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综合大学》 1.入学之一 钟凌在人间活了18年,认认真真听讲,兢兢业业刷题,堪称学霸界的表率,老师眼里的三好学生,家长眼里别人家的小孩,同学眼里的……怪胎? 他自己当然不觉得,因为小时候妈妈就告诉他:每片树叶的脉络都不同,每块肉的香气都有异,人与人之间,当然也不一样。 然而,即便再怎么不一样,走的道路也都大同小异吧。 但是,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脱轨的呢? 是高考,也就是他18岁生日的那天早上,他把食堂饭票当做准考证了吗?还是戴着骚包蓝色美瞳的中年出租车司机大叔,频频的从后视镜里瞄他?亦或是,在肯德基里看到一群上至60下至3岁,带着狐狸耳朵尾巴的古怪人士排队? 钟凌想不明白。 但总而言之,他高考考砸了,只能闭着眼睛在一堆待选院校和专业里随便指了一个。 直到录取通知书下来,他看着上面金闪闪的大字,有点懵——“灵泽综合大学”。待选院校里有这个地方吗?怎么从来没听过? 钟凌特地去网上查了一下,出乎意料的发现虽然是所新开办没几年的大学,但风评相当不错,特色教学项目是每个学年都有一次实习活动,有其他学校难以匹及的就业率,还出过几个名人。外加这所学校异常的豪气,学生还没见,就连着录取通知书一起发来了奖学金通知,正合适钟凌的现状。 车到山前必有路。钟凌的优点就是“坦”。他翻了两页搜索结果,站起身来。反正也没别的选择了。 他抻了个懒腰,走到客厅的案台前,认认真真的给妈妈的照片上了柱香,嘴里念念有词,“妈妈,我要去上大学了。保佑我千万不要挂科,不要遇到怪人,不要遭到校园霸钟凌。” 他将香插进香炉里,弯腰的时候,身后的电脑屏幕闪了两下,露出搜索引擎最下面一条——我在灵泽综合大学遇见了鬼打墙!大家千万不要来这里,这里的东西,都有问题! 电脑画面上突然出现一条黑缝,由中向两侧扩张,好似一只怪兽长开了嘴巴,将那条搜索内容吞了进去。 钟凌转身,电脑安安静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苍市的8月底天气刚好,没有南方那么炎热,海风一吹,多了几份清凉。 钟凌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来到了市里的“灵泽综合大学”。 说实话,他的内心一直都是忐忑的,曾经的同学听到这所大学的名字,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可能是哪里刚建成的野鸡大学。但上网一搜,口碑出奇的好,还有几个企业的老总露脸,为这所大学站街,表示这里出来的学生,工作能力都贼强。 紧张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钟凌亲眼见到灵泽综合大学的校门。 壮观!钟凌此时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他学了10多年的语文,在这一刻都还给了老师。 灵泽综合大学整体采用了古代的建筑风格。正门像座厚重的城墙,灰墙耸立,比起他原来城市的小鼓楼还要高大,两侧无声的延展出去,一眼望不到边际。正中以苍青色为门,已经大敞。 两扇硕大的木门上方,挂着一个牌匾,气势恢宏的写着——灵泽综合大学。 被这样的气势所胁迫,钟凌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这不是大学吧?这里面走进去得是故宫博物院吧! 他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战战兢兢的往里面探头看了一眼。 门内是一条宽阔的大道,两侧种满了古色古香的松柏两树,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了,郁郁葱葱,遮天蔽日。 树下则相对接地气一些,并排摆着几张木制桌子,坐了几个人,脑袋上面挂着张红色条幅,上面用白色胶纸贴着“新生接待处”的字样。 钟凌走到一张桌旁,里面坐着一个黑长直青年女性,眼睛尾部向上挑着,脸庞干净清丽,神情冷漠。钟凌恭恭敬敬的递上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我来报道。” 吊眼角女性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桌子上的二维码:“扫一下,下个大学指南app。” 钟凌不由在心里赞叹,这大学就是厉害啊,还专门开发了个app来进行新生指引,二话不说就下载了。 app的图标就是个篆书的“灵”字,下载速度很快。完成之后,钟凌打开程序,按照上面的指示说明把个人信息填了一下。 只是上面的内容,让他有点莫名其妙。 1.姓名:钟凌。 2.请选择性别:男;女;雌雄同体;可男可女;没有性别。 钟凌挠了挠头,前面两个很正常,后面三个选项是怎么回事? 他想了一下,觉得这大概是学校的某种校风,不是说国外有些大学就鼓励学生在填表格的时候,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吗? 但是,他还是认真的选择了男,毕竟关系到分宿舍吧。 3.请填写你的种族:汉族。 4.身份证号码。 简单的四个问题之后,app进入了欢迎界面,“欢迎您来到灵泽综合大学,本学校以传统为基础,与科技结合,将为您指引一条融入人类社会的康庄大道。 学校经人类教育局认可,专业不限,请在学校内自由选择您感兴趣的科目。 全部完成本app发布的学生任务之后,您将会收到一张全世界通用的毕业证书哦。” 钟凌被那句专业不限勾起了兴趣,也就是说可以随便选科目?怪不得这个学校每个专业的录取分数都一模一样。 至于app发布的学生任务,想来就是“今天也要全勤哦”,“完成你的论文”,“考试及格”之类的吧,设计的倒十分新颖。为了调动学生的学习积极性,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关注的地方有点不一样,他愣是没注意到,app上一口一个人类,叫的要多生疏有多生疏。 app上跳出了新的对话框:“下面,请来接受你作为新生的第一个任务吧!1.带着你的行李,前往宿舍2号楼,206号寝室。” 钟凌问了黑长直2号楼在哪里,道谢之后,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进。 * 所谓的2号楼,并不是真真正正的一栋楼,而是对于一个大院的统称。古色古香的大院,从进门的左手边开始数,是201,依次类推,208是右手边的房间。 他找到了门牌上挂着206的小房间,深吸了一口气,推开寝室门。 从今天起,就要开始迎接新的人生啦! 某种意义上,没错。 寝室是个4人间,和普通的大学没什么区别。里面的装修和床铺则是正常的现代风格,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木头雕花床出现。 房间里此刻已经有两个人了,见钟凌进来,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钟凌笑嘻嘻的冲他们打着招呼:“你们好,我叫钟凌,塘城人。” “你好。”左侧下面床位的是个有些黑胖的少年,他的头发十分浓密,在脑袋上打着卷:“我叫舍弥阿路樊特纳佘。” 黑胖少年看着钟凌一脸瞠目结舌的表情,憨厚的笑道:“名字太长了啊,大家都叫我小黑,你也叫我小黑吧。” “好的,小黑。”钟凌怀疑他大概是什么少数民族,所以名字这么长。 坐在右侧下面床位的是个面容清秀的少年,身形有些弱不禁风,嘴角挑起,一脸的好奇:“你是塘城来的?那里是不是很热闹?你是城市里的?” 钟凌点了点头:“还好还好。”他看一旁的小黑也一脸的羡慕,难道这两个人都没去过城市? 清秀少年自我介绍道:“我叫唐萧,青玉山的。你就住我上铺吧,没事儿咱俩切磋切磋城市生活经验。” 切磋?生活经验? 钟凌整理着自己寥寥无几的行李,一边和唐萧、小黑搭着话:“你们那儿考到这个学校要多少分啊?” 唐萧和小黑对看了一眼,疑惑的问道:“分?” 钟凌:“嗯,高考多少分?” 唐萧的眼睛转了两圈:“你参加高考了?” 钟凌被他问的有些迷糊:“是啊,不参加高考怎么上大学?” “我们是……”小黑刚要说什么,就被唐萧打断了。他反问道:“你考了多少分啊?” 钟凌叹了口气:“唉,520分。”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摸底考试,他可是考出了620分的成绩。 唐萧回道:“我考了521分。小黑519分。” 钟凌把箱子塞到床下,拍了拍手:“分数这么接近?难道是按照分数排的寝室?” 唐萧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可能吧。” 钟凌想起自己的app任务,连忙把手机打开,只见之前的那个到达寝室的任务已经变成了灰色,前面打了个对号,表示任务已经完成。 他抬起头向四周看了一眼,这个app是怎么知道自己到了的呢? 就在他不解的时候,app又蹦出来三个新的任务—— 2.认识一下你的室友。 3.选择你第一个学期的学习内容。 4.加入一个学生社团。 2.入学之二 因为寝室第四人迟迟没有出现,第二个任务一直处于未完成的高亮状态。 至于选择科目,钟凌先把app里的新生手册看了一遍。 他发现了一件大事儿,新生手册上面写着,录取通知书上的学院系别在到校后一律作废,所有学生可以在每个学期开始,重新选择自己的系别。 这是相当重视学生的自由选择权了。 说是选择科目,其实也只要在app上勾选就行了。他心里再一次感叹学校的与时俱进,省了多少人工啊。 就是……灵泽综合大学的科目分类有点,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灵泽综合大学,社会实用学科分类: 1.艺术系。下面的小分支顾名思义,有唱歌跳舞演戏美术和乐器等等。 2.传统文化系。小分支乱七八糟,从考古、中华文化研究、中文,到中医、风水和道教研究,甚至还有武术、形体、符咒等等。符咒是个什么东西?符号学的另外一种叫法? 3.社会服务系。内含会计、创业、企业管理、古董鉴赏等各种奇奇怪怪的分支。 钟凌想了想,灵泽综合大学建的这么古色古香,最近又在复兴国学,所以会有道家研究这样奇怪的分类吧。至于其他的,其实实用性都还挺强。 也许,大概,可能,就是这个大学的一个风格吧。 他抬头问唐萧:“你选的哪个系?” 唐萧指了下自己的脸:“你看我的脸。” 钟凌仔细的看了一遍:“脸没歪啊。” 唐萧愣了一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的意思是,我长得这么帅,肯定是去艺术系啊!学表演!” “哦。”钟凌忍不住又看了唐萧两眼,好看是好看的,尤其是一双眼睛,带着一股精气神儿,应该挺适合当明星的。 唐萧甩了下头发:“别看了,我可是有未婚妻的,不能和你发展。” 钟凌自动屏蔽了和他发展这句话,不解的问道:“??未婚妻?” 唐萧笑道:“白丘的柳妍妍,两族联姻。” 钟凌张了张嘴,没想到现在还有联姻这种事,那就怪不得唐萧之前没去过城市了。 想到这里,他冲着唐萧和颜悦色的说道:“下次放假,我带你去塘城玩。我们那里可漂亮了。” 可话说出口,他又觉得自己挺好笑的,塘城唯一的家都被自己租出去了,回去去哪儿住? “真的?”唐萧哪里知道他的想法,喜形于色,“你真是太够意思了!听说肯德基特别好吃!你吃过吗?” 钟凌擦了下分给自己的柜子,把之前理出来的衣服塞进去:“真的。肯德基的话,苍市也有啊,就是咱们学校离市区有点远,可以周末去吃。” 小黑在一旁不乐意了:“不能因为唐萧长的好看,你就不带我一起啊。” 钟凌把柜门一关,转头对小黑说:“也带你一起。” 小黑美滋滋的:“那你问吧。” 钟凌:“问什么?” 小黑瞬间委屈巴巴:“你还没问我选了什么系呢。” 钟凌:“……那么,小黑,你选了什么系?” 小黑:“我选了社会服务系!我想学插花!” 唐萧在一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可以可以。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一朵鲜花插在熊粪上。” 钟凌立刻纠正:“是插在牛粪上。” 唐萧笑了一声,接着问他:“你打算选什么?” 钟凌挠了挠头:“这个和我之前了解的大学,有点不太一样啊,一时拿不定主意。” 唐萧拍了下床沿:“梦想呢!梦想!你想以后去做什么?” 钟凌愣住。他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小时候梦想一大堆,但总而言之都是让妈妈能轻松点。结果高考前几天妈妈去世,自己反而猛地失去了方向,好像一直以来的撑点被人抽走了似的。 见他沉默,唐萧说道:“没事,你就随便选一个感兴趣的,反正能不停的换。” “也是”,钟凌低头看着那三大系和下面的无数小分支,嘴里喃喃道:“感兴趣的,感兴趣的,那我选个道教研究吧。” 唐萧:“为什么选这个?” 钟凌抬头:“我小时候有次生病,差点死了。去哪个医院都治不好,最后我妈带我去了当地的道观,道长三两下就把我给治好了,算是救命恩人了。可是现在那个道观要拆了,香火不好,我想着能不能有点什么办法,抢救一下。” 小黑在一旁抹了下眼泪:“好感人啊。” 钟凌:“……”你的泪点是不是有点低? 唐萧在旁冷哼一声:“你去医院肯定是治不好的啊。” 钟凌再次对青玉山充满了好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出来的人,从小没去过城市,还需要联姻,还对现代医学有这么大的抵触? 他低头点了两下手机屏幕,第3个任务变成了灰色已完成的状态。第4个任务是加入一个学生社团,下面有一行小字备注:各学生社团将于八月三十日,在白虎广场集体展示。之后发布的任务也会和社团有关,请一定要选择一个参加。 三个人又坐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寝室第四人。 他们正商量着一起去食堂吃晚饭,唐萧却突然站了起来,满脸惊慌的看着钟凌:“你闻到了吗?” 钟凌不明所以的跟着站了起来,张合着鼻子闻来闻去:“什么?怎么了?有地方着火了?” 唐萧脸色变得愈加惨白了,好像风一吹就要散架了。他往床上一躺,用被子裹住自己,嘴里念念有词:“世界和平,世界和平,闻不到我,闻不到我!” 钟凌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务室一趟?” 唐萧摇了摇头,又往被子里缩了两下。 钟凌:“那……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带回来?” 唐萧虚弱的“嗯”了一声,一把抓住小黑的胳膊:“不要留我一个在这里。”他转头对钟凌说:“让小黑留在这里吧,万一我有什么事儿,他力气大,能扛着我跑。” 小黑皱着眉头:“俺又不是苦力,俺还想去食堂看看咧。” 唐萧手下用力,咬牙切齿的说道:“一日为室友,终生为室友,一日室友百日恩!” 小黑屈服在他苦苦哀求的目光里,答应了下来。 钟凌只好一个人去找食堂,顺便打算去小卖部买点储备。 他一走,唐萧一掀被子,身后红色的蓬松尾巴毫无生气的耷拉在床上:“是龙的味道!咱们寝室附近,来了一条龙!吓的我尾巴都露出来了!” 小黑摸了下自己的鼻子:“还是狐狸鼻子灵啊,俺啥都没闻到。” 唐萧:“还好我反应快,不然就被钟凌看见了!” 小黑不明所以的问道:“看就看见了呗,大家都是妖,还忌讳啥?” 唐萧:“你没觉得他不对劲儿吗?他就像个真的人类一样。”还是缺心眼、心贼大的那种人类。 小黑有点迟钝,不明所以的说:“没啊,我觉得他可好了,刚才还答应给我买方便面呢。我第一次吃方便面哎,想想就激动。” 唐萧沉默片刻,把尾巴往上一勾,将自己的身子裹了起来:“你等等,我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我现在心情很复杂。”原来自己宿舍是两个缺心眼。 他抓起枕头边的手机,按了两下,冲着里面就一阵狂吼:“不是说宿舍是按照物种分的吗?!为什么我们2号宿舍附近有条龙?!我都快吓尿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片刻之后,里面有一个女声传了出来:“唐萧?” 唐萧鼻子一抽,饱含热泪:“姐……今天你值班啊。” 唐晴那边传来了嘈杂声,隐隐约约听见什么人在喊。唐晴急急忙忙的说了一句:“自己去看app里的学生信箱,你别告诉我,这么久了,你还没学会用手机!” 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 唐萧:“……”说好的亲人之间的温暖呢? 他颤颤巍巍的点开学生app,右上角的信箱有一封信在不停地跳动,小黑凑到他旁边,和他一起读了起来。 “亲爱的2号宿舍楼的学生们,你们好。 由于一些不可说的原因,苍君化名魏衍,入住了208寝室。苍君已经收敛了威能,请大家将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对待,团结友爱,不要随便在他面前跪下。也请各位狐族不要随便在他附近大小便失禁,这样会为学校的环境卫生造成极大的影响,加重环保工人的工作量。 灵泽综合大学,感谢你的支持和配合。 ps:校内禁止随意捕食,请各位狐族放心,魏衍说不喜欢吃普通狐族的肉,太酸。” 唐萧:“……” 小黑:“……” 两人静止了一般,过了一会儿,小黑缓缓转头:“是苍君啊。” 唐萧目光呆滞的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感谢自己的肉是酸的。” “叮咚——”学生邮箱又响了一下,唐萧连忙点开新的邮件,只见上面写着:“亲爱的各位同学,你们好。 由于学校招生办的失误,本次新生中有一名叫做钟凌的同学,是真真正正真金白银的人类。从小接受丰富的唯物主义思想教育,人类社会经验丰富。 秉着自由平等的价值观,本校教育处经严肃讨论后决定,请各位将此作为一种锻炼,不要在其面前展露自己的真身和法术,否则将会被扣除学分。当学分为负时,各位将被送回原本的妖族所在地。请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爱心提示:真正的融入人类社会,是从每日的一点一滴中积累的。 灵泽综合大学,感谢你的支持和配合。” 唐萧:“我说什么来着?” 小黑:“太好了,有人能带我们去吃肯德基了!他会点餐!” * 灵泽综合大学,校长办公室里,一名少年坐在桌前。下方匍匐着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身后的白色尾巴无精打采的瘫在地上。 老头扁着嘴,带着哭腔说道:“苍君还有什么要求吗?”一次提了吧!我的老心脏有点受不了。 少年舔了下嘴唇,一对剑眉微微扬起:“暂时就这么多了,感谢校长的配合。” 老头抽泣了一下:“好说,好说。” 少年站起身来,迈着一双大长腿走到老头面前,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校长别这么客气,刚才不是还给学生发邮件吗,不要随便在我面前跪下。应当以身作则。” 老头强撑着自己打软的双腿,干咽了一下:“好、好。” 少年冲他笑笑:“我说了,不吃普通狐族的肉。别怕。” 老头:“……”我怕!你越笑我越怕!你变成少年模样冲我笑,我更怕! 3.入学之三 在学校的“特殊优待”之下,钟凌并未发现有哪里不对劲儿,加上唐萧和小黑为人都热情,之前担心的室友不和的问题,也完全没发生,他每天都快乐的探索着古色古香的校园, 灵泽综合大学就像座被人遗忘的古代宫殿,横平竖直的构造,一间间小院错落有致。不同的院区景色也有差别。这处院落红花怒放,那边就是小桥流水,青翠动人;这边是嶙峋假山造景,那边则是一望无尽的林园风光。雕栏画栋,飞檐翘角,美不胜收。 可见修建之时,颇费了不少心血。 但漂亮归漂亮,却有个问题,就是太大了。钟凌认真的思考着要不要淘辆二手自行车。 也许是因为开设了道教这一课程,也许是因为位于群山之中,清晨的时候,整个学校都像处于云雾当中,仙气十足。浓浓的水汽扑面而来,格外的舒润。 钟凌不由得感叹还是山里空气好,连睡眠质量都改善了。 和他相比,唐萧和小黑就没那么幸运了。两个人,哦不,两只妖半夜把被子裹得紧紧的,生怕一不小心就露出什么来,扣掉自己的学分。好不容易出来了,死活也不能被退学,回去不得被父老乡妖斜眼看到地底下去? 这直接导致了两人出门,被其他学生认成熊猫妖。还一再看着唐萧感叹,现在的熊猫怎么这么瘦了,连点熊猫的风韵都没了。 随着开学的日期越来越接近,校园里也越来越热闹。八月三十日这天早上,钟凌起了个大早。他在2号宿舍楼的小院里认真的做着广播体操,神清气爽。 做到第六节的时候,208寝室的门突然开了,有个穿着一身灰色运动服的学生走了出来。 钟凌正冲着208,就顺势打量了一波。 对方的年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个头倒是不矮,身姿挺拔,一双大长腿尤为引人注意。他的头发漆黑,细细碎碎的刘海挂在额前。鼻子又高又挺,嘴唇单薄,一角斜斜的扬起,比唐萧还要好看。 但最让钟凌惊讶的是这人的气场,足有两米八了吧。一张冷清俊逸的脸上不沾一丝烟火气儿似的,带着一股睥睨苍生的架势。这感觉,怎么说呢——大概就和自己之前的高中校霸约架现场一样。 钟凌尚未发现,自己似乎盯着对方看得太仔细了。 对方微微抬头,一双漂亮凌厉的黑色眼睛从刘海中露了出来。 钟凌连忙打招呼:“你好。”错了,这气场校霸也得给他跪下。 对方嘴角挑起,走了过来:“你好,我叫魏衍。”明明是轻描淡写的一个表情,在他脸上,却带出了一丝冰雪初融的感觉。院子里那棵不知道是什么的红花歪脖子树,此刻也被衬的淡了些颜色。 啊,笑起来更好看了,哪里有这么好看的校霸啊。钟凌心里想着,连忙回道:“你好,我是钟凌。住在206寝室。你也是新生吗?” 魏衍:“嗯。”他站在钟凌面前,高了快大半个头。 钟凌仰头看他,眨了眨眼,发自内心的赞赏道:“你好高啊,长的也好看。” 魏衍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幸好钟凌接着问了一句:“你也是艺术系的吗?长的这么好,不去当明星可惜了。” 魏衍语气平稳的说:“我读道教研究。” 钟凌惊喜的把广播体操打成了武术,蹦的都贼高:“我也是,好巧啊!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学习,共同进步了!” 当然巧,十分识时务的校长老头,早就把钟凌的选课如实和魏衍汇报过了。 魏衍低头看着钟凌——许久不见的重逢,对方竟然在一边做广播体操,一边和自己说话。 魏衍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好。你每天都起这么早吗?” 钟凌点了点头:“是啊,山里空气好,早起锻炼身体。”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广播体操的最后一个动作认认真真的做完。 魏衍想了想,觉得两个人的第一次重逢不应该如此草率的结束,至少不应该随着人类的广播体操结束而结束。于是,他向钟凌提出了邀约:“你早饭吃了吗?” 钟凌:“没啊。” 魏衍:“那一起去吗?”说完,他又怕钟凌拒绝,便补充了一句:“我刚到学校,还不是很熟。” 神刚到学校!神不是很熟!校长都给你跪了!唐萧都差点尿了! 钟凌哪里知道对方心里的弯弯绕,立刻点头:“没问题,我提前几天就到了,把学校的重点设施都摸了一遍。” 于是,“提前”几天到达灵泽综合大学的钟凌,一路担当起了导游的职责,给魏衍介绍着以后可能会来到的地方。 “那里是图书馆,上面的匾额还挂着藏书阁三个大字呢,和学校的气氛倒也般配。” “那边是道术系的教学点,模拟了道观的样子,里面还有道士呢。就是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这边是朱雀礼堂,开学典礼就会在这里举行。” 两个人单方面有说有笑的到了学生食堂,钟凌掏出自己的手机:“你刚到学校,还没充钱呢吧?早饭我请了!” 魏衍哪能让他出钱,说道:“昨天刚好来得及充钱,已经麻烦你带我走一趟了,还是我来吧。” 此刻的钟凌,早就觉得魏衍不是校霸了。对方彬彬有礼,言谈举止都极为妥当,有种和同龄人不一样的稳重:“那我就不客气了。” 时间还早,食堂里只有两个橱窗开放,除了他们两个,就没有别的学生了。 钟凌同魏衍介绍道:“这个宿舍的食材都特别新鲜,特别是荠菜馄饨,真的香,你要不要来一碗?” 魏衍看了一眼站在橱窗后面战战兢兢的兔妖,回道:“好。” 兔妖眼睛通红,蹭到橱窗前:“苍……想吃点什么?我们没有兔子肉卖。” 魏衍:“……”是什么给了你们我来学校,是为了开荤的错觉? 钟凌从魏衍身后探出个脑袋:“两碗荠菜馄饨。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啊?昨晚没睡好吗?” 兔妖抹了把脸:“昨晚……昨晚看恐怖小说,没睡着。”她哆哆嗦嗦的煮了两碗馄饨,快速的放在台面上。 魏衍掏出手机:“在这里刷钱吗?” 兔妖捣蒜似的点头,拿出一旁的扫码机:“……”苍君,你手机都没开机,好意思让我刷钱吗? “嗯?”魏衍扫了她一眼,微微扬起了眉毛。 兔妖立刻抬头,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刷好啦!” 看来苍君是来请客的!不能落了苍君的面子!苍君吃一百碗荠菜馄饨都不能要钱! 也不敢要钱! 兔妖很有眼力界,魏衍满意的端起馄饨,渡了一丝灵气过去。 兔妖眨了眨眼,只觉得一股淳厚的妖力灌入自己的五脏六腑。这两碗荠菜馄饨,卖出了五十年的修行,还是精纯版本的!值了! 魏衍看着钟凌往碗里倒了一点醋,匀了匀,又勺起一个馄饨,认真的吹着热气。他的嘴角便不由得勾了起来。 他今天心情很好,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让他等到了。 * 206寝室内,唐萧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情是先检查一下自己的尾巴有没有露出来,短短几天,这俨然已经成了他的新习惯。可见想要在短时间内促成一件事情,只需适当的给点压力就行了。 在确认完自己的学分依旧完好之后,他快速的进行了人类的洗漱,穿戴整齐之后推开了寝室的大门。 “砰!”寝室的门又被狠狠的摔上了。 “我去!魏衍怎么站在门口!”唐萧靠着门,急促的呼吸着,红红的尾巴又不争气的冒了出来。他捂着自己被撑坏的裤子,身后的门传来了叩门声。 钟凌在外面问道:“是唐萧吗?你怎么了?” 唐萧“嗯”了一声:“你等等,我不小心把裤子扯坏了,我换一条就开门。”他娘的,开学没几天,裤子的库存就要被耗光了。 小黑被声响吵醒,揉着自己的眼睛,迷迷糊糊的问:“你干嘛啦?把裤子都撑破了?这么厉害的吗?” 魏衍在门口听见这些话,漆黑的眼眸眯了起来——室友有点问题,是不是应该考虑给钟凌换个寝室? 唐萧好不容易把尾巴变了回去,换了一条裤子,颤颤巍巍的开了门。他看着门口一脸担心的钟凌,还有他身后阴沉着脸的魏衍,嘴角抖了两下,强忍着那条蠢蠢欲动的尾巴:“刚才起的急,桌角不小心挂了一下口袋。” 钟凌看了一眼和门口隔了十万八千里,并且打磨的十分圆润的桌角:“早上好。”他指着身后的魏衍,介绍道:“这是208寝室的魏衍,和我都是学道教研究的,正好遇上了,我们一会儿一起去参加社团日吧。” 唐萧偷偷看了一眼魏衍的神情,声音颤抖着语无伦次:“行、好、没问题啊。同学之间,哈哈哈,何况我们都是住在2号宿舍楼的,同气连枝。”突然好想把自己不听话的尾巴割掉啊,好羡慕兔子们,尾巴只有那么一点点。 钟凌继续介绍:“这个是我的室友,唐萧。之前我不是问你是不是艺术系的吗?因为你俩都长的好看,我就以为你也是来学表演的。” 之前钟凌查看灵泽综合大学的资料时就发现,这里出的名人,一大半是娱乐圈的,颜值个个能打,看来这里的艺术系实力相当强啊。 魏衍扫了唐萧一眼,唐萧差点没给他跪下。好看个屁啊啊!为什么要拿我和苍君比?! 唐萧尴尬的笑了笑:“钟凌你说什么呢?我哪里比得上魏……魏同学啊。” 4.入学之四 “注意!钟凌马上就来了!距离我们还有一里远!” 白虎广场上,有个人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突然惊慌失措的大喊道。 周围的群魔乱舞瞬间收敛——青蛇停止在地上的扭动,尾巴化成人腿,拍了拍肚子上蹭脏的衣服;白骨精空洞的眼眶里泛出了灵光,一道黑烟卷席之后,白嫩的肌肤生成,连发型都做好了;姑获鸟把刚从狐狸堆里抱来的孩子,扔到夏获鸟怀里,收起尖尖的嘴巴;狐狸则拖着毛茸茸的尾巴,一把夺回自己的孩子,将它的耳朵按了回去…… 场地上一片惊心动魄,纸张传单乱飞,几只妖把乱七八糟的桌子拖拽回去,互相检查有没有露出破绽。一时间,妖怪们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团结。 唐萧把手机揣到口袋里,他已经听见不远处的乒乓作响了。自从大家知道他和钟凌住在一个寝室之后,他就成了狐肉传声筒,担负起了保护大家学分的重任——时不时的报告一下钟凌的位置。 魏衍淡淡地扫了唐萧一眼,唐萧觉得自己浑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钟凌毫无觉察,他打量着不远处的白虎广场,只觉得心旷神怡。 他们之前走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眼前此刻豁然开朗。白玉石一般的巨大方形平台矗立在面前,四周有四方台阶,青砖古朴,向上延伸。待到最上方,又成了圆形,在辽远的天空之下,仿佛真的有只威严白虎存在,震慑人心。 “真好看啊。”钟凌感叹道。他拾阶而上,上面是市集一般的学生社团,不同颜色的条幅随处可见。 他刚走完最后一层平台,一个小姑娘塞给他一个牛皮纸袋,上面印着:“自我保护协会”。 “小礼物。”小姑娘冲他甜甜的笑:“里面还有我们社团的介绍,可以拿出来看看。” 学校通知,能争取到钟凌进的社团,集体加10点学分。要让人类感受到来自妖族的热情!哪怕他不知道你们是妖怪。 钟凌连忙谢过,低头朝里面看了一眼,什么棒棒糖啊,纸巾啊,宣传册啊,还有一小盒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唐萧和小黑也领了两个,钟凌指了指魏衍:“你怎么不给他啊?” 小姑娘尴尬的笑了笑,自我保护协会,当然讲的是自我保护,苍君需要自我保护吗?显然不。 但既然人家都这么问了,她只得硬着头皮递给魏衍一份。 钟凌一路走一路逛,学生社团都十分热情,几乎每个社团都有小礼品,还有冰镇饮料不停的往他手上塞。 就是……这些学生社团的名称都有些奇怪。 ——网络发言社团:让你成为真正的键盘侠! ——结伴去吃肯德基:专业带路,专业点餐。 ——人类纯爱研究团:性别不是障碍,不爱才是。 ——淘宝围观社团:节省你的每一分钱,每日优品推送。 当然,也有看起来很正常的。 ——创业互助会:开启你的第一家小店。 ——读书会:书中自有黄金屋。 ——棋类爱好社团:团长的爷爷曾受黄龙士指导。 钟凌迷茫了一下,如果他没记错,黄龙士应该是清朝顺治年间的人吧,粗略算算距今快400年了。爷爷???看来是个老寿星。 他朝左边再看,这里更微妙。 ——走近科学社团:了解科学,走近科学,科学作妖。 ——宇宙研究院:外星人是不是另一个位面的妖怪? ——惊吓社团:就爱吓人类!恐惧的梦境最美味! 这时,有几个穿着学校管理制服的人,拨开人群,走到惊吓社团面前,二话不说就把他们桌子上的东西一扫而空,还把上面挂着的横幅扯了下来。 “你们为什么抓我?!”惊吓社团的团长被架在两个人胳膊里,大吼道:“怪物大学里都有惊吓社团!” 学校管理人员面无表情的说道:“那是动画电影。莫奇,你严重违反了学校的规定,请和我们去一趟校长办公室。” “不!老子是莫奇!老子就是吃……唔……”他话说到一半,被管理人员无情的捂住了嘴拖走。后面两个人拎着他桌子上扫下来的东西,紧跟在后。也不知道有意无意,钟凌感觉那个管理人员临走时,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钟凌惊的嘴巴都合不上:“学校管理人员也太凶了吧。” 唐萧连忙在一旁打圆场:“你不知道,这个人叫莫奇,上学的时候就在学校里吓唬人,放假的时候就在外面吓唬人,装神弄鬼,别人晚上做噩梦他最开心。” “哦,那是影响社会安全了啊。”钟凌感叹道:“这不会是要把他拖到警察那里去吧?” 唐萧把地上飘下的一张惊吓社团的传单踩在脚下,上面正画着莫奇吃人梦的画面:“谁知道呢。” 走了几步,小黑被“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社团”勾搭走了。 钟凌他们继续往前逛,有一个社团前面围了不少人,他探头进去————电影爱好者协会:像个人一样的开启精彩人生。 唐萧二话不说停住脚步:“我就这个了。”他扬了扬手里的传单,说道:“光有美貌是不够的,还需要研究一下演技。” 唐萧的目标是成为影帝,每天缠着钟凌给他讲各个电影节的差别。钟凌其实也不知道,只能内事问度娘,两个人一起增加了不少娱乐圈知识,比如如何在电影节合影的时候心机抢站位——虽然这个他们暂且还用不到。 钟凌往边上的桌子看去,这里的人最少,但招牌却是最为引人瞩目,巨大的毛笔字写的十分潇洒——世间唯一的苍龙。 坐在桌前的是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少年,头发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滴水,只穿了一条泳裤,上身披着一条浴巾,露出结实的古铜色肌肉。 钟凌好奇的拿起宣传单,上面写的是“唯一的苍龙,唯一的苍君”。除此之外,宣传页上就画了一只巨大的苍龙。 龙身在空中盘旋,带出气势万千,龙头从云雾中露出,一双金色的瞳仁显得华丽高贵。画面上还纵横着无数妖族,但和他的体型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妖怪们众星捧月一般跟随在他的身后。 他是妖怪的统帅,是万中无一的苍龙。与他相比,巍峨的高山也像假石,广阔的川河也是水塘。亘古的时代只是过眼云烟,人类的生命不值一唏。 钟凌被这幅画中带出的气势所折服,他拿着传单,像是陷入了沉思。 穿着泳裤的男人猛地站起,看着魏衍,眼中喷射出狂喜的崇拜:“苍……” 魏衍抬手往下虚按,示意他不要多说。 他显然是和钟凌一起来的,泳裤男自然就把目光投向了钟凌。是什么人?值得苍君亲自走这一趟?难道是个不世出的老妖怪? 过了半晌,钟凌缓缓抬头:“我就加入这个社团吧。” 魏衍显然皱了下眉头,问道:“为什么?” 钟凌组织了下语言:“说来也奇怪,我从小经常做梦,梦见自己站在一片白雾里,靠着一条龙。那感觉,很奇怪。说是安宁,但又觉得心痛。这幅画上的龙,和我梦见的那条,长的好像。” 他笑了笑,又说:“不过龙都应该长的挺像的吧,我也分不清。你别笑话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相信这些东西。” 魏衍眯了下眼睛,似有一道金光从他的眼眸中划过。但也只是一瞬间,他点点头:“那我和你一起吧,这样我们也方便一起上课。” 钟凌连忙说:“不不不,我这个纯属个人爱好。你要是有喜欢的社团就去参加好了,不用特地和我对时间。” 魏衍拿起一张传单:“没有,我也挺喜欢这个社团的。” 天知道加入自己的粉丝社团是什么心态。 泳裤男简直要给钟凌跪下了,此刻在他眼里,带着苍君入社团的钟凌整个人都在散发着神圣的光辉。天哪!苍君竟然有一天,加入了自己粉丝举办的小社团!他感觉自己幸福的要晕过去了。 “那个……我叫段角角,住在206寝室。这是我们社团的报名表,请您们填一下。要不,你们别动笔了,我来替你们填吧,写字怪辛苦的。”泳裤男双手在浴巾上搓来搓去,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钟凌听到他说的话,一愣:“你就是我们寝室的第四个人?” 段角角看着他:“你也住206?” 钟凌点头:“你怎么一直都没来?” 段角角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泳裤:“学校的泳池好大,我在里面游泳来着。” 钟凌:“……”游到忘乎所以不回寝室是什么个情况? 钟凌和魏衍填着报名表,段角角在一旁上蹿下跳,用体力消耗着自己激动的心情:“你就是钟凌啊。” 钟凌抬头:“你知道我?” 段角角生怕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否认:“没有没有,之前看了寝室的名单。” 他一把抓过两人填好的报名表,生怕对方反悔似的:“感谢两位的参加,我们的社团,一定是灵泽综合大学里,最牛的!” 苍君亲自坐镇,不牛就有鬼了! 钟凌拿出手机,看到上面的任务又更新了,之前的三个任务已经全部变成了灰色,显示已完成。下方出现了三个新的任务: 1.参加一次社团活动。 2.9月1日早晨7点,准时参加学校新生军训。 3.参加8月30日下午的开学典礼,地点:朱雀礼堂。 钟凌再次四周看了看,这个app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动向的?这个也太先进了吧! * 大学办公楼的一隅,“技术处理科”的门被校长老头推开,屋子里黑漆漆的,一股霉味儿慢悠悠的飘了出来。 校长老头捂着鼻子,抱怨道:“我说饕餮啊,咱们能不能把屋子稍微整理一下,我都没处落脚了。” 屋子里只有一处光源,巨大的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幽的光,桌前是张巨大的红色贵妃椅,一个棕发的青年人卧在上面,肚子圆滚滚的,看上去就像个椭圆的土豆。此刻,他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屏幕。 “这次都是我的宝贝。”他说道。 校长老头把拎着的肯德基扔到他怀里:“少吃点垃圾食品,都胖成什么样了。” 饕餮撕开包装袋,回道:“当初说好了一日供应五顿好吃的,我才来给你干活的。要不你换个人来处理网络信息啊,换个人用法力支撑你们的app任务系统啊。” 校长老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让你处理一下,是为了树立咱们学校在外界的名声,不然出去不是都不好找工作吗!谁知道你连网络信息都吃啊……最近有人反应,学校局域网清缓存太快了,他们还没存好的图片啊文件啊,睡一觉就没了。” 饕餮嘴里塞着原味鸡,含糊不清的说道:“那你让他们快点存下来,不就行了?像我这么与时俱进的妖怪,现在已经很少了。” 5.入学之五 按照app上的指示,下午定的是开学典礼,钟凌和魏衍吃完午饭,早早的就去了。 原本以为名字这么中式,礼堂应该和白虎广场一样壮观。钟凌满心期待的推开大门,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这里的布置,和他高中的阶梯教室并没有什么差别。 要说哪里表现出这里是“朱雀”礼堂,只有大门上方镶嵌了一个青铜的朱雀浮雕。苍青色的材质斑驳古旧,半边翅膀带着水痕飞扬而出,似真似幻。 进了门,一排排的灰色座椅向上阶梯式延伸,椅背上也没有划定区域,钟凌秉承着自己好学生的一贯传统,带着魏衍坐到了第一排。 闲着无聊,钟凌好奇的打开早上“自我保护协会”的小纸袋,把东西从里面一个个拿出来。首先,是一根阿尔卑斯棒棒糖,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 魏衍看着他,问道:“喜欢吃糖?” 钟凌点了点头:“嗯,喜欢吃甜食。蛋糕、糖、糖烧饼,都喜欢。” 魏衍把自己的纸袋扔给他:“都给你了,我不爱吃甜。” 唐萧从前面走过,差点没崴到脚——不爱吃甜,爱吃肉,最爱吃的是九尾狐。导致现在所有的狐族,听见苍君的名字就瑟瑟发抖。 钟凌从纸袋里拿出棒棒糖,揣到口袋里:“谢谢。” 他继续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纸巾一包,酒精棉一包,然后还有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这是什么?”钟凌把盒子打开,里面是几个各种颜色的方形塑胶袋,中间有圆形的轻微凸起。“好像是不同口味的,紫色的是葡萄,红色的是苹果,橙色的是蜂蜜,还有巧克力味道的。好像是软糖,要不要一起吃?稍微尝一下?” 钟凌撕开一个,刚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个角,就被魏衍按了下去。 魏衍抬头看他,声音有些发冷:“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钟凌摇了摇头。 魏衍:“那你就要和我一起吃?” 钟凌义正严辞:“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啊。” 魏衍冷哼一声:“你知道什么是避/孕/套吗?” 钟凌愣住,义正言辞的神情瞬间消散,手上的盒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魏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还要和我一起吃吗?” 钟凌脸腾的就红了,连忙摆手:“不不不、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个东西长这样。” 所以加上酒精棉和纸巾,自我保护协会原来是保护这个的吗?! 他捂着脸趴在桌子上,太丢人了!还巧克力口味的要不要一起吃!啊!自己在说什么啊! 魏衍看着他通红的耳根,轻轻地挑了下眉毛。钟凌的耳根上有颗痣,小小的棕色,此刻格外明显。魏衍抬手,用指尖轻轻地拂了一下那里,人类的肌肤细嫩,带着细细缕缕的热气。 “起来了,校长来了。”几乎只停留了一瞬间,魏衍就收回自己的手,低声说道。 校长老头走进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狐狸亲戚们,都缩在礼堂的最角落,一个个瑟瑟发抖的胆小模样,不由得捂了下眼睛——自己也好想和他们缩在一起啊! 但是,他身为灵泽综合大学的校长,绝对不能在这群小妖怪面前露怯!幸好今天穿的比较古风,腿抖也看不出来! 校长老头整了下自己的衣冠,面带微笑的看着台下:“欢迎各位来我们灵泽综合大学,开启人生的新篇章。我是灵泽综合大学的校长,鄙姓柳,单名一个识字,柳识。大家以后可以叫我柳校长,或者柳老师。”真身是只老白狐狸,才不会告诉你们呢! 他顿了顿,台下十分有眼力界的集体鼓掌。 校长老头点了点头:“那么,首先……”他扫到第一排坐着的魏衍,干咽了一下。“首先,我们请……呃……新生代表,对,就是新生代表!魏衍同学,为我们讲两句话。” 校长老头弯着腰,冲着魏衍做了个请的姿势,毕恭毕敬。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开场就先请新生代表讲话,灵泽综合大学,大概是头一份。但毕竟是妖主苍君,下面的妖怪们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钟凌刚把掉了一地的套套们捡起来,塞回纸袋子里,转头惊讶的看着身旁的魏衍:“你是新生代表啊,这么厉害!” 魏衍冲他微微一笑,走到台上。 和校长老头一样,他先扫视了一下台下神色各异的小妖怪们,沉声说道:“我是今年的新生,魏衍。” 话音刚落,下面的掌声如同雷鸣一般响起,比刚才给校长老头的掌声,要高出几倍。尤其是段角角,感觉双手都要被他拍烂了。 钟凌不由得感叹,这个世界,果然还是看脸的啊。脸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受欢迎。 “希望大家谨遵学校的教诲,约束自己,不要给校长添麻烦。”魏衍继续说道。他看了一眼钟凌,漂亮的黑眸深不见底,另有所指的问道:“知道了吗?” “知道了!”下面整齐划一的回道。 魏衍点了点头,结束了简短的发言,坐回钟凌的身边。 钟凌低声和他说道:“魏衍,你以前一定是学生会会长吧?太厉害了,气势太强了。不不不,我觉得你以前一定参加过很多大型比赛什么的,把所有的对手都击败,孤独求败的那种。” 魏衍:“差不多。” 新生代表魏衍的发言极为简短,校长老头又请了三个系的系长各自说了一番话。无非都是希望他们能把握住这次机会,与时俱进,融入社会,为自己的家乡建设添砖加瓦。 因为钟凌在,他们硬是把演讲词改了一番,完全没有提到妖怪、妖族、人类这样的敏感词汇。 但也因为钟凌的参加,有些该说的话没说出来。大学的新生妖怪们在之后,统一收到了一封来自学校的邮件: “亲爱的各位新生,你们好。 为了加强新生培训,更好的面向人类社会,本校特地开展了三项基本课程,请各位妖族踊跃参加。 三项基本课程分别是:变形、人类幼年到高中的自我故事编绘(建议自主结成小队,互相牢记对方故事)、隐藏妖气。课程时间表请参见附件。每个学期末都会有专项考核,考核不合格者,禁止参与人类社会实践活动。 请各位根据自己的情况查缺补漏。灵泽综合大学,感谢你的支持和参与。” 人类社会的变迁日新月异,与其相比,妖族聚集地的生态原始了太多。自古以来,就有些胆大的妖怪,妄图挤进人类社会,但成功者屈指可数,失败者下场凄惨。这更加直导致妖族的自我封闭。 如今,妖怪数量逐渐减少,聚集地一个一个的消失,上古神兽已经随着神仙们一起没了影子,只剩下饕餮和几只不知所踪的灵兽,也早就不能和妖族巅峰时期同日而语。更别提他们的天敌——捉妖人的威胁了。 于是,几个还称得上年岁的老妖怪凑在一起,办了这所大学。 柳识拿出了自己祖上珍藏多年的妙檐图,铺在苍城郊区的山里,再经简单修缮,就成了这所大学。其余的几个各领教职,教教小妖怪们如何在人类社会里立足。 与时俱进嘛,大家一起。 夜里,钟凌早早的就洗漱好,卧在床上了。明天就是军训,天气预报是个艳阳天,他可不想体力不支倒下。 钟凌在床上翻了几下,想到下午在朱雀礼堂的事情,觉得还是应该给魏衍发个微信说声不好意思。他摸出手机,把联系人从上到下翻了一遍,绝望的想起自己好像忘记问魏衍的电话号码了。 唐萧这时候从浴室里走出来,看了一眼钟凌,略带惊讶的问道:“你这么早就打算睡了?” 钟凌点了点头,问道:“那个……你知道魏衍的电话或者微信号吗?” 宿舍另一边,段角角的目光扫了过来。 唐萧皱着眉头:“我怎么可能有苍……魏衍的电话号码?!” 段角角收回了炽热的目光。 钟凌喃喃道:“这样啊。”他掀开被子跳出来,从柜子里不知道捞了个什么东西,笈着拖鞋,打开宿舍门:“我去对面一趟,马上就回来。” 他穿着宽松的短裤t恤,走到208寝室门口,手放在门上犹豫了一下——万一已经睡着了呢?他想了想,把一整包牛肉脯放到门口,转身走了。 这边钟凌刚关上自己寝室的门,魏衍就把208的门打开了。他一早听见钟凌的动静,耐着性子等了半天敲门声,结果人跑了??? 魏衍低头捡起地上的塑料包装,在手里掂了掂。这是……因为自己不喜欢吃甜的,所以送来了一包咸的? 他自己都没发现,此刻嘴角已经微微扬起。院子里的那颗歪脖子红花树下面站了个少年,看见这一幕,嗖的一声化成一团红雾,钻回了树里——妈呀!苍君笑了!天要塌了! 魏衍想了一下,走到206寝室门口,敲了敲门。 “谁啊?”唐萧离门最近,努着嘴开了门。“噗……魏同学,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唐萧裸着上身,下半身用一条浴巾围住,头发上还有水珠滴落。 魏衍眯了下眼睛:“钟凌呢?” 唐萧笑的都要哭出来了:“在在,您稍等。钟凌!快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尾巴又要露出来了! 钟凌从寝室里蹦了出来,一看见魏衍就转身跑了回去,手上拿着一瓶驱蚊剂,往魏衍身上喷了两下:“外面有蚊子,别被咬了。” 魏衍斜靠在门边,姿态惬意,一双眼睛轻轻瞟了钟凌一眼。他举起手上的牛肉脯:“你刚来过了?怎么不敲门?” 钟凌看着魏衍,含糊道:“我怕你睡着了,吵醒你。” 魏衍冲他伸出手:“手机。” 钟凌:“嗯?” 魏衍重复了一遍:“手机给我,我把电话号码告诉你,以后有事情,可以先发个信息。” 钟凌:“哦!”他匆匆忙忙跑回宿舍,把手机拿出来,递给魏衍。 魏衍在上面输了几个号码,拨出,挂掉。“这样我就也有你的电话了。” 钟凌接过手机:“嗯。其实刚才是想去问你电话号码的。” 魏衍扫了一眼从寝室门缝里往外偷看的三只小妖怪,对钟凌说:“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 钟凌点了点头:“你也早点休息。” 魏衍转身朝着自己的寝室走去,走到一半,他回头看了钟凌一眼:“晚安。” 钟凌:“晚安。” 钟凌回到寝室,三个人狐疑的看着他,段角角欲言又止,最终却没说什么。 倒是魏衍,严肃的考虑要不要让柳老头加条校规,禁止在男生宿舍里只围一条浴巾。 6.入学之六 据钟凌妈妈所说,他从生下来身体就不太好,像只小赖猫似的。 五岁的时候莫名得了一场重病,昏迷不醒。她带着钟凌跑遍了大小医院,医生却都说这孩子身体没毛病,可能是心理问题。 人都不醒,心理问题怎么治? 也是钟凌运气好。 有天从医院出来,他妈妈不小心撞到一个男人。人家一看她怀里的孩子,让她带钟凌去云清观走一趟,那里的道长说不定有办法。 妈妈带他去了云清观,钟凌在里面一呆就是三天,不仅人醒了,连之前总是病恹恹的感觉都一扫而空。但从那之后,他总觉得自己少了点什么,心里空落落的。要说是少年期的惆怅,那也来的有点略早了。 他自小体质偏弱,比起同龄男生要消瘦很多。加上是个认真刷题,不爱户外运动的苦读派,皮肤透白,和唐萧有的一拼。 看着寝室里一个赛一个白的两人,段角角愣是没敢把自己之前的外号说出来——浪里碳条。 可是再看看小黑,碳什么条?自己最多就是根蜜条!几天军训下来,说不定全寝室都成了蜜条! 苍市的天气预报准的不能再准了,早上7点,空气里就透着一股子闷劲儿。山里水汽大,一出门,从上到下的毛孔就像被堵住了似的。用不了多久,浑身就感觉黏糊糊的。 钟凌穿上之前领来的军训服,棕绿色的,大块大块的迷彩图样,衬的人脸都要绿了。 但料子是好的,虽然他对这些不了解,但上身之后的清爽感不骗人。听说这衣服是学校后山自产自销的,就不知道有没有别的款式,不然还能买两件。 别的大学军训是按照专业分班,灵泽综合大学人数相对较少,专业灵活,就按照宿舍划分。 新生一共有8个宿舍楼,也不分男女,直接就拉出来8支队伍,散落在操场的各个位置。 负责2号宿舍楼的教官身姿挺拔,端着一张不苟言笑的黑脸,尤其是在看见魏衍之后,仅有的那一点点表情,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其余的几个教官,拍了拍他的肩,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妖怪们虽然性格散漫,但好奇心旺盛,很多根本不知道军训是什么东西,一个个都喜滋滋的,很快就按照教官的要求,站好了军姿。 教官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姓司,各位叫我司教官就行了。” 他顿了顿,不由自主的又看向魏衍的方向。想起来之前校长老头说的那番话,一咬牙,一跺脚,狠下心来就当没看见。 他厉声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太热了?觉得军训一点意义都没有?” 下面几个花妖树妖疯狂的点着脑袋——好晒,感觉自己要蔫儿了,就不能去阴凉处吗? 司教官说道:“你们知道相比之下,人类厉害的地方,是哪里吗?” 唐萧抬着眼皮,无精打采的回道:“有空调的地方。” 司教官瞪了他一眼:“是忍耐力!这样的温度,只有特别孱弱的人类才会受不了。 军训的目的,是要告诫你们,在外界环境的压力之下,也要保持住自己的外形,不要露出破绽! 我们的敌人很多,想要在人类社会立足,就要在任何的恶劣环境下,都能谈笑风生,知道了吗?!” “知道了!” 钟凌虽然也跟着喊了,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军训的目的,难道不是提升学生的政治觉悟吗? 司教官满意的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说道:“先站半个小时军姿。” 十分钟过后…… 噗通,钟凌身边有个人倒了下去。边上立刻蹿出来几个学校工作人员,连遮带挡的,把人抬走了。 钟凌愣了一下,他好像看见那人露出一个白色爱心型的屁股,还毛绒绒的。大夏天的,为什么要穿这么热的内裤啊? 学校工作人员快速的抬着那人到了阴影处,此刻,那人已经露出了自己的原型——是一只狍子。 一名工作人员摆了摆手:“快回去看看,说不定又有要倒下了的。都说了,这些北方的妖怪就让他们请个假算了!” 另外一个工作人员急匆匆的往回赶,嘴里还念叨着:“我看,下一个倒下的说不定就是老司了。他出汗出的比学生还多!” 他们都知道,司教官身上,出的是冷汗。苍君就站在一群小青年里,一言不发的看着你,那心理压力,不敢想。 半小时的军姿站完,司教官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强迫自己的目光不要往魏衍那边看。但天性使然,他每说一句话,都要看看魏衍的表情,生怕他有什么不满意。 司教官说道:“稍息!现在,以第一排正中央为圆心,分散,聊天!保持微笑的聊天!不准蹲下!” 还真是,在任何恶劣情况下,都能谈笑风生的要求…… 钟凌第一次见到这么有创新精神的军训项目,刚跟着周围的人散开,就看见司教官一溜烟儿跑到了魏衍那边,脸上也绽放出特别真诚的笑容。 司教官结结巴巴:“苍……苍君,我不是有意和你发号施令的,都是校长老头的要求!”立刻把责任甩的一干二净。 魏衍点了下头:“我知道,你做的很好。” 司教官稍稍舒了口气:“那,下午我们可能要拉歌,活跃活跃气氛的,您看行吗?” 魏衍朝着钟凌的方向走去:“不用特别在意我。” “哦……”司教官应道。 不是特别在意您啊,是不在意不行啊。再说,谁也不敢想苍君坐在操场上唱歌的样子啊。万一苍君跑调了,会不会把我们都杀了灭口啊? 妖怪们之所以这么怕魏衍,也不是无凭无据的。 妖主苍君,乃是大荒时期就在了的妖怪,真身是条苍龙。 大荒天崩后,神仙们连同其御下神兽全都不见了踪影。如今称的上名目的大妖,魏衍便是其一。 而无论是天崩前,还是天崩后,苍君魏衍都是以杀成名的。 谁能想到,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如今化作一个少年郎的模样,站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军训?难道是最近无聊了?还是要开始流行返璞归真的修行了? 中间休息的时候,钟凌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来一个usb充电的小型电风扇,冲着自己的脸就是一阵猛吹,还一边问魏衍:“你热不热?要不要也来吹吹?” 魏衍把他的电风扇往下按了按:“我不热。别对着头吹,小心感冒。” 钟凌也发现了,魏衍真的是一滴汗都不出,身上干干爽爽,连头发根都没丁点儿水星的。不像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 钟凌好奇的问道:“你不怕热吗?” 魏衍回道:“我体寒。” 是真体寒,传说苍龙吞吐都是冰雾,一点小小的艳阳天,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钟凌伸手摸了一下魏衍的胳膊,惊喜的说:“真的,你身上好凉快啊。” 魏衍冲他招了招手:“你往我边上坐坐。” 钟凌立刻摇头:“不了不了,我身上都是汗,蹭你一身。” 他想了想,又问:“那你冬天不是很惨?秋天山里温差大,你是不是会很不舒服?” 魏衍沉默了一下:“嗯,是很不舒服。” 在一旁监督新生军训的校长老头,不小心听见了这段对话,差点把脚崴了。冬天不舒服?外面都没你寒,你还能感觉到冷? 校长老头看了一眼钟凌。行吧,秋天,你就等着给苍君取暖吧。 唐萧蹲在远处,一脸痛苦的看着小黑:“天啊,还有两天半!要出妖命啦!青玉山那么好,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受苦?” 小黑冲着唐萧点了点头,神情坚定:“为了能吃到肯德基!” * 经过一天的折磨,晚上的寝室安静的特别早。唐萧平日里是个夜猫子,此刻也横平竖直的躺在床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钟凌把闹钟调好,刚要蹭进被窝,手机就震了一下。 魏衍发来消息:“睡了吗?” 钟凌:“没呢。” 魏衍:“出来一下。” 钟凌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魏衍就站在门口,一手揣在口袋里,黑色的头发被晚风轻拂,背后是无边无尽的星空。 钟凌在心里感慨,魏衍真是怎么看都好看。不笑好看,笑起来更好看。 魏衍递给钟凌一个小袋子:“算是牛肉脯的回礼。” 钟凌接过来,好奇的打开,里面是各种样式的棒棒糖。“啊!”他抬头冲着魏衍笑,略有些下垂的眼角笑起来弯弯的:“谢谢你。” 魏衍点了点头:“拿点糖放在身上,头晕了吃一颗。” 钟凌拍着胸脯:“不要小看我,我其实很强壮的!” 魏衍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嘴角微微勾起:“还是太瘦了,多吃点。” “行了,早点回去睡吧。”魏衍说道。 钟凌转身开门:“嗯。晚安。” 魏衍:“晚安。” 魏衍并没有回寝室,而是走到了树下。 晚风越来越大,挂的黑云四起,月亮隐了起来。院子里那几颗歪脖子树摇来晃去,红色的花瓣洋洋洒洒的飘了一地,却没有一瓣,落在他的身上。 魏衍看着院中,沉声说道:“来都来了,还遮遮掩掩的?” 风中传来了一声轻笑,须臾之间,魏衍面前便出现了一个身穿灰色衣服的男子。他眼睛狭长,下巴微尖,颧骨却高。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此人长了一张尖酸刻薄的脸。 他冲着魏衍揶揄道:“要不是今日路过,我哪儿能知道,苍君竟然是个这么熨帖的人呢?” 魏衍眼睛也没抬,沉声说道:“有事?” 男子扫了一眼206寝室的方向:“来看看我家老头子,顺便告诉他,有人来苍市了,让他把结界做的再牢固点。千万别把这股子狐骚味儿,漏出去。” 7.入学之七 四四方方的房间当中,摆着五排木质桌椅。桌面凹凸不平,时间腐化了一切。 这间屋子的窗门都十分老旧,晚风一吹,窗纸呼呼作响,门栓发出吱呀的呻/吟声。 站在最前面的,是段角角。他穿了一身苍青色的长袍,半长不短的头发扎在脑袋后面,前额还有两撮刘海挂了下来。 他身前的长木桌上放着一根蜡烛,橙色的烛火摇曳生姿,将他的脸上拉出了一道漂移不定的阴影,显得有些可怖。 段角角抿了下嘴唇,尖尖的虎牙露出半截:“欢迎我们的新社团成员,钟凌。” 零零落落的掌声响起,钟凌站了起来,有些羞涩的冲着周围的人点头示意。 军训进行的第三天晚上,“世间唯一的苍龙”社团举行了第一次活动,加上社团团长段角角,房间里一共只有五个人。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借的社团活动室,连电都没通进来,只能靠一人点一根蜡烛来维持亮度。 夜黑风高,老旧的屋子比影视城的鬼屋还渗人,路人走进来得被这一屋子人吓个半死。 段角角趁着钟凌还没坐下,说道:“先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钟凌:“大家好,我叫钟凌,今年18岁,来自塘城。暂定的专业是道教研究,住在206寝室。” 段角角摇了摇头:“多点自我介绍,比如平时的爱好啊,擅长的事情啊,平时无聊的时候会做什么啊,家人啊之类的,让我们多了解你一下。” 我想知道为什么苍君对你青眼有加! 钟凌思忖了一下,说道:“我喜欢看书。平时无聊的时候会写点东西,时间充裕的话会去爬山。擅长的……背课文?还有做题。至于家人……”他停顿了一下:“就我一个人了。” 钟凌挠了挠头,说到过往,他的过往很简单,白水一样。既不是同学当中的风云人物,也没有什么惊心动魄年以忘怀的故事,唯一值得夸耀的是自己还算个小网络写手,赚点外快什么的。但因为题材问题,一般也不和人说。 段角角又问:“说说你为什么要参加我们社团。” 他摆了下手,那副传单上的苍龙原图,被挂在他的身后。 钟凌指了一下那画上的苍龙:“我从小就经常梦见这条龙。但是,是不是所有的龙都长得一模一样啊?也可能是我不知道在哪里看到了什么画,印象太深刻了。”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 但他话音一落,其余的四个人都朝他看来。 这画出自谁手已经不得而知,但却是传了千年的苍君真身画像,一直被段角角的家人保管着,根本没流到外面去。他们也是来了大学,才第一次看见这幅画,更何况身为人类的钟凌? 而且,人类都觉得龙长的差不多,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其实龙与龙之间,差别还是很大的。 而妖主苍君,如他们社团的标语所说,是世间唯一的一条苍龙。独此一家,别无分店,哪儿来的雷同? 段角角砸了砸嘴:“和你一起报名参加的那个同学,魏衍,他今天怎么没来?” 钟凌回道:“他好像有事,请假出去了。”今天早上魏衍就没出现,只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让他帮忙请假,自己有点事情要去处理。 段角角脸上浮现出一丝失落,连语气都有些抬不起精神:“哦,那你先坐下吧。” 其余的人又顺次介绍了自己。 一个矮个子白白圆圆的女生,搓着双手站起来:“我、我叫白糯米,已经大三了,擅长的事情是包馄饨。专业是创业。现在在学校1号学生食堂实习,值早班。梦想是开一家自己的馄饨铺。” 钟凌“啊”了一声:“我记得你,我特别喜欢吃你那个柜台的荠菜馄饨!” 白糯米害羞的点了点头——苍君也吃过自己包的馄饨呢,还给自己渡了五十年的修行。 就凭这个,她就毅然决然的加入了这个社团! 屋子里还有一个容貌清丽的女生,她扫了钟凌一眼,眼神与她清纯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反而有一抹艳丽藏在其中。 “我是柳妍妍,新生。专业武术。梦想是打败我爹。加入社团是因为崇拜苍君,他是唯一能配得上我的男人,我要多了解他一些。”她说话干脆利落。 钟凌一时半会儿无法消化这段话里的含义,这……这条龙不是个神话故事吗?这里有个误入歧途的姑娘,喜欢上了一条龙啊! 段角角一蹦三尺高:“你以为你是谁?!校长孙女儿了不起啊?就凭你,还想染指苍君?!” 钟凌更加懵逼,这里有两个误入歧途的大学生啊,为了一条故事里的龙,要打起来了! 等下!柳妍妍? 钟凌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你是白丘的柳妍妍?” 柳妍妍看了他一眼:“你认识我?” 钟凌指着自己:“我和唐萧一个寝室,你是不是……” 柳妍妍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那是父母之命,我是从来都不认的。一个小白脸,也配对我有非分之想?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接我!” 段角角唯恐天下不乱,在一旁跟着叫唤:“你自己就是只狐狸,你还指望着找条龙?苍君到你面前,你都得吓的尿裤子!” 白糯米还算比较冷静,她冲到段角角和柳妍妍中间,瞪着一双大眼睛,喊道:“说什么呢你们两个?!”说完,冲着钟凌努了下嘴巴。 段角角此刻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补救,瞪着柳妍妍:“狐狸精!” 柳妍妍嗤笑了一声:“碳条!” “世间唯一的苍龙”社团,第一次社团活动,未开半小时,社团团长就要和团员打起来了。 白糯米轻咳两声,看向屋子里最后一个没有自我介绍的人:“就剩你了,自我介绍一下呗。” 那是个小男孩,之前在军训的时候,钟凌就注意过他,4号宿舍楼的,因为他的身高和长相,实在是太引人注意了——明明白白的就是个小学生吧!脸上的稚气还没脱干净呢! 小黑倒是和他认识,还经常一起和他去食堂。问起来就是:“王家的天才,以后的出路已经定好了,就是来大学里感受一下生活的。” 小男孩一脸鄙夷的看着刚才大闹的段角角和柳妍妍,站都没站,往后一靠,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叫王邬,10岁,专业是古董鉴赏,随便选着玩的,大概对我之后有帮助。 至于加入社团的原因嘛,我想听听你们是怎么吹捧他的。这样以后,我也能照着模样,开一个我的粉丝俱乐部。” 钟凌眨了眨眼睛,这个社团里的人,到底都是怎么回事?二次元漫画看多了?中二病集体爆发? 段角角和柳妍妍同时白了王邬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看门狗!” 王邬对两个人的发言不予置评,只是说道:“介绍完了吧,今天要讲什么内容?” 段角角重新走回前面,清了清嗓子,说道:“苍君的故事,你们应该都听了不少。但是我们的新成员,钟凌,怕是一点儿都没听过。所以,我们就利用前几次社团活动的时间,再讲一遍苍君的故事好了。” 柳妍妍点了点头:“我未来男人的事情,多听几遍也是好的。” 王邬表示:“学习一下。” 白糯米疯狂点头。 钟凌一脸懵逼——苍什么君?真的从来没听过! * 以下内容,摘来自“世间唯一的苍龙”社团,第一次活动讲解,讲解员:段角角。 ——苍君,大荒时期便存在的妖怪,性情凶残弑杀。神仙曾遣人下凡捉拿与他,反被苍君击败。 大荒天崩之后,就在大家以为苍君也跟那些神仙一起不见了的时候,苍君出现了,还把九尾狐的老窝端了,还追着人家上天入地。因此有传言说苍君喜欢吃九尾狐的肉,直接引起了普通狐妖们的恐惧。 无论从什么角度什么时间段来说,苍君都是妖怪们中翘楚的存在。他实力强横,肆意妄为,做事全凭自己喜好,简直就是妖怪中的妖怪。 但妖怪和人类不同,人类帝王想要江山稳固,便得为民着想,俗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而妖怪则全然不同,妖主是他们自愿追随的,往往是妖怪中实力最强的那一个,但妖主却不需为他们负责。这也符合妖怪们天生散养的性格。 钟凌在回寝室的路上,回想起来,还觉得津津有味。他喜欢看书,却从没读到过关于妖主的故事。 钟凌转头看着一路同行的段角角:“咱们社团什么时候第二次活动啊?你今天讲的那些故事,太有意思了。” 段角角看了眼天:“等魏衍回来吧。” 钟凌点了点头:“也是,毕竟app上有任务呢。” 今晚的夜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比起前几天,要低上许多。沉沉的压在头顶,像是要塌下来了一般。 钟凌洗好脸钻进被窝,收到了魏衍的一条信息:“最近有流窜犯跑到苍市来了,晚上注意安全,早点回寝室。我过两天就回去。” 钟凌回了一条:“你也注意安全。” 魏衍:“好。早点休息,晚安。” 钟凌:“晚安。” 钟凌今晚又做梦了。 他梦见那画里的苍龙飞了出来,在一片云雾之中,它腾在自己的面前,金色的双眸和自己对望着。好似有千言万语,又好似,将自己恨到了骨子里。 8.蛊雕之一 早上醒来的时候,那条龙的影像还在脑海中萦绕。钟凌长长的出了口气,他总觉得那条龙哪里不对,可偏偏又说不出来。 最后一日的军训,倒下的新生虽然已经屈指可数了,但钟凌从未见过,一场军训倒下这么多人的。 他看了看身边,唐萧摇摇晃晃的,脸上流满了汗水。 说起来,普通的妖怪们的变形也是有要求的。 首先讲究的是道行。生下来就领跑一万里的,比如苍君这种,属于天才儿童,排除在讨论范围之外。 道行低的时候,靠的是变形法术。道行到达一定高度,就会修出固定的人形。 不过道行往往和年龄、资质挂钩。不是所有的动物都会成妖,也不是所有的妖怪都天纵奇才。 在灵泽综合大学里的妖怪们,大多是新生代的小妖,年龄相对较小,依靠的还是浅显的变形法术。 变形法术虽然好用,但十分讲究心境。只有在心情平和的时候,才能顺畅的变形。外界的环境和压力改变,对天生天养、感应力极强的妖怪们来说,影响非常大。 所以面对酷暑,很多妖怪无法把持内心,法术瞬间崩盘,恢复原状。 如同司教官所说,妖怪天性散漫自在,对于需要耐力的事情,往往不够执着。 此刻的唐萧就是在对抗着本心的摇摆,头上冒出的汗,更多的是维持变形法术而流出来的。 钟凌趁着司教官转过头去的一瞬间,低声对唐萧说道:“坚持住,就一下午了!撑过去,我带你去市区里吃肯德基!” 唐萧缓缓的转过头来看他,咬着牙问他:“真的?” 钟凌:“真的!” 唐萧点了点头:“好!” 小妖怪们都爱吃肯德基,以狐族为首。你看在肯德基里五六个人围在一起,一个人出面点餐的,八成都是狐族。 究其根源,是当年柳识去人间的时候,给孙女柳妍妍买了一份儿童套餐。里面送的玩具一时风靡妖族,被大家轮流把玩,漆都快磨掉了也爱不释手,简直要当做妖界至尊法宝供在台子上了。 在“妖界至尊法宝”的诱惑之下,唐萧挺过了最后一天的军训。 天色还没黑,唐萧半瘫了似的趴在寝室的床上,呻/吟着:“我等不了了,今天就得吃肯德基。” 钟凌刚洗完澡,毛巾挂在头上揉着短发:“今天就去啊?这都快五点了。” “对!今天就去!”唐萧扑腾一下坐了起来,坚定地说道。 钟凌想了想,其实唐萧也挺可怜的,从小没去过城里,未婚妻还信誓旦旦的要为了一条不存在的龙,给他戴绿帽子。 “我看下啊……”钟凌掏出手机,查了一会儿地图:“咱们学校去市区挺远的,只有一趟公车,半小时一班。要走就早点走。不然弄到太晚,错过末班车,就回不来了。” 唐萧一扫刚才的褪态,站起身来:“走!” 钟凌又说:“可是,听说有逃窜犯来苍市了,晚上会不会有点不安全啊?” 唐萧扫了一眼钟凌:“逃窜犯?” “对。”钟凌点头:“好像是连环杀手。” 他看到魏衍发的消息之后,特地去网上查了一下。虽然媒体将大部分消息都掩藏了,但在一些评论里还是看到了蛛丝马迹。 唐萧冷笑了一声,拍了拍小黑的肩膀:“开什么玩笑?也不问问我们小黑哥是谁?放心,如果真遇上了,我们就把他抓起来,送到警察局,为民除害!” 真是相当有社会公德心的妖怪了。 小黑疯狂点头:“没错!区区人类,吃我熊掌!” 钟凌默然,原来中二病是全学校爆发的,昨天他误会柳妍妍和段角角了。 钟凌犹豫了一下,但经不住唐萧和小黑的双重攻势,败下阵来:“也行。反正我们是去热闹的地方。”而且小黑真的看起来很有安全感啊! 段角角不在寝室,发消息也不回,估计又在哪个泳池泡着呢。钟凌带着唐萧和小黑,一路到了市区。 唐萧和小黑看着城市里的灯火,感觉脑袋都要眩晕了。这就是人类的城市啊,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周围可都是大活人啊! 一个女人走过,带着一股皮革和麝香的味道,唐萧打了个喷嚏——太刺鼻了。 钟凌一路给他们小声的解释,这里是什么那里是什么,丝毫没有嫌两个人大惊小怪。 钟凌按照地图,带他们到了最近的一家肯德基。这里是个商业中心,寸土寸金,各种高档写字楼和隐藏会馆不计其数,就连肯德基的店面也有点小。 钟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说自己没来过苍市,不知道这家肯德基这么小,应该带他们去家大一点的。 唐萧和小黑哪管店面大小,只要有儿童餐,就都是好肯德基! “我准备好了!”小黑从口袋里掏出三双筷子,分给唐萧和钟凌一人一双:“听说肯德基不提供筷子,我特地带了两双给你们!” 唐萧感动的要哭了:“我怎么忘了这茬儿呢!谢谢你!” 钟凌干咽了一下:“那个……肯德基不用筷子。” 在钟凌的帮助下,小黑要了二十个套餐,盘子上的汉堡堆的老高,他几乎是一口半个汉堡,一嘬一杯可乐,脸上喜滋滋的,带着朴素的笑容。 相比之下,唐萧就文明很多了。他点了一个儿童套餐,正小口吃着薯条,手里捏着送的玩具。 钟凌想了一下,拿出手机给魏衍发了条信息:“我和唐萧小黑在市区里,你明天回学校吗?要不要帮你带点东西?” 魏衍很快回了信息:“我明天就回学校。你注意安全,尽量不要去没人和很黑的地方。有事情给我发信息。尽量和小黑待在一起。” 钟凌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魏衍这语气怎么和家长似的?还特地叮嘱待在小黑身边,他也觉得小黑这身板很有安全感吧。 他回道:“知道了,一会儿就回去。” 三个人在肯德基店员的瞩目之下,默默的吃着餐盘里的东西。突然,一个少年在他们桌前站定,双手撑在桌子上,问道:“是钟凌吧?” 钟凌被吓了一跳:“陈晓君?” 陈晓君的眼睛下面挂着两个硕大的乌青眼袋,一脸倦容,脸色发黑。他问道:“你也在苍市上学?” 钟凌点了点头:“灵泽综合大学。你是在苍大吗?” 陈晓君皱着眉:“对,我在苍大。灵泽综合大学?没听过……” 唐萧吃掉手上的那根薯条,颇为不满的说:“喂,本届金玉奖的影后,可是灵泽综合大学毕业的啊。” 说出来吓死你,是我堂姐! 陈晓君带着歉意笑了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转头看着钟凌:“我没什么事儿,就是看见你,打个招呼。” 陈晓君和钟凌高中一个班的,说起来认识,但也不算特别熟。钟凌上学的时候妈妈生病住院,他基本就是医院和学校两点一线,没什么时间和同学交往。 可他乡遇校友,总是有种熟悉感,陈晓君还主动打招呼,钟凌便客客气气的回了一句:“你好。” 陈晓君抽出个凳子坐在边上,又把背着的书包放在膝盖上,叹了口气:“不好。” 钟凌看了眼陈晓君,指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这眼睛怎么回事儿啊?苍大学习这么辛苦吗?” 陈晓君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我现在在我姑姑家住,不在学校里。” 钟凌问道:“有亲戚在这边照顾你,不挺好的吗?” 陈晓君又叹了口气:“一开始,是挺好的。唉……” 他欲言又止,钟凌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毕竟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一旁的小黑指着陈晓君的背包,嘴里塞满了东西,含含糊糊的说道:“你这包怎么这么大啊?抱着不累吗?放地上呗。” 眼看着小黑的手拉了下背包,陈晓君的眼睛瞬间睁大。他一把打落小黑的手,捂住自己的背包,脸上的五官都扭曲了:“你刚才碰到了吗?!碰到里面的东西了吗?!” 小黑被他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有些懵。 唐萧皱起眉头,说道:“你当这包是透明的啊?我还能隔空穿物,摸到你里面的东西吗?” 陈晓君干咽了一下。钟凌看到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显然,刚才的着急并不是装的。 钟凌把一杯还没被人染指的可乐递给陈晓君:“喝点凉的。” 陈晓君把可乐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冰冷的感觉安抚着他的神经。片刻之后,他长出了一口气:“不好意思,我好几天没睡好觉,有点神经衰弱。” 钟凌扫了一眼他的背包,半个登山包大小,里面塞得满满,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能让陈晓君这么失态。 钟凌看了一眼时间,陈晓君这儿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他以前还不知道陈晓君还有这种路边拉人闲聊的爱好呢。“快八点了,你们两个快点吃。八点半我们得往回走了。” 陈晓君问道:“这么早就回去?” 钟凌点:“嗯,学校有点远,末班车是九点。” 他话音刚落,有人推门进来。钟凌猛地站起,冲着门口打招呼:“魏衍!” 唐萧和小黑面面相觑,唐萧低头嘀咕了一声:“是我鼻子出问题了吗?我没闻到苍君的味道啊。” 魏衍冲着钟凌点了点头,扫了一眼他身旁的陈晓君,眉头微微蹙起。 他走了几步,笑着对钟凌说:“好巧,我正要回学校,想买点东西吃,就遇见你了。” 钟凌拖了把椅子过来,放在桌旁:“幸好刚才坐了张大桌。” 魏衍去点餐的时候,陈晓君凑到钟凌身边问道:“那也是你同学?” 钟凌点了点头:“我们四个都是今年的新生。” “四个?”陈晓君抿了一下嘴,原本丧气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容。 他伸手揽住钟凌的肩膀,整个人一反常态的亢奋了起来:“咱们好久都没见了吧。好像学校就咱们两个考到了苍市,以后还得互相照应。” 陈晓君接着又说:“反正今天天色都这么黑了,不如去我姑姑家吧,明早再回学校。咱俩也联络联络感情,叫你同学一起来。” 魏衍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慢慢的把陈晓君的手,从钟凌的肩膀上拿开。 唐萧和小黑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埋头苦吃。 钟凌看了眼时间,确实有点晚了,但他没试过去同学家住,一时拿不定主意,便看向魏衍。 魏衍拉了一下钟凌,让他站在自己的身边,抬头问道:“你姑姑家够大吗?” 陈晓君拼命点头:“够!他们也总让我带同学回去,没问题。” 魏衍按了下钟凌的手,似笑非笑的说道:“最近晚上不太平,不如就借住一下吧。何况你同学还这么热情。” 陈晓君在一旁添砖加瓦:“对啊,就当出来玩了,我一会儿叫点烧烤,开两瓶啤酒!咱们好好叙叙旧。” 唐萧正啃着鸡翅,听到烧烤和啤酒,立刻抬起头:“我觉得魏衍说的很有道理。太晚了,不安全!” 小黑附和:“对!” 这里没有什么民主和公平!苍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钟凌虽然心里不想,但看着唐萧和小黑那期盼的眼神,还是败下阵来:“既然你们都这么说……” 陈晓君见对方松口,伸手揽住钟凌,但眼角看到魏衍的神情,又恹恹的把手缩了回来。 9.蛊雕之二 唐萧和小黑的心态很简单,既然出来了,那就玩个痛快。有人邀请自己去家里?还有烧烤和啤酒?不去白不去。 两个人享受着街道中鼓出的风,快乐的哼着奇怪的小调。 钟凌在后面跟着,他知道自己和陈晓君的关系,根本没到去他家里留宿那么好。而陈晓君的表现,隐隐的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他转头看着并肩而行的魏衍。 魏衍的侧脸线条干净,双肩开阔。在他的身上,少年的青涩很少,更多的是一种成熟和安定感。甚至比钟凌见过的很多中年男人,都要稳固。 这样的感觉,在他的身上巧妙的融合在了一起,反而形成了一种新鲜又奇特的张力。 在街道上,即便人来人往,魏衍也都是最引人瞩目的那个。 此刻的他双目微敛,长长的睫毛轻巧的扇了两下,看向钟凌。 “怎么了?”魏衍开口问道。 钟凌回神,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陈晓君,他正低头按着手机,偶尔回头看一眼钟凌他们跟上了没有。 钟凌指着陈晓君:“我和他不熟。” 魏衍点了下头:“不会把你骗去吃了的,就当出来放风了。” 钟凌想了下也是,说不定陈晓君在这个暑假接受了崇高的思想教育呢? 陈晓君姑姑家就住在附近的一处老式小区里,都是十几层的小楼,单元门进去一整面的黄墙斑驳,左边一排的金属信箱盖,报纸和传单插的到处都是。 别看这房子旧了,但位置却实打实的好,拆迁也拆不到这里。 电梯的四个角落,大概是因为潮气,都泛了黑,灯光也显得昏暗。 陈晓君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门,冲着里面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屋子里面灯火通明,几乎所有的灯都被打开了,冷白色的灯光从门里蜂拥而出,把外面的走廊也照的明亮。 有个女人从房间里探出头来,染成茶色的头发扎在一起,脸上化着淡妆,却也无法遮盖乌青的黑眼圈和干黄的面色。 女人看见钟凌,又往他身后看了看,笑道:“你们就是晓君的朋友吧,快进来坐。” 陈晓君指着女人介绍道:“这是我姑姑。” 他转头说道:“我带他们去我房间吧,省的吵到你们。一会儿可能点点外卖,你帮我收一下。” 陈晓君姑姑点头:“好,你们进去玩吧。” 钟凌等人和她打着招呼,跟陈晓君往里走了几步,姑姑又问道:“今晚不走了是吧?” 钟凌连忙回头:“其实也能回去的,要是打扰了我们一会儿就走。” 陈晓君姑姑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我们常让晓君带朋友回来玩的,他不想住校,又嫌在我们这儿束手束脚。” 陈晓君白了她一眼,语气不耐烦的说道:“少说两句。” 钟凌等人路过客厅的时候,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大概是他的姑父,身后跟了个小孩子,走进了卧室。 小孩回头冲他们咧嘴笑了一下,挥了挥手。但男人显然没有和他们打招呼的想法,头也没回。 之后陈晓君果然点了一堆外卖,从烧烤到小龙虾到烤鱼,把唐萧和小黑乐的。 酒拿上来的时候,小黑明显是心动了,刚要往嘴里送,唐萧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不能喝酒的啊,半杯倒的酒量,别喝了。” 小黑犹豫了一下。 陈晓君在一旁劝到:“都是成年人了,还在乎喝不喝的醉吗?喝酒,就是得喝醉,才叫喝酒!”他把酒瓶往钟凌面前推了推。 钟凌接过酒瓶,灌了小半瓶进肚。他对自己的酒量有个大体的估量,一般不会超过这个值。 陈晓君在一旁拍着手:“我说钟凌你挺可以的啊,以前以为你就是个乖宝宝,没想到还能喝酒呢。来来来,干了这瓶,再来。” 魏衍从钟凌手里拿过酒瓶:“钟凌不能喝酒,我替他喝吧。”说完,就仰头喝了一口。钟凌刚想阻止他,但没来得及,又看魏衍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嘴唇动了动,就算了。 陈晓君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他冲钟凌点了下头,又往他面前放了一瓶:“你知道高中的时候大家怎么议论你的吗?” 钟凌摇了摇头。 陈晓君笑着说:“说你是个女孩子!长的细皮嫩肉的,这么白净。每天放学也不知道赶着去做什么,说不定是……”他话说到一半,颇有些洋洋得意的凑到钟凌耳边:“说不定是做皮肉生意的,现在不是流行小鲜肉什么的吗?” 钟凌脸色被气得煞白,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魏衍在一旁眯了下眼睛,看着陈晓君。 魏衍的眼神太过压迫性,陈晓君缩了缩脖子,连忙说道:“那时候不懂事儿,你别放心里,人都得长大,是吧?”说着,他又调转目标,看向小黑:“没事儿,就一点酒,喝吧!” 唐萧摇了摇头:“我们学校管的可严了,要是因为喝多了,明天上不了课,要出事儿的。” 变形法术啊,万一喝了人类的酒,控制不住怎么办? 唐萧把小黑举在空中的手按下,神情严肃的说道:“既然咱们是跟着钟凌出来的,就不能给人家添麻烦。再想想你的学分。” 小黑挠了挠头发,虽然心里痒痒,但知道唐萧说的话没错,就笑着对陈晓君说:“酒还是不喝了,我酒量确实不好,咱们聊聊天也挺开心的。” 几个人闹到了快凌晨,因为连着军训,钟凌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小黑也跟着打哈欠。魏衍喝了不少酒,脸上却一点痕迹都没有。 陈晓君见状,说道:“挺晚的了,要不就休息吧。你们两个人睡一间行吗?” 钟凌等人都没有意见,原本还以为得四个人挤一起呢。 唐萧和小黑基于多方面的考虑,决定两个人窝在一起,钟凌和魏衍在一起。既防止了半夜不小心露馅,也迫于魏衍的目光。 钟凌简单的洗漱之后,趴在床上,长叹了口气:“其实我和陈晓君不熟。” 魏衍给他盖好被子,坐在一旁:“我知道。” 钟凌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魏衍指了指他的眼睛:“你不会骗人,脸上写的一清二楚。” 钟凌说道:“我也没想到他这么热情。” 魏衍坐在床边,笑道:“大概是在外地遇见了熟人,有点想家吧。” 钟凌点了点头:“嗯。” 他双手拉着被子,往墙边挪了挪,从里面探出大半个脑袋:“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回学校呢。” 魏衍嘴角勾了一下:“好。” 说完,他靠着床边躺下,两个人之中隔了一道偌大的空隙。 钟凌军训了一天,晚上又折腾,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有人围着床边在走。那脚步声闷闷的,一声一声,似乎还拖了什么东西,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钟凌想起来看看是不是魏衍,但眼皮好沉,睁也睁不开。 等到他再睁开眼,是魏衍在一旁轻轻的叫他。他脸贴的很近,身上冷的像一块冰。钟凌被吓的一个激灵。 魏衍一只手拉住他,一只手轻轻地附在他的嘴上,摇了摇头。 等到钟凌清醒些了,魏衍示意他听外面—— 陈晓君的姑姑压低了声音,语调有些颤抖:“他们都睡了吗?” 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要不你去看看?把他们弄醒了,咱们谁也跑不了!” 姑姑又问:“我们就这么走了,那个东西,就不会缠着我们了吧?” 中年男子低喝道:“别说有的没的了,快点走。” 接着是锁眼转动的声音。因为意识集中于声音上,钟凌尚未发现自己竟然能听到那么轻微的声音。 他再怎么迷糊,现在也醒了。 魏衍指了下他的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凌晨1点57分。秒数在一格一格的跳动。 陈晓君说道:“我还是回去把他们的门锁上吧,以防万一。既然都这么做了,就做的绝一点。省的不干净,留后患。” 魏衍拉着钟凌站起来,自己率先一步拉开卧室的门。 陈晓君正低头找着钥匙,面前的门被打开,他猛地抬头,就看见魏衍冷漠的看着他,眼瞳眯成了一条线,凌厉的就像看穿了他似的。 他猛地后退两步,再仔细看过去,哪里有什么竖瞳,魏衍肩膀抵在门框上,正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这么晚了?出门啊?” 陈晓君的姑父听见声音,探头看了一眼,骂了一声,转身推着陈晓君的姑姑和小孩出了大门。 门“砰”的关上,锁门的声音传来。 陈晓君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踉跄着跑到门口,锤着大门:“让我也出去啊!” 门外传来男人的声音:“你看看时间!别拖累我们!这东西就是跟着你来的!我他妈的当时帮你弄大学的事儿,结果引来了这么个祸害!” “不是!不是!让我出去!”陈晓君试着用钥匙开门。每次钥匙放到钥匙孔上的时候,都会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弹开。 “铛——”屋子里传来钟表的声音,凌晨2点了。 整个屋子像是被投入了无限的阴影当中,黑色从墙边攀援而上,无论开了多少灯,房间都漆黑一片。 有脚步声从南面的房间里传了出来,和钟凌之前听见的一样,闷闷的,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地上划过。 小黑和唐萧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两个人揉着眼睛走了出来,看到陈晓君缩在角落里,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唐萧打了个哈欠,板了板身子,问道:“怎么了?” 陈晓君猛地站起来,满眼通红的吼道:“都是你们!你们好好的待在屋子里等死不行吗?!为什么要醒过来?!都是你们!我现在也活不成了!” 唐萧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魏衍,又看了看钟凌,问道:“他梦游呢?” 此刻的钟凌,感觉到脚腕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冰冷的,粘腻的。他干咽了一下,刚想低头看是什么东西,魏衍走到他的身旁,脚腕上怪异的感觉瞬间消失了。 屋子里传来了孩童轻巧却又尖锐的声音:“一个人没影子,两个人被水淹,三个人头没了,四个人呢?四个人……嘻嘻嘻嘻……” 陈晓君四肢并用,在地上快速的爬着。他一把拉过自己带回来的书包,从里面拎出几个血淋淋的塑料袋。又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分别是已经死掉的野猫、母鸡和鱼。 三种动物都是脖子被一刀砍死的,头和脖子之间还留有一点皮连接。 陈晓君手上脸上都是血,他急匆匆的把三只动物放在了房间最南的墙边,往后退了两步,跪倒在地,一个劲儿的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后面有四个人,吃他们吃他们,不要吃我,我给你供奉了。” 孩童的声音戛然而止。房间里没有开窗,却有风涌了过来。带着浓浓的腥气,扑在钟凌的脸上。 魏衍拉着他,走到陈晓君的身旁,唐萧和小黑也跟着走了过去。 房间里的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南墙上有水痕浮现,一滴滴的水珠凝结。墙上还有个更为浓重的黑影,慢慢的从墙里延伸了出来。 陈晓君抖如筛糠,声音含着哭腔。 唐萧非常破坏气氛的说了一句:“哇,墙上又有影子又有水的,是这个装神弄鬼的东西,尿裤子了吗?” 小黑点头:“毕竟是小孩子嘛。” 10.蛊雕之三 “噗通。”南墙边上的柜子里发出了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 接着传来孩童尖锐的哭喊声:“救救我……救救我……” 话音戛然而止,那声音又换了个腔调,笑了起来:“嘻嘻嘻嘻嘻,救救你,救救你。一个人没影子,两个人被水淹,三个人头没了,四个人……四个人怎么办呢?嘻嘻嘻嘻……” 陈晓君跪在南墙前面,猛地回头看向钟凌,目呲欲裂。他的脸上、手上都是动物的血,和眼泪混在一起,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地上放着的猫的尸体,此刻摇摇晃晃的站来起来,头颅挂在一边,眼睛却转了两下,发出一声凄惨的猫叫。 钟凌手心沁出了冷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身后又传来了那个闷闷的脚步声,拖着的东西沙沙作响。钟凌猛地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铁链子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钟凌感觉到脖子后面有阵风吹了过来,他向左右瞟了一眼。左边是魏衍,右边并排站着唐萧和小黑,所以……自己身后是什么? 魏衍往钟凌身边靠了靠,拉住他的手。 “别怕。”他小声说道。 钟凌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要不是因为自己,小黑和唐萧也不会被牵连进来。 “咔!”猫的头突然向后旋转了几圈,被硬生生的扭了下来。猫的尸体反而发出一声愉悦的尖叫。 钟凌低着头,又忍不住想看,就半眯着眼睛慢慢抬头。 不看不打紧,一看他差点没晕过去。 他的面前有一袭青黑色的衣角,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水。巨大的黑影笼罩着他,不,是笼罩着整个房间。 那衣角下面伸出来一只泡的发白发胀的小手,正慢慢的向下、向着陈晓君的方向伸去。 与此同时,那个孩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伴着锁链的晃动声,很明显是在几人的头上:“四个人怎么办呢?四个人……四个人就都被我吃掉吧!” 唐萧默默的说了一句:“真可怜。年纪小小的,做了鬼不说,还不会数数。” 小黑赞同道:“对啊,我们这里明明是五个人啊。” 小鬼:“……” 屋子里陷入一片奇异的沉默。 因为害怕,钟凌刚才就像被障住了一样,动也不敢动。即使魏衍在他身边,钟凌还是怕啊,这人的手比自己还凉! 小鬼开口说道:“你们是骗子!这屋子里明明只有四个人!” 唐萧转头看了看小黑,两个人一起发出了嗤笑声。 这显然是个很不服输的小鬼。在他的努力下,柜子里面发出轰轰的响声,冷风在屋子里乱窜,鸡和鱼的尸体也跳了起来。 然而在唐萧和小黑的那段对话之后,这一切的气急败坏,都显得有点弱智。 空中飘着的那个青黑色的衣角,慢慢的移动到了小黑面前,一双水肿的小手伸了下来,朝着小黑的脖子卡去。 小黑伸手,一巴掌打了出去。 “呜呜呜呜呜,你为什么打鬼?!”衣服落在了地上,中间有个白乎乎的影子捂着脸,哭了出来。 小黑甩了下自己的手:“哎,沾了一手湿哒哒的。” 唐萧摇头:“唉,这届的鬼啊,是我见过最差的一届。” 钟凌瞠目结舌,已经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你……你们……” 唐萧“啊”了一声,对着钟凌说道:“你还记得小黑的全名吗?是不是很有异国风情?他们家其实是信佛的,家里出了好几位居士。他从小就沾了佛光,所以克这些东西。” 为了学分,瞎编也要圆过去! 小鬼哭成了一团:“你们这群坏人!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天哪!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 唐萧说道:“讲道理,你要是之前不装神弄鬼,可能还会有一点同情心。” 小鬼抽着鼻涕喊道:“我不是鬼吗?!我当然要弄鬼了!” 唐萧点了点头:“也是。但是你这样太没有鬼德了,你看把人家都吓成什么样了?” 他指着地上已经被吓的昏迷不醒的陈晓君。 小鬼哼哼了两声,突然说道:“啊!我看出来了,你们两个不是人……” 小黑扑了上去,一把按住小鬼,脸上挤出“和蔼”的笑容,声音温柔:“胡说什么呢,不是什么呀?” 小鬼被他捂着嘴,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你大爷!你捂住我的嘴我怎么说话?! 唐萧拍了下手:“半夜折腾什么,不如回去睡觉吧!散了散了!” 小鬼连连点头——快走吧,你们两个坏妖怪! 唐萧和小黑二话不说,一起转头看向魏衍,等待示下。 魏衍看向小鬼,开口问道:“这是第几家了?” 小鬼愣了一下,接着呜呜呜了两声——有人捂着我的嘴,我不能说。 小黑立刻收手。 小鬼立刻大喊道:“你们两个不是人……呜呜呜呜……”再次被捂住了嘴。 唐萧和小黑面面相觑,一旦松手,这只小鬼势必要先说出他们两个是妖怪。看他这幅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还不知道要乱说什么呢。 一旁,魏衍对着钟凌说道:“陈晓君好像醒了。” 钟凌伸着脖子看过去:“啊?是吗?” 魏衍抬手,砍在钟凌的脖子后面。 下一秒,钟凌已经倒在魏衍的怀里了。 唐萧:“……” 小黑:“……” 还有这种操作的吗?苍君你心不痛的吗? 魏衍抱着钟凌,声音愈加冰冷:“好好说话。” 小黑把手松开,看了一眼小鬼,眼神中充满了怜悯。 小鬼哭丧着脸,你自己把人放倒的,为什么要撒火在我身上? 他含糊了一下,眼睛扫向一旁:“我……那个……第四家……” 外面有月光照进来,魏衍等人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影子。那是一只硕大的身影,像大型的豹子,头上带有独角,背后生有两翼,嘴巴尖的像是一只苍鹰。所过之处,连影子都映出波状的水纹。 魏衍说道:“第一家,只有一个人,被吊在了风扇上,只留了一个脑袋。第二家,浴缸里都是血,却没有尸体。第三家,三具无头尸。这里是第四家,所以要杀死四个人。” 小鬼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唐萧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钟凌说的那个逃窜犯连环杀手啊!刚才我还在微博上刷到了呢!” 小鬼:“……”你们能不能有点做妖怪的素养。 唐萧又皱起了眉头:“那直接杀人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提前通知他们一家?还要供奉?” 小黑应道:“对啊对啊。本来陈晓君是没要叫我们来的。哦,我知道了!因为苍君出现了,凑齐了四个人,所以他才临时起意,让我们来当替死鬼。” 小黑围着小鬼转了一圈:“而且,你这不是还没到厉鬼的等级吗?如果弄出人命,早就已经是厉鬼了。所以之前那几起命案,和你没关系?” 小鬼支支吾吾,眼睛不时的向上看去。 唐萧等人随着他的目光抬头,只见一只巨大的尖喙从天花板中伸了出来,朝着魏衍的方向奋力啄去。 魏衍冷笑一声:“肯露面了?” 他左手抬起,一道青光直冲入屋顶,伴着一声凄厉的吼叫,那尖喙又缩了回去。 “你为什么要站在人类那边?!”低沉的男声从周围传了出来,像是从肺部挤压而出的低吼。 魏衍冷笑一声:“你算老几?也敢问我问题?” “……”片刻的沉默之后,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成千上万年,我每天都想着,你在外面快活,我却被封了起来!可如今出来一看,你孤身一人,活了这么些年,简直可笑!” 魏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是怎么醒的?” 那声音猛然停住:“我……” 魏衍冷声说道:“被人利用了,还毫不知情,可笑。” 天花板上传来一阵躁动,一双巨大的翅膀扑了出来,根根羽毛漆黑光亮,坚硬如铁,猛地朝下压来。“今天我就要你的命!妖主的名字,要重写了!” 魏衍轻笑一声:“就凭你?衰弱的连小狐狸都看不出来。” 唐萧和小黑抱着脑袋,凭着妖怪的本能,砰砰两声,变回了原型——一只赤狐和一头黑熊。 他们只听到一声澎湃的龙鸣,威严的龙首盎/然飞出,带着蜿蜒的身躯,迎着那妖怪而去。 一阵青光之后,天花板上的阴影消失不见。 唐萧舒了一口气,变回人形,感叹道:“还是苍君靠谱啊。” 魏衍脸色有些苍白,他转头看向小鬼:“你的鬼差呢?” 小鬼已经被吓的重影了,被小黑捏了捏身子,紧了紧身上的锁链,又合了起来。 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小黑的胳膊,蹭了下鼻涕:“大侠!妖怪大侠!谢谢你们救了我!” 小鬼抽泣着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本来我是在楼下玩的,后来醒过来,就看见自己被这个锁链绑在一块石头上,已经在水底了。 我就蹲在那里等妈妈,然后来了个白面鬼差,告诉我我淹死了。天哪!我们家那块今年夏天都没下雨,边上连个水坑都没有,我还能淹死的吗? 白面鬼差要带我走,谁知道水里突然蹿出来一只猫不猫、鸟不鸟的妖怪,把鬼差一口吃了。然后威胁我带他出来觅食。 我也不知道,他明明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我帮忙。 那些猫啊鸡啊是给我吃的。你们知道的,刚当鬼,没人供奉会饿的。人都是他吃的。具体为什么要一个两个三个按顺序这样,我也不敢问。 哦,他说要让人充满恐惧的死去,才最好吃。其实根本用不着我啊,他这么蹦出来,你看你们两个都被吓的变回原形了,何况是人。 于是,我每天都在设计台词,一想到以后可能要从一个没影子,说到二十个怎么怎么了,我脑袋都大了。” 魏衍问道:“你醒来的地方,知道是哪里吗?” 小鬼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是在水里。” 魏衍:“是谁把你绑在锁链上的?还有印象吗?” 小鬼继续摇头:“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魏衍将钟凌放到一旁的沙发上,转身对唐萧和小黑说道:“照顾好他。” 唐萧乖巧的点了点头。 “至于这只小鬼”,魏衍说道:“你们知道该怎么办。” 他说完,又瞥了一眼晕倒在一旁的陈晓君,眼神里充满了不屑:“这个人,教训教训他。” 说完,魏衍的身形愈发透明,晃了两下,化成了一片红色的巨大花瓣,慢慢落在了地上。 唐萧呼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说道:“是分/身啊……怪不得说我们是四个人。鬼还是有点特长的嘛。” 他拍了拍小鬼的肩膀:“一会儿跟我走吧,趁着天还没亮,我送你去城外的鬼肆。刚才坐公车进城的时候,正好路过一个。” 小鬼迷茫的问道:“鬼肆是什么?” 小黑说道:“就是鬼差开的‘收容所’。现在人口太多了,尤其是大城市,每天死的人也多,鬼差忙不过来。所以一般的城市里都会有鬼肆,等着往生成佛的鬼去那里报道,统一注册以后,再由专门的鬼送去地府。 以前都是一两个鬼差管一个鬼,从死的那一刻带到阎罗殿,工作效率低下。现在都分工了,各司其职。分工是进步的源泉。” 11.蛊雕之四 漆黑的房间里,陈晓君慢慢转醒。周围一片寂静,他揉了下昏昏沉沉的脑袋。 手上湿漉漉的,但又不是水,液体滞涩粘腻,整个屋子里都散发着一股铁锈般的味道。 陈晓君的动作猛地僵住,青黑色的衣角、水痕、孩童的尖笑声,在他的脑海中一起浮现。他短促的呼吸着,眼球快速的转动。 “喵——”一声猫叫在窗外响起。 陈晓君感觉到下身有股暖流涌出。他也顾不得那么多,连滚带爬的朝着门外跑去。 “砰”的一声,也不知道是谁把一堆垃圾和那几只鲜血淋漓的祭品放在了门口,陈晓君一脚踩了进去,那只死猫的脸恰巧落在他的面前,睁着一双大眼睛瞪着他。 “啊——”陈晓君撕心裂肺的叫道,再次晕了过去。 * 城郊的道路上,小黑背着钟凌,唐萧牵着小鬼,一路朝着鬼肆走去。 “就这么放过那个小毛头啦?”小黑把钟凌往肩上颠了颠,问道。 唐萧耸了耸肩:“虽然他初衷是坏的,想让我们当替死鬼。但是在执行的过程当中,他的行为还可以。看在烧烤的份上,我原谅他了。” 小黑又说:“反正他也不算是什么好人吧。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儿,鬼也不会专挑他来下手。” 小鬼在一旁点了点头。 唐萧说道:“这也不是该我们管的。” 小鬼在一旁小声说道:“那你刚才还忽悠楼下的那只野猫,蹲在窗边等他醒了,吓唬他?” 唐萧翻了个白眼:“我晚上没睡觉!发泄一下还不行吗?要不是那只猫只是一只普通的野猫,我还得让它给我录下来呢!” 小鬼问道:“那万一不小心吓出神经病了呢?” 唐萧砸了咂嘴:“要是我们不是妖怪,就死在那儿了。我还管他是不是吓出神经病?” 小鬼无语,成年妖怪的世界,他不懂。 三人又走了一段路,前方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对昏黄色的巨大灯笼,足有一人高。左右各一,悬挂在空中。 左边的灯笼上用漆红色写着:“命去。” 右边的灯笼上用墨黑色写着:“魂来。” 字体潦草,却不失风骨,极为张狂。 两个灯笼中间是扇影子似的黑门,聚而不散,最上方的两边高挑着,像牛的犄角。 这个时候,月亮半落不落,太阳升起来还早,城市陷在梦乡当中,街道上荒无人烟。但偏偏这处人影憧憧,热闹非凡。 人影纷纷而至,推开门走进去,却未见一人出来。 小鬼有些害怕的往唐萧身后躲了一下。唐萧停住脚步,对小黑说:“我送他过去就行了。你带着钟凌在这里,他是活人,不宜近阴。” 小黑点了点头。 唐萧拉了下小鬼身上的锁链,打趣道:“你也不用紧张,到了那里,自然会有很和蔼的叔叔,给你把身上的锁链摘下来的。” 小鬼扁了扁嘴:“你见过吗?有多和蔼?” 唐萧沉默了一下,实话实说:“没见过。” 小鬼:“没见过你还说?你这个大骗子!” 唐萧:“我就是安慰你一下,你懂不懂?!我还活着,我怎么见和蔼的叔叔?!” 两人吵着,离那扇门近了,脚旁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和蔼的叔叔?你们在说我吗?” 唐萧低头一看——一顶长长的白帽子差点杵到他的鼻子。 只见一个一袭白衣的年轻男子,正蹲在门边。他指间夹着一根烟,一口烟气慢慢的吐在了唐萧脸上:“小狐狸?晚上不回家,乱跑什么?” 男子面容清秀,面色却白的病气,宽大的白袍之下,身形显得十分消瘦。他的头发颇长,用白色的麻绳在尾端扎了一下,随意的斜搭在肩头。脑袋上还顶着个白色的长帽子,上面写着“你可来了”四个大字。 唐萧被烟气熏得往后退了一步:“七爷,您怎么在这儿?” 倒不是因为他的长相认出来的,而是头上的那顶白帽子,天上天下独一份儿。 白无常说道:“随便转转,正好路过。” 唐萧指了下那扇门:“您为什么蹲在门口?” 白无常又嘬了一口烟,面带颓丧:“前不久崔判官发的告令,禁止在室内吸烟,我这不就只能跑到外面了。” 小鬼愣了一下,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唐萧皱了皱眉头,宽慰道:“总是会走到这一步的嘛,只是或早或晚。” 小鬼抹着眼泪:“我不是因为这个,我是……我是……你是白无常吧?” 白无常:“正是,鄙人谢必安。” 小鬼抽泣着:“为什么大家都是鬼,你却比我好看这么多?” 唐萧:“……”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爱美的小鬼。 谢必安从怀里掏出个随身烟灰盒,把烟蒂掐灭,伸手捞起小鬼的头发,右手上幻出一根白绳,一口过来人的语气:“好看的重点是发型。” 唐萧就这么看着,鬼界的白七爷,站在鬼肆前面,一脸和蔼的给一个溺死的小鬼绑头发。他实在很想说,好看的重点在脸,而不是发型! 比如小鬼这样泡到发胀的,谁知道他长什么样啊!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也还是一团发面啊! 也许白七爷见鬼见多了,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吧。 谢必安给小鬼把头发理好,拍了拍手,后退一步:“好看多了。” 小鬼美滋滋的抬头问唐萧:“好看吗?” 唐萧:“……好……看……”从紫菜卷变成了发面馒头。 谢必安伸手牵着小鬼:“走吧。” 小鬼回头看了一眼人间的街道,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妈妈,应该很想我吧。” 谢必安摸了下他的脑袋:“会想的。无论是人、鬼、妖,都是靠思念织在一起的。” 小鬼:“我不想让妈妈哭。” 谢必安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刷拉打开,放在小鬼面前:“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小鬼眨了眨眼睛:“我还没学认字呢。” 谢必安嘴角抽了一下,指着正面说道:“一见。” 他又把扇子翻了过来,指着反面说道:“生财。不得了啊,你一会儿要捡钱了!” 小鬼惊道:“真的吗?” 谢必安点头:“真的。你没听过吗?见到我白七爷,就是要发财了。” 小鬼瞪着眼睛:“我没听过啊。” 谢必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走,我带你捡钱去。然后去孟姜那里买碗甜汤喝。” 小鬼收住了泪水:“好!” 唐萧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这么生硬的转移话题,他还是头一次看到。白七爷,你这样哄骗小孩子真的好吗? 小鬼跟着谢必安走到门口,转头对唐萧说:“谢谢你,狐狸哥哥。还有花瓣哥哥和熊哥哥。” 唐萧摆了摆手。 小鬼又说:“我刚才想起来,我在水里的时候,似乎听见有人说了两个字,但我也不是很确定,你能帮我转达给花瓣哥哥吗?” 唐萧:“说。” 小鬼说道:“天墓。我不确定是哪两个字。” 唐萧低声重复:“天墓……” 他抬起头,冲着小鬼笑道:“路上小心点哦。” 小鬼:“嗯!” 鬼门打开,出乎唐萧意料的是,里面竟然是白亮的一片。虽然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但却和他所想象的,阴森的鬼肆完全不同。 而那白色的光芒照出,却瞬时和这夜色融为了一体,毫无穿透力。 谢必安冲他摆了摆手:“小狐狸,等到你寿终正寝的那一天,我来接你啊。” 唐萧嘴角抽搐,有这么说话的吗?! 谢必安和小鬼走进鬼门之中。随着鬼门的合拢,那束光亮越来越淡,直至和谢必安的白袍一起,完全不见。 唐萧低头看着脚边,一个烟盒落在地上——是谢必安掉的。 唐萧哼了一声:“什么破品味,竟然抽万宝路。” * 早上8点,钟凌被窗外的日光照醒。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翻了个身,把脑袋窝在被子里。 下一秒,他猛地坐起,环顾四周。 看见唐萧正在下面叠衣服,他伸着脑袋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的寝室?魏衍呢?陈晓君呢?鬼呢?啊,我脖子怎么这么疼?” 唐萧疑惑的看着钟凌:“什么鬼?” 钟凌:“就是那个……滴滴答答水的,还有死猫在叫。陈晓君家里。” 唐萧递给钟凌一瓶药:“你做梦了吧?昨天晚上咱们吃完肯德基就回来了。还差点赶不上末班车。你为了追车,一着急撞到了电线杆上,扭到脖子了。这是跌打损伤药膏,我们青玉山自己做的,一天抹两次。” 钟凌木讷的接过药膏,又看了看还在赖床的小黑:“我们没去陈晓君家?” 小黑一脸老实:“你撞了之后就晕过去了,是俺把你背回来的,累坏俺了!” 钟凌低下头,喃喃道:“难道真的是梦?”为什么梦见了陈晓君?噫——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唐萧立刻跑去开门,这个时间段,除了苍君,没别人了。 果然,魏衍站在门口,问了一句:“钟凌在吗?” 钟凌冲着魏衍挥了挥手:“在呢。” 唐萧连忙往边上避了避:“进来吧。” 他背朝后,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一步一步的倒退进了厕所——这回是真的苍君了!毫不犹豫就蹦出来的尾巴说明了一切! 伴着唐萧的关厕所声,魏衍走到了床边,看着钟凌:“今天第一天上课,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 钟凌本来想问他,昨晚他们有没有遇见,但话在嘴边转了两圈,又咽了回去。 他“嗯”了一声,撑着扶手,从上铺跳了下来。 魏衍在下面扶了钟凌一下,从他手里拿过药膏:“哪里受伤了?” 钟凌叹了口气,歪了下脖子:“脖子扭到了,昨天晚上撞到电线杆了。” 魏衍“哦”了一声:“转过去,我帮你抹药。” 钟凌老老实实的转过身去。没一会儿,就感觉到脖子上有股凉丝丝的触感。 魏衍轻轻的推揉着,指尖上凝了一丝妖力,将浅白色的药膏融在钟凌的脖颈上。 药膏抹上去一会儿,就变成了热的,魏衍的指尖却一直是凉的。钟凌低着头,感叹道:“这药膏涂上去真舒服啊。” 魏衍在他身后笑了笑:“下次可要小心一点,不要再撞电线杆了。” 钟凌:“嗯。” 小黑缩在被窝里,看着苍君温温柔柔的模样,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大概是自己今早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 还有,明明是你亲自动手把人家放倒的!为什么这时候还能如此淡定的让人注意电线杆?! 12.群妖之一 灵泽综合大学的道教研究系,位处校区的北方,立于中轴线上,隐于群山脚下。树叶苍翠,山峦怀抱,偶有飞鸟惊起,卷着风腾空而上,颇有一股隐世的味道。 整个教系的正中,便是钟凌之前所见的道观——正武观。当时他未来得及细看,只知道下处有道山门,上面香火滚烟袅袅。 如今算是近看,才发现道教研究系的大小建筑规规整整,以中线为轴,以主殿灵冲殿为心,一落落四合院纵向铺开,气度深厚。 当然,他们并不是来当道士的,研究道家的人也未必真拜三清殿。 钟凌和魏衍按照建筑号牌,七扭八绕走到了靠后的一栋白墙青瓦的屋子里。 这里地面由水泥铺成,上面还有着刮泥时候的条痕,看似不经心,却和整体的气氛极为相容。 里面的构造是个正常教室,学生不多,大约有四十来人,大多趴在桌子上,一脸“根本不想来这里”的表情。最前方是一整墙的黑板,上面写了三个大字——“且听俞”。 大字边上坐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深色道袍,头发乱七八糟的盘在脑袋上,倒三角眼,眉毛浓到快连在了一起,正低头认真的玩着手机。 钟凌先进来的,男人抬眼扫了他一下,哼都没哼一声。 但魏衍进来的时候就不同了,男人“噗通”一下弹了起来,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魏衍面前:“您老……” 他话没说完,就看见魏衍冷了脸色。 男人心领神会,但话已经说出口了啊,钟凌还在一旁竖着耳朵。他看着眯了下眼睛的苍君,瞬间改口:“你姥爷身体还好吗?” “姥爷?”钟凌看了下魏衍。 男人见魏衍没接话,心里抽了自己两耳刮,嘴快差点就露了馅。还好他脑袋转的快,立刻自我补完了一个故事。他对着钟凌说:“对,当初这个学校建校的时候,魏衍同学的姥爷,曾帮了不少忙,我们大家都由衷的、发自内心的,感激他。” 钟凌恍然大悟,怪不得学校里的老师们,还有之前的司教官,看魏衍的神情都有点特别,原来是因为这个。 魏衍冷冷的抛下一句“去世了”,转身就朝空位走去。 天生天养的苍君,爹妈是什么都不知道,还姥爷?也是秉着一口气没拆穿他。 钟凌冲着男人笑了笑,跟在魏衍身后。 男人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这样,应该也算打过招呼了吧? 钟凌哪里听不出来魏衍刚才语气的冷漠,但他以为是那人提起了魏衍的姥爷,就像提起自己去世的妈妈一样,总是挑起些情绪。 想到这儿,他从背包里掏了半天,从里面拿出个独立小包装,递到魏衍面前:“先垫垫肚子。” 魏衍看着上面写着硕大的“老婆饼”三个字,扬了下眉毛,接了过来。 他慢悠悠的撕开包装,拎出一个饼头来咬了下去,吃相斯文,连点饼渣都没掉。吃完之后,钟凌又递上去一块纸巾,魏衍沾了沾嘴唇,两个人这才抬头看着讲台上的中年男人。 钟凌没发现,就在刚才他俩互动的时候,教室里的目光几乎都汇聚在了这里——原来这个人类是苍君的小厮啊! 大家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懂了! 果然不愧是妖主苍君,就是这么引领妖界的潮流。用人类当奴仆,一改小说话本里妖怪给人当坐骑、看炉子、端瓶子的风向。 这是什么?这就是用实力说话!用实力证明! 不是妖怪不行,而是你不行! 最后排有个小姑娘对身边的人说道:“这个就是,那种伴读书童吧?我之前在《梁祝》里看过。” “什么是伴读书童?”边上的人好奇的问道。 小姑娘解释道:“就是负责照顾主子在书院里吃饭睡觉和心情愉悦的。” “哦——”那人不知道到底懂没懂,反正看着钟凌的眼神更微妙了——心情愉悦?能不微妙吗。 “咳咳”。中年男人放下了手里的手机,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这一届的新生,人数还不少。比起你们的师兄师姐们,有精神追求多了。” 这个新妖怪们早就听说了,上一届道教研究新生——两人。里面还有个是要继承家族狐仙庙的,被族里押着来学的。一学期结束之后,立刻转了风水系。 不过今年政策变了,国学复兴,原本衰落至极的道教也略抬了头。被人类社会的就业率吓哭了的妖怪们,为了抢占这一块“无人开垦的土壤“,决定秉承老子教诲——敢为天下先,纷纷逼迫自家孩子来学道教研究,为以后的就业打下基础。 而且现代道教被演化的神神鬼鬼怪怪的,多适合他们啊。 男人捋了一下自己额头两侧,特意留出来的刘海,转身指了一下黑板上硕大的三个字:“鄙人姓且,且听俞,是你们这一个学期的辅导员。之后在生活上、学习上,不管有什么问题,都尽量自己解决,不要来找我。” 钟凌:“???”和预计的台词有点不太一样? 且听俞继续说道:“因为我平时比较忙,学校里的正武观要打理,还要为了你们未来的就业殚精竭虑!” 他掏出手机,晃了一下,朗声说道:“新生第一件事,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博,没有的去下一个,没手机的去买一个。关注‘且听俞说’,期末考试加20分。” 钟凌连忙点开微博,搜索“且听俞说”。 点进去一看,头像是一幅画,是个仙风道骨、一身淡蓝色广袖长袍的道长。道长正微微仰头,看向前方,眼神里好似充满了对先圣的孺慕和向往。黑色的长发一半盘在头上,一半洒在肩头,衣角和发丝随风轻扬,带着一股禁/欲又凌厉的气息。 钟凌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且听俞,又低头看了看这个头像,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头像只是一幅画——形象差太多了啊! “且听俞说”还有个微博大v认证:道教博主,道教超话主持人。粉丝多达10万人。 点开第一条微博,就是刚才发的。 且听俞说:这一届的孩子们都很好学,早早的就来到了教室。见我进来纷纷起身,提出自己对道家文化的疑惑。我很欣慰。我和他们说,以后无论是在学问上,还是生活中遇到问题,都可以来找我。人生的道路,需结伴而行。 钟凌沉默了一下,他进来的时候,大家不是都一脸军训后遗症似的,歪七扭八的趴在桌子上吗?而且,这种奇怪的心灵鸡汤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刚才说遇到问题不要来找他的人是谁? 别看是刚发了没多久的微博,下面已经有一大串评论了。 俞俞的毛毛兔:啊!想知道俞俞在哪里教学!想听!学生们都太有福气了! 俏道长带带我:想看俞俞真人照片,是不是真的和头像那么帅! 和俞一起看花开花落:啊,想想俞俞走在观里,身后跟着一群小朋友,太可爱了。 钟凌:???这下面都是些什么啊?? 且听俞拍了拍手,示意大家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我先提一个问题,看看你们这届新生,有没有对精神追求,比较猛烈的。 有人想当道士吗?” 下面一片寂静。 且听俞冷笑两声:“打个广告,正武观现在招收全日制道士,实习期短,毕业留校工作。优点是可以蹂/躏新生,缺点是你不知道新生到底会不会反过来蹂/躏你。还可以得到10万专注微博大v且听俞说的贴身指导,成为下一个流量网红。心动不如行动,快来报名吧!” 他环视了一圈气氛结冰的教室,耸了下肩膀:“意料当中。这是因为你们还没有领略到道观上班的美妙精髓。 好了,现在开始上课。” 且听俞在上面舌绽莲花,从黄老学术说到老庄思想,又提到了隐士和方术等等,将道家的学术思想做了个大概括。 钟凌在下面拿出了自己十多年的看门本领——狂记笔记。 他抽空转头看了魏衍一眼,想看看新生代表是怎么学习的,结果发现魏衍坐的随意,一只手托着下巴,桌上一片空旷。 见钟凌看过来,魏衍眼睛微转,冲他轻轻的挑了下眉毛。 钟凌意识到,这就是新生代表和自己的差距啊,魏衍这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显然要么是来之前就预习过了,要么是记忆力惊人。相比之下,自己还是太弱了! 他一咬牙,手上写的更快了。 他不知道,不管魏衍记不记得住这些东西,他没有学分的担忧。就算期末考试交的白卷,难为的也永远是这一科的老师。毕竟人家目的就不是来上学的。 道教并不等同于道家,所涉及的知识面也要更为广泛。因为灵泽综合大学的传统文化系,将道教研究和中医、风水等学科单独剥离而出,所以且听俞所讲述的内容更偏理论。短短的两个小时,就把一群新生绕了进去。一个个晕头转向,有的已经睡着了。 课上到最后,且听俞还意犹未尽,说道:“现在,我有一个问题,灵泽综合大学,设立道教研究这一门课的目的,是什么? 好好想一下再回答,答对的同学可以有机会期末考试加五分。答错了的,今天要去道观后面帮人种田。”本来上次打牌输了,该自己去犁地种田的,幸好当了老师,善用一下职权,开心。 这种思想总结题,对于文科学霸钟凌来说,简直是信手拈来。 他举起了手:“设立道教研究的目的,在于提升学生的精神追求!” 开课前,且听俞曾不停地提到“精神追求”这四个字,放在高中政治课上,这就是正确答案的暗示! 谁知道且听俞摇了摇头:“开设道教研究的目的在于,为了让你们更好的走入社会啊!我们是实践性学校,就业率是我们的招牌。今天这节课是我们这学期唯一的理论课。为了提升你们的竞争力,我们从亲身感受做起。 钟凌同学,今天道观后面的田,就拜托你了。亲身去感受自然的耕耘吧!” 钟凌:……辅导员大概脑子有点问题…… 13.群妖之二 出了教室再往北走一段石板路,绕过一道石屏风,便能看见大片大片的裸/露土壤。 白黄色的,猛地一看像是沙地一般。紧挨着的山峦像是张开了手臂,形成了一个内包的趋势,将这片土拥抱在怀中。 钟凌看到这样的景象,不由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灵泽综合大学的景观,在各个大学当中,真的是难寻敌手。 但是! 这耕地也太大了吧?! 他握了一下木头柄的铁齿耙子,感觉此刻吹来的山风,都显得格外萧索。 钟凌弯下身子,抓了一把土。泥土带着阳光的温度,在他的手上舒张,出乎意料的柔软。 同样是在阳光下,魏衍的注意力却完全没有在泥土上。他看到的是钟凌的掌心,干净柔滑的指尖,中指内侧因为常年写字的原因,磨出了一层薄薄的茧。他的手纹很淡,淡到像是要融化了一般。 这双手,拉起来温温柔柔,怎么能来干这种粗活呢?! 魏衍现在就想去把且听俞拎出来,好好地教导他一下,什么叫做眼瞎。但考虑到上学就是上学,且听俞怎么说也挂了个辅导员的名头,现在还是算了。以后抽空再收拾他。 钟凌抬头看了眼太阳,一手撑在额上,转头对魏衍说:“这里太晒了,你先回宿舍休息吧。” 魏衍心里思忖着,要怎么不动声色的帮钟凌把这块地都耕了呢?嘴上回着:“没事,我帮你一起。” 钟凌摇了摇手里的耙子:“只有一个。” 他四周看了看,石屏风旁不远,有两棵大树,下面还算阴凉。钟凌走到树下,冲魏衍招了招手:“这里凉快,来这里坐。” 魏衍刚坐下,土地周围就有各种目光汇聚了过来。 “哇!那个就是妖主苍君吗?长得好帅!” “苍君怎么突然跑到我们这里了?” “你看他边上那个人,好像是来耕地的……” “苍君也会耕地吗?!”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各处响起,就像草地被清风拂过,叶片发出的摩挲声。 魏衍感觉到自己身后的这棵树,有轻微的颤动,叶子哗啦哗啦的。未过片刻,上面掉下来一块金元宝,稳稳地落在他的脚边。 见魏衍没有反应,上面又落下来一片金叶子。随后是金手镯、大银元、和田玉等等等等,各种价值不菲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魏衍抬头看了眼树上,有个黑影掩藏在树叶之中,仅露出了一双幽幽的眼睛,带着哀求的目光。因为身子一直在发抖,带的树叶无风也动。 魏衍又看了一眼已经跑到远处的钟凌,他高高的举起耙子,往地上狠狠一杵,按着木柄向一侧拉去。 这姿势相当的门外汉了。魏衍轻轻的笑了一下,这个人,从来就不是干脏活累活的料。 很久以前就是,撸袖子扎头发的,信誓旦旦要自己开垦一片地种菜。最后呢? 逼自己变回妖型,在龙身上绑了个犁来翻地。他只负责跟在后面撒种子。 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些东西发了芽。前几天他还兴致勃勃的蹲在土地边上,和灵识都没有的青菜苗说话讲故事,过两天连水都懒得去浇。 结果还是自己每天跑去浇水,刮风挡风,下雨遮雨。 他总是这样,可是自己呢?直到他消失的那一天,自己才发现,原来只有一个人的时光,那么漫长。 魏衍回过神来,他看着树上的“东西”,低声说了一句:“东西我不要,作为交换,你帮他把地耕了。” 那“东西”也不知道同意没有,树枝晃动了两下。 魏衍又叮嘱了一句:“规矩你是知道的,不要在他面前展露你是妖怪。” 树叶又晃动了两下。 魏衍站起身来,走到钟凌的身边,看着他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滑过眉骨向下流去。便伸手给他抹掉了那滴汗水,说道:“我先回去了,在寝室等你。” “嗯。”钟凌把耙子往地上一杵,应道:“快回去,这里又热又晒的。不用等我一起吃饭,我估计要很晚。” 魏衍嘴角勾了勾:“出了这么多汗,记得喝水。” 钟凌笑着说:“好。” 伴土而生的妖怪原本就胆小,魏衍在这里,没一个敢出来帮忙的。除了一开始的围观,之后就都躲到自己的洞穴里默念:“今天苍君已经吃饱了。” 究竟魏衍给他们留下了怎样的印象?亦或者,给他们的祖先妖怪留下了怎样的印象?又不是饕餮,什么都吃。魏衍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提出先回寝室的。 他走了没多久,钟凌已经开始头晕眼花。9月的正午,大太阳下面干农活,谁来谁晕眩。 钟凌举起耙子,挥了一下,就听见身后有清脆的铃铛声。轻轻的,由远及近。他回头一看,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农牵着一头牛,向他走来。 老农带着顶枯叶编起的宽檐帽,皮肤皱皱巴巴的,眼睛倒大的很,丝毫没有这个年龄的人的昏沉,反而灼灼有光。他走路有点一瘸一拐,身后的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闹脾气,歪着头看向一侧,不疾不徐的向前迈着步子。 老农走过来,问道:“你在干嘛?” 钟凌想到,这么大的耕地,怎么可能没有人管理,想来这位老农就是负责这里的了。 他连忙说:“今天辅导员让我来犁地。我刚弄了一小块,您帮我看看,我做的对吗?” 老农扫了一眼钟凌耙过的土壤,还没说话,身后的牛就发出了“噗”的一声,像是嗤笑。 老农拍了下牛的脑袋,对于钟凌干的这一点点的农活不予置评,只是问道:“你……干过农活吗?” 钟凌摇了摇头:“要不……麻烦您教教我?” 老农问道:“你们辅导员是且听俞?” 钟凌:“嗯。” 那牛又在老农身后发出了一声“切”的声音,这次是不屑。 钟凌好奇的往牛的方向看去,那牛始终转着脖子,脸朝一侧。 老农往牛的头前挡了挡:“种子带了吗?” 钟凌:“带了。”刚才且听俞给了自己一大袋,自己拖都拖不动,还是魏衍帮着提过来的。 老农又问:“礼物带了吗?” 钟凌:“礼物?” 老农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现在的年轻人类啊,越来越不懂规矩。放在以前,随身都会带着给我的。” 钟凌眨了眨眼睛,这是在要见面礼?可是自己除了本子和笔,好像也没带什么。 他把自己的背包拎过来,从里面翻了半天,最后掏出剩下了两块老婆饼,递到老农的面前:“我也没带什么东西,就两块零食了。”拿出来还有点不好意思。 老农接过来看了一下:“吃的?” 钟凌点了点头。 老农把小包装举高,透明的塑料包装上面印有金色的字样,反射着阳光。老农抿了下嘴,钟凌突然发现他的犬牙格外长,咬在下嘴唇上,看着还有点吓人。 钟凌想了想,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棒棒糖。这是之前魏衍给他的,造型像颗行星似的,里面还有金沙一样的东西,流光溢彩。 显然,老农对这个更感兴趣,看见之后眼睛都发光了。老农一把抓过棒棒糖:“就这个了,还有这两个什么饼。我帮你犁地,你去边上歇着吧。种子留下。” 钟凌一把握住老农的手:“谢谢您!您真是个好人!我明天再带别的吃的来送您!” 莫名被发了一张好人卡的老农,在听到还有其他的东西的时候,满意的点了点头:“年轻人,很懂规矩,我看好你。” 钟凌还想对牛表示一下感谢,奈何这头牛特别傲娇,无论钟凌走到什么方向,他都把头扭开,怎么都不让钟凌看自己的脸。 钟凌没办法,只好摸了摸角作罢。之后三步并做两步,跑到树下,擦干净额头上的汗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实在是太累了,靠在树干上,被太阳一晒,迷迷糊糊的就睡过去了。 老农回头看了他一眼,左腿渐渐消失,只剩下一条右腿撑地。皮肤的颜色也逐渐变深,眼眶褪去,犬牙生的更长了些——看那外形,俨然是一只山魈。 山魈十分欣赏的看着手上的东西,哼着小调儿,把它们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而他边上的那头牛,也终于不再傲娇,转过头来——它长了一张标准青年的人脸! 牛动了动嘴巴:“我也真是倒霉,今天刚回来,就被你叫来犁地!我!堂堂一头件,是靠嘴巴过日子的,怎么能当头真的牛?!” 山魈狐假虎威道:“有意见找苍君说去!” 牛摇了摇头:“苍君不敢惹,我还是去找且听俞吧。这人明显就是自己的活不干,找学生来充数!上次打牌输给我,他不是应该这次来耕地的吗?!” 山魈同意他的说法:“是时候去收拾一下他了,最近这个且听俞,当上了什么网红?总是一脸欠揍的模样,轻浮的不行,把我们妖怪的脸都丢光了!等哪天我把他那两根须子揪下来,让他认清一下自己,一只黄鼠狼装什么鲶鱼?” * 唐萧刚上完课,前脚踏进院子,后脚就闻到苍君的气息,二话不说就要往寝室里钻,结果被魏衍一把提住领子,给抓了回来。 唐萧尽全力夹住尾巴,脸上还拉扯出了十分诚恳的笑容:“苍君,您有事吗?” 不是自己不争气,只是所有狐族的生理反应啊!狐族的小孩子,听见苍君两个字,都会“汪”的一声哭出来。 魏衍把自己的手机扔了过去:“给我下个微博。” 虽然自己不在乎且听俞的那20分,但显然钟凌是有微博账号的。 唐萧:“……”原来苍君是个手机白痴? 魏衍扫了他一眼,唐萧立刻低头,按了几下屏幕之后问道:“苍君,您的密码?” 魏衍:“‘这次一定吃掉你’的拼音加数字123。” 唐萧浑身打了个颤,但也打心眼里好奇,这个“你”是谁?能让苍君如此念念不忘的,还像喊口号似的设成了密码! 唐萧又问:“苍君,你有账号吗?” 魏衍看了他一眼,唐萧立刻低头,默默的注册起来。中间还抬起手,给魏衍拍了张照片当头像。 一切搞定之后,唐萧恭恭敬敬的把手机还给魏衍:“报告苍君,账号是您的电话号码,密码和刚才一样。” 魏衍接过手机,研究了一下界面,又问:“你有钟凌的微博吗?” 唐萧摇了摇头:“没有。” 魏衍有点失望,竟然没有?那自己怎么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关注他?但同时也点了点头——没有?很好,关系不要那么亲密。 魏衍默默的点开“且听俞说”,在他的粉丝里找了一圈,看到一个叫做“钟有尽头”的id,他点进去看了下,粉丝基本上都是一些僵尸号,也没关注什么人,就是零零碎碎的写了些生活的日常。 其实魏衍原本的心理期待是看到一个叫“钟灵毓秀”的id,结果没想到钟凌竟然……这么丧? 唐萧在一旁偷偷摸摸的探着脑袋偷看,见到魏衍在关注了这个“钟有尽头”的号之后,脸上浮现出来的笑意,不由得干咽了一下——联系到这几天苍君对钟凌的格外照顾,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魏衍站起身来:“谢谢。” 唐萧差点没跪下,被妖主感谢,自己是不是要折寿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一直没和妖君转达小鬼的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妖君,那天那只小鬼,说他在水里听到了‘天墓’两个字,但不知道到底是哪两个字。” 魏衍脸上的笑意散去,眉毛微微拧起:“天墓?” 14.群妖之三 等到钟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3点了。 日头依旧毒的很,他右手遮在扬起的头上,眯着一只眼睛。叶片的缝隙当中有阳光洒落,像在他的身边镀了一层金边。 刚刚犁过的土壤愈发显得松软,少年黑色的头发从指缝中散落而出,扬起的下巴划出了一条优美的弧线,宽松的t恤衫露出一截锁骨。 干干净净的少年气。 钟凌放下手,松了松肩膀,站起身来。 让他吃惊的是,周围的田地已经犁好了一大半。田地上一道道的规规整整,实在是比他刚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弄得深浅不一歪七扭八的好上太多了。 果然是专业的啊! 钟凌心里赞叹道,他环顾四周,却怎么也找不到刚才那位老伯的影子,连那头傲娇牛的脚印儿都没留下。 钟凌想了想也是,干了这么多活,肯定累坏了,回去休息。只是没问老伯究竟住在哪儿,不如明天再来这里,给他多带点零食什么的当谢礼。 他这么想着,却觉得自己脑袋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看。 钟凌抬头,树叶沙沙作响,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影子——没有人,什么都没有。 钟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自嘲似的轻笑了一下,大概是刚睡醒吧,神智有点恍惚了。他把书包往肩上一挎,拍了拍身上沾了的泥土,转身离去。 在他身后,树上慢慢的探出一个脑袋,山魈似笑非笑的看着钟凌,靠在树杈上,手里还拿了一颗种子——今年的作物是祝余啊,自己最讨厌这种没嚼劲儿的蔬菜了。不过这个小伙子不错,有眼光,要是他懂事儿,自己就拿宝贝和他换小零食! 在回寝室的路上,钟凌接了个电话,是快递员的。说是兜了好几圈都找不到学校大门,车上还有一大堆件儿要派呢,问他能不能出来一趟。 钟凌连忙同意,约好了快递员在公交车站灵泽站见面。 等他匆匆忙忙跑到地方,快递员正拿着一顶大红色的鸭舌帽扇着风。看见钟凌,阴沉着一整张脸抱怨道:“你们这学校怎么回事儿啊?连个大门都找不到!签了签了,我还得赶着去送别的呢,耽误好久。” 钟凌当着他的面就把快递拆了,里面是一辆苍青色的二手自行车。 原本他听说大学里每年都有很多不要的自行车卖,想就地买个便宜的。结果来了灵泽综合大学一看,什么都没有。 这里的学生除了军训的时候体力不支,平时一个个生龙活虎脚下生风的,根本不需要什么自行车。 但是学校真的是太大了,他从寝室走到到道观,要足足用半个多小时。来回一趟,一小时没了。更别提去食堂,回寝室,去图书馆什么的了。 钟凌把纸壳留给快递员,自己骑着自行车原地转了一圈,确认没问题之后签收了,往大门方向骑去。 快到正门的时候,他仰头看了一眼离快递员只有200米不到的匾额,刹住车子,回头很认真的对快递员小哥喊道:“近视眼不戴眼睛出门,很危险的!下次要记得带啊!” 这么近都看不见学校的大门,一定是近视眼了。 说完,他冲着快递员小哥挥了下手,绝尘而去。 快递员小哥正把鸭舌帽扣在脑袋上,瞪大了眼睛,我?戴眼镜?我两个5.2的视力!戴眼镜? 钟凌骑自行车回寝室的路上,尚不知道有个人,已经凭借着一张照片上了热搜。 这人便是被称为“两千年来最帅道士”的且听俞说。 转发量最为火爆的那条微博,内容是这样的: “今天在道馆后面耕地。 夏天明明不是开垦土地的好时节,但四季都应有被播种的快乐。 就像我的学生们,无论是天才还是普通人,都应该有被教导的资格。” 配图:穿着白t恤的男子坐在树下,手遮住了半张脸。阳光温润,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下面的评论简直要炸开了锅。 俞俞的毛毛兔:天哪!这是俞俞你的照片吗?!天哪! 俏道长带带我:这下巴,这嘴唇,这锁骨,我的纸巾呢?!我要擦口水! 和俞一起看花开花落:俞俞,你们道观缺道姑吗? 唐萧嚼着小卖部买来的薯片,刷着微博,看到这里的时候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他扑腾着跑到小黑身边:“这个!这个!这个是钟凌吧?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就是穿的这身衣服!” 小黑看了一眼:“是啊!这人是谁啊?干嘛拿钟凌的照片放在网上?” 当然,这一条微博不仅他们看到了,正在认真研究微博使用方式的魏衍也看到了。 且听俞坐在道观主殿门口,正美滋滋的刷着微博,感受着自己粉丝量嗖嗖嗖的往上涨的快乐。突然之间,他感觉到背后有股杀气。 只是一瞬间,魏衍就已经出现在了且听俞的面前,一手拎住他的脖子,且听俞也“噗通”一声,变成了一只矮小的黄鼠狼,手机抓也抓不住,掉在了地上。 魏衍捡起手机,声音冰冷的说道:“你不该打钟凌的主意。” 黄鼠狼点头如捣蒜,发出“吱吱吱”的叫声,连人话都说不清了。 且听俞享受了快乐不到一小时,不仅微博被删了,连手机都被苍君没收了。心痛!那可是他攒了半年的工资,才买到的最新款的美颜相机啊!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苍君是怎么从灵冲殿里面冒出来的?里面供奉的,不是天下独一份儿的灵冲真君吗? 魏衍走后,且听俞坐在地上,欲哭无泪的捧着自己的手机,感觉心都要跟着屏幕一起碎掉了。 人面牛(件)从道观后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看见变回原形的且听俞,幸灾乐祸的说道:“哎呀,我本来刚才回来就想告诉你的,你今天下午要倒大霉。结果我被山魈老头叫去犁地了,把这茬忘了。” 且听俞抽动着自己的胡须,一只小爪子愤怒的伸了出来,指着人面牛喊道:“方卯,你是故意的!” 方卯慢吞吞的往地上一趴:“你怎么这么聪明啊!我就是故意的啊!” 且听俞:“……”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攻击着,且听俞语速快,一连串不带脏字儿的嘲讽方卯人面兽身,装神弄鬼。 方卯则慢悠悠的揶揄着:“反正我没被苍君盯上。你知道的,这世上被苍君盯上的,逃的最久藏的最深的那个,也就多活了50年。” 他尾巴轻巧的在身后甩来甩去:“根据我这么多年观察的情况,什么乱世什么英雄什么神仙什么妖鬼,就算是一尾巴扫下去,都能扫到十多个英雄的年代,最后的胜者,永远都是活的最久的那个。 你、我、山魈折腾了这么多年,一个是黄仙,一个是圣兽,一个是山大王,看来不久,就要先分出个胜负了。” 且听俞被他气的浑身发抖:“我就没听过有人说你是圣兽!连个人型都懒得化,人面兽身的混蛋!” 方卯白了他一眼:“那是你见识短。” 且听俞气的跺脚,又被他说的心慌,忍下一句“人面兽心的家伙”,就气呼呼的跑掉了。 山魈独脚跳了过来,看着且听俞的背影:“说的好像他不是人面兽心一样。哎,你不会真的看到他要被苍君杀了吧?” 方卯摇了摇头:“我就是吓唬他一下,省得他最近飘的厉害。这只黄鼠狼,定期就得敲打一顿,不然他能上天。” 山魈笑道:“然后发现自己不会飞,又噗通一下掉下来。” 两只妖怪看着且听俞跑掉的方向,一起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方卯的笑容却渐渐收敛,他一改之前慢吞吞的模样,猛地站起:“好像……有哪里不对。” 山魈愣了一下:“怎么了?” 方卯说道:“学校里好像要发生什么,有凶光。” 山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别乱说,咱们这里的结界是饕餮上的,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进来。” * 这边钟凌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刚到寝室门口,就看见魏衍从房间里出来。 他脚往地上一踩:“魏衍!看!我买了辆自行车,还带后座的,以后去上课就不用走的那么累了。我带你!” 魏衍看到那辆自行车,神色一滞——这人还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喜欢苍青色的东西。 钟凌拍了拍后座:“来,我带你去转一圈!” 魏衍看着那小小的一块金属网板,沉默了一下,说道:“我还有点事儿。” 开玩笑,让苍君坐在你自行车的后座上兜风,手是放在你腰上还是不放?让别的妖怪看见,该怎么想? 他话音刚落,唐萧从寝室里探出到脑袋,目光落到钟凌身旁:“这是自行车吗?!能载我吗?我还没坐过呢!” 钟凌十分爽快:“好啊!来!” 魏衍一个箭步冲到钟凌自行车旁,往后座上一靠:“我突然想到,其实事情也不是那么急,你还是带我转一圈吧。” 唐萧:“……” 钟凌看了两人一眼:“啊,那就……唐萧你等我一会儿,我先带魏衍兜一圈,再回来带你。” 唐萧看着钟凌身后正冷冷盯着自己的魏衍,吞了下口水:“我……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有点事儿……”说完,逃也似的跑掉了。 钟凌指了下后座,冲着魏衍说道:“来吧,上车!” 魏衍:“……”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坐好了吗?”钟凌问道。 魏衍:“嗯。” 苍君规规矩矩的侧坐在后座,双手放在双膝上,坐姿笔直,像个小媳妇似的。 他从没坐过自行车,也没人敢载他。 钟凌语气轻松,说道:“那我们走啦!” 灵泽综合大学的道路,大多是石砖和石子铺成的,自行车骑在上面,颠来颠去。魏衍努力维持着平衡,一脸严肃。 钟凌在前面嘿嘿笑道:“我第一次带人呢。” 魏衍:“是吗?”是什么给的你勇气,装的像个老手? 钟凌这时候骑过一个坎儿,自行车后胎气不足,颠的那叫一个生硬。魏衍皱了一下眉头。 钟凌笑道:“我看别人坐在后面,都要抱着前面人的腰。你都没抱,看来我骑的还挺稳当的。” 魏衍:“嗯,挺稳的。” 稳个毛线?!自己都快掉下去了! 钟凌又说:“我以前以为男的都是跨坐在后面的,原来也有侧坐的啊。大概你腿太长了,跨坐脚还得抬起来,不舒服。” 魏衍:“……”原来还有这种说法的吗?! 魏衍轻咳了一声:“你先停一下,侧坐有点不舒服,我还是换成跨坐吧。” 钟凌:“好。” 自行车停下,魏衍换了个姿势,还没坐稳当,就听见钟凌在前面喊:“啊!有个小沟!抓稳了!我们冲过去!” 魏衍无语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边上有两个路过的小妖怪,看着苍君一脸冷漠的抱住人类的腰,用奇怪的姿势坐在后面。 其中一个就是道家研究课上的女孩子,她“啊”了一声,拉着身边的人说:“这个就是现代人类社会版的轿子吧!你看,苍君的伴读书童好努力的在蹬车,这得比抬轿子辛苦多了。” 她身边的人说道:“这……这轿子也太小了吧。主仆都贴到一起去了。” 女孩子叹了一口气:“没办法,以前人少地多,现在人多地少。你看以前一家人住的院子,现在都改成楼房了,所以交通工具都变的这么紧凑。” 15.群妖之四 时间还早,钟凌带着魏衍,先去了一趟学校里的小超市。 他看今天的农民老伯似乎对亮闪闪的东西比较中意,于是在一堆零食里,先拿了一包抹茶硬糖,又拎了一盒费列罗和两条老婆饼。 魏衍走过来,看着他怀里的老婆饼,笑道:“这个东西味道挺好的。” 钟凌点了点头,往他那边一看,魏衍手里拎着两包软糖,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魏衍“嗯”了一声:“最近觉得甜甜的也不错。这个金色的是什么?” 钟凌:“巧克力。” “巧克力?”魏衍轻咳了一声:“哦,巧克力啊。” 他哪里知道什么是巧克力,只是上次来给钟凌采购糖果的时候,听小超市的老板说,自己这里的东西,都是按照人类超市进的货。所以这个巧克力,理应是人类社会的平常物品。 魏衍觉得自己虽然活得久,但这些年人类的小玩意儿层出不穷,他还是应该好好研究一下。 他在心里默默的记下了巧克力这三个字,决定一会儿回去查一下。如果有必要,他应该让小超市的老板把这里的进货单给他一份。 从小超市里出来,魏衍刚想帮钟凌拎东西,就看着他从自己身边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跑到自行车边上对他招手,十成的中二:“让我们乘风飞翔!一路飞到食堂去!说不定红烧狮子头还有的卖!” 魏衍很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没把这辆自行车给撕碎。 这辆自行车不仅把自己的形象毁了,还把钟凌变成了个中二少年!一定是有什么鬼祟附在上面了! 钟凌看他没反应,问道:“是忘记买什么了吗?”他歪着脑袋,有额发扫到了眼睛,钟凌伸手揉了一下,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有点微微的泛红。 这个神情……算了。魏衍走到自行车旁,默默的坐了下来。 钟凌带着已经颠到怀疑人生的魏衍冲到食堂,果然狮子头还剩了两个。 钟凌美滋滋的刷了卡,给魏衍都夹了过去:“还好来得及。你平时吃东西都挺少的,上次我看见你点了这个,可惜之后都来的太晚了,卖光了。今天你吃两个。” 魏衍愣了一下,他上次点,只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狮子的头,结果端上来只是两个大肉丸子。 虽然事儿是这个事儿,但也说明了钟凌关心自己,他之前一直紧绷着的唇角,这才略略松开。 可谁知,下一秒钟凌说道:“你看,果然是喜欢吃红烧狮子头的。明天,啊不,以后每天我都骑自行车带你来吃。” 魏衍:“……” 吃完最后一口菜,钟凌揉了揉肚子:“你又吃的这么少,米饭都没动几口。” 魏衍笑了下:“是你吃的太多了。” 钟凌不好意思的说道:“因为食堂的菜真的很好吃,价格也实惠,一时没忍住。” 魏衍看着桌上的剩菜:“这个也算好吃?” 钟凌点了点头:“比我高中食堂的饭菜好吃多了。” 魏衍“哦”了一声,站起身来:“走了。” 两个人前后出了食堂,魏衍一眼就看见那辆自行车的周围,挤了一群人。站着的,蹲着的,弯着腰的,一个个伸长了胳膊去摸。 边上还有个小姑娘做着讲解:“这就是苍君的轿子,现在人类社会最火热的交通工具了。” 魏衍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摸了下自己的口袋:“我的手机好像忘带了。”他一个转身,就把钟凌的视线遮住了大半。 那群小妖怪正围观着这辆人类世界的交通工具,听见魏衍的声音,“哗啦”一声,一哄而散。 魏衍这才掏出手机,往边上让了一下:“原来在这里。” 钟凌从他身旁走出,迈到那辆自行车边上:“现在回寝室?上车!” 魏衍都能感觉到周围的草丛里、灌木丛里,一群妖怪灼灼的目光。 他走到那辆自行车旁:“我来骑,你歇一歇,饭后运动不好。” 钟凌:“那你不也是饭后运动?” 这句话正合魏衍心意,他把超市的袋子挂在自行车把上,推着自行车,说道:“那我们一起走走吧,就当饭后散步了。” 钟凌:“也行。” 黄昏时分的山里空气清净,带着一丝丝的草木甜香,沁人心脾。魏衍和钟凌在一群妖怪的瞩目之下,并肩而行,渐渐远去。 两个人个子相差半个头不到,但从后面看起来,身形却相距甚远。 魏衍肩膀宽,显得腰更细,加上积累多年的气度,走在石板路上就像影帝走红毯。哪怕他现在看起来就是个少年,也毫不影响自身的气势。 相比之下,钟凌就小了一点。从小的身体问题,导致他头发被阳光一照,还有点发黄,连眼睛都是淡淡的茶色。可这样,却偏偏显得他少年气十足,清爽干净。 钟凌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看着魏衍,过了半晌,感叹一般的说道:“真是好看啊,长得也好看,身材也好,气质也好。” 魏衍转头看他,扬起一侧眉毛:“我?” 钟凌点了点头:“嗯。好看。看着你,感觉心情都变好了。” 魏衍愣了一下,转过头去,语焉不详的文了一句:“要是以后有比我更好看的呢?” 钟凌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那他也不是我的好朋友啊。” 魏衍冷笑了一声——无论什么时候,这人喜欢好看东西的心态,从来都没变过。什么朋友不朋友的,看见好看的东西,跑的比谁都快,拽都拽不回来。 魏衍的问题奇怪,钟凌看着他一脸沉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掏出手机,搜索到:“如果朋友问你,以后遇到比我好看的,该怎么回答?” 网上的搜索结果很微妙,清一色的,“和女朋友上街,看见个漂亮姑娘,扫了几眼,女朋友不乐意了。该怎么办?在线等!” 钟凌斟酌了一下,感觉这个情况应该差不多,于是在下面的回复里挑选了一条,默念了三遍。 他把手机握在手里,转向魏衍,用一种十分老练并且自以为还算轻松正常的语气说道:“不管别人长什么样,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看的。因为你对我,是特别的存在。” 魏衍:“……”这得是和人说过多少次,才能带出来这股风轻云淡的劲儿啊?想想更气了。 钟凌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看到魏衍脸色更沉了。他一想,魏衍确实是他目前看到最好看的人了,而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超级无敌的自信心。估计自己刚才那么说,伤害到他了? 他把手搭到魏衍肩上,劝解道:“其实好看呢,确实很重要,毕竟看起来赏心悦目的。但又不能当饭吃,不然我直接追星不就得了。” 魏衍听见他来了这么一段,刚要说什么,就看见钟凌手机界面上的还亮着的字。他轻咳了两声,看着边上一脸纠结的钟凌,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又没生气。” 钟凌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以前只听说过有人有“外貌包袱”,没想到魏衍就是这样的。可平时也看不出来啊,路过个玻璃什么的时候,他也没借着反光整理头发啊。 魏衍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盖了个“外貌包袱”的大戳,还试着宽慰钟凌:“我刚才是在想些别的,走神了。我不会对你生气的,你也不用哄我。” 都这么多年了。一开始是真的很生气,气到翻天。后来大概时间过的久了,只想着,到底能不能再遇见。 两人各怀心思的又走了一段路,钟凌突然“啊”了一声,他指着不远处的地上,快跑了两步。 石板路上躺着一顶红色的帽子,上面写着“签收”两个白字。 钟凌把帽子捡起来,疑惑的说道:“这不是今天送自行车的那个快递小哥的帽子吗?怎么在这里?”大红色加上这字样,实在是一见难忘。 魏衍说道:“大概是进来送快递,不小心掉了吧。” 钟凌摇了摇头:“不是啊。他说他找不到校门,送完这一件还要赶着去送其他的。怎么又跑来学校里面了?” 钟凌把帽子翻了个面,啧啧道:“这里不知道还沾了什么东西,绿油油的,怪恶心的。” 魏衍闻言,往前快走了两步,伸手拿过帽子。 