜我会怎么样’，接着就会立刻联系娱博，律师函、公开声明，一样都不少。 没多久，最初的爆出乔昕小号的博主主动删博，发长文道歉，意料之外的把#喜欢可以是一个人的事#刷进热搜榜。 吃瓜群众看了几天，总结下来有四点：1、s先生被保护得滴水不漏。2、妄图碰瓷的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3、对手家轻视了乔昕的国民好感度。4、绝大多数人相信乔妹是个好姑娘。 几天后。 随着五一小长假的结束，最初发出预告的娱乐博主开始搞事情，一副‘热闹这么多天也该轮到我’的架势，突然在不是准点的7号晚上6点13分甩出—— 【这年头的娱记真心不容易，再不放出来都要馊了。有图，你们也品品我这组？】 娱记很大方的给了一个下载链接，整整63张照片，均为原图，每张的右下角都有拍摄时间。 按照时间顺序浏览，即可还原事件全过程。 5月1号晚10点12分，秦识只身从电梯里走出，上了一辆崭新的哑光卡其色的越野。 照片左侧的墙上有文海年后刚装上的led广告灯，有力的证明拍摄地点。 随后，记者尾随秦识来到艺术园区，他的工作室。 此时时间为晚上10点49分。 工作室三楼左边的房间亮着灯。 秦识停好车直径上楼，这时记者拍到三楼窗口有两人碰面的双影。 从投影上看，颇为中规中矩。 没过多久，三楼那扇窗的遮光帘被拉上，完全看不到里面，只有一丝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里渗了出来。 接下来是长达两个多小时的等候。 第二天凌晨1点，工作室一楼的门忽然打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从正门行出，上了秦识的越野车。 彼时月黑风高，车灯照亮了秦导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以及年初才被某女性杂志票选评为‘最想被他强行占有’的第三名、摄影界大神崔晨！ 单反镜头精准无死角的捕捉到两人的n个镜头，包括所谓的‘亲密互动’。 秦识先驱车将崔晨送回城北的住所，再原路返回，去往父母所住的悠南居，再也没出来过。 * 这条爆丨炸性的新闻疯狂发酵时，仅仅二十分钟，话题#秦导的男朋友#不负众望的登顶热搜。 同一时间，文海7号楼2901号住户家刚结束晚饭。 秦识乖乖的在厨房洗碗。 纪宁宁喂完两只猫，在沙发上坐下，捞起手机打开响得没完没了的微信一看，亲友团们纷纷发来慰问/贺电—— 小乌鸦杀青了：【虽然你们没事先通知我，但这个新闻我居然一看就懂太他吗神奇了哈哈哈哈，就……祝我们导演出柜快乐。】 miss忆：【以前没看出来，现在才发现你家秦导人挺活泼，前几个月是《假装已婚使我快乐》，今天突然画风一变，《我是天边那道不一样的彩虹》，演上了！[鼓掌][鼓掌][鼓掌]】 为小忆直一辈子：【宁啊，单纯的给个建议，这种情况，身为正宫娘娘的你是不是应该向秦导提几个平常不会提、就算提了他也不会妥协的小要求，为自己谋福利呢？毕竟小忆平时就是这么安排我的，哥的血之经验，传授给你了，望擅用！】 悠远也想杀青：【师兄疯了吗？你也同意他这么弄？乔昕喜欢唐景珩那档子屁大的事有什么不好公开的？】 伍大爷肝火旺：【那什么、悄摸摸求证，现在网上的风风雨雨……识哥知情吗？】 来生不做制片人：【效果远超预期！替我转告秦导，下辈子都给他做制片人！委屈大嫂了！】 小乔就是坦荡荡呀：【你看热搜了吗？重点是那个娱记发的套图，很有料啊！秦识为什么进工作室穿白色运动服，出工作室就换了身灰的？他和崔晨该不会真的有什么吧！你可要问清楚啊哈哈哈哈哈哈！绝对不是在说风凉话，这是出于女儿对爸爸的关爱。】 小e：【卧槽盆友！你没事吧？我和佳佳在一起，看到热搜都惊呆了！】 小e：【这一定是假新闻对不？虽然照片看起来很难以言喻……qaq】 小e：【鉴于我把秦导当男神很多年，所以能不能告诉我真相，一点提示就可以，我实在不能接受多年的梦中情人其实是个给的残酷现实！】 小e：【更不要说崔大神在我心目中排第二……】 纪宁宁边看边回复。 跟乌小雅贫了两句，回复了沉忆一串‘哈哈哈哈哈’，征用了藤子的建议。 告诉陆悠远决定是秦识自己做的，毕竟父爱如山，望他想开。 随后让小伍放宽心，表示一切尽在秦导的掌控之中。 至于唐景珩，纪宁宁很感谢他没有管自己叫‘妈’。 之余他那句真情实感的‘嫂子’，她已经相当接受无能了…… 还有即将从苦海中彻底脱离的小乔，那叫一个欢天喜地，实力演绎白眼儿狼就长我这样，利用秦导丝毫不愧疚！ 纪宁宁懒得回应，暗中同情未婚夫有一个不太有良心的女儿。 最后是刺激大了的孙筱伊。 讲真，纪宁宁真心觉得她的反应才能称之为——正常！ 所以她也给了对方正常的回复。 在秦导从厨房走出来的瞬间，用手机抓拍下他正在摘格子围裙的动作。 秦识察觉到她在做什么，拧着眉头杀气很重的看过来，眼神表情man得不要不要的。 纪宁宁抓拍完毕，发给孙筱伊，笑倒在沙发里，用语音说：【你梦中情人没弯，网上乱写的不用管，过几天就没事了。】 