只见帽子后半圈的内侧,像是被火烧过了一样残破不堪。边缘沾了一圈粘腻的绿色液体,被钟凌拿起来后,还滴滴答答的向下流着。 魏衍把帽子往地上一扔,急匆匆的拉起钟凌的手:“沾到了吗?上面的液体。” 他看着钟凌的指尖,淡淡的绿色已经渗入皮肤,像是做了个标记似的,在白色的指尖上,显得格外突兀。 魏衍低头看向那顶帽子的位置,石板路上细微可见的有一道划痕,一直延伸到一侧的树丛当中,才消失不见。他眯了下眼睛,眼见一直压着的妖力就要汹涌而出,却感觉到掌心里钟凌的手动了一下。 钟凌反手拉住他,摇了摇:“怎么了?不舒服?” 魏衍回神,他略一低头,看着钟凌:“没有。我们先回寝室吧。” 好险。 16.鬼车之一 把钟凌送回寝室,魏衍把唐萧叫了出来。 魏衍十分严肃,导致唐萧一脸要去英勇就义的模样。 魏衍刚要说什么,唐萧一字一句的问道:“苍君,能让我先打个电话吗?” 魏衍摆了摆手。 唐萧接着就给自己姐姐打了个电话:“唐晴,吾姐,如果今天晚上我死了,你告诉爹妈,千万不要给我报仇。要好好活着。” 他几番语音颤抖,硬是忍了下来:“还有,柳妍妍那边,快点和她把婚事解了。我受不了那个母夜叉,我这么薄的小身板,经不起她折腾。如果她一定要和我搞什么冥婚,也千万拒绝她。我活着不得安生,死了想清净一下。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去一个没有苍龙的地方……还有,最最重要的一件事儿,我可能没什么毛皮留下来,你和妈说,不用再去皮毛市场淘了,找不到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唐晴的声音:“你发什么神经?哦,你放心吧,爹娘一定不会去给你报仇的。我也不会。” 说完,电话就挂掉了。 唐萧:“……”没想到自己狐生的最后一刻,竟然如此悲凉。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魏衍:“苍君,能一口吞吗?我怕疼。” 魏衍:“?”有病吧这只狐狸。 唐萧见魏衍皱起了眉头,又叹了一口气:“都是白七爷那张毒嘴,说什么来接我,这回真的要死了,就是不知道被吃了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魏衍递给唐萧一枚小小的白色玉牌:“叫你出来,是让你晚上提防一点。狐族五感敏锐,若是有什么东西出现,我又不在附近,便掐断这块玉牌。 在我回来之前,保护好钟凌。他只是一介人类,并没有什么自保能力。” 这和唐萧预料的路线完全不一样,他停顿了一下,竟然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连忙应下:“好、好的!” 魏衍朝外走了两步,回头说道:“不用见到我这么怕,你是钟凌的朋友,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唐萧看着魏衍远去的背影,缓过神来:“原来苍君喜欢这一口啊……” 魏衍从寝室出来,又不放心的给钟凌寝室门口布了个结界,之后直冲着校长室而去。 没过一会儿,校长老头就看着半顶帽子被摔在了自己的面前,桌前站着的是面色阴沉的苍君。 柳识:“苍、苍君,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魏衍下巴略抬:“这顶帽子是今天给钟凌送快递的人类的,光明正大的扔在学校的路上。按照钟凌所说,校园结界并未打开,人类无法进入。” 柳识答道:“也许只是风吹进来的。”饕餮的结界仅对活物有效,对死物就一点反应也没。 魏衍见他迟钝,只好点出其中问题所在:“那这上面的火毒,是哪儿来的?” 柳识颤颤巍巍的看向那顶帽子,绿色的液体此刻已经转为浓重的黑色,侵染着周围的布料,甚至连上面的字样,都已经不那么清楚了。 柳识从桌子上摸出老花镜,拎着那顶帽子最边缘、尚未被液体浸过的地方上下细看。 他转着头,嘴里发出“嘶嘶”的琢磨声,犹豫了半天,终于问道:“这个……这是蛇毒?被哪条小蛇玩了一下?”他越说底气越不足,就学校里的这群小妖怪,他们玩了还能给你扔回地上?早就偷偷摸摸拿走研究了。 魏衍叹了一口气,柳识虽看起来年长,实则年岁还不到他的一半。此刻想想,他倒是从未见过这妖怪。 他说道:“这上面的是血——鬼车之血。” 柳识听到这句话,立刻把那帽子扔在地上。倘若面前的人不是苍君,他只怕要抓着对方的衣领怒喝“你为什么要加害于我,我一把年纪上没老下有小,还有一整个学校的学生要我照料”了。 鬼车乃是上古九凤后裔,但和九凤不同,他为凶煞。妖型惊悚,有着漂亮的凤凰之身,翎羽红中泛金。体型亦是十分魁梧,翱翔于天际的时候,九根尾羽洒脱妖冶。但偏偏在长长的鸟颈之上,长了十颗人头。每颗人头皆是被阴气所附的人脸,披头散发不说,眉眼上挑,邪气逼人。 至于鬼车之血,初流下时是深绿色,时间一久便会化为黑色。毒是有的,却不能致命。只是被这伤口血滴沾染过的人,就会成为鬼车的狩猎目标,成为他的食粮。 那被当做猎物的标志,是怎么洗都不会消失的。 但仅仅是这样,也无需魏衍如此担心,大不了就守在钟凌寝室门口,神来杀神佛来杀佛便是。 而是鬼车的毒,不出片刻就会和心肺连接,鬼车一死,猎物也会跟着死去。鬼车的这项奇特用法,是相当一段时间里妖、鬼、仙混战的暗杀伎俩,防不胜防。直接导致鬼车的数量锐减,直至无从寻踪。早在群妖霍乱的上古时期,就已经稀少到是传说中的妖怪了。 九凤原本是神兽,生下来的鬼车实力自然也不容小觑,所以柳识才会这么紧张。 柳识在魏衍的目光下,恢复了一丝冷静,他说道:“这世上竟然还有鬼车活着?但学校的结界是由饕餮架起来的,外面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凶物进来。” 魏衍清楚,饕餮的能耐自然毋庸置疑,鬼车也不是什么隐藏行踪的高手。“如果原本就是学校当中的呢?”他问道。 柳识又摇了摇头:“学校里的学生、老师,哪怕是个工作人员,祖上三代我都查过,没有什么凶兽。” 魏衍看了眼时间,说道:“鬼车的行动时间一般是凌晨,阴气正盛之时,我们尚有一些时间准备。” 柳识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学校里竟然出了这样的凶兽,一时难以消化。加上自己一直自诩文斗派,对于武斗的事儿完全不擅长,只好向魏衍请教:“我们该准备点什么?” 他主动沏了一杯热茶,小心绕过地板上躺着的那顶帽子,恭恭敬敬的递给魏衍。这个时候还是得靠苍君。 之前觉得苍君来自己这儿上学,简直是对学校里所有妖的折磨。如今看来,苍君实际上是这个学校的大靠山啊! 魏衍指了指他的手机:“先给所有的学生发信息,要求他们即刻赶回宿舍。让那些半夜里喜欢睁着眼睛看月亮的教职妖怪,且听俞什么的,去每个宿舍外面巡逻。一听到不对,立刻报告。倘若鬼车化身成为学生中的一员,那便有了着落。如果不是,也好快些找到他的踪迹。” 柳识连连点头,还是苍君想的周到,连学校里其他学生的安危,都考虑到了。 实则不然,魏衍只是想把这只鬼车拎出来,好好的揍一顿。胆子不小,敢对自己的人出手。 柳识立刻开始编纂信息,通过app传达给所有学生,要求九点过后,学生一律乖乖呆在寝室里。从今日起便有舍管查寝,一经发现不在,扣学分! 魏衍又问柳识:“妙檐图你仔细转过吗?” 柳识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妙檐图是白丘柳家祖传之宝,普通铺开足有10尺见方,内部有山有水,有灵植有仙草,有洞穴有沟壑,细微之处都勾勒的极具匠心,一笔一划都倾注了极强的灵力。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里面有一处宫倾,把人间当时的各类建筑都囊括其中。“勾心斗角”之流,数不胜数。 当初柳识正是寻遍大江南北,终于在苍市郊区,找到一处和妙檐图边界相融的地境。他将妙檐图展于此处,又找了鬼匠来修缮,利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外加装神弄鬼了一下,和人类社会打了几番交道,这才成了灵泽综合大学。 从这点来说,妙檐图原本就是一处幻境,是根本不存在于世上的空间,加上饕餮的结界,可以算得上是固若金汤。 但正如魏衍所问,这图内实在是太大,有些沟沟角角的地方,柳识也从未去过,难保其中藏着什么。 柳识想了想,又说:“可是学校已经开了这么久,总不会是突然冒出来的。” 魏衍坐在红棕色的藤木椅上,手指轻轻的敲着。他微微的闭上了双眼:“上个星期,我在苍市遇到了蛊雕。” 听到蛊雕的名字,柳识的腿又软了一下:“蛊蛊蛊……蛊雕?不是早死光了吗?” 魏衍叹了口气:“没有。最后一只蛊雕被灵冲带走了。” 柳识眼睛转了两圈,身为一只狐狸,他是何等聪明,更何况还活了这么些年,可谓老奸巨猾的在世表率了。柳识立刻明白了魏衍的意思:“灵冲真君的封印,不该如此轻易被冲破。莫非是有什么人故意而为?” 魏衍点了点头:“鬼车现世应当也和这有关系。若是妙檐图中藏着的鬼车,我倒知道是哪一只。我和他,也算是老相识了。” 柳识看着苍君在自己面前,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现在就把这鬼车拎出来撕个粉碎。犹豫再三,他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苍君,我能问一下吗?被这只鬼车做了标记的,该不会是钟凌吧?” 魏衍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换成别的你这里的小妖怪,我会管他死活吗?” 柳识:“……”啊!被我猜中了!我就说苍君平时什么都不管,今日怎的突然如此热情的给我出谋划策! 17.鬼车之二 魏衍在那边和校长老头谋划着,这边206寝室里唐萧背着手,在5米长的小空间里来回溜达。 “第221圈,第222圈……”小黑躺在床上,默默的帮他数着,脑袋一点一点的,一副灵魂要出窍的模样:“唐萧,我们能稍微歇一会儿吗?你在我眼前转来转去,我都数的快睡着了。” 唐萧冲到小黑面前,用力的摇晃着他的肩膀:“不行!你不能睡!你是咱们寝室最能打的那个,你睡了谁冲锋陷阵?” 段角角半摊在椅子上:“到底怎么回事儿啊?突然就发来消息说要宵禁,吓的我和心爱的泳池被迫分离。一会儿还有什么舍管来查寝?咱们这儿还有这种东西吗?” 唐萧又冲到段角角面前,低声说道:“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刚才苍君的神情很严肃。” 段角角听到苍君,瞬间来了精神:“没错!苍君说的,都是有道理的!”十足十的迷弟了。 唐萧看了一眼坐在桌前,正带着耳机,认认真真的拿笔写着什么的钟凌,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人类真轻松啊,没有敏锐的五感,也没有什么超强的能力,没有你吃我我吃你,活的简简单单的。” 他们也不怕钟凌听见,钟凌习惯夜间戴着耳机写东西,你就算在他耳边说话,他也是听不见的。 段角角认真的说:“讲道理,我觉得妖怪活起来更简单。” 唐萧白了他一眼,愤慨道:“简单个毛线,整天东躲西藏的!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潜在的危机。 本来我是不用和白丘的那个母夜叉柳妍妍订婚的!我以前有个大哥,他小的时候,还没学会化人形,就被抓走吃了。我妈后来哭哭啼啼的,从外面买回来用他皮毛做的围脖。现在就挂在我家祠堂里,日日提醒我们,千万千万不要重蹈覆辙。 而我!也被当作大哥的替身,成了柳妍妍的未婚夫!” 小黑在一旁说道:“其实我觉得柳妍妍挺好看的,她选修课在我们这里学插花,看着可文静了。” 唐萧和段角角一起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是被她的外表欺骗了!” 唐萧总结道:“你看,人类也不需要和潜在的狐狸围脖结婚。” 段角角揉了揉揉脑袋:“我怎么没感觉?我爸一直在城市里开出租车,我一直跟着渔民们长大,也没人把我拆了。” 唐萧一边朝钟凌身边走去,一边说道:“现在人味儿太杂了,正统的除妖师也几乎灭绝了。大隐隐于世,你爸的做法是对的。而且你们是蛟,天生就有灵能,我们是狐狸,不一样。” 他无意识的扫了一眼钟凌在写的东西,转身就走:“钟凌在这里写故事呢。” 小黑好奇的问:“写什么故事?” 唐萧耸了耸肩:“这我怎么知道?不能随便偷看的,这在人类社会叫什么隐私。我就不小心看了一眼,好像是在写什么故事吧,我就看到什么木槿花,门前一闪而过。” 说到这里,唐萧突然停下脚步,他警觉的看向门外——外面有脚步声。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咚咚咚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一阵阵的闷响。从这声音来听,倒像是个独脚的。 屋子里的三个人屏气凝神,慢慢的靠近门口。小黑手掌高高举起,段角角端着板凳,唐萧捏着魏衍给自己的那块玉牌。 “啪。”脚步声跳上了台阶,在他们门外的最后一层台阶处停下了。 唐萧吞了下口水,手指颤颤巍巍,还在犹豫要不要按下去。 小黑从猫眼里往外看了一眼,冲身边两个人摆了摆手,慢慢的把门打开,露出半个脑袋:“山魈老伯,你怎么今晚来了?吓死我们了。” 山魈往里看了一眼,奇道:“你们宿舍得罪谁了?怎么一个个如临大敌似的?” 唐萧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山魈:“大概是只给学生发了消息,忘记给后勤工作人员也发一份。” 山魈看了一遍信息,皱着根本看不出来的眉头:“不能在校内随便布置结界的,你们知道吗?你们这寝室,是有什么宝贝吗?结界严防死守,我连进都进不来。倒没看出来,你们三个,竟然还是布结界的高手。” 唐萧连忙摇头:“应该是苍君布的结界,我们三个的结界布了和没布一样。”至于宝贝,苍君的宝贝正在后面奋笔疾书呢。 山魈啧啧道:“难道方卯这次说对了?” “什么?”唐萧问道。 山魈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我来给钟凌送点东西。今天拿了那人类小鬼一点好处,这是回礼。” 说完,他的外型极快的转变着,不出片刻,就变成了一个又老又干的农民老伯。 唐萧转身喊了钟凌一声:“钟凌,我们宿舍最受欢迎的那个,有人找。”见他没反应,又跑到他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指着门外:“有人找。” 钟凌摘下耳机,把本子一合,笈着拖鞋就跑了出来。看到是农民老伯,他忙为了下午的事儿道谢。 山魈冲钟凌招了招手,让他往结界边缘走了几步,这才把袋子递给钟凌:“今天拿了你不少东西,耕地反而算是小事了。我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这是我的私藏,送你了。” 钟凌接过袋子,轻飘飘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他和山魈说:“哪里哪里,耕了那么一大片,辛苦您了。我给您准备了礼物,本来还想明天给您带过去呢。您稍微等等。” 钟凌从屋子里拿出了下午在小超市买的东西——一盒费列罗,一包糖,还有两袋老婆饼。 山魈往袋子里扫了一眼,看见费列罗金色的包装时,嘴角笑的都要裂开了,显得他的犬牙更明显了。他轻咳一声:“我向来不贪人便宜的,等两天我再找找,看看有什么宝贝能给你。我们就当交换了。” 钟凌不好推却,只好点头说道:“好。” 山魈示意唐萧关门,独自离去,在走到拐角处时,他又化回了原形,撑着那只独脚,一蹦一蹦的离开了。若是这时候钟凌还在外面,只怕要被吓的晕过去。 月光从云后探出脑袋,清亮的月光洒满整个院落,将一切阴影中的物体暴露了出来——在台阶的下方,放置着一朵初绽的木槿花。 粉色的花瓣上还沾着一丝绿色的液体,正从边缘向着花蕊滑去。 而那木槿花,摇摇颤颤的,很快就化成了一团焦黑。 * 魏衍那边,他坐在校长办公室,等着柳识将自己从没去过的地方,在妙檐图的复印件上一个个的勾出来,自己则百无聊赖的在一旁研究着微博。 他突然想到,下午钟凌去超市买的东西叫什么来的?巧克力? 他点开搜索引擎,尝试输入拼音。还好自己在每次改朝换代的时候,都会关注一下文字、货币和度量衡等等,不然现在简直就是睁眼瞎。 前面的内容还很正常,巧克力的品牌,生产方式等等。后面有个象征意义,他愣了一下,吃的还有什么象征意义? 然后,苍君知道了,送巧克力代表的是甜蜜的爱情。 那么……钟凌买这个是给自己吃?该不会是要送给自己吧? 魏衍想了想,一定不是,这人以前赖皮,赖的很有风骨,根本不可能主动表白心迹。可是现在的钟凌,和之前的他又有不同,说不定……但是两人有发展到这一步吗?是不是太快了? 想到这里,魏衍站起身来,问道:“都圈出来了吗?” 现在,他只想去把那只老早就碍眼的鬼车抓出来。再砍掉他的八个脑袋,十六根翅膀,九条尾巴,拔光它的羽毛,让他比现在更丑!死也死不了,飞也飞不起来。 之后随便找个洞里一扔,贴个封条,万事大吉。 柳识看着一身杀气遮也遮不住的苍君,尾巴“噗嗤”一声钻了出来,把裤子撑破了。 他捂着自己的屁股,苦哈哈的说道:“苍君啊,我觉得我们两个不适合一起行动,我怕我拖你后腿。”最主要的是,怕还没被对手干掉,先被苍君的妖力给伤了。 魏衍扫了他一眼,一脸的嫌弃:“地图拿来,你在这里呆着,有什么发现,立刻联络我。” 柳识如释重负:“好咧!您老慢走!” * 钟凌打开唐萧递给自己的小袋子,拿出来里面是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不知道写了些什么,几个圈几个字,他一个都不认识。 他知道这个是符,但到底是什么符?还有……符要怎么用? 钟凌迷茫的问唐萧:“这个是什么? 唐萧很认真的回道:“符。” 钟凌:“什么符?” 唐萧嘿嘿一笑:“这你得拿着去问符咒系的人,我不懂。” 恰在此时,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只是这次,是一个极尽轻盈的脚步声,还有丝缎一般的布料在地上滑行的声响,发出“嗤嗤哗哗”的声音。 脚步走到他们的门外停住,片刻,门外又传来了山魈的声音:“钟凌,我拿东西来了。快开门。” “这么快?”钟凌站起身来,打开门。唐萧跟在他后面,一脸迷茫的看着去而复返的山魈。 他们看见农民老伯就站在台阶下面,低着头。月光从他的后方照来,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他的手中拿着一朵正渐渐枯萎的木槿花。 “啪”的一声,粉色的花瓣上落上一滴绿色的液体。 农民老伯轻声说道:“你来,我腿脚不方便,上不去台阶。” 18.鬼车之三 柳识这只老狐狸,年轻的时候也算是白丘的捣蛋鬼。满山坡撒欢儿似的跑,都满足不了他。 所以早早的,柳识就学会了化形,收敛妖气。在同龄人还在窝里拿尾巴当枕头的时候,他已经在人间盖棉被了。 在外面浪了千年,接到家里的通知,父亲去世,家主之位就要被老弟篡夺了。他也不着急,跑回家一趟什么都不要,只求妙檐图。 妙檐图虽是祖传之物,但毕竟只是一卷不知出自谁手的山水画。山里长大的白狐们不懂行,觉得拿这张图来平息可能到来的家主之位,真的是再划算不过了。 于是,柳识拿着妙檐图,再次离开了白丘。 在除妖人风头正劲,在人间四处捉妖的时候,他往妙檐图里一躲,恍恍惚惚,日子就过去了。 也是在妙檐图内,柳识不小心放出了一处山坳里藏着的饕餮。 这只饕餮刚醒过来,性情温和的算是饕餮界的奇葩了,就是不能饿,一饿就出事儿。柳识给他提供伙食,两人还算相安无事。 又过了一段时日,饕餮迷恋上了动漫,觉得妖怪们不能看这么有趣的东西,真是太可惜了。 两人在一起一拍桌子,决定开所妖怪大学,帮助小妖怪们更深层次的融入社会。又经过各种研究,最后就成了现在的灵泽综合大学。 论起实力,魏衍没来之前,学校里的扛把子就是饕餮了。 即便是个坐在电脑前就不挪窝的垃圾食品和二次元宅,饕餮的气息也足以把那些居心不良的妖怪吓的腿软。 可论起真刀实枪,这只肥的不行的饕餮,只能算是温室里养大的猫咪。和真正卷起腥风血雨、称王称霸的苍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魏衍落在一处洞穴前面,空荡荡的洞口却像是关了一扇门,月光照不进这里,风也在门口打了退堂鼓。明明身处于山谷之中,周围却片草不生,有几株靠的最近的野草也枯的直不起腰。 魏衍环视一圈,转身就走——那只骚包的鬼车,就算藏在洞里,也绝对是最骚包的洞穴。这么寒酸的地方,不如直接要他的小命。不,是老命。 * 农民老伯站在206寝室的台阶下,低着头。说完那句话之后,他便一言不发,静静地站在原地。他的影子越发长了,宽大的像是空中扑下的巨雕,鼓着双翼。不,甚至要更大,将整个一面墙都盖在了自己那异常大的阴影当中。 钟凌往前迈了两步,就在魏衍竖起的结界之前,他脚步一停,问道:“老伯,你也住在这附近吗?” “嗒。”又是一滴绿色的液体,落在了老伯手中的粉色木槿花瓣上。液体沿着花瓣的弧线下滑,落到花蕊当中,就像一杯毒酒。 农民老伯摇了摇头,脖子僵硬,动作机械:“我住在正武观附近。” “老伯,你这回去拿东西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其实不用客气的,我……”钟凌说着,停顿了一下,他问道:“老伯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觉得老伯的状态有点儿不对,尤其是和不久前来的那次相比。他虽然年纪大了,当老当益壮精神抖擞,现在却连说话都没了中气。 他想着,往前走了一步,想伸手搀一下老伯。 谁知他脚还没落地,唐萧就从后面一把抓住他,喝道:“别过去!” 但为时已晚,钟凌半边身子已经从结界里探了出去。 空中传来一声男子的轻笑。农民老伯被狠狠地向后甩了出去,重重的摔在远处,生死不明。 率先映入钟凌眼前的是一截漂亮的尾羽,巨大的羽绫像是天女的纱衣,浓艳的红色之中映出金色的光芒。 羽毛掠过钟凌的眼前,将月光完全遮住,一只鸟爪从这瑰丽的色彩当中伸出,擒住钟凌的半边肩膀,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拉出了结界。 钟凌盯着眼前的巨鸟,九颗头,还有他数也数不清的翅膀扇动着。一颗头凑了过来,还冲他笑了一下。 钟凌张大了嘴,但随即反应过来,冲着站在门口的唐萧等人大喊:“快进屋!有怪物!” 唐萧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黑和段角角,三个人点了点头,统一大喊:“天哪!是妖怪啊!学校里有妖怪啊!” 即便是这个时候,也不能丢学分! 咔嚓,唐萧掐断了手中的玉牌。 鬼车:“……”你们三个小妖怪,在这里演什么呢? 小黑冲了出来,大喊:“放下我的室友!不然我就和你拼了!” 钟凌被小黑感动的一塌糊涂,没想到才短短几天的室友,他们之间就建立了这么深厚的友谊。 鬼车轻蔑一笑:“就你这只小黑熊,先学会怎么飞吧。”说完,他将钟凌往背上一甩,鼓起翅膀腾空而起,朝着学校的西南方飞去。 小黑跳了两下,没够到鬼车,愤愤的喊道:“我又不是飞禽!为什么要先学会飞!唐萧,你说是不是?!哎?唐萧呢?” 段角角指了下空中鬼车的影子:“他抓着一根尾羽,一起飞走了。” 小黑:“他怎么这么聪明的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抓根尾羽,就能飞了!” 双手紧紧抓住鬼车尾羽,已经吓得变回原形的唐萧,在空中大喊:“救命啊!!!我就是想拉一把钟凌,谁知道他突然转身就飞,我要下去啊!” 钟凌坐在鬼车的背上,不停地向下探着脑袋,鬼车的翅膀太多,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导致他只能听见唐萧的声音,却看不清他此刻的模样。 其实唐萧的尾巴已经一甩一甩的露了出来,只是钟凌根本就没往他是赤狐那边儿想。 钟凌隔空给唐萧打气儿:“坚持住啊!唐萧!千万不能松手!掉下去就成馅饼了!” 唐萧:“……”还是狐肉的啊! * 鬼车并没有飞多久,他带着钟凌和唐萧一路下落,在一处被山花遮掩的洞穴口,将吓的满口白沫的唐萧甩了下去。自己则带着钟凌一路朝洞穴深处而行。 山洞里亦是鲜花满满,各色的木槿花开的到处都是。 鬼车停下脚步,钟凌半爬半摔的从他身上下来,捂着眼睛坐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做梦做梦,一定是我脑袋又撞到电线杆了。” 鬼车的九颗脑袋面色各异,其中之一凑到钟凌身边,缓缓开口:“你不认识我了吗?” 钟凌拼命地摇头:“你不要告诉我,你是我小时候从树下救的小鸟,现在长大了,来报恩了。我不会相信的,因为我根本就没在树下见到过活着的受伤小鸟。” “那这样呢?”钟凌耳边烦烦扰扰的摩擦声安静了下来。 钟凌从指缝里偷看了一眼,之前巨大的鸟体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青年男子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红色织锦的衣服,像是电视剧里那些少数民族的猎服,手腕和腰部收的紧。头上打了几股小辫,长长的披在肩上,发中有绊着孔雀蓝色的金绳,尾端则用金红色的羽毛作为装饰。他的眼睛是漂亮的凤目,斜斜的向两鬓舒展开来,一侧眉毛轻轻挑起,带着些许不羁的气息。 在他的左眼下面,有滴像是眼泪,又像是纹身一样的青色图案,将一张原本就带有花花公子气息的脸,妆点的更为风流。 钟凌干咽了一下,非常不合时宜的说了一句:“你长的真好看啊。” 男子挑了下眉毛:“你以前也是这么说的。” 钟凌连忙摇头:“我以前没见过你!等下!刚才那只怪物呢?”他四周打量着,山洞里却空空如也,再没有那巨鸟的踪影。 男子听他这么说,上下打量了钟凌片刻:“你又再玩什么?这次还化了个人?倒是挺像的,就露了一点灵力。” 钟凌听他这么说,也是一脸不解,他看着男子,问道:“你也是被那只妖怪抓来的吗?他不吃人?” 男子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十足的旖旎风情,让人看呆了眼。男子说道:“是啊。那只鸟妖说把我抓回来成亲,我不肯。如今他带了你回来,定然是要和你成亲了。” “成亲?”钟凌再次四处看了一圈:“我又不是唐僧……” “唐僧?”男子迷茫道。 钟凌走到石壁旁,摸了一下。这山洞也不知道被那鸟妖当作巢穴多久,连周围的石壁都已经光滑如璧,一丝泥土腥气都没。 钟凌拍了拍手,说道:“趁那妖怪还没回来之前,我们快走。”说完,就拉着那男子的手腕要往外走。 男子也依着他,还说道:“走去哪儿?” 钟凌回道:“先出去再说。我认识苍市云清观的道长,请他来捉妖。” 男子说道:“那我们两个跑到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苍君也找不到。这样你就不用整天面对着他那张死人脸了。” 钟凌拉着男子一路往外跑,他心里跳的厉害,连腿都在打颤,手脚发凉。但他不敢停,生怕那只巨鸟妖怪这就回来。整个脑袋里都空空的,身边人说了什么,他也听的不甚清楚。 见他没回应,男子幽幽的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没对他厌烦呢?你化成这样,是不是和他玩起了新游戏?” 钟凌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新的游戏?什么厌烦?厌烦谁?” 男子停下脚步,拉了一下钟凌,从怀里掏出一朵木槿花,递到他的面前:“当初你说的,最喜欢的是木槿花。我在这里,给你种了好多好多的木槿花。每一朵,都是我对你的思念。苍君那么不懂情趣,会给你种花吗?” 钟凌还没说什么,就看见男人的眼中滴下一滴绿色的眼泪,啪嗒一声掉在木槿花上。男人再抬头,因为马上就要跑到洞口,在清亮的月光之下,男子的面庞更为清晰——那是一双绯红色的眼眸,正中的瞳仁泛着淡淡的金光,虽然流光溢彩,但此刻在钟凌的眼中,简直比鬼魅还要可怕。 钟凌手一抖,松开抓着男子手腕的手:“你你你……你是妖怪?” 男子眨了眨眼:“不然呢?” 钟凌吞了下口水,往后退了一步,脑子一紧——终于不堪重负的晕了过去。 而此刻,有人走进山洞。那身影隐藏在黑暗之中,却能感到他身上的怒火,像是要将男人生吞活剥了一般:“放开他。” 男子翻了个白眼:“每次你都追的这么急,连我们两个培养一下感情的时间都不给。若是他和我在一起的时间长些,肯定就不要你了。” 那身影摆了摆手,人形的唐萧从一侧跑了出来,直冲着钟凌扑了过去。 “钟凌!”唐萧大喊。待他靠的近了,才发现钟凌早已经倒地昏迷不醒。 唐萧转头大喊:“报告苍君!钟凌晕过去了!” 那个身影这才从黑暗处走了出来,正是魏衍。 他冷笑一声,抬起手:“是你自己放手,还是我揍到你放手?” 19.鬼车之四 鬼车一侧嘴角向上挑起,露出一个似邪非邪的笑容:“放手?谁放手?要我说,该放手的是你啊,魏衍。” 魏衍冷笑一声:“我的事情,还由不得一个只能躲到妙檐图里的鬼车置喙。” 鬼车摇了摇头,发梢的红色羽毛随着轻轻摇摆,像是一簇簇吞吐不息的小小火焰:“你不懂他。他天性散漫,你却总是逼着他严肃。” 鬼车伸手轻轻地摩挲着钟凌的脸庞:“他这样的性格,就该和我去个山花烂漫处,调调情谈谈心,闲云野鹤。” 魏衍哪能任他对钟凌上下其手,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站在了鬼车面前,伸手要捞钟凌。 鬼车揽着钟凌一个转身,笑吟吟的说:“你怎么总是这么性急呢?就不想听听,之前我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做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唐萧连忙在一旁解释:“没有没有,苍君,他带着钟凌刚进来不到十分钟,你就来了。你看,钟凌现在衣服还是整齐的,他没有做羞羞哒的事情。钟凌还是清白的!” 要是钟凌被这个什么鬼车的妖怪给染指了,自己不得被苍君扒皮?眼前这个鬼车虽然可怕,但凭借妖怪的本能,他还是觉得跟着苍君更安全。 魏衍眯了下眼睛,钟凌在对方手里,若是张开妖力,他并不能保证钟凌毫发无伤。 鬼车觉得自己大概知道魏衍现在的想法,苍龙虽然性子霸道,杀性也重,但一到这人的面前,就会收敛许多,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但一转身,就又是那条凶神恶煞的苍龙。 借着这点,他胆子又大了些。鬼车抿了下嘴唇,指着魏衍笑道:“不行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太好笑了。你是返老还童了吗?为什么要扮作少年郎的模样啊?还是最近……”他用下巴指了指怀里的钟凌:“最近他爱吃这口?” 他正说着,感觉到了一股冰寒之气从脚下扑来,顺着自己的脚踝向上攀爬。 鬼车低头看了一眼,魏衍的脚下延伸出一道苍白色的冰雾,零碎的冰气混在木槿花当中。被寒气所伤,花朵一株一株的弯下腰去,两人的周围,原本开的烂漫的姹紫嫣红,此刻都失去了颜色。 鬼车跺了跺脚,腾出一团火,虽无法将魏衍的寒冰融解,但也算是缓和了一时片刻。 鬼车打了个寒颤,继续说道:“我说的是之前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哦。你大概不知道,这妙檐图,就是他为我而画。是不是风景宜人,独显将心啊?当初,鬼车一族生死难安。他为我画了这幅图,将我藏于此处,免遭祸乱。” 鬼车略显炫耀的同魏衍说:“他同我说,外界混乱,让我在这里安心养伤,待种满一万株木槿花后,他便会来找我,解开此处的封印。 可谁知道他是怎的,我种满了一万株的木槿花,他却迟迟未来。今日突然来解开了封印,又转身就跑。我只好自己出去找他,谁曾想,我随手丢的东西,竟然被他捡到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他还取了个钟凌这样的名字。倒是怕我一眼认不出他似的。” 唐萧都看出来,苍君额头上的青筋都要冒出来了。他不知道钟凌之前是什么人,原本以为苍君只是看中了个人类,现在听鬼车这么说,倒是很久之前他们便相熟了。而钟凌,应该是什么人的转世?还是个挺受欢迎的人的转世。 魏衍冷笑一声:“这个人倒还真的会到处勾三搭四。我一直以为妙檐图里的熟悉气息是来自于他本身,没想到,竟然是他以前的画作。” 鬼车歪了歪头:“他心底纯善,实力又强横,自然招人惦念。你是守不住他的。看你这气急的样子,大概是他没怎么为你画过画吧?” 魏衍往前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画没画,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与你无干。” 鬼车:“恼羞成怒了?” 魏衍:“我只是觉得你可笑。” 鬼车:“硬撑。他现在身上有我的标记,我们两个也算是心连心,魂融魂了。” 魏衍低笑了一声:“这幅妙檐图,是不是为你所画,我不知道。但这幅图中,有无数小山洞和下水沟,每一个里面,都被他藏了一只怪里怪气的妖怪。我想,他当时应该是在收集濒临绝种的妖怪吧。又怕你们跑出来,所以还不算糊涂,还记得在外面贴了个封条。” 鬼车瞪大了眼睛:“你胡说!” 魏衍脚下踏着冰痕,扬了下眉毛:“还有木槿花。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说自己喜欢木槿花?” 鬼车:“为什么?” 看着鬼车一脸气急败坏的表情,魏衍显然是心情大好:“因为,木槿花又叫白饭花。而他,就是个吃白饭的!” 地是我耕的!菜是我种的!水是我浇的!人是我打的!他只负责在一旁围观! 还问我有没有给他种过花?油菜花算不算?!丝瓜花算不算?! 一万株木槿花?呵呵,我为他砍翻了天上天下不知道多少人。 妙檐图?哼哼,我为他化身成个少年模样,陪他上学,你算个什么? 唐萧默默的看着两个大妖怪,在自己面前一脸要互捅的表情,咬牙切齿杀气毕露的争风吃醋,嘴里说着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内容。他默默的看了钟凌一眼——不管你之前是谁,我感觉你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正说着,魏衍脚下的冰霜刹那间猛然而上,将鬼车一口冻住大半,只留下他还托着钟凌的那双手。 魏衍轻蔑的笑了一下,轻而易举的将钟凌揽到自己怀中:“你对他下了标记,我不杀你。你自己选吧,掉几颗脑袋?” 鬼车催动凰火,将头上的冰霜堪堪化掉,他瞪着眼睛:“一颗都不能掉!” 魏衍:“不选?那就只留一颗。” 眼看着魏衍抬起了手,鬼车急忙喊道:“喂!你养的小龙要把我杀了,你还不快点醒过来?” 然而魏衍怀里的钟凌,却一丝反应也无。 魏衍看着鬼车,叹了口气,又把手放下了。他说:“他已经不是之前的他了,你以为他一直在和你玩闹?” 鬼车愣住,打量了钟凌半天,惊道:“他晕了?!” 唐萧在一旁点了点头:“被你吓晕的。” 鬼车瞠目结舌,半晌过后说道:“他怎么会被我吓晕?他……他真的就是个人类?” 唐萧再次点头:“不然你以为呢?钟凌连妖怪都不知道,你那么出来,他没立刻晕过去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好吗?” 鬼车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说道:“我就说他怎么演戏演的这么好,原来是本色出演啊。”惊叹又变成了惊讶,鬼车怎么也想不明白,问道:“他怎么会是人类呢?明明身上的灵气气息是一模一样的。” 想到这儿,鬼车更迷糊了:“那……不是他解了我的封印?”连妖怪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跑来找自己。“他现在这样,莫不是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魏衍问道:“你不知道是谁解了你的封印?” 鬼车:“不知道。那人解了就走,我还以为是他和我闹着玩,急忙追出去,却连个人影都不见。” 魏衍眉头微蹙:“是人?是鬼?还是妖怪?总有气息。” 鬼车搓着双手,催出一团欲灭不灭的火焰。他虽然使的是凰火,但比起真正凤凰的火还是有些差别。这一团火不过是护住自己,切莫被魏衍给冻成冰棍。鬼车说道:“你先把冰化了,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魏衍席地而坐,把钟凌的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说吧。” 鬼车一脸郁闷,坐下来聊聊应该是两个人都坐下吧?!不是你一个人坐了就行了!但看着魏衍一脸阴沉的脸色,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老实点,毕竟打不过,很久之前打不过,现在刚从封印里出来,妖气大伤,更打不过。 鬼车叹了口气:“人间现在变化好大。” 魏衍:“你还吃了个人类。” 鬼车有些疑惑的说:“妖怪吃人,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魏衍:“小狐狸,给他解释解释。” 唐萧“啊”了一声,毛绒绒的红色尾巴护住自己的身躯,抵挡着洞穴中的寒气。他调整着自己的语气,尽量不要颤抖:“这位……大妖,妖怪吃人已经是远古时期的事情了。现在都不流行吃人了。” 鬼车惊诧的问道:“为什么?!” 唐萧凑上去:“末法时代,妖怪们的妖法都没有以前厉害了。天地间的灵气一直在慢慢减少,中间还经历了一次和除妖人的大战。妖怪们损伤惨重,经不起折腾了。论起数量,我们比人类少上太多了。 人类的科技也日新月异。现在讲究求同存异,与时俱进。妖怪们现在流行的是打入人类社会。 吃人、吓唬人这些,都是老古董了,人类都过了茹毛饮血的时代,连鬼界都革新了,妖怪还停留在这种低级趣味,说出去多丢人啊。” 魏衍扫了鬼车一眼,轻描淡写的嘲讽道:“粗鄙。” 鬼车眨了眨眼,一时难以消化这样的内容:“也就是说,现在妖怪们都……有规矩了?” 唐萧点头:“我们现在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妖怪。世界大同,你平时一定没看电视,上面天天说。” 鬼车:“……电视是什么东西?” 唐萧觉得自己和这只大妖之间,似乎有着不可逾越的代沟。他解释道:“就是人类的一种工具,盒子一样。里面有唱歌跳舞,还经常演一些情啊爱啊,你追我赶啊,你拿刀捅了我,我却还是对你至死不渝啊,紫薇紫薇我是尔康,你有本事开门啊之类的东西。哦,还有一些讲什么妖怪的,都是人类瞎编的。” 说着,唐萧拿出手机,打开视频网站,递给鬼车:“就差不多这样的,不过比这个大,看着不累。但是这个方便随身携带。” 鬼车看着面前这个长方形的小物件,薄薄的一条,摸起来凉凉的,里面一个男人正在大喊:“就让我们!来生再见!”说完,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鬼车:“……”这什么鬼? 唐萧端起脸,认真严肃的说道:“而且现在人都是有户口的!你吃的那个……什么人?”他转头看向魏衍。 魏衍:“快递员。” 唐萧点了点头:“快递员!让人查到是在这附近消失的,会给学校增添多少麻烦?!说不定人家就把我们一个学校的妖怪,一锅端了!你啊……唉……怎么就不控制一下呢?” 鬼车:“……”我刚出来!我怎么知道现在外面都这副样子了?!也没有人给我科普啊! 鬼车还算是只有见识的妖怪,面子上不能慌乱。 他冷静了一下,说道:“吃这个人,也不是我想的。当时有人解开我门口的符印,我以为是钟凌来了,就追了出去。谁知道追到一半,人没影了。我却看到路边躺着个刚死的人,我刚出来啊,就一口吃了。这能怪我吗?送上门的,递到我嘴边的,还温乎乎的。” 魏衍一脸的不耐烦:“所以到底是什么解了你的封印?” 鬼车努了一下嘴:“你先把冰化了,冷。” 魏衍抱着钟凌,转身就走:“你就在这里继续冻着吧。” 鬼车连忙喊道:“哎哎哎,别别别,别走。我没看见,但是那股气息,应该是……仙?不然我也不至于认错。” 魏衍:“不可能,这世上已经没有仙了。” 鬼车愣了一下,问道:“没有仙了?这是什么意思?” 唐萧见苍君没什么想回答他的模样,就在一旁解释道:“很早很早就没了,连着上古的一些妖怪神兽们,全都没了。” 鬼车一把抓住他,神情激动:“怎么没了?!为什么没了?!” 唐萧抖了抖尾巴:“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你问我爷爷,我爷爷都不知道。” 他冲着魏衍的身影努了努嘴,意思是,有个老古董就在你面前,你不问,还来问我这只毛头小狐狸? 鬼车转头看向魏衍,一字一句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衍抱着钟凌,向洞外走去,他此刻已经确认,从鬼车身上并问不出什么:“你跟我来。钟凌被鬼车之毒标记,我不能放任你出去自寻死路。为了钟凌,你也老老实实的。” 20.鬼车之五 身为一只狐狸,柳识活了千余年。 狐生最辉煌的时候,当过晋朝的风.流公子,鲜些被人类女性的花砸死在街上;最落魄的时候也去电视上演过萨摩耶,混口饭吃。 后来年纪大了,收敛了年轻时的浮夸习气,当了灵泽综合大学的校长。就算哪天不小心栽了,或者寿终正寝,也算是妖怪界流芳百世的人了。 柳识为此一直沾沾自喜。在妖怪这个历来以强者为尊的世界里,他就是狐狸们的光荣,小妖怪们的曙光。放在人类社会,他简直就是打破社会固有阶层的英雄人物! 他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已经足够戏剧性。然而在看到跟着魏衍进来的鬼车之后,心里还是一咯噔——原来人生就是这样的啊,总有“惊喜”在前方。 不过更大的感触则是,早知道自己就应该把化形术再精炼一点。 你看看这个鬼车,一脸骚包风.流的模样。你再看看苍君,禁欲系高冷。再看看自己……明明是年纪最小的那个……真是妖比妖,气死妖。算了,再不济还有饕餮在下面垫底。 柳识在听完苍君官方指定翻译官——唐萧的讲解之后,觉得问题很大。 首先,一个快递员,在送快递的时候,死在他们学校了。 这几乎是立刻马上就会被人类发现。没收到快递的人打电话一问,快递公司一查,一报案,不管最后查没查到杀人凶手是谁,学校都将迎来一大批社会上的访客。 其次,先是蛊雕,后是鬼车。他对蛊雕的出现没什么想法,但鬼车的出现简直就是踩在自己的鼻子上了。染指学校!简直是对自己……啊不,是对饕餮的一大侮辱! 再次,这个钟凌,该怎么和他解释鬼车的问题呢? 再再次,快递员剩下那些快递,究竟掉哪儿了?好喜欢拆快递啊,能不能私吞呢? 这件事情倒是提醒了他,因为学校有结界,所以普通人类是进不来的,这大大的影响了学生的网上购物体验感。果然还是应该在学校门外装个蜂巢快递柜啊。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饕餮抬出来。这个时间段,正是他精神最好的时候。好兄弟,有肯德基同吃,有苍君同抗。 柳识半推半拽的把窝在沙发里的饕餮拉了出来,和自己屋子里的宝贝们依依惜别之后,饕餮一脸痛苦的朝校长办公室走去。 这一路只有短短十几米,饕餮走的连喘带抽的,中途还扶着墙休息了好几次。 柳识恨不得直接一脚把他踹到屋子里,但念及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儿,还是忍了下来——这大概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一只饕餮了吧。 一进门,柳识二话不说就给饕餮倒了一杯白开水:“先喝口水,顺顺气,好好回答问题。” 饕餮一把推开杯子,满脸的嫌弃:“我只喝可乐!” 柳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塞回洞穴里? 他转身,毕恭毕敬的对魏衍说:“苍君,校园的结界是饕餮负责的,您仔细问问他。”我不行,总有人能治得了你! 魏衍上下扫了一眼这个体重估计快超250斤的自来卷胖子,开口问道:“他也是从妙檐图里出来的?” 柳识连忙点头,把自己当初怎么和饕餮相遇的经过,讲了一遍。 魏衍轻轻瞥了一眼身旁的鬼车:“听见了吗?妙檐图里不是你一个,这种胖乎乎又没用的饕餮,都被塞了进来。你还觉得自己很特别吗?” 鬼车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一直以为这张妙檐图是为他所画,美滋滋的不行。谁知道……连个矮肥宅也在里面,简直就是拉低了自己的格调。 但是,他不能认输! 鬼车“哼”了一声,扭过头去:“醋坛子可是很招人厌的。” 魏衍也不理他,问饕餮:“今日结界可有人进出?” 饕餮挠了挠卷曲的鬓发,回道:“有啊,就那个来咱们学校上学的小人类,叫什么来的?” 唐萧指着晕在沙发上的钟凌:“是这个吗?” 饕餮:“啊,对对对。下午吧,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 魏衍又问:“还有其他人进出吗?或者,其他的异常。” 饕餮仔细回忆了一下,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说道:“说有大概也没有,说没有,好像又有一点不太对。” 柳识拍着桌子:“哎哟我的餮餮啊,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饕餮说道:“气息应该是只小妖怪,跑进跑出了一下,大概半小时吧。” 柳识:“是哪只小妖怪?!” 饕餮白了他一眼:“你那么想知道,怎么不去学校门口按个摄像头?你以为我是什么?24小时不间断红外线摄影机机吗?” 魏衍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安静:“小妖怪是没办法解开鬼车洞穴的封印的。” 鬼车在一旁附和:“也不能甩掉我。” 魏衍:“还有别的异常吗?” 饕餮摇了摇头:“没了,这群孩子一直都很乖的,基本不会往外跑。”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鬼车试图总结:“一个杀了人类,还能避开饕餮灵识的人;一个能解开封印,从我眼前跑掉的人……” 魏衍淡淡的说:“一个被封印了数千年的,半死不活的鬼车,别人跑掉也是很正常的。毕竟饿死了,满脑子都是送上嘴的人肉。” 鬼车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 柳识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个封印很难解吗?当初我解开饕餮的,就随手一撕……” 魏衍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鬼车被揭掉的符印我看过了,这封印同洞穴内的妖怪有关,妖怪越强,越难解除。” 柳识了然:“怪不得,当时餮餮还是个小毛头呢。”他想了想,又说道:“钟凌也是倒霉,怎么什么事儿都让他碰上了。连路边捡个帽子都中招。要不是我查过他祖上三代,我都怀疑这些事情,是瞄着他来的了。” “那也说不定,他可是…”鬼车话刚开口,就被魏衍一个眼神制止。 魏衍指了指鬼车,对柳识说道:“给这人在学校里找个活干,事儿最多的那种。不要随便放他往外跑,钟凌身上现在有他的标记,你也不想学校里再死个人吧。” 柳识转着眼珠子,看向鬼车,苍君话里的含义,他是明白了——把这所大学当做这只鬼车的牢笼,还不能让他白吃白喝,得干活!干最累的那种! 鬼车冲着柳识挑了下眉毛,妖气滚滚,弥漫在空气当中。 柳识收回了目光,唔……这妖力显然也是个大妖怪啊,两个自己都得罪不起。柳识愁啊,感觉头发都要再白上几撮了。 他想了半天,一拍手:“有了!就去教符咒课吧!符咒课的老师前两天老婆生孩子,带小妖怪去了。幼崽的成熟期比较慢,估计要好久才能回来。我正为老师的事情发愁呢!” 鬼车抬眸:“符咒?你让我去教妖怪们用符咒?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妖力?!” 柳识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妖力是妖怪们的最后一道防线。在此之前,他们想要融入人类社会,总是要会点什么的。比如现在很流行的画符啊。配合着道家研究什么的一起学,以后至少能有口饭吃!倒不是真的让他们会用符咒。但至少得会画,不能露馅,认识,会装模作样。” 鬼车一口回绝道:“我不会,我向来都是直接喷火撕人。” 柳识心里想,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啊!一个被时代潮流所抛弃的老妖怪,能会画符吗?! 但他嘴上还客客气气的:“这位……鬼车啊,不会可以学。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很快就能学会了。然后再教导给这些小妖怪们,他们以后走上社会,每画一次符,都会在心中感谢你一次。” 魏衍在一旁嘲讽道:“也是,他都能会,学生肯定也会了。” 鬼车翻了个白眼:“有酬劳吗?” 柳识:“当然!本校教职工妖怪,都有酬劳。包吃包住!” 鬼车想了想,突然脸上露出了一丝坏笑:“好的,我知道了。” 他转身对魏衍说:“快叫我老师!” 魏衍冷冰冰的回道:“嫌脑袋多?” 唐萧眼巴巴的看着这群人,说着自己完全不懂的话题。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终于且必须插嘴了:“那个……我能说句话吗?” 魏衍示意他说下去。 唐萧清了下嗓子:“那个……钟凌好像要醒了。你们不讨论一下,鬼车和山魈,还有怎么蒙混过关的问题吗?” 就像是应和了他这句话一样,钟凌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唐萧!你快跑!不要管我!!有妖怪啊!!!!” 一嗓子响起,屋子里面色各异。 鬼车:难道说的是我?!这只小狐狸难道不是妖怪?! 魏衍:换寝室换寝室,把他和这只小狐狸分开! 唐萧:糟…… 柳识:啊,愁啊…… 饕餮:想回去看新番啊…… 21.鬼车第六 钟凌醒了,大家却陷入了一片沉默当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魏衍是反应最快的那个,他趁着钟凌刚睁开眼睛,还没回神的空档,一把拎住鬼车的衣领,把他从窗户扔了出去。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毫无滞涩。 钟凌看到身边的唐萧,先伸手摸了他两下:“唐萧,我们这是……死了吗?被那只妖怪吃了?还是我在做梦?” 唐萧咬着嘴唇,一脸悲壮的说:“要不你掐我一下试试?我要是疼,那就不是做梦。” 钟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下手掐他,反而弹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疼的。不是梦。” 他转头环顾四周,魏衍、校长,还有一个……靠着墙玩手机的? 魏衍快走两步,托住他的肩膀,自己则坐在钟凌身后,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钟凌摇了摇头,醒来面对这样的场景,显然和他的预期有些出入。 短暂的停顿之后,钟凌又一把抓住魏衍的手,语无伦次的说道:“我刚才看见妖怪了!真的!有好多颗脑袋!还变成了人!就在学校里!他把我带到一个山洞里,还会飞!” 魏衍一只手在他的后背来回轻轻摩挲:“没事了没事了,别怕。”他的语调极为温柔熨帖,让钟凌有种说不出的安心感。 但相比之下,唐萧就没那么幸运了。 魏衍盯着他,用嘴型说了一句:“想办法。” 唐萧捂住脸,内心是绝望的。 他看向柳识,柳识耸了耸肩,朝他委婉的笑了一下。随即,柳识伸出右手握拳,用嘴型说着:“给你加十个学分!” 唐萧瞬间精神抖擞。有钱能使鬼推磨,有分能使狐动脑!要说动脑子,哪个比的过他们赤狐一家?连柳家那群小白毛都只能认输。 鬼车变回原形飞在空中,一颗头朝窗户里看去。虽然不知道钟凌经历了什么,但看这样子,显然是在瞒着他妖怪的事情。像以前的人类一样啊,坦坦荡荡的相信这世间有妖怪,多好。 但是他不敢进去。钟凌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用妖怪的话说,就是太可口了!干干净净的少年,除了窝在魏衍的怀里这一点有碍观瞻,其他的,简直就是完美。 他正想着,就眼见玲珑璀璨的冰花,沿着窗沿攀爬,月光之下,雾气氤氲。冰霜凝结成一柱冰锥,腾空向他的眼睛袭来。 鬼车鼓起翅膀,一个侧头才堪堪躲过,魏衍扫了他一眼,目光当中逼退之意十足。 鬼车不屑的冷哼一声——守着吧,看你能守多久! 屋内,钟凌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魏衍:“窗外是不是有声音?”他受了惊吓,现在周围的一丁点儿声响,都能让他心惊胆战。要不是魏衍半揽着他,恐怕立刻就能跳起来。 魏衍回头看了一眼:“大概是些不长眼睛的野鸟。” 钟凌回过神,这才觉察到自己和魏衍的距离似乎过于靠近了——自己半躺在沙发上,转着身子,左手按在魏衍的胸口,右手抓着他的胳膊。 夏天天气闷热,大家都穿的薄薄一层,他甚至能感觉到这层布料之下,魏衍结实的身躯。而魏衍身上则一改之前的冰冷,热腾腾的,那只放在他背后的手,此刻也炙热无比。 他噗通一下从魏衍的怀里跳了出来,有些慌乱:“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紧张,一时没注意。” 魏衍:“……没有,你被吓到了,正常。” 唐萧:苍君您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钟凌是无意识的害怕,您却是有意识的摸了好几把。 柳识轻咳了一声,打破空气中的尴尬:“那个妖怪的事情,都是一场误会。唐萧比你先醒的,我们已经同他说过缘由了,现在让他再给你说一下。” 钟凌转头看向唐萧,又被魏衍拉了一下手腕,茫然的坐回了沙发上。 唐萧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认真严肃的胡诌:“是这样的,咱们学校吧,以前一直有个传统,就是在每年的九月三十日这一天,会举行一次校内的庆典——妖典。那天大家会打扮成妖怪的样子,参加各种活动,最后还会评选出最佳服装奖和最差服装奖。 你刚才看到的那个,是原本校长和农民老伯他们一起设计的盛大开幕的一部分。本来应该去3号宿舍楼的排练的,都和那里住的学生说好了。结果那只大风筝飞错地方了。你想想也知道,那么大的风筝,重新弄劳心费神的。老伯年纪也大了,就直接在咱们寝室门口预演了。” 唐萧偷瞄了一眼柳识,见他频频点头,意思是这个瞎编乱造的理由可以接受,就放心大胆的继续说了:“那个妖怪变成的人,其实是符咒课的教授。他现在去回收风筝了,所以不在这里。”说到这里,唐萧还非常懂行的加了一句:“魏衍一听说你被吓晕过去,就连忙跑来看你了。” 唐萧又看了魏衍一眼,苍君,怎么样?够不够意思?! 钟凌被他忽悠的迷迷糊糊,回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场景,因为害怕和恐惧,其实很多细节已经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他好像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过度紧张,出现了幻觉。 半晌,钟凌问道:“那……农民老伯,身体还好吧?我看他直直的飞出去了。” 柳识在一旁抢答:“没问题,他身体好着呢,他飞的路线都是我们设计好了的,下面其实有软垫接着。” 钟凌用手遮住双眼,手掌和手指用力搓了搓,半晌才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的说道:“我就说,怎么可能有妖怪。”这话也不知道是他认可了唐萧的临时编造,还是在给自己打着强心针。 唐萧干笑了两声,附和道:“对啊,怎么可能有妖怪呢。” 正说着,长久陷入了手游世界的饕餮,突然冒出来一句:“有人要来了。” 柳识转身:“什么?” 饕餮:“谁有手机,打开柯基直播,科普频道第二个。” 柳识:“你自己手上不就拿着呢吗!” 饕餮:“没看见正在玩手游呢吗?!” 唐萧连忙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按照饕餮所说的,下载了一个柯基直播,打开科普频道。 屏幕上,有一个地中海男中年侃侃而谈,镜头有些摇晃,更显得他动作夸张,神态滑稽。 “大家好,这里是天地悠悠疏而不漏除妖人组织。今天,我们将带领大家去探寻一处神秘的区域,苍市市郊的灵泽综合大学。 自从这所大学成立以来,网上对他的传言就众说纷纭。 有人说,这所学校很神秘,贴吧、微博等等全都不存在; 有人说,这所学校很诡异,因为网上所有关于它的不.良消息,很快就会消失; 有人说,在这所学校附近遇到了鬼打墙、白狐大仙等等。 根据我们线人的资讯,今天下午,有一位快递员在这里神秘的失踪了。在快递公司的记录路线上,这位快递员带出去的快递,有一大半没有送达,已经被众多客户投诉。快递公司在尝试联络快递员的时候,发现他的电话处于关机状态。 鉴于这所大学的特殊性,我们天地悠悠疏而不漏除妖人组织,决定扛起社会的重任,亲自前来破除其中的诡诈。” 地中海男人顿了顿,用一种满怀沧桑的语调,缓缓的说道:“你,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妖怪吗?看完我们的节目,你一定会有所改观! 各位观众老爷们,看到精彩的时候,千万别忘记打赏! 如果亲朋好友遇到类似的难题,请来寻找我们天地悠悠疏而不漏除妖人的帮助,屏幕下面有我们的联系方式。” 镜头晃了两下,边上有个男声提醒道:“哎,不是天地悠悠疏而不漏,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地中海男中年咳了两声,走上前来,伸手挡住了镜头:“都说了录播录播,为什么要直播啦!” 另一个声音传来:“你懂个屁啊!现在流行直播!你要是不行就快点换人!我来!拿着这个手机,胳膊还挺累的呢!” 直播“嗞啦”了几声,黑屏了。等到再度亮起时手,地中海男中年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我们现在就坐车前往灵泽综合大学。” 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示在镜头前:“在去这所学校之前呢,我们搞到了他们校长的名片。在这里,我要提前给大家打个预防针。吃人的,一般都是很凶残的妖怪,我很大程度上认为,这所学校的校长,和这些妖怪沆瀣一气。说不定就是他们的傀儡,为这里的妖怪提供食粮。 所以我们暂时先不要打草惊蛇,以防他们做准备,一切等到了再说。” 屋子里的大家面面相觑,唐萧看着魏衍,魏衍看着钟凌,钟凌看着柳识,柳识……默默的看向了一脸愤怒的饕餮。 饕餮怒吼了一声:“又没抽到!!!十连抽r!天哪!” 22.鬼车之七 唐萧低声喃喃道:“除妖人啊……” 钟凌见他若有所思, 好奇的问道:“什么是除妖人?” 柳识一改方才置身事外的模样,向前迈了一步,大声说道:“就是一群有事没事, 打着为民除害的幌子, 破坏社会和谐,搞的别人/妻离子散的混蛋!” 钟凌第一次见到校长这么激动,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道:“是搞迷信的?比较激进的那种?” 柳识深吸了一口气, 平息自己的千言万语:“对!” 唐萧在一旁附和:“就是, 现在哪儿有什么妖怪。这些人就是为了赚钱, 你刚才不是听到了吗, 为了打赏。” 柳识拍着桌子:“这些人,就算没什么事儿, 也能被他们说出事儿来。决不能让他们毁掉我们学校的名声!想趁着深更半夜,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再胡乱编造,门儿都没有!”他撸起袖子,一副就要和人冲上去拼命的架势。 柳识这样的激动,并非无的放矢。 千年之前, 白狐一族出了一只“奇葩”。说到现在,妖怪们对她的褒贬依旧不一。 她沉迷上古之妖肆意而为的情景,对如今退避到山林之中的境况不满——凭什么大家都是生灵, 我们就只能蜗居在野草山洞里?凭什么人类就能行走于光天化日之下, 建立自己的城邦和政权? 这只白狐也算有本事, 光顾人间,带回无数新奇玩意儿给妖怪们,并说动了很多妖怪。 之后的故事就耳熟能详了。这只白狐化身成一名名为杨玉环的美貌女子,魅惑李氏皇权,为妖怪们的第一次融入人世打通了关系,开辟了道路。 但可惜的是,她毕竟只是一只山林里长大的狐狸,也不明白人类权力之争当中的弯弯绕,虽然收敛了妖气,但本性未变。就像现在经常说的,无论你想怎么伪装,小时候经历的一切都会以潜意识的形态影响着你的一举一动。她行事太过天真,不知不觉中竟落入了圈套,成了皇帝昏庸的挡箭牌和牺牲品。 政敌请了除妖人来捉她,还在人类当中散布关于妖怪的恶性传闻。 昨天还在门口吃店家的面条,今天就发现这店家是只鹌鹑;上个月刚纳了礼,结果这一家竟然是群树妖,小娘子是棵老树不说,上面竟然还有一窝小鸟。先不说这群妖怪有没有心思伤害人类,但就受到了惊吓这点,人类简直落入了自己的怪圈。 有句话从古说到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人间浩浩荡荡的展开了一场人类和妖怪之间的争斗,以除妖人为首,朝廷为辅,管你如何解释?不听!先砍了再说。 那只白狐之后的故事也是精彩,她藏在日本使者吉备真备的船中,渡海而行,百年之后得到了天皇的宠爱,更名为玉藻前,最后被封在杀生石当中,这些都是后话。 当年她虽跑了,妖怪们却面临了一场灭顶之灾,数量锐减。柳识也是在那个时候,亲身经历了一切,最后无奈的藏进了妙檐图。 那为什么千年之后,妖怪还要再融入人类社会? ——这大概是他们烂漫的傻瓜天性吧。 妖怪和人类传闻中不太一样,他们最大的特点不是单纯,而是好奇。对他们来说,生死虽然算件大事儿,但比不上好奇心。哪怕最后会因为好奇而死,他们也会奋不顾身的往前冲,只为了看看结果是否和他们想的一样。 千年虽过,曾经的杀戮早已变成了不停翻拍的三分流水线电影,但当年的种种对于曾经经历过的妖怪来说,却深入脑海。所以柳识在听到除妖人的名号之后,五脏六腑都气的翻了个个。 魏衍如何不知道他的想法,除妖人的手段承自于上古仙族,对付这些个小妖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只是学校既然开了,钟凌又在这里,总不能袖手旁观。 自己的东西,别人都碰不得。这是苍君千万年的基本信条。 他走到柳识身边,按了下他的肩膀,缓声说道:“这么晚了,你年纪大了,早点休息吧。” 柳识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魏衍的意思——苍君这是打算亲自出马,让自己老老实实的回去呆着,以防牵扯出不必要的事端。 想也如此,这些除妖人,手里拿的是什么仙族法宝尚不得知,贸贸然的冲上去,万一被变回原形。这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毕竟直播平台的流量在那儿摆着呢。 魏衍转身走到钟凌身旁,低声问了一句:“你困吗?” 钟凌摇头。 魏衍轻轻笑了一下:“和我一起去学校门口走走?” 钟凌点头:“好。”反正他现在就算回了宿舍,也是忍不住满脑子乱想,不如出去活动活动。累了自然就能倒头大睡。 魏衍和钟凌走出校长办公室,柳识在里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看向唐萧:“妖典?妖怪们庆祝的节日,你也拿出来说。” 唐萧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没关系嘛,反正大家都从家里出来,没地方过节,就在学校里过了吧。” 柳识“哼”了一声:“还有不到三十天!” 唐萧已经溜出了门,探着个脑袋,一双眼睛笑的狡猾:“校长加油!记得把鬼车那段演出来!哦,还有我的十个学分!谢谢!” 柳识知道赤狐家里出些精怪崽子,如今才亲身体会到,什么叫做他动动嘴皮子,自己就得劳民伤财。最可怕的是,自己还得谢谢他!!! * 从苍市市里到灵泽综合大学,路程并不近,魏衍还有时间和钟凌慢悠悠的走到校门口。虽然钟凌提出可以先去寝室骑自行车,但被魏衍一口回绝了。 他不是心疼颠来颠去,而是就想和钟凌走走。 山里的夜空,比起城市里更为辽阔,偶尔会让他想起,之前并肩前行的时光。 钢筋水泥构架的世界,抬起头,也只能看到设定好的形状。这边高一点,天空就少一点;那边灯光彻夜不休,那便无从分辨天空的颜色。 行走在城市之中,人人目光向前,往往会错过身边美好的事物。天空如此,草木如此,人也如此。 也许是太晚了,连鸟叫虫鸣都没了踪迹,只能听见两人行走在石板路上的脚步声。 校园里不知道种的是什么花草,明明合紧了花苞,却在两人走过去的时候,一朵朵的绽开。柔嫩的紫色七瓣,浅淡的像是天空初霁时的云雾。纤细的花蕊伴着水珠,挺立在正中。 花儿很小,但开的遍地都是,随意撒下的种子,大片大片的笼住周边的草地。 一路前行,宛如踏在仙境,好似梦回曾经。 钟凌抬起头,看着悬在天上的月亮,点点星光璀璨,这一刻,他才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夜幕”。 “还害怕吗?”魏衍突然开口,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钟凌仰着头,深深的吸了口气:“说清楚就没事儿了,当时真的吓傻了,现在回想起来还头皮发紧呢。” 魏衍笑了下,不知道有朝一日知道真相的钟凌会有什么反应。他也抬头看着夜空:“你在想什么?”他的声音虽然有少年的青涩,但更多的是成熟的韵律,在夜色中飘散,恰如其分。 钟凌看了一眼那轮从云中半探出头的弯月,缓声说道:“在想,今晚的月色,真美。城里没有这么好看的景色。” “你不相信这世上有妖怪?”魏衍又问。 钟凌收回目光,眉头微微蹙起:“不信吗?也不算是。但是我没见过妖怪,没见过的东西我不相信。” 魏衍:“故事里不是有很多妖怪吗?” 钟凌想了想,回道:“故事里的妖怪没有前情后要,感觉形象很单薄,就像被一团雾遮住了,看不见脸。用人的想法来揣摩妖怪的行径,应该会有纰漏的吧。” 钟凌转向魏衍,笑着问:“那么阿衍呢?阿衍相信有妖怪吗?” 魏衍脸上原本挂着的淡淡的笑容,此刻停在脸上,他朝钟凌走了一步,问道:“你叫我什么?” “阿衍。”钟凌不好意思的拨弄了下头发,说道:“虽然和你才认识没多久,但总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我说出来你别笑话,就是有点一见如故?觉得叫魏衍有些生疏,一顺口就叫了阿衍,你要是不喜欢……” 魏衍:“不,挺好的,就这么叫吧。”一见如故吗?很久很久之前,你也是这么叫我的。 他看着周围盛放的紫色小花,微敛双目。漫天花路,如果能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 灵泽综合大学校门口,有辆红色小夏利驶来,靠在路边停下。 地中海男人先从后座下来,对着驾驶说道:“就30块!行不行吧?!” 驾驶上传来人的说话声音:“当时都说好了,50块的,不然这么远,我才不来呢。一会儿还得开回去。” 后座上又下来一个小年轻,后面扎了小半个短短的马尾,说话带着股油腔滑调:“打电话举报你哦,黑车!就30!” 驾驶上的人显然不乐意了,解开安全带走了下来,也不知道他这种看上去有2米的身高,是怎么塞进这辆小车的,更不知道他是在哪里淘到这辆夏利的。 夏天穿的衣服薄,黑车司机抖了抖身上的肌肉:“怎么着?还想黑吃黑啊?” 小年轻往地中海身后一躲:“我告诉你,我们这位师父可是天疏派弟子,降妖除魔的。你、你你不要过来,不然他会动手的!” 地中海的高度堪堪到黑车司机的胸口,他从口袋里急急忙忙的掏出50块,塞给黑车司机:“就知道谈钱!世俗之人!” 黑车司机撇了下嘴,一脸不屑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装神弄鬼。”说完,他又把自己神奇的塞回了那辆小夏利当中,尾灯一亮,开车走人。 小年轻探着脑袋,看见车开走了,才从地中海身后蹭了出来:“哼,俗,就知道钱。哎,那个,我开直播了啊。” 地中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表,对着直播平台,一脸的沧桑:“刚才,我和徒儿前来灵泽综合大学,不小心遇到了一辆黑车,司机漫天要价。世俗之人,双目为金钱所障,可怜,可悲。” 一条弹幕飘过:那你们给钱了吗? 小年轻看见弹幕,回道:“给了啊,肯定给了。我们这位师父,那真的是视金钱如粪土,境界高远。” 地中海微微颔首,转身背朝屏幕,指着灵泽综合大学的校门说道:“我们现在所站的地方,就是灵泽综合大学的正门前。” 他摸了一下那堵曾让钟凌震撼的墙体,说道:“这座建筑亦有魂灵,他矗立于此已经成千上万年了。而不是如同校方在简介上所说,是在前几年才建成的。 从这里,我们便可看出,这所学校,绝对不一般。我们前面需要面对的,可能会是更可怕的妖怪。” 观看直播的人很少,出于担心,唐萧窝在被窝里也在看。从人类的摄影器材上来看,地中海只是站在一处空荡荡的树林前,说出了这么一段话,还伴着奇怪的动作。 他立刻发了一条弹幕:“哪里有东西啊?骗子!” 唐萧知道,这是饕餮设下的结界,寻常人是根本看不出来的。但是这人能看出,能摸到,就证明了他根本不是普通人。 他是除妖人,是妖怪的宿敌。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宿敌也太蠢了吧! 唐萧叹了一口气。要知道,一个英雄角色的评价高低,和他的敌人设定有很直接的关系。这简直就是变相拉低了妖怪的品格。差评。 小年轻舔了下嘴唇,说实话,他也什么都没看见。但是地中海确实能看见一些常人不能见的东西,两个人也凭借这个骗了不少钱。再说,就算是装神弄鬼又怎么样?他们本来不就是来干这个的吗?所以他解释道:“屏幕看不到呢,是妖怪们使用了障眼法。” 唐萧添砖加瓦的黑着他们:“骗人的吧。找块空地就说是人家学校大门,不会到现在连人家大门在哪儿都不知道吧。这演技太差了。” 小年轻第一次开直播,根本不知道还可以把人赶出直播间,只能任凭这个id叫做“聪明伶俐玉面小公子”的人,见缝插针的吐槽。无槽可吐的时候,他甚至连地中海的发型和衣服品味都要拿出来说上两句。气的小年轻牙根痒痒。 地中海带着小年轻往学校里走,一边啧啧道:“这里的妖怪,看来对自己的障眼法很有信心,连个门卫都没有。可惜,他今天就要面临灭顶之灾,因为他,遇见了我!” 他进了校门,里面的景色自然变了一个模样,树林尽退,一条小径展示在众人面前,两侧树影丛丛,反而增添了几分的阴森可怖。 小年轻尽职尽责的当着画外音:“我们这位师父是天疏派弟子,降妖除魔便是他终生所求。涤清杂物,还人间一份安宁清净。如果你家里有怪异的事情发生,需要我们的帮助,请看屏幕下方的联系方式。” 他正说着,就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两个身影走过。 地中海立刻提高警觉,凑到屏幕旁,压低了声音:“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试问,一所正常的大学,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走动?怕是妖怪了,还有两个!” 聪明伶俐玉面小公子:“只怕你是没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 地中海从怀里掏了半天,拿出一张黄符,伸出舌头舔了边缘两口朝着前面的两个人影摸去。 钟凌听见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回头,一张黄符就在他的眼前——魏衍已经伸手将对方挡下。 钟凌看着上面的不明水渍,一脸嫌弃的往后躲了两步:“干什么啊?大半夜的,见到人就往脸上贴东西吗?” 地中海往前推了两下符咒,却发现按住他胳膊的这个年轻人,臂力惊人,自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对方竟然纹丝不动。 小年轻在后面轻咳的两声,显然是在提醒他,现在是在直播。 地中海收回符咒,看着眼前的两个少年模样的人。一个长得白白嫩.嫩的,一双大眼睛流露着疑惑和厌恶,眉毛紧紧的皱起;另外一个则面容俊朗,鼻挺蠢薄,放在明星里也是最出挑的那个,但却一脸的冷漠,自己在他眼里宛如草芥。 地中海回头看着屏幕:“这两个,绝非普通人。你看他们两个的长相,普通人能长成这样吗?一定是妖怪化形!” 钟凌眉头皱的更紧。 又是一条弹幕飘过,聪明伶俐玉面小公子:“人家长得好看就是妖怪?神逻辑,给你一万个6哦。”说完,他竟然真的开始刷起了“666”,把整张屏幕都占满了,别人根本看不见直播的内容。 钟凌开口说道:“你们是在直播吗?” 地中海冷笑了一声:“对!你们两个妖怪还不速速束手就擒?!若是痛改前非,将自己所作所为一一供出,我还能考虑绕你们一条生路。否则,就别怪我辣手摧花!” 钟凌不慌不忙的掏出手机,按下录音键:“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地中海:“啊?哼,说出来怕你吓哭,我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天疏派刘忙刘天师!我的名字说出来,群山都要颤上两颤!” 钟凌继续说道:“身份证号码?” 小年轻觉得有点不太对,伸手扒拉了一下地中海:“你别别人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啊,万一他们是那个,要用这个施法呢?” 地中海点了点头:“放心,区区小妖,能奈我何?” 钟凌:“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是在侵犯我们的肖像权吗?” 地中海一脸懵逼:“嗯?” 钟凌:“你上过学吗?政治课上过吗?《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一百条规定:公民享有肖像权,未经本人同意,不得以营利为目的使用公民的肖像。我现在怀疑你通过直播收取打赏,已经构成了营利。请你立刻关闭直播,停止侵权。” 地中海回头看了一眼小年轻:“你们上学的,还有这种说法?” 具体的法令小年轻也没听过,但侵犯肖像权这个,他倒是有所耳闻。怕惹麻烦,小年轻干脆利落的关掉了直播,偷偷摸摸的把手机换成了录像模式。 干完这些,他还一脸不满的对地中海说道:“都说了让你多看看书,天网恢恢说成天地悠悠,连肖像权都不知道。” 地中海一脸问号,要开直播的人不是你吗? 他转头看向钟凌,钟凌脸上写着大写的“嫌弃”二字。 地中海感觉自己被人轻视了,他有些怒冲冲的说道:“不是妖怪,你们两个半夜在这里干什么?!” 钟凌回道:“散步。” 地中海冷笑一声:“两个大男人,散步?” 钟凌:“你没朋友的吗?怎么这么可怜?” 魏衍在旁一直一言不发,此刻他揽了下钟凌的肩膀,淡淡的说道:“两个大男人,不仅可以散步,还可以谈恋爱,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地中海:“???”长的好看就可以秀恩爱了吗?! 23.鬼车之八 钟凌跟着附和:“对啊!就算我们两个在这里谈恋爱, 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地中海简直是杠精界的战斗机,他根本不管对方在说什么,自己原本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感觉到眼前有根杆子, 就忍不住的想上去杠一杠。不杠就全身发痒, 控制不住。 地中海杠了起来:“你们两个说谈恋爱,就是谈恋爱了?我还……”他一把抓过身后的小年轻:“我还在这里拜天地呢。” 原本这样毫无营养的对话, 魏衍是不会参与的。但此刻,他揽着钟凌的肩膀, 将他往自己的身侧带了一下, 扬起一侧眉毛, 看着地中海。 钟凌的便宜, 不占白不占。 地中海急的,就差拎着小年轻亲一口了, 结果被小年轻一脸嫌弃的果断拒绝了。 小年轻拍了下地中海的脸:“老刘!你清醒一点啊!你脑子是被猪拱过了吗?!别人一带你就跟着跑?你是狗吗?” 地中海这才回神,急忙忙的回头, 看着一脸似笑非笑的魏衍。 魏衍轻描淡写的说道:“你看,天疏派此刻已经衰落至此。可惜你千算万算,却未算的过时间。” 他不知是在对谁说,语调宛如一声长叹。 钟凌疑惑的看着他:“什么?” 魏衍凑到钟凌耳边, 轻声说道:“天疏派和我有些渊源,我略有了解。曾经也是繁华一时的打门派,如今却搞成这幅模样。” 魏衍的呼吸扑在钟凌耳边, 吹的他耳垂发痒。大约是夜晚有些凉丝丝的, 这份热气让人的心跳莫名快了两拍。 钟凌一愣:“还真有这个门派啊?” 魏衍笑了笑:“不过我觉得, 眼前这两个人,应该是打着天疏派的幌子,来行骗的。”就算门派衰落,也不至于走上坑蒙拐骗的道路。 小年轻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听这个人说话,疯疯癫癫的,还什么千算万算?” 地中海一撇嘴:“毕竟是妖怪,说话颠三倒四也不稀奇。” 小年轻:“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地中海沉吟了一下,说道:“老方法,随便走走,趁他们两个不备,再下手。你还录着像吧?” 小年轻点了点头:“放心,一炮打响的机会,绝对不会错过。” 两人商量完毕,地中海转身,轻咳了一下:“那个,之前都是误会。我们是外地的游客,慕名前来灵泽综合大学游览的。” 魏衍觉得,眼前这两个人的智商,已经跌破了基准线。要不是和钟凌站在一起,自己早就一卷袖子,把他们两个扔出去了,还在这里和他们闲扯? 钟凌则秉承着,合理的运用法律武器保护校园,随时准备见招拆招,实在不行就报警! 地中海生怕两人不相信,又说道:“你们两个是这里的学生吗?能带我们四处转转吗?” 钟凌内心是拒绝的,哪里有游客深更半夜跑来学校里面转悠,灵泽综合大学又不是什么知名景点。但他也想到,一来大学是对外开放的,自己没权利赶人;二来不让这两个人转一圈,他们之后势必还会纠缠不休。 他看着魏衍,魏衍点了点头,钟凌回道:“那就转半小时,转完就走。我们还要回去睡觉呢。” 地中海一改之前的风格,此刻笑的慈眉善目:“好的好的,那就劳烦了。”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你们二位先走,我们两个跟在后面就行了。” 钟凌听他说话,一会儿是白话,一会儿又文绉绉的,古古怪怪。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转身就和魏衍朝校内走去。 地中海和小年轻在后面跟着,地中海突然说了一句:“哎,你们两个不是谈恋爱吗?怎么不牵手啊?” 魏衍略一回头,扫了他一眼:“你说的对。”说完,他就拉起钟凌的手,并肩而行。 小年轻撇了一下嘴:“我怎么感觉他特别开心呢?一点都不紧张,是不是老刘你认错了?” 地中海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一柄铜镜,冲着前面的两人奸笑道:“照妖镜!当年我师父潜心修炼的宝贝,到底是什么,一照就知道。” 他把镜子冲准钟凌的方向,示意小年轻自己看:“怎么样?是不是只狐妖?我和你说,现在妖怪里,狐妖最多,一窝一窝的。” 小年轻脸都快塞进镜子里了,半晌,他抬起头:“是人。” 地中海一脸不相信:“嗯?” 他自己看了一下之后,摇了摇头:“不能啊,那就是……画皮!或者什么人形妖怪!你叫他一声,照照他正脸。” 小年轻闻言跑上去,拍了一下钟凌的肩膀:“你读什么专业啊?” 钟凌干脆的回道:“破除迷信专业。” 小年轻被噎了一口,回头扫了一眼地中海。地中海摇了摇头。奇怪,为什么怎么照,都是个人呢?算了,这个一会儿再说,照照边上那个。 他又把镜子移到了魏衍身上,还没看,脚下就一崴,整个人扑在了地上,镜子也飞出去几米远。 地中海屁股撅的老高,趴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唤着,小年轻连忙把他扶起来。两人这才发现,这一路石板路凹凸不平,石板与石板中间还有缝隙,而自己前面的这块石板就那么正好的拱了起来,把他绊了个大跟头。 地中海的脸扑在地上,擦破了一块皮。血渗了出来,流了满脸。他愤怒的踩了那石头好几脚,嘴里骂道:“什么鬼路?!敢绊老子?明天把你们都掀了!” 钟凌一回头,被他吓了一跳:“我以为见鬼了呢……”他从口袋里掏了半天,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地中海:“擦擦吧,夏天热,别感染了,到时候赖到我们学校身上。” 魏衍看了地中海一眼:“大概是有石头妖怪,觉得这人本来应该没脸皮,就帮他一把。” 钟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地中海在心里给魏衍打了个大大的叉号。这个小妖怪,脾气这么差,一会儿自己施法的时候……哼!让他见识一下自己刘天师的厉害!至于边上这个白白嫩嫩的,倒是心肠好,还给自己纸巾。他若是肯改过自新,就放他一条生路,让他给自己当个下手,把小年轻换掉! 他心里这么想着,过了把瘾。又快走两步,从地上捡起自己心爱的照妖镜——碎了!心痛!自己当初从天疏派被赶出来,就偷偷摸摸的捞了两件东西出来,导致自己现在还被天疏派围追堵截。 地中海一手拿着纸巾,托住自己的脸,一边问道:“学校有没有什么大广场啊?想去看看。” 钟凌想了下:“有。白虎广场。” 地中海:“那……带我们去看下呗。”广场建筑,向来最为注重风水,秉天地之气,在那里作法能借势,是最好不过的了。只是那是在外面的地界,想在灵泽综合大学里借势就不知道了,大概只能借饕餮的宅气。 钟凌:“行。” 小年轻这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跑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小雕塑。上面不知刻的是什么,鹿角飞翼的一只奇怪动物,看上去古色古香,颇有些年头。他一脸炫耀的拿给地中海:“看!我从那边草地里捡了个东西,这拿出去卖了得赚不少吧!万一是个古董什么的。” 地中海刚要说什么,就看见钟凌在一旁再次掏出了“正义”的手机。 钟凌把镜头对准了小年轻,按开了摄像模式,朗声说道:“侵犯财产罪,是指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将他人的交给自己保管的财物、遗忘物或者埋藏物非法占为己有,数额较大,拒不交还的行为。处两年以下有期徒刑。数额较大的,处两年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现在给你个机会,把它放回去。” 小年轻:“……” 地中海:“……”现在的妖怪都好有水准。 小年轻默默地走回草地,把那个小雕像放了回去,还恋恋不舍的回头好几次。 地中海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怂?揣起来啊,妖怪有手机就了不起了吗?你这么怂,不适合当除妖人。” 小年轻正心痛,被他这么一说,气的嘴角直抽抽:“那我适合当什么?” 地中海认真严肃的说道:“适合当单身狗。” 小年轻抬手按了一把他脸上的伤口:“那你去捡啊!”头一回听说单身狗还是职业的! 地中海转头,面不改色的说道:“我就是单身狗。” 四个人朝着白虎广场的方向一路走去,中途路过了一颗小树,上面的白花开了满枝,晚风一吹,一朵小白花飘飘扬扬,正巧落在了钟凌的头上。 原本折腾了一晚上的钟凌此刻被这两个不靠谱的人这么一弄,之前的惊吓也一扫而空,乏劲儿就浮上来了。他打了好几次哈欠,终于走到白虎祭坛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强打着精神。 这正是地中海想要的效果,先降低对方的地方警戒,再施法一举干掉对方。可他哪里知道,刚才那树白花就是眠木,在魏衍的命令下落在了钟凌的肩上,让他好好睡一会儿,自己再收拾眼前的两个人。 魏衍低头问了钟凌一句:“困了?” 钟凌点了点头,抹了把脸:“刚才还好,谁知道瞌睡说来就来,快撑不住了。” 魏衍“嗯”了一声,带着他坐到了广场的一边:“稍等等就好。” 钟凌连声音都无精打采了起来:“千万别被他们欺负了,这两个人爱贪小便宜,你要小心点。” 魏衍:“知道了,你先眯一下,一会儿我叫你。” 在眠木的作用下,钟凌几乎是毫无挣扎的就睡了过去。 魏衍原本想,耐着性子看完这两个人跳会儿大神就结了,谁知道地中海从怀里掏出两张黄符纸,冲过来就要往自己和钟凌身上帖。 最恶心的是,这人贴符靠的不是灵力,而是口水。 魏衍一脚踹在地中海的肚子上,皱着眉头:“有完没完?” 地中海从地上爬起来,阴恻恻的笑了两声:“你以为我只会符咒吗?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师门的法宝,隔空降妖——海流图!” 说完,他从背后抽出一个卷轴,哗啦一声展开。卷轴之中有海声响起,飓风涌动着,带着海腥味儿,从画中扑了出来。 这幅画,只展开了一角,却已经可见上面有汪洋大海,一轮明月悬在天上,海面上有只小船,飘飘荡荡的,无处来,无从去。 魏衍的眼睛瞬间被这张海流图所吸引,他瞳孔收缩——海流图?这上面的气息,虽然已经淡薄了,但俨然就是和妙檐图一样的东西!所以这次里面被钟凌藏了什么?!二号鬼车吗?! 想到这里,魏衍深吸了一口气,打了个响指。海流图从地中海的手上飞出,飘飘扬扬落在了他的手上。 地中海激动地指着他,冲小年轻大喊:“看见没!他会妖术!他就是妖怪!” 魏衍扫了他一眼,手中图画一展。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这幅画卷,除了景色,和妙檐图几乎一模一样,的确出自钟凌之手。 地中海还在前面大喊大叫,扑上来要夺海流图。魏衍脚都未动,抱着钟凌站起身来,轻飘飘的躲过。 他朝着路的一侧走去,头也不回的说道:“谢谢你的礼物,我收下了。” 地中海:“什么礼物?!那是我的东西!” 魏衍歪了下头,对身侧的树林里说道:“知道你在边上呆好久了,和他们两个好好交流一下,让他们知道,什么东西该招惹,什么东西碰也别碰。” 话音一落,树林里发出一声“吱吱”的叫声,一个猴子似的身影从里面蹿了出来。 地中海和小年轻只能隐隐看到面前有个影子,却看不清对方的脸,明明知道是个人形的妖怪,但怎么也抓不住。 那声音趴在他们两个的耳边,笑声骇人:“喂,小心隔墙有耳,不要暗室欺心,严禁自擅自利,切勿作恶多端。” 地中海被吓的一个激灵:“私魅?这里怎么会有私魅?!” 小年轻也是胆颤进行,声音发抖的问道:“什么是私魅?” 地中海没有回答,他捂住自己的脸,对着空中大喊:“不要再打我的脸了!” …… 魏衍抱着钟凌,一路走的平稳,他原本只带了一个问题而来,想等钟凌恢复记忆之后,问问他。可谁知,他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了解钟凌。 钟凌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妙檐图、海流图,下次可能还会有什么图,是他所不知道的?这一瞬,他反而对自己的记忆有些动摇了。 魏衍低下头,看着睡的迷迷糊糊的钟凌——可又能怎么办?其他的人,都与自己不相干。唯有他在,世界才完整。 24.鬼车之九 “钟凌, 起床了。”富有磁性的声音低沉醇厚,在钟凌耳边响起。 钟凌翻了个身,把脑袋塞进被子里。 那声音轻笑了一下, 带着些许鼻音:“再不起床, 上课要迟到了。” 钟凌“唔”了一声,意识渐渐清明——“啊啊啊啊!” 他瞬间坐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少年。说是少年,却已经有了成长的趋势, 五官的棱角分明, 薄薄的嘴唇轻轻挑起, 一双黑眸看人的时候认认真真, 映着自己的倒影,好像整个世界, 只有眼睛里的这个人。 钟凌结结巴巴的叫他:“阿……阿衍……” 魏衍嘴角扯了一下,直起身子, 坐在床边:“睡饱了吗?” 钟凌点了点头,同时环顾四周:“这里是哪儿啊?” 魏衍:“208寝室,我的寝室。” 钟凌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大家都是大一新生, 寝室的差别如此之大?! 这里和206寝室差不多大小,但显然只有魏衍一个人住在这里——一张软绵绵的双人床,一张书桌, 一个大衣柜, 为什么还有床头柜?这哪里是学生寝室?简直就是一个小的loft。 他随即想到, 魏衍的姥爷,就是且听俞所说的那个,为灵泽综合大学出了一份力的姥爷。这大概就是魏衍总是在学校里备受优待的原因。 钟凌揉了下自己的脑袋:“你的寝室,好厉害啊。” 魏衍走到门口:“你要不要考虑搬过来?” 钟凌连忙摆手:“不了不了。”就一张床!搬过来难道睡地板吗?还是老老实实在206吧,至少还有张上铺。 魏衍指了下床头:“手机在床头柜上放着,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钟凌头已经点的麻木了。 他看着魏衍走出去,掀开被子——沉默。 自己穿着从来都没见过的睡衣,明显大一号,应该是魏衍的。淡蓝色的衬衫睡衣,上面还有平整的叠痕,显然是刚拿出来。 钟凌鬼使神差的低头闻了一下,味道清冽,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洗衣粉。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第一是自己昨晚睡着了之后,发生了什么?衣服应该是魏衍给自己换的。第二,自己的衣服在哪里啊?!难道就穿着魏衍的睡衣跑回自己的寝室吗?! 他正想着,魏衍开门,走了进来,手上抱着一套衣物:“刚去206帮你拿衣服,你要不要洗个澡?” 钟凌继续麻木的点着自己的脑袋。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倒不是因为腿软,而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点什么。 他知道自己性取向的问题,魏衍也确实应了自己喜欢的那种,或者说,没人会不喜欢魏衍吧?但长了这么大,他也不是愣头青。自己归自己,不代表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或者说能接受。 犹豫再三,钟凌决定还是先冲进浴室,洗个澡,说不定被水一浇,人就清醒了。 魏衍坐在床边,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半晌,里面传来了钟凌的声音:“那个……我能用一下你的洗发水和浴液吗?” “嗯。”魏衍回道。 他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白色的薄纱遮掩不住大好的烈日,阳光从外面蜂拥而入,将整个寝室照的干干净净。魏衍的想法和钟凌差不多。好不容易重来一次,他错过了钟凌的前十八年,也不知道钟凌对同性之间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现在毕竟是个人类,就得按照人类的方式来,急不得。 水声停了。 钟凌在里面再次遭受了“重创”——魏衍给他拿来的衣服,不仅有浴巾和衣裤,更可怕的是连内.裤都在,也不知道他把这个从自己衣柜里抽出来的时候,心情是什么样的。 钟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这没什么呀,两个都是男的,又没什么的。哈哈。正因为魏衍没这方面的想法,才能如此坦然的给自己换衣服拿衣服。对,一定是这样! 钟凌凭借自己多年的经验,自我宽慰着。 他擦干身上的水,套上衣服,又把魏衍的睡衣一起叠好,抱着走出去:“谢谢你的睡衣,我帮你洗了再拿回来。”既然这样,自己也应该装作不在意的帮他洗衣服! 魏衍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嘴角抿着一丝笑意:“好。” 终于,也轮到你给我洗次衣服? 钟凌又问:“那个,昨天晚上我睡过去了,后来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魏衍拿出手机,在上面按了几下,递给他。 钟凌看着上面的小视频,地中海和小年轻趴在地上,连上都分不清是血还是眼泪鼻涕了,不停地叫苦求饶:“之前的视频都是我们处理过了的,灵泽综合大学是这个世界上最正经的大学!放了我们吧!” 钟凌缩了下脖子:“怎么被打的这么惨啊?”所以魏衍以前果然是校霸吧,叫了一群人来打人。 视频里面倒没看见打他的人,只看见地中海一口气儿把自己的事情都抖了出来:“我、我以前确实是天疏派的弟子。但是因为资质太差,被逐出师门了。” 钟凌都没看清是什么人、怎么动的手,就看见地中海捂住自己的脸,鼻青脸肿的:“好好好,我说我说,我老实交代。因为我给师父洗衣服的时候不用心,师父穿着脏内.裤,感染了,去了好几次阿波罗男子医院才治好。所以我被逐出师门了。” 钟凌:“……”这也太……不知道该同情谁了。 地中海哭哭咧咧的说:“我没什么本事,但有那么一丁丁丁丁点儿对妖怪的感应。在天疏派又是听这些东西长大的,就想靠拿这个赚点零花钱。我真的不会除妖啊,那些符咒都是我在网上打印出来的,我连画都不会画啊。 我从天疏派出来的时候,顺走了派里的海流图。其实就张画儿而已,打开就有一股海腥味儿。我怀疑当初画这幅画的人,是用海水调的颜色。 为了这幅画,天疏派在到处找我。作孽啊,那个照妖镜是我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师父不要了的,说只能照出兔子妖,连狐妖都看不出。” 小年轻在一边哭的稀里哗啦:“我不是他同伙,我是赞助商啊!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出了手机钱,给他做直播。今天是我第一次和他见面,我们两个一点都不熟。 啊啊啊,我说我说,今天是第七次合作了。之前一共骗了三千五百二十三块三毛钱。我是打算借着最近直播势头火热,赚点小钱的。”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钟凌给他们下了定语:“诈骗罪。” 这时候,两人的手机一起震了一下。屏幕上大大的闪动着灵泽综合大学的app信息提示:“接受新的任务,在成人的道路上一路前行!” 打开app,才发现里面的任务已经进行了更改: “亲爱的大一新生们,第一节课的体验之后,感觉如何?是坚定了你继续学习这门课的道路,还是敲响了退堂鼓?请在此做出你的选择——继续学习?换科?这将直接影响到你这个学期的课外实习哦~”竟然还使用了波浪线。 钟凌抬头问道:“你要选哪门课?” 魏衍快速阅读完上面的内容:“你呢?” 钟凌有点犹豫。说真心话,他挺想和魏衍一起上课的,之前说的一见如故的感觉不是骗人。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要不咱们一起?” 魏衍:“那你定吧,我都可以。” 钟凌一听,心里忐忑的感觉瞬间没了,他点了手机几下:“还是道教研究?” “好。”魏衍答道。 两人一起按下了继续选项。妖主苍君竟然在这里认真选课,想想也是很奇妙的一件事。 app上继续跳出了下一个问题: “道教研究的学生,请在以下推荐当中,选择剩余三门课程。 符咒、戏剧表演、风水、企业管理、中华文化研究、 美术、中文。” 钟凌纳闷的问道:“为什么戏剧表演也在里面?” 魏衍扫了一眼,心里大概有数,这明显就是为选道教研究的妖怪们,指明了一条成为假道士的路啊!表演如何成为一名道士!假装如何成为一名道士!而这学期的实习地点,想想也知道,大概是要去哪个狐仙观里走一圈了。 钟凌想了一下:“那么就符咒、戏剧表演和美术?或者风水和中文也行。” 他尚且不知道,自己将会踏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魏衍:“戏剧表演、美术和风水吧。” 绝对不能去鬼车那里! 钟凌琢磨了一下,说道:“可是我觉得符咒还挺有意思的。我小时候不是生病吗?我们那里有个云清观,观里的道长给了我一张平安符,可惜我高考那天,把它忘在出租车上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其实可能没有用处,但是带着那个平安符,心里就觉得安稳一点。” 魏衍点了点头,也没有反驳。总有一天,钟凌会都知道的。他应道:“那就符咒吧。” 反正自己跟着一起,鬼车敢靠近,就揍到他老实为止。 两个人又一起选了:符咒、戏剧表演和中文。魏衍特地避开了美术,倒不是怕钟凌画出什么奇怪的东西,而是自己是在不擅长画画。 app上跳出了最后一行字: “选择好未来的道路,就在前方的阳关大道上一路前行吧!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鬼哭狼嚎,亦或是群妖乱舞,都一直坚定自己的信念吧! 灵泽综合大学,感谢你的支持。 新任务: 1. 参加第一堂符咒课。 2. 准备为马上就要到来的学校庆典——妖典。请每个寝室准备一个节目,并于当天扮演一种妖怪。会有惊喜等着你哦。 3. 在第一堂中文课开始之前,写一个100字的小故事。要求:有悬念。 原本app发布任务,已经将钟凌之前的不好意思都打散了。直到他抱着一堆衣服,回到206寝室,唐萧扫了他一眼,说道:“啊,想不到你体力这么好,一点都看不出腿打颤嘛。还是魏衍体力太差?” 钟凌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唐萧一拍床,坐了起来:“难道你是在上面的那个??” 25.鬼车之十 据说, 第一节符咒课上完,有一大批学生冲到教导主任办公室,要求改课。 之前的符咒课老师是只天狗, 浑身上下透露这一股“驱邪退恶”的气息, 好多小妖怪被熏的都跑出教室了,生怕一个不注意, 就栽在里面。 这直接导致了在灵泽综合大学app跳出是否继续学习符咒课时,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拒绝。 谁知道正式开课第一天, 符咒课老师换了! 不仅换了, 还从一个满脸都是络腮白胡子、身形魁梧, 但是说话像猫叫似的老头子, 变成了俊俏的红衣青年。走起路来,发辫上的羽毛向后张扬, 活像一团跳跃的火焰。 其实这也完全可以理解,原本众妖怪当中, 最为耀眼的就是凤凰了。如今凤凰没了,身为凤凰子嗣的鬼车,自然独当一面。 没人通知这群学生老师被换过了,之前一个个退课的学生原本等着看笑话, 结果看到从符咒课上出来的学生一脸神清气爽,再一打听,都懵了。 学校也深刻的反省了一下关于任职教师的筛选问题, 最后允许这些学生再次选课。 所以, 当钟凌和魏衍走进教室的时候, 看到的是人海鼎沸。原本小小的教室俨然已经不够用了,有些人还站在教室最后,一个个伸长了脖子。 不知道的,以为这个学校的学生多爱学习。 鬼车看见钟凌,快走两步迈了过去,完全无视了魏衍那张一丝笑容都没有的冷脸。 他走到钟凌面前,嘴角上扬,一副风.流俊逸的模样:“钟凌同学,那天实在不好意思,我吓到你了。之后一直忙着收拾那个大风筝,没有时间和你道歉。” 忙着收拾风筝个大头鬼,明明是在学校分配的教师宿舍里,进行了几天的符咒学习和人类世界常识突击学习。 钟凌“啊”了一声,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了:“没有没有,是我影响了你们的排练。不过你当时演的真好啊,我差点就以为是真的了呢。” 鬼车略略弯下腰,柔声说道:“那些吗?说不定就是实话呢。” 教室里的目光再次聚集到这里,并不是看钟凌,而是在看一脸杀气的苍君。 有个小姑娘在后面说道:“哇,你们看,苍君给人的感觉更像老师,禁欲。老师给人的感觉,反而像校园小混混,就是我最喜欢的,会把你按在树上告白的那种。” 边上另一个女妖怪说道:“难道你不觉得被苍君按着,更带感吗?” 小姑娘想了一下,默默的说:“对不起,我是狐族,我只能想到被苍君吃掉的画面。” 钟凌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说道:“对不起,我记不太清你当时说什么了,当时被吓坏了。” 魏衍在边上冷笑了一声,看了眼时间:“该上课了吧,要闲话家常到什么时候?” 鬼车“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转身走回讲台上。站定之后,他手向下虚按了两下,示意台下安静,脸上带着笑意:“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各位的符咒课老师了。我姓归,叫归澈,大家以后可以叫我归老师。” 说到这里,他点了下头:“各位有什么问题吗?” 后排的小妖怪举起手来:“归老师,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教室里的人发出了起哄声。 归澈笑道:“我喜欢的啊……我比较喜欢钟凌同学这一种,看上去人畜无害,白白净净,像只小兔子似的。” 前排一个女生蹦了起来:“老师,我这样的行吗?” 归澈看了一眼这只兔子妖,有点无奈:“我不是真的喜欢兔子。” 教室里笑成了一团,只有钟凌不解其中的含义。 “那我这样的呢?”一只白狐妖站了出来,从外形上来说,确实不是“兔子”,相当妩媚。 归澈见这群学生没完没了,相当直截了当的说道:“不好意思,我喜欢同性。” 他这话一出,钟凌不自觉的“啊”了一声。说完,他又偷偷的看了眼周围,心里为归老师点赞,要是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这么坦白就好了。 魏衍一脸冷漠的看着台上的归澈,用两个字来评点了他:“骚包。” 归澈环视了一圈教室,脸上的笑容不减:“那么,我们开始上课?” 不得不说,归澈虽然看起来有些轻佻,但上起课来,还是相当有模有样的。 归澈:“所谓符咒,当然,本身一张纸是没有什么作用的。我们在上面描绘出来的东西,才使它产生了效果 。所以在画符的时候,不一定要用朱砂,或者是黄纸,心中有符咒,哪怕是用人当笔画都可以。当然,有这两者最好。” 学生提问:“黄纸和朱砂,这两者在一起会有什么奇怪的反应吗?” 归澈摇了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这两者在一起最好?” 归澈回道:“因为看上去比较专业,视觉效果好。” “……” 归澈继续说道:“比如,我们拿一样最常用的符,火符。” 他在黑板上画出了一道符咒,快到钟凌根本就没把步骤记下来,只好在心里默默决定,回去加班加点把这张符画一百遍。 归澈画完,未出一会儿,教室里便传来了一股淡淡的烧焦的味道。学生一阵骚动,但是四处寻找,似乎又没发现哪里烧起来了。 归澈解释道:“这个就是火符的作用,它将周围的一些火气吸引过来,产生一定的效果。效果嘛,微乎其微,但是用来糊弄人还是可以的。” 钟凌忽视了后面这段糊弄人,他的世界观在此刻受到了严重的冲击——火气是什么?是分子还是原子的一种?这是借由物理学,或者化学所达成的小魔术吗? 归澈继续讲解:“其实符咒上画的是什么并不是那么重要,我们所教的也只是一些固定的格式,真正的符咒高手自然能感应周围的气息,心之所向,便是以山河为符咒。” 有学生问道:“真的有这么厉害的人吗?” 归澈笑了一下:“自然是有的,很久之前有阵法和符咒的高手。不过他平时都不怎么显山露水,觉得麻烦,还不如拿剑砍来的直接。”他停顿一下,收敛了脸上温柔的表情,继续说道:“所以画符,最重要的是把你想要做的事情、想表达的心情倾注进去。明白了吗?” “明白了!”下面一群小妖怪喊道。 归澈一直注意着钟凌,岂能不知道他此刻茫然的眼神。他冲着钟凌眨了下眼睛,笑道:“那么,今天我们的课题就是这张火符,请大家熟悉它的走势。在下课之前,画出属于自己的那一张表达心意的符咒。” 说完,他就拉开座位坐下,拿出一张黄纸,在上面认认真真的书写起来。一群小妖怪也分别开始练习。 钟凌盯着黑板上的符咒,认真的研究着走笔和书写方法,本子上画的一团一团的。 直到快下课的时候,归澈带着自己画好的那张纸,走到钟凌面前。假装看他画的怎么样时,将那张纸递给了钟凌:“这是我刚画的,你带回去研究一下。” 钟凌受宠若惊,他感觉全班都学会似的,只有自己,连个开头都画不好。 魏衍扫了一眼那张所谓的“符咒”,上面其实是用上古妖族的语言所写,开头第一段字,就让魏衍眯了下眼睛——亲爱的钟凌,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了你。你趴在我身上的样子,实在是可爱极了。你的唇角,让我忍不住想要亲上去…… 魏衍一把夺过这张“符咒”,手指一夹,一团火缓缓腾起,将纸烧了个精光。 归澈“啊”了一声,瞪着眼睛:“这是我给钟凌同学的,你为什么要烧了它?” 魏衍冷笑一声:“符,不就是用来烧的吗?” 钟凌看着魏衍的手指,惊讶的合不拢嘴:“你已经可以不用写符咒,就能弄出火来了!刚才老师都只是有烧焦的味道而已啊!” 魏衍转头对钟凌说道:“很简单啊,我回去教你。” 他瞥了归澈一眼,压低了声音,却又用故意能让归澈听到的音量,在钟凌耳边说道:“教到你会为止。” 这一声摩挲着钟凌的耳根,像是风轻轻吹过树叶,韵味、性.感全都占了。钟凌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觉得魏衍每天在身边,自己真的应该去买本清心咒念一下了。 他正了正神,装出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有学霸当朋友,真是太好了!” 魏衍又瞥了归澈一眼——说我不懂情趣?你想多了。 魏衍站起身来:“时间到了,该下课了。” 他对钟凌说道:“快走,今天我想吃红烧狮子头了,去晚了,又没有了。” 钟凌连连点头,把书本往包里一塞,对着归澈鞠了个躬:“归老师,我们先走了。” 归澈微张着嘴,目送魏衍和钟凌走出教室,直到两人都看不见了,他才合拢嘴,喃喃道:“我的天,这还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魏衍吗?” 他想了想,觉得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一点上来说,果然还是魏衍,自己之前果然还是小看了他的脸皮厚度。 钟凌跟着魏衍,一路都在比划着两根手指一夹的动作。 他长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我今天需要好好吃一顿,然后睡一觉,我需要消化一下我被颠覆了的世界观。符咒真的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学科,我以前一直都以为这是用来骗人的呢,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传统文化,真的是博大精深啊。” 两人路过食堂后侧,山魈刚刚给这里卸下一车谷物,转头看见钟凌,冲他挥了挥手里的东西:“小凌!这个金色包装的东西,真的好好吃啊!” 魏衍坐在钟凌的自行车后座上,看着山魈手里拿着的,那个被称之为“爱的礼物”的,巧克力。 魏衍:“……”那个,不应该是我的巧克力吗? 26.傲娇之一 灵泽综合大学, 开校不久以来,第一次面临着被烧光的风险——几个水系的妖怪已经要被火符折磨疯了,火气还没聚起来, 已经被扑灭了。而一个建木妖, 还差点把自己当柴给点起来。幸好他们聚在一起,火刚撩到他的树梢, 就被一个水花儿给灭了。 钟凌跟着魏衍研究了一下午的符咒,最后只能感叹, 这种玄学的东西大概真的讲究天赋, 自己就是根木头桩子, 写出来的东西一点反应都没有。 除了对自己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对钟凌冲击最大的,莫过于符咒这个东西竟然不是诓人的, 而是真真正正有用的。 他在心里感叹,这就是大学啊。之前一直听人说大学会为年轻人开启一扇大门, 一扇用另一种眼光看世界的大门。如今想来,原来这都是经验之谈。 傍晚的时候,钟凌还给云清观的道长打了个电话。 自打钟凌小时候的病被云清观的道长治好了,他.妈妈就成了云清观的日常香客。 哪里的味道, 都不如道观里的香火味亲切。 这就是钟凌长了十八年的感受之一。 钟凌妈妈去世之前担心他,硬是让钟凌把云清观柳道长的电话留了下来,以防不时之需。 接到钟凌的电话, 柳道长十分热情的询问了他的近况, 得知钟凌一切都好, 柳道长就迷茫了。 当年苍君突然来找他,让他接待一个小孩子。小孩儿送来了,他一看,乖乖,这孩子天生带着一股灵气,引了无数邪崇在他身边。他一只普通的狐妖,怎么驱的了恶邪? 苍君当然也没指望他来驱邪,而是让柳道长配合着演了一场戏,自己带着那小孩在道观里呆了三天三夜,才将他身上灵力封住。之后,苍君还给了那小孩一块护身符,护他平安。 自己从头到尾所扮演的角色,只是一个会说话的人形亚克力板而已啊。难道现在这孩子又出什么更大的问题了? 柳道长犹豫了一下,这件事要不要知会苍君呢?这么多年了,苍君电话号码换了没有啊? 钟凌又讲述了一番自己在大学里的见闻,重点讲了一下符咒课的情况。 柳道长知道了,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思想教育的人类钟凌,去了妖怪大学,三观受到了冲击。 他在心里想,柳识这只老狐狸开的大学,里面究竟请的什么老师教学生?而且为什么要收个人类去大学?这不是自找麻烦吗?还要让自己给擦屁.股! 他揣摩了一下,大体说了说:“符咒本身确实是有用处的。不然你以为道士们方士们这千年来,有事没事拿张纸贴着开心的吗?” 钟凌:“……”贴纸有这么开心吗? 柳道长又随便向钟凌扯了几句道教文化源远流长,经得起时间冲刷的东西,自然有存在的理由,千万别被一些民间装模作样的骗子给骗了。最重要的是,如果遇到问题,一定要来打电话给他——毕竟是苍君关照过的孩子,何况算起辈分,柳识还是自己的大伯。 钟凌放下电话,想了想,暂且将符咒这件事放下。魏衍说了,夜间不适合画这种“危险物品”,让他明天再画。 夜晚,206寝室就像一个正常的大学寝室——唐萧拿着手机看小说,小黑在浴室里,段角角还没从他心爱的泳池里回来。 钟凌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默默的写起了app上要求的一百字的悬疑小说。 “黑夜已至,暗影随行。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周围一片黑暗,没有一盏灯,没有一丝光。 他推开门,走入了夜幕当中。 他行走在山林之间,小径被落叶盖满,松果上是淋漓的鲜血。 没有虫鸣,没有兽声。只有他一个人,循着那一声声呼唤前行。” 唐萧从床上下来,拿了包薯片,路过钟凌身边的时候问了一句:“还为那符咒着急呢?” 钟凌把本子递给唐萧:“中文课的作业。” 唐萧逐字逐句读了一遍,紧了下脊背:“你别和我说,松果上是这人的血。” 钟凌:“嗯。” 唐萧放下本子,看着钟凌:“你是向大半夜的吓死我吗?”他又指着本子上的一处:“为什么开头这八个字,要竖着写啊?” 钟凌看了一眼,自己反而笑了:“我也不知道,当时就脑子里有个想法,然后就写了。哎,你不是也选了中文吗?你写了什么?” 唐萧扬了下眉毛:“写了个被家族抛弃的小狐狸,自强不息的故事。” 钟凌:“这也算是悬疑?” 唐萧撕开薯片包装,从里面抓了一片塞进嘴里,含混着说:“当然了,我写到恐怖如斯的力量就停了,小狐狸生死不明呢。”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凑了上来:“魏衍也要写这个吧?” 钟凌点了点头:“是啊。” 唐萧眼睛转了两圈,最终好奇心压过了敬畏心:“那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下,看看魏衍写的什么,回来告诉我?” 没办法,妖怪就是这么好奇啊!大妖怪们还好些,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小妖怪们年年都有死于好奇心的,却还是前仆后继,宛如扑火的飞蛾。 但他们并不以此为痛。若是哪个真的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或者为了这股子好奇心勇往直前,那才是妖怪之间的佳话。在妖怪们的心中,时间漫漫,能让生活变的有趣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钟凌赞许的冲他伸了下大拇指:“我怎么忘了这茬,我也挺好奇的,魏衍究竟会写出什么呢?”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等到段角角回来,一个寝室四个人凑在一起,按照app上所说的,准备为妖典想个节目,毕竟后来的补充信息说,为了调动起学生的积极性,凡是在节目表演中获得前三名的,统一加十个学分。 唐萧的建议是排练一个小型话剧,暂定人类经典剧目“新白娘子传奇”,前提是把法海改编成一个大蠢货。 他的想法很简单,自己寝室有真的人类,有蛟引水,多切题。 然而,很快就被小黑拒绝了。小黑把他拉到厕所,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谁演白娘子?谁敢在钟凌演许仙的时候,在苍君面前演白娘子?!那两个人都睡到一起了!” 唐萧第一次觉得小黑竟然如此机智,转头就自行驳斥了自己的提议。 段角角的想法是,大家一起编个花样游泳,他最近特别痴迷这个项目。 当然,这个提议立刻就被三个人一起否决了。花样游泳?确定不是花样淹死? 小黑没意见,被逼的急了,他说,要不就随手插个花篮,庆祝学校妖典召开。 最后三只妖怪面面相觑,什么寝室出一个节目?这种事他们从来都没做过!于是纷纷把目光投向了钟凌。既然是模仿人类社会,那么身为真正人类的钟凌,一定有办法! 钟凌想了想,提议:“要不然我们变个魔术吧。” 唐萧一脸疑惑:“魔术?” 小黑大吃一惊:“原来钟凌你会法术?” 钟凌连忙否认:“不是法术,两码事。”他想到自己这两位室友们的“特殊”情况,掏出手机百度了一下,递给他们:“名词解释,凡是呈现于视觉上不可思议的事,都可称之为魔术。” 说着,钟凌让唐萧把之前在学校小超市里买的扑克牌拿了出来,又让唐萧按照他的方法洗了一遍牌,拿在手中。 钟凌小时候有段时间痴迷电视上的魔术表演,他一开始也以为是法术,自己还研究了好久,结果发现原来是靠“作弊”,而不是什么真正的法术。失望归失望,但这个没什么用的伎俩,现在却刚好能派上用场。 钟凌把一叠扑克牌握在手中,问道:“唐萧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唐萧想了想,回道:“6月18日。” 钟凌把扑克牌背面朝上摊开,放在桌子上,从中抽了三张放在唐萧的面前:“你翻开来看看。” 唐萧翻开三张牌——红桃六,红桃a,红桃八。不仅顺序相同,连花色都是一样的。 三只妖怪大眼瞪小眼,钟凌不是普通人类吗?!他是怎么做到的?! 小黑噗通一下站起来:“钟凌你真的会法术!我就说你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 普通人怎么会来灵泽综合大学?普通人怎么会被苍君另眼相待?! 钟凌被他们三个的表现吓了一跳,连忙解释:“不是不是。这是靠一些小手段达成的,不是真的法术。”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达成了共识——这一定是钟凌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的能力,所以找了个借口。没关系,大家既然是室友,那么一定帮他保密! 小黑询问其他两人的意见:“咳,我觉得这个不错。魔术是吧?要不就这个了?” 段角角点头。 唐萧沉吟了一下,说道:“就是有点简单了,能不能做的再轰动一点?更有视觉效果?” “行倒是行”,钟凌说道,“但是我得准备一下,没这么手到擒来,还需要一些道具。” 唐萧拍了下手,按捺不住自己想说点什么的冲动,疯狂的给小黑和段角角眼神暗示:“好的!我突然感觉到想去院子里散步!有人一起吗?” 小黑和段角角举手。钟凌一脸懵逼,什么叫突然感觉到自己想去散步?他说道:“那一起?” 唐萧立刻按了下他的肩膀:“你都洗过澡了,外面又闷又热,到时候白洗了。你还是在宿舍里呆着吧。” 钟凌指了指小黑:“小黑不也洗过了?刚才在里面那么久。” 小黑:“没有,我刚才是便秘。” 钟凌:“……”那哗啦啦的水声,是我幻听吗?他只好摆摆手:“那我在寝室里呆着吧,外面也太热了。” 这正合唐萧的意愿,三只妖怪开开心心就溜了出去。 院子里,三个人一边围着转圈,一边热烈的讨论刚才的事情。 唐萧:“看见了没?魔法!应该就是西方那些法术。” 小黑点头:“看见了,西方的那些东西,原来这么厉害,我都没感觉到钟凌的法力流转。” 段角角:“西方的那些东西,应该和我们不一样,不是靠法力的,所以你感觉不到。” 唐萧又说:“原来钟凌一直深藏不露啊,真正的高人原来就在我们寝室。他大概是西方什么法师的传人!魔兽世界听说过没有?大概是个奥法!” 小黑:“太厉害了。你说钟凌之后会设计怎么样的魔术?会不会把我们都轰上天?我还没飞过呢。” 段角角:“以后我再也不敢惹他了。” 唐萧瞥了段角角一眼:“说得好像你之前敢惹他一样。” 段角角:“……”的却不敢,毕竟是自己偶像看中的人。 205寝室有人开门,就看见这三个人,肩并肩的站成一排,挤来挤去的,疯狂的围着院子转圈。 那人“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转身对自己的室友说:“206寝室的三个妖怪,集体搞基了!” 从院子里八卦完毕,三个人回到寝室,又和钟凌旁敲侧击的问了些魔术的事情,这才各自回到床上,睡了过去。 * 而魏衍此刻正在找归澈算账,他把归澈堵在教师寝室里:“你是怎么想的?竟然把符咒的本意讲出来,教给钟凌?” 归澈一脸无辜:“我是按照符咒课的要求来教的。就比如我写的那封上古情书,就是把我的爱意写在了里面,传达过去。” 魏衍咬牙——不提这个我们还能好好谈。 他拖着归澈的领子进了房间,片刻,里面传来了一阵巨响。 隔壁是山魈的寝室,他和方卯、且听俞正在整理麻将桌,三缺一等归澈来。 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山魈把麻将收了起来:“估计短时间应该不会来了,我们换扑克牌吧,打斗地主?” 方卯点了点头:“我就说看归澈脸上,最近有血光之灾。哦不对,是一直都有血光之灾。” 且听俞有些不满,棕黄色的尾巴露在外面扫来扫去:“我不想玩斗地主!方卯一叫起地主来,都不会停的!” 过了一会儿,隔壁房间里安静下来了。 归澈缩在角落里,一脸的委屈:“你为什么只打在我身上?” 魏衍:“你还得上课,脸上受伤了,想让钟凌关心你?” 归澈:“……”竟然被识破了! 魏衍耐着性子和他说:“符咒课本身,是让这些小妖怪们学会大概画样子就行了。只要以后不会露馅,随便他们自己偷偷使用什么妖法。整个灵泽综合大学,秉承的信念是‘骗’,如何骗过人类。” 归澈吐了一口气:“可是也没人说,不能教真格的啊。还是哪个不自量力的小妖怪,把自己的毛给烧了?” 说到这儿,归澈挑了一缕自己散开的长发,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你觉得我应不应该把头发剪了?好像现在人类都不流行留长头发了。” 魏衍面色微冷,这鬼车,瞬间又是一脸欠揍的模样。他把一张符咒拍在了归澈的面前:“这是钟凌画的。我在教他的时候,把其中的一点抹去了。” 归澈扫了一眼那张符咒,脸色有些微愣。 这张符咒虽然是错的,但却并不影响上面所流露出来的灵气。温润的灵气泛着淡淡的火光,扑面而来。 魏衍说道:“如果你对钟凌不轨,不过是被我揍一顿的事情。但是钟凌从生下来,就带有灵力,招来无数邪祟。在他五岁的时候,我将他的灵力压下。可随着他年龄的增长,有些东西是压不住藏不住的。如果他完完整整的画下这道符,你觉得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归澈沉默的看着那张符咒,半晌,他抬起头,嘲讽似的说道:“魏衍,你从来都没有说过,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的确如你所说,仙族都已经不存在了。但他们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没有记载?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除了。人类也只是在揣测,上古时期曾经是什么样子的。却没有一本书写出了真实的模样。” 魏衍沉默片刻,像是一声嗟叹:“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最后那场大战。等我再醒来,已经过去了千余年,而他连同所有的仙族,都没了踪影。” 归澈摇着头:“你不是和他向来寸步不离的吗?” 魏衍冷声说道:“我和他,寸步不离,只是你们如此认为。就像藏着你的妙檐图,还有不知道哪儿来的海流图,他有那么多的东西我不知道。而且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我也不知道。” 归澈尚未见过如此激动的魏衍,他声音放缓:“所以,你不知道他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魏衍笑了一下:“不,我知道。” 归澈看着他有些苍白的笑容,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是你,让他变成现在的样子的?” 魏衍淡淡的说道:“是我。” 归澈的手渐渐放低:“仙族死了并不会通往鬼界,也不会转世,而是化成无数意识的碎片。如果他死了,你是如何让他复生的?” “你不必知道。”魏衍说道。 归澈低下头:“那你让他复生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让他来这所大学?” 魏衍嘴唇轻轻的抖动了一下:“我只是想问他一个问题。” 归澈:“问什么?” 魏衍微微的闭上了双眼。随即,他眉头突然拧起,身影化成一道青色的光芒,朝着后山奔去。 归澈愣了一下,随即化作一团火光,紧随其后。 * 黑夜。浓的拨不开黑暗的夜晚。有人在呼唤。 钟凌从床上坐了起来。 周边没有一盏灯光,月亮也躲藏在了云后。他光着脚踩在地上,没有一丝声响。 钟凌把宿舍的门打开。院子里那颗歪老树,花期未退,大朵大朵的红花,像是溅在纸上的鲜血。风一吹,一朵花又无声的绽开了。 一名少年坐在树下,听到开门的声音,化身成一抹红色的雾气,盘旋在树的周围。 他看着。 钟凌走下台阶,钟凌走出2号宿舍的大门,钟凌朝着后山的一个角落走去。他的眼睛始终未曾睁开,就像身前有一道丝线,拉着他一路前行。 钟凌的耳边,有一股声音,像是泡在棉花里,氤氲开来。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陷在一团迷雾当中,怎么走也走不出去。有人在前面叫他的名字,凌……凌……快来,来我身边……我听见了你的声音……让我看看你,仔细的看看你。 钟凌的脚上磨出了鲜血,淋淋漓漓的。 前往山林的小径被厚重的落叶所覆盖。他踩上去,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一滴血落到了松果上,沿着开裂的地方,缓缓流下。 凌……快来……再快一点…… 今晚的夜色真黑啊,黑到连声虫鸣鸟叫都没了。这样的夜色,像是勒断人喉咙的黑色锦缎,把所有的生命气息,都紧紧的扎了起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钟凌的脚步越来越急,他摔了好几次,却一点都没使他醒过来。 终于,钟凌在一处山洞前,停下了脚步。 这是学校的最边缘,也是妙檐图的最边缘。山洞里漆黑一片,有兽的气息,从中飘了出来。 钟凌走进山洞,里面很深,比夜晚更黑。里面是盘旋而下的道路,他依旧往下走,一直往下走。 在最深的地方,在一块巨大的石板上,有一只谛听伏在上面。 他听见脚步声,慢慢的站了起来,麒麟蹄踏在地上,发出了闷闷的响声,一对青色的垂耳落在肩头。他想往前走,却被周边时隐时现的白色结界所阻挠。 谛听吞吐着气息,甩了甩头,一双澄青色的眼眸缓缓抬起:“你来了。我们好久没见了……” 与此同时,魏衍也匆匆赶到洞口,他方才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妖怪气息,就在学校的一角。那妖气全无杀气,似乎只是向他打个招呼而已。 洞口外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快速的消失在黑夜当中。 魏衍皱了下眉头,他刚想去追,就看见地上的鲜血——那是人的脚印,带着钟凌的气息。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和停滞,立刻冲进了洞穴。 很快,魏衍就出现在了钟凌的身边。他的脸色极为冷峻,一下将站在这里的钟凌打横抱了起来。钟凌脚底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泥土里,陷了进去。 可他依旧没有醒。 谛听扫了一眼魏衍,开口说道:“好久不见了,苍君。” 魏衍愣了一下:“原来你躲在这里,临阵脱逃的家伙。” 谛听低低的笑了起来:“临阵脱逃吗?嗯……算是吧。那种情况之下,谁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这洞穴里和外面的温度一点都不相同,反而冷的让人心惊,魏衍将钟凌抱的又紧了些:“你为什么要把他引来这里?” 谛听踩了下前蹄:“没什么。妙檐图是他画的,这类法器的东西感应力最强。往往我们还没什么感觉,他们就知道主人回来了,连我的封印都开始跃跃欲试了。” 魏衍又问:“刚才外面有人。” 谛听十分诚实的回道:“有人想解开我的封印。” 魏衍:“所以你释放了妖力,让我感知到?” 谛听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兴趣,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谁都不帮。我只是不想让他曾经的努力毁于一旦,因为一条使小性子的苍龙。” 魏衍皱了下眉头:“使小性子?” 谛听低低的笑了两声:“不就是你吗?苍君?他消失了之后,你发疯了多久?又沉睡了多久?又苦苦挣扎了多久?” 见魏衍一言不发,谛听解释道:“在这个封印里,我只能听见一些最强烈的情感。苍君,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明明长了这么冷漠的一张脸,却有着最为炙热的内心。” 魏衍上下打量着谛听:“你似乎衰弱了很多。” 谛听:“嗯。灵力的退减,让所有的生物都发生了改变,就连你,我的苍君,不也一样没办法达到你最巅峰时的力量吗?哦,不,你只有在他在的时候,才有最巅峰的时候。” 魏衍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要把钟凌叫到这里?还有,那个黑影是什么人?” 谛听再次伏到那块石板上:“那个黑影,我也不知道,大概是风雨欲来的阴影吧。至于他……” 谛听抬头看了一眼钟凌:“已经多久了……自从我来到这里,已经数不清了。我想看看,那把钥匙,你拼的怎么样?” 魏衍不解的问:“钥匙?” 谛听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苍君,你不会沉睡了千年之后,连过往一并忘记了吧?也是,那么久的事情了,我都快忘得一干二净了。只是偶尔想起来,还记得有那么一个人,身边总是有一条苍龙。” 27.傲娇之二 钟凌早上起来, 发现自己竟然又在魏衍的床上,内心崩塌了。 他四周打量了一下,发现魏衍不在, 掀起被子就往外跑。刚摸到门把手, 就听见身后,洗手间的门被打开了, 魏衍从里面走了出来。 魏衍看了他一眼,问道:“脚不疼?” 钟凌喁喁了半天, 终于吐出来一个字:“疼。”刚才因为内心受到的冲击太大, 一时没感觉到。现在站在这里, 才觉得脚底真的钻心一样, 嘶嘶啦啦的扯着疼。 魏衍无奈的笑了一下,走到他身边:“抱你一下可以吗?” 钟凌内心疯狂的点头, 表面却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片刻才说:“那麻烦你了。” 魏衍弯下腰, 一只手托住钟凌的大.腿,一只手环过他的肩膀,轻而易举的将他打横抱了起来。他颠了颠怀里的钟凌:“有点太轻了,多吃点。” 魏衍刚把钟凌放在床上, 钟凌就往边上一侧,迅速里离开了魏衍的手臂。他弯过腿来看自己的脚底,上面已经被处理包扎过了, 可能自己刚才动作过大, 里面有血渗了出来。但更让他难受的是刚才被魏衍碰过的地方, 又热又麻,燎的浑身难受。 看他这样的表情,魏衍有些担心,问道:“很疼?” 钟凌深呼吸,点了点头。这才魏衍眼里就是疼的,他从房间的一角,拿了一双崭新的拖鞋出来,放在钟凌的脚边:“地上凉,踩在这上面。我去拿东西给你换药,又有血出来了。” 拖鞋是新的,但底儿很软,脚放上去就像陷进了棉花堆,一点感觉都没有。 钟凌平复了一下,抬头问魏衍:“发生什么了?我怎么在你这里睡觉?”完全忘记问自己的脚是怎么回事。 魏衍拉了把椅子,坐在钟凌面前:“你昨晚梦游了,在院子里跑了好多圈。我有些事情,回来的晚,看见你脚底都磨破了。吓了我一跳,又不敢惊动你,只好在一旁哄着你来我这里休息,还给你把脚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 为了增加事实的可信度,魏衍还问了一句:“你之前有过这种梦游的情况吗?” 钟凌一脸懵:“我睡觉一直很沉。” 魏衍沉思了片刻:“我觉得,会不会和昨天画符咒有关?毕竟都是精神方面的,可能画太多了。”他把纱布和药放在一旁,伸手捞了钟凌的脚踝一下。 钟凌就像触电似的,把自己的脚往后缩了一下:“那个……我自己来吧。” 魏衍扬起一侧眉毛,笑道:“你够得着?” 为了证明自己其实是有柔韧度的,钟凌固执的把腿往自己面前一弯,双手前伸挣扎了两下,硬是把脚上的纱布拽了下来,疼的龇牙咧嘴。 魏衍叹了一口气,抓着他的脚踝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别逞强了,你这一撕又要掉层皮。”魏衍拿了些棉球,沾了沾血。他动作很轻,像是生怕把钟凌弄疼了一样。 钟凌紧紧抿着嘴唇,疼是疼的,但比起现在眼前的景象和魏衍手上传来的触感,都是小事。魏衍低着头,黑色的发丝向下扫落,阳光从钟凌背后照来,将魏衍的发梢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钟凌呆住了,只能感觉到魏衍的手,除此之外,脑袋里一片空白。 魏衍将纱布打个了结,这才把钟凌的脚放下。他看着钟凌脸上的神情,忍不住笑了:“就这么疼?嘴唇都要咬破了。” 钟凌连忙回神,吞了下口水:“谢谢。我真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魏衍笑道:“我们是同学,是朋友,应该的。” 钟凌点了下头——是同学,是朋友。要是魏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想些其他的,会不会立刻把自己赶出去? 魏衍见他不说话,问道:“在想什么?” 钟凌抬头看着魏衍。长长的睫毛显的他眼睛更加好看,就像那晚的夜幕一样,让人沉醉。他顺口答道:“觉得你好看。”说完,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吞了。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在想最近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 魏衍表情凝滞了一瞬,问道:“倒霉的事情?” 钟凌摇头:“没有,就是……感觉。感觉自己之前一直过着挺普通的生活,上了大学,反而觉得生活精彩起来了。” “以前的生活没什么记忆深刻的吗?”魏衍问道:“谈恋爱啊什么的。” 钟凌想了一下,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谈恋爱?自己这性取向被人知道,学校里还不翻天?“恋爱是没谈的,家里事情比较多,没时间。” 魏衍点了点头:“那以前有遇到喜欢的人吗?” 钟凌看着他,干笑了两声:“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钟凌觉得魏衍的脸上像是有些笑意。他想了一下,又说:“不过要说记忆深刻的事情,除了我妈妈去世以外,就是我小时候了。我以前提过我五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嘛,在那之前,有个晚上我看见窗外有一团黑色的东西,沿着窗户缝飘了进来。那团东西张开,里面都是人的脸。 一张张的,都乌青着,带着仇恨的眼神,一直盯着我看。 他们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可是我都听不懂。但又莫名的觉得,他们都好眼熟,是我认识的人。” 钟凌摇了摇头,像是要把那些恐怖的画面摆脱一样,说道:“不过可能是我在做梦,小时候的事情了。” 魏衍知道钟凌看到的是邪祟。那些来找他,闻到他气味的邪祟,自然也是他曾经熟人的意识碎片。只是再世为人,他不记得了而已。 但他还是安抚道:“小时候都会做噩梦的。如果你实在不放心,道教研究的老师且听俞不是个道士吗?找他帮你看看,或者讲讲。” 说起道教研究,钟凌想起来且听俞说,要把这周的人生领悟发在他的微博留言里,自己则会选出几条在课堂上点评。明天就是第二节道教研究的课了,他竟然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 钟凌摸了半天,最后还是魏衍把他的手机从床头柜上拿了过来,递给了他。 钟凌打开微博,发现又有几个人关注了自己,他一如既往地以为是僵尸号,刚要点掉,就看见上面有个熟悉的头像——魏衍? 钟凌看着这个id是一串数字的账号,点进去。对方微博下面只有一条系统的开微博通知,关注也只有一个,就是自己。 钟凌好奇的问道:“阿衍,这个是你吗?” 魏衍猛地被问起,才想起之前让唐萧给自己注册的微博。原本想看看之前钟凌的日常生活,结果忙了好几天,又被鬼车捣乱,把这茬儿给忘了。 他点了点头:“嗯,刚注册的。” 钟凌指出问题所在:“为了道教研究的学分吧,你应该关注老师的微博啊。” 魏衍犹豫了一下,他真的不想关注那个用钟凌照片冒充自己的网红骗子黄鼠狼,便含混的答应了。至于之后,肯定还是不关注的。 钟凌点开魏衍的微博,有点懵。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什么微博都没有,竟然已经有了一千多的粉丝? 系统留的那条“我是用户213789421号,今天开始使用微博了,快来关注我吧”,下面竟然也有一千来条评论,内容大同小异,基本上都是“参见苍君”、“哇!是活的苍君!”、“和苍君合影”等等。 魏衍看到微博下面的评论,脸色有些难看,忘记屏蔽留言了,这让钟凌看了去,不是心生怀疑吗? 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就听到钟凌抿着嘴说道:“我以为阿衍你之前只是个校霸,没想到竟然是类似古惑仔的那种,你道上的名号叫苍君吗?你们那里是按颜色分的吗?和我自行车一个颜色,好巧。” 魏衍:“……” 魏衍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移话题:“他们可能认错人了。” 钟凌“哦”了一声,明明头像就是你的照片啊。算了,他可能不想承认,自己就当做认错了吧。 钟凌点到“且听俞说”的微博里,最新的一条是:“夏日苦闷,心中有风,则凉。你们觉得呢?” 点开评论,果不其然,最上面几条还是夸他世上最帅的道长之类的。拉开下面,发现清一色刚建的小号,纷纷留言,表达自己今日的领悟,一看就是灵泽综合大学的新生们了。 也想当个伴读书童:夏日虽然苦闷,但却不影响小书童骑车,带着主子狂奔。车骑快了,就有风了。 也想当个伴读书童的邻桌:想来风应该很大,不然不会抱在一起都不热。自行车是个好东西。 想有个人类伴读书童:今日看到隔壁寝室的三个人,感觉潮流在改变,现在流行的是纯爱之恋和三角之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钟凌往下又拉了拉,终于看到了一条正常的。 本未来狐仙大人:绝学无忧。 钟凌把这句话拿给魏衍看,问道:“绝学无忧是什么意思?是把天下所有的知识都学会了,就不会因为自己的无知而烦恼了吗?” 魏衍随口答道:“绝学无忧的意思是,学习知识是一切烦恼的根源,弃绝学识,就不会再有烦恼了。” 钟凌:“……”果然还是不正常的一句话。 钟凌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收了起来,目前脑子里一片乱麻,要说本周感悟,大概只有几个字——“魏衍真好!”但他哪里敢大庭广众说这个,想着稍晚一点找个名人名言搪塞过去算了。 他放下手机,一眼就看见面前的魏衍,感觉这屋子里没法呆了,再被他看几眼自己说不定就要硬了,到时候再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了。于是,钟凌借着自己还要回寝室和唐萧等人商量魔术的事情,打算“落荒而逃”。 钟凌扶着床垫想站起来,一边对魏衍说:“晚上我请客吃饭,谢谢你昨晚帮我。”他说着话的时候,不知不觉的皱起了眉头,脚底真的很疼啊。 魏衍伸手虚扶了他一下:“我抱你回去。你一动,脚上伤口又会崩开。”说完,他也不容钟凌拒绝,就打横把他抱了起来,走出寝室。 唐萧正收拾东西,听见敲门声,连忙跑去开门,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魏衍把一脸通红的钟凌抱了进来。 唐萧愣住,果然之前是自己的错觉,钟凌怎么可能是在上面的那个。看吧,果然苍君还是可以的,钟凌都走不了路了! 魏衍开口道:“钟凌受了点伤,不方便爬上爬下,能和你暂时换一下床位吗?” 唐萧立刻点头:“没问题。” 魏衍扫了一眼他的床铺,把钟凌放在一侧的椅子上,对唐萧说:“我帮你一起收拾吧。” 唐萧拼命摇头:“我来就行了。” 千万!不要抖我的被褥!里面都是我晚上掉的毛! 28.傲娇之三 半个月之后, 钟凌的脚底恢复的差不多了,又赶了个周末,这才和唐萧和小黑一起出来购置变魔术需要的东西。段角角因为参加了大学之间的游泳比赛, 暂时缺席这次寝室的集体活动。 魏衍这些天不知道又去忙什么了, 学校里请了假。不仅他请假,连符咒课老师归澈都身体抱恙, 这周的课没来上。 学生们不知道,但身为归澈隔壁的山魈却知道的很——魏衍虽然出门很急, 但依旧没忘记绕路来归澈这里一趟。 为了防止归澈勾搭他的“宝贝”, 魏衍把归澈冻成了个冰块, 扔在了房间里。 山魈内心很快乐, 因为这个大冰块,自己房间都凉爽了许多。炎炎夏日, 房间里就像开了空调似的,爽歪歪。就连且听俞和方卯, 这段时间都经常来他这里打牌,蹭一蹭苍君的“温度”。 什么同事之间的友谊?没这回事的,不存在的。 钟凌带着唐萧和小黑坐着学校门口的公车,一路到了市里。唐萧两人表示既然出来了, 不如先吃顿肯德基吧!但是钟凌觉得,每次出来都吃一样的东西,怎么能领略到城市多姿多彩的风貌呢?当下建议, 今天带他们去吃麦当劳。 看到麦当劳里的菜单, 唐萧和小黑的眼睛都发亮了。没想到这里的汉堡包更多, 而且狐族最喜欢的炸鸡翅也有。 但这都不算什么。最让他们兴奋的是麦当劳的儿童套餐,现在竟然在送复仇者联盟的玩具! 他们两个在手机上看了电影,已经完全被复仇者联盟所折服。小黑是绿巨人脑残粉,连最近买帽子都要绿色的。唐萧则是钢铁侠的忠实簇拥,喜欢这种有钱有颜又有性格的人。 他们陷入了对西方世界的幻想,最近在寝室讨论的内容,都十分的具有辩证气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206寝室就读的是什么宗教系或者哲学系的呢。 两人一直在讨论,法师、巫师、超级英雄、天使和恶魔这些是如何在世界和平共处的,最后统一了认知——大概就是妖、邪崇、鬼、术士、道士之间的关系。 直到钟凌看不下去了,认真的给他们科普了一遍漫威和哈利波特只是故事,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人物,两个人才发生了改变——并没有像一朝童话梦碎的孩子那样低沉。 小黑用花草在院子里插了个绿巨人,就放在院子里那棵歪脖老树的边上。唐萧则是加强了自己的梦想——他以后要成为一个超级无敌厉害的演员,然后去参演漫威的电影!成功的第一步就是熟练掌握对方的语言,他给自己定下了每天背五十个英文单词的宏愿 可以说是一只相当努力且有计划性的狐狸了。 此时,靠着落地窗的桌前,三个人排成一排,肩并肩坐在一起。小黑面前放了一个绿巨人,唐萧面前放了一个钢铁侠,两人又统一给钟凌面前安排了一个美国队长。 小黑吃了两口,被感动的眼眶通红:“鳕鱼堡太好吃了!我真的好喜欢吃鱼!城市生活真好,我一定要好好融入社会,挣钱买鳕鱼堡!” 唐萧倒是一脸淡定:“我还是觉得鸡肉好吃。”——他已经吃到第十二个麦辣鸡翅了。 三个人正吃着东西,唐萧眼尖鼻子灵,远远就看见魏衍在人群之中,像是在追赶着什么,从他们面前疾步而过。三个人的脑袋整齐划一的跟着魏衍的移动轨迹转动着。 钟凌放下汉堡:“那个不是魏衍吗?” 小黑趁着脑袋往外看:“是啊!他在追……” 在魏衍前面那个,跑的风生水起,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的黑皮家伙,不是行路鬼吗?苍君为什么会去追一只鬼? 唐萧一把捂住小黑的嘴巴,干笑了两声:“是吗?我怎么没看见啊。” 小黑从唐萧的手里挣扎出来,嘴上明晃晃的一圈油印儿,也知道自己心直嘴快,险些说漏了嘴。。 钟凌指着那边:“就是魏衍。”即便是在人群当中,只是匆匆一瞥,钟凌也有信心绝对不会认错。 他站起身来,探着脑袋朝窗外看,一脸担忧:“魏衍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 唐萧啃着第十三个麦辣鸡翅,嘴里含混着说:“他能遇到什么麻烦事儿啊?”被苍君追的那个人,才是遇上了大麻烦。 钟凌还是觉得不放心。他站起身来,急匆匆的朝着外面走去:“我去看看。” 唐萧叹了口气,把点好的东西往袋子里的一塞,快速的擦了把手,和小黑追着钟凌就冲了出去。他心里苦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就能遇上苍君呢? 唐萧和小黑的脚程快些,即便钟凌先出去的,但三人几乎是一起看见了魏衍。 在唐萧和小黑的眼里,魏衍把一个个头不高的行路鬼堵在在巷子的尽头。那鬼一身黑皮,尖头尖耳,嘴巴生的宽阔,几乎占了整半张脸,一口歪七扭八的牙长长短短。 唐萧此刻特别能理解之前那小鬼的话——“大家都是鬼,为什么你长的这么好看?”在一群鬼里,白七爷能长成那样,实在是不容易。 在钟凌的眼中,魏衍背对着他站在一处死路前,周围空无一物,背影颇有些孤寂寥落的感觉。 就在靠近到胡同入口时,一阵强烈的压迫感宛如澎湃的巨浪,压到了三人面前,向他们身后逶迤散去。 小黑反应向来迟钝些,只是猛然停住脚步,怔在原地。钟凌是个人类,并没有什么感觉。然而唐萧已经跌坐在了地上,他终于达成了学校禁止做的那件事——给苍君跪了! 这正是苍君的妖气,他在警告着三人,或者说是在提醒小黑和唐萧。 钟凌往前走了一步:“阿衍,你怎么在这里?” 唐萧向来机灵,他见状不妙,强忍着把被吓出来的尾巴塞了回去。连爬带滚的站起身,挡在了钟凌前面。 魏衍刚才在路过麦当劳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钟凌的气息,但是他不能停下。眼前的行路鬼,原本就是鬼族当中跑腿办差的小鬼,身体轻盈,机警伶俐,又刁钻灵巧。一见到他跑的比风还快,还一直往人群里钻,让他无法使出妖法。 他有事要找这只与众不同的行路鬼,好不容易有了他的行踪,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魏衍头也没回,冷声说道:“我现在有事。” 面前的行路鬼已经蠢蠢欲动了,就打算等魏衍注意力被吸引的时候,脚底抹油。钻出这处死胡同,前面不远就是苍市的护城河,行路鬼涉水无声,妖怪却不能使用妖法,他便可以趁机脱险。 可谁知眼前的苍君,根本不为所动。 唐萧轻咳了一声:“既然魏衍都这么说,钟凌啊,我们先走吧。” 钟凌感觉到魏衍身上的低气压,不知道他遇上了什么,是不是麻烦事儿,心里有些担心,犹豫着:“但是……” 唐萧拉着他的手腕,压低了声音:“大概是私事,不想让人知道,我们在这里也是添乱。” 钟凌愣了一下,想着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看眼前的情况魏衍也不是有危险。 他正想着,就被唐萧和小黑二人架住胳膊,拖出去了十几米开外。 “唐萧!”胡同里传来魏衍命令般的传唤。 唐萧把钟凌的另外一只胳膊塞到小黑手里,示意他抓好钟凌,自己则屁颠屁颠的跑了回去。 魏衍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头也没回,扔给了唐萧。 即便没有回头,那东西依旧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准准的落在唐萧的手里。唐萧接住,没敢多看,连声说着谢谢,倒退着走出了胡同。 走出胡同后,钟凌和小黑连忙问唐萧,发生了什么。唐萧展开手掌,这才看清了是什么——一张长方形的黑色卡片,正中是个人头,两侧各印着一串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数字,还有魏衍名字的拼音。 唐萧把卡片抬起来,冲着太阳看了好几遍:“这是什么啊?难道是什么暗号?” 小黑则比较实在:“能吃吗?” 唐萧再次猜测:“这是什么?高级版的符咒?可以用很多次无消耗的那种?” 钟凌看了那张卡片半天,小声说道:“这好像是一张……黑卡?” 小黑和唐萧一脸不解:“黑卡?什么是黑卡?” 钟凌只是以前听过有这种东西存在,还没亲眼见过,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在确定这张卡上的图案和美国运通百夫长黑金卡一模一样之后,陷入了沉默——自己和魏衍之间的差距真的是无限大。之前就觉得魏衍给人的感觉家世一定不错,如今看来,岂止是不错。 他给唐萧和小黑解释了一下:“就是银行卡的一种,无限制额度。” 唐萧瞪大了眼睛,苍君把这张卡扔给自己的含义是什么?这还用说吗?——把钟凌带走,然后!随便刷!真正意义上的随便刷! 钟凌心里不是滋味,不仅仅因为两个人看上去的差距,而是魏衍的那一声冰冷的“我现在有事”。他喜欢魏衍,却不敢明说,前两天才想通了觉得两个人这样当朋友也挺好的,至少他还能看着魏衍。结果突然发现他对魏衍一点都不了解,仔细一想魏衍喜欢什么颜色喜欢玩什么都不知道,就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唐萧的心思早已经飞到商店里了,他揽着钟凌的肩膀,边说边走说道:“魏衍心里有数的,你放心吧。”他此刻十足十的体现出一只狐狸的奸笑,应该是什么样子。 小黑连连赞同,他现在单看着这张黑卡,都觉得自己身边堆满了鲜花和鳕鱼堡。 钟凌奇怪的问:“那魏衍为什么要把这张卡扔给你?” 唐萧笑的嘴已经合不拢了,他随便找了个理由:“之前魏衍欠了我个人情,应该是来补偿我的。” 钟凌在心里叹了口气,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在两人的推搡下向商业中心走去。 胡同里,魏衍见钟凌走了,右手往前一伸,化作龙爪,擒住了自己面前的行路鬼。 这鬼被他抓住,却丝毫没有惊慌害怕,他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一脸愁容,嘴里嘟嘟囔囔的:“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怎么又被你抓住了啊?上次你找我的那件事,害的我被鬼差抓住,扔到油锅里滚了三百年啊!我这刚溜出来没多久。好日子还没过够呢,你怎么又来了?!” 魏衍拎着行路鬼的脚踝,将他倒挂起来,拎了拎。那鬼口袋里瞬间哗啦啦的,掉了无数东西出来。 魏衍从里面捡起一块金色的巧克力,上面还带着一股山魈巢穴的干燥气味。“你偷东西,都偷到山魈那里了?” 行路鬼脑袋朝下,头发散的乱七八糟,纠在一起,活像一个脏兮兮的拖把头。 他嘿嘿笑了两声:“我这不是穷吗。我真的很可怜的,都没人给我烧东西,饿都要饿死了。” 魏衍冷笑道:“你之前不是挺会骗供奉的吗?” 行路鬼含糊了两声,嘟嘟囔囔的:“最近鬼界严打,惩罚一切坑蒙拐骗、投机倒把的行为。苍市有白七爷亲自坐镇,我哪里敢啊?嫌自己舌头太长,还能再去拔舌地狱吗?” 魏衍把费列罗往自己口袋里一放,行路鬼立刻叫道:“不是,妖主现在都来抢我这可怜鬼的东西了吗?!进一次饕餮的结界挺不容易的!你自己去买不就行了!” 魏衍看了他一眼:“一会儿给你买两盒。”说完,把行路鬼往地上一扔,递给他一张纸:“上面的味道,帮我找这个人。” 行路鬼嘴里嘟嘟囔囔的:“什么给我买两盒?你和山魈这老头什么关系啊?不就拿块巧克力吗,又不是什么法宝。算了算了,送你了。”他拎着那张纸,仰起头来闻了闻:“这东西有年头了啊。” 魏衍给他的,正是归澈洞穴门口留下的封印。他将其中空白的一部分撕下,让行路鬼寻找揭开鬼车封印的那个人。 毕竟鬼和妖不同,妖怪更为接近人类,是实体的存在。而鬼纵横阴阳两界,死人又往往掌握着这世上最多的秘密。鬼有自己的消息网,他们所知道的东西,要比妖怪和人类多的多。 魏衍所找到的这只行路鬼,可以称得上是鬼中的奇葩。原本行路鬼只是一种极为普通的小鬼,在鬼界传信儿的。这只行路鬼却在一次次的工作中另辟蹊径,开展了一个新行当。 他四处收集消息,再售卖出去。卖的对象也不挑,谁来都卖。但价格由他说了算。 对待他的这种行为,鬼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触犯鬼界的律法,就随他去了。但四百年前,魏衍曾托他打探一个消息,涉及鬼界私密,这只行路鬼被苍君连吓带哄的就去了。 之后逃了五十年,被鬼差抓住,扔进了油锅地狱,煎炸了三百余年。 好不容易逃出来之后,重拾旧行当,但也免不了东躲西藏,谁知道就被苍君又给拎住了。 魏衍冷声说道:“去找。” 行路鬼的脸皱了起来,他扶着自己的腰,挺出小肚子:“苍君,咱们虽然是卖消息的,但也是要面子的。你这给我一张纸,然后和我说去找,我又不是狗!” 魏衍懒得和他聒噪,直截了当的问道:“这次要什么?” 行路鬼又把那张纸条放在自己鼻子上,闻了两下:“这味儿都淡了,我还得去拜托三头犬,怎么着也得……” 魏衍说道:“烧纸钱给你?” 行路鬼连连摇头:“最近鬼界流行班尼路,穿着班尼路的都是大佬。走在街上,别的小鬼见了都得点头哈腰。