秦识料想能让他家姑娘放心发照片的定然都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便没辙的摇了摇头，照例挤开黏在她身旁的两只猫，拿起ipad打开微博。 接下来，属于秦导的高光时刻—— “热搜第一，还行。” “啧，#《挽歌》剧组有毒#还排到第九了，票房不毒就行。” “评论怎么阴阳怪气的，什么叫‘我直得像给’？” “为什么我进工作室之前穿白色运动装，出来穿灰的？因为衣服蹭到摄影棚架子上的油漆，不然我换它干嘛？我不能在工作室准备更换的衣服？” “换个衣服就是一定做了什么？这届网友的想象力和以往的一样狭隘。” “还车中暧昧爆表？” “当时真没看出来，崔晨看我的眼神是有点儿……恶心。” 纪宁宁被秦识的点评吸引，放下手机歪过头来看ipad屏幕： 这是一张画面对称的照片。 深夜的车里，昏黄的车灯由上自下笼住两个相貌气质不相上下的男人，他们互相长久的凝望着。 目光深邃的传递着某种浓稠的情绪，暗涌不停。 纪宁宁忍不住为这张照片配上情景对话：“你好像在对他说：私奔吧。而崔大神坚定的回应你：不管你去哪儿，我都义无反顾！” 秦识也歪过头看着枕在自己肩膀上的她，衣冠禽兽的笑开了：“这么说，我攻，他受？” 纪宁宁站在艺术的角度：“讲道理，开车的不一定就攻，受的傲娇属性更明显一些……” 秦识眼神变得凶残。 纪宁宁抿了抿唇，改口道：“你是攻。” 于是秦导眼里的凶残消失了，重新变得和悦温柔起来。 纪宁宁心说这不是傲娇我把头砍下来给你当凳子坐，抬起脑袋离开他的肩侧，看手机信息。 除了各位亲友的持续问候，乔昕的话难得给她开辟了一个新思路。 小乔就是坦荡荡呀：【崔晨不是给秦识拍了一组照片么，你有没有看过？重点在于，崔大神以往的所有人物特写，都是裸丨体，你知道吗？】 纪宁宁眼睛珠子钉在那个词上，脑海里反复回想崔晨摄影作品里的人物，发现似乎、仿佛、好像……小乔的说法正确？ 那么…… 略显的转动脖子，望住秦识。 秦识还在翻网友评论，傲娇的表情乍看去，清贵得不可一世。 “秦导。”纪宁宁喊他：“莫非你是因为不想让崔大神把自己的照片送去摄博会参展，才在唐景珩那儿松口，让他用你取向不明这事给小乔救火？” 秦识愣了下，回以她意外的眸色。 “没想到让你察觉了。”他笑笑，不可思议地样子。 纪宁宁一阵沉默，也很不可思议：“我才发现你这人心机很重啊！” “崔晨的直男属性比我严重。”秦识从休闲裤的口袋里摸出手机，展示性的对她晃了晃，“从新闻出现到现在，他已经给我打了十几通电话，大概想向我求证什么。我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出于对事情发展的好奇，她追问：“然后呢？” 秦识绽出一缕舒心的笑容：“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绝不会把我那组特写送去参展，甚至把原片锁在保险箱里，锁一辈子。” 纪宁宁突然发难：“所以你让他拍了裸丨照对吧？” 秦识没被她带进沟里，蹙眉道：“我那叫为爱牺牲，不然你那张缺门牙傻笑的照片从哪儿来？” “脱光了拍的，对不对？”她强调，牢牢抓住重点。 秦识不说话了。 纪宁宁盯着他笑不出来的脸皮，表情逐渐缺失…… 片刻，秦识妥协道：“穿了一条平角裤。” 纪宁宁看着他的双眼，眼眶和瞳孔明显放大，呈震惊状。 秦识反而释然了，抓起她微微发凉的小手，一本正经地假装深情：“为了你，我不委屈！” 纪宁宁非常之清醒地：“照片给我看看。” “我没有。”他一口否认。 这种会影响彼此之间感情的东西，他怎么可能留着？ 纪宁宁不相信，嗖地一下把手收回来，正义凛然的站起就往楼上走。 秦识不解的追着她看了一路，直到她上到楼梯中间，扶着扶手也向他看来—— 秦识整个人懒洋洋，“有何指教？” 纪宁宁学着他的语气：假模假样地：“指教不敢当，就是想告诉你，你未婚妻我很想看那组即将被崔大神锁一辈子的特写，如果看不到——” “如果看不到？” “就会很失落。” “哦，这样啊……”秦识结束对视，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冷酷无情道：“好好品尝失落的滋味。” * 纪宁宁憋着笑会房间洗澡，写作业。 之后就没再下过楼。 到了晚上11点，差不多该睡了，刚缩进被窝里，准备关台灯，手机响起一串儿提示音，屏幕上全是来自同一个男人的信息。 图片信息。 纪宁宁瞬间来了精神，满心欢喜的点开微信，毫无防备的被突然占满屏幕的黑白写真震到—— 那是一张韧性十足的后背。 男人双肩宽展，肩胛骨对称的凸起，因为他极端的扭头往身后下方看的动作，整条沟壑分明的背脊呈现出扭曲的美感。 阴影藏起他鼻尖以上的半张脸。 纵使看不见那双眼睛，也能感受到来自阴影中的诱惑。 那双眼睛，她与之相视，无数次…… 88.不二 瞬间, 纪宁宁的胸腔里‘咚’地震了一下, 发出久违而又剧烈的悸动。 