我也不要别的,就要一个月的班尼路吧,三十套,烧给我,怎么样?” 魏衍“嗯”了一声,又问:“多久能给我消息?” 行路鬼砸了咂嘴:“三天,三天如何?三天后的黄昏,你给我烧衣服,我给你消息。一手交衣服,一手交消息。” 魏衍点了点头:“此事不难,你若跑了,可别怪我下次见面不讲情分。” 行路鬼瞪着眼睛:“你要做甚?”别看现在自己和苍君相安无事,但之前的事儿他可是记忆犹新。 魏衍:“好久没见谢必安了,想来他应该对你这样从地狱里逃出来的小鬼,很感兴趣。” 行路鬼倒吸了一口气——现在苍君打人都不亲自动手了吗?都会威胁鬼了吗? 他想了想,又叮嘱道:“那你可别忘了,要找个活人给我烧。满怀对我的思念之情烧,我才能收到。别路边随便拎一个不相干的人,点把火。那种我收不到的!” 魏衍转身朝着胡同外走去:“知道了。”不知道钟凌有没有起疑心,怎么就这么巧遇到了。 29.傲娇之四 对于唐萧和小黑来说, 替苍君办事,刷苍君的卡,简直无可厚非。这就是妖主对小妖怪的恩赐, 如果不好好享用的话, 简直就是对苍君的不敬! 可钟凌身为一个实打实的人类,总觉得这是不是有点太大方了?但想到黑卡都随便扔了, 肯定是不在乎的吧。 钟凌并没有在黑卡这件事情上纠结多久,他的大部分注意力, 依旧在那个死胡同里, 跟着魏衍的背影一起。 唐萧和小黑在黑卡的赞助之下, 已经开始购置笔记本电脑了, 完全忘记了初衷——买魔术道具。 钟凌只好站在一旁默默的等着,一直到天都快黑了, 三个人才一起去买了需要的东西,又跑去吃了麦当劳。 在拿麦当劳赠送的复仇者联盟玩具时, 唐萧再次表示自己要两个钢铁侠,小黑要两个绿巨人。钟凌疑惑的问:“你们不是都有一个了吗?为什么不要别的?可以凑一套。” 唐萧伸出食指,左右拜了拜:“这你就不懂了。一个用来收藏,一个用来放着观赏, 一个用来自己实际把玩。” 钟凌:“……”你要把玩什么? 花完钱,唐萧还是决定把今天的花销列了份单子,给魏衍发过去, 算是打个报告。 很快, 魏衍就回了短信, 对他们花了多少钱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特地指出,让他们去找一家叫做“班尼路”的服装店,从里面买三十套不同的衣服,带回去。并且,不准说是自己买的。 唐萧一脸的莫名其妙,三十套?班尼路?班尼路是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他还给段角角发了条微信,满怀炫耀的阐述了一下今日见闻,并对他错过今日的购物之旅表达了遗憾。 段角角过了半天回复了一条消息:“请给我也带一台笔记本电脑,谢谢。” 唐萧刚要回他,就看见魏衍又发来一条消息:“钟凌什么都没买?” 唐萧大惊失色,下午太得意忘形了,竟然忘记让钟凌也挑点什么了!自己和小黑这点意外之喜,说穿了完全是托钟凌的福。 魏衍第二条消息接着传来:“给他买一台笔记本,他喜欢写东西,没电脑不方便。” 唐萧看着这条消息,陷入了沉默——是谁之前传说苍君是千万年的老铁树?送上.床的漂亮女妖怪一个都不要,还会冷脸,和个冰块一样,一点都不体贴。 这几条消息明显说明了三件事!第一,苍君喜欢男的;第二,苍君喜欢人类;第三,苍君很体贴。不仅体贴还这么大方,就看你是不是他的那杯茶了。 唐萧整理了一下思路,吃完麦当劳,又和钟凌、小黑返回了购物中心。在钟凌奇怪的注视之下,买了两台笔记本电脑和三十套班尼路的衣服。 三个人大包拎小包,一路走到公车站。 小黑因为体格强壮,又拿了魏衍的好处,自然不肯让钟凌拎太多东西。尤其是一看钟凌那细胳膊细腿,感觉自己一掰就得折,主动承担了大部分的负重。 三个人沿着街道,走在黑夜当中。 不远处,鬼肆的两个大红灯笼已经高高悬挂,有鬼从他们身旁经过,看也不看他们,直直的朝着那处走去。 鬼肆的门开了,短暂的亮光之后,谢必安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在路边,点了一根香烟,缓缓的吐着烟气。今日他依旧是一身白衣,但头顶少了那个众人皆知的帽子,反而去了一丝诡异的气息,更显的清逸绝尘。 看见唐萧三人经过,他招了下手:“嘿,小狐狸,你还没死呢!” 唐萧翻了个白眼,有这么说话的吗!见面就问你还没死呢? 但考虑到对方的身份,他还是毕恭毕敬的朝着那边点了点头,又用下巴指了下钟凌,表示自己这边有活人,不方便和他说话。 谢必安展开自己的扇子,将那面写有“一见”的冲着唐萧的方向,扇了扇,说道:“最近天气真热啊。” 唐萧默默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也不知道这个白七爷怎么回事,见到人就尬聊的吗?哦,不对,自己是妖怪,不是人。 谢必安继续说道:“不过妖怪最近,可是十分不安分啊,给我们鬼界添了不少麻烦。” 唐萧猛地转头,看向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谢必安低低的笑了一声,眉眼清冽,反而是众鬼当中,看起来最没有鬼气的那个。如果时间倒回千年,他这般站在路边,旁人都会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书生吧。再想想刚才遇见的行路鬼,噫—— 谢必安把烟蒂扔在地上,转头说道:“上次我听见了,你说我抽万宝路没品味。当然,你们这些小妖怪,都是不懂英文的。没文化,我不怪你们。” 唐萧忍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转头问钟凌:“钟凌,我今天看见好多人随地扔烟头,这是不是不太好啊?” 钟凌点了点头:“随地乱扔垃圾,当然不好。一般边上都有吸烟用的垃圾桶的吧,就算没有,也不能随地乱扔。烟蒂里面含有大量的尼古丁,有强效杀虫作用,对水体和环境都有危害。而且随意乱扔烟头,还有火灾隐患。” 要不是手上拎着东西,唐萧就要为钟凌鼓掌了,他目视前方,朗声说道:“唉,不管人有没有文化,乱扔烟头,就显得十分粗俗了。” 谢必安一脸讶异,自己原本都带着随身烟灰缸的,今天出门急,忘记了,竟然被这小狐狸含枪带棍的给损了一顿! 可事到如今,他又能怎么办呢,只得从地上捡起烟头,瞪了唐萧一眼,转身进了鬼肆。 回程的路上加了这么一出,唐萧的心情无比的好。 回到寝室,唐萧把卡郑重的交给钟凌,语重心长的说道:“这张卡,放在你那里保管。你和魏衍关系最好,他回来,你就能第一时间给他了。” 话是这么说,唐萧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首先,万一这张卡丢了,在自己这里丢了和在钟凌那里丢了,对苍君来说一定是两种不同的反应。其次,苍君的钱嘛,归钟凌管一会儿,也无可厚非。 可唐萧没想到,当晚,苍君就回学校了,还把他再次从寝室里点名叫了出来。 唐萧贴在墙根,站得笔直,活像一个犯错被老师抓包罚站的小学生。还没等魏衍说话,他就主动交代:“苍君,我把卡给钟凌了,让他帮您保管!您要的东西我都买好了,要给您送到寝室柜子里吗?还是需要我先洗干净叠整齐,再给您放进去?” 魏衍停顿了一下,说道:“叫你出来,是有件事情要交给你。” 唐萧拍着胸.脯:“您说!苍君交代,就一句话的事儿!我上刀山下油锅也去办!” 哎?等下?上刀山下油锅是不是自己得先死一下?那还是先考虑考虑吧。 魏衍对于戏足的唐萧,早已经习以为常,他说道:“你有没有认识的人类?可以烧个纸钱的?” 唐萧点头:“有!钟凌!” 魏衍叹了口气,说道:“因为你向来机灵,现在我需要给只鬼烧些东西,就是你今天买的那三十套衣服。你想个法子让钟凌给这只鬼烧了,还要让他收到。” 他虽没明说,但唐萧明白,给鬼烧东西,不是简简单单念两遍名字,烧了就完事儿了的。而是需要心中饱含对这个鬼生前的感情。虽不管真假,但反正得有感情,这样鬼才能收到。 唐萧想了下,觉得这不是一件难事儿,便问道:“那鬼叫什么名字?生辰何时?死期何时?” 魏衍说道:“袁九,生辰不知,死期也不知。” 唐萧:“那这不会弄混吗?” 听说鬼界有个大仓库,里面都是一些不知烧给何人,或者分不清给哪只鬼的东西。每到鬼节,就会统一散发出来给众鬼享用。但绝大多数,还是落进了那些鬼差的手里。 魏衍说道:“不会。到时候他会亲自来拿东西。”而且袁九在鬼界也算相当出名,想来也没什么鬼会弄混。 唐萧点头:“成!交给我吧!” * 三日之后,唐萧带着钟凌,按照魏衍给出的位置,前往学校后山。 小黑和段角角则早早的就去了,他们要提前在那里准备一个无名墓碑,为这一整套的谎言做个布景。 在路上,唐萧调度好自己的情绪,眼中带泪,眼眶通红,满脸悲戚,看上去可怜极了。 钟凌看见,吓了一跳,连忙问他怎么了。 唐萧抹了两把眼泪,声音颤抖着说:“我不是和你说了,今日我要去悼念一位故人。” 钟凌点了点头,唐萧一早就让他陪自己去后山祭奠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不是纸钱,而是衣服。他也没仔细问,现在看唐萧这幅模样,这得是什么人啊? 唐萧开始声情并茂的讲述,自己这几天努力编造的故事:“我是从青玉山来的,你知道的。我们那里是个小村子,在山里。我们那里生态环境好,山里有些野兽。有一天我自己跑到外面玩,结果被一群特别凶残的狐狸给围住。 我吓坏了,以为自己就这么完了,再也见不到亲爱的爸爸妈妈,再也见不到和蔼可亲的村长老头。万念俱灰的时候,有个人赶来,打走了狐狸们,救了我。 他不顾自身的安危,只是看到一个小孩子遇到了危险,就挺身而出。是不是很英勇?!” 唐萧越说越激动,俨然这就是真实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情:“后来我获救了,他却因为伤重……唉……我们村里给他立了块碑,年年祭奠。但是这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在来到灵泽综合大学了之后,我立刻就在后山给他立了一块碑,时时去悼念他。 今天,是他的忌日,我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心意,就带了你一起来。” 钟凌看着声泪俱下的唐萧,自己也十分感慨。他原本就是同理心极强的人,被唐萧这么一说,也不由得红了眼眶。完全忽略了狐狸并不会吃人这件事情。 钟凌吸了下鼻涕:“真是好人啊!” 唐萧点头:“是啊。前面就到了,我们给他烧点衣服吧,他生前其实是个喜欢打扮的人。我想今年家里应该给他烧了不少纸钱,我就给他烧点衣服,权当我的一片心意了。” 两人说着,站在那块被小黑和段角角临时立起来的无名碑前。经过两人巧妙的装饰,就像这块碑已经在这里立了有段时日了,周围的落叶厚厚的一层,将半个碑身都埋了起来。 魏衍这时从一旁走了出来,他扔了个大锅给唐萧:“在里面烧,省的把树叶都点了。” 钟凌看到魏衍出现,愣了一下,又联想到魏衍给唐萧的黑卡,心里更酸,眼泪哗啦一下就流了出来。 魏衍被他这一脸的眼泪吓了一跳:“怎么哭成这样?” 钟凌抹了一把眼泪,摇了摇头:“你也来了。” 魏衍含混的应了一声:“听了唐萧的事儿,觉得需要来看看。”其实是来拿情报的。 他看着钟凌这副模样,哪里能想到是因为自己。只想着早知道唐萧会把钟凌忽悠成这样,自己就应该去路边随便找个人,让唐萧编故事给他听。 唐萧吸了下鼻子:“那我们开始吧。袁九,感谢你当年对我的救命之恩。我们来给你烧衣服了。鬼界阴冷,你在下面,要多穿点。” 钟凌跟在一旁说道:“袁九,谢谢你之前救了我的室友唐萧,见义勇为,真的太让人感动了。” 说着,他接过唐萧递来的火柴,顺理成章的把扔在锅里的衣服点着了。 行路鬼的身影从山下冒了出来,就见一个黑点,越来越大,终于出现在了唐萧等人的面前:“老远就闻到一股给我烧衣服的味儿了!” 袁九走到钟凌面前,上下看了几眼:“真不愧是苍君啊,短短三天就找来这么个年轻俊俏的小伙子给我烧东西。” 袁九伸出一只手,从上面开始向下掉落各色衣服,没一会儿,袁九就只留了个头露在外面。这些衣服颜色鲜艳,比起在现世里,显得更加好看了。 他高兴的叫了两声:“这感情也太充沛了吧!还是苍君有办法!以后还能让他给我烧东西吗?” 唐萧拉了一把袁九,低声说道:“这是我们苍君的对象,你小心点吧。” 袁九把嘴拱了起来,惊讶的说:“苍君找对象了?!” 唐萧偷偷的点了点头:“对不对象不知道,至少现在应该属于追求期。” 袁九“唔”了一声,凑到魏衍身边,给他递了个张纸条:“那个东西现在的住所。我观察了两天,没变过,稳的。” 魏衍收下纸条,走到钟凌身边,递给他一张纸巾。 唐萧在一旁有些好奇,问道:“为什么你要衣服啊?给鬼,不是一直都烧纸钱的吗?” 袁九叹了口气:“别提了。还不是都怪这些人类,之前的冥币那都是货真价实的硬通货,结果最近这些年呢?你是没看见那些烧下来的钱,面值十亿的,一百亿的,一千亿的。到处都是。鬼界也会通货膨胀的啊! 以前纸张值钱,烧两打就是有钱人家了。现在纸不值钱了,还有小孩在上面画画的,练功券我觉得都比冥币要值钱了。” 唐萧又问:“那你们鬼界现在用什么交易啊?” 袁九说道:“用什么?我们现在已经退化到以物换物的时代了。我们又没有金子银子的用来当硬通货,总不能拿拔舌地狱里的舌头吧。就拿东西啊! 你知道为什么我让你们烧班尼路?最近鬼界流行这个,说是什么牌子货!穿着它的鬼,都高鬼一等。我这打算拿着它,去换点东西什么的。 饿了这么多年了,先去找个鬼拍档撸个串儿,剩下的再为以后的生意做准备。现在什么东西不要钱啊?想打听点消息,可难了!” 唐萧第一次听一个鬼说的如此辛酸,没想到人类社会的变迁,还影响了鬼界的金融状况,真是世界大同,三界合一了啊。 他安慰了一下袁九,想起件事儿,又问道:“我上次看你们白七爷,在抽万宝路,他是怎么拿到的烟啊?人间还有人专门给他烧香烟不成?” 袁九看了他一眼:“那是白七爷,正经的鬼界公务员,待遇高着呢,想抽什么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别告诉我你看上白七爷了啊。虽然七爷看着可好看,鬼中公子,但是风.流着呢。你一只小狐狸,可别栽了。你知道他为什么抽万宝路吗?听说因为万宝路的洋文是——男人只因浪漫而牢记爱情。看见没,隐藏着的风流公子哥。” 唐萧冷眼看着袁九,拉起钟凌:“行了行了,差不多了,烧完了,我们走吧。”鬼才看上他呢! 30.傲娇之五 大概是段角角运气真的不好, 每次“世界上唯一的苍龙”社团活动日,魏衍总是不在。 昨天他在学校里呆了一整天,烧完衣服一如往常的陪着钟凌吃了饭。又睡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就请假, 没了踪影。 钟凌不由得感叹,幸好灵泽综合大学不计出勤, 不然以魏衍这样的缺勤次数,恐怕很快就要再上一遍大一了。 这么想着, 钟凌再次踏入了那个老旧的小房间。里面的布置一切未变, 最前面依旧挂着那副带有苍龙的画卷。 只是这次, 钟凌猛然想起, 自己小时候是怎么梦见这条龙的了。 开头如同之前他和魏衍说过的一样,那时候他年纪小, 身体弱,梦见那团黑雾似的东西, 里面有无数张脸,痛苦的呻.吟着,嘶吼着,像是在和他喊叫些什么。他被吓坏了。 但就是在那个梦里, 这条苍龙破空而出,一声龙啸震的他耳朵发麻,但却带来了清冽的气息, 撕破了之前那团黑雾的沉重和凄苦。那团黑雾也在龙爪之下被吓的逃窜, 四散而去。 窗户被龙身卷起的风冲开, 窗帘飞舞,厚重的尼龙布发出不断摩擦的声响。 钟凌不自觉的伸出手,他想摸摸看。 龙金色的眼眸注视着他,却始终没有逾越那扇窗。它转身而去,却只留下了冰冷的寒风。 这个梦看似完整,可毕竟也只是个梦。可眼前的这幅画上的那一双眼睛、每一片鳞角都勾起了他莫名的熟悉感。 钟凌伸出手指,慢慢的划动空气,比着画上那条龙的轮廓,画了一遍又一遍。好像这幅画,曾经就是出自他手一般。 段角角在他身边低咳了一声:“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我知道你对他抱有别样的情愫,也知道你俩有关系。但是你不觉得你这样的行为,就像在伸手摸苍龙吗?大庭广众之下,耍什么流.氓?要摸去床上摸真的。哼!” 钟凌回过神,被段角角这段话弄得哭笑不得:“我就是小时候做梦梦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条龙,算什么别样的情愫啊?” 而且,我要怎么去床上摸真的?就算现实里真的有,床上能放得下这条龙吗? 段角角这两天的心情也是极其的好,他每天晚上就差抱着那台笔记本电脑睡觉了。这可是苍君给自己买的!自己都舍不得用,想到能把它和这幅画一起,当做传家宝,一代一代的传下去,心里就美滋滋的。 蛟嘛,永远都有一个梦想,就是化龙啊。 社团的人断断续续的进来了,先是白糯米,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衬的肤色更加白嫩。她进门之后冲着钟凌挥了挥手,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最近你那个朋友,怎么没来吃馄饨啊。” 要不是自己抓不住狐狸,就差包狐狸肉馅儿的馄饨来讨好苍君了。 钟凌知道她说的是魏衍,回道:“他最近事情有点多,请了假,不在学校里。” 白糯米“哦”了一声,一脸了然的坐了下来。苍君嘛,有很多事儿正常。 钟凌心里想的却是:看吧,魏衍这么好的人果然很受欢迎,连只见过一次面的白糯米都来打听他。 白糯米后面来的是王邬,他一脸不情愿,不是因为app上指明任务,让他参加第二次社团活动,他才不来呢。 王邬是丝毫没有感觉到这个社团有成为粉丝后援会的气氛,还不如自己在网上偷偷加入的那个流量小花的粉丝团给力呢。他随便找了个地方一坐,就打了个哈欠,准备趴在桌子上睡觉。 接着来的是柳妍妍,她早就听说魏衍请了假,看不见男神,根本就不想来这里和这几个奇奇怪怪的人相处。但她今天来,还有件重要的事儿。 她来之前,她那常年见首不见尾的老爹——柳辩,突然出现了。她软缠硬泡,终于说的老爹答应考虑考虑,自己和唐萧解除婚事了。 虽然柳辩还很严肃的告诉她,不要多想和苍君在一起的可能性了。因为,苍君从头到尾喜欢的都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早已经消失了,说是死了也不为过。 柳辩的意思是,你再折腾,也比不过一个死人。 柳妍妍得出的结论是,自己有机会! 奈何武术系和道教研究系相隔十万八千里,app上挂出来的课程也是些武术相关,类似于拳击、巴西柔术、跆拳道这些以后能在人类社会谋生、当教练的东西,和文绉绉的道教研究,根本碰不到一起去。 她愁啊。要想走进一个人的内心,首先得让他知道有自己这号狐吧! 但是柳妍妍并不服输,她经过多方打听,知道了自己社团那个人类,是苍君的伴读书童。于是,她想通过这位伴读书童,和苍君拉近关系。 柳妍妍进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前排的钟凌,二话不说就往他身边一坐,歪着脑袋。长长的黑发今天是散开的,柔顺的披在肩上。她歪着脑袋,一双大眼睛看着钟凌,眨呀眨的。 钟凌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他承认柳妍妍确实长得很漂亮,眼睛也很会放电,但自己喜欢的是男人,实在是没感觉啊。 柳妍妍笑道:“你叫钟凌对不对?” 钟凌点了点头:“你是有话要让我代传吗?” 柳妍妍笑的甜甜的,心里想着,这小伙子很懂行嘛,看来平日里苍君还是很受欢迎的,自己的对手莫名的增多了。 她嘴上说:“是呀,你怎么知道的?” 钟凌说道:“你不是唐萧的未婚妻吗?上次我问过你的。你有什么话要和他说?” 柳妍妍脸色一下黑了,就当刚才自己什么没想! 她摇了摇头,竭力又扯出一个笑容:“不是,我想让你帮我传话给你主人。” 钟凌:“主人?”这是什么新游戏? 柳妍妍心里有些恼怒,这人怎么回事?职业装傻吗? 她拍了下桌子:“就是魏衍啊!魏衍!” 啊,直接叫苍君的名字还有些不好意思呢。 钟凌微微蹙起了眉头:“魏衍?”又来了一个打听魏衍的,可是这个柳妍妍已经有唐萧了啊。 柳妍妍不耐烦的抱起双臂:“对,所以让你帮我带句话。就说我……” 柳妍妍话没说完,就被段角角捂住嘴巴拎了出去。段角角对头看了大家一眼,说道:“有点事情,稍等一下。” 一出门,段角角立刻放手,因为柳妍妍已经摆出了巴西柔术的姿势,眼看着就要对自己使用背摔外加十字固定了。柳妍妍的泼辣,可是全校皆有耳闻,奈何校长孙女,大家就忍了。 柳妍妍瞪着杏仁眼,怒道:“干什么啊你?” 段角角冲着屋子里努了努嘴:“知道那是谁吗?” 柳妍妍:“苍君的伴读书童。” 段角角轻轻的摇了摇头:“那是苍君的恋爱对象!你让他给你传话,你是不是嫌自己命长?” 柳妍妍长大了嘴,下巴都快掉了。段角角走上去,帮她抬了下下巴:“本着对社员尽责的心态,我来和你说一下,你也用不着自残吧。” 柳妍妍收回下巴,干咽了一下:“苍君,喜欢男的?” 段角角点了点头:“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柳妍妍像是得到了什么重大的消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那么多女妖怪想勾搭他,前仆后继的,都没把他打动。原来苍君是根本不吃这一口啊!” 她完全沉浸在这个消息当中,一时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八卦道:“他们两个,进展到什么阶段了?” 段角角想了一下,答道:“一起睡过了。” 柳妍妍震惊的往后退了一步:“这么快?!” 段角角对她的话十分不满,皱起了眉头:“怎么能说是这么快呢?!我们苍君看上的人,没有立刻泡到,就算慢了!这个可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抱回房间的。” 柳妍妍朝小房间里探了下脑袋,看见钟凌正侧着头和白糯米说着什么,脸上的表情十分柔和。 她缩回头,冲着段角角说:“还行,长的不错。” 已经变成了给苍君相媳妇的状态。 段角角看着她:“我以为你会进去把他打一顿呢。” 柳妍妍嘿嘿一笑:“怎么可能?我打他,苍君明天不就把我涮狐肉火锅?而且……”柳妍妍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最喜欢看两个男的在一起了,昨天刚从外面的蜂巢收了新的耽美漫。” 这次轮到段角角迷茫了,他重复了一遍:“单、单美漫?单纯美好的漫画?” 柳妍妍瞥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我和宇宙钢铁直男,没有共同话题。” * 以下内容,摘自于“世间唯一的苍龙”社团,第二次讲解活动。讲解员:段角角。 苍君在大荒天崩之后沉睡了千年。 也许是因为这不再是他曾经所钟爱的那个世界,也许是因为曾经的战友们都不见了踪影。苍君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苍君会不会做梦。如果他也会,那梦见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只能存在于他的梦中,让他流连忘返,不知人间? 钟凌认为,段角角的讲解已经从神话故事,变成了感情阐述,因为这些都是他们猜测的。 这条龙,他究竟为何而睡,又梦见了什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已经苏醒,并找到了醒来的理由。 31.傲娇之六 回寝室的时候, 钟凌在院子里的歪脖子树下,看见一位身穿灰色中式盘扣衣服的中年男子,衣服宽松, 就像早上要去打太极拳的老爷爷。靠在树下, 像在等什么人。 他下巴尖尖的,颧骨也高, 整张脸像是一个倒挂的三角形。看见钟凌和段角角走回来,他眯着眼睛朝这方瞥了一下, 眼尾向上斜挑的厉害。 钟凌猛地一看, 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就听见段角角在旁边低声说了一句:“老狐狸, 跑来这里干嘛?” 钟凌十分赞同段角角的观点,这个人的脸, 真的太像一只狐狸了。 段角角先进了寝室,钟凌又回头看了那人一眼, 却看见那人在朝自己招手。 钟凌看这个人的装扮,脑海里浮现的是电视剧里,民国时期大门大户里的管家和司机的形象。他有种感觉,这个人大概和魏衍有什么关系, 便转头对段角角说:“你先进去吧,我马上就来。” 段角角“嗯”了一声,一进寝室, 他就对里面的唐萧说:“外面是不是你未来老丈人?怎么把钟凌叫走了?” 唐萧正看着电脑视频, 听见这句话, 立马从还没来得及关上的门缝里朝外扫了一眼,接着把头一缩:“真是!不能是找室友了解我的现状的吧?” 段角角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浴巾和换洗衣物,朝着浴室走去:“你怎么这么怕你老丈人啊?” 唐萧喝了一口水压压惊,看着段角角:“你别告诉我,你没听过白丘柳辩这个名字?” 段角角像是被呛到了一样,看着唐萧:“你未来老丈人是柳辩???” 唐萧沉重的点了点头:“要不你以为,我这么极力反对的婚事,我家里人没一个敢去白丘退婚的?” 段角角拍了一下唐萧的肩膀:“你的忌日,我一定去为你烧钱。” 白丘柳辩,和他老爹柳识不一样,从小就是个安生的,认真读书认字,学着人类吟诗作对,性情温和。白丘的狐狸们都很开心,他们之前以为柳辩会长成第二个柳识,整日在外面荒诞流连,谁知道竟是个胸有大志的。 但是,开心没过百年。 柳辩进京赴考,他虽不算是天资聪颖,但仗着自己是个妖怪,比起平常的书生,多读了好些年的书,多看了好些年的皇权更迭。写起文章来,自然成竹在胸。 谁知恰巧遇上那年党派之争,徇私舞弊案爆发。他的卷子被人拿去写了旁人的名字,自己名落孙山。 柳辩去衙门告状,当场就被抓走了,往死里弄,就怕他不死。 柳辩气啊,但也算是铁骨铮铮一条好狐狸,竟怎么也没露出自己是只狐妖。后来被打成了烂泥一摊似的,扔在了京城外的护城河里,自凭生死。 柳辩沿着河往下流,浑身都疼,恰好遇见路过此处的魏衍。也不知道魏衍当时怎么想的,就顺手把这只小狐狸捞了出来,往岸边一扔,给他过了些妖力。 柳辩醒来,得知救自己的乃是妖主苍君,先是如同寻常狐狸一般,吓了个半死,以为苍君是要好好养他,然后等他皮肉都长好了,再一口吞了。谁知道过了许久,苍君半点要吃它的表现都没有。 柳辩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折磨,问了一句。结果换来苍君一脸的冷漠:我已经辟谷很久了。 后来柳辩伤势大好了,苍君留下一句话,便再也没有出现。 那句话是:“学文,救不了妖怪。” 柳辩感觉自己一朝梦醒,所有过去坚持的东西都被打碎,碾成了粉末。那日之后,他便不见了踪影,连白丘的狐狸们都以为他客死他乡,还给他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祭奠第一个想要通过科举,踏入人类社会的狐狸。 柳识在葬礼上哭的稀里哗啦,一.夜白头,大哭说:“人间权柄之争最为阴暗,又不是没有前车之鉴,为什么要跑去受虐?被人杀了露出原型,撒点羊尿沾点骚味穿成串儿,死了都被说是羊肉,不得正名。我儿啊!你死的好惨啊!” 葬礼进行了整一年,后来完全变成了奇怪的狐族庆典。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反正难得凑齐人,玩呗! 葬礼转庆典的最后一天,柳辩回来了。 柳识看见他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头七,比我想的要晚一点嘛。” 当时,他正在啃鸡腿,满手是油。伸手一拽,好嘛,柳辩被他蹭了一袖子的油污。 柳识吓了一跳:“这个头七,比我想的要更为真实啊!”柳辩抬头就给了自己这个不靠谱的老爹一个白眼。 那天之后,白丘变了,因为柳辩变了,他带回来了奇怪的风气,白丘的狐狸们开始尚武了!柳辩也成了有史以来妖狐当中,最能打的那个,稍微高级一点的妖怪,都打不过他。 但柳辩并没有一直待在白丘,他出门去寻找苍君的踪影了,不为其他,只为报答救命之恩,任凭苍君差遣。 然而,他花了好些年,终于找到苍君之后,苍君看着他,说了一句:“你谁?”完全忘记他的存在了啊! 柳辩表明自己愿意为苍君鞍前马后,打出一片妖怪的天下之后。苍君又说了一句:“没兴趣。” 柳辩的狐生观再次遭到了重创。他偷偷跟着苍君几天,发现苍君竟然在人间购置田产,转手一卖就是一大笔收入。除此之外,苍君名下竟然还有几个钱庄、当铺,敛财无数。 柳辩认真回顾了之前的人生,再次感叹苍君实在是太帅了,自在自我,实力强大,简直是妖怪们的典范!最重要的是,苍君还会赚钱! 于是,柳辩踏上了一条放逐自我的、追随苍君之旅。听闻苍君去了灵泽综合大学,他虽不知苍君目的为何,但立刻就成为了苍市妖界的扛把子,一等保护者,妖怪中的警督。 小妖怪不听话作乱——打;中妖怪在人间使用妖法——打残;各种心怀投机取巧想操控彩票号码的妖怪——打的生活不能自理。 苍君所在之处,怎么能治安混乱?!这不是对苍君名号莫大的侮辱吗! 近日,他总觉得苍市哪里不对,整个城市都透着一股奇奇怪怪的气息。先是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大妖怪,混着苍君的气息,消失不见了;再是整个城市阴气过重,灵力却在复苏。 但还好,他之前观察到的那一家除妖人,原来只是个骗子,现在他们满口求饶的视频全网都是。想到因为这种人类,自己之前还跑来和苍君装模作样的报信,他心里那个悔啊,又把刚被私魅扔下的地中海和小年轻揪出来揍了一顿。 只是……他依旧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便想来问问苍君。谁知道来了,苍君不在。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走的时候,就看见苍君特别照顾的那个人类出现了。 钟凌走到柳辩面前,略鞠了个躬:“您好,请问您是……魏衍家里的人吗?” 柳辩想了一下,回道:“是,我是他家的保安。” 钟凌:“……”保安为什么要来这里?和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钟凌想了想,又问道:“您来这里,是魏衍有什么事儿吗?” 柳辩摆了摆手:“有点事儿想请教一下他,所以来了。” 这个回答,让钟凌再次陷入了沉默——有点事儿要来请教他?一个保安,和家里的少爷,大概是少爷吧,请教什么呢? 柳辩见他没回应,便问道:“魏衍同学,今天不在?” 钟凌点了点头:“他有事儿,请了好几天的假了。”大概是家里派人来看看魏衍有没有在好好读书? 柳辩略一沉吟,想着自己要不要去市里转一圈,找找苍君什么的。却想到苍君平日里最讨厌别人跟着他,自己常年架起来的高冷骚包形象,可不能崩。 206寝室里,段角角和唐萧从门缝里往外看。段角角说道:“我倒觉得柳妍妍长的挺好看的,你怎么就看不上呢?” 唐萧叹了口气:“你是没感受过。柳妍妍这只母狐狸,声名远播的爱打人啊!我之前就说了句她屁.股上的毛没蓬起来,有损狐狸形象。就被她追了三个山头!幸好我机灵,跳水里躲了起来,不然恐怕当天就要死于她手了。” 段角角沉默了一下:“我怎么感觉她是因为你看了她屁.股呢?” 唐萧皱着眉头看着段角角:“狐狸屁.股有什么好看的!青玉山都是狐狸屁.股,你喜欢看我带你去看红毛屁.股海。” 段角角想到那个场景,一群赤狐把屁股抬起来冲着自己,不由得打了个抖:“还是算了,我对狐狸屁股也没兴趣。” 唐萧一脸悲戚的问道:“准备好了吗?” 段角角整了下衣服,点了点头:“我牺牲这么大,你怎么报答我?” 唐萧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苍君亲笔签名,怎么样?” “成交!”段角角说完,推开寝室门,一把拉过唐萧的手,大声说道:“萧!今晚的月亮真好看啊。” 唐萧没想到他入戏这么快,先是一愣,接着往段角角身上一靠:“角,我这一生,都想和你在一起看月亮。”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钟凌和柳辩朝这边看去,就见唐萧和段角角两个人手拉着手,旁若无人的依偎着,从寝室里走了出来。 段角角说道:“你这小调皮,晚上不睡觉的吗?” 唐萧娇嗔着回道:“啊,你讨厌,人家就说看个月亮,你竟然说要和人家做那种事情。” 段角角被唐萧恶心的差点哭出来,但还好他背朝钟凌和柳辩,迅速的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喜欢你,才和你做的。”这什么鬼对话? 唐萧差点吐出来,他咬着嘴唇低下头去,在钟凌和柳辩的眼里就是害羞了。 段角角又说:“之前你说喜欢玩水,我带你去我家。” 唐萧低声说道:“这么快就要去见叔叔阿姨了吗?” 段角角一咬牙,接道:“要改口了哦。” 钟凌看傻了,这两个人的对话太劲爆了,他一度怀疑自己认错了人,这平时在寝室里,根本没看出来这两个人有什么啊? 唐萧抬头,装作刚看到柳辩的样子,大惊失色,猛地从段角角身上弹开:“柳……柳叔叔……” 柳辩看的目瞪口呆:“唐萧你这是?” 唐萧拉了一下身边的段角角,低头含混了几句:“柳叔叔,既然被您看到,我也实不相瞒,我其实喜欢的是男的,而且只喜欢男人。我和角角已经在一起很久了。我和妍妍婚约事情……” 柳辩想到自己女儿最近抓着自己的哭诉,心里原本就想找一天去青玉山把这婚事解除了,但又想不出怎么和唐萧的父母开口。如今一看唐萧这样,这不就是大好的机会吗?他清了清嗓子:“哪天我亲自去青玉山,这事儿就算罢了吧。” 唐萧心里蹦了三丈高,但面子上还要做出一副被人拆穿了的模样,唯唯诺诺道:“这事儿是我对不住妍妍,哪天我回去找她亲自说明。”去找才怪!找打吗? 说完,他就装出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跑回了206寝室。段角角见大事已成,转身跟着跑了。在柳辩眼里,这就是去安慰唐萧了吧。 他叹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看到钟凌还站在一边,想着自己现在是个人类,就应该按照人类父母的方式来说话,便哼了一声,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都搞什么同性恋,好好在上面的不当,非要在下面!” 钟凌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魏衍家的司机,竟然是柳妍妍的爸爸。他对柳辩这句话十分不满,刚要反驳两句,就听见柳辩说道:“魏衍十指不沾阳春水,平日要是有什么脏活累活,你抢着干一些。能替他写的作业,写一写。知道了吗?” 钟凌努了下嘴巴,带着情绪说道:“我和魏衍是朋友,他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肯定会帮,但是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你要想找个人给他端茶送水代写作业,你自己花钱去雇一个吧。” 柳辩伸手指了钟凌两下,深吸了一口气:“好……你好样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寝室门口,有袭红衣走了进来——每天腾着自己的那团小火苗,终于把苍君的冰化的差不多了,刚刚脱出的归澈。 归澈原本是想来找钟凌的,谁知走进2号寝室楼,竟然看见钟凌和个化成人形的公狐狸在一起。他扫了一眼柳辩,眉头微微蹙起:“哪儿来的小狐狸?半夜里不好好回窝睡觉,在这里做什么呢?” 柳辩不认识归澈,但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强大的妖力。而且这究竟是个什么妖怪,他也从来没见过,不由得有些提防起来。 归澈走到两人面前,冲钟凌笑了笑:“这人来干嘛的?你认识?” 钟凌立刻说道:“报告老师!他是魏衍家的保安!刚才来问我一些有的没的,让我帮魏衍干脏活累活代写作业!还抨击同性恋!”因为归澈之前表明了自己的性取向,所以钟凌才加上了后面这句。 唐萧从门缝里往外看,惊道:“哇!钟凌在打小报告!” 段角角:“告老师!人间绝技!” 归澈皱起了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魏衍还有个家?家里还有保安?保安还是只狐狸?怕不是骗子吧!而且这人什么意思?竟然还要抨击同性恋?妖怪原本就对性别这事儿不在意,这只狐狸这么说,究竟安的什么心? 他一手抓住柳辩的胳膊:“走!这么晚了来打扰我的学生,谁知道你是个什么心思?跟我去校长办公室!” 柳辩拧了一下,愣是没从归澈的手里挣脱出来。归澈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抓,竟然有这么大的妖力。 柳辩吱呀了两声:“校长是我爹!” 归澈冷笑:“校长还是我孙子呢。” 柳辩还没来的及解释,就被归澈拎着,当做校园危险人物,扔到自己老爹的面前了。 归澈刚把这人的罪状说了一遍,就感觉到在苍市的一侧,靠海的方向,竟然有巨大的妖力波动。那股气息,正是这些日子将他冻起来的魏衍。 “下面进行紧急天气预报。”柳识办公室的电视里,正播了一半综艺节目的苍市地方台,插播了一条紧急通知:“苍市东南沿海一带,海面巨浪红色警报,请所有海边人员迅速撤离。重复一遍,请所有现在还在海边的民众撤离。如遇无法逃脱的情况,请拨打报警电话。” 镜头切到海面上,普通的人是看不见的,但这办公室的三人,明显的看到掀起的海浪当中,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苍君! 32.傲娇之七 时间倒退几个小时…… 行路鬼给魏衍的纸条被卷成了一个小桶的样子, 不知道在他手里摩挲了多少次。幸好他只是个鬼,换做是人的话,恐怕早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可饶是如此, 行路鬼这种放在现代, 算是幼儿园都没毕业的文化水平,让他规规矩矩的写一处地址, 也实在是太强鬼所难了。 魏衍展开这张小纸条,上面画了一幅简易的地图, 实实在在的演绎了一番什么叫做“鬼画符”。 但说到行路鬼纵横消息界多年, 从未翻过车, 也是有一定原因的。 他很早就研究出了一种指路的方式, 可以最大程度的减轻看他消息之人的不适。就拿魏衍现在按照这个地图所走的方向来打比方。 首先,地图上没有东西南北, 因为行路鬼不辨方向。他以苍市的几个鬼肆为标记点,这是妖怪和鬼们都知道的地方。这样就能在没有方向的前提之下, 确定地图的指向。 然后,行路鬼会在地图上画好标记,每当你走到这里时,地图上就会有红点亮一下, 表明你走对了哦,再接再厉哦。 他是通过一些鬼的物件来达成的,号称行业机密, 不可外传。但效果一等一的好, 后来有只从他那里买过消息的妖怪混入人类社会, 以此为根据,还发明出了旅游的红点地图,被行路鬼追着讨要了一百年的发明费。 魏衍就沿着这一个个红点点,绕进了苍市的小胡同,又从小胡同转过市中心,再从市中心去了海滨,横跨了几乎整个苍市。 若他不是个妖怪,而只是个普通的人类,现在估计已经累死在这酷夏的街头了。 没办法,谁让苍君自带空调呢,走在路上一滴汗都不出。 终于走到了倒数第二个拐角处,天都已经黑了,各个鬼肆也挂起了大红灯笼。魏衍远远的看见前方有个白衣男子,手持一柄素净白扇,戴着一顶白色高帽子,靠在墙上。 谢必安转头看他,帽子上书写着大大的“你可来了”,露出了一丝笑容:“是什么风,把苍君都吹来了?我还以为会是柳辩来呢。” 魏衍停下脚步:“你为何在此处?” 谢必安将手上的扇子朝着一个方向扇了扇:“倒霉呗,好好的想来苍市偷个懒,听说这里有山有水的,谁知道就摊上这么个事儿。早知道就应该和老八换一换,他去的那个满是盘山路的地方,听说人都长寿,鬼肆晚上冷清的不行。” 谢必安将扇子一合,挡在了自己的鼻前:“闻到了没?阴魂的味道。” 魏衍瞥了他一眼:“你是狗吗?” 谢必安闭上了眼睛——最近这些妖怪都怎么回事?一个赛一个的怼人。之前那只小狐狸,现在这个妖怪老大。 他叹了一口气:“你们这样不合适,死了之后要去拔舌地狱的。” 魏衍往前走了两步,说道:“不好意思,神兽死了不经地府。” 谢必安觉得已经无法和这位苍君沟通了,全妖怪的毒舌,一定都是从他这里学的! 他轻咳了一声,将帽子扶正:“原本这是妖怪们的事儿,但是因牵扯到鬼魂太多,在苍市这处积攒了太多阴气冤魂,导致鬼界地表水平倾斜,黄泉水涌了出来,将外面的一片鬼界农田给淹了。 更严重的是还影响了第九层的油锅地狱,里面的油锅都倒了,好几个鬼趁机溜了出来。” 谢必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这么一说,有苍君你的老相识啊。袁九你还记得吗?他也趁机逃了出来。你可见到他了?” 魏衍脑中闪过袁九的那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白七爷怎么也想不到,我袁九就在他的眼皮子低下做生意。 魏衍开口说道:“我在此处有些事情,你不要插手。” 谢必安有些惊讶,魏衍虽有妖主之名,但他极少动手,连自己也是只听过他在上古时期的威名而已。但妖主毕竟是妖主,一群妖怪们有蠢的,也有贼精的,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认了一个无能的当老大,还一当就当了这么多年。 他也有心想看看这位妖主,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尤其是在这灵力衰退、妖法大不如前的时代。 谢必安抿了一丝笑容出来,抖了抖身上的袍袖:“那我就在这里,静候妖主佳音了。不过可千万别用力太猛,到时候把那些阴魂打的四处乱飞,我又要漫山遍野的去找。” 魏衍也没答应他,丢下一句“各凭本事”,转身就走。 谢必安早就听闻这位妖主是个极为冷面的人,难得有表情,难得说话,更难得有好话。也不知道他从上古到现在,这么久的日子里,没什么朋友,是怎么一个人熬下来的。 换成自己,恐怕早已经鬼都不想做了。 不过,谢必安觉得,无论是做人、做鬼、做妖怪,都讲究的是及时行乐。不管是苦短还是亘长,都别亏待了自己。 他将擒鬼锁拎了出来,放在手中。想了想,又掏出了一根万宝路,往墙边一靠,抽了起来。 到那烟烧到尽头的时候,谢必安往怀里一摸——惨,又忘记带便携烟灰盒了。他拎着那个烟屁.股,找了个有烟标识的垃圾桶旁,狠狠的掐灭了,扔了进去。 这边魏衍已经走到了最后一个红点。再往前,就是行路鬼标记的地点。 这里的海岸边都是些暗礁,苍市的海滨浴场离此处颇有些距离,只有零星的几艘破船停靠在这里,随着海浪缓缓起伏,移到礁石上后,会发出吱呀的声响,活像报丧的乌鸦。 这里也没有绵密的沙滩,岸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石块石砾,勾着被海浪冲上来的海草,起起伏伏。 很难想象,在同一片海岸上,几公里外就是苍市最为知名的白沙滩。 也许,所有美好的事物背后,都有阴暗的一面。 就如同世界上,没有尽善尽美的人一样。 岸边的不远处,有一联排的木屋,常年受到海水侵蚀,已经高低不平了。垃圾场一样的海滩,不仅被游客忘记,也被苍市的人所忘记。 魏衍看着前方的木屋,眯了下眼睛。这里没有人气,只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和冤魂久久不散的阴气。 “滚出来。”魏衍冷声说道。 木屋里传出了尖细的笑声,宛如婴儿一般,刺的人耳朵生疼。“嘿嘿嘿嘿。” 那笑声猛地一收,黑色的罡风从屋子里猛地刮出,将那原本就弱不禁风的木屋门窗击破,里面有个黑影若隐若现。 “轰隆”一声,一处木屋爆炸似的崩开,一道双翼从中展开,遮云蔽日,根根羽毛树立,宛如坚铁。 魏衍手指一弹,以自己为中心,一层青色的罩子向周围散去,足有百米之宽。 蛊雕张开尖喙,尖锐的牙齿上还沾有丝缕血肉,他睁着一双竖瞳,舌头伸出来,舔了舔毛发上沾着的血:“苍君竟然如此关心人类,还要分出一份妖气立个结界。当真是不怕我把你一口吃了。” 魏衍扫了蛊雕一眼:“你这张鸟嘴,有点小。” 蛊雕身形瞬间胀大数倍,可那嗓子里的声音,依旧尖细:“这样,就够大了吧?” 蛊雕身型像个豹子,走起路来轻盈无声,他一步一步的朝魏衍走来,单单一条前肢,就快有一个魏衍那么高了。 他吐了口气,一股腥臭味从嗓子里涌了出来:“我本以为今天来送命的,会是那个地府的白无常,谁知道竟然是个大人物。我们妖族的妖主啊,嘿嘿嘿,你说我今天吃掉你,我以后是不是就是妖主了? 早在上古时期,我就看你不顺眼了。一只妖怪,每天跟在别人屁.股后面,鞍前马后,当那人的狗腿子,让人看着就觉得恶心! 如今那人死了,我以为你有多深情厚谊,结果还不是活在这世界上。装模作样。你看你是化人形,化的都忘记自己曾经是个什么东西了! 还有那个什么学校?里面一群不知好歹的小妖怪。等我先杀了你,再去那边屠了他们。之后再把人间搅个天翻地覆!” 蛊雕正陶醉在自己的梦中,笑的一脸肆无忌惮。谁曾想,魏衍已经一闪身,出现在他的面前,手臂抬起,手指轻轻一弹,击在蛊雕的喙尖儿上。 蛊雕只觉得自己嘴上一颤,一股巨力涌来,打的他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他连连后退几步,这才将那力道卸掉。只是再想说话,却觉得喙此刻都不是自己的了,带着一股麻嗖嗖的劲儿。 魏衍已经飞身向前,空中留下了一句话:“你没听过吗?反派死于话多。” 蛊雕尚没反应过来,就感觉魏衍竟然已经坐到了自己的背上,一手拉着他头上的犄角,向后用力的掰去。 魏衍说道:“我一直挺好奇的,蛊雕的角,究竟是空心的呢,还是实心的呢?” 蛊雕被拉得疼,扬起翅膀猛地飞到空中,打起了旋儿。 魏衍在他背上倒显得十分轻松:“蠢货就是蠢货,你在地上打滚不就行了?空中打滚是觉得我当龙当的不够久?” 蛊雕被他提醒,又猛地向下冲去,落在满是石块的沙滩上,宛如一只大猫一般,尝试着打滚。 谁曾想,头顶上的角长的太长,竟然没办法完整的翻个跟头,翻到一半,竟然卡住了。 魏衍叹了口气,蛊雕只觉得一股冰寒之气覆上了自己的角,从角尖儿到角根,一路蔓延上来。 这股寒气是苍龙的,还没碰到他的毛皮,就已经冻得他一个寒颤。 魏衍手上用力,只听“咔嚓”一声,竟然硬生生的就将那角给掰了下来。 魏衍侧身往下一跳,扫了一眼手里的蛊雕独角,十分嫌弃的扔在了地上:“实心儿的。好了,我帮你把角拔了,你可以继续滚了。” 蛊雕被他气得简直要吐血,说好的面瘫人设呢?!怎么说起话来这么欠打?! 他一跃而起,鼓着一口气儿,从口中吐出无数罡风。 黑色的雾气被卷在罡风当中,这处结界就像一个密闭的空间,将那些冤魂都挡在了里面。阴气逐渐充斥了整个结界,里面布满了四处乱飞的阴魂。一个个张大了嘴,呻.吟着,围在魏衍的身旁。 因这黑色的腥雾作祟,四周都是一片漆黑,加上那股难闻的味道,倒难以分辨蛊雕在什么地方了。 谢必安坐在一处房顶上,朝着这边看来。在他眼中,此处一片安静,若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连那些木屋都规规矩矩的待在岸边。 但他感觉得到,这是苍君的结界。这人虽然傲慢嘴毒,但做起事情来还是相当靠谱的。 谢必安刚赞许的点了点头,就看见海边刮起一阵狂风,涨潮的海浪被那风卷了起来,刚冒了有2米多高,又被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完蛋了。谢必安此刻的想法就是这个,这片海滩,只有这里有异常,恐怕很快就会被人类发现。 结界里面,蛊雕仗着自己的罡风,羽毛倒悬,根根坚硬的羽毛漫天遍地的朝着魏衍飞了过来。这些羽毛和冤魂混在了一起,难以分辨。 可是妖主就是妖主,曾经打过的架比这蛊雕吃过的人还多。 海上潮起的一瞬间,魏衍指尖微扬,擒住一股巨浪,手臂一甩,海潮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将蛊雕所有的羽毛,连同他自己,都冲了个一干二净。 蛊雕连庆幸因这黑色罡风的原因,自己秃毛落汤鸡的模样没有被人看去,眼前就一阵狂风卷起,带着丝丝冰雾,竟将周围再次涌起的海潮吹了过来,冻在原地。 不是普通的冰,是苍龙的冰寒,连着那些黑色迷雾、嘶吼的阴魂、和七零八落的羽毛,全都被冻在了淡蓝色的冰块里面。露出一个张着斑驳翅膀,毛发往下滴答水的蛊雕。 魏衍抿着嘴,就在这一个个落地的冰块后面,面色冷清的朝前走着。 蛊雕恨啊!原本他打魏衍是精心设计好了的,再不济,自己头上的角还能引雷。谁知道这人耍赖皮,一上来就把他的角掰掉了! 魏衍四周看了一圈:“吃了不少人了。能力恢复的也七七八八了,感觉怎么样?” 蛊雕:“……”感觉你大爷!把老子弄成这样,再来问自己感觉怎么样?! 魏衍见他不说话,继续说道:“上次你被我分/身重伤,被人所救。那人代替了小鬼的位置,给你送活人吃?” 蛊雕嘴硬,前爪轻轻刨地,一边说着:“给老子喂肉,是他的造化!” 快了,再往前走两步。 魏衍走到一块冰前,触手所及的地方,那冰迅速的融化了。魏衍从里面拿出了一翎羽毛:“可惜现在已经不流行羽毛笔了。” 他说着,手上用力,那根钢铁般坚硬的羽毛竟然从中轻易的被折断了。 魏衍松手,那两半羽毛落在地上,发出了轻响。 魏衍拍了拍手:“徒有其表,不经用。” 他抬起头,扫了蛊雕一眼:“都在外面这么久了,搞清楚是谁给把你唤醒了吗?还是给你喂活人的这个,有养蛊雕的癖好?” 蛊雕眼看着魏衍就站在那里不动了,心里着急,便说道:“你过来,过来我就告诉你。那人就在附近,切莫让他听了去。” 再过来一点,再一点。 魏衍漫不经心的往前又走了两步,然后停了下来,突然笑了起来。 蛊雕被他弄的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笑什么?!” 魏衍想了想,说道:“我突然想起,如果那个人在,他应该会说‘就在这儿说吧,你都不刷牙的,嫌弃’。” 蛊雕知道他说的是谁,觉得也确确实实那人会说这句话。魏衍毒舌吗?没有,他只是懒得理你。那人才是真的毒舌,一张笑脸盈盈,说出来的话能气得你吐血三声。 当初他把自己封印起来的时候说的话,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唉,本来想你这么凶残的妖怪,应该一剑捅死的。但觉得你实在太弱了,估计连阿衍的尾巴尖儿都打不过吧。还长得这么丑,太惨了。” 蛊雕觉得自己的妖生遭到了严重的打击,但奈何对方就是强,自己愣是半个字都反驳不,也不敢反驳。 终于等到了今天,那人不在了,苍龙也少了一份依仗,自己就要好好的和他拼一下,看看谁才是真的弱?! 事实证明,真的是自己弱。 魏衍说完,又往前走了几步:“养蛊雕这个人,究竟是人?是鬼?还是妖怪?” 虽然归澈说那气息当中有股仙味,但魏衍终是不肯相信,还有什么仙能活到现在,而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蛊雕收起翅膀:“是人。他……”蛊雕看了魏衍一眼,示意他往前再走上一走。 终于,魏衍走到了蛊雕料想中的位置,他脚下已经扒出了之前那人留下的符咒。蛊雕爪尖点在那符咒上,猛地踢起,扬起了无数沙尘。 海边发出一声巨响,海浪悬起,在空中形成了一个符咒的模样,泛起的白色浪花是它的笔画,蓝色的海水是它的纸张。 那符咒铺天盖地的朝着魏衍和蛊雕压了过来。 蛊雕一惊,鼓起就剩几根羽毛的翅膀,扑腾了几下,着急的喊道:“怎么会这样!?” 魏衍看了他一眼:“明显是拿你当引子。” 揭符咒,留气味,引自己找行路鬼探寻踪迹。将自己引来这里之后,再利用蛊雕的心理,掀起这镇妖符咒,真是步步好算计。 只可惜那么多条人命,竟然只是为了让蛊雕有和自己说话的余地。 魏衍右手一伸,化作龙爪,引得海潮之息涌动。一个巨浪打来,扑在了那水做的符咒面前,形成了一道高墙,将那符咒暂且挡住。 两股力量你推我压,引得后面潮声滚滚,魏衍的结界已经被那符咒破解了一半,露出此处原本的景象。路过的人看到海边的异象,都吓了一跳,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拍照。 蛊雕连连后退,想趁着这个时候跑路,羽毛什么的反正养养就会长出来了,活命第一! 谁曾想,他刚转了个身,就被魏衍左手扯住尾巴。 魏衍左臂一抡,蛊雕在空中打了个半圆,接着就被魏衍朝着那个镇妖符咒的方向,扔了出去。 蛊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个黑心肝的!你竟然拿我当替死鬼!” 魏衍接着一抬手,冰块尽数融化,其中的翎羽被狂风吹向蛊雕。 蛊雕看着空中一根根宛如小刀子似的羽毛朝自己飞来,再次大喊:“啊啊啊啊!你竟然还用我自己的羽毛打我!” 魏衍冷声道:“收羽毛,卷风!” 蛊雕被他点醒,二话不说将空中的羽毛收了回来,硕大的翅膀一张,卷起了大风。不仅掀起了海上的巨浪,还将那镇妖符咒向后逼退了几米。 蛊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看着已经转身的魏衍:“你不是打算就这么直接走了吧?!留我一个在这里一直扇翅膀?!” 魏衍说道:“这不是你扔的符咒吗?” 蛊雕哭丧着一张脸:“看在大家都是妖怪的份上……镇妖符咒可不是好玩的东西。” 魏衍:“嗯?” 蛊雕:“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舍我其谁的妖主苍君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吧!” 魏衍其实也只是吓唬吓唬他,毕竟蛊雕这里还有些信息,谁知道这蛊雕这么蠢,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魏衍掠到空中,那符咒也跟着变高。魏衍冷哼一声,双臂上皆有龙鳞隐隐闪过,他双手凌空一撕,竟将那符咒硬生生的从中扯开。 之后又引了巨浪卷起,尽数将那符咒撕成了碎片。 那些符咒碎片依旧想着要重整旗鼓,在海水中隐隐散发着符咒的微光。 魏衍看了一眼自己的结界,竟已经被破掉大半,狠下心来,一把抓过蛊雕,厉声说道:“变小!” 蛊雕现在哪里还敢说个不字,立刻乖乖的一直往小了缩,缩成魏衍一个手掌大小,乖巧的宛如一只小奶猫似的。 魏衍从海中引得滔天巨浪,一波又一波的冲向岸边,将那些镇妖符咒的碎片冲的七零八落,再被褪.去的海水卷裹着,向深处流去。 一层又一层,一次又一次。海比想象中的要更为宽广辽阔,四散的符咒碎片互相无法感应,这才渐渐的失去了光泽。 谢必安在屋顶看了全程,不由得啧啧道:“这真的是末法时代吗?在他身上,我怎么半点也没感觉到?” 他将擒鬼锁往空中一抛,那海岸边刚恢复了自由的冤魂们纷纷朝他涌来。 谢必安挨个摸了下这些冤魂的脑袋,也不管这个长的狰狞,那个披头散发。他嘴里还念念有词:“知道了,知道你有冤屈,知道你睡着觉就被吃了。好了好了,也知道你,约会的时候就被一对抓走了。说了晚上不要去偏远的小公园吧。” 那些鬼在他的安抚下,倒也一个个的安静了下来。 其中有个鬼嘴巴动了两下,谢必安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虽然我们都是鬼,但是不合适发展关系。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啊。” 这些刚才还在嘶吼作乱的冤魂,此刻就像一个个乖孩子一样,跟在他身后,一路朝着鬼肆去了。 谢必安领着身边一个小鬼的手:“好好好,去买甜汤喝了,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要掉出来了。哎呀,真的掉出来了,别动,我给你安回去。” “嗯?你长得确实有点像狐狸,就是真的那种狐狸,不是狐狸妖怪。狐狸妖怪其实长的还挺好看的。不不不,我不是说你长得丑,你长得很有特色。” 若不是人类看不到鬼,这一幕,想来应当十分精彩。 魏衍此刻也趁着夜黑的时候,成功脱身。他手里捏着蛊雕,转身就朝灵泽综合大学的方向去了。归澈刚空出来的那个洞穴,正好用来封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妖怪。 柳识办公室里,归澈三人看着那海边的巨浪通知结束,面面相觑,发生什么了? 柳辩站起身来:“苍君一定是遇上了麻烦!我要去帮他!” 归澈默默的拎住了他:“欺负了我学生,还想跑?” 柳辩转头看着柳识:“这到底是什么妖怪?!” 柳识默默的说:“超厉害的那种。” 柳辩:“有多厉害?!” 柳识:“能和你同归于尽的那种。” 206寝室,唐萧刷着微博,在看到一条被众人转了无数次的微博之后,沉默了。 “刚才在海边突然起了大浪!吓死宝宝了!以为就要被卷到海水里喂鱼了!随手一拍,你们看,这海浪是不是隐隐有条龙的感觉!” 这条微博已经被转发了十万多条,上面统一的评论是:“转发此祥龙,好运一整年!” 苍君啊……你去干什么了啊? 33.傲娇之八 魏衍捏着蛊雕, 一路回到了灵泽综合大学。路上这只蛊雕还在他掌心里挣扎,被魏衍一捏,发出了奶猫似的呜咽声, 引得好几个路人的围观。 进了学校, 魏衍直接就朝原本封印归澈的洞穴去了。 这样的妖怪,放在眼前也省点心。还有一点就是, 刚好用他来把那一洞的木槿花都折腾了。省的自己每次一想到就心烦。 想到就做,向来是魏衍的作风。 魏衍把蛊雕扔进洞穴里, 一脚踩在他的脖颈上, 冷声说道:“好好想想, 该怎么交代。” 蛊雕晚上先被气, 又被揍,再被吓, 最后还被人攥在手里捏了两把,此刻趴在地上, 真的是连动弹的劲儿都没有了。虽不想一死了之,但也和死鱼没什么差别了。 蛊雕愁啊,他仔仔细细前前后后的回顾了一圈,小声说道:“就……之前我本来在鹿吴山那边睡着觉, 因为被封印在水下,所以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了。饿是真的饿,但也不是活不了的那种。 有一天, 我听到了有小孩子的哭声, 就在我脑袋上面, 一直哭一直哭。一个哭完,换另一个哭。男孩子、女孩子,中间就没停过。 他们哭了一段时间,我实在受不了了,抬了一下头,发现竟然就这么出来了! 我当时也没多想,觉得大概是日子久了,封印什么松动了。 出来就看见一个那个哭兮兮的嫩娃娃。我本来想吃的,结果可能饿了太久,有点眼花了。一口咬下去,发现吃了个鬼差,那个嫩娃娃被根锁链缠住脚腕,尸体都已经泡胀了。在他周围,还有十多个小孩的身躯,一个个都泡的看不出原样。他们的戾气将我这处池水染的都成了黑色。 这小鬼看见我出来,哭的更厉害了,要找妈妈。我听他哭的头疼,就把他从水里捞了出来,给他找了个活干,帮我编点恐怖歌曲什么的。这样以后我的事迹一旦广为流传,不是显得很有范儿嘛。” 魏衍:“……”你让一个幼儿园文化的小孩子,给你编歌?你就是个还没上幼儿园的文化水平。 蛊雕继续说道:“我还没溜达几家,就遇见你们了。被你……不,是您的分、身打了一顿之后,受了些伤。当然,那时候我也刚出来没多久,妖力还没恢复。 苍市靠水,我原本就是水旁的妖怪,看那里有沙滩,就想去骗人下水吃。 谁知道竟然有人愿意给我送食物。 每天早上我醒来,就看见门口有个箱子,里面装了对应数量的活人。箱子越来越大,我感觉自己也恢复的越来越多。之前流失的妖力,也在一点一点的苏醒……” 魏衍脚下用力:“我并不关心你的情况。我在问,给你送活人的是什么样子的?” 蛊雕惨叫了一声,声音震彻山谷。 归澈在柳识的办公室,扭着柳辩,问道:“这学校里有妖怪生孩子了?怎么哭的这么惨?” 柳识回道:“不知道啊,说不定是被方卯吓到了。这人老不化成人形,后面看着是头老实牛,转头看你一眼,是个人脸。都吓哭好多小妖怪了。” 蛊雕委屈巴巴的说道:“我真的没看见,我想看来的,但是我之前睡太久了,反而更乏了。早上起不来。” 魏衍问道:“那张镇妖符咒,你哪儿来的?” 蛊雕说道:“就那个人托了个小孩儿给我的。还捎了一段话,他说:蛊雕乃是上古凶兽,绝非池中之物,只是妖力未曾完全恢复,无法展露一二。原本想一直给我纳贡,但苍君不日便会前来。到时若是妖力不济,便可使出这张符咒。” 魏衍扫了他一眼:“你就没觉得一个普通人,有符咒很奇怪吗?” 蛊雕连连点头:“奇怪啊!我也想问啊,但是我早上起不来啊!” “……”魏衍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这只蛊雕,又问:“确定是人?” 蛊雕想了想,确定的点了下脑袋:“确定!” 魏衍脚尖一挑,把蛊雕踹进了洞穴深处,自己转身出来,在墙壁上画了个封符。 蛊雕在后面连哭带喊,声音却都无法穿过这层封印。 魏衍一路朝2号宿舍楼走去,他步履不疾不徐,一路想着。这人唤醒蛊雕,用的是冤魂祭祀的法子,这样出来的妖兽凶性会被召出,异常凶残。这也是为什么,这只蛊雕出来就觉得腹中饥饿,连产生的罡风都无比雄厚。 他是为了养这只蛊雕?还是单纯为了用蛊雕引自己出来? 若是个人,为什么要将这些妖怪放出来?从蛊雕到鬼车,再到试图放出谛听。 而且,若真的是个人,怎么会有能力揭开鬼车的封印? 何人?是何目的?用何手法? 魏衍走着,袁九突然在他身旁钻了出来,原本人、鬼都是不能随意进出这所大学的。但袁九不是一般的鬼,钻漏洞的事儿干起来轻车熟路。 袁九凑到魏衍身旁,带着一张笑脸:“苍君,上次那小哥给我烧的衣服,可真好。” 见魏衍一言不发,袁九听唐萧说起过,心里也清楚,这小哥是现在苍君的心头宝,哪能自己说两句好话,就又给自己烧东西。 不过,他是个生意鬼,虽然平日里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偶尔面对大主顾的时候,也懂的适当让利,以期今后更多的好处。 他继续说道:“最近我从鬼界听到了点不得了的事儿。” 魏衍:“说。” 袁九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有人曾拼了个碎魂,投进了轮回道中。” 魏衍眉头略一紧,很快的就舒展开来,冷声说道:“三魂七魄离体,收拢收拢再扔进轮回道里,又不是头一遭了。” 袁九摇了摇头:“不,我听说这个魂魄,碎成了成千上万片呢。” 魏衍:“你们鬼界的玩法还真多。” 袁九叹了口气:“说不定,这事儿就和苍君您要找的那人有关系啊。您想,魂魄原本就难收,三魂七魄都飞了,没个有心人,都懒得帮他凑。这成千上万片的碎魂,得非多大的劲儿,有多大的执念,才能收集起来啊。还能对鬼界下手,强行扔进轮回道里。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魏衍冷笑了一声:“大概这人是闲着没什么事情做吧。” 袁九见魏衍这副模样,似是对自己的消息一点兴趣都没,只得自认倒霉。不过想想,这么大件事儿,鬼当中知道的就寥寥,还都是捕风捉影,说不定也不实。 袁九只得嘿嘿一笑:“就是不知道这拼魂魄的事情,究竟有没有拼成,这么多片,万一少了一星半点儿的。” 他朝魏衍鞠了个躬:“多谢苍君今日没和白七爷透露我的行踪,若是下次再有消费,我给你打九折!” 说完,袁九顺着小山一路跑了出去,黑影渐渐融在夜幕当中,不见了踪迹。 * 第二日清晨,想着出来锻炼身体的钟凌一开门,就看见魏衍已经站在院里了。 钟凌冲魏衍打着招呼:“回来啦,这么早。” 魏衍点了点头,问道:“你这些天怎么样?” 钟凌想了一下,回道:“挺好的。对了,我帮你把这几天课的笔记都抄了一份,你到时候看一下。” 魏衍一愣,柔声说道:“不用这么麻烦,写两遍,手不累吗?” 钟凌抿了下嘴:“不累!” 魏衍:“谢谢。” 算了,要不然还是不要让钟凌想起之前的事情了吧,他现在这样,挺好的。还会洗衣服,还会抄笔记,还骑自行车带自己。 魏衍拿出一袋东西,递给钟凌:“在外面看见了,顺手买的。” 钟凌打开袋子,里面放了三大盒费列罗,他抬起头,眼睛弯弯的:“太谢谢了,晚上我请你吃饭!” 魏衍补充了一句:“不能给别人。” 钟凌点头应道:“那肯定的。”阿衍给我的,我肯定自己吃! 魏衍这才满意:“要去跑步吗?我和你一起。” 两人结伴晨跑,刚跑了没几步,钟凌突然说道:“对了!昨晚你们家有个保安来找你,后来被归老师抓走了。” 魏衍疑惑的问:“保安?我们家?归澈为什么会来这里?” 看来这次的冰结的不够厚。 钟凌说:“嗯,一个瘦瘦高高的人,穿了一身灰麻的衣服,上面有盘扣的那种,脸长的有点像狐狸。归老师说他深更半夜潜入学校,骚扰学生,就把他抓走了。” 柳辩?听钟凌这么一形容,魏衍几乎可以肯定,这人就是柳辩。 他问道:“他骚扰学生?骚扰谁了?” 钟凌指着自己:“我啊。其实也不算骚扰吧,就说了两句。”他本来想说唐萧的事情,但唐萧昨晚说明真相的时候特地叮嘱,千万别说漏了嘴,不然自己小命休矣。 魏衍握了下拳头——最近这些妖怪,真的是一个赛一个欠打。自己是不是应该考虑,在钟凌身上做个自己的标记,让这些妖怪们看清楚,这个人类,是本苍君的人! 34.傲娇之九 在看到中文课的集体短信时, 钟凌打心眼里是懵的。开学二十多天,其他课程几乎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只有这科中文, 老师一直请假。 这条通过灵泽综合大学app传来的短息, 写着如下内容:“请各位新生,前往学校书店购买《大历史中的小妖怪》套书。本套书籍共有十二本, 作者为靠谱凯特。本套书籍将作为中文课程的必读课外书籍。 学校书店准备了充足的库存,并为前一百名购买的学生打九折, 前十名到达的学生将获得靠谱凯特的签名。 另:因事请假的中文教授已经销假, 请各位中文选课的学生于下午三点, 准时参加授课。 灵泽综合大学, 感谢您的支持。” 钟凌和魏衍一起去了学校书店,看到那厚厚的小山似的十二本书, 惊呆了——说好的十二本,为什么一本还分为上中下三册?这加起来就有三十六本了, 要怎么搬回去?怎么搬到课堂上? 他正想着,就看见身旁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孩子搬着整整三十六本书,和身边的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过去。 钟凌也走到书旁,尝试搬了一下, 好沉——原来刚才过去的是个女壮士,失敬失敬。 他想着要不要和书店说一声,买了之后先寄存在这里, 然后自己分批次的运回寝室。 魏衍则相当直接, 他走到书店柜台, 快速的付了两套书的钱,说了几句话,转身就走。钟凌只看见书店的工作人员,对着魏衍的时候,脸上绽放出了最诚恳的笑容。在魏衍说话的时候,他们还在一边捣蒜似的点头,服务态度相当好。 魏衍走到钟凌身边:“好了,走吧。” 钟凌指着那一堆书:“不用搬吗?其实可以绑在我车后座,我骑的快,来回几趟就好了。” 魏衍带着他走出书店,一边说道:“书店里的工作人员会送到寝室的。” 钟凌“啊”了一声:“学校书店想的真周到啊,知道这么多的书,学生搬不完。” 魏衍淡淡一笑:“嗯。” 钟凌并不知道,魏衍走到柜台上,和工作人员说的话十分言简意赅:“那堆书,搬到我寝室。” 工作人员疯狂点头:“206是吧。没问题,苍君您慢走。” 苍君在他们面前自己搬书?那景象,不敢想。能为妖主出力的机会还不好好抓住!钟凌跟着魏衍,沾了点光。 中文课的教室,比起之前的几科教室,是最大的,里面的学生也是最多的,大家显然兴致都很高涨。钟凌在教室的一角看到了唐萧,和魏衍一起坐了过去。 唐萧手上拿着一本《恋爱中的紫藤花妖》,有些激动的说:“教职表看了吗?中文课的老师竟然是靠谱凯特!” 钟凌听了唐萧的话,张大了嘴:“真的吗?是靠谱凯特吗?!我曾经拜读过他的几本作品,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用起词来也文绉绉的,充满了古意。文笔好,内容也好。咱们大学竟然是请他来授课的吗?” 唐萧点了点头:“我想请给我签个名。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他!” 魏衍看着钟凌一脸的兴奋,感觉自己让钟凌来灵泽综合大学是一件错误的选择,为什么每科老师,都能和他扯上关系? 盗用照片的网骗教授、关系暧.昧的欠揍教授,现在又来了个偶像教授,怎么想平平静静的过个日子,就这么难呢? 正想着,前门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方脸,头发梳了个三七分,眉毛浓重,下面戴了一副黑色方框眼镜,眼睛却不小。嘴唇向两侧垂拉着,带出了十足的严肃感。穿着红格子的衬衫,下面是一条灰色的西装裤,脚踩休闲皮鞋,连走路的姿势都那么端正。 魏衍看到这个老师之后,放心了,长得不好看。 男人走到讲台正中,周围瞬间一片安静。他朗声说道:“大家应该都听说过我,我现在用的笔名是靠谱凯特,出版过很多本书,还算受欢迎。但是笔名是经常会换的,所以各位可以叫我弥老师,我姓弥,叫弥奥。” 唐萧在一旁连连点头:“弥老师真的是太有文化界的味道了,他往这里一站,我就感觉到了小说家的魅力。” 弥奥环顾教室,问道:“这次的课外阅读书籍,各位买了吗?” “买了!”教室里传来了回应声。 弥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是不是册书太多?有点沉?” “没有!”一群妖怪们答道。 弥奥脸上笑的和煦,心里却在想:快点多买几套送给家里人啊!最近电子书流行,导致纸质书都没什么人买了!出版商下一本要给我削首印量,那我稿酬码洋怎么算?! 看着钟凌也跟着傻笑,魏衍咳了两声,拿出了一个保温水壶,喝了两口水。 这个保温水壶还是前两天钟凌送给他的,说是看他平时喝水少,作为笔记本电脑的回礼。虽然价格相差很多,但对于魏衍来说,这个保温杯的寓意很好。这个保温杯的外壳是深蓝色,上面还画了两条鱼。魏衍单方面的认为,这大概就是相濡以沫的意思。于是哪怕他平日里不喝水,为了这个杯子也要多喝几口。 弥老师听到这边的咳嗽声,停止了说话,目不转睛的盯着魏衍看。 弥奥看上去有点严肃,钟凌以为他不准上课喝水,就在桌子下面用手指轻轻的戳了一下魏衍的大腿。 魏衍一口水没喝进去,差点被他这样的行为给弄呛到。 钟凌见他没反应,又努力的戳了两下,小声说道:“老师好像不喜欢你上课喝水。” 魏衍将杯子放下,空出右手放到桌下,轻轻地拍了一下钟凌的手背。钟凌“嗖”的一下就把手收了回来,耳朵有些红。 魏衍抬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可以上课喝水吗?” 弥奥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当……当然可以。”苍君都用这种语气说话了,他能说不吗?他敢说不吗? 显然,他不敢。自己区区一只猫妖,拿什么和苍君比?拿原型的萌度吗? 弥奥发挥着自己常年浸淫出来的拍马屁才能,说道:“这位同学问题很好,他非常有自己的主见。 身为一名小说家,一直以来,我都秉承着独立思考的精神,绝不人云亦云。一部作品,只有从自己独特的角度出发,才能达到新的高度。 所以,在我的课堂上,各位不仅可以随意喝水,还可以自由发散你们的思维。让我们的思绪跟着文字一起飞扬。” “说得太好了!”后面有同学鼓起掌来:“老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弥奥伸出手:“请问。” 那同学问道:“老师,您是为什么决定使用靠谱凯特这个名字的?这个名字并不是传统的中文名,相信在作品的推广上,会带来很多阻力吧。” 弥奥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他说道:“这个名字,是对当今社会的反讽。靠谱凯特在英文里是抄袭者的意思,现在很多人在创作过程当中选择走捷径,抄袭比比皆是。我希望通过这个名字,敲响警钟。同样,这也是我刚才说的,独立思考,绝不人云亦云。” 那位同学重重的点了点头:“老师真的太厉害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弥奥的这个笔名,来历是这样的。 弥奥刚刚出名的时候,还没有使用任何笔名,有次参加作协会,听见边上几个人在讨论什么“靠谱凯特”。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怀着“三人行必有我师”的心态,仔细问了一下。 那人告诉他,靠谱凯特的字面意思就是复制猫。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有人来问弥奥的笔名是什么。他当时觉得这个笔名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嘛!自己不就是只猫妖吗?所谓小说的出版,不就是不停地将故事复制打印出来吗? 于是,他回答道:“我的笔名叫靠谱凯特。” 作协的主席恰好在一旁路过,听见了这句话,对他大为赞赏。表示年轻一代就应该有这样的思想觉悟,敢于用自己的笔名和全世界开玩笑,敢于用自己的笔名嘲讽现在社会的不.良风气。反映社会、促进社会,这就是文人应当做的! 于是,靠谱凯特就这样跟着弥奥走过了数十年的人生。 他也是听了那个主席的话后才知道,靠谱凯特字面解释确实是复制猫。但真是的含义,是抄袭者。 他因为一时的误解,反而被人一直称为“文人风骨”。 弥奥环顾了一下教室:“我们今天开始聊聊如何讲故事。这应该是各位之后走向社会,必经的阶段。讲故事,是人类的基本素养。我给各位十分钟,各自想一个故事,可是编造的,也可是讲述自己的过去或者梦想。请大家准备一下。” 说完,他就坐在讲台后面,面前立起了一张展开的报纸,将他的身影完全的遮掩在其中。 弥奥快速的掏出手机,屏幕上面已经有一连串的信息了,内容大致是“交稿!”“交稿不杀!”“靠老师,您是不是逼我拿着菜刀去你们家门口?”“快交稿!大纲也行!你不交稿我就要失业了!”“我失业了我就去你家白吃白喝!”“交稿!上周说给我的!到现在人呢?!” 弥奥快速的回了一条:“我今天阑尾炎犯了,正在医院准备开刀,现在就要进手术室了,等我出来再说。” 编辑显然不信,立刻回道:“三天前你说你骨折了!” 弥奥:“真的,我现在腿上还打着石膏呢,谁知道我最近怎么这么倒霉啊。大概是本命年到了。”谁还记得自己是哪年生的,都过去这么久了。 编辑发来一串冷笑:“呵呵呵呵呵,你和我说的是胳膊骨折了!” 弥奥身上出了一层冷汗,立刻回道:“打字太快了,脑袋没跟上。对,我是胳膊上还打着石膏呢。” 编辑继续冷笑:“呵呵,其实你和我说的就是腿,我就是试探一下。你果然是骗我。交稿吧,交稿不杀。” 弥奥“啪”的一下把手机按在桌面上——现在的编辑都怎么了?心眼这么多的吗?连猫都骗,还有没有人性? 他抹了一把汗,所谓江郎才尽,就是他现在面临的情况吧。 著名小说家靠谱凯特,已经把自己活了几百年的故事都写完了。如今思绪枯竭,无处下笔。这样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编辑说的啊! 自己虽然写的是妖怪题材的小说,被人说是从妖怪的角度反讽人类社会,但其实他真的只是在写妖怪的故事啊!写的是自己经历过的故事啊! 读者统一反应他写的内容真实,史学家也给出了很高的赞赏,说他在考据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其实都没有啊!这些都是他亲身经历的日子啊! 被编辑催稿催的头疼欲裂,在家里窝了三周,连学校都没来,就是希望能憋出点什么,或者想起点邻居妖怪的事情。但是能写的都写过了,连三条街外面的紫藤妖的旖旎□□都被他挖出来写了,他还能写什么?! 终于,让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弥奥偷偷的从报纸的侧面向外看去,这些正在苦思冥想的小妖怪们哦,快点给我提供一些好素材吧!我的未来,我的名声,就靠你们了! 十分钟过去了,弥奥站起身来。 他在教室里走了两圈,停在一名矮个子男生面前:“来,说说你的故事。” 男生显得十分局促,双肩缩了起来,眼睛时不时的向周围扫两眼,一脸紧张。 他支支吾吾的说道:“我叫乔苗青,家住在大次。我家里有七口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我,还有两个妹妹。我们都是羚羊妖,我有个弟弟,之前被人抓了吃……” “嘟。”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有一条消息弹出,是灵泽综合大学发来的:“不好意思,由于你在人类面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扣一分学分。” 男生捂了下脸,太紧张了,把自己真身都说出来了。 唐萧有些紧张地看着钟凌,生怕他多疑。 然而钟凌却是一脸兴致勃勃的听着,还偷偷和一旁的魏衍说:“哇,这个人好厉害,竟然想出了自己是羚羊妖的故事!这是在表达应该保护野生动物吗?脑洞好大啊!” 唐萧瞬间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也是,哪有人类会听到这样的故事,立刻指着对方说“你就是妖怪”的。 男生磕磕绊绊的说完了,弥奥按了下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很好,下次多一点自信,会更好的。” 乔苗青看着这么温柔的老师,心都化了,郑重的点了点头。 弥奥心里却在想:哼,这么无趣的妖生,只能放在我文里当个配角中的配角。浪费我的时间! 弥奥看见前排一脸兴奋的钟凌,走了过来:“这位同学,你来说一下自己的故事。” 时间很短,钟凌一时还没有头绪,便说了下自己的情况:“我叫钟凌,塘城人。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父亲,母亲一个人把我带大的,可是她在我高考前几天去世了。那段时间我挺懊恼的,觉得自己怎么长的这么慢,没办法为妈妈挡风遮雨。”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就来了灵泽综合大学,见识了很多奇妙的事情,比如我之前根本不相信的符咒,竟然是真的。至于梦想嘛……”他偷偷看了一眼魏衍,想和魏衍在一起算不算? 但是钟凌没说出口,他挠了挠头:“目前就是好好读书,争取拿个好成绩从学校毕业。” 弥奥干咽了一下,因为一直混迹在人类社会,他对人类和妖怪的分辨力已经渐渐降低了,一时竟然没有觉察钟凌就是柳识说的那个,绝对不能让他发现这是一所妖怪大学的人类。 他带头鼓起了掌:“这位同学的感情很真挚。” 编的也太像样子了吧?就好像是个真的人类在说自己的故事一样。 但是这样的故事,在人类社会太多了。自己写出来也有点太过于平淡,不如就让他在自己的故事里,当个不起眼的小配角吧。 弥奥偷瞄了魏衍一眼,他其实很想听苍君的故事,一定精彩万分,无以伦比。但是他不敢问,也不敢让苍君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讲故事。 性命是写作的本钱,他还是老老实实的绕开苍君吧。 弥奥又在教室里走了两圈,大体听了下学生们的发言,受到了不少启发。他把听到的故事分成了两类,一类是可以写成主角型的,一类是配角担当型。 被他选做主角的学生,可以选择课后来讲台上和他详细的分享自己的故事,就当做对本堂优秀学生的课外奖励了。配角就可以下课回去洗洗睡了。 其实弥奥心里盘算的是,让这些故事精彩的妖怪们多说一点细节给自己,这样自己组合安排一下,再增添点桥段,就是一篇上好的小说。虽然目前这些小妖怪们说的内容都很短,但他已经想好了,大不了就做个短篇合集嘛,现在流行小故事。再按照他们的内容进行分类,有温馨的有惊悚的有反讽的,岂不美哉? 在这些小妖怪里,他最欣赏的,是唐萧。十分钟的准备时间,可以变着花样的讲出很多故事,有头有尾,个个都能自圆其说。不愧是赤狐,脑筋转的就是快。 他并不知道,唐萧在这段时间的高压下,已经练就了一身张口就是故事的本领。其主要消化对象,就是钟凌。 弥奥很满意,这次课果然没有白上,感觉回去自己整理一下,很快就能和编辑交差了!都忍不住想要“喵”一声来庆祝了。自己真是一只聪明的猫妖。 “叮——”弥奥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编辑发来的消息:“身体怎么样?手术还顺利吗?”还带了个委屈的小猫表情,看的弥奥心都融化了,感觉满屏幕都是编辑对自己的关心。 弥奥回道:“虽然我得了阑尾炎,但我还是觉得应该为我们两个负责。我在努力,给我一点时间,最晚今晚给你大纲。” 编辑回道:“阑尾炎?一小时之前你和我说你要进手术室了,这么快麻醉就醒了?呵呵,你果然是骗我的。” 弥奥亚历山大,感觉自己以后都不能和编辑好好说话了,这人每句话都再给自己下套,一个不留神就猫失前爪。 下课之后,钟凌和魏衍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一起去了食堂。 眼看着他们就要走到了,食堂里面冲进去一个人,大喊道:“各个窗口注意!钟凌到了!准备!” 钟凌走进来,看着今天的菜色,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今天又是只有阳春面啊。” 自从之前的厨师辞职了之后,学校的菜色变的单一了起来,掰着手指数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只有阳春面了吧。 橱窗里有个和蔼可亲的大婶探出头来:“今天来碗阳春面啊?” 钟凌点了点头:“好的,谢谢您。”也只能如此了。 阳春面煮的很快,钟凌端着面和魏衍坐下。他看见有小黑和段角角走进食堂,两个人犹豫了半天,东瞅瞅西逛逛,像是在考虑要吃什么。 钟凌迷茫的问道:“不是只有阳春面吗?他们在挑什么?” 为了能让这些小妖怪们早日习惯人类社会,灵泽综合大学的食堂,之前是统一按照人类标准设定的。还特地请了之前在五星级酒店厨房掌勺的一只蜜獾来做饭,钟凌曾一度很喜欢食堂的菜。 然而,精通人类料理的蜜獾有个问题,就是天不怕地不怕,还喜欢作死,天天往虎妖身边凑。虎妖忍无可忍,终于一巴掌把他打了个半残,回家养伤去了。这直接导致了食堂的饭菜一落千丈。 妖怪们还好,不就是吃回老本行吗?但对于人类的钟凌来说,就不一样了,总不能让他跟着吃妖怪的那些菜肉吧。 于是,妖怪们召开了紧急会议,最后决定由采购员去超市买些速冻产品,暂时顶过这一阵儿,等到蜜獾伤养好了回来。 在钟凌走进食堂的一瞬间,他看到的东西,就都是下了幻术的。 窗口由五个变成了两个,周围摆着的食物也统一变成了单一的选择。至于为什么吃了三天的阳春面,是采购员看到面条在打折,于是多买了几捆回来。 钟凌都吃完了,才看见小黑和段角角终于做出了决定,两人各端了一碗阳春面,坐了下来。 钟凌看他们吃了一阵儿,突然问道:“你们刚才是在选阳春面吗?这几个窗口做的阳春面有不同吗?” 小黑愣了一下,他手里实际上捧的是一碗蜂蜜,但在钟凌的眼里,这是一碗阳春面。 段角角连忙说道:“汤底不一样啊,我这个是鱼汤的,小黑的是鸡汤的。我们刚才在讨论吃什么汤底的。” 钟凌“哦”了一声,原来还能选汤底啊,自己竟然没发现。 厨房后面,刚刚卖给钟凌阳春面的大婶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手里拿着钢柄漏勺一用力,“咔嚓”一声,钢勺断成了两截——难道以后还要准备不同口味的阳春面吗?! 35.傲娇之十 魏衍没想到, 自己不在的时候,学校里竟然出了这么个新情况,还让钟凌吃了三天的阳春面。 灵泽综合大学地处苍市郊区的郊区, 周围连个农家乐都没有, 更别提外卖了。小超市倒是有方便面卖,但是方便面和阳春面之间有差别吗? 魏衍想到这里, 眉头不由得微微的皱了起来,就这样, 钟凌还早上去跑步锻炼身体呢, 哪能吃的消? 而且, 他从最初和钟凌接触的时候就感觉出来了, 钟凌的身板是真的瘦。那手腕,自己只要轻轻用力就会碎掉似的。 他这么一想, 又发散到了钟凌小时候,邪祟缠身导致身体不好。之后他虽然给了钟凌一个护身符, 那护身符是以他的龙鳞做的,伴以蒙木。除了避免钟凌被那群邪祟遮迷,还以自己的龙气滋养他的身体。 可小时候的底子没打好,再怎么补也收效甚微。 魏衍问道:“这几天, 除了阳春面,你还吃了什么?” 钟凌回道:“还去小超市里买了点火腿肠和饼干。” 面条这种东西,当时吃下去连汤带面的, 吃的饱饱的, 但消化起来也是一顶一的快, 半夜他老是觉得饿。 魏衍想着,一会儿自己又要去揪柳识那只老狐狸的耳朵了。 两人走出食堂,就看见白糯米正推着一车新鲜青菜往后门走。白糯米身子小小的,推起那辆独轮车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技术也不熟练,左画一个圈,右画一道横的。她用了不小的力气,脸都憋得通红。 钟凌连忙跑了过去,一手搭在独轮车的木柄上,身子往左侧挤了挤,另一只手也顺势搭了上去:“我来吧。你从后山推来的吗?这么远的路。” 白糯米被他顺理成章的就带到车旁了。她抹了一把汗,喘了两口气:“谢谢谢谢。今天送菜的孰湖突然有事儿,我正好闲着,就帮下忙。谁知道这个车这么难推。” 钟凌倒觉得不难,他上中学的时候搬过一次家,装修都是他和妈妈自己完成的。 他那时候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懂得要帮妈妈分担家务。推着小独轮车,一车一车的往家里运东西。一开始也掌握不了平衡,好多材料都往下掉。他又心疼又自责,咬着牙端着胳膊一趟趟的走。自己小心点,总比让妈妈累强吧。 钟凌看着温柔好说话,但他骨子里,其实比谁都倔。 他推着车,迈进食堂后门,把菜按照长相一样样的分开整理好。他看着手里的菜,说道:“这些都是什么啊?我之前好像从来没见过。” 白糯米眨了眨眼睛,惊慌失措的看向四周——惨了,这些都是妖怪的食物。自己忘了这茬,让钟凌进来了。幸好这只是蔬果间,要是去了隔壁放肉的地方,得多惊悚啊。这么想着,她只能向魏衍看去,试图求救。 魏衍走上来,拿起一把紫色的叶子:“这个是狠草,听说有地方的小孩子很喜欢吃,有点像野草,外面是不吃的。” 钟凌了然。确实,有些地方的特产,外地的人都没见过。他不由得夸赞魏衍:“这都知道,厉害!”毕竟魏衍家里条件好,他肯定没吃过这些东西。 他抓起一把绿油油的长叶植物,转身对魏衍说道:“这个我认识,这个是韭菜!” 魏衍点了点头:“是啊,这个是韭菜。” 白糯米看着钟凌手里的祝余,在一旁默默的微笑。这个时候,只要微笑就好了。 钟凌环视了一下厨房里储藏室:“这不是有很多菜吗?为什么外面只有阳春面卖啊?” ——因为这些都是给妖怪吃的啊!你是人!不能吃! 虽然这么想,但白糯米还是说道:“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明天食堂要改善伙食?所以提前送点东西来?” “咔嚓”一声。前面的厨房里传来一声金属破裂的声音。 煮面大婶又把锅给捏碎了——这意思是自己不仅要去买好几个味道的阳春面,还要去买一堆速食菜品回来了?! 魏衍拍了拍钟凌的肩膀:“这里面油烟味太重了,你先回寝室,我还有点事,一会儿去找你。” 钟凌“嗯”了一声,自己就往寝室走。 他走到学校一处水池旁,沿池的柳荫下,放了一排写生板,十多名美术系的学生正坐在这里画画。 天高云淡,水池上铺着大片大片的青翠荷叶,偶尔有几只水鸟从上掠起。虫鸣鸟语清净婉转,为此处添了几分生机。 那几名学生看见钟凌过来,俱都低下头,奋笔疾画。 只有一个学生转头看了钟凌一眼,钟凌冲他礼貌的笑了一下,那个学生从自己身旁拎了一幅画,递给钟凌:“送给你的。” 钟凌愣了一下,又指着自己的鼻子,有点不可思议的问道:“送我的?” 学生把那副画塞到钟凌手里:“对!因为你是我画好这幅画之后,第一个路过的人。” 钟凌举起那副画,和此处的景色别无二致,笔触丰满,用色恬静,光看着就让人心神舒畅。 他笑着说:“真好看!谢谢你!” 学生说道:“我是大三的毕仪,美术系的,见到你很高兴!” 钟凌:“我是大一的新生,钟凌,目前在学道教研究。” 毕仪冲着他点了点头,又坐回座位上,继续画起了画。钟凌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拎着毕仪给自己的画,慢慢的溜达回了寝室。 他一走远,周围的妖怪们立刻放下手里的画笔,冲到毕仪身边:“你怎么和那个人类搭话啊?你为什么送他你画的画啊?” 毕仪用画笔杆挠了挠头发:“学校安排个人类,不就是让我们能融入人类社会吗?我听说人类会给朋友送礼物,所以就想试试。” 他身边的妖怪叹了口气:“你可是避仪啊,送的这幅画可以让人类好运一整天呢。” 毕仪拍了同伴的肩膀:“这你就放心吧,我给他的运气是桃花运,咱们学校里都是妖怪,谁和一个人类桃花运去啊。过了一天就没效果了。” 那妖怪这才放心,笑了起来:“还是你想的周到!” 钟凌回到寝室没多久,就接到了魏衍的消息:“来我寝室一趟。” 钟凌踩上拖鞋,就跑了过去。魏衍早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他看着钟凌一路过来,眉眼弯弯的样子,连自己的心情也变的好了起来。 钟凌走到魏衍身边,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他越贴越近,吐息扑在魏衍的脖颈上,让魏衍不由的僵住了。 “怎么了?”魏衍问道。 钟凌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无意识的离的太近了。他立刻向后退了两步,保持一定距离,用手比了一下:“你这里有点脏脏的。” 钟凌说话的尾音很特别,像个小钩子似的往上翘,勾的人心痒痒。配合上刚才带过魏衍耳垂的呼吸,对魏衍的诱.惑力简直爆表。 魏衍心里一动,擦了下自己的脸:“还有吗?” 钟凌又比了一下:“还有,是这里。” 魏衍冲他招了下手:“你来帮我弄吧。” 没想过魏衍心里的弯弯绕,钟凌不知所以的,认认真真的给魏衍擦着脸上的脏污。 魏衍却趁着这个机会看着眼前清朗干净的少年,眉眼都和之前一模一样,笑起来温柔的样子也如出一辙。魏衍觉得自己的胸膛里,满满的都是躁动。他想要他,想和他在一起。 可一想到他可能会被自己的莽撞吓到,可能会转身跑掉。魏衍就又将这样的心情按捺了下去,不能前功尽弃。 近在咫尺的钟凌心里想法也是很多的,他装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那我就大发慈悲的给你擦一下吧”的表情,伸出手去。但动作慢到令人发指,不知道的以为魏衍脸上蹭的是油漆呢。 终于,钟凌往后退了一步,抬起自己的手指在魏衍面前晃了一下:“哪里蹭来的,这么不小心。” 魏衍咬着嘴唇,低声说了一句:“进去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丝丝情/欲的味道,却竭力压抑着,显得更为撩人。 钟凌愣了一下,开口说道:“阿衍,你感冒了吗?声音有点不对。” 魏衍低低的“嗯”了一声。 钟凌走进208寝室,看见摆在书桌上的四道菜一碗米饭,不由得愣住了:“你刚才是去买饭了吗?” 魏衍递了把筷子给他:“我看你好像很饿,借了学校的厨房和菜,自己做的。” 桌上的四道菜,有肉有素,清蒸鱼、韭菜炒蛋、桂花藕、还有一个素菜汤。虽然都是家常菜,但魏衍的手艺显然很好,四道菜散发出来的香气,把钟凌肚子里的馋虫勾了又勾。 钟凌吞了下口水,由衷的赞叹道:“太厉害了。本来以为你是家里的大少爷,没想到生活技能点满的啊。” 魏衍笑了一下,将他带到桌前:“先尝尝味道,我已经很久没做过菜了,可能有些生疏。”为谁点满的?心里没数吗?哦,对,你现在不记得了。 钟凌:“那你呢?你不吃吗?” 魏衍笑了一下:“我刚才吃过了。” 钟凌先扒了一口米饭,不是普通的白米,里面是用糙米煮的,咬起来很有嚼劲儿,还满口留香。 他接着吃了一口韭菜炒蛋,他本来是不喜欢韭菜的辛辣味道的,但是这个韭菜不知道经过什么处理,连半点辣味都没有,还带着一丝丝的甜气。 魏衍炒菜的时候没放多少油,因为以他这段时间的了解,钟凌是个不太喜欢吃荤油的人。所以菜里面肉也少放一些,而是加了一道他喜欢的甜甜的桂花藕。 原本这些食材就是学校后山自己种的养的,加上魏衍配合钟凌的口味做出。没过一会儿,三菜一汤就要见底儿了。 魏衍连忙说道:“适当就好,吃太撑了对胃肠不好。” 钟凌咽下去嘴里的鱼肉,表情严肃的说道:“不能浪费粮食!还是你亲手做的饭菜,更不能浪费!” 魏衍无奈的笑了一下,结果这么多年,还是忍不住给他做了顿饭。 藕是学校池塘里捞出来的,又正好到了桂花的季节,便有了桂花藕; 韭菜炒蛋其实是祝余炒蛋,鸡蛋是从且听俞那里要来的; 清蒸鱼是学校后山的小河里的; 素菜汤也是从食堂里挑了几种人类能消化的植物做的。 虽然食堂那群人看见苍君下厨,都是一脸吓哭了的表情,但只要钟凌喜欢就够了。 36.妖典之一 伴随着满校盛开的桂花香气, 九月的末尾终于到了。 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作为海滨城市的苍市,早已经有冰凉的海风妆点。酷暑已退, 繁花相谢, 空中飘着大团大团的白云。蝉鸣声在进行着最后的挣扎,草地里疾步穿梭的昆虫们, 也准备换上相应的新衣。 2号宿舍院子里的那颗歪脖子树,最近也收起了绽放一夏的红花。风一吹, 抖下去几片泛黄的树叶。 钟凌穿过院子, 弯腰捡了一片树叶, 夹在书里当了书签。 因为妖典的临近, 这几日的灵泽综合大学处处透露着热闹,走在学校里, 学生三五成群,讨论着妖典的事情, 脸上都带着笑意。各个寝室也在努力彩排,学校则以白虎广场为主会场,周围妆点一新。 钟凌摆弄着寝室团购的cos服,他今天要扮演的妖怪是狐狸,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衣服一穿上,就被唐萧损到了天边去。 一会儿这里狐狸不是这样的, 一会儿狐狸的爪子才没有这么大, 脸上写满了“我为狐狸鸣不平”几个大字。 其实灵泽综合大学的原意是, 让他们在今天放肆一下,恢复成自己原本的模样。可转念一想,有些妖怪可以,有些妖怪不行啊!比如说段角角,你把一条蛟龙搁在哪儿?比如说唐萧,他一变回原样就是一只实打实的狐狸了。整个寝室只有小黑一个,变回熊估计也不会被钟凌识破吧。 于是,他们还是统一购置了cos服装。唐萧买了套狐狸耳朵尾巴,然后偷偷的藏在了自己的柜子里。这只是用来忽悠钟凌的,至于妖典当晚,当然是让自己的耳朵尾巴出来放放风啦。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唐萧身为206寝室的舍长,已经带着小黑和段角角抬着表演魔术的东西去准备了。临走前,唐萧还郑重的拍了拍钟凌的肩膀,让他放轻松,去和魏衍玩一会儿。 其实唐萧只是怕现在后台一片混乱,万一里面那些妖怪闹腾起来,被钟凌撞见怎么办? 为了全校妖怪的学分,他也算的上是煞费苦心了。 钟凌穿好一身白白的狐狸衣服,迈着步子,敲响了魏衍的寝室门。 魏衍一开门,以他的身高,先看见的是白色的狐狸尖耳朵,他差点就把门摔在来者的脸上。 但接着,这对白耳朵的主人扬起了脑袋。额发向后落去,茶色的眼睛带着笑意,干净的脸庞,身上满满的都是少年成长中的气息。 钟凌笑道:“今天我是狐狸,会吃人的!”说完,他还配合着“嗷”了一声。 魏衍心口“砰”的跳了一下,他很配合的说道:“哪里来的狐妖,吓坏我了。”奶凶奶凶的。 钟凌笑的更开心了,大概是因为穿了伪装,钟凌今天稍微放开了一点,他转身冲着魏衍摇了摇白色的蓬松尾巴:“看,我还有长尾巴!” 魏衍干咽了一下,他想问问钟凌,你知不知道这样是在勾.引我?此刻只想一把捞住你的尾巴,把你按在床上吃掉。 钟凌转过身,问道:“你今天要扮演什么妖怪?” 魏衍完全没准备,他对妖典不感兴趣,也不想参加。唯一的想法就是陪钟凌走走,省的那群小妖怪们玩的放肆了,把自己的原型露出来。 但如今看着钟凌期待的目光,他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说道:“龙君。” 钟凌:“龙君?” 魏衍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耳朵:“稍等我一下。”说完,他转身进了浴室。 没过一会儿,魏衍穿着一身鸦青色的长袍走了出来。里衬是白色的,交叉领口上绣有繁复的花纹,不显山不漏水的,却已经能彰显出一派贵气。外面的长袍是广袍大袖,向外舒展的袖子却在手腕处被棕色的腕带收紧,加上腰封的一裹,整个人既清逸又挺拔。 而魏衍本身就带着一股清冷端正的味道,和这身衣服配在一起,相得益彰。 而让钟凌最惊讶的,则是魏衍头顶上的两根长角。龙角蜿蜒,像是银色,却又没有那么明亮,而是一种暗处的光,隐隐的有种舍我其谁的气势。 钟凌赞叹道:“这一定花了很多钱吧,做工真好。” 魏衍轻咳了一声,哪里有什么做工,这就是他一半化形的模样啊,也真的就是实实在在的龙君,半点水分都不掺。 钟凌眼睛一直往魏衍头上瞄,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能摸一下这个角吗?” 魏衍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低下了头,说道:“轻一点。” 钟凌:“嗯,一定不会给你弄掉了的!” 魏衍:“……”不要说的我这么脆弱。 钟凌一只手搭在魏衍的肩上,另一只手摸了下一根龙角——冰冰凉的,果然是用金属做的吧?这么戴在头上,不沉吗? 他的手一碰到那根角,魏衍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好摸吗?” 钟凌想了一下:“角看着好像真的,和段角角那副画上的龙好像,是比着做的吧?但是我觉得你这身衣服,更帅,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少了一顶假发。长发就更帅了。” 要不是魏衍不想露馅,他说不定立刻就变出一头漆黑长发了。 钟凌后退了两步,又上下看了魏衍一遍,竖起了大拇指:“帅!真的帅!” 魏衍笑了一下,却想着:今天那只骚包的鬼车,不知道会打扮成什么样子。总之是不会变回原形的吧。 然而庆典开始的一瞬间,魏衍才想起,归澈今天确实是会变回原形的——他要把之前吓坏钟凌的那一幕,再表演一遍。 两人从2号宿舍楼出来,一路走去,越靠近白虎广场,周围的灯笼就越多。除了一串串红色的,还有各式各样妖怪脸的,有狐狸的,熊的,蛇的,白骨精的,兔子的,树的,花的,还有一些上古的传说级妖怪,比如凤凰、白泽、谛听、麒麟等等,但偏偏却没有龙的。 魏衍顶着一对龙角,一路走来,就是被围观的对象。路两旁的小妖怪们也不敢明着看,只能偷偷的扫两眼,然后一脸崇敬的表情。在看到他身旁的钟凌之后,又是一脸的了然——果然苍君还是喜欢狐狸的吧?所以之前追九尾狐,难道是因为因爱不成反生恨? 钟凌身边有只虎精走了过去,钟凌愣愣的张大了嘴——太像真的了,学校里的人看来都很期待这次妖典啊,费了好多心血。 他并没觉得起疑,因为连在一旁摆摊的农民老伯,今天都加入妖怪打扮的队列中来了。 白虎广场的一侧,是长长的摊位,里面的摊主都是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各有自己的打扮。在最前面的就是山魈了,他把浑身的皮肤涂的颜色深深的,还安了一嘴的尖锐假牙,眉毛都剃光了。 当然,这是钟凌心里想的。在其他妖怪眼里,山魈不过是变回了原型。那倒转的一条腿,早就被他藏在古风的袍角里了。 在山魈身边,方卯趴在地上,尾巴一扫一扫的,脸上戴了一张恶鬼獠牙的面具。 钟凌快走了两步:“老伯,你和牛今天的装扮,真的好合适啊!” 山魈点了点头,指着自己摊位上的几个小锦囊:“以物换物,锦囊里面不一定装的是什么哦。” 钟凌想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放在山魈的台子上,拿起一个红色的锦囊:“就这个啦。” 山魈笑了起来,但因为牙齿的原因,反而显得吓人:“谢谢惠顾。” 钟凌知道他是农民老伯,并不害怕。他拉着魏衍朝着白虎广场快步走去:“快点快点,那边要开始了。” 天边有一道红色的翎羽掠过,鬼车的九个头各有一副哀泣的表情。那金红色的身姿在空中翱翔了几圈之后,仓促的落在了白虎广场的后方。 下一刻,白虎广场上打起了灯光。古朴平台之上,数以万计的玫瑰花中,有数千只萤火虫飞了出来,荧光点点,伴着天上的那轮圆月,勾勒出一幅唯美的画卷。 归澈穿着一身红衣走上台去,红色的羽毛依旧在他的发辫末端跳跃着。他朝台下看了一圈,目光落在刚刚赶到的钟凌身上,冲他眨了下眼睛。 归澈转身对着花中的人,开始念自己的台词:“我亲爱的人儿啊,你将我封印在此处已经成千上万年了。如今我已经脱出,可你也转世轮回,成了一个普通人。你忘了我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因为总有一日,我会让你爱上我。 你看,这是人间代表爱情的玫瑰花,我为你种了一万朵,足以代表我的心意。” 归澈将剧本改了,首先那个充满了嘲讽意味的木槿白饭花,被他剔除,换上人间流行的玫瑰花。 其次,后段没有的剧情,被他自己续写了一番。成了妖怪和人类相恋的美好故事。最后的结局当然是这个人类爱上了妖怪,从此两人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 原本归澈还想在故事里安插一个讨人嫌的恶龙,但被柳识给卡了下去——第一,没有人会来演恶龙,第二,他还没活够,不想被苍君吃了。 归澈的原型,对于很多妖怪来说,见都没见过,简直要被那一抹天边的红光给闪瞎了眼睛。在人类眼中,九颗头实在是惊悚,但在妖怪眼中则不然,简直就是帅到爆!下面的女妖怪们已经春心荡漾了。 也因为归澈的开场,整个妖典的气氛被瞬间烘托了起来。 钟凌在下面看的目瞪口呆,没想到学校把场景做的这么真实,太美了。 魏衍则是在归澈转头看钟凌的一瞬间,冷哼一声:“俗。” 他的声音被前面的妖怪听见,刚要反驳,一转头,看见身后人的模样,吓的一个踉跄:“苍……苍……” 前前后后围得密密麻麻的妖怪,突然转头看向这边,在看清魏衍的模样之后,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卧槽,这莫非就是苍君的半化形?龙角好帅啊!衣服也好帅!人更帅! 归澈站在台上,正准备结束的时候给钟凌再抛个媚眼,就看见下方的人,整整齐齐的回头,一脸的震惊。 他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是魏衍,还化出了自己的龙角。啊!好气!为什么自己这么卖力的编剧加上演出,还比不上人家的两根角?!说好的妖怪世界没有种族歧视呢?! 37.妖典之二 妖典开始之前, 魏衍曾经去柳识那里一趟,就着食堂问题兴师问罪了一番。柳识乍一听,觉得阳春面没问题啊, 自己可喜欢吃阳春面了, 连着吃一个月都不嫌腻。 可苍君嫌啊,苍君觉得天天吃阳春面, 苛待了钟凌,自己几天没回来, 就感觉钟凌又瘦了一圈。 柳识连忙表示, 不等之前那只蜜獾了, 自己立刻就去找个新厨子来! 魏衍走之前, 柳识突然壮起胆子,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能让钟凌发现他们是妖怪? 这问题纠缠他好久了, 明明当初灵泽综合大学给钟凌奖学金,千哄万忽悠的把人弄到了学校里, 结果给学校里的妖怪们上了一道枷锁。 唐家的那个小赤狐,每天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生怕钟凌发现。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己未来的孙女婿, 还没闯荡社会呢,就已经早早的秃了顶。 想想啊,一只狐狸秃了顶, 多丑啊。自己绝对不能把乖孙女嫁给一只秃毛狐狸!结果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没两天, 柳辩就来通知自己,柳妍妍的婚约取消了,因为这只狐狸是只基狐狸。 魏衍的回答很简单:“怕吓着钟凌。” 柳识痛苦的闭上眼睛:“那我们就忽悠他四年?万一哪天真的露馅了。” 魏衍回道:“自然会有让他发现的时候,只不过不是现在。” 说完,魏衍又叮嘱了柳识两句,无非是莫要心急,该有的总会有的。 柳识一脸悲怆,不是该有的总会有的,而是,总得有个盼头啊。 当时苍君您说的可好听了,说钟凌平时喜欢写写东西,从小就不时在报纸上、杂志上有文章发表。让他来学校,感受到了妖怪们的热情和纯真之后,以人类的角度写些妖怪的好话,再操作一下,改变人类对妖怪的看法。 可是现在…… 魏衍显然有备而来,他拿出手机,调出一个名为“晋江文学城”的网站,递给柳识。 这个网站上面都是些个人创作的小说,有长篇,也有短篇。而魏衍给柳识看的,正是那天钟凌被鬼车吓了一跳之后写的。他通过自己的想象,为故事加上了前因后果,发在了网上。 故事的最后倒没两个人在一起,虐了把心。但一翻下面的评论,则是引起了一场妖怪是否就无法和人类在一起的思想辩论。 有人同意,出发点为“只要有爱就行”。 也有人不同意,说“这人以后会死的,那妖怪多可怜,不如早早就撒手算了”。 总之各抒己见,看着倒还蛮红火的。 柳识把这个名为“晋江文学城”的网站打开,里面明晃晃的写着“最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白胡子,迷茫的抬起头:“虽然起意不错,但是为什么是发在爱情文学网站上的?” 魏衍说道:“因为写的是爱情故事。” 柳识“哦”了一声,又仔细读了一遍钟凌写的小说。不得不说,钟凌用词干净利落,却在字里行间,将气氛烘托的很好,引着读者身临其境,跟着两位主角的悲欢离合起起伏伏。 看完之后,柳识擦了把眼泪:“看不出,钟凌的文字功底这么好。好好培养一段时间,就能超过那只总是装模作样的猫妖了。到时候我们学校就又出了一个名人。” 魏衍点了点头:“所以,在他发现我们都是妖怪之前,应该让他好好感受一下,妖怪并不都是坏的。无论是在大学里,还是以后走入社会,妖怪和人类,早已经没有什么差别了。” 柳识十分赞同。 那么如何才能最大程度的彰显出妖怪们的热情呢?眼前的妖典,不就是个最好的办法吗? 于是,今天的妖典也算是灵泽综合大学大出血了,花了不少钱布置、勾画,就为了能让钟凌有一个最为美妙的感官体验。 其实平日里各个妖怪族群过起妖典来也丝毫不含糊,但毕竟妖怪们都藏在山林当中,地方偏远,又有结界坐镇,随便他们折腾。可放在城市里,哪怕是偏僻的地方,办起来都得小心翼翼。 唯一让柳识欣慰的是,在结界这一项上,原本是其他族群过节时候最花功夫的。一群妖怪都想过节,谁也不想去守结界,经常闹得不可开交。 而灵泽综合大学这里,就简单多了。柳识自己掏腰包拿了一万块钱,转给饕餮,让他抽卡抽个爽,顺便去市里给他买了一堆肯基佬,手办店买两个新手办,这事儿就算成了。 反正饕餮不喜欢出门,窝在自己的宝贝窝里挪也不挪,就让他在里面继续努力吧。今天外面,谁也听不见、看不见,灵泽综合大学的妖典。 为了庆祝灵泽综合大学第一次在校内开启妖典,柳识还很给面子的请了目前鬼界镇守苍市的谢必安来。当然,主要目的是想打探一下,自己还能浪多少年。 谢必安来到学校大门口,看见接待人员只有一个柳识,眉毛不由得挑了两下:“你们学校没妖怪了吗?就不能找个年轻点的来迎接吗?” 柳识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校长亲自来接你,哪儿那么多的话? 谢必安跟着柳识在学校里转了一圈,最后来到白虎广场的后台,看了一眼里面正准备着节目的小妖怪们。 后台有些闷热,谢必安拿起自己的扇子扇了两下,说道:“听闻苍君也在,那你应该请我们老大来的,我就是个小小鬼差。” 柳识塞给谢必安一条万宝路:“哪里哪里,七爷说的什么话。” 谢必安接过万宝路,往自己的乾坤袋里一塞,笑道:“放心吧,老狐狸你的寿数还早着呢。” 柳识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笑的一脸和气,拉着一旁刚走过来的唐萧,推到谢必安身旁:“小唐,快来,帮我招呼一下客人。这位可不得了……” 唐萧正和段角角走过,就被拎了过来,他抬头看了一眼,说道:“白七爷。” 柳识没想到唐萧眼力这么好,愣了一下,随即说道:“白七爷赏脸。我这儿还要去归澈那里看看情况,你帮我好好照顾下白七爷。” 说完,他凑到唐萧耳边说道:“十个学分。” 唐萧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看着谢必安:“交给我吧。” 柳识想起还没介绍,指着唐萧说:“唐萧,青玉山家的小狐狸,我的前任未来孙女婿,算是半个自家人,我就不客气了啊。” 说完,立刻闪人。 为了十个学分,唐萧没有当面骂柳识,他这几句话说的,不像个校长,倒像个娼坊里拉皮条的老鸨! 他娘的。自己俨然就成了小倌儿! 谢必安扇着扇子,饶有兴趣的看着唐萧:“前任未来孙女婿?” 唐萧见柳识走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白七爷想看什么吗?” 谢必安抖了抖袍袖,伸手拉了一下唐萧的尾巴:“哟,今天露出尾巴来了。” 唐萧被他拽的耳根一麻,呲出了自己的犬牙,一手把自己的尾巴捞了回来:“妖鬼授受不亲,别乱摸。” 谢必安跟着唐萧就朝外面走去。 今儿谢必安没戴帽子,依旧是一身白衣,唐萧打心眼里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只有白色的衣服可以穿。一模一样的十套,洗干净换着穿。 两人一路无语,沿着妖典的集市来回走了三趟,唐萧一脸应付公事,连介绍都懒得说。想想上次行路鬼说的话,他就一身恶寒,什么是“男人因为浪漫而牢记爱情”啊。想起来就想吐。 谢必安倒也不急,扇着自己的扇子,偶尔瞥一眼身旁的唐萧。 有几个妖怪看见谢必安,因为他没带那顶众人皆知的帽子,加上样貌英俊,颇有一副文人雅客的气质,引得小妖怪们心里发痒。 胆子大的凑上来,问道:“这位鬼公子,你这扇子上写的可是‘一见钟情’?” 谢必安淡淡一笑,也不反驳:“若人生只如初见。你是雀妖吧,头发长的这么柔顺。” 那雀妖被他夸得脸都红了,一抿嘴:“今日妖典,鬼公子也来玩耍?” 谢必安轻轻点头:“嗯,校长所请,来开开眼界。” 唐萧在一旁又不禁翻了个白眼,真不愧是行路鬼说的鬼界风.流公子啊,看看这忽悠小妖怪的本领,看看这满面春风桃花的样子,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当个鬼吗?! 雀妖一走,谢必安转身看着唐萧:“小狐狸你不和我说话,为什么我和别人说话,你却看上去这么不悦?莫不是醋了?” 唐萧此刻的心情就是,我现在就去拿一罐子醋泼你身上!你以为自己算老几?!老子钢铁直男,前未婚妻都是个女的,醋你大头鬼的醋! 但话到嘴边,他还是改口了,毕竟人家是鬼界的白七爷,得罪了有什么好处呢? 唐萧说道:“我怕和七爷说话说多了,影响七爷的风姿。毕竟我只是一只小小赤狐,身上狐骚味这么重,怎么好近七爷的身。” 他话音一落,谢必安就已经凑到他的身旁,头往唐萧的脖颈上一靠,鬼息的冷清扑在唐萧的耳垂上,谢必安的发丝滑过他的脸庞,弄得他痒的很。 唐萧正要说什么,谢必安又站直了:“狐骚味?是有点,不过我还挺喜欢的。” 唐萧一口老血没喷出来,什么鬼啊这是?!之前几次没看出来,被行路鬼一点拨,现在看谢必安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大型春.药。 唐萧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唐萧又带上了一脸笑容,仔细看上去,还带有一丝妩媚:“可是我不喜欢万宝路的烟味儿。” 来啊!互相伤害啊!比勾人是不是啊?!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狐狸精!让你知道什么是灵泽综合大学影视表演系的实力! 唐萧往前走了一步,脸上挂着那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只手搭在谢必安的肩上,轻声说道:“七爷,来都来了,一起玩玩啊。” 谢必安被唐萧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的皱了下眉头,但也仅仅是一瞬间,他接着笑道:“好啊,我还不知道,狐狸们平时都怎么玩呢?” 唐萧沉默的把他带到集市的一处,指着那套圈儿的最里面的狐狸布偶,说道:“七爷,我想要那个。” 谢必安脸上笑意一滞,神tmd一起玩玩,玩套圈?! 唐萧冲他歪了下脑袋:“七爷是觉得难吗?那我换一个吧。” 他又指着最前面的一个十分粗制滥造的塑料青蛙:“就这个吧,七爷给我的,什么我都喜欢。” 话虽这么说,但脸上却是满满的失落。 正在这个时候,钟凌和魏衍也逛了过来,钟凌看见里面那只大大的狐狸布偶,不由得又摇了摇自己的尾巴:“老板!给我来二十个圈!” 他倒不担心花钱,灵泽综合大学在app上统一给学生发了五百块的游戏券,反正妖典开都开了,还要让学生们因为钱的事情败兴,那不是很无趣? 钟凌看了一眼身边的唐萧:“咦,唐萧,你也来套圈啊。” 唐萧点了点头,钟凌是看不到自己身旁的谢必安的。他正想着,怎么给一会儿漫天自己飞的圈儿想借口,就听见钟凌在一旁说:“你身边这个,是你朋友吗?我好像没见过。” 他这话一说出,魏衍、谢必安、唐萧还有摊铺的老板俱都愣住了。 唐萧抓起谢必安的胳膊,在钟凌面前晃了晃,问道:“这是什么?” 钟凌摆了下手,笑道:“胳膊啊。” 唐萧觉得自己大概遇到了世界未解之谜,但他也想不了那么多。再说,就算想破了脑袋,他怎么知道人为什么能看见鬼?! 他朝着钟凌身后的魏衍看去,魏衍的脸色倒是一瞬间就恢复正常,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谢必安嘴巴动了两下,对着钟凌笑道:“你好,我是唐萧的朋友,来你们学校玩的。” 钟凌回道:“我叫钟凌,是唐萧的室友,这个是我的好朋友,魏衍。” 谢必安冲魏衍深深的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您好。” 魏衍略一点头,也算是回了。 钟凌笑道:“今天学校可热闹了,好好玩!” 他转过身去,从摊铺老板手里拿过套圈,递给魏衍十个:“看谁先套中!” 唐萧趁机凑到谢必安身旁:“怎么回事儿啊?之前钟凌还看不见你呢!” 谢必安沉吟片刻,说道:“两个可能,第一,是你这朋友马上要死了。第二,是他有什么能力,可能在你们学校的妖气影响之下,苏醒了。” 唐萧回头看了一眼钟凌:“第一个,不可能。你知道他身边站着的是谁吧?” 谢必安点了点头:“妖主苍君。” 唐萧说道:“那就绝对不是第一种。” 谢必安趁着他凑过来的时候,冲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管那么多,我们玩我们的。” 说完,他就对摊主说:“来五十个圈儿!刷这只小狐狸的!” 唐萧差点一口气儿背过去,有这么不厚道的鬼差吗?!有这么厚着脸皮花着别人的钱还撩着别人的吗?! 未出片刻,套圈儿的摊铺后面就围满了了一群看热闹的小妖怪,有给魏衍加油的,有个谢必安加油的,看谁能先套到那个二十米开外的狐狸布偶。 这个摊铺的设计也相当的靠谱,套圈儿?你以为你是妖怪,就能为所欲为了吗?看看边上写的规则第一条:禁止使用妖力! 反正今天都是妖怪,摊主背上都有翅膀了,钟凌根本不会起疑。 一个鬼界白七爷,一个妖主苍君,原本前面的圈儿没套上就算了,谁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反而没完没了了,非要套到最前面的那个狐狸布偶。 大家就眼看着谢必安的圈儿要套上了,苍君一个圈儿把它打飞了;眼看着苍君要成了,谢必安的圈儿又半路来了。这俨然已经不是套圈了,而是男人的名誉之争。 唐萧捂着脸,自己当初是做了什么孽哦,为什么要来玩套圈? 钟凌拉了拉魏衍,说道:“要不咱们去别的地方玩吧,你看后面好多人等着呢。” 魏衍说道:“你不是喜欢这个吗?” 钟凌回道:“其实网上也能买到的,比这个便宜多了,我们留一点游戏券,再去边上看看。” 他凑到魏衍耳边,小声说道:“我看唐萧这个朋友,看他的眼神有点特别,人家说不定今天是特地来陪唐萧的,咱们就别在这里碍事儿了。” 魏衍心里说:你看别人这么一会儿,就能感觉到眼神有点特别,我和你天天在一起,你就没感觉到我的眼神有很大的特别吗?!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们去别处看看。” 谢必安没了魏衍的阻挠,很快也就套到了那个狐狸玩.偶,美滋滋的从摊主手里接了过来,递给唐萧:“喏,你想要的。” 唐萧慢腾腾的从地上站起来,看着谢必安,咬牙切齿的说道:“真是谢谢你了!”把我的游戏券刷到空,还有脸面对我?! 唐萧吐了一口浊气,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七爷,还想玩什么呀?” 谢必安想了一下,说道:“你也没游戏券了吧?” 唐萧点了点头,还不是你玩光了?!就为了个套圈?! 谢必安笑道:“那就好办了,不如我们玩点成人该玩的东西?” 唐萧往后退了一步:“按照人类户口本上的年龄登记,我还有七个月才成人,你现在对我出手,是违反人类社会规定的!” 谢必安往他面前走了一步:“可是,人类能看见我吗?” 唐萧打了个颤:“七爷,妖鬼殊途,我是个钢铁直男,不,钢铁直狐,你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个前任未婚妻。我听说你喜欢玩,但我可是个正经的狐狸。” 谢必安:“你哪儿来的小?” 唐萧:“我……” 谢必安笑眯眯的指着一旁的摊位:“我说的是喝酒,喝酒吗?你总不会和我说,未成年喝酒违反人类社会规定这样的话吧。而且身为一只妖狐,你应该不止十七了。” 他话音未落,唐萧已经走到那个摊位面前,买了两瓶啤酒,递给谢必安一瓶:“喝!不喝不是好狐狸!” 38.妖典之三 “亲爱的各位灵泽综合大学的同学们,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八点,我们开始准备进行寝室节目表演。请参加活动的各位,按照app推送给各位的号码, 依次到后台进行准备。 现在的准备号码是第一号到第五号。 另外, 我们的最佳着装和最差着装评审,也在同步进行中。请各位打开学校的app, 活动一项当中,请将你认为当天的最佳和最差着装姓名填写出来, 我们将进行公平公正的评审。 所有参与投票的学生, 将会获得额外的一百元游戏券, 请各位积极参加。 灵泽综合大学, 感谢你的配合与支持。”广播里,传来了以上的声音。 钟凌点开自己的app, 看到206寝室的表演号码是十七号,也就是说, 等到第十二号开始表演的时候,就轮到他去后台准备了。 接着,他又点开了活动专项,想了一下, 问一旁的魏衍:“我觉得刚才路过的那只虎精,好像真的啊,眼睛都炯炯有神的, 还会动呢。可惜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魏衍说道:“你就填虎妖就行了, 学校肯定有办法知道的。” 他没和钟凌说, 类似于方卯这种,哪怕只带了个面具,都算是打扮过了。这只虎精,是完完全全的恢复了自己的原形,一点心意都没有。估计除了身为人类的钟凌,也没什么人会投他这票了。 钟凌在一边犹豫着:“最差服装奖……我觉得大家都很厉害啊。要不就投我自己吧!” 魏衍沉默,没见过有人投自己最差的。 钟凌填完了,又问魏衍:“阿衍,你投谁啊?” 魏衍将手机揣起来:“还没决定。” 实际上早就填完了!最佳服装是钟凌,最差服装是虎精。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参加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儿。 “走,看节目去!”钟凌和魏衍刚要回白虎广场上,就看见不远处的摊贩旁,唐萧正和他那位身穿一袭白衣的朋友十分亲密的样子。 魏衍问道:“怎么了?” 钟凌指着那个方向,说道:“唐萧好像喝醉了。” 魏衍扫了那边一眼:“没事儿,有人在边上看着他。” 赤狐会喝醉?骗谁呢?也就骗骗不知妖怪界深浅的鬼吧。赤狐一族出了名的酒量大,这些小狐狸都是酒缸里泡大的。 钟凌想了想也是,唐萧的朋友还在呢,想来也不会让他吃亏,就跟着魏衍走了。 这边,唐萧脸色绯红,一手拿着酒,一手搭在谢必安的肩膀上,显然有些醉了。谢必安倒依旧面色如常,一手揽住唐萧的腰,身姿挺拔,任他瘫在自己身上。 唐萧推了一把谢必安:“我上次听鬼说了,说你是个风.流鬼公子,你认不认?” 谢必安笑道:“及时行乐,难道不应该?” 唐萧冷笑了两声:“鬼有什么好上的?凉冰冰的。” 谢必安十分同意他的说法:“没错,还是有血有肉的,温乎乎的舒服,搂在怀里也柔软。” 唐萧打了个酒嗝,突然笑了出来:“哇,我突然想到一件大事儿。” 谢必安:“什么?” 唐萧小心翼翼的凑到谢必安的耳边:“鬼那里,能硬起来吗?” 谢必安回道:“所谓色中饿鬼,自然是可以的。” 唐萧又问:“那不是很刺激?冰冰凉的。” 谢必安沉默了一下,顺势问道:“你想试试吗?” 他的唇角就在唐萧耳边,带着一丝诱.惑。小狐狸的耳朵动了两下,看上去软嫩可口。 唐萧身子软绵绵的,又显得单薄,一双眼睛喝醉了之后潋滟生姿,带着无边的媚劲儿。可那张脸偏又长的干干净净,让人忍不住想按在身下蹂/躏。 唐萧转过头去,略低了低头,脑袋在谢必安的脖颈上蹭了两下,毛绒绒的耳朵蹭的谢必安心里发痒。谢必安一把拉住唐萧,声音暗哑:“你这样,我会忍不住的。” 谁知前一秒还柔情似水的唐萧,猛地站起身来,一杯酒干净利落的倒在谢必安的下身。白色的袍子沾了湿,那里的情况一眼就能看出来。 唐萧脸上的酒意瞬间散光了,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往恰好路过的两名校内保安身后一躲:“这里有色鬼!你们看他下面!” 保安的目光一起朝谢必安的下面看去——果然搭了个帐篷。两人也觉得难办,这人是校长请来的,还是鬼差中的杠把子,不好直接扭了扔出去,可是…… 他们又把目光转向唐萧,唐萧一脸的悲愤:“要不是你们两个经过,我说不定清白都没了!这鬼非常危险,他连只公狐狸都想上,万一把这里当成寻.欢作乐的场子了,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大学?怎么看我们的妖典?怎么看我们妖族?!” 一连三问,一个比一个严重。边上还有妖怪在往这边探脑袋。 两个保安也显得十分无奈,只好走到谢必安身旁:“七爷,要不您跟我们走一趟吧,让校长给您安排个贵宾席,省的尴尬。” 唐萧喊道:“没天理啦!性骚扰还有贵宾席啦!” 谢必安看着唐萧一脸清明的模样,知道刚才被这小狐狸下了套,让自己在这儿出丑。他倒也不在意,原本鬼界对他的说法就诸多,他偏就喜欢任着自己性子来。如今这样,也只能说自己经不住诱.惑,怨不得别人。 他嘴角一挑:“小狐狸,我们来日方长。” 唐萧冲他做了个嗤笑的表情:“放心,死也不死在苍市,让您老占了便宜。” 直到谢必安跟着两个保安走了,唐萧才拍了拍手,甩了下头发——和老子斗?当老子是傻白甜吗?让你见识下狐狸精的厉害! * 钟凌和魏衍走到白虎广场时,正赶上第一个节目开始。上场的是一组大二的寝室成员,他们统一在头上戴了漂亮的鸟羽,衣袖颜色鲜亮夸张,配色却十分和谐,袖口处则是流苏般的羽毛下坠。 四个人站成一排,左边第一个出列,开始唱起了歌。 先是一小段独唱,进而一个一个的穿插进来。他们的声音高亢洪亮,却又不失圆润和厚度。所唱的内容虽然没有歌词,却像随性的山歌一般,充满了自然野性的气息。 钟凌目瞪口呆,这简直已经是专业级的水平了,灵泽综合大学,真的是能人辈出啊。 他正想着,观众群里传来了一段歌声,像是在回应一样,合着台上四人的声音,有条不紊。那感觉,就好像本当如此一样。 台上台下,配合无间。 在钟凌眼里,这是美妙的歌声。在魏衍眼里,就是一群公鸟在求偶。你看,唱到高兴的时候,他们还抬胳膊了呢,这根本就是在展示自己的羽毛!下面回应的那个,难道不是雌鸟在答应求偶吗?! 魏衍叹了口气,妖典原本在妖怪里,就是求偶的节日,也怪不得上台的节目这么奇葩。 他看了一眼钟凌,幸好钟凌听不懂。 接下来的节目是一个男的,上台表演肚皮舞,说是肚皮舞,其实更应该说是抖臀舞,连巴西舞后都要甘拜下风。 魏衍:很好,雄蜘蛛精在这里表明身份。 下一个节目是一组踢踏舞,台上跳着,台下竟然有观众直接冲上来一起跳,两个人还越跳越快。 钟凌:“好牛,学校都是神人!” 魏衍:雀族求偶开始。 看到第十个节目的时候,钟凌突然好奇的问了一句:“为什么学校里的节目都是歌舞表演啊?” 魏衍回道:“大概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了吧。” 学校说要表演自己擅长的东西,这群妖怪最擅长的竟然是求偶?!想想就觉得不想再当他们的妖君了。 钟凌感叹道:“但是气氛真的很棒,台上的演出者和台下的观众,竟然能这么无间的互动。我第一次看到这么热烈的歌舞表演。大学里真好啊。” 魏衍:求偶的气氛能不热烈吗?放在别的大学,也不会有这样的互动。 钟凌看到第十一个节目,往外挤去,他同魏衍说:“很快就轮到我表演啦,你在这里看我演出啊。” 魏衍冲他点了点头:“小心点。” 也许是被全场奇怪的求偶风潮带的,钟凌走了没多久,边上就有个漂亮的女妖怪凑了过来,是只蛟。她有些紧张地看着魏衍:“苍……苍君,我可不可以……” 魏衍头也没转,冷声说道:“不可以。” 女妖怪愣了一下,声音娇滴滴的:“我还没说完呢。苍君,今天大家都在求偶呢,龙族就剩你一个,但我们蛟,也算是龙族近亲了。之前还有犼和犬族交配的传闻,所以我想……” 说着,她便往魏衍身上靠去。 这雌蛟也算是鼓起莫大的勇气了,脸上绯红,身后的蛟尾露了出来,在地上扫来扫去,把周围的妖怪都赶了开来。 魏衍单身了这么多年,早先确实有些女妖怪胆子大,凑到他身旁表白心迹,但无一成功。时间久了,就也没什么人敢靠近他,更别提求爱表白的了。 如今他在学校里,收敛了一身的妖气,和钟凌同进同出当个好学生,倒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一些小妖怪每天看着苍君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又天生带了一些对强者的憧憬,自然按捺不住。趁着今天这个日子,有些胆大不怕死的就凑了上来。 魏衍面前霎时间竖起一道冰墙,将那雌蛟靠来的身躯隔在外面。 魏衍冷冷的扫了那雌蛟一眼:“滚。” 雌蛟眼泪哗啦就涌了出来,还没说什么,就看见面前的冰墙瞬间又不见了踪影。而苍君,已经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了。 钟凌已经上台了,他冲着魏衍的方向挥了挥手。 魏衍也回应似的抬了下手。 他这一抬手不要紧,周围的妖怪,包括那只雌蛟都愣住了。苍君刚才不是还冷冰冰的说了一句“滚”吗?怎么瞬间就冰雪初融一脸笑意了? 看了眼台上,他们瞬间明白了——苍君的伴读书童上台了。苍君是来给自己伴读书童撑场子的! 钟凌在台上摊开自己的双手,向下面的观众表明,自己手上什么都没有。然而下一秒,他的手上突然冒出一团火。 台下的观众一片沉默,就算你是苍君的伴读书童,我们也无法对这样的节目做出回应。 妖怪甲对他身旁的妖怪乙说道:“这不就是个火术吗?但凡是个火系的妖怪,变这个简直就想喝水一样简单。这应该是苍君教他的吧。” 妖怪乙表示赞同:“把我们当弱智?” 接着,钟凌拿了个手帕出来,前后翻转,证明里面什么也没有。放在桌上,猛地一甩,手帕下面竟然出现了一杯水。 妖怪甲继续吐槽:“哇,这个比刚才那个还简单。” 妖怪乙点了点头:“本期最烂节目。还不如那几只孔雀在那里唱首歌热闹呢。” 钟凌见台下的观众突然陷入了沉默,不由得有些着急。他深吸了一口气,进行自己节目的最后一部分。 一个大箱子被唐萧和小黑推了上来。 钟凌打开箱子,再次证明里面是空的。然后,唐萧在众目睽睽之下钻了进去,只露出了一个头和被固定住的四肢。 小黑拿出来了几柄长剑。钟凌抽出剑,一把一把的推进箱子里,像是配合一般,箱子下面的缝隙里,还流出了红色的粘稠鲜血。 钟凌拉着箱子的三个部分,分别转了几圈。上面唐萧的表情显得十分痛苦,手脚不停的抽搐,引来下面观众的一阵惊呼。 妖怪甲:“不会真被捅死了吧?!” 妖怪乙:“看着像,四肢都被固定了,不可能变回原形的。” 妖怪甲:“为什么要在我们妖典上表演杀妖怪?!我受不了了!我要吐了!” 妖怪乙:“忍住!千万……哇……”为什么吐的是我? 钟凌终于听见了下面的喧哗声,看来大家还是对大型的节目感兴趣,稍微安心了些。他转了几圈,又从箱子里把剑一根根的拔了出来,递给小黑。 就在台下的观众再也无法忍受眼前的“惨状”时,钟凌解开对唐萧四肢的束缚,“啪”的一声,将箱子打开。唐萧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下面传来了一片舒缓了的感叹声音。 钟凌冲着柜子后面偷藏着的段角角竖了下大拇指。 妖怪甲:“哎?没死啊!厉害了!怎么做到的!?” 妖怪乙:“带纸了没?好恶心,我吐都吐了,结果没死。” 妖怪甲:“看来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啊!” 妖怪乙:“说不定是什么厉害的妖术!” 钟凌又踮起脚尖,看了眼人群里,指了指妖怪甲,示意他上台来。 妖怪甲三步并作两步,就走了上去。钟凌如法炮制,问了他的生日,又抽出了三张生日牌。 在大家的惊叹声中,唐萧等人开始鞠躬。钟凌却愣了一下,他朝四周看了看,不知道在寻找着什么。 段角角见他没反应,便拉了他一下。钟凌这才回神,跟着鞠躬,笑道:“谢谢,我们是206寝室的,感谢大家观看我们的魔术。” 台下的妖怪们窃窃私语,什么是魔术?难道是一种从没听过的法术?这个人类不仅有瞬间治疗的本领,竟然还有预言的能力!而且在此之前,他还表演了隔空取物和火行法术。 前两个单单一项并不引以为奇,这四种能力堆砌在一起,可不是一般的妖怪能会的! 怪不得这人是苍君的伴读书童,而自己不是呢! 一时间,钟凌在灵泽综合大学里名声鹊起,他的头衔是:苍君的伴读书童兼魔术灵通大师钟凌。 钟凌的节目表演完毕之后,下台的第一句话是问唐萧:“你们刚才,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唐萧脸上还有着激动的神情:“是观众的欢呼声吗?听见了!我们是最响的!” 钟凌摇了摇头:“不是,好像是什么人在轻声的念着什么。” 段角角一边收着魔术箱,一边说道:“幻听了吧,哪里有人在念东西。要是有,唐萧肯定能听见。” 唐萧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钟凌皱着眉头,难道是自己太紧张了?产生幻听了? 他迷迷糊糊的走回魏衍身旁,就听见魏衍低头对他说了一句:“很棒。” 钟凌心里的疑惑瞬间被这句话给驱散了,他揉了揉自己假的狐狸耳朵,不好意思的说道:“谢谢。”其实最想听魏衍夸自己。 主持人这时候已经站上了台,他虚按了一下空气,示意大家安静:“那么,今天的最后一个节目。是由我们大家评选出的最佳着装两名,和最差着装两名来进行!” 大家在下面激动地高声呼喊着,临时加戏,是他们最喜欢的桥段了。 主持人不怀好意的笑道:“鉴于今天对我们来说,是特殊的日子,大家都懂的。那么……我们把最差着装奖的两个人锁在寝室里不准出来,如何?!” 下面笑成了一片。 “天哪!妖典不让人出门,这不是要命吗?” “哈哈哈哈笑哭我,要保证寝室门的安全啊!” 因为妖典一直是妖怪们的求偶日,虽然他们现在来了灵泽综合大学,要像个人类一样,而且妖怪界现在也慢慢的流行起一夫一妻制了。但老传统的日子,他们还是会表现一下,不求今晚春宵,就求个热闹吧。 很多人都已经结伴之后的娱乐活动了,打牌啊、集市游乐啊等等,要是被独自锁到寝室里,心里得多苦啊。 主持人掏出手机,看着上面的名字,笑道:“大三武术系,武成林!大二美术系,陈鹫!” 钟凌眼睁睁的看着之前被自己选为最佳服装奖的虎精,走上台去。他一脸迷茫:“他不是打扮的很好吗?” 魏衍:“大概是吓到人了。” 他指了指一旁围成一团的小妖怪,白糯米顶着一对长长的兔耳朵,就站在其中,眼眶通红。 另一个叫陈鹫的,确实也没怎么打扮,看那样子,钟凌大概猜出他是在扮演河童?脑袋上面是秃的。也是拼了,把头发都剃了。 实际上,这就是一只秃鹫,别人头上是羽冠,他头上真的是秃的。 主持人笑嘻嘻的请两位工作人员将他们带回自己的寝室落锁,接着说道:“那么,最佳着装奖,我们就请他们来台上亲一下吧。事先说好,亲嘴,脸不行。” 下面又掀起了轩然大波。 “万一是狼和兔子怎么办?” “天哪,太刺激了,早知道我今天好好打扮一下了!” “万一人家不想亲怎么办?” 主持人笑道:“不想亲就扣学分!怎么样!?” “好!”下面欢呼道。 主持人低下头去,看到手机上蹦出来的两个名字,突然陷入了沉默。 直到被观众都不耐烦了,催着他念名字,主持人才一脸悲泣的抬起头:“大一道教研究,钟凌。大一道教研究,魏衍。” 观众也陷入了迷之沉默。他们此刻想起,因为自己第一次见到龙角,激动地投票给了苍君。而另一部分妖怪则被钟凌的cos服迷住了,觉得他态度良好,积极融入妖怪社会,就也投了他一票。 钟凌一脸呆滞,他看了魏衍一眼:“怎么会……”其实很想亲,但是魏衍应该是不愿意的吧。 下一秒,魏衍已经拉着钟凌的手,朝台上走去,周围自动退开了一步——哎嘛,太刺激了,感觉心脏要停跳了。 两个人站在台上,钟凌小声说道:“那个……阿衍……其实学分……” 他话没说完,就感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按在胸.前,魏衍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两人的嘴唇已经贴在了一起。 随即,钟凌就感觉到自己的唇间被人撬开,他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忍不住要闭上眼睛。 亲吻稍微停顿了一下,魏衍低声说道:“睁开眼睛,看着我。” 39.妖典之四 学分是没扣, 初吻却没了,没的还挺开心。 钟凌下台的时候,看着魏衍的背影, 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操了!自己完蛋了!”之前看看魏衍就觉得挺开心了, 结果这一亲下去,整个人都炸了, 以后要是觉得只是看看不满足怎么办啊? ——现在该怎么办?该说点什么吗?说什么呢?魏衍是为了学分吧?那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的爽朗一点?如果说这是自己的初吻,会不会被鄙视啊? 魏衍一路忐忑的将内心戏丰富的钟凌带到白虎广场的后面, 因为节目的结束, 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偶尔路过的小妖怪们, 也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 低着头跑的飞快。 魏衍站定,深吸了一口气。 这群妖怪弄得整个校园里都是求偶的味道, 自己当时也是脑袋一热,就拉着钟凌亲下去了。原本是想徐徐图之, 结果这下倒好,把自己前期的铺垫都给毁了。 魏衍看着钟凌,钟凌低着头,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表情是什么样的。 不过……魏衍却觉得心情有些愉悦,仔细数起来,这是自己第二次强吻他了吧, 之前那次憋着一口气, 这次则是完完全全的压着他。 魏衍这么想着, 靠在身后的树上。 “钟凌……”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就看见钟凌猛地抬头,一双有些发红的眼睛盯着自己。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眉头紧锁,秉着一口气儿,一只手用力拉住魏衍胸.前的衣服,一边垫着脚,亲了上来。 亲了上来…… 魏衍脑袋“嗡”的一声,嘴唇上柔软的触感稍纵即逝。 下一秒,钟凌已经松开手,自己往后退了一步,抿着嘴说道:“我懂,为了学分呗。你亲我一下,我也亲你一下,扯平了。咱俩还是好朋友。” 钟凌的声音有些发紧,甚至有些轻微的颤抖。他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大喊一声:“爽!”刚才眼看魏衍就要说出来为了学分不得已亲了自己一下,幸好自己反应快,赶在他说出来之前亲了他一下,不然以后上哪儿找这样的机会去?什么?逻辑在哪里?没事儿,亲了再说。 魏衍:“……” 为什么亲一下就算扯平了?可是我不想只当你的好朋友啊! 堂堂一代妖君,感觉遇上了妖生最难缠的问题——是要顺势表白呢?还是慢慢来呢? 钟凌此刻倒显得十分豁然,他掏出手机,冲着魏衍笑道:“游戏券还没有用光呢,要不要再一起去玩一下?” 原本迷迷糊糊的人,从钟凌变成了魏衍,他跟在钟凌身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钟凌,感觉明明感觉可以顺理成章的事情,怎么就突然被扭转了? 市集上的妖怪们都看出来了,今天苍君心情不好,大概是因为钟·伴读书童·大魔法师·预言家·苍君亲吻对象·凌,走在了他前面?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让出一条路来吧,以防自己被无辜波及。 钟凌在一个画糖画的摊铺面前停了下来:“能给我做一条龙的糖画吗?” 摊主脸上挂了个猪鼻子,抖了两下。他看了一眼钟凌身后的魏衍,了然,原来是给苍君做的,便回道:“没问题。” 没过一会儿,钟凌就拿着糖画走回来,当着魏衍的面,一口咬掉了上面的龙角:“阿衍,你要喝点什么吗?我去买。” 此刻的钟凌已经完全恢复成平日里的样子了,要不怎么说现在懵的人是魏衍呢?半小时前刚刚互亲了的两个人,竟然能在钟凌的话语之下,完全翻篇,也是给了苍君很大的心理打击。 难道是自己魅力值不够? 魏衍默默的打开手机,搜索:接吻之后不认账,怎么办? 下面的回复如下: ——大概就是把你当炮/友?你要不要约着出去来一发? 魏衍:不行,不能当炮/友。 ——亲的时候发现你有口臭,好感度跌到负分。 魏衍:刷过牙了。 ——把你当备胎,先吊着,应该同时有好几个备胎。 魏衍:什么?还有好几个?难道是归澈? ——你让他觉得没有安全感。 魏衍:全世界有比在我身边更安全的地方吗? ——你确定对方喜欢的是你这个性别? 魏衍:啊!就是这个,钟凌喜欢的应该是异性吧?人类一直都喜欢异性的,所以刚才自己接受的是兄弟之吻? ——大概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吧,这个时候就需要关系进展神器,酒精的促进了。 魏衍:可以考虑。 魏衍抬起头:“买点酒吧。” 钟凌想了下,两个人都过了十八岁了,没问题,就点了点头:“那你等我一下哦。” 谁知道,还在认真看着网络恋爱攻略的魏衍,这么一等就是半个小时,他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跑到卖酒的摊铺也没看到钟凌的身影。 唐萧恰好从他身边路过,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咦,苍君,你怎么在这里啊?” 魏衍一愣:“不然我应该在哪里?” 唐萧指着一个方向:“刚才你不是和钟凌一起买了酒,就走了吗?” 魏衍皱起了眉头:“你确定是我?” 唐萧指着他头上的角:“除了你,还有谁有这对角啊?” 魏衍还没说什么,就感觉到一股澎湃的灵力,从白虎广场的中心,向着四周铺展开来,混合着庞大的妖气,渐渐的填充了整个校园。 * 钟凌拎着一袋啤酒,跟着魏衍朝后山走去:“我们要去哪儿啊?” 魏衍回头冲他笑了笑:“快到了。” 钟凌奇怪的看着他的头顶:“你的角,好像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颜色好像变暗了。” 魏衍摸了下自己头上的角,低声说道:“是吗,变出来的,总是和实物有点不一样。” 钟凌:“变出来的?” 魏衍走到他的身边,手指轻轻的拂过钟凌的脸庞,他伸出舌头,在钟凌的耳垂上轻轻的舔了一下:“灵冲,你想不想我?” 钟凌被他吓的往后退了一步:“你……” 灵冲? 魏衍慢慢走过来,脸上的笑容原来越妖.媚,他一手揽在钟凌的身后,将他朝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你身上有封印,我来帮你解开好不好?” 魏衍的力气很大,扯的钟凌逃也逃不开,他看着魏衍:“你怎么了?什么封印?灵冲是谁?”是很喜欢魏衍,但是不能接受他喊着别人的名字啊!而且这个感觉,肯定不是魏衍! 他话没说完,就被魏衍推到了地上,啤酒瓶从袋子里掉了出来,沿着山坡一路滚了下去。 魏衍趴在他的身上,低声笑道:“那条苍龙知道了,一定会气炸的。心心念念的宝贝,最后还是被我吃掉了。” 魏衍伸出手指,摩挲着钟凌的嘴唇:“你说,我吃掉你,会不会把你身上的灵力,一起化为己用?” 钟凌皱着眉头:“你在说什么啊?阿衍,你怎么了?” 魏衍俯下身子,舔舐着钟凌的脖颈:“嗯……该从哪里入口比较好呢?还是一口吞下去?还是在这之前,先满足一下我的欲.望?我被你关起来,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应该好好的补偿我一下?” 钟凌听见草地上有奇怪的声音传来,一侧头,险些吓晕过去——魏衍的下半身化成了一条长长的蛇尾,正在草地上扭来扭去,击打着地面。 他再看魏衍里的脸,只见他的眼镜已经化成了暗金色,斜斜的向上扬去,显得阴气十足,脸型也在慢慢的变尖。 钟凌奋力的推着伏在自己身上的人:“你不是魏衍!你是什么?!蛇妖?” 那人口中伸出长长的蛇信子,歪了下头:“哎呀讨厌,一激动我就变回原来的样子了。你是不是喜欢魏衍?那我再变成魏衍的样子和你玩,好不好?” 说着,他的脸又渐渐的朝着魏衍的方向变化,未出片刻,俨然已经是魏衍的模样了。 钟凌两只手疯狂推着对方的下巴,身子尽量的往外逃,但对方的力气实在太大了,根本就是纹丝不动。 蛇妖笑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比魏衍更疼惜你的。不过可惜的是,激.情结束之后,我向来喜欢把人吃掉,这样以后就不会遭到背叛了。” 钟凌浑身都在打颤,这是梦吗?不,不是梦,身上的疼痛是真的。所以这真的是妖怪?自己就要被要妖怪吃了? 那蛇妖说道:“刚才我明明看到你很享受和魏衍的亲吻嘛,怎么现在就不要了?我难道不像他吗?该不会……你到现在还没有和魏衍做过吧?嘻嘻,他真是的,都这么多岁了,竟然还像个小孩子?喜欢的人,难道不应该立刻就占为己有吗?” 钟凌一愣:“你说魏衍什么?多少岁了?” 蛇妖扭来扭去,将钟凌的双手向上一拉,说道:“对啊,苍君魏衍,今年已经两万三千岁了。” 40.妖典之五 看着魏衍的神情剧变, 唐萧也感觉出来哪儿不对劲儿了。 他一着急,连平日里的尊称都抛在脑后了:“那个不是你?那钟凌是和谁走了?!学校里哪个妖怪敢变成你的模样骗钟凌?” 活腻了? 魏衍将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唐萧安静, 他凝神四处探查。但现在毕竟不是上古时期, 无论是妖力、法力还是鬼力都在败退。 今天又是妖典,灵识探出, 四周都是不加束缚的浓烈妖气,还有白虎广场上刚才铺展开来的灵力, 让人从心里就觉得不对劲儿。 魏衍急忙问道:“他们刚才朝哪个方向走了?” 唐萧指着学校后山:“那边。但是后山这么大……” 魏衍说道:“分头去找, 发现了就喊我。” 唐萧点了下头, 匆匆忙忙就往后山跑, 嘴里一边念叨着:“千万别出事儿,千万别出事儿, 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今天学校里就真的要遭殃了。” * 后山的一处树林里, 钟凌双手被蛇妖往上拉按住,还没忘记问一句:“苍君不是道儿上的称呼?” 蛇妖一愣,随即问道:“道儿?什么道儿?” 它手上一松,半个身子抬了起来, 疑惑的问道:“你不是灵冲?灵冲怎么会不知道魏衍有多少岁?可是,你又怎么会不是灵冲?这股气味明明……” 钟凌双手得空,强压着自己内心的恐惧, 拼命点头:“你认错人了, 什么灵冲我不认识。你放了我吧。” 那蛇妖明明还是魏衍的脸, 长长的蛇信子却不停地伸吐,他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又压在钟凌身上,说道:“谁知道这么多年发生了什么?魏衍平日里最不喜欢别人碰他,却偏偏和你亲在一起。就算你不是灵冲,我又无所谓,先上了再说。” 钟凌肝胆欲裂,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身子发颤,力气怎么也比不上这条蛇妖。 蛇妖往上拱了拱,一口腥气扑在了钟凌的脸上:“雏儿,我也挺喜欢的呢。反正今天是妖典,大好的日子,不在这里玩个痛快,怎么对得起这天时?” 他越得意,尾巴就扫的越厉害,周围几颗小树都不堪重负,被带的连根拔起,可见这蛇妖的力气。 钟凌的手伸进口袋,刚摸出手机,就被蛇妖尾巴尖儿一扫,手机飞出去好远,屏幕上正闪着魏衍的名字。 蛇妖吐了口气:“好久没出来,新奇玩意儿倒是不少。” 他一脸情难自禁的陶醉模样,呻/吟道:“啊,你身上的这股灵力,真的让我觉得好舒服,好想要啊。” 他的唇贴上了钟凌的下巴,还化出魏衍的声音,低沉醇厚的男声在钟凌耳边响起:“好想尝尝你的味道。是不是和灵冲那般甘甜?” 钟凌打了个冷战,怎么办怎么办?死马当活马医吧! “啪”的一声,那蛇突然不动了,蛇信子吐在一半,尾巴卡在空中,一双眼睛怒瞪着钟凌,撕心裂肺的喊道:“你做了什么?!” 钟凌蹬着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蛇妖身子下面爬了出来,裤子已经被弄的湿漉漉的,脸上也都是一股恶心的口水儿味。 钟凌用袖子擦了一下自己的脸,一脸的嫌弃:“你都不刷牙的吗?” 不远处山洞里的蛊雕听见这句话,身子打了个颤,不会吧……灵冲回来了? 只见蛇身上贴了一张黄色的符纸,正是之前山魈用来当做回礼的东西。 钟凌一开始以为这是个平安符,就一直带在身上。谁知道今天竟然遇到这么一条蛇妖,凭借他对道教那么一丁点儿的认知,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只能选择贴一下。 谁知道就这么一拍,贴上去了,还把蛇妖给定住了! 钟凌和之前来的地中海不同,地中海是用口水,钟凌却是实打实的用灵力拍上去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以为这是符咒本身的效果,还自带展开功能。 钟凌第一件事儿是跑到山沟里,拿出手机,给柳道长打了个电话:“道长,我遇到妖怪了!好大一条蛇妖!我刚才拍了个符咒,它现在不动了,我该怎么办?!” 柳道长正在看世界杯冠军赛,一听钟凌这么说,以为是学校里哪只小妖怪被钟凌看见了原型,联想到今天又是妖典,便说道:“没事,既然被定住了就不用怕,证明不是什么大凶的妖怪。我这儿还有点事儿,晚点和你联系。” 放下电话,柳道长继续看球,心里想着:这灵泽综合大学的符咒课有这么厉害?这才开学一个月,就能画定身符了?哎,反正学校里又有苍君,又有柳识,有什么好担心的。 蛇妖在一旁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恨的牙痒痒——神不是什么大凶的妖怪,老子是巴蛇! 钟凌听柳道长这么说,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下,加上这条蛇一动不动的样子,原地顺了两口气儿,强压着心里的恐惧,问道:“你……你刚才说魏衍多少岁?” 蛇妖张着嘴,翻了个白眼,一脸不要和钟凌说话的模样。 钟凌吞了下口水,从边上找来一块一面偏薄的石头,在巴蛇面前比了比,威胁道:“你不说,我可是要动手了!” 巴蛇再次翻了个白眼:“老子的皮,金刚不能毁之,你拿块石头,就想要挟我?” 钟凌走到他的正面,这蛇虽然体型庞大,但因为刚才的姿势,头并不高。 钟凌把石头略薄的那一面靠近他的舌头,比划了一下:“你不说,我就砸烂你的舌头!” 巴蛇差点没被气的背过气儿去,身上确实是不会被伤到,但信子却不同。他试图积攒妖力,想要挣脱身上的这张符咒,却毫无用处。整个身躯都像被重力挤压在了原地,根本动弹不得,连妖力都锁的死死的。 巴蛇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钟凌,明明和灵冲长的一模一样,连符咒都这么强,一张定身符,就能把自己按在原地。可他又偏偏不是灵冲,若是灵冲,怎么可能被自己压在地上这么久。 他看着钟凌真的拿着那块石头,比着自己的信子就要砸下来的模样,也顾不得别的了,连忙说道:“两万三千岁!” 钟凌往后退了一步:“不可能!魏衍今年十八,和我是大学同学!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两万三千岁!” 巴蛇怒道:“你还不准他变个模样的吗?你以为两万三千岁的人类应该长什么样?!他又不是人!” 钟凌愣住:“你说什么?魏衍不是人?” 巴蛇脑筋一转,眼中露出一丝狡黠:“你不知道?” 钟凌没回他,只是在心里想着,魏衍不是人?两万三千岁?那他…… 巴蛇在一旁说道:“他是妖主苍君,妖怪们的王,龙君,是一条苍龙。性情凶残,嗜杀成性,你觉得他很好?是你的同学?哼哼,那都是他伪装出来的模样。” 巴蛇压低了声音,就像是鬼魅在钟凌耳边低语一般:“他不是最擅长在喜欢的人面前装模作样了吗?之前是灵冲,被他欺骗。现在是你,也被他欺骗。中间这成千上万年,他还不知道骗过多少人呢。” 钟凌问道:“他骗我做什么?” 巴蛇眼睛转了一圈:“因为你身上有灵力啊。他说不定,和我一般,是贪图你身上的灵力,想要占为己有。只是魏衍哪有我这般直接?他追求力量,却也贪恋名声。不然,怎么能稳稳的坐着这妖主的位置,让大家都归服与他呢?” 钟凌又把石头扬了起来,气鼓鼓的说:“你胡说!魏衍不是这样的人!” 巴蛇阴测测的笑道:“看来,你相当信任他。那么我问你,他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你,他的真实身份呢?” 巴蛇秉承了蛇族的一副好口才,尝试着蛊惑钟凌:“你和他认识了多久?” 钟凌回道:“一个月。” 巴蛇笑道:“才一个月啊,你就这么相信他?可见苍君这么多年,骗术又长进了不少。” 他见钟凌不说话,继续说道:“当年我可是亲眼所见,灵冲被他骗的失魂落魄,什么都不要了,竟然和自己的同族打了起来。你说好不好笑,为了一条路边捡来的苍龙,连命都可以不要。 你和灵冲一样,总有一天,也会被魏衍骗的什么都没有了,还会心甘情愿的……” 他话没说完,钟凌就瞪了他一眼:“我在思考!你在边上说这么多话!我怎么想问题?!” 巴蛇被他一凶,到了嘴边的话竟然忘记了。 他沉默了几秒钟,觉得自己被区区人类吓到,实在是有伤颜面,而身上的符咒似乎也渐渐失去了效用,尾巴已经可以轻微的动了。 巴蛇自然防范着钟凌会不会再掏出什么符咒,小心翼翼的,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哄他说话拖延时间:“你看,其实我和魏衍不是长得很像吗?你要是喜欢他,我变成他的模样不就行了?你是我出来,见到的第一个人类,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钟凌一脸看智障的表情:“你刚才还要吃我呢。” 巴蛇笑道:“刚才自然是没看清你的容貌,现在看来,觉得正是我喜欢的类型,如此清秀,怎么舍得下口?” 很好,符咒的确在失去效力。 钟凌深吸了一口气,坐在地上,魏衍?蛇妖?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魏衍是不是还在那里等着自己买酒?他是真的要把自己吃掉吗?真的在骗自己? 他正想着,旁边的山洞里突然传来一声婴孩般的声音:“千万不要相信他!定身符咒是有时间效力的,他正在慢慢恢复!” 钟凌被这声音吓的一机灵,这声音尖细,说起话来像哭似的,比起眼前的巴蛇,要渗人一万倍。 钟凌往后蹭了两下:“你是谁?!” 那声音又传来了:“我是蛊雕啊!你快来这里揭开我的符印,放我出去,我帮你打这条不听话的蛇!” 巴蛇听见蛊雕的名字一愣,先不说谁厉害一些,单单“雕”这一个字,就让他忍不住的想要逃。 巴蛇也顾不得那么多,生怕钟凌把蛊雕放出来,驱使着刚刚恢复一小半的尾巴,朝着钟凌就狠狠砸去,嘴里还说着:“既然这样,我就再找别的玩意儿去!总比死了强!” 钟凌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起来,操着石头,冲着巴蛇的嘴就挥了过去。手起石落,巴蛇吐在外面的信子,就被他一下砍了半条下来,绿色的献血喷涌而出。 