她跟着打颤, 仿佛有道电流突从身体里穿过, 撩得她全身酥麻, 不能自己的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用力盯着天花板频频眨眼。 试图缓解什么…… 片刻。 她稍微有所平复，控制着呼吸还有发烫的耳朵，再度垂眸，望住手机里男性魅力十足的后背, 假装淡定地自言自语：“身材竟然这么好……” 做梦也没想到秦识竟然有背沟！ 那一整条因他自身举止而扭曲的脊椎骨，连凹凸的关节组成都是性感的。 它们连贯的延伸, 穿过没有一丝赘肉的腰际线，引申出一寸紧实的臀部肌肉…… 画面到此结束，再往下拉也没有了。 然后纪宁宁发现自己的食指正点在男人的腰窝，往下拉。 她愣住, 不想细究的表情僵在脸上。 相当尴尬。 “是他发给我看的。”纪宁宁开始为自己找借口，“不看白不看, 为什么要不好意思呢？大家都是搞艺术的！我是个有审美的人！” 虽然她也说不清楚, 只是看秦导的特写, 给她闹出像是在看小黄丨图的惊心动魄来？ 为了扭转自己要不得的思想，纪宁宁迅速端正态度, 点开下一张。 严肃的！ 一组特写, 总共十七张。 崔晨用出神入化的摄影技巧, 展现出秦识男性的独特魅力。 之后, 又让他镜头前表现出喜怒哀乐等不同情绪。 笑是温柔了眉眼，哭是眼角一味闪烁却绝不会掉落的光点。 哀是揉乱的头发、绷到发白的指关节，和在额上如何抠抓都无能为力的手指。 怒意是紧绷的面皮，锋利的表情，以及拧出沟壑的眉宇。 还有爱。 爱是从指缝间流泻而出的羞涩眼神，是因为回味而微扬的唇角，是陶醉沉溺的鼻息，是半开的唇齿间，随时脱口而出的告白。 极度舒适，极度美好。 秦识在镜头前的表现力太强了…… 不需要任何道具，他的血肉之躯，他眼色里细微的变化，肌肉线条的每一次拉动……都是最好的演绎。 那些，统统都是不同面的秦识。 纪宁宁鼓噪的心跳从最初单纯为男色所动，到末尾被震撼得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过秦识获奖的话剧录像，看过他客串的电影，还有剧集里有趣的配角。 可是他们都不如这组特写里的秦识真实、直达人心！ 所以，为什么不再继续做演员了啊？ 纪宁宁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疑问。 没有迟疑，立刻拨通秦识的电话—— 手机铃音在门外响起！ 她被吓到，受惊的兔子似的把背挺得直直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卧室的门的外面…… 铃音很快停止，秦识懒洋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什么事？” “你、你在我房间外面？”纪宁宁问得不可置信。 “路过，不行吗？”秦识没好气道。 纪宁宁这才想起他的房间在走廊尽头。 “喔……”干巴巴的应声。 她刚才条件反射的防备，用来对付订了婚又住在一起的未婚夫，好像过分了？ 话说回来，订婚之后住在一起却分房间睡，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 纪宁宁内心开始跑偏。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和秦识一直选择性忽视这件事。 订婚之前沉忆就向她打听过，有没有和血气方刚的男朋友发生羞羞的事情？ 每次她给与同样的回答，就会遭到对方的隔空白眼鄙视技能。 沉忆语重心长说：“柏拉图式的恋爱不可取，何况你们住在一起，柏个鬼啊！就算秦导真是个弯的，他也有需求不是！” 藤子在电话那边附和：“赞同小忆说的每个字包括标点符号！男人对你好是一回事，那方面行不行也很重要！” 唐景珩隔三差五的拿这件事调侃她，如何如何心疼秦识。 连陆悠远那种外表荤腥不沾，不拍戏不上课就只想宅家里打游戏的别扭少年，都会发短信告诫她两性丨生活要节制，别搞出人命拖累师兄巴拉巴拉…… 纪宁宁就很无从以对。 以前她觉得，感情顺其自然就好，然而身边的人似乎都认为那样的进度是顺理成章并且早该发生的。 “怎么不说话？”沉默了会儿，秦识问。 纪宁宁笨拙的发出‘啊’的单音，回过神，茫然的环顾自己的房间，末了，视线落在拿道将秦识阻隔在外的门上—— 想到他在外面，她就心慌意乱！ “没什么！刚看完你发过来的那组照片，就……很震撼！你的表现力也太强了！我终于理解崔晨为什么要拍你了！”除了大脑短路的停顿，纪宁宁语速很快，恨不得把刚才那种被震到的感觉用精准的语言描述出来。 但，秦识似乎没有被打动。 “给我打电话，就想说这些？”他笑笑，不显情绪的语调。 纪宁宁愣了下，稍微平复了情绪才开口：“主要想问你，以后真的不做演员了吗？” 如果是的话，她会为此感到遗憾。 深深的遗憾！ 保持畅通的电话里，秦识轻而浅的‘啧’了声，似乎沉吟：“不是绝对的事，不排除哪天想演戏，或者推脱不掉的老师朋友邀我去露个脸，这样的情况，还是会演的。但如果你说专心的塑造一个经典角色，我想应该不太可能了，随便吧。” 