巴蛇痛苦的惊声尖叫,半条尾巴舞的的虎虎生风,猛地朝着钟凌挥去。 钟凌被它突然的异动吓的不轻,没留神脚下有块石头,被绊了一跤,反而躲开了巴蛇的攻击。 钟凌又爬了起来,慌不择路的朝一侧跑去。 蛊雕的声音在不停的响起:“快点!快来!揭开我的封印!我保证不会伤害你!苍君是我的好战友啊!” 钟凌跑出去没有多远,巴蛇已经全身都能动了。他尖叫着朝钟凌疯狂的扑来,大张着嘴,露出里面尖锐的蛇牙。 钟凌已经无处可躲,他靠在山洞口,一咬牙,问道:“符印在哪儿?怎么揭开?” 蛊雕着急道:“就在你身旁两手宽处,你把手放上去,就会有符印出现,撕掉就行。” 钟凌立刻照办,果如蛊雕所言,手放在岩壁上,竟然有张黄色的符纸从石头里浮了出来。 与此同时,巴蛇也已经冲到了钟凌的身后,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味儿和阵阵腥臭。钟凌闭上眼睛,用力一撕,一阵金属的摩擦声,从洞里传了出来。 巴蛇尾巴一伸一卷,将钟凌裹住,用力一紧。 蛊雕从洞穴里冲出,双爪紧紧抓住巴蛇的身躯,嘴上的喙不停的啄着巴蛇的眼睛。 巴蛇身躯庞大,痛的浑身颤抖,却盘死了不放钟凌。蛊雕无法,只好抓着巴蛇飞上了天,在空中大喊:“你放了他!” 巴蛇怒道:“你一只凶兽,竟然帮着魏衍?!” 蛊雕越飞越高,同时喊道:“我不是帮着苍君,我是在帮灵冲!我原本在族里体弱,若不是他将我封印,我早就死了。今日我既然认出他来,必然不能轻易让他死在你这种废物的手上!” 巴蛇咬牙切齿:“谁说我是废物!?” 蛊雕骂道:“你连我都打不过,你说你不是废物是什么?” 他带着巴蛇,在空中飞的狂乱,转的巴蛇头晕眼花:“你要是再转,我就把这个人类扔下去!他就算是灵冲,也早就不是之前的那个灵冲了!他现在就是凡人肉身,落地即亡!” 蛊雕冷哼一声:“扔啊!” 巴蛇吐了一口浊气,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个的都不听人威胁的吗?! 蛊雕飞在空中,还没忘了爪子用力,巴蛇虽然皮金石不入,但比起蛊雕的硬爪来说,还欠了几分火候,一时间身躯冒血,苦不堪言。 蛊雕喊道:“灵冲你别怕!我这就把它啄死!” 钟凌哪里不怕?他眼看着飞出来的这个东西,就是那天晚上噩梦里出现的妖怪,连带着那些鬼哭狼嚎、死了的猫复生的模样,一起在脑海里浮现。比见了巴蛇还怕。加上在空中不停地无规律乱转,连肠子都要吐出来了。 巴蛇被蛊雕又啄又抓,一时疼的松了尾巴,钟凌便从高空中向下一路坠.落。蛊雕一惊,连忙要俯冲下去救钟凌。 恰在此刻,空中掠过一道青光,一条澎湃苍龙出现,稳稳的接住了钟凌。 苍龙身上,隐隐雾气向四周弥漫开来。今夜无风亦无云,但他所在的地方,就是云,亦是风。浓烈的妖气铺陈开来,就连远处妖典上的妖怪们,都被吓的停止了动作。 苍龙向天上扫了一眼,目光冰冷,巴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可苍龙却理都没理他,径直落地,化回人形。 魏衍抱着昏迷的钟凌,将他放在地上。远处一只赤狐匆匆跑来,靠近钟凌身边之后化回了唐萧的模样。 魏衍快速的检查了一下钟凌,确认钟凌只是因为过度惊吓而晕了过去,留下一句:“照顾好他。”自己转身看着空中,他脚下一踩,数十道巨大的冰枪出现在空中,朝着那兀自挣扎的巴蛇射了过去。 蛊雕及时松手,巴蛇在空中被那些冰枪穿透,重重的落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他的脸也渐渐的变回了自己的原型,半根蛇信子耷拉在外面,很快便没了声息。 蛊雕在空中转了几圈,这才落了下来,悻悻的看着魏衍:“那个……苍君,我不是故意忽悠他撕开我的封印的,我不是要做坏事的,我就是想救他……” “谢谢。”魏衍转身走回钟凌身边,将他抱了起来。 “啊?啊?”蛊雕一愣,这是在谢我?苍君? 倒是唐萧看着落地的蛊雕,吓的半天说不出话,指着他颤颤巍巍:“你你你……你不是之前那个……装神弄鬼的……” 蛊雕一脸委屈:“我……” 魏衍帮蛊雕解释道:“他之前被怨气缠身,所以性情凶恶,如今已经洗清,无需怕他。” 唐萧这才安下心来,又走到钟凌身边,问了一句:“这回怎么办?总不能又说他和你喝酒,然后撞在树上了吧……” 蛊雕说道:“对啊,换做我,差点被蛇强了,我也不会以为是噩梦。” 魏衍转头问道:“你说什么?” 蛊雕干咽了一下,指着巴蛇的尸体说:“我我我,我没看见,我就是一开始听见,巴蛇说他刚出来,想先满足一下什么欲/望,让灵冲补偿一下他。然后还说喜欢雏儿,说苍君你还没动过他什么的……其他的我什么都没听见!” 魏衍眯了下眼睛,对蛊雕说道:“去,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 蛊雕立刻屁颠屁颠的就去了,一爪子掏下来一块鲜血淋漓的蛇肉,叼在嘴里,屁颠屁颠的回来。 接着,唐萧和蛊雕就看着,自己身后巴蛇瞬间被冻成了一根“冰棍”。 “轰”的一声,冰块碎成了粉末,白茫茫的雾气散去之时,连着里面那条巨蛇的身躯,一起没了踪影,俨然已经成了灰。 魏衍又对蛊雕说道:“念你今日有功,身上怨气也散尽了,暂且不关你。但也不要随处乱跑,我会让柳识给你安排个去处。” 蛊雕一听,这是大赦啊!连忙感谢魏衍。 魏衍一路走回2号宿舍楼,唐萧跟着他,担忧的问道:“钟凌不会出什么事儿吧?那条蛇看着好厉害啊。” 魏衍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钟凌:“不会。” 唐萧又问:“那这回……又要继续骗钟凌吗?” 魏衍沉默片刻,说道:“罢了。看他醒来的反应吧。” 唐萧点头,这么大条蛇,想编也太难了,除非钟凌是个傻子。 魏衍将钟凌带回208寝室,将他身上满是巴蛇腥/臊味的衣服脱了,抱着他在浴室里洗了个干干净净,又拿出浴巾,给钟凌擦了一遍,这才将他放到床上。 魏衍想了想,给钟凌套了一套睡衣,给他盖上被子,自己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妙檐图共有四个神兽方位,朱雀位的归澈,白虎位的谛听,玄武位的饕餮,看来这条巴蛇,便是青龙位的了。如今看来,只有谛听的封印还在,却也曾被人觊觎。 妙檐图被这四方妖怪镇守,看来灵冲当年,并非只为了自己的喜好,藏些妖怪在此,而是需要他们以自身妖力,守着什么东西。 是什么呢? 既然妙檐图有这样的秘密,那么手里的海流图,是否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灵冲究竟做了什么? 魏衍转头看着脸色苍白的钟凌,伸手轻抚了一下他的脸颊——你当年,究竟藏了什么东西?又是什么人,想要将这些揭开? 他低下头去,轻轻的在钟凌的额头吻了一下。 无论如何,今生今世,你都莫要再走了。 41.妖典之六 初秋的阳光, 没了夏日那般火.辣,多了几分温情和舒适,透过白色的纱帘, 照进房间里。 床上的钟凌翻了个身, 扑的烟尘在阳光下打滚儿。 他早就醒了,只是不想起来。他也是很佩服自己, 昨天遇到那么大的事儿,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被巴蛇勾搭刺激的, 竟然做了个春/梦。当然, 对象是真的魏衍, 就在学校后山的草地上。 昨天本来前面还好好的, 自己努力撑着,觉得就算是死, 也得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而不是当个枉死鬼。可谁知道后面那只蛊雕一出来, 天上飞的,自己身上又裹了蛇妖的血,本来就是强弩之末,最后还被扔下去了, 顿时吓的晕了过去。 只是在最后一瞬间,看到了那条熟悉的苍龙破风而来——那条出现在他梦里,出现在段角角画上的苍龙。 至于现在, 他不用睁眼看也知道, 自己在208寝室。魏衍身上的那股清冽雅正的味道, 他再熟悉不过了。 钟凌此刻脑子里一团浆糊,魏衍的脸不停地浮现在眼前。巴蛇的声音像鬼魅一般,也时不时的冒出来,揭开似是而非的疑惑。 原来之前在陈晓君那里,那只鸟不鸟猫不猫的妖怪是真的,那鬼也是真的。钟凌此刻回想起来,还是汗毛倒竖。他想起原本是不打算去陈晓君家的,还是魏衍突然来了,主动提出要去。他那异于常人的冷静,此刻都成了最好的证据。 钟凌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可是,他还是执着的认为巴蛇在骗自己,魏衍不是这样的人。 钟凌又想起自己小的时候,那个梦,窗外的苍龙,将他身边的黑雾赶走,带来了一缕清风。 若说谁更有害,那必然是蛇妖。先是要上了自己,又要吃了自己,最后不成,还起了杀人的心思。自己总不能因为这条坏蛇的只言片语,就把身边的人推开吧?那自己不是蠢货吗? 片刻的挣扎之后,钟凌做出了几个结论。 第一,妖怪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假的,鬼也是。 第二,蛇妖是坏的,魏衍暂时是好的。 那么魏衍为什么要隐瞒自己是苍龙的身份? 钟凌脑子里真的是一团麻,一边觉得自己喜欢魏衍,应该相信他,瞒着自己应该有他的道理,但另一边又在说是你喜欢他,又不是他喜欢你,他瞒着这么重要的事情。 其次,魏衍身为一条两万三千岁的苍龙,为什么要来上大学? 这个问题就有点摸不着头绪了,钟凌决定暂时略过。 最后一个问题,灵冲是谁?为什么妖怪以为自己是灵冲?按照蛇妖所说,灵冲曾经为了魏衍不顾一切,连命都不要了。那这个灵冲去哪里了?很久之前,是死了吗? “咔哒”一声,寝室的门开了,钟凌二话不说就躺平装睡——你来的太快了,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你。 魏衍走到床旁,看了钟凌一眼,神情有些严肃。他把端着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自己则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钟凌。 钟凌大气也不敢喘,觉得身上有地方痒痒,但又不敢去挠,简直是对心智的一大磨炼。 片刻,魏衍站起来,开门走了出去:“桌上有面,你应该肚子饿了。吃饱了再说吧。” 他一走,钟凌立刻就坐起来,看了一眼床头的面条。早早就闻到香味了,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这面条上面撒着葱花,还片了几片白色的肉,符合他一贯清淡的口味。 钟凌翻身下床,开始吃面。真的好香,这肉也不知道是什么,白色的应该是鱼肉?但又没有鱼肉那么腥,肉质细嫩,入口即化。 钟凌又想起前两天魏衍给自己做饭的事儿,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句,干嘛因为一条破蛇的话,就这样啊?魏衍对自己不好吗?他一定看出来自己是在装睡了,为了让自己吃点东西,才出去的。 门外树下,唐萧一见魏衍出来,立刻跑过去问:“怎么样?醒了吗?” 魏衍:“嗯,醒了。” 唐萧又问:“那看见你是什么表情?” 他们从蛊雕那里都听说了,巴蛇把苍君两万三千岁的事儿都抖出来了。 魏衍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寝室:“他在装睡,大概是不想面对我。” 唐萧背着手,在院子里踱了两圈:“要不我去看看?就是不知道这条蛇把事情抖到什么地步。后面的话,蛊雕不是说没听清吗?我去试探试探。” 魏衍一想也好,暂且走一步算一步吧,便点了下头。 唐萧推开门的时候,正看见钟凌翻身上.床,把被子一盖,开始装睡。 他把门一关,走进去,小声说道:“钟凌,是我,唐萧。别装睡了,我都看见了。” 他瞥了一眼床头柜上,钟凌没来得及吃完的面条,里面还有两片肉浮着。不由得感叹,苍君这也算是心细如发了吧,遇见一条巴蛇,就把人家的肉剜来给钟凌吃。这在以前,可是医治心腹之疾的良药。 钟凌睁开眼睛,看见是唐萧,稍微松了一口气:“唐萧,你来了。” 唐萧一看他这样子,心想,难道我也是妖怪的事情没被发现?便走上去,坐在床头,试探的说道:“你昨晚怎么了?怎么突然晕过去了?魏衍把你抱回来的时候,把我们都吓坏了。” 钟凌抿着嘴,开口问道:“唐萧,你相信这个世上,有妖怪吗?” 唐萧一愣,随即点头:“肯定是有的啊。” 钟凌叹了口气,说道:“我以前是不相信的,但是现在我信了。”不瞒你说,我还喜欢上了一个妖怪。 唐萧假装吃惊:“你难道是遇见了什么妖怪?学校里怎么会有妖怪?不行不行,这事儿得和校长说说,请两个除妖的道士什么的来一趟。” 钟凌点了点头。 可他接着听到唐萧说:“要是有什么妖怪,就拿桃木剑把他们砍了!” 钟凌立刻摇头:“不行不行,妖怪也不都是坏的啊。”万一道士把魏衍找到,砍了怎么办? 唐萧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继续试探:“啊,这么说起来,昨天是魏衍把你带回来的,他是不是也看到妖怪了?那不如就让魏衍去请道士来吧,还能说得清楚一点。” 钟凌反应更大,他拼命摇头:“魏衍救我回来的吗?那他已经很辛苦了啊!怎么能再让他劳累?” 钟凌心里很纠结,蛊雕和那条蛇最后怎么样了?自己跑了,他们会不会去抓学校里的其他学生?但是真请了道士来的话,会不会伤到魏衍? 钟凌这点小心思,怎么能瞒得过唐萧的狐狸眼睛。 唐萧心里有谱,开始说道:“不过,你和魏衍闹矛盾了?他把你带回来,就自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外面秋风起来了,学校又在山里,晚上可凉了。早上他看看时间,就去食堂给你弄饭吃,端进来就又出去了。” 唐萧看着钟凌愁眉苦脸的,补充了一句:“你该不会是因为昨天,他亲了你生气了吧?” 钟凌:“不是。”亲一下算什么?自己恨不得他天天亲呢! 唐萧一瞪眼睛,一脸的恍然大悟:“难不成,昨天你在学校里看到的妖怪,是魏衍?” 钟凌连忙摇头:“不是!怎么可能?!你胡说什么呢!魏衍怎么会是妖怪呢?!” 唐萧看着钟凌脸上明明写着“啊!你怎么猜到的!”,但却还在拼命遮掩的模样,说道:“那魏衍怎么不敢面对你?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倒是看他坐在院子里挺可怜的。” 钟凌一掀被子,光着脚就往外跑,他听见唐萧说魏衍在外面呆了一晚上,心都疼死了。短短的十几米,他已经想好了。 魏衍就算是妖怪又能怎么样呢?谁规定的妖怪和人类不能做朋友的?归老师演的戏都说人和妖怪能谈恋爱呢!魏衍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妖怪,那自己就替他瞒着就好了。如果魏衍真的是在骗自己,那就当自己蠢!反正喜欢都喜欢了,命都给他了! 钟凌跑到魏衍面前站定:“阿衍,我……”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魏衍低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受惊,对不起一直瞒着你,对不起没有好好保护你。 钟凌深吸了一口气:“阿衍,我觉得自己,真的特别特别的喜欢你。” 魏衍看他赤着脚,便一把将钟凌捞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柔声说道:“怎么光着脚?地上凉。” 他心里满满的都是甜蜜,活了两万三千年,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可下一秒钟,魏衍嘴角刚扬起一半,就听见钟凌说道:“虽然你是一条苍龙,虽然你已经两万三千岁了,但是你还是我的好朋友!我最好最好的朋友!那只蛇妖说的都是假的,阿衍你这么好,其实一直都在保护我,我都知道的!” 钟凌舒了一口气,刚才自己太激动了,差点就说露馅了。 魏衍嘴角抽搐了两下,笑容僵在脸上——朋友?!最好的朋友?!你坐在我大腿上,和我说,我是你的朋友?! “哒——”魏衍的口袋里,手机屏幕上大大的显示出几个字:你已经被钟凌完全识破了妖怪身份,现扣除一百分学分。毕业危险了哦~要好好学习,以后才能顺利的迈进人类社会,做一只有身份的妖怪!灵泽综合大学,感谢你的支持。 42.秋游之一 初秋之夜, 死神看人,半睁半闭眼。 深夜的高速公路上,不知怎的, 平日里还算亮堂的一段, 此刻却黑灯瞎火。陈珉皱着眉头,紧盯着前面的路, 生怕出什么意外。 车载电话的那头,有个女人的说话声音传来:“还有多久才到家啊?” 陈珉舔了下嘴唇:“还有二十多公里呢, 你要是困了, 就别等我了, 早点睡觉吧。” 女人叹了口气:“让你早点回来, 你不听,这都半夜了, 明天又起不来。该饿了吧?我把饭给你热热。” 对方的语气虽然有些埋怨,但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陈珉笑着回道:“我这不是想多跑一趟车吗?” 他摸了一下口袋,里面是今天给老婆买的珍珠耳环,虽然价格并不昂贵,但对于他刚组建的家庭来说, 已经是笔不小的支出。 他还记得跟老婆之前去逛商店,老婆看见这幅珍珠耳环的表情。她肯定想不到,今天自己买了这个送给她。也不知道把这幅耳环拿到她面前, 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陈珉最喜欢看自己老婆笑了, 她一笑起来, 什么苦啊累啊的,就都没了。所以才多跑了趟车,想挣点钱回来。自己累点苦点,总不能未娶老婆。 陈珉想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电话那头传来了“嗞——”的电流声,陈珉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又听见女人在电话那头不停地:“喂?喂?陈珉?” 陈珉回道:“信号好像不是很好,今天这段路都黑灯瞎火的。” 女人叮嘱道:“那你慢点开,别着急。” 陈珉说道:“都老司机了,放心。” 电话那头的声音又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重重的喘息声:“哈——哈——”一直在他耳边响起。 陈珉皱起了眉头,这是串线了? 他又叫了两声,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们那边什么声音啊?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喘气儿,怪渗人的。” 陈珉说道:“大概串线了吧。我马上就到家了,挂了吧,省的浪费电话费。” 他按下通话结束键,仔细辨认着前方昏暗的路标。 那个声音再次从他的耳边传来——“哈——哈——”这声音闷闷的,像是溺水的人发出的痛苦呼吸。 后面好像有车灯照来,陈珉看了一眼后视镜,却猛然发现,在自己的身旁,有一个硕大的犬头。嘴巴大长着,内里獠牙尖锐,半伸着舌头,一双眼睛通人性似的,充满了哀悯的神情。那喘息的声音,显然就是由它发出来的。 “好饿啊……”那犬头凑了上来,动了两下嘴,竟说出了人话! “啊——”男人恐惧的喊声戛然而止,只留下咀嚼和吞咽的声音。 * 故事到此告一段落,钟凌盖上笔记本电脑。他打了个哈欠,看了下时间,凌晨三点半。他身旁坐着魏衍,正微微蹙着眉头,看着窗外。 从大巴前面走过来一个学生,钟凌认识他,就是之前中文课上幻想自己是只羚羊妖的乔苗青。 他走到钟凌身旁,毕恭毕敬的先鞠了个躬,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扑克牌,说道:“钟凌同学,你能不能用自己的能力,帮我算个命啊?我最近有点倒霉,总感觉坐立不安的。” 钟凌“啊”了一声,自从他在妖典上表演了扑克牌之后,走在学校里,总是被人问能不能占一卦。一开始他还很真诚的说自己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后来被追的没办法了,才说好一天只能算一次。 幸好同学们问的问题都很简单,比如“今天老师会不会检查作业”、“考前抽查会不会抽到自己”、“忘记复习会不会考试不及格”之类的。 钟凌秉承着要让每个学生都热爱学习的心态,分别告诉他们“会”、“会”和“会”。谁知道那个问“忘记复习会不会考试不及格”的学生,为了以身试验,竟然真的没有复习。结果考试没及格,反而成了钟凌神算子的佐证。 钟凌从来没有想过,一直以来反对迷信的他,现在不仅相信世界上有妖怪了,还成了校园算命先生。而自己身边就坐着妖怪们的老大,苍龙。 钟凌想着,和乔苗青说点什么振奋人心的话,让他稍微安心一点,就答应了下来。 他洗了两遍扑克牌,又让乔苗青自己洗了一遍,从里面抽了一张牌——黑桃j。 看到这张牌的时候,钟凌愣了一下,他好像看见上面出现了一副稍纵即逝的画面——乔苗青脸上都是血,趴在车上。 钟凌眨了眨眼睛,再仔细看那张扑克牌,哪里有什么乔苗青,就是正常的图案,纹丝未动。 钟凌看了一下乔苗青,开口说道:“你要不要先找个位置坐下,你站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万一急刹车呢?” 乔苗青回头看了一眼前面的路,说道:“不要紧的,路上很空,连羚羊都不会撞上。” 钟凌笑了一下:“你还真的挺喜欢羚羊的啊。” 他话音未落,司机突然就踩了急刹车。乔苗青抓了一下扶手,没抓住,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在挡风玻璃上,又慢慢的掉了下来。 车上发出了惊呼声,车子已经停下,钟凌立刻跑了上去,乔苗青的身边已经站了随车老师且听俞。他冲钟凌摆了下手,示意他后退,自己则将乔苗青翻了过来。 钟凌看的真切,乔苗青的脸上脖子上都是血,一双大眼睛还睁的滚圆,俨然就是自己刚才出现的幻觉。 且听俞说道:“没事。来两个人把他抬到后面的三号车去,车上的老师是中医系的。” 钟凌没有闲心思考幻觉的问题,他连忙问道:“他出了这么多血,能移动吗?” 魏衍拉了他一下,让他坐回座位上,安抚道:“没事儿,就是磕了一下,没那么严重。” 听到魏衍都这么说,钟凌才算放下心来。他探头看向车前,不知道是什么让大巴突然停下来了。 司机开着双闪,早就跳下去看路况,再回来的时候嘴里骂骂咧咧的:“神经病吧,大半夜的,把车扔在路中间,人就没了!” 他把情况和后面停下的几辆车说了一下,等到且听俞和帮忙的学生回来,才倒车绕路继续往前开。一边还给高速警察打了个报警电话,让他们快点来处理,不然一会儿又有车要出事儿。 钟凌犹豫了半天,和魏衍说道:“阿衍,我刚才,好像看到乔苗青撞到车子前面了。就在扑克牌上,一眨眼的功夫,我再想看,就没了。” 魏衍了然,他说道:“有些人是会有前兆的能力,你看到的,应该是真的,不是幻觉。” 钟凌听了他的解释,有些疑惑:“那我不就是真的预言师了?” 魏衍笑了一下,继续解释道:“不过现在这些能力都渐渐变弱了,可能偶尔会冒出来一下,没有引导,自己是很难控制的。” 对于钟凌有这样的能力,他一点也不吃惊。 钟凌天生就有灵力。也正因如此,在这个灵力、妖力都衰败的现在,才会被邪崇盯上。他之前封印了钟凌灵力,一直到十八岁,如今时日已过,封印日益无效,他体内的灵力就渐渐散溢出来了。 也正是如此,他开始能看到些魂力凝聚的鬼,比如谢必安。 他拿起之前乔苗青带来的扑克牌,洗了几次,抽出一张递给钟凌:“你帮我看看,我之后会怎么样?” 钟凌拿起牌——是一张梅花k,上面动也不动,什么图画也没有。 他摇了摇头:“什么都看不到。” 魏衍将牌收了起来,放在一旁,安抚道:“别想太多了。困不困?要不要睡一会儿?” 钟凌揉了下眼睛:“好像是有点儿。” 魏衍将窗边的帘子放了下来,低声说道:“睡一会儿吧,不然明天走不动了。”车里的妖怪们一个个都精神奕奕,可钟凌不同,他还是需要休息的。 钟凌点了点头,往后一靠,眯起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魏衍见他睡了,左手伸到他的脑袋后面,轻轻一带,钟凌就靠在了他的身上。 外面的树林影影绰绰,快速的向两侧后退而去,一排三辆大巴车,疾驰在高速公路上。 三号大巴车里,乔苗青“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第一件事儿是先看自己的app,万一又不小心被扣分了呢?直到确定自己的学分完好无损,他才开始擦脸上的血迹,一边说着:“吓死我了,要不是且老师一把按住我,我差点就又露馅了。” 说完,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喊了一声:“真不愧是钟天师啊!他刚说了万一急刹车,让我小心点,就真的急刹车了!” ——灵泽综合大学,为了增加学生的人类社会见闻,组织了一次不同年级的秋游。大一学生的目的地——丘市,顾名思义,遍布丘陵的城市。秋游为期三天,此刻距离到达丘市市区,还有三个小时。 钟凌睡得并不安稳,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脚下是一片悬崖峭壁,陡峭的像是被谁硬生生的砍成了这副模样。怪石嶙峋,不时还有些碎石子向下跌落。 他的眼前,是一条气势澎湃的苍龙,他蜿蜒在空中,气势万钧,带起周围的云雾缭绕在侧。此刻,正狠狠的向自己扑来。 43.秋游之二 早上七点, 灵泽综合大学的大巴穿过丘市市区,抵达了城市另一侧的一个温泉山庄。 同滨海的苍市不同,这里气候更为干燥, 四周的植被凋零, 已经露出了干枯的树枝。迎接这些学生的,就是温泉山庄门口的两颗柿子树, 黄澄澄的柿子坠的枝丫低垂,像一个个初升的小太阳。在这一片寥落的景色当中, 反而增添了别样的温暖。 司机打开大巴下面的行李仓, 自己走到旁边, 找了个角落蹲着抽烟。 学生一个个下车, 拿完行李之后按照大巴车号,在门口站了三队, 等待着后续的安排。 钟凌在停稳车的时候才睡醒,他迷迷糊糊的跟在队尾。男孩子出门也没什么行礼, 就一个简单的背包,里面塞了三天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 三辆大巴上都有随车的两名老师,他们车上原本是归澈和且听俞,后来不知怎么了, 归澈被换到了2号车,1号车来了个武术系的英杰老师。 且听俞此刻已经从山庄里面出来了,手里拿了一堆房卡, 说道:“我们是两人一间房, 按照学号先后分配, 先点到名字的人上来,选择自己的室友。你们现在可以商量一下,领了房卡之后记得来我这里登记。一个小时的时间整理东西入住,八点半准时在这里集合,我们要去第一个景点。” 且听俞拿起自己的点名单,在心里苦叹了一声。每次出来春游秋游什么的,最麻烦的事情就是看着这群学生,尤其是大一的时候,生怕这群小妖怪们干出什么事儿来。每次都在挑战自己的应急能力。 且听俞想,实在以后网红这行混不下去了,自己说不定还能去当个公关什么的。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点名:“20801,唐萧。” 唐萧走上去,拿了一张房卡:“小黑,走!” 两个人站在且听俞身边,把表格上自己的学号和名字划掉,又在入住登记表上填上了自己的大名。走过门口的柿子树的时候,小黑从上面偷摘了个柿子,揣到了口袋里。 又叫了几个学号,且听俞看着表格上的名字,声音微弱:“20809,魏衍。”之前被魏衍威胁的恐惧感犹在心头,他肩膀打了个哆嗦。 魏衍自然是和钟凌住在一起,两个人登记完就去里面寻找分配的房间了。 山庄的门并不大,曲径通幽似的,但一过了前堂,后面豁然开朗,占了小半座山。几栋院子林立,房檐俱是古朴的棕色砖瓦,两檐吊角。走道也都是由原木铺就,有些地方不够平滑,显得坑坑洼洼的,但却显得原汁原味,粗朴中不失细节。 两人住的房间紧挨着一个拐角处,前方有个大缸,里面的水半满,养了几尾红色锦鲤。 魏衍打开门,里面是一张两层的大床,上面那层小些,是张单人的,下面那层则是双人床。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摆了几件古藤的家具,连椅子都是树墩做的,外面只涂了一层清漆。 浴室只有淋浴,还挂着两件浴袍。大概是考虑到这里本身是个温泉山庄,没有过多华丽浮躁的装饰,一切都很厚实,宛若回归了自然的本真。 钟凌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旅馆,一直夸赞不休:“真不知道老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这么返璞归真的地方。” 魏衍想了下,还是没有告诉他,这里的老板是一只野猪妖怪。 钟凌洗了把脸,把自己和魏衍的东西都拿出来整理了七七八八。他抱着两个人的换洗衣服,突然问道:“阿衍,你睡下面吧,下面的床大一点。我睡上面。” 他本意是好的,因为208寝室的床就很大,魏衍应该不喜欢睡小床。 魏衍扫了一眼那张床,很冷静的说道:“再说吧。”爬上爬下的多麻烦,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钟凌想了下,把两个人的衣服都放到了上面那张床上。 整理完东西之后,看了下时间也差不多了,两个人又一起上了车,等人到齐了再一起出发。一路上,钟凌感慨着,同学们的精神都看起来好好,一个个精神抖索的。自己果然体力还是不行,回去要加强锻炼了。 * 今天的第一站是丘市历史博物馆。 丘市历史底蕴深厚,听说当年修地铁的时候,花费了不少功夫。究其原因,按照既定路线挖土的时候,每挖一段路,就会挖出个墓穴来,只好转向重新规划。然后再挖,再重新规划。更有传闻,说早些年路边的小孩,随手一拣都是国宝级的古董。 而丘市的历史博物馆,就是这样一座集满了上下五千年宝藏的地方。 妖怪们带着一颗激动的心,走进去的一瞬间,个个脸都垮了——这是什么?老子裤子都脱了,就给我看这个? 走在前面的导游还不知道这些妖怪们的心理,热情的介绍着馆内的“宝贝”。 导游:“这个是十年前,一位富商捐赠给我们馆的,青铜虎纹大口鼎。大家看,这个鼎分为四面,每一面由勾云纹分隔开来,形成了独有的四面画。每一幅画都是由虎头居中,浮雕主要凸显了虎的生动。这只老虎前后肢形微微下蹲的姿势,即便用现在的审美眼光看,仍然十分写实,好像下一秒,这只老虎就要扑出来一样。在虎口下面,有一个人呈跪坐姿势,头已经被老虎吞噬其中。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物件呢? 这个要追溯到青铜器时代的文化崇拜。在先民眼中,老虎不仅是一种凶猛的野兽,居于所有动物当中,食物链顶端的位置。更有人认为,西方白虎,龙、虎原本就是兽类中的王者,两者地位相当。所以做这个姿势的,很有可能是巫术的一种体现,虎口是一种划分生死两界,通鬼神的作用。” 导游说着,下面的妖怪们开始窃窃私语。 妖怪甲:“我了个天,龙、虎的地位怎么相当?” 妖怪乙:“嘘,小点声,苍君在呢。” 一个老虎妖怪摸了下自己的脑袋:“咦,这个老虎的长相有点眼熟,这不是我曾曾爷爷吗?他前两天还在家里说,怀念当初被人刻在青铜器上的美好时光。” 边上的妖怪问他:“那你爷爷现在呢?” 老虎妖怪回道:“现在?他最近无聊,开了个猫舍,养了一群小猫仔,据说现在人类社会流行吸猫。” 妖怪们说话声音小,导游也没仔细听他们在说什么,以为他们对馆内的藏品赞不绝口,便继续带着他们往前走:“这个是去年我们馆收到的藏品,样子非常古朴。上面刻有不知名的文字,也许是某支先民独创的文字。遗憾的是,无论是这个藏品的年代,还是上面的文字,都已经无从可考,但也从其他角度说明了,我们先民的智慧和早期文字的存在。” 唐萧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导游瞥了他一眼,他连忙捂着自己的嘴,跑到了队伍的最后,小声和小黑嘀咕:“笑死我了,上面是我们狐族的文字。” 小黑问道:“写的什么?” 唐萧:“青玉山唐大壮御用尿盆。” 小黑惊讶的说道:“你们赤狐族那时候就用尿盆啦!我们熊族就随便,漫山遍野都是我们的厕所。” 唐萧摆了摆手:“赶时髦呗,人类都有厕所了,一群狐狸也想自己弄个。不过自从有了这个,在山林里跑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踩一脚狐狸屎/尿了。” 导游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这个是一副岩壁画的拓印品。它比较特别,上面表现的是一种我们从没见过的动物,叫做蠪侄,在《山海经》有他的记载。是一种虎爪,九头九尾的生物,说是妖怪也不为过。你们看他的头,乍的一看有些像狗,但仔细看又有些像狐狸。大家都说,这可能就是九尾狐的雏形。” 唐萧在一旁摇头:“蠪侄就是蠪侄,不是九尾狐。” 导游听见他说话的声音,笑道:“这都是以前的猜测,毕竟现在既没有蠪侄,也没有九尾狐。这些都是先人的想象力,世界上并不存在《山海经》里的那些异兽异草。” 一听这话,昨天还吃了祝余的唐萧就不高兴了,他觉得自己需要为祝余发一份声:“说不定是存在的,只是人类不知道而已。” 导游身经百战,什么样的游客没见过。她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眼神里却带有一丝的不屑:“要是世界上真的有这些妖怪,那不天下大乱了?就拿这只蠪侄来说,记录里,他可是吃人的。” 唐萧和导游杠上了:“可是也有无害的妖怪啊。” 导游舔了下嘴唇,说道:“这位同学,我觉得你的思想很有问题。妖怪和人是不一样的,妖怪又不是动物,可以被我们关在动物园里观赏。妖怪自古就是害人的。” 唐萧继续说道:“人也有坏人啊。” 导游被他怼的咬牙切齿,刚要再说什么,就听见身边有个声音默默传来:“立场一点都不坚定,前面还说《山海经》里的东西不存在,后面又和游客说妖怪会吃人。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啊?自己都搞不清楚。还在这里搞种族歧视。” 导游一转头,就看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年轻人身旁还跟了个身姿挺拔的青年,青年瞥了导游一眼,冷声说道:“龙和老虎,也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44.秋游之三 对于钟凌来说, 魏衍,是妖怪;那天的蛇妖,也是妖怪。 人与人不同, 妖怪和妖怪自然也不一样。万物更生, 各有各的行状,这才组成了世间百态。不能一棍子都打死, 也不能一言以蔽之。更何况魏衍是自己喜欢的人,当然要为妖怪说一句话。 不过说到蠪侄, 钟凌还是在那副岩壁画的拓印版前停了下来。他看着那副锋毛俱全的画, 转头问导游:“这是什么时候的岩壁画?” 导游前一秒钟刚被他和魏衍联手怼了两句, 还是那种抓住你逻辑死穴的怼, 正憋着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结果下一秒,钟凌一脸平淡的问着她问题, 好像刚才怼人的不是他一样。 导游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默念:一、二、三!我是最棒的!我是邻居家的小孩! 她硬挤出了一丝微笑, 说道:“这幅岩壁画的时代,目前还没有考证出来。但可以肯定的是,它的年代不会太过于久远。” 钟凌问道:“为什么?” 导游笑道:“你看下方,这是这幅岩壁画的原版, 它本身是有色彩的,而且色彩非常之多,颜色的使用也是历史进步的一个标准。蠪侄藏在一个山洞之中, 只露出了半个身子。但身上的毛发, 还有蠪侄的神态, 都相当写实,甚至有些工笔画的风格。单凭画技上来说,要在古代找到这样的笔材和墨色,都太难了。” 钟凌:“原来如此,谢谢您。” 要不是看着他那真诚的目光,导游都以为自己是被嘲讽了,刚才那个怼人的真的不是你吗?! 导游带着妖怪们继续往前走,钟凌和魏衍依旧停留在那副不起眼的拓印画前。 魏衍突然开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钟凌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妖怪故事呀,昨晚我想到了一个桥段,本来想问问你有没有类似特点的妖怪。结果现在看见了蠪侄,觉得就是他了!和我想的差不多。那你呢?你在看什么?” 魏衍指着那副拓印画的边缘,上面隐隐约约有个古“凫”字,他说道:“这副拓印画并不完整,只是一个角而已。根据边上拓印下来的痕迹,其余部分,要么是还未剥离开,要么是剩下的部分,已经不见了。” 钟凌想了一下,问道:“可是,上面写的这个拓印的原版尺寸是40厘米*35厘米,那整体的原画应该有多大啊?而且画在岩壁上的图,除了专业的考古人员,谁能拿的走?” 魏衍身旁有个老头,原本一直在打量博物馆里的人群,如今听魏衍这么说,眉头紧锁,转过头来:“你们是哪所大学的学生?考古系的?你怎么看出来边上的内容都不见了?” 魏衍扫了老头一眼,他不喜欢和人攀谈,原本想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但想着钟凌在自己身旁,还是决定做个懂礼貌的“好青年”,便开口说道:“看出来的。家里有长辈是做考古的。” 老头接着问:“可以问问是哪位前辈吗?” 能教出眼神这么毒辣的后辈,必定是高手。但自己,怎么就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家里有个这么厉害的晚辈呢? 魏衍十足冷漠的回道:“不能。” 钟凌在一旁憋着笑。他知道魏衍也是在努力了,精通考古的长辈不就是他自己吗?一条活了两万三千岁的苍龙,还有什么是他没见过的。 老头被魏衍拒绝,再看看他,一身贵气,显然就是个世家子弟,便更觉得他家里的这位长辈神秘高深。想想也是,身为晚辈,怎么能随便把家里长辈的信息给来路不明的路人呢? 这么一想,连带魏衍的冷漠,都成了有家教的象征。 老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魏衍:“我是丘市大学历史系的教授,这是我的名片。这幅岩壁画的考古事宜,现在主要由我负责。如果家中长辈对这个有兴趣,可以和我联系,吃住行费用全包。” 钟凌看着魏衍一副“我并不想接过来,因为我家里的长辈根本不会和你联系,不要做无用功了”的表情,觉得这位教授也是为了考古,便伸手接了过来,算是给双方个台阶下。 教授老头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个长相出众的男孩子,跟上了前面的队伍,还一路拉拉扯扯。稍矮的那个拉着高个子的手臂,往他口袋里塞着自己的那张名片。高个子的那个一脸的无奈,任由他摆布。 老头揉了揉眼睛,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还是最近考古考的老眼昏花?竟然从高个子的眼中看出了一丝宠溺? 导游带着众人走到了下一件展品,她指着玻璃柜里面的东西说道:“这件藏品,来头可大了。根据考古学家的考证,确认了这是一个鎏金果核盏。但是这么小的果核盏,是装什么的呢?大家可能听过,唐朝的时候,有位非常有名的美人,杨贵妃杨玉环,她爱吃荔枝。所以这个果核盏,我们猜测,是用来装荔枝核的。” 她转头看着自己带的这一队事儿特别多的学生们,见他们此刻一个个都沉默了,以为这件展品终于惊到了他们,十分得意。 有个学生小声说道:“不能是来装葡萄核吗?” 又有个学生说:“可能是装石榴籽儿的。” 导游翻了个白眼,你们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浪漫?! 然而学生显然找到了新的讨论方向,他们窃窃私语,导游竖起耳朵,愣是一句话都没听懂。 学生甲:“哇,这个就是引起除妖人和妖怪大战的那个柳家狐狸吗?” 学生乙:“对对对,听说现在还在杀生石里呆着呢。” 学生丙:“听说邻国也有很多妖怪啊,不知道她去了有没有被欺负?” 从第一个历史展馆出来了之后,柳识早已站在门口等他们。他看着导游一脸要吐血的表情,便知道了自己的这群学生都干了什么好事——无非是和自己当年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嘛! 所以说柳识能在人类社会开办大学,他快走两步应了上去,往导游手里塞了个红包,笑道:“我们学校的学生,思维比较发散,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导游捏了下红包,感受到里面的份量,立刻眉开眼笑:“哪里哪里,大学嘛,就是应该秉承着这样的教学理念。不然人人都是一样的,还有什么意思?” 魏衍引着钟凌回避,柳识把学生们叫到一边,围成了一圈。他十分严肃的说:“第一个展馆,是历史博物馆,大家可以看到,里面有很多我们参与的影子。可能你们会对人类有些不屑,觉得他们以前愚昧无知,各方面都不敌妖怪。但你们耐着性子,继续往后看,会对灵泽综合大学和人类社会,有不一样的看法。” 第二个展馆是近现代博物馆,一走进去,妖怪们感觉就不一样了。和之前古色古香的历史博物馆相比,这里的建筑结构更偏于空旷整洁。灰色的自流水泥地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墙面,无不彰显着历史的变革。 首先是交通工具,出行方式从传统的轿子、马匹变成了自行车,出现了第一台老式汽车。从小船、木筏,木船到钢铁巨舰。后来还有了飞机、火车等等。 有些妖怪们只在电视上看见这些,但是丘市的近现代博物馆为了让参观者更为直观的了解这些变化,都采用了一比一大小的模型,甚至可以亲身上去感受。 老式火车上冒起了蒸汽,还发出鸣笛声,吓的一群妖怪到处乱跑; 模拟机舱里舷窗外看去,仿佛已经身在千米上的高空,白云触手可及; 巨轮的发动机看起来硕大无比,简直是个规整的钢铁怪物。 其次是住房,从一砖一瓦和木质房屋,到今天的高楼大厦和钢筋混凝土,室内装饰的变迁,都让这群初涉人世的妖怪们目不暇接。 就连吃食上,人类都在改变,别提分子料理了,就连珍珠奶茶和各种调味料,在他们眼里都是新奇的。 妖怪们因为听了柳识之前的话,仔细观察这些东西,发现在上面的妖怪踪迹,几乎没了。 但有一个地方,大量聚集了各种动物,那就是企业商标,什么天猫、京东狗、搜狐、途牛、企鹅的。和历史博物馆的那些动物形象相比,简直是萌化了一百倍不止。 接着他们来到了第三个展馆,未来博物馆。顾名思义,关于未来的展望。 璀璨神秘的宇宙;交通工具的再一次革新——飞行汽车、时空旅行;人形机器人的普及,等等等等,一次次的冲击着这些妖怪的三观。 直到最后,每个人走出来,都是一脸的震惊和恐慌。 震惊于曾经柔弱的人类,在时间的漫漫长河里成为了世界的主宰,恐慌于妖怪的形象,从近现代开始,就渐渐衰落,甚至是消失在了未来的世界。 灵泽综合大学里的很多小妖怪,其实并不打算走入人类社会,而是在这里算是度个假,就回自己原来的族群聚集地了。可是如今看看,倒有点儿不甘心了,凭什么人类就能从被老虎吃,混到把老虎关进动物园啊? 灵泽综合大学花了接近一整天的时间,泡在丘市的博物馆里,中午吃的博物馆统一安排的盒饭。但到了晚上,就不对了,柳识领着大一浩浩荡荡的一群学生,冲进了一家肯德基。 肯德基的经理第一次看见大学统一来吃汉堡的,百来号人往门口一堆,按照学号顺序一个个点餐,倒也有条不紊。后厨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并不是因为人多,而是因为这些学生吃的多啊! 比如最前面那个体格魁梧的,要了二十套儿童套餐,他身边那个眉清目秀的小个子,看着挺瘦弱的,竟然也要了十份!唯一还算正常的,就是队伍最后面的两个男生,一人点了一份正常的套餐。 但仔细看看,也不太正常,明明已经满员的餐厅,这两个人走到哪里,座位上的人立刻就站起来,问他们要不要座位。 肯德基的服务员一时觉得自己大概是累晕了,没见过如此文质彬彬的校霸。 直到这群人走了,餐厅经理默默的打了个订货电话:“喂,我们店的儿童餐的盒子,还有玩具,全都没了。对,就是昨天刚送来的。不是被抢的,就是卖光了。” ——为什么这些大学生如此挚爱儿童套餐啊! 回到温泉山庄,一个个妖怪白日在博物馆的压抑心情,已经被肯德基完全一扫而光了,又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模样。 夜晚的温泉山庄,点起了昏暗的小灯,宛如林间洒下的月光,照的院子里幽静安逸。 通往温泉的石子路曲折连绵,两侧皆是火红的枫叶。在一个小岔道口,有三条路,左边有个女人的标记,显然是女子浴场,右边是男人的标记,中间的门上着锁,上面写了巨大的“贵宾”两个字。 门边站了个穿着黛色袍子的中年人,看见魏衍走来,忙不迭的打开了中间的那条通道,让两人进去。 钟凌跟着魏衍,踩着脚下吱吱作响的碎石,披着山庄准备的浴袍,诧异的问:“为什么我们是贵宾区啊?” 魏衍回道:“我和这个老板认识。” 不然难道让你去和一群雄性妖怪泡温泉?妖怪们对性别的意识,比起人类来说,有那么一点点的薄弱。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这群小妖怪,万一泡着温泉太过开心,变回原形怎么办?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也让他们能放松放松自己吧。 钟凌完全没有怀疑,直到眼前出现了热气蒸腾的温泉,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个池子比起早上他看见的那些,要大上很多。而且正坐落于一处山脚之下,半面环山,周围的树木掩映之下,有一侧是个小草庭,里面放着各色果盘和饮品。整个温泉池子雾气蒸腾,半个月亮倒映在池水当中,似真似幻,胜似人间仙境。 魏衍在他前面,伸了下手。 钟凌不解:“嗯?” 魏衍:“脱了。浴袍给我。” 钟凌“哦”了一声,立刻就把浴袍脱了,里面反正还穿着泳裤呢!一起洗澡不正是传说中直男好友的浪漫吗?!他蹲下试了试水温,确认没问题之后就走了进去,还一边回头和魏衍招呼着:“快来,水温刚好。” 这么一招手不要紧,温泉下面是用鹅卵石铺成的,滑的很,钟凌一个踉跄就栽进了水里。 下一个瞬间,魏衍已经出现在了他身旁,一手揽着他的腰,将他扶了起来。 钟凌有些不好意思:“有点滑,没站稳。” 魏衍“嗯”了一声,放开钟凌,自己朝着一侧走去,找了个高度差不多的位置,坐了下去。 钟凌莫名的觉得今晚的魏衍,似乎有点冷淡,便凑了上去,问道:“阿衍,你怎么了?” 魏衍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坐。” 他能说什么?皎洁的月光照在钟凌原本就白净的肩头上,更显得他皮肤莹白,脸上的汗水顺着钟凌的下巴向下流去,滴在水里,荡起了清浅的涟漪。 这种场景,这样的人,坐在他的身旁,他能有什么反应?只能压着自己心里的那股邪火。只求钟凌不要再靠近自己了。 但怕什么,往往就来什么,就算你是妖主苍君,也不例外。 钟凌竟然一直在盯着他看,先从头发丝儿开始端详,看够了再看眼睛,眼睛看完了能盯着鼻子再看半天,鼻子之后是嘴巴,然后到了下巴,接着是脖颈。 魏衍干咽了一下,喉结滑动,一滴汗流了下来。 钟凌终于看完了脖颈,目光往下移了几厘米,又盯着魏衍的锁骨开始研究起来。锁骨看完了视线继续下滑,只要魏衍一扭头看他,他立刻就移开目光,装出一副自己只是在看温泉的风景而已的模样。 贵宾温泉觉得很委屈,自己这么好看,竟然不多看几眼,为什么一直盯着身边的男人看个不停? 温泉的水算的上清澈,钟凌的目光继续下滑,到了魏衍的腰间。魏衍全程僵硬,动都不敢动一下,目光直视前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钟凌的目光又往下了,原本就泡在温泉里,又被这么看,魏衍只觉得自己热血上涌。他终于忍不住了,转头问他:“你在看什么?” 钟凌一脸被识破的尴尬,连忙扯了个谎:“我在看你的身上会不会有龙鳞。还有龙化成的人,和我们普通人类有什么区别吗?” 魏衍:“……”所以你就一路这么盯着我?当我是笨蛋不会发现的吗?还有,你最后观察的地方是哪里?你是觉得我那里会和你有什么不一样吗?! 魏衍几乎是脱口而出:“一不一样,你自己摸一下不就知道了?”说完就后悔了,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啊? 钟凌“啊”了一声:“不太好吧。”现在的直男都这么直接了吗?还是只有自己在纠结这种事儿啊? 魏衍感觉自己简直要暴起,为什么你脸都红了?在想什么?! 但钟凌不这么想啊,他觉得既然魏衍都主动提出来了,自己扭扭捏捏的,不是显得很不直男吗?于是,他鼓起勇气,伸出了自己的手,一边还想着到底该摸什么地方,才显得自己钢板直。 最后,钟凌选择了摸一下魏衍的胸肌,别的地方还是太刺激了,怕自己控制不住,就这么硬了。 魏衍看着他露在水面上的锁骨,猛地转过身去,背朝钟凌,声音干涩沙哑:“那边有果盘,你去吃一点。” 钟凌立刻从水里站起来,打了个寒颤:“好冷。你在这里泡着,我去拿过来,我们一起吃。” 魏衍闭上双眼,站起身来,一手把钟凌按了回去:“我去拿,你在这里等我。” 钟凌碰魏衍的地方,就像一团小火苗,燎的魏衍五脏六腑都要烧起来了。魏衍转身从岸上捞了浴袍披在身上:“这样就好了,你在这里等我。” 拿好果盘的魏衍没有再下水,他坐在岸上,离钟凌不远不近的地方,叹了口气——真的很苦,打了这么多年的光棍,还碰上个撩而不自知的人。此刻满脑子都是想把钟凌按在岸边的想法,但是…… 等下!魏衍觉得哪里不太对,之前灵冲也是这样,自己总是被他戏弄。如今自己比钟凌多活了这么多年,怎么能甘拜下风?! 于是,魏衍把浴袍一脱,再次下水。 魏衍靠着钟凌坐了下去,他指着温泉池的中心方向:“那里似乎更舒服。” 钟凌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越往里走越深,那里我可能不够高,我不会游泳。” 魏衍笑了一下:“我带你过去。” 说完,他拉了一下钟凌:“你搂住我的脖子。” 钟凌不疑有诈,双臂老老实实的搂住魏衍的脖子,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几乎是脸贴着脸。钟凌趁机占着魏衍便宜,问道:“我这么抱着你,你还能游吗?” 魏衍歪了下头,在他耳边说道:“放心。” 他招动水流,将两人半托着朝中心送去。 水流在魏衍的操控下,十分心机,将两人的身子越推越近,原本还半靠在魏衍身上的钟凌,此刻已经紧紧和他贴在一起了。魏衍低头看了一下钟凌,面红耳赤,不知道是泡温泉泡的,还是其他的原因。 钟凌原本只是想偷偷摸摸占下便宜算了,谁曾想这水流竟然这么给力,一直把自己往魏衍身上推,自己也不抵抗,嘴上还说着:“这边水压好像强了很多,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魏衍“嗯”了一声:“大概是水深了。” 钟凌抿了下嘴,心里好像有团火,一点一点的向四肢蔓延,烧的自己头脑发晕。他突然警醒过来,出大事儿了!之前顺势占着魏衍的便宜,结果没想到自己的下身这么耿直,一点面子都不给,竟然真的就硬了!这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你的好朋友,在和你一起泡温泉的时候,趴在你身上硬了!还能有别的解释吗?!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偷看了一眼魏衍,魏衍正看着前方,一脸正经。钟凌又默默的低下头去,在心里和自己说:不行!钟凌!如果你现在不控制住,把他吓跑了怎么办?!以后连在边上看的资格都没了! 魏衍突然问了一句:“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比边上舒服一点?” 他是靠着钟凌的耳朵说的,嘴唇蹭了几次钟凌的耳廓,就像一把小刷子,扫的钟凌愈加难受。 钟凌半哭丧着脸:“阿衍,我们还是回去吧。” 魏衍早就感觉到他下面的异样,心里满意的很,一时半会儿哪里肯放人。他耐着性子,又在钟凌耳边问道:“不舒服吗?” 钟凌脑袋“轰”的一声,感觉自己就要爆炸了。他颤颤巍巍的留着最后一点理智,硬是咬牙说道:“不……不舒服。” 魏衍:“哪儿不舒服?” 钟凌哆哆嗦嗦的说道:“哪……哪儿都不舒服……感觉有点喘不上气儿了。” 魏衍低声笑了一下,故意逗他:“下面这是什么啊?难道温泉里还有鱼?怎么老撞我?” 钟凌整个人都僵住了,但凭借着脑海中的最后一丝清明,他还是挣扎道:“大概是鱼!一定是鱼!我困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魏衍伸手将他往怀里一托:“好,我们回去睡觉。” 两人到了岸边,之前的形势发生了巨大的逆转,钟凌慌不择路的爬上岸边,一把拽过浴袍裹在身上,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转身也不敢看魏衍。 魏衍倒也不着急,看钟凌这样子就是还没开窍,太过激进反而会吓到他。今天能有这样的成果,已经是极大的进步。而且经过今晚,魏衍倒是发现,一直对钟凌过于温柔,这个人就真的会把自己当朋友看。不如偶尔“欺负”一下,反而能让他明白些东西。 钟凌往前走了两步,刚出温泉,没有任何缓和的时间,让他头晕眼花,险些摔倒。身后魏衍看见,伸手将他打横抱起:“我抱你回去。” 钟凌浑身都软绵绵的,推了两下没推开,又不小心按到了魏衍敞开领口里的胸膛,手像触电一样收了回来。 回到房间,魏衍把钟凌放到床上,实现了他早上说的“再说吧”。 他给钟凌擦了下头发:“要不就睡下面吧,刚泡过温泉,人也乏了,没力气上下爬。” 钟凌以为魏衍是让自己睡在下面,想着确实也没什么力气,就点了点头。可谁知道,下一秒钟,魏衍就爬到了大床上,还伸手够他的泳裤:“湿漉漉的,你还想穿着这个睡觉?” 钟凌按住魏衍的手,进行了最后的挣扎:“你也还没脱!我脱我的,你脱你的!” 魏衍扬了下眉毛:“好。我脱我的,你脱你的。” 45.秋游之四 这个晚上, 钟凌脑袋里乱的很,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像个刺猬似的,面朝墙壁, 缩成了一小团。在他身后, 魏衍每翻个身,他都会立刻发出呼噜的假寐声, 弄得魏衍哭笑不得——怎么就感觉自己成了饿狼,对着小兔子下口了? 谁是小兔子?还不知道呢。钟凌觉得自己简直就是饿狼, 面对对自己这么不设防的魏衍, 竟然就色心大起了。 然而一天的奔波, 加上温泉的筋骨舒缓, 钟凌最后还是抵挡不住睡意,睡了过去。 魏衍坐起身, 将钟凌的枕头摆正,只觉得温泉里的一腔快意, 此刻都化成了前途未知的苦涩。他不知道钟凌究竟是真的反应迟钝,还是人类不同于妖怪的迂回缠磨,明明下面都已经“坦诚相对”了,为什么他还死活不承认? * 第二天清晨, 钟凌睁开眼睛,魏衍已经不在身边了。他刚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就看见魏衍擦着脸上的水滴, 从浴室里走出来。 钟凌眨了眨眼睛, 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魏衍倒显得很自然, 仿佛温泉里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梦而已。他指了指桌上的包子和粥,说道:“早上餐厅里的人太多了,我帮你买了一点回来。时间差不多了,收拾一下就要出发了。” 钟凌听他这么说,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昨天确实没被发现!他一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且听俞昨天解散的时候说八点集合。他连忙冲魏衍道谢,从床上跑下来,踩着拖鞋冲进洗手间,之后又快速的换好衣服,把粥一饮而尽。 七点五十,钟凌和魏衍走出了房门,钟凌嘴里还叼着一个没吃完的包子。 一出门,钟凌就看见唐萧和小黑,两个人凑到他身边,一脸的八卦。 唐萧先问:“我听说,你昨天去了贵宾温泉?怎么样,里面是不是超豪华?!我们这边虽然池子很多,但就和下饺子似的。” 他撇着嘴,脑海里浮现昨天温泉里一群妖怪扎堆的模样——一个个人模狗样的,进池子没一会儿都舒服的化回了原型。尤其是那个段角角,原型那么大一条蛟,不但差点把池子里的水都挤出来了,还差点把自己压在水里出不来,气死只狐! 钟凌听他这么一问,脸上刷的就红了。他含混了几声,最后还是决定把包子塞进嘴里,逃避。 唐萧一看他这表情,再偷偷看他身后的魏衍,就懂了七八分,立刻换上了一脸贼笑,拍了下钟凌的肩膀:“挺厉害的啊你!没看出来这么放的开!” 钟凌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摆手,生怕他说出什么惊人话语:“没……”着急解释的后果就是被包子噎到了。 魏衍站在他身后,轻拍了两下钟凌的背,替他解释道:“就是正常泡了温泉,你们要是想来,晚上也可以来。” 唐萧转头看了眼小黑,小黑在一旁拼命点头。他昨晚泡温泉的时候,还踩到了一只鳌精,差点被咬了脚趾头,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怕。 四个人有说有笑的往前走,没走几步,就看见一脸倦容的段角角,他昨晚因为太过得意忘形,变出了巨大的原型,差点从山林里探出头来被人类发现。结果被柳识罚着帮山庄工作人员一起,干了一早上的活,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 小黑从自己的粗布袋子里掏了半天,摸出来昨天的那个柿子,递给段角角:“我本来想留着今天吃的,给你了。” 段角角看了那个柿子一眼,嘴上虽然嘟囔着:“我是不吃素的。”但还是接了过来,掰了一半塞进嘴里,剩下半个还给小黑:“一人一半。看你那眼神,多不舍的啊。” 唐萧在一旁说道:“你是不知道,昨天老板发现少了个柿子,差点把山庄都掀了,把小黑吓死了!” 段角角好奇的问道:“黑熊和野猪,打架谁能赢啊?” 唐萧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我押黑熊。” 段角角舔了下嘴唇上的柿子渣:“我也押熊。” 钟凌在一旁说道:“我也觉得熊。” 唐萧和段角角一起看向钟凌,点了点头:“不愧是206寝室的。” 钟凌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黑熊和野猪打架这样的话题,是怎么和206寝室扯上关系的。 上车的时候,唐萧看见魏衍在车下冲自己招了招手,他看着钟凌上了车,跑到魏衍身边:“苍君,怎么了?” 魏衍整理了一下思绪,想到妖典时在网上看到的那个回复,突然想到钟凌的性取向问题。于是说道:“平时在寝室,钟凌有说过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吗?” 唐萧咋舌,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觉都一起睡过了,还没搞清楚喜欢男的女的?他回想了一下:“不知道啊,平时大家也不会聊这些。哦!对了,有次段角角说柳妍妍长的挺好看的,钟凌附和来着。但是也只是说长的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 魏衍想了下,说道:“你找个机会试探一下,看看他会不会喜欢同性。” 唐萧点了点头:“包在我身上!” 今天灵泽综合大学的目的地有两个——丘市野生动物园和针尖天空塔,两个都算是丘市的地标了。 因为来的日子是工作日,动物园里的人很少,从外面看,丘市野生动物园相当整洁,门口的蓝色招牌边上立了个熊猫的卡通形象,是这个动物园的招牌动物。 还没下车,且听俞就说了下参观的注意事项: 1.不准进动物区,不管是光明正大的爬进去跳进去还是偷偷的溜进去都不行。 2.不准做异于常人的事情,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 3.按时回来。 钟凌听着还觉得挺奇怪,先不说大学的秋游竟然是来动物园,一般的入园前叮嘱不应该是“不要随便喂食”“不要伤害动物”这样的内容吗?发出奇怪的声音?大概什么才算是奇怪的声音? 灵泽综合大学怕的是,虎妖走到虎山前面,看着是个人,结果发出了老虎的咆哮声;鸟妖们一个个秀出了自己的口技,不知道的以为来了一群曲艺杂技学校的呢。 魏衍和钟凌慢悠悠的脱离了人群,他问道:“你想去看什么动物?” 钟凌手上拿着动物园的游览地图和表演时间表,研究了一下,说道:“按这个顺序走吧,先去水族馆,还能看表演。” 两个人走进了水族馆,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一股压抑的感觉。房间很高,足有三层楼那么高,但整个空间都是深蓝色的,幽静的像是海底的空间,令人窒息。 左侧第一个落地玻璃后面,是两只只北极熊,原本靠在玻璃边上,玩着水上飘着的一个梨。魏衍前脚刚踏进门口,这两只北极熊瞬间从水里扑腾着爬到了岸上,想冲回自己的休息区,奈何门已经锁上了。它们绝望的拍了两下门之后,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里,缩成了一团。仔细看过去,肩膀还在发抖。 钟凌“啊”了一声,有些失望:“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北极熊呢,结果他们就拿背冲着我,一点面子都不给。” 魏衍沉默了一下,说道:“他们大概……玩累了……” 北极熊:神tmd玩累了!明明是你把我吓的! 为了不让钟凌看一天动物的背部曲线,魏衍把身上的妖力收的不能再收,这才和钟凌继续往前走。 接着是白鲸,两条白鲸在水里看似恣意的游动,在魏衍眼里,却是一脸愁容。他们看见钟凌站在玻璃前,慢慢的游了过来,嘴里念叨着:“快看!又来了个人类!让我呲牙吓唬他一下!” 另外一条冲了过来,挡在了前面:“这个人身上的感觉好舒服,不行!我要亲他!” 被挡住的白鲸愤怒道:“隔了这么大块玻璃,你还能感觉到舒服?你是不是被关的脑子不正常了?!” “你管我!”那条白鲸怒道。他轻轻摆了一下尾鳍,真的就把吻贴在了玻璃上。 钟凌惊喜的回头对魏衍说:“阿衍,你看,他好像在亲我啊!” 魏衍瞪了那只白鲸一眼,吓的那条白鲸一哆嗦:“刚才好像有杀气!” 被挡住的白鲸在他身后游来游去,吐槽道:“有个屁的杀气,你是不是最近听饲养员的有声故事听多了?!” 等到钟凌和魏衍绕出水族馆的时候,魏衍觉得自己的头都疼了,钟凌这个人特别招小动物,就和以前招妖怪一样,还有几条胆大妄为的鱼,直接在他面前跳起了求交舞。 但是最让他头疼的是宽吻海豚。 海豚观赏区是一个大型的露天敞口圆柱体,高出地面几米,柱体用可视度极高的玻璃制成,可以让人们观赏到海豚水下的身姿。 当他们两个走到海豚观赏区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今天蜂拥而入的妖怪影响,这两只海豚异常亢奋,在水面转了几圈之后开始叠罗汉。一个游在另一个正下方,上面那个还不时摇动身子蹭两下。 钟凌第一次见,觉得有趣,就坐在一旁的楼梯上看了起来。但魏衍知道,上面那只雄性海豚正摩擦着自己的生、殖、器官,目的可想而知。 两只海豚转了几圈还不过瘾,掉了个个,扬起肚皮倒着游,后来还换了个位置继续,根本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 钟凌一边看还一边说:“他们两个关系真好啊,就像咱们两个似的。”牌子上写着,这是两只雄性宽吻海豚。 魏衍苦笑:“是啊……” 水族馆的工作人员见钟凌这么喜欢,就上来给他讲解:“这其实是两只青少年海豚在模拟,大概是想要练习一下。” “练习?”钟凌不解的问道:“他们两个不都是雄性吗?这个还能练习的吗?” 工作人员笑道:“宽吻海豚当中,同性恋和异性恋的比例是一样的,雄性一般都会经历完全的同性恋时期。所以也可能不是练习性/行为,而是真爱也说不定。” 钟凌转头看着那两只难舍难分的海豚,又转头看着工作人员,猛地跳起来:“他们两个在?!”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对,在试图摩擦。” 钟凌回头看了一眼魏衍,自己刚才说什么来着?——他们两个关系真好啊,就像咱们两个似的。昨天晚上自己在温泉里硬了这件事瞬间又被他想了起来,钟凌悔恨万分,自己竟然在这里坐着看两只雄海豚干这种事儿,而魏衍就在一边。 他转头问魏衍:“你知道他们两个在做什么吗?” 魏衍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这时候还是应该装傻,不然钟凌知道自己傻看了两只海豚在干这个,不是会气自己没告诉他? 于是,魏衍摇了摇头:“不知道。” 钟凌拍了下魏衍的肩膀:“不知道挺好的。” 一路走来,钟凌发现一件事儿。灵泽综合大学有些学生,和动物关系十分亲密。 比如狐狸馆前,钟凌就看见唐萧一个人坐在那里,靠着玻璃,一直盯着里面。几只狐狸似乎和他关系特别好似的,凑在他边上,一脸的软萌。 看见钟凌诧异的眼神,唐萧连忙解释:“我家,对,就是青玉山!是养狐狸的!狐狸养殖场!所以大概我身上有股狐狸味,他们比较亲切。” 钟凌眨了眨眼——狐狸养殖场,那不是剥狐狸皮卖狐狸毛的地方吗,狐狸到底是怎样的受虐狂,才觉得你亲切的?等下!之前你不是说你小时候被狐狸围攻,差点被咬死吗?还有个人为了救你死了。赶成是被你家养的狐狸复仇了? 钟凌和魏衍走了,唐萧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些狐狸。他们都是普通的动物,和他这样天生灵识的狐妖不一样。因为从小远离狐狸族群,他们其中有几只,甚至连狐语都说不全,只是凭着本能,觉得唐萧亲近,就凑了上来。 动物园虽然吃喝不愁,也不用怕人把自己抓了剥皮,但这毕竟不是动物该有的生存环境。看着它们身上皮毛暗淡的颜色,唐萧心里都觉得苦。 小黑的看法则完全不一样,他此刻正一脸羡慕的蹲在熊园外面,看着树林里那只刚刚吃饱,正在晒太阳的黑熊时,充满了羡慕之情。大家都是熊,为什么有些熊的生活能如此恣意? 鸟园则叽叽喳喳,一如既往地讨论着近日园里的八卦,今日的主题自然是动物园来了一群人模人样的妖怪! 黄鹂:“刚才那只黄鼠狼从我面前过去的时候,我都吓屎了!” 太阳鹦鹉操着一口流利的四川话,说道:“你平时就爱乱拉,别甩锅给黄鼠狼。” 黄鹂:“生气!为什么你向着他!” 八哥探着脑袋:“你们听说今天的新闻了吗?早上麻雀们说的那个。” 鸳鸯在水池里打个了转,荡起水波连连:“麻雀来的太早啦!能不能让它们以后晚点来,改成午间新闻啊!” 身旁的鸳鸯抬起翅膀拍了它脑袋一下:“来的晚,就会被工作人员赶走啊!你自己起来的晚,怪谁?” 一群晚起没听见“早间新闻”的鸟儿凑在八哥边上:“快说说,到底是什么事儿?” 八哥清了清嗓子:“就是昨天半夜在高速公路上发现的那辆车啊。车子撞在安全护栏上,但是里面的人没了。” 金刚鹦鹉问道:“没了?是心脏病突发死了吗?” 八哥回道:“不是,就是不见了。车里什么都没有,但是方向盘里有血迹,还有些黏糊糊的东西,不过已经干掉了,也查不出是什么。不过八成是遭到什么意外了。听说是新婚没多久呢,家里老婆听了,当场就晕过去了。再醒来哭的和泪人似的。” 两只鸳鸯听了,瞬间抱在一起:“天哪!简直是人间惨剧!我亲爱的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在一旁的孔雀踱着步子,走了过来:“这样的新闻已经好几次了吧,从上个月开始,连着好几起失踪事件了。就是那个黏糊糊的东西,难道是传说中的‘化尸水’?” 天鹅游了过来,压低了声音:“你们有没有感觉到,最近咱们这里,有股特殊的味道?” 天鹅算是这群鸟类里灵感最强的鸟,他话一出,一群鸟儿沉默了片刻,纷纷看向外面:“今天来了一群妖怪。” 八哥突然一踩树枝:“对了!我听麻雀的‘晚间新闻’说,晚上有鸟儿看见了九个狗头的妖怪,身上都是血腥味!” 黄鹂立刻说道:“九个狗头的妖怪,这么可怕的吗?!那喷出来的血量,岂不是九倍的狗血?” 归澈此时正从鸟园外面走过,朝里看了一眼,一群鸟儿愣住,目光整齐的跟着他移动。片刻之后,纷纷朝他飞去,嘴里大喊着:“天哪!快看!是九个头的凤凰啊!好帅啊!简直就是鸟中帝王!我要给他生猴子!” 太阳鹦鹉在后面破口喊道:“你们最好是能生出猴子来!” 八哥看着努力冲在最前方的黄鹂:好像刚才说九个头的妖怪很可怕的那个,不是你一样。 魏衍在外面听到了鸟儿们的对话,眉头微微蹙起——一个月前,九个头的妖怪,失踪事件,岩壁上的画,早已经灭绝的蠪侄…… 他转头问钟凌:“昨天那个教授的名片,你还留着吗?” 钟凌正一脸羡慕的看着深受鸟类爱戴的归澈,说道:“不是塞进你口袋里了吗?” 46.秋游之五 归澈站在一旁, 饶有兴致的看着钟凌、魏衍两人,突然开口说道:“魏衍同学,你现在就像得了轻微老年痴呆症的人, 找了个比自己年轻五十岁的对象, 在问人家,‘今天你看见我的假牙了吗’?” 接着, 他又非常不怕死的把钟凌揽了过来:“你看,相比之下我就年轻多了, 年轻体壮, 腰身也好。” 一群鸟扑到归澈面前, 被护网拦住, 奋力的拍着翅膀,在里面大喊:“我腰身也好!我特别灵活!我身姿轻盈!” 黄鹂在后面不甘示弱, 怒吼一声:“我会大劈叉!” 一群鸟瞬间安静,回头看着它:“来, 劈一个看看。” 黄鹂尴尬的笑了两声:“讨厌,你们这些鸟怎么回事,这么没有幽默细胞的啦。哈哈,哈哈哈哈。” 被一群鸟叽叽喳喳的叫声打断, 钟凌完全略过了“年轻体壮”这件事,他惊喜的看着归澈:“归老师,你真的好受鸟儿喜欢啊。” 归澈一侧的嘴角往上一挑, 笑的痞痞的:“那是当然。鸟都喜欢好看的人。” 要不是不能展露原身, 只怕归澈就要在这里当场表演一段百鸟朝凤了。 魏衍冷着脸, 走到钟凌身旁,一把将他拽到自己这边,之前收敛的妖气猛然释放出去,园里的鸟群瞬间惊慌失措,四处乱飞。 金刚鹦鹉声音最响,他大喊着:“救命啊!杀鸟了!工作人员在哪里?!这里有人要杀鸟了!” 天鹅按了一下他的脑袋:“不是人!是龙!” 金刚鹦鹉:“哦……有龙要杀鸟啦!!” 黄鹂哭天喊地:“我还没给凤凰生猴子啊!我想给凤凰生猴子啊!” 那对鸳鸯扑到水里,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谁都不能分开我们!亲爱的!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园内鸟群叽叽喳喳,园外魏衍冷声说道:“这些鸟大概是近视,凑近了看清了,就都吓跑了。” 归澈:“……”近视你个大头龙!你怎么不说他们都是被你吓跑的?! 钟凌:“……”好像是阿衍把这些鸟儿吓跑的,他应该挺难过的吧,毕竟自己是一条龙,这么可爱的小鸟们,阿衍都没和它们玩过。算了,还是不要说出来了,省的提起阿衍的伤心事。 魏衍丝毫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心路历程,只觉得自己击败归澈,但还离大获全胜还有一丝丝缺陷。 他从归澈身边走过,侧着头,低声说道:“顺便好奇的问一下,你的鸟腰在哪里?” 归澈:“……老子……”回想一下自己的原型,真的是鸟腰啊!再想想龙,竟然给人一种全身都是腰的错觉。还能扭来扭去?继自己没有角之后,还输在了腰上!好气! 钟凌和魏衍又赶着时间去看了水族馆的表演,看着训练有素的海豚,钟凌突然问道:“阿衍,你能听懂他们在什么吗?” 魏衍沉默了一下,说道:“一点。” 钟凌点了点头:“那你能帮我翻译一下吗?好像知道它们在说什么。” 魏衍看着水里正在吃饲养员投食的鱼的两条海豚,其中一条正在破口大骂:“为什么我的鱼又是小的?!昨天就是小的了!搞区别待遇吗?老子要罢工!” 另外一条生怕它会过来抢一样,一口就把鱼吞了下去,砸吧了下嘴,说道:“大概是因为我长的比较有魅力吧。唉,我也很愁,没想到连人类都被我所吸引了。但是我是不能同意跨种族的恋爱的,i''m so sorry。” 魏衍:“……”要告诉钟凌,这只海豚还会说英语吗? 他转头看到钟凌那一脸期盼的眼神,败下阵来,说道:“它们两个在说,今天的鱼好新鲜。” 钟凌:“哇!阿衍你真厉害!” 魏衍:“……”堂堂妖主,竟然来当水族馆里海豚的翻译,然后竟然还被被说厉害了……最可怕的是,自己是瞎编的。那不是只要有个人,在这里瞎编内容骗钟凌,他就会眨着一双大眼睛笑着说“你好厉害”,还带着一脸的崇拜。想想就生气。 接着,魏衍看到了那两条熟悉的白鲸身影,其中那条一路朝着钟凌冲了过来,在他面前停下,仰起头来,在水里沉浮了几下,显然是十分喜欢钟凌。 工作人员立刻邀请钟凌上台,和白鲸互动,魏衍当然也跟着上去了。 按照正常顺序,一般是摸一下白鲸的头,然后和白鲸亲吻。今天饲养员却发现,里面有条白鲸,态度出奇的积极,一直想往钟凌身上凑。他便引导着钟凌摸了下白鲸的头,白鲸开心的摇头晃脑。钟凌的手一离开,它就发出了委屈的呼声。 接下来到了亲吻环节,钟凌刚刚蹲下,那条白鲸就迫不及待的想冲上来。 魏衍哪能让钟凌被真的亲到,咬牙切齿的站在钟凌身后,那条白鲸被突如其来的“杀气”吓了一跳,还和身旁的白鲸说道:“奇怪,今天为什么总是有股杀气?” 另外一条白鲸沉默的看着岸上:“是龙啊……” 亲吻狂魔白鲸朝岸上看了一眼,魏衍站在钟凌身旁,正冷冷的看着他。 亲吻狂魔停顿了一下,问身边的同伴:“龙,吃白鲸吗?” 同伴回道:“吃不吃我不知道,但感觉他能打死我们两个。” 亲吻狂魔倔强的一仰头:“我们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同伴说道:“你的饲养员还是龙的传人呢。” 亲吻狂魔内心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往后游了几下,冲着钟凌恋恋不舍的挥手:“你要小心啊,我听饲养员的有声读物里说,龙性至淫,无所不交,连猪都不放过的。你这么可爱的人,千万别落入他的魔掌啊。” 说了这些还不算,他以为魏衍听不懂自己的话,转头问同伴:“龙和牛生麒麟,龙和猪生债龙,那和人生什么呀?” 同伴回道:“小龙人呗。哎呀,你管那么多,人家两个都是公的。” 亲吻狂魔一惊,转头对钟凌喊道:“那就更可怕了,都不用负责的了!你要小……”它摇了摇头,呜呜了好几声,自己的嘴巴怎么被冻起来了? 因为没和可爱的白鲸亲亲上,钟凌觉得有些可惜,走出展馆的时候还垂头丧气的。魏衍心里窝火,不就是白鲸吗?我还是龙呢!龙你都亲了,竟然还惦记着亲白鲸?! 魏衍的动物园之旅,相当心累。 同样心累的,还有丘市野生动物园的工作人员。 鸟禽区的鸟园里,那群鸟儿满笼子的乱飞,叽哩哇啦的乱叫,吵的人头疼,满天飞的都是它们的羽毛。工作人员前脚安抚半天,后脚一个灵泽综合大学的学生走过,往里看了一眼——这群鸟又开始了。 他有所不知,过去的这是一个鹰妖,这些相对温和的鸟类,统一感觉到了危险,立刻开始疯狂逃窜。 灵长类区进入了奇妙的集体表演,外面站着个学生,双手一背,颇有一副视察工作的感觉。猴山里以猴王为首,转着圈排着队,开始了献食物之旅。不一会儿,那个学生脚下就有了三堆香蕉,两堆桃子和半死不活的虫子一堆。 猛禽区的动物今天起了内讧,原本从外园借来安排“相亲”的两只老虎不干了,雌的差点直接跳出来,就连雄的也十分激动。饲养员们开玩笑,说两只老虎不满意自己的对象,决定用各自的方式抗拒“相亲”。实则不然,外面站着的这只老虎妖怪的味道,是在是太让人着迷了。 熊猫区的阿团原本蹲在一角,默默的啃着竹子,一双可爱的眼睛显得它懵懵懂懂,加上脸和身子长的都圆溜溜的,深受游客喜欢。 结果阿团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开始锻炼身体,围着自己的房间疯狂的跑步,还一度减少饭量,誓要做世上最健美的熊猫。 大半天的动物园之旅结束了之后,在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候,灵泽综合大学又驱车去了针尖天空塔。塔身高.耸,据传有四百五十米高,仅仅比东方明珠略矮一点儿。 要说动物园之旅还有点意义,类似于如果你们不努力好好做妖怪的话,这些动物园的动物,就是你们的下场。然而绝大部分学生,完全没有感觉到柳识的良苦用心。究其原因,是因为学校里,原身是动物的妖怪就只占了三分之一。类似于山魈、私魅这种,和动物一点关系都挂不上。更别提还有植物妖怪和异灵妖怪了。 但来动物园总比去植物园好玩,尤其是丘市的植物园,秋天万物开始凋零,有什么好看的呢? 一群学生到了针尖天空塔下面,看着高.耸入云的建筑,问道:“这个是干什么的?” 柳识有些激动的回道:“坐电梯上去,能看到全城的风景!” “还有其他的吗?” 柳识:“没了!” “哦……”一部分原本就会飞的妖怪,脸上露出的失望的神色。我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和可爱的小黄鹂小孔雀小企鹅们依依惜别,然后你就带我们来这里? 一号大巴上武术系的老师英杰,是只鹰妖。他走到柳识身边,低声说道:“你想去高的地方和我说啊!为什么要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竟然浪费学校公款。” 柳识指着自己身旁的一群小兔子小狐狸小树苗们:“才不是我的一己私欲呢。” 英杰一转头,就看见这群学生们,眼睛里都闪烁着渴望的眼神。兔子狐狸什么的他还能理解,这些花花草草什么的是因为自己长不了这么高吗?一棵棵的都有一颗世界之树的心吗? 英杰:“……”这就是所谓的,笨蛋都喜欢高的地方吗? 妖怪们登上天空塔,看着下方灯火璀璨的城市,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这就是人类的城市啊,真的好美。 建筑和马路上的灯光连在一起,就像银河一般璀璨;街道宽细连接,就像错综复杂的河道起起伏伏,最后汇聚到出入城的高架处;远处的摩天轮耸立着,缓缓的散发出自己独特的魅力。 天地相接,浩渺无边。在城市当中,你觉得自己渺小,无力,紧张。但从上方向下注视,却又觉得城市温柔无比。 钟凌靠在一侧的台子上,静静的向下看去,面色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魏衍走到他身旁,低声问他:“好看吗?” 钟凌猛地回神,轻轻地笑了一下:“嗯,很美。” 一群妖怪熬到针状天空塔里关门时间,终于恋恋不舍的被大巴拉回了温泉山庄。今晚钟凌没敢再提泡温泉的事情,魏衍也很配合的什么都不说,两个人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权当散步。 魏衍突然开口问道:“你还想看夜里的城市吗?” 钟凌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天空塔都关门啦,下次有机会再来吧。” 魏衍低声说道:“闭上眼睛。” 钟凌依言,随即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了起来,越升越高,耳旁都是呼呼作响的风声。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一条苍龙的身上。 苍龙身姿矫健,在空中越飞越高,钟凌听见耳旁有魏衍的声音传来:“不要怕,抱紧我,不会掉下去的。” 钟凌伏下身子,贴在苍龙的背上,双手环绕着他的脖颈,冰凉的龙鳞在月光的照耀下闪动着温润的光泽,就像一条青色的锦缎,在空中飘动。 钟凌有些紧张的问道:“不会被人看到吗?万一下面有人看到怎么办?” 魏衍回道:“不会,有结界。” 钟凌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适应了龙背上的姿势,又慢慢的坐起来。璀璨的灯光在他的脚下汇聚,深沉的夜空温柔的包裹着他,流云和群星陪在他的身旁。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清冽的空气,心里有种感觉呼之欲出。全世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魏衍。 钟凌紧紧的抿着嘴,再次伏下身子,趴在苍龙的背上。 “阿衍,我真的好喜欢你啊。”钟凌低声说道。风这么大,他应该听不见吧。 苍龙轻轻的点了下头,今晚的月色,很美。 47.秋游之六 秋游第三天, 为了照顾前两天已经玩到“癫狂”的学生们,增加团队意识,灵泽综合大学在中午十二点, 才通知今天的行程——将学生分成了十二组, 根据这几天的表现,被大巴送到了不同的地方。 前三组俨然就是学霸小组, 被带到了有名的茶馆,喝茶听戏, 之后再来个丘市小吃街一游, 跟着的老师也十分放心, 一点都不担心他们在人类面前露出蛛丝马迹。 中间的几组被送去看电影、吃肯德基, 跟着去的老师是英杰,黑灯瞎火的, 谁敢露出一点纰漏就一棍子敲过去。 后几组虽然和前面不能相比,去的是沙县小吃, 顺便在附近的公园转一圈。但他们还挺开心的,夸奖着餐饮界的知名连锁品牌,最后还跟着广场舞大妈们快乐的跳了一场狂欢舞曲。 最后一组因为段角角的大闹温泉,被扔在了山庄里, 自生自灭。不得不说灵泽综合大学的选址永远都是这么精湛,想叫外卖?做梦! 段角角不好意思的同几个人道歉,表示自己一会儿去后厨看看, 有没有什么能吃的。 钟凌并不知道他的受罚是什么原因, 安慰道:“没事儿, 我那还有些零食,一会儿大家分分吃了。”他自己来的时候带了一堆,结果魏衍打开自己的背包,里面除了换洗衣物,都是糖啊巧克力啊什么的。时不时的就拿出一点来给钟凌,把钟凌喂了个饱,反而自己带的的几乎一点都没吃。 小黑揉了下自己的脑袋:“一顿不吃死不了,回去睡觉了。” 他刚一转身,就被唐萧拎住。唐萧冲着门前的两颗柿子树努了努嘴:“实在不行,你看门口还有柿子呢。” 山庄老板出现在他身后,瞪着眼睛:“谁敢碰我柿子,我就埋了你做树肥。” 几个人被他的神出鬼没吓了一跳。山庄老板看见魏衍,接着换上了一张笑脸,接受柳识叮嘱的他,自然不会露馅,但怎么能让苍君在自己这里饿肚子?这传出去不是要让别的妖怪们笑话。 于是,山庄老板想出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办法,他说道:“我们这儿有个套房,里面配有厨房,你们可以自己做点什么吃,材料就去厨房拿就可以了。” 他觉得自己聪明极了,等着众人的反应。可谁知,他这一句话说完,几个人的脸色更沉了。纵观这里剩下的几个人——小黑、唐萧和段角角,没一个会做饭的。 唐萧往钟凌那边靠了一下,问道:“你会做饭吗?” 钟凌回道:“我会一点简单的,下面条和蛋炒饭什么的。” 唐萧说:“那就成了。你来做,我们给你打下手。” 在一旁的魏衍听见这句话,眉头皱了一下——钟凌做饭给你们几个小妖怪吃?我都没吃过!美的你们! 魏衍出声说道:“钟凌昨天手受伤了。” 钟凌转头看着他,一脸的纳闷:我什么时候手受伤了?阿衍这是做梦了? 魏衍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昨天在动物园喂鸟的时候,被金刚鹦鹉啄伤了。” 金刚鹦鹉想哭,自己只是一直小小小小鸟,为什么要把自己拖出来当挡箭牌?而且,提起喂鸟这件事心里更苦,一个人类拿着动物园的鸟类谷物走的那么近,结果后面站了个凶神恶煞的龙,谁敢吃啊?!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断头饭? 钟凌“啊”了一声,刚想说自己没事儿,魏衍就走到他身旁,拉起他的手,指着上面连皮都没破的一小条划痕,说道:“还疼不疼?” 钟凌:“……”就没疼过,而且这明明是那天在泡温泉的时候,不小心蹭的。 温泉很委屈,自己明明是一个贵宾温泉,为什么什么锅都是自己来背? 唐萧看着魏衍这样,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那……我们想个别的吧,让钟凌一个人做饭也不合适。” 大家点了点头,互相看了一眼,然而我们都不会做饭啊! 他们都没敢看魏衍,连提都不敢提。确实,这里面做饭最好的,就应该是魏衍了。他们都眼睁睁的看见过苍君是如何把那块巴蛇的肉片了的,薄的透光。那面条的香气,也实在是诱人。 但是,这种事看看就好了,谁敢让苍君动手给自己做饭?怕是嫌命太长? 钟凌想了一下,问道:“我前天晚上看见有那种小围炉,就是泥土烧炭的那种,可以借给我们吗?” 山庄老板说道:“没问题。” 钟凌转身问道:“那我们吃火锅吧,好不好?也不用很费力就能做,大家一起洗菜切肉。” 小黑迷茫的看着钟凌:“什么是火锅?是撸串儿吗?”在陈晓君那里吃的撸串,让他至今难忘。 唐萧跳起来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让你平时多看看电视剧,里面什么都有。” 段角角则说:“行!一会儿有什么脏活累活我都干了!” 几个人跟着钟凌去了房间,看着他从包里拿了本子出来,仔细的问大家有没有忌口的东西。 唐萧偷偷的打量了一下两人住的屋子,惊奇的发现竟然十分整洁,连被子都叠的整整齐齐,一点儿春宵一刻的感觉都没有。他不由得又偷偷的看了一眼魏衍——苍君啊,这几天你都在干嘛呢?联想到苍君让自己打探的事情,唐萧心里瞬间懂了。 钟凌把大家想吃的和不喜欢吃的都记了下来,重点排除了几种食材,大概写了一份蔬菜和肉的单子,送到了厨房去。厨房大妈扫了一眼,表示一会儿就能好,让他们派个人来搬东西。 唐萧拿着山庄老板给的钥匙,刚要去房间,就看见归澈从一侧走出来。长发没有扎起来,还有些乱七八糟的,还打着哈欠,显然是刚睡醒。 他迷迷糊糊的问道:“且听俞呢?说好了叫我起床的,怎么人不见了?” 唐萧想到刚才跟着前三组跑掉的且听俞,一琢磨就知道了,按照大巴分车来说,且听俞估计得跟着他们留下来。于是他把归澈扔在了这里,自己跟着跑出去了。 钟凌打着招呼:“归老师,大家都出去了,我们要做火锅,你来不来和我们一起吃?” 归澈完全无视了魏衍的眼神:“好呀,我要和钟凌同学坐在一起。” 搬菜的任务交给了段角角,小黑则跟着山庄老板一起去拿泥炉,唐萧感受着来自两个大妖之间的不和气息,一脸沉默的打开了房门。 归澈跟在钟凌身旁,从一个符咒课老师的角度切入,试图和钟凌攀谈:“钟凌同学,最近符咒课难吗?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钟凌有的不好意思的回道:“我总是达不到标准,就比如之前的火符,我画的符一点温度都没有。还辛苦阿衍一直在辅导我。” 归澈心想,就是因为他一直在辅导你啊,教你错的,不然你早就会了! 但想到之前的事,他还是忍住了,说道:“没关系,我觉得你很有天分,有时候不用着急,慢慢就会水到渠成了。如果有问题,其实也不用去打扰魏同学,他也有很多自己的事情。你可以来找老师的,我随时都在。” 魏衍扫了归澈一眼,冷声说道:“我一点都不忙。啊,听说老师你很喜欢打麻将,这个月的工资都提前预支了?听我一句,大赌伤身。” 归澈:“……”你还能再小心眼一点吗? 钟凌听魏衍这么说,有些吃惊:“老师……” 归澈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前两天在网拍上看到一个等身版钢铁侠,结果有个叫什么‘聪明伶俐玉面小公子’的,和我抬价,我就预支了一个月工资。” 唐萧听了,转身问道:“你莫非就是‘鬼里寻妖万千红’?” 归澈沉默了一下:“你不要说你就是‘聪明伶俐玉面小公子’。” 唐萧痛苦的点了一下头,哀求道:“老师,归老师,我能去你那里观摩一下吗?就一眼!求求你了!” 归澈挑了下眉毛:“那你说,我是全学校最帅的,我就让你看。” 唐萧沉默,这什么老师啊?!什么中二病犯了?!和苍君在这里争人类,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吗?现在还让自己说这种话,好像说了就真的是全校最帅的了一样。 但是,唐萧依旧无法摆脱钢铁侠的吸引,他细声细气的说了一句:“你是全学校最帅的,老师。” 归澈完全没听出来他这句话的歧义,到底是“全校最帅的”还是“老师里最帅的”,还美滋滋的看了魏衍一眼。 魏衍从他身边走过,低声说道:“幼稚。” 没一会儿,段角角就搬着两箱食材走了进来,山庄老板见魏衍在这里,还十分贴心的送来了冷饮和啤酒。 钟凌把菜分门别类,端到水池下面洗。 魏衍走了过来,想要帮忙,钟凌笑着说:“阿衍去切肉吧,我来洗菜就好了。唐萧麻烦你把泥炉热起来,用的是炭呢,小心别烫到。” 魏衍转头看着桌子上那两大块肉,把袖子稍微挽了挽。唐萧几个人瞪着大眼睛,看着苍君极具生活气息的,很快就把两块肉切成了薄片,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是用刀相当熟练的。 小黑小声嘀咕:“没想到苍君竟然还是个好厨子。” 段角角眼睛里闪动着泪光:“真不愧是我的偶像,上的了战场,下的了厨房。” 钟凌回头一看,惊叹道:“阿衍,你刀工好棒啊,解冻了的肉还能切的这么薄。做饭也好吃,我要是个女孩子,一定要嫁给你。” 魏衍:“不用是女孩子也可以嫁给我。” 钟凌先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同性不能领证的。” 唐萧立刻补充了一句:“可以出国领证。” 钟凌把菜端到案板上,把根切掉,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凑到魏衍耳边,低声问道:“龙是有性别的吧?还是自己想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 魏衍回道:“当然有。” 钟凌“哦”了一声,把菜和肉摆到盘子里,端到桌上。 魏衍在后面想了想,怎么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呢?难道钟凌的意思是,让自己变成女的,和他去领证?那潜台词是可以去领证? 做完这些,钟凌又开始准备蘸料。他把几种调料分别放在小碗里,又切了些葱花和香菜,一起端到桌子上,让大家自由发挥。 钟凌走到唐萧身旁,看见他对着老式的泥炉还在一筹莫展,说道:“其实可以用纸,把纸点着,然后扔到里面就好了。前台要是有打火机,可以借一个。” 归澈在一旁没有帮忙,等的就是能在钟凌面前表现时候。他说道:“这个时候就能展现出我们火符的作用了。” 说着,撕了一张纸,双指一夹,纸张就着了起来。 钟凌惊道:“老师原来也这么厉害!我以为只有阿衍可以。” 归澈微微一笑,把纸放到了炭里。然而,纸很快就灭了,炭却没有着。 钟凌念叨着:“咦?怎么没反应?是不是纸太少了?” 归澈应道:“那我多点几张。”接着,他拿出一沓纸,通通点着,扔了进去,炭依旧一脸冷漠的面对着这个世界。 钟凌伸手摸了一下炭,叹了口气:“这些炭有点湿冷,所以点不着,我去打个电话给前台。” 他刚一转身,归澈就窜到魏衍面前:“你干什么?!” 魏衍非常直接的说道:“我?阻止你在钟凌面前逞威风啊。” 归澈咬着牙:“我就是点个炉子!” 魏衍转身喊了钟凌一声,走到炉子旁,掐了一张纸扔进炭里。没过一会儿,炭里就有阵阵热气传了出来,唐萧把锅端上去,没一会儿里面就咕噜了起来。 魏衍说道:“大概是老师的符咒温度太低了吧。” 归澈气的牙痒痒,明明是你自己把炭冻起来了的!装什么?! 48.秋游之七 火锅汤底的做法很简单, 几节葱段,几朵香菇,几颗红枣和枸杞, 就算完工了。因为小黑不喜欢吃姜, 连姜蒜都没放。 唐萧中途凑了过来,趁着边上没人, 冲归澈努了下嘴:“听说归老师喜欢男的啊?” 钟凌点了下头:“嗯,他在课上直接说的。” 唐萧端起个盘子, 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你能接受这种事儿吗?” 钟凌手上的动作停住:“什么事儿?” 唐萧啧啧了两声:“就是男的和男的在一起呗。换了是你, 你愿意和同性在一起吗?”苍君你耳朵都快竖过来了! 钟凌抿了下嘴唇, 巧妙地回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吧, 这没什么能不能接受的,就算你和段角角真的在一起看月亮了, 我也不会和你撇清关系啊。” 唐萧吐了口气儿,怎么说着说着又把自己拎出来了?自己那不是为了摆脱可怕的婚约才出的下策吗!而且自己明显问的是, 你愿不愿意和男的在一起! 钟凌选了一点麻酱和醋,加了一点糖,又洒了点香菜,调在一起。 归澈哪里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立刻在一旁说道:“能给我调一碗吗?和你一样的就好了。” 钟凌听见他的话,抬头问道:“醋也要放吗?可能口味会不太一样。” 归澈微微弯腰,刚好贴在他的耳边:“我觉得我们的口味应该是一样的。喜欢吃的东西差不多, 才适合在一起。” 说完, 归澈冲着魏衍挑了下眉毛, 一脸的挑衅。 钟凌调了一碗递给他,没忘记抬头问声魏衍:“阿衍,你吃什么样的?” 魏衍拿起筷子,沾了下钟凌碗里的调料,放进嘴里:“我和你吃一碗就可以了。” 归澈:“……”你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唐萧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这两个针锋相对,宛如小学生附体的两个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有意思吗? 锅里的汤已经被塞了一堆蔬菜,扑腾了半天,除了钟凌一个人在往碗里扒拉着菜,其他的几个人都紧盯着那几盘出自苍君之手的肉片——身为一只狐狸、一只熊、一条蛟,并不想吃素,但谁也不想先下手去碰苍君切的肉片。 钟凌抬头看了一眼几个人,问道:“你们都不吃吗?” 唐萧看了一眼锅里翻腾的菜叶,无精打采的说道:“我想吃肉……” 钟凌端起放在一边的盘子,把里面的肉片拨了进去:“我还以为怎么了呢,一个个眼巴巴的,想吃就下啊。” 一群人盯着锅里的肉,颜色渐渐变深,归澈二话不说夹起一块,放到钟凌的调料碗里:“想出火锅这个主意真是太厉害了,第一块肉给你吃。” 魏衍轻巧的夹起那块肉,放进了嘴里:“嗯,熟了,钟凌多吃点。” 归澈:“……”脸呢?! 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开了几瓶啤酒下肚,小黑一脸沮丧的看着大家——酒量不好就不能喝啤酒吗?想哭。 段角角看见他的表情,塞了一瓶蜂蜜绿茶给他,把上面的字冲着他的脸,大声读道:“蜂蜜绿茶!蜂蜜啊!” 小黑一下子来了精神,揽过段角角:“小角,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段角角嫌弃的拨开了他的手:“别摸来摸去的,影响我清誉。” 钟凌喝了几杯啤酒,脸上有红晕散了出来,他笑道:“那之前你还和唐萧你侬我侬看月亮呢。” 那晚的“演出”简直就是段角角的人生污点,他立刻反驳道:“那你还和魏衍亲过呢!” 归澈猛地跳起来:“什么?!你们两个亲过了?亲的哪里?!” 钟凌以为归澈这就是要把自己和魏衍当做他的同伴了,为了维护魏衍的形象,他立刻说道:“就是之前妖典的时候,为了学分……” 他话没说完,魏衍就接过话茬:“老师,你管的太多了吧?这违反学校规定了吗?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归澈干咽了一下,为什么感觉自己当初答应当符咒课的老师,就是个失误呢?早知道就应该像魏衍一样,偷偷摸摸的变成个年轻小伙子,跟在钟凌身边。 他讪讪的坐下,扒拉了一下碗里的菜,脸上挂满的委屈。 钟凌见状,有点心疼归澈,夹了两块肉放到归澈碗里:“老师,吃肉。” 归澈抬头看了钟凌一眼,心里却叹了口气——有多少年了?自己都数不清了,喜欢谁?讨厌谁?恨着谁?早就随着时间灰飞烟灭了。倘若换个角度来说,自己没有被封在妙檐图里,究竟能不能像魏衍一样,守着这个浑然记不起前尘的人,这么久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碗里的两块肉塞进嘴里。噫,这调料真的好酸,亏魏衍也能吃的下去。 几个人嘻嘻哈哈,说着学校里的趣事,小时候的故事,有一搭没一搭的,最后都仰倒在地板上。 钟凌睁开眼,转头看了身旁的魏衍一眼,又看着天花板。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自己不应该不满足。 他正想着,魏衍突然坐起来,低头看他。魏衍伸手拨了一下他的额发,低声说道:“累了吗?我带你回去休息。” 钟凌点了点头,扶着魏衍站了起来:“阿衍,你真好。”他笑着说道。 魏衍把钟凌送回了房间,等到他躺下了,自己又走了出来,看着站在院子里的归澈,突然开口说道:“蠪侄出来了。” 归澈转身看他:“我猜到了,那天动物园里的鸟叽叽喳喳的那么大声,我又不是耳朵聋。” 魏衍:“我以为你智商不够用。” 归澈冷哼了一声:“说吧,刚才挤眉弄眼的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儿?” 魏衍开口道:“依目前来看,妙檐图是个阵图,里面有四方妖怪镇守,用妖力支撑这个阵的存在。你、饕餮、巴蛇和谛听就是这个阵的基石。你当初说灵冲是在你面前画的这幅画,你知道他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吗?” 归澈摇了摇头:“你都不知道他的事儿,我能知道吗?” 魏衍想了下,又说:“我们暂且当蠪侄是从第三幅图里出现的,就是这幅岩壁画。显然,背后有一个人,或者是一群人,是妖是鬼是人不得而知,想要将这几幅画里的妖怪都放出来。而且上次谛听的事情你也看见了,他们显然是知道钟凌的存在的。” 魏衍看着归澈的反应,继续说道:“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和身份是什么,灵冲一共留下几幅画也不得而知,落了下风。恰好现在有了蠪侄的线索,我想去看看。顺藤摸瓜,也许会有发现。” 归澈笑道:“所以那天在来丘市的路上,遇见那辆满满都是妖气的车,你竟然理都没理,是想等着线索更多?” 魏衍十分平静的回道:“平时我也是不理的。” 归澈显然有些不解:“你不是妖主吗?妖怪乱来你不管吗?” 魏衍回道:“我又不是警察,我管他们做什么?” 归澈:“……”我竟然还以为你能从灵冲身上学点东西,还以为你是正义的化身,是我想多了!归澈眯着眼睛,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去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让我保护钟凌?你就不怕我在钟凌身边,惹的他移情别恋?” 魏衍瞥了他一眼:“蛊雕太笨,柳识毕竟只是只狐狸,饕餮年幼就在妙檐图里,封印甚至是被柳识撕下来的,我能拜托的,只有你了。” 归澈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走到魏衍身旁,低声说道:“死了还能复生,你何必这么担心?” 魏衍转头看着归澈,眼中无波无喜:“如果他死了,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归澈愣了一下,没明白过来魏衍的意思:“怎么说?” 魏衍缓缓的闭上双眼:“灵冲当年灵魂成了无数碎片,我找了五千年,才算堪堪拼好。之后去了鬼界,和他们拿些东西换了,才让灵冲的灵魂进了轮回。如果这次他死了,我怕是也不能再拼一次了。” 归澈长长的“啊”了一声,嘴里念叨着:“我真是讨厌这种深情的戏码。你也是,灵冲也是,都折腾些什么?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迷迷糊糊被人解了封印,外面天下都大变了。”他看着魏衍,突然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不会告诉我,你不记得了吧?” 魏衍摇了摇头:“我醒来是在之前自己的山洞里,已经过了两千余年了,之前的事情都模模糊糊的是个影子,记得并不甚清楚。我之前不觉得,也是听了谛听的话才有所怀疑。” 归澈撇了下嘴:“好的,我们这里唯一一个应该知道故事情节的人,现在自己都记不清了,真棒。” 魏衍接着说道:“但是有一个人,他全都知道。” 归澈:“谁?” 魏衍:“灵冲。” 归澈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他?他现在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类,你还指望着他?” 魏衍缓声说道:“告诉我拼凑灵魂碎片的那个人,他同我说,有办法能让钟凌把过往都记起来。记忆会骗人,但灵魂不会。” 归澈:“什么办法?” 魏衍:“不告诉你。” 归澈:“……”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听这个?! 魏衍总结了一下之前的内容,看了眼归澈:“目前能帮到我的人只有你了,要不是现在妖源稀缺,这等好事也轮不到你。” 归澈:“……”喂!你这是拜托人的态度吗?! 魏衍又说:“明天我会去丘市市区,暂时不会和回学校,你和且听俞那只黄鼠狼换个车,以防万一。” 归澈:“……”当初把我和且听俞换了车的人,不是你吗?!现在你说换回来就换回来?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魏衍拍了下归澈的肩:“也保护好自己。” 归澈:“哟,你还会担心我呢?” 魏衍的目光中增添了几分“我看的是个智障”,他缓声说道:“因为你那个混蛋标记,你死了,钟凌也活不成。” 归澈:“……”当我什么都没说! 魏衍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对灵冲的感情有报恩的成分在里面。若不是他,你怕是早也死了。如今给你报恩的机会,还不好好把握?” 归澈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手指一拢,就在发梢上打了个红线结:“我不喜欢现在的你。一脸的大道理。也不喜欢现在的妖怪们,一个个乖的和小孩子似的。以前多好,想做什么做什么,恩怨情仇,无非就是打一架的事儿。 以前的苍君,在我们妖怪耳朵里,简直就是引领者。不开心了,天上的神仙也一样给你捅了。哪像现在,藏在人类当中,绊手绊脚的。” 魏衍听他这么说,反而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无论是人,还是妖怪,都是要学着长大的。” 49.秋游之八 好不容易把归澈打发走, 魏衍回到房间里,竟然看见钟凌还睁着一双大眼睛,趴在床上玩手机。 魏衍往床边走了几步, 伸手把被子一拉, 往钟凌的头上一盖:“怎么还不睡觉?刚才不是都困了?” 钟凌从被子里露出半个脑袋:“等你回来再睡。”他从枕头下面拎出来一张发皱的名片,推到床头:“你那天要找的名片。” 魏衍拿起名片扫了一眼——刘汶川, 丘市大学历史系教授,丘市博物馆特聘专家。他笑着问道:“哪儿找到的?我下午还找了半天。” 钟凌指了下桌旁的垃圾桶:“还好你没扔在厕所里, 不然就真没地方找了。” 魏衍低低的笑了两声, 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心情大好。他坐到床边, 问道:“困了吗?” 钟凌摇头:“没, 刚才那不是看唐萧他们都晕了,想着让他们赶紧回各自房间。躺在那里一会儿都睡着了, 地板上怪凉的。” 魏衍扬了下眉毛:“酒量不错?” 钟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猛地坐起来, 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魏衍的眉毛上:“别挑眉,我有点遭不住。” 钟凌的指尖热腾腾的,不知道是卷在被子里的原因, 还是刚才喝了酒,点在魏衍的眉间,带着炙热的气息。像团小火苗似的, 腾的一下就把魏衍点着了。 钟凌看着魏衍发懵的表情, 笑了几声, 眼睛弯弯的,眉宇舒展。 魏衍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喝多了吧?这喝多了就一本正经的耍流.氓,也是麻烦事儿。 钟凌收回手,踩着拖鞋走到门口,拎了两瓶啤酒,用牙一咬,啤酒盖子就开了。他转身看着魏衍,递过去一瓶啤酒,在他的瞠目结舌当中,耸了耸肩:“练出来的。以前我妈摆摊儿,晚上有人喝酒。那个开盖儿的东西,买一个用不了几天,就找不着了。” 魏衍接过啤酒,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口:“然后你就用牙开?没被嫌弃?” 钟凌往地上一坐,嘿嘿一笑:“我都背着身儿的,谁都看不见。哎,你怎么自己先喝了啊?得先干杯。”说着,他举着酒瓶往魏衍的瓶身上一撞:“干杯。” 魏衍笑道:“干了?” 钟凌撇了下嘴:“就那么一说,你也没干啊。” 魏衍二话不说,仰起脖子就真把一瓶给喝光了。 钟凌看的目瞪口呆,魏衍放下酒瓶,空荡荡的啤酒瓶反射着灯光,照在他的一侧眼眸上,让人看了心醉。魏衍把酒瓶往前递了一下,和钟凌的酒瓶碰在一起,发出一声轻响:“干杯。” 钟凌抬头看着魏衍,脑袋一阵发晕。其实说起魏衍这个人吧,哦不,这条龙吧,身上藏着的秘密太多了,细想起来扳着手指头都数不完,他也没想问。他总觉得,该说的事儿到了时候就会说,不想说的事儿,掐死了也吐不出来,反而闹个自讨没趣。 但如果从人类的角度出发,他觉得魏衍好透了,人好,什么都会,该稳重的时候稳重,但也没让人觉得是个老头子,大概是两万多年活下来,有点返璞归真的意思了?最重要的是,人帅。无论从身高、长相还是身材,都没话说,连长出两根龙角来,都帅。 他想着,猛然又想到魏衍坐在温泉里的模样,那身材,绝了。相比之下,自己真的是只小弱鸡。 这么一想,他又瞬间联想到了两个人在温泉中间的样子,身上顿时火烧火燎的,比灌下去十瓶啤酒的感觉还冲。 钟凌一仰头,抓着啤酒瓶就往嘴里灌——想什么呢? 一瓶啤酒直接下肚,钟凌脸上之前那点红晕,反而压下去了。他从小没怎么喝过酒,就去年过年的时候,和妈妈在医院里喝了一次。没醉,出乎意料的酒量好,越喝越精神的那种。 至于怎么精神?反正第二天医院里的小护工说,他比平时真实了不少,话也说的溜了,整个人都有底气了。小护工那微妙的笑容,吓的钟凌以为自己把小护工调戏了,打了三天的蔫儿。 他想和魏衍喝酒,也是想多说点话,平时自己总是藏着个担心那个。酒壮怂人胆,钟凌承认,在面对魏衍的时候,自己真的很怂。 放下酒瓶,钟凌上下看了魏衍一眼,包含着笑说道:“阿衍,你真好看。” 魏衍无奈的回道:“还能有别的夸人的话吗?带点比喻什么的,平时你不都写东西吗?文采都去哪儿了?” “比喻啊……”钟凌把酒瓶放在自己眼前,透着并不算光滑的玻璃,眯起一只眼睛,看着魏衍。他左右摇了几下,开口说道:“我希望自己以后对象就长你这样。” 听了这话,魏衍险些把酒瓶子砸在地上,他正了正神,说道:“那你对象不得了。” 钟凌:“怎么说?” 魏衍指了下自己,略带试探的说:“平胸、肩宽、个儿比你高、比你壮,我看难找。” 钟凌把酒瓶往地上一搁,伸着手就摸了过来:“平胸?没啊,那天我在温泉里明明看着是有的,还亲手摸了呢,比我大一点。” 他手往魏衍身上一捂,两个人都愣了一下,钟凌还顺手捏了一把,又走回门口拎了两瓶啤酒:“没平,挺壮的,手感挺好。” 魏衍已经确定,这个人是真的喝多了,已经到了上手占便宜而不自知的地步了。再喝下去?一会儿岂不是要比比谁大谁小? 他按了下钟凌递过来的酒瓶:“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回学校呢,又要坐一整天的车。” 钟凌点了点头:“所以才现在喝啊,明天上车了就可以直接眯过去了。” 魏衍无奈的接过酒瓶:“最后一瓶。” 钟凌:“嗯。干杯!” 魏衍:“……”还干上瘾了。 一瓶啤酒下肚,钟凌打了个酒嗝,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到魏衍身旁,伸手把他拉了起来。他这下用了不小的力气,原本喝了酒,脚下就软,一下子带着魏衍往后跌了几步。魏衍伸手捞了他的腰一把,这才把两个人稳住。 钟凌站在魏衍面前,伸手比了下身高,自己头顶刚到魏衍的鼻子下面。他叹了一口气:“真的比我高好多啊。” 其实钟凌不矮,大概一米八的样子,但魏衍要更高些。 魏衍看着他叹气,说道:“你也不矮,怎么愁眉苦脸的?” 钟凌仰头,认真的回道:“我就比比,感受一下以后对象这么高。”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没能□□呢。 魏衍低笑了一声:“为什么要找这么高的?” 钟凌回道:“我就想找个阿衍这样的啊。”他抬起手,指尖隔着空气,瞄着魏衍的轮廓。 虽然没有碰触到,但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加上喝了酒后,表情都懒洋洋的,多了几分诱惑和暧昧。 魏衍喉结动了一下,一手抓住钟凌还在空中的手臂:“别闹。” 他用了些力气,也没想到钟凌软成了这样,顺着劲儿就往他的身上栽去——位置刚刚好,钟凌的下巴落在了魏衍的肩窝里。 钟凌窝在魏衍的肩头,下巴轻轻的蹭了两下,含混不清的说道:“阿衍,你要是个女的就好了。哎,不对不对,你要是个女的说不定就没的发展了。” 魏衍:“?”这是什么意思? 钟凌又补充了一句:“要不,我是个女的也行。” 他软绵绵的趴在魏衍的身上,大半的体重都靠在上面:“我要是个女的,就会和你说,我喜欢你,想亲你。你给我当媳妇儿吧。” 前言不搭后语,喝的已经没了方向。 魏衍听他声音越来越小,反而有些无奈,一把将钟凌抱了起来,走到床边,轻轻的放了下去。他给钟凌盖好被子,在一旁坐了片刻:“谁和你说,只有男女能谈恋爱的?” 钟凌还迷迷糊糊的回道:“你不就这样吗?钢铁直男!学校的女生都好喜欢你啊,老和我打听。” 魏衍伏下身子,靠在他的脸庞:“谁和你打听了?那也是她们的事儿。我就不是这样。” 钟凌低声笑了两下,连眼皮都睁不开了:“那敢情好啊,你喜不喜欢我?我们在一起呗。” 魏衍伸手揉了下他的头发:“等你酒醒了,再说。” 他站起身来,想要去浴室冲凉,被钟凌这么一折腾,再不想也要立起来了。谁知道钟凌伸手就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整个人半坐起来,一手按住魏衍的肩膀,一条腿跨到魏衍的身上,硬是把魏衍按在了床上。 钟凌“嘿嘿”笑了两声,活像一个得逞的小流.氓,他往下一俯身子,贴着魏衍的唇角就亲了上去。 钟凌的嘴唇湿润柔软,停在魏衍的唇角半天,动也不动。魏衍也不敢动,生怕把他吓到了,但也不想动。两个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动作,过了半天。直到魏衍的耳旁传来钟凌均匀的呼吸声,他推了下钟凌,才发现这个人竟然睡着了? 借着酒疯让人家当他媳妇儿?耍完流.氓直接就睡?魏衍感觉自己大概也是喝了酒吧,头都跟着疼了。 他把钟凌翻了个身,盖好被子,自己刚要起来,身旁的钟凌就来了个180度回旋,一手一脚搭在他身上,嘴唇还动了动,一副睡的舒服的模样。 魏衍这才发现,平日里钟凌的性格,真是掩藏的极好,不知道的以为是个脾气好的,喝了酒之后露出本性,真是个流.氓了。 他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没站起来了,认着钟凌扒着他睡觉了。然而有些地方,却认真的站了很久。 50.秋游之九 第二天早上, 钟凌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魏衍线条明朗的下巴。他伸手摸了一下,确定入手的是真是的触感。随后四肢动了动, 意识到自己是八爪鱼似的, 搂着魏衍。 钟凌连连后退,后脑勺“咚”的一声撞在了墙面上。他又手足无措掀起半面被子, 欲盖弥彰的挡在墙上,想要把正在空气里散步的声音都拦住。 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无用功, 而且魏衍没醒之后, 钟凌又开始仔细端详魏衍的脸庞。与此同时, 他揉着自己的脑袋, 回想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下面凉飕飕的,他低头一看, 又把那半张被他挥来舞去的被子猛地盖回自己身上。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让钟凌的脑袋有点转不过来, 第一个浮现的想法竟然是,刚才有没有、有没有、阿衍有没有感觉到…… 魏衍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钟凌这才舒了一口气, 应该是没有,睡着的人怎么会有感觉呢? 这么想着,他反而有些肆无忌惮的凑了上去, 离魏衍很近的位置, 仔细的看了起来。眼睫毛好长, 是做了什么梦吗?还在轻微的颤抖着。 魏衍轻轻的翻了个身,面朝钟凌。钟凌被吓了一跳,连忙闭上眼睛装睡,心里却跳成了一团乱麻。 魏衍轻轻撑开一侧眼睛,看着躺尸一样的钟凌,嘴角微微扬起。 钟凌试图回想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记忆到他趴在魏衍的肩头一刻开始恍惚,之后究竟是自己做的梦,还是真实发生的?他是和魏衍说,让魏衍当自己对象了?后来还占了魏衍的便宜? 想到这里,钟凌脸上就像被火点了似的,热的撩人。然后魏衍说什么了?此刻钟凌只想敲一下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快点想起魏衍说了什么。 不过怎么想,魏衍都不会答应的吧,谈恋爱?魏衍?苍龙? 想到魏衍此刻就在他身旁躺着,钟凌觉得自己哪儿都不好了,脑袋乱了,身体也不由自主了,是喝酒喝的发烧了吧。 他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假装翻身,面朝魏衍的方向,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不打紧,魏衍正睁着眼睛,勾着嘴角看他。钟凌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偷看被发现的慌张,还是什么别的,心里猛地被撞了一下似的。 魏衍见他脸色通红,笑道:“醒了?头疼吗?” 钟凌木然的摇了摇头:“不疼。” 魏衍一只手臂撑起脑袋,半俯视的看着呆若木鸡的钟凌:“酒量不错啊。” 钟凌咬了下嘴唇,痛苦的装模作样:“没,都喝晕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魏衍挑了下眉毛:“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帮你回忆回忆?” 钟凌连忙摆手:“不不不,不用了,我喝醉了以后容易乱说话,你别放在心上。” 魏衍伸手,左手大拇指在钟凌的嘴唇上擦过,最后停在了他的下巴上,轻轻的按了一下:“包括让我给你当对象?和你谈恋爱?” 他这一擦不要紧,钟凌原本刚偃旗息鼓的地方又叫嚣了起来,表示自己精力十足,能战!连带着钟凌小腹发胀,脑袋也跟着一片空白。 钟凌干咽了一下,捂着自己的眼睛,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阿衍,我喝多了。真的,我……” 他话没说完,魏衍一手拉开他捂住眼睛的手,按在床上,另一只手撑在床面上,将钟凌掰正,自己则跨坐上去,俨然就是昨晚钟凌的姿势。 魏衍伏下身子,脸贴近钟凌,在双唇近在咫尺的地方,他笑了一下,说道:“昨晚你就是这样的,今天我来一次,算是扯平了。其他的之后我们再说。” 说完,魏衍头一低,含.住钟凌的嘴唇,在上面轻轻一舔。点到即止,他抬起头,翻身躺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着已经愣住的钟凌。 钟凌看着魏衍的表情,上面分明写着“小流.氓,耍酒疯占我便宜?” 魏衍见他没反应,加了一句:“怎么?不够?还主动要求付利息?” 钟凌反应过来,“啊”了一声,迅速转身背朝着魏衍,蜷成了一团。等下,究竟发生了什么?昨晚发生的事情假如自己可以用酒后乱性来遮掩的话,现在魏衍对自己做的事情,是属于正常直男相处的范畴里的吗?是不是自己对直男有什么误解? 过了片刻,钟凌的声音传来:“阿衍,昨晚的事儿……我不是想让你当我媳妇儿。” 魏衍低低的“嗯”了一声,随即说道:“那你是想当我媳妇儿?” 钟凌简直想要撞墙,他嘴唇蠕动了两下:“我……我怕是娶不了媳妇儿了。” 魏衍没说话,静静地等他说完。 钟凌鼓足了勇气,转身看着魏衍:“阿衍,我想问你一下,你对同性恋的看法是什么?” “同性恋?”魏衍微微皱起了眉头。 钟凌一看他这幅模样,心里大叫不好,因为刚才魏衍那一连串的亲密动作,让自己有了魏衍可能会喜欢男人的错觉!自己差点就要说出来自己是同性恋了,好险好险。 钟凌深吸了一口气:“对。我想问一下你对归老师的看法,我总觉得你昨天对他有点敌意。”对吧!这么一想,魏衍莫名的对归老师有敌意,从第一次归老师来上课就表现出来了! 魏衍皱着眉头,之前不是挺顺利的吗?自己都准备好了,怎么突然话题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跑到归澈那里去了? 看他皱眉,钟凌更觉得就是自己想的那样了。他突然觉得有些无力,摆了摆手:“算了,我再睡一会儿。” 魏衍一头雾水,看着钟凌脸色苍白的模样,还以为他是宿醉难受,也由他去了。自己则收拾了一下,走之前说道:“我这几天有点事情,不能和你一起回学校了,你注意安全。”说完,就开门走了。 魏衍走了没多久,唐萧敲了敲门,听里面没声音,大喊道:“钟凌出来啦!再半个小时就要走了!你还吃不吃早饭了?” 钟凌开了门,无精打采的说了句:“你等我一会儿,我洗个脸,收拾一下东西就来。” 唐萧跟着他走进房间,问道:“刚才门口遇见魏衍了,他怎么没和你一起?” 钟凌回道:“他说有事儿,先不回学校了。” 唐萧“哦”了一声,接着又笑道:“刚才魏衍脸上的表情,绝了,一脸低气压,把门口的老板吓的差点趴在地上。” 钟凌正刷着牙,差点没把一嘴的泡沫——果然生气了吧。 洗漱完毕,钟凌开始把东西一件件的扔进背包里,收到魏衍的东西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还是一起收了。 唐萧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着话:“地上有酒瓶啊,你们两个昨天回来还加场了?” 钟凌拿起手机,想给魏衍发条消息,问问要不要把东西给他一起带回去。手抖了半天,最后还是无力的把手机放下。算了,不问了,就一起带回去吧,他要问起来再说。听见唐萧这么问,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嗯,加了场耍酒疯。” 唐萧立刻来了精神:“谁耍酒疯?魏衍会耍酒疯呢?什么样的?是不是特别有破坏力?” 钟凌背上自己的包,又拎起来魏衍的,转身说道:“是我耍酒疯。” 唐萧笑了两声,指着钟凌:“你还会耍酒疯呢?怎么耍的?魏衍被你弄晕了没?” 钟凌抿着嘴唇,过了半天,唐萧都等不及了,他才说道:“我让魏衍给我当媳妇儿。” “噗——”唐萧眼睛瞪的大大的,竖起大拇指,朝着钟凌比了两下:“可以,厉害!以后说出去,咱们206寝室都有面子。” 说完,唐萧突然停顿了一下,换上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等下,你说什么?你让魏衍给你当媳妇儿?” 钟凌无力的点了点头。 唐萧快走了两步,凑到钟凌面前:“那他说什么了?” 钟凌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自从唐萧进来,就看见他一直唉声叹气的,不知道以为天塌了呢。 唐萧问道:“你被拒绝了?不能啊,不能这么发展啊。还是你酒醒了之后就不认账了,所以把他气跑了?” 钟凌伸手按住唐萧的肩膀:“唐萧,你是站在围观者的角度来说的。你想想,魏衍是个直的,他听见这样的话,会有什么反应?” 唐萧沉默了一下,自己理顺了一圈,终于抓住了钟凌的要点,为求稳妥,他先问了一句:“你喜欢男的?” 钟凌点了点头。 唐萧又问:“那谁和你说,魏衍是直的?” 钟凌很认真的回想了一下,发现除了有女的来问魏衍,还真没见过魏衍和女的在一起过,甚至连话都很少说。他吃惊的张大了嘴:“魏衍他……” 唐萧骂了一句,一把抓过钟凌手上的包:“他和你一样!” 眼看着钟凌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唐萧恨不得伸根指头把钟凌的榆木脑袋戳个洞,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件事情说起来再简单不过了,就一句话。” 钟凌:“什么话?” 唐萧:“既然都喜欢男的。那你们两个互相喜欢,就在一起。喜欢的不得了,就上。” 钟凌:“那他要是不喜欢我呢?” 唐萧:“多简单的事儿啊,那就让他喜欢你啊!” 看着钟凌一脸懵懂,唐萧揽着他的肩膀往外走,一边说道:“不就是勾搭人吗,我最在行了,让唐萧哥哥好好教教你。” 51.交涉之一 魏衍来到丘市博物馆附近的一个茶馆, 时间尚早,茶馆也是刚开门,服务员还没进入状态就听见门口有人进来, 一时有些诧异。迎出去一看, 是个年轻帅气的男生,气质冷清高傲, 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她一下子愣住了,先朝外面看了一眼, 看看是不是什么电视节目制作。 魏衍说了和老教授刘汶川约好的包厢号, 服务员更懵了。她在这里上班接近两年, 刘汶川是常客, 她多少有点了解,知道对方是丘市大学的历史系教授, 也是丘市博物馆的特聘顾问。平日里接触都是些搞学术的,哪里来的这么帅的年轻人?是学生?现在的考古系颜值都这么能打了吗? 刘汶川看见魏衍出现, 眼睛都亮了。说实话,因为那天魏衍的反应,他觉得八成是凉了。夜里想到自己和梦寐以求的东西擦肩而过,觉都睡不着了。 没想到辗转了一天两夜, 第三天早上竟然接到了对方的电话,表示要见一面。这把刘汶川激动的,差点突破年龄界限去翻跟头。 但是, 对方来的毕竟是个晚辈, 至少看起来是个晚辈, 他还是要矜持一点。刘汶川摸了一下自己衬衫口袋,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带起小小一块硬硬的凸起。 魏衍走进包厢,略扫了一眼之后便坐下了。 他开门见山:“那副岩壁画,现在在哪里?” 刘汶川正偷偷的打量着魏衍,听他这么一问,立刻清了清嗓子,回道:“还在山里,还没有想出办法将它完整的取下来,所以还没有动。” 魏衍继续问道:“当时是怎么发现的?” 刘汶川想了一下,说道:“这幅画原本是在丘市西侧的一座深山里,四周都是峭壁和树林,鲜少有人去。前阵子山体崩塌,有几个驴友被困在山里,进去营救搜索的时候发现的这处山洞。搜救人员里有历史爱好者,就给丘市博物馆打了电话。 山洞前半块已经在山体崩塌里被砸碎了,这才将带有壁画的后半段露了出来。我们去的时候画已经缺失了大部分,只剩这一个角,但说不好是什么年代的,想请你的长辈来看看。” 魏衍抿了一口茶,抬眼看着刘汶川:“我想去那副画的地方看看。” 刘汶川先是一愣,随即说道:“如果可能的话,能不能请你家中长辈……” 魏衍将茶杯放下,白瓷底儿磕在木头上,发出了闷闷的一声轻响。魏衍往后靠去,双.腿一搭,食指指尖在膝头上轻点,面露嘲讽的看着刘汶川。 他没有说话,刘汶川却有些坐不住,他端起茶杯嘬了两口,从杯沿偷看了魏衍一眼,又匆忙的低下眼帘。 放下茶杯的过程十分漫长,刘汶川吞下一口茶水,只觉得口腔里满满的都是苦味儿。他捏着茶杯,无意识的抬着一侧杯底儿,不让它轻易的落在桌面上。 过了许久,他打定了主意似的,杯子“啪”的一声,终于完完全全的落在了桌上。 刘汶川抬头看着魏衍:“你是怎么知道的?” 魏衍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你觉得我不会知道吗?”他指了下刘汶川胸口的衬衫口袋:“是里面的东西吗?” 刘汶川干咽了一下,紧抿着嘴唇,眼神不定。片刻,他抬头看着魏衍,说道:“我带你去那副画那里,但是有个前提。” 魏衍略歪了一下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刘汶川又往嘴里猛地灌了一口茶:“我想看看妖怪的世界。” 魏衍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儿,眼睛里透出一丝笑意:“想看看妖怪的世界?为什么?” 刘汶川此刻已经是一脸豁出去了的模样,说道:“我今年六十岁了,一辈子都在和青铜器时代,甚至是更早的东西打交道。虽然现在解释都是说先民们因为自然的威胁,有动物和自然崇拜,也说《山海经》里的东西都是假的,什么鬼啊,妖怪啊,都是不存在的东西。但是我不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我看到了太多有这些痕迹的东西——图腾、纹样,很多东西的存在都无法解释。我有种感觉,他们确确实实的存在,而且就存在在我们的周围,只是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大概是换了一种方式,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说到这里,刘汶川从自己的衬衫口袋里拿出一颗小小的碎石,石头朴实无华,猛的一看像个破碎的鹅卵石,通体洁白。 刘汶川将这颗石头放在桌上,说道:“这个是我第一次参与考古的时候捡到的,当时以为是颗碎石头,想带回来做纪念。后来发现它有些奇怪,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会突然发烫,但并不会灼烧物件,就只是单纯地发热而已。 我查了很多资料,也找了地质专家来看,都说只是一颗普通的石头。我就一直揣着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知道它的来历,但是我个人认为,它的发烫是有条件的。 我带它去过死亡现场,没有反应,所以我觉得它和鬼魂一类的东西,是没有关联的。之后有奇怪的事件发生,我也会通过各种关系近距离观看,偶尔会有些反应。但让我确定的是最近的一件事情。” 刘汶川抬头看着魏衍:“丘市最近发生的连环失踪案,留下大量粘液的地方,我带这块石头去,它就会开始发烫。所以我大概可以断定,它异样的时机,是和妖怪有关。 那天在历史博物馆,我在办公室,石头突然发热,而且热度超过了往常任何一次,于是我觉得,大概博物馆来了妖怪。” 魏衍:“所以你就站在了我们边上,观察博物馆里的人,而恰巧听到了我说的话。” 刘汶川说道:“对,我发现在最靠近你的地方,石头是最热的。但是我那时没法确定,是你?还是你身边的年轻人?” 魏衍:“现在确定了?” 刘汶川点了点头:“是你。” 魏衍轻声笑了一下:“既然觉得我是妖怪,还主动送上门,不怕你成为下一个失踪事件的主人公吗?” 刘汶川叹了口气,说道:“我……刚才说了,我今年六十岁了,一只脚已经迈进棺材里了。我这一生都献给了考古事业,没亲人,就想知道到底有没有妖怪,他们现在是什么样的。就算现在成为了下一个主人公,我至少也知道了,这世上有妖怪,而且就在我们身边,以人类的姿态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他有些痛苦的摇了摇头:“这些话,这些猜测,都只是我个人的,长期以来一直压在我心里。没办法和任何人说,说了也只是老头子的糊涂话。上课的时候,在博物馆的时候,都没办法把这些想法和猜测说出来。就算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反而会影响我之后的考古活动。” 魏衍身子前倾,伸出手去:“能给我看看这块石头吗?” 刘汶川犹豫了一下,把石头推给魏衍,眼睛却一直紧盯着那块石头,生怕眼前的这人,一言不合就把这块石头碾成碎渣。 石头入手,魏衍心里就已知一二,这是之前的探妖石,原本是被做成了个小钟的形状,用以警示人类有妖怪前来。可岁月变迁,这小钟也不知去向。如今看来是已经碎了,恰巧这一小块落在了刘汶川手里。 魏衍将石头放回桌上,说道:“带你去看妖怪,倒也无妨。但是这块石头,我要暂时收走,以防落入他人之手。” 刘汶川心里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此刻落在自己手里还罢,自己本身就对妖怪感兴趣,又没什么恶意。但是哪天自己死了,或是一个不注意,被有心之人把这块石头拿走,怕是会对妖怪不利。 他想了下,点了点头:“那我们说的事情……” 魏衍将那块石头收起,说道:“我有两个条件。你考虑一下,再下定夺不迟。” 刘汶川:“你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魏衍说道:“第一,刚才说过了,我要去看看那副画。第二,不准同别人提起妖怪的事情。否则……”魏衍拿起杯子,轻轻一捏,那被子即刻化成了粉末。“怕是要提前送你去见识一下鬼了。” 刘汶川看着那碎的不能再碎的杯子,吞了下口水:“好。” 魏衍起身:“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刘汶川愣了一下:“现在?” 魏衍笑道:“我还有些私人的事情要去处理,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刘汶川连忙站起身来:“我能问一下,您怎么称呼吗?今年多大了?我看着你有十八.九了吧,但是实际上……我是不是该对你用尊称啊?” 魏衍走到门口,正要推开门的手停住,回头看着刘汶川:“我叫魏衍,不大,两万来岁吧。” 刘汶川瞪大了眼睛:“……两万???”两万多岁还不大?? 魏衍推开门:“人类社会的身份证上十八岁,你不用对我太客气。”看着在身后呆若木鸡的刘汶川,魏衍解释道:“妖怪的年龄和人类是不一样的,不用以人类的年龄来衡量。” 刘汶川“哦”了两声,连忙跟了上去。 52.交涉之二 刘汶川虽然年纪大, 但办事麻利,答应了魏衍的事情立刻去办。两人从路边叫了辆出租车,就朝着丘市边缘的那座山林去了。到了离考古现场最近的地方, 两个人下了车。刘汶川身手半点没有六十岁的模样, 走起山路来脚下生风,嗖嗖的就爬了上去。 到了那个山洞门口, 外面坐着两个年轻人,看见刘汶川来了, 立刻站起来, 毕恭毕敬的说道:“刘老师, 您怎么来了?您早说一声, 我们下去接你。” 刘汶川摆了摆手,指着身旁的魏衍说道:“带个学生来现场看看。今天情况怎么样?” 他们之前想了好多种方法, 想把这点岩壁画弄下来,却都收效甚微。小小一片残卷, 竟然让人束手无策,两个历史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被留在这里,每天和山林里残余的秋蚊子作斗争,一边想着有没有什么除了把整片岩石都抠下来以外的办法。 两个人在这里呆了快一周了, 里面空气差,他们又担心自己呼吸的二氧化碳会对岩壁画有影响,就每天大眼瞪小眼坐在外面, 后来直接进阶成了在这里看看小说写写报告。办法嘛, 是真的想不出来。 两个人摇了摇头, 一脸的郁闷。有一个忍不住了,说道:“实在不行就一起撬下来吧,再待下去,我俩就要变成山林野人了,这里连手机信号都没有。” 刘汶川笑着拍了下两个人的肩膀:“快了。”说完,他就带着魏衍走进了山洞。 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快了?什么快了?是自己快解脱了?还是自己快变山林野人了? 刘汶川进了山洞,走到一角,打开防爆手电在墙上照了一下。这一照不要紧,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又快走了两步,和那岩壁画距离贴到最近,干咽了一下。他转头看着魏衍,一脸震惊:“蠪侄……没了……” 如他所说,那仅剩的一角岩壁画上,原本从山洞里探了半个身子的蠪侄不见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一个土坡,看那样子,倒像是被什么外力给压塌了的。 魏衍比他要早看到,但却没这么激动地表情,当天听到动物园里那群鸟的叽叽喳喳,他大概就猜到了。 魏衍走上去,伸手一抓,那一小幅残画就像张纸似的,被他从岩壁上撕了下来。魏衍颠了颠手里的东西,转手递给刘汶川:“不是什么岩壁画,就是单纯的画卷,被人封在墙上了而已。” 刘汶川接到那张小画卷,颠三倒四的又看了几遍,确认蠪侄真的不见了,这才哆哆嗦嗦的问道:“该不会是……画里的蠪侄变成了真的,跑出去了吧?” 魏衍说道:“原本就是真的。” 刘汶川捧着画,窜出了山洞,对着外面的两个小年轻问道:“你们这两天,看过画了没有?” 两个年轻人看见他手里捧着的东西,惊讶道:“还是刘老师您有办法,怎么弄下来的?哎,这轻飘飘的,就像一截布似的,我们竟然还以为是岩壁画。” 他们看了一眼,随即脸色大变:“这上面的蠪侄呢?” 刘汶川一跺脚,气道:“我问你们呢!这上面的蠪侄,什么时候不见的?!” 两人偷懒的事情被发现了,脸上苦笑,一个人挠着头说道:“老师,我来的时候它还在呢,然后我们就也没进去仔细看。说不定是和外面空气接触了,颜色掉了。” 刘汶川“嘶”的倒吸了一口气儿,转头看着魏衍:“这、这怎么办?” 那俩年轻人还看了魏衍一眼,不知道一向德高望重的刘教授怎么就向身边的这个学生请教了。 魏衍摇了摇头:“先回去再说吧。” 刘汶川指了下那两个年轻人:“你们哪,就偷懒!” 魏衍和刘汶川沿着山路下去,之前那辆出租车还在那里打表等着,看见这一老一少的回来了,开着玩笑:“这么快就爬完山啦?有啥收获吗?” 刘汶川心里装着事儿,也没回。倒是魏衍答了一句:“收获不小。” “最近来爬山的人还真不少,刚才我还看见一个人也来爬山呢。哦对了。”司机从副驾驶拿出一张折好的白纸,递给魏衍:“那人说来找你们两个的,怕走山路错过,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们。” 魏衍接过图,猛一展开,是张复印件,上面的内容正是缺了一个角的图。图画上山丘起伏,连绵不绝,用色铺陈,大片大片的金黄色深浅不一,尽显出一副丘陵地貌。而在这幅图的五个方位,除了蠪侄所在的那角缺了,其余的地方,山洞都已被破坏。 刘汶川将手上的那副残画摆在上面,恰好温和。他愣了一下,连忙问司机:“是个什么样的人?” 司机踩了脚油门,答道:“是个中年男的,大概有三十来岁吧,长的像个唱戏的。他还让我给带句话。” 刘汶川问道:“什么话?”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说是给年轻的这个带的,说好久不见,他要去看下故人。” “故人?”魏衍眉头蹙起,突然一拍车门:“停车。” 司机一愣:“是有东西忘带了吗?” 车子一停,魏衍拉开车门,对刘汶川说:“之后我会再联系你,你先回去。” “砰”的一声,车门关上,司机看着刘汶川,问道:“那咱们走?” 刘汶川一手拿着残画,一手拿着复印纸,眨了眨眼睛:“嗯,咱们先走吧。” * 灵泽综合大学的大一新生,三三两两的站在温泉山庄的门里门外,等着大巴车开过来。唐萧被小黑叫走去拿东西,钟凌一个人站在柿子树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脚下的石头。 丘市的秋日天高云淡,没了苍市的那股延绵不绝的温和海风,多了几分肃杀干脆的味道。山庄又在市外,游客也少,闲云野鹤似的,倒像个世外高人的住所。 他又低头看了眼手机,没有消息。钟凌慢慢的吐了一口气,突然抬起手,用力擦了下自己的嘴角。 眼前有双黑色的休闲皮鞋走到近处,停了下来。钟凌抬头,是个陌生中年男人,头发往后有条不紊的梳着,不知道是用了发胶还是其他的,风吹过来,发丝儿动也不动。五官涨的挺端正,单眼皮,眼尾向上挑着,有种唱戏的人的感觉,好像一张嘴,就能咿咿呀呀的唱起来。 钟凌以为他要进山庄,往一旁让了让,谁知道男人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他。过了片刻,就在钟凌觉得有些尴尬的时候,男人突然开头说道:“秋游?” 钟凌“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男人笑了一下,眼尾有淡淡的纹路,他往一旁的石台阶上一坐,相当自来熟的拍了一下自己边上:“坐,聊聊。” 钟凌皱了下眉头——什么人啊? 那男人“哦”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拎出一张一百块递给钟凌:“心情有点好,陪我聊一百块的。” 钟凌看了眼那一百块钱,又看了看带着笑意的中年男人,内心挣扎了一下,坐在他旁边,隔着一点距离的地方,说道:“钱就算了,反正也不能聊太久,一会儿我们学校大巴来了。” 中年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上,缓缓的吸了一口:“你还开心吗?” 钟凌又看了他一眼:“你认识我?” 中年男人吐了口烟,白色的烟雾四散而去,有点呛人。“这不是认识了吗?最近还开心吗?” 钟凌想到魏衍,嘴巴动了一下:“还行。”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开心就行,以后还有更开心的呢。”他仰头看了下天,语气轻松:“觉得当人的感觉怎么样?” 钟凌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说道:“恐怕咱们两个不适合聊天,你的内容太深奥了。” 中年男人笑道:“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什么都能聊上两句。” 他这么一说,钟凌觉得这人大概是个神经病,路边突然抓着自己就要聊一百块的,然后说话乱七八糟,也不知道想说什么。 钟凌刚往边上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的中年男人说道:“什么都忘了的感觉,是什么样的?能重新过一回自己喜欢的人生吗?” 钟凌转头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该不会又是什么骗人的除妖人吧?这组织怎么哪儿都在啊? 男人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你仔细看看我,你不认得我了吗?” 钟凌看着眼前的男人,那张原本还算过得去的脸,此刻在他的眼里迅速的扭曲,和小时候梦中那团黑雾里的一张脸巧妙的融合在了一起。男子嘴巴一张一合,就像那黑雾在低吼着什么。 钟凌往后退了一步,过了半天,他吞了下口水,才开口问道:“你是谁?”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然干涩嘶哑。 男人笑了一下,那张脸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但在钟凌的眼里,这张脸虽然在笑,却透露着阴沉和压抑,小时候的噩梦被挑起,更让他心惊胆战。男人走到他身边,低头说了一句:“开心的事儿,还在后面呢。” 53.交涉之三 钟凌强忍着落荒而逃的想法, 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怎的,他有一个念头,就是眼前这个来路不明, 还有点神经兮兮的男人, 知道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他所知道,所不知道的, 全部。这一切都迫使他没有转身离去,而是站在原地。 男人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钟凌, 还是少年的模样, 却依稀已经有了当年的轮廓。明明此刻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却还带着之前的那股子倔劲儿, 让人看了就不痛快。 大巴沿着狭窄的小道驶来,轮胎碾着石子路, 发出细碎的声响。 钟凌抿了下嘴唇,正要说些什么, 就听见唐萧在身后喊了他一声:“钟凌,看什么呢?上车了。” 钟凌转头应了一声,再回头的时候,眼前的中年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揉了揉眼睛, 直到唐萧走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想什么呢?老远就看见你一个人站在这里。” 钟凌指着自己面前:“这里刚才有人,你没看见吗?” 唐萧从他身后探了下脑袋:“你要是说前面有个妖怪, 我还信。有人?就这比灵泽综合大学还偏的地方, 谁来?” 唐萧并没把钟凌的话放在心上, 钟凌看见的说不定就是这温泉山庄的哪个小妖怪,他们瞒着钟凌的事情太多了,但钟凌在这里一天,周围的人就难免露馅。别人不说,就他和小黑、段角角,说不定哪天就得露出马脚。 钟凌跟着唐萧,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刚才中年男人站着的地方。他的话犹在耳边——“什么都忘了,是一种什么感觉?能重新过一会自己喜欢的人生吗?”“你仔细看看我,你不认得我了?”“开心的事儿,还在后面呢。” 钟凌踩上大巴的台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温泉山庄的门口一如既往的寥落萧索,两颗柿子树被果实压的垂垂欲坠,“啪”的一声,一颗柿子掉了下来,落在土地上,摔成了泥。 回程的路上,归澈按照魏衍的安排,坐上了一号大巴。他把人数点了一遍,确认没有哪只小妖怪被落下之后,就让司机开车了。早早离开丘市,或许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魏衍不在,身边的位置空了下来,钟凌坐到窗口,向外看去。丘市的地貌是连绵不断的丘陵,地势起伏不高,秋天的时候一格格的稻田黄澄澄的。 刚才出发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天上布满了阴云,一层层的铺在天上,泛着深灰色,低沉的压了下来。 钟凌从背包里拽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他往窗边靠了靠,想着借这个时候眯一会儿。 “轰——”天上开始打雷了。巨大的雷声穿透天际,闪电给那些阴云镶了一层薄薄的金边儿,猛地一瞬,将天空照的如同白昼。 后座的段角角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天气,我竟然不能出去玩,真是太可惜了。” 唐萧把他身边的车帘往下一放,说道:“好了,这样你就看不到了,也不会心急了。” 段角角委屈的说:“还能听到啊。” “嘭嘭嘭——”钟凌的耳边传来了东西敲打的声音。钟凌刚开始以为是雨下下来了,这么大的雷,想着雨点也不会小。 可耳边的声音又连续不断的传来,扰的人心烦。钟凌转头刚想拉上车帘,就看见窗外有个青紫色的人脸,眼睛发白,脸虽然长的好看,却一丝皮肤的质感都没有,尤其是到了脸颊两侧,那些肉都拧了起来,向后延伸而去。这就已经够吓人的了,更别提从鬓角两侧还有两只长长的角向上伸出, 那人脸对着钟凌,脸上一丝表情也没。下一秒,那张脸猛然向后仰去,凹成人类脖颈所不能达到的角度。映入钟凌眼帘的是一张血盆大口,嘴型瘦长,尽头的牙齿上下交错。钟凌这才明白,刚才的那张人脸,不过是这东西的上半张脸,它一张嘴,人脸自然就向后折去。 钟凌瞪大了眼睛,往后连跌了两步,大喊道:“后退!后退!有妖怪!” 车上的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反而看向自己身旁的人,尤其是钟凌前后排的学生,上下打量着是不是有人露了馅。 “哗啦”一声,钟凌原本坐着的车窗被撞开,一双虎爪伸了进来。青白色的羽翼向两侧展开,将整个大巴都盖在自己的阴影之下。一只巨鸟大叫了一声,白色的头冠抖了两下,额顶是长长的一簇羽毛,上面还有些红色相间。 巨鸟腾空而起,尖锐的喙从窗户的缺口向里探,朝着钟凌所在的方向啄去。因为有窗框阻挡,巨鸟的喙并不敏捷,但力量犹在,几乎是一啄,就将钟凌原本的座位啄了个大洞。 “啊!!!有妖怪啊!!”车上一群学生这才反应过来,大喊道。 归澈扑到钟凌身旁,将他往一旁一拉,堪堪避开对方的攻击。 大巴车前,蠪侄从路边一跃,跳到车前,硬生生的把大巴车逼停。 “怎么了怎么了?!”其他两辆大巴在后面停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柳识从三号大巴上跳了下来。正巧一只獦狚落在他的面前,红色的毛发跳跃在额前,就像是一团正在燃烧的火苗。这火苗从它的双目之中向后延伸,带的一身毛皮都偏红。獦狚低吼了一声,双目之间微微皱起,双目狰狞,正像一只巨大的豺狼,盯着柳识。 柳识噗通一声,尾巴从裤子里露了出来:“獦狚?我去,当初谁和我说丘市很安全的?!这里……啊!!!!” 英杰化回鹰的原型,从车里冲出,一把捞起柳识,在空中兜了一圈。他低吼道:“这是什么?” 空中能看到的情况要更加直观,一号大巴前有蠪侄,中间有只鬿雀和合窳,二号大巴倒还好,三号大巴前面就是这只獦狚断尾,四只妖怪把三辆大巴拦在了路上。他们体型硕大,又都是传说中吃人的凶兽,眼见着就把一号大巴掀了个底儿朝天。 柳识大惊:“这这这……这都哪儿来的这些妖怪?他们不是早就没了吗?!” 英杰看了眼一号大巴里拉着钟凌出来的归澈:“蛊雕和鬼车还没了呢。” 柳识吞了一下口水:“这该不会是,妖怪要迎来大繁荣时期的吧?虽然他们是很厉害没错,但是……这几只都是听不进去人话的,我们这还没怎么开辟新领域呢,莫非就要被他们一口都吃了?”他默默的看了英杰一眼:“都是鸟儿,你要不去和鬿雀打一架?” 英杰一只爪子一松:“我看你和獦狚长的也很像,你要不也去试试?” 柳识连忙求饶:“我就那么一说。哎哟,那怎么办啊?!对对对,我们还有杀手锏,谁怕他们?苍君呢?我最最敬重的妖主呢?” 英杰沉默了一下,说道:“今天请假了,你忘了?” 柳识捂住自己的眼睛:“天哪!”他想了一下:“那我只能召唤我家最能打的那个了,说不定还能拖个一时半会儿,等我给苍君报信儿。”柳识往下看了一眼:“没事儿,苍君保证随叫随到,你看钟凌还在这儿呢。” 说完,他朝下面打了个唿哨,喊道:“妍妍!快把你爹喊来!” 他这么一喊不要紧,鬿雀猛地朝天上看去,翅膀一扬,就飞了上来。 英杰掉了个头,朝另一个方向飞去。柳识捂着自己的眼睛,强忍着眩晕的吐意:“早知道我就把饕餮带出来了,这里到底谁能打啊?我们今天是不是就要在这里死了?我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 英杰飞到最快,但鬿雀毕竟体型更大些,很快就要追上他。英杰一边还要受着柳识的喋喋不休,一爪子踹在他的脑袋上:“闭嘴!不然把你扔下去!” 一号大巴那边,车虽然翻了,一群学生却从车里爬了出来。钟凌之前受过巴蛇的“贴身指导”,虽然害怕,但也没晕过去,更何况归澈一直拉着他的胳膊。只是外面大雨磅礴,很快就被淋了个透湿。 蠪侄在前面低吼了一声,九颗脑袋高高扬起,一股强大的妖力向周围释放而去。 归澈嘴里骂了一句,还在犹豫要不要化出原型。这几只凶兽的目标明显是钟凌,化出原型妖力更胜,自己若是一直保持着原型,难免落于下风。但要是化回原型,之前的一切不就都白费了? 归澈一筹莫展,转头看向钟凌。 此刻的钟凌正回头找着唐萧他们几个,生怕出什么意外。可谁知,他在自己的身边看到了一群动物——红色的小狐狸,被雨淋成了个落汤鸡,低头舔着自己的皮毛;黑色的熊,眨着一双大眼睛,眼神闪烁的看着自己;还有条身形巨大的蛟,看着天上的雨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除此之外,还有羚羊、兔子、狗。这都不算什么,还有一具白骨架,路中间突然出现的歪脖子树,这他.妈的不是2号寝室楼院子中间的那一棵吗? 钟凌沉默的看着自己的周围,眨了两下眼睛——是自己眼花了?还是这个世界变了? 他默默的转头看向身边的归澈,还好,归老师还是正常的。但是下一秒,金红色的羽毛遮住了他的视线,一声高亢的凤鸣从身边传来。 54.交涉之四 眼看英杰抓着柳识, 就要被鬿雀追上。 柳识在下面大喊:“快把我扔了!你还能飞快点!” 英杰骂了一句:“闭嘴!”说完,他将身子卯成了一条绷直的线,飞的更快。但谁都看得出来, 他已经到了极限。单看体型, 英杰怎么也不是鬿雀的对手,更何况还挂着只狐狸在下面。 距离越拉越近, 鬿雀一对雄伟虎爪探出,和上身的纤细曲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柳识东躲西避, 在下面摇摇欲坠。 恰在此时, 鬿雀只看到眼前一道金红光泽滑过, 接着便是一团凰火朝他扑去。鬿雀猛地躲闪, 还是被那火燎到,一侧的青白色羽毛快速的枯萎掉落, 化成了灰一般,很快就被磅礴的大雨冲刷而尽。 鬿雀猛地停住, 朝下方看去。归澈此刻已经化身为九凤,九颈曲伸长鸣,半悬空中踏在钟凌等人的面前,正中一首昂头看着鬿雀的方向, 傲然说道:“小小麻雀,也敢在凰火面前争辉。” 鬿雀眯了下眼睛,翅膀处被凰火烧到的地方火.辣辣的。他低吼似的出声:“凤凰无存, 鬼车就出来称大王吗?” 英杰在空中一个转身, 带着柳识落到了归澈身后。柳识一落地, 身上就传来了“嘟——”的一声。他把手机一掏,只见上面写着:“你已经在钟凌面前暴露了妖怪的真身,没有回旋余地了!扣除本年度奖金。灵泽综合大学,感谢你的支持。” 柳识气的把手机往地上一摔:“这只饕餮现在竟然还在干这个!” 灵泽综合大学里,饕餮坐在自己的“王座”上,摆弄着新入手的saber手办,随手按着面前的键盘,嘴里念念叨叨:“我就说吧,瞒是瞒不住的,还一起掉马,啧啧啧。” 场地上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手机短信声,各种类型的曲调凑在一起,吵吵闹闹,倒给此刻紧张的气氛增添了些荒诞的色彩。掉在地上的手机有些已经被雨水淋坏,有些还顽强的蹦着信息,屏幕一个个亮了起来:“钟凌已经识破了你的妖怪真身,没法圆了。扣除学分一百分,请再接再厉。灵泽综合大学,感谢你的支持。” 再接再厉个大头鬼啊! 周围已经被阴云压的傍晚一般,雨水敲在路上,周围的小妖怪们浑身都湿漉漉的。惊雷大震,闪电划破长空,将地上的积水照的发白。 钟凌被这样的剧变惊的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獦狚低吼一声,率先从前方扑了过来,他身后的尾巴像是一团火烧云,在雨水中带出一道赤色的划痕。獦狚的獠牙尖锐,要是被咬到一口,别说是撕下来快皮肉,只怕连骨头都会被他碾碎。 在他身后,蠪侄、合窳和再次纵身而起的鬿雀也扑了上来。归澈保持着低飞的行迹,以一人之力迎向面前的四只凶兽。 雨水无法阻挠凰火,鬿雀被逼的向后猛退;蠪侄和合窳扑向归澈,归澈羽翼大展,和那两只战作一团。相比之下,獦狚身形要小上许多,他凭借着自己身形的优势,从缝隙中蹿了出来,摆脱战局之后第一时间冲向了钟凌。 扑面而来的腥气让钟凌醒过神来,他还没动,就感觉到身旁有人拉着自己向后拖去。他一扭头,那只黑熊正一脸焦急的架住他的双臂,将他往后拉,那条大蛟,尾巴盘了两下,挪着他的下半身;就连那只小小的赤狐,也用牙咬住他的衣襟,向后猛拖。 一条白色的双尾犬从人群中冲了出来,顷刻化出王邬小小的身形,在他面前扔出了数张符咒。 符咒无视雨水的落势,笔直的朝獦狚而去。眼见贴上了数张,獦狚的身形一滞,小妖怪群里传来了松了一口气的声音。柳识摸了一把脸上的水:“忘了忘了,还有王家这个小子。” 放松不过须臾,下一刻,獦狚身上的毫毛倒竖,将那些符咒穿破而出。王邬略笑了一下,手上一比,只见那些符咒纷纷爆开,将獦狚的身影笼罩在其中。 论起年纪,王邬在这群妖怪里算是小的,但他被称作天才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身为一只犬妖,却天生两尾,有些返古之状,妖力更是从出生那日便出类拔萃,算得上如今小妖怪们里的佼佼者了。 