他回答的足够仔细，纪宁宁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进行下去。 其实刚才在意识到那个意识时，即便没有与秦识面对面交谈，还是感到局促…… 秦识等了半天，没等到她吭气，以为刚才的回答未尽她意，便又补充说：“比起做演员，我更喜欢当导演。” “为什么？”纪宁宁本能反应问。 秦识背靠在门上，垂着头和视线，“因为从创造的角度来说，演员只是呈现故事的最高等道具，而导演则是上帝。” 纪宁宁：“……” 这种瞬间幻灭的感觉真是好熟悉好奇妙呀…… 纪宁宁觉得可以结束通话了。 秦识忽然问：“除了之前那些心得感想，还有没有别的评价？” “评价？”她慢半拍，没反应过来。 他耐心拆分细化提问：“除了我表现力强，之外，你还有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 注意！ 这是个陷阱提问！ 纪宁宁浑噩的脑子里茅塞顿开，警铃大作，下意识从秦识最自恋的角度去对待他向自己提出的问题，张口道：“很帅，身材很好，比我想象中好！尤其背沟，比好多时尚杂志的模特还性感！” 一大堆拍马屁的话，成功让门外的男人发出愉悦的笑声，然后出其不意说：“想不想摸一下？” “你这话、你这话我好像没法接啊秦导……”她对着卧房紧闭的门，彻底笑不出来了。 看吧，陷阱提问！ 她就不该往死里夸！ “哪里不好接了？别人不能摸，你是可以的。”秦识语色里没有一丝玩笑或者刁难的意思，“关键在于你想与不想而已。” 想？还是不想？ 不等回答，他继续问：“如果我现在进来，你会拒绝我么？” “我从来没觉得选择题这么难做过……”纪宁宁现在只想哭。 秦识低哑地笑了：“这么难么。” “不是难！”她强调。 就算对感情再迟钝，也知道秦识此刻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她没有拒绝他，不可能拒绝他！ 只是…… 只是什么呢？ 她还没准备好？ 还是她就是想拒绝他？ 纪宁宁在卧房里天人大战停不下来，门外，秦识沉寂了会儿，轻描淡写说：“逗你的，傻！” 可你的口吻不像是在逗我啊…… 没等她想明白，也顾不上松口气……这情况能松口气的是神仙还是白眼儿狼啊？！ 她突然懊恼得不得了！ 秦识在电话里叮嘱了句‘早点睡’，挂线。 不到五秒，走廊尽头主卧的房门被关上。 夜，恢复了应有的宁静。 纪宁宁的心却倏地下坠，空得慌了神。 * 隔天早晨，纪宁宁起床时，秦识早就去影视城了。 她站在自己的房门前，盯着秦识半掩的房门看了会儿，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儿，早餐也没吃就出了门。 来到学校门口，看到比往常更加密集的记者大军，稍适一想，再拿出手机打开微博一看，秦识在7点过有更新，内容为：【你们开心就好。】 除此之外，不做任何回应。 最先放出路透照原博的娱记欢快的点赞并转发。 面对秦识这种等同于默认的态度，网上的猜测更加凶猛。 网友纷纷表示：秦导的瓜真好吃！ 纪宁宁为大众的盲目跟风感到悲哀。 完了，冷不防想起自己和秦识的情况，这热闹也看不动了。 恋爱谈着，婚刚订没几天，竟然弄得跟熬不住七年之痒即将分道扬镳的夫妻似的…… 早上的课上得心不在焉。 纪宁宁给沉忆发短信倾诉烦恼，沉忆人狠话不多，直接甩来十几条某宝连接：【选一套，姐姐送你！】 点开连接，全是内衣套装。 性感的豹纹御姐风，可爱的草莓萌妹风，单色系款式取胜的冷感禁制风…… 选择多样不重复。 多看两眼，纪宁宁都感觉自己快被各种各样少女心的蕾丝淹没。 最终，她脸红心跳的磨蹭半响，选了看起来不那么花哨的那套。 沉忆狂笑：【藤子还跟我打赌说你会选小草莓，屁的小草莓！姐姐还不了解你？已下单，最迟后天到！】 沉忆还很‘懂’的教她：【找个月色真美的晚上，和秦导好好重新深入认识一下，你们感情会比现在更好！】 纪宁宁无言以对。 但在这件事情上，她不想做过多纠结了。 她对秦识也有欲望。 若不然，昨晚在看到他那组特写时，心跳不会加速，指尖不会不由自主的在他肌理线条上反复流连…… 她也想将他独占。 连唐景珩问她要秦识的特写声称大家一起鉴赏，她都不肯给。 既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意，那就坦率的回应吧。 * 三天后，纪宁宁收到沉忆友情赞助的‘战衣’。 上身试了效果，很赞！ 她还在学校外的礼品店买了两个紫色的香氛蜡烛。 无奈那天之后秦识仿佛有了顾虑。 每天早出晚归，甚至索性不归。 纪宁宁根本堵不到他。 也着实不知道为这个事情应该怎么去堵…… 只好把计划暂时搁置在旁。 暗中安慰自己不要急，急不来。 她还有绝杀。 * 整个五月的中旬，#秦识取向#、#晨识cp抱紧我#、#长得好看的小哥哥只会互相喜欢#等千奇百怪的热搜持续露脸。 秦识无动于衷得近乎漠然的态度，让吃瓜群众越发无味。 随着别的新闻成为热点，公众逐渐失去对秦导讨论的兴趣，反而将注意力放在他导演的电影《挽歌》的进度上。 唐景珩欢天喜地的表示：这是他和整个公关团队没有想到的！ 