可尚未等他脸上露出些表情,獦狚便已从烟雾中冲了出来,直扑王邬。 獦狚笑道:“竟然有些犼的血脉,只可惜狗还是狗。” 归澈那边一人战三妖,华丽的很,大片大片的金红色羽毛宛如绸缎一般在空中飞扬,伴着火红的凰火,漂亮的让人目不暇接。 合窳怒道:“你明明也是凶兽,为何站在那一边?!” 归澈冷笑两声:“凶兽才不像你们这么无趣,还要拉帮结伙成群结队,那不过是小鬼的作风罢了!”他一个转身,飞到钟凌面前,挡下意欲偷袭的鬿雀,说道:“凶兽就是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干自己想干的事,才叫凶兽。吃两个人都算是凶兽的话,你和动物园里关着的老虎,也没什么区别。” 合窳被他的话气的发抖,骂道:“弱小的东西就是用来吃的!毫无存在的价值!” 归澈回了一句:“弱小?且看谁能活到最后吧。” 说完,他凌空而起,身上的羽毛像被点燃了一般,一团团的凰火从他身上向下落去,悬在空中宛如红色的丝线一般。归澈扬起翅膀,向着合窳冲去,鬿雀从空中掠来,卷起阵阵狂风将归澈挡住。 鬿雀面上狰狞:“不过是只鬼车而已。” 归澈冷笑:“至少比你强上许多。” 他一甩翅膀,下方的合窳眼见已在钟凌面前,却猛地刹住脚步,向上腾空而起,挡在了归澈面前。鬿雀大惊:“你做什么?” 合窳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话语机械:“倒戈。早就看你这只麻雀不顺眼了。”说完,脚下生风,朝着鬿雀扑了上去。 鬿雀左闪右避,嘴上骂着:“倒戈?!你这死猪脑袋怕是进水了!” 合窳面上挣扎了片刻,回头冲着归澈露出了一丝凶相,却又立刻转身和鬿雀打作一团,而归澈则在一旁利用凰火封住鬿雀的退路。 鬿雀一个翻身,从合窳身上一侧滑过,翅膀像是擦过了无数火苗。他这才发现,在合窳的背上,有着无数的红色丝线,天色大暗加上雨水瓢泼,之前竟是半分也没觉察到。而合窳就在这些丝线的牵引下,再次朝她扑来。 下方蠪侄得空,已然逼近钟凌等人。王邬刚要再次使用符咒,就被蠪侄一头咬住肩膀,猛地向一侧甩去,重重的落在地上。 小黑骂了一句,往前跑了两步,想要挡下蠪侄。直到两人面对面的时候,小黑才感觉到蠪侄体型之大,他一只头向前伸去,咆哮的巨口当中尖牙里里外外的几层,只一张嘴,就能将他小半个身子吞下。 小黑伸出爪子,紧闭双眼,然而剧痛却迟迟未来。“轰——”的一声,面前燎起了滚烫的温度,小黑向后退了几步,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蠪侄的那颗头已经被火苗舔了起来。 钟凌站在小黑身边不远,在空中凌空画了一个符咒,往前一推。那符咒像在空中用气凝成了似的,重重的拍在蠪侄的头上,火势更胜。 钟凌急促的喘着气,也顾不得想那么多,把一切都交给自己的本能。不管有没有用,先试了再说。 方才归澈落在他面前的时候,用脚在地上趟着水印,画了两遍火符。第一次钟凌尚未明白,直到他看见归澈脚下生出的火苗才反应过来,便跟着把那火符在心里画了一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画错了一点。他此刻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既然老师都说了,不一定要在纸上画符,那就画在空气里试试看。谁知道一次成功,将蠪侄挡在原地,救了小黑。 蠪侄被这火烧的在水中打滚,獦狚在旁看见,反而停住,上下打量钟凌:“果然是你。” 钟凌哪里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在空中不断的画着火符,幸好之前努力,画过几百次,如今手到擒来也不算生疏。 但毕竟只是寻常的火,和归澈那些在雨水中还能燃烧的凰火有着天壤之别。未出片刻,蠪侄便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两只头上被火烧的黑黢黢的。他甩了甩头上的雨水,舔了下嘴唇:“有真火的味道,只是你已经不再是你了,太弱了。” 蠪侄和獦狚顷刻将注意力全都放在钟凌身上,生怕他又出什么其他招数。獦狚尾巴一甩,几团火焰划破雨帘,超钟凌飞来。他和蠪侄则在这几团火焰之后,再次欺身而上。 “砰——”獦狚扑到一半,空中有道白光闪过,一只脚重重的踩在他的头上,将他朝下踏去。 柳妍妍单脚站在獦狚额上,头发一甩,一双妙目瞪的滚圆,怒道:“钟凌要是死了,不就是大虐了吗?休想喂我吃玻璃渣!我看中的cp,我来守护!” 在她身后,柳辩闪身而上,抓住獦狚的尾巴向后摔去:“休想喂我女儿吃玻璃渣!女儿!什么是cp?!” 55.交涉之五 柳辩抓着獦狚那簇赤红色的尾巴, 向后用力一摔。柳妍妍脚下一点,快速的冲到獦狚面前,由下而上, 狠狠的一拳砸在了他的下巴上, 将獦狚原本横飞出去的方向硬生生的打成了上扬。随即一个脚面紧绷的横踢,将獦狚又斜着踹飞了出去。 小妖怪群里发出了一阵叫好声: “太帅了!妍妍超帅!” “不愧是我们武术系的老大!” “狐妖美少女实力碾压丑八怪狗蛋!” 柳辩停滞了一下, 回头看了一眼这群小妖怪——我呢?!刚才出场还有台词的我呢?!为什么没人提到我? 柳妍妍跳回自己老爹身边,伸手将满头的长发扎了起来, 束成高高的马尾。 场上的局势在他们两个的加入之后发生了略微的逆转, 归澈以一人之力挡住了鬿雀和合窳, 柳妍妍和柳辩站在小妖怪们的面前提防着再次出击的蠪侄和獦狚, 之前的慌乱也一扫而空,武术系的大一新生一个个的站了出来, 挡在了所有人前面。 柳识在后面喊道:“再坚持一下!苍君马上就到!” 英杰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应该站到最前面吗?” 柳识嘿嘿笑了一声:“我是文斗派,你让他们出来个和我对喷, 我肯定喷到他怀疑妖生。但是武斗嘛……君子动口不动手。”他转头看向前方:“儿子加油!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白丘的无敌小狐掌!” 柳辩:“……”小狐掌是什么鬼? 空中,鬿雀以风为刃,悬在空中,翅膀不停地卷动空气, 恰好一道雷劈下,风刃中带着无数电光,隐约可见的青紫色电光凝酝着, 朝归澈袭去。 论起打斗, 归澈其实只使出了八成的实力, 剩下两成不是他不能用,而是不愿。凶兽相争,往往抵上性命,置之死地而后生。而他身上还担着钟凌的命,他不敢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在战意上自然落了下风。只是实力强横,暂且未能显露出来而已。 但身为他对手的鬿雀和合窳却感觉到了,两者之间交换了一下眼色。鬿雀摒弃一开始胡乱的攻势,招招尽往归澈的命门上打。归澈一边保着自己不会受创,一边又要操控合窳使着凰火,一时捉襟见肘。如今眼前电刃像张网似的,朝他扑来,归澈第一反应自然是先护住自己。 就这一瞬间的反应,被鬿雀抓住,他将身子卯直,从空中朝柳辩笔直的飞了过去。 柳辩正和蠪侄打做一团,虽然受了些伤,但好歹还能撑住。烦就烦在他这边挡住了蠪侄的一头,边上还有八个头换着方向朝他咬来。就连攻击他的后方,也有头虎视眈眈,就像是没死穴似的。 鬿雀猛然下窜,归澈大呼不好,前脚刚要跟着飞下去,獦狚却突然出现在他后方,猛地一声咆哮震彻山谷,将那股带着电光的风刃又吹了回去。 电刃在空中转了一圈,从归澈下方笔直的飞了过去。 看似打偏,实则不然,操控合窳的火线被瞬间划了一道口子,合窳趁此机会脱出,猛地朝下方的柳妍妍扑去。 柳妍妍未曾想到天上会扑下来个凶兽,待她感受到那股杀气扑来的时候,一抬头,合窳已经近在咫尺,冲着她的头一口咬了下去。 “妍妍!!!”柳识在人群里大喊,拨开前面的妖怪们就要冲出去。 英杰一把抓住他,将他往里拖了两步,声音暗哑:“虽然刚才想骂你,但是你必须得活着,大学不能关门。” 柳识看着英杰,老泪纵横:“可是……” 且听俞高高跳起,给他们两个一人一个耳光:“闭嘴吧你们两个,这时候是煽情的时候吗?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 两人转头一看,合窳确实咬中了一个东西,那东西也确实鲜血直流,但柳妍妍却一脸惊讶的趴在地上。 刚才千钧一发之际,段角角长尾一扫,将柳妍妍直接扫飞了出去,合窳一口咬在了他的尾巴上。段角角大半个身子还在妖怪当中,硬是咬紧了牙关一声没吭,更没像在温泉山庄那般肆意妄为。 合窳前爪纤细灵巧,抓住段角角的尾巴就向后用力拉去。一群小妖怪反应过来,立刻过来拉段角角的上半身。用爪子的用爪子,用嘴的用嘴,还有树直接就地扎根,伸着自己的枝干把段角角缠住了的。一群人生怕他就这么被拉过去,吃奶的劲儿都要使出来了。 段角角气若游丝的说了一句:“能松手吗……我快被你们拉断了……” 柳妍妍转过神来,对着合窳又冲了上去。合窳立起上身,一把抓过柳妍妍踢来的脚踝,刚要朝外扔,松开的蛟尾又动了起来,硬是把他甩了个跟头,带着柳妍妍一起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 柳妍妍翻身跳了起来,转头对段角角骂道:“你是打我还是打他?!我先被你尾巴抽了一下,又被你带的在地上滚了几圈!都快散架了!” 她话音未落,蛟尾又是一卷,将她身后的合窳挡住。那合窳力气大,一口咬住段角角,这回真是一点松懈都没有,拉着尾巴就抡了起来。柳妍妍被挡在外面,顶着那圈的方向,在段角角被扔出来的一瞬间跃了上去,一脚把飞在空中的蛟给踩了下去,重重的落在地上。 柳妍妍拍了下手:“飞不出去了,不用谢!” 段角角:“……”这是赤.裸裸的报复吧? 但此刻的他已经毫无力气再爬起来了,尾巴一片血肉模糊,浑身都在轻微的抽搐着。 合窳收拾了段角角,转头又冲向柳妍妍。合窳同獦狚不同,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柳妍妍击倒。 那边柳辩和蠪侄打做一团,又有鬿雀加入,渐渐的落了下风。他心知自己虽然在现在的妖怪里数一数二,可碰上真的上古凶兽,能战成这样已经实属不易,只能默默祈祷苍君快点赶来。 四只凶兽在短暂的调整之后再次占了上风,又一起面对眼前的归澈。 鬿雀冷笑了两声:“不知道鬼车的味道吃起来怎么样,我还没吃过凤凰,吃个鬼车权当试试味道了。” 蠪侄一个头遭到重创,拧了下身子,笑道:“别多说了,说多了一会儿苍龙回来了。” 合窳脸上那阴测测的人脸笑道:“即便是苍龙,我们四个也不一定会输。” 獦狚却有些紧张,他低头闻了闻,说道:“快点吧,我总有种怪异的感觉。” 鬿雀高鸣一声,冲到最前。归澈眯了下眼睛,身前鼓起一团团的凰火,末法时代,妖法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他已经催动了太多妖气,飞在空中都有些摇摇欲坠。 “归老师!这里!快来这里!”钟凌在下面喊道。 归澈低头一看,下面的这些小妖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个站法,如今在下面各有规章,一扫之前杂乱的模样。他凤羽一展,转身就朝钟凌飞去。反正早晚都是一起死,也没什么其他的选择。 等到归澈到了,钟凌立刻喊道:“小黑你站到正中去!” 小黑点了点头,挤到了正中。 蠪侄调转身子,追着归澈直冲了下来。唐萧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最前,眼看蠪侄数张大口张开,就要扑到他的身上。唐萧腿脚发软,紧紧地闭上眼睛,心里大呼吾命休矣,就这样,还不如被苍君吃了呢!说出去也是被妖主吃了,至少证明自己还有点魅力。如今被这种东西吃了,传出去还不够丢人现眼。 “砰”的一声巨响,预期的剧痛没有传来,唐萧慢慢的睁开眼睛,只见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白色的结界。这结界并不像他曾经见过的那些一样,没有坚不可摧的华丽外表,宛如一道流动不休的白色云霞,此刻聚集在自己面前,将蠪侄挡了下来。 蠪侄原本带了大劲儿,被这么一挡,冲在最前面的鼻子瞬间炸开了血花。他原地抖了下自己的鬓毛,后退两步,打量着眼前的东西:“结界?” 原来这群小妖怪并不是在无脑的乱跑,而是在用自己的身躯布阵? 蠪侄舔了下嘴唇:“小小结界,岂能当我?”他嘲讽的笑道:“就凭你们这样毛都没蜕尽的小妖怪,也想挡住老子?我正好饿了,那就把你们一起吃掉!填补我身上匮缺的妖气!” 他心里笃定,这群年岁大多只有百来岁的小妖怪们,实力根本不值一提,只要自己撞几下,这结界顷刻可破。 就在这团白色流云当中,钟凌低头对几个小妖怪低声嘀咕着什么。十几只小型妖怪,有鼠有兔子,还有藤蔓等等,不停地点着头。钟凌一声令下之后,他们在流云的掩护下,朝着四周奔去。原本身形就小,如今一看,更是难以觉察。 蠪侄和獦狚不停地撞着结界,那流云越来越寡淡,眼看着就是要撑不住了。 蠪侄笑道:“如何?” 钟凌大喊一声:“就是现在!起!” 一道白光闪过,天上出现了一个更大的结界。獦狚突然沉默了片刻,喃喃道:“这莫非是?不,不可能。他怎么会的?” 鬿雀问道:“你在说什么?” 獦狚说道:“这阵法,当年我就是被这阵法所制。” 56.交涉之六 在这四只上古凶兽当中, 鬿雀同猲狚算是老相识,对他的情况再了解不过了。 猲狚生于业火当中,围身都是阴重之气, 算得上是极难对付。在上古时期逞凶斗狠, 也算是一方枭雄。当初和鬿雀一起,吃了无数人, 做了无数乱。 可谁知,再见面时, 鬿雀明显感觉到猲狚大不如前。不是和他们三个一般, 由于长久的封印而妖力渐失, 而是自己本身就弱, 不然也不会简单的被那两只狐狸给按在地上。 鬿雀听猲狚这么说,再看他那一脸绝望的模样, 攻势稍缓:“这阵法?” 猲狚见到眼前白光立起,已然失去了斗志, 僵在原地,一时不知进退。鬿雀问了,他便回道:“当日我同灵冲斗恶,他便是用这个阵法将我降住, 塞进了洞穴当中封印住的。” 猲狚几不可见的往后退了两步,鬿雀见他这幅要临阵脱逃的胆怯模样,不由得骂道:“那又如何?他如今只是个人事不知的小子, 莫不成连这样也要怕?” 猲狚摇了摇头:“可他做出了这阵, 你不知这阵法的用处。”既能做出这样的阵法, 他便不是不只认识的小子。 鬿雀冷笑一声,语含嘲讽的说道:“当日凶恶猲狚,如今不过是条小小豺狼。”转身就朝蠪侄等人冲去。 他的翅膀扇过之处,白色微光一闪而过。整个结界只有在初起的时候才有固定的外形,之后便同周围的空气化为一体。唯一可以辨认的地方便是周围的雨水——在这处阵法之内,雨已经停了。 猲狚见劝也劝不住,被他言语一激,就跟着冲了进去。 四只妖怪原本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阵法吓了一跳,此刻站在阵中,却没什么感觉。鬿雀冷笑了一声:“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只是骗小孩子的把戏,想要将我们吓走?” 他一个纵身,直直的冲向钟凌。 归澈翅膀一展,一团硕大的凰火便冲了出去,硬是将鬿雀整个挡住。 鬿雀快速的偏转身子,却还是被凰火燎到,半个翅膀的羽毛飘零枯萎,让他在空中的身形不稳,硬是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才堪堪停住。 鬿雀回头看了一眼猲狚,虽未明问,眼神里却充满了疑惑。 与此同时,柳辩一脚踢出,带出白色妖气,狠狠的踹在了合窳脸上,竟将它上半边的人脸给踢掉了。 合窳上半张脸是张完整的人脸,每吃到一个容貌出众的人,合窳便会撕下他的脸,贴在自己上面,再以此去诱惑新的人。百试百灵,由此他身上一度阴气十足。受怨气影响,反而性情更加残虐。 想当年这个合窳心大,他想挑战魏衍,却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知之明。他想了一下自己的优势,最后竟然决定去撕灵冲的脸下来,再骗魏衍。 那时候很多不知所以的妖怪们都认为灵冲是受他们妖主保护的,合窳亦然。可谁知道了灵冲面前,发现事实和自己想的完全相反。被打了一顿不说,还被灵冲当成猪圈养了起来。 邻居来的时候,他还得转过身去,以免被人看出端倪。那时候,周围来看自己的邻居,哪个不说一句:“你家的猪养的真胖哎!过年可以吃好多顿呢!”满满的都是赞美之情。 灵冲还和所有来看猪的人寒暄:“好。到时候请你来吃。” 合窳打了个哆嗦,刚想转身逃,魏衍就回来了。苍龙那股子强大的妖气震得他连脚趾头都不敢动。 邻居看了一眼猪圈:“你家这猪怎么老是抖啊?” 灵冲:“大概肉太多了吧,风一吹就抖。” 邻居走了,魏衍转身瞥了一眼合窳,看着灵冲问道:“你还挺喜欢做农活啊?” 灵冲眨了眨眼:“没有啊。” 魏衍指着猪圈里的合窳:“为什么要在这里养合窳?”凶兽啊! 灵冲脚尖在地上踢了两下,一脸的委屈:“可是别人家都有猪,就咱们家没有。” 合窳看着他这幅小可怜的样子,都想冲出去质问魏衍了:“不就是一只猪吗?!为什么不让他养猪?!”但是他不敢,他忍住了!自己不是猪,自己没有资格被灵冲养!啊,好想当一只猪! 魏衍问道:“那你就养合窳?合窳又不是猪。” 灵冲扁了一下嘴:“背影看起来差不多嘛。就是猪的尾巴要更可爱一点。” 合窳:“……”这年头,合窳不如猪啊。 魏衍摇了摇头:“不行。你既然要在人间生活,便不准养合窳,别人总有一天会发现的。把他送走,不然我就直接把他杀了。” 合窳:“???”我只是想当一只猪啊,为什么就会引来杀身之祸?苍君你是怎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杀了”两个字的啊! 灵冲打开猪圈的门,冲了进去,一把抱住合窳的脖子:“不行!这是我养的猪!” 合窳点了点头,没错!我是你的猪! 灵冲继续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没有猪怎么吃年夜饭?!” 合窳:“……”那我还是走吧。 魏衍有些无奈的看着灵冲,但眼神里更多的确是宠溺。他把灵冲从合窳身上拉起来,哄道:“好好好,我去给你找一只。但不能养合窳,太危险了。合窳动不动就咬人的。” 合窳:“……”我敢咬他吗?!你讲讲道理!我被揍的脸都肿了,我敢打他吗?! 魏衍在家里和灵冲住了两天,就出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去给灵冲找猪去了。合窳只记得,魏衍前脚刚走,灵冲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问他:“给你找个新地方住好不好?不然阿衍要是没找到猪,你恐怕就要上年夜饭桌了。” 合窳立刻点头。 灵冲展开画卷,也不知道那画卷他画了多久,上面的灵力逼人。他拿起笔,在画卷的空白处点了几笔,冲合窳掐了个法决。下一秒,合窳发现自己已经在处山洞中了。 这一关,就是成千上万年。 合窳猛地被踢开人脸,缓过神来看着钟凌:“当年你为什么不说明白?就把我关在那里那么久?!” 钟凌:“……踢掉人脸之后,更像一头猪了……” 合窳咬牙切齿,指着自己耳边喊道:“你见过有猪长角的吗?!” 钟凌:“见过。” 合窳:“嗯?”难道时间过去这么久,连猪都有角了? 钟凌指了指他:“你不就是吗?” 合窳:“……”日了狗。 蠪侄机警,他也听到了猲狚所说话语,心里一直提防着这阵法。然而自打进来到现在,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他所想的雷咒,火决什么的,一个都没发生。不由得心生疑惑。 如今看到柳辩一脚踹飞了合窳的人面,不由得一愣。刚才的缠斗让他心里对柳辩大概有数——是只会打的狐狸,但也仅仅只是只狐狸。更别提归澈原本消耗殆尽的妖气之下,竟然还能有如此精湛庞大的凰火飞出。 蠪侄转头看着猲狚:“这阵法有什么说法?” 猲狚吞了下口水:“进了这阵法,你身上的妖气会越来越弱,而对手会越来越强。简而言之就是舍己之长,补敌之短。”想起来当初灵冲下阵,然后扔了只小兔子妖进来。自己被那兔子的两个大门牙啃来啃去,导致后来自己在山洞里做梦的时候,都以为自己成了胡萝卜。 蠪侄眯了下眼睛,怪不得身上有种隐隐约约的无力感。原来如此,是妖气正在慢慢散去。 鬿雀捂着半侧翅膀,在猲狚上空低飞。鬿雀轻轻的鸣叫了一声,蠪侄猛地一个转身,冲向了最近的一直小兔子妖怪。那兔子妖怪还在地上补着圆圈,一时没来得及回到防御阵图当中,看见蠪侄冲来,整个都愣住了。 小妖怪里一片骚动,有人迈出了钟凌定好的位置,想要去救那近在咫尺的兔妖。 猲狚借着这阵法一时的松动,和鬿雀猛地撞向结界,想要将它撕开一个口子。这阵法原本就不算坚固,所作之人也是些小妖怪们,歪七扭八的,并不算牢固。如今阵法一松,猲狚和鬿雀的撞击,倒在上面冲出一个巨大的口子。他们的妖力又涌了回来。 “都别动!”钟凌大喊道:“都别动!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动!”他喊着,自己则冲向兔妖的方向。 蠪侄咆哮着冲了过来,钟凌一把捞过小兔妖,往怀里一塞,自己转身背朝蠪侄,等着那近在咫尺的利爪撕破自己的身躯。 他双肩缩了起来,紧紧闭上双眼,双唇抿在一起。为什么要来救一只妖怪?他也不知道,只是刚才自己愣神的时候,这只兔子似乎也拖了自己一把。 片刻,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预料当中的疼痛,没有预料当中的皮开肉绽。 钟凌转身看去,只见蠪侄在自己面前,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浑身瑟瑟发抖,正一步一步的往后退。钟凌再抬头,魏衍不知何时赶来,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一身苍青色的华贵袍子,黑色长发向后散去,无风自飘。一对蜿蜒峥嵘的龙角昂/然,眼睛早已化为金色,此刻看着蠪侄,轻轻的眯了起来。 57.交涉之七 魏衍视线轻轻扫过场上的四只凶兽, 金色的眸子里无甚表情。蠪侄逞强,退了两步之后觉得不过是苍君出来的太过突然,自己被扰了心神, 略定了定神色, 便又往前踏了两步,低声嘶吼。 魏衍理都没理他, 径直走到钟凌面前,将他怀里的那只小兔妖拎了出来。 众妖:为什么感觉苍君看这只兔子的眼神更凶? 小兔妖在魏衍手里打了个抖, 一双眼睛通红, 软年糕似的尾巴抖个不停, 其频率之快让人瞠目结舌。未过多久, 上面沾着的雨水都快干了。 钟凌仰头盯着魏衍,满脑子已经没了别的想法, 只觉得他现在的长发好看,金眸好看, 就连头上的角也好看。他心里噗通噗通的,跳的愈加厉害,但想到之前两人酒醉酒醒的情景,嘴唇蠕喏了半天, 竟然又把话都塞回了嗓子眼里。 众妖就看着钟凌一脸通红,慢慢的低下头去。原本躺在地上受了一身伤的柳妍妍,突然坐起来, 翻了个身又趴下, 调整了方向之后, 眼巴巴的盯着魏衍和钟凌。 魏衍抬手把那只小兔妖往柳辩面前一甩,低声说了一句:“稍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这话落在这四只凶兽的耳朵里,简直就是不将他们看在眼里。在上古时期,妖怪们自生自灭,无人管束,就算魏衍再横再霸道,也还没到现在的地步。鬿雀拧了下身子,一脸的不满,低吼道:“苍君自认为以一人之力可以斗过我们四个?这些小妖怪有什么好护着的?忒是没……” 鬿雀话没说完,一股冰寒之气顺着空气掠了过来,他尚未感觉到什么,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虎爪早已冻成了两块,将自己向下坠去。这还不算,那冰寒之气沿着他的下肢,缓缓的向上攀援。鬿雀身上的每一根羽毛都竖了起来。 魏衍手上化出了数根冰刺,轻轻一抬,朝着鬿雀飞去。因为脚上冰的重量,鬿雀一时躲不开,竟然硬生生地被这凌空而来的冰刺穿了个透心凉。 他从空中往下跌去,獦狚跃起,将他接了下来。待他仔细看时,鬿雀身上并无鲜血流出,所有被魏衍刺穿的地方都已经被薄冰冻结。寒气沿着那伤口向四周吞噬,冻的鬿雀浑身发抖。 魏衍眯了下眼睛:“只有四个?”岩壁画的复印件上共有五个方位山洞,封在此处的大妖便至少有五个。可这场上只有四个,另外一只去了哪儿?由这处的四只妖怪看出,被灵冲封印在这幅岩壁画当中的大多是性情凶恶的妖怪。只是幸而他们在画中被消磨了大部分的妖力,出来日子也短,尚未恢复。 鬿雀性子冲,又先受了伤,听见魏衍这么问,自己虽然喙尖发抖,还是硬撑了回了一句:“对付你们,我们四个就够了。” 柳识在人群里发出“噗”的一声:“脸呢?都快变成速冻鸡肉了。”他说到这儿,突然一转身:“我觉得挺好的,一会儿把他直接带回学校去,是不是省了这个月食堂的肉钱?” 其实说到低,苍君到底有多强,大家都不知道。可如今在这群妖怪眼里,苍君连动都没动,就把一只鬿雀按在地上摩擦了。魏衍心里清楚,一部分是对手的这四只妖怪出来的时间短,尚未习惯现在的末法感,另一部分就是这个转化妖力的结界。虽然有了残破,但效果还在。 魏衍再次低头看了钟凌一眼,这阵法绝无可能出自他人之手,而钟凌……难道是他想起了什么? 魏衍未动,蠪侄却先冲了过来,几头仰起咆哮,卷起地上的大小石块纷纷朝着魏衍砸去,而自己就在这些石块的遮掩下扑了上去。九颗头颅似犬非犬,大嘴一张,声响震天。 魏衍左手一抬,将空中四散的雨水搅动,指尖处好似只有一滴雨水,随后越聚越多,到了最后竟像是握着一束龙卷风似的,将那些大小碎石纷纷吸到其中。魏衍走到钟凌身边,问道:“要玩吗?” 钟凌愣了一下:“玩什么?” “玩水。”魏衍抖了下自己指尖上的东西。 众妖:……苍君您还真是宠啊,这种水也能随便拿着玩的吗? 钟凌伸出指尖,轻轻的碰了一下魏衍手里的水流,问道:“这个……我也能拿起来吗?” 魏衍站到他身后,托住钟凌的右手,将那束小型龙卷风放在了他的手里。灵力突然的改变,让那漏斗形状的水痕突然散了了下。魏衍妖力放出,又将它们重新聚拢在一起。“朝着那只九头狗,砸过去。”魏衍说道。 他俩的站姿相当亲密,钟凌在前,魏衍在后。魏衍往前微微附着身子,嘴唇靠在钟凌耳朵附近,一双手虚笼着钟凌的双臂,就像是来自后方的一个拥抱。 唐萧忍不住想给苍君叫好:这时候还能想着撩人的,也就只有苍君一个了。还能撩的如此有水准,拿天上的无根水来玩。 钟凌在魏衍的帮助之下,轻轻一甩那手中的“龙卷风”,哗啦一声,像是打棒球似的,竟将那蠪侄一“棍子”扫飞了。 魏衍和钟凌说话的时候,边上的獦狚和合窳也不是干瞪眼看,合窳早就偷偷摸摸的蹭到了魏衍的身后,想要趁机偷袭。可合窳刚刚从阴影里钻出来,面前已经腾起无数冰锥。只要他再往前一步,立刻扎个透心凉。 “苍君……”合窳微张着嘴,眼看那一枚悬在自己面前的冰柱停了下来。 魏衍皱着眉头。半晌说了一句:“猪?” “对啊!是我啊!你还记得我吗?!”合窳甩起小蹄子,一路往后退了几步,离的那些冰锥远了才说道:“苍君,我是你家后院养的猪啊!” 场上一群人的脸色非常微妙,没想到苍君竟然有这样的兴趣爱好,养猪?还养的是合窳?然后让合窳谎称自己是猪? 合窳看着魏衍的脸色,绕了个弯又朝着魏衍跑去,他满心认为自己能够逃过一劫,心里还想着凑近了究竟是用自己的角捅他一下,还是张口就咬,让他感受一下被“猪”拱的感觉。可谁知道他刚跑到一半,就感觉到自己面前有一股杀意。 魏衍捏了下拳头:“哦?你就是当时那只跑了的猪?” 合窳一愣:“跑了?” 那悬在空中的冰刺猛然增添了数十柄,朝着合窳冲去。魏衍在后面面色冰冷——不提还罢,想到那年年夜饭最后没吃到猪肉,灵冲那一脸委屈,魏衍就觉得,早知道就应该把天下的合窳都抓过来,做成全猪宴。 合窳哪里知道魏衍心中所想,一见攀关系失败,只好东躲西藏,直到看到一侧冻的瑟瑟发抖的鬿雀,突然心生一计。他冲蠪侄使了个眼色,自己冲到鬿雀面前,将早已经冻的没了声息的鬿雀甩手一扔,朝着那群小妖怪们砸去。而自己则和蠪侄转身就跑,沿着刚才撞出来的结界空隙,身后跟着獦狚,眼见就要消失在雨幕当中。 魏衍看了他们三个一眼,手中一托,一根巨大的冰刺在空中凝成,又被他轻巧的扔了出去,正中最后的獦狚。那冰锥带着獦狚一路前冲,又贯中了蠪侄。合窳找到一处阴影,将自己整个潜了下去,这才堪堪逃过一劫。 魏衍伸手,那冰锥上串着已经完全被洞穿的獦狚和蠪侄飞了回来。这冰锥的宽度和大小惊人,即便是蠪侄这样的身型,整个腹部也完全被穿透,黑色的血液滴滴答答,和那冰兑在一起,发出“嘶嘶”的声响。 冰锥飞的近了,在小妖怪那侧又转了一圈,把鬿雀一起带上。最后竖了起来,扎在地上。 魏衍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柳辩:“还能动吗?” 柳辩点了点头:“没问题。” 魏衍走到那一串三只的妖怪面前,伸出两根指头,朝蠪侄的腹部一探一夹,便有颗黑色珠子出现在他手中。珠子在雨水的冲刷下很快被洗净,发出淡淡的绿色荧火。 “这是?”柳辩问道。 魏衍用下巴指了下这三只妖怪的尸体,说道:“这是这段时日被他们吞噬的人类魂魄。把这些未被消化的魂魄都拿出来,再找一处鬼肆,将他们都送过去吧。” 柳辩重重的点了下头,不愧是自己崇敬的苍君,连这都考虑到了! 眼前的威胁从魏衍出现的一瞬间就出现了巨大的逆转,一群小妖怪们都松了口气,一个个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一直淋在雨里。除了冷,还有后怕,瞬间瘫地上几个。 段角角、柳妍妍和王邬三人也被救了起来,统一送上了尚且完好的三号大巴,由中医系的老师救助。 柳妍妍一脸的不情愿,扒着来抱她的小妖怪们大喊:“我还没看完呢!马上就要最精彩的时候了!让我看完再走!” 魏衍走到钟凌面前,朝他伸出了手,柔声说道:“辛苦了。” 钟凌微微笑了一下:“你回来啦。” 魏衍:“路上被绊了一下,还好赶得及。” 钟凌的嘴角朝上拉了一下,他嘴唇发青,声音有些发抖:“阿衍,我……”他身子晃了两下,整张脸都透出一副不健康的苍白。 魏衍立刻往前走了一步,将钟凌托在自己怀里:“别急,回去再说。”他把钟凌抱了起来,又将他额上的湿发轻轻擦开。 * 丘市城西的一栋小楼里,阳光都找不进来一亩三分的,楼道里放着不知道多久没扔的垃圾,散发着一股让人窒息的腥臭味儿。垃圾袋边上蹲着只野猫,在里面扒拉了半天,也不知道找没找到能吃的东西。 空气压抑的有些厉害。垃圾袋旁的猫猛地立起耳朵,向一侧看去。有人推开门走了出来,听见对门传来的呜咽声,眉头皱了起来。原本想伸手敲门的,但一想到原本恩爱的两个人就这么分开了,现在警察还没个说法,最后叹了口气,走下了楼梯。 这人推开单元铁门的时候,外面有个穿着中式盘扣衫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冲他点了下头,走进了楼道。 柳辩看人走了,这才对身后说:“时间有限啊,能回来一趟不容易,把握住。” 他身后原本一动不动的影子,此刻抖了两下,就像有个人在这里点头一样。柳辩带着这奇怪的影子走到了三楼,往门口一站,影子沿着门缝就钻了进去。 屋子里时断时续的有微弱的哭声传来,影子进去没多久,那哭声就慢悠悠的停了。柳辩往楼梯上一坐,冲着垃圾袋旁的猫招了招手。那猫倒乖巧,“喵喵”了两声就蹭到柳辩怀里。 没过多久,影子又从门缝里钻了出来。柳辩拎着那只猫,带着影子,往鬼肆走去。 说起来当日从蠪侄等妖怪的腹中掏出数十颗这样的珠子,柳辩带着这些已经凝成珠子的灵魂去了丘市的鬼肆,正好遇上黑八爷范无救。八爷的态度很明确,这事儿是由你们妖族而起,猛然一下子塞了这么多冤魂给我,我收不下,劳烦您跑一趟,把这些冤魂的气都消消。 柳辩得的是苍君的令,心里虽然没办法,但还是挨家挨户跑了一趟。如今终于走到了最后一家,他也能快点收工回去了。 他带着那影子越走越远,身后的单元铁门猛的被拉开,一个年轻女人跑了出来。她脸上都是没来得及擦眼睛的泪痕,双眼浮肿,但手里却拿着一个已经被压的有点歪的粉色天鹅绒盒子,盒子里面装的是一对珍珠耳环。 珍珠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莹润的光泽。她低下头,愣愣的看着这副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耳环——他回来过了,是不是? * 钟凌晕的也算情理之中,先是被身边的同学吓了一跳,接着四只刚刚重获自由的凶兽扑了上来,还从头到尾被大雨浇成了个落汤鸡。算上符咒和阵法的消耗,毕竟是人类的小身板儿,一来二去,不晕都不合适。 辗转回到灵泽综合大学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发起了低烧,魏衍一直把手放在他额头上,缓解着他的症状。 柳识坐在魏衍身旁,把发生的事情都叙述了一遍,重点在于他全程看到钟凌的阵法时也懵了。钟凌使用的阵法他没见过,只知道钟凌快速的叫了一个个的妖怪站往不同的方位。当时事态紧急没仔细去想,如今想来,所有的妖怪站位的搭配都是极讲五行八卦的。 金属性的妖怪身边必然是能催发此属性的土系妖怪,再边上则是火系,依此类推。再根据不同属性的强弱分布,最后阵图一成。整个结界之中都是生灵之力,流转不息。 但钟凌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得知妖怪的五行,甚至让小黑最后站到了阵眼位置,都不得而知。 接着来报告的是唐萧,无非就是说了一下之前钟凌和他说的内容,将钟凌的性取向解释清楚。 回了学校,魏衍把钟凌抱回了自己寝室,一开始煮粥还去学校食堂,后来也不知道是觉得麻烦,还是厨房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让唐萧送了个小电锅到寝室里。寝室门一关,用唐萧的话说,就是过起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实则不然,柳识差点都把学校的会议室搬到208寝室,归澈也是三天两头的就往这里跑,虽然最后他们都被苍君一脚踢了出去——影响钟凌休息。 钟凌在第二天迷迷糊糊的醒来了一次,靠在魏衍肩上喝了几口粥,原本就因为低烧而发烫的皮肤,在看清自己在魏衍怀里之后,更热了。不过这都是他无意识的举动,发烧烧的他脑袋晕晕乎乎的,身上又热的厉害,恨不得每天都挂在魏衍凉丝丝的身上。 三日之后,钟凌终于精神恢复了一些,睁开眼睛看见魏衍的第一句话是:“我上了个假大学!” 魏衍以为他每天晚上辗转反侧,是为了和自己之间感情的事情,谁知道竟然是大学的事儿。一时有点别扭,但还是耐心给他解释:“灵泽综合大学是人类社会承认的正经大学,有毕业证的,不算是假大学。” 钟凌这才缓了口气儿,过了片刻又问:“这学校里有人类吗?” “有啊。”魏衍指着他的脑袋:“你不就是吗?” 钟凌正喝着白粥,这么一听险些一口喷出来:“就我一个?!” 魏衍:“就你一个。” 钟凌咽了一口白粥,神情尴尬:“真的就我一个吗?”他回想起从一进学校到现在的经历,若是真的只有他一个人类,其中很多情景都不堪回首。钟凌试探的问了一句:“农民老伯……” 魏衍:“山魈。” 钟凌:“且老师……” 魏衍点了点头:“黄鼠狼。” 钟凌吞了下口水:“归老师是凤凰吗?” 魏衍回道:“是鬼车。” “那校长……” “白丘的白狐。” “那唐萧?”段角角就不用问了,太明显了,好大一个。小黑都给自己当阵眼了。 “青玉山的赤狐。” 钟凌陷入了沉默,片刻他又抬头问:“那咱们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树?” 魏衍回道:“他还和你一起吃过早饭。” 钟凌默默的捂住了自己的脸,进行了最后的挣扎:“那农民老伯的牛总不是妖怪了吧?” 魏衍笑道:“那是一只件,人面牛身。” 钟凌终于放弃了抵抗,承认了自己周围都是一群妖怪的事情。 魏衍一早听了唐萧的报告,心里着急。结果钟凌这从一起来到现在,就压根儿没往那边提,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同学都是妖怪,自己上的大学也是妖怪大学这件事当中。他很想一把拎起钟凌,和他说一句:别挣扎了,连你喜欢的人都是妖怪! 但是魏衍坚持住了,他轻咳了一声,说道:“我听唐萧说,你有些话要同我讲?” 钟凌沉默片刻,试图转移话题:“你头发怎么又变短了?长发明明挺好看的!” 魏衍看着他耳朵尖儿都红了起来,觉得有趣,便说道:“你喜欢我长头发?” 钟凌抿了抿嘴唇,哼了两声,说道:“长头发短头发都喜欢。” 魏衍低下头,一手轻轻掐住钟凌的下巴向上抬:“当时怎么想到那个阵法的?” 两个人的嘴唇几乎靠在了一起,魏衍没说一句话,唇角都会和钟凌摩擦几下,扫的他心里直痒。钟凌老实的回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感觉应该这样,感觉应该那样。当时也没什么办法可想,我也没想那么多,就直接上了。” 魏衍伸出舌头,在钟凌的唇尖上扫了一下,钟凌不自觉的打了个抖,却也没有挣扎。魏衍低声说道:“很厉害,如果不是拖了那么一段时间,我可能刚够赶回来给你们收尸。” 钟凌眨了眨眼,心里有种酸涩的感觉向上溢了出来。说是酸涩,其实又不一样,而是一种生死之时的惊慌和恐惧再次被唤醒的感觉。这感觉还带上了让人害怕的分离感,好像一个不留神,就要和魏衍生死相隔了。而自己,竟然在临死之前还没和他表白。 一想到会死,平日里坚持的那些都成了泡影。若是真死了,谁还管你是喜欢男的还是女的?自己也只会因为没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把该说的话都说出去而后悔。 经历了一次连惊带吓的秋游,钟凌还没得到来自“唐老师”的贴身教导,自己就先顿悟了。 钟凌干咽了一下,他一只胳膊环住魏衍的脖子向下拉了拉,仰起头轻轻的含住了魏衍的嘴角:“阿衍,我是喜欢男人的。” 魏衍低笑了一下,回吻道:“好巧,我也是。” 58.交涉之八 讲道理, 对于钟凌来说,他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经历了一场剧变。还没有前后脚的, 连口喘息的时间都不给。他培育了十八年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瞬间分崩离析, 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别人怎么看同性恋。 人生苦短,浩浩荡荡的感觉青春永在。可真的一马虎起来, 等到再回首,连出门和人谈恋爱的勇气都被时光磨平了。 钟凌带着一股宁可玉碎不能瓦全的心境, 秉着自己那一点点的倔劲儿, 一咬牙, 也顾不得自己大病初愈, 手脚还在发软;也顾不得前一秒还在和魏衍唇角厮磨。他右手一抵,一个算得上是麻利的翻身, 就把魏衍按在床头,亲了上去。 他手掌按在木质的床架上, 手腕边上就是魏衍,他此刻的感觉大概就是一个攻城的将军,心里大喊着谁能挡我!谁管你是妖主还是苍君还是什么两万多岁的超级黄昏恋,这在钟凌如今的气势之下, 都化成了一腔春水,旖旎缠绵。 魏衍被他这么一推,半就着他往后一靠——病人为大, 更何况这病人识大体, 一醒过来就把他憋了好几天的事情抢着做了。省心省力, 唯一有点不好就是位置反了。但想到他刚醒过来,不宜大动,便忍忍算了。 他任着钟凌这个新手半伸着舌尖,在他唇上依葫芦画瓢的画了一圈,又依着他战战兢兢的和自己牙齿打碰,撞得粗气连喘。这病人有个问题,就是亲人的时候手脚不甚利落,想放在那儿自己都不知道。 一会儿撑在床板上;一会儿好像觉得这亏了,又往魏衍身上摸了两把;一会儿好像又觉得摸的不是地方,但更厉害的又不敢去摸。 魏衍被他这一套摸的浑身发热,也顾不得什么病人不病人的了。左手搂着钟凌一个翻身,自己到了上面。 钟凌此刻的感觉就是——攻城不成反被擒。他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奋起反抗了之后原路撤回,另一条是就这么从了。钟凌在心里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没什么好回去的了,这条路上没一个人站在那里看他。 原本抱着攻城的心,结果到了这里被守城的给抓个正着,反被将了一军。 那也随便了,钟凌满脑子都是一个想法——随便了。魏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都随便了。 但魏衍还是有数,心里知道现在钟凌是个人类之身,病了一场还没好透,要是再来点刺激,怕是要在床上再呆个几天,自己不是好没趣? 尝够了滋味,魏衍微微抬头,这才说了一句:“现在喝酒了吗?” “没有……”钟凌轻轻摇了下头,嘴唇抿紧,一侧的虎牙咬着下唇,从眼眶到鼻子再到嘴唇和耳朵,都红的像颗番茄。他皮肤白,就更显得这颜/色/诱人/可/口。 魏衍生怕自己在这个位置,再一会儿真的要忍不住。便翻了个身,躺在钟凌一旁,有些无奈的笑道:“谁知道你竟然因为这个辗转反侧了这么久?”他说的自然是钟凌竟然因为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儿,自己纠结了这么久。唐萧和他说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到底是什么给了钟凌自己喜欢的是女人的错觉? 在学校里,除了钟凌,别说是女的了,他连男的都很少说几句话,几乎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他身边.结果这人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心思活络的八匹马都追不上。想到这里,魏衍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钟凌也觉得自己有些头疼,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何必浪费这么多时间。他清了清嗓子,觉得还是需要据理力争一下:“你又没我和说。” 这可以算是十分耍赖了。魏衍无奈的笑了一下,确实,他在这边说钟凌头头是道,然而反观自己,还不是搞不清钟凌会不会抵触自己,两个人其实连担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钟凌突然笑了一下,转头看着魏衍:“阿衍,我喜欢你。” 魏衍愣了一下,随即,他一把按住钟凌的后脑,亲了上去,唇齿交缠之间,他说了一句:“嗯,我也是。” 其实只要一句,什么愁啊苦啊无奈啊全都烟消云散了。就一句,我喜欢你。 * 丘市的一处独栋小楼里,传来了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不知道是谁家请了个梨园角儿来,就在客厅里,同样的曲子唱了一遍又一遍。唱到嗓子都劈了,也没停下。 客厅里中年男人挥了挥手,示意眼前的角儿停下。他喜欢看这种桥段,黄鹂啼血一样,唱到最后声儿都出不来了,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却停也不敢停。 把一个人最珍视的东西毁掉,看着那人痛苦辗转挣扎的模样是他最喜欢的玩法,很久之前就是。一直到了现在,这个习惯都改不太掉。 中年男子就是之前和钟凌搭话的人,他背后的博古架上放了几幅画卷,整个房间的布置古色古香,既有厚重感,也添了几分清逸。 窗外有人敲门,一个脸色发紫的青年人敲了敲门,又在附近转了几圈,脚下不安的拨弄着碎石头,偶尔抬头看两眼楼上。 中年男子给他开了门,又亲自把那年轻戏子送出门去,自己这才回头和青年人说话。 “我看了你们的打斗过程,很遗憾。”中年男子说道。 面色发紫的青年人是合窳所化。他最后挣扎着遁入了阴影当中才跑掉,没像他的“战友”一样被穿成串儿。 中年男子这么一说,合窳似乎又想到了自己身后那几只妖怪被冰锥穿透的模样,不由得脸色更沉。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说道:“我对你们很失望,不是号称上古凶兽吗?苍龙也就算了,为何连一群小妖怪都打不过?只顾着逞口舌之快,被人家在后面下了阵图都不知道。” 他说的都对,但妖怪又不是个个都讲理,合窳原本就连惊带吓,如今又被一个区区人类教育,心里不快,便说道:“既然你计谋这么多,你怎的不去亲自动手?” 中年男子冷笑一声:“所以说,我最讨厌的就是妖怪。自以为是!” 合窳反驳了一句:“我最讨厌的也是人类,自以为是。” 中年男子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怎么的,合窳反而觉得他这一眼看来自己浑身都不自在,但自己毕竟是妖怪,岂能惧怕人类,便强打精神坐在椅子上,一幅无所谓的模样。 中年男子也不理他。而是走到博古架上,从上面摸出个白玉瓶子,往地上撒了两下,又低语了几声,这才转身走到合窳身旁,冲他笑了一下:“你见到故人了?” 合窳被他这阴晴不定的表情给惊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半晌才知道他说的是魏衍和钟凌,便点了点头:“苍君是故人,那个不知道。感觉气味是他,灵力也是他,但偏生又觉得哪里不对。你说要真是灵冲,他能由着我们这番天翻地覆吗?早就把我们拎着尾巴揍一顿了。” 中年男子听他这样的形容,无声的笑了两下:“他这么暴力吗?” 合窳像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堪重负的内容,他叹了口气:“真的会打人。他和苍君两个都会打人。”想想自己的“猪”之旅,基本上就是从被打开始的。 “每个人看到的他,都是不一样的啊。”中年男子感叹了一句,又指了指合窳的身旁:“这是谁?” 合窳一转头,吓了一跳,往后连退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他上下看了一遍眼前人:“灵冲?” 眼前男子带着一脸和煦,一身清雅长衫整整齐齐,黑色长发在脑后挽了个发髻,整个人如清风霁月,似笑非笑的看着合窳。撇去身上的气质,这人的五官和钟凌出奇的相似。 合窳盯着眼前人看了半晌,又转头看向中年男子:“这……这是?” 中年男子低笑了一声:“让你知道那么多,也没什么用。我这里不养闲人,妖怪更不养。” 他话音一落,那“灵冲”一手抬起,置于合窳面前。那掌中有无数红丝卷出,霎时间就将合窳包裹的一干二净,丝线密合。合窳一开始还在那红线当中挣扎,就像是个不停蠕动的茧。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茧里慢慢的没了动静,红线越收越小,颜色却越来越鲜艳。再过一会儿,红线放开,收了回去,地上只剩下一副合窳的骨架——此时这么一看,他倒真的像是一只猪了。 中年男子显然对他失去了兴趣,往沙发上一靠,看着那堆骨架说道:“我讨厌妖怪的原因,除了你们自以为是,还因为你们蠢。四只刚从封印里出来的妖怪,人还没吃几只,妖力恢复的一成不到。随便说几句,就能骗你们几个去送命,也太简单了。 不过这也提醒了我一件事——若要成事,绝对不能仅靠你们这些妖怪。也是时候停止这些无聊的前戏,开始准备吃正餐了。” 他摆了摆手,那身边的灵冲又化作了一道烟气,钻回了他的瓶子当中。 中年男子盖上瓶盖,笑道:“就让我们看看,苍君究竟用情有多深?” * 两天之后,钟凌终于从魏衍的寝室出来了。他一推门,院子里常常看见的那个少年眨了眨眼,转身化作一团红雾,成了歪脖子树上唯一的那朵红花。 钟凌叹了口气:自己之前还以为这树常年开花不败呢,原来是个妖怪。 他推开自己寝室的门——爆炸。小黑还是个熊的模样,看见钟凌进来,嗷的一声冲进了寝室。半晌扭扭捏捏的走出来,嘴里嘟囔着:“人家还没穿裤子呢,怎么进来不敲门的呀。” 钟凌干咽了一下:“小黑,其实就算你不穿裤子,我也占不了你便宜。你的体毛有点略过旺盛,外加我对熊的躯体没什么变态嗜好,并不会仔细看。” 小黑撇了一下嘴,钻到被子里,把头埋住。 钟凌:“……”什么情况?为什么自己这么说他好像还不高兴了? 小黑在被子里十分幽怨的说道:“那你为什么要让我站在阵眼上?” 钟凌:“……”这只熊最近经历了什么?“因为你身上有佛光啊,不是说家里有人是学佛的吗?我只是觉得你能驱邪,当时也没想那么多……” 小黑从被子里钻出来,露出一双眼睛:“真的吗?” 钟凌:“真的。” 小黑一掀被子,又恢复成了一条好熊:“吓死我了,我以为自己被苍君的男人看上了呢,以为自己要被苍君打死了呢。” 唐萧把笔记本电脑一扣,脚下电脑椅嗖的一蹬了过来,一掌拍在了小黑肩膀上:“你疯了吧?你做什么白日梦呢?” 钟凌看了屋里一圈,问道:“角角呢?” 唐萧:“追求所爱去了。” “追求所爱?”钟凌不解的问道。 唐萧解释道:“嗯,那次事件之后,谁知道怎么回事儿,段角角突然宣布他喜欢上柳妍妍了,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 小黑在一旁补充道:“惨是真的惨。昨天我看见他在武术系门口,被一群学生围住,挨个被十字固定了一遍,才轮到柳妍妍出来亲自对他十字固定。” 唐萧在一旁突然笑了出来:“然后这人还特别没礼貌的,在柳妍妍十字固定的时候硬了……” 几个人又说了半天,最后的话题是灵泽综合大学每半年一次的实习。唐萧的实习项目已经定下来了,她堂姐给他安排了一个影视城当群演,顺带感受感受剧组了。 小黑则是去一条蛇妖开的花店实习,段角角因为情况特殊,回家考驾照去了。而钟凌一直都晕晕乎乎的躺在床上,自然没时间看手机里的东西。如今被唐萧他们一提醒,才打开手机app看了一眼: “亲爱的钟凌同学,感谢你参加本学年的实习活动。鉴于你的学习科目是道教研究,我们将为您安排一处道观实习——苍市流清观。 如有道教研究的同学想一起前往,也可在app提出申请。灵泽综合大学,秉承着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的办学观念,诚意推荐结伴前往。实习的分数将直接决定您今年会不会被留级哦~ 灵泽综合大学,感谢你的支持。” 钟凌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又抬头看了唐萧和小黑一眼:“流清观的道士,是人还是妖怪?” 唐萧眨了眨眼睛:“一般学校提供的实习地点,都是妖怪在的地方。说起道馆,那基本上就被黄鼠狼和狐狸垄断了。” 59.道观之一 苍市清流观的道士是人是妖尚不好说, 钟凌也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说到为什么,大概是一口气儿塞进脑袋里的东西太多。譬如自己每天晚上都和一只狐狸、一只熊还有一个传说级的妖怪蛟在一个寝室睡觉;譬如发现妖怪们原来如此的近在咫尺,竟然早都脱离了小说里的妖怪和人纠缠的低级趣味;譬如自己纠结了这么多年的性取向问题, 竟然就这么迎刃而解了——自己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自己, 简直没有更完美的事儿了。 在这完美的糖果外衣包裹下,钟凌选择性的忽略了很多事情, 比如灵冲是谁?为什么出来一个人就对自己叫灵冲?上古凶兽会伤人,那么妖怪会吗?这些凶兽又是哪儿出来的?妖怪们为什么要互相残杀?还有自己突发奇想的阵法, 究竟是从何而来? 这些问题就像种子一样, 随便一吹就无声无息的落到了钟凌的心里, 准备扎根。但在此之前, 因为“春雨”的影响,他暂且只觉得心里痒痒, 但也理不出个头绪。 在钟凌来看,这一切都是既来之则安之的事儿, 既然大学提供的证书是正经毕业证,那他就在这里正常学习。毕业之后在外面找个工作,和魏衍待在一起。 初谈恋爱的人,脑子里都灌满了黏糊糊的糖浆, 就像没睡够就被拖起来了似的,脑子里什么都想不了——不是不愿意想,是真的动不了, 意识已经被麻痹了, 只能感觉到糖浆往全身不停地流, 甜死个人。但偶尔还加了几味黑巧克力。钟凌从小的生活要更为现实一些,和妈妈摆摊的时候,一毛两分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更何况关系到自己未来几十年。他偶尔想到未来的事儿,觉得心里都是惶惑,自己按部就班的,魏衍呢? 钟凌脑袋里立刻浮现出一段画面——他从大学毕业,找了份工作,每天回家和魏衍开开心心黏在沙发上。然后问题来了,人总是要变老的吧,从魏衍这两万三千岁的外形他就看出来了,这人是不会老的,他的寿命和自己不一样。自己这看似漫长的几十年,在他眼里就仅仅只是弹指一挥。说不定连自己觉得的痛啊灾啊什么的,在魏衍眼里都不值一提。 然后画面到了自己的中年时期。他在工作场上挣扎,职场上的尔虞我诈你欺我瞒,然后自己秃了发际线光着膀子下楼去找牌友……画面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因为钟凌没办法想象自己秃着发际线、挺着中年啤酒肚、光着膀子下楼打扑克的模样,更没办法想象和这样的自己在一起的魏衍。 那时候魏衍应该还是一脸的少年气吧?或者他体贴的外形变化到了中年,但也不会为发际线担心,更不会有啤酒肚。 钟凌叹了口气,觉得这一口巧克力吃的是真苦,得是70%的可可含量,剩下的百分之三十,是建立在魏衍没嫌弃中年油腻的自己之上。他转念一想“中年油腻”这个词儿,顿时有些动摇,觉得可口巧克力苦的到了80%的含量。 这么想着,钟凌每天早上都很认真的出门跑步,找个单杠做引体向上,硬是想把脑子里不是冒出来的这块巧克力调点蜜糖。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谈了一场不太对劲儿的恋爱。因为恋爱的对象问题,自己落入了和小说里一样的境地——所有人类都会考虑的问题,如何利用有限的青春让无限的寿命铭记。 这是思想家的问题,闲的没事儿的作家偶尔也会往这方面想,还会把一个人掰成两块给人示众。大概是实习期之前的时间太过空闲,钟凌突然也往这方面发展了。他托着下巴,坐在图书馆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手上的书,心里想着:真是去他大爷的,人类活了这么久,所有的问题都能归结于一件事儿——时间不够。 时间不够,所以一切能缩短时间花费的东西出现了——飞机、火车;时间不够,所以一切能利用碎片化时间的东西出现了——电脑、手机;时间不够,所以连人都开始长寿了。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发散着思维,魏衍从他的身后走来,双臂分别在他的左右撑住,将他环住。下巴轻轻的搁在他的头顶,蹭了两下:“想什么呢?”他借着去拿书的时候,站在书架后面看钟凌的表情。那真是的是相当的精彩,一会儿噘嘴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脸上露出莫名的笑容,甜的他牙都要倒了,一会儿又噗通一下趴在桌面上。 钟凌之前的思绪就被这一声轻唤给全部打断了,他仰起头看着魏衍,老实的回道:“我想我以后发际线秃了,能去当清朝群演的时候,你会不会嫌弃我。” 魏衍被他这奇思妙想给惊到了,愣了几秒之后低声笑了出来。他低头亲了一下钟凌的额头,说道:“不就是株百年何首乌的事儿吗?小问题。” 钟凌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不能接受秃头的吧。 柳妍妍躲在图书馆的一侧,看到魏衍亲吻钟凌额头的时候,紧紧的握紧了自己的右拳,一副老母亲的欣慰笑脸。段角角跟在她后面,问道:“咱们学校那么多同性妖怪搞在一起,你怎么就对这两个感兴趣?” 柳妍妍说道:“因为他们两个长的最好看,看起来最赏心悦目。” 段角角:“……”这真是一个相当看脸的世界了。 钟凌看了眼时间,准备把书收拾一下,再和魏衍一起去吃饭。虽然刚才担心了一堆,但他心里还是很有数,唐萧说的没错,喜欢了就在一起,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若是为了尚未发生的事情,影响到两人的感情,那才是最得不偿失的。 魏衍从他手上把一堆书拿了起来:“我帮你放回去。” 钟凌点了点头,再次掉进了一堆蜜糖里。 魏衍刚走没多远,转过了一个拐弯,钟凌身边突然有个人窜了出来。他一把拖住钟凌的胳膊,抓着他就往角落里拽去。钟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懵了。说实话,自打他来了灵泽综合大学,发现这里的学生虽然都是些妖怪,但是学校里经常发生的霸凌啊什么的都没有。妖怪们也没什么互相攀比的心思,每天都沉浸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要说哪所大学的氛围最好,灵泽综合大学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把钟凌往楼梯下面拖的这个人力气颇大,他一只手捂住钟凌的嘴,一边不停地比划着“嘘”。但手忙脚乱的样子,显然是第一次作案。 两人到了楼梯下面的阴暗处,这人才转过身来,压低了声音在钟凌的耳边说道:“我是来救你的。” 钟凌一脸懵逼:救我? 这人继续说道:“我已经在这个学校里潜伏了一年了。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这个学校里都是妖怪。” 钟凌:“噢……”我知道啊。我不仅知道他们都是妖怪,我还和妖怪谈恋爱呢。 这人见钟凌眉头微扬,以为自己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又说道:“我现在放手,你不要发出声音。我会想办法把你带出学校,之后的路就得靠你自己走了。” 钟凌十分配合的问道:“那我大学毕业证怎么办?”他扭头看着身边的这个人,大约只有一米六,从他刚才捂着自己嘴往后拖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的腰差点被他给弄折。一个一米六的人要来劫持一个一米八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人头上发际线有点突出,大概在脑袋正上方,属于不用特殊处理也可以去清宫戏里当群演的那种。圆头圆脑的,鼻翼略宽,嘴唇厚厚的,一双眼睛也算是又黑又圆。整个人从轮廓来看,基本上就是少林寺十八铜人的标准群演长相了,清朝的少林寺。 他警觉的看着四周,确认没人之后,说道:“我观察你很久了,我确定你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不知道为什么进了学校。而且学校里的这些妖怪似乎有意在瞒着你。”钟凌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什么,这人又自顾自的说道:“你不用管我是用什么方法知道的。在调查你的真实身份,还有学校的情况时,我废了很大的功夫。但是只要能救你,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钟凌:“……”我是人类这件事情,不是除了我以外,每一个灵泽综合大学的学生和老师,都收到了app提示吗?唐萧早就把自己的app信箱给自己看过了。他觉得这人似乎没有抓住他的重点,于是钟凌又问了一句:“那我大学毕业证怎么办?” 这人伸出一只手指,在空中点了两下:“毕业证那么重要吗?能活命才是第一!” 钟凌也拿不准这人到底想干什么,就一边拖延时间,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学校里都是妖怪的?” 这人一抱拳,颇有些江湖风范:“在下王福娃,家承天疏派,是除妖人。” 钟凌沉默,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除妖人?王福娃?” “正是在下!”王福娃抱拳往前一拱:“你可以叫我福娃!” 钟凌又问:“你是怎么混进学校的?除妖人按理来说不应该是妖怪的对手吗?” 王福娃微微一笑,露出一丝“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的气韵:“这自然是我们天疏派的手段。我顶了个妖怪的妖气,他们看不出来,只以为我就是妖怪。不过这还要谢谢你,之前我险些露馅,还是因为你到了这所大学,一群妖怪们都不敢露出原形,也就对我没有过多的要求。” 钟凌想了一下,问道:“你为什么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潜入学校?”钟凌对除妖人的感官并不好,之前的地中海和小年轻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王福娃神情凝重:“我天疏派道统绵延千年,但是到了现代,相信妖魔鬼怪之人越来越少了,我们的日子也越发难过。我爷爷今年七十多岁,独立支撑天疏派已经许久了,在他去世之前,我就想办件大事儿,让他能放心的把天疏派交到我手里。” 钟凌听他这么说,又看着以王福娃为中心的方圆两米之内,都无人经过。刚才这个楼梯处还有些人走来走去,如今一个都没了。他在心里不由得觉得王福娃是有些真本事的。 钟凌回忆了一下,确认地中海当初说的是天疏派。只是在地中海口中,这天疏派似乎规模颇大,他也只是其中一人而已。为何感觉在王福娃的嘴里,又是一副寥落的景色? 为了确认心中所想,钟凌问道:“你们天疏派,有几人?” 王福娃说道:“两人。我和我爷爷。” 钟凌:“从未有过弟子?” 王福娃:“嗨,谁愿意来我们这儿当弟子啊?” 钟凌:“你爷爷没去过阿波罗男子医院?”当初地中海说因为自己没好好洗师父内裤,让师傅生病跑了好几趟阿波罗男子医院。 王福娃一脸震惊:“你真的会卜卦不成?我一直以为这是学校里说着玩儿的。我爷爷虽然没去过什么阿波罗男子医院,但是确实无后,我也是他捡来的。” 钟凌这时大概知道,王福娃说的天疏派和地中海说的天疏派,虽同为除妖人,但应该是两个不同的门派。至于为什么叫一个名字,这就难说了。 王福娃咬了下嘴唇:“同你聊天忘了时间,还是赶快走吧。我看你身边那妖怪一直监视着你,生怕你要跑掉似的,现在好不容易甩开他,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钟凌看着他身后,魏衍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王福娃:“哦?你们要去哪儿啊?”你要把我媳妇儿拐哪儿去? 王福娃的动作僵住,慢慢的回头看着魏衍:“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魏衍走到钟凌身边,拉起他的手,一脸嫌弃的看着王福娃:“从你说到天疏派的时候。” 60.道观之二 苍君活了两万三千年, 哪怕就是在懵懂未知的幼年期、辗转反侧的青少龙期,其主要特性就是“独”。 第一体现在独来独往上。除了当初苍君“屈尊降贵”的理了灵冲一下,其他大部分时候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你, 更别提说话了。根据当时的妖怪们统计, 苍君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字是“滚”,其次是“哼”, 其高傲可见一斑。 第二体现在性情上——霸道。如果做一份苍君的关键词,那霸道应该是出现在前三的, 另外两个分别是“不举”和“强”。“强”是来自于大部分雄性妖怪的崇拜, “不举”是来自于雌性妖怪的怨念。 魏衍的霸道表现的非常明显, 就是我看中的东西, 就是我的,我要吃独食, 小时候表现尤其严重,导致动不动就和人打一架。这要是放在如今的学校里, 就是老师最头疼的那种刺头儿——爱打架,训半天屁都不放一个,下课铃一响,外套往肩膀上一甩转身就走。 现在由于年纪大了, 经历的事儿多了些,态度没之前那么强硬,不会一不爽就翻天覆地了, 但论其本质并没有什么改变。 眼看着面前竟然有个人想拐走钟凌, 魏衍这份独占欲又蠢蠢欲动了起来。但毕竟是在大学里, 对方又没怎么样。于是,他走到钟凌身边,拉起他的手往自己身边一带,低头亲了下钟凌的额角,柔声说道:“不是说好了等我的吗?” 王福娃的动作僵住了,他千算万算,未曾算到这里有个人类竟然和妖怪谈恋爱了!自己想要救的人竟然是妖怪的“家属”?王福娃默默的往后退了两步,趁着这两个人你侬我侬的时候,转身就跑。 钟凌第一次看见人能跑那么快的,最惊人的是以这个王福娃为圆心,半径一米左右,呈现出一个“绝对领域”——绝对没有人会出现在里面。就算原本在这道行进轨道上,也会立刻一脸嫌弃的闪开。王福娃就像一个人形推土机,在图书馆里开疆扩土,一路横冲直撞。 福娃跑出去没多久,图书馆里走出来个挑染着黄毛、身穿黑色宽松长袖的年轻人。他身上的衣服晃晃悠悠,活像稻草人身上的碎布条,配上那一头半长不短的掉色染发,十足十的体现出了一个杀马特青年应有的姿态。 虽然造型颇为杀马特,但是这年轻人长相还算老实,眼角往下坠着,看起来十分的委屈。他眉头紧锁,从后背掏出一瓶空气清新剂,对着刚才福娃跑过的地方一阵猛喷。 “日了,怎么就今天跑到图书馆来了?”年轻人一边挥着手里的鸡毛掸子,一边碎碎念叨着。他猛地一转头,看见魏衍和钟凌站在一旁,脸上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来看书啊?” 钟凌点了点头,正纳闷这人怎么好像认识自己似的,就被魏衍拉走了。 钟凌回头看了那人一眼,问道:“熟人?”反正也应该是妖怪吧。 “不熟。”魏衍答道。谁会和这只蠢到家的蛊雕熟啊? 两人在校园里并肩走着,钟凌想了下,还是有点不放心的问道:“刚才那个……王福娃,他说自己是天疏派的传人呢。天疏派不是除妖人吗?就这么放任他在学校里,没事儿吗?” “没事。”一片叶子从空中飘落,附在了钟凌的发梢上,魏衍伸手摘下叶子:“学校有校长。” * 第二天中午,钟凌单独一人骑着自行车,从学校的小超市往回赶。刚刚拐过人工湖的路口,就看见福娃在前面走着,从他身边路过的妖怪们都自觉地让出一条路,但脸上并不是崇敬的神色,更多的是一种嫌弃。有几个表现夸张的,直接捂住自己的口鼻,闷头冲了过去。 钟凌先回了206寝室,他向来有些马虎,从柜子里挑了几件衣服塞进箱子里就算收拾好了。坐在下铺翘着脚等魏衍收拾好来敲门——按照时间,两个人今晚就要去实习的清流观报道。 没过一会儿,唐萧从外面回来,拎着两个保温水杯非让钟凌挑哪个难看。嘴里还念叨着:“保不齐进城又得看见那鬼一次,这次准备好必杀技气的他直接轮回去算了。” 钟凌指了一个散发着紫红色炫彩的水壶,问道:“你知道大二有个叫王福娃的吗?” 说道王福娃,唐萧的脸色瞬间大变,一脸的痛苦:“学校名人,肯定认识。” “他怎么了?”钟凌问道。 唐萧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在一旁:“你是人类,感觉不出来。这个王福娃,他原形是只臭鼬。你别看他看上去挺年轻,他身上那股味儿,得快一千年没洗过澡了,混上他自己臭腺的味道,简直是对周围所有生灵的涂炭。”光说着,唐萧的表情都极为痛苦,一个劲儿的摇头。 钟凌大概知道,这个王福娃把自己伪装成一只陈年老臭鼬,光这味道就能逼退很多人,更别提接近他、对他生疑了。但他究竟是怎么把自己伪装成这样的? 唐萧问道:“你干嘛突然问他啊?” 钟凌笑了一下:“保护校园,人人有责。”毕竟还得指望大学给自己发毕业证书呢,怎么也不能让除妖人在学校里乱来。但单凭目前的个人感官来说,福娃倒不像是坏人。 他正说着,魏衍拖着行李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唐萧搭在钟凌肩上的手,眼睛眯了一下。唐萧忙不迭的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往床头移动了几下,和钟凌拉开距离。 钟凌抬头一看,魏衍的箱子似乎有点出乎意料的多——四个大号箱子,两个中号箱子,还有个背包,不知道的以为他要搬家呢。“怎么这么多东西?”钟凌问道。 魏衍手里拿了张清单,干净利落的说道:“必需品。” 钟凌从他手里拎过那张清单,配合着魏衍此刻极为傲娇的模样,他大概得出了以下信息: 双人床褥两套,这个就当他那里只有双人床的被褥吧; 洗漱用品两套,魏衍其实心思很细啊,这么一想,自己好像忘记带牙刷了; 费列罗若干盒,这个就很明显是给自己准备的,因为魏衍基本是不吃什么甜食的; 吹风机一个,苍市早晚湿气大,头发不吹干很容易生病; 烧水壶一个…… 看完之后,钟凌陷入了沉默——有个如此贴心的傲娇男朋友,是种什么体验? 他觉得试一下,于是抬头对魏衍说道:“阿衍,你好细心啊!” 魏衍略一点头:“随手而已。” * 但这些东西说起来实在是太多了,两个人根本没法拎。在钟凌的努力之下,魏衍终于放弃了装着床褥和吹风机烧水壶的几个箱子,最后轻装上阵,两人搭着公车前往市区里的清流观。 说起清流观,在苍市毫无名气,唯一的簇拥便是周边的阿姨大妈了。清流观观主是个很懂得增加客户黏性的狐狸,再三考量之后决定开放清流观前面的一大块空地,给附近的阿姨们跳广场舞用,只要每周交二十元场地租赁费就行了。 除此之外,钟凌一路走来,打听着周边小摊小贩对这家道观的评价,心就像掉进了井里,越沉越深,还越来越冷。这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他们两个看到门口站着的人——王福娃。 钟凌指着福娃:“你怎么在这儿?” 福娃一拍胸口:“大二实习。” 钟凌:“为什么你大二了,和我们的实习内容还是一样的?” 福娃摇了摇头,故作高深的说道:“非也非也。我们的实习内容是不一样的。” 钟凌又问:“怎么不一样?” 福娃右手向后一挥,指着身后的清流观:“身为大二实习生,我的实习内容是当清流观的副观主。” 钟凌和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果不其然,和福娃所说的有略微的差别——他的实习内容是当清流观的普通工作人员。 钟凌转身问魏衍:“你的呢?也是普通工作人员吗?” 魏衍把手机抛给他,福娃还在一旁嘀嘀咕咕:“难得我也当一次领导,你们要好好听我的指挥。实习任务结束了之后我就给你们两个打个高分。嗯?这是什么?”福娃看着钟凌伸到他面前的手机屏幕:“魏衍……清流观实习观主……?!!!” 说好的按照年级制定实习位置的呢?! 钟凌看着眼前的清流观,疑惑的问道:“这个实习,到底是让我们干什么的?多久才结束?” 福娃指了下他的口袋:“app里。” 钟凌掏出手机,又等了一会儿,果然app里收到了一封信,内容如下: “亲爱的钟凌同学,您好。今年的实习内容将由您和魏衍、王福娃一起完成,为期两个月月,请在时间结束之前,尽全力完成您的任务。 提示:请勿作弊。 魏衍、钟凌、王福娃第一阶段目标:日收入达到十元!达成第一阶段目标之后,任务会自行更新。实习分数评定将由你完成第几阶段的目标为基准,请努力完成任务。每系第一名的小组,将会获得大学提供的新年大礼包一份。” app在这里非常应景的闪烁了两下,社会实习任务发来了第一阶段目标:日收入十元! 钟凌:“……”这个道观到底有多穷? 魏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50元,塞进功德箱——“叮!”app上跳出通知:就算你是苍君,使用自己的金钱来达成目的,我也是不会承认你的!” 61.道观之三 灵泽综合大学的app和校长一点都不一样, 可以说的上是相当有骨气了。它闪了两下,又跳出一条信息:“严禁一切偷懒耍滑!严禁一切擦边球行径!严禁一切写作实习读作恋爱的行为!日收益十元,不能来源于打工、帮忙等等行为, 必须是由不知情的人类亲手放进功德箱里。” 钟凌和魏衍面面相觑, 只好决定先进道观里面看看。毕竟在门口站了也这么久了,原来的观主到现在都没露面。 魏衍推开那扇老木头做的大门, 上面的漆都快掉光了,还剩下几片斑驳连着木头卷了起来。被开门的风一带, 摇摇欲坠, 就要把最后一点颜色甩下去了。木头门的门栓也没上好油, 一碰就“吱呀吱呀”的□□两声, 好像被人戳了痛点似的。 钟凌大概能理解了,为什么清流观的任务是日收入十元钱。门口能萧条成这样的, 根本就没人来。路过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什么废弃的小公园后门呢。 迈过这扇破门, 里面倒是还算清幽,一圈松柏巨木围出来一片青砖空地,看这样子,大概就是清流观唯一的人气流通点——广场舞聚集地。 离这青砖空地不远就是清流观的第一进殿——灵官殿。王灵官三目怒瞪, 紧盯着外面那块青砖空地,也不知道晚上来跳广场舞的阿姨们知不知道,是何感想。 钟凌拉了一下魏衍, 问道:“王灵官是真实存在的吗?” 魏衍食指伸出, 轻轻放在唇上比了比:“你信他就有, 不信就无。”他这话说的含混,钟凌也没深问,只是转身对着王灵官拜了两拜,继续前行。 福娃在后面跟着两人,小声嘀咕:“原本就是没有的事儿,他们都要做出个拟人的形象出来,好方便传播。” 钟凌听见,转身对他笑着说:“日收入十元可是建立在这上面的。” 福娃虽然耿直老实,但却不傻,再加上钟凌是个实打实的人类,身边站着的那个叫魏衍的妖怪,福娃可是从他入校第一天就偷偷观察着了。经过这段时间的总结,福娃觉得魏衍大概是个圣斗士星矢一样的角色,平时看上去有点弱,妖气也不足,但是一发生什么让他皱眉的事儿,那妖气立刻冲天,连学校里的饕餮都能被他盖一头。 在福娃心里,如果要用圣斗士的品级来评定大学里的妖怪,那么饕餮就属于黄金圣斗士,其他一些学校的里教职工大概是白银,而学生就是青铜。福娃虽然知道魏衍就是苍君,也看了app上发的消息,但因为被妖怪们排挤,没从他们口中听得一丝半缕。 所以王福娃同学对魏衍的印象就是——长得帅了不起吗?!妖怪里世袭皇位的败家子儿!爱吃狐狸的凶残妖怪!千万别让他动怒,不然小宇宙会爆发! 三个人继续往里走,又过了主神殿。看了一侧的牌子介绍才知道,这里的主神叫柳姚,是个和桃花和姻缘沾点边儿的神,就连这身泥塑衣袍都是粉嫩粉嫩的,左手还拿了个粉嫩桃子,右手撑着一根桃枝儿,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还有些胭脂的影子。 钟凌看完泥塑,后退了两步,又看了一眼门口的牌子,才确认这是个男的。 钟凌:“……”这也太……虽然这么说一位主神不太好,但是这也太给给的了吧!虽然说是送桃花的,但也不要把自己打扮成一朵桃花啊!手上还有桃子呢,怎么不说桃花还结了果子,拜拜本道观的主神,从开桃花到送子全套都包呢?! 魏衍扫了一眼这个柳姚就出来了,这回很认真的和钟凌说:“这个是假的,应该是这家道观里的狐狸自己编的。” 钟凌点了点头,看见功德箱上放了张黄纸,便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封信? 信上写着:“致我最敬重的苍君。 小狐柳文,清流观观主。如今获悉苍君前来清流观实习,诚惶诚恐。奈何观内寝房有限,特将鄙人之房打扫清洗一番,等待苍君前来。另有客房一间,内有床铺两张,可供其他学生使用。 小狐原本想恭候苍君前来,奈何家中突有急事,只得先回白丘。望苍君见谅。 另:每晚七点,道观影壁之后会有一群人类女性前来跳舞,有些吵闹。若是苍君不喜,只需关门就是。虽是会影响小狐在人类社会求生的资金来源,但毕竟是为苍君奉献,小狐心甘情愿。再次叩首,望苍君莫嫌观小。” 整封信总结下来,大概有几点: 1. 听说苍君来了,床位不够,我把自己床打扫干净了。其他人就让他们睡客房吧。 2. 听说苍君来了,我吓的立刻跑路了。别问我为什么,因为我是一只狐狸。 3. 阿姨们来跳广场舞的时间是7点半,苍君你千万别把人赶出去,你这不是断我财路吗? 钟凌默默的把信折了起来,又往后去了三清殿和道士住房。 大的那套必然不用说了,前任观主主动把房间让给了魏衍。问题就在于钟凌是和王福娃去住客房,还是……嗯,没什么好犹豫的,钟凌立刻被魏衍扣下了,理由很简单:“我们两个在谈恋爱。” 王福娃吞了下口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毕竟经过那间主神殿,看到里面桃花开满天的柳姚泥塑之后,他觉得魏衍和钟凌十分符合这个道观的中心思想。 王福娃刚往那客房走了两步,又被魏衍叫了回来。魏衍忍了一路,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能把你身上的臭鼬腺扔了吗?不然就滚回学校去。”本来想好好的和钟凌出来玩一下,怎么就遇上这么个臭气熏天还不自知的家伙。 见王福娃皱起了眉头,魏衍叹了口气:“我们都知道你是人类,你为何在这里装模作样呢?” 王福娃挠了挠头:“什么臭鼬腺啊?” 钟凌说道:“你不觉得,别的妖怪都离你有点远吗?” 王福娃“嗯”了一声:“必须的啊,他们那是崇敬我!我身上带了一片上古神龙的鳞片,说来吓死你,这神龙以前是妖主啊!我等于是拿了一片妖怪们主子的鳞片!他们自然要离我远一点,不然岂不是对自己老大不敬?” 魏衍和钟凌一起愣住,钟凌先反应过来,伸手说道:“你把龙鳞给我看看。” 王福娃也算大方,一般人都不肯把自己的宝贝堂而皇之的拿出来给人看。他倒好,“嗖”的一声钻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冲着钟凌招了招手:“来。别在外面给人看了去,省得被人惦记。”说完,还冲魏衍努了下嘴:“你别当场跪下哦!”颇有一副炫耀的感觉。 福娃从自己怀里掏了半天,最后拿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包,外表看上去朴实无华。但这东西一拿出来,魏衍就皱了下眉头——太臭了。 福娃打开小布包,里面是层红色的布;红色布打开,里面是层黑色的布;黑色的布打开,里面是层金色的布;金色的布打开,里面包着黑黢黢的一块,早已经干瘪的像根坏了的香蕉似的东西。 福娃把这东西拿出来,在钟凌面前晃了一下:“看见没?上古神龙的鳞片,就和我们平日里听说的龙鳞不太一样。”他抓了一把手里的东西:“结实!厚重!有质感!” 钟凌转头看着魏衍,魏衍一脸的痛苦:“我没有这样的鳞片。”说完,忙不迭的走了出去。 钟凌组织了一下语言,和福娃说道:“这个……这个是臭鼬妖的腺体……他们不靠近你,都是被熏的……” 福娃:“啊?他们不是因为尊敬我?这个不是上古神龙的龙鳞?我爷爷明明说这个布包里放着的东西,是能让所有妖怪都臣服的上品啊!他说拿着这个,不仅不会有人认出我是人类,还会对我敬而远之!敬啊!不就是因为尊敬离的远一点的意思吗?没错啊。你怎么知道这个不是龙鳞的?你又没见过。” 钟凌轻咳了一声,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规整的布包,但看这布包的模样,谁能想到这个是魏衍亲自缝的。钟凌把布包拉开,从里面拿了一片苍青色的鳞片:“这个才是龙鳞……” 福娃围着那片东西转了几圈,抬头问道:“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钟凌把布包收紧,放回自己的口袋里——别说一片了,自己有一整包,就因为有一天说魏衍身上的鳞片好漂亮。第二天就收到了一包这样的东西,听说遇到危险还能掰着玩呢,一掰就能出来个魏衍。 福娃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钟凌,皱着眉:“要不我们卖这些龙鳞吧?就说这个主神柳姚后来化龙了,这是他留下来的鳞片,可以催生桃花运。一片卖十块钱,你有几片,能撑到我们实习结束吗?唉,可惜了。”他长叹了一声。 钟凌迷茫的问道:“哪里可惜?” 福娃摇了摇头:“这龙鳞要是粉色的就好了,不是和那个泥塑更搭吗?” 钟凌脑海中浮现出一身粉色的魏衍,左手拿着一枝桃花,右手托着一个桃子,脸上还画着点粉扑扑的腮红,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还不算什么,他接着又联想到了苍龙的本体,粉粉嫩嫩的在空中蜿蜒…… 62.道观之四 把千年臭鼬妖的腺体收起来的福娃同学, 又去浴室洗了半小时。即便如此,魏衍在看到他的时候依旧是一脸嫌弃。 福娃坐在台阶上,捧着自己的脸:“我爷爷之前总是说, 绝对不会有妖怪来骚扰我们的。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臭鼬味儿。” 钟凌笑了一下。他是人类, 感觉不到那股让全校妖怪闻之变色的味道,但如今魏衍常年对外人冰冻三尺的面具型表情都被熏得裂了纹, 其强度可见一斑。 钟凌清了下嗓子,说道:“我们现在的目标是让一个人, 诚心诚意的投十块钱进这个道观里的任何一个功德箱。”钟凌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个任务目标, 发现来清流观, 并不是让他们实习的, 而是来给这个道观“开拓疆土”的。哪个道观会连十元钱的香火钱都没有,还要想方设法忽悠人来? 福娃挠了挠头:“真的不能卖龙鳞啊?” 钟凌摇头:“首先这龙鳞我不能卖, 其次就是,对于不相信这个的人, 你说这是龙鳞,有人信吗?” 钟凌刚刚和唐萧等人对了一下实习的任务,发现大家的内容都大同小异,但数他们这个清流观的入门任务金额低。唐萧的任务是获得一份价值三十元的群演工资;小黑是卖出一束盈利五十元的花。两个人都很快的完成了任务, 并且接到了第二个任务。相比之下,自己这里还有魏衍坐镇,竟然被区区十块钱难住了。 钟凌说道:“首先, 这个道观里面只有我们三个人。观主、副观主”, 他指了下自己:“普通员工。” 他话音刚落, 魏衍在一旁开口:“现在副观主是你了。” 福娃瞪着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问道:“那我呢?” 魏衍:“你现在是普通员工了。” 福娃:“不是……学校不是安排我当副观主吗?怎么能随便就换了啊?” 魏衍:“我是观主,我说了算。”听说你想卖我送给钟凌的龙鳞? 钟凌安抚着一脸委屈的福娃:“好好好,我们先安排一下工作。首先就是我们需要一个道士。”他的目光在福娃和魏衍之中来回转:“你们两个有当过道士的经验吗?” 福娃:“俺爷爷说了,不能当道士,道士好苦的。” 钟凌:你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 魏衍:“哼。” 钟凌:嗯,看来是没当过。 钟凌感觉自己此刻更像是一个劳心费神的幼儿园老师。他点了点头:“行了,那就我来吧。我看过电视,加上且老师讲的一些基础内容,忽悠个普通人还可以。” 福娃觉得这一行很有挑战性,说道:“那我也要当道士。” 钟凌:“……”当道士好玩吗? “然后……”钟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郑重的放到福娃手里:“会写数字和加减法吗?” 福娃点了点头:“会咧。乘除就不会了。” 钟凌不禁为灵泽综合大学的生源发愁,他清了清嗓子:“那就够了,从今天开始,咱们清流观的财务就交给你管了。每一笔都要记好,前面写日记,然后是收入还是支出,怎么来的。可以吗?” 福娃接过小本子,抿紧了嘴唇:“没问题!交给我吧!” 钟凌:“现在本副观主就任命你为清流观财务主任,再接再厉,算错账就拿你私房钱来补。” 福娃一脸郑重:“放心!绝不辱命!” 钟凌安抚好了福娃,转头问魏衍:“福娃管账,你管什么?” 魏衍:“我管人。”说完,眼巴巴的看着钟凌,似乎在说“我只是跟着来和你谈恋爱的,顺便玩一下,什么学分?谁敢碰我学分?我借他一百个胆儿,他也不敢”。 钟凌试图游说魏衍:“其实你不觉得挺有趣的吗?app发布,我们感觉就像在‘道观大亨的游戏。”他说着,凑到魏衍面前,蹭了两下:“为了我的学分!” 魏衍点头:“其实也没必要那么麻烦,你想要多少分?回去和柳识说一声就行了。” 钟凌表示拒绝:“那对别人不是很不公平?大家都很认真的实习呢。啊!我想到了!阿衍你在主神殿边上卖纪念品吧!”长得这么帅,怎么可能没人来买?! 三个人大致分了一下工,换好道袍之后差不多就是晚上七点半了,灵官殿外面的广场已经被跳舞的阿姨们霸占了。三个人坐在石子楼梯上,默默的看着他们载歌载舞。 魏衍说道:“太吵了。” 钟凌非常赞同:“真的太吵了,就算有人想来咱们道观,门口一站还以为是老年歌舞中心呢。” 福娃转头看了这两人一眼,说道:“这里面明明还有四十来岁的阿姨,只能算是中老年歌舞中心。” 钟凌:……行吧。 他站起身来,走到一群阿姨中间,开始认真的跳起了广场舞。 钟凌的动作相当流畅,他妈妈之前就在家边的小广场边上摆摊。他为了招揽些阿姨们来光顾生意,可是勤勤恳恳的跟着她们跳了很久的广场舞,加上长的白白嫩嫩,向来讨年纪大的人喜欢,抓牢了她们的心。现在虽然时隔多年,但肢体的记忆是不骗人的。 在魏衍和福娃的目瞪口呆之下,一个阿姨做个了白鸟朝凤的姿势,冲钟凌点了点头:“小伙子不错啊!练了多久舞了?” 钟凌笑眯眯的答道:“我从六岁开始就学广场舞了。” 阿姨颇为赞许地点了下头:“多跳跳身体才能好。我以前没有见过你,你是这里新来的小道士吗?” 钟凌摸了下自己短短的头发,回道:“是的。柳师父家中有事,我帮他代为照顾一下清流观。” 阿姨“哦”了一声:“原来这个地方叫清流观啊。” 钟凌:“……”敢成你们天天来跳舞,连道观名字都不知道?! 钟凌的目标性很强,他的目的就是从这些阿姨手里掏出十块钱。为了这十块钱,他尽心尽力的在广场上挥洒着自己年轻的汗水。 他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瞪着眼睛,装出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阿姨:“哎呀!您竟然不知道这里是清流观?!” 阿姨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弄懵了,连手上的动作都错了两拍,差点把前面一个老头的假发掀掉。阿姨问道:“清流观怎么啦?很有名的吗?” 钟凌脖子往前抻着,重重的点了下头:“当然很有名的啦!”但他刚一说完,又笑道:“不过阿姨你没听过也很正常的。” 阿姨不解:“为什么我没听过就很正常?” 钟凌凑到阿姨耳边,低声说道:“清流观的主神——柳姚真君是管桃花运的,年轻点的女孩子都爱来这里求个护身符啦什么的,说是可以招桃花。有些刚结婚的夫妻也会来,主要是求家庭和睦的。” 钟凌抬起头,笑眯眯的看着阿姨:“听说这里的柳姚真君使的是疏水之法,带来的桃花也是一等一的好。哦,说道水,听说这里的护身符对皮肤也很好。我妹妹总是让我给她带两个回来。” 说到这儿,钟凌指着自己身后台阶上坐着的两个人,凑到阿姨身边说道:“你看见他们两个了吗?今天下午来找柳师父的,说是想要两张桃花护身符。我说师父不在,他们两个硬是在这里等到现在。你看看左边那个,原本脸上还有几块……”钟凌看着阿姨脸上的斑点,一咬牙一跺脚,说道:“他原来脸上有几块斑,现在都没了!” 魏衍缓缓的瞥了钟凌一眼,站起身来,换到了右边坐下。 见阿姨愣住,钟凌话音一收,换了副腔调说话:“不过这些都是小年轻的,所以我说阿姨你肯定不知道。” 这世上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被人爱,无论年龄无关胖瘦。听钟凌这么一说,阿姨有点不高兴了——这是连道士都开始嫌弃自己老了? 她嘴角瞥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那种小姑娘用的护身符,现在还有吗?” 钟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我得去柳师父的房间里找找。” 片刻之后,匆匆前往后殿的钟凌赶回阿姨身边,低声说了一句:“找是找到一个,但不知道是不是柳师父给他人准备的……要不阿姨,您还是等柳师父回来再说吧?” 阿姨一把抓过钟凌手里的护身符:“不用了,就这个吧。”她转手塞了二十块钱给钟凌:“反正你也不知道这是给谁的,那等柳观主回来,他不就知道啦。带时候他再画一张就好了。” 钟凌想了下,面露难色:“那也……只能这样了。” 广场舞依旧声势浩大的进行着,中老年歌舞表演刚刚进行了一半,钟凌三人跑回功德箱,将阿姨给的二十元放到里面。app既没有抵触,也没有发出阵阵鸣叫声,而是非常给面子的承认了这一次任务。 半晌,app上发布了新的任务:“亲爱的道教研究三人小队,你们好。 又到了接受我们新鲜任务的时刻了!任务一,十元钱的基础挑战已经完成。之后我们将进行新的任务挑战。 小组成员:魏衍、钟凌、王福娃。 任务二:抓住一个试图偷清流观的小贼。” 钟凌:“……”到底是什么清奇的脑回路,才会来清流观偷东西啊?等下,万一没人来偷清流观怎么办啊?! 63.道观之五 送走了“中老年歌舞团”, 钟凌三人站在门口,秋风一吹,门口的树叶哗啦啦的落了一身一地。道观斜对面是家烧烤店, 肉香随着风肆无忌惮的飘进了道观。 福娃舔了下嘴唇, 声情并茂的说道:“肥瘦相间的羊肉在炭火上烤着,呲啦一声, 一滴金灿灿的油花滴了下来,落在炭上。撒上一点椒盐, 再配上一点辣椒面儿……” 钟凌拍了拍福娃的肩膀, 打断了他向往的幻想:“能别说了吗?我晚上就吃了一碗雪菜肉丝面。” 福娃深吸了一口气:“成了, 闻饱了。” 钟凌:“闻饱了?” 福娃点头, 拍着自己的肚皮:“我还存了两天的量。明天吃面条的时候,我就把这些肉香儿味分一点进去。” 钟凌:“……”这个也能存的? 三个人都是下午抵达道观, 因为赶时间,就在对面的面馆随便吃了一点。忙了一晚上到现在, 钟凌还跳了段广场舞,肚子里那点存货早就消耗光了。 钟凌看了一眼对面的烧烤摊儿,想着要不要自己请客吃一顿?他下午被福娃拿出来的一把毛票给惊到了,里面还有几个一分的, 老板收的时候有点犹豫,拿不准现在银行还收不收这些钱。钟凌以往觉得自己过的算是挺拮据了,但这么一对比, 自己的生活不要太优渥。 王福娃同学还回头嘿嘿笑了一声, 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俺家住山里, 平时都不用钱的。” 钟凌:你这拎出去,比妖怪还妖怪,唐萧他们都比你像人类,合适吗? 他刚要开口,魏衍已经说道:“走吧,今天也算是开门红。身为观主,我请你们两个吃晚饭。”他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来,把钟凌的手拉了过来:“车多。” 钟凌看着眼前这个只有三米宽的小道,笑着回头和福娃招呼了一声:“小心点,车多。” 骑过去的两辆自行车一瞬间怀疑了下车生。 钟凌这时候已经知道魏衍辟谷很久了,平时陪自己吃饭的时候才会多少吃一些。他点了烤牛肉和烤羊肉,又问福娃想吃什么,福娃不好意思的看着魏衍:“那我不客气啦?” 魏衍点头,福娃眼睛瞬间亮了。 晚饭时间过了,却还没到夜宵的时候,老板上菜很快。福娃看着他这幅模样,钟凌大概明白了为什么他在学校里没人怀疑了——这胃口大的,堪比小黑。 福娃咬了几口肉,问道:“刚才你给的那张符,是什么啊?” 钟凌想了一下:“我随手画的。书房里有一本《符咒三百式》,我在里面找了一张可以引桃花的,比着画的。” 福娃是大二生,没和钟凌等人一起去参加秋游,自然不知道他在符咒上的能力。那可是破空凝灵,连纸笔都免了。他打了个嗝:“那能有用吗?万一没用,她回来找怎么办啊?” 钟凌摇了摇头:“不会的。” 倒不是对自己的符咒多有信心,而是他听见那阿姨走的时候和身边的人说的话了——“哎呀,就是买了个符呀。怎么可能管用的?才二十块。你看他一脸喜滋滋的,证明这二十块都超出他的价儿了。小小年纪出来当道士也不容易,而且小伙子长的也好看,你二十块能找着这么帅的来陪自己跳广场舞吗?!” 钟凌承认,确实超了,自己原本想卖个十块完成任务就行了,谁知道阿姨直接塞了二十块给他。但他也没想到,阿姨竟然抱着一颗二十块找陪舞的心,当真是宝刀未。 经过刚才那十块钱的折腾,大家都放开了一些。 钟凌喝了一口可乐,问道:“福娃,你家住哪里?” 福娃回道:“不远,我家就住在苍市,离学校挺近的。有时候我晚上还回家睡一觉。” 钟凌沉默了一下,学校都已经偏到荒无人烟的地方了,和学校近证明福娃家也十分偏僻了。“就你爷爷一个人在家?不怕碰见什么妖怪、坏人什么的吗?” 福娃放下两根签儿:“你放心吧。首先我家那地方,妖怪不去,而且现在妖怪都可老实了。我爷爷也厉害,上次有两个走错路的狐狸绕到我家,我爷爷一手一个,差点掐吧死俩。虽然他有点老年痴呆症了,但是遇见妖怪,还是很能打。 然后就是,我家那样,也没坏人惦记。我就隔天回去一趟,最近实习可能要隔多点儿再回去。但是也没问题,我出门的时候,边上一圈我都围上篱笆了,上面还涂了我寝室那只兔子的尿。这么大的妖气,我爷爷肯定不会到处跑。” 钟凌干咽了一下,这个场景……为什么感觉这么恶心?还是在吃饭的时候。 钟凌看着魏衍:“观主,我们周末放假吗?” 魏衍以为钟凌要和自己出去玩,立刻回道:“放假。” 钟凌拉了下魏衍的胳膊:“那我们一起去福娃家里看看啊?他家就爷爷一个人在家,好像身体还不太好。”看着福娃这个样子,再联想到地中海,瞬间觉得除妖人都有些一言难尽。 魏衍扫了一眼福娃,钟凌连忙又补充道:“我们现在不是一个小队吗?少了人很多事情做起来都不方便。” 魏衍:“我没觉得哪里有不方便的。你画符,我卖符,刚好。” 钟凌撒娇似的摇了摇魏衍的胳膊:“那不是少人记账,少人扫地,少人挑水吗?” 其实理由是什么并不重要,扫地、挑水这种活他以前也没被逼着少干。重要的是钟凌摇了一下他的胳膊,魏衍只好轻咳了一声:“好。” 烤串下面的火炭烧的人心里暖洋洋的,钟凌回了唐萧一条微信,刚抬起头,就看见有个人东张西望的,趁人没注意的时候闪进了清流观的木头大门。 福娃一拍桌子:“有人偷偷进了观里!” 钟凌点了点头:“嗯。” 福娃:“你怎么还坐在这里?!” 钟凌:“我等他偷东西啊。” 福娃:“啊?” 钟凌指着大门,解释道:“你以为出来不关大门,是因为我们就坐在对面吗?你以为我为什么出来之前把功德箱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福娃傻乎乎的问道:“为什么?” 钟凌用下巴指了下那个人的背影:“为了等人来偷东西啊。app的任务不是这样的吗?” 福娃再次拍响桌子:“哎呀妈呀!你也太聪明了吧!” 钟凌:不,是你太蠢了。 64.道观之六 福娃明白了钟凌的意思之后, 小心翼翼的向四周看了一眼,将声音压到最低,不停的使着眼色:“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钟凌看他那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 有点无语:“你怕什么?现在抓贼的是我们。” 他抽出一张餐巾纸, 擦了下嘴,站起身来:”走, 做任务去。” 在他身后,魏衍和福娃也站了起来, 三个人带着一脸莫名的激动, 蹑手蹑脚摸进了道观。 钟凌摆了下头, 福娃会意, 轻轻的把木门关上。在木门关上的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任务完成的界面——太简单了!在钟凌的安排之下, 一切都显得太简单了! 魏衍的意思是自己一个人上去就行了,抓一个人类小贼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更何况他也怕钟凌遇到危险。福娃表示自己身为道观的工作人员,烤肉不能白吃,抓贼这件事儿他也没干过,想抓次试试看。钟凌则觉得这两个人都不靠谱, 一个可能出手就把人冻死,另外一个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在三个人激烈的“争夺”任务完成权的时候,他们走到了钟凌故意放置的功德箱前。出乎意料的是, 根本没有人动这个功德箱。 福娃:“哎?怎么没人了?这么快?这里不是只有一条路吗?” 钟凌查看了一下功德箱, 发现里面的七十块钱连动都没动过。他转头看向魏衍, 魏衍用下巴点了下书房:“在那里。” 福娃赞叹道:“眼光放的挺远啊!知道功德箱里只是小钱,直接翻后院了!” 钟凌:“任何一个眼光放的远的人,都不会来这个道观偷东西。” 魏衍说道:“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三个人于是原地坐下,等着这个人将自己要找的东西拿到手,确定的构成了犯罪事实之后,再一举人赃并获。 十分钟过去了,里面还在翻东西。 福娃不耐烦的往地上扔着石头:“翻完了没有啊?到底能不能找到了?一会儿谁收拾屋子啊?” 钟凌:“大概想在里面找到值钱的东西,实在是太难了。”自己真的非常贴心的,把功德箱放在最显眼的地方,那上面的锁都没落,谁知道对方根本不放在眼里。 魏衍把钟凌的手放在大衣口袋里,轻声问道:“冷吗?” 钟凌回道:“还行,不过最近是有点变天。我记得你之前说秋天开始就会冷了,晚上要开油汀吗?” 魏衍凑到他耳边:“油汀不用,你陪我睡就好。” 钟凌笑了一下:“知道啦。” 福娃被三天份的狗粮噎的说不出话。 终于里面的人出来了,但出乎三人意料的是——这人竟然搬了个梯子出来。 这就显得有些扑朔迷离了,为什么要搬个梯子出来呢? 福娃一拍手:“我知道了!他知道前门已经被我们关上了,我们现在就是关门打狗!所以他要找个梯子翻墙!” 钟凌点了点头:“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我看到他把梯子架在了主神殿上。勤勤恳恳把梯子搬过了两进殿的小贼可是不多见。” “难道是之前的观主把值钱的东西藏在了房顶?”福娃问道。 果然,屋顶出现了拨弄瓦片的声音。然后这个人很快又下来了,这回终于去了主神殿,但是依旧没有看前面放着的功德箱。 功德箱:我好冷,好寂寞,快来摸一摸我啊。 之后,这人又急急忙忙的将梯子放回的书房内,朝着门口跑去。 魏衍:“……” 福娃:“刚才是不是有人跑过去了?是不是还拿着我们的功德箱?” 钟凌:“……没拿我们的功德箱。”这究竟什么世道?现在的贼连七十块钱都看不上了吗?! 福娃一蹦三尺高,咬牙切齿的说道:“来都来了,为什么不拿点东西走?!” 钟凌轻咳一声,鼓励着自己的队员们:“幸好刚才进来的时候把木门锁上了。这里的锁还蛮老式的,竟然是链子的,我拿着绕了门闩好几圈呢。说不定他在房顶拿了什么,我们还有机会!” 三个人这又掉头,走回木门处。 月光之下,有个青年人正试图拉开重重锁链下的锁,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猛地转身。阴影之下,福娃一马当先的冲了出来:“大胆毛贼!你是不是偷拿了本观的东西?!” 那人原本就心虚,此刻被福娃当面一问,吓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福娃围着他走了一圈,皱起鼻子:“哼,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怎么沦落到偷东西了?不是我说,虽然看你的样子,家境应该不错,但是偷东西这件事情呢,主要讲究的是直接。你既然已经当了小偷,为什么有七十块钱在你面前你不拿?非要去找那些逼格高的东西?” 青年人摊开双手:“我什么都没拿,不信你们可以搜。但是搜不出来,就不要含血喷人。你们这里不是道观吗?道观不可以随便进来吗?” 福娃真的就要走上前搜身了,魏衍抬手将他止住,自己则从口袋里掏出一片青瓦:“你想要这个?” 青年人看到那青瓦脸色都变了,他往后退了一步,背部贴在木门上。破旧的木门不堪重负,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声音。 钟凌看着那片瓦,疑惑的问道:“这个是什么?” 魏衍说道:“他之前在书房找什么我不知道,但后来去了房顶挑了片瓦,然后放在柳姚神像的手中。看这样子,应该是……”魏衍将瓦片翻过来,上面是一个白色麻纸剪的纸人,没有胶水等的痕迹,这张白色麻纸却丝毫没有从瓦片上掉下来。“替身?”他问道。 青年人干咽了一下。他没有解释,目光一直在三人之中打转,最后落在了钟凌身上。他说道:“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你们就算现在报警,也……” 钟凌摇了摇头:“我们就想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拿这个瓦片呢?三天?九天?我们到时候好提前装不在。” 青年人:“???”这三个人一脸“快来偷我们”啊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福娃抱着功德箱往前走了两步,“哎呀”一声,捡起了地上的锁:“唉,为什么我们道观的功德箱从来都不锁呢?” 钟凌:“因为里面钱太多,装不下了呀!” 七十块瑟瑟发抖。 福娃又在青年人面前荡了一圈,主要突出了重要角色——功德箱。 青年人:不是应该先问我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的吗?为什么有个人问完之后,剩下两个人的话题就跑偏了? 65.道观之七 墙外的灯光混杂着小巷中的鼓噪, 伴着树枝的摇摇晃晃,在青年人的脸上投下一出无言的光束。 这光冒着人气儿,更衬的青年人面如死灰。他大约有二十岁出头, 脸上紧绷着, 似是要把成长的时光都拖到近日来,一口气儿卯到个“三十而立”。但嘴唇微微的颤抖, 却透露出他此刻的惊慌。 短暂的惊慌之后,青年人又带出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 差点让钟凌他们以为自己欺负弱小了。 钟凌从魏衍手上接过那片瓦, 翻过来看了一眼上面的纸人, 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这小人身上带着淡淡的灰气, 灰气向外扩散,宛如实质的手脚一般, 只是单单拿在手里这一会儿,它似是长大了一些。 他又打量了一下青年人, 对方脸上有些胡茬,黑眼圈青的发紫,神色倦怠,显然是几天都未曾好好打理了, 但他穿着的衣服却干净整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钟凌叹了口气,显然, 这人并不是来偷东西的。 他掂了掂手上的瓦片, 这纸片小人究竟是什么用途?虽然app没下任务, 但显而易见所有的任务都是围绕着这个道观来的,这里就是己方三人的公司。所有实习任务的大前提就是道观必须安全无恙。 他想到这里,转身问魏衍:“这个是做什么的?” 魏衍扫了一眼那纸片人:“我对符咒类的东西了解不深,一般来说这都是替身。至于替的是什么……”他抬眸看着青年人,目光深暗。 福娃比较直接,他感觉到在这三人小组当中,真正起带头作用的人是钟凌。无论是从行走社会的经验,还是脑袋活络程度,还是给人的安定感,钟凌都要更为靠谱一些。 他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一眼魏衍,还不知道这只妖怪的真正实力到底如何。只是从表面来看的话,妖怪强在外形上,长的是真的好看,怪不得钟凌让他去卖纪念品。福娃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许自己的优点就是稍微嫩一点? 他随即想到,魏衍还轻而易举的发现有问题的瓦片,不动声色的揭了下来。 这么一想……福娃心里有些忐忑,钟凌聪明,脾气还好;魏衍有颜值,还有实力,自己岂不是在这三人当中多余的那个? 幸好这时候钟凌歪了下头,对福娃低声说道:“吓唬他一下,看他说不说。尽量装的疯疯癫癫一点,我有后招。” 方才心里的阴云瞬间挥散,福娃点头,终于轮到自己出场了!他跳到青年人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朝后掰去,喝道:“你说还是不说?!” 魏衍:…… 钟凌:好突然,感觉瞬间要大刑加身了。 青年人被他拉的眉头直皱,嘴里喊道:“救!救命!胳膊要断了!我没偷你们东西,你们再这样我要叫警察了!” 福娃咬牙切齿:“你现在叫警察?你就是叫基友都没用!我劝你还是不要犟下去了,老实招了吧!” 虽然中间这个基友不知道是怎么冒出来的,但是钟凌不得不承认,福娃表现确实很有招供的前途,还是屈打成招的那一种。 福娃见青年人不说话,无人搭腔,自己反倒梗住了。 他紧锁眉头挤了半天,问道:“是谁让你来伺候皇上的?你想当娘娘是不是! 你以为你有个漂亮的脸蛋儿,就可以迷倒皇上是不是?不说话?你以为你不说话,我拿你就没辙了?”福娃一边说,一边在口袋里找着东西。 钟凌看他这个样子,瞬间明白了他那副屈打成招的气势是从哪儿学来的了。他走到福娃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嬷嬷,醒醒,没针。” 福娃把青年人的胳膊放下,呲了下牙:“哼!” 青年人把胳膊一甩,揉着自己的肩头骂道:“神经病吧?!疯子去治一治呀?来道观里干什么?吓唬妖怪吗?!” 钟凌捂了一下眼睛,对福娃低声说了两句。 随后,他走到青年人面前,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这位小道士有些特别。他从小天赋异禀、能通鬼神,见的东西多了有些神志不清。之后便一直被师父养在山里,很少见人。前两日师父有位朋友,家中出了些怪事,特地请他来看看。他刚回城里,还有些陌生。” 钟凌停顿了一下,又说:“我们以为道观已经关门了,不应该有外人在,便带他四处逛逛,谁知道遇见你了。” 他此刻说话的态度非常平和,让人听了心里舒服,大大安抚的青年人的警戒心理。但同时,钟凌也在话里面安插了一些话头,等着对方来咬钩。 福娃此刻正尽职尽责的出演着自己的戏份,躲在魏衍身边。魏衍一脸嫌弃的看着他,要不是钟凌在场,他恐怕就要一脚踹出去了。 “你身上……”钟凌看似犹豫,右手抬起,轻咬了一下食指。他看着青年人,半晌,把木门上的锁打开:“你走吧。” 福娃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要不是魏衍顺手把他双腿冻住了,他差点窜出去把功德箱塞在那人手里。 青年人嘴角抖了两下,看了躲躲藏藏的福娃一眼,终于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那人一走,魏衍立刻抓起钟凌的手指看了两遍,确认他没有沾上那瓦片上小纸人的阴气,这才放下心来:“这纸人没说清楚,怎么让他走了?” 钟凌歪了下头,笑道:“为后续任务做准备!” “嗯?”魏衍不解。 钟凌说道:“我想了下,其实小偷这事儿也不急于一时。这人身上穿的也整洁,根本不可能是小偷。他跑来清流观,估计是看这里平日里只有一个道士,觉得好下手。至于是什么事儿就不知道了。但仔细想想,他脸上一脸倦容,看那样子已经好几天都在精神疲乏当中。所以今晚他这小纸人和瓦片被我们拿下来了,他肯定会再想办法。” 魏衍点了点头,不吝赞美:“观察入微,厉害。” 钟凌不好意思的笑了,顺口接道:“有奖励吗?” 魏衍笑道:“你想要什么奖励?”原本非常正经的一句话,在他特地压低了声音之后,倒带出了一□□人的气息。 “咳……”福娃痛苦的站在原地:“那个,能不能把我的腿先解冻,我快冻死了。”为什么要把我冻在原地吃狗粮?! 魏衍瞥了他一眼,解开妖术。 福娃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腿儿,跳到钟凌面前:“那这和后续任务有什么关系?” 钟凌回道:“先挣十元钱是道观的经济来源;抓贼是保卫道观。之后的任务很有可能就是发扬道观,发扬道馆无非就是发展信徒什么的。那怎么才能发展信徒的?就是道观灵呗,有求必应,或者能解决妖崇。这个人不是摆明了送上门的吗?” 钟凌继续说道:“他刚才来作案,心里怕的厉害。等回去冷静下来好好回忆一下,就会想起我刚才说的话。”他对福娃说道:“你记住刚才给你的身份了吗?到时候别说穿帮了。” 福娃点头:“放心!” 钟凌一拍手:“好啦,回去睡觉啦!” 福娃指着后面的木门:“这门不关了?” 钟凌:“不关了,不然贼怎么进来?哦,这次功德箱放在灵官殿前面吧,离门口近一点。” * 第二天早晨,钟凌打着哈欠醒来,他掏出手机一看,app上面的第二个实习任务已经完成。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走到灵官殿前,果然看见一个小贼蹲在那儿,吓的浑身颤抖。 那小贼看见钟凌穿着一身道袍出现,立刻扑在地上:“道长!道长!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偷东西了!” 他往前爬了没两步,就像被什么透明的东西挡住了似的,脸上按出一层青紫。 昨晚钟凌三人把功德箱放好之后,钟凌跑回书房拿出那本符咒大全,比着画了一副“陷”符,拍在功德箱后面。凡是当晚试图挪动功德箱的人,都会触动这个符咒,立地一米成牢,普通人自然是无法逃脱。为了防止他这个符咒无效,钟凌还请魏衍施了个妖法,以防万一。 结果今天跑出来一看,自己的符咒还挺管用的。 那小贼也是吓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种超自然的现象,困在这里一抬头对上王灵官泥塑威严怒瞪的双眼,吓的他差点尿出来。 本来遇见个只有七十块钱的功德箱就挺郁闷的了。没想到这个道观里的神仙这么小气,连七十块都不肯放过,硬生生的把他留在此处,一直到天亮了才有个小道士出来。看这小道士美滋滋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道观特别喜欢被人偷呢。 钟凌正想说什么,手机响了一声,他低头看着app上跳出来的内容:“亲爱的清流观三人组,恭喜你们完成了第二个任务!现在为你们发布第三个任务:增加道观信徒一名,要求是诚心诚意拜柳姚泥塑哦~继续加油,胜利就在眼前啦!” ——这奇怪的游戏口吻是怎么回事? 钟凌把手机起,又把功德箱拿了回来。小贼这才觉得周围那股凝重的气息消失了,他动了两下,想都没想,拔腿就要往外跑。谁知道吓了一晚上,腿软,连跑的力气都没了。 “哎!”钟凌叫了他一声,从功德箱里掏出二十块钱喊道:“跪一晚上了,怪累的。给你二十块打赏!” 66.道观之八 这家道观不简单! ——小贼心里颤颤巍巍的想着。哪里敢去接那二十块钱? 平时他跑起来倒是挺快, 奈何今天跪在灵官殿前整晚,又冷又怕,腿脚都跟着发麻。眼前的二十块哪里是钱, 明晃晃的是催命符! 钟凌倒显得十分热情, 拉着小贼的胳膊同他说:“你怎么就这么不留神,偷东西偷到了灵官殿前面?” 钟凌生的原本就白净, 在宽大的道袍下显得更加单薄,毫无攻击性。他说话慢悠悠的, 灌在小贼的耳朵里反倒是春风和煦。 小贼缓了口气, 伸手揉捏自己的腿。一夜连跪带蹲, 小腿肚止不住的抽筋儿, 带的整个人都要废了。 小贼叹了口气,想说“我也不想的啊, 但是看见你们道观的门没关,手里痒痒, 一没忍住就进来了”。但眼前这个小道士让他感觉特别好,外加这一晚受到的打击和伤害太深。原本以为道士出来要拎棍子甩自己呢,没曾想遇上个这么温柔的,此刻就想抱着人家大腿哭两嗓子。 他犹豫再三, 还是把那句话咽了回去,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算是回答了。 钟凌知道他有点不好意思, 又说:“这王灵官是镇守山门的灵官, 能辨真伪察善恶。你进来未拜他, 还要从功德箱里拿东西,灵官自然不准。” 小贼听他这么说,心里更是笃定,昨晚自己遇到的那股超自然力量,绝对就是灵官显灵了! 钟凌让他稍微缓缓,这才说道:“殿前有香,你若是有心,就给每进殿烧柱香。” 小贼听了,觉得也正是这个理儿。他沿着一路烧香拜进去,尤其是在主殿柳姚那里,钟凌还重点介绍了一下这位桃花真人的生平事迹——在柳道长的基础上,为了使故事更加贴近现实生活,钟凌又添了些东西进去。 小贼跟在钟凌身后,一路拜完。他被钟凌送到木头门门口,原本还在隐隐抽搐的小腿肚早就好了。他没觉得这是稍微走了两步经脉舒缓了,反而觉得这是自己烧香的缘故。一时觉得这道观好神秘,大隐隐于市不说,还真的会显灵! 而且!最高的是,这道观的小道士一直往自己手里塞二十块钱!这是什么?这就是出家人的慈悲心肠吗?啊?这是不是有点佛教了?算了,差不多。 送走小贼,钟凌拍了两下手,打开app。 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下,道教研究清流观三人组的第三个任务完成了!第四个任务也已经被发了过来:“亲爱的小凌凌,你真的很厉害!比起你们组两个吃闲饭的厉害多了!清流观咸鱼三分之二人组,你们的下一个任务是,为清流观创收一百元!要求同之前一样。请再接再厉!顺便偷偷的告诉你一声,目前任务完成率最高的道教研究小队,已经完成了八个任务啦!” 钟凌默默的放下手机,这app最近骚话特别多,他就不信这个app敢当着魏衍的面说他是咸鱼。 他还没说什么,一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身形单薄的青年人。 青年人就在门口静静的看着自己,要不是昨晚月光还算亮,让他看的清楚,钟凌几乎就要认不出这是昨晚那个自己的潜在目标了。 他双颊瘦削,脸上带着一股灰青的病气,显得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突兀的立在那里,猛的一看还以为是穿了衣服的饿鬼。头发乱七八糟的竖在脑袋上,像蓬鸡窝。青年人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晨风一吹,感觉要把他卷走了似的,瘦的让人发慌。 钟凌抿了下嘴唇,还没说什么,那个青年人就开口了:“你……你们昨晚那位小师父,真的那么厉害?叫他出来给我看看。” 钟凌没理他,转身就走,灰色的道袍随着他的脚步一荡一荡的,边角处打着旋儿。 潜在目标是真,想看看他怎么回事也是真,给他下了套也是真,但断然没有自己腆着脸凑上去的吧。还叫他出来给你看看?你以为自己算老几?昨晚上房揭瓦还没揍你呢。 青年人似乎被他的反应给惊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钟凌都走出去老远了,他才又匆匆忙忙的跑过来:“道长,道长。我遇上件事儿,妖怪,对,是妖怪。斩妖除魔不一直是道教的事儿吗?我昨晚听你说,那位小师父那么厉害,能不能请他帮我一下?” 钟凌继续往前走——斩妖除魔是不是道教的事儿不知道,但反正不是他们这个道观的事儿。因为这个道观的现任观主恰好是个妖怪。而且这人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脸啊?会不会说话啊? 青年人实则是经过一整晚波折的心理活动。他家原本就住在附近,出事儿了之后,他妈请来了个大师,说只要把那张小纸人贴在哪家有香火的主殿瓦片里,受到香火滋润,分千万香客之福,他家里自然就没事儿了。他在苍市里转了几圈,愣是没发现有什么香火旺的地方,还能让他上房的。 有的地方是早就不用瓦了,现代修缮之后上面都已经换了东西。有的地方是人多僧多道士多,根本插不进脚。唯有这个地方,他观察了有两天,发现里面就一个老道士。虽然想或是少了点,没什么万千香客,但总比没有的强,实在不行这个每天在道观里的待着的老道士总会上香的吧,那和他分分也行。 一个人分是死,两个人分说不定就不是死了。 这么想着,这个青年人觉得自己心地还挺善良,竟然不在意自己半死不活的模样。 昨晚一开始,一切都挺顺利的,这道观晚上也不知道锁门。按照那位大师的委托,他在书房里找了半天,看看有没有什么这位老道士留下的字迹。结果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最后他只能从桌子上拿起一张明显是试验品的符咒。 接着就搬着梯子去了屋顶,贴好小人正打算走呢,被人堵在了门口。出乎他意料的是,老道士不见了,变成了三个小年青。 除去一开始被抓到的紧张之后,青年人想了想,自己确实又没有拿这穷道观什么东西,便理直气壮了起来。他甚至看到这三个人还挺开心,原本以为平摊了的必死之局,此刻成了四个人分,那每个人都好点。 但昨晚他回去的时候,不巧听见母亲请来的大师在屋内同徒弟的对话。 先是那徒弟问道:“师父,这家到底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我眼拙,看了半天没看出来有什么。” 大师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不是妖怪,是阴灵。” 那徒弟又说:“阴灵?那这不归我们管啊。” 大师回道:“我们天疏派只管捉妖。鬼界的东西,我们向来不招惹,这是祖上留下的规矩。” 徒弟说道:“那师父你让他去贴小人儿?” 那大师笑了两声:“我那原本就是有特定条件的,这整个苍市,他就只能找到一家道观能贴纸人。” 徒弟:“是哪儿?” 大师:“清流观。” 徒弟又是一脸不解:“为什么让他去清流观?” 大师:“这纸人乃是索命纸人,你等等便知。我早就怀疑这清流观离的老道士是个妖怪,但一直苦无下手之时,如今有这么个人撞到我手里,还不请他帮我做点事情?这纸人上面有个诛妖符,若是遇到下面来拜的,是个妖怪,那立刻变回压的他回归原形。若是个人,则一切相安无事,只是借点他的运势给天疏派罢了。” 徒弟琢磨了一下,含含糊糊的说道:“可是师父,这人请了咱们来,要是不解决他的问题,会不会对咱们天疏派名声有影响啊?” 大师冷笑了一下:“你尚小,看不出其中的门道。这家人被阴灵所缠,一个都活不了。到时候谁出去染咱们的名声啊?更何况,我们天疏派向来是除妖卫道,能收拾一只冒充道士的妖怪,不是更好?” 徒弟“啊”了一声,顺着杆儿拍马屁:“不愧是师父!” 这青年人在门外听了,当时就气的牙痒痒。自己被逼成这样,几天睡不得一时片刻,母亲花费重金请了所谓的大师来,结果竟然是个打着自己算盘的人。 他气,但又不敢一脚把门踹了,进去骂这大师一顿。这大师虽然坑他,但显然是有些本事的,自从他来了,这房子里确实能住人了,自己也一时半刻的能睡一会儿。 想到这儿,他又蹑手蹑脚的转身走了。 青年人躺在床上一晚上,盯着天花板,也不敢睡,生怕一觉睡着之后那“东西”又来找自己。想着想着,他猛然想起来在清流观门口,那个小道士说的话。里面那个有点疯疯癫癫的年轻人,说不定能帮自己! 但他心里又不完全放心,因为听那大师的话,这道观里的是妖怪? 辗转反侧了一夜,求生欲还是占了上风。他一早就跑来了清流观,结果发现这清流观的木门大敞着。他一路往上走,结果就看见了小贼和钟凌的那一出,他还站在一旁观察了片刻。不管这是真的王灵官显灵也好,还是这个小道士的妖法也好,他只要能帮自己度过这一劫就行。 可谁知,这道观的小道士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嘲讽和不屑,转身就走,他只能在后面一个劲儿的跟着。 青年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早上七点,距离那“东西”来,还有十个小时。 67.道观之九 青年人想到这里, 脑袋都要炸了。即便天已经大亮了,他依旧觉得周身一阵阴凉,此刻正沿着他的脚尖儿向上爬, 扼住他的咽喉, 让人喘不上气儿。 他又想到那位天疏派的大师所说,自己是被阴灵所缠, 而且不仅他自己一个人,到了时候全家都跟着遭殃了。他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一咬牙, 决定再和眼前这个小道士套两句。 可谁知道, 钟凌听见他的声音, 猛地站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青年人立马站正, 说道:“那个……” 钟凌看了一眼地上,眉头微微蹙起:“不能随地吐痰, 你都多大的人了,连这个都不懂吗?” 青年人:“……”我就要死了!我还管这个?! 钟凌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认真说道:“不能因为自己快死了,就不遵守道德约束法律制约了吧?” 青年人愣了一下, 快走了两步,语气急迫:“你怎么知道我要死了?!” 他这话一出,又觉得自己落了下风。他本想着就像往常做生意一样——饿死胆小的, 撑死大胆的。结果那毕竟是钱, 而现在自己这里的赌注是命, 本能的就这么说了。 钟凌原本就顺口一说,实在是因为这个男的面容枯槁,一副纵/欲过度要死不活的模样,谁知道他竟然自己招了。 钟凌上下打量这青年人,想到昨晚这人异常的举动,再结合刚才他的话,心里有了个大概。他开口,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有钱吗?” 青年人简直要笑出声来,所有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他点了点头:“有!你要多少?!” 一来,钟凌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死了,能不能解决还得看魏衍的,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二来,今天app要一百块,明天说不定就要十个人来上香了,为了保证之后的任务顺利进行,他选择保留态度。 “一百块。”钟凌说道。 青年人眼中露出一丝怀疑,家里那位黑心的大师,一开口就先要了三万元的辛苦费。但家里最近安宁了许多,所以这三万块也不算白花。但是这小道士竟然只要一百块?一百块能干什么? 钟凌一看他这眼神就知道了,这世上就是有些人觉得便宜无好货。 他看了眼树梢上的一撮松针,有几根已经变成了黄色。他想起来小时候有人和他说松柏长青,其实不是的,这世上没有长青的东西,万物总有起起落落。 钟凌转头对青年人说:“你刚才说想见我师弟?看五分钟,一百块。”替这种人省钱,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正巧钟凌觉的福娃应该给他爷爷买个什么定位仪器、老年手机,毕竟有老年痴呆症。但福娃一看就是没钱的,货款就从眼前的这个人手里抠出来吧。 青年人吐了口气,这才对嘛。五分钟一百块,其实算算也还行。他立刻点头应道:“成!” 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了那位天疏派的大师的话,又问道:“你们这里是有个老道士吗?” 钟凌回道:“走了。家里有事儿。我们来替他看着道观。” 青年人:“你们之前认识?”先打探一下,万一真的都是妖怪呢。 钟凌摇头:“见都没见过,只知道姓柳。”万一这人是来打探自己靠不靠谱的呢?难道要说我是妖怪大学的实习生,这里的老道士被我男朋友吓跑了?当然不行,赚钱第一,先忽悠了再说。 不知不觉间,一位曾经的三好学生,已经被大学潜移默化的成了大忽悠。 青年人又问:“那你们怎么来这里的?” 钟凌举了一下自己的手机:“道教研究协会安排的。” “道教研究协会?”青年人愣住,他也算和这些宗教有关系,竟然从不知道还有这种协会。 他正迷糊,就看见钟凌冲自己招了下手:“你和我来,先登记一下。” 钟凌带着青年人一边朝后堂走,一边借着袍袖的遮掩给福娃和魏衍发微信。 昨晚回去,为了加强三人组的团结合作,为了让学分更上一层楼,钟凌建了一个“清流观学分冲冲冲”的微信群,福娃立刻响应号召加了进来,魏衍加进来的时候则有点不情不愿的——他的微信里目前就钟凌一个人,实在不想再加一个,还是个把臭鼬腺当做龙鳞的笨蛋。 钟凌在微信里把自己大概的想法简明扼要的说了一下,放下手机的他还是有点担心。魏衍没问题,话少还聪明,靠得住,但福娃就…… 唯一觉得安慰的是,福娃也修了戏剧表演,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感叹灵泽综合大学的未雨绸缪。 钟凌走到书房,魏衍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魏衍挑着眉毛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青年人——这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大,若是没有之前这一番变故,长相应当还不错。只是脸上一团阴气,死相毕露。而在他身上的那东西,确实是不怎么安分。 此刻,那团阴气从青年人的肩膀上探出头,紧盯着钟凌。 魏衍往前走了两步,伸手给钟凌拨了一下额发:“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与此同时,一股醇厚的妖力荡出,将那东西压的缩了回去。 钟凌看到魏衍,眼睛都亮了,一扫之前和那青年人一起走的时候的漠然。他美滋滋对着魏衍说:“我那个符管用啦!我一大早就去检验一下成果,没想到竟然真的能用!” 魏衍笑道:“那是自然,你在符咒方面的天赋无人能及。” 青年人看着这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互动,眉头皱了起来——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怎么就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儿呢? 钟凌绕到书桌后面,摸了支笔出来,抬头问道:“姓名。” 青年人愣了一下:“我?” 钟凌的怼人能力一直很稳定,他撇了一下嘴:“你觉得这屋子里我还不知道谁的名字?” 青年人吞了下口水,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跑来这里:“陈维林。” 钟凌:“年龄。你自己都说了吧,类似身份证号,出生年月日,性别之类的。” 性别还用说吗?!陈维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一腔怒火,一一报来。 钟凌将这人的信息记在纸上,转身递给魏衍,自己则往椅子上一坐,掏出手机。 他显得不慌不忙,但对于这陈维林来说,现在的每分每秒都是命啊!如果最后真的没办法,他赶回去和那位天疏派的大师聊一聊,多加点钱,说不定还有救。 陈维林问道:“那个……我挺赶时间的。” 钟凌抬头:“那你先给钱啊。” 陈维林:“……”你又没说什么时候给。“那……现金还是转账?” 钟凌:“哦,你等一下,我师弟马上就把二维码拿来。” 他刚说完,福娃就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递给钟凌一张纸:“是这个吗?对面的复印店说彩色的没有了,只能打印黑白的了。” 钟凌拿过那堆东西看了一眼——白色的a4纸上,最上面印着”清流观“三个大字,下面是个卡通图案包裹着的二维码。 他把纸推到了福娃面前,认真严肃的点评道:“首先这个卡通图案的出现有点不合时宜,我们是道观,应该用深沉严肃有韵味的东西。然后就是下面最好加两行道教文化的内容。总而言之就是要做的让人觉得我们这里有文化有水平。” 福娃掏出自己的小本子,疯狂的记录钟凌所说的内容,不停地点着头。 今天一早,他就被钟凌安排了任务,做一个专门收钱的微信号,现在的人都不流行随身带现金了,以后要是有什么香火钱啊供奉啊什么的,有电子渠道也方便一些。而这个账号里的钱就归福娃管,毕竟他是现在的财务主管。 陈维林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这两个人的互动,小声问了一句:“你不是说你这位小师弟,从小看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多了,有点神志不清了吗?” 钟凌眨了眨眼:“神志不清又不是疯了。” 钟凌把那张带着卡通图案的二维码拍在陈维林面前:“看清楚,扫码付钱,你先聊几分钟的?” 陈维林:“……”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这浓浓的一股骗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钟凌看他的样子像是怀疑,便拍了拍福娃的肩膀:“来,师弟,你看他一眼。有什么想说的?” “这不是昨晚不肯偷咱们东西的那个吗?”福娃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边陈维林:“哦,快死了呀。我们要开始赚死人钱了吗?他是来安排身后法事的吗?” 陈维林:“……”你们道观的人是不是有毛病?怎么出来一个人就说我要死了!平时就算了,赶上这个节骨眼,真的不是故意一遍遍的说的吗? 魏衍扫了陈维林一眼:“我给你一个建议,先不收钱,五分钟之后你来决定。” 大部分的时间,陈维林都在看钟凌和福娃的双簧戏,如今魏衍突然开口,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但这三个人里要说谁看起来最靠谱,那必然是魏衍。于是,陈维林点了下头。 魏衍言简意赅的说道:“打电话给你最亲近的人,让他离水远一点。” 陈维林被魏衍这句话说的皱起了眉头,最近自己出事儿,家里的人基本都大门不出,难道会在自己家里被浴缸淹死?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还是太病急乱投医了,这三个人显然就是骗子。 他干笑了一下:“行了。今天的事儿就到这儿吧。咱们也别互相浪费时间了。”说完,他就转身走出了书房。一边走,一边为自己早上的一时冲动而后悔,尤其是想到自己被那个小道士揶揄了不知道多少次,心里更不舒坦了。 陈维林走到灵官殿前,回头看了眼殿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灵官的那第三只眼睛,正盯着他。那目光如炬,如雷似电,仿佛在他的眼前,一切无法藏匿。 陈维林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电话,只听到里面有人在大喊:“你是陈维林?!你母亲现在在私湾海滩,她刚才被什么东西卷下去了,幸好我们这里有艘摩托艇经过,把她救了起来。但她呛的水有点多,一时还没有醒过来。您看您是不是来一趟?我们现在正前往苍市第一人民医院。” 陈维林默默的放下了手机,话筒里传来几声“喂”,伴着这清流观清晨的鸟鸣声,震得他耳朵发聋。 * 陈维林走了没多久,钟凌问道:“你能预知未来?” 魏衍摇了摇头:“不能。” 钟凌好奇的问:“那你是怎么知道?“ 魏衍指着他写的那张纸:“这里不是写着他妈妈的姓名吗?刚才我看见有个鬼差,念叨着这个名字跑了过去。现在有鬼肆了,不是在水里溺死的人,一般是不会有鬼差去接的。” 68.道观之十 陈维林放下电话, 急匆匆冲出道观,一把撕下车头玻璃上的违停罚单,钻进车里。 他刚要踩下油门, 却发现路两旁的早餐摊儿都已经摆了出来, 一个个的把清流观门口原本就不算宽阔的小道挤的满满的,连辆自行车过来, 都要提前下车蹭过来,更别提他这一辆suv了。陈维林一瞬间都怀疑, 自己刚才是怎么把车开进来的了。 他按了两下喇叭, 手上攥着那张罚单, 心里骂着:满街乱摆摊的人都看不见, 就只能看见这一辆车吗?是眼瞎吗?! 陈维林往前开了半米,前面有辆电瓶车挤了进来。 车把上挂着的豆花袋子被倒车镜一刮, 稀里哗啦的倒了一车,碎成了白乎乎的渣。几片薄的不能再薄的紫菜糊在倒车镜上, 上面还糊了两只海米。 肇事电瓶车主二话不说,伸手把陈维林的倒车镜按进去,紧接着在早餐摊的白色蒸汽遮掩下,迅速逃离作案现场。 陈维林又急又气 , 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只能疯狂的按几下喇叭示威。 谁知道一旁的面摊老板不乐意了,拍着窗户就把陈维林拎了出来, 指着不远处的车辆警示牌骂:“看不见外面的牌子啊?单行线!眼瞎是不是?按按按, 按个屁的喇叭!有本事你飞出去!” 面摊老板不算壮实, 但和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的陈维林一比,确实是结实不少。他抓着陈维林的领子,把他往后一推:“你车这尾气都灌到我面里了!一大早的,生意都被你折腾没了!” 陈维林朝后跌了两步,险些摔倒。他心里着急,也不想和这面摊老板多说什么,只想着快点赶到第一人民医院去,问问说好了在家里不出门的人是怎么跑到海边去的。 可是面摊儿老板哪里知道他那么多弯弯绕,硬拽着陈维林不让走,指着地上两个碎碗:“赔钱!” 陈维林被搅的头晕眼花,迷迷糊糊看见道观里走出来三个人。 道观里原本就一个老道士,还是只狐妖,根本没有食物储备。钟凌三人只好一起出来吃早饭,刚迈出道观门,就看见陈维林被面摊老板抓着摇来晃去,像个快要断线的娃娃。 钟凌快走了两步靠过来,陈维林余光看见他过来,还以为这是要帮自己求情呢。谁曾想钟凌探着脑袋问道:“这人怎么了啊?” 面摊老板说道:“有病!把车停在这里,还把我碗给蹭掉了!尾气突突突的往我锅里落,我今天怎么挣钱啊!” 陈维林:老子开的是大奔!突突突的那是什么东西?拖拉机吗? 钟凌看着地上的两个碗,点了下头:“那你别把他给摇坏了,这身板不太抗折腾的样子。先让他给钱,省得一会儿他晕了反而赖上你。” 陈维林:…… 面摊老板觉得钟凌说的很有道理,立刻把陈维林放了下来,拿出一张印着二维码的纸塞到陈维林面前:“扫码付钱!加上我这锅汤钱!一共两百块!” 先有古怪道观,后有彪悍面摊,陈维林此生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过二维码。 钟凌叹了口气,在后面摇了摇头。 魏衍低声问道:“怎么叹气?” 钟凌回道:“这老板拽了他半天,我以为要讹一笔呢,结果这么实诚,就要两百!” 陈维林半推半就的把钱交了,老板这才撇了下嘴,拿手上的抹布扫了两下。 陈维林心里乱的一团麻,急着想去医院,但又想到自己也离死期差不多了。周围的人和事偏偏又在这个时候添乱,搅的他一时没了方向。 钟凌见他杵在原地,神情尽是茫然,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去医院看看?说不定还能赶上见最后一面。” 钟凌这句话点醒了陈维林,他猛地回神,眼前又渐渐清晰了起来——小道士穿的朴素,但精神气十足,怎么看也不像妖怪。 陈维林喉结动了两下,问道:“最后一面?” 话说出来,整个嘴巴里都是苦的,声音干涩的像绷紧的弦。 还没等钟凌说什么,陈维林脚下踉跄,要不是面摊老板手快扶了一把,他就要直直的栽下去了。 陈维林借力站稳,他深吸了两口气,气若游丝:“救救我,救救我妈。” 面摊老板骂了一句:“这么晦气的,一大早的就遇见个神经病,还是个有钱的神经病。有钱不会去医院看一下啊?” 他甩着手,嫌弃的看向陈维林。 陈维林面皮抖动,嘴角抽搐,唯有眼睛里还有些许生命力,战战兢兢的看着钟凌三人。 面摊老板看看穿着道袍的钟凌,又看了看陈维林,凉气从背脊爬了上来。他小声问道:“该不会是……遇上什么脏东西了吧?” 面摊老板在这里摆摊有十来年了,清流观门口的这条小巷子一直属于没人管的状态。老房子虽然多,但是不愿意拆,政府一想拆起来要花的钱和能带来的收益,觉得还是算了。偶尔整治一下,基本处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清流观虽然是个道观,但其实苍市并不怎么崇尚道教,反而成了闹市里一处清静所在。 面摊老板没见过这三个人,只是看着他们昨晚就来了道观里住下,觉得他们可能是什么修士之类的,结果加上这句“救救我”,立刻往那边想去了。 这么一想,陈维林失魂落魄的模样也就能理解了。 钟凌这时候还不知道那纸人的事儿,只是觉得陈维林给人的感官确实不好,好像常年跋扈惯了似的,所以怼了他两句。 钟凌指了下面摊儿,说道:“你先坐吧。老板给我来三碗雪菜肉丝面。”他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别用那锅汤啊。” 面摊老板还想听点什么坊间奇谈,刚伸出耳朵就被人支使走了,只能应道:“行,放心吧。” 陈维林的手机又响起来了,他听里面说了几句话,整个人的魂像是被抽掉了一样,瘫在椅子上,双眼泛红。 钟凌了然,他方才听魏衍说,之所以鬼差收落水鬼,是因为水里难辨方向,鬼会踏错路。一不小心,说不定就会蹚到黄泉里,湮成了灰。而鬼差出行,不擒不返。 钟凌低声说了一句:“节哀。” 陈维林猛地转头看他,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魏衍皱了下眉头,时刻防备着这个人扑上来。可过了片刻,陈维林叹了口气,声音反而平静了许多:“她死了……” 他知道自己此刻再做什么都是徒劳,正如那天疏派的大师所说,自己一家被阴灵缠上,全都要死。自己现在死马当活马医,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一家小小的道观上。 濒死之人抓浮物,就算是根稻草,也会毫不犹豫的抓住。 陈维林嘴角抖了两下:“我还有救吗?” 钟凌转头看向魏衍,魏衍掏出手机,将灵泽综合大学app的任务界面打开,放在钟凌面前:“能救,但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陈维林立刻问道。 钟凌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知道魏衍的意思——之后在钱方面的任务几乎都能靠陈维林来完成了。 “先说说瓦片上的纸人吧。”魏衍一句话就把陈维林打了回去。陈维林心里慌,他生怕对方知道自己之前的不良居心,拒绝救自己。 这么想着,陈维林立刻说道:“要多少钱?还是要其他的什么代价?我都能给!” 钟凌一看陈维林顾左右而言他,就知道之前那张纸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维林支支吾吾,显然还在想着什么说辞来搪塞。 钟凌心落下去,既然魏衍说能救,就是能救。何况招惹这些凶物,本身肯定也有问题。他端起碗,喝了两口面汤,换上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陈先生,你这样我们真的很难办。” 陈维林看方才还好说话的钟凌变了脸,心里着急,立刻喊了出来:“别……别……” 他想握住钟凌的手,刚伸到一半,就感觉有什么东西阻着自己,一点也动不了。魏衍就那么冷冰冰的看着他,钟凌毫不知情,继续低头吃着自己的雪菜肉丝面。 陈维林已经是第二次领教魏衍的厉害,心里反而笃定很多。便如实把母亲请了天疏派的大师来,大师的要求和实际情况讲了一遍。在他巧妙地润色之下,天疏派这位大师兼职就是丧尽天良,拿钱不办事儿,还想着利用自己来除妖! 福娃一听他说到天疏派,一蹦三尺高:“放屁!我们天疏派从来不干这种事儿!” 陈维林愣了,没想到这个小道士也是天疏派的,自己这不是撞上了枪口? “这……”他含混着。 钟凌按了下福娃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些许。他随即对陈维林说:“你大概是遇到了骗子,我这位小师弟是现在天疏派唯一的传人。” 陈维林哪里知道天疏派的情况,只想天疏派人多势众,就算这个疯疯癫癫的小道士是真的天疏派传人,也不碍门派里面有些腌臜。但既然钟凌这么说,他也就只能连连点头。 钟凌喝下一口面汤,心里叹气。要不是有魏衍在,这道观被人下了咒都不知道。 另一方面他对陈维林的感官更差,虽然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生死关头拖人下水的事儿他也不是没听过,但实实在在就搁自己面前,心里还是不舒服。 这么想着,他的语气就淡了很多:“那你把自己的事儿说说吧。” 陈维林见他没怎么指摘自己,生怕对方反悔似的:“要不我先给你们打五万块钱?” 魏衍也不客气,立刻让福娃把二维码拿了出来。 陈维林扫完交了钱,心里才算是半块石头落地,说道:“最开始遇见这个东西是一个月前,我参加了一次电视台举办的鉴宝活动。” 面摊大叔在一旁恍然大悟:“怪不得看你眼熟呢!原来是在电视上!我之前看过你的节目,就是那个什么来了砸的鉴宝节目!” 见钟凌几人一脸困惑的样子,面摊大叔热络的解释起来:“就是一个文物宝物鉴定的节目。节目组到一个地方去,然后给当地人鉴定宝贝。有些人是家传的,有些人是路边淘的。可红火了。请了很多专家鉴定,要是假的,当场就给你砸了!” 面摊大叔指着陈维林说道:“这个人我知道,鉴宝专家!” 钟凌几人恍然大悟。 “那要是不小心看错了,砸了真的怎么办?”福娃问道。 陈维林解释道:“其实我们都会有个台本。需要鉴定的宝物在节目开拍之前也早就请我们看过了,确定没什么问题,再录制。一个月前,我们节目组去了留地,有个农民带来了一串手钏。 这串东西是真的,年代虽不可考证,但确定是个很早之前的物件。我和那个农民商量说把这串手钏转给我。他不肯,非让我在节目上报个价格。 这东西说来真也真,但毕竟没年代的话,别人也考证不了,毕竟搞古董就讲究个机缘。于是,我就直接说这东西是假的,当场给他砸了。 但其实当时砸的,是我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的替代品,而真的已经被我换到手里了。” 69.英灵小分队之一 陈维林的学识算是家传, 他自小成名,没到三十岁就已经算是鉴宝大师。可单单帮人鉴定宝贝能有多少钱赚? 他脑子活络,借着本事倒腾起了古玩, 自己还搞了两间当铺, 生意越做越大,名声也越来越旺。他也没什么风骨, 能赚钱就行,其中做了不少腌臜事。只是都没有东窗事发, 毕竟搞古董这一行, 眼睛被人蒙了, 愿赌服输, 谁也怪不得。 但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 这一次在留地, 他就栽了,栽在自己的贪心上。 他同那农民商量, 农民不肯。他直接拿假的换了真的,再在节目上一砸,干净利落。但那农民不肯,当场就把陈维林和他协商的事情说了出来, 现场一片哗然。 陈维林见惯了,当时也算稳的住,说自己看走眼了, 不然今天也不会下手砸东西。 农民赖在节目组, 一天来三次哭闹, 陈维林都避而不见。 谁知道有一天,农民没来,后来听说是自杀了。陈维林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压根没放在心里,收拾行李就准备回苍市。 他传承了眼睛,老祖宗传下来的告诫却是一句都没往心里去。 可就在当晚,陈维林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他耳边低笑桀桀。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呼出冰冷的气息。 陈维林瞬间惊醒,他背后是一堵墙,哪儿来的人? “我的肉身死了。”那声音愤恨低语着:“我的肉身死了。功亏一篑。我等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 陈维林战战兢兢缩在被子里,等到太阳出来,阳光穿过窗帘照在他身上时,才敢出来。下床一抹,整张床单都湿的精光——他出了一夜的冷汗。 自那天之后,他耳边时不时就传来这东西的声音。声音咒骂他,挖苦他,威胁他,夜里最甚。 这声音越演越烈,夜里掐着他的脖子,往死里按,却又不急着弄死他。陈维林病急乱投医,找道观找寺庙烧香,这东西安分了几天。 可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声音没过几天又回来了,这回比上次更加来势汹汹。 “既然你弄死了我的肉身,那我就拿你做新的吧。”那声音像是下通牒似的说道。 之后陈维林在做节目的时候,数次神情恍惚,险些伤人;他母亲听到半夜屋子里有奇怪的声音,结果是陈维林拿着菜刀要杀她。 自此,陈维林便更不敢休息,生怕一闭上眼睛就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哪怕他母亲请了天疏派大师来家里驱邪。短短一段时间,从一个意气风发的鉴宝大师成了邋遢枯槁的孤家寡人。 到了最近几天,这阴灵越发有恃无恐,告诉陈维林要拿他家人血祭。今日逢魔时刻,就是陈维林献出肉身之时。 陈维林讲述完自己的经历,问道:“它一直说什么肉身肉身的,是不是就是这个农民来找我报仇了?” 听完他说的话,钟凌只想给他一句“活该”。自作孽不可活。但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更何况这东西听起来邪门歪道的,留着也是个祸害。 钟凌用手指在自己的掌心画了几笔。等到他再抬头的时候,能明显的看出陈维林的脸上带着一团灰蒙蒙的雾气,盖的他脸都看的不甚清楚,只留下一对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反而让人觉得不像个活物。 这招是钟凌昨晚翻那本符咒大全的时候的所得,想到早上小偷都被自己画的符给抓住了,就想着再拿这个试试看,算是效果短暂的通阴术。他如今倒是很坦然的接受了这种之前觉得玄之又玄的东西,毕竟一所大学里都是妖怪,连自己的室友都露尾巴了,喜欢的人都上天了,还能有什么更惊人的呢? 魏衍看到钟凌的反应,低声提示道:“是阴灵,昨晚他只有肩膀上覆着,今天愈发厉害了。”魏衍看钟凌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便引导他自己来解决。更何况,阴灵是鬼界的东西,自己和鬼界有言在先,鬼界之事绝不插手。 钟凌整理了一下思路:“所以说,你认为自己把农民东西抢走了,他自杀化成恶鬼来报复?” “对!”陈维林点头。 钟凌皱起眉头:“为了一条手钏自杀?” 陈维林半缩着脖子,一提起这个农民,他心里就发怵:“这人说手钏本来就没打算卖,只是想看看。我问了他好几次,他说这是求来的,自从有了这个,家里种的中药长的又大又好。” 福娃显然是对中药颇有研究,在一旁奇道:“中药?什么中药?普通的药材他就算把地种透了,大概也比不上卖个古董的钱吧。” 陈维林双手搓了半天:“对,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后来觉得这个人有点可疑,就四处打听,还偷偷去他家里看,结果发现他家地里种的并不是普通的中药材,而是大片大片的阿魏。 俗话说‘黄岑无假,阿魏无真,西北那片的阿魏好像早就没了,现在市面上流通的都是些进口货。按照他家那种长法,确实是个生财的路子。虽然不是一夜暴富,但也能延绵子孙,确实比起我给的价格要多上很多。” 陈维林停顿了一下:“但是我也没想到他会自杀啊!我是想事后给他点钱的,但是谁知道……后来节目组为了平息这件事儿,给村子里出了点钱,把人埋了。我就回来了。” 福娃问道:“你确定他家里种的是阿魏?既然你都说了,黄岑无假,阿魏无真,应该也知道这东西是怎么长的吧?” 陈维林点了点头。 福娃趁着这个时候给钟凌科普了一下阿魏。 传言里阿魏这种药材,长在极阴的地方,原本在西北的荒山里也有,只是近年销声匿迹了一般。有时候墓地里会长出几株,但也极为稀缺。而要说极品阿魏,则是长在棺材里的老尸口中。 墓,当然得是古墓,有人祭的那种最好; 棺,当用的是九十九轮的金丝楠,多一轮则满,少一轮则缺; 尸,非魃,而是将生出的鬼体压在这肉体当中,催出至阴之气。 只有这样生成的阿魏,才算是得天独厚的独一份儿,价比千金。 福娃说道:“真的从来没听过有人家种阿魏的。怎么种?地里都是尸体吗?” 陈维林本身是做古董生意的,自然听说过阿魏的事情。当日在这农民家里看到长得密密麻麻的植物时,他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但阿魏那股气味,却也太难认错。 他此刻已经把最忌讳的事情都说了,别的也无所谓了,开口道:“一开始我也这么觉得蹊跷。说实话,他家地里我确实也找人翻了一块,但是没有尸体。 后来一想,他只是个种地的,哪儿来的本事铺一地尸体?于是我觉得,是不是他家底下暗藏玄机,比如下面是个老墓什么的。” “然后呢?”福娃起了兴趣。 陈维林两手一摊:“下面有没有东西我不知道,我也没那个能耐去开。” 福娃揶揄的笑了一下:“怕是还没来得及吧。” 陈维林当时确实有这个想法,但还没来得及安排,就被阴灵缠上了,也就不了了之。被福娃说破,他倒有些不好意思。 钟凌站起身来,和陈维林说道:“你先和我们回道观吧,这事情我们得商议一下。” * 回了道观,钟凌先让陈维林在外面晒会太阳。自己在屋内和魏衍、福娃商议了起来。 钟凌身上还带着学习时候留下的痕迹,做什么事情都喜欢拿支笔写写,理顺一下。魏衍就坐在一边,看着钟凌的额发挡住了他大半张脸。魏衍吹了口气,让那撮额发飘到一旁,露出钟凌的脸庞。 没过一会儿,他抬起头,说道:“现在的问题其实有三个。第一,他身上的阴灵是不是那个农民的?第二,为什么求来的手钏可以让地里长阿魏?第三个问题是附加的,就是天疏派。” 钟凌看着福娃,按照福娃的说法,天疏派就剩他和爷爷两人。那之前来灵泽综合大学除妖的地中海和陈维林家里的天疏派又是什么? 福娃努了努嘴:“肯定都是骗子!看我们天疏派源远流长,欺世盗名!” 钟凌:“不是不信你。而是你家天疏派多了一个,怎么也要搞搞清楚吧。这个放在最后。我们先从第一个开始解决。” 福娃率先抢答:“肯定是!他把人家害成这样,人家这是来报复呢!你没听见?肉身,我的肉身死了。” 钟凌摇了摇头:“按照陈维林的说法,农民死了之后,阴灵没有立刻出现。” 福娃:“那厉鬼养成也是需要时间的嘛。” 钟凌又说:“那么这个农民为什么要自杀呢?因为以后家里种不了阿魏了?可以换别的生存方式吧。遇到这样的打击就自杀的,很有可能是之前发生了什么,让他的承受能力变的很弱。而且这个阴灵说的是,我等了这么久。他在等什么呢?” 两人都有道理,一起看向魏衍,等着他的裁决。 魏衍顿了一下,说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钟凌:“嗯?” 福娃:“咦?” 魏衍伸出自己的右手:“直接掐死就行了。” 本来就是想出来和钟凌开开心心谈个恋爱,哪里有这么多麻烦事儿? 钟凌:“……”厉害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福娃:“……”我都要开始准备名侦探柯南的衣服了,你说这个。 陈维林心里忐忑,趴在门口偷听半天,结果对方就来了这么个建议。他一把推开门,哭道:“万万不可啊!这阴灵之前就说了,我和他魂体已经连在了一起,若是它有什么闪失,我也活不了!” 魏衍难得开口安抚道:“不会,它吓唬你的。” 陈维林半信半疑的看着魏衍:“真……真的吗?” 魏衍冷哼一声:“少个一魂半魄的,也就是成个疯子,死不了。” 钟凌:“……” 福娃:“……” 陈维林:“……这……这样不好吧……” 70.英灵小分队之二 “叮!”三个人的手机同时传来响声, 灵泽综合大学的app发来了新的消息。 “恭喜清流观三人组成功完成第四个任务,为道观的繁盛添砖加瓦。现在为您发布第五个任务,成功解决一件信徒的难事, 让其真心实意的为道观上香。 友情提醒:千万不要试图蒙混过关, 路边雇人自编剧本!我是一个有节操的app! 灵泽综合大学,感谢您的支持。” 钟凌:“……”到底是什么给了这个app, 我们会在路边雇人自导自演的错觉?还有,这个app怎么总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钟凌抬头看着四周, 难道有什么小妖怪监视自己? 魏衍低声说道:“是谛听。” 钟凌:“谛听?”我们学校为什么会有这么犯规的妖怪?!谛听不是应该在地府呆着吗?! 魏衍解释道:“原本这个系统是由饕餮负责的, 但他只能知道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为了这次实习, 柳识将谛听请了出来。” 钟凌咬着下唇, 瞪大了眼睛:“我们学校还有饕餮这种神兽?” 他脑海里浮现出饕餮在各种画册里的英武模样,对灵泽综合大学和柳识的崇敬更上一层楼。“饕餮这么厉害的吗?学校里发生什么都能知道?饕餮和画册里长的一样吗?很神气啊!”怪不得app这么神。 魏衍看着他那双充满憧憬之情的眼睛, 硬生生打断了钟凌的幻想,干脆利落的说道:“靠学校里的监控摄像头。用人类的话说, 就是个看门的。” 钟凌:“……为什么感觉你这么歧视饕餮?” 歧视?不止。 魏衍亮出自己的手机app。 钟凌这才发现同样是app,但对不同人的措辞差别巨大。 比如说刚才对自己还是一口中二的语气,换到魏衍的手机上则是十分的温柔,后面甚至还加了一段——敬爱的苍君, 为帮助您完成任务,本系统可派遣妖怪前去相助。饕餮精通英灵知识,机智伶俐;蛊雕接地气听调遣, 将为您的实习提供无与伦比的助力。 这还不算, 下面竟然还有选项的。魏衍可以选择“接受帮助”和“不接受帮助”。 魏衍扫了一眼屏幕, 不出所料的点了——不接受帮助。 可笑,妖主要需要帮助吗? 魏衍按着自己的手机往回退。界面跳出,钟凌这才发现,之前每一次的活动,灵泽综合大学竟然都会给魏衍安排这种“贴心”的服务,甚至还有代考作弊服务、考勤代点名服务、食堂占座服务等等。语气一律的做小伏低,简直就是大写的监守自盗!