八卦一时爽，唯有艺术才是无价的升华！ * 时间来到5月21号，周二的这天晚上八点。 位于a市郊区的影视城c区内景棚，一场颇为暧昧的入浴戏即将开拍。 c区内景棚占地一千平方米，本周是《挽歌》剧组租用的最后一周。 本周电影就会杀青！ 此时除了‘祁挽歌的闺房’还要拍余下几场戏，另外三个内景均在拆卸中。 偌大的内景棚一下子空出大半，唯一的场景孤零零的立在左边角落，忽略掉凌乱的拍摄器材和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从远处笔直的看过去，那处就像被放大成1比1的模型屋。 今晚，纪宁宁将在那里献上自己的首秀。 也是到了这时，身为导演的秦识才得知未婚妻和女主角狗胆包天的黑暗交易。 鉴于女主角面都没露，他只好对未婚妻进行素质教育！ 光线沉暗的某个角落里—— 眉头紧锁的秦导：“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纪宁宁就白目地说：“谁让你一直躲我。” 面露微窘的秦识：“我没躲你，我只是忙！” 紧跟着是想起自己导演身份，继续理直气壮的秦导：“见不到面不能给我打电话发短信？” 纪宁宁就遗憾地说：“我都已经答应小乔了。” 坚持原则的秦导：“我没答应！” 纪宁宁就慢吞吞地说：“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乔昕早就算好拍摄时间，所以她是肯定不会来的。不过没关系，我来了。” 额角抽搐的秦识：“你就真的那么自信，我会用你当替身？” 纪宁宁就正儿八经的点头，眼神真诚且笃定：“确定啊，我身高身形年龄和小乔接近，再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毕竟你是妻管严。” 秦识：“……” 这句话直译过来就是：你是导演，你都妻管严了，那么作为未婚妻的我来片场看你拍所谓的‘入浴戏’，并且想要参与其中，不是很正常么？ 所以对话至此，不管作为未婚夫还是导演，秦识线条硬朗的脸也快绷不住了。 笑意若隐似现的在他深棕色的瞳眸里闪烁。 竟然有几分傲娇的可爱。 “合着你就是要跟我公私不分，是吧？”秦识看着不断突破自己底线的倔强，冷不防问。 纪宁宁非常有底气的反问：“除了我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似乎没有。”秦识自我调侃道：“毕竟我是妻管严。” 纪宁宁舒展了眉眼。 都到这份上了，秦识松口道：“拍是可以，不过我要声明一点——” 纪宁宁抢白：“既然我决定给小乔当替身，开拍以后一切听从你的安排。演不好、达不到你的要求，你可以骂我。” “你第一次拍戏没经验，我可以慢慢教你，谁让你是我家属呢。”秦识竟然笑了，眉眼里流转的光华，阴谋意味十足。 纪宁宁被他笑得周身发寒，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秦导你冷静点，这是你的电影，你的作品！我也是创做团队的一份子，我们一起努力把它完成，好吗？！” “好。”秦识打定主意不让她好过，“那么我就直说了，你先有个心理准备。入浴戏并不是只拍一双脚，还有后背，整张后背……” 纪宁宁：“？？？” 秦识：“范围大概和我那组特写里的其中一张差不多。” 纪宁宁：“……” 秦识：“正式拍摄总时长我会控制在两分钟以内，算上我和工作人员，现场最多不超过六人，希望这个人数在你的接受范围内，就算不在也没办法了，你才跟我保证过，你没忘吧？” 纪宁宁哑巴了，压根说不出话，呆滞的盯着男人不苟言笑的脸做了好几轮扫视，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遂，机械的点了点头。 秦识咧开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假惺惺地：“加油，一起努力。” 说完他就转身走出不如他内心黑暗的角落，扬声叫化妆师和造型师过来给女主角的替身做造型。 纪宁宁深切的领会一句没什么用但能完整表达她心情的话：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好是绝杀的，怎么就被反杀了？ * 因为是入浴戏，造型很好做。 重点部位仔细贴上防走光的无痕胶带，长过肩的头发自然的挽起来，换上民国时期就在上海广为流行的丝绸睡袍——大功告成。 妆容也不用太复杂，稍微修饰下就行。 化妆师还夸纪宁宁皮肤光滑有弹性来着。 遗憾她想到近乎全丨裸的拍摄，魂都快散了，哪里还听得进来自旁人的赞美。 经过长达半年的拍摄，外景也转到了内景，现场的工作人员她大都不认识，而认识的人，比如道具组老师、灯光师小哥哥……看她的眼神无疑是有点古怪的。 起初纪宁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后来转念一思，想起不时前秦导闹得沸沸扬扬的男丨色热搜，也就知道那种古怪从何而来了。 知名导演突然生日路透恋爱，突获女友探班，突然传出同性绯闻，再突然让女友出演女主角的替身…… 扑朔迷离的剧情，跟着秦识工作半年的大伙儿都看不懂了。 纪宁宁也觉得，这事儿换谁都觉得扯谈。 更叫她煎熬的不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而是做好准备后，秦识迟迟不开拍。 场景ok啊！道具也没问题！ 干冰营造的水雾效果试过了自然得不得了！ 秦识一会儿让人挪挪椅子，一会儿又叫众人听他号令，把入浴的木桶从房间的左边搬到右边……于是机位跟着变。 他就是故意的！ * 折腾了三个小时，终于等到秦导一句‘差不多了先这样’，众人如释重负！ 纪宁宁被他叫到跟前。 此时，被灯光照得亮如白昼的场景前。 秦识坐在属于他的那把黑色的折叠椅上，侧首看着一个正对自己杀气腾腾的替身，问：“紧张么？” 替身答：“完全不紧张，只感到焦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秦识得逞地笑了一声：“当然是因为我不惜消耗时间让你变得不那么紧张。” “你故意的？”纪宁宁很想打他！ 垂在身侧的手那叫一个蠢蠢欲动！ 秦识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指着面前摄影机传到监视器里的画面，开始给她讲戏：“待会儿我喊‘开始’，你就从这儿走进去，脚步要缓而慢，在这个过程中还要好看，怎么样才算好看，你跟乌小雅一起上过表演课，自己琢磨。来到屏风右侧，你停顿一下，转头向窗边看，不要转得太过，记住你是替身，特写部分回头我会让乔昕自己滚回来补拍。你只需要把肢体语言做到位。” 他在说起特写补拍时，语气下意识加重，言及乔昕还用了个颇为凶残的‘滚’字。 可见从导演的角度来说，他对她俩的私下决定是窝火的。 纪宁宁不敢多嘴，点头如捣蒜，竖起耳朵仔细听。 “你发现窗外有人在偷看，但你无所谓。你知道他是谁，在这个时候，你是有点儿看不起他的，你想整他，让他难为情，所以你没有走进屏风，就在这儿把外衣脱了，类似示威的意思。之后停顿五秒到八秒左右，利落的走进屏风，跨进浴桶里。没问题吧？”秦识说完特地确定的看了她一眼，眼神无比严肃。 “没问题！”纪宁宁忙不迭应声，却不由自主的裹紧自己的外套。 睡衣是两件套，绸缎外罩和裤子，除此之外，她连打底裤都没有穿！ 秦识对她的小动作视而不见，继续道：“脱外套的时候不要迟疑，你比演员还早拿到剧本，看过人设和大纲。祁挽歌的个性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纪宁宁依旧摇头，一张小脸上写满惊和悚。 秦识端着导演架子，眉心轻微隆起，像是在怀疑她到底行不行。 这表情严重刺激到她。 “我行的！”她坚持，要强得话音都比时才高几度。 虎起来了。 “嗯。”秦识颔首，撤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怀抱双手靠进椅子里，“去吧。” 纪宁宁的心里就没底的‘咯噔’了一下。 这就开始啦？ 都不让她试走几步？ 还有她看其他电影的拍摄记录片，通常有裸丨露的戏都会事先清场啊！ 所以……清场呢？！！ 导演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纪宁宁心急火燎的想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往场景里去的。 边走边还要回想秦识刚才交代的重点。 要走得有美感不能太刻意，走到屏风右侧停下，转脸看窗边，外面有人在偷看，要给他难堪！ 给他难堪的方式就是脱自己的衣服？？？ 这什么鬼剧情，谁加的这段戏？！ 单单十几步，愣是给纪宁宁走出上刑场的悲壮感。 旁边围观的黑哥等人快憋不住笑了，一看就是秦导在逗她玩儿，整个现场只有她一个人没发现。 这不还没清场呢么！ 纪宁宁身后，秦识坐在椅子上，拿起手机扫了一眼乔昕在7点半发来的信息。 她说：【今天请个假，不是白请的，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爸爸，还请爸爸笑纳。】 秦识扯着嘴角轻哼了一声。 这些人，一天到晚跟他耍小聪明。 末了，退出微信，他抬起头云淡风轻的对众人道：“行了，清场，除了替身女演员之外，其他人都去外面等着，这场戏我来拍就行。” 替身女演员：“？？？” 替身女演员：“……” 替身女演员内心疯狂飙粗！ 众人内心齐齐感叹：护食型导演，真实！ * 十分钟后，大得稍微发出轻微动静都会产生回声效果的棚内。 纪宁宁站在入镜的定点边，没什么杀气的怒视秦识。 秦识优哉游哉的靠在折叠椅里，打直了一双大长腿，微微眯起眼：“虽然我是个妻管严，但不代表在我老婆做替身的时候，就能让其他的工作人员看她的背。” 纪宁宁手都握成拳头了，深呼吸，再说服自己心平气和的松开。 “首先，我不是你老婆，我们只是订婚。”