大学的铮铮铁骨呢?! 钟凌指着其中一处,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只见上面写着:“苍君,今夜的你寂寞吗?漂亮的蛟、妖娆的狐、温婉的柳,只要您一声召唤,前后上下,悉听尊便。” 魏衍点了点上面已经勾选的“不接受”,对钟凌说:“这些都是饕餮发的。” 钟凌大吃一惊,这和自己想象中吞食万物睥睨天下的饕餮,差距似乎有点大。 看到他的表情,魏衍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弯出一道好看的弧线:“吃醋了?” 钟凌嘴巴撇了一下:“没有。” 魏衍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一下:“你再撅一下嘴。” 钟凌瞥了他一眼:“哼。” 虽然知道魏衍上面点了个拒绝,页面也变成了红色,但是心里就挺不是滋味的。再仔细想想魏衍活了这么多年,难道夜里一个人的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什么漂亮的蛟,妖娆的狐…… 谁曾想他还在这边闹着小性子,魏衍在一旁一拉他的袖子,自己往前靠了半步,含住了钟凌委屈的嘴唇。 魏衍轻轻舔了一下,浅尝辄止。 钟凌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吻惊的说不出话,连忙转头去看周围。福娃正低头认真的玩着手机,拒绝了这一碗狗粮。陈维林却是吃了个结结实实,眼睛瞪得溜圆。 魏衍那管别人怎么想,他扬了下眉毛,笑道:“甜。” “咳——”陈维林在一旁清了下嗓子,语无伦次的说:“那个,虽然我能理解放松的重要性,但是我时间不多了。要不咱们先把我这个处理一下?之后我给你们出钱去个什么马尔代夫豪华私人岛双人旅游?你们再好好快乐一下?” 钟凌正了神色,肩膀轻轻撞了一下魏衍。 魏衍点头:“时间确实不多了。疯还是死?” “不不不!”陈维林连忙摆手:“都不要行不行?” 钟凌指着app,拉着魏衍说道:“他还得上香呢。” 魏衍想到自己来这道观的时候就决定采取“袖手旁观和保护为主,偶尔指导一下”的方针,让钟凌多了解一下妖怪的事情。不然,在这陈维林还叽叽歪歪的时候,自己早就一掌连阴灵带人的,一起弄死算了。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对陈维林说:“把你那手钏拿来给我看看。” 陈维林以为他是要净化驱邪,立刻从口袋里掏了出来:“这个,这个手钏很难给人,我试过好几次,最后它都自己凭空回来了,诡异的不得了!” 说着,他把手钏往魏衍那边一递,他肩头的那团灰雾抖了两抖,像是要挣扎着扑出来似的。 魏衍看在眼里,接过手钏,微微变色:“这手钏,那人说是求来的?” 陈维林点了下头:“对。” 魏衍转身把手钏放在福娃面前:“你不认识这是什么?” 这是一串剔透乳白色的玉石手钏,所有玉石都被打磨的浑圆,但正中一颗却是未经打磨的墨绿色原石。在一圈形状稍小的莹白之中,衬托的更加出彩。 福娃摇了摇头:“我怎么认识?我又不是学考古的。” 在魏衍眼中,周围白色圆石微微泛着雾气,正中的绿色芯子却有黑色缓缓飘逸而出,上面绕着一股浓郁的阴气。 但让他变色的并不是这手钏的阴气,而是正中的那颗墨绿色原石。这原本是灵冲以前的纸镇。有次不小心摔的碎了,灵冲就随手拿了一小块给了人类当除妖的东西。 而那股人类,自然就是后来的天疏派。 怎的天疏派的人,如今竟然不认识这原石? 怎的沾染了灵冲灵气,却成了如此至阴的东西? 魏衍转身扬了下右手,手指上凝出碎裂的冰霜,整只手变的像是龙爪一般,搭在陈维林的肩头轻轻一拍。 那团灰色的雾气从陈维林的肩头开始慢慢变成了淡青色,虽然没有冻成冰块,但其中混着一小粒一小粒的白色冰晶。哗啦一下,那团雾气向外向上缓慢探出的触手停止了行动,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嘶叫声。 钟凌和福娃瞬间捂住耳朵,那惨叫声连绵不绝,两人的眉头也越皱越深。 魏衍伸出食指,往那灰色雾气中轻轻一弹,叫声戛然而止。 陈维林冻的瑟瑟发抖。一瞬间,他的眉毛上都挂满了冰霜。秋日虽然天气凉了,但还有些秋老虎在逞能,哪能突然这么冷。他几乎立刻明白了,这是眼前这位大能在施法! 陈维林联想到刚才魏衍说过的话,噗通一下就跪在地上,抱住魏衍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叫着:“不要啊!我不要变成个疯子!我想好好活!要是能活下来,之后我一定给道观捐香火钱!决不食言啊!” 魏衍嫌弃的一脚蹬开陈维林,冷声说道:“闭嘴。” 陈维林动了下脑袋,除了有点冷,确实还能正常思考,而且肩膀上那股鬼祟的感觉也减轻了许多。 他擦了把眼泪,更觉的魏衍有真本事,自己这趟有救了。 魏衍转身同钟凌说道:“这阴灵和手钏相连。原本这阴灵的事情,最好是去鬼肆请白无常来。但这手钏中的墨石原本是你的旧物,也是天疏派所有。如今沾染被养成这副模样,只怕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我的……旧物?”钟凌瞬间了然,魏衍说的是以前的自己。换句话说,就是轮回转世前的自己。 福娃在一旁也惊了:“这块小石头原来是天疏派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或大或小,天疏派都被牢牢的卷进了这件事中。 但天疏派虽然奇怪,却也只是灵冲当时随性而起的东西。 灵冲留下的东西多,痕迹也多,魏衍自然不会一一管过来。只是这绿色玉石之前沾了灵冲的气息,怎得会如此轻易沾上阴气?除非是有人故意为之。 而为何要煞费苦心养出阴气,又将它给了一个普通农民?经由农民之手到了陈维林手中也许只是意外,但那阴灵口口声声所说肉身,这阴灵原本又是何人?和将这阴气养出来的人有何关联? 也正因如此,他并不准备将这手钏和陈维林交到鬼肆去。送到鬼肆虽然简单粗暴,但线索就断了。 更何况这玉石原本就是纸镇,让魏衍又想到了那一张张来历不明的画。 在丘市出现的图有五个洞穴,可当日只有四只凶兽出现。先不说蠪侄逃回去了,另外一只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这点也让魏衍十分在意。丘市的图明显封的都是凶兽,第五只究竟是什么?现在又在哪里? 在丘市发生的事情,送画给他的人,隐藏的凶兽踪迹; 灵泽综合大学解开封印的人; 给蛊雕养阴气的人…… 阴气?!蛊雕是从哪张画里出来的? 魏衍掏出手机,在app上点出对话框:把蛊雕送来。 71.英灵小分队之三 未过多时, 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钟凌迎出去,看见台阶上走来个人。这人他曾在学校图书馆里见过,穿的黑不溜秋的, 袖子和衣服边儿撕成了无数缕。胸前挂着个大别针, 连着一根银光闪闪的链子一直到腰间。 头发半长不短,呈现出一种褪色的黄, 偶尔有几撮深棕色的挑染。额发最长,挡住半只左眼。嘴唇颜色发黑, 一看就是个非主流。 这人之前在打扫灵泽综合大学的图书馆, 想必也是个妖怪。但把自己拾掇成这么辣眼睛的妖怪, 钟凌还是第一次见。 他回头看着魏衍, 试探的问道:“图书馆的?是很厉害的妖怪?” 魏衍想起刚才钟凌听到饕餮的时候,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言简意赅的形容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妖怪定位:“打扫卫生的。” 蛊雕被魏衍拎回灵泽综合大学,在钟凌遇到巴蛇的时候戴罪立功, 这才被放了出来,现在在图书馆就职。平日里的工作内容就是捡捡小纸团、擦擦桌子和喷喷空气清新剂。 自从被魏衍轻而易举的揍了一顿之后,他成了灵泽综合大学“苍吹”第一人,疯狂的讨好饕餮, 让他把自己的名字加在魏衍app的帮助列表里。 但他还算有些许自知之明,从来没要求饕餮把自己放在“漂亮的蛟、妖娆的狐、温婉的柳”当中。 如今听到魏衍召唤,还是第一次召唤, 立刻冲了过来。 蛊雕恭恭敬敬的站在魏衍面前, 带着一脸恭维的笑容:“苍君, 我来了。” 魏衍点了下头。 钟凌在一旁打招呼:“您好,请问怎么称呼?” 蛊雕愣了一下,想到自己之前见钟凌的时候都是原型,化成人形认不出来也正常,立刻自我介绍:“嫂子好!咱们之前见过的!” 钟凌被这声嫂子惊到了,他指着蛊雕小声问魏衍:“你弟弟?小龙?” 魏衍冷笑一声。 蛊雕正色:“不不不,这是尊称,电视剧不是都流行叫大哥吗?” 钟凌:“……”好吧,又是一个被电视剧荼毒的妖怪。 蛊雕还想自我介绍一下,被魏衍打断。他指着身后的陈维林:“你看见他肩上的东西了吗?” 蛊雕歪着脑袋看了看,点头:“看见了,阴灵。” 魏衍:“你的老本行,好好问问这个阴灵。是谁,哪儿来的,目的。” 蛊雕原本就是凶兽,只是眼前这一只凶的没那么厉害,和阴气相通也是他们的能耐之一。接到魏衍的命令,蛊雕撸起袖子就打算大干一场。 蛊雕气势汹汹,陈维林却被吓得缩成一团。他一边觉得钟凌等人深藏不漏,一边又觉得不靠谱。哪儿有地方请杀马特来打扫卫生的。再看看眼前这个杀马特,一脸就要大刑伺候的模样,连忙冲着钟凌喊道:“小师父!小师父!我们之前说好了的!” 钟凌对蛊雕补充道:“不要伤了人,还有用的。” 蛊雕点了点头:“大嫂放心!”说完,摩拳擦掌走到陈维林面前。 魏衍拉着钟凌的手,走出房间:“别看了,我们出去走走。”接下来就是大刑伺候,有碍观瞻。 两人并肩走在道观里,阳光暖洋洋的洒在身上,烘的人心里舒服。 钟凌好奇的问道:“刚才那个是什么妖怪啊?” “蛊雕。”魏衍回道:“你之前见过。” 钟凌抖了一下,想起之前蛊雕的各种出场,有恐怖的画面,也有惊险的画面,总而言之都不怎么样。也没想到他化成人形竟然是这么个……杀马特造型。 “怎么叫他来?”钟凌挺好奇的。看蛊雕的样子,魏衍应该比他强上很多,自己为什么不对阴灵下手呢? 魏衍斟酌了一下,回道:“怕下手太重,直接死了。” 钟凌:“……” 平日里一个两个阴灵怎么进的了苍君的眼里,他不仅嫌麻烦,还嫌阴灵阴气重,脏了自己的手。外加蛊雕多少也和幕后的人有些联系,让他来留待后用。 两人没走几步,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一声尖锐的鬼叫。不用多想,阴灵已经开始苦苦挣扎了。 福娃还在屋里,沉默的看着阴灵像是坐电椅似的,冒着细碎的雷光,浑身颤抖。 酷刑啊! 午间,这阴灵还铁骨铮铮一句话不肯说,陈维林早就被吓得晕死过去。钟凌从小就有午睡的习惯,往被子里一趟就眯了过去。 * “阿衍,你送我的纸镇碎了。”灵冲穿着一身白衣,手上拿了几块墨绿色的玉石,噘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魏衍正理着桌上的东西,伸手接过纸镇:“碎就碎了,再送你一块就是。” “那不行,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的东西。”灵冲叹了口气:“都怪我自己不小心。” 屋外有总角小童走进来,看着灵冲衣服上的污渍,眉毛倒竖,愤怒的指着他,吱吱呀呀的叫唤。 灵冲连忙告饶:“天天!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这就换下衣服来!”他冲魏衍眨了下眼:“等我一下。”灵冲转身冲着那总角小童又是一脸的委屈:“走吧,换衣服去。” 被唤作天天的总角小童怒气冲冲的吱呀说了两句,灵冲绕过花圃,朝后院走去。 说是花圃,其实里面并没种什么东西,只有闲散的几株小草,也看不出是什么品种。风一吹,叶子颤动两下,无精打采的。 灵冲所在的海妙间是一座倒悬在空中的山体,上面由高及低。别人住的地方有一群仆佣,数也数不清。更有各色庭院建筑,美轮美奂。 可到了灵冲这里,家里的仆人是个不会说话的小童。来人了一问三不知,就算知道也只会吱吱呀呀。偶尔还和灵冲耍脾气,就要变回原形不理人。 房间三两进,够住就行。颜色灰灰白白,背衬无尽天河,占了绝好的地方却倒腾出这么个模样,常年被人背后说占着茅坑不拉屎。 唯有最高处立了一株名唤凫天的红花,没有叶子,四季常开,碗大的花朵肆意伸展,点缀着这一处淡色的琼宇。 灵冲伸手抓了一下天天的发髻,问道:“我把纸镇打碎了怎么办?” 天天甩了下脑袋,回头瞪了他一眼,吱呀哇啦的说了两句。 灵冲无奈,四周看了一圈,小声说道:“真的是不小心弄坏的,我塞年兽的时候没注意,被他抓了一下。纸镇就在那里,裂了一条缝。我怕被阿衍看出来,一不做二不休,就给它摔了。不然回来不好交代。” “咳——”总角小童嘶哑着咳了一声。 灵冲小声继续说道:“都是归澈在一旁添乱,不然我不可能被年兽抓到的。你可千万别和阿衍提归澈,他到时候又要炸毛,哦不,是炸鳞。” 天天又咳了一声,比上次更响了些。 灵冲迷茫的看着他:“天天,你嗓子不舒服吗?是不是最近天气开始变凉了?” 天天朝他后面瞟了一眼,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灵冲只觉得有人按了下自己的肩膀,心里一沉,完了! 他回头看着身后,笑堆了满脸:“阿衍啊,你怎么来啦?” 魏衍冷笑一声:“归澈?不要和阿衍提?” 灵冲眨了眨眼,心下一横:“对啊!我正告诉天天呢!他想向归澈讨片凤羽,问我能不能去要一片。你也知道的,他虽然是一树红花,但老被人说没有凤羽好看。天天小肚鸡肠,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气着呢!就想找片凤羽来比一比。我当然不肯了!我怎么能去找归澈呢?!于是我告诉他,千万别再提归澈,不然我家阿衍要生气的!” 天天站在灵冲身后,一脚踢在他脚踝上,化作一道红烟消失了。 魏衍显然是不信灵冲这话的,他扬起半侧眉毛:“提归澈,我生什么气?他也配?” 灵冲连忙顺杆爬:“那是自然!谁也比不上我家阿衍!” 说着,他往魏衍身上一靠:“海妙凫天,未及流檐苍影万一啊。阿衍,我们什么时候再去人间?我们那流檐居门口种的菜能吃了吧?” 魏衍看他这幅不要脸皮的无赖样子,无奈的说道:“你小心天天又听见你说他,衣服都不给你洗了。” 灵冲“呀”了一声,朝高处那棵凫天花看去,小声笑道:“没事,天天耳朵不好使,这么远,他听不见。” 事实证明,天天的耳朵并没有这么没用,之后一段时间的衣服,都是魏衍洗的。 魏衍从怀里拿出纸镇:“本想着你心里不舒服,给你看个有趣的。但见你似是没什么事儿,罢了。” “别啊!”灵冲缠上魏衍:“什么有趣的?” 魏衍拉着灵冲的手,将他带到海妙间的一隅,将纸镇握在手上。墨绿色的玉石瞬间被冻成冰,再用力一碾,化成了粉末。 魏衍手一扬,墨绿色的玉石碎屑伴着白色的冰晶,洒在了天上。伴着流云飘飘扬扬,像是下了一场异色的雪,飞过红色凫天树,在上面打了几个旋儿,卷裹着,朝无尽的天河游去。 灵冲看的呆住,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缓缓说道:“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魏衍以为他说什么,弹了下他的脑袋,笑道:“你喜欢,又有什么不能做的?” 灵冲低着头,苦涩的笑了一下。 片刻,他抓过最后一小块纸镇碎块:“等一下,这一块我要留个纪念。” 魏衍:“嗯?” 灵冲指着下方说道:“流檐居附近有个村落,常年受妖怪骚扰,我把这块碎石给他们。上面有我的灵气,妖怪自然退避三舍。然后让他们一代一代的传下去,哪天我看见他们的后人拿着这块碎石,就能想起阿衍给我下的这场雪。是不是很有情调!” …… 钟凌缓缓睁开眼睛,他又做梦了。梦见了魏衍,梦见了……灵冲?他真的在看见这块碎石的时候,想起了这场满天飞雪。 72.英灵小分队之四 “招了。”蛊雕恭恭敬敬的站在魏衍面前, 乖巧的报告。 福娃看他这副模样,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瞎了。刚才这个人还小混混似的坐在椅子上,嘴里叼着根竹签儿, 一边给那阴灵上雷电酷刑, 一边言语上极尽可能的贬低对方,同时在身体和精神上给对手以重创。 福娃生怕钟凌被这妖怪欺骗, 立刻和钟凌告密。 钟凌听完,只能感叹在最能展现蛊雕技巧的时候, 他被封印住了, 不然古代酷刑的发明者大概要更名了。 魏衍扫了一眼那阴灵, 也懒得再去冻他了, 已经被蛊雕折磨的鬼不鬼魂不魂了。一团灰色的阴气不时的抖动着,像是怕极了。 蛊雕把自己得到的信息和魏衍说了一遍—— 这阴灵曾是西南地区的一国之主, 怕死,在国师的游说下建了通冥墓。据说此墓穴可通往鬼界, 将他的鬼魂引回来再世为人,成为不死不灭的存在。 然后他死了,鬼魂的确也回来了,却被束缚在已经死了的尸体当中, 不得还阳。 鬼魂在墓中呆了千年,成为阴灵。这时有人入墓,将他带了出来, 替他选了个人做肉身。只要按照固定时日, 将这人的血亲杀死血祭, 时间一到,他便可以占据肉身还阳。 一开始,这个阴灵还挺嫌弃这人为他选的那个农民肉身的,觉得外形不够霸气。但那人说,这农民的生辰八字最合,而且人也容易受到蛊惑。既然都等了千年,为何不早早还阳? 这阴灵被困的久了,几乎是立刻就同意了。他在农民那里按照交代的,蛊惑农民,待他的血亲一个个的死去。结果半路里杀出一个陈维林,这农民竟然不堪重负自杀了。他没办法,手钏又被陈维林带走了,他只好跟着陈维林。 那人又来找他,同他说时日不多,陈维林虽有些不合,但勉强能用。为了不再多生意外,这阴灵只能开始祸害陈维林,意图占据他的肉身。 钟凌问道:“那他是怎么被带出来的?” 蛊雕回道:“就是那颗墨绿色的玉石。他当日听国师所言,这玉石上有仙人之气,可助他一臂之力,便将玉石含在口中而亡。时间久了,他的鬼魂自然就渗入玉石之中。这也是为什么,陈维林拿了手钏走,他就没办法了。” 钟凌原本还想看看那颗梦里的玉石,听蛊雕这么一说,一脸的嫌弃,再也不想碰。 他转头看魏衍,魏衍脸色更冷。想来这曾经算是他的定情信物,刚才又拿在手里,此刻听说竟然被死人含在嘴里千年,不气才怪。 “所以……”钟凌努力转移话题,想把魏衍的注意力拽到别处:“陈维林的母亲死了,也是他做的?类似于血祭?” 蛊雕点了点头:“但他肯定没那么大能耐,不然也不会连我也打不过。我怀疑就是将他带出来的那个人,也就是他的同伙。” 钟凌:“那同伙怎么说?” 蛊雕一拍手:“说到这个,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这个把他带出来的人,竟然是之前让他建通冥墓的那位国师!都千年了,那国师还活着,肯定不是个人。” 福娃在一旁说道:“那还用问,肯定就是妖怪了呗。之前你们妖怪就老想着搞事情,到处搞事情,天天搞事情,要不是有我们天疏派,天下早就大乱了。” 蛊雕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这叫本性!” 福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蛊雕:“哎哟,我都听说了你们天疏派干的好事了!拿着一堆破铜烂铁,装的和世外高人似的!要不咱俩现在就打一场?” 福娃:“打就打,谁怕谁?!” 钟凌拎住摩拳擦掌的两个人,问道:“那么为什么这位国师,在这么久之后才再出现?” 蛊雕一摊手:“我也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国师是说,有事情耽搁了,他也是费尽力气才重返人间的。你看,这阴灵其实挺傻的,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如果他是人,那他自己就会还阳啊,根本不用什么通冥墓之类的。如果他是妖,那我从妖怪的角度来看,他一定是在逗这个阴灵玩。” 钟凌:“……”你们妖怪还挺闲的。 魏衍揉了下眼角,问道:“通冥墓,确实可以去往鬼界?” 蛊雕答道:“听这阴灵说确实可以,只是机制他也不甚了解,他也只是在死的时候去过一次而已。并从那里重返阳间,只是因为身体和魂体已经分离,不能完全还阳,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魏衍沉吟片刻,看向钟凌:“我们去留地。” “嗯?”突如其来的决定,让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愣了一下。 魏衍并非给蛊雕或是福娃解释,他对钟凌说道:“这位国师,我们应该和他擦肩而过好些次了。他不是妖怪,而是一个人。” 钟凌:“人怎么可能活上千年?” 魏衍:“人不可能活千年,但如同他自己所说,他既然知晓通往鬼界的方法,必然也有办法能让自己轮回转生。之前可能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有可能养阴气就需要这么久,所以才在千年之后才来找这阴灵。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从一开始,一切便都在他的计划当中。” 包括后来的种种。 钟凌扫了一眼又回到陈维林手上的手钏:“包括……包括这个纸镇的碎片?” 魏衍愣住:“你怎么知道这是纸镇的碎片?” 钟凌咬着下唇:“我……我做梦梦见的。”他没多想,只是梦境过于真实,就像是深深铭记过的一样,他不自觉地就说了出来。 魏衍皱了下眉头,问道:“还梦见了什么?” 钟凌回想了一下那个奇异的梦,说道:“还有天天,海妙间,是一座飘在空中的山。还梦见你将纸镇碾成碎片,化的像雪一样,飞的满天都是,很美。” 魏衍的神情随着他说的每一个字而变化,说到最后,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天天还在。” 钟凌:“嗯?” 魏衍:“凫天,他在妙檐图中,就在灵泽综合大学里。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便知道这画是出自你手。只是他现在也不记得之前的种种,倒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红花美貌当中。” 钟凌看的出,魏衍在忍耐。他的表情是开心的,因为他一个小小的梦。但他却努力的把这样的自己藏了起来,大概是怕自己的表现给钟凌太大压力。 魏衍这个人,不管表面看上去怎样,他对灵冲,亦或是钟凌的一颗心,亘古未变。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牢牢的记住这么久呢? 73.英灵小分队之五 说走就走, 魏衍这位隐形大款立刻买好明日的飞机票,道馆门口贴了张便条,说是有事出门。钟凌不放心, 按照符咒手册上面的内容画了个锁咒, 这才出发。 按照魏衍的想法,他们决定先去福娃家里看看, 毕竟此事之中,天疏派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 福娃家住的离灵泽综合大学确实不远, 几个人转了好几趟公交车才到。 钟凌一路有些无精打采, 他没有魏衍知道的那么多, 有些事情不明白, 却也知道和自己有关,有种被关在笼子里任人宰割的感觉。 而蛊雕难得和苍君出来, 开心的很。他架着昏昏沉沉的陈维林,按住蠢蠢欲动的阴灵, 一路拎行李看包,当着称职的小弟。 几人又走了几里路,才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里找到了福娃的家——他家周围的树都被砍光了,留下一块四百来平方的地方, 其中一个两层高的小楼占了一百平,田地占了两百平。还有一百平美名其曰练功场,其实就是一块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泥地, 里面放了几个稻草人当靶子。 和福娃形容的一样, 这四百平的周围, 确实有一圈一人高的篱笆,把这里围的结结实实,防止他那位有点老年痴呆症的爷爷跑出去。 钟凌看着那栋木头盖的小楼,门槛儿就有一条小腿那么高,小声说道:“你们这房子的结构,有点复古啊。” 福娃点了下头:“放心,结实着呢。我爷爷说从他爷爷的时候就住在这里了,一直都没塌,可结实了。” 钟凌:“哦……那得是古董了吧。” 他跟着福娃前脚刚踏进小楼,里面就冲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对着钟凌认认真真的跪下:“不知祖师爷远道而来有何吩咐?天疏派王财源给祖师爷行礼了。” 钟凌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把老头扶起来:“那个……爷爷你认错人了。”他此刻才明白福娃所说的“脑筋有时有些不灵光”的爷爷,到底是什么情况。 魏衍跟在后面低笑了一声:“谁说他老糊涂?我看他比谁都清楚着呢。” 钟凌:“嗯?” 魏衍:“天疏派一开始就是灵冲无意建成,叫你一声祖师爷,哪儿不对?” 王财源转身对福娃招呼道:“祖师爷来了,速速倒茶来!” 福娃“哦”了一声,转身对钟凌小声说道:“没事儿,就顺着他演演就行,我爷爷大概年轻的时候的梦想是当个戏子,没成功,老了过瘾呢。” 钟凌“哦”了一声,心惊胆战的在王财源的恭敬邀请下,坐上了首位。 王财源看着钟凌,半天之后突然眨了眨眼睛:“哎,你个年轻人怎么坐在我家主座上了?!快快快下来!这是我们祖师爷的位置!”他转身冲着外面大喊:“有贼啊!福娃!家里进贼了!” 钟凌:“……”谁说他清楚着呢?刚才就是真的犯病了! 福娃连忙冲进来,手上的茶壶往桌子上一搁,扶着他爷爷:“别喊了别喊了,这是我朋友。你刚才非让人家坐主座的。”他转身对钟凌说:“没事,我爷爷一般犯完病之后就会迎来长达三天的清醒期,恭喜你们,这三天他都不会入戏了。” 老人见到年轻人的一致反映,就是絮叨。王财源第一次见福娃带回朋友来,想要和人叙旧。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先在魏衍面前晃了一圈——这是妖怪,看起来还不好惹! 王财源选择了暂避锋芒,他转头看向蛊雕,冷笑一声:“哪儿来的小妖怪,也敢来我家?!” 蛊雕气的咬牙切齿,自从自己封印解开,遇见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个的都看不起自己! 王财源絮絮叨叨:“我倒是没见过这种妖怪。这股妖气亦正亦邪,附有雷电之气。”他掐了个法决,在额间一点,眯着老眼仔细打量了半晌:“豹身、鹰头,还有翅膀,莫非是凶兽蛊雕?” 蛊雕得意洋洋,眉毛一挑:“还算你有点眼光。老子许久不来人间,没曾想还有人类能认出我。” 王财源继续说道:“嗯……就是和祖上留下的画有些不同。按理来说蛊雕是有雷角的,可你却没有。大概是我老眼昏花,把豹妖和鹰妖生的小东西,看成了蛊雕。” 蛊雕:“……胡说什么呢!老子就是蛊雕!” 王财源眼中流出一道精光:“不能。古书记载,蛊雕乃凶兽,戾气冲云,而且许久之前就一只不剩了。你这一身……”他上下打量着杀马特风格的蛊雕:“颇有些丐帮的特色。” 蛊雕:“……”说到底还是觉得我弱! 王财源觉得蛊雕大概是魏衍的小弟,也不能惹,而且他才不要和妖怪握手呢。于是,他最后握住了钟凌的手:“哎,我看看我看看,福娃第一次带朋友回来。哟,小伙子长的可真有福气啊!和我们祖师爷长的可像了!” 他说着,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副斑驳的画。因为年代颇久,上面的人脸都看不清了,但姿态若仙,手中拿了一块青石,递给画中下方的人。 钟凌:“……”你是从哪儿看出我和你祖师爷长的像的? 王财源一边说着,眼睛一边往魏衍那边扫——这得是个什么妖怪啊?怎么看都觉得厉害,该不会是来给妖怪报仇的吧?他在心里感叹福娃还是年轻啊,引狼入室。他脸上冲着钟凌笑的和蔼可亲,手却藏在背后掐了个自保的法决,给自己和福娃都罩了进去。 他在做什么,魏衍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除妖人提防妖怪再正常不过。他也不放在心上,只让蛊雕将陈维林带出去,然后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可知如今世上有两个天疏派?” 74.英灵小分队之六 王财源愣了一下, 但脸上却并非是惊讶之色,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好像多年的秘密被人窥见,又好像抓住了什么希望, 拨开了脸上的愁云惨淡。但那放晴也只是稍纵即逝, 很快那抹乌云又压了回来,王财源再次恢复了之前的神情。 他看着魏衍, 似是有些不敢置信:“你是……苍君?” 魏衍这才正色看向王财源,对方虽然老了, 但显然是有些本事的。 见对方没有否认, 王财源心里笃定。他站起身来, 颤颤巍巍的冲着魏衍行了个大礼。 魏衍受了, 问道:“天疏派不是一直自诩除妖正道吗?怎么见了妖怪还拜了起来?” 王财源语气认真:“虽说天疏派乃除妖人,但苍君不同。” 魏衍:“哦?如何不同?” 王财源:“苍君乃是上古真龙, 威慑八方。” 魏衍听到这里,看了钟凌一眼, 略带炫耀的挑了下眉毛。 钟凌有些无语,这人怎么回事,来个有老年痴呆症的老头这里都要炫耀一波,找找存在感的吗? 谁知王财源下一句说出口, 魏衍差点把这房子掀了。 王财源:“更何况,苍君又是我们祖师爷的坐骑,受到点化, 自然和别的妖不能同日而语。” 魏衍:“谁是坐骑了?!” 谁是坐骑了?!就你们这些人, 神仙边上跟了个腾云驾雾的妖, 就觉得人家是坐骑!神仙自己会飞会驾云,为什么非得坐在别人身上啊?!就说说那些个神话里面,什么麒麟、龙、凤的当坐骑,是格外拉风吗?麒麟背上骑着不硌得慌吗?!你趴在龙背上,真的就稳当吗?!造型真的帅吗?! 这就算了,自己明明是灵冲的那什么什么,竟然被当做坐骑?!好端端的爱情故事成了人/兽/恋,不能忍! 王财源眨了眨眼:“不是吗?我们天疏派流传下来的书都是这么写的,不信我给你找一本。”说着,他就从那副画下面抽了一本老旧泛黄的书,书页翻起来脆生生的,一个不小心就能弄个“粉身碎骨”。 他半眯着眼睛翻到一页,递给魏衍:“您看,这上面写的‘当日吾等遭凶兽蠪侄侵犯,天上突降五彩祥云,是灵冲真君感吾等悲苦降世。真君身伴苍龙,缓步走下,降蠪侄,赐除妖圣物三件。又骑苍龙而返。您看,这个骑字……” 魏衍深吸了一口气,当日的种种他还记得。就是灵冲要去抓只猪,正好看见了下面闹腾的蠪侄。走的时候非说自己累了,要趴在他身上,结果自己竟然就成了天疏派传了这么多年的坐骑! 他瞥了钟凌一眼,咬着牙说道:“你当年做的孽!” 钟凌眨了眨眼:“又不是飞下去和当地的女的留种了,怎么能说是做的孽呢?你看我们的神话故事,就比希腊神话强多了。” 魏衍:“……”很好,自己大概是个受虐狂,竟然心心念念是个这样的人! 钟凌冲着魏衍嘿嘿一笑:“没关系,又没有人说,神仙不能和坐骑谈恋爱。” 魏衍:“……”说到底这个人还是接受了人/兽/恋的桥段! 在一旁默默听着的福娃惊恐的看着这两个人:钟凌,你知道你说了这句话之后,会开启一个什么样奇怪的世界观吗? 王财源一脸“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 魏衍叹了口气,觉得不能和他们继续说下去。他指着书上一段:“赐除妖圣物三件,这三件圣物,你现在还留存几件?” 王财源一脸悲戚,叹了口气:“天疏派无能。祖师爷传下的圣物,如今在这里的,就只有一件半了。” “一件半?”钟凌问道。东西还能分半件的吗? 王财源点了点头:“这件事儿要从两个天疏派说起。当日祖师爷留下三件圣物,用来帮助族人抵御凶兽邪妖。后来我们族日益壮大,族长说这是天启,当日灵冲真君帮助我们,我们也要去帮助其他的人类,于是就成了除妖人。 之后就是大荒天崩,凶兽邪妖骤减。” “等一下,我需要先被科普一下。”钟凌打断王财源,转头问道魏衍:“什么圣物,能除妖这么厉害?” 魏衍看了一眼王财源,用只有钟凌听到的声音说道:“灵冲那时候把蠪侄顺走了,觉得要给当地村民点东西补偿。看他们长期以来受到妖怪欺负,就随手掏了三个沾了自己仙气的东西给他们。 一个是我的龙鳞,一个是不小心打碎的石镇碎片,一个是一支用的差不多了的毛笔。因为沾了灵冲的气息,所以妖怪是不太敢靠近的。 陈维林那串手钏上的青石,便是那石镇碎片。” 钟凌:自己的前世有这么不靠谱吗?这三样东西一听就给的毫无诚意啊! 他对王财源说道:“不好意思,请继续,我对你们的事情有点不太明白。” 王财源疑惑的看了魏衍一眼,魏衍说道:“这是我……”媳妇?对象?恋爱对象?男朋友?女朋友?要怎么和这个老头解释钟凌的身份? 福娃在一旁说道:“爷爷,他们两个现在在以出国结婚为目的谈恋爱呢。了解下对方的过去,没什么问题。您继续说吧。” 王财源大概是他们见过对同性恋态度最宽和的老年人了,只是“哦”了一声,还说了句“恭喜恭喜,结婚的时候记得请我去喝酒,我还没出过国呢”,就继续说下去了。 “天疏派原本乃是一家,可在唐代之时分崩离析,之后成了两家,都自称为天疏派。 吾等天疏派乃是正统,秉承祖师爷的念法,凡事万物皆有存在之理,妖不犯我,我不犯妖。不管你是同人在一起还是同鬼在一起,只要不作恶犯孽,那便随你去。但若是起了歹心,吾等自然替天行道。 可当时因杨贵妃引妖入朝之事,天疏派中出了不同的声音。一是因为天疏派常年久居山林,世外隐居,家中很多子嗣不耐这样的生活,离家而去,见惯了外面的声色犬马,想要入世。一是因为白丘的狐狸确实影响了人类社会的正常演化。 一开始派中觉得妖怪们确实渗入人类社会太多,便要从根上扫除杨家。谁知派中有人和朝中势力勾结在了一起,对普通的妖怪们也进行了扫荡,而且下手颇为狠辣,有违祖师爷的初衷,分歧便越来越大。 同朝中高官勾结在一起的那群人便私自盗走法宝,族长去追,结果青石不知所踪,毛笔被那伙抢走,只夺回了一片龙鳞。” 钟凌了然,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福娃一开始以为自己拿的是个龙鳞,其实是个臭鼬腺体。 王财源叹了口气:“如您所见,一家如今声名显赫,在外财名双收,我们却依旧守着祖师爷的教诲,居于山中,如今只剩我和福娃两个了。” 王财源看了一眼福娃:“饿了,你去煮点面。顺便看看外面那只混血妖怪,有没有干什么坏事。” 福娃有些不满:“为什么啊?你们不是在聊天吗?为什么我要去干活?” 王财源:“这些你听了多少次了?!耳朵还没起茧吗?!” 福娃想了下也是,乖乖的去了后院生火煮面。 王财源见福娃走了,这才说道:“天疏派一直以家族为传承,当日因造下杀孽太多,受了妖族诅咒。天疏派从那时开始,子嗣渐少,到了我这一代,家里单传我一人。我娶妻生子,第一个儿子少年夭折,第二个胎死腹中。之后我便断了念想,孩子也是条命,何苦为了我受折磨。 而那一派早已经摒除了只传家族中人的传统,广招学徒,开枝散叶,越来越大。 我想着天疏派至此,大概是命数。谁知在山边捡到了福娃,这孩子天资一般,我也只教了他些浅显的东西。 他也还算乖巧,现在在城市里读大学,以后大概能过个平凡人的生活。” 钟凌:“……”你知道你孙子读的是妖怪大学吗?你知道你孙子心心念念要除妖卫道吗?你知道你孙子拿了个臭鼬腺体把妖怪们都熏的找不着北了吗? 算了,老人家心眼脆,怕是经不起这样的“噩耗”。 王财源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他竟然和苍君交了朋友,这大概也是兜兜转转,天疏派的命数吧。” 魏衍嘴唇动了动,刚要反驳自己和王福娃同学并非是朋友,就被钟凌按了下手,阻止了。 钟凌听这些事儿就像在听神话似的,和曾经身处其中的魏衍自然不同,脑子拎的清楚。他抓住了其中十分奇怪的一点,问道:“之前不是说现在有一件半的法宝吗?龙鳞算是一件,那半件是什么?” 王财源想了下,说道:“哦,那是祖师爷留下的一幅画卷。倒是没什么斩妖除魔的用处,就是一副普通的画。但毕竟是祖师爷留下来的,所以就姑且算半件吧。” 钟凌:“……”你还真是现实啊,因为不能斩妖除魔,就只算半件? 王财源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回道:“因为听说早先是两幅画,被另外那支天疏派偷走了一张,只剩一张了 。谁知道这两幅画是不是什么阴阳合体、双剑合并才能用的法宝?所以就只能算半件。” 钟凌:“咳咳咳。”阴阳合体和双剑合并什么鬼?看不出老爷子还是个武侠迷。 王财源转头看向魏衍:“不知……不知祖师爷可好?看到吾等内斗闹成这样,他大概也对天疏派心凉了吧。” 魏衍眉头蹙起,正在思量着那副画的事情,猛地被这么一问,淡淡的说道:“他?挺好的。” 王财源叹了口气:“祖师爷定是对天疏派心凉了,不然也不会放任我们衰落至此。” 魏衍想的却是其他,他开口道:“那副画呢?” 经过王财源这么一说,他愈发确定,灵冲当日留下不知多少画卷。而这些画卷除了里面藏着那些妖怪,自然有他的用意,不然也不会托付给自己根本不怎么上心的天疏派。至于这画中究竟藏了什么秘密……他想不明白,也只有灵冲和那也在找画的人才知道了。 当不管怎样,画要先入手,不然又会发生之前丘市的情况。 谁知道王财源突然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着外面的天空说了一句:“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魏衍:“……”这是又犯病了? 王财源转身,缓缓说道:“祖师爷留画之时,曾说过,此画事关重大,绝对不可给任何人。” 魏衍:“我是妖怪。” 王财源一扫之前的颓色,瞪着眼睛,一副我就要为派捐躯的模样补充道:“和任何妖怪,和任何鬼,和任何人不人妖不妖鬼不鬼的东西。” 魏衍:“……”他就不信了,当时灵冲能说的这么全面!他只好说道:“我是你祖师爷的坐骑。” 钟凌:“哎?”这就承认了吗? 魏衍抿了下嘴唇,好想现在就揍这个老头一顿。 王财源:“和坐骑。” 魏衍:“……”你这明显是在自己现场补充! 王财源:“虽然我老了,但却并不糊涂。苍君为妖主,和我们天疏派本来就是对敌,如今前来讨要画卷,难道没有其他所想?” 魏衍:巧了,真没有。“你天疏派都这样了,我拿不拿这幅画,你们结局都是一样的。” 王财源往后退了一步:“苍君若是喜欢,可以随意搜,我也拦不住你,但反正你找不到。我们早就将它藏在了妥善的地方。” 钟凌拉着魏衍:“你再说下去,他就要撞墙明志了。” 果然,王财源说道:“若是苍君想要使用非常手段,我也只能撞墙求死,才不辱天疏派传人的名声!” 魏衍:你有什么名声啊?! 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此刻就把这个老头冻成冰块。 钟凌突然开口道:“那要是你们祖师爷自己来要呢?” 王财源此刻展现出了粪坑里的石头特性——又臭又硬,他说:“嘿,你小子别以为自己长的像祖师爷,你就想骗我。祖师爷自己想要,不会自己再画一副啊?我们祖师爷才不是那种给了别人东西,还要要回去的神仙呢!” 钟凌:“……”因为之前给你们的都是他真的不要了的东西啊! 75.英灵小分队之七 不得不说, 福娃时常给人以惊喜,比如眼前的这碗青菜面。清汤寡水,半点油星都没。猛地一眼看上去, 就知道他里面应该搁了什么。然而一口吃进去, 钟凌差点没吐出来——里面的味道变幻莫测,绝非加了盐这么简单。 他瞪着眼睛看着吃的正香的王财源, 觉得天疏派果然道法传承,这么微妙的东西都能神色镇定的吃下去。 钟凌转头一看福娃, 他正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热情的说:“吃啊, 吃啊, 别客气,锅里还有呢。这是你第一次吃我做的东西吧, 我终于也有用武之地了!” 看着这张充满激.情的脸,钟凌只能选择低下头, 尽量不让面条在嘴里呆的太久,默默的往嘴里塞着。 福娃:“你慢点吃呀!这么好吃吗?要不要再来一碗?” 钟凌:“不了,谢谢。” 吃完晚饭,福娃又去收拾床铺, 几人打定主意在这两层木屋里凑合一晚,明日再坐飞机前往留地。 王财源哼着小曲儿,在一旁指挥福娃, 就是无视魏衍的眼神, 装作完全忘记刚才魏衍讨要画卷那事儿了。 钟凌和魏衍在小院里走着, 权当消食。 钟凌把方才王财源的话在脑袋里转了几圈,说道:“这么一说,那国师很大可能就是另一支天疏派的人。当日他们将纸镇碎石拿走,又不知怎的去给人当了国师。” “嗯。”钟凌所说,正是魏衍心中所想。 天疏派。魏衍将这三个字在心里颠来倒去想了好几遍。 他们想做什么?从千年前就开始准备,一直到今日。这人又是如何延绵自己的寿命至今? “对了。”钟凌突然问道:“画卷是不是一个关键点?之前好像听说有一副画卷,巴蛇什么的就是从中出来的。还有归澈,他之前也提到过封印。” 魏衍点了点头:“是。灵泽综合大学其实是灵冲所画的一张名为妙檐图的画卷,有四处封印,由巴蛇、归澈、饕餮和谛听以妖力镇守。秋游时有一张凫苍图,有五处封印,五只凶兽镇守。四只你都见过了,却还有一只未曾现身。我手上还有一张海流图,大概就是另外一支天疏派手上的图,里面封印的是些水妖。王财源手里也有一张。” 钟凌“啊”了一声,自打他接受了这个世界扔颗石头就能砸到个妖怪的设定之后,什么白无常什么鬼魂邪祟,他都觉得不算意料之外了。但自己读的大学,竟然是一幅画做的,他真的是没想过。 此刻想想,那些青砖灰墙,还真不是现在能建造出来的东西。就是……这得多能耐啊,才能将一幅画做成如此?只可惜神仙们现在都不在了,不然说不定人间还有什么修仙门派呢,那得是怎样的一出景象啊? 钟凌惊叹道:“画出这样的画卷很难吧。要把妖怪都封在其中,还要做成阵法。” 魏衍淡淡回道:“自然是难的。” 就算灵冲再仙力充沛,也依旧是难的。不知他当日为何要熬煞精力做这些,下面镇守的又是什么。 钟凌又问:“那这些画中的阵法,究竟封印的是什么呢?” 魏衍略一摇头,叹了口气:“不知。” 气就气在,这人一句话不留就消失在天地间。还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做了这些摸不到头绪的事情。 钟凌自言自语道:“那对方总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找这些画了。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引蛇出洞?抢在对方之前,将画卷找到,不就占了主动权吗?” 魏衍:“是这么说。所以能拿到王财源手上的画势在必行。找这些画并非易事,有时纯属巧合。我全无头绪,若不是因为学校正是一幅画,我也不会想到这上面去。” 钟凌掐着手指数了半天:“加上王爷爷手里的图,应该还剩三张。” 魏衍蹙起眉头:“你怎么知道是三张?” 钟凌挠了下自己的脑袋:“我瞎想的。因为之前做了个梦,里面灵冲说了一句‘海妙凫天,未及流檐苍影万一。你看,现在有海流图、妙檐图、凫苍图,那剩下三张应该就是天影图,未万图,和及一图。” 魏衍从未往这方面想过,灵冲和他耍赖的时候说过千千万万句话,哪里知道这人随手捞了一句就给画取名字了。可这样的行径,又恰恰是灵冲的风格。 钟凌又说:“其实之前我也不明白的。后来想想,海妙间是他天上的住所,流檐阁是你们人间的住所。这句话的意思也很明白。天上天下,他眼里只有你。” 说完,他又补充道:“我在梦里,感觉到灵冲心里的苦涩。他像是有什么想和你说,又不能说。他将和你的记忆藏的到处都是,大概是想留下些念想。又或是,想给你留下些提示。” 大概是因为这是除妖人的住所,周围一片寂静。晚风轻拂,吹起钟凌细碎的额发。 他看着魏衍。魏衍这一生,似乎永远考虑的是灵冲。魏衍来到自己身边,也是因为灵冲。他平日里不放在眼中的事情,却认认真真去做,也是因为灵冲。 钟凌不得不承认,自己多多少少有些吃醋了。最恼人的是,他吃的竟然还是自己的醋。 魏衍伸手给钟凌撩开额发,手指轻轻的划过他的耳垂。片刻之后,他将钟凌揽在怀里:“不要吃醋。” 钟凌的心思竟然被魏衍识破,他不好意思的推了下魏衍的肩膀:“我吃什么醋?” “吃你自己的醋。” 魏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情,钟凌多多少少有些宽慰。他撇了下嘴:“醋是吃的。但仔细想想,其实就像被抹掉记忆的快穿世界,上个世界我们在一起,这个世界你来找我。虽然我忘记了一切,但换做是我,我也会去找你的。 如果没有这个前世,我们这生可能都无法相遇。” 人生就是一场一次性的试验,没人说你走了另外一条路会多好,也没人知道。连你自己也只能在诸事结果之后给出一声嗟叹。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对于钟凌而言,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已经走进了这样一条路,也没想其他,那就一直走下去。 人皆活一生,只要前路精彩,有人相伴,那就足够了。 76.英灵小分队之八 福娃家住在山里, 电器什么的很少,连煮面煮水用的都是老式的煤炉。住在这里,颇有一种隐居世外返璞归真的感觉, 除了吃的实在让人有些绝望。 福娃整理完东西, 又跑到田里挨个检查作物的生长情况,从低矮的枝桠上剪了几个西红柿下来, 放在引来的溪水里冲了几下,端到钟凌和魏衍房间里:“这是我自己种的, 可甜了。蛊雕和那个陈维林, 我才不给他们吃这么好的东西呢。” 在杂物室的蛊雕心情复杂, 自己和陈维林竟然被安排睡一间房, 理由是他得看着阴灵。原本说今天阴灵会夺舍还阳,但被噼里啪啦电了一通之后, 哪里还的起来,软绵绵的伏在陈维林的肩头, 无精打采。 钟凌拿起一个“红胖子”咬了一口,清爽的汁水迫不及待涌入他的嘴里。市场里卖的西红柿大多个头足,但味道欠缺,有的甚至可以说是味道寡淡。但福娃种的这些西红柿则不同, 清甜爽口,酸味有余,还不面, 咬下去咔嚓一声。 钟凌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个西红柿吃完了, 他拿纸巾擦了下嘴:“好吃啊,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一手。”只要别让我再吃面条就行了。 福娃憨厚的笑道:“那是,我这里的西红柿种法很特别,一般人学不了。” 他这么一说,钟凌好奇心被引了上来:“怎么个特别?” 福娃:“我这下面的培土是用那些寿终正寝没地方埋的妖怪尸体培的,肥料也是用妖怪的粪便发酵而成。妖怪们别的优点没有,但是天生带着灵气儿可是人类不能比的。所以这西红柿也算是吸收了天地灵气,长的肯定好。” 钟凌默默的放下刚拿起来的第二个西红柿“那个……其实不用说的这么仔细。” * 月上半空,魏衍在床上动了两下,钟凌蓦的睁开眼睛:“要去找画了吗?” 魏衍低头亲了一下钟凌的额头:“你继续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回观里,我去去就回。” 钟凌拉着魏衍的袖子坐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吧。”他伸出食指在嘴唇上比了一下:“我会小声点的。” 魏衍下床,脚踩在木制地面上。这房子按照福娃的说法,已经有好些年头了,果不其然,随着魏衍下床,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吱呀”声。魏衍往边上挪了一小步,“地面合唱班”又仓促的赶到这边演奏了个开头。 魏衍看着钟凌,略带无奈的说:“你看。” 两人住的屋子楼下就是王财源的房间,这里的一举一动他都能听的清楚。 这老头也是嘴上说一套,实际上做另一套,他一边和魏衍说“随便搜,东西我藏起来了”,一边整晚都在提防着魏衍。一会儿给福娃安排点活黏上来,一会儿自己亲自跟在后面,美其名曰“带你们四周看看”。 但反而他这样的行为,更坚定了魏衍要四处搜搜的信念。 桌上福娃拿来的西红柿还剩两个,魏衍拿了一个,往床上一扔——西红柿飞在空中,钟凌刚想去接,就看见这西红柿霍然变大,落在他怀里的竟然是个“魏衍”。 “魏衍”睁开眼睛,冲钟凌微微一笑,眨了眨眼。 钟凌惊讶的抬起头,魏衍冲他点了下头,又走到床边,凑到他耳边说道:“障眼法。你可以偷偷和他做点什么,我是不知道的。” 钟凌眼睛眯了一下,他才不信自己做什么魏衍会不知道呢!不然他会让自己和一个西红柿偷偷干点什么吗?!当自己是小傻子好骗吗? 钟凌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认真的问道:“这个障眼法和你自己一模一样吗?” 魏衍想了一下:“至少外表和我认为的一模一样。性格会根据变化的东西和法术的强度略有不同。要是楼下有什么动静,想办法拖住他。” 钟凌:“……”真是方便的障眼法啊,专治夫妻之间x生活不和谐的利器,可以开发一下这个技术转销海内外,保证赚得盆满钵满。 魏衍说完,略略往上腾空了一点,离开自带演奏队的木质地面,连门都没开,就“飘”了出去。 钟凌看着自己怀里的“魏衍”,清了下嗓子:“那个……我叫你小西?” “魏衍”轻轻点了下头,脸上浮起一团西红柿色的红晕。 钟凌:“……”那你倒是把这个障眼法什么的变的和你一样啊!这么容易害羞脸红的是什么啊? 等下! 钟凌猛然领悟了什么,他把“魏衍”往床上一放,幸好这东西还是西红柿的重量,不然飞过来的时候就得把自己压趴下。 “咳——”钟凌清了清嗓子:“小西啊,你喜欢我吗?”先从简单的问题下手。 小西跪坐在床上,点了点头,脸上的红晕更甚。 很好。钟凌心里想着,看来这个障眼法至少有一部分的潜意识。他抬眼看了一眼“魏衍”,哎哟,软萌软萌的,好像一只小白兔啊。 福娃之前说的话在脑海里浮现:这株西红柿下面的是一只三百年的兔子妖怪尸体。 钟凌拼命摇头,把妖怪尸体这件事情从脑袋里赶了出去。 他伸手先是揉了一下“魏衍”的头发,又问:“那你喜欢灵冲吗?” “魏衍”又点了点头。 钟凌严肃的问道:“那我和灵冲你更喜欢哪一个?” 外面正飘到客厅的魏衍顿了一下——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钟凌果然还记挂着,幸好自己逃了出来!要是这个分身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还有时间能想出对策。 “魏衍”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凑到钟凌面前,亲了一下他的脸庞,轻声说道:“我都喜欢。” “都喜欢?”钟凌略皱了下眉头。 “魏衍”往钟凌身上蹭了两下,说道:“你就是灵冲,灵冲就是你啊。如果非要我分,那就只能说都喜欢。灵冲是记忆里的人,之前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灵冲。现在也喜欢你。” “魏衍”的声音没了平日里的傲气,反而有种软糯的感觉,伴着这样纠结的回答,让人觉得他可怜巴巴的。其实钟凌也没想让他分的那么清楚。 魏衍自己从头到尾经历了所有,有着所有的喜悦和悲伤,自己仅仅存在了十八年,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也没多少,让他做这种不近人情的选择,实在是太难了。 这不仅是在给魏衍找麻烦,还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但这个西红柿的求生欲望显然很强烈。 楼下的房间里传来了脚步声,大概是王财源听见刚才这房间里的声音了,想要看看楼上这两个人有没有好好呆着。 钟凌故意重咳了两声,将音量放大了些:“那你有多喜欢我啊?” 楼下的脚步声“咯吱”一声停了。 “就……很喜欢……”“魏衍”低着头,小声说道。那声音小的让钟凌直着急,他从来没这么期盼过魏衍能大喝一声“很喜欢你”。 王财源十分不要脸的偷听着楼上的悄悄话,竖着耳朵只听见钟凌一个人的声音,他心里有点着急,生怕这是对方的计策,便踮着脚尖想往外走。 谁知道小西同志说话是不太好意思的,上手却十分耿直。在钟凌急的抓耳挠腮的时候,他猛地扑了上来——别说,西红柿虽然轻,但力气还是挺大的。一下子就把钟凌按在了床上,床板被推了一下,发出与众不同的响声。 王财源脚步又停了下来。 “别别别。”钟凌连忙推了一下“魏衍”的肩膀:“楼下还有人呢。” “魏衍”说道:“就是这么喜欢你啊。看着你就想扑倒。”说完,他低下头,在钟凌唇边亲了一下。 钟凌沉默片刻,猛地跳起来:“不行不行!我们这还在别人家里呢!” “魏衍”伸手拉住他,往床上一拽:“有什么不行的?” 钟凌一踩地板:“你没听见吗?这地板都吱呀响,你一推我,床都跟着叫唤。” “魏衍”思忖片刻,提议道:“要不我们去外面?” 钟凌:“……”你还想野/战了是吧?胆子挺大啊! 王财源在下面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慢慢的踱回床上——想当初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干柴烈火的。没想到苍君活了这么多年,心态还是很年轻的嘛。 虽然解决了王财源的疑心,但这屋子里俨然成了捉迷藏现场,钟凌疯狂的躲避着“魏衍”的热情,“魏衍”毕竟不是真人,以为他是在欲迎还拒,偏偏就要霸王硬上弓。王财源听着这上面的木地板声音,觉得更安心了。 但另一侧正在外面努力翻箱倒柜的真魏衍却熬不住了,他当然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但他没想到自己的替身竟然化成了色中饿妖,想来这两天在清流观自己忍到天荒地老,所以替身把这面无形的放大了。之前自己和钟凌虽然确定了关系,但还没进展到这一步,他怎么能让一个西红柿先替自己做了? 这么想着,魏衍的动作更快了。 终于,房间钟凌一个急刹车,决定以进为退,指着床说道:“你躺下。” “魏衍”一停,竟然乖巧的就躺到床上了,还顺带把自己的上衣脱了。钟凌默默的观察了一下,果然是和自己之前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结实的胸肌,线条流畅的锁骨,引人入胜的人鱼线,收拢的腰身…… 钟凌强忍着吞了一下口水,叹了一口气:“你做个撩人的姿势。” 77.英灵小分队之九 西红柿变的“魏衍”倒是十分听话, 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眼睛,侧过身去半撑在床上,一手轻轻托腮, 看着钟凌微笑。 钟凌有点失落, 这就是“撩人”的姿势?未免太没诚意了吧。 秉承着尽量拖延时间的想法,钟凌摇了摇头:“不够不够。” 其实魏衍做这姿势一直很撩人, 钟凌承认,但是小西的神态处处透着西红柿的水灵, 连眼睛都盛了一碗水似的, 加上脸颊上莫名的红晕, 处处显得诱人, 惹人怜爱,好像随时准备着被扑倒似的。但是他眼神中少了魏衍那种摄人心魄的感觉, 就缺失了原本的感觉。 所以说外貌长相虽然重要,但论起两个人是否合拍、合不合适在一起, 还是要看一个人的“内在”。显然,这样的魏衍并不是钟凌的菜。 小西“魏衍”听了钟凌的话,非常懂行的把裤腰往下拉了两厘米。 钟凌:“……”你只是一个西红柿,不要戏这么多好不好。 小西不太高兴, 他赌气坐了起来,一脸委屈的看着钟凌:“那你觉得什么动作才是撩人啊!” 钟凌见他冷静下来,自己也歇了一口气, 往墙上一靠, 双臂环胸:“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做过。” 他这往后一靠不得了, 天花板上突然掉下来一个木块。要不是小西反应快,一把将钟凌推开,钟凌的脑袋险些就要被砸个正着。 钟凌缓了两口气,这才低头看向那个木块。 木块看上去很古朴,上面没有任何的涂漆,边缘还有点起倒刺。一开始,钟凌甚至以为这就是木头房子上面掉下来的悬梁,长条的一整块,严丝合缝,像个普通的木条。 可是他将木条翻过来才发现,这上面有个小型的铜锁,证明了这是个盒子。但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小西保持着原本拉着钟凌的姿势,顺势半靠在他的背上,把钟凌往怀里一带,嘴里说着:“我救了你啊,你该拿什么谢我?要不就以身相许吧。” 钟凌甩了甩:“别闹。”他拉了一下铜锁,纹丝不动。他又把木条放在自己的耳边,晃了晃,里面传出了“空空”的轻响声。 小西“百折不挠”,他又在后面用舌头舔了下钟凌的耳垂,明着暗着引诱钟凌。 钟凌:“……”魏衍你就拿这种替身来欺负我! 他一个转身,将木条往自己身前一横,挡在自己和小西中间:“你觉得这里面应该是什么?” 小西想了一下:“一盒西红柿。” 钟凌:“……”那也得是西红柿僵尸了。 小西又想了一下:“西红柿的画?” 钟凌:“你除了西红柿还能想点别的吗?” 小西:“能啊,我想上你啊。” 钟凌:谁来把这个西红柿扔出去!还西红柿的画呢!谁没事画西红柿,然后藏在这里面?! 想道这里,钟凌突然愣住,他眨了眨眼,长条的木盒子,莫非这是……魏衍正在找的画? 魏衍在外面轻飘飘又急匆匆的翻箱倒柜,尽量半点声音都不发出来。但是这老屋里面的东西堆的到处都是,你上有我我中有你,外加时时刻刻担心着自己替身会“作孽”,魏衍心烦意乱,感觉自己此刻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典型。 正因如此,他丝毫没有注意,福娃从一旁的门内走了出来,正一脸懵逼的看着他:“你……你这是……” 在福娃的眼中,魏衍脚不沾地,随着手指的轻点,各种东西飞的满屋子都是。颇有一种故事里的魔法师运筹帷幄的感觉,除了这张俊逸的脸庞以外。 魏衍转头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弹了一下,福娃嘴巴上立刻结了一层冰。要不是看着王财源不怕死,害怕这人一激动把画带到坟里去,魏衍早就也对他动手了。 福娃往左快速的移动——脚下的冰把他冻在原地;福娃试图够自己身边的东西弄出声响——东西飞开了。福娃一脸绝望的看着魏衍,为什么这个人的法术就这么好用呢? 魏衍扫了一眼福娃,说道:“找点东西,闭嘴。”声音虽轻却饱含威胁之感,俨然已经忘记了福娃是这里的主人,自己是那个半夜入室偷盗的“大贼”。 魏衍翻了半天一无所获,那么屋子里就只有一处他尚未去过,就是王财源的房间。魏衍转头看着福娃,拎起他就飞了出去。等到够高够远了,他才解了福娃嘴上的限制:“你爷爷说的画,你可知道在哪里?” 福娃眨了眨眼:“画的什么?” 魏衍:“应该是一副风景画。” 福娃想了半天:“我爷爷说不能给你,那就是不能给你。”他嘴巴一撅,示意魏衍:要冻你就冻起来吧!威武不能屈! 魏衍眯着眼睛,天疏派存在了这么久,一代比一代萧条,但硬骨头臭脾气这一点还真是不管亲生领养都好好的传承了下去。 福娃仰着脑袋,偷偷的看了一眼魏衍:“如果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画,我就……可以给你一个指点。” 见魏衍不回答,福娃继续说道:“怎么样?这个要求很简单的!” 魏衍瞥了福娃一眼:“不要得寸进尺。” 福娃瞪着眼睛:“我得寸进尺?你来我家翻我家东西,现在还欺负我!” 魏衍:“……” 福娃见交涉大概不成了,他指向下面钟凌的窗口:“不然我就大喊,喊你非礼我!让钟凌和你吵架!” 魏衍:“……”我得眼瞎到什么程度才看上你?钟凌得弱智到什么程度才会相信你? 魏衍在心里想着刚才的房间构造,一边提防着小西对钟凌做什么奇怪的事情。猛然之间,他在替身的眼中看到了一团黑烟。 魏衍转头向下一看——仅仅在两人出来的这么一会儿,木屋里竟然着起火来。黑灰色的浓烟从窗户里向外蜂拥而出,木条挣扎着发出哔剥的响声,巨大的火星在黑夜的衬托之下更显的红的逼人。 魏衍立刻向下冲,一边将法术催到最大,漫天的冰雪扑了下来,遇到火成了水,但也只能缓解一时片刻。这火起的邪门,哪是那么容易就停下来的。不知今晚是刮的哪股子邪风,突然就把冰雪扬了出去。在这风的煽动之下,火势愈加强了。 到了地上,魏衍把福娃一放,两个人就冲进了屋子,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冲了进去。 魏衍冲到钟凌的房间里,叫了好几声,发现房间里空空如也,心里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急,一个转身跃出了房间。 难道是那个一直隐匿着的人?魏衍又想到,在丘市,原本应该是五个凶兽,结果只出来了四个。最后一个到现在都没有踪影,或许是当时对钟凌记恨在心,找上门来? 可对方又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能从他的神识下藏起来的? 他脑袋里千百种想法转来晃去,将意识投到替身身上,发现眼前是一片漆黑,他和替身之间的联系竟然断了。 “钟凌!”魏衍站在屋外着急的喊道:“钟凌!你在哪儿?!” 房间的一侧,福娃也蹿了出来,看见魏衍在这里喊,也跟着扯起了嗓子:“爷爷!爷爷你在哪儿?!”王财源的房间也是空的。 福娃转头盯着魏衍,语气急迫:“我爷爷和钟凌人呢?!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说啊!” 魏衍嘴唇动了两下,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满心里只有钟凌不见了的事情,一瞬间脑海里竟然一片空白。 若是平时,魏衍对这样的情况大抵会十分冷静的处理。但天知道他经历了多久,失而复得的喜悦、相处的甜蜜,都软化了他。再次失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 福娃见他这样,眼睛一下红了,也不知道是急红的还是要哭了。 “你们两个杵在这儿干嘛呢?”突然,魏衍和福娃身后传来了钟凌的声音。 魏衍猛地回头,就看见钟凌提着个水桶,里面装了大半桶水,摇摇晃晃的小跑了过来。 魏衍冲上去,刚要把钟凌抱住,钟凌一个闪身从他胳膊下面钻了过去:“救火啊!你们两个!”他把手里的水桶往房子上一倒,转身又往引来的河水那边跑。 跑到一半,钟凌停住,回头看着呆若木鸡的两个人:“喂!醒醒!房子要烧没了!” 福娃一个箭步冲上去:“我爷爷呢?” 钟凌下巴一抬,只见王财源也努力的拎着半桶水,一步一个踉跄的往这边走着。 钟凌说道:“老人家走的慢。” 魏衍这才反应过来,在房屋周边施了个结界,内里填满了冰雪,用力往下压,硬生生的将大火给盖灭了。房间窗户上还挂着冰柱,“咔哒”一声掉了下来。窗户里能看出,房间里此刻满满的都是雪,可想而知,等到这些冰雪全都化了,里面又会是一片“汪洋”。这也是为什么刚才魏衍没有使用这么强硬的灭火办法。 王财源走到近处,噗通一下坐在地上:“我又要晒多久的被子啊?!我祖师爷的画像哦!我家的法宝哦!我的符咒哦!” 钟凌:你祖师爷原来排在被子后面…… 钟凌转头问魏衍:“你刚才那么着急叫我干什么啊?” 魏衍:“……”我能不说因为太着急,忘记用神识了吗?我能不说自己刚才的脑补吗? 魏衍轻咳了一声:“那个……替身呢?” 钟凌:“哦,刚才一下子起火了,他就变回西红柿掉在地上了。现在应该变成烤番茄了吧。” 几个人正说着,被冰雪封住的房屋里倒有了动静,他们立刻提防起来。 只见一扇窗户里,“噗通”一声破开雪壳,一只脚伸了出来,来回试探了半天,又加大力度把周围的雪踏碎。 接着,里面有半只角拱了出来——蛊雕拖着被吓晕的陈维林从里面钻了出来:“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冰火两重天了?!” 福娃默默的摸了一下陈维林的脑袋:“真可怜,一天晕过去好几次了。我觉得他就算没被阴灵附身,也要被吓死了吧。” 蛊雕喘着粗气儿,反驳道:“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如果他没有被阴灵附身,就也不会来找我们,就也不会遇到这些事儿。” 福娃:“那按你的说法,反而是我们连累了他?” 这个说法让蛊雕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他说道:“不,只能说他运气不好。” “噗——”残破的窗口掉下一团积雪,落在地上发出了闷闷的响声,像是在嘲笑面前静默的场面。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钟凌先开的口,打破了这样的沉寂:“你们两个怎么眼眶都红了?被烟熏的吗?刚才鬼哭狼嚎的,尤其是福娃那两嗓子,我以为到了头七现场。” 福娃挠了挠头:“那个……我有兼职的,在殡仪馆打打零工,给人喊两嗓子烘托一下气氛。” 钟凌恍然大悟:“那就怪不得了。”他冲福娃比了下大拇指:“很有职业素养。” 福娃没魏衍那么多讲究,他“哇”的一声,冲到王财源面前,刚才要落不落的眼泪此刻也卸了闸:“爷爷啊!你不能死啊!你死了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啊?!我的爷爷啊!” 王财源把水桶往他身上一塞,空出手来,重重的敲了福娃脑袋一下:“叫唤什么呢你?!我还没死呢!把你殡仪馆那套收起来!” 福娃拎着水桶,满脸羞愤:“我这是真情实意的!” 是福娃的表演太过突出,下一次给行路鬼烧衣服的时候,福娃可以物尽其用一下了。 魏衍站在钟凌面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把钟凌看了一遍,又托起他的脸看了一圈,确定他身上没有一点火燎的痕迹,这才完全放下心来,问道:“怎么回事?” 钟凌任凭他“揉捏”自己的脸,叹了口气:“不知道,突然就着起火来了。我立刻就冲下楼去救老爷子了,也是刚出来没多久。” 钟凌说着,想到王财源的表现,不由得再次感叹,真不愧是曾经大门派的传人啊,着起火来都这么从容不迫的。 他冲到房间里的时候,王财源正认真的穿着衣服裤子,至于什么身外物一样没说,转身就跟着钟凌跑了出来。只是在话里问了一句,苍君呢? 钟凌看着王财源听到魏衍出去的消息后,脸上竟然还露出了一丝诡诈的笑意,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王财源显然深谙此道,还一直装出戒备魏衍出去搜东西的样子,心理战上占了上风,魏衍可不就是出去找画了。但谁知道这老狐狸竟然把画藏在了他们房间的天花板上。哦,现在不能随便叫老狐狸了,不然柳识该不高兴了。 谁知道有个“努力再努力”的西红柿替身,鬼使神差的,这东西就自然落了下来。至于上面的锁,钟凌打不开,魏衍总是有办法打开的吧。 王财源在一旁轻咳一声,眼睛不停地往屋顶上瞟:“这些雪应该很快就会化了吧?” 魏衍看这老头除了一开始狼嚎的那一声,之后显得非常镇定,身上还隐隐带着他的龙气。就是说天疏派的法宝之一——龙鳞就在他身上。至于画卷,难道真的没在这屋子里? 钟凌一看魏衍的眼神就知道他的想法了,他拉着魏衍的手,往自己衣服里探去。 魏衍愣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严肃说道:“我知道刚才那个替身有点不靠谱,但是你也不能这么着急,这还有人看着呢。” 钟凌听着魏衍的声音都像在水里泡的化开了,荡着一圈圈的涟漪,有些无奈的说道:“你往里摸摸。” 魏衍:“摸一下也只能解一时之渴。这就像是饮鸠止渴,你忍耐一下,我一会儿带你找个地方。” 钟凌:“……”你大概也被西红柿糊了脑袋吧! 他拉着魏衍的手,往自己的后腰正中放了一下:“摸到了没?!” 魏衍:“……”连器具都准备好了?自己家的小暖男怎么突然变的这么主动,有点招架不住。 钟凌:“摸到了吗?” 魏衍点了点头——这么一个盒子,当然摸到了。就是自己白天竟然没注意,钟凌什么时候买的这种东西?难道是特意趁不在清流观,才带出来的? 钟凌见他点头,这才放开他的手,自己则在嘴唇上比了个小声的姿势。 魏衍清了清嗓子,装作十分严肃的“嗯”了一声——懂!害羞很正常! 钟凌以为和魏衍已经通好气了,这才转头问福娃:“你晚上还烧什么火?” 天疏派偏安一隅的这间双层小木屋往好听了说,叫原生态、古色古香,往难听了说就是破木头一堆,遇上阴雨天门上就能长蘑菇的高危建筑。消防验收来了,能下手打负分的那种。加上周围一没电二没天然气管道,生活状态也保持在了封建社会。 所以房子一着火,钟凌的第一反应就是福娃又去折腾他那个木头煤炉子了。再者,他虽然接受了自己身边有妖怪有鬼这件事儿,但传统思维还是正常人类的,根本不会往别的方面去想。 福娃听了立刻不依了:“我没烧火啊!你们澡都洗了,我生火做什么啊?”说完,他还生怕钟凌不相信似的,把水桶往地上一放,跑到钟凌面前:“你看,我手和脸都这么干净。” 钟凌转头看向魏衍,疑惑的皱起眉。 福娃立刻指着魏衍:“是不是你?你想找画,所以就想出这样的方法逼我爷爷把画拿出来。” 魏衍替福娃忽高忽低的智商感觉到忧愁:“起火的时候,你不是和我在一起吗?” 福娃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魏衍:“那谁说的准呢?你又和我们不一样,你是有妖术的。” 魏衍:“……”那我也是冰系啊…… 但他偏生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尤其是对于自己不在意的人或者妖怪,能说上一句已经实属不错了。 钟凌连忙替魏衍解释道:“不不不,肯定不是魏衍。” 福娃:“你怎么知道的?我和你说,妖主苍君在故事里一直都是个打架能手,上到神仙下到小鬼,上蹿下跳,没他不敢惹的!性情暴戾,抬手就是一个字!” 钟凌:“什么字?”上蹿下跳的用法大概有些奇怪。 福娃:“杀!喊打喊杀就是他了!” 钟凌:“……”和魏衍相处的这段时间,真的没觉得他是个喊打喊杀的莽汉。可见传言误人啊! 他指着自己,帮魏衍辩解道:“那我不是还在屋子里吗?点把火把我也给烧了吗?” 福娃:“!”反驳的好有道理,我竟一时无言以对! 78.英灵小分队之十 钟凌拍了下福娃的肩膀, 劝导道:“这火肯定不是我们自己人放的,我没这本事,你和你爷爷也不会自己烧着玩, 魏衍我给他打包票。那么就是……” 他看着魏衍, 眼睛里明晃晃的写着:莫非是那个也在收集画的人? 魏衍点了下头。 “有什么痕迹吗?”钟凌问道。 魏衍凝神布识,片刻之后说道:“没有。这人向来隐匿踪迹的手法了得。之前在丘市, 连他放出来的凶兽的气息都掩藏的很好。他来过学校三次,但连饕餮的结界都感知不到他的进出。” 钟凌半撇着嘴巴, 月牙眼眯了两下:“敌在暗我在明, 我们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 影子也抓不住。果然只有像把画收集起来, 等他自投罗网。” 魏衍还没说什么,福娃就在一旁问道:“什么敌人?我们还有敌人呢?” 王财源这时候走了过来, 别看他年纪大了,不仅心态年轻, 体格也强壮。除了和老年痴呆症一起定期发作的演员综合症,心思也是表面看不出来的细致。 王财源耳清目明,早就听见了魏衍和钟凌的谈话,他向四周看了一圈, 说道:“确实,我这屋子周围有我设下的结界,那人也瞒过了我的眼睛。”他踢了一脚墙沿, 窗子里的雪又刷拉拉掉下来一大堆。 王财源深吸了一口气, 挺起腰板:“说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敢来抢我祖师爷的画!敢放火烧我屋子!我要为小木报仇!” 钟凌:“小木是谁?” 王财源:“就是这个房子的昵称啊。是个三十五岁的成熟大美女哦,你想想,每天住在美女的怀里,是不是感觉自己还能再活一百年?!这就是我的长寿秘诀!” 钟凌:“……”王财源老爷爷真是一个待开发的宝藏,总有惊喜在前方等着你。小木?成熟御姐?可以可以。 钟凌往后退了两步,看着魏衍:“说吗?毕竟他们也是当事人之一,画在他们这里呢。” 魏衍:“看你。” 钟凌点了下头,低声和王财源王福娃爷孙两个把事情缘由讲了一遍,说道最后,他还补充道:“这不是我编的故事,冒充你们祖师爷的今生今世我也没什么好处拿。只是我想,当初既然灵冲把两幅画交给了天疏派,让你们保管,那么天疏派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成为了事中人。 这把火,因为今天魏衍在,才灭了下去。倘若我们今天没来,福娃住在清流观,老爷子您一个人该怎么面对?” 王财源端详着钟凌,片刻之后,他有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天疏派传人王财源,参见祖师爷!” 钟凌无语扶额: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连忙把王财源扶了起来,说道:“我吧,其实和你们祖师爷是一个人,但也不是一个人,您就还是把我当个晚辈吧。” 他话刚说完,福娃那边噗通一声也跪了下去:“天疏派传人王福娃,参见祖师爷!” 钟凌:“……”其实说实话,你俩这个名字有点太接地气了,我一时没办法入戏啊。 蛊雕倒是没什么意外,他早就感觉到了钟凌身上熟悉的味道。 和祖师爷“深入交流”了一番的王财源和王福娃神情十分激动,大概有种“天可怜见我天疏派正宗衰落至此,竟然把祖师爷送到了我们手里”和“可是我们祖师爷现在看起来有点弱啊”的复杂情绪含杂在其中。 王财源老泪盈眶,就是没顺着脸流下来,全卡在脸上的褶子里了。他双手颤抖,想要握住祖师爷的手,谁知道魏衍一个闪身站在钟凌前面,愣是用眼神逼退了王财源——跪两下就算了,还想在我面前动手动脚? 王财源嘴角抖了两下,硬生生的把手收了回去:“没想到,竟然是让我等到了祖师爷再临天疏派。天疏派的列祖列宗啊,你们看见了吗?我!王财源!终于不负众望,等来了祖师爷啊!” 福娃跟着在后面咆哮:“列祖列宗,你们看见了吗?以后天疏派复兴的重任,就交给我吧!” 王财源看着魏衍,平复了一下心情,半晌才饱含钦佩之情的赞叹:“苍君,不愧是祖师爷的坐骑。原来您一直都守着他呢!” 魏衍:“……”能把坐骑这件事儿给忘了吗? 钟凌:“那个,打扰一下你们的祭祖活动啊。” 王财源一把捂住还在鬼哭狼嚎的福娃,毕恭毕敬的看着钟凌:“祖师爷,您说。” 钟凌一摊手:“我没办法复兴天疏派啊。我和你们祖师爷虽然是一个灵魂,但其实我什么都不会。哦,不,我会画符,学校教的。”还是妖怪教的,和天疏派是除妖人这个设定好像有点撞车了。 王财源一愣:“哎?祖师爷您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钟凌:“……”有没有好好听讲啊?!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对。” 王财源略一沉吟,说道:“没事儿,以后您就在我这儿呆着,我给您传授天疏派的秘法!您看怎么样?这样天疏派的东西你还是都会,也就是我们的祖师爷。” 魏衍轻蔑一晒:“和你们学?天疏派不就是拿着我那片龙鳞和那根用旧了的毛笔到处吓唬妖怪吗?” 王财源十分严肃:“不不不,在这之前我们还要做一系列的事情,这样才能显得我们比较专业。” 钟凌:“……”这种忽悠人的东西我觉得我在灵泽综合大学已经学到很多了。 王财源见钟凌不为所动,加重了自己的筹码:“祖师爷不是一直喜欢画符吗?当时给我天疏派也留下了三张符咒。但是天疏派人才凋零,除了一张结界符咒以外,其他的都已经无人能用了。祖师爷悟性极高,天资聪颖,一定能很快学会的!” 福娃在一旁抗议起来:“爷爷,你怎么从来没说教我啊!你也从来没说过我悟性极高天资聪颖,怎么一看到钟……哦不,祖师爷就看出人家聪明了。”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倒有些委屈了。 钟凌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说道:“我们是不是跑题了?” “嗯?”王财源一脸迷茫的看着钟凌,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 钟凌这时候终于明白,福娃时常的状况外究竟源自于谁了。就算不是亲生的,从小这样的熏陶也是受不住。有些人跑了之后还能自己绕回来,他看王财源的表情,显然是跑偏了之后撒丫子越跑越远型。 钟凌正色:“我们之前不是在说是谁放的这场火吗?” 他为了提醒王财源,还指了指身后的木屋:“小木,成熟美女,你还记得吧?” 王财源略一张嘴:“啊……小木啊。”他顿时怒火中烧:“对啊!是谁烧了小木?!我要为小木报仇!” 钟凌:“……”果然是完全忘了这茬呢。 福娃在一旁若有所思:“所以说,就是有个人一直在找我们祖师爷的画,把里面的一些大妖怪放了出来?” 钟凌点头。 福娃一拍手:“爷爷!祖师爷果然是来振兴我们天疏派的!你看,妖怪都多了!我们只要在这个时候发挥我们除妖人的作用,天疏派就能再创辉煌!” 王财源点了点头,老眼精光一闪:“说的有理!你说的这句话,是我养了你十多年,你说的最聪明的一句话!” 钟凌终于受不住,冷下脸来:“哎哎哎,又要跑题了!” 王财源和王福娃听见祖师爷的召唤,立刻收敛脸上的狂喜乱舞,虽然嘴角还有因为激动而微微的颤动,但他们还是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严肃。 王财源一扭头,瞪着福娃推脱道:“就说你!动不动就乱跑!” “明明爷爷你也很开心的!”福娃替自己辩驳道。 钟凌:“……”谁也别说谁,你俩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平时都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怎么聊天的。估计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吧。 魏衍哪里和他们闲扯这么多,冷声说道:“既然知道危险,先把画交出来。” 王财源略一思忖,在这四个人里面,武力值最高的就是魏衍了,画交给他比在任何人手上都安全。但是……他看了一眼“小木”:“那也得等雪化了吧。” 魏衍冷哼一声:“果然在这里。” 钟凌一把拉住魏衍,就他这表情和语调,不知道的以为他才是来抢东西的呢。 没想到这个人装的还挺像的,明明知道画就在盒子里,盒子就在自己的后腰上。真不愧是灵泽综合大学的学生。 钟凌打着马虎眼,说道:“要不你们先想想这屋子里有什么值钱的,需要的东西。房子泡成这样暂时也不能住了。”他转身小声的问魏衍:“为什么不把这些雪弄化啊?” 魏衍答道:“万一那人仍在附近,雪化之后,他先一步冲进去呢?” 钟凌半仰着头,有点不可置信看着魏衍,这装的也太像了吧!不愧是活了两万三千岁的妖怪了! 王财源想了半天,说道:“也没什么值钱的。” 钟凌:“……你祖师爷的肖像画呢?”就那张挂在墙上,脸都看的不甚清楚的脆皮画。 王财源特别实在:“那又不是祖师爷画的。再说了,祖师爷就在我面前,我要那画干什么啊?” 钟凌:“此言差矣。那画想来年头也很久了,拿出去卖都能值不少钱。” 王财源一拍手:“对啊!不愧是祖师爷,我竟然没想到这一茬!我们就在这儿等着雪化吧。祖师爷您要是困了,就先去睡,我和福娃在这儿看着。” 钟凌觉得让人家一个老人在这里守夜总是不太好的,于是提议先去最近的农家乐住一晚算了。至于怎么去嘛……他默默的看向了魏衍。 魏衍坚定地摇头——你骑可以,他们两个?做梦! 王财源想的却是另外一码事儿,他说:“万一那人一直在这附近,想要拿这画,我们在这里也能提防提防。” 钟凌小心的问道:“你们的画,是在一个木盒子里吗?” 王财源一愣:“不愧是祖师爷!这都能猜出来。” 钟凌又问:“确定给我们了哦?不后悔?” 王财源:“那当然,之前不知您就是祖师爷,您要什么,我当然给什么!” 钟凌:“那现在不管什么东西出现在你们面前,你们都不会大喊大叫?不会抢?” 王财源:“不会不会。” 钟凌想了下,冲魏衍招了招手,凑到他耳边说了两句话:“你把我背后的东西拿出来。” 魏衍抿住嘴唇:“不好吧……” 钟凌:“没有不好,你刚才没听见吗?他们不抢也不喊!” 魏衍:“那也不好吧。虽然说他们抢也抢不过我,但是……” 钟凌:“让你拿是比较安全,我怕一出来就被人抢了。” 魏衍四周看了一圈,重点落在了王财源和王福娃身上——难道这两个人连这种私密的器具都会抢的吗? 他看钟凌不停地暗示自己,也不好拒绝,主要是从来没养成拒绝灵冲或者钟凌的习惯。心里斗争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慢腾腾的从钟凌背后把那盒子拿了出来,握在手上。 王财源看到这个盒子,眼神立刻亮了:“这这这……” 魏衍有些提防:竟然真的想要? 钟凌点了点头:“是不是这个?” 王财源:“是!” 魏衍一脸迷糊:刚才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两个之间说了什么?怎么连钟凌带了这种东西都知道了。而且他想拿这个干什么? 钟凌拍了拍手:“那就成了。” 魏衍小声问道:“我能问一下,这里面……” 王财源:“不就是你要的那副……”他四周看了一眼:“东西吗?” 魏衍再糊涂,此刻也明白了过来:“是?” 钟凌点头:“对!” 魏衍神情复杂的看着手里的木头盒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失落呢。 天气已经凉了很多,山里尤为明显,钟凌和王财源冲出来的时候穿的并不多,在外面晚风一吹,背后冰雪一靠,没一会儿就冻的浑身发抖。 这个时候就显示出归澈真的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老师,认真的教了符咒,让可怜的钟凌同学能在这个时候得以取暖。 仔细一想,要是以后不小心出了什么事儿,火符一能烤火取暖,二能烧肉填肚子,简直是野外求生当中钻木取火和防水打火机的最佳替代品。要是以后灵泽综合大学以此为基础,出个产品,大概能远销海外,赚得盆满钵满。 钟凌有这种想法不是第一次了,他一边烤着火,一边和王财源王福娃两人再三确认小木屋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了,这才眼巴巴的又看向魏衍。 一开始,魏衍很坚定,觉得绝对不能带着这脑壳儿疼的爷孙两个飞。既然画已经到手,自己就带着钟凌走。他努力不看钟凌的眼神,结果熬不到三秒,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魏衍瞬间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他就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看钟凌!钟凌那双眼睛水水润润的,可能放在别人眼里也没那么多表情,可在他眼里就完全不是一个滋味。 魏衍定了定神,把脑海里钟凌的表情“推”了出去。 三秒后,他又一个没忍住,看了一眼——之前说好了不再让钟凌受委屈的呢?! 区区人类男青年不费吹灰之力,不费一兵一卒,轻轻松松拿下了一代妖主。 夜半时分,一条周身布下结界的蜿蜒巨龙从苍市的山里飞出,背上趴着钟凌,两只前爪各抓了一个人——这已经是魏衍最后的妥协了。没让这爷孙俩一起去背上,一是因为自己的背怎么能随便让人上来?二是因为他一想到这三个人排排坐的样子,就咬碎银牙,觉得自家钟凌被占了便宜。 魏衍最后权衡再三,飞回了灵泽综合大学。一进校门,二话不说就奔着校长办公室去了。 校长办公室有内外三个房间,为了防止学校里有什么突发事件,柳识的卧室就在这里,可以说得上是为这个学校鞠躬尽瘁了。 柳识睡的正迷糊,就听见门口传来的重重敲门声。常年在人类社会里混迹的柳识,已经不像唐萧他们这些刚来的小狐狸一样,还保持着半夜的警醒。倘若他多留点神,就会发现门外传来了一股相当熟悉的气息。 他睡眼惺忪的从床上爬起来,踩着拖鞋,冲外面问道:“谁啊?这么晚了!还让不让人睡了?!” 门外没有人答话。柳识扯着嗓子说道:“这都什么人啊?来了也不说句话的!不知道这里是校长办公室吗?我是校长,就是学校里最大的那一个!谁见了我不得客客气气的?” 他一边拉开门一边抱怨:“是老师,我就扣你工资;是学生,我就扣你学分……” 然而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魏衍。钟凌从魏衍身后露出半个脑袋:“校长晚上好。” 柳识:“……”好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断。 柳识腿一软,直接跌倒在地。他还算反应快,跌到一半硬是调整了下自己僵硬的身姿。双膝率先着地,发出“噗通”一声。 柳识说话都不利索了:“苍……苍君,您怎么来了?” 不是应该在清流观实习谈恋爱的吗?! 魏衍拉着钟凌往一旁站了一下,下巴略一扬起:“这个人,在这里暂住几天,之后我会再来接他。” 柳识仰着头,看着眼前的老头:“这位是?”怎么又是个人类?!像钟凌这样又懂事又好看的学生来了就算了,这种老头怎么也弄来?!万一在这里突然猝死了怎么办? 柳识也看到福娃了,虽然身上那股难闻的味道没了,但他还是认出来这是学校里的学生。而福娃和魏衍、钟凌被分到了一组实习,他就没往别处想。 谁知道福娃和那老头在后面交头接耳。 老头:“福娃,你看出来这是什么了吗?” 福娃:“早看出来了,白狐嘛。” 老头:“年岁不小了,你看他满头白发的样子,没想到白狐一族竟然还有长得这么老的。” 被魏衍说说就算了,哪儿来的人类也敢对自己指手画脚?柳识不能忍,他反驳道:“我这叫老当益壮,还活跃在这个世界里。你这才叫老呢,下巴都快埋进土里了吧?! 老头扇了扇鼻子,啧啧道:“这里的味道好重,竟然还是个大学?校长是只白狐?谁来这里上学谁倒霉。” 柳识:“……”哎哎哎,做个人好吗?我这校长还在这里跪着呢,你就当着我面说我和我学校的坏话!嗯?等下,他怎么知道我是白狐的?再等下,我是不是该站起来呢? 柳识悄悄的看了一眼魏衍——妖主没有反应,还是先跪一会儿吧。省的一会儿腿软,又跪下去。 钟凌在后面轻咳一声。 王财源闻声,立刻挂上一副虔诚的笑容:“祖师爷,您嗓子不舒服吗?” 柳识不由得皱了下眉头,祖师爷是什么鬼? 钟凌说道:“不好意思,我和魏衍恰好在这个学校里上学。哦,还有你孙子。” 王财源像是被人重重的敲了下脑袋,愣在当场。他缓缓的转头看向福娃,不可置信的缓声说道:“你……” 福娃很有眼力价儿的往钟凌身后一躲:“祖师爷救我!咱们天疏派最后一根小苗儿,今天就要被硬生生的掐死在这里了!” 钟凌好声劝道:“咱们这不是来借宿的吗?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先不要在外人面前丢脸。” 已经把王财源和王福娃当成自家人了,祖师爷进入角色很快。 柳识此刻也不管妖主有没有让他站起来了,猛地蹿了出来:“你再说一遍?!你是什么派?!” 王财源:“天疏派!” 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有底气,气正腔圆声音浑厚,像老生唱戏似的。毕竟是站在妖怪面前,就算对方修行高,也绝对不能露怯! 而且怕什么?祖师爷不就站在边上吗!什么?祖师爷没什么本事?祖师爷的坐骑不就站在边上吗!还是妖主呢! 柳识一想到除妖人天疏派,又气的牙痒痒。 他往前踏了一步:“天疏派竟然敢来我的地盘上撒野?!” 王财源:“你搞错了,我没有来撒野,而且是我祖师爷带我来的。”他指了指身边的钟凌,颇为自豪。 钟凌捂着眼睛,拉了拉魏衍的袖子,小声说道:“交给你了。” 魏衍挡在王财源前面,替他简短的解释道:“天疏派很早之前就分成了两支,一支除妖,一支隐世。这两个人和除妖的那支没什么关系。” “两个?”柳识迷茫的问道。 福娃弱弱的举起手来:“我,和我爷爷,两个。” 柳识上下仔细看着福娃:“你不是一只臭鼬妖吗?” 福娃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我是个人,之前就是想混进学校里……” 钟凌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他就是好奇,想来看看。对,看看。” 他一点都不怀疑,要是自己不打断福娃,这人说不定就说出:我就是想混进学校里除两只妖给我爷爷证明一下,如果能顺带振兴天疏派,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话要是让柳识听见了,不被打出去才怪。 钟凌瞪了福娃一眼,严禁他在这里乱跑火车。 眼前这几个人的戏太多了,魏衍有点不耐烦,他冷声说道:“这老头在这里呆几天。”话说到这里,魏衍又补充了一句:“可?” 柳识的狐生观刚刚被王财源王福娃爷孙俩击的摇摇欲坠,此刻直接坍塌了。他抖了抖耳朵,刚才是不是听错了?妖主竟然在问自己行不行? “可!”就算是只老狐狸,也是一只老了的雄性狐狸,狐生没有不可!对妖主难得的“请求”更没有不可!他立刻就应了下来。 他话音一落,魏衍拉着钟凌就往外走。福娃在后面喊了两声:“你们两个去哪儿?” 魏衍:“回宿舍你也跟着?” 福娃悻悻的缩回了脖子,嘴唇动了两下。 钟凌冲王财源和福娃招了招手,两人立刻美滋滋的跑了过来:“祖师爷。” 钟凌低声叮嘱福娃:“第一,刚才我和你说的那些事儿,不准和别人说。第二,不准和校长说你来学校是除妖的,就说来看看。” 福娃这才反应过来,好在不晚,他点了点头:“是。” 钟凌又转头看向王财源:“别在这里搞什么除妖的事儿,这是别人的地方。” 王财源也应了,还怕钟凌不放心似的,补充道:“妖怪和人类本来就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天疏派不是见到妖怪就要喊打喊杀的。” 这个钟凌之前听他说过,也算是放了心,又和福娃说:“明天看情况回清流观,我给你发微信。” “好。”福娃应道。 谁知道王财源一个拳头打在福娃脑袋上:“你竟然和祖师爷成了笔友?!” 福娃:“什么笔友啊?” 王财源:“都写信了!微信!” 福娃:“早就说让你买个手机了嘛,微信就类似于打电话似的。” 79.留地之一 王财源:“天疏派!” 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有底气, 气正腔圆声音浑厚,像老生唱戏似的。毕竟是站在妖怪面前,就算对方修行高, 也绝对不能露怯! 而且怕什么?祖师爷不就站在边上吗!什么?祖师爷没什么本事?祖师爷的坐骑不就站在边上吗!还是妖主呢! 柳识一想到除妖人天疏派, 又气的牙痒痒。 他往前踏了一步:“天疏派竟然敢来我的地盘上撒野?!” 王财源:“你搞错了,我没有来撒野, 而且是我祖师爷带我来的。”他指了指身边的钟凌,颇为自豪。 钟凌捂着眼睛, 拉了拉魏衍的袖子, 小声说道:“交给你了。” 魏衍挡在王财源前面, 替他简短的解释道:“天疏派很早之前就分成了两支, 一支除妖,一支隐世。这两个人和除妖的那支没什么关系。” “两个?”柳识迷茫的问道。 福娃弱弱的举起手来:“我, 和我爷爷,两个。” 柳识上下仔细看着福娃:“你不是一只臭鼬妖吗?” 福娃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我是个人, 之前就是想混进学校里……” 钟凌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他就是好奇,想来看看。对,看看。” 他一点都不怀疑,要是自己不打断福娃, 这人说不定就说出:我就是想混进学校里除两只妖给我爷爷证明一下,如果能顺带振兴天疏派,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话要是让柳识听见了, 不被打出去才怪。 钟凌瞪了福娃一眼, 严禁他在这里乱跑火车。 眼前这几个人的戏太多了, 魏衍有点不耐烦,他冷声说道:“这老头在这里呆几天。”话说到这里,魏衍又补充了一句:“可?” 柳识的狐生观刚刚被王财源王福娃爷孙俩击的摇摇欲坠,此刻直接坍塌了。他抖了抖耳朵,刚才是不是听错了?妖主竟然在问自己行不行? “可!”就算是只老狐狸,也是一只老了的雄性狐狸,狐生没有不可!对妖主难得的“请求”更没有不可!他立刻就应了下来。 他话音一落,魏衍拉着钟凌就往外走。福娃在后面喊了两声:“你们两个去哪儿?” 魏衍:“回宿舍你也跟着?” 福娃悻悻的缩回了脖子,嘴唇动了两下。 钟凌冲王财源和福娃招了招手,两人立刻美滋滋的跑了过来:“祖师爷。” 钟凌低声叮嘱福娃:“第一,刚才我和你说的那些事儿,不准和别人说。第二,不准和校长说你来学校是除妖的,就说来看看。” 福娃这才反应过来,好在不晚,他点了点头:“是。” 钟凌又转头看向王财源:“别在这里搞什么除妖的事儿,这是别人的地方。” 王财源也应了,还怕钟凌不放心似的,补充道:“妖怪和人类本来就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天疏派不是见到妖怪就要喊打喊杀的。” 这个钟凌之前听他说过,也算是放了心,又和福娃说:“明天看情况回清流观,我给你发微信。” “好。”福娃应道。 谁知道王财源一个拳头打在福娃脑袋上:“你竟然和祖师爷成了笔友?!” 福娃:“什么笔友啊?” 王财源:“都写信了!微信!” 福娃:“早就说让你买个手机了嘛,微信就类似于打电话似的。” * 按照原定计划,第二天魏衍、钟凌、福娃和拖着陈维林的蛊雕坐飞机前往留地。 福娃第一次坐飞机,又紧张又激动,一直在问自己会不会掉下去,被后排的几个人瞪了好几眼。 陈维林从昨天开始就受到了等级不同的各种惊吓,一直木木的,此刻窝在座位上,竟然难得的睡着了。脑袋一歪一歪的,靠在蛊雕肩膀上。 蛊雕咬牙切齿,好几次险些就要暴走了,又被魏衍一个眼刀按了回去。 钟凌看着空中不远隐隐闪过的雷光,内心忐忑。和妖怪一起出行,简直是自带定时炸弹。 他这么想着,又低头看了看昨晚查到行程路线,缓缓的叹了口气——下了飞机,要坐绿皮火车,然后再坐巴士才能到留地。当时去录节目的制作组,到底得多大的动力,才能带着那么多人冲进去啊。 魏衍看着他手上的纸,笑道:“我们可以到了地方租一辆车开过去。” 钟凌:“我没有驾照啊。陈维林这个精神状态,我还是挺怕死的。”福娃就不用说了,他要是有驾照,自己立刻就去撞墙。 魏衍指了下自己:“我有啊。” 钟凌嘟囔了两下,说道:“……你再这么全能下去,我心里会不平衡的。” 魏衍揉了下钟凌软软的头发:“只有你能享受到全能的我。” 两人在前面低声亲昵,后排却有个人从椅缝里盯了半天。一直等到两个人亲昵结束,才重重的咳了一声:“那个……您还记得我吗?” 魏衍和钟凌转头,看见后面坐着一个老头。 钟凌“啊”了一声:“你是那个……那个……博物馆的?” 魏衍叫出了他的名字:“刘汶川。” 刘汶川笑着伸出手去:“好久不见,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刘汶川见魏衍还记得他,把头努力的往座椅缝里一塞:“我就说看着就眼熟,人群里就您看上去最显眼了。” 那件事儿之后,魏衍确实也履行了承诺,让柳辩带他转了一圈白丘,权当是带他去妖怪的世界里走了一圈。 白狐们一听说这是苍君安排的,也招待的实实在在,半点水分不搀。还把邻居家的狸猫叫出来变身烘托气氛。乐不思蜀的同时,愣是把刘汶川弄得瘦了十斤——每天晚上都不敢闭眼睡觉,生怕一觉醒来发现这一切都只是在做梦。 事后他回到了大学里,感觉整个事情确实是像在做梦。但一场美梦也罢,算是圆了他这辈子的念想。 谁知道在这里又遇见了魏衍,整个人瞬间就精神了。 魏衍点了点头,没想再说什么。刘汶川也从几次的交道当中感觉到,魏衍是个不太喜欢和人有牵连的人,便转头问钟凌:“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吗?” 在他的印象里,魏衍似乎在追寻着某件事情的踪迹,所以天南海北的见到,也不算稀奇。 钟凌笑道:“是啊,学校实习。” 刘汶川之前就调查过魏衍他们所在的大学,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如今一听,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大一就实习?” 魏衍看了他一眼,冷声说道:“你想知道的东西已经知道了。” 言外之意,其他的不该打听的少打听。 刘汶川被他一句话顶了回来,也知道魏衍虽然看上去是个青年,其实年龄超出他的想象。而且毕竟是一条龙,和普通的妖怪不同。 但他边上这个年轻人就不同了,说话有礼貌,性格看起来也软软的,刘汶川还挺好奇这个小年轻到底是不是也是妖怪的。如果是,也应该是只小兔子小羊之类的妖怪吧。 于是,刘汶川胆子颇大的问了钟凌一句:“你是妖怪吗?” 钟凌看了一眼魏衍,想到之前魏衍和自己说过刘汶川,于是摇了摇头:“我不是。” 刘汶川缓了口气,面前这俩,至少有一个能好好交流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钟凌笑了笑,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我叫钟凌。” 刘汶川顿时对这个年轻人的好感度上升了不止一成。 第一,这人是个人类,却和自己一样,都对妖怪们如此感兴趣。你看,他还和龙谈恋爱呢!这是多么大的献身精神,多么不惧怕种族之间的差异啊! 第二,小伙子性格好,面相也讨人喜欢。 他略一思忖,说道:“那个……钟凌啊,我们学校其实也有很多实习项目,你要是以后对考古感兴趣,我可以帮你一把。” 话说到这儿,他觉得钟凌应该明白了。虽然喜欢妖怪,但你还是个人类,总要为自己之后做打算的。不管那是个什么大学,自己好歹算是一本大学的教授,能帮一点就帮一点。 魏衍轻描淡写的瞥了他一眼,这次的眼神显得和善了许多。 钟凌笑道:“好的,如果以后有需要,我会去找您的。” 刘汶川毕竟活这么多年,也算是半个人精了。他总觉得一看见魏衍,就是要出什么大事儿。 比如上次丘市城郊的暴雨导致一辆大巴车翻车,但他也听人说了,那大巴车上面的痕迹,肯定是被什么东西给掀翻的,前面还像被拳头重击过。而且当日那边又有暴雨,还有火光,甚至还有附近的村民听到动物咆哮的巨大响声。 他心里清楚,这估计就是妖怪们做的,他只可惜自己没有亲眼见过。 如今再看见魏衍,肯定又要有什么事儿。 他好奇啊!也想跟着啊!感觉会很精彩啊!但是肯定不会让他跟着的。刘汶川感觉自己像回到了二十来岁,大概要来一场说跟就跟的旅行了。 * 到了陈维林所说的地方,已经是晚上了,几个人收拾了下行李,就在村里找了个人家住了下来。因为夜深,村子里倒也很少有人在外面,就连这家人都只出来了一个。和地里枯萎的农田一样,他脸颊消瘦,晚风一吹,整个人都透着瘦弱。话也不多说,神色僵硬。 福娃一到这地方就抖了三抖:“唉呀妈呀,这什么地方?怎么感觉这么不舒服?” 魏衍说道:“这村子里都是要散不散的阴气。”他拉紧了钟凌的手,在他身旁拢上了一层自己的气息作为屏障。 有阴气所在的地方,定然有邪祟野鬼。他们最喜欢吃年轻的人类,尤其是钟凌身上带着的灵气,不做保护措施,只怕又要引来什么东西。 钟凌觉得自己身上的冰冷有些缓解,他转头看了一眼陈维林。陈维林身上的阴灵在来的路上已经退到了他肩头,一路也不吭声,还算老实。但此刻,这团东西似乎又感觉到了什么,慢慢的动了起来,还发出低沉的吼叫声,让人心中顿生不安。 可就这阴灵刚喊了几声开嗓子,就被蛊雕按着脑袋给打了回去。蛊雕憋了一路的气正无处发泄,它恰好撞到了枪眼上。 魏衍揽着钟凌的肩膀:“先去休息吧。” “嗯。”钟凌点了点头。 陈维林四周看了一眼,一脸的不可思议,他往蛊雕那边靠了靠,问道:“我晚上能和你睡一起吗?” 蛊雕手里带着细碎的小雷光:“可以。你睡地板上,我睡床上。” 陈维林这就很满意了,他觉得蛊雕厉害,至少自己身上的阴灵被整治的老老实实,什么夺舍还阳,都没的事儿。 陈维林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这才打量起四周。片刻之后,他小声说道:“这里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福娃在一旁搭腔:“是不是走错地方了?不过这附近就这一个村子啊。” 陈维林干咽了一下:“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四处都鬼气森森的?”他原本就被阴灵附身,加上缺少休息,身体不好,自然比旁人更能感到不适。 既然来这里是要抽丝剥茧,钟凌便问道:“这里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陈维林往他那边缩了一下,恨不得整个人都能缩成一团,小声说道:“这个点儿,村子不会这么安静。现在又不是以前了,电啊都通着的。” 被他这么一说,钟凌也觉得有些奇怪。魏衍在一旁开口:“明早再说。”阴气过重,钟凌还在,还是等太阳出来了吧。 钟凌和魏衍去了房间里,抖开被子,两人钻了进去。 魏衍拉着钟凌的手说道:“这里的情况有异,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你一定要小心,不管发生什么,千万不能离开我的身边。” 钟凌点了点头,不放心的问了一句:“这里怎么了?” 魏衍回道:“刚才给我们住房的那个人,大概活不过明晚了。” 钟凌听了,不由得往魏衍怀里蹭了两下:“不是说鬼界有鬼差的吗?怎么都不管?” 魏衍对他这主动投怀送抱的行为感到很满意,把被子给钟凌往上拉了一下:“应该会来的。但是鬼的行动要慢一些。” 一路上,他倒是看到了不少游魂找不到鬼肆的方向,鬼界又非溺死鬼不引,所以等到这里被发现,除非阴气逼人,引得他们注意。也正因此,他才快马加鞭的赶过来,想要抢在鬼界将这里的事情解决之前,抓住那幕后之人留下的蛛丝马迹。 赶路赶了一天,钟凌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瞌睡,窗外万籁俱寂,连声虫鸣都没有。 80.留地之二 “这地方就叫流檐阁, 怎么样?”灵冲往后退了两步,颇为赞赏的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大雨刚过,周围被冲刷的洁净舒爽。连翘的屋角上挂着一枚小钟, 摇摇晃晃, 钟芯的撞石有雨水含蓄滴下,落在湿漉漉的土壤上, 凿出一个微小的水洼。 灵冲穿的鞋子沾了不少泥,湿漉漉的裹了一圈, 平日一尘不染的袍角也挂着些许污渍。可这些都让他雀跃不已, 大概源自于一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魏衍看着他头发湿漉漉的样子, 刚要施个法术让他整洁些, 就被灵冲阻止了。 灵冲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指着躲在原处阴影中小心观察的人类, 同魏衍说道:“别吓坏了我们的邻居。”他想了想,又有些好奇的问道:“那要是不用法术, 身上的水该怎么干?” 他原本想魏衍一直都在人间,多多少少对人间之事有些了解,可这个问题也真是问错了人。 魏衍愣了一下:“用……自然干?”他虽修出人型多年,但用惯了妖法, 又是条风里来雨里去的苍龙,哪里知道人类究竟用什么来弄干自己。 灵冲思忖了片刻,试探性的问道:“莫非是自然晾干?”就像凫天枝叶上的水, 也没人管, 晾着晾着自己就干了。 魏衍:“大概。” 灵冲脑海中浮现人类湿漉漉后, 集体站在地上晾干的场景,不由得感叹道:“人族果然辛苦。” 说完,他拉着魏衍的手,两个人站在屋子前面,深吸了一口湿爽的空气:“那我们就站在这里等着自然干吧。” 远处暗中观察这两人的人类小声议论道:“这两个人刚才冒着雨在搭房子呢。” “是啊。你看见他们搭房子的模样了吗?没想到那个个高点的力气那么大,一整根木头,说抗就扛起来了。不过这么搭起来的房子能住人吗?” “他们两个手拉手站在那里做什么呢?” “不知道,也许是他们原来的部族特有的传统。不是有请宅神入住的传说吗?说不定这是一种仪式。” “这样不会生病吗?也不擦干?你看看那个矮个子,晚上肯定得烧起来。” 他们说话声音虽小,但魏衍耳朵灵通,听得完全。他沉默的拉着灵冲的手回了房间,拿出一套准备当屏帘的绸布给灵冲擦起了头发。 灵冲被他围在怀里,软软的,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神软软的,就像一只被捡回家了的小狗。 当时魏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也只是转瞬即逝,并没有放在心上。 流檐阁被灵冲布置的就像一个普通的人间居所,虽然名字听上去文气,但其实只是一间极小的木屋,上面铺满砖石和茅草,在房檐上做了些手脚,让它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同寻常。 房子前后只有三间,还都是连在一起的。第一间可以接待客人,平时没人的时候,就把吃饭、写字等等活动都囊括其中。第二间是书房,里面放着各种灵冲从人间搜罗来的东西。第三间是卧室,只有一张大床铺,铺了好几层软垫,躺在上面能陷下去。当然,这些东西都是凫天不放心,给他们又送下来的。 房子外面是一圈篱笆围起来的地,分为前后两块。前面的光照足,打算用来种菜。后面的光照差些,养些小动物。 魏衍从来没有想过,灵冲竟然真的和他从天上下来了。他是北界执掌仙君,仙界的光芒和象征,竟然就这么轻易的把工作扔给凫天,自己溜了下来。还一副要和自己在人间天长地久的架势。 “阿衍。”灵冲从外面跑了进来,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你看,村子里王大娘给我的!” 魏衍皱了下眉:“是什么?” “种子啊!粟米和白菜的种子。”灵冲兴致勃勃的说道:“还给了我两个番薯,说种在地里就能长出好多好多小番薯!我们一起种地吧!门口的地空了那么久,看着都不舒服。” 魏衍有些无奈的说:“是王大娘给你的,还是王小娘给你的?” 灵冲“啊”了一声:“当然是王大娘!” 魏衍冷哼一声。灵冲这人,无论去了哪里,天上天下,都是最招人的那种。在妖界招妖怪,在仙界招仙人,在人间也要招人类。在这里住了没多久,那王家的女儿早就看上了灵冲。 他正想着,流檐阁外就有人探头探脑的往里看。魏衍扫了一眼,正是王家小娘。 魏衍指了指外面:“有人找。”自然不会是来找想来冷冰冰的他的。 灵冲走到外面,隔着篱笆问道:“怎么了?” 王小娘脸红的像天边的晚霞,她含混两声,头低的深:“我……我想问问你,你们家……” 灵冲回头看了眼房间里,紧张起来,立刻回道:“我家阿衍不外借。” 王小娘愣了一下:“我没说要借他……” 附近都知道这家人里住了两个翩翩少年郎,一个美玉一般,待人处事虽稍显稚嫩,但说话行事都颇得大家喜欢。看他平日穿着也觉得是某家少爷,不知怎的跑到这偏僻地方。所以偶尔说出做出些不合乎常理的事情,大家也都能理解。 而另一位,看上去冷冰冰的,对着谁都有种提防的感觉。唯有对着那叫灵冲的少年,眼中才柔和下来。这人第一天来的时候就表现出自己力大无穷,本事也很高强。村里的人觉得这人大概就是少爷的贴身保镖,陪他出来体验生活的。 王小娘支支吾吾的,手里的帕子都要被绞成几段了,指尖搓的通红,少女的羞赧一眼便知。 可灵冲偏生不知,他总觉得王小娘余光往屋子里打量。 王小娘冤枉,她确实偷瞄了屋子里好几眼,但也就是害怕魏衍而已。 王小娘鼓足了勇气:“我想问问你们家缺衣服吗?” 魏衍懂了。在人间,春节将至,家家户户都要备至新衣服。王家小娘大概是看这里只有两个大男人,体贴的想要帮灵冲做新衣裳,自己当然只是算捎带的。 他眉毛一挑,看了看家里的衣箱,确实没准备新衣服。 灵冲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十分真诚的说道:“谢谢,我家不缺衣服。你是缺钱吗?要做衣服来换钱?” 听他这么说,王小娘的脸更红了:“不……不是……我……” 灵冲从袖袋里掏出一袋贝币,递给王小娘:“都是邻居。今天你娘还给了我种子,这就算是买种子的钱吧。” 说完,他还非常诚挚的冲王小娘笑笑:“不用放在心上,互相帮助应该的。” 王小娘:“我……不是,我娘……” 灵冲表示自己理解:“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娘的。女儿长大了,都开始自己攒嫁妆了。王大娘真是好福气,有你这么不让人操心的女儿。天快黑了,你快些回去吧。临到年关了,年兽又要到处跑了。” 说完,灵冲就转身进屋了。 王小娘:“……” 魏衍:“……” 灵冲看着魏衍,小声说道:“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一定是想让你去帮忙做什么事情,眼神一直往屋子里面飘呢。虽然说帮助邻里是应该的,但是天色晚了,到时候让人家说你和她的闲话可不好。” 魏衍:“……”你究竟是怎么样的思维模式,你给我讲讲。 魏衍看他一脸正经,忍不住笑了出来。 半夜,凫天从海流间跑下来,把最近北界的事情誊抄到纸上,给灵冲决断。 灵冲看那些书卷的时候,魏衍得空,拉着凫天问:“还有多余的布匹吗?” 凫天一愣。 魏衍:“人间新年快到了,要做新衣服。” 凫天点了点头,手中化出四套新衣递给魏衍。 魏衍:“不,要布匹。”他顿了顿,随便找了个借口:“这村子里都是一起做春节衣服的,灵冲不想显得不合群。” 凫天瞪着眼睛看魏衍,指了指他,又指了指灵冲,歪着脑袋。意思很明确——你们两个谁会做针线活? 平日里仙界的衣服根据品阶,有专门的仙造坊制作。里面都是些仙灵女娥,纤纤素手挽一匹绸缎,织出仙衣。 如此大费周章又声势浩大的制品,自然与人间的东西不同,往普通了挡风挡雨,往大了抗雷避火,自然有不同的功能。 可灵冲和魏衍溜来人间,哪里能用这些东西。凫天借着公务之便,从北界那里搜罗来些许凡人衣裳给灵冲和魏衍。在这些村民眼中,他们与当地不同的服饰,再次说明了他们原本就不是此处的人。 魏衍轻咳一声:“村子里有会做的女工。” 凫天也没多想,说好明天再带布来。 谁知道魏衍得寸进尺,又交代他带些针线工具,理由自然是都让别人干活了,哪里还好意思用人家的东西。 第二日凫天再来的时候,正看见魏衍化回龙身,周身下了隐身的结界,爪子上来回绑了几根粗线,连着地上的犁,慢悠悠的飞来飞去,来颇有规格。 凫天第一次见到苍龙如此奇特的用法,觉得头疼。 他跟了灵冲这么久,自己主子什么秉性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和魏衍在一起,自己还挺开心的,苍君虽然脾气冲,但为人还算沉稳,没有自己主子那么跳脱。尤其是在耍赖皮方面,也许能帮忙根治一番。 可谁知道,这两人在一起了,主子非但没沉稳,反而越加得寸进尺。究其根本,就是被苍君宠的。 你看看,这结界不知道是不让人类看见,还是不让妖怪看见。妖怪们要是看见自己的妖主在这里被当成了一头牛,辛勤犁地,估计血头要吐出来。明天流檐阁门口就要多一群来挑战妖主之位的妖怪,这个村子也要跟着遭秧。 再看看一旁站在门口,警觉地看着外面有没有人路过的灵冲,凫天觉得这个世界崩坏了。 他回去平复了一下心情,想等苍君干完活再来。可谁知道他再来的时候,看见灵冲已经在一旁的木头躺椅上睡着了。苍君正从地里捡种子,看到凫天来了,说道:“灵冲刚才随手撒的种子,我帮他整理整理。” 凫天:好的,整理整理就是把种子都捡起来,再重新撒一遍。想想都知道自己主子刚才是怎么撒种子的,估计只有宴席上撒花的天女能和他有一搏之力。 凫天打着手势,把准备好的布匹针线放在桌上。转头一看,苍君已经把种子都收拾好了。 凫天看着自己睡得正香的主子,不得不从心里感叹一句:懒人有懒福。 灵冲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眉头渐渐紧锁,他迷迷糊糊的喊了两声魏衍的名字。魏衍急匆匆的跑过去,见他双拳攥的紧紧,嘴唇都要咬出血的模样,连忙把他叫醒了。 灵冲醒来,先看见魏衍在自己面前,猛地扑了上去,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过了好一阵子,他缓缓抬头,魏衍见他脸色还是发白,不知道他做了个什么样的梦。 他胸口的衣服被灵冲紧紧的往下抓着,那感觉,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灵冲低声说道:“阿衍,我梦见我们分开了。没有办法,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都消失掉。我、你,还有很多很多,他们都消失了。” 魏衍把下巴放在他的头上,柔声安慰道:“没事了,只是个梦而已。” 灵冲点了点头。他这才看见凫天站在一旁,指着篱笆外面目瞪口呆的王小娘。 春节的时候灵冲格外惆怅,魏衍给了他一身青色的衣袍当做新衣。凫天特地从天上下来,看到那身衣服之后有些不解。这村子里的女工也太差了吧,针脚都铺不平? 灵冲略带担忧的和凫天说:“北界的人过得不好吗?” 凫天摇了摇头。 灵冲指着自己的衣服:“那这针脚也有点太差强人意了,下次不要去这里定衣服了。” 凫天惊讶的指着他,吱呀哇啦的叫了好几声。 灵冲皱着眉头:“你说什么?这是我们村子里的女工做的?” 凫天点头。 灵冲:“没有啊,阿衍给我的这件衣服,说是你给我的过年衣裳。颜色确实是我最喜欢的苍青色,可惜了这布料。” 凫天瞬间领悟到了什么,他扭头去看一旁的魏衍,魏衍身上穿的就是正常的北界人类做的衣裳,针脚平整。 魏衍感觉到凫天探究的眼神,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又给灵冲抖了抖有些发皱的袍角。 凫天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如果自己没猜错,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他只能说,苍君身为妖主,能做出这样的衣服,已经实属不易了。 他又看了看地里长的茁壮的作物,感叹着:苍君,真乃居家旅行之必备。 今年王家村年过得很平静,往年到处闹腾的年兽竟然没有出现,让他们都松了一口气。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年兽此刻正被灵冲拎在手里,往他的脸上画画。 灵冲沾了一些墨,思忖片刻:“还是加两道眉毛吧,我觉得这样好看点。” 年兽小小一只,本想化回原形吓唬灵冲,却被一旁魏衍的眼神吓得动也不敢动。他心里难受,往年都不是这样的!自己就春节这一天的愉快日子,怎么就撞到这两个人手里了?! 流檐阁的春节,院子里开了一树红花,喜气洋洋。树下拴着一只小小年兽,蹲在地上,委屈的听着远处的鞭炮声。他还不能靠近这树红花,但凡想蹭两下,就被红花的枝叶抽的屁股生疼。 屋里,灵冲喝了许多酒,被魏衍抱回床上。他揽着魏衍的脖子说道:“阿衍,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81.留地之三 “救命啊!”钟凌正梦见自己抱着魏衍说什么, 突然被外面的惊叫给吓得醒了过来。 尖叫声在深沉的夜幕中显得极为滞涩,尾音撕扯着破了,声嘶力竭的。 魏衍把钟凌往怀里搂了搂, 钟凌竖着耳朵听:“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好像是……” 他还在琢磨, 就听见村子里又传来一声尖叫。年迈的声音在此刻失去了一往的沉稳,仓皇失措的语调使这原本就阴森的村子愈加可怖。 夜风鼓动着窗户, 附着铜锈的窗栓发出吱呀的呻.吟声。 钟凌眼巴巴的看着魏衍:“这声音好像是……刘汶川刘教授?”他有点不敢相信,毕竟刘汶川公事在身, 下了飞机就急匆匆的走了。 魏衍站起身来, 推开窗户向外看。阴气越来越凝涩, 若说刚才还是欲散不散, 现在则是完完全全的聚在了一起,飘飘忽忽的将整个村子笼罩在其中。 钟凌从魏衍肩后探出脑袋, 好奇的朝外打量。谁知道还没看上一眼,魏衍伸手就将窗户拉了起来。 “咔哒”一声, 窗栓落下,魏衍指尖轻点钟凌的领口示意——钟凌睡衣旧了,他又睡的迷糊,领口的扣子被卷的自己开了三个, 露出一小片白洁光滑的月匈膛。 钟凌不好意思的笑笑:“咱们出去看看吗?” “嗯。” 魏衍应下,钟凌就不系扣子了,他背过身脱下睡衣, 伸手去摸面前的灰色加绒卫衣。 钟凌的筋骨还没完全长开, 身子依旧带着青涩的味道。背脊笔直, 蝴蝶骨倔强的挺出来,却不显瘦骨嶙峋,是少年迈向青年特有的弧线。 魏衍恍恍惚惚,像是看到了曾经的灵冲。他也经历过这样的成长时期,只是自己那时也还不谙世事,秉着一股青涩的冲劲儿,未曾发觉对方迅猛狂野的生长。 一觉醒来,苍君发现天地大变,自己爱的人恨的人,全都烟消云散。若不是那些东西还在,他真的就要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枕黄粱美梦。 可,爱的人没有留下一句话,就将他独留在世间,是怎么也不能接受的。 然而事实却是,因为有魏衍,灵冲才能把自己最本真的那一面留存下来。这一面真诚质朴,只在最爱的人身边展露。 他是港湾,是家,在踏进门之前,所有腌臜的东西都要留在外面,才不会沾污这一处。 可越是美好的东西,在消失的时候才会越让人不甘。魏衍也一样,无论时日过去多久,这都不能磨平他心里的感受。 若说有人可以凭借一时的快乐,来维持痛苦的一生,那魏衍就是当中的翘楚。他爱的猛烈,又爱的深沉。万年来的沉默,只为凭吊当年的种种。 时间确实会让记忆不明朗,可感觉不会骗人。有些东西只是被埋在心里,等到需要它的时候,碰触到它的时候,可能是苦涩,可能是甜蜜,但都是真实发生且存在过的。没人可以否认,也没人可以逃脱。 钟凌换好衣服,回头发现魏衍竟然不知在思索什么,有些出神。他凑到魏衍面前,睁着一双茶色的眼睛看去。魏衍猛地回神,两人鼻尖撞在了一起。 魏衍条件反射的蹙了下眉头:“淘气。” 钟凌笑道:“想趁机亲你一下的。” 魏衍无奈的冲钟凌伸手,低下头去,轻轻地亲了他的嘴唇。凉丝丝的,但很甜。是甜的。 外面又传来了刘汶川的一声惨叫,打破了屋内的暧昧气氛。钟凌猛地抬起头:“惨,把刘教授给忘了。” 两人赶快走出房间。此刻外面的阴气从地下一层层的渗上来,将整个村子都笼罩其中。以陈维林所在的房屋为中心,形成一股蜷曲的气韵。阴气有形,伸出一根根的触手探向房屋。 钟凌并未使用符咒,在他眼中,村子四周都是灰蒙蒙的迷雾,视野被遮挡了大半,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魏衍拉住钟凌,叮嘱道:“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能松开我的手。” “嗯。”钟凌点了点头。他周身有魏衍龙气,并未感觉到这迷雾中的渗骨阴冷。 魏衍比钟凌靠前半个身位,两人朝着刘汶川声音响起的方向快步走去。视野不好,钟凌紧低着头分辨脚下。魏衍教程虽快,却一直都牵着钟凌走在平坦之处。 两人脚下踩过一段庄稼地,下面突然发出呻.吟似的呜咽声。那些早已经枯萎凋零的作物,此刻枝叶勾勾连连,不知是被晚风吹拂,还是有了意识,纷纷想要攀上两人的脚踝。 枝叶拂过钟凌的脚踝,就像寒冰撞了一下他的皮肉,凉的让人发颤。 魏衍使出妖法,两人脚下顿起一道莹白冰道,在雾里散发着荧光烟气,好似仙路,将两人的身子向上抬了几寸,远离那些舞动的作物。 刘汶川站在一处田地里,周边都是些干枯的植物。可就在这些植物当中,伸出了一只只洁白的小手,抓着他的脚踝向下拉。但不是为了把刘汶川拽下去,而是为了自己破土而出。 孩童的哭泣声在厚实的土壤里显得又闷又哑,但却没能堵住他们的嘴,也不知道这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 那是还不会说话的孩童的稚嫩呼唤,没有语言没有秩序,乱七八糟的呓语反而让人更为不安——尚未分出善恶的东西,最容易成为致邪。 刘汶川一边喊着救命,一边扑腾着往外。那些植物却像是有生命一样,盘旋在他身上,不让他跑掉。他的眼镜掉在地上,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抓住之后,咔嚓一声,捏的粉碎。 所有的骚动声音,都好像被这一下给弄得戛然而止了。周围的一切都没了声响,悄然无息的,蓄势待发。 “噗”的一声,土壤里有个小孩子的头露了出来。 这不是一个发育良好的孩子,他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皮肤还透着不健康的紫红色,眼睛闭着。头发留在脑后,像是根须一样,带起了一根已经干枯的植物。 婴孩猛地睁开眼睛,一双空荡荡的眼眶,甚至可以看到里面蠕动的东西,浓烈气味的液体从那对空洞中流了出来。伴随着出来的,还有植物干枯的根系。婴孩两只手扒在地面上,转头看向刘汶川的方向,嘴角缓缓上扬。 他张开嘴,嘴里不是舌头,而是一朵木头似的花,棕褐色的向下流着黏液。 “哈——哈——”婴孩喘着粗气,慢慢的把身子从泥土里挣了出来。 刘汶川考古多年,自认什么样诡异的墓穴都下过,年轻的时候国家技术还不到位,他撑着一口气儿也能下墓趟山,就算放在盗墓的里面,都算资质优异的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眼前这诡异的婴孩给吓了一跳——毕竟墓穴里吓人归吓人,那都是死的啊,躺在那里动都不动的。可这是什么?自己前脚刚往这地里一杵,整片地就像活了似的蠕动起来。这还不算,里面这长出来的婴孩是什么东西? 他吓的大气也不敢出,之前还在苦苦挣扎,左踢右踹的想要从里面拔出自己的脚。现在则不同了,他动也不敢动,就看着这婴孩仰起头,冲他粲然一笑。 嘴里黑黢黢的,一小片舌头萎成了干儿。一颗牙齿都没有,更显得阴森恐怖。 “哈——哈——”那婴孩带着粗粗的喘息声,奋力的想将自己的下半身从土壤里□□。 “别动。”魏衍沉声说道。 刘汶川眼镜掉了,看不真切。听见声音才发现魏衍和钟凌站在自己不远处,立刻感觉有了靠山,心里稍安。他听见魏衍说别动,也不管此刻自己还保持着扭曲的挣扎姿势,连龇牙咧嘴的面部表情都完美的保存了下来。 而在他脚下,那诡异的婴孩白嫩的手掌攀在他的脚踝上,将自己的身体像上猛拔。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缚着他,让他爬不出来。在他周围,一只只的白嫩手掌扒着泥土,想要往上再窜一窜,却苦无着力点。 说完那句话,魏衍便再也没动过,他只把钟凌拉的更牢了些,眼睛错也不错的盯着那婴孩。 刘汶川脚踝被那婴孩拉的生疼,哭丧着脸,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能把他弄下去吗?你看刚才他捏碎我眼镜那样子。我这老胳膊老腿了,掐起来不比眼镜结实多少。” 魏衍说道:“无妨,这只是个孩子。” 刘汶川:“……”这哪儿是孩子啊?这明明是个鬼啊!你不能因为你是个活了两万多年的妖怪,你就不把这鬼当鬼看啊!以你那年纪,就算我在你面前,也只是个孩子啊!快救救孩子啊! 福娃这时候也深一脚浅一脚的跑了过来,看见这幅景象,一脸惊悚:“这是怎么了?种的东西都成精了?这有点恐怖的。这村子里的种的东西最后都卖到哪儿去了?别搞到最后就是我前两天在市场里买的菜!” 钟凌指着那婴孩,开着玩笑说了一句:“无污染,纯天然,人工培育。” 听他这么一说,福娃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打着这种广告的,还比别的菜贵呢。” 钟凌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放心,这村子离咱们那儿有点远,一般是送不过去的,肯定也进不了你的肚子。” “那二般呢?”福娃问道。 钟凌想了一下,说道:“那就是今晚没发现,然后明天早上起来,村子里人给你做了饭。你看这小孩头发了吗?说不定就是割一韭菜,然后给你炒一盘。”看着福娃的表情变得越来越苦,他才笑道:“和你开玩笑呢,不是还没吃到吗?” 福娃指着地里蠕动着的东西:“不是,这时候你还能开出玩笑来啊?你不怕啊?” 钟凌拉了拉自己身旁的魏衍:“不怕啊。” 有人护着怕什么? 刘汶川看着自己面前的婴孩半个身子都要出土了,这两人竟然在聊买菜经?他脸色铁青,嘴唇颤颤巍巍的说道:“那个,能不能先把我面前这个给解决了?聊天不急于一时啊。” 魏衍指着那婴孩,对福娃说道:“你去?” 福娃上下了一眼那白白胖胖的小孩子,稚嫩的肌肤混合着颜色晦暗的泥土,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 福娃吞了下口水:“这真的是小孩子啊?” 魏衍点了点头:“是。” 这土地里爬出来的小孩子,倒真真正正是个孩童,只是不知道怎么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虽然身上有阴气,但却不是恶鬼。 福娃往前走了两步,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个红色的小锦囊,从里面摸了半天,掏出一根红色的羽毛,嘴里嘟嘟囔囔的:“这还是我在学校里捡的呢。好像是凤凰的尾羽哎,上面还温温的呢,还没回去和爷爷炫耀一下呢。到时候我再捡几根,说不定能做个小抱枕什么的,冬天抱着肯定暖和。” 他支棱着那根羽毛,慢慢的靠近刘汶川。钟凌看了那羽毛一眼——眼熟,但可惜不是凤凰的,是归澈的。 那婴孩听见身后有人走来,猛地转头,像是空洞的眼睛里也能看见东西似的,狠狠的盯着福娃,头上的植物根须摇来晃去,摸索着找寻靠近的人。 福娃一手握着羽毛,长长的伸出去,在婴孩的腋下骚/弄了两下。 “他这是?”钟凌不解,难道归澈的羽毛还有这种用法? “咯咯——咯咯咯——”身前的那婴孩竟然笑了出来,原本握着刘汶川的手缩了回来,捂着自己的身子,根须也不禁跟着扭动。 刘汶川趁机跑到魏衍身旁,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吓的我老命都要没了。” 福娃又抖了两下羽毛,回头问着:“这么样?我还挺厉害的吧。” 钟凌:“……你倒是真的很有陪小孩玩的天分啊。” 福娃一吸鼻子:“小意思,我以前去幼儿园扫过地呢。” 钟凌原本是一脸无奈,可此刻的眼睛却睁的愈加大了,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怎么了?”福娃问道。 钟凌指着他身后:“你你你……你身后有个……” “有个?”福娃疑惑的转回头。 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个穿着黑袍古装的男人,带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帽檐两侧平伸,两端系着两条白布,向下垂坠着。 男人八字胡,吊梢眼,一对粗眉眉头紧锁,正中有个稳扎稳打的川字。耳朵和常人不同,顶上有点尖。整张脸说青不青说黄不黄,颧骨高耸,眼睛下面深深地一圈黑眼圈。嘴巴向下撇着,神情严肃。 他一只手按在那小孩子的肩膀上,一只手伸向福娃。福娃低头看了那手一眼,只见瘦骨嶙峋的手上骨骼分明,指尖是黑色的,尖的像个三角锥子。这要是划在脸上,怕是脸就不能要了。 福娃吓的往后跳了两步。那婴孩没了挠痒的东西,很快就停下的笑声,脸上带着失落的神情,“啊——啊——”的叫着,像是要诉说什么。 “还有帮手的吗?”福娃喊了一声:“不对,帮手不应该是这样的!难道这些都是你的孩子?!” 他环顾四周:“你这也生太多了吧?那你们搬起家来不累吗?他们妈妈呢?孩子乱跑也不管管?” 男子:“……” 男子一手重重的按在婴孩肩上,硬生生的又把那孩子出土的半个身子压了下去,只留了半个头在外面,那对空荡荡的眼睛反而显得更吓人了。 刘汶川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男子从不远处的井里飘了上来,又摇摇晃晃的飘了过来,加上这身打扮,一看就是只鬼啊! 心惊胆战之余,他往魏衍身边又蹭了蹭。 魏衍瞥了他一眼,目光中的意思很明确——保持距离。 那男鬼将眼前的几个人看了一遍,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又倒过来把几个人看了一遍,眉头皱的愈发紧,显得更生气了。 恰在此时,蛊雕拎着陈维林掠了过来。他把陈维林往地上一扔,自己站稳,看着眼前的场景咋舌道:“拍电影?好大的阵仗!” 看见地上躺着的陈维林,男鬼这才缓了些许神色,冲着陈维林说道:“从他人之处诓骗财物,骗的一身阴气,早已注定是阴间之人。劝你一心改过,地府趟过,再好好做人吧。” 陈维林:“你是谁?!发生了什么?!鬼啊!!!” 蛊雕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吵死了!” 男鬼移动到蛊雕面前:“前有善缘,后有阴孽。守持本心,不坠黄泉。” 蛊雕:“???”这鬼什么情况? 男鬼又冲刘汶川说道:“心怀大念,然而世道有变,得遇贵人,紧闭口舌。” 刘汶川:“……”这鬼在干吗? 男鬼又对福娃说道:“捉妖不成,反被妖捉。门派之变,自你而始,心正意正,门派自正。” 福娃:“???” 男鬼转头又看着钟凌:“魂不全,心不整,路不明。” 钟凌:“为什么其它人都像是建议,我却没有啊?” 男鬼:“……”你魂都不全,我怎么给你建议?! 男鬼没理钟凌,保持着自己从出场开始的冷酷表情,看向最后一个人。 看了片刻,他往后退了一步:“这么晚了还不回去睡觉吗?”这句话,显然不是对魏衍说的,从他游离的眼神就知道了,是对其他四个人说的。 福娃:“等下,为什么你略过了一个人?” 男鬼看着福娃:“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福娃摇了摇头。 男子回道:“吾乃劝善大师,给人以劝导和诤言。” 福娃:“那就对了,你劝劝这个妖怪,让他从善啊,他总是用眼神威胁我,不让我和我师祖亲近。” 劝善大师:“……”他刚用眼神威胁过我,我懂你。但是对不起,因为我也被威胁了。 劝善大师虽然是幽魂精鬼,但却算得上半个鬼官,看见这般阴气应当立刻通告鬼界。可他如今和这满地的诡异婴孩一起出现,显得极为不协调。 “尔等来此处可是为了这些婴孩?”劝善大师的语气和外貌颇为相称,都是不苟言笑的严肃调调。 见魏衍不说话,劝善大师说道:“这些孩子,并非是害人的鬼怪,而是傒囊。”他用自己那泛黑的指甲尖儿,在泥土上划出了这两个字。 82.留地之四 劝善大师抬头, 见眼前这几个人,除了刚刚用眼神威胁过自己的那个妖怪以外,其他的都是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迷茫表情。 他叹了一口气, 感叹着:“世风日下, 现在的人啊。人人妖妖在一起厮混就算了,还连鬼啊妖啊的都认不全。” 劝善大师解释道:“傒囊是一种说妖不妖说鬼不鬼的生物, 鬼界不管他们,因为他们并非由完整魂魄而成。妖界又历来松散, 妖主不靠谱, 便也无人照料他们。” “咳。”蛊雕在一旁好心的提醒他。 劝善大师皱着眉头:“你嗓子不舒服?不舒服跟我去井里喝点水?还是我说你们妖怪你不高兴了?我说的可有半点错?妖主苍君现在在哪儿, 怕是你们这些妖怪都不知道。” 蛊雕:“巧了, 还真知道。” 劝善大师面带嘲讽:“你们妖主,大概又在什么地方睡觉吧。” 蛊雕反唇相讥:“那你们鬼君, 可能又在什么地方喝茶吧。” 妖君爱睡觉,鬼君爱喝茶, 天下皆知。乍听上去没一个靠谱的。 劝善大师一脸我才不想和你多说话的表情,换上一副生物老师的教学口吻,拍了一下身边的婴孩:“你们看,他有什么特点?” 福娃仔细看了一下, 回道:“特别恐怖。” 傒囊显然不高兴了,唔嘤唔嘤的叫了两声,表达自己的愤怒。 福娃撇了一下嘴:“哟, 脾气还挺大呢。” 傒囊示威似的呲了一下牙齿, 哦不, 是牙床。 劝善大师拉过傒囊,按着他的脑袋,一处处的指了出来:“首先,鼻子很小。” 众人:“……”这也算是特征? 劝善大师继续说道:“有嘴巴,但却没有嘴唇。没什么头发。” 众人:脑袋后面那明明连着植物的根须,你和我说没有头发我信了,因为都已经变成其他的东西了。 劝善大师:“重点来了,记一下。”他指着婴孩的耳边,说道:“你们看,他有耳道,但却没有耳廓。” 刘汶川好奇心涌上来,他凑上去:“真得啊,真的没有耳廓。但是他能听见我们说话的对吧?” 劝善大师点了点头:“原本他的眼睛应该是纯黑色的,但是因为某些原因,眼珠没了,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刘汶川又问了一句:“你按好他了没?我能摸一下吗?刚才因为太害怕,只觉得渗人了。想摸摸,看看什么手感。” 劝善大师五指并拢,平伸而出:“请。” 刘汶川说着就真的摸了一下,嘴里还念念有词:“哎哟,除了凉了点,还真的就是个小孩子的感觉啊,软软的。” 劝善大师把傒囊往自己的怀里搂了一下,转头说道:“这村子下方是个大型墓葬,这些傒囊便是其中的陪葬品。他们本身也是可怜,刚出娘胎便就被扔进了瓦瓮,魂魄都为长成,反而成了现在的模样。” 刘汶川看着傒囊,沉吟片刻,说道:“留地这附近,从未有将刚出生的孩子当做陪葬品的先例。”古代陪葬之中的确有把孩童当做陪葬的,但是这种刚生下就被当了陪葬品的,他从没见过。 劝善大师瞥了他一眼:“你不知道的多了。以这些新生儿为陪葬品,盛在瓦瓮当中,配以阴阳大阵和五行之气,可召死人之魂。也就是你们人类传言的通冥之墓。 这阵法难施至极,需得以灵血为引,自然不是处处都能见,也不是每个墓葬的主人,都能遇到会施展这阵法的人。” 刘汶川哑然。 劝善大师像是炫耀自己的学识一般,继续说道:“这阵法颠倒天地阴阳之气,原就是极恶之物,竟然真的流传了下来。” “流传?”魏衍微微蹙眉,他听劝善大师说到阵法,心里总有种隐隐的不安。 劝善大师冲魏衍说道:“据说是你们妖主曾经的相好,灵冲真君所创。灵冲真君极擅阵法,不需笔墨即可成阵。大荒天崩之后,仙人消逝,他自然也化成了一道烟。” “咳。”蛊雕见魏衍的神情越来越不善,再次打断劝善大师。这次可是把两个人一起都嘴炮了! 想到自家妖主的怒点,蛊雕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出来说句话:“灵冲真君不是这样的人。什么通冥墓,用胎儿当祭品,这都不是他会做的事情。” 劝善大师:“知人知面不知心。” 钟凌坐立不安,要是这些真的是他搞出来的,那灵冲以前得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可自己梦里的灵冲明明不是这样的。 魏衍开口问道:“下方的墓葬,主人是?” “是我。”低沉的男声响起,透露着一丝得意。陈维林肩膀上的阴灵似是得到了此地阴气的滋润,多了一丝活气。 蛊雕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听你的语气,你很得意嘛!” “没有……”刚刚活泛点的阴灵被他这么一拍,又瘫了回去。 “这通冥墓中的一切,都是由你那位国师所做?”魏衍问道。 阴灵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是。” 福娃:“这里面的傒囊都是给你做通冥墓的祭品?” 阴灵:“是。” 福娃撸起袖子:“蛊雕给我电他!召个屁的魂!顺便把这个什么劝善大师给我一起电了!敢诬蔑我家师祖?!” 蛊雕:“不要你命令我,我自己也会电!” 福娃:“那你倒是电啊!” 留着他们两个在一旁互呛,钟凌突然问道:“按您刚才所说,傒囊本身是有眼睛的,头发也不是这样的植物。” 劝善大师对他比了个大拇指:“观察细微。原本这些傒囊被封在通冥墓中不能出来,可前些年此地的阴气却突然大盛。他们被拱着破土,头上长出了阿魏,成了更加妖不妖鬼不鬼的东西。” 刘汶川从地上捡起自己碎成几块的眼镜,叹了口气:“那也不能随便吓唬人啊。就算有苦衷,这一副要把我弄死在这里的样子。” 福娃在一旁帮腔:“没错,冤有头债有主,找害他们的人去啊。” 劝善大师眨了眨眼,眉头的川字皱的多了两竖:“他们不是在害你啊。傒囊是在自杀。” 刘汶川:“???自杀???” 劝善大师又说:“傒囊的脚在泥沙之下,和人类的脚不同,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爬行动物的脚足。一旦被拉离原来的位置,就会死去。 他们从墓葬当中脱身,却发现依旧无法逃离周围大阵的束缚。这周围没有能让他们借力的地方,好不容易来了个人,他们就抓着你想往上攀,然后自杀掉。这些孩子,心里也是苦啊。”他感叹着,脸上流露出一丝悲痛。 刘汶川干咽了一下,他想到自己如果站在那里,不一会儿,一个一个的傒囊就顺着他的身子往上爬,爬行动物的那种脚足贴在身上。然后惨叫一声,掉地上死一个。然后再惨叫一声,掉地上死一个。他想到这里,浑身的鸡皮疙瘩就忍不住的往外冒。 傒囊在劝善大师的安抚之下,渐渐的安静了下来,趴在他的膝头,就像无害的稚童一般。 劝善大师又说:“我偶然路过此处,发现这村子里阴气混乱,又看到这里的傒囊。询问之下,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我也曾想帮他们破阵而出,可施阵者实力强横,我连墓穴外沿都无法靠近。” 听到这里,魏衍看了那个傒囊一眼,突然开口问道:“你是妖?还是鬼?” 劝善大师连忙说道:“这在妖鬼之中尚无定论。” 魏衍说道:“他们有自己的想法。” 傒囊张了张嘴,用细微的声音挤出了一个含糊不全的字——妖。 魏衍冷笑一声:“妖怪自生自灭。虽然散漫,却不是拿来被人利用的。” 傒囊从劝善大师的膝头上站起,冲魏衍吱呀哇啦叫了几声,手舞足蹈。虽然他们没了双眼,也不会说话,但上扬的嘴角却有着掩藏不住的激动。 劝善大师见眼前这个妖怪似乎想去破阵,连忙苦口婆心的劝阻道:“通冥阵眼外又有破空阵,一切妖鬼邪祟都无法进入。我在此处这么久,也无计可施。中途有方士路过作法,反而成了这村子里的侧鬼。你又有什么能耐?不要去自讨苦吃了。我已经此事禀知鬼界,想来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派鬼差前来。” “鬼差?”蛊雕挑起半边眉毛,笑的讥讽:“你是用什么方法告诉鬼界的?” 劝善大师清了清嗓子:“自然是我们劝善独有的井流术。通过井水流动,下达黄泉之路,再由两旁等候的鬼差拾起,送往鬼君之处。” 蛊雕紧紧的抿着嘴,叹了口气:“不瞒你说,鬼界变革。不过想想也是,劝善大师也算是鬼界特有制品,用电视上人类的话说,就是仿生人了吧。” 劝善大师:“仿生人?” 蛊雕虽然不靠谱,但寿命摆在那里,在小妖怪面前也称的上是前辈。知道的,看到的,自然要多些。 他知道劝善大师是鬼界最勤勤恳恳的“公务员”,但为什么只能算半个鬼差呢?因为这是当年鬼界初成,鬼君手下无人可用,便捏了一批四溢的魂魄,成了劝善大师小分队。 蛊雕算是食阴气的妖怪,他曾不小心见过劝善大师们“出厂”的样子——一个个横眉冷对,笔挺黑衣是最初的鬼界“制服”,眉间的“川”字都像统一拿印章按上去的。 二十个长的一模一样的劝善大师排成四列,听完训话之后前往四方。那场景太美,蛊雕一辈子都忘不了。 据说,那是鬼君按照小时候打他手板的先生捏的…… 所以才说他们是仿生鬼。 83.留地之五 劝善大师折了鬼君再捏。但鬼界代代更迭, 鬼肆一间间的立起来,听说鬼君早已经不捏劝善大师许久,打算就此结束原来的缓慢工作模式了。 蛊雕想到这里, 还有些同情眼前的这位劝善大师, 便说道:“现在已经不流行井流术了,鬼界和妖界都在与时俱进, 跟上人类的步伐。” 劝善大师:“那现在流行什么?” 蛊雕掏出手机:“现在流行微信。不过就凭你的这个等级,恐怕也加不到鬼君的微信, 也不能强求你。” 劝善大师:“你手上的黑盒子是什么东西?你的妖法?” 蛊雕:“……土老帽。”他趁机再攻击一波劝善大师引以为傲的鬼界:“再说了, 我们妖主和普通妖怪是一样的吗?你那井流术流了得小半年了吧?鬼君有理你吗?” 劝善大师在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他重复了一遍:“你们妖主?” 蛊雕往旁一闪身, 亮出身后的魏衍,颇为自满的介绍:“苍君, 我们妖主。” 劝善大师第一次脸上的表情出现了变化,一双眼睛瞪的溜圆, 把眉间的川字都撑开了,嘴巴大张。他指着魏衍,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们妖主,这么年轻?” 蛊雕:“呵呵。” 劝善大师吞了下口水, 趴到地上,抓住一只傒囊,压低了声音问道:“刚才我是不是说了很多妖主的坏话?” 傒囊点着头, 美滋滋的看着魏衍——原来这就是妖主啊。 劝善大师心里忐忑不安, 正眼都不敢看魏衍, 自己只觉得这只妖怪厉害,原身倒是没看出来。想想自己也真是傻,看不出原身的妖怪大多修行高深,自己怎么开口就得罪了呢?! 蛊雕拍拍他的肩膀:“下次说话小心点。” 劝善大师:“可是中正耿直是我的鬼设啊!” 蛊雕:“你的鬼设早就崩了。” 地上的傒囊们听说魏衍就是妖主苍君,纷纷从地下冒出头来,粗略一数竟然有数十个,可见当日陪葬之残虐。蛊雕看着不过眼,又把阴灵拉出来电了一番解气。 傒囊冲着魏衍一顿比划,把肢体语言发挥到了极致。 其中两个站在一起,一个捂着脸大哭,另外一个走上来拍拍他的脑袋,两个人手拉手玩起了丢手绢。 另外一个手拿树枝,冲着另一个虚刺过去,然后把对方埋了起来,又在上面插了一根枯草。 还有几个疯狂指着村子里的另外一头,吱吱呀呀的叫。 魏衍眉头渐渐蹙起。他知道傒囊想和自己表达些什么,可他最不擅长猜这样的哑谜了。 钟凌在旁看着,咬住下唇思忖片刻,开口道:“你们是不是说,这里有小孩子是你们的朋友?呃……是鬼?他们是被杀死的?” 傒囊连连点头,移动到钟凌面前,叽叽喳喳个不停。 魏衍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钟凌:“我就是想到阴灵的事情。这个墓葬是陈维林身上的阴灵的,他要还阳,首先要拿肉身的家人血祭。既然陈维林的家人死了,那他之前的目标——那个农民,不可能家人没事。 傒囊的打斗,应该是说小孩子被人杀了,被埋在地里。地上长出了阿魏?” 傒囊疯狂点头。 蛊雕听着唏嘘不已,手上又捏着阴灵的肩膀——电,发泄。 钟凌走到那两个还在玩丢手绢的傒囊身旁,说道:“因为阴灵要还阳,阴气大涨,傒囊被拱了出来。他们离不开,却听见被束缚在这里的小鬼哭。因为都是孩子,就凑过去看,发现小鬼,就一起玩了。” 傒囊从头上拔下一枝阿魏,送到钟凌面前,表达自己的赞美之情。 钟凌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是想说,也救救那些孩子吗?” 傒囊整齐点头。 钟凌和傒囊们一起看向魏衍,眼含哀求。 魏衍无奈,就知道他遇见这种事,一定会去帮忙。 “走吧。”他说。 傒囊在一旁兴奋的尖叫了几声,身子还往上蹿了几下,像是为魏衍在欢呼似的。 钟凌连忙把他们往下按了两下:“别别别,别往上窜,本来你妖主是为了给你们出气的。要是你因为太激动,在这里挂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傒囊点了点头,再次露出了没长牙的牙床,眼睛弯弯的笑了起来。 劝善大师嘴角挑了一下,算是笑了:“小孩子还是多笑一笑比较好看。”他嘴上说着,心里也在痛啊,为什么自己上报了这么久的情况,鬼界没人来?反而来了个妖主在这里大逞威风?不对,他还没有开始逞威风呢! 傒囊们吱吱呀呀的冲到了最前面引路。地下一片蠕动的波浪,皆是被骗到此处的傒囊,整块地像是荡起了波涛,托着魏衍等人向前。 几人走到一处庄稼地濒临的地方,傒囊停下脚步,指了指自己的面前。又排兵布阵似的围着钟凌转了一圈,像是要保护他的模样。 乍的一看,这地方和之前的耕地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前方出现的几栋小屋阴气极重,靠的近了,便觉得有股渗人的冷意。 福娃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发现身边人都没了,转头一看,招呼道:“哎,你们怎么不走了啊。” 魏衍转头看向刘汶川:“有纸笔吗?” 刘汶川立刻点头:“有有有。”他从双肩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钢笔,快速递给了魏衍。 魏衍转手将纸笔递给了钟凌:“驱邪符咒,学校里教过的。你画一张贴在自己身上。” 钟凌点了点头,扯下一张纸,快速的勾勒了几笔,在空中吹了两下,等着墨迹全干了又反手一拍,贴在自己的胸口:“贴脑门上有点看不清路。” 刘汶川在一旁看着钟凌,蹭了上去:“要不给我也画一张吧。我年纪大了,阳气不足。” 钟凌有求必应,转手给了刘汶川一张。 刘汶川学着钟凌的样子,往自己胸口一拍——不出所料的掉了下来。纸符在空中飘飘荡荡,刘汶川捞了好几把都没够到,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落在了地上。 刘汶川刚要捡起来,钟凌拉了他一把:“掉地上不要了吧。” 刘汶川动作停了一下,手指刚刚要碰到那张符咒,他仰头看着钟凌,笑道:“没事儿,刚掉地上,没沾脏。不然不是浪费吗?” 钟凌摇了摇头:“墨迹未干,符未成。” 刘汶川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那符咒最后的落笔处,正极为诡异的来回扭动。小小的一处黑色,就像地里突然冒出来的蚯蚓一半。 他吞了下口水:“这个还有讲究的?” 刘汶川心里却是对钟凌的看法大为改观。之前他以为钟凌只是一个被诳到了奇怪大学的普通人类,如今一看这哪里普通了?这分明是个符咒大师啊!自己之前竟然还在为这个人担心?还想给人安排前程? 刘汶川在心里实实在在的叹了一口气,自己大概是在学校里当老师当多了,遇到个年轻人就想帮一把,谁知道世界这么大,能人这么多。 刘汶川问道:“你家是方士吗?” 钟凌正给他画着第二张符咒,头也没抬的说道:“不是,这是学校的符咒课学的。” 刘汶川:“学校?” 钟凌撕下符咒,在空中吹了两口,等到符咒干了,一把拍在刘汶川的肩膀上:“灵泽综合大学啊。” 刘汶川张大了嘴:“你什么专业?学这个?” “道教研究。”钟凌老实回道。他伸手把刘汶川的下巴往上一抬:“老师说了,邪气入体都是由孔而入,你张这么大嘴,是生怕没有亲身体验?” 刘汶川听他么这么一说,连忙把嘴合的紧紧。 他听钟凌的说法,更加确定这所大学有问题。哪里的大学开这种课?哪里的大学把符咒当成一门课来教啊? 他不觉得给这所大学发资格证的教育办有问题,他只觉得心痛啊,痛在自己竟然已经到了这把年纪,这个灵泽综合大学怎么才开没几年?自己还有机会进去深造吗?实在不行,符咒课的老师缺打扫卫生的跟班吗? *** 归澈蹲在学校里,一边和山魈等人打着麻将,一边打了个喷嚏,嘴里还念念叨叨:“肯定是小钟凌想我了。孤身在外打拼,终于想起家里还留了个人呢。” 方卯抬头看了他一眼:“谢谢,胡了。” 归澈怒吼一声:“怎么又胡了?!怎么又是我点的?!” 方卯嘿嘿一笑:“我就喜欢和你这种心思没在麻将桌上的人打牌,下个月的零食钱又有了。” 山魈拍了下桌子:“别老气他了!屋子里都要开空调了!他一生气这里就暴热!” 方卯:“也不是我想气他啊。而是他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根本不可能达成的目标,树立了一个根本不可能打倒的对手。那是谁啊?是我们妖主啊!” 归澈攥紧拳头:“打魏衍我是打不过,但没人说我打不过你这只件啊?!今天我看你是皮痒了!” 方卯:“我预感你下一把会开始连胡!” 归澈:“洗牌!” *** 钟凌看了陈维林一眼,这个人自从到了这个村子之后,人就不有点不对劲儿。感觉就是一副空骨架,除了眼睛偶尔还动两下,证明还是个人还活着,除此之外死气沉沉,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蛊雕电的。 他想了下,还是给陈维林也贴了张符咒,以防万一。 钟凌最后画了一张,朝福娃挥了挥手:“快来,给你也贴一张。” 福娃摆了下手,果断的拒绝了钟凌:“不用,我这么年轻,这么威武,阳气鼎盛。外加吾乃天疏派传人啊,怎么可能被这些小东西给祸害了!”他指了下自己的胸口:“我这里带着护身符呢,加大号的。” 钟凌:就你那把臭鼬妖臭腺当成龙鳞的情况?而且加大号的护身符到底是什么东西? 准备妥当之后,钟凌等人便继续往前走。 这里倒是一片安静,空气之中氤氲着浓烈的阿魏气息,大簇大簇的破败枝叶屹立于此,像是一夕之间被夺去了生机。 福娃轻触一株阿魏的叶片,上面发出清脆的颤抖声。叶片瞬间碎成渣滓,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福娃碾开指尖沾的碎叶,放在鼻子边上闻了闻:“是阿魏。我长这么大,连书里都没见过阿魏能长这么大这么多的。要真的是那手钏的威力,换了是我,我也不愿意换。这简直就是聚宝盆。” 被提到的陈维林此刻走在最后,蛊雕在他前方一步。陈维林肩上的那团雾气突然动了一下,伸出一跟触手似的东西,将他肩上贴着的那个符咒往下轻轻地拨了一下。 见符咒牢牢贴在肩上,那雾气往下一伸,从一株枯萎的阿魏上带出一些夜露,将那符咒上的字迹抹成一团黑。 符咒颤动了两下,随即纸张边缘开始打卷,像是被火燎了一般,但却没有任何的烟熏模样。纸张渐渐变得斑驳,摇摇欲坠了没多久,就再陈维林一深一浅的步伐下,落在了地上。 “嘻嘻。”有声轻笑响起。 蛊雕停下脚步,看向阴灵:“刚才是不是你笑的?” 阴灵连忙摇头否认。 蛊雕啐了一口,手上电光吞吐:“我听见了!就是你偷笑的。还敢笑?!” 阴灵再次缩成了一团,躲在陈维林的肩膀上解释道:“真的不是我!我都快被电晕了……” 这是众人第一次听见阴灵开口说话,此处阴气旺盛,他精力恢复许多。 福娃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阴灵忿忿问道。 刘汶川捂着自己的嘴,硬是把笑咽了回去。这里每个人都是有能耐的,他们不怕这个阴灵,刘汶川却怕。 福娃笑道:“我第一次听你说话,之前我听你笑,不是很有男子气概的吗?怎么说起话来这么细声细语,和鸟叫似的?” 阴灵别过头去,双拳握紧,心里暗骂:“去你们的!等老子还阳,先揍你个小豆丁!” 蛊雕拨弄了一下阴灵:“难道鬼界还有变声器什么的?” 阴灵:“还不是你把我电的!” 蛊雕:“哇!哈哈哈哈哈。” 阴灵:“……”讨厌你们! 陈维林:想哭,耳朵都要被刺聋了。 福娃东瞅瞅西看看,嘴里说着有的没的:“你们说我有没有可能把天疏派发扬光大?以后变成除妖除鬼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陈维林早就听他说话有些奇怪,便问了一句:“你也是天疏派的?”他对天疏派的感官就是——高人,有能耐,爱钱。 别说是他了,去苍市里转一圈,问问那些有钱有权的人,谁不知道天疏派?也许平头老百姓没什么知道的,但是在他们的圈子里,天疏派就是天师的代名词。不管家里出现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唯一要的就是钱,很多很多钱。 而且天疏派的人出来,一个个穿的人模狗样的,眼前这个一身土了吧唧的,呆头呆头的小伙子,竟然也是天疏派的? 福娃点头:“对啊。你也听说过?哦,我都忘了,你家还请了两个冒牌天疏派的大师呢,差点把你小命都搭进去。” 福娃大概当道观的财务部主任当出了领悟,满脑子都是如何挣钱。他对陈维林说:“你看,还是我们正派天疏派靠谱吧,为了帮你远赴这个小山村,还带你长见识。你这次得救,以后给我们宣传宣传,给介绍点客户呗。” 陈维林哪能说不好,家里那两个天疏派的大师的确坑人,能救自己的都是好人。 他连忙回道:“好说好说,我给你介绍进我们古董圈。” 周围的环境突变,没了刚才傒囊弄出的诡异感觉,大家的心里都稍微放松了些,刘汶川咬着牙说道:“好巧,你也是做古董的?” 陈维林点了点头:“对啊,你也是?” 刘汶川问道:“怎么称呼?” “陈维林。” 听到这个名字,刘汶川脸色瞬间变的难看了起来,冷哼一声,嘴角露出轻蔑的模样:“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做假古董骗人的?我以为你早就死了呢。” 陈维林被他说中,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说道:“你这老头,怎么能刚认识就说别人死呢?” 刘汶川笑道:“这不是觉得你缺德缺死的嘛。” “你哪位?”周围雾气茫茫,陈维林看不清刘汶川的长相。但一说到古董,他那股子傲气又冒了出来。 刘汶川:“哟,年纪轻轻记性还挺差。我当年就从你这里买到一个假古董!还说是什么杨贵妃变回狐狸的时候用的窝!” 陈维林:“刘……刘教授啊……”这种话也只有你一个人相信。 后面在这里你来我去的说着话,走在前面的福娃突然眉头团的紧紧,下唇向外凸起,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下一刻,他喉咙一动,“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还好晚上没吃什么东西,不然就要在这里开一桌“盛宴”了。 他“啊”了一声:“怎么突然觉得这么恶心呢!哇——” 84.留地之六 福娃一手扶着腰, 一手捂着肚子,整张脸痛的皱成了一团。 