她尽可能为自己找会优势，不管是私下的感情关系，还是目前的工作关系，“其次，几步路而已，我会演好的！” “眼神不错，气势很好。” 秦识拿起现场控制组件，调整灯光，按下干冰按钮，开始了—— 纪宁宁回过身去，望着准备就绪的场景。 不，此时她置身闺房，正要入浴，她是心高气傲的大家小姐，是祁挽歌！ 房间里只有烛光，炉鼎内焚着薄香，稀薄的水汽在视野前若有似无的浮扰。 她定了定神，忐忑地迈出第一步。 脚掌触及冰冷的地面，那样的凉意形成一片轻微刺感，把她扎得更又清醒两分。 白皙如玉的脚趾随之放下，又多生硬她不知道，这一步走得不够好也是真的。 但秦识没有喊卡，她便壮起胆子迈开第二步。 其实很多事情，发生之前的不安大多来自过度想象，一旦开始了，行就行，不行就重新再来，想明白这个道理，纪宁宁就很快释然了。 她是替身，这是在演戏，就算这段剧情在大荧幕上呈现出来，观众也不会知道她是谁。 而她在演一场入浴戏，就发生在角色自己的闺房。 紧张是不可能存在的。 这对祁挽歌而言只是日常。 就算发现窗外有一双眼睛在窥视，她的反映也只会是更加强势的挑衅和反击！ 而此时，秦识不正在身后看着自己么？ 纪宁宁对他一直心有不甘。 渴望他的才华，垂涎他的皮囊，羡慕他在镜头前抓心抓眼的感染力，还讨厌他未尽完演员的本分，明明作品那么少，转头却成为电影也可以拍得很好的优秀的导演。 还有此次时刻，此情此景。 她是受他摆布的高等道具，而他，他是主宰这一切包括她在内的上帝。 太可恶了…… 她要反击！ 来到屏风右侧，她顿步，轻微的向窗边转了下脸，看的是被假设在窗外窥视的男人。 但其实，她想完全转过身去看身后那个男人的表情。 纪宁宁没忘记演员的本分，若无其事的把头摆正，克制着呼吸，将睡衣脱下。 她动作很浅，丝质的衣料顺着饱满的肩头滑落，露出整张无暇的背。 身后忽的凉了。 她的心脏好像也随之停顿了下。 默数：一、二、三、四…… 到第六下的时候，她开始转头，头部向颈项最后是整条脊椎发生扭动，视线随之转移，再移……直至她看到坐在监视器后的秦识。 两人相隔不到五米，相触的目光几乎将周边的空气点燃。 跌宕得快让她窒息的心跳频率中，她看到秦识无声的吞咽了什么，也，或许什么都没有。 只这过程中，他脖上凸起喉结一上再一下的滑动，艰涩得无可救药。 瞬间，纪宁宁确信自己赢了。 哪怕是殊途同归。 * 凌晨一点，回城途中。 秦识开车，纪宁宁坐副驾。 都有点儿心不在焉。 由纪宁宁初次担任替身的入浴戏，耗时不到半小时，总共拍了三条。 第一条直接失败，第二条略作调整，第三条总算回归专业，精准到位。 今日份的拍摄结束。 秦识有种筋疲力竭的脱力感。 纪宁宁也一样。 路上全程无话，偶时她会用余光偷瞄他，在他察觉之前勘勘缩回，他也会假装看后视镜而实则是看她。 两人都察觉了对方每一次的小动作，却没有办法拆台点出来。 感觉很微妙。 回到文海公寓楼，在地下停车场时，秦识还和值夜的保安唠了几句，说电影上映了包场请大家看，表现得挺正常的。 进电梯，他站在前面，纪宁宁在他身侧后方，还是零交流。 看着他的后脑勺，她莫名的想起之前拍摄的情景。 大约两小时前，秦识也是这样从后面看着她，而她竟然大胆的在拍摄中途转身用眼神向他示威…… ‘叮’地一声，电梯在29楼停下，厚重的金属门向两侧打开，秦识率先踱出，头也不回。 只身一人似的。 纪宁宁低眉顺眼跟在他屁股后头，等他用指纹扫了电子锁，走进家门，好歹让出容她进来换鞋空间，她同时拥有了两种心情：感恩戴德和欲哭无泪。 进家，没来得及关门，指尖也才刚摸到主灯开关，蓦地！男人的手从耳侧探来，略显粗暴的把门推关！ 秦识将她强行转过身，抵在门上的瞬间，滚烫失控的吻也欺了上来。 纪宁宁先是反应不过来，僵硬的被动承受他的索吻，来自他鼻息和口中灼热的气息一下下毫无章法的喷在她的脸上，也钻进她的口鼻，霎时把她迷得目眩神晕，不自觉发出短促的哼哼。 然后秦识就像被关掉开关的机器人，用自己的脑门摁着她的，有些粗糙的手掌和十指捧着她的脸，质问的语气：“你故意的，是不是？居然在片场挑衅我！” 他开始算账了。 一定要算的，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纪宁宁想笑，没敢笑出来，还得假装怕他的样子，说：“第一次演戏没经验，转头转过了也不行……” “不行！”秦识口气很重，还很急，“你勾丨引我，我忍不了了！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 还要怎么说…… 纪宁宁发现自己一点儿没再怕的，也主动伸出双手捧起他冒出胡渣的脸，“那个……沉忆送了我一套内衣，我能申请先换上么？” 还有香氛蜡烛，点还是不点？ 秦识懵逼一瞬。 他以为她会拒绝，要么就是沉默到底，极度混乱又极度清醒的脑子里都开始思考待会儿自己是甩门而去还是做一回禽兽把到嘴边的肉吃了再说别的？ 结果，她跟他说沉忆送了她一套内衣？ 秦识开始笑，此刻的他活脱脱一个青涩的毛头小子。 纪宁宁也笑，咯咯咯地，在沉暗的光线里与他媲美繁星的眼对视，心里的悸动柔软到甜蜜。 