他倒吸着气儿,极力压抑着自己的痛苦:“肯定是今天坐飞机坐的。我爷爷说了, 人呐, 就应该脚踏实地。接地气,身体才能硬朗。飞机上还有漂亮姐姐不停给我冰镇饮料喝, 这就是所谓的红颜祸水啊。” 钟凌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可以不喝啊。” 福娃:“那能好意思吗?那么漂亮的小姐姐,面带微笑看着我。是男人就能喝一百杯!” 钟凌:“……”该说你什么好?“你不是准备了加大码的护身符吗?快点给自己用一下。” 福娃颤颤巍巍的从衣服领子里捞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护心镜, 手指在上面一点, 护心镜迅速展开, 变成脸盆大小, 正中有块黑不溜秋的石头闪动着光泽。 福娃把这个护心镜往自己胸口一放,挺直了腰:“我这可是天疏派祖传的, 驱恶。”他又揉了自己肚子两下,说道:“现在感觉舒服多了, 刚才肚子里面稀里哗啦的,差点就得叫你们抬我去厕所。” 蛊雕:“你想得太多了,根本不会有人抬你去厕所。” 他话音刚落,身旁一直极力降低存在感的陈维林, 突然也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他原本身子就虚弱,自然没像福娃那样叫的精神。尤其是刚刚被刘汶川掀了老底儿,总是怕这几个人嫉恶如仇, 就把自己扔这儿了。 钟凌弯腰看他的情况, 就听见陈维林在自己的耳边说道:“你们可千万别把我丢在这儿。我以后一定改过自新, 再也不做这些缺德造假的事儿,家里的钱我都捐出去,只要你们能救我。” 钟凌:“……”现在有钱人都这么大方的吗?说捐就捐。 陈维林痛苦的仰着头,观察钟凌的表情。他捂着自己的肚子,那感觉和福娃说的没两样,就是肚子里翻江倒海似的,感觉内脏都在不停地抽搐。 钟凌刚要说什么,就听见福娃在一旁再次“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只是这次,他吐出来的东西不是酸水儿,也不是一路吃的东西,而是一个小肉块。那肉块落在地上的时候是个肉.球似的,福娃着急的喊了两声:“我这不是把内脏吐出来了吧!” 钟凌从地上捡了根木枝,一边戳着那肉块一边说:“我建议你回去好好学一下生物学,你家内脏能长成这样吗?” 那肉块在木枝的戳动之下,缓慢的动了两下。先是伸展开,证明自己不是一个肉.球,也不是什么内脏。 这东西虽然小,但展开之后的模样显然是个人,有四肢有头。只是那四肢的发育有些慢,单薄又扭曲,在地上尝试着爬了两下,噗通一下趴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钟凌又用木枝将着东西翻了个面,头颅的地方五官俱全,只是皮肤尚未长好,眼睑什么的也没有,就这么空荡荡的瞪着一对眼球,仰面躺在一堆说不上是什么的粘液里。 这东西“吱呀”叫了两声,手还颤颤巍巍的想动,结果没出几秒钟,就动也不动——死了。 福娃哭丧着脸:“难不成刚才在我肚子里翻江倒海的,不是我的胃,是这个东西?我去,他要是长大了,怎么出来啊?我又不能生孩子!” 钟凌指着在一旁的陈维林:“你看看他不就知道了。” 陈维林此刻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眼睛盯着那诡异的肉块,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 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肩膀上的符咒,发现不见了,更为惊慌。他看着钟凌和刘汶川都没事儿,知道这符咒大概管用,谁知道自己就这么倒霉,竟然掉了。 他自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符咒是被阴灵撕掉的。 陈维林再低头一看,自己小腹已经明显凸起了一块。之前因为自己害怕,寝食不安,已经瘦到肋骨都露出来了。这种情况之下,肚子里明显就是…… 他想着,肚子里动了一下,原本就瘦薄的皮肤竟然蹬了个脚印儿出来。 陈维林拉着钟凌的裤脚,疯狂哀求:“先把这东西弄出去!” 钟凌抬笔写了一张符咒,往陈维林的胸口一放。没过多时,陈维林也和福娃似的,干呕了好几次,但硬是没有东西吐出来。 福娃神经粗,过了的事转眼就忘。他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肚子,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啧啧道:“哎哟,你这个长得太大了,你嗓子眼太窄,他说出不来。” 陈维林转头,用求助的眼神看着钟凌。 钟凌捏着下巴,片刻说了一句:“我在考虑一个问题。你说这东西是从哪儿长出来的?我们也没吃他们这里的东西啊,所以不应该是胃肠。那是在哪儿长出来的?” 陈维林:“现在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吗?!” 魏衍在一旁沉默的看着陈维林,自打他进来之后,这片地里的阴气果然就活泛了起来,而在他肩头上的那个阴灵,似乎也得到了滋养,愈发膨大。 但有趣的是,这个阴灵在魏衍每次看他的时候,都会立刻停下自己的动作,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魏衍只要一转头,他就又开始蠢蠢欲动。 福娃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开口道:“好冷啊,越晚越冷了。加上这里阴气这么重,我应该多带几件衣服的。” 钟凌突然问劝善大师:“阴气这么大,按理来说,就算你不告知,鬼界也会发现这里的问题吧。怎么这么久了还没人来?” 劝善大师为他解释:“人界幅员辽阔,人口众多。鬼界的鬼差却是数量有限,大多数还是靠鬼的自觉。之前确实出了很多岔子,后来判官做了个阴阳仪,和你们人间的地震仪有点像。哪里出现了阴阳不调的情况,阴阳仪就会指出,再派鬼差前来查探。” “所以在阴阳仪上这个村子的阴阳是和谐的?”钟凌有些不能置信。 劝善大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也不能说是百分百准确吧,总是会有点小岔子的。不过既然通冥墓在这里,按理来说早就应该发现问题了。” 钟凌想了想,又问:“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个村子里这么诡异,为什么村子里还有人住?” 福娃回道:“靠山吃山呗。走去别的地方,说不定还不如在这里。” 钟凌:“可是对大多数人来说,即便吃不饱穿不暖,也总比死了强。” 魏衍明白了钟凌话中的意思:“你是想说,给我们房子住的那个村民有问题?” 钟凌点了点头,尽力回想之前那个村民的样子:“我们到这里的时候,也曾经在这附近走了一圈。你还记得那些村民的模样吗?他们看上去是活着,但举止木讷,就像……”他看着魏衍,试探的说道:“就像被归澈操控了的山魈一样。除了归澈,还有别的妖怪能操控人吗?” 他们正说着,就听见远处的房子里传来了女人低低的抽泣声,在这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渗人。伴着女人的抽泣声,那些地里枯萎的阿魏,一株株的摇了摇干枯的茎叶,发出了轻声的回应:“妈妈,妈妈。” 通往村东侧房屋的路并不好走,他们刚踏上几步,地里的阿魏们便扭动了起来,一株株的撑起那些半枯半干的枝叶,朝着几个人的脚腕伸了过去。 阿魏枝叶细腻,干枯了之后却显得十分柔韧。钟凌脚踝被枝叶一缠,顿感脚下有股大力,将他向右后方甩去。 魏衍按住钟凌的肩膀,指尖一划,那缠着钟凌的阿魏立刻断成两截。枝叶断了,这株阿魏猛的向后甩去,原本已经干枯的茎叶当中竟然汩汩不断的流出了鲜血。与此同时,那房屋的一侧传来的小孩尖锐的哭声。 女人的抽泣声仿佛变的更加沉重了,搅动着周围的阴气,让人觉得浑身不仅阴测测的,肩头还像被什么压住了一般。 刘汶川看着那些植物,往后退了一步:“这……这里的阿魏下面,不会也都是傒囊吧?还认了鬼当妈妈?” 劝善大师摇了摇头,回道:“这里的阿魏下面不是傒囊,就是真的植物。只不过……”他指了下那房子边上的一个小土坡:“里面倒是埋了不少小孩的尸体,五六个吧。所以有他们的阴气滋养,这里的阿魏长的特别好。” 刘汶川问道:“你不要告诉我,这里的小孩都是这女鬼生的。” 劝善大师干笑了两声:“反正都是那边那户人家的小孩,女的也是他们家的媳妇。” 蛊雕撞了一下陈维林,他立刻补充道:“这农民家,就他一个男丁。之前有个媳妇儿,给他生了三个儿子。结果他因为好赌,把媳妇逼走了。他就是去抓自己媳妇的时候,遇上了一个高人,送了他这个手钏。之后这农民真的就种出了阿魏,有钱了,又带着村里人把自己媳妇抓了回来。据说怀了好几次,但一个都没生下来,之前那三个也都夭折了。” 钟凌:“果然也是先血祭家人的套路。” 福娃瞪着劝善大师:“这人都这么造孽了,你就在一旁只管哄傒囊吗?” 劝善大师干咽了一下:“他是活人啊。活人我怎么管的了,我们不越界的。” 福娃躲着脚下的植物触手,两只脚在地上不停的跳来跳去,活像在演着什么滑稽剧。他喘着粗气儿,回头看了一眼那栋房屋:“看来这个女鬼不简单啊!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女鬼,这得是被人养了魂吧。” 福娃感觉自己学了小半辈子的除妖驱邪,妖还没除,怎么先和妖怪联手干起鬼来了?挖空脑袋才把早先学的关于鬼的知识都拖了出来。 钟凌在前面被魏衍护着,阿魏不能近身。可是后面跟着的刘汶川和陈维林却没这么好的男朋友,两个人体力也跟不上福娃,跳了两下就脸色铁青,感觉大概不是死在这些阿魏手里,而是要先活活把自己累死了。 钟凌看着刘汶川也挺无奈的,不知道是什么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一个老头儿跟着他们风里来雨里去。他转身走到刘汶川身旁,帮他打掉身边的几株阿魏。 就在他们还在和这些阿魏斗争的时候,耕地上卷起一股迷雾。不知从何方来,也不往何方去,就稳稳当当的停在这处,将他们罩了起来。迷雾浓厚,甚至连身边近在咫尺的人都看不清。 迷雾之中有人的手伸了过来,牵起钟凌。那手冰冰凉的,就像魏衍一如往常的温度。 那手拉着钟凌往前走了几步,一旁的阿魏也纷纷避让,没了声息。 钟凌突然停下脚步,问道:“你能打过阿衍吗?” 在他前方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一个细微的女声传了过来:“我特地化出了他的模样,你是怎么知道的?”女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自有一股阴森的感觉裹挟着钟凌的身子。 钟凌收回自己的手:“因为阿衍是我喜欢的人啊。” 女鬼停滞了一下,走到钟凌面前:“喜欢?这世间有多少虚情假意,都成了钱的粉饰。再真挚的感情,在钱面前,也不值一提。” 钟凌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说他家阿衍其实挺多钱的。外面还有个陈维林,张口就是五百万呢。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女鬼。他之前听她的声音细腻柔和,却没想到是这个模样。 女鬼十分消瘦,和陈维林那种茶不思饭不想的消瘦不同。她的脸颊狠狠的凹陷进去,脖颈纤细的一只手就能将其折断。她穿着一套粗呢子的农家衣服,空空荡荡,像个只长个子的少女偷穿了祖母的衣服。伸出来的手腕干枯发青,披头散发,神态可怖,让钟凌想起来书上的木乃伊。 “你……”钟凌干咽了一下:“是怎么死的?” 女鬼冷笑两声:“怎么死的?饿死的。”她咬牙切齿的说道:“活活饿死的。” 钟凌一脸不解:“你是这个农民的老婆?” 女鬼点了下头:“最恨的是鬼界无法摆脱夫妻的羁绊,就算是他死了,我死了,我们还是牵连在一起。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以后无穷无尽都要再相遇。我一想到会和他再见面,哪怕来生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觉得恶心!” “所以你成了游魂?就是不想也去轮回?”钟凌问道。 女鬼侧过头去,不知道在看着什么。片刻,她说道:“不。我只是舍不得,他们也舍不得我。母亲和孩子是应该在一起的,生前我们母子缘浅,死后便做永远的母子。” 她话锋一转,又说:“谁知道竟有人将我们拘在此处。不过也好,去哪里不是去呢?我本来就不想去什么轮回,再和那人有牵扯,如今这里的事情也算是遂了我的心愿。” "为什么要把你拘在此处?"钟凌问道。 85.留地之七 远处传来孩童急促的啼哭声。女鬼的脸色大变, 一把抓起钟凌:“你那朋友伤我孩儿,我也伤他重要的人!”说着,她指尖变长, 扎进了钟凌肩膀的皮肉当中。 钟凌险些一声叫出来, 但他咬了下牙忍住了。他快速的说道:“你打不过我朋友。现在你对我造成的伤害,都会伤到你孩子身上。再入轮回不过是一瞬之事, 你苦苦纠缠于此处,反而让大家都不得安宁!” 女鬼冷哼一声:“是你们不识好歹!怪不得我!” 钟凌一手搭在她的手上:“你想清楚了。鬼死, 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这些孩子这么喜欢你, 保护你。知道我们要去你在的方向, 就算明知打不过, 就算魂体被伤害了,也要阻止我们。可你呢?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受苦?” 女鬼看了钟凌一眼, 嘴角抽了两下:“你怎么知道这些阿魏是在护着我?” 钟凌说道:“难不成还是你自己操控它们不成?这里每一株阿魏都和这些孩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今日我们不来,之后还有别人来。鬼族的人来了, 就更不知道如何处理了。难道这些孩子,你也要让他们陪你一起十八层地狱里趟一次?” 钟凌嘴上说着,手指却在空中虚虚的画了几笔。女鬼尚未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的手像是烧了起来, 滚烫滚烫的。她一抽手,皱着眉头看向钟凌:“是你?” 钟凌眨了眨眼:“你认识我?” 女鬼上下打量了钟凌两眼,说道:“不就是你, 将我和孩子们拘在此地的吗?”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 周围原本飘散的浓雾突然凝固住了, 一粒粒晶莹的冰霜含在其中,耀眼的像是满天星辰。下一秒钟,这满天璀璨向下疾退,像抖掉的舞台帐幕。 魏衍已经站在了钟凌身后,目光森然的看着女鬼:“我陪你们玩这无聊的游戏,你们就真的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了?小小女鬼,也敢动我的人?” 他低头看了一眼钟凌肩膀上的伤口,一手抬起,手中结出一枚长长的冰枪,正冲着那女鬼。 耕地四周传来了孩童们的哭声,纷纷叫着“妈妈妈妈”。那些声音由远及近,奔促不安。 钟凌反手按住魏衍的胳膊,一个转身将魏衍挡在身后,另外一只手搭在冰枪上,向下虚按:“别急。没伤到骨头什么的。” 刘汶川从后面匆匆赶来,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衣服,扯了两下,给钟凌包扎了起来。 这点功夫,女人的身边站了五六个孩子——年纪稍大的有十岁左右,还有些连模样都没成的孩子模样的,脸色青黑,挡在女人的面前:“不要伤害我妈妈。” 傒囊们跟在后面吱吱呀呀的叫,几个性急的拍打着地面,一脸着急。 钟凌叹了口气,说道:“也没人要伤害她啊。你们这不是一直在添乱吗?本来就想问几件事儿的,你们一直在边上乱折腾什么?把你们弄成这样的人也不是我。” 女鬼往前走了一步:“花言巧语!这村子里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福娃默默的一旁吐槽:“我们又不是这村子里的人……” 钟凌往地上一坐,叹了口气:“行吧。反正你们也没害过人。我问几个问题,你能回答一下吗?” 女鬼瞪着钟凌,但又碍于魏衍刚才展现出来的手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无论是人是鬼,她心中都有牵挂,所以就算做了鬼,也没办法不管不顾。 倒是她前面的那个十岁的小男孩,站了出来,有些害怕的说道:“你们问我吧,我都知道,只要不伤害我妈妈和我弟弟妹妹们就行。” 他的模样像是怕极了,身子不停的在颤抖,但此刻站在最前面,努力撑着的样子,却像是个顶天立地的小小男子汉。 钟凌冲那小孩子招了招手,回头对魏衍说:“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魏衍看着钟凌,片刻,他放下手,冰枪也消失在空中。“嗯,随你。” 魏衍知道,无论他是钟凌还是灵冲,有些灵魂里面的东西是一样的。自己也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行径,或许换个角度来说,正因为如此,他才与众不同。 很久之前,很久之后,他都是一样的。而自己在他身边的角色,无关两个人的强弱,也永远都是一样的。 魏衍悄然无声的在那群孩童和女鬼面前竖起的一处结界,既然钟凌想问,就不要有其他的阻碍。 那小孩子走到钟凌面前,双手紧张的搓来搓去:“那你们不能伤害我妈妈和我弟弟妹妹们。” 福娃翻了个白眼:“都说了没人要伤害他们啊。是你们先动手的哎!”他还顺便转头欺负一下傒囊们:“不是说是你们朋友吗?不出来迎接就算了,怎么还见面就打啊?” 傒囊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几个凑到小孩子面前,生气的拍打他们的腿脚。 钟凌深吸了一口气,抿了下嘴唇:“你叫什么名字?” “刘长苗。”小孩子回道:“我大弟弟叫刘没草,二弟弟叫刘肥壮,三弟弟叫刘家旺,后面的弟弟妹妹都没来得及取名字。” 钟凌捂了下自己的额头,这都什么名字啊。他轻咳了一声:“长苗啊,你先和我说说,你们怎么死的?” 刘长苗低着头,说道:“我爹杀的。” 钟凌愣了一下:“你爹杀的?” 刘长苗指着自己的脖子,说道:“你看,我脖子上面还有掐痕呢。我是被我爹掐死的。” 钟凌看了一下,他小小的脖子上真的有一圈黑色的掐痕,虽然在他青紫色的皮肤上并不显眼,但确确实实是存在的。 “他……”钟凌觉得难受,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问一个小孩子,他抬头看了一眼那女鬼:“要不还是你来吧。” 刘长苗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儿,我妈妈不想回忆那些事儿,我说就行。”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家一开始挺好的,后来我爹染上了赌瘾,家里的地也没人种了,都枯了。我和我两个弟弟没东西吃没学上,妈妈就带着我们跑了。 第一次刚跑到村口,就被村子里的人抓了回来。回来就被我爹打了一顿,他刚赌输了回来,气头上。我妈妈的一只眼睛被他给弄瞎了。 第二次跑倒是跑的挺远的,妈妈还在镇里找了个工作养活我们。结果爹带了村子里的人来,把妈妈上班的地方砸了,然后把我们都抓回去了。 就是在这个地方,他遇见了个什么高人,那人给了他一串手钏,说是能保家里的地长钱。 我爹回来种了两天地,结果地里长出了什么药草。我爹拿出去卖,挣了不少钱,当天我家还吃了顿肉咧。但是之后我爹就有点不对劲儿了。他经常念念叨叨,说什么还能长还能长,只有这么几株不够。夜里他也好像和人对话似的,经常说梦话。他自己说是和手钏上的神仙说话呢。 然后妈妈说既然他有心想好好过日子,想着我们三个也在,就继续和他过。 妈妈后来怀孕了,结果……” 刘长苗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妈妈,压低了声音:“就是家旺,当时都取好名字了。生他的那天晚上,爹没找接生的。然后……家旺就死了。爹说是难产,妈妈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家里人多也养不过来,就算了。 这个也是我们当了鬼之后才知道,家旺是被爹活生生的埋在土坡里的。他听那个手钏上的神仙说,阿魏想要长得好,需要孩童的鬼魂养着,就……” 刘长苗抹了一把根本不会流的眼泪,继续说道:“后来又有了下一个妹妹,也是这么死的。妈妈就怎么都不肯再生娃了。地里的药草就越长越差,爹着急,他这阵子赌钱全靠卖阿魏了。然后就……” 说到这里,刘长苗瘪了下嘴:“然后爹就……把肥壮勒死了。” 福娃啧啧两声:“哎哟我去,所以就说了,赌不能沾啊。不过你爹这也心太狠了吧。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他亲自动的手啊?” 刘长苗点了点头:“嗯。再之后就是没草。后来家里被来催赌债的人砸了,我就也……他怕妈妈闹腾,就把她一直被关在那小屋子里面,偶尔想起来了喂顿饭。” 刘长苗说道:“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家里的阿魏都枯了。爹说自己的手钏被人换了,现在的是假的,里面没有神仙说话了!后来催赌债的人又来了两次,爹还不上,就自杀了。” 钟凌回头看了陈维林一眼:“听见没?这就是你登场的时候了。” 他转头问刘长苗:“那你爹为什么没和你们一起在这儿?” 刘长苗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们被扔在那个坑里,一直都走不掉。妈妈最后是爹自杀了之后,饿死的。村里也没人管她。她不舍得我们,就留了下来。 后来来了一个男的和一个鬼,他们两个在村子里走了两圈。我也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反正村子就这样了。” 钟凌又问:“那那些傒囊?” 刘长苗说:“那些傒囊是之前来陪我们玩的。但是自从那人和鬼来了之后,他们身上也长出了阿魏,走不出这个村子了。” 魏衍突然开口:“你说的那个鬼,和你面前这个哥哥,长得像吗?” 钟凌心里一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刘长苗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遍钟凌,开口说道:“像。但是不是一个人。那个鬼可冷了。但是哥哥人很好的感觉。” 钟凌伸手摸了摸刘长苗的脑袋,问道:“你们是想一直在这里待下去,还是?”不过多长时间,鬼界就会有人来了吧。不管生前是多么的难舍难分,死了都要重新来过,把过去的一切都抹杀掉。 他不知道,是不是人间没办法承受这么多的感情,才要不停地把所有的一切都洗牌重来。那么自己死了之后呢? 刘长苗回头看了一眼女鬼:“妈妈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在他身后,一群小鬼跟着点头。 86.留地之八 “那我再问你个问题。”钟凌说道:“你们这个村子里的人原本就是这么……怪异的吗?” 长苗摇了摇头:“不是的。他们是……” 长苗话未说完, 就听见远处有个男声响起,隔着远远的山峦,就像从天边传来的一样, 既缥缈又坚定。 这声音就像一响钟声, 猛然敲响,震得人心头发麻。 钟凌猛地朝山那边看去, 他记得这个声音。 “一切都为你准备好了,还在等什么?” 听了这声音, 阴灵从陈维林的肩头上直起来, 原本缩成一团的模样渐渐展开——那是一个高大的人形身影, 双手按在陈维林的肩膀上, 脸上晦暗不清。相形之下,陈维林就像他手中的傀儡。 阴灵扬了扬手, 陈维林站得笔直,肚子还挺的老大, 诡异的突在那里,把他身上的白衬衫绷的紧巴巴的。他眼睛无神的看向前方,离的近了才看出来,他的眼膜红色尽退, 此刻混沌白浊,透着一股不像活人的模样。 陈维林挣扎着张开嘴,硬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救我……”说完, 他就紧紧的闭上了嘴巴。显然,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挣扎了。 “好大的法术, 好大的阵仗。”魏衍在一旁冷声说道。 那阴灵发出低沉的笑声:“你发现的太迟了。” 陈维林抖了下手里的手钏,整个村子里的阴气都以他为中心剧烈的颤动起来。女鬼和孩童们的形态将散不散的,像是被龙卷风撕扯一般。远处传来劝善大师的惊呼声,还有一片傒囊凌乱的叫声。 刘汶川离陈维林最近,他捂着自己的脑袋,想要往后退两步,却被一股力气拉着向前,两相抵消竟然动也不能动。福娃把手里的加大号护身符举的高高,嘴里不知道在喃喃着说些什么。而钟凌则被魏衍护在了身后,魏衍手中展出一方云戟,将周边的阴气都挡在了外面。 钟凌这才喘了口气儿,刚才那瞬间,他竟然有种要灵魂出窍的感觉,好像脑子里的思绪要被人拔出去似的。 他再一看在一旁不停翻白眼的刘汶川,伸手把他拉到了自己边上,又叫着福娃退过来。 地面不停地抖动着,之前枯萎的阿魏此刻一株株的焕发了生机,伸展着枝叶,渐渐回绿。 “啊——”空中有道青色的人影被那旋涡一般的阴气卷起来,向着阴灵的方向飞去。阴灵的身形膨大了许多,他长大了嘴,一口将那人吞了下去。 福娃紧紧抱着自己的护身符:“他、他这是打算把全村的魂都吃了啊!” 钟凌听他这么说,猛地转头看向女鬼和他身边的孩子们。只见几个小的已经被卷上了空,刘长苗左手拉着一个弟弟,右手紧紧的拽着一个飞着的,剩下的小孩子则紧紧的围在他的身边。女鬼已经惊叫着飞了出去,伸手捞自己那几个孩子。 阴灵有些嘲讽的说道:“因我要出去寻找肉身还阳,所以让你和这群小鬼在这里帮我守着这鬼界的薄弱入口。既然今日我已经大功将成,你便没什么用了。” 说完,他手臂在空中一挥,阴气卷的更加厉害。 村子不远处,有两个人影站在山头上,远远的看着这边。一个年纪大些,三十多岁,丹凤眼,嘴唇单薄,穿着一身休闲西装,显得身姿挺拔气度俊逸,俨然就是之前在温泉山庄前和钟凌搭话的那个中年男人。 另一个年轻些,穿着一身的袍子,左右襟交叉向下,在腰间收拢,又散了开来。他肤色洁白,在这没有阴气的地方被皎月一照,更衬得风姿卓绝。 那张脸和钟凌颇为相似,只是没什么神态,无论是眉毛还是嘴角,都极为寡淡,少了丝在市井里摸爬滚打的人气,多了些冷漠和淡雅。 中年男人开口道:“你看,这鬼千年之前就蠢,千年之后还是蠢,真以为自己夺了肉.体还阳就天下无敌了?” 年轻男子表情全无,淡淡的说道:“是你选了他。” 中年男子眯着丹凤眼,眼位微微撩起:“跳梁小丑罢了。我选了你,只是你不肯选我罢了。” 年轻男子也不答他,轻描淡写的说道:“千年之前就布下这个局,终于攒齐了一切,魏衍和那重修的钥匙也被引到此处,你应该很骄傲才是。” 中年男人微微了叹了口气,眉眼飞扬:“只是等的时间太长了,有些乏了。不过这条小苍龙搜寻魂魄的速度,倒是比我想象中快上许多。” 年轻男子:“那你可要好好感谢他了。” 中年男子嗔笑道:“还不是你当日救了这条小苍龙,不然后面怎么会有这么多事儿?我年纪也大了,还要来回折腾的乱跑。要是这次不成……” 年轻男子往前走了一步:“便没有下次了。”说完,他从山巅上踏了出去,一步一步的行走在天际之间,向着那阴灵的方向走去。 中年男人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就说鬼比妖怪好用多了。”他看着年轻男子一袭白衣在这浓郁的黑夜当中,仿佛天外谪仙一般,嘴角勾起:“那么,这条小苍龙看到你,会不会惊喜的哭出来呢?” 年轻男子未曾回头,只是声音冷清的说道:“若真的高兴,就莫要阻我。” * 魏衍刚要动手,就听见身边的福娃指着天空叫了一声:“那是什么?不是说现在没神仙了吗?这是什么?” 他顺着福娃的方向往天上一看,所有的表情都凝住了——这是?灵冲? 空中白衣男子向下走着,神情不悲不喜,眉眼之间一派淡漠,一步步的朝他们走了过来。晚风拂过,他的衣角生风,袖口处有着繁复的隐纹。他头发落肩,发丝微动,上半部分用枯枝挽了个发髻,闲散的挂在脑后。男子的目光扫到他的身上,嘴角微微勾起,用嘴型说了一句:“阿衍。” 钟凌也跟着抬头,看到空中那人的样貌时,不由得一愣。他转头看向魏衍,见他直直的盯着空中那人。魏衍虽没什么表情,但空中的云戟却实实在在的抖了两下,连带着周围的结界不停地闪动,显的他的内心早已经慌乱。 福娃张了下嘴,回头看了眼钟凌,又看了眼天上那人:“这……你双胞胎兄弟?” 钟凌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只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嗡嗡直响。这人是谁?为什么魏衍看着他的表情是这样?为什么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 他体内所有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却努力的嘶吼着想要分一点给他负荷的大脑,整具身体都在叫嚷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之前统一调配的各个部位扯断了彼此的联系,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感觉心里有个莫名的念头无限的在被放大,放大,大到像山一样,压得他经脉俱碎,口吐鲜血。 钟凌的手太凉了,魏衍立刻就感觉到了。他眨了下眼睛,转头看着钟凌:“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钟凌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嘴唇蠕动了好几下。他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那年轻男子在前方轻声说道:“呀,我的魂魄原来都在这里啊。阿衍,你帮我都黏好了吗?” 钟凌最后的那句话也说不出口了,对方的这一句阿衍,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卷了个空。 男子又说:“这是给我找的肉身吗?其实当鬼挺好的,至少不用像人类一样,拿着一个肉.体把魂魄藏在里面,小心翼翼的不说,还不能长久。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长长久久的,永远在一起。” 福娃在一旁说道:“这什么情况?脚踏两条船?还长的一样?不是,我说天上这个,怎么说话和小三似的?每一句话都往别人身上捅呢?” 魏衍被福娃这么一说,才醒悟过来。他拉了拉钟凌的手:“这人是……”他抬头看了眼天上,这人是谁?他能说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人是谁?是自己没找到的灵魂碎片?他有灵冲的记忆? 钟凌眼巴巴的看着魏衍,想听他到底要说什么。说什么也好,把自己心里的那一团阴霾扫掉就可以。但他又怕魏衍开口,说出什么自己不能接受的话。他害怕,真的害怕。 魏衍会说什么?这是以后你这个身体的灵魂,如今已经不用你了,你走吧。那自己就真的是孤魂野鬼了。 魏衍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也知道钟凌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心里总是不对劲儿的。他拉了下钟凌的手:“回去我给你解释。” 说完,魏衍便抬头看着天上那人:“你是谁?” 年轻男子嘴角僵硬的勾了一下:“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魏衍冷声说道:“你是什么样子,我难道不该知道吗?你现在这模样,也想冒充他?” 若不是刚才福娃的那几句话,他还想不过来。灵冲是什么人?从来不会含枪带棍的说话。与其说他是灵冲,相似的地方还不如钟凌的十分之一。 年轻男子歪了下头,似是有些无奈:“人总是会变的嘛。你都活了这么多年,也稳重了许多。怎么,只准你变得,我便变不得了?还是说,因为我变了,所以你就不再喜欢我了?” 魏衍又要反驳什么,他才不信灵冲会说这种话。一个人的变化,绝不会连底子一起变了。 87.留地之九 福娃在一旁着急的说道:“哎哎哎, 我说你们两个能等会儿叙旧吗?这村子里的人都要被吸走了,那边那群母子也要保不住了!” 年轻男子瞥了一眼福娃,眼中带有不屑:“我说话的时候, 岂轮得到你插嘴?”他话音一落, 福娃嘴里“啊”一声,便斜斜的向后飞去, 摔在地上。 年轻男子转头看向魏衍:“许久不见,你倒是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呢。” 福娃“哎哟”着从地上爬起来:“我说你怎么回事儿啊?!你管的怎么这么多啊?连人家交什么朋友你都要管的吗?你是人家爹还是人家妈啊?!肯定还是恶婆婆的那种!” 年轻男子转头看向福娃, 在空中画了几笔, 一道白光闪过, 魏衍云戟在空中划了个弧线, 挡在福娃面前,又快速的返了回来。 魏衍此刻的声音有些冰冷, 他说道:“你是谁?若你身上有灵冲的碎片,便交出来。” 年轻男子笑了一下:“是我用符咒生疏了吗?” 魏衍左手在身侧攥的紧紧, 他不能忍受一个人带着灵冲的脸,来说这些话做这些事。他刚才对福娃使得是极为阴毒的法术,在此之前,灵冲根本没用过这样的东西。别说他会不会, 他即便会,也根本不会拿来伤人。可……他也没办法下手,因为对方有灵冲的记忆, 也曾经是他的一部分。 年轻男子继续说道:“不行啊。我来这里是为了……”他指了下那个阴灵:“完成自己的布置。不然这一切, 不都白忙了吗?” 下一个瞬间, 他已经来到了魏衍的另一侧,贴着魏衍的耳朵轻声说道:“大家都是不完整的东西,为什么他可以,我却不行呢?” 话毕,年轻男子转身腾到空中,拍了下手。 大地传来了颤动的声音,山体从远处割裂,地面像被一把无形的巨刃穿透。刃齿锋利冷漠,轻描淡写的将村子划成两半。房屋坍塌,树木崩裂,从皴裂的大地中,澎湃的白色阴气汇聚成河,向上涌来。 整个村子都被照在了一片白茫茫的光亮之中,汹涌的阴气河水呼啸而来,铺天盖地的想要将几人吞噬。魏衍拉着钟凌的手,一边操着云戟将刘汶川和福娃托起,躲避着四散的白光。 河水的气味就在脚下,但却不仅仅是潮湿的味道,还有一股阴的气息。河水在他们下方汹涌而流,将整个村子都冲了过去。那河水里伸出了无数双手,密密麻麻的,想要将空中的几人拉下去。 村子里的人木讷的看着天上,劝善大师愣住:“我竟然没有发现,他们之前就是被人操控在此处!不是不想走,是根本不能走!” 福娃紧紧抓住云戟,骂道:“你在这里究竟是干什么的?!呆了这么久,什么都看不出来吗?!还好意思吃鬼界的俸禄!” “妈妈!”长苗的声音在河水的咆哮当中,不知怎的,显得格外清楚。 钟凌这时候突然松开了魏衍的手,他双手拍在空中,竟然从追赶在后的白光中捞出了几道光,以光为笔,在空中画了几笔。 从那几笔之中凭空生出了一只光一般的船,船一个转身冲进了村中。须臾之间,那船在村子里趟了一圈,将目光所及所有的人、鬼和妖怪都拉了出来。船身周围像是有屏障一般,恍恍惚惚朝着钟凌的方向飞了回来。 船飞到一半,似是遇到了什么阻碍,在空中停滞不前。而那船的颜色和周围的白光融在一起,更显单薄。忽明忽暗的,像是就要消失了一般。 钟凌咬着牙,看那船下方的阴灵还在拉扯,似是正在争夺陈维林的肉身,而在他身旁的俨然就是长苗的鬼体。 钟凌的动作停滞了一刹那,他看到空中那年轻男子嘴角轻抿着笑容,正似笑非笑的看着魏衍和自己。那目光,钟凌再清楚不过了,他曾在梦里无数次的看见灵冲,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魏衍的。 可说一模一样又不尽然,他的笑是在表面的,很温柔,但却过于温柔,未及眼底。 可这些,钟凌是看不到的。他看到的只有曾经沧海难为水,脑子里只有做过的梦,那些甜蜜那些宠溺还有心里不知为何的痛。 他看见天地之间,一切都混沌了起来。长苗被卷着飞向阴灵,他毫无还手之力,鬼魂被抽拉的要散了架。 钟凌缓缓的低下头,从还没那么高的云戟上跳了下去。 他伸手虚空一抓,竟然将长苗抓在手里,向小船上抛去。 “你看,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傻?”远方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他站在更高处,静静的看着钟凌。 大地张开了嘴,河水咆哮着卷了上来,将钟凌一口吞没。 最后一眼,是魏衍焦急的目光。 河水打着旋儿向上攀援,阻止魏衍下冲的势头。那白色的小船摇摇欲坠,蛊雕化出原型,一爪捞起陈维林甩到船上。又将船扛在背上,远离下方的阴气河水。 “万年前,因你阻了我的好事,害我变成现在这样。”中年男子缓缓落到魏衍面前,手中盘出黑色阴气,将他向后逼退:“如今,你就在这里乖乖的,不好吗?” 魏衍哪里管他怎么阻碍自己,地缝正在合拢,他只想趁那合起来之前将钟凌带出来。 阴气成刃,片片刮在魏衍周身的冰霜屏障之中。刺在淡蓝色的霜雪之上,又再向里渗入。是无形的烟,是无边的黑暗。在这里,你找不到任何的方向,也不知身处何方,只能凭由本能向下。 魏衍向下坠,向下。 决不能再丢掉你了。 “阿衍。”白衣男子踏空而来,他走进黑色的屏障,带着笑看向魏衍:“你在找谁?我就在这儿啊。” 魏衍眼里通红,他看也不看白衣男子,只管去找钟凌。 “他哪里认得你?”中年男人笑道:“妖法末世,他就算再厉害,也比不上曾经。你倒不如把他绑了回去,好好调教算了。” 魏衍看了一眼身旁白衣男子,一掌拍了上去。 “呀。”年轻男子低声叫了一下。他看着魏衍:“以前你都不和我作对的,这次可是大事儿,你竟然……”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唿哨声。年轻男子冲着魏衍笑了一下:“阿衍,我们来日方长呀。”说完,他消失在了魏衍的眼前。 中年男子手上拿着一个白瓷瓶,这才用贴条封上。他抬手化解掉魏衍周身的浓烈阴气,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的钟凌,现在就在通冥墓当中。把他借我一用,稍后还给你。凭你,今日杀不了我,但我也杀不了你。毕竟我这还是个人身,可经不住。” “你是谁?”魏衍冷声问道。 “我?”中年男子像是听到了好笑的事情,仰头笑了起来:“你当然不认识我了。万年的变化,我受了万年的苦,才筹谋了这一切。 灵冲的灵魂,多谢你帮我收集齐。也多谢你,将他送到我手里。” 说着说着,他面色冷了下来:“但我最该谢的,是你突然的出现,不合时宜的动心。不然这世间一切,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是……”魏衍蹙眉:“琅辰?” 中年男子笑道:“你一点都不惊讶呢。我以为见到曾经的对手,多多少少应该惊讶一番。不过也对,因为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灵冲傻的彻底,为了你,甚至把自己做过什么的痕迹都尽数抹去。你什么都不知道,一直被蒙在鼓里。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可怜?被灵冲留在人间数以万年?是不是觉得很孤单?可和我相比,你所遭受的这一切又算的了什么? 为了你们这些蝼蚁,灵冲他连天都敢诛。而你为了他,连鬼界深渊都肯下。说出来,真是让人羡慕的一对呢。 可就在今天,这一切都要重新写过了。你就在这里静静的看着吧,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如何死去。最后才会轮到你。灵冲也会看着你们一个一个死去,看着曾经的牺牲和酸苦,都化成烟。” 说完,男子化作一团黑气,钻进了通冥墓中,只留下一句话:“你可以来试试看,不过只怕是没什么机会了。得到,再失去的滋味,你一定会非常喜欢。” *** 钟凌缓缓的睁开眼睛。他知道自己被河水拉进了地里,但没想到自己还活着。 他动了动自己的手指——还能动,没有摔坏的感觉,只是浑身疲乏,好像大睡了几天似的。 钟凌慢慢的又把眼睛闭上。果然,不管自己嘴上说的多好听,似乎不在意灵冲的事情,但那仅限于自己就是灵冲,又或者是和他没有交集的情况之下。当一个活生生的前任站在自己面前,还是经历了那么多过往的,完全牵动魏衍心的人,自己的内心没有波澜是不可能的。 他叹了口气,自己也糊涂了。自己这样,究竟算是什么? 钟凌摇了摇头,搞不清楚。 不远处传来了人走路的声音,脚步很轻,走到他身边,绕了一圈,又疾走着跑了出去。未过一会儿,外面响起了各种奇怪的声响,吵的人无法静下心神。 钟凌再次睁开眼睛,伸手摸了一下边上,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一片软榻之上。他撩开右侧厚重的床扉,外面的阳光刺眼,猛地照了进来。 他低头看见自己穿着一身白色的亵衣,黑发如瀑,落在肩头。房间里的布置古色古香,桌子上放了一套苍青色的外衣,叠的整整齐齐。看来刚才那人就是给自己送衣服的? 这地方他在梦里见过——海妙间。 钟凌感觉自己脑袋里已经绕出了一个打不开的线团。 现在是什么情况?穿越?死前回放?做梦? 嗯?身体怎么自己动了起来?自己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心好累…… 88.梦境之一 海妙间, 是位于天海之上的一座空浮岛。面朝九天星河,清丽别致。 帝君不知怎的,给了灵冲真君三天的假, 正合他心意。灵冲窝在自己的床榻上, 竟然迷迷糊糊的大睡了三天。谁也别来扰他,谁也别来同他探讨堪舆, 留他一个人清净。 他正睡着,就听见外面有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像是两个人在外面打了起来, 金石乱响。 明皓仙君一早就来了海妙间, 门口却被个红衣的总角小儿拦住。他知道这是海妙间的凫天, 同他打了招呼就往里进,可谁知道这小哑巴二话不说, 化出自己的宝剑的迎了上去,硬是把他逼在海妙间的门口。 明皓仙君哪里肯和他真的动手, 灵机一动之下,只好故意弄出些声响,好把里面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的灵冲给引出来。 快快慢慢,灵冲终于从里面出来了。他身上披着一袭苍青色的长袍, 衣服还没束好,黑色的长发也是乱七八糟的披在肩头,脸上混沌, 一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模样。 “灵冲!快来快来, 你看看你这童子, 怎么一见人,二话不说就上手?”明皓手里正举着一块门口的大石,挡着凫天的剑气。见灵冲一来,立刻把石块扔进了星河当中。 石入星河,激起小小的水浪。可也只是一瞬,很快的,水浪被漫天的河水抚平,只剩些许涟漪摇来荡去。 灵冲摆了摆手,凫天这才收回自己的宝剑,冲明皓努了努嘴,走到灵冲身边,开始给他整理衣服。 “怪我怪我。之前我和他说,谁要是来找我,就把他打出去。”灵冲笑道:“明皓,你怎么功夫这么差了?连天天都能一来二去?” 明皓叹气,只得说:“我知道这是你的仙童,哪里敢真的伤他?” 凫天听他这话不甚悦耳,哼了一声,手上拽着他的头发,往后一用力。 灵冲“哎哟”的按住自己的脑袋,讨好的看着凫天:“好天天,明皓刚升了殿门君,武艺自然是了得的。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方式是互相吹捧,咱们本是一家,应该一起努力吹捧明皓才是。” 凫天撅起小嘴,显然是不吃他这一套,转手给他盘了个奇形怪状的发型。 灵冲也不恼他,反而笑道:“咦,这个发型还挺新鲜的。” 明皓一下了早朝就往灵冲这里跑,原本心急如焚,此刻见他还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和凫天插科打诨,心里更燥。 他拽过灵冲,四下张望:“咱们进去说。” 灵冲见他神色着急,嘴上却还是不正经:“怎么?你和琉璃的婚宴又要出什么新幺蛾子了?需要我来帮你指点一二?” 明皓白了他一眼:“那也用不着我一下早朝就往你这里跑。这次是大事儿,天大的事儿。” 灵冲看了凫天一眼,凫天了然,转身离去。 明皓深吸口气,凑到灵冲耳边,小声说道:“执夜仙君被抓回来了。” 灵冲一愣,猛地抬头看向明皓:“执夜被抓回来了?谁抓的?” 明皓叹了口气:“还能是谁抓的?谁能抓的回来执夜?” 灵冲不可置信的问道:“我哥?” 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当日帝君让北佑真君领命捉拿执夜仙君的时候,灵冲算是松了一口气。执夜一直以来和哥哥交好,又是哥哥多年的下属,让哥哥去捉拿执夜,听上去怎么都像放了他一马似的。 却没想到…… 明皓“嗯”了一声,一只手揽在灵冲的肩头:“今天一早就带回来了,大家都没想到你哥真的把执夜带回来了。帝君有命,让你哥把执夜押到仙牢里去,择时离刑。” 灵冲脑袋里嗡的一声:“离刑?!” 怎么会是离刑?那可是将魂魄打的粉碎的刑罚。自此之后,天上天下都没这号人了。这也算的上是仙界最重的刑罚之一。 明皓赶紧做手势,让他小声些。他又四周看了看:“对,离刑。但还没定好日子,我看帝君那样,也不是盛怒之下才做的决定。只是……” 灵冲:“只是?” 明皓小心翼翼的说:“只是闹不明白,为什么要择日。” 灵冲沉思片刻。 明皓又说道:“我一下朝就赶紧往你这边来了。我虽然没你这么聪明,但左想右想,总觉得不是好兆头。还是赶忙来通知你一声,若是之后有什么事情,你也好早有个准备。” 他说到这儿,又咬着牙忿忿道:“帝君下了这样的旨意,全朝上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敢说个不字。平日里受你哥哥厚待的那群人,一个个装聋作哑。被你哥哥压了一头的,都装疯卖傻看笑话。还有些心术不正的,大概是等着看你们兄弟的笑话呢。” 灵冲把凫天给自己竖的奇形怪状的头发散开,施了个小小的仙法,让它看起来整齐许多,又理了理衣冠:“好明皓,多谢你来告诉我这些。” “你要去哪儿?”明皓问道。 “先去仙牢看看。” 明皓连忙摇头:“不可不可。仙牢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牢了,铁箍似的。帝君像是生怕你哥哥一个不忿,就带着执夜一起跑了。你就算是去仙牢,此刻也见不到北佑真君和执夜。到时候要是哪个不长眼的,倒参你一本,反而添乱。” 灵冲砸了一下嘴:“那我去帝君那边,说不定能有些消息。” 明皓顿了顿,想到灵冲一直以来颇受帝君青睐,就算他在仙界做了诸多荒唐之事,帝君也都不闻不问,对着那些奏章权当眼瞎。说不定灵冲去了,帝君还会少少留情。 “帝君之前无故放你三天大假,想来就是不想让你掺和进来。”明皓说道:“你要是去了,会不会反而忤了帝君的好意?” 灵冲叹了口气:“执夜本是哥哥的下属,帝君派我哥哥去抓执夜,自然无可厚非。这时候我也知道应当避嫌,但执夜自幼和我们兄弟相熟,哥哥又被卷在其中,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海妙间坐着,不然心头难安。” 明皓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同你一起去。” 两人说好,便朝着中天蓊郁殿去了。明皓站在高处,回头看了一眼海妙间,白色的几进小房子顶着乌青色的房檐,花园里一片狼藉,不知道里面曾经种了些什么仙株异种。 风轻轻扬过,带起一处轻纱曼曼。海妙间的最高处,一株异样绚烂的红花开的正盛。 明皓叹了口气:“好几次想说了,你就不能把你这地方拾掇的漂亮些?你看看那些真君们,哪个殿不是金碧辉煌玉石垒砌气度非凡的?就你这儿,占着帝君给你这么绝好的地方,却和个人间小破屋似的。” 灵冲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海妙间:“我觉得挺好的。海妙间的景致不在于自身,而在于它下方的九天星河。再说了,弄得太漂亮,怎么能突显出我家凫天的风姿。” 明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海妙间地方确实好,既清净又漂亮,好多真君都眼巴巴的看着这里。可占了这地方的灵冲非但不好好布置,自己的性子也是闲散,白瞎了个好地方。 “那你也多找几个仙童啊?下九天的那些仙士们,每天都巴望着有个好主子。还有那些有了灵识的仙草仙树仙兽什么的,哪个不会好好听话?你再看看那些真君,屋子就算了,家里的佣人一大堆,光洗衣服的就有十来个,端菜的十来个,弹个小曲儿的十来个。你这里就凫天一个,还是个哑巴。” 灵冲赶紧捂住明皓的嘴:“切莫让凫天听了去,他最恨别人说他是哑巴。” 明皓挣脱开灵冲的手:“你看,一个小小仙童,把你吓成这幅德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主子呢。” 灵冲嘿嘿一笑:“哪里?凫天蛮好。海妙间大小事宜他都能一手操办。就你刚才说的洗衣服、端盘子他都能一个人做了。人多了乱。” “就你觉得他好。你看,早上我想来找你,他在门口二话不说就和我打起来了。这么没有眼力,别人来了怎么办?” 灵冲眨了眨眼:“我觉得凫天挺好的。他要是什么都藏着掖着,或者心思过重,我倒觉得没意思了。至于刚才你说的那些个小曲儿,一是我不爱听,二是我觉得凫天好看啊。你不觉得我那儿的那棵凫天树,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盛景吗?” “没觉得。”明皓回了他一句。 明皓替他着急,又问了一句:“一会儿你要如何同帝君说?” “还没想好,走一步算一步吧。” 未过多时,两人到了蓊郁殿。门口的侍卫见是灵冲,便让他进去了。 明皓跟着灵冲,见他和这侍卫都相熟的样子,不由得感叹道:“我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进蓊郁殿不用通传的,可见帝君多看重你。”他其实也想感叹,这天上多了去的侍卫仙官,灵冲似是和每个人都能聊上两句,和每个人都熟。 灵冲回道:“仙职所在。你要是先识官,你也能这么进来。而且大家都知道我没什么能耐,就算让我进来了,也翻不起浪花。” 所谓先识官,一般都是有预言能力的人担当,在仙界中的地位卓群,可自由进入各殿。灵冲偶尔有些小的预言,还算都准,帝君喜欢他,就抬了他做先识官。可以说是地位颇高,说出去也好听,但实际没什么实权的官位。 加上灵冲这人闲散极了,没有半分架子,显得这个官职更没什么用了。说的好听是个大官,朝中上下无人可及,说的不好了就是个架子,亮出来给大家看的。 不过灵冲闲散也闲散在,平日里很难请到。他只管自己的事情,不管今天是谁请宴,还是明天帝君摆宴,一律要看心情。和诸位仙君大多关系一般,反而对人间更感兴趣。 但这也让帝君舒心,毕竟这兄弟俩,哥哥执掌北界。东界仙君化象之后,他又肩负起东界的大小事务,把一团糟的东界治理的井井有条,颇得人心。若是弟弟再厉害些,只怕帝君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在帝君心中,灵冲反而是最懂事的。 89.梦境之二 灵冲和明皓路过御花园, 明皓想了又想,不知道该怎么劝阻灵冲。 他这一路倒是被风吹的有些清醒了,再转头去看灵冲, 反而觉得他不应该来帝君这儿。无论是说情也好, 求饶也罢,他并非当事人。而要说执夜仙君这次犯的事情, 被关到仙牢当中也无可厚非,只是牵扯到了北佑真君, 所以灵冲不得不来。 明皓看着一路走来的各式仙草, 珍奇异兽比比皆是, 比天上任何一位真君的殿堂都要华丽许多。 他支支吾吾, 想要同灵冲说些什么。 “这仙草是什么?在别处从未见过。”明皓想着,同灵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灵冲扫了一眼:“是塘瑶, 仙兽吃了可以增进修为的。” 明皓应了一声。这些东西问灵冲准是不会错,他涉猎颇广, 别人不知道的,他都能说上二三,怕是所有的功夫都用来研究这些东西了。 他又想起来之前朝中有人弹劾灵冲,说他“贪恋人界, 与妖族交好,失了仙人的颜面”。 那时候灵冲是怎么回的? 他想的不甚真切了,只记得灵冲似是大不以为意, 仍然我行我素, 得了空就去人间走走。比起参加各位仙君的大小宴席, 他更愿意去人间踩泥,弄到脏兮兮的回海妙间。 这么想起来,其实早就有许多人看灵冲碍眼,可在于他哥哥是北佑真君,平日里连个屁都不敢放。如今北佑真君也算是御下不严,帝君有心给他难堪。这些小人就一个两个的蹦出来,恨不得扳倒北佑真君,再把灵冲一掀。 毕竟这兄弟两个,你连着我,我顺着你,一个犯了事儿,另一个没有完全脱身的可能。再加上北佑真君平日里冷面冷心,可对这个弟弟是百般维护。 他这么想着,还没开口,就看见不远处的假山下站了个人——紫色的袍角有一半隐在假山之下,身姿挺拔俊逸。大概是近日扰心的事儿太多,整个人都瘦了些许。但他应该一直是这般的,清逸出尘,又明言直谏,背脊向来挺得笔直。 琅辰真君站在假山下,远远看见灵冲和明皓,冲他们点了下头。 灵冲皱了下眉,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不愿过去。 可明皓并没有注意,他心里舒了一口气,想着琅辰真君在此处应该是在等灵冲,他早就算到灵冲会来,等在路上,不知要和他说讲些什么。 明皓好似抓住了根救命稻草,琅辰在这里他心里就稳了许多。琅辰在朝中就如泰山石一般,压得住人,稳得住心,看事情也透彻许多。 明皓立刻引着灵冲朝假山那边去了。 “琅辰真君。”明皓行了礼,又看看灵冲。他表情淡漠,嘴角紧绷着。 琅辰冲明皓微微一笑:“辛苦明皓,这个时日还赶去同灵冲报信。”他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在嗔笑一般:“若不是你,我想灵冲还在他的海妙间睡大觉,两耳不闻窗外事呢。” 明皓有点迷惑,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琅辰和灵冲的关系如此熟稔了。 琅辰又说:“我同灵冲有些事情要说,明皓你再去看看园中有没有什么特异的花草,改日我若能寻到,便让人送到你家去。” 明皓知道他这是故意将自己支开,但对方是琅辰,此刻劝阻灵冲,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了。他这么想着,便拍了拍灵冲的肩膀:“我就在附近转转。” 灵冲“嗯”了一声。 明皓刚走没多远,灵冲手腕被猛地一拉,琅辰将他拽进了假山山洞里。 这山洞说大不大,可说小又不小,两人进去不用弯腰含胸,也能将两人的身影藏匿其中。 灵冲皱着眉,将手腕从琅辰手里挣出,冷声问道:“琅辰真君有何事?” 他抬头看琅辰,目光毫不退缩。 琅辰的眼睛并不是纯粹的黑,而是有些雾蒙蒙的灰色掺杂其中。平日里在朝上,灰眸难以捉摸,端的是沉稳,是公正。可在这假山山洞之中,这灰眸却像是蒙了一层阴影,烟波浩渺的,像是河面上的雾。 这雾卷着很多情绪藏在其中,恍恍惚惚。 琅辰的五官极为端正,凤目上扬,但却毫无风情。脸颊有些消瘦,嘴唇说不出的薄情,鼻梁高挺,显得整个人的气质都嶙峋傲然。 他低声问道:“你来帝君这儿,所为何事?” 平日里一向好相于的灵冲反唇相讥:“我以为琅辰真君什么事儿都知道呢。你既然在此等我,又何必装傻?” 他这么说话,琅辰也不恼,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帝君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去了也是自找麻烦,无济于事。” “所以呢?等着执夜被离刑,等着我兄长被问罪?”灵冲反问道。 琅辰轻笑一声:“我就知道你是决计不肯退让的。我在这里,只是想同你说说,北佑真君功高盖主,你觉得帝君待如何?北佑灵冲向来被人称为仙界双璧,一武一文,一个处事严谨,一个为人洒脱。帝君离脱相的日子近了,他心境自然与往日不同。” 他说的事情,灵冲不是没想过。帝君的变化,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那毕竟是自己的兄长,又正因为帝君有了这样的想法,他才不得不来求情讨饶,不然也是早晚的事情。 被人逼着讨饶,和自己主动来讨饶,总是两码事儿。 “多谢琅辰真君指点。”灵冲说完,就打算甩开袖子走出假山山洞。 琅辰哪里能让他这么走了,一手又拉住他,说道:“晚些去吧,现在雀玖仙君在里面呢。” “雀玖?”灵冲问道。 琅辰嘴角轻挑:“自然是为了先识官这一职。雀玖也有预言之兆,恰在这个点上,就来了。” 灵冲观察着他说话的模样,琅辰那双灰色的眼眸当中似是卷起了滔天海浪,有得意,有压迫,但就是没有劝阻的意思。 “是你让雀玖来的?”灵冲问道。 琅辰摇了摇头:“非也。我只是帮他做了些事,他自己寻的机会,可与我无关。” 灵冲猛然想到了什么,他问:“执夜和我哥哥的事情,莫非也是你……” “灵冲可真是,什么都要往我身上推。我哪里有这么大的能力,让帝君按照我的意思去做事?帝君早有这样的心思,我只是帮他下定决心而已。”琅辰抖了抖袍袖,似笑非笑的看着灵冲。 灵冲手握成了拳,又松开,再紧紧握起来,又松开。 “你待如何?”片刻之后,他终于问道。 琅辰似是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脸上浮现出一种满意的神情,同他在外面,和其他仙君接触之时所展示的清正姿态完全不同。“我想要的,你自然知道。” 明皓在外面转了好几圈,没人带着,远处又不敢去。他看着假山山洞里,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的往那边走。 走到山洞附近,就听见琅辰说道:“那日我并非酒后失言,而是真情所致。平日里我隐着藏着已经够多了,见到你一时难以自持,才惊了你。但既然我话已经说出,也已经做到了那样的地步,每每回想起来,我都会觉得那日虽然回味无穷,但总是欠缺了什么。倘若你有心救北佑和执夜,只要搬到我殿中,和我日夜相对,我定然会为你出一份力的。” 灵冲被他说的话气的浑身发抖,他抿着嘴唇,胸口起起伏伏,骂了一句:“恶心!” 琅辰笑道:“我心悦于你,略施小计换取你心甘情愿,怎能说是恶心?反正灵冲为人向来洒脱,也不会拘泥于旁人的言语。而我呢,只要灵冲同我相好,我自然也不会让旁人说些闲言碎语,辱了你的耳根。” 灵冲气急,甩开琅辰:“我以为琅辰真君如他人所言,乃是朝中正直的言官。谁知次次见到真君,次次脏了我的眼睛。” 琅辰在后好整以暇的说道:“灵冲天真,可我偏生喜欢你这份天真。你以为这世上所有的真君都像你一般吗?” 他摇了摇头:“没有。仙人要服用玉仙散来维持自身,而玉仙散从哪里来?玉仙散是俸禄,官职不同,俸禄不同。为了这玉仙散,为了殿里的声势,谁不会做些腌臜之事?就连你哥哥北佑真君,为了维护你这个弟弟,为了维护执夜,也做过不少。” “闭嘴!” 琅辰不管他,接着说道:“你以为天下真的就那么干净?大家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都会如此。我也从不认为自己干净,可为了某些事情,脏了手,也是无可厚非。而灵冲真君你,只要背靠自己的哥哥,就能在天上又自己的一席之地。可你明明什么也不会,若是之后没了北佑的庇护,我看你如何在这仙界自处!还不如早早跟了我,得一方屋檐。” 灵冲紧紧的闭上双眼:“没人让你……” “咔哒”,明皓在外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碎石,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琅辰眼睛一眯,杀意毕露。 灵冲转身冲出了山洞,看着明皓,挤出一丝虚弱的微笑:“明皓,我这里刚刚谈好。我们快些走吧。” 明皓愣了一下,看着灵冲身后走出来的琅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他记忆里的琅辰真君不应该是这幅样子。 而且,琅辰真君竟然看上了灵冲??? 他怎么也没办法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一个是仙官们的榜样,刚正不阿。另一个也是仙官们的榜样,只不过是反面榜样——你千万别和灵冲真君学。 然后他又想到,要是灵冲真跟了琅辰,再加上北佑的维护,这天上天下,谁还能管得了灵冲? 90.梦境之三 灵冲见他不说话, 立刻说道:“其实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但我想起来,又觉得有点紧张,还请明皓送我到书阁门前。” 明皓连忙回道:“好。” 灵冲拽着他的袖子, 回头冲琅辰真君点了下头:“多谢琅辰真君指教。” 琅辰看着他们二人, 灵冲回护的意思很明确,他也不想在蓊郁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而且既然都同灵冲表明了心迹, 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 琅辰应了一声,又说:“灵冲好好想想。” 明皓只觉得灵冲拽着他的那只手紧了一下, 攥的自己胳膊生疼。他忍了又忍, 才没叫出声来。倒没想过灵冲的手劲儿也这么大。 灵冲拉着明皓走出一段路, 这才放开手, 整个人卸了一股劲儿似的。 明皓正想着,要是灵冲问自己听见了多少听见了什么, 自己该怎么回答。却没想到灵冲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好明皓, 今日要多谢你。你就送我到这儿好了,省的琉璃到时候又来闹我。上次她过生辰,你在我那儿醉了酒,她没把我的海妙间拆了。如今你们又要大婚, 帮我问问她还缺什么,若我有的,都给你置办了。” 明皓愣了一下, 说道:“我哪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 灵冲冲他笑笑, 可这只是拉扯出的一个笑容, 除了嘴角勾起来以外,脸上没有一丝一点的笑意。 灵冲四周看看,小声同他说道:“你早些回去,若是我出了什么事儿,到时候还得你帮着周转。” 这就是灵冲,他总是如此体贴。分明是怕给明皓添祸端,可到了他嘴里,反而是明皓能帮他一般。可他们两个心里都清楚,若是连北佑和灵冲都要遭殃的事情,单凭明皓,哪里有力可添。 而拉着明皓走上一程,也是免得琅辰扣他下来,免得因为自己给明皓添祸。 明皓叹了口气:“你就一个人去?” 灵冲点了点头:“其实说老实话,你去了,影响我发挥。” “什么发挥?” “一哭二闹三上吊呗,在朋友面前,总是不太好意思的。”说完这个,灵冲又看了一眼御花园中,确认琅辰已经走了之后又说:“我先走,你在这里站一会儿再走。” “嗯。”明皓心里清楚,灵冲是怕琅辰在外面拦自己。 灵冲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帝君所在的书阁里走去。他那背影其实并没有多么坚实,瘦削的肩膀依旧带着股少年般的气质。 明皓这时才想,原来自己对灵冲,其实一直没那么了解。他和所有人都好,但又划了一条线。在这条线之前,一切好说,但你别想越线来探究他,他从未投入过一段感情,自然也无须抽身一段感情。 只是还好,很少有人能感觉到这条线。他们眼中的灵冲,潇洒不羁,荒诞可笑。 他们从未真正了解过灵冲。 可人和人之间不就是这样吗?谁又曾真正了解过谁呢? 灵冲站在书阁外面,等着门口的仙侍通传,又出来请他进去。 仙侍和灵冲平日里也打过交道,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见他来了,小声说道:“雀玖仙君在里面呢,为了先识官的事儿。” 灵冲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 仙侍见他进去,在外面叹了口气。他曾也是从下九天升上来的,一路看着高高在上的北佑真君,仰慕他的风采。可天下没有长久的事情,一如这一对仙界双璧的兄弟,竟也遭了无妄之灾。可他也知道,灵冲在中天被人背后说的闲话多了——废物,游手好闲等等等等,可他就偏偏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 灵冲一进去,就看见雀玖仙君站在一旁,面带嘲讽的看着自己。而帝君就坐在上位,微敛双目,任谁也看不清他此刻所想。 灵冲也好久没有仔细打量过帝君了,只是这么匆匆一瞥,便觉得帝君又老了许多。原本乌黑的华发愈发白了,脸上也浮现出了老态。 中年变成老年,竟然只在一瞥之中。 很多事情,了无痕迹的就发生了。 “臣,灵冲,叩见帝君。”灵冲俯下身子,对着帝君深深的扣了下头。 半晌,房间里都没有声响,雀玖仙君的表情更添了几分讥讽和幸灾乐祸。在他看来,灵冲的失势,就是自己崛起的大好时机。帝君越是给他脸色看,自己的胜面就越大。 灵冲深深的低着头,毕恭毕敬。他此刻也只能这么做,若是骂一顿甚至是打一顿都能让帝君消气,那他甘愿如此。可哪里有那么简单呢? 在这个地方,想要磨毁你心志的人,像蚂蚁那么多。可想磨灭一个人的心志,却远远比碾死一只蚂蚁要难上许多。 帝君缓缓睁开眼,眼中依旧精光四射。他看着灵冲,问道:“灵冲怎么来了?” 灵冲顿了一下。他明明知道,却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等你把来意说的清楚。以退为进,装疯卖傻,实乃帝君的一大绝技。 灵冲低着头,扫了一眼近处雀玖仙君的鞋履。那是一双不沾微尘的赤色鞋子,像火一样。仙界不乏嚣张跋扈的仙人,他们都自认高人一等,比人类比妖怪的地位要高。可在这仙界,又只能战战兢兢,看着比自己高的人,低下自以为高尚的头颅。 仙界就是这么个地方。 在别人眼里仙气飘飘,彬彬有礼的。可身处其中,却知道这里是个强者的世界。 你越是厉害,别人越是看你发怵。简单粗暴,没有回还之处。越往上,越往下,和那些林间厮杀的灵智未开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而在这其中,灵冲又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他在人眼里毫无攻击力,吊儿郎当,闲散邋遢。就因为自己兄长北佑真君强横,因为帝君赏识,成了先识官。自然有人看他百般不顺。 灵冲心里知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毕恭毕敬的说道:“帝君,灵冲前来,是为了先识官一职。” 帝君有些不解,他原本以为灵冲来了,是为了给北佑真君和执夜仙君求情,谁知道他竟然说了别的事情。 帝君瞥了一眼雀玖,摆了摆手:“雀玖先下去吧。” 雀玖行了礼,走过灵冲身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灵冲真君,走着瞧。”那声音里有讥诮,有轻蔑,甚至有一丝快意。 理所应当。灵冲并未把他放在心上,自己仙僚的嘴脸,他早就习惯了。 待雀玖走了,帝君又问:“先识官如何?” 灵冲答道:“帝君,灵冲行事不堪,同妖族人族沾染,放浪形骸,给仙界抹黑。灵冲在家思忖三日,自觉不配先识官一职,特来请帝君剥我官职。但灵冲受帝君之恩已久,之后愿不领俸禄,为仙界、为帝君鞠躬尽瘁。” 帝君愣了一下,随即嘴角一勾,淡淡的笑了。 他曾以为最淡泊最孩子气的那个灵冲,如今也变了。 他此刻前来,任谁都知道他是为了给自己兄长给执夜求情,可他偏偏不这么说,他说不要先识官这个职位了。 北佑虽然功高盖主,但行事却没有任何偏颇,就连自己给他设的陷阱——让他亲手去抓执夜,他都做到了,又有什么能打击到北佑的呢?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从小就护着,就算有人弹劾灵冲亲近人族亲近妖族,污了仙界的名声,弹劾他身为兄长不加管束,北佑也从来不放在眼里。 但此刻的灵冲,要自己将这个污名从北佑身上剥去。以自己的俸禄为代价。 俸禄是什么?是玉仙散,是仙人延长寿命的根本。 而他都不要了,这明晃晃的是以自己的性命为筹码,放在帝君的面前,任君宰割。 至于其他的什么名声,什么他人的眼光,灵冲不屑,也根本不在意。他在意的东西,就算是拼了命也会守护。 北佑和灵冲天生天养,帝君可怜他们无依无靠,灵冲又从小讨人喜欢,为人透彻,帝君一直放在身边。北佑争气,在仙君当中位阶越来越高。帝君当日没有别的心思,如今让人说起来,这就是挟持灵冲,把握住北佑的样子。 帝君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不觉间,人都会变的。他自己也从一个胸怀壮志的仙君,成了如今的模样。 放在平日里,放在平常人身上,定然会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模样,想起小时灵冲的模样,说不定还会放他们一马。可帝君已近脱相,人在知道大限将至,却又不到死期的时候,总是会做一些蠢事。 无论帝君当日如何意气风发,如何雄才大略,到了这个时候,也会陷入同样的囹圄。 他此刻看着灵冲这副模样,反而有些愤恨。自己也算是护着灵冲这么多年,放他三日假,是为了帮他从此事中脱身。 可他呢?还是来给北佑求情,还拿着自己给他的先识官的身份来要挟自己。 “好。真好。”帝君挤出一句话:“灵冲,你可真是不辱我多年对你的厚爱。你可知刚才雀玖仙君来此为何?” 灵冲头也不抬:“臣,不知。” 帝君点了点头,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先识官的事情暂且搁在这里。既然灵冲有为仙界出力的想法,朕岂能不准?” 这么说着,他从桌上掷下一本玉册,落在灵冲面前。 灵冲打开玉册,只见上面写着:“南海落赤山旁,有一苍龙凶悍异常,性情狂躁。南界真君领仙兵捉拿无果,反造重创。妖族动荡,称其为妖主,此乃藐视仙界,为祸人间之举。叩请帝君着仙将前往捉拿此妖。” “如何?”帝君问道。 灵冲吞了下口水:“臣领命,即日前往捉拿此妖。” 他看着那玉册上的苍龙画像,心里长叹一声:“我和兄长的命,全看你了。” 91.梦境之四 仙牢分为三层。 第一层略施小惩;第二层无光;第三层为水牢, 每个房间之中盛满弱水,犯人被困在其中,灵力会被弱水一点点的禁锢吸收, 宛如凡人。 传说中还有第四层仙牢, 但无人去过,也仅是在流言当中彰显其阴森恐怖而已。 执夜仙君因要受离刑, 被关在第三层的水牢当中。隔着金石砌起的牢柱,弱水被束缚在其中, 静默无声, 北佑真君在外坐着。 水牢当中, 执夜穿着一身黑衣, 更显得脸色苍白。弱水及腰,他的鬓角湿漉漉的贴在脸颊, 嘴唇泛青。除去仙袍大氅,他的身形意外的消瘦。杵在水中, 动也不动的看着北佑。 有个兵卒从北佑身边走过,低头同他说了两句什么,北佑的眉头微微蹙起。 过了良久,北佑使出仙法, 燃起一点点的光亮,将四周的黑暗逼退。 他开口说道:“灵冲去南界降苍龙了。” 北佑穿的也是北界崇尚的黑色,一身戎装战甲, 袖口的袍子被紧紧的束起。背上披了一件黑色大氅, 领子饰以毛皮, 衬的他眼睛愈加深邃。 北佑的模样和灵冲有些相像,又大有不同。两人皮肤都如雪一般,在灵冲那里,这是书生气的,偶尔会有些旖旎之情,可在北佑这里,似是总在等着沾染敌人的血。唯有洁白,才能使敌人的血更加美艳,才能使战争更有凋零残酷的美意。 灵冲的脸庞温柔淡泊,北佑的脸庞嶙峋坚毅。他一双极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就像这弱水一般,牵引着人。 北界的子民野心勃勃,北佑花了百年时间平定。轮起武力,他在这仙界罕逢敌手。 这样的人,如同一颗笔直向天的苍松,每一枝每一叶当中,都蕴含了无限的劲道。 可他现在站在这里,似是叹息,又像是无奈的说了这么一句。 执夜嘴角勾了勾:“我们早就想到了的,这条苍龙的消息,不也是你指使人放在帝君的案头的吗?” 北佑叹了口气:“我只是没想到,你为何要这么做?” 执夜原本是北佑的下属,从小和他相熟,又辅佐他千年之久,随他征战沙场,平定北界。又去了东界,是北佑的左膀右臂,谁也未曾想到他竟然私自放走了东界的“杂货”们,被中天降罪。 所谓“杂货”,便是一些仙人和妖怪生下的孩子,他们妖不妖,仙不仙,向来被视为异类,统一由东界管辖,过着奴隶一般的生活。 北佑苦笑:“这样的结局,是你想要的吗?我们明明有更好的方式来解决。” “你不懂。”执夜说道:“你从来都不懂。过去,现在,将来,你都不会懂。你也许会后悔,但你不会懂。” 北佑似是有些头痛,他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说道:“如果当初我答应你,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这本是我和你的事情,又何必牵扯无辜的人来?” “谁无辜?”执夜问道。 “那些‘杂货’,被抓住的一律处死。” 执夜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个不停。他笑的仰起了头,再低下的时候,却有一滴眼泪沿着光洁的脸庞滑了下来:“他们的确无辜,生下来就要被当做奴隶一般,去开垦玉仙散。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更好。得享一时的自由,有何不可?” “他们确实为此付出了代价。” “想要得到什么,总是要付出代价。” “那你呢?你已经付出了代价,你得到了什么?”北佑问道。 执夜沉默了一刻,又缓缓的开口,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得到了答案。北佑真君,心如坚铁,刚真不阿,实乃仙人中的典范。我伴你千年,只求你回头看看我。或者,我们可以继续相伴而行,百年,千年,万年,都只是弹指一挥。可是你,却背叛了我。” 北佑无奈:“我未曾背叛你。” 执夜粲然一笑:“是的,你未曾。你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不过直到那一刻,我才确确定定的知道,我没有看错人,你是这样的。” 看着北佑不解的目光,执夜撩拨了一下身旁的弱水。 这水看上去轻盈无状,可真当人的手碰上去捧起来,又像是坚硬的石块一般,向下洒的时候落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可见执夜在这当中,要有多难熬。 执夜说道:“帝君让你迎娶北天仙姝钟蓝,你竟然想也不想的就应下了。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忠心耿耿吗?还是为了保护灵冲?从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已经心生退意。那既然如此,我也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有何错?” “你只是在赌气。” “北佑真君无情却有欲,是谁陪你?是我!夜夜厮磨却未曾走进你的心里,是我错,是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北佑叹了口气:“当下不是时候。朝中虎视眈眈之人谤于帝君,灵冲也在中天,我若说个不字……” “你以为娶了钟蓝,帝君就信你了?不。他早就容不下你了,我们两个都知道,才会一直着手准备。我们都知道,猜疑一旦种下,永远都不会消失。你的处境只会愈演愈烈,水深火热。不仅是你,灵冲也是一样。”执夜说道:“我做这般,只是让你看清楚,就算你愿意当一只绵羊,可他不会让。今日你去擒我,明日就是你去擒灵冲!今日你在这水牢当中同我一起,明日就是灵冲在这水牢当中!” 北佑被执夜气的发颤,一掌狠狠拍在金石牢笼上。 整个牢笼都发出了震颤之声,弱水涌起,砸在执夜身上,落下又荡起阵阵粗糙的涟漪。 “你什么都不知道!”北佑冷声说道。 执夜缓缓走到牢笼旁,凑到北佑的耳边,轻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灵冲的身世,我早就知道了。你们是帝君同一只凤妖生下的‘杂货’!” “闭嘴!”北佑冷声呵斥。 执夜不顾他,继续说道:“灵冲从小就天赋过人,阵法使的好,大概是得了母亲的遗传?但你叮嘱他,千万不能在人前展露出来。为什么?因为你怕!你怕帝君发现!当日他发现你母亲有了一对孩子,怕有损名声,派人追杀你们。可你的母亲不知从哪里弄了两个小东西,顶替了你们。为了保护你们两个赴死,做了一出全戏。” 北佑的眼神变冷,他手按在牢笼之上,指尖因用力而发青:“灵冲并不知情。” 执夜往后退了一步,和北佑拉开了一尺:“我知道,你在暗中想为母亲报仇,才一步步往上爬。可现在已经不得不动了,你为何却心软了?” “我不想抓你回来的。”北佑说道。 “我知道,是我故意撞上了你带来的仙兵,让你骑虎难下。”执夜的笑有些苦涩:“我累了,我不想看着你苦恼,不想看着你日夜两面。” “你是在求死。” 执夜点了点头:“你可能觉得我可笑。若是旁人知道了我为什么这么做,也会觉得我可笑。哪里有什么爱,是可以让人献出生命的。离刑,魂飞魄散,化成湮粉,再也不存在于世间。谁听了都会觉得我是个笨蛋,是个傻瓜。可是,有些人的命,就是靠这个维持起来的。你不懂,不代表它不应存在。” 执夜从牢笼中伸出手去,探向北佑。 北佑动也未动,任他抚上自己的脸庞。 记忆里,执夜的手从来都没有这么凉过,像冰一样。不,比冰更冷。是一种痛入心扉的冰寒,让人浑身忍不住的发颤。 执夜轻声说道:“北佑,之后的事情你只能一个人去面对了。我替你掀开了帝君的面具,露出他的獠牙。你和灵冲在他那里,都是一颗棋子罢了。他年轻的时候,任着你们,因为他对自己有信心。可是现在他不一样了,他老了,你看看他的脸,他已经要近脱相了。他怎么能容的下如此的你?” 北佑低下头,轻轻的磕在牢笼上:“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你又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执夜轻轻的笑了:“因为你傻,你心软,你每次看着帝君对灵冲那么好,其实已经不想再报仇了。可是现在不同了…… 所有你珍视的,我也一样珍视。我愿意当你脚下的方砖,铺平道路。可我也知道你不会这么做。 可心疼别人一分,就是对自己残忍十分。 人人都说北佑真君雷霆手段,可我都知道,北佑真君啊,他真的再温柔不过了。” “你死了,我会怎样?” 执夜被问的一愣,他低下头去:“忘了我,护好灵冲,护好自己,不要总是这么傻,他不是你的父亲,他也并非将灵冲当做儿子对待。我同你们兄弟一起长大,你们都是我见过心地最好的人了。这个仙界,根本不是人间所说的清雅之处。人人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而向上,向上,互相踩压。我看着恶心。 还有,这是我最为自私的想法。我这般死了,你再也忘不了我,就算我灰飞烟灭,你也会永远记得我。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记得我们一起做的每一件事情。” 执夜又慢慢抬起头,眼中湿濡:“执夜陪了你这么久,恪守己任。就这一次,任性妄为,对不住了。” *** 灵冲连海妙间都没回,从蓊郁殿出来,就急匆匆的往南界赶。他手上握着那一份玉书,心里挂念着还在水牢当中的兄长和执夜。 “你们一定不能出事儿,要等我回来。”他轻轻的同自己说道。 92.梦境之五 南界落赤山宛如一柄巨大的刀剑, 向上横冲直撞,誓要穿透天地。在周围嶙峋的山峦之间,它是最为夺目的那一处。 太阳每晚落入地缝之中, 远远望去, 就像从此处熄灭,是而有落赤山之称。 山下长着数以千计的苍松, 挺拔遒劲,郁郁葱葱, 遮天盖日。再往上看, 则是另一种景致。阔大的叶林熙熙攘攘, 地面上盖了无数层树叶, 踩上去都不知脚会陷到何处。 从此处再往上,落赤山一片荒凉, 什么也没有,孤高绝顶, 没有人或者兽可以攀援至此。 灵冲落在一处,向上看去,只觉得无穷无尽,峰顶看不进眼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腐败的树枝气味,周围只有一丝冷意,松针上挂满了冰霜, 在这南方烈日之处, 显得极为怪异。 可怪异归怪异, 却没有一分一毫的诡诈气息。如果按照玉书上所说,是个凶兽的话,这里早就应该堆满了腐烂的各样尸体,臭味也能立刻闻到。 此处却处处透露出一丝整洁和清净,反而让灵冲有些疑惑。 可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妖怪,龙也好,凤也罢,他再好奇也好,都只能将他擒回去。 灵冲转了转手腕,他想要是明皓在这里,怕是要吓哭了。平日里从不动手的书呆子灵冲,竟然要大战妖主苍龙了,还是连南界真君都摆不平的。 灵冲同北佑是兄弟,之前也有人奇怪,为什么北佑是武将,能力强悍,而弟弟灵冲却温温柔柔,能动口绝不动手。人们说哪能什么都让他们俩兄弟占了,那不是很不公平? 为了维持他们心中的那点公平,灵冲依旧什么都不做,任他们自由发挥说道去。 灵冲脚不沾尘,开始往上走。落赤山这么大,谁知道那条“小青蛇”在什么地方藏着。 他脚程快,刚走到半山腰,就听见更高处的空中传来呼啸之声。那是有东西急速掠动的声音,将空气撕扯成两半,向灵冲蜿蜒而来。 灵冲站定,看来自己还没找上门去,对方已经先来了。 眼前的树干被巨大的苍青色龙身连根带起,洒了漫天的冰霜,就像是熠熠生辉的星星一样。伴随着巨木下落的轰隆声,灵冲只觉得周身一片素寒。 他抬头看,一双金色的眼眸动也不动的看着他,蜿蜒的龙身飞在空中。他头上长了四根嶙峋龙角,比这落赤山更为挺健。身上的每一片鳞片都像在剔透的冰蓝色水晶,层层附着在他的身上。龙尾的线条也是金色的,漂亮的像北界的冰山。 “你真好看啊……”灵冲不知怎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苍龙原本怒瞪着金眸,打量着来人,谁知这人竟然上来就夸,他明显愣了一下。 “我能摸一下你的角吗?鳞片真美。”灵冲围着苍龙转了两圈,一双茶色的眼眸带着问询,和苍龙对视。 苍龙:“……不行!” 说完这句话,苍龙后悔了,为什么要回他?! “小气。”灵冲叹了口气:“可惜了。” 苍龙卯着身子,想要进攻,他知道对方是仙人。如果是仙人,那来处都是一样的,原因也是一样的,都是他的敌人。 “等一下。”灵冲突然说道:“你对我很重要,能救我兄长的性命。但是我也不想杀你。这样吧,你和我回仙界去,帮我完成个任务。” 苍龙没忍住,白了他一眼。跟你去仙界?找死呢?帮你完成任务,你算老几? 灵冲想早来早回,如果能说服这条苍龙同自己回去,岂不更好?可看这条苍龙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提议被驳回了。 他吐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只青玉杆的毛笔:“来吧。” 苍龙:“……”这仙人是怎么回事? 灵冲又掏出一个砚台,往空中一放,那砚台就稳稳的浮了起来。 “最好是不要让人发现我会打架。”灵冲自说自话着。 苍龙哪里管他,二话不说就扑了上来,身边凝起无数冰霜柱刃,呼啸着,纷纷向灵冲卷来。 灵冲也不着急,笔尖沾墨,在空中快速画了一道阵法拍了出去。 “轰隆”。冰块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所有的冰柱都被挡在了这小小的阵法前面。 但冰块尚未落到地上,又自行浮起,向灵冲袭去。 灵冲在后面接着画了另一幅阵法,墨汁落在空中凝而不散,荡出一阵涟漪,向外发散而去。 这阵法更小,却无休止一般吸取着碎裂的冰块,将它们尽数化解,不留分毫。 龙头飞至,灵冲吐了口气儿,墨汁旋转着化成一格牢笼,将苍龙挡在外面,放出轰然战栗的声响。 灵冲站定,将小阵法从空中拿下,竟然想纸张一样团成了一团,揣进口袋里,嘴上还说着:“不能乱扔垃圾。” “乾坤阵?”苍龙看着他那张被揉的皱皱巴巴的阵法,停下了攻势,问道。 灵冲看了一眼手里的阵法,笑着说:“不是,乾坤阵画起来太费事儿,这个通了个饕餮的嘴。之前我遇见一只饕餮,偷偷在他身上动了点手脚,画了个阵发。” 苍龙蹙起眉头:“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嗯?”灵冲不好意思的说:“扔垃圾方便点。” 苍龙:“……” 苍龙深呼吸,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仙。从头到尾就在那里自说自话,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但可以看出这人的武力不强。强者总是喜欢打架,没有争执就分不出胜负,定然不会像眼前这个仙人一样,话这么多。在苍龙眼里,说话就是露怯的意思。 他也观察到,这仙人虽然会使用阵法,但多依靠墨砚。阵法绘制原本就难,想要抓住自己几乎不可能。而自己只要注意他手上的笔,就能轻易的击败他。 苍龙正想着,灵冲突然停住手上的动作,说道:“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灵冲,是仙界的先识官。嗯,目前来说还是先识官吧。家住在九天海妙间。家里只有一个小厮,梦想大概是翻身做主人,叫凫天。你呢?” 苍龙:“……”这人站在这里,就把自己的身家都报了一遍是怎么回事?和之前的仙人们的套路不太一样。 灵冲笑嘻嘻的说:“没事。既然我们总是要打一架的,那至少应该互报姓名,才不显得过于唐突。” 苍龙:“……” 灵冲接着说:“妖怪也有灵识啊。有了灵识的生物交流,总是得正常一点。莫非你还不会说话?可是刚才我明明听见你说‘不行’的,难道是我听错了?” 苍龙:我刚才为什么要说那句“不行”? 灵冲又说:“妖主没名字?不然我给你取一个?” 苍龙忍无可忍,终于开口说道:“魏衍。” 灵冲“哦”了一声,右手垂在一边,在苍龙没看到的情况之下,指尖轻点。他一边引着苍龙的注意,说道:“名字很好听,是谁给你取的?还是你自己取的?那你应该读过书啊?你都读过什么书?平日里最喜欢看什么?按理来说读书人应该不会脾气这么暴躁,为什么仙界的玉书上说你行情狂躁呢?” 苍龙听他说话,感觉自己都要开始怀疑妖生了。他哪里会再回灵冲的话,转眼又冲了上来。 灵冲指尖一划,将指尖点出来的阵法划到面前。 他轻喝一声:“魏衍,收。” 苍龙面前,那小小的阵法猛地长开,就像一朵赤红的牡丹绽放,层层叠叠,大阵中围着小阵,小阵中吐着大阵。阵法繁复,闪动着猩红的光辉,越变越大。随即猛地一口,将苍龙吞了下去。 这之后,阵法又渐渐变小,直到化成灵冲手掌大小,他才将这阵法托起来,朝里面看去。 只见在红色的“牡丹花”中,有一条小青虫似的东西,闪着金色的眼眸,正愤怒的看着灵冲。身子不停的撞击着四周的花瓣,力道之大,震的灵冲虎口生痛。 不过比起他身陷囹圄,这点痛对灵冲来说算不得什么。 他冲里面一笑:“你别怕,我把你带回仙界,好好说说,让你去我的海妙间当小厮。明皓说我小厮少,可是我偏生不喜欢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凫天很好,凫天长的漂亮,但是化成原型有点太可爱了。我看你正是少年时期,应该还没化型吧。我给你找些好吃好喝的调养调养,让你化出个好看的样子。” 苍龙:这仙是个变态! 灵冲腾起身子,对苍龙说道:“你也别生气。我承认自己骗了你,先让你以为我只能用墨水画出阵法,接着引你说出自己的名字。然后又乱说一气,说你什么读过书之类的,其实就是找时间用指尖画阵法而已。哦,你要是没有读过书,也不要难过,我不是故意挖苦讥讽你的。” 苍龙:我竟然被这样的仙人给诓了! 灵冲心里舒服了些许,这比他想象中的快上许多。但没想到,玉书上说的那么厉害的妖怪,竟然有点缺心眼? 灵冲刚飞到半空中,只见周围一片紫光闪过,他来不及防备,只把护体罡气撑开稍许,紧紧护住自己的心脉和手中的苍龙。 那紫光越演越烈,看不清来处,只朝着灵冲狠狠砸来。像是天罗地网一般,将他罩在其中。 紫光劈啪作响,是浩瀚天雷的感觉。它阻断了所有的视线和光亮,带着万钧气势,誓要将灵冲绞杀在此。 灵冲皱紧眉头,他朝天上看了一眼,一言未发,随即向地面坠了下去。 93.梦境之六 “醒醒。”耳边有人说话。 这人很不客气, 狠狠的拍了下灵冲的脑袋。 灵冲头晕脑胀,被天雷打的耳边还在嗡嗡作响。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空气再次充盈胸口, 这才缓缓的睁开眼睛。 他原本以为自己面前应该是金灿灿的一双大眼睛, 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这眼睛确实是金的, 可比自己想象中要小了许多。 灵冲以为自己被天雷轰的眼睛不正常了,伸手揉了揉, 眼前的人渐渐现出身形。 男子一身黛蓝色的衣袍, 双肩宽阔, 腰身收拢, 身姿笔挺。头发散漫的披在肩头,上半部分用青玉冠拢起。一张俊朗非凡的脸庞, 带着三分不屑七分讨厌的金色双眸,鼻挺眉直, 下巴有些许尖,却又没那么尖。有些女相,却又没那么女气,甚至比仙界绝大多数的仙君真君们都英武, 这大概是因为那双眼睛的风姿。 金色的像是初升的太阳一般,像丝绸一般,静默, 流畅。 灵冲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 他看着眼前的人, 过了半晌才又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嘴里喃喃道:“一定是我被雷轰晕了,做梦了,竟然梦见这么好看的人。” 那人凑了过来,拎着灵冲的耳朵把他拎了起来。待灵冲坐直了,这人嫌弃的收回手,弹了弹上面的黑灰:“都被劈成炭了,戏还这么多。” 灵冲伸手到自己眼前一看,指尖到胳膊都黑黢黢的,衣服破破烂烂,被穿了几个大小不同的洞,显然是被雷劈的狠了。 他叹了口气:“还好还好。” “这也还好?”那人问他。 灵冲点了点头:“他有意放我一马,应该是熟人。不然我落到地上,也不会还活着。” 他一路来西界,就感觉到有人跟在自己身后。自己不露声色,幸好也未曾和苍龙真的打起来,露出破绽,只是使用了自己常用的阵法。 跟着自己的人显然领了命令,取了一道天雷,要将自己诛杀在此处,如果能顺便取了苍龙的性命,那当然是最好不过。 可是他们没想到自己和苍龙并非两败俱伤,他们也不是坐山观虎斗的那个。自己将全部的仙力都护在了心脉处,还提前用了保护的阵法将苍龙藏起来护住。幸好自己有所准备,一切都还有回还的余地。 灵冲想着,突然猛地一抬头,问道:“你是谁?!魏衍呢?” 男子冷笑一声:“眼瞎。” 灵冲被惊的半晌说不出话,妖怪确实可以化形,但却需要修炼很久,眼前这个的气息,按照妖怪的岁数计算,明明也算是个少年,怎么就能化成人形了?! 他颤颤巍巍的说道:“莫非是被天雷一劈,突然劈出来的?” 魏衍冷声说道:“你才是被雷劈的!” 灵冲不置可否:“话是这么说没错,我确实是被雷劈的那一个。” 他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魏衍,嘴里啧啧道:“真好看啊。” 魏衍眼中闪出一丝尴尬,不管是妖怪还是人族,他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的。直白的让人头疼。 “我睡了有多久了?”灵冲撑起身子,想慢慢的站起来。 “五天。”魏衍答道。 “五天?!”灵冲一愣,心里一急,脚下却软绵绵的,转瞬就往下跌去。他也不知道现在哥哥和执夜怎么样了。 魏衍冷眼看着他“噗通”一声坐在地上,挑了下眉毛:“你之前说什么,要抓我去救你兄长?” 灵冲点了点头:“我有一名儿时好友,犯了些过错,被仙界判离刑。我兄长牵涉其中,我想将功折罪,也许能帮到他们,帝君这才派我下来擒你。“ 他话锋一转,又说:”但我此刻已经不能擒你,你救了我,这五天照顾我,我怎么也不能恩将仇报。我……”他掏了下领口,想要从里面掏出点东西来谢魏衍。可他一摸,又想起自己早已经被轰的衣衫褴褛,加上出来的着急,哪儿有什么东西可以谢人。 他想了想,说道:“我之前听你说乾坤阵,想来你对乾坤阵感兴趣,我送你一个权当感谢吧。” 魏衍指着地上碎成小块的砚台:“你的砚台都没了。” 灵冲瞥了那地方一眼,见魏衍竟然把自己的东西不论好坏都收了回来,堆在一起。 他笑笑说道:“没事儿,那本来就时普通的砚台。” “毛笔呢?” “毛笔也是普通的毛笔。” 魏衍沉默,也不知道该说眼前的这个仙人究竟是厉害,还是弱。他不是强者一般上来喊打喊杀,直接动手。还非得使点奸计才能抓到自己。 可那也不算抓,算是保护。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牢阵,就是个障眼法。 但是能使用常物展现法阵的人,又哪里会弱了? 魏衍又看了一眼黑黢黢的灵冲,这人笑起来牙还是白的,显得可笑。可他却因此注意到了灵冲的眼睛,清澈透明,像是上好的琥珀,盛着一碗水,藏着一段故事。 这人,身上都是自相矛盾。 看外表,傻乎乎的,单纯的让人放松警惕。 看内心,说不上来,有好有坏,但仙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言谈,话痨,骗子,可又显得真诚。 魏衍正想着,却看见灵冲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鲜血像珊瑚豆似的,冒出了指尖。 灵冲就比着手指,在地上画了起来。他心里想着,明显是有人跟自己来的,那这人究竟是谁派来的?目的为何?自己若是这么贸贸然的回去,会不会…… 可是不回去,他又担心,生怕出什么事情。 仙界现在究竟是什么样子,执夜究竟有没有遭到离刑,兄长可还安好?还有海妙间是不是安然无恙?他心里疑问很多,也知道如果不回去,是什么都知道不了的。 也不知道灵冲究竟用了多少血,不大不小的一副阵法,边角处又盘了几个其他的阵法。魏衍对阵法懂得不多,但他也知道,灵冲是在现场编阵法。 几个大阵凝了几个小阵在里面,周边又嵌了其他的小阵,盘盘绕绕,哪里是乾坤阵? 他不由得提防了起来,处于对仙人的警戒心,还有这人之前说话的时候就凭空画出了个阵图,谁知道他现在在干吗? 魏衍右手化出龙爪,向灵冲猛地袭去。 灵冲正在此时抬头:“给我片龙鳞。” 说完,他看着魏衍停在空中的龙爪,伸手在上面拔了一片:“大小刚好。” 魏衍:“???”这是我的洞府!这是我家!这人为什么一脸自己是这里主人的模样?!还拔我龙鳞?这么轻车熟路的拔我龙鳞?! 他低吼了一声,算是示威,算是抗议。 可灵冲充耳不闻,他将那片龙鳞放进一处小阵当中,虚按了一下。由小阵开始发出清幽的光芒。小阵的光传递到了附近的大阵,大阵又将光芒传到了临近的小阵,从一个角上向另一侧延伸,向漫天星河逐一亮起,美不胜收。 灵冲抖了抖手,龇牙咧嘴的这才觉得疼。 他抬头看着魏衍:“你得告诉这个阵法,你叫什么。” 魏衍警觉地看着他,这次自己绝对不会再上当了。 灵冲叹了口气:“一码归一码,这次是谢礼,你就相信我一次。” 魏衍依旧没有说话。 灵冲蹭到他边上:“送你一个好东西,真的。”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单纯,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魏衍没经得住他这样的请求,歪过头去,有些烦躁的说:“魏衍。” 灵冲这才抿着嘴笑了,他拍了下那阵法。阵法之上的光芒整齐的消失了。 阵法拔地而起,在空中盘旋着,变小,最后慢慢的落到了魏衍的掌心,消失不见。 灵冲眼睛弯成了两条月牙,在魏衍的眼中,配上他黑黢黢的模样,实在是有够怪异。 灵冲说道:“这个是我改良的乾坤阵。用了仙人的血,万年不会失效的。应该是这样,因为我还没活到万年。配上你的名字和龙鳞,这乾坤阵只有你能打开。里面的尺寸也比普通的乾坤阵大上许多。附着在你的手掌之上,你叫它,它就会出来,平日里都感觉不到的。我是不是很厉害?” 魏衍沉默的看着自己的掌心:“那我要怎么把它叫出来?” 灵冲:“它也有名字的,就像它知道你的名字叫魏衍一样,它叫莫里莫里无敌乾坤阵。你大声叫这个名字,它就会出来的。” 魏衍:“……”突然不想要这个乾坤阵了。 灵冲在一旁开开心心的:“你叫它一声。” 魏衍:“……”滚。 灵冲想了想,说道:“大概是我在这里你不好意思吧,没事儿,我知道你们龙都是喜欢收藏东西的。这样你的那些藏品,就能都塞进去了。” 他停顿了一下,问道:“你能告诉我附近哪儿有水吗?我想冲一下。” 魏衍沉默了一下,手指一弹,一股水流凭空出现,浇在了灵冲身上,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灵冲咳了两声:“……你怎么这么简单粗暴?” 魏衍冷眼看着他:“你是个仙人,连净身术都不会的吗?!”又想骗我! 灵冲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真的不会。原来好像是会的,但是天天太管事儿了,他说净身术不是真的干净,每天都让我好好洗澡。慢慢的我就给忘了……哦,忘了和你说,天天是我的小厮,是海妙间的一株凫天树。” 魏衍:“……”我之前到底对仙人们有什么样错误的认知?还是只有这个仙人这么不要脸?! 他这么想着,化出的水却温柔了许多,源源不断的往灵冲身上浇去。 灵冲看着魏衍,魏衍看着灵冲,两人大眼瞪小眼。 过了片刻,魏衍先忍不住了:“你不是要洗澡吗?!” 灵冲:“可是……你这么看着我,我不太好意思。然后顺便问一句啊,你有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借我一下?” 魏衍转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这仙人不是来抓我的吗?!怎么在我这里蹭水还要蹭衣服?! 94.梦境之七 洗了个干净之后, 灵冲舒了一口气,对魏衍表示赞赏:“水温调的刚刚好。” 魏衍:“……”我不想和你说话,你快走吧! 灵冲走到洞口, 想了想, 又同魏衍说道:“你还是找个地方先躲一躲吧,一次擒你不成, 还有下次。”他有点担心,万一下次帝君让北佑来抓魏衍呢?这个妖主看上去有点傻。 被觉得有点傻的魏衍瞪着他, 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还暴躁。灵冲在心里补充着。 他踏到空中, 又回头对魏衍说:“其实那个乾坤阵可以帮你隐匿踪迹的, 你自己也能藏进去。你多保重, 谢谢你照顾我。”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初对魏衍施下的是护阵。自己灵息一断, 他自然能从里面毫发无损的出来。 那劈下天雷之人走了,魏衍出来看见他在一旁, 就能把他救回来。不然就他这小身板,这仙人的气息,哪个妖怪不会觊觎三分? 灵冲也是在赌,赌眼前的这条苍龙没那么坏, 毕竟周边的气息是不骗人的。而且魏衍从护阵里出来,自然明白灵冲对他施下的法阵是什么了。但凡他有点心,都不会把灵冲一个人扔在外面。 结果证明, 灵冲赌对了。这条苍龙是条好“青虫”。那他被仙界捉拿的原因也十分明了了——因为妖怪推其为妖主。上天入地, 除了天上的帝君, 哪儿还有什么主人? 连妖怪的事儿都要管,灵冲觉得帝君大概是魔障到了一定的程度。 灵冲走了没几步,突然想到自己不是来抓这条苍龙的吗?就这么空手回去了,还是没办法交差。 于是,他又掉转回了魏衍的洞府,站在外面叩了叩墙壁,算作知会一声。 魏衍黑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灵冲,脸色倒奇妙的好了一点:“你又来干嘛?” 灵冲厚着脸皮:“那个……我不是来抓你的吗?那我现在还得回去交差,要不你跟我走一趟?” 魏衍转身踢了一块巨石堵在洞口,把两人隔开,里面传来了冷声一句:“滚!” 灵冲撇了下嘴,就知道会这样。可他现在又万万不能把魏衍带走,这龙还救了自己呢。 他叹了口气,匆匆忙忙往回赶,一路想着还些什么法子。刚走了一半,就看见远处有一队仙兵浩浩荡荡的来了,脸上皆带着不善之色。 他想这大概是帝君派来的人,一时不知道是敌是友,便匿起行踪,藏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仙兵甲甩了个袖子,骂道:“今日你看到行刑台上那壮景了吗?我以前只听说北佑真君厉害,平定西部之乱全凭他一己之力。我还以为是他手下那些人瞎编唬人逞威风的,没想到,他真是厉害。” 仙兵乙哼了一声:“只是再厉害,他之后也算是完了。哪里有人会去劫刑场的?一时的冲动罢了,之后两个人谁也跑不了。” 仙兵甲又说:“那也未必,北界兵强卒壮,仙界强者为尊,这都说不好的事儿。” “我们不就是去抓他弟弟的吗?北佑真君向来疼爱灵冲真君,他弟弟在我们手里,他还不乖乖受降?” “帝君也真是神机妙算,没让灵冲真君在仙界呆着,不然他早就跟着北佑真君跑了,哪儿能还让我们来抓啊?” “最妙是妙在,竟然让灵冲真君来抓南界的苍龙。那苍龙我曾听人说起,妖术高深性情暴戾。就灵冲真君那副样子,能抓得住才怪!你说这两兄弟也真是奇了怪了,一点都不像。哥哥武艺高强仙法卓著,弟弟却什么都不会;哥哥性情沉稳干练,弟弟轻佻无能。” 仙兵甲笑了几声:“那我们得快点去,不然说不定就要在那里捡尸了。” 为首的仙将呵斥道:“你们几个口口声声还在北佑真君灵冲真君的,这两个现在都是忤逆之徒,岂能这么称呼他们?让别人听了去,都不要命了?” 仙兵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这才闭上了嘴。 灵冲听他们这么说,疑惑更深,什么劫刑场?什么忤逆之徒?自己哥哥这是把离刑刑场劫了,然后跑回北界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海妙间怎么办?凫天还在那里,自己现在这处境,总不能飞回去找他。 他甚至想上去问问这几个仙兵,那现在执夜怎么样了?北佑怎么样了?灵冲逆贼的海妙间怎么样了? 但他还是一声没吭,躲在暗处,等这几个仙兵走得远了才现出身形。 灵冲想了想,又绕了一圈,跟在那几个仙兵身后,一路回到了落赤山。 仙将探查了周围的景致,看到数棵大树被卷的东倒西歪,显然是经历过一场大战,只是周围没有灵冲的气息。 灵冲又听见那仙兵说:“该不会被这苍龙一口吞了吧?” 仙将冷哼一声:“说不准他一见事情不好,早就逃了,根本没来也说不定,逆贼灵冲原本就没什么本事。你先去叫阵,我们几个也动不了这条苍龙,打探出灵冲的行踪即可,切忌和他动手,引他发怒。” 仙兵早就听说这苍龙的厉害,战战兢兢的走了上去,喊道:“吾乃仙界都御,妖族苍龙何在?出来答话!” 灵冲走了不过一会儿,魏衍还在洞府里研究着那乾坤阵,听见外面有仙叫唤,心里一阵烦躁——这些仙人有完没完?没几天就得来一群闹腾,想有个安生日子都不行。而且听对方这口气,他就更烦躁。 他化回原形,从洞里蜿蜒而出,二话不说就扑了上去。 仙兵被他吓得转身逃窜,那仙将站了出来,手中拿了一柄铁刺,挡在胸前,抵下了苍龙的攻势。 “我们只是问个话,并非要来擒你。苍龙答话便是。” 魏衍哪里管他们问话答话,尾巴一卷,带出冰寒之气,刺的仙兵到处奔逃。 灵冲在一旁看着,摇了摇头,这几个人明明知道自己打不过魏衍,为什么嘴上还要占人家便宜?做小伏低的问两句不就成了? 仙将一边苦苦支撑,一边喊道:“之前可有一个仙人来擒你?” 他见魏衍不答,又说道:“帝君有令,着南界苍龙为妖主,协理仙界管制妖族。之前来擒你的那个仙人乃仙界叛逃臣子,大逆不道,吾等乃来擒他的,与尔无关。” 仙将见魏衍的攻势停下,自己堪堪站稳:“苍龙受降,以后我们便是同僚,共为仙界效力。如果苍龙有那逆贼灵冲的踪迹,便同我们说了,还能领功一件。” “逆贼?”苍龙缓缓吐出两个字。 “正是!那逆贼的兄长叛逃仙界,大逆不道!”仙将舒了一口气,看来这苍龙还是有些灵识,知道受降归顺是什么意思。 “未曾见到。”魏衍懒得搭理他们,留下四个字,转身回了洞府之中。 仙将愣了一下,转身同仙兵说:“看我说什么了?这灵冲原本在朝中就是靠着北佑的声势和帝君的宠爱,左右逢迎,真本事是没的。帝君让他来擒苍龙,他哪里敢来?” 几个仙兵被魏衍卷的四散,狼狈不堪。此时才纷纷爬出来,理了理身上的杂草枯叶,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苍龙也真不是好惹的,我以为他都要一口吞了我。你看那张大嘴,吞吐冰寒之气,怪不得之前来的仙兵仙将全都铩羽而归。” 灵冲在一旁心想:“呸,人家才不乱吃东西呢,干净的很。说不定不吃你,还是嫌弃你脏。” 魏衍在洞府里想到灵冲那双眼睛,眉头微微蹙起——逆贼?前面还被仙用天雷劈了,明明可以用法阵擒住自己的人还给自己留了个乾坤阵,懂的事理,并非狡诈之徒。以此来看,仙界的好坏,真是难以言喻。 仙兵在下面又说:“那这苍龙这样,算是受降了?以后咱们出去打北界的时候,是不是还能骑骑苍龙过瘾?” 灵冲紧抿着嘴:就说你为什么一直是中九天的仙兵?因为你蠢,只会逞口舌之快。 不过他也跟着浮想联翩起来,骑苍龙游九天星河,该是怎样的感觉? 几个仙兵有说有笑的回去复命了。 魏衍在洞府里刚刚安静下来,就听见外面又有人敲自己洞府门口的石板。魏衍握紧了拳头:到底有完没完了?!妖怪都没你们这么烦人!! 他虽怒气冲冲,却也懒得搭理外面的人。刚才那几个仙兵仙将看着就碍眼,早知道就应该把他们打到说不出话。 洞府的石板又敲了敲,有些小心谨慎,又有些试探。 听里面没有声音,灵冲努了努嘴,抬脚就往里走,一遍嘴上说着:“我进来咯?不是不请自来哦,是有事拜托你。” 魏衍听见这声音,一抬头,就看见穿着自己衣服的灵冲站在眼前。那袍子的肩膀有些宽了,耷拉在他身上,下摆也长了些,衬的灵冲更加瘦小。 灵冲看着正玩弄这乾坤阵的魏衍,眨了眨眼,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那个……我能在这里躲一天吗?就一天!哦,不,半天其实也可以,我就想理顺一下现在的情况。” 魏衍:“……”怎么又是你?! 灵冲凑到他边上,看了一眼魏衍身边放着的大小各式兵器,他正往乾坤阵里塞这些东西。 灵冲笑了一下:“其实我也有好几件好东西的,就是没带在身上。让我待半天,我都给你,怎么样?” 魏衍冷哼一声:“你还能回去?” “啊——”灵冲倒吸了一口气,哭丧着脸:“我得回去啊,没有了天天,我衣服谁洗啊!” 95.梦境之八 魏衍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烦过, 为什么自己的洞府里有一个仙人?这个仙人还是仙界的逆贼?这个仙人还在自己边上一直走来走去,自言自语,和自己见过的所有仙人都不一样, 让妖绝望。 灵冲摸着洞府的冰霜墙壁, 缓缓走动:“你说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我哥怎么样了?执夜怎么样了?受伤了没?天天怎么样了?被抓了没?” 魏衍随口答了一句:“听说你哥劫了刑场,逃了?” 灵冲点了点头, 颇有些骄傲的说:“是啊,我哥厉害吧。听说周围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仙兵。” “你哥脾气不错。” “我也觉得, 我哥脾气可好了。” 魏衍:“……”你觉得我这是在夸你哥吗?我这是在嘲讽他! 灵冲:“但是我哥平时没这么暴脾气, 他一直很沉稳的。我也没想到他一个不痛快就杀出来了……”灵冲砸了咂嘴, 突然笑了:“真不愧是我哥, 说干就干。” 魏衍:看不出你还是个兄控。 灵冲又走到洞府的另一侧,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树枝儿, 在地上涂涂画画:“那我现在应该是直接奔北界去吗?还是应该回中天?” 说到这儿,他又自己否决:“不行不行, 都派人来抓我了,我回中天不是自投罗网吗?” 他叹了一口气儿,耷拉着脑袋:“怎么就没人提前通知我一声啊!让我有点心理准备也行啊!这都什么事儿啊?!人在洞中坐,祸从天上来!” 魏衍:你是先有了祸, 才来我的洞的,不要弄反了。 灵冲突然转头看着魏衍,问道:“你觉得呢?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魏衍扫了他一眼:“还有半个时辰。” 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半天了, 你可以走了。 灵冲:“噗——真没人情味。” 魏衍:我为什么要有人情味?我是一条龙?我是一个妖怪! 灵冲继续碎碎念:“对了, 刚才那个仙将说着你归顺, 你要顺吗?” 魏衍:“哼。” “千万别顺!我刚才听见那个仙兵说想要骑你!” 魏衍脸色一黑:“他也配?” “你可千万不能归顺,我见过那些下九天的仙兽,嘴上还安着嚼子。”灵冲挥动着自己的双手,绘声绘色的喊道:“哟呵吁!” 魏衍白了他一眼:我之前就该把你扔在外面,真是捡回来个大麻烦! 灵冲突然停住,他问道:“那之前劈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如果是帝君派来的人,他应该当场就把我抓走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他没有。但如果说是友军,这一道天雷劈下来,也太狠了点吧。” 灵冲脑子里一团浆糊,没人提前和他打过招呼,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正想着,就听见山下又有人来了。 魏衍脸色更黑了,平日里自己的洞府外面哪里有这么热闹?就算是仙人来找事儿,最多也就是打一架,然后能安静个十天半个月。可自打这个麻烦精来了这里,一天之内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灵冲用肩膀撞了一下魏衍:“快,去看看又是谁来了,千万别说我在这儿。” 魏衍深呼吸,动也没动。 灵冲噘着嘴,凑到魏衍面前:“好魏衍,求求你。你看我真么会画乾坤阵,死了不可惜吗?” 魏衍看着他脸上的哀求之色,虽然知道这人是现场挤出来的,但那双眼睛实在是委屈的不得了。他一咬牙,就因为这乾坤阵,再忍他一忍! 魏衍站起身,朝外走去。 灵冲在后面小声叮嘱:“化回原形!不然你太好看了,我怕他们起非分之想!” 魏衍:滚啊! 他虽心里这么想的,但还是化回了龙身。并不是怕自己太好看,而是不想透露太多。 山下只有一个仙人,身穿绛紫色衣袍,脸上带着一股桀骜之色,正是琅辰真君。他看着魏衍,倒也没有之前那些仙兵仙将的不识时务,只是淡淡的问道:“灵冲在吗?” 他这一句话,反而让魏衍有些拿不准,不知道他和灵冲是否也是好友。 琅辰扬了一下眉毛:“仙兵回禀,苍龙从未见过灵冲。可灵冲那个性子,怎么可能逃走?他就算玉石俱焚,也要拼了去救自己兄长。所以要么是你敷衍仙兵,要么是他已经走了。但他既然没回中天,显然已经知道北佑叛逆之事。” 苍龙眯着金瞳,打量着眼前的这名仙人。此人气韵沉稳,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强大,若不是因为洞府里还有个半吊子仙藏着,自己真想和他打一架,试试高低。 琅辰见他不答,继续说道:“灵冲的性子我也知道,他若是之前就知道了北佑欲叛之事,定然不会藏的那么好。可帝君偏不相信,帝君认为他只是找了由头出来,早已经去了北界。” 琅辰又说:“那么灵冲是怎么知道北佑叛逆之事呢?我猜,是从刚才来的那几个仙兵口中得知。既然如此,灵冲就应在附近。凭借着他往日同妖族亲近的表现,和一条苍龙亲近,也不是不可能。” 琅辰双目微睁:“所以,灵冲是否在你洞府之中?” 魏衍没答。 琅辰反而心里更加有数,他笑着说:“你放心,我是友非敌。我心悦灵冲,在他来此处之前也曾说要帮他,可他性子耿直,非要自己解决。我因为担心他,才来看看。若是知道他安好,我也能放心。” 灵冲在洞府里听到琅辰这番慷慨大方的说喜欢自己,“呸”了一声,一边又怕“傻乎乎”的魏衍真的把自己的行迹暴露出去,毕竟琅辰是个看起来正直端方的仙君。 琅辰又说:“若他就在此处,你同他说,只要接受我之前的提议,一切也不是没有回还的余地。” 魏衍还没说话,空中又来一仙,小小落赤山今日真是精彩非凡,各路仙君纷纷前来争来多去,好像这地方多珍贵一般。 琅辰看向空中,只见北佑一身黑色戎装,站在高处,目中微敛怒意,正看着他。 琅辰笑道:“北佑真君,灵冲似乎不在这儿呢。” 魏衍这才抬头看空中那人,真是英武不凡,浑身的战意是在无数次的战役中磨砺出来的,劲道内敛,单单站在那里,就好似有千军万马似的,让自己忍不住战意涌动。 北佑看也不看琅辰,冲着山中说道:“灵冲,出来了。” 琅辰扬了下眉:“北佑真君,见到昔日同僚,也不打声招呼吗?” 北佑冷笑一声:“宵小之辈,搬弄是非,脏了我的嘴。” 琅辰也懒得再装出样子,他的肩膀泄劲,松垮了许多,舔了舔嘴唇:“劫刑场破仙兵,北佑真君此刻应该身负重伤吧?我们若是打起来,还不知道谁会更胜一筹呢。” 灵冲这时从洞府中走了出来,距离北佑有点远,他只好往魏衍身后一钻:“肯定是我哥更胜一筹。” “你果然在此。”琅辰笑道。 灵冲转过头去:“琅辰真君挺聪明的,那麻烦您回去和帝君说一声,先识官这次是真的不做啦。” 琅辰眯起眼睛,打量着微微护住灵冲的魏衍,问道:“你在这苍龙洞府五日之久,都做了什么?” 灵冲:“哇!做的可多了!” 魏衍:我究竟是做了什么孽…… 琅辰:“区区一条苍龙,比我更好?” “喜欢的,自然千好万好,不喜欢的……”灵冲摇了摇头,双唇一撅,发出一声“噗”的嘲讽。 琅辰气急,手中舞起一阵狂风,向苍龙袭去。那狂风之中带有紫色雷光,奔涌而来,周围的巨树再次受到荼毒,被狂风连根拔起,舞在风中,更添声势。 灵冲一个闪身,挡在魏衍面前,刚要使出阵法抵挡,就看见北佑已经站在自己面前,黑色大氅一挥,手中宝剑化作剑网一般,将狂风尽数阻挠。 但北佑的脸色不好。虽然他皮肤白,但灵冲最了解自己哥哥,早就看出他步伐有些散乱,明显是有伤在身,此刻脸色有些发青。 琅辰自然也看出来了,他手上力度加大,笑道:“莫不是今日让我捡了个重伤逆贼回去?” 灵冲抬手,却听见身后的苍龙低吼一声,眼前的狂风化作冰霜,无形之物竟然被冻了个结实,坠在地上,发出轰隆巨响。 琅辰有数,知道如果是北佑和这苍龙联手,自己定然打不过。他转眼跃至空中,似笑非笑的对灵冲说道:“若是当日你接受了我的提议,你兄长也无需劫刑场,无须成为逆贼,你也能在仙界继续风光。可如今,一切都不是你说了算了。” 灵冲骂了一句:“你脑子里掺屎了!” 北佑瞪了灵冲一眼:“污言秽语!” 灵冲立刻收声,咬着嘴唇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就一眨眼的功夫,琅辰早已消失不见。 灵冲松了一口气,一把架住北佑:“哥,你伤的重吗?” 北佑:“还活着。” 灵冲伸手探了一下他的经脉,只觉得北佑浑身的伤口众多,一身黑衣裹在外面,血都看不出颜色,但下方早已经有血滴落。除此之外,仙脉受损,里子塌了一半,显然经过一场恶战。 但确实如同北佑所说——活着。只要能活着,这些都不是大事儿,都能一一疗好。 北佑扫了一眼苍龙,又看着灵冲:“你同这苍龙?”身上那件大袍子太显眼了。 灵冲知道自己哥哥听见刚才自己说的话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瞎说的。这琅辰三翻四次想占我便宜。你看他表面和老夫子似的,背地里净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烦死我了。” “他说的什么提议?”北佑又问。 “想让我跟了他呗。噫——一说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灵冲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魏衍:我好像在这里听到了什么仙界密辛…… 灵冲扶着北佑:“执夜怎么样了?” “还好,仙力受损,还在睡着。”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去北界吗?可是我的海妙间……” 北佑皱了下眉头,伸手敲了下灵冲的脑袋:“就知道海妙间!凫天已经派人帮你收走了。” 灵冲一把抱住北佑:“还是我哥好!” 北佑瞪了他一眼:“省的留了把柄在他们那里。到时候连哄带骗,把你骗回中天去。” 灵冲吐着舌头:“我哪能那么傻呢?” 北佑不置可否,在他眼里,灵冲就是那种为了凫天,会孤身跑回中天的人。 北佑说道:“走吧,去北界。” 灵冲转身看着魏衍,想了半天,说道:“要不你和我们去北界吧?琅辰回去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他这个人特别小气,针眼大的心眼。我刚才就不应该赌气说和你什么都做了,他肯定会报复你的。北界环境好啊,你本身就是冰霜妖气,北境有的是冰块。省的到时候他们把你‘嘿哟呵’的骑了!” 魏衍:“……”你还很有理了?!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被人拿来气人?!简直就是无妄之灾!我才是人在洞中坐,祸从天上来! 96.梦境之九 灵冲见魏衍不说话, 摸了下他的龙爪:“没关系,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是让你逃,而是那边对你修行更好。你今天也看到了, 这群仙人有事儿没事儿就得下来骚扰你一下, 打扰你清修,多烦啊!去了北界就好了, 保证没人骚扰你。” 他说着,扭头问北佑:“哥, 你说是不是?” 北佑:“嗯。” 他看出这条苍龙倒是和灵冲相处的不错, 和传言中有些不符。加上周围洁净的气息, 让他也心生好感。但北佑也知道, 自己弟弟原本就喜欢和妖族厮混,看这苍龙的样子, 倒是被灵冲给赶鸭子上架了。 灵冲笑嘻嘻的看着魏衍:“听见了没,我哥说话向来算数。” 魏衍:“……”今天一整天来骚扰我的人, 都是因为你!你还好意思说给我清净?!还摸我龙爪?! 灵冲其实也是感谢魏衍,之前救了他一命,然后又在琅辰来的时候为自己遮掩。想到他这也算是和乱臣贼子的自己牵扯到一起去了,以后麻烦事儿多了。再加上苍龙这么好看, 要是毁在中天手里,他心有不忍,还不如自己卷了跑了。 魏衍沉吟了一下, 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说道:“在此处等我片刻, 去去就回。” 他刚转身往洞府走,就听见灵冲和北佑说:“去收拾东西的。哥,你别看这苍龙冷,其实可好了。” 魏衍身形晃了一下——自己好?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灵冲抿着嘴,问道:“哥,我之前来这里的时候,有人引了一道天雷劈我,要不是我机灵,加上这条苍龙心好,我可能就要挂了。可是我想起此事,又觉得劈我的这个人,不是中天的。不然他早把我拎回去了。而且帝君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没人知道我会武。只要找个人把我做了就行了。” 北佑扫了他一眼:“嗯,是我派人来劈你的。” “什么?!”灵冲惊道。 北佑说道:“那时我和执夜在仙牢当中,执夜被弱水所困,无法脱身。我听闻你被帝君派去擒拿苍龙,想着既然你已经出来了,就再等几日一起去北界。不然到时候我单救出执夜就难,还要顾及你,岂不麻烦?就吩咐人从北界引了一道天雷劈你,让你老实几天。” 灵冲:“哥,你可真是我哥。你可以让那个人和我说啊!直接上天雷劈我是怎么想的?!” “突然有人和你说,你兄长要叛了,你现在就跟我走,你会同他走吗?”北佑反问道。 灵冲:“……”这就是自己哥,简单粗暴,不然也做不出劫刑场这种壮举。 “这道天雷把我劈的晕了五天!要不是我反应快,护住心脉,我可能就已经见不到你了!”灵冲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哥哥。 北佑点了点头,十分轻描淡写的说道:“那人也是第一次引天雷,没什么分寸,下一次就好了。” “还有下次?!” 北佑这才露出半分笑容,他笑着对灵冲说:“我又不是中天那些人,自己弟弟会什么,我岂不知?况且那人不是已经故意露出行踪给你,让你提前有准备了吗?” 灵冲:“……”险些先死在自己哥哥手里。 “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灵冲问道:“回北界,然后呢?” 他倒不担心北佑手下的人。北佑一开始接掌北界的时候,北界混沌,这些人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跟着他战场厮杀的,与其说是中天的臣,不如说是北佑手下的兵。 “打。”北佑十分简单粗暴。 灵冲不由的感叹,掌权者如果不是真的能掌控局面,就不要随随便便逼迫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魏衍这时候也回来了,他化出了人型,站在灵冲身旁,三人一起朝着北界去了。 三人刚落地,凫天就从里面冲了出来,指着灵冲吱吱呀呀的叫了几声,头上的两个小团子颤颤悠悠,像是气急了。 灵冲不好意思的说:“我知道了,下次有什么事儿,我肯定先和你说一声,不让你担心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要是说起来,我比你知道的还晚呢。” 凫天“噗”了他一脸,又指着他的衣服,一脸的疑惑。 灵冲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宽大的袍子,说道:“借的,之前那件被雷劈坏了。” 凫天忿忿的一跺脚,转身冲进了房子里。 灵冲转头冲魏衍做了个鬼脸:“我家小厮,吃喝住行都归他管,脾气大着呢,得哄,不然会往我衣服里面塞针。” 魏衍愣了一下,这都什么仙人仙侍啊? 北佑一路听了魏衍是如何照顾灵冲的,先吩咐人给魏衍准备了临时住所,让他在北界之内随意挑选自己的洞府。 灵冲则跑去看了执夜,执夜依旧在昏睡当中,脸色倒没有那么苍白,身上的伤也没几处,可见北佑救他的时候,几乎以一人之力承下了所有的攻击。 中天的动作很快,他们料定北佑现在身负重伤,几乎是立刻就派兵攻打北界,讨伐所谓的逆贼。 北佑伤势未恢复,只派了手下副将莫耶前往迎敌,灵冲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北界和西界之中,中天仙兵浩浩荡荡,就像天边压下来的一层乌云。 雀玖带阵,看着莫耶似笑非笑:“莫耶仙君,好久不见?” 莫耶带兵的数量不及雀玖,但气势不输,他冷哼一声:“要么退兵,要么就打,少废话。” 来的时候灵冲远远看见雀玖,就特地叮嘱了他,雀玖是个爱耍嘴皮子的,千万不要让他多说话,听了心烦。 雀玖果然如同灵冲所言,笑道:“早就听闻莫耶仙君英武不凡,如今一见切实如此。雀玖只是一介文官,偶有先识之兆,替莫耶仙君卦上一卦,可好?” 灵冲叹了口气,这人恐怕就要说什么,你有血光之灾了,但有一法可解,就是归降。 他看着身边的魏衍,小声说道:“没什么创意,是吧?” 魏衍并非跟着来的,他新选的洞府恰巧就在这下面,一早就听见仙兵仙将的叫嚣声,扰的他心烦意乱。刚探出头来看一眼,就看见灵冲混在人群中,冲他挤眉弄眼。 自从认识了这个人,生活越来越乱,天天都烦,他还有脸笑?! 然后自己就不知怎么的,跟了过来…… “你认识?”魏衍问道。 灵冲点了点头:“雀玖啊,之前在中天就一直找我茬,想顶我位置来的。奈何那时候我背景硬,他顶不了。听说现在中天的先识官还没着落,估计是想趁机立一波功,然后当上先识官。” “先识官?” “就是白吃白喝的官。但凡有重大宴席都会请你去,还坐上位。平时什么都不用干,只要在家看书就行了,是不是很好的官职?”灵冲答道。 魏衍再次刷新了对仙界的认识,这都什么奇怪的官职,这种什么都不用干的,还能坐上位? 前面雀玖如同灵冲预料,开始说莫耶有血光之灾。 灵冲听不下去,跳了出来:“我看莫耶倒是很好,只是雀玖你有些血光之灾。我有一计能解。就是你在这儿跪下,冲北界叩拜,我就放你走。” 雀玖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灵冲又补充道:“不让你归降,你放心吧,就你这样的,我们也不要。” 莫耶没忍住,在一旁笑出声来,他对雀玖说道:“莫耶倒是更相信灵冲,他原本在中天就是先识官,定然比你准些。” 雀玖瞪大了眼睛,盯着灵冲:“北界莫不是没人可战了?竟然连灵冲都派了出来。” 他话甫一说完,身旁的仙兵仙将们了悟,都笑了起来。在他们眼中,灵冲手无缚鸡之力,就是个纯书呆子。上天入地没有他不知道的杂事儿,但说起领兵打仗,此人不值一提。 灵冲耸了耸肩:“之前是担心你们心里不平衡,北佑真君已经这么厉害了,要是他弟弟也厉害怎么办呢?如今倒不用藏着掖着了。要不雀玖你先和我打一场?” 雀玖哪里信他,讥笑道:“哦?那你站出来,我们就派个中九天的仙将和你一战。” 说完,他点了身后一个仙将出来。此人只是茫茫众多仙将中的一个,灵冲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偶然在中天见过两次。 这仙将脸上留着鬓须,额上系着银色宝络额带,手上拿了一把重戟,威风凛凛的一抖,冲着灵冲叫嚣道:“还请灵冲真君赐教。” 他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若是在两军阵前把逆贼北佑的弟弟击落,将是对对方士气的重大打击。而自己也可以加官进爵,早日登上上九天。 看着眼前这弱不禁风模样的灵冲,他心里更喜,这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灵冲同之前和魏衍初见的时候一样,从怀里掏出了“普通的毛笔”和“普通的砚台”,引来了中天仙兵仙将的哄笑。 仙将笑道:“灵冲真君,咱们比的可不是看书识字!” 灵冲抬起右手,十分挑衅的冲着仙将勾了勾食指,眯起一只眼睛:“来吧。” 魏衍无奈的笑了笑,这人真是,放在哪儿都能把人气死。 那仙将被无形的挑衅,脚下一跺,舞起重戟就向灵冲砸去。重戟呼呼带风,带有力拔千钧之势,破空而来。 灵冲抬起毛笔,在空中甩了一圈墨,笔尖又点了两下,反手用毛笔杆一送,那墨阵笔直的朝着仙将飞去。 一击。 墨阵稳稳的挡在重戟的尖刺上,嗡鸣不止,竟硬生生的将这仙将的攻势挡了下来。 再看那仙将,胳膊卯足了气力,脸上的表情狰狞不堪,使了更大的力道将重戟向前推去。 灵冲闲散的站在一旁,又点了个小阵法出来。那小阵法轻飘飘的飞到仙将的面前,“噗”的一生拍在他的额头上。仙将就像受了什么重创,额头青筋毕露,双膝一软,就被按倒在地,朝着北界的方向磕了个响亮的头。 灵冲笑道:“多谢磕头,没有红包,走吧。” 他话说完,那两幅墨阵才飞了起来,飞到仙将头上,哗啦啦一堆墨水浇了下去,把仙将的脸弄得脏乱不堪。 中天那边有人识得阵法,凑在雀玖身边说:“这不是什么高深阵法,而是降力之阵,他用的力气,都只是反应了对方的气力。我们这边用的力气越大,他阵法的力气也就越大。小小伎俩,也就赢了个不会阵法的笨蛋罢了。” 雀玖低声问道:“你可有把握能胜过他?” “尽力而为。” 雀玖这才对灵冲说:“原来灵冲真君会些阵法啊,若不是今日有机会一见,我还真不知道。不过这阵法只是降力之阵,以我们仙将的力气打他自己,并不能说我们输了。” 灵冲点了点头:“嗯,说的有道理。” 雀玖又说:“不如我们就用阵法切磋一下,如何?” 灵冲应道:“可以。” 他原本在中天就算收敛,藏着掖着自己的能力,如今能光明正大的使出来,正乐的不行。 之前说自己会法阵的那个仙君站了出来,此人灵冲认得,叫做池宣,最爱拍琅辰的马屁。奈何琅辰给自己建的人设是刚正不阿,明面上倒没给过他好脸色。 这人也算是中天的法阵能手,自小法阵天赋过人,所以此刻见到灵冲使用法阵,自然有信心能赢过。而中天诸人见到出来的是池宣,心里也都稍安,还给他叫起好来。 池宣先冲着灵冲微微点头示意,他没有之前那仙将的鲁莽,先说道:“还请灵冲真君指点一二。” 说完,这人也不愿托大,只想速战速决,便使出攻阵。空中一道道阵光闪过,大小不一,但速度极快,可见画阵之人的手法之快,功力之深。 他的意思很简单,既然你是用毛笔画阵,我同时出这么多,你总不能一时都画完了吧。 的确,灵冲做不到。 他将毛笔带墨,往空中一撒,诸多墨水在空中划出各式痕迹,明明是一笔向上扬的,可那些墨水偏生能四溅,显然是灵冲以仙力控制而成。 墨水在空中散开,结成一张大阵,将灵冲面前挡了个结结实实。上面乒乓作响,是法阵相击的声音。 灵冲在阵法后面探着脑袋,问道:“还有吗?” 池宣见他只守不攻,心里有底,笑道:“马上就来。” 他以玉尺为笔,在空中画出幻阵。那阵法初成,猛地射过来,击穿灵冲的防御阵,正要落在他身上。 这阵法速度太快,灵冲尚没有反应,魏衍已经不知何时冲了上来,一把将他拉开。 阵法落在灵冲身后一名北界兵身上,无声无息,莫耶愣了一下,急忙查看。 池宣笑道:“学声狗叫。” 那北界兵眼中无神,缓缓张嘴:“汪!”池宣脸上笑容更甚。 灵冲递下去一张小符,解开北界兵身上的阵法。他看着魏衍,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他打不中我的。” “是吗?”魏衍嘲讽道。 “不过还是多谢你。”灵冲拉了拉魏衍的袖角。 身后的雀玖仙君看着魏衍半晌,这才说道:“妖怪?哼,果然是灵冲,和妖怪们牵扯不清,有辱仙族。之前听说你在那南界落赤山上,和那条苍龙缠绵了五日?看样子竟然是真的。听说龙性本淫,不知道那东西有没有化出人型?还是你要和一条龙翻云覆雨?你也吃得消。怎么?那条苍龙没和你一起来?还是你玩腻了,就把人家给扔了?” 他身后一群仙兵仙将哄然大笑,仿佛就只是来陪笑的布景板。 魏衍蹙眉,浑身杀气凛然。 灵冲拍了拍他的手:“别理他,逞一时口舌之快,没意思。给你看个好玩的。” 灵冲转身看着雀玖:“学声狗叫。” 雀玖一愣,嘴里却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汪!” 叫完,他捂住自己的嘴,不解的看着灵冲。 灵冲耸了耸肩,一副轻松的模样:“这叫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是什么时候?!”雀玖往前一步,狠狠的盯着灵冲:“什么时候对我下的阵法?!” 灵冲指了指他的身后:“不是我,是你们的池宣真君啊。” 雀玖回头,看到真真切切是池宣在对自己身后下法阵,他怒喝一声:“你竟然也是逆贼!来人!还不快把他抓住!” 几名仙将冲上来将他抓住,池宣奋力挣扎,大喊着:“今日你落在我手里,让你知道什么才是阵法!灵冲逆贼,还不束手就擒?!” 仙将一愣,抬头看着雀玖,明晃晃这人就是灵冲,脸上带着熟悉的嬉皮笑脸,正冲他们扬着眉毛挑衅。 后面又上来了几名仙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这灵冲抓住。 后面的人又看见,北界的仙兵将雀玖抓住了,纷纷前来救助。再后面的人又看见自己的人在抓灵冲,被人制止,便又上来帮忙。 方才还整整齐齐的中天仙兵仙将,一瞬间就闹腾了起来,沸沸扬扬,你抓我来我擒你,好不热闹。 灵冲站在高处说道:“小小幻阵,也敢往我身上扔?让你们看看什么才叫幻阵!” 魏衍这才看到,在那些中天兵将的脚下,一副巨大的法阵正在缓缓运转,将他们所有人都罩在其中。而那法阵正中,是灵冲的一滴鲜血。 97.梦境之十 中天初战吃了个大亏, 数千仙兵仙将站在两界之中互殴,你拽我我打你,折腾了一天一夜。直到中天派人前来, 又急急忙忙回去请了精通阵法的仙君, 才把他们从灵冲的幻阵当中解放出来。 池宣仙君回到中天就病倒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灵冲能使出这么巨大的幻阵, 更想不到的是这人竟然瞒了这么多年,被人背后指指点点了这么多年, 这心得多大啊。 总之, 灵冲一战成名, 直接导致了中天所有会阵法的仙君都被拎到了战场前线, 阵法地位节节攀升。 中天还在殚精竭虑研究如何处理幻阵的问题时,始作俑者灵冲正站在自己的新家门口, 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低着脑袋, 被一个只会发出“吱吱呀呀”的红衣小童训斥。 他态度看似端正,半噘着嘴,沉默不语。 凫天插着腰堵在门口,指着他的手龇牙咧嘴, 圆圆的白胖脸蛋肉拱了起来,看着就让人想捏一把。 但灵冲哪里敢捏?他眼观鼻鼻观心,脑袋里想着的是有什么办法能把阵法实体化, 这样就算自己不在, 北界的兵卒也能使用出来。 “吱!”凫天快步走了上来, 猛地一跳,拍了一下灵冲的肩膀。 “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敢随便滴血了……”灵冲连忙承认错误。 也难怪凫天这么生气,仙人的精血原本就贵重,会引来很多污秽之物觊觎。这些东西虽不强,但无孔不入,难以防范。它们也知道,仙人一般是不会流血的,一旦流血,定然是受了伤,正是他们能趁虚而入的时候。 执夜已经醒了,他闲散的披着一件袍子,半靠在门口的树下,看到灵冲这幅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天天,他好不容易可以在人面前使用法阵,自然秉着一口气儿,让对面好看。若是不用仙血,那幻阵便不会那么真。你就放他一马吧。” 凫天看着灵冲发,翻了个白眼,冲灵冲一伸手。 灵冲乖乖的把手放了上去。凫天另一只手上化出一枚红色花瓣,伴有寸缕花蕊,两指一掐按在了灵冲受伤的手指上。 然后,凫天就发现了灵冲画乾坤阵时咬破手指的痕迹…… 半个时辰过去了,灵冲低着头,半眯着眼睛,偶尔点一下头,表示自己在听,其实只是打着瞌睡惊醒罢了。 北佑给他安排的地方倒是清净,小小的两进房子卡在山脚下,掩藏在树林当中。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伴随着凫天吱吱呀呀的训斥声,更添睡意。 不知何时,连鸟叫声都没了,大概是打心底服了这棵“能言善辩”的凫天树,自叹不如。 一个时辰的时候,魏衍恰好过来,他之前择的洞府是没法住了,只好再挑个地方。刚走到附近,就觉得此处颇为清幽,正合他意。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奇珍异兽不停的发出“吱呀”声,他决定和这只不明生物好好交流一下,合适的话还能成为邻居。 然后魏衍就看见灵冲头一点一点的,凫天正在教育他的场景。 魏衍沉默了一下,顿时觉得此地风水不佳,不适宜当洞府。眼前的这个仙人,简直就是祸星,害的自己之前的洞府住不下去了,现在全天下的人都以为自己和他有什么不正当关系,简直丧心病狂。 他转身就走,毫不留情。 可灵冲早就听见这边的声音,他一转头,看到魏衍的身影,立刻冲了过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特别熟稔的说:“这不是妖主吗?!你来找我吗?我知道的,要找新洞府是吧?什么?路不熟?没关系,我带你去四处看看。” 说完,他转头对凫天说:“天天啊,我这儿有点大事要去做,你先回家等我吧。不好意思啊。” 魏衍不喜欢别人和自己这么亲密,皱着眉头想要挣脱开。灵冲低声快速说了一句:“还不是因为给你画了乾坤阵!救命!” 灵冲抬起头,一边笑着一边对凫天说:“没办法,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看他也不认识别人,能帮就帮吧。” 魏衍:“……”是我转身转慢了吗? 灵冲搂着魏衍逃也似的奔出了树林,接着一松手,蹲在地上,喘着粗气儿。那样子活像刚刚死里逃生,三魂还没回窍。 “那小厮这么可怕?”魏衍皱着眉头,实在是不能理解眼前看到的景象。 灵冲摆了摆手:“倒没那么可怕。天天是我从下九天的一个角落里捡回来的,凫天树的花有疗伤之用,他们一族就剩他这么个独苗,被各种仙兽吓得胆都要破了,到现在也不会说话。偶尔使点小性子,但其实都是关心我。” “归根到底是你太好说话。”魏衍说道:“何况弱肉强食,本来就是天下的法则。” 灵冲叹了口气,从地上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画着:“我哥哥叮嘱他的,让他看着我,不要用血画阵。” “仙人之血本来珍贵,自当如此。” 灵冲瞥了一眼魏衍,反驳道:“那我给你画乾坤阵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魏衍没说话,只是嘴角勾了勾。那意思不言自明——能救你就不错了,你还不拿点东西来报答?当我同情心泛滥? 灵冲说道:“其实我……” 他低下头,似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 “你知道‘杂货’吧?”灵冲突然问道。 “嗯。” “仙人觉得他们有辱自己的血脉,是低劣的种族。你知道的,仙人喜欢纯净,总是号称自己的纯净的仙人血脉。我和我哥之所以在仙界有一席之地,也是因为我们是天生的仙人,非父母所生,说出来血统纯正。” 魏衍对此有些不屑。妖族并不在意这些,犬妖和鸟妖在一起的,蚌精和石妖在一起的,比比皆是。 仙人说是因为妖怪们灵识低下,混淆血脉,看不起妖怪,可妖怪才不在乎。 灵冲把手里的树枝儿往地上一插,愤愤道:“可是又没人强迫仙人和妖怪,亦或是仙人和人类在一起,他们自己做的好事,为什么自己不承担?哦,还有妖怪,除了特定的几个种族,基本也都不怎么负责任。摊上这样的爹妈,也是倒了霉了。” “妖怪好看。”魏衍突然开口说道。 “嗯?”灵冲不解。 “妖怪们比仙人要好看,又有风情,所以仙人喜欢找妖怪来解渴。”魏衍指着灵冲:“那琅辰看上你,大概也是因为你身上带着一股子妖怪的气韵。” “我?妖怪的气韵?”灵冲咔嚓一声,把手里的树枝掰断了。 “你觉得你没有?”魏衍问道。 灵冲眨了眨眼,微微一笑:“我以为没人会往这方面想。”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大概我老同妖怪们混在一起,学了点东西。” “和女妖怪们?”魏衍挑了下眉。 “男女都有啊。”灵冲回道。 随后,他看着魏衍一脸了悟的表情,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没有!不是你想的那种事儿!你不要听那些人乱说!我确实是喜欢和妖怪们在一起,因为就像你说的,仙人没意思。一个个行为举止就像卡尺一样,玩都玩不起来。” “哦。”魏衍点了点头,但眼神中明显还有揶揄之情。 灵冲沉默,又问:“我看起来像妖怪吗?” 魏衍实话实说:“一开始是觉得有点像,但更明显是个仙人。” “怎么觉得我像妖怪的?” 魏衍上下扫了他一眼,这种不靠谱的性格,这种外放的情绪,说是妖怪也不为过。但他想了想,却说道:“你好看。” 灵冲笑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彼此彼此,你也好看。” 两人正说着话,空中传来一声呼啸,一团烈火笔直向下冲来。火中带有金石之声,越往下,那火便拉的越长,双翼展开遮住一大片天,远远的就能感到灼烫的热浪翻涌。 魏衍向前一步,一拳挥出,那团长火竟然被他硬生生的打飞了出去。 下一刻,那团火双翼一张,复而飞来,再次冲向魏衍。 魏衍脸上现出不耐之色,他右手笔直的伸进那团烈火之中。 火气渐弱,待灵冲看仔细了,才发现这是一条修行颇高的鸣蛇,獠牙尖锐,背部由头至尾包裹着黑色烈焰鬃毛,蛇身的其余部位包裹着坚硬的鳞片,在火光之下熠熠生光。 而魏衍,一手掐着那鸣蛇的喉咙,手上结冰,一直连到腕部,将他同那些火隔绝开来。鸣蛇挣扎不已,巨大的尾部左右扫去,双翼狠狠的向魏衍斩来。 魏衍左手一抓,擒住鸣蛇的左翅,只听“咔嚓”一声,竟然就这么硬生生的把鸣蛇的半边翅膀给折断了。鸣蛇叫苦不迭,从口中喷出一团烈焰,接着火光就想逃走。 魏衍哪里管他,把他头用力往地上一贯,一脚踩在鸣蛇头上:“我说了,火系的妖怪都离我远点,滚!” 一场打斗干净利落,完全是单方面的碾压。灵冲沉默片刻,问道:“为什么火系妖怪要离远点?” 魏衍:“会把我洞府前的树烧掉。” 灵冲:“……”前两天在你洞府前,你还自己扫倒了好多棵!你还好意思说别人烧你的树?! 魏衍补充道:“味儿不好闻。” 灵冲:原来是因为味道吗?! “你平时……都是这样打来打去的吗?”灵冲问道。早就听说有些凶兽好斗,为了争谁是最强的妖怪打来打去。 魏衍看了他一眼:“最近少了很多。” “是啊……”就你这么打人,一拳打脸,一掌断翅的,想来也会少很多的。“那不耽误你修行吗?” “很烦。”魏衍言简意赅。 钟凌点了点头,应该烦,鸣蛇已经算是不弱的妖怪,在魏衍手里却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天天被苍蝇围着,心里一定焦躁,怪不得魏衍被人说脾气暴躁。 他想到这里,对魏衍说道:“要不你就住在我这里吧,我在外面下个阵法,保证这些妖怪闻不到你的气味。” 98.交心之一 三天之后, 魏衍真的搬到了灵冲家里,住在后面那近小屋。 原本他找洞府的标准之一就是要够大,能够容纳他的那些私藏们。可自打灵冲给他画了乾坤阵, 这些根本都不算事儿了。 魏衍第一次住实打实的房子, 甫一进门还有些好奇。 小屋外面看着小,实际内藏乾坤, 足有三进房那么大。最外面的客室,中间的藏宝阁, 里面的卧房, 色调低沉简练, 既不多一分, 也不少一分。 房间内部更以金色镶边,墙角像是金色的树枝蔓延而上, 却不引人夺目,只是在角落里静静的陪衬着屋中的种种。 灵冲喜滋滋的跟在魏衍后面:“怎么样?漂不漂亮?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魏衍有些不好意思, 可脸上依旧不动声色。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下靠墙的博古架,触感细腻柔润,一股清雅之香绕着他的指尖挥发出来。 “这是柏香木,我的私藏。”灵冲抖了抖自己的手腕:“莫里莫里噼啪乾坤阵, 我也有一个。” 魏衍这才明白灵冲为何让他三天之后再来。 “多谢你。”魏衍诚心诚意的说道:“竟劳烦你做了三日准备。” 灵冲听他这么一说,反而愣住:“什么三日准备?” “这房子啊。”无论是色调还是东西,都颇符合魏衍的喜好。魏衍一想到灵冲竟然为自己煞费心意, 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难得的坦诚了起来。 灵冲张了张嘴, 吞了下口水:“我说三日之后是因为三日之后的今天,正好是初三,又是你第三次搬洞府,咱家也就有三个人了,我觉得挺好玩的……” 魏衍:“……”我就不应该有感情!我没有感情!我是一个冷血的妖怪! 灵冲接着说:“不过墙边这些东西是我画的,比着天天的枝叶画的。因为你眼睛和鳞片边缘都有金色,我就用了这个颜色。” 魏衍又看墙边金色的枝叶,灵冲的画技很好,大概是在中天无所事事的时候练出来的。他手下的树枝栩栩如生,就好像树枝本身就拥有灵气一般,下一个转眼,他可能就要从墙里伸展出来,抖一抖僵硬的枝干,满怀新鲜的看着世界。 魏衍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那枝干,入手却是墙壁的触感,让他有些失望。 灵冲却在这时候扑了上来,一把拽开他的手:“不能摸!还没干透呢!” 魏衍一个没防备,被他往后扑了两步,坐在地上。灵冲也跟着直直的趴了下去,一头撞在他的胸口。 堂堂一代妖主,偷袭的鸣蛇还在远方哭泣,他此刻竟然被人一推就倒,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灵冲捂着自己的额头:“你的胸膛是石头做的吗?!怎么这么硬?!” 魏衍:“……” 灵冲坐起身来,一边揉着自己的脑门,胡说八道了起来:“平日里看你身材挺好的,怎么能这么硬?!” 魏衍:“……” 灵冲“哎哟”了两声,又连忙抬头看自己的画作,嘴里嘟嘟囔囔的:“之前我没调过这颜色,第一次,没掌握好比例,结果都一天了,还是不干。” 说着,他开始仔细端详自己的“大作”:“如果这里再出来一点就好了;这里不应该这么拐的,一定是天天乱摆造型;还是天天最好看,他没什么叶子,开着花显得既灿烂又薄凉,有两种味道。 哦,你还没见过天天的原型的吧?晚上你去院子里走走,他就在外面立着呢。白天看不见的树,晚上就出来了,那个就是天天。你千万别在他边上乱走,他一被人踩到根,就要用枝叶抽人的。 所以之前在海妙间,把他放到最上面的位置,以防人家来的时候不小心‘冲撞’了他。 你别以为天天娇气,他们凫天树本来就这样子,要不然也不会只剩下他一株。幸好我哥还记得把天天给我带过来,不然我……” 灵冲还在碎碎念,凫天甩着袖子走了进来。他见这两个人进屋了,自己之前按照灵冲说的,放了一些换洗的衣物,还有些其他的生活用品。他觉得自己身为这个家的大总管,有必要和新来的“小弟”说明一下。 凫天还没进屋子,就听见灵冲正在说自己爱抽人,他憋着一股气儿,要冲进来怒喷灵冲。 可谁知,他一进屋,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片刻的安静之后,他“吱”的一声转身就跑,完全忘记自己来此处的目的。 灵冲转头看到凫天小小的红色背影,似是有些惊慌失措,脚下生风,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他来干什么了?我刚才说的话他听见了吗?”灵冲大拇指朝门外一指,问道。 魏衍咳了一声。 “怎么了?”灵冲眨着大眼睛问道。 魏衍指了指自己的腿:“你能先站起来吗?” 灵冲一愣,换换低头看向自己——端正的坐在魏衍大腿上,一只手似乎说到尽兴的时候,还抓着魏衍胸口的衣服,把布料攥了起来,露出魏衍小半个结实的胸膛。 灵冲:“……” 魏衍轻轻点着头,嘴角一拉,有些无奈。 灵冲猛地弹了起来:“我……”话没说完,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魏衍站起身,正了正自己的衣服,又把领口复原,一脸冷漠的继续研究房间里的一切。 过了片刻,他摸了下自己的耳朵,大概是近来有些热了,耳朵尖儿都有点微微的泛红。 凫天一路冲到执夜的房间,他此刻正和北佑商讨着北界接下来的事宜。见凫天惊慌失措的跑进来,执夜一手扶住他:“怎么了?灵冲出什么事儿了?” 凫天“噗通”往地上一坐,靠着半壁墙,把胸口的衣服弄乱,露出肉嘟嘟的小脖子,双手在脑袋上面比出一个龙角的模样。 接着又跨坐在地上,一手往前抓,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 做完这些,他扭头看向执夜和北佑,红扑扑的小嘴唇惊成了一个圆形。 北佑蹙眉,执夜将手里的披风给他搭上,在胸前打了个结。这才又看向凫天:“你是说,灵冲把苍龙给扑倒在地上了?还把人家衣服弄乱了,意图不轨?” 凫天拼命点头。 执夜指尖在桌子上点了两下,又问:“灵冲的衣服还在吗?” 凫天点头。 执夜:“说不定就是绊了一跤,不用在意。” 凫天绕到执夜面前,拼命摇头,手放在嘴前拼命做动作,一边咧出笑容。 执夜:“灵冲坐在魏衍腿上,还在和他有说有笑?” 凫天点头。 执夜:“灵冲也不小了,找个人排解一下,也是很正常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北佑,小声说道:“有其哥,必有其弟。” 北佑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这苍龙秉性尚好,年纪轻轻又能化出人型,样貌俊逸,妖力强横。灵冲被他所吸引也不奇怪。” 灵冲这时候追着凫天跑了进来,听见执夜和北佑这么说,大呼冤枉,自己不是故意的,就是不小心推倒了。谁知道他没防备,这么容易就倒了。还磕了自己的脑门一下,现在你看看,脑门上都红了! 一屋子三个人都带着怀疑的神情看他,凫天最过分,又实体演出了一遍刚才两个人的姿势。 执夜拍了拍凫天的肩膀:“没事了,灵冲已经长大了,不用担心他。他要是不想和人在一起,谁也强求不了他的。” 凫天叹了口气,像个饱含忧患的老父亲似的。 灵冲:“……”都说了没有这回事! 北佑开口说道:“你同那苍龙在一起,也无所谓。但是你要替他想清楚,他原本是妖主,若是你同他在一起,会面对很多闲言碎语。尤其是妖怪和仙人原本就不甚和睦,他以后要面对的麻烦事儿更多。你可不能只凭自己一时兴起,扰了别人。” 执夜在旁帮腔:“灵冲从小做事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今天研究一下胭脂,明天研究一下刀剑的。你得先沉一沉,被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灵冲:“……”我都说了没有这回事!!! 屋外,莫耶正站在门口,不小心把这段话听了去。 又过了几日,外面关于灵冲真君和妖主苍龙的流言愈发有模有样。有人看见灵冲带了苍龙去北佑真君那儿了;有人看见两个人同吃同住同睡了;还有人看见两人互相喂食。总而言之,这两个人真的好上了。 琅辰真君在中天听到探子带回的消息,一掌就把桌头的砚台给捏了个粉碎。好灵冲,装疯卖傻这么多年,让你跑了,你还和一个妖怪在一起? 他抬头看向下首的明皓仙君:“之前同你说的事情,考虑的如何了?” 明皓抚手,脸上露出一丝苦恼的表情。过了片刻,他才说道:“一切都听琅辰真君的。” 琅辰这才笑了,他低头看着桌上的那副画,画上有人,脸是灵冲的,可偏偏袍角下沿露出几片羽毛。 身为当事人的两人却对此毫不知情。一个坐在案头研究如何才能把阵法带到军中,一个坐在屋子里把大栋的墙壁冻成冰块,金色的树枝浮画在蓝色的冰晶之下显得愈加美轮美奂,就好像魏衍身上的鳞片一般。 魏衍看着这景象,转身从乾坤阵里掏出不少物件,考虑送灵冲些什么作为还礼。 而灵冲则唤着凫天给自己多添两件衣服,自从魏衍住到隔壁,原本就冷的北界更冷了! 因灵冲之前大使幻阵的原因,打乱了中天的计划,给北界拖得时日,等到中天再兴兵前来讨伐的时候,北佑伤已经好了大半。双方又大战了一场,北界小胜。 99.交心之二 北界民风彪悍, 往日穷兵黩武,一直到北佑被派来了此处成了辖界真君,和执夜一刚一柔, 一个以暴制暴, 一个专门塞糖吃,将北界打理的井井有条。 加上北佑对帝君早有防范之心, 准备工作一件不落,如今到了这样的境地, 反而下定决心。更有些同北界交好的仙君, 生怕帝君因往日的行举对他们下手, 携家带口的跑了过来。 但中天毕竟是传统仙家驻地, 下九天百八万仙兵灵族,中九天又有仙将学院, 上九天虽人数不多,但几乎个个非凡。仗一旦打起来, 难分难解。 灵冲跟着出去打了好几次仗,北佑不准他太出风头,便在后面跟着做些防御阵法。 但奇是奇在,每次灵冲出去, 魏衍总能找到一些有的没的由头,跟他一起去。要不就是恰巧路过此地,上来聊个天, 偶尔还会帮他挡几个冲上来的仙兵仙将。 次数一多, 就连傻子都能看出来大家看他们两个的眼神不对。 灵冲琢磨了半天, 拉着魏衍的袖子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他们都在看我们两个?” 魏衍瞄了一眼自己的袖子,黛色的绸缎袍子是天天送来的,原本配了一件大氅,穿起来英武不凡,但他总觉得热,就扔在了家里。 绸缎表面在北界阳光和煦的照射下闪动着美丽的光泽,灵冲的皮肤白皙,和这深浅不一的黛色揉在一起,骨节清晰,显得有些莫名的纤细。 按照往常,哪里有人和他靠的这么紧过? 可灵冲这人从一开始出现,就似乎和他老相识了。虽然嘴上总是“妖主、妖主”的叫,可从来没把他当做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搂肩搭背,拽袖子坐大腿,分明不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仙人能做出来的。 所以说他身上有着妖怪的味道,真是一点也不冤枉他。 魏衍突然想到,灵冲之前在中天,和那些仙君真君们,是不是也如此勾肩搭背,如此亲密无间? 他皱了下眉头,回道:“你多心了。” “没有啊。”灵冲凑的更近,压低了声音:“你看我们左前方,现在是不是有个人在看我们?哎,你别看的那么明显啊!他被你吓的都哆嗦了。