倏的，男人敛起笑容，斩钉截铁：“驳回申请，下次再说！” * 秦识用公主抱把纪宁宁抱回二楼，这次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用最轻最轻的力道把她放到床中央，犹如对待世上最脆弱亦是他最珍惜的玻璃器皿。 细密的吻一点一点触碰她的皮肤，就像是初次品尝的奇珍，任何的急躁都是无礼的亵渎。 他不允许自己那样对待她。 过程里的每一秒都自成定格的永恒。 逐渐沦陷，逐渐癫狂，逐渐沉迷…… 疼痛中获得全新的愉悦，激情里融合了身体和灵魂。 纪宁宁沉溺于秦识给与的一切，全然打开自己，毫无保留的将他接受。 同时，得到了他的全部。 倔强的少女在这夜完成了破茧成蝶的壮举，心里始终有个坚定的声音在说：不悔。 * 隔天早晨的画风是这样的—— 不到八点，秦识在朋友圈正式宣布：【纯洁的同居生活结束了，两年后3月27号领证结婚，各位可以准备一下。】 亲友团很快回应留言。 唐景珩：【哎呦喂！含辛茹苦大半年，终于吃上啦！】 重霄：【现在立g会不会太早？我倒是不担心你会辜负人家女孩子，万一人家女孩儿后悔了不想嫁给你，你说你要怎么办？】 应亦丞：【车、房、礼金还是我家公司的股份，说一声就行了。】 唐景珩对应亦丞说：【兄弟你这样搞我压力很大啊！】 重霄回复唐景珩：【你和小乔官宣不就完了，你两还能拿双份。】 唐景珩回复重霄说：【我心动了……】 乔昕对重霄说：【狗嘴吐不出象牙！滚滚滚滚！滚啊！】 乔昕对唐景珩说：【死远点，我要骗礼金也不会找你！】 悠远的悠远很遥远：【你们开心就好。】 伍思恒：【千言万语只有一句话：恭喜识哥！】 伍思恒：【在这值得庆祝的时刻，请原谅我不合时宜的请求，国外电影组委会那边下了最后通牒，你还有一周剪片子，前提是先杀青！一周时间！！！一周后失去资格。识哥加油啊！说好了带我去电影节走红毯的！给你跪下磕头啦！】 秦识回复伍思恒：【哦，好，尽力吧。】 单独回完小伍，秦识又给自己的官宣点了个赞，这才意犹未尽的放下手机，缩被窝里把刚醒的他家老婆抱怀里。 纪宁宁为数不多的亲友团闻风而动，以差不多的方式微信互动。 先感谢miss忆和藤子友情提供的内衣，虽然没用上。 接着在乌小雅的n连问里选择性回答说：“身材好，还持久，满意得想哭。” 然后，点进朋友圈，发现秦导果真在搞事情。 “这年头像我这么有觉悟的男人真的不多了，你要抓紧。”搞事情的男人从后面抱着她，有点儿扎的下巴搁在她肩窝上，撒娇撒得不要太油腻。 纪宁宁只注意到小伍哭天喊地的内容。 略作一思。 “秦导，我也想去电影节。” * 5月24号，电影《挽歌》正式杀青。 5月28号，唐景珩在微博上宣布全片粗剪完毕，热乎的母盘即将由他带着送到国外参加国际电影节初选。 6月9号，《挽歌》获选国际电影节正式竞赛单元。 7月18号，电影提档国庆节。 8月11号，秦识携主创于南影大礼堂进行试映，业界好评如潮。 9月7号，国际电影节拉开帷幕，《挽歌》出征。 * 异国热闹的小镇，在思乡情切的眼里，有一种独特而疏离的美。 纪宁宁坐在加长的车里，透过车窗看外面被电影节吸引来的形色游客，看小丑站在马路边给小女孩儿表演魔术，看街头艺人抱着吉他自弹自唱。 而她，坐在去往电影节开幕式的豪车里，一身盛装。 身旁是身着黑色礼服，帅得很淡定的秦识。 说不清此行是他陪伴她，还是她点缀了他。 去年八月，他们重新结识于长辈安排的筵席。 十一月初的那天，她鼓起勇气退了他的婚。 十二月圣诞节，他的生日，他们正式开始交往，热搜中，白色的气球挡住了她的脸。 之后聚少离多，想念藏在心里。 订婚礼在今年五月，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接着在某个算得上有些特殊的早晨，她说想去参加电影节。 两天前，他们在机场十指紧扣的路透照开始在微博上疯传，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露出正脸，以‘秦识未婚妻’的身份。 友人、知情人、南影的领导包括《挽歌》官博纷纷送上祝福。 过往那些离奇的、夸张的谣言，不攻自破。 直到今天，此时，国内时间凌晨两点，相关热搜居高不下，全世界都在夸她驭夫有术。 纪宁宁很少用的私人微博也被八了出来。 出发前她打开看过，粉丝已超五十万，没有关闭私信功能的信箱有‘999’的小红点提示。 一夜爆红不过如此了。 忽听身旁的男人问：“有什么想法？” 纪宁宁侧眸把他意气风发的脸映入眼中：“如果去年我没有主动找你退婚，而是将这件事无视到底，你会不会也和我一样？” “如果的事情我从来不去想。”秦识扬了下眉，“不过，我很庆幸你的主动找我退婚，严重的打击了我的自尊心，以至于——我无法放过你。” 黑色的轿车在红毯前端停下，秦识率先下车，于万千尖叫声中、于疯狂闪烁的镁光灯中，优雅转身，向车中的人伸出自己手。 “准备好了吗？” 结束，亦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