你再看右前方,那两个人是不是偷偷摸摸的在看我们两个?等一下,你低下头。” 灵冲走到魏衍正面,扳着他的头朝向自己:“看我的眼睛,对,就是这样。然后你悄悄的抬起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扫他们一眼。看见了吗?” 灵冲比魏衍矮上一些,从他的头顶,魏衍恰好能看见前面的情况。 魏衍:“嗯……” “是不是在看我们?” 魏衍:“嗯……”其实不是只有这两个人在看,几乎所有人都在看…… 灵冲走回原位,问道:“你说这是为了什么啊?” 魏衍思忖片刻:“大概是在看你,毕竟之前你的阵法大逞威风。” 灵冲松开他的袖子,一手捏住下巴:“也有可能。我以前没怎么出过风头,没这种体验。果然妖主就是妖主,被万众瞩目的经验丰富。” 魏衍低着头,又快速的瞄了一眼自己的袖子。袖子上被灵冲握出来的褶皱还在,但他的手已经放开。不知怎的,他竟然有点失落,觉得灵冲手的颜色和这身衣服配极了。 灵冲朝兵阵的后方看去,小声的问魏衍:“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来投靠北界的妖怪,似乎变多了?” 魏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兵营的最后侧,探头探脑的跟着十几只妖怪,这已经是他这些天看见的第三批了。妖怪数量不多,能如此一小队一小队的跟来,确实有些不同。 灵冲摇了摇头,嘴巴一撇:“而且我发现,里面女妖怪比较多。” 魏衍再看后面的那队妖怪,确实如同灵冲所言,大多是些正直青春年少的女妖怪,目光懵懵懂懂的朝兵阵里看来,似是在寻找什么人。 灵冲笑道:“你皱什么眉?这么明显人家是来找你的,不然来这里做什么?” “找我?”魏衍瞬间明白了灵冲的意思,他有些无奈的站起身来,转身进了营帐,把所有的目光都隔绝在外。 灵冲笑嘻嘻的跟着他进去,一掀帘子,开起了玩笑:“唯一有一点我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还有男妖怪来啊?” 魏衍瞥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去,摆弄着自己的乾坤阵——还不是因为你?!之前说什么我和你做了,现在导致连这些公狐狸都往我身边凑!自从遇见了你,世界都颠倒了。 魏衍开口对灵冲说:“你出去一下。” “哦。”灵冲也没问为什么,转身就往外走。 他站在帘外,就听见里面魏衍低沉的声音响起——“莫里莫里无敌乾坤阵。” 灵冲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他当时只是逗魏衍玩,没想到他当了真,真以为这乾坤阵叫这个名字,这人怎么这么老实?! 他笑的开心,执夜从一旁路过:“笑什么呢?都快坐地上了。” 灵冲摆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 执夜显然不信。 灵冲连忙寻了个由头,指着后面的那队妖怪问:“那边又来了一队妖怪。” 执夜点了点头:“我正是为此来的。你若是有空,不如去趟东界。之前我们就说了,要把那群开采玉仙散的‘杂货’们带出来。但现在战事吃紧,我们一时走不开,派些仙人去又怕他们反而惹事。你原本性子就随和,又能说会道的,让你去最合适了。” 灵冲一听,脸上现出欣喜的神色:“真的吗?那这些‘杂货’放出来怎么办?” “你若是有心,就用你那条小方舟,把他们都带到北界。离得近了也方便管治。”执夜说道:“而且以后就不要叫他们‘杂货’了,这原本就是蔑视的称呼。” “包在我身上。” “对了。”执夜又说:“你最好同魏衍一起去。他性子比你沉稳的多,必要的时候让他拽你一把,省的你又出什么幺蛾子。” “我哪儿能啊!”灵冲反驳道。但他还是觉得高兴。‘杂货’们一直可怜,但中天也需要人去开采玉仙散,仙人们自然不愿意做这些腌臜活,就抓了一群仙不仙妖不妖人不人的,打上封印做苦工。 北佑刚刚接掌东界的时候,他跟着去过一趟,那场景如今还历历在目。未去之前,灵冲都不知道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相较之下,中天的太平就像擦脂抹粉了一般,透着假气。 “那就明日去吧。”执夜说道。 灵冲“嗯”了一声:“那我去收拾收拾。” “记得叫魏衍一起去。”执夜又嘱咐了一句。 灵冲开开心心的跑回营帐,刚要同魏衍说去东界的事儿,就看见魏衍手里拿了一把宝剑,刃口锋利,反光闪的人眼花。 魏衍把宝剑掉了个个,指尖捏着剑尖,递到灵冲面前:“送你的。” 灵冲接过宝剑,触指生温,剑柄上缠着一段段的火鼠锦,将剑身本身的寒气尽数逼开。 “这是?”灵冲问道。 “送你的。”魏衍又重复了一遍。这是自己最喜欢的冰寒宝剑,自己又找了好几天,才掀来一张火鼠皮,撕成小段,缠在这剑柄之上,以防寒气伤人。可以算的上是非常有诚意的一份礼物了。 “为什么送我东西?” 魏衍抿了一下嘴:“谢谢屋子里给我准备的东西。” “那你应该去谢天天啊。”灵冲握着宝剑舞了两下:“东西都是他准备的。” 魏衍脸上一黑,转手要把宝剑拿回来。灵冲一边躲着一边把东西往自己的乾坤阵里一收:“给都给了,就不能要回去了。谢啦,正缺一把好兵器。” 魏衍这才稍稍缓了缓神色,原本就是第一次送东西,对方但凡有一点不想要的架势,他就得赶忙收回来,,免的尴尬。 “明天陪我去趟东界吧。”灵冲收好宝剑,拍了拍手,问道。 “去做什么?” “之前说的那些‘杂货’,执夜让我去把他们带回来。哦,现在不能叫‘杂货’了,取个新名字,叫什么呢?” “混沌?”魏衍帮他想了想,提议道:“既然算是混了血脉。” 灵冲抬头看着魏衍:“那以后自我介绍,要说什么?我是‘混蛋’?” 魏衍被他逗得笑了出来,嘴角扬起,被灵冲一把抓住:“笑起来更好看了,以后多笑笑,不要总是板着脸。” 魏衍的嘴角瞬间沉了下去,和人太亲近,他真的还是有些不习惯。但灵冲的身上就像是有着魔力,牵引着他,让他反而渴望这种亲近。 另一边,执夜回到北佑的营帐,说道:“和灵冲说了,他明日就去。” “苍龙呢?”北佑问道。 “我没问他,但我让灵冲请他同去。我觉得,只要灵冲提,他就一定会跟着去。” “为何?” 执夜笑道:“你没觉得这条苍龙在我们附近打转了好久吗?每次灵冲跟着出来,他都能‘巧遇’。” 北佑叹了口气:“这苍龙不同,他有妖主之名。虽然妖主不同于帝君,只是个尊称而无实权,但妖怪们还是愿意追随他。同灵冲一起去,也能缓一缓灵冲的性子。” 他又抬起头看着执夜:“今日莫耶那边如何?” 执夜回道:“明皓仙君从中天跑了出来。他之前就和灵冲相熟,据说灵冲当日去找帝君,是他陪着一同的。只是他大婚在即,琉璃却没跟着一起来。” “暂时给他找个住所,观察一段时日再说。” “好。” 100.交心之三 第二天一早, 灵冲和魏衍从营帐里走出来的时候,再次迎来了众人闪烁的目光洗礼。 “真的是从一个地方走出来的!” “莫非昨晚睡在一起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本来就说他们两个在一起了。” “真的很羡慕了!” “你羡慕什么?” “你看灵冲真君,长的多好看。说实话, 咱们这儿的女仙君, 很多都比不上他的眉眼风情。” 这人话刚说完,脚下一阵透骨冰寒, 冻的他打了个颤。 灵冲发现魏衍停下脚步,回头冲他招了招手:“阿衍, 快点。” 魏衍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嗯。” 两人走的远了, 之前说灵冲好看的小仙兵还没回神, 他耸着肩膀:“妈呀, 今天一早起来就这么冷。” 他身边的仙兵紧绷着嘴,满脸的一言难尽。他一把拽过自己的朋友, 胳膊夹着他的脑袋,快速超另一边走去:“你觉得灵冲真君好看, 也不用说那么大声啊,都被妖主听见了。” “听见了怎么了?我这不是夸灵冲真君呢吗?”那小仙兵还一脸的不解。 接着他就吃了个拳头,正打在他的脑壳上。“那也不能当着面夸,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吃醋!” “妖主醋劲儿这么大的吗?不是说妖怪都挺放得开的吗?” “这你就不懂了。卧榻之侧, 岂容他人鼾睡?” “我又没睡……” 话说到一半,小仙兵的嘴被朋友牢牢捂住。朋友四周看看,小心翼翼的说:“还想睡呢你?!” 灵冲和魏衍走出兵营, 灵冲抖了抖自己的乾坤阵, 从里面摘出一片正红色的花瓣。花瓣勺柄大小, 还新鲜着,柔嫩的似是能掐出水来。 灵冲将那花瓣往空中一抛,花瓣顺势变大,像是一叶小舟,摇摇晃晃,堪堪能盛下两人。 灵冲率先往花瓣化成的小舟上一蹦,这花瓣倒还稳当。 “阿衍,快来。”他招呼着:“这是我今早刚从天天脑袋上揪下来的,还热乎着呢!” 魏衍:“……”热乎着…… 他脚下轻轻一点,身姿轻盈,跳到了小舟上。 魏衍站好,又开口问道:“你叫我什么?”他皱着眉,今天一早灵冲就这么叫他,叫来叫去的,他想无视也难。 “阿衍啊。”灵冲想了想,笑起来:“你可别叫我阿冲,太难听了。你还是叫我灵冲就行,我哥和执夜他们都这么叫。” 魏衍:“嗯。” 他大概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接受了灵冲对自己这么亲昵的称呼。 走了一会儿,灵冲开始不老实,他往小舟上一躺一靠,一手枕在脑袋下面,一腿翘在另外一条上,就差嘴角叼根草了,不然就是十成十的小混混。 灵冲看了一眼魏衍,他站的笔直,身上纹丝不乱,神情端方。和自己一比,反而他像仙人,自己像妖怪似的。 魏衍不动,他就继续看下去。 墨发玉冠,沉静的双眸,大概是化了人型的原因,之前的金色没有那么明显,反而只是在瞳外绘了一层金色镶嵌。鼻梁——灵冲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比自己的要高挺,透着一股山峰的劲道。嘴唇是有点薄了,颜色也不浓重,下颌角…… 魏衍转头看他:“你在看什么?” 灵冲吐了吐舌头,有些顽皮的说:“看你好看。” 魏衍无奈,转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灵冲却拍了拍自己身边:“阿衍来坐,站着好累,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到呢。” 魏衍也没拒绝,抖了下袍角,端正的坐在一旁,双手放在双膝上。 “你这比站着还累吧。”灵冲看了他一眼,问道:“阿衍你有父母吗?” 魏衍摇了摇头。 世间万物如今还处于创物末期,就像仙族一般,仍然有天生地养的,妖怪也一样。但大家统一的看法都是,天生的血脉更纯净,灵力更充沛。 “那就奇怪了。”灵冲笑道:“你这么好的仪态,是跟谁学的?” 魏衍愣了一下,随口答道:“我在人间待过一段时日。” “嗯?”灵冲眼睛转了一圈,有些疑惑的问:“人间?” 按理来说,妖怪和人类算是水火不容,或是人类单方面的被当做一些凶兽的食粮。 小妖怪们零零散散,攻击性弱,食谱也杂。但凶兽偏生喜欢吃人,其实最好是吃仙人,以前经常会出现有灵力稍低的仙卒不慎被凶兽拖走了吃的事件,所以才有了下九天——将这些灵力稍低的仙族精族放在一起,以群居的方式来抵御实力强横的凶兽威胁。 这和人类的举措其实十分相像,弱小的种族总是喜欢团聚在一起,抱团取暖,然后以大量的繁育为解决方案。 细想起来这反而有些可笑,人类在仙人眼中除了渺小,还极为自私,但在物种的延续之上,他们又显得那么无私,是充满了矛盾的种族。 如果按照妖怪的分类,以魏衍的实力,理应被分到凶兽。但凶兽怎么会和人类和睦共处呢? 魏衍点了点头:“从我有意识开始,我就有孩童的人型。当时不知自己是何物,被路过的人带走。” “然后你就在人间了?” “嗯。” “做什么了?那你不是对人间很了解?” 魏衍停顿了一下,脸上有些不悦:“并没有待多久。有次发脾气,变出了龙型,把那里砸了。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人间。” 他遮遮掩掩的,灵冲反而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可他看着魏衍的模样倒不是很想说,自己便也不问,转移话题道:“其实我之前也想去人间走走的。可是每次刚去,就被中天给叫回来。你知道吧?他们说我和人族妖怪混在一起,有辱仙界。” 魏衍冷哼一声:“无聊。” “就是无聊啊!他们每天在中天歌舞升平的,今天我请你们来我家做客,下九天的仙姝们就要开始干活了。明天我再回请你们,中九天的仙兵就要来捧场。好似没什么烦恼,每天都有酒喝有话聊。”灵冲回想着自己在中天的生活,叹了口气:“之前那个琅辰真君你还记得吗?” “嗯。” “其实说起来也没多久,这人有次借着帝君的名头请我去赴宴。因为有帝君之名,我不能推拒,就去了。可谁知道去了之后,发现就没几个人。但他们喝酒喝的厉害,又一直让我喝。幸好我机灵,喝了几杯就开始耍赖,酒往掌心里的乾坤阵里一倒,谁也没发现。然后这几个人喝了酒聊了天,嘻嘻哈哈的个字找了借口就走了。” “然后呢?”魏衍想起琅辰之前说过的话,心里颇为不悦。 “然后琅辰说有个新鲜玩意儿,要给我看。”灵冲说道:“琅辰真君平日里在中天,那真的是出了名的直言名鉴,好几次惹得帝君不高兴。但他还是能在中天混的风生水起,任谁也要忌惮他几分。我看他平日那么刚正不阿的,哪里想有什么其他,就跟着去了。 可谁知道,这人把我引进后宅,问我平日怎么看他? 我说琅辰真君很好。 我能说不好吗?他平日里在仙界还算是个有头有脸还有权的真君了。 可他突然就拉住我的手,说有心与我。那手摩挲的,吓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他可能喝多了,有点激动,伸手就来撕我的衣裳,还说什么天天看着我心里想的不行,今日就从了他罢。” 魏衍眉头越皱越紧,在心里默默的把琅辰的外貌又重温了一遍。 其实琅辰真君的长相并不丑,也算是清正端方那一系列的,可此刻在魏衍心里,这人连嘴角的纹路都透着猥琐。 他想了想,觉得下次若是再见,定要给这个琅辰一点苦头吃吃。 灵冲继续说道:“我根本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进展,我当时吓坏了,生怕衣服被弄坏了,回去天天骂我。” 魏衍:“……你竟不是因为厌恶他?” “当时我没想那么多,就拼了命的挣脱,一边大声喊人,还疯了似的递信给我哥。”灵冲有点委屈:“虽然都被他截下来了。后来我想,当时也是傻,就算我哥从北界赶回来,也没那么快,说不定这边都完活了。可是我在中天,也没什么相熟的人能制住琅辰了。” 魏衍听了他这句话,心里想的是:有我在,以后就没人能欺负你。 “然后呢?”魏衍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手不自觉的攥着膝盖上的衣袍,拧出一团团的褶皱。 “然后我就从乾坤阵里掏出我哥给我护身的东西。我哥也是奇了怪了,送我一块玉砖,说需要的时候自有妙用。我哪里知道这东西怎么用,就拿着砸了琅辰的脑袋,然后就跑了。”灵冲说道。 魏衍沉默片刻:“那玉砖可是黑色?” “对啊。” “那是北界的藏身堪,握在手上可以隐匿身形。”魏衍叹了口气,这么珍贵的东西,用来砸脑袋,非常有灵冲的特色了。 灵冲耸了下肩膀:“我怎么知道,他又没和我说清楚。真以为我什么都懂呢?然后这人就养了几天的伤,后面的事儿你都差不多知道了。除了一个他威胁我和他相好,然后他能救我哥和执夜。可是我不干,帝君就派我下来抓你。” “后悔了?”魏衍问道:“若是当时答应了,说不定现在你还好好的在中天。” 灵冲一拍手坐了起来:“后悔个屁!我就算是找相好的,也得找个自己喜欢的,看的上眼的!至少也得像阿衍这样的!” 魏衍:“……”至少…… 101.交心之四 魏衍这时才发现, 灵冲这人说来随和,可他其实对人对物的要求很高。你若在这个范围之外,伤他骂他, 他大概也不以为意, 根本不往心里去。可你若在这个范围之内,那就不好说了。 灵冲说完, 悠悠的叹了口气:“还是我哥厉害。” “怎么?” “你不觉得我哥长的特别帅吗?”说起自己哥哥,灵冲的脸上藏不住的骄傲。 “哪个方面?” “哪个方面都帅。长相帅、能力强、还为了救执夜以一人之力杀出重围。” 魏衍沉默。风轻轻的抚弄着他的发丝, 他看着灵冲, 过了半晌, 点了下头:“嗯。” 两人又随口说了几句, 就看见不远处有一队仙人站在高空,似是在等他们。 灵冲从小舟上一个咕噜翻身而起, 微仰着头看向前方:“是道劫真君。”他认出了为首的那一人,对魏衍说道。 “道劫?”魏衍问道。 灵冲点了下头:“道劫真君是中天数一数二的武将, 不知道他在这儿等谁?” 魏衍迎着风看去,道劫真君身后跟了十来个仙兵,站在半空中,好似一尊威武的雕塑。他个子不高, 肩膀却极宽,双臂厚实有力,双腿扎实, 一手按腰, 一手拿着长戟。那架势, 似是要在天上蹬一个洞落下去似的。 道劫真君看到灵冲的红色小方舟,吹了下胡子,黑着脸往前迈了一步:“灵冲,滚过来受降!” 他声音大,震得下方的山峦都跟着颤了几颤,灵冲被他吓得一哆嗦,往后退了一步,险些踏空从船上掉下去。幸好魏衍一把扶住了他,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道劫真君嗤笑一声,脸上露出一丝的不以为意:“如此不经事,竟还在中天藏匿?” 灵冲抿着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踩在小船上荡荡悠悠。 反倒是魏衍先问了一句:“你是哪个?” 显然的明知故问,但却让道劫真君的脸色更黑。 道劫没见过魏衍的真身,自然不会联想到是那条苍龙去,他嘴角一拉,手上长戟往下一坠:“哪儿来的闲人?” 灵冲见他摆好架势,连忙拽了拽魏衍的袖子:“我来我来,道劫真君脾气差,你这么说,他要疯子似的和你打起来了。” 魏衍刚正想着灵冲所说,北佑为了执夜杀出重围的事儿。他虽然没见那场面,但听得多了,自然想的就多。魏衍这时还年轻,妖法卓著,眼里看不进几个人。加上龙性好斗,他感受到道劫身上的灵力,自己的战意也被激发了出来。 灵冲往他身前挡了一下,好言好语的同道劫真君说道:“真君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如此特地在路上截他,显然是有备而来。 道劫哪里理他,脚下一踩,挥着长戟就像小舟袭来。 长戟在空中画了个弧,灵力从戟尖荡出,一击打在小舟上。灵冲抓着魏衍,轻飘飘的从舟上飞起,落在一旁。再回头看时,就见那红色的小舟被劈成两半,颤巍巍的急速变小,终于化回原来的模样,飞进了灵冲手里。 灵冲低头扫了一眼花瓣,花瓣柔嫩,原是难以着力的东西,此刻却被整整齐齐的劈开,可见道劫的灵力掌握日趋精湛。 他把花瓣往乾坤阵里一塞,又摸出魏衍送他的冰寒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来是不打走不了了?” 道劫:“走?你如何走?!” 他手上长戟打了个转,直朝灵冲和魏衍袭来,戟尖上凝了一点灵力。可就这一点,已经是仙人的精粹,若是被击中,只怕一时半会儿无法好转。 灵冲把冰寒剑剑柄冲外,画了一张小阵图,拉着魏衍往后疾退,一边说道:“见势不好就跑。” 小阵图将戟尖挡在外面,却只撑了一瞬的功夫,下一刻就分崩离析,散的粉碎。 魏衍问道:“为何要逃?” 灵冲画下下一个阵图,说着:“因为他是道劫,我哥都不一定能打过他。落在他们手里,反而会成了要挟我哥的把柄,不如先跑了再说。” 灵冲可以说是非常审时度势了。 然而魏衍却不这么想,他问道:“今日逃了,还有明日,明日逃了,谁知他下次不会找来?” “你的意思是……” “有人把你的动向告诉中天,北界当中有奸细。”魏衍回道:“不如就此把这人揪出来。也能毁了中天一大战力。” 他话一说完,整个人化作一条巨大的苍龙,在空中吞云吐雾。双须斜飞,四角指天,威严巍峨的龙身舒展开来。 灵冲“啊”了一声,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牵着的龙爪,刚才明明还是温凉的一只手。 他觉得这个场面其实也挺有趣的,自己竟然抓着一只龙爪站在空中。但他还是有点懊恼,原本他不想让魏衍掺进此事的。 平时路过就算了,偶尔护自己两下也就算了,可现在面对中天仙将的挑衅,他竟然就这么大咧咧的现出原身,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就是妖主苍龙似的。之后中天的必杀名单上,岂不是又要多他一个? 灵冲这么想着,再看向道劫的眼神就变了。他不能逃,就算为了此刻的魏衍,他也不能逃,必须要将在场的所有仙兵都一网打尽。 他握了下自己手里的冰寒剑,那一股温柔顺着他的掌心向上攀爬,像是在给他壮胆一般。 虽说灵冲并不弱,但一来他在中天装怂装上瘾了,看见中天数一数二的武将,心里难免忐忑;二来他很早之前答应过北佑,绝对不能在道劫面前流一滴血,而少了仙人之血加持的阵法自然要弱上许多。 “竟然是小青虫啊。”道劫抖了抖眉毛:“我当是谁呢?竟有这么大的口气。你真当以为在南界没人管的了你,便在中天也无敌了吗?” 魏衍话少,遇见讨厌的人更是一个字都不想说。他咆哮一声,山河俱动,下方的树林里有白狐闻声抬头,看到空中苍龙蜿蜒,止不住的激动。 道劫脚下开始有冰霜向上攀爬,淡蓝色的冰霜颜色剔透,和苍龙身上的鳞片一般。 道劫一跺脚,将脚下冰霜尽数踩碎,右手腾空,化出一道真火,舞在长戟之上,冲了上去。 苍龙迎面而上,灵冲只见眼前火光冰碎耀眼夺目,空中的云层越来越厚,最后压成了浓浓的黑色,罩在两人的头上。 苍龙和道劫同时向后退了几步,苍龙脖颈下方的鳞片掉了些,露出一道道的血痕。鲜血沿着他冰蓝色的鳞片缝隙向下流淌,滴滴答答的向下方落去。 灵冲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被震撼的说不出话。 他觉得魏衍虽强大,可那剔透的鳞片却又显得他脆弱,负伤的他身上添了一丝诡异的美感。 灵冲觉得喉头发涩,他再看道劫,道劫也受了伤。他左臂软绵绵的耷拉在身边,一丝力气也用不上,可他脸上还是带着狂放的神态,让人觉得胜券在握似的。 道劫不怒反笑,挑衅道:“好!真不愧是妖主!强横如此!我向来讨厌那些仙法仙阵,喜欢实打实的攻击,你正合我意,要不要来给我当个坐骑?” 灵冲刚要骂他,就听见道劫继续说道:“灵冲这模样的仙人,我能给你在中天找十个八个的,每天伺候你,如何?” 灵冲脸一下通红:“你们能不能好好打架了?!能不能不要总是在我和苍龙的关系上浪费功夫?!能不能好好的正常交流?!不然别人都以为我们仙人暖饱思淫欲,怎么张口闭口就是伺候就是一起睡了就是好上了?!你们能不能有点出息?!要打就直接打!实在不行之乎者也来一套也可以,张嘴就是黄段子,真是让人绝望!” 所有人都朝他这里看去,脸上的神情不一,有人张大了嘴,有人偷着笑,有人抓紧了身边的人。 道劫皱紧眉头。魏衍却化回人型,回头看了灵冲一眼,他从耳朵下方还在流着血,脸色有些苍白,双眸愈加深邃。 灵冲“啊”了一声:“那个……” 魏衍轻声问道:“你不愿和我有些什么吗?”他话音轻飘飘的,像是被风送到了灵冲耳边一般。仔细听来,还有些委屈含在里面。 灵冲进入了痴呆模式:“啊……啊……我们回去再说……” 道劫摸了一把自己不能动弹的左臂:“灵冲果然不像个仙人,倒像个真情实性的妖怪。” 魏衍看也不看他,对着灵冲继续说:“我打赢了,你就告诉我。” 灵冲:“……那个……不要太拼……” 魏衍从自己的乾坤阵里摸出一方云戟,指向道劫:“我以戟和你一战,以免你说我不公。” 道劫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面带嘲讽:“你们两个一起上?” 魏衍:“就我一个。若不能打过你,怎能得灵冲瞩目?” 道劫:“倒是个情种,请。” 魏衍点了下头,飞身而上。 空中的阴云更加浓了,好似一场暴雨即将席卷天地。闷湿的空气充斥鼻腔,让人心口发堵。 灵冲看着魏衍的背影,好半天没缓过神来,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突然怎么了?难道魏衍对自己有意思?也太突然了…… 他转念一想,其实也不突然。魏衍作为一个妖怪,没在动心的当天就把自己扑倒,已经算是很收敛了,但是……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自己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正想着,就看见有几个仙兵鬼鬼祟祟,像是要去助道劫一臂之力似的。 灵冲眯起眼睛,抖了下手腕,冰寒剑一斩而出:“他们打他们的,我们闲着都不好受。” 102.交心之五 道劫带来的仙兵也非普通仙卒, 大多是他养在身边的亲卫,个个本领了得。 十几人兜兜转转,将灵冲围在正中。 灵冲转头看了魏衍一眼, 两方长戟碰撞在一起, 激起火花四溅。即便道劫的戟尖刺来,魏衍也不退, 他以攻为守,逼着对方进无可进。 可正因如此, 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 可道劫也并未好到哪儿去。仙人的傲气素来将妖怪不放在眼中, 哪怕你是妖主, 都只是一只妖怪而已。道劫一开始不以为意, 意欲几招之内将魏衍擒下。 却未曾想这苍龙身上妖力澎湃,浩浩荡荡。 一开始, 像瀑布急冲而下。后来才发现那并非是瀑布,而是无边无尽的海浪。一朵浪花掐着一朵, 揉碎了,再连起来,铺天盖地,冲人心脉。 这是一种奇异的压迫力, 道劫从未体验过。尤其是他能看出魏衍年岁并不大,他原本以为化型就已经相当消耗他的妖力了,却未曾想到, 化型对于魏衍来说是天生而成, 无论是龙身、人身, 他都并无不适。 道劫活了千年,此刻震荡着他的是一股年轻的冲劲儿。力量遒劲,大开大合,每一处都勃发着战意,每一招都似乎要把身体里的能量倾泻而出。 那是数千年他都未曾感受过的战栗,让他双腿打颤,战战兢兢。 天上的阴云压了下来,空气中传达着一股压抑的气氛,屏的人喘不上气儿。所有的声响在此刻都归于一个原点,静静的等待着暴雨的降临。 白狐藏在下方,耳朵尖和郁郁葱葱的叶片连在了一起。白色的毛发粘在上面,像是鹭鸟丢下的羽毛,此刻也飞不起来了,被湿漉漉的空气按在叶脉上,首尾相连,绘成了一副怪异的画面。 “滴答——” 一滴鲜血落在了白狐的耳边,它仰起头看着天上,妖主激战的身姿映入它漂亮黑亮的双眸。 看魏衍如此,灵冲反而沉着了许多,他深吸一口气,脚尖在空中点了几下。 “既然阿衍用云戟,我便用剑吧。”他低声说道。 几个围着他的仙兵笑了出来,在他们看来,灵冲最可怕的是会使用幻阵。所以在来之前,他们人人身上佩戴了一块蒙木,以做不惑之意。 如今灵冲竟然主动提出不适用阵法,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同时,他们又觉得灵冲蠢,放弃自己的优势不用。 其中有个小兵还算有些提防,他低声说道:“别中了他的套,他说不用阵法就不用吗?之前也没人看到他画幻阵。” “对!”几个仙兵连连称是,看向灵冲喝道:“你说不画阵法就不画?你当我们没脑子吗?” 灵冲撇了一下嘴:“说到做到。” “你把自己手绑起来,我们才信!”仙兵调笑道。 灵冲:“……你们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身下轰隆一声,魏衍被道劫用长戟金杠杆顶住身躯,狠狠的贯向一处山峰。 山石滚落,魏衍从中站出。脸侧沾满的血,步履不稳。 他摇摇晃晃的抖了下握着云戟的手腕,也回头看灵冲,嘴角似有似无的扯出一个笑容。 即便这么远,灵冲也听得到他在说话:“别担心。” 灵冲的心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剧烈的收缩,有股沉闷的辛酸感冒了出来,沿着七经八络,汇到一起。 一个仙兵平日仗着道劫的风光嚣张久了,见了此等情景,忍不住就想给灵冲个下马威。他冲灵冲努了努嘴:“怎么了?反正真君把那条苍龙抓来当坐骑也就是一会儿的事儿。不过他要是伤的太厉害了,保不准连坐骑都当不了了。”说着,他转头看着周围的同僚:“你们吃过龙肉吗?” 边上几个仙兵哄笑了起来:“没有,当然没有。” 笑不过是一瞬间,带头的那个仙兵嘴还大张着,眉毛高高扬起。他眼睛转了两圈,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又看了看身边的人。 脖子正中有一条红线猛地涌出,像挂了一串上好的红珊瑚。下一刻,他的头颅和身躯错开,颈上尚留着被冻出来的一层薄冰,是冰寒剑的灵力涌动。 灵冲的袖角沾了一丝鲜血,他低头弹了一下,看着剩余的几个仙兵:“别眨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几个仙兵甚至在灵冲素色的袖袍之后看到有赤金色的红色羽毛在飞扬,也可能是他衣服的颜色。 那红美的像一道晚霞,浩浩汤汤,要将这天地之间的颜色都遮掩在它的浓郁之后。 其中两个尚未觉察,眉心牵丝一般渗出红血。他们临死前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死,只看到一片红。 红的浓郁,红的热烈,不知道是人心还是阳光,不知道是不是阴云已经退去,天地之间一片涤荡的血雨腥风。 灵冲眉毛挑了一下,他的神情严酷,又带着戏谑,和往日温柔的目光截然不同。他嘴角一直噙着一丝笑容,双目半睁半合,像是倦怠了这世间一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念之间,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揭开了,露出他原本的面目。力量充盈在体内,那是一种轻盈的、让人飘扬在天际的舒畅感。 “你是谁?”灵冲嘴唇轻轻张了两下:“哦。是你。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就算他们一直瞒着我,我也知道的。” 一个仙兵见他这样,反而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身边几个人的尸体,不由得喊道:“仙人之间,怎么可以互相屠杀?” 灵冲冷笑了一声:“哦。不好意思啊。” 话音一落,这仙兵也拦腰被分成了两截。 这边轻描淡写的举动让魏衍和道劫看了去,道劫眉头紧蹙:“难道真的如琅辰所说?北佑和灵冲,是……” 他话没说完,魏衍云戟已经探到他的眼前。 云戟在魏衍掌中翻腾,他咬着牙,逼得道劫退无可退。道劫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仙兵们被一个个毫不留情的斩杀。 尸体落到了树丛之间,鲜血滚了满地。 这只是中天和北界战斗的一个小场景,无数的小场景,无数的大场景,都是这般嗜血冰冷的。战场上,没有人会特殊优待你,没有人知道你是谁。 所有的爱、恨、彷徨、无措、嫉妒、愉悦,战争是所有感情的湮灭,这里只有鲜血,只有灰尘,只有挥之不去的压抑和恐怖。 然而为了得到某些东西,总是要付出代价。 人的代价很简单,让人害怕的只有两种,一种是灵魂的自由,一种是生命。只有真正威胁到这两者的,才是赌注。只有押上这两者的,才是赌徒。 人和仙怕的是生命的流逝,妖怪怕的是灵魂不再自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以撼动,或是摧毁他们的内心。 魏衍和道劫不同的地方就在于此。 魏衍不怕死,他只怕得不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道劫想知道的都会知道,但是他怕死。 生与死之间,高下立判。 魏衍站定,手上抓着道劫扭曲诡异的头颅,他转头看着灵冲,微微笑道:“该告诉我了。” 说完,整个人就轻飘飘的向下掉去。 空中有一片红羽缓缓落下,映入魏衍的眼中。他看到了什么? 灵冲将他抱在怀里,微敛双眸,身侧都是大团大团的火焰,腾空而起。 灵冲低下头,入目的是魏衍苍白的面庞。他一直是淡泊寡欲的,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血珠,颤颤巍巍的。 灵冲轻轻吹了一口气,吹的睫毛乱颤,吹的血珠扬天飞散。 *** 明皓来了方一天,就被安排在了北界的大后方,尚未来得及看见灵冲。他走在兵营里,就听见有人在讨论灵冲和魏衍的事情。 这事儿他之前也听说过了,只是人们越传越离谱了些——原本中天的先识官灵冲真君,因为和妖怪相恋,帝君不许,反让他去擒拿这妖怪,还以灵冲真君哥哥的性命作为要挟。为了爱情,灵冲真君叛出中天,和妖主双宿双飞了。 先不说这其中有多少逻辑是讲不通的,但人云亦云,就喜欢讲这些有的没的,反而一个个乐在其中。 明皓低着头快步走进自己的营帐里,用早先准备好的玉碟和琅辰真君传信。 他拿着毛笔,沾了一些清水,在地上写道:“灵冲同苍龙已经去往东界,意在‘杂货’。” 这些字迹很快便干涸了。未过多久,地上浮现了一行小字:“我已知,道劫前去了。” 明皓吞了下口水,竟然是道劫去的吗?那这两个人要怎么才能逃得了?但他也知道,琅辰是不会让灵冲死的,他对灵冲的执念,早在灵冲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根深蒂固了。 明皓又写道:“我在后方。北佑并不信任我。” 琅辰回道:“无妨,你要让灵冲信任你,一如他往常。” 这时,门帘突然被人掀开,执夜站在门口,冷眼看着明皓。明皓匆忙站起,脚下轻轻地碾着那些字,想让它们快些消失。 执夜上下扫了他一眼,问道:“明皓仙君初来北界,感觉如何?” 明皓正了正肩膀:“还……还好。” 执夜似是并没有注意到他慌乱的小动作,只是说:“今天兵营当中有些事情,劳烦你在这里呆着,不要乱走。” 说完,执夜在门口下了一道禁制,把一切仙法妖术声音气味都阻在外面。 他转身离去,走到一半又朝明皓在的地方看了一眼,轻笑了一声:“怎么会派胆子这么小的人来当奸细?真是太没眼光了。” 103.交心之六 外面下起了大雨, 深沉的黑色压得低,好像天漏了一般,瓢泼的没个尽头。 树叶上的雨水连成了线, 汇成了溪。泥土、鲜血、刀枪剑痕被冲刷的干净, 一丝不留。 东界的一处逼仄山洞里,一群白狐挤来蹭去。它们围成一团, 像一个个软软的白糯米团子,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 “柳二!你怎么又乱捡东西回来?!”身为这一小撮白狐的大家长, 柳老胡子抖了抖, 瞪着眼睛问道。 被点到名的小白狐尾巴打了个卷, 挡在自己脸上, 挡住柳老质问的口水。 它黑亮的眼睛从蓬松的尾巴毛里露出来,鼓了鼓嘴:“这是妖主啊。” 一群白狐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纷纷抱以嘲弄的神色。刚才外面突然天崩地裂似的,吓得他们都钻回了洞里。柳老点狐头的时候, 发现柳二竟然不见了。一群狐狸正要出去找他,就看见他咬着一件衣服往洞里拖。 不看不打紧,一看这衣服里还有个人呢! 再仔细一看,穿着衣服的这个人还紧紧的抱着另外一个呢! “妖主原来是两个人啊。”完成了搬运活动之后, 他们决定蹲在这里,对于这两个人的“前路”进行一场深刻的探讨。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妖主?”最小的那只白狐狸是只母的,说话还奶声奶气的。 柳二围着这两个人转了一圈, 走到那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面前, 小心翼翼的用脚掌碰了他肩膀一下。“不是两个人!一个!就这个是妖主!” “妖主是条龙!”有狐狸反驳道。 柳老活的岁数久, 见多识广。他顺着柳二的脚掌往上看去,感叹道:“衣服一看就很贵,要是这人活不过来,我们就把他衣服留着吧。以后哪个先化了人型,就给他穿!” “那万一我先化了呢?!”最小的狐狸拱了一下嘴:“他这个是男装!” “现在流行女扮男装。”柳老回道。 他又围着这两人转了一圈,周围的议论声越加大了,吵吵嚷嚷的让他心烦。 柳老蹲坐在地上,叹了口气:“两个都是妖怪啊,就是看不出是什么妖怪。” “那正好!”柳大一跺脚,他早就想成为一家之主了,时不时的要找点空子表露一下自己的能力:“吃了吧!最近天上老打架,不好找吃的。” 柳三胆子最小,连忙阻止他:“不行不行,我们又不是凶兽,不能随便吃。” 柳大:“对啊,我们不是凶兽啊。他们也不是人,也不是仙,妖怪的话不就可以随便吃了?明火烤还是埋土里闷?我建议土里闷,前几天这么做的那只小兔子,真的好好吃啊。” 他吸溜了一声,抿了抿嘴里的口水。 柳二忿忿的一掌拍在他脑袋上,把柳大的毛硬是按下去一块。“吃吃吃!就知道吃!都说了是妖主!没死呢!” 他招了招手,一群白狐都凑了上来,围成一个小圈。 柳二说道:“我们在妖怪里算是弱的,如果有妖主撑腰,自然就不一样了。我们不能满足一时的口舌之欲,要往后面想,往后后面想。” 他看着周围的狐狸,点了点头:“懂不懂?” 柳老:“懂是懂,问题是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妖主?” “我听见了!刚才外面那声音是他们在打架!有个肌肉这么发达的仙人,叫什么道歉真君的带着人,说他是妖主。我还看见他化龙了呢!” “那仙人呢?”一群狐狸问道。 “被干掉了。”柳二轻描淡写的说着,那架势那骄傲的表情,就好像干掉仙人的是他自己一样。 一群狐狸发出“啊”的感叹声。 柳老砸吧着嘴:“真不愧是妖主啊。” 最小的母狐狸再次把话题带偏,她指着灵冲问道:“那这个呢?” “好像是妖主的朋友。”柳二说道:“我看着他们两个一起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个人还抱着妖主,身边都是火。应该是个火系的妖怪。” 母狐狸趁灵冲还没醒,踩了一脚他的手:“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不是说妖主和灵冲真君在一起了吗?怎么又和一个妖怪混在一起?还搂搂抱抱的,亏我之前还觉得妖主霸气,连仙人都敢撩拨!” 她眼睛一转:“我知道了!那个道歉真君一定是灵冲真君的朋友,因为妖主始乱终弃,就带人来给灵冲真君出气!结果没想到反而被打了一顿。” 一群狐狸听了她的话,躁动了起来。柳大率先说道:“快把这个妖怪扔出去!我最见不得第三者了!” 母狐狸摆了下手:“先脱了吧!我觉得他衣服更好看点。还配我们的毛皮颜色。” “成!”一群狐狸摩拳擦掌,眼看就要你推我拉的把灵冲给拱出去。 “这人不放手怎么办?!抓着妖主可紧了!”柳大喊道。 “先拖出去,大不了一个在外面淋雨,一个在里面避雨。”柳老说道。 白狐们挪了没几下,灵冲被晃得渐渐恢复了意识,他只觉得浑身都在疼,身子下面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周围有轻巧的脚步声,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拽着一样——最后又有中天的仙人来了吗?魏衍呢? 他脑袋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撞击了一下,耳朵里嗡嗡作响——是剑?是戟?还是其他的什么? 灵冲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双溜圆的黑眼睛在自己面前。 “!”柳二警觉地往后一退,手上一招呼,围着灵冲干活的白狐们一溜烟儿的都藏在了他的身后。 柳老探着脑袋,瞄了一眼灵冲:“哎哟哟,醒了醒了,怎么办?!” 柳二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不要慌乱! 他冲着灵冲绽开了一个诚意满满的笑容:“您醒啦?”苍天保佑这一定不是一直凶兽变的,苍天保佑他能好好说话。化了人型的妖怪一般都厉害,就算再虚弱,说不定下一刻就把自己当大补吃了。 灵冲揉了下脑袋,抓了下手边,感觉到魏衍冰凉的手还在,这才稍稍放下心,缓慢的坐起来,看向四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还算齐整的魏衍,就是衣服和头发乱七八糟,丝毫没有往日的整洁。脸上也是泥血混搅在一起,几缕发丝粘在脸上。 灵冲心里啧啧了两声,幸好魏衍还没醒,往日里他就有点洁癖似的,要是看见自己这样,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顺着往下看去,本来以为这时候的魏衍应该显得既苍白又单薄,结果一看,苍白是苍白了,单薄是什么?没有的事儿!肩膀还是那么宽,被扯的有些凌乱的领口里露出一点点轮廓,已经足够精壮。 灵冲在白狐的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帮魏衍的领口往上拉了拉。 小母狐狸发出不屑的一声,周围一群白狐立刻捂住她的嘴。 柳二趁着灵冲不注意,前爪拼命的刨地上一块凸起的石头。刚才几只狐狸挪动灵冲的时候,让他脑袋磕到了上面,现在脖子后面还有一道划痕呢。 灵冲一回头,柳二“嗖”的一声把石块藏到了身后,用白绒绒的尾巴盖住,冲着灵冲继续笑。 你见过狐妖笑吗?嘴咧的很大,眼睛笑起来弯弯的,鼻子尖儿一皱,十分诡异,还不如不笑呢。 灵冲吞了下口水:“那个……是你们把我们带进洞里的吗?” 柳二笑着点了点头。 灵冲笑了一下,向柳二展示什么叫做真正好看的笑容:“谢谢你们。” 说完,他挪到魏衍身边,给他捋了捋贴在脸上的头发。此刻,灵冲只恨自己不会净身术,不然就可以在魏衍醒来之前,给他弄得干净点。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环顾四周:“你们是白狐?” 柳二“嗯”了一声。虽然灵冲的态度很好,但他还是在提防着,毕竟在妖怪里面混了这么久,白狐也不算是什么厉害的妖怪,平生最拿手的就是见风使舵。 灵冲头还晕着,也不知道魏衍什么时候会醒。他慢慢挪动身子,在地上用手指画了起来。 柳大小声的问道:“他在干什么?” 小母狐狸说道:“大概诗兴大发,要写个‘xx到此一游’?或者写上自己和妖主的名字,中间画个爱心。” 柳大:“真是有文化的妖怪。” 灵冲想给魏衍画个疗伤的阵法,他现在不知为何,灵力枯竭,就像刚刚被人把身上的灵力都抽走了似的,所以画起来动作很慢。 他刚画了没两笔,就看见魏衍的手指动了两下。 灵冲想都没想,“噗通”一下倒在地上,装作自己还在晕倒的样子。见柳二一脸迷茫的看着他,他还把手指伸到自己嘴前,比了个“嘘”的姿势。 魏衍醒了。他也先看了看灵冲,确定无事,这才问向眼前的柳二:“白狐?” “是,妖主。”比起对魏衍,这群白狐的态度要好上许多。 魏衍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他给自己和灵冲掐了个净身术,很快就恢复了整洁。 灵冲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第一反应是装晕,他猛然想到魏衍之前的问题——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灵冲觉得自己现在还是继续装晕比较合适。 柳大看着灵冲的“操作”,低声问着:“那人为什么要装晕?” 小母狐狸再次不屑的哼了一声:“当然是装可怜啦!这都是套路!让妖主看到他楚楚可怜的模样,心生爱怜之情。卑鄙!” 柳大沉默片刻:“什么妖怪啊?这么有心眼?”按理来说妖怪都不会干这种拐弯抹角的事情。 小母狐狸噘着嘴:“这么卑鄙的还能有谁?我猜一定是青玉山的那群赤狐!每天搔首弄姿的,也不看看自己屁股上的毛还是黄的。” 104.交心之七 “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打赢了, 你就告诉我。” 灵冲脑海中响起魏衍的声音。他偷偷的睁开半只眼睛瞄了魏衍一眼——不管看多少次,还是觉得好看。若是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等一下! 灵冲心里警钟大响。喜欢一个人,难道就单单是看脸吗?! ——当然不是! 他自问自答。 可是魏衍性子也很好啊, 而且感觉就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灵冲心里纠结的很, 他从来没尝试过喜欢什么人。虽然之前有仙姝或是仙君同他表明心迹,可他从来没这么纠结过, 往往都是当面回绝,显得客气又生疏。 他一遍遍的尝试把之前被表白的记忆调动出来, 却发现除了最近的琅辰以外, 其他人连样子都记不太清了, 有几个甚至连名字都忘了。 魏衍的样貌一个一个的填充进记忆里, 不同的场景,不同的气氛, 说着同样的话:“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好呀。 灵冲心里突然有个声音回答着。他一激灵,头皮都跟着发麻。 魏衍正在他身边, 发现他抖了一下,伸手把灵冲抱进怀里。 一开始,灵冲以为自己会觉得冷,因为魏衍向来是冷的, 他的房间比北界还冷,用的兵器、妖术都是冷冰冰的。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魏衍的怀抱竟然十分温暖。也没有之前跌倒时磕到脑袋那么痛, 他的怀抱像是一泉温水, 将他包裹在其中。 魏衍伸手帮他捋了一下头发, 动也不动的就低头看着他,眉头微微的蹙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灵冲尽量保持心境平和,气息稳定,既然都装晕了,要是被人发现总是不太好。他从最近的事情开始想起,顺便使了个沉梦咒,让自己神游天外,不要被这怀抱的主人影响。 他先想到了这一团团的白色毛球,尾巴很蓬松,好像摸起来手感应该不错。 然后他又想到了自己的海妙间,里面还藏了点东西,不知道门口的惑草长得如何了。 他的思路飘来荡去,没个着落。 恰在此时,他又想到了琅辰扯着自己衣服的情景。他奋力挣扎,对方拽着自己的领子往下拉。只是这次,琅辰没有开口说那些污言秽语。 灵冲抬起手摸出藏身堪,刚要冲着对方的脑袋砸下去,猛然发现对方的脸竟然是魏衍的。 …… 藏身堪停在半空,手僵在一半。 魏衍的脸一如既往的好看,只是眉头有些微微蹙起。灵冲此刻只想大喊一声,为什么同样的动作,换了一张脸,就一点猥琐都感觉不到了! 藏身堪消失在手里,灵冲一咬牙,拽过面前的魏衍就亲了上去。 魏衍低头看见灵冲神情变化,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人就在怀里,他怎么能感觉不到对方的变化? 魏衍招呼柳二过来:“外面雨停了,你们出去看看。” 柳二傻乎乎的:“嗯?看什么?” 小母狐狸拽着柳二的胳膊:“看天,看地,看草,看云,随便看。妖主有事儿。” 她招呼着一群迷迷糊糊的白狐,甩着白尾巴走出洞穴,最后还回头看了魏衍一眼,竭力才没让自己流露出一丝抓小三的鄙夷。 洞穴外面,白狐一起蹲在一片草里,抬头看着初洗过的天。叶面湿润,阳光照得身上暖洋洋的,一只两只眯起眼睛,露出享受的神色。 柳二:“还是妖主好啊。知道我们淋了雨,让我们出来晒太阳。” 小母狐狸终于憋不住了,露出自己的鄙夷表情:“一醒来就要开始搞,真不愧是龙。” “龙怎么了?” “你没听过吗?龙性本yin。” 柳大听了,张着嘴凑到小母狐狸边上:“不能吧,另外那个还装晕呢!” “说不定他们两个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就是灵冲真君给不了妖主的。”小母狐狸一脸看破沧桑的神态,叹了口气:“所以就说仙人啊,仙人都是绷着脸的。听说走几步,怎么走,说什么话,怎么说,笑的多大,怎么笑,都有讲究的,不然就是不成体统。换了你和这样的仙人天天在一起,你能受得了吗?” 柳大:“可是我听说灵冲真君长的好看极了。如果真的那么好看,天天看着,也下饭啊。” “靠脸能吃饭吗?!”小母狐狸低声质问道。 柳大沉吟片刻,抬起头来严肃的说:“两个问题。第一,靠脸能吃饭,脸最重要。第二,如果天天让我和灵冲真君在一起,我挺乐意的。” “……”小母狐狸撇了下嘴:“现在都流行找真爱,要灵魂伴侣。” 柳二听到这里,反驳道:“可是,仙人找妖怪,本来不就是找调味品的吗?灵冲真君说不定也就是抱着找调味品的心态,和妖主在一起。为什么你总是向着灵冲真君?总是觉得妖主才是始乱终弃的那一个?” 小母狐狸眨了眨眼:“对哦。” 柳二拍着小母狐狸的爪子,认真说道:“好好修炼吧,说不定有一天你成了人型,就和哪位仙君在一起了。” 小母狐狸摇了摇头:“我才不。到时候生下‘杂货’怎么办?你看看他们,现在多可怜。” 洞穴里面,魏衍又看了一眼怀里的灵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这人在自己怀里,却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东西,紧绷着脸。最让人生气的是他下面竟然…… 这到底是做了个什么梦?梦见的是谁?在干什么? “唔——”灵冲发出了一声似有非有的低吟声。 魏衍越想越气,伸出手却只是轻轻的推了下灵冲的肩膀:“灵冲,醒醒。” 灵冲猛地回神,脑海里刚才自己正被魏衍按着头亲的火热,突然被打断,整个人都惊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白日梦?还是个春梦…… 他只是回神还不打紧,可接着自己也发现身体下面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灵冲:天哪!仙生中最大的尴尬都出现在我的身上,而且都是在一天!装晕躺在魏衍怀里,一边想着他的表白,一边竟然自己做了白日春梦!这都没什么,竟然……竟然!天哪!我当时怎么没让道劫把我打死?! 他嘴角绷得紧紧的,继续在魏衍怀里装晕。不然难道要拖着下面的直立跳起来,笑着说:“嘿!魏衍,我是装睡的,刚才梦见被你扯衣服,我一着急,就强吻你了!然后就激动啦!哈哈哈!” 想想就尴尬。 还是装死吧。 魏衍哪里知道灵冲复杂的心路历程,叫了他两声见人没醒,反而担心起来。想了想,就使起妖法要给灵冲疗伤。 苍龙的气息缓缓的推进灵冲的经脉,没有想象中的冰冷,甚至有一分燥热。灵冲闻到魏衍身上隐隐有血腥的味道浮现,他猛然想起魏衍在和道劫激斗的时候受的伤,远比自己要严重多了。 他哪里还能让魏衍继续消耗妖力,深呼吸平复一下心情,然后假装低哼两声,睁开双眼。 “阿衍。”灵冲咬了一下嘴唇,装作迷茫:“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刚走到门口想看看情况的柳二听见这一声,脚下一停——太假了!装! 灵冲打了个激灵,不是冷的,是刚才做白日梦做的。可魏衍以为他冷,便把外衣脱下给他好好披上:“在一个白狐洞里。” 他看着灵冲,接下来的一句话是:“我打赢了。” ——我打赢了,所以你得告诉我,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灵冲觉得自己醒过来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他也知道,自己又不能晕一辈子,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可接下来,魏衍又没继续这个话题,他只是把从白狐那儿听来的情景同灵冲说了。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我身上伤太多,所以晕了过去。” 灵冲顺着杆子爬了下去,点了点头:“我身上灵力溃散,估计要养几天才能好。我先给我哥传个信儿,省的他担心。” 外面的白狐想着要好好招待妖主,分头去采了些野果子来,如今装在一起,恭恭敬敬的送到魏衍面前。魏衍接过树叶编成的盘子,从乾坤阵里变出一把匕首,开始仔仔细细的削起了果皮,还把果肉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放到灵冲面前。 白狐们看不出来,可灵冲知道,魏衍喜欢收集兵器,乾坤阵里几乎都是兵器,对边掏出一把都是绝世好兵。可就这么一把吹发即断、用的饱含灵力材料的匕首,可能还没见过血,就用来削水果了…… 他怎么能推拒魏衍的好意? 灵冲拿起一块,默默的塞进嘴里。东界雨水充沛,野果汁液丰满,漫长的成长期使得它们藏匿了四季的风华,甜的沁人。 灵冲睁大了眼睛:“好吃,阿衍你也吃一块。” 他拿着一块果子,递到魏衍身前。 魏衍看了一眼灵冲,又看了一眼那块野果,轻轻俯身,舌尖一滚,将野果含到了自己嘴里。 魏衍坐直,点头:“嗯,甜。” 灵冲的手僵在空中,魏衍刚才不知是有意无意,舌尖还在他指尖上快速的舔了一下。灵冲只觉得自己指头僵了,脑袋木了,身上被施了定身术,但心里却一直狂跳,跳的他耳边嗡嗡直响。 魏衍嘴角勾起一个笑容,低眸看着灵冲:“怎么了?身子不舒服?我来喂你。” 灵冲脑袋里的第一个想法是:你要怎么喂?!用嘴吗?! 第二个想法是:我怎么这么龌龊?! 第三个想法是:这怎么就能算是龌龊了?如果他真的用嘴喂了,我就用嘴接呗! 105.交心之八 灵冲有些小失落, 因为魏衍并没有用嘴去喂他。 他内心挣扎了半天,最后气鼓鼓的自己抓起野果,别过头, 一口一口嚼的有滋有味, 却好像在和谁生气似的。 很快,灵冲怀里的玉璧震了几下, 上面是北佑的传讯:“你先同苍龙养伤,切莫心急。” 北佑放下玉璧, 眉毛微蹙, 眉间皱起两道细纹。 执夜站在一旁, 伸手点了下他的眉头:“再皱眉, 就要像老爷爷了。” 北佑淡淡笑了一声,眼中却是藏不住的担忧。 “为什么担心?”执夜问道:“中天失了道劫真君, 才是真的要担心。倒是没想到这妖主那么厉害,竟然把道劫都给杀了。” 北佑摇了摇头:“我并非担忧这些。而是灵冲, 他仙力溃散,使不出灵力了。” 北佑抬头看着执夜:“之前我也有过一次,你还记得吗?” 他这么一说,执夜脸“唰”的就红了。那是他和北佑的第一次。北界一场大战, 受到对方的埋伏兵心溃败,自己受创险些送命,全凭北佑一己之力扭转战局。 之后北佑突然消失, 被他找到的时候仙力尽散, 却实打实的利用身躯的力量把他按倒在地。 可这时候显然不是回忆过往甜蜜的时候, 执夜点了点头:“记得。” “我和灵冲与仙人、妖怪不同,当时激发了妖血,仙力无处凭依,这才仙力溃散。”北佑说道:“至此之后,虽然恢复了,但妖血和仙力争夺不休。我一直不让灵冲再中天使用阵法,不准他和人打架,以防他在中天出现我当时的情况。” 执夜还记得,当时北佑几乎有大半个月的恢复期,其中受苦无数。北佑性格隐忍,尚且那么痛苦,灵冲这从小皮娇柔嫩的,受尽保护,怎么能撑的下来? 北佑向来疼爱这个弟弟,可现在战事吃紧,又分身无暇。 “不然,让凫天去看看?”执夜问道。 “不。”北佑干脆利落的回绝了执夜的建议:“道劫死了,中天一定会有所行动。凫天从北界前往东界,路上会遇到什么尚不可知。怕是中天会顺藤摸瓜,跟着他的行踪。” 话说到这儿,其实已经解决了之前的问题。但北佑依旧愁眉不展,执夜心细,又跟在北佑身边多年,立刻就明白了他心中真正担忧的事情。 “你倒不是怕灵冲体内的妖血和仙力之争”,执夜笑道:“你是怕他对妖主动了真心?” 北佑被他说破心中事,愣了一下,随即无奈的说道:“正是。妖怪随遇而安,求情问情,不知责任二字。灵冲现在这样,怕是当时担心那苍龙引起。” “你又怕,灵冲虽然看着性子软,但其实脾气倔的很。两人两情相悦则好,若是妖主哪日褪了心思,你怕灵冲钻牛角尖?”执夜叹了口气:“你明明和灵冲同时出生,你就早了那么一小会儿,非要把自己当做老父亲。灵冲都这么大的人了,他会因为喜欢一个人寻死觅活吗?还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北佑抬眸看着执夜。 北佑的眸子色泽很深,深得像一汪深潭。潭水就是那样,从外面看如此平静,却又有着无限的吸引力,你想知道它里面盛了什么装了什么。可一旦走进去,却发现平静的表面之下是暗流汹涌,拽着你往下,让人沉溺其中。 “出格的事情?”北佑似笑非笑。 执夜语塞,要说出格的事情,他们两个才是真正出格的人。一个为了证明为了逼迫,乱闹一通,被抓进了仙牢,判了离刑。另一个为了救人,孤身闯刑场,对峙仙兵仙将。幸好外面的人对他们两个的感情并不关心,否则还不知道被编排成什么样呢。 执夜只好说道:“该来的总是会来。我觉得妖主挺好的。” “挺好的?” “对啊。”执夜给北佑细数道:“有能力,自持,长的也不错。” 北佑扬起眉毛。 执夜继续说道:“换做我是灵冲,我也可能会动心。” “哦?”北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执夜原本是故意这么说,想让北佑吃醋,谁知道他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反而把自己堵得心里不舒服。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执夜问道。 “有。”北佑站起身,走到执夜身后,双手越过他的身体按在桌上:“你觉得——” 他拉长了语调,执夜竖起耳朵,仔细听。 “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速战速决?”北佑问道。 执夜瞪着眼睛:“什么速战速决?” 不怪他想的太多,而是北佑的姿势太过暧昧,而且说话的时候几乎是贴着自己的耳朵。 “和中天。”北佑说道:“我有点厌烦和他们这样耗下去了。” 执夜愣住,瞪了北佑一眼。 帐外莫耶走了进来,看见执夜和北佑这样,立刻别过头去——他已经习惯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了。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吓得差点叫出来,以为执夜真君被北佑真君军法了呢。自己就差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给执夜真君求情了。 幸好他反应快,猛然发现执夜真君不是疼的在叫——也可能疼的在叫吧,反正那声音有点不对。他也算经历过人事的人了,转身就跑到门口,反而给他们两个看起门来。 后来一来二去,他也就知道了,心里还觉得挺好。北佑真君性子闷,只有对上执夜真君的时候才会多说几句,偶尔还能把执夜真君气的直跺脚。执夜真君秉性温善,莫耶还怕执夜真君以后娶了中天那些矫揉的仙姝,到时候被人得寸进尺受委屈呢。 北界的人和中天向来不合,原本就是对手。北佑真君来挑了烂摊子,征战多年一统北界,结果还要被坐在中天只动嘴皮子的言臣猜忌,被帝君呼来喝去,还指婚了一个中九天的仙姝,将北界所有人的俸禄削减,气的北界的人魂都要飞了。 当时北佑真君奉命去抓执夜真君的时候,莫耶还为此挂心,寝食难安,生怕这两个人反目成仇。 结果呢? 北佑真君是真男人,抱着执夜真君就回了北界,管你中天屁帝君说些什么。 打?打就打呗,早就想打了。 执夜又推了北佑两下,这才跑到一边,清了清嗓子。 莫耶见状,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中天有数支真君所领的仙兵,前往北界和东界的不同位置,意在阻挠我们。有六支已经交战,对方占了大便宜。东界南界交临之处,中天杀伤无辜,用以逼降。北界同西界今日交战倒还好些,斩了他们四名仙君。” 北佑点了点头:“知道了。” 莫耶踟蹰了一下,问道:“那我们应当……” 北佑沉声说道:“救治伤员。让剩下的四支暂时先回来。你带兵去东界支援。” 莫耶应下,转身往外走。 北佑看着他,叮嘱了一句:“中天以无辜为饵,你切莫在战时动恻隐之心。” 莫邪点头:“我懂。不然着了道,谁都救不了。” 北佑摆了摆手:“去吧。” 执夜这时担心战局更多,早就把刚才北佑耍弄自己的事情忘记了。他走到北佑身边,问道:“所以你才不想和中天耗下去了?” “嗯。中天仙兵仙将数量众多,一来二去我们就算赢了也讨不到便宜,各处都有问题,反而会焦头烂额。不如就像之前说的……” “的确如此。”执夜说道。 北界虽然向来穷兵黩武,但也经不起中天的各种手段。先不说这一小波一小波的仙兵仙将,就是不停的往他们这里送些奸细,都够人烦的。 执夜想了想,说道:“若是你想要速战速决,止不住帝君还会高兴呢。他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只是……有什么法子才能速战速决呢?” “灵冲。”北佑答道。 “灵冲?” 北佑点了点头:“灵冲会一阵法,可以静止万物片息。” “然后呢?”执夜问道:“若是只有片息,并做不成什么事情。” 北佑握了下腰上的佩剑,流月剑剑柄触指生凉,曾陪他走过无数年月。剑刃上已经有些缺口,他也已经换了新的兵刃,但一直以来仍然把流月剑带在身上,就好似一个护身符似的,彼此都在,才觉得心里安稳。 “斩天。”北佑缓缓的说出这两个字。 执夜愣了一下:“这……” “放心,不会有事的。”北佑冲他笑了笑:“信我。” 执夜思忖了一下:“可若是要这么做,需要灵冲回来使用阵法。可是他现在仙力溃散,尚不知要何时才能恢复。” 北佑拿起桌上的玉璧,给灵冲传讯过去:“十日之内,可能恢复?” 灵冲那边很快回了消息:“以前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不知道啊。”非常有他的风格了。 北佑想了想,回道:“必须。” 执夜在一旁有些不解,北佑到底为什么这么着急?他往常都不会如此逼迫灵冲。 灵冲:“有人有过经验吗?能传授一下吗?” 执夜:“有。” 灵冲:“什么?” 执夜:“玉烛池。” 灵冲看着玉璧上的字,叹了口气,自己哥哥别的都挺好的,就是有时候说话只说一半。玉烛池什么玉烛池?去了玉烛池是要喝里面的水,还是泡个澡?泡澡的话要泡多长时间?自己泡还是能带别人的?如果能带别人,自己就和魏衍一起泡,想想都美滋滋。 执夜回道:“因人而异。” 灵冲差点把玉璧就这么摔了,什么因人而异?自己还有一个一个试吗?! 106.交心之九 “别怕。” 身下的苍龙在空中蜿蜒, 若是从下面看去,定然十分壮美。可此刻灵冲紧紧的抱住苍龙的脖子,紧闭着双眼, 脸色惨白。 魏衍从没想过, 一个整天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仙人,一个踩着花瓣当“飞船”的仙人, 竟然怕骑一条龙…… 他只好出声安慰道:“不会掉下去的。” 灵冲颤颤巍巍,问出了一个高难度的问题:“你以前被多少人骑过?” 魏衍:“……没有。” 想来魏衍的脾气, 近身已经是难事儿, 更何况还要骑上去。 “那你怎么知道不会掉下去?”灵冲反问道。 这原本就是一个两难的问题。若是魏衍答被人骑过, 估计灵冲又要问是谁。 “你就把我当做普通的坐骑。”魏衍沉默片刻, 说道。 灵冲一脸委屈:“我没骑过坐骑啊……” 白狐们看着妖主的原型,除了早就观摩过的柳二, 一个个惊得说不出话。论体型,他们大概只有苍龙一只爪子那么大。 妖主来的快去的也快, 一群小妖怪还有点不舍的,感觉自从妖主来了,自己的狐狸窝都蓬荜生辉了。以后再和青玉山那群赤狐口角的时候,说出妖主曾经来我们这里住过, 显得面子多大。 妖主腾空威严,气势万分。就是上面坐着的那个,感觉腿都在抖了。 灵冲背着白狐们送的野果, 虽然害怕, 却还是道了谢:“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把我拖回山洞!白丘的白狐是吧?我记住了,日后我恢复了,一定来看你们!” 小母狐狸哼唧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地上的妖怪,连飞都不敢飞。” 灵冲那边又喊了一声:“我叫灵冲,要记得啊!” 说完,苍龙一甩尾巴,已经飞出去了。 一群白狐在下面面面相觑。 片刻的沉默过后,柳大率先问道:“我刚才听见了什么?” 柳二掏了下耳朵,原地跳了两下:“我是不是幻听了?” 小母狐狸张着嘴,惊讶的看着妖主远去的方向。 柳老叹了口气,给了他们三个一人一爪子:“平时就知道惹事儿!乱传话!现在知道了吧?!什么妖主朝三暮四,喜新厌旧,什么不知名的妖怪勾引妖主,不知廉耻?这就是灵冲真君!” 柳大回过神,眼珠子转悠了两圈:“原来仙人也有这么笨的啊。” 柳二:“我决定了,从此之后妖主就是我的偶像!我要向妖主学习,实现妖怪的一夫一妻制!” 小母狐狸:“大概是新鲜头还没过吧……” 柳老咳了一声:“灵冲真君,也真是个有趣的人。” “不有趣,能抓牢妖主的心吗?”三只小白狐齐声说道。 果然,活在世上还是得有趣。 魏衍飞的很慢,他怕灵冲害怕,在遇到险峰的时候上升的也缓,几乎是贴地飞过。灵冲只觉得耳边都是沙沙的树叶声响,他半睁开眼睛,快速的瞄了一眼周围。 “阿衍,你只管自己飞就是了,不要蹭到树。” 魏衍语塞,这个人这时候竟然还在惦记着树? 灵冲继续说道:“我还不知道龙的肚皮软不软,树枝儿那么硬,小心划伤了。” 魏衍一口气刚顶到喉咙里,又被灵冲这一句话给安抚了回去。他低声说道:“没事儿,硬的。” “那下次我能摸摸吗?”灵冲尝试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当然,是在地上的时候。” “嗯……” 又是一处陡坡,灵冲死死的抱住魏衍,又觉得自己和这龙身比起来实在是太小了。加上苍龙的鳞片光滑,好几次都险些脱手溜下去。可他又不想抓魏衍的鳞片,想想就觉得疼。 魏衍见他不说话,怕他心里紧张,便试探着和他搭话:“在想什么?” “我要掉下去了……” “你对玉烛池有什么想法吗?” “我要掉下去了……” “你别怕。” “我要掉下去了……” 所有的问题,换来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伴着灵冲气若游丝的声音,魏衍只恨自己之前仗着是条龙,什么飞的妖术都不会。若是能像灵冲一样化出一方小舟,两人便能有说有笑的去玉烛池了。 他想了想,缓缓的落了下去。 “到了!?”灵冲惊喜的睁开眼睛,问道。 魏衍摇了摇头:“你到我的头上来。” 灵冲“啊”了一声,那怎么好意思……坐在背上就像魏衍背着自己,可要是坐到头上,成了什么? 魏衍拱了一下自己的背,示意灵冲上去:“头上稳当一些,又有角,抓起来会轻松一些。”他刚才已经感觉到了,灵冲怕的不肯睁眼睛,自然不知道自己前行的方向,也不好提前做准备,好几次险些滑下去。 灵冲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选择慢慢的蹭到苍龙的头上,紧紧的抱着一只角,深吸了一口气:“我准备好了。” 苍龙再次腾空而起。果然如同魏衍所说,头上的地方平整些,也不会乱扭,边上还有个角可以撑着,灵冲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他睁开眼睛,看着四周流云飞转,虽然是看习惯了的风景,可此刻身处位置不同,感受自然也有不同。 灵冲深吸了一口气,心有闲余之时就开始研究起龙角来了。 “我这么握着你的角,你有感觉吗?”灵冲问道。 自从灵冲握住龙角,魏衍就紧闭着嘴,一句话都不说。说起来有些奇怪,灵冲握着他角的时候,就像一群蚂蚁在身上爬,麻麻痒痒的。 但既然灵冲主动开口,魏衍只好回道:“没有。” 灵冲听了,放心大胆的开始敲弄起龙角,自言自语道:“龙角到底是什么类型的材质呢?虽然人家都说龙身上的东西宝贵,但天上天下除了你,我还没见过其他的龙。” 受折磨的人换成了魏衍,他秉着气,沉声说道:“抓紧了,我们飞快一点。” 快一点,早到一点,快点结束这痛苦。 灵冲“哦”了一声,又往龙角上靠了靠:“刚才你问玉烛池,我想了下,只有喝里面的水、泡里面的水,既然是池子,总不会是让我们玩泥巴的。但是玉烛池有烛君守护,我们去了还是要好好同他说话,省的他不高兴。” “嗯。”魏衍匆匆应道,把全部的精神都放在平稳的飞行上。 “我还没见过烛君呢,只听说过,据说是只妖怪,但也有人说是仙人。” “嗯。”魏衍回应道。 灵冲摇了摇魏衍的角:“阿衍,你怎么鼻音这么重?是不是伤口还在疼?” 魏衍:不是……是你不要在玩我的角了,我真的…… 下一刻,苍龙纵身落地,魏衍化回人身,一把拽过灵冲:“站好。” 灵冲茫然失措,不知道魏衍是怎么了。但一想自己还有个答案欠着魏衍,一时有些心虚,便立刻站好。 魏衍微一弯腰,将灵冲打横抱了起来,再次腾空而起。仙力溃散的灵冲在怀里显得如此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无论是在妖怪眼中,还是在仙人眼中,只要轻轻一碾就会消失。魏衍小心翼翼,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一般,生怕一不小心伤到灵冲。 灵冲迷迷糊糊的看着他:“怎么突然……” 魏衍相当义正言辞:“伤口疼。” ——多么通情达理的伤口,只在原形身上才痛,化回人型就不痛了! 灵冲听他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还要劳烦阿衍你带我去玉烛池,明明你也还没好。” 魏衍低头瞥了他一眼,心里既盼着灵冲快些恢复,又不想他恢复的太快,不然难得这么正大光明的抱他。 “我们离玉烛池还有多远?” “快了。” “阿衍你要是累了就说一声,我们歇歇再走。”灵冲担心魏衍的胳膊,说道。 魏衍“嗯”了一声:“放心。” 灵冲端详着魏衍,突然问了一句:“阿衍,你是不是伤的很重?你耳朵怎么那么红?” 魏衍再次义正言辞的说道:“嗯,伤口疼。” 说话间,两人到了玉烛池。虽说是池子,其实就是一小汪深潭,四周的土地被挖去了些,水漫了出来,就像是个倒扣的漏斗。青翠绯丽,掩藏在层层叠叠的树丛之间。倒是一处清幽所在。 魏衍落地,灵冲从他怀里跳了出来,突然觉得自己活这么大,什么时候都没有像今天似的,一来二去被人抱了这么多回。 他清了清嗓子,冲着玉烛池的方向说道:“烛君,我是灵冲,这位是魏衍,我们想借玉烛池一用。” 回声在群山之间飘散,周围寂静无声,没有任何的回应。 灵冲和魏衍互看了一眼,灵冲刚要张口,魏衍便说道:“老鹿,出来了。” 玉烛池里面潭水涌动,先是有一黄色的尖角冒了出来,帽子似的。接着是一双幽蓝的眼睛,青白色的毛发,两只大耳朵垂在脑袋两侧,尾巴一扫一扫的,带起了无数水花。 灵冲张大了嘴,向着魏衍问道:“烛君是只谛听?” 魏衍点头。 “那你为什么叫他老鹿?” 谛听从水里甫一冒出,立刻就向魏衍扑了过来:“说了是谛听!为什么一直叫我鹿?!” “因为你和鹿妖一样弱。”魏衍指着他的鹿蹄说道。 谛听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的灵冲,有些提防:“来玉烛池干嘛?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把池子冻成冰块的!” 灵冲拽了拽魏衍的袖子:“刚才在来的路上,我问你烛君是什么,你怎么没告诉我?” 魏衍:“……我……伤口痛……” 那个时候要是能听清你在说什么就有鬼了! 107.交心之十 “你受伤了?”谛听化出人形, 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魏衍。 谛听的人形看上去已经不年轻了,大概是个中年男人的模样,两鬓甚至有些斑白, 眼角下垂, 说话的时候嘴角有几道纹路,倒显得十分和蔼可亲。 天上天下, 纵使是中天的帝君也会面临脱相。仙人如此,妖怪更是如此, 只是他们的寿命相对绵长些罢了。 可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仙人、妖怪的寿命大多如此, 所以人类在他们眼中才是不正常的。朝生暮死的生命, 也无璀璨瑰丽的生活,挣扎在泥沼当中, 被凶兽当做食粮,被仙人当做蝼蚁。 魏衍扫了谛听一眼, 眼神中的警告意味很明确——“关你屁事”,以及“废话少说”。 灵冲在一旁清了清嗓子,十分客气的问:“那个,烛君, 我能借玉烛池用上一用吗?” 谛听上下打量了灵冲,咂了咂嘴巴,颇有些世外高人的气韵:“不……” 他话还没说完, 魏衍就已经拉着灵冲走到池边, 半只脚都踏进去了。魏衍还在一边说着:“不用问他, 这玉烛池也不是他凿出来的。” 谛听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挡在两人面前,瞪着一双幽幽的眼睛:“我话还没说完呢!” 魏衍伸手把谛听拨到一边:“别挡道。” “玉烛池对你的伤势无用。”谛听在一旁说道:“玉烛池乃通幽之处,正通仍在初始的鬼界。我之前欠了鬼君一个人情,如今帮他在此处看顾。” 魏衍挑了下眉毛:“怪不得你那磐山上没了你的臭味。” 谛听:“……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尊老爱幼的道理懂不懂?论起辈分,我比你要大上许多。我守着这玉烛池已经许久,论起感情,不比对磐山少。” 魏衍闻言,突然停下脚步,:“你在此处多久了?” “二百一十年有余。” 魏衍停顿片刻,问道:“那你可知如何使用这玉烛池?” 谛听眼神中有些提防之色:“你要这玉烛池作甚?我说了,玉烛池对你的伤势或是修行,都没有益处。于你,这只不过是天下千千万万个水池中的一个。” “不是我用。”魏衍将灵冲往自己身边一揽:“是他用。” 谛听仔细打量着灵冲,眯起眼睛,耳朵刚抖了两下,就被魏衍一把扭住,往一旁拉去:“不许乱听。” 谛听挣扎半天,才一把抓回自己的耳朵,揉了两下:“好好好,不听就不听。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老谛听的嘴巴可严了,就算了听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就你那几件小事儿,我当时知道了,到现在也没说出去过。” 灵冲听他这么说,心里就像挠痒痒似的,当然想知道魏衍那几件小事儿是什么。他偷瞄了下魏衍,魏衍正冷冷的看着谛听,示意他闭嘴。 谛听偷瞄了一眼灵冲,冲他眨了下眼。 灵冲当然知道谛听的能力——能听到别人心里的话。也怪不得谛听被鬼君叫来这里看玉烛池,在他面前,很多灵力低或者是伤势很重的人是没有秘密的。 掌握了这么多秘密的人以此要挟其他人,就算自身妖力没那么强,利用他人之间的互相制肘,也能活得很好。更何况谛听的实力本就不弱。你看,甚至还能来帮鬼君看池子呢。 当然,前提是,他确实不是一个多嘴多舌的人。 而自己现在仙力溃散,连飞都不能飞,在谛听面前就像是个透明人,哪有什么秘密可言? 想到这里,灵冲不由得往魏衍身后藏了藏。 他有秘密吗?有的。对魏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白日做梦的内容,还有……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谛听似是及时被魏衍阻止,没怎么听到灵冲心里掩藏着的东西。他只是说道:“这人是何人?身上有股淡淡的仙人味道,但真的有这么弱的仙人吗?还不如说是个人类。” 谛听略歪了一下头,继续说道:“但又不全是,还有些妖怪的味道,是在你身边呆的久了染上的?”谛听的目光有些揶揄:“这妖气可是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虽然很淡,但老谛听我鼻子还是很好的。” “毕竟长了狗头。”魏衍吐槽道。 灵冲猛然发现,魏衍似乎从第一眼见到谛听,整个人就放松了很多。虽然说起话来还是言简意赅,但竟然还开起了玩笑。 他又仔细的看了谛听两眼,难道这两只妖怪……之前是……那种关系??? 灵冲又看着谛听笑了笑,似是完全不把魏衍的嘲讽放在心上,丝毫没有凶兽的表现。现在再仔细看过去,谛听的眼神中竟然还有一丝宠溺。 ??? 灵冲沉默片刻——原来如此! 他连忙回道:“我叫灵冲,是个仙人,前不久打架打过头了,仙力溃散。但是我现在必须要快些恢复,我哥说以前有人在玉烛池恢复过仙力,让我来试试。” 听他这么一说,谛听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围着灵冲转了一圈。 魏衍很提防,把灵冲护在自己身后,面朝谛听,以灵冲为圆心也转了一圈。 谛听快走两步,魏衍也跟着快走两步。谛听猛然停住,魏衍也跟着停住。总而言之,将灵冲护的紧紧。 谛听被他气得一跺脚:“你个小崽子!我就看看这孩子身上的问题!你藏什么藏?!有本事你把他藏到你洞府里,别让别人看见!” 魏衍警惕的看着他,叮嘱道:“只能看,不能摸。” 谛听:“……” 魏衍:“你先应下。” 谛听:“……好好好!烦死了!碰他我就是狗!” 魏衍:“你本来就是狗。” 谛听简直要被气的魂飞魄散:“我只是长了个狗头!” 魏衍这才让开身子。 谛听:“离远点!到处都是你的味儿,我都要分不清了!” 魏衍:“也不准听。” 谛听:“……”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认识你的?! 魏衍一个人走到树林边,眼神却从未离开过灵冲的身上,那架势,俨然要是谛听有一点小动作,他就要扑过来了。 谛听终于在没有任何“障碍物”的情况下围着灵冲转了一圈。他思忖了片刻,皱着眉自言自语:“这股味道,好像在哪儿见过。” 风声沙沙,灵冲也在打量着谛听,偶尔瞄一眼不远处的魏衍,似乎也在想着什么。 谛听问道:“你哥哥,莫非是南护?” 灵冲看着谛听:“啊?南护是谁?” 谛听琢磨了一下:“不是?不能啊,你们两个长得也有几分相似,气味也有几分相似,怎么会不是兄弟?” 灵冲眼睛转了一圈,想起自己同哥哥小时候,偶尔去妖怪窝里玩闹,别人问起他们的名字时,哥哥就会说自己叫南护。一来是同妖怪玩闹,在中天确实不是一件说出去好听的事;二来是哥哥似是天生就有一种警戒心,对自己保护的格外好。 北佑南护,稍微明白点的,一下就能知道这是谁了。 灵冲记的执夜第一次和他们兄弟两个遇见的时候,还是个嚣张跋扈的小少爷,堵着北佑的路,让他交出刚猎到的巴蛇蛇胆。 北佑哪里理他,转身就走。 灵冲颤巍巍的看着一脸怒气的执夜,拽着哥哥的袖口,想说要不就给他吧,反正巴蛇也不是难找的妖怪。 可是他还没开口,执夜二话不说就抽出鞭子,对着北佑一阵抽打。 结果?除了第一下打在了北佑的胳膊上,北佑顺势拽住鞭子,然后就把执夜揍了一顿。而且是按在地上揍,一点仙人的风范都没有。揍的执夜满脸是泥。 北佑大概是打的还不过瘾,最后骑在执夜的身上,一句话都不说,拿着执夜的鞭子把他绑了个结实,然后吊在了树上。 执夜气得浑身发抖,但还是秉着一口少爷气,问北佑叫什么名字。以后自己变强了,再找他打过! 北佑回的是什么? ——南护。 后来再听说执夜,已经是半百年后了。听说他满天满地的找一个叫南护的仙人,仙界还传出不少关于执夜和南护的爱恨情仇段子。可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叫做南护的仙人,到底是谁。 直到有次上朝,执夜是新晋仙君,离着老远就认出当时同是仙君的北佑。 执夜憋了一早朝的气,下了早朝气势汹汹的走到北佑面前,咬牙切齿:“南护?” 北佑当时说的是什么? ——南护是谁? 他早就把之前顽皮的事情忘在脑后了。 执夜险些在朝上和北佑打起来了,要不是被人拦着,只怕当场就要出事儿。 事后,两人约在当年的地方又打了一架。结果如何胜负如何没人提,只是自此之后,执夜经常来找北佑,顺带着和灵冲一起玩儿。三人算是如此长大了。 再之后,北佑成了真君,被指派去了北界,执夜朝上请命,也跟着一起去了。可当时人人都知道,北界战乱,前任北界真君并非是脱相,而是战死。任谁看着这两个年轻气盛的孩子,都觉得他们只是去送死的。 可谁知道,后来北佑真君平定北界,战功赫赫,执夜仙君则成了他的左膀右臂。两人一跃成为一代中的翘楚,风光无限。 只有当年那个紧紧攥着兄长袖角的灵冲,还在中天,像是被帝君捏在手里的人质。在大家心里,他就是个靠着兄长的纨绔,虽有真君之称,但实力全无。他也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从未表露出任何同兄长北佑一般的才干和武力,躺平任嘲,我行我素。 灵冲冲着眼前的谛听笑了笑,点了下头:“嗯。南护是我兄长。” 我那个让人骄傲的,宛如黑夜之中朗星一般的兄长。 108.交心之十一 谛听一拍手, 两只大耳朵跟着扇了扇。那双耳朵即便已经跟着他一起化成了人形,但比起常人,还是出奇的大。 耳廓从眉毛尾端开始, 一直延伸到下颌角处。上耳向下包, 显得无精打采的。 “我就说嘛,你们兄弟两个的味道, 一模一样。”谛听抽着鼻子:“就连你们遇到的事情也……” 他四周看了一眼,小声说道:“也一模一样。” 魏衍没听见谛听这句话, 只见到谛听凑到灵冲身边, 说了句什么。他不由得皱了下眉毛, 但魏衍并没有去打扰他们。虽然和谛听拌嘴, 但他心里还是相信谛听的。 “我哥也遇到过这样的事儿?”灵冲问道。 他并不知道仙力溃散在仙人中算不算特殊的情况,但他知道仙力并非无限, 就像力气,总有力竭的时候。所以原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就是打算养一段时间,觉得自然就会恢复。可北佑让他十日之内完全恢复,那就必须跑来玉烛池一趟了。 灵冲点了点头:“是了。我兄长常年在北界征战,没时间静养来恢复仙力, 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谛听上下打量着灵冲,自从北佑上次来过,他有心研究仙人的体质, 也去询问过鬼君。这之后他才知道, 仙人的确会“灵竭”, 但那也是仙人,护体罡气至少还在。 可无论是北佑还是灵冲,这两个人此刻就像是个普通人类,身上的仙气挥散的几乎闻不出来,妖气倒是凝聚起来。 虽然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魏衍的妖气,但仔细辨别起来,还是有些差别的。 谛听叹了口气,偷看了一眼不远处一脸担忧的魏衍——小苍龙啊,虽然你和平常不同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你喜欢人家,但是你的进度实在不是妖怪应该有的进度。那种由内而外散发除妖的妖气,不是你的,我很是失望啊。 谛听冲着魏衍轻咳了一声,魏衍立刻就走了过来。 “怎么样?”魏衍问道。 谛听白了他一眼:“是怀了你的孩子?还是重疾在身要死了?你这一脸如丧考妣的神情,我还没死呢!” 灵冲抓住了重点,他惊讶的看了看谛听,又看了看魏衍:“阿衍,他是你爹啊?你不是说你是天生吗?” 如丧考妣——指如同父母离世那样悲痛。由此可见,灵冲平日里喜欢看书确实不假。 魏衍咬牙,对着谛听说:“不要乱用成语。” 谛听扁着嘴,怎么看都有些为老不尊:“好歹我以前也照顾过你,算是你半个师父加半个养父,师父算半个父亲吧,养父也算半个父亲。这么合在一起,我就算你半个亲爹啊!” 魏衍并不想回应谛听,只是问道:“灵冲如何?” 谛听向来喜欢逗弄魏衍,一直以来又几乎以失败告终,如今终于抓住一次机会,心里很满意。“小事情,就是十天有点短,要吃不少苦头。” 灵冲点头:“没问题!” 魏衍却不愿意:“有没有不吃苦头的方法?” 谛听:“没有。” 看着魏衍隐隐有些失落,谛听又说道:“大不了就像女的生孩子,你在边上拉个手,安抚他一下。再去边上捡个木棍,你洗洗干净,到时候放到他嘴里,疼的时候让他咬一下。你在边上负责递木棍。” 这样的减痛方法,灵冲是闻所未闻。他看着魏衍,小声问道:“谛听以前是干什么的?” “在人间当大夫。”魏衍答道。 这么一说,灵冲看着谛听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尊敬。 “但基本上只接生。”魏衍补充了一句。 灵冲:“……”也行吧,也是实实在在的救死扶伤了。 谛听指着玉烛池:“方法倒不难,你先进池子里泡一会儿,我让魏衍去给你找点东西。” 灵冲乖巧,二话不说就走到玉烛池边上。他刚要纵身往里一跳,猛然想起自己现在半点仙法都用不出来,这么深个水潭,自己下去了是不是就直接能沉到鬼界去? 魏衍见他站在池边,一脸为难,问道:“怎么了?” 灵冲有点委屈:“我不会游泳……” 哪里有仙人还学游泳的?!进水使个仙法就能站个水泡里面,出水就直接飞天遁地,戏水都有各种新奇的玩法。他从有记忆开始,就从来没像今天这么为难过! 先是不能飞了,发现自己胆儿这么小。 然后不能入水了,怕自己沉了底儿。 仙人要是没了仙法,简直是普通人都不如! 魏衍笑了笑,掐了个妖法,玉烛池上卷起一片水浪。水浪飞到空中,形成了一个涌动的小球。魏衍手上一握,那球体自然而然的向上下拉去,最后竟然成为了一个流动不休的椅子。 水做的椅子飞到灵冲身后,将他托起,慢慢的落向玉烛池。到最后,只留了灵冲一颗头在外面,有些无措的咬着下唇,看向魏衍。 “休息一会儿。”魏衍说道:“我去去就回。” “嗯。”灵冲点了点头,下巴在水面上起伏,倒显得十分有趣。 魏衍转身看向谛听:“你最近又惹了什么事儿了?” 谛听嘿嘿一笑:“哪里有惹事儿啊,我这么好的人,这么乖的呆在玉烛池给鬼君看门。” 魏衍有些不相信的看着谛听,问道:“你欠鬼君什么人情?” 谛听吞了下口水:“也没什么人情,小事儿小事儿,我这不是心肠好,看他没人帮忙嘛。大家也算是认识,我就……” “说实话。” “我欠他钱。” 谛听乍地一看,除了有点喜欢逗魏衍,并没有其他的毛病。但用他自己的话说——有那么两个无伤大雅的小嗜好,喜欢和人打赌,和风流成性。 风流这件事儿往小了说,只是谛听把妖怪的行为准绳再往下降了一降,对于妖怪,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打赌就不同了。 谛听喜欢打赌,打赌的事情大多以随机性大的为主。这样即便他听到别人心里的话,也不能左右结果,他还颇为乐在其中。 但问题就是,这人赌运不佳,外面常年欠了一屁股债。 现在想想,能让风流成性的谛听乖乖地守在玉烛池外二百余年,不知道鬼君到底从他那里赢了多少。 魏衍沉默了片刻,吐出一句话:“活该。” “你怎么能对你这半个亲爹说这种话?”谛听委屈极了:“我来这儿这么久了,你就来看过我两次,你对得起我吗?!” 魏衍:“少废话,灵冲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是客人的隐私!”谛听说道,他转头看向灵冲:“他恢复了,你说能给我多少钱?够不够把我从鬼君这里赎出来?” 魏衍不语。 谛听拍了下他的肩膀:“别这么小气,你还没追到人家呢,还不是一家人呢,怎么就一脸我要拿你钱的感觉?” “他迟早是我的。”魏衍说道。 谛听挑了下眉毛:“我看中你那柄冰寒剑好久了,你把这个给我当报酬吧。” “没了。”魏衍答道。 “没了?!你给弄碎了?!”谛听一蹦三尺高:“让你爱惜东西爱惜东西!你都爱惜到哪儿去了?!” “我送给灵冲了。” 谛听瞬间蔫了:“我管你讨了那么久,你都没给我,现在巴巴的给别人了。亏我一把屎一把尿……” “闭嘴,快说!”魏衍实在受不了谛听,再让他说下去,恐怕他就要说自己是怎么怀胎十年,含辛茹苦的把这条忘恩负义的苍龙生下来了。 “给你点别的。”魏衍补充道。 听他这么说,谛听才正了正神色:“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魏衍瞥了谛听一眼,眼神中写满了不耐——你到底说不说?! “咔哒。”魏衍攥了一下拳头,关节发出了响声。 谛听自知打不过魏衍,一缩脖子,连忙说道:“坏消息呢,就是你看上的这位灵冲真君,大概并不是一个仙人。” 魏衍蹙眉。 谛听继续说道:“是一个我们都很熟悉了的种族——‘杂货’。” 听他这么说,魏衍突然想到了灵冲同自己讲起‘杂货’时的模样,他欲言又止,如今看来,他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同他那位兄长北佑一样,仙力枯竭,然后一直借着仙力起作用的封印无力可凭,便被一直蛰伏的妖力冲破了。妖力在的时候,压制着仙力,仙力的恢复就会缓慢。而且说不定,还会以后都没有办法恢复了。”谛听解释道。 “说起来我就一直纳闷,原来南护就是灵冲的兄长北佑。传闻中他们两个不是天生天养的仙人吗?怎么会有妖力?”谛听苦思冥想了半晌:“这灵冲知道自己是‘杂货’吗?” 魏衍思忖片刻:“我不确定。但我想他应该是知道的。” 灵冲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实际上内心细腻,否则也不可能将兄长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心里。更不可能观察入微的发现当时有人跟着自己,也不会将自己放在护阵当中。 只是他不说。 为什么不说?大概是在中天的时候不想给兄长添麻烦,又大概是因为别的原因。 “好消息呢?”到了这个时候,魏衍终于关心起了那个所谓的好消息。 谛听诡异的一笑:“好消息就是他是半个妖怪啊!你们两个更合适了!你知道的,仙人喜欢欲迎还拒,总是绷着脸,床上也索然无味。”他拍了拍魏衍的肩膀:“你眼光不错,挑到的这个,至少以后的生活不会太无聊。” 魏衍:“……” 我为什么要和你在这里严肃的讨论问题?我真是眼瞎了! 109.重生之一 魏衍转头看了一眼玉烛池中的灵冲, 池水寒凉,灵冲现在体质偏弱,嘴唇已经冻的有些发白。若是这样泡十天, 怕是仙力还没回来, 人已经冻死了。 魏衍深吸了一口气,把之前从谛听那里听到的有的没的都抛下, 从乾坤阵里幻出一副黑铁弓箭,递给谛听。 “废话少说。灵冲接下来还要在这里泡多久?”魏衍问道。 谛听迅速把魏衍递上来的“贿赂”收下, 还对他手上的乾坤阵好奇:“这不是乾坤阵吗?哪儿来的?” 魏衍:“有人送的。” 他并不想说是灵冲送的, 想想这只谛听的秉性, 若是灵冲恢复了, 他恐怕第一个就要跳上来邀功求乾坤阵。 这可是灵冲滴血画成的,怎么可能给别人再画?! “谁送的?”谛听凑上来问。 “弓还我。” 谛听连忙捂住自己手里的弓箭。他看了看天色, 说道:“还早呢。再等天黑一点。” 说完,他还瞥了一眼魏衍:“你怕人家冷, 你进去抱着不就成了?直接冻成个冰块。” “当时北佑是如何恢复仙力的?”魏衍明白,和谛听说话的时候,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都过滤掉。过滤完了,大概十句话里只有半句是能听的。 谛听想了想, 总结道:“死了活,活了死呗,是真的挺疼的。我看和他一起来的那个仙人, 都偷偷躲在小树林里面哭。那个仙人叫什么来着?” “执夜?”能知道北佑这么大秘密的, 想来只有执夜了。 “对对对, 就是他,执夜。”谛听搓着手,往地上一坐:“半大不小的男孩子了,哭的我见犹怜,我都没忍住,上去安慰他了。” 魏衍眯了下眼睛:“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他揍了一顿啊。一边哭一边打我,打的我这个老腰,养了三年才好。”谛听想来是回忆起了当时的苦楚,倒吸了两口凉气。 想都不用想,这人当时一定看执夜好看,想上手勾搭了。结果武力不足,被人反打。 “我问你,然后北佑怎么好的!” 谁关心你后来怎么了?! 谛听一开始胡诌,硕大的耳朵就开始乱动。呼扇呼扇的,看着就让人心烦。有时候魏衍真的想把他的耳朵给揪下来,永绝后患。 “后来?”谛听张望了一下玉烛池:“时间差不多了。” 他话音方落,玉烛池中池水开始向下旋转,呈一个漏斗形状,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下去一般。水位一点点的下降,灵冲被水化的椅子托在半空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脚下渐渐悬空。 魏衍担心,飞到灵冲身边,就听见这个人气若游丝的说了一句:“哇,好像大胃仙君在喝水啊。” 很久之前,中天有个仙君,真名都已经被人淡忘了,大家直叫他大胃仙君。只因在一次和水生凶兽的打斗当中,他为了把藏在水里的妖怪逼出来,张开大嘴,把整个湖里的水都喝了。 之后自然是大获全胜,回中天复命。但据说他接下来的一整年里,都在疯狂的吐着水藻,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一股臭水沟的味儿,中天的诸位仙君真君,一见到他就忙不迭的躲开。 魏衍轻笑了一声,伸手抱起灵冲。这人在这个时候还能开玩笑,多少让他放下些心来。 随即,水位的下降渐渐停止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魏衍毕竟是只妖怪,五感敏锐,几乎立刻就闻出了其中的诡变。他脚下凌空一踩,带着灵冲飞到了岸边。 就在他刚刚离开水面的一瞬,玉烛池中卷起无数水浪,正中冲天而起,在月色的遮掩下,白色的泡沫像是玉石一般,而这高高的水柱就像是一根蜡烛。在最上方,月光莹莹,宛如火光。可见玉烛池并非浪得虚名,而是真真正正的“玉”砌之“烛”。 魏衍扫了一眼谛听,眼中有责怪之意,若不是他在这里,灵冲恐怕就要被卷进去了。 灵冲倒没想那么多,他只是看着水面,目瞪口呆:“现在又像人吐了。” 魏衍:“……” 谛听笑眯眯的对灵冲说:“就是。你心宽就好,心宽无事忧啊。哪里像某些体型硕大,其实心眼和针尖儿那么大的妖怪似的。” “在这儿等我。”谛听化出原型,腾到空中,慢悠悠的晃到了池水中间,一个猛子扎了进去,销声匿迹。 魏衍抱着灵冲,身上荡出一丝暖意,为他烘干湿透了的衣衫。 片刻,谛听再次从水里钻出,只不过这次他身边跟了个年轻男子。 男子脸色素白,甚至有些微微的发青。一双眼睛虽然睁着,却没有任何的瞳仁,只有一片破败的灰白。嘴唇色泽几近全无,正中有一抹深黛的划过,硬是将他原本看上去俊逸的脸庞衬托的有些诡异。 除此之外,这人身上的颜色是淡淡的,气质也是淡淡的,好似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中,也无需放在心中。 男子拍了拍谛听的头,谛听乖巧的摇了摇,带着男子一路向魏衍和灵冲的方向走去。 灵冲在魏衍的怀里伸着脖子往玉烛池上看,嘴里还说着:“哇,这个人可比大胃仙君要好看多了。长的好看!” 魏衍皱起眉——你怎么见到一个人就说好看? “多谢夸奖。”男子走到魏衍身边,微敛双眸,似是打量了一下他怀里的灵冲。明明没有瞳仁,却让人觉得他能看得见,甚至万事万物,都无法逃脱他的目光。 谛听在一旁介绍道:“这小子是我之前和你提起的,苍龙魏衍,现在是妖主了。但你也知道,我们妖怪的老大,向来不管事儿。他还是个愣头青呢,也管不了什么事儿。” 男子冲着魏衍点了下头:“妖主。” 男子的行为举止十分轻盈,带着一股书生气。他灵力内敛,说不出到底有多厉害,亦或者只是个普通人。 但能从玉烛池里这么出来的人,能摸谛听脑袋如平常的人,怎么也不会是个弱者。 魏衍也点了下头:“你是?” 谛听立刻咳了两声:“你你你什么呀,要称呼您。这位就是鬼君蓝湫。” 蓝湫轻笑:“无妨。既然是妖主,和我相似。这里也不是冥府鬼界,不必如此。” 谛听:“是,鬼君说的对。”看样子谛听一定是欠了蓝湫很多钱,不然以他的脾气,不至于此。 说起来鬼君也是颇有些传奇色彩,他生于天养于天,身上的灵力却不是仙力,亦不是妖力,而是一股更为怪异的,让人觉得阴森刺骨的力量。 鬼君也不喜欢阳光,作息和常人颠倒。有日他做梦,梦见自己挖出了双眼。以这双眼睛撑起了一片浩荡天地,给天下所有居无定所的鬼祟居住。 待他醒来,他真的就这么做了,也就成了现在的鬼界。 鬼界初成,中天还来打探了几波,后来都无果而终,也不知这鬼君使用了什么法子,能把中天那位野心勃勃的帝君给打发了回去。 鬼君常年住在鬼界,鲜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也不知道谛听当日是怎么混的,竟然和鬼君玩起对赌,输的倾家荡产,直到现在还在玉烛池看门。 蓝湫说道:“谛听同我说,你们有求于我?” 魏衍瞥了一眼谛听,眼中充满的疑问。 谛听大概是有了鬼君给他壮胆,一跺蹄子:“当然是灵冲的事儿啊。不然你以为我能把你的小情人治好吗?我又不是大夫!” 魏衍的目光落在了谛听背着的弓箭上。 谛听有些讪讪的:“那个……唉,挣点养老钱。” 魏衍:“……” 灵冲从魏衍的怀里挣脱出来,步履虚弱的蹒跚了两下,冲着鬼君行了礼:“灵冲听过鬼君的故事,却从未见过。今日得偿一见,果然……” “果然如何?”蓝湫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意,中和了他身上的阴冷气息。 “果然比仙人还仙人。”灵冲有些尊敬的答道。 蓝湫笑笑:“多谢。”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魏衍拉了一下灵冲的袖子,灵冲冲他点了点头,让他放心。“好。” 蓝湫朝一旁走去:“我眼睛有些不便,若是有些树枝儿什么的横在路上,你同我说一声。” “好。” 两人未走多远,谛听看着魏衍的脸色,笑道:“天生中天帝君、妖界妖主、鬼界鬼君,只是你岁数小些。你也不用担心鬼君对灵冲做什么,这人连鬼都要救,心思不会太差的。” 魏衍思忖了一下,开口问道:“灵冲刚才见你,可有称赞过你好看?” 谛听:“啊?没有啊。” 这答案没让魏衍心头舒缓一些,反而更加焦躁——原来当日见我就夸,是习惯?难道在中天,别人见面打招呼都是“你好”,唯独灵冲打招呼是“你真好看”吗? 另一边,蓝湫面朝灵冲,问道:“你可知道自己的原身是什么?” 灵冲表情一滞,他确实知道自己大约是个‘杂货’,混充在一群仙人当中罢了。只是没想到,自己小心翼翼的遮掩了这么多年,竟然被一个没有眼睛的人看穿。 “无需多虑。中天的事情和我无关。”蓝湫温声说道。 灵冲:“我并不知道。” 蓝湫点了点头:“你是想让我来帮你恢复仙力的,对吗?” “嗯。” 蓝湫微敛双目:“可是我有一个条件,同你作为交换。你放心,不是什么难做的事情,于你于我于他都有益处。” “那鬼君又何需让我来做?”灵冲问道。 蓝湫笑笑:“因为你恰巧顺路,而鬼界初成,我又分身乏术。” 110.重生之二 “我听闻东界锋吾山处有一群‘杂货’, 而灵冲真君原本的目的地是前往那里,将他们带回北界。”蓝湫缓缓说道。 灵冲闻言,先是愣了一下。之前道劫来时, 他并未有时间多想, 随后经历了一系列的颠簸,也没有心思分神。如今倒是蓝湫又把这话挑了出来。 道劫在必经之路上等着自己, 他是如何知道自己要去东界的? 蓝湫看出他的心思,却没有再宽慰他, 只是静静的等待着灵冲的回答。 在关于“坦”这方面, 灵冲倒是从来不负众望。他想着自己兄长和执夜又不是傻子, 自己才想明白的事儿, 他们早就知道了,自己瞎操什么心? 他回神, 答道:“正是。” 至于鬼君蓝湫为什么知道?因为他是鬼君啊! 蓝湫:“能否劳烦灵冲将这些‘杂货’送到玉烛池来?” “为何?” 蓝湫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苍白的眼睛笑起来微微上扬, 带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灵冲不由得在心里感叹,怎得之前没见过蓝湫,不知道他有眼睛的时候,该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蓝湫说道:“鬼界初成, 只靠我一个人是有些手忙脚乱了。我想招些帮手,想来想去,只有这些‘杂货’, 灵力没那么好, 也没那么差, 能代我跑跑腿。他们在人间和仙界都无容身之处,还不如来我这里帮忙。” 他怕灵冲担心似的,继续说道:“在鬼界,只要遵守规矩,自然随他们自由。就算灵冲将‘杂货’们带回北界,怕是也无他们的容身之处。而他们被奴役久了,突然恢复自由,怕是会引起不小的祸乱。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儿,但也舔了心烦,落人口实。” 蓝湫说的的确在理,之前灵冲就在想,这些‘杂货’之后该如何是好。如果能去鬼界当差役,倒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灵冲诚恳的说道:“我虚得先禀明兄长,由他决断。但鬼君放心,我兄长为人处世端正,想来不会拒绝。” 更何况他之前还欠了你人情。 蓝湫点了点头:“若是北佑的话,倒也是放心的。” 灵冲立刻掏出玉璧,同北佑将事情说了。北佑倒也回的快,说只要“杂货”们同意,那便去吧。 蓝湫得知北佑的意思之后,又对灵冲说:“只怕到时候又要让你废一番口舌。想来‘杂货’们并不会随意答应。” 灵冲笑道:“那不如鬼君准备个鬼界一日游,让他们体验一下何为鬼界。不然空口白牙的,说的再天花乱坠,怕是也不如世间繁华吸引人。” “你这话说的有理。”蓝湫捏着下巴,思忖了半天:“他们可以来这里开些商铺,热闹热闹。胸中有丘壑的,可以当我的副手。腿脚快的,可以去当鬼差。你看着人间四处因为鬼崇集聚,经常有暗事发生。倒不如把他们都弄到鬼界,整理一番,再重生回人间。” “重生?”灵冲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之前世间万物,仙人脱相,回归天宇;而妖怪和人类则是生老病死,都化作了一股“气”一般的东西。 “嗯。把他们生前的记忆清除,再换个样貌,生在世间。” “仙人也可以吗?”灵冲眨了眨眼,他实在无法想象帝君也有“气”,被“杂货”当的鬼差带到鬼界清除记忆的场景。 蓝湫摇了摇头:“仙人是不可的,他们死后归于天际,弥补天地的灵力,我无能为力。” 灵冲松了一口气,被颠覆了认知之后,这才给了他一点正常的内容。 “那要怎么重生呢?”灵冲问道。 蓝湫指着自己的左眼:“我左眼化成了一个轮回道,鬼魂只要走进去就行了。” 灵冲惊异的张大了嘴,别说妖君魏衍了,就算是中天的那位帝君,和鬼君的境界都无法相比。 蓝湫沉思片刻,说道:“近日我常常想鬼界缺什么,今日倒是想到了。” “缺什么?” “鬼界有山川有沟壑,除了有些阴冷,别的都和人间无异。唯有一样,没有水。”每每提到鬼界,蓝湫的神情就极为温柔。灵冲理解,鬼界是他的双眼,此刻是他的最好的作品,自然珍视。 蓝湫指着不远处的玉烛池:“不如,就把玉烛池里的水都引到鬼界去,做一条河。既然玉烛池的深处潭水是黄色,那就叫黄泉好了。” 听了鬼君的规划之后,灵冲内心感叹不已,这才是真正的强者啊,简简单单不争不抢自成天地。 蓝湫轻吐了一口气:“既然北佑已经应允,你便随我来吧。” “去哪儿?”灵冲问道。 “鬼界。”蓝湫为他解释道:“十日之内要把妖法压下去,恢复仙力,仅仅依靠玉烛池中的生气怕是不够,不如直接来鬼界。” 他拍了拍手,谛听非常狗腿的跑了过来:“说的如何了?” “路上说。”蓝湫拍了下谛听的背:“灵冲坐上来。你现在的身体无法自行前往鬼界。” 谛听刚刚把前蹄弯下来,就看到魏衍走了过来,把灵冲抱在怀里:“我带他。” 谛听哼了下鼻子:“又没人让你去鬼界!” 蓝湫笑了笑:“妖主要是想一起去也好。”他看着魏衍,轻声说了一句:“妖主还年轻,以后要受到的波折,远比我挖去双目苦楚。若是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便来鬼界找我。” 魏衍此时还不知道蓝湫这话的含义。他向来心高气傲,不觉得这天上天下有什么是他还不能做的,做不到的,便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多谢。” 蓝湫也不多言,他腾起身子,带着灵冲等人朝玉烛池去了。 蓝湫甫一靠近,玉烛池的水面就开始震颤起来,一圈一圈的涟漪从中心向外荡漾开来。底层的池水正如蓝湫所言,翻着泥土的黄色,向上卷起,将原本清透的水面搅的污浊不堪。 水面再次形成了一个漏斗形状,蓝湫冲灵冲点了点头,自己率先进去了。随后是魏衍和灵冲,谛听殿后。 路上,到无需魏衍使用妖术避水,从头到尾,玉烛池里的水像是有生命一般,丝毫不会沾到几人身上。 到了玉烛池再往下,一路空旷,周围隐隐约约的有着大团大团的浓雾,将他们包裹其中。 但令人惊讶的是,这浓雾并非寒凉的阴气,里面承载的是无数的生机。灰雾看似可怖,身在其中才感觉到,里面是缓和的春风,搅着万物发芽生根抽枝开花。 这其中,是一种生生不息的感觉,四季轮回往始,将生命的满长轨迹压缩成了短短的几截。复杂的东西变得简单,愁苦的情绪变得平缓。 蓝湫素衣在前方飘扬,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还有很多东西,仍在构建当中,让你们见笑了。” 灵冲:“没有没有。鬼君简直是开天辟地。” 蓝湫笑笑:“灵冲也莫急,生在这世上,无论你只是一滴水,亦或是一束光。没有这一滴水,便不会有海洋和潮汐;没有这一束光,就不会有万物的生长。我们都是从一个点,走向另一个点的过程。” “太深奥了……”灵冲听了,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蓝湫的意思。 魏衍低头:“他的意思是,我们的存在,都是有天道的用意的。” 蓝湫:“正是。” 灵冲却觉得蓝湫说这些高深莫测的话,是想向他说明什么。他想了想,说道:“我从未见过天道。虽说大家一直都说天道天道,天生的仙人、妖怪要高一等似的。但是我不知道,天道是否有自己的意识,或者含义。如果真的有,那为什么不把世界按照他想的模样捏一遍呢?还要我们在这里苦苦挣扎。亦或是你挖去双目?” 蓝淋伸出手指,在唇上比了个小声的动作:“因为天道喜欢开玩笑。他喜欢坐在幕后,看着你们,然后露出一个微笑。总是给你意想不到的东西,总是让你心惊胆战。不过谁知道呢,也许天道就在我们周围,只是他自己不说,便无人可以识破。” 灵冲无奈的耸了耸肩:“管他什么天道,想这么复杂。” “哦?那灵冲想要什么?”蓝湫问道。 灵冲几乎没有犹豫,说道:“想要我喜欢的人都平安。” “这是个大愿望。”蓝湫说道:“天道不会让你都如愿的,他向来只挑一部分,让你的生活苦乐参半。” 灵冲:“让你说的天道好欠揍,完全就是个熊孩子。哪天抓住他,我必须得下手打一顿。” 谛听在一旁听了这些,不由的问道:“怎么感觉和算命似的?你都给他们两个算了,也给我看上一看呗。” 蓝湫摸了下谛听的耳朵:“你啊,也许几万年之后就有用处了。” 谛听愤愤不平,一踩蹄子:“鬼君你这话说的,大概的意思就是我没什么用了啊。我给你看了两百年的池子,你竟然这么不待见我。” 蓝湫只是笑笑,他换了个话题,将刚才说的事情如此一笔勾销:“灵冲身上可有不适?” 灵冲轻轻地活动了一下身躯:“还好。除了有点乏力。” “谛听刚才让你在玉烛池中泡过,所以此处的阴气你能承受,要好好谢谢他才是。”蓝湫说道。 谛听拱了下屁股:“给我画个乾坤阵就行了。” 这人就是心眼多,早就猜出来魏衍支支吾吾不肯说乾坤阵的来历,那想来就是出自灵冲之手。 魏衍瞪了他一眼:“你的东西之后也会拿去输掉,根本不需要乾坤阵。” 谛听:“都说了在攒养老钱了。” 111.重生之三 蓝湫将灵冲带到一栋房前, 这才停下:“进去吧。” 眼前的房子孤零零的站在晦暗的荒野当中,看不出什么材料做的外墙,上面的纹路糊里糊涂, 看不出规律。 除此之外, 这房子的体型也有些太小了。就算灵冲的海妙间常年被人诟病简陋,但这房子连海妙间卧房的一半大小都不到。也就堪堪能平躺进去不用弯腿。 “我……进去了之后要做什么?”灵冲问道。 蓝湫说道:“这里面封了些弱水, 中天也有,在仙牢里折磨人用的。你现在仙力全无, 进去把妖力压制住。” “然后呢?”这不是就一起都压住了吗? “你母亲是紫绫三足凤凰, 在你妖力如此之前, 你定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导致妖力涅槃。那如今就用同样的方法,让仙力重生便是。”蓝湫解释道。 灵冲听了还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仙力重生?该如何重生?” “遇到危险, 亦或是心里焦急。总而言之,要体验一种更为强烈的感受。比如说……”蓝湫顿了顿, 眼底蒙起了一团灰雾:“比如说当初北佑,可是在玉烛池中引水放血,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将自己的经脉都洗了一遍。” 灵冲闻言一愣。他之前只听说会苦, 却从未想过这么苦。 蓝湫笑了笑:“其实也不用像北佑这么极端。我当时就说了一句,让他体验离魂的状态。每个人的情况因人而异,他选了这个方式, 却不一定是适合你的。” 谛听在一旁补充道:“总而言之就是要体验活了死, 死了活的感觉。” “活了死, 死了活……”灵冲重复了一遍:“就这么简单?” “简单吗?”蓝湫说道:“对很多人来说,由生往死,是最难的。” 在一旁的魏衍突然开口道:“灵冲,我陪你一起。” 灵冲连忙推拒:“不要了,里面是弱水。到时候连你的妖力都要受到桎梏,妖力越强,反噬越大的。” 魏衍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无妨。” 谛听甩着尾巴,对灵冲说道:“你就让他去吧。他啊,除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受了一次惊吓,之后就没遇到过难事儿。让他受点打击也好,省的以后吃亏。” 说完,谛听给魏衍递去了一个眼神,凑到魏衍身旁说:“不用谢我。当了半个爹之后的我,操心你的终身大事。” 魏衍:“……” 蓝湫点点头:“妖君若是去也无不可。外面大抵还需要你,弱水之中修炼,也可增强内元。” 说完,他转头看向灵冲:“灵冲真君,蓝湫还要向你讨一份东西。” “什么?”灵冲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东西是鬼君需要从他这里得到的呢。 “你的一丝仙魄。”蓝湫轻描淡写,好似说的不是魂魄,而只是一朵小花一株小草那般,不值一提。 魏衍皱起眉:“要仙魄作甚?” 仙人虽然没有魂魄,但却有一种叫做仙魄的东西,用来承载记忆,成就仙格。 所以仙人常说,哪一日我脱相了,便会在空中望着你。 这句话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诚然不假。但脱相后的仙魄会碎成无数湮尘,也许每一颗每一粒当中,都有一片记忆的碎片。但他也早已不是之前的那个人了。 究竟是曾经的过往是真实存在的你,还是此时此刻说话的才是真实的你? 蓝湫淡淡答道:“今日之因皆为后日之果。若是今日没有因,他日便不会有果。这一丝魂魄,我会妥善保管。” 魏衍又要说什么,灵冲拽了一下他的袖角,走到魏衍身前,对蓝湫说道:“好。请鬼君拿魂。” 蓝湫倒是很欣赏灵冲这种干脆利落的性格,也能理解魏衍此刻的心情——在重要的东西面前,所有的情绪都是多余的,只有担心是真实的,也是无须掩饰的。 他掌中化出一块碎镜,非圆非方,只是破损的一块,边缘尖锐锋利,好像握在手中,下一刻就会划破皮肤,绽出鲜血。 蓝湫右手在灵冲鼻息前轻点了一下,一抹幽幽的白色气韵沾在他的指尖。那白色还在兀自扭动,像是不愿意离去一般。 灵冲看着自己那一丝仙魄离体,恋恋不舍的模样,还是伸出指尖点了它一下:“不要怕。” 那仙魄凝成小小一团,被灵冲轻抚之后似是受到无限的鼓舞,一挺胸,嗖的一声钻进了蓝湫的碎镜当中。 镜面氤氲,荡起阵阵涟漪。片刻之后,白色和黑色融为一体,调和出一层浓郁的灰,像沉入海底一般,缓缓的沉入镜中世界。 镜子再度恢复原本的光洁外表。蓝湫将它了回去:“那么,去吧。十日之后,我再来开门。” 说来也怪,就在那团仙魄进了镜中的瞬间,灵冲感觉到脑海里有一丝的恍惚,好似有个人在耳边低语了一句什么,听得不甚清楚。他原本想问,但一来觉得给蓝湫添麻烦,二来又怕魏衍担心,便作罢。 只是头还有些嗡嗡作响,他低着头,缓缓的走到木屋前,打开门走了进去,魏衍紧随其后。 两人进了房间,蓝湫在门上点了几下,这才带着谛听转身离去。 谛听好奇的问道:“这小屋里的弱水,比中天仙牢里的威力还大吧?” 蓝湫笑道:“你一没去过中天仙牢,二没进过这小屋,怎能知道?” 谛听笑笑,趁势拍着马屁:“我听别人说的。而且鬼君的东西,怎么可能比中天差?” 蓝湫伸手摸了摸谛听的脑袋,轻声说道:“中天也有很多了不起的东西。” 谛听听他这话,倒不像是反驳,而是坐实了自己的东西一般都比中天好。他有些好奇:“比如呢?” 蓝湫想了想:“比如……比如他们都有眼睛。” 谛听“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鬼君你这话,想来想去说了一句,他们都有眼睛?意思就是实在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好的了。这让中天针尖儿心眼的帝君听了去,他明天就要发兵来攻打鬼界了。” 蓝湫手在谛听背上一撑,侧坐在谛听身上:“嗯,有眼无珠,其实想想也并没有多好。” “鬼君就这么确定灵冲十日之内能出来?”谛听问道。 “嗯。”蓝湫回道:“他必须出来。” “为何?” “阴蚀即将来临。他还有事情没做。”蓝湫抬起头,透过无边的灰雾看着天空。 鬼界没有天,但蓝湫造出了一个穹宇。也有闪烁的星群,也有些许微光。但这都是假的,只要你能飞的够高,指尖便会触摸到那一层结界。 “阴蚀?”谛听皱着眉——这个词好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但是又想不起来。 蓝湫轻轻拉了下谛听的耳朵:“别想了,我们走了。”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谛听问道。 “去玉烛池。鬼差们要来了,我们得准备扫榻迎客了。” *** 灵冲走进小屋,里面是及胸的弱水,在里面每走一步,都要花上他很大的气力。仙力没了,但身上还有些不会用的妖力反噬。 魏衍的神色有些担忧,但他自己如今也已经是脸色苍白,可见受到的反噬不小。所谓的用己之矛攻己之盾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灵冲嘴里还在一直嘟囔着蓝湫的那段话:“离魂的感觉。活了死,死了活?难道我也要开始放血了?” 他刚往前走了两步,就感觉身躯被一股力道击中,险些跪倒在地上。 魏衍伸手扶住他:“慢慢来。” 灵冲抬头看了魏衍一眼,疑惑的蹙起了眉毛:“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魏衍一愣,和灵冲大眼瞪小眼的皱起眉头来。 灵冲挥了挥手:“你眼睛没我大,但是眉毛比我粗那么一点点。挤眉弄眼比赛,平手了平手了。”说完,他还没忘了叮嘱魏衍:“这屋子里都是弱水,很危险的,你快出去吧。” 魏衍问道:“我是谁?” 灵冲笑了一声:“我怎么知道你是谁啊?你都不知道你是谁,我怎么知道?你突然就出现在我边上了,还吓了我一跳呢。” 他停顿了一下,指着身上的弱水:“该不会是弱水也能成精吧?” 灵冲原本想围着魏衍转一圈,但他动起来实在太疼了,走了两步就停下来,端详着魏衍:“看着是有那么一点点像。眼睛水汪汪的,应该就是水精了。” 魏衍想到刚才蓝湫抽走的那一丝仙魄,仙魄承载了仙人的记忆,当时谁都没有问,蓝湫到底把灵冲的哪一块记忆给抽走了。 那一丝仙魄看上去虽小小,但仔细想想,自己同灵冲相识的时间,在他的生命长度里,也许就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大小。 想到这儿,魏衍只觉得嗓子发干,开了好几次口,却都没办法问出那个问题——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灵冲看魏衍的表情越来越沉,那架势大概下一个瞬间就要破门而出,然后找蓝湫要回自己的仙魄了。 他连忙拉住魏衍的手:“阿衍,我逗你玩的。我看你今天一直都很紧绷,我想逗你一下,让你放松放松的。我没忘了你,我怎么能忘了你呢。” 灵冲一边拉着,一边还撒娇似的晃了晃魏衍的手:“阿衍,你千万别打我。这里面我没什么劲儿,你打我,我可能真的就要挂在这里了。我们君子动口不动手好吗?” “动口不动手?”魏衍沉声问道。 “嗯。”灵冲疯狂点头。 下个瞬间,魏衍把灵冲往自己怀里一揽,不由他任何反应,低头含住了他的嘴唇。 112.重生之四 ——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灵冲一激灵, 脑袋里先想到的竟然是这个。 报应什么呢? 报应自己先撩者,有事儿没事儿逗弄魏衍。 可是自己真的是好心啊! 大概是真的太冷了。灵冲原本就浑身冰凉,嘴唇青白的没个颜色,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魏衍压住他的嘴唇, 稍微抬起些许,轻柔的含住灵冲的下唇。 小小的空间只有衣料摩挲的声音, 可灵冲却什么都听不到,他像被人堵住了耳朵。 嘴上的触感温润, 让他忍不住向往前。 魏衍抿了一下嘴, 刚要立刻, 就感觉灵冲一把拽住自己的衣领, 向前拉去。 灵冲靠了上来,他紧紧的抓住魏衍, 伸出舌尖在魏衍的唇上轻舔了一下。 明明先亲上来的人是魏衍,可此刻他被灵冲这样的反应弄的有些僵。原本只是一时冲动, 回过神来抱着灵冲会推开他的想法,谁知道他竟然这么主动。 魏衍勾了下嘴角,轻轻的放开灵冲,往后退了一步。 灵冲被魏衍突然的离开弄的迷迷糊糊, 眼睛里含着氤氲,水汪汪的。魏衍看他这样,险些没把持住。 魏衍清了下嗓子:“你还没告诉我答案。” 灵冲愣了一下, 吐了一口气:“我……我……” 看着他有些羞赧的表情, 魏衍就像吃了一口蜜似的。 谁知道灵冲下一句竟然是:“你猜!” 魏衍眉毛一挑, 对灵冲说道:“我从未喜欢过人,你是第一个。” 灵冲似笑非笑的回道:“哦?那我应该谢谢妖主?” 第一个喜欢的了不起啊?难道因为你喜欢我,我就要感天动地? 魏衍有些无奈:“不是。我的意思是,只有你一个,以后也只有你一个。若是你愿意同我一起,以后天塌下来,我都为你抗着。” 魏衍这人,平日里所有的心血都放在了修行上,要么就是收集兵器。喜欢上灵冲,他也觉得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妖怪血脉的原因。一开始他还想着能躲则躲,谁知道总是那么巧,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灵冲。 那么,遇见便遇见吧。喜欢便喜欢吧。 魏衍向来如此直接。但对于灵冲,他实在已经算是忍了许久,怕惊到他吓到他,拖了又拖,忍了又忍,直到闹得自己有点失衡了——就像灵冲所说,他这一天都紧绷着,生怕他出什么事儿。 灵冲这才点了点头,笑嘻嘻的对魏衍说:“不会,天塌下来,我替你扛着。” 两个争相为对方抗天的人,相视一笑,魏衍伸手把灵冲带到怀里:“不能反悔。” 灵冲点了点头,嘴上却还在耍贫:“我想着,反正外面的人说来说去,都是我们两个在一起了。那就让他们说去吧,反正真的在一起了。下次谁在斜着眼睛看我,我就带你走过去,也这么盯着他们。” 魏衍也不甘示弱:“可是他们都说我们两个已经睡过了。” 灵冲:“也是哦……”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里不太合适,躺不下,会被弱水淹了的。” 魏衍笑了一下,把灵冲往上一抬。灵冲吓了一跳,抱住魏衍的脖子:“干嘛干嘛?” 魏衍往前走了两步,将他按在墙上:“这个位置也可以。” 灵冲怒道:“不行!还没说好呢!当初在你房间里的时候,明明是我坐在你上面的!” “坐在上面的不一定是……”魏衍点到为止。 灵冲沉默片刻:“此事我们有待商榷。”说完,他又好奇的问魏衍:“都说妖怪风流,就算之前没有喜欢过人,那种事情,你尝过没?” 魏衍摇了摇头:“不喜欢的人,没兴趣。” 灵冲一拍手:“那你既然没尝过,怎么知道自己一定要在上面?” 魏衍扫了他一眼:“莫非你尝过?” 灵冲瞬间蔫了,感觉自己挖了个坑自己跳了下去:“没……” “那你不也一样?” 魏衍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在白狐洞的时候,你有反应了。” 灵冲轻咳一声:“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装傻并解决不了问题,话都说到这儿了,魏衍哪里还准他插科打诨,便问道:“你做梦了?” “没有啊……”灵冲继续装傻。 魏衍点了点头:“那就是被我抱的?” 灵冲:“……”肯定是我今天身体不好,所以脑子转不过来!为什么一直在被这条耿直的苍龙套路?魏衍你变了!你不是我一开始认识的那个既耿直还会害羞的妖怪了! 但显然,魏衍对他自己的这个解答非常满意。他放下灵冲,深吸了两口气:“弱水难寻,适合修行。待我再进阶一些,便去中天把那个琅辰的双手砍了。” 敢撕我灵冲衣服? 灵冲靠在魏衍身边,叹了口气:“我觉得大概也不需要砍了,以后可能见都见不到了。” “怎么?”魏衍问道。 “你知道我在中天是什么官职吗?”灵冲说道:“我是先识官,因为我有些许预知的能力。这次出去,可能就要和中天真的一刀两断了。” 魏衍微微蹙起眉头。 灵冲又说:“之前,我在海妙间睡觉,迷迷糊糊醒来,看见桌子上有我写的字。内容是:灵纵盘阵,北及天下,流月化壑,一分为二。” 他又向魏衍解释道:“我有时候会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写下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之后再去想想,原来自己曾经预见过。 当初写下这段话的第三天,我就去南界找你了。中间遇到很多事情,我也没细想。如今自此盘算盘算,流月是我兄长北佑的佩剑,是我们小时候在外面偶然得到的。流月剑一直跟着我哥哥,应该就是流月化壑这句里面的流月。 我曾经把这段话给哥哥看过。我想他应该是觉得灵纵盘阵里说的是我,北及天下里说的是他。然后用流月剑将天下一分为二。” 魏衍闻言,问道:“你觉得,北佑真的能将天下一分为二?” 灵冲往他怀里拱了一下:“说不好。之前你和我说,有人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做出个鬼界,我也是不肯信的。预言本来就是这种东西,怎么解答都行,事后解答能说的通就可以了。” 魏衍被他这有点无赖的说法逗笑了,他让身上稍稍温暖些许,搂着灵冲:“事在人为。” “嗯。”灵冲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他又抬头看魏衍:“你身上为什么是热的?” 魏衍一脸困惑。 “你是不是偷偷用了妖法?弱水本来就禁锢反噬妖法,你这样要受到的反噬更大。” 魏衍清了下嗓子:“我怕你冷。” 灵冲摇了摇头:“别。要是十天你撑不下来,到时候突然不暖和了,我会更难受的。” 魏衍知道他是在心疼自己,只淡淡的笑了笑:“十天而已,撑得住。” 灵冲心里叹了口气,知道魏衍这么说,便决计不会收回妖法,便说起了别的:“谛听之前说,算是你半个爹?那我之后是不是得对他好点?” 魏衍无奈说道:“听他瞎说。我之前同你说过,在人间我化出了龙身之后,跌跌撞撞跑出来,自己也怕了。因为我从小就以为自己是个人,谁知道竟然是条龙。” 灵冲拍了拍他的手背:“没事,是我我也怕。” “我没觉得你怕。”魏衍笑道:“你知道自己是‘杂货’,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这不是知道很长时间了吗?每年消化一点,到现在被人当面说穿,我早就消化的差不多了。” 魏衍点了点头:“嗯。然后我在一座山上遇见了谛听,他同我说我原本就是妖怪。是那些人不长眼睛,把我带到人间去的。” “然后呢?” “然后他问我,有没有带人间的钱出来。” 灵冲沉默,这只谛听已经穷到这种程度了吗?连小孩子的钱都不放过?! 魏衍继续说道:“我说没有。他还挺失望的,就哄着我要带我去见世面。谁知道他竟然是想把我卖了。” 灵冲:“……”这谛听能活到现在,也真是相当的不容易了。 “然后我就把他打了一顿。他觉得我还挺厉害,就带我一起去赌了。只要有人在后面追他还债,他就把我扔出去,把来追债的打一顿。”魏衍解释道:“这就是我们两个的关系。当时我什么都不懂,觉得这样也挺有趣的。就跟着他玩了几十年。后来觉得厌烦了,就走了。” 灵冲:“……”我对象好像是个暴力分子…… “后来他也经常来找我,无非又是欠债了之类的。但既然相识一场,我也会给他一点东西。”魏衍说道:“不过最近百来年,他倒是销声匿迹了。我之前偶尔收到他传来的一封信,说在玉烛池,现在人送外号‘烛君’。我以为他终于改邪归正,谁知道还是那个样子。” 灵冲犹豫再三,终于问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疑问:“那个,我想问问,之前人间把你捡走的那户人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想想正常的人家,哪里会有在路边随便捡小孩子回去养的? 魏衍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是个勾栏坊。” “……”灵冲瞬间明白了。魏衍虽然行举端方,但是不是流露出来的一些惑人的气息是从哪儿学来的了!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都好好的,突然有一次就要大发脾气,连原型都变出来了,大概就是那里的人让他出去接客了…… 灵冲颤抖的想了半天,觉得就两个人谁在上谁在下的问题上,自己还是退让一步吧…… 113.重生之五 稀里糊涂五天过去了, 被关在小黑屋里的两个人把各自长大过程中的趣事、糗事都拿出来分享了一通,想到头发都快掉了,愣是没想出来怎么才能活了死死了活。 灵冲拉着魏衍的手往自己头上摸了两下:“阿衍, 你帮我看看, 我是不是愁的要秃了?” 魏衍仔细的看了一圈他的头顶,确认并没有早秃的先兆, 还亲了一下灵冲的额头:“没有。” 灵冲叹了口气,伸出自己的胳膊:“要不趁着还有时间, 我还是学我哥, 放血吧。” 他要放血, 魏衍自然不愿意, 他再次劝阻道:“北佑当时用了这个办法,但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你从现在开始, 时间不够。” 灵冲蔫蔫的放下手臂,叹了口气:“也是……” 他痛苦的抓着自己的脑袋, 揉着头发:“到底什么才能活了死,死了活啊!” 幸好他是在鬼界,没让别人看见他如今的模样,头发被他自己揉的乱七八糟, 鸡窝似的。身上湿漉漉,实打实的“落汤鸡”了。 每次魏衍要用妖术帮他弄得整洁一点,他又不乐意, 怕魏衍受到弱水反噬, 结果就是越来越乱。 灵冲心急, 他看着魏衍在这里认真修行,也不想打扰他。自己还一点进展都没有,让人绝望。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魏衍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灵冲一听,立刻凑了过去。 “我也是小时候在勾栏坊里听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也说不准。”魏衍斟酌了一下,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慢悠悠的说道。 “说!”灵冲现在已经无计可施,这五天以来,他自认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再这样下去,大概只有自残一条路可走了。 “那就是……”魏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 又过了五日,蓝湫和谛听如约来开启房门。 谛听还笑嘻嘻的说:“十天,哪里有那么快的?我倒不觉得灵冲能成。就当两人关在一起,促进促进感情了。按照魏衍这个淡泊性子,估计能进展到说出自己的心意,就已经很不得了了。” 蓝湫闻言只是笑笑,抬手开了房门。 在他打开房门的同时,屋内的弱水猛然向下渗去,宛如蛇一般,最后连点影子都不剩。淡淡的雾气从屋子里散发出来,里面有光,是符咒在空中凝实了产生的。 谛听站在门口,踩了踩蹄子:“出来了,十天到了。就算没完成也不用灰心丧气,大不了再来一次呗。” 魏衍已经从里面出来了,一阵风似的,站在谛听面前。 谛听看他脸色苍白,虽然知道这是弱水的效果,却还是没忍住揶揄道:“哟,难得见你这么虚弱的样子啊。”他环视一圈,发现魏衍竟然没有抱着灵冲出来,不由得小声问了一句:“吵架啦?” 下一个瞬间,谛听就感觉到自己的独角被人一把拽住,灵冲站在他身边,笑嘻嘻的说道:“没有吵架啊。” 谛听扭了一下,从灵冲手里把自己的角拉了出来:“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死我……” 他本能的感觉到,灵冲身上的仙力澎湃,别说和他进去之前天地之别,就算放在中天那群仙人里,都算是一顶一的。 ——老天不公! 谛听心里想着。有这么个人在魏衍身边,他以后只会更嚣张了! 但他再抬头打量起魏衍的时候,发现魏衍的妖力也蓦然成长了许多,比起之前的恢弘霸道,似是多了一些柔和。 ——老天太不公了! 谛听愤怒的打了个响鼻。妖怪们天生有强弱就算了,还有个这么强的,以后让谁活? 魏衍走到灵冲身边,旁若无人的给他理起了头发。没有使用妖法,而是一点点的给他梳理,动作温柔。 蓝湫笑道:“看来不仅灵冲已经成功压制了妖力,妖君也一日千里。不知灵冲是用了什么法子?” 灵冲沉默,脸上现出一丝尴尬:“这……” 说什么?说自己在里面被魏衍按在墙上,做的死了活,活了死吗…… 不!决不能这么说! 魏衍在一旁,倒是很坦然:“做了几次。” 谛听瞪大了原本就很大的眼睛,吓的合不拢嘴:“你你你……你说什么?” 魏衍面不改色心不跳:“我们两个在一起了。” 谛听:“啊……” 我之前说什么来的?以魏衍这个性子,最多在里面让人家知道他的心意,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人城府这么深,竟然一套都完成了!自己也算是百花丛中过,风流高手,可十天拿下一个仙人的事情,也从来不敢想啊! 蓝湫笑了笑:“那真是恭喜了。我这弱水和中天的有些不同,要想修炼,需的抗住苦楚,在其中使用妖法,反而进阶。如此看来,妖主在其中使了不少妖法。” 灵冲再次陷入了沉默。 使用妖法?嗯,确实是用了。 先是照明,然后给自己取暖,然后弄些小玩意儿逗自己开心,再然后就是收拾干净,再然后就是多了些花样……总而言之,没有一个妖法是用在正地方的。 他看了魏衍一眼,这个人一脸凛然,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 魏衍刚一张嘴,灵冲“嗖”的一声冲到他面前,捂住他的嘴巴:“用了用了!很努力的修行了!” 他知道自己这反应基本属于掩耳盗铃,但总比被魏衍一个一个说出来好吧!幸好鬼君不出门,谛听要看门,这些事儿也传不出去。 灵冲此刻才感受到,之前他和魏衍能坦然面对别人说他们两个的关系,说他们睡了也好,怎么也罢,他们两个都没反应。因为当时没发生。 可一旦真的有什么了,现在再让别人到他面前说这些,他一定会羞的钻进地里去。 谛听凑到魏衍身边,小声问道:“能分享一下吗?怎么十天搞定一个仙人?” 魏衍瞥了他一眼:“不赌不话痨,问题不要那么多。” 谛听:“……”你就直接说我没希望就行了啊! 蓝湫在一旁说道:“既然灵冲已经恢复,那便早早去往东界吧,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 灵冲点了一下头:“放心。” 蓝湫同谛听又将灵冲魏衍送到玉烛池旁,只是这次,玉烛池已经仅留下一个洼地了,里面的水都不见了踪影。 蓝湫笑道:“因为灵冲要带‘客人’来,所以提前准备了一下。” 灵冲点头:“鬼君的这番心意,我定会传达到的。多谢鬼君。” 魏衍也冲蓝湫施了个礼:“多谢鬼君。” 蓝湫笑了笑:“鬼界初成,想来同妖怪、仙族之间会有些问题。之后还要拜托二位,时不时的照顾鬼界。只要记住这个就是了。” 魏衍点了点头:“妖怪不问鬼界之事。” 灵冲:“我不是老大,没办法给什么承诺。不然这样吧,以后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鬼君说一声就是了。” 蓝湫点了点头:“时间还久呢。不用这么着急。” 灵冲从乾坤阵里摸了半天,掏出之前被道劫斩成两半的凫天花瓣,有些懊恼。四周看了一圈,蹭到魏衍身旁:“阿衍,让我骑一骑你呗。” 魏衍一愣:“你不是怕……” 灵冲笑了起来,两只眼睛弯弯的,宛如天上明月:“之前是我不能使用仙法,怕掉下去。现在则不同,我要是掉下去,还能自己飞起来,不一样的。” 魏衍点了点头,化出龙身,等到灵冲坐上来,再冲蓝湫点了点头,才腾空而起。 谛听看着那条龙身在空中蜿蜒,转眼间就看不见了,不由得感叹道:“小伙子,年纪轻火气旺,也不知道这两个人还能在一起多久。要我说,我可不看好。毕竟两个人再怎么样,都有妖怪的血脉。” 蓝湫问道:“妖怪的血脉怎得了?” “不靠谱呗。妖怪向来风流,你又不是不知道。” 蓝湫摇了摇头:“也许只是外界如此说着,妖怪听多了,便自然而然的这么自认。这两人,也许正因为年轻气盛,更不甘被人如此口舌,非要守得千千万万年呢。” 谛听:“可别。到时候假如灵冲先脱相了,魏衍不把这天都给掀了?” 蓝湫:“那也很有趣。” 灵冲在路上就同北佑传讯,说自己已经恢复仙法,甚至比起之前有所长进。北佑倒是没问他如何恢复的,大抵也觉得如同自己一般,自残放血了事。 之后,灵冲同魏衍一起前往东界,将“杂货”都带了出来。 一开始,有些“杂货”确实如同鬼君所言,不肯前往鬼界,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得了自由,怎能不去人间肆虐一番? 灵冲还好好同他们说话,千般万般劝阻。说到最后,魏衍听得心烦,又心疼灵冲刚恢复就来和这群“杂货”拉扯,妖力一挥,拿了柄云戟出来,朝远方的山峦轻描淡写的一掷,山峰从中间轰然断开,连地面都跟着颤动。 “去不去?”魏衍冷冰冰的问道。 一群“杂货”被他吓得直哆嗦。 魏衍说道:“你们是我放出来的,若是在人间作恶,我会把你们一个个的追回来。但我同鬼君有约定,鬼界之事,妖怪不插手。” 原先就被灵冲说动了的“杂货”,加上被魏衍恐吓的“杂货”们,想到自己在世间的地位,再想想灵冲嘴里惊为天人的鬼君,觉得还是去跟了鬼君比较有保障,便一个个的同意了。 灵冲从自己的乾坤阵里拿出一个玉雕小船,使了仙法,小船长了数十倍之大,刚好能把这群“杂货”都容纳进去。带着他们,飘飘荡荡的送往鬼界去了。 114.重生之六 灵冲将手中事料理完毕, 这才同魏衍一起返回北界。若是之后还有机会,他倒想再来鬼界看看,究竟日后这里成了什么模样。 两人一路回来, 这才看出, 无论是东界北界,皆是一片萧索。之前相邻的城邦如今已经看不见人影, 只有驻守的仙兵偶尔入目。但同之前相比,人数皆少了许多。 相比之下, 中天的势力倒是越发逼近了。 灵冲生怕北佑出了什么事儿, 加快了脚程, 连之前犹豫怎么和兄长说起魏衍的事情都暂时抛在了脑后。到了驻地的时候, 连自己的住所都没回去,就让魏衍施了个净身决, 确认自己看上去还人模人样的,直接冲进了北佑的营帐。 北佑正坐在案前, 下面站了北界的几名仙将。他看见灵冲进来,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让他也去后面站着。 灵冲看他面色正常, 并不像受了什么重伤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乖巧的站在队尾。 几名仙将说着今日北界和东界发生的事情, 有人指出东界原本就不像北界这般铮铮铁骨, 加上中天各种利诱, 已经有无数散仙沿着中天开出的那条小道叛逃。 中天给出的条件也是一等一的——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位阶,一律可来中天下九天居住,觉得自己实力靠上者,可以经由选拔,再往中九天和上九天去。 这些散仙原本就无缘中天三界,此刻这么一听,连行李都不收拾,一个跟着一个的跑,还生怕去晚了,下九天没地方住了。 “当那下九天是什么好地方似的。不就是之前一群在外面要被凶兽吃的杂牌货们聚在一起的地方吗?”莫耶冷笑了一声:“就这些人,走了就走了,我呸!” 另一名仙将显然没莫耶这么想得开,他眉头一直紧紧皱着:“只是……这本是彼长我消的事情,中天现在在声势上压了我们一头。这一出又闹得人心惶惶,以后只怕想要投奔的人越来越多。” 北佑看着呈上来的竹书——他们同中天不一样,什么事情都要讲究个排场,没有那么多玉璧拿来用,便用了北界人族研究出来的竹书。 “近日逃的人数变少了。”北佑说道,似是毫不在意这些走了的人。 莫耶应道:“想跑的第一时间就跑了,之后再走的是犹豫的,所以人数越来越少了,倒是有点趋于稳定的架势。” 北佑点了点头:“那在给他们三日时间吧。如同之前所说,你们仍然在之前定好的边界看着,若是有中天的仙兵仙将来惹事儿,给他们点苦头吃吃。但若是大规模的动兵,就当做没看见。“ 莫耶撇嘴一笑:“他们哪儿敢大规模的动兵啊。自从咱们这里没了声响之后,中天一群老油条们算计着呢,想着我们有什么阴谋诡计,一个个的都怕先走一步踩进陷阱里。都不动的。恨不得推自己的同僚先来踩雷呢。“ 几位仙将各自领命出去,北佑这才看向灵冲。 他站起身来,走到灵冲面前,伸手捏了下灵冲的肩膀:“可恢复完全了?” 灵冲笑了笑:“比之前更厉害了。” 他本想着北佑要问他,有没有从谛听那里得知什么,却没想到北佑根本不提这一茬,只是说:“那你做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灵冲好奇的问道。 “万古阵。”北佑答道。 灵冲抿了下嘴唇。果不其然,北佑听了之前他那预言似的东西,已经决定好了。 “真的要……”灵冲踟蹰了一下:”真的要这么做吗?“ 他没想过,若是这天下分成了两半,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至于成或不成,他也没信心。 北佑看了灵冲一眼:“不然就要打持久战,和中天一直纠缠下去。到时候不仅是我们,还有人类、妖怪都会受到祸乱。” 灵冲点了点头,哥哥说的没错。事已至此,很多东西,其实并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知道了。”他答道。 北佑又说:“万古阵施阵复杂,那时恐怕我分身乏术,若是苍龙能在一旁护佑你,那是最好的。你同他说说,若是他肯,那是最好不过。但他若是顾及自己的身份,我便让执夜和莫耶去看顾你。” 灵冲还没答,魏衍便走了进来。 他在门口等了许久,外面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每一个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盯着他看。以前他只是觉得人家看他,是因为他是妖主。如今位置变了,再感受一下这些人的眼神,其中都写满了大大的好奇。大意就是——哇!快看,这就是和灵冲真君在一起了的那条苍龙,妖主啊! 魏衍不由得在这样的注视目光之下站的愈加笔挺——不能给灵冲丢脸。 听见北佑在里面这么说,他立刻就走进来了。灵冲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怕给人添麻烦,北佑让他这么问,他可能前脚说魏衍愿意的,后脚自己就去结万古阵了,什么执夜什么莫耶,一个都不用。 魏衍看了北佑一眼,这人确确实实和灵冲长的有三分相像,但也只有三分。他的眼神中多的是沉稳和坚毅,可灵冲的眼神中则是调皮和善意。 北佑身板要比灵冲强壮许多,一身戎装黑氅,英气逼人。相反再看看灵冲,一身素衣,看起来身形单薄。摸起来虽然滑腻柔软,但仍带着一股少年青涩的味道。 不是说北佑不好。身为男人,魏衍反而更欣赏北佑这种。可论起喜欢,总有人能直接踩到心里,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摧枯拉朽的颠覆了他曾经的所有。 “我会守在灵冲身边。无论何时。”魏衍严肃认真的把话说了出来。 灵冲眨了眨眼。 北佑掂量着这句话,眉头蹙起。 北佑又看了灵冲一眼,灵冲往魏衍身后一缩,露出半个脑袋,指着魏衍打着口型:“我俩在一起了。”说完,连自己兄长的眼神都不敢看,立刻又缩了回去。 北佑:“……我知道了。” “嗯?”灵冲对自己兄长这样的反应有点迷茫:“你知道了?” “嗯,执夜说过了。”北佑的神色看起来十分淡然,这让灵冲心里稍安。 灵冲立刻拉过魏衍的手:“那就好。我先回去了啊,好几天没换衣服了,凫天还等着我呢。“ “好。三天之后。你这三天老实一些,不要再到处跑了。”北佑叮嘱完,又看向魏衍,眼睛微眯了一下,最后还是想不出要说些什么,只好作罢。“你们先去吧。” 灵冲拉着魏衍一路跑出兵营,这回路上的人则是正大光明的看这两人——既然你们都不避讳的秀恩爱了,那我们也不避讳的八卦了。 灵冲一回自己的住所,凫天就从里面冲了出来,先把他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事情,又开启了喷人“吱吱”声大作战,吵得灵冲只好不停讨饶。 魏衍倒也觉得新鲜,只在一旁看着灵冲。 灵冲哪里能让他这么开心的围观,拉着凫天就说:“天天,这条苍龙,明天搬去和我一起住。还是不了,过两天吧,我哥说让我老实三天。” “吱?”凫天不解的看着灵冲。 魏衍靠在一侧,看了一眼灵冲:“你哥说让你老实,没说让我老实。” 灵冲:“……”说的好有道理,但是这是不能的! “吱?”凫天依旧不明白这两个人出门一趟回来,身上带着的一股奇怪感觉是怎么回事?而且为什么要两个人睡在一起?但作为管家,他还是很尽心尽力的问道——床要加大吗? “加大倒不用了,我觉得原来就挺大的了。”灵冲几乎毫无犹豫的说道:“不如加固一下吧。” “吱?!”凫天眨了眨眼——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两个受伤了吗?要晚上疗伤吗?!我也可以疗伤的! 灵冲捂着脑袋:“不不不,还是不用你帮忙疗伤了。不对,我们两个都没受伤。” “嗯?”魏衍突然停顿了一下,问道:“你没受伤?” “我没。” “你之前和我说你下面好痛,要裂开了。” “我……”灵冲瞄了一眼凫天,对魏衍小声说:“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他不小了,只是外形是个孩子。”魏衍回道。 “那也不能……”灵冲话还没说完,就被凫天一把拉住:“吱吱吱?!” ——你下面怎么了?你男人的尊严裂开了?! 灵冲捂着自己通红的脸:什么男人的尊严?不存在的。没了。在活了死,死了活之中消失不见了。 凫天想了想,化出一朵红花,采了其中的几株花蕊,严肃认真的递给灵冲。 要不是凫天抓着灵冲的衣服,他恨不得此刻就冲回房间,把门一关,谁都别来!什么啊?!凫天树的花蕊能滋补/阳气,谁不知道啊?! 他求助的看向魏衍,魏衍一愣,随即说道:“不要看我,我不用这个东西。” 灵冲:“……”我知道你不用啊!你要是用了,现在我还能回到北界吗?! 执夜安顿好边界的时候,一回到兵营,就去向北佑汇报。谁知道进门竟然看见北佑负着手,在营帐里走来晃去,一副心神不安的模样。这模样他已经好久没见过了,算算日子,执夜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拍了拍北佑的肩膀:“也挺好的,了却心头一桩大事。他们两个现在都在你眼皮子低下,照看也方便。总比在中天找个纨绔好些。” 北佑叹了口气:“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从中天离开数年,那时候的灵冲还乖巧软糯的,如今竟然……” 执夜:“……”你弟弟从来就不乖巧软糯,你们两个没有一个乖巧软糯的,不要给自己加戏了! 115.重生之七 三日的时间之内, 北佑调动了北界和东界的仙兵,开始反向骚扰中天仙卒。原本势在必得的中天仙卒们想要乘胜追击,却发现根本追不上这些人, 一转眼的功夫,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幻影。 中天被北界扰的烦不胜烦,终于也体会到了之前自己做的事情有多恼人。好几次在北界前面叫嚣, 对方却又像缩头乌龟似的避而不出,硬生生憋了一股气儿。 与此同时, 中天还得到了东界逃来的散仙的讯息, 说是北佑正在集结兵力, 似是打算和中天一决胜负, 甚至连常年跟在身边的执夜都派了出来,可见多么重视。 像是印证了这散仙的消息一般, 三日之后,北佑带着一大股北界的兵将前来, 就站在离中天不远的地方叫阵。 中天立刻调集兵力,气势恢宏的出现在北界仙兵之上。 灵冲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不由的皱了一下眉:“平日里不觉得,中天的仙真的好多。上九天人数稀少, 大多是些仙奴。可没想到,我几十年没去下九天,竟然多了这么多散仙。” 天上的风鼓噪的很, 魏衍就站在灵冲的一侧, 似是毫不在意, 却为他挡住了大半的寒风。“不过是些散仙罢了。” 灵冲又看了一遍那些站在前面的中天的将领,琅辰也在其中。他又看了看魏衍,觉得自己眼光真是好极了,天上天下,都没有魏衍这么好看的。原形也好看,鳞片也好看,人形也好看,连龙须、身上的衣服都显得好看极了。 他又有些紧张,不知道今日的结果会怎样。如果流月剑无法斩开天地,自己和魏衍之后怎么办? 魏衍似是感觉出他的紧张,低声问道:”今日结束,是不是就不用再老实了?“ 灵冲气道:“大战在即,你还开玩笑。” 魏衍见他神色缓和,便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他望着中天那浩浩汤汤的兵卒,心里只想着,无论如何,今日也要护的灵冲周全。 北佑回头看了灵冲一眼,冲他点了点头。 他一身黑色战甲,衬的肤色越发白皙,大氅猎猎,英姿勃发。曾几何时,北佑也是中天仙姝们的心头好,只是没想到好好的少年郎,竟然和另一个心头好在一起了。近些年来,还越发显得孤冷。 北佑一声令下,北界开始进军。 两方交手多时,也懒得再鼓噪,很快就战到了一起。 琅辰早就看见灵冲在其中,二话不说就带了一群中天的仙将冲了过来,魏衍化出原身,龙吟震天,盘旋在灵冲身旁,将他护的周全。 天上原本晴空万里,此刻却沙尘漫天,各类法宝、兵器都舞不过来,到了最后竟成了实打实的血肉相搏。 “你在干什么?!”琅辰突然喊了一句。 灵冲正在魏衍的保护下画着万古阵,这阵法繁复,又要当场引灵作画,一时完不成。琅辰之前就听说灵冲的阵法之强,也数次看过,可看着他在下面画的正酣,一时也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是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灵冲抬头,冲他嘿嘿一笑:“画阵图啊。” 琅辰咬牙切齿,灵冲骨子里就带着一股赖皮劲儿,不管什么时候,眼睛里总是有种仙人没有的调皮和狡黠,让人看了心痒痒。但此时此刻,就算是再心痒痒也要按捺住,他只想着这次打胜之后,要如何把灵冲抓回去,如何把这苍龙降了,就在他的面前把灵冲做了,才能一扫他这些日子心里的阴霾。 人入了心魔,若旁边无人劝诫,只会越陷越深。琅辰便是一个例子。 他脑海里一直是那次灵冲白皙的脖颈,惊慌失措的表情。 琅辰对手下使了个眼神,自己挑拨似的对魏衍说道:“不过是小小一条苍龙,也敢觊觎仙界珠光?” 闻言,魏衍龙首一顿,咆哮一声,向他猛地袭去。 琅辰手下趁着苍龙向前一击的时候,钻过空隙,攻向灵冲。 灵冲却头也不抬了,只认真画着自己的阵图。他对魏衍有信心,无论如何,他都会守得自己平安。 苍龙身上一抖,数十件兵刃凭空出现,瞄着下方趁势偷袭的人刺去。刀枪剑戟,在空中发出阵阵嗡鸣之声,划破空气,身后带着流痕,劲道之大让人无法抵御。 灵冲低着头,嘴上一边说着:“还差最后一点了。阿衍,加油!” 他到了现在,倒是完全无视琅辰。 苍龙尾巴一扫,琅辰后退数步,掌中祭出一柄薄剑掷在空中。 剑身在向上飞的时候,一开始化成了两柄剑,之后又化成了四柄,直到在最高处的时候,天上密密麻麻满是刀光剑影。 琅辰手一挥,那层层叠叠的剑朝着灵冲猛的贯穿而去。 苍龙在空中结出一道冰霜结界,想要阻止这数不清的剑刃。然而剑刃碰到冰霜的时候,那冰霜就像被融化了一般,一丝阻碍都没有。 “破阵行?”灵冲惊讶道。 讶异的时间也很短,因为这剑刃下坠的速度很快。灵冲手上捏了两下,阵图也来不及画,就看见眼前横贯一条苍龙的身影。 “噼啪”声不绝于耳。灵冲眼前有血滴流下。 千钧一发之际,苍龙以自己庞大的身躯将灵冲遮挡的严严实实,数不清的刀刃刺在他的身上,穿破了水晶一般的鳞片。血液渗出,沿着鳞片的边缘缓缓滴落,宛如开在雪山上的红莲。 即便如此,苍龙一声都没吭。它低声问了一句:“没事吧?” 灵冲嘴唇颤抖:“嗯。” 苍龙这才挪动身躯,再次飞到空中。 灵冲知道这并不是琅辰的兵器——破阵行,原本是帝君的佩剑,采的是月光一角为剑身,无影无形。正因为它是光,所以可以变出无数的剑刃。它们不是幻觉,是实打实的东西。而这剑最惊人的一点是,它会穿透所有的结界和屏障,对一切防守型的东西都视若无物。 天上天下,只有两把剑采了月光精粹。一把是这破阵行,另一把则是北佑受伤的流月剑。 琅辰要攻自己,当时情况紧急,魏衍必然会冲到自己面前挡住这些剑刃。魏衍受创,琅辰再要做什么也会容易许多。 灵冲这么想着,掏出短匕,在自己的指尖划了一道,滴出少许鲜血,点在阵图正中。 琅辰见到这一幕,反而皱紧了眉头:“灵冲,你不能……” 灵冲抬头看他。 琅辰缓缓说道:“中天的仙将都在,不仅仅是中九天,上九天的也在。”言外之意——你若是在这里使用了血阵,怕是再也瞒不住“杂货”的血脉。 灵冲:“原来你都知道?” 琅辰微眯了下眼睛:“我可以帮你遮掩一二。北界战败,我也可以让你回到上九天,继续做你的先识官。” 灵冲不由得笑了出来:“你说什么呢?我既然从中天跑了,就怎么都不会回去了。好像先识官是个多好的差事一样。我用得着你帮我遮掩?根本!不!需!要!” 琅辰看着他以血画阵的模样,又说道:“你不为官,便没有玉仙散的俸禄。没了玉仙散……” “早晚都会脱相,何必执著于这个?”灵冲说道。他手下不停,却又问了魏衍一句:”我老了,你嫌弃我吗?“ 苍龙微敛双眸:“我也会老。一起。” 灵冲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笑这对话在琅辰眼里讽刺无比,他攥紧了手上的破阵行,沉声说道:“既然你不识好歹,就别怪我……” 灵冲抬起头,手上托着一副精妙的阵图。那阵图泛着红光,无休止的旋转着,好似着天地之间的灵气都被它吸走了一般,万物陷入了一片沉寂。 “好了。”灵冲抬头冲空中打了个唿哨。 执夜在最前面,听到这声,有些无奈的说:“都说了,不让他吹口哨的。” 北佑笑了笑,朗声问道:“听见了吗?” 北界众兵卒立刻后撤,像是之前做过无数次的演习一般。 中天诸人这才发现,他们之前就像是在一处界限之内似的,无论怎样,都很少有人跨过这条线。如今说撤就撤,还有些中天兵卒以为对面怕了,想要乘胜追击,越过了这条线。 苍龙低吟一声,托着灵冲向上猛地攀升。 待升到最高点,灵冲将手上的阵盘往下一撒,一切都静止了。 北佑事先有了准备,他并不是这静止中的一部分。 北佑拔出流月剑,飞到空中,以万钧之势向下一斩——划过山河万里,划过稚嫩的青草浑厚的森林,划过中天兵卒的身躯,划过九天银河,划过动物的皮肤。 只是一瞬间。流月剑斩到尽头,万古阵便消失在空中。 流月剑——只斩静之物。 只是一瞬间,再恢复正常的时候,人们甚至没有感觉到曾经发生了什么,只是诧异的看着站在上方的北佑。 天地之间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巨响,远处山峦开裂,森林分崩,一道划痕由远及近,带着呼啸的山石和滚滚的流水,将天下分成了两截。 一半向左,一半向右,恍恍惚惚之间,中间的沟壑越来越大。山石落到了沟壑之中,撞击两侧,发出阵阵地鸣声。 这沟壑以流月剑刃为界,无人可以越过,中天的那一半只有少数的人类和妖怪,大部分是九天的地盘。北界则占了大部分的人界。 中天目瞪口呆,北界兵卒在恍惚之中,不由得高呼起来。 自此,天地两分。 看到一切如同设想的一样,北佑踉跄了一下,从空中向跌去。执夜飞到空中,将他稳稳护住。 116.惬意之一 北佑这一剑, 将天地鸿蒙至此的陆地劈成了两半。 西界同南界跟着中天一起朝九天之上飘去。北佑之前曾请了玄龟前来,稳稳的将北界和东界扛在背上,动也不动。 一时间, 原本的生态发生了剧变, 人人都忙着整理自己的环境,哪儿有闲心管中天飞到哪儿去了。 这其中, 当属一个人最开心。 海妙间因是单独的一个小岛,被这一剑给留了下来。灵冲二话不说就带着凫天去收管自己的地盘了, 临了还没忘了把凫天揪成个秃头, 把他身上现在开着的花都扯下来给魏衍包扎。 从远处一看, 好好的一个人被裹得像个蚕似的, 还是那种红通通的蚕茧。 凫天花向来珍贵,能这么随意用的, 怕也只有灵冲了。 执夜来探视魏衍,在门口遇见变成个小秃子的凫天, “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凫天气的好几天没搭理人,只怨自己的主人灵冲,有了苍龙忘了仆人。 魏衍伤势好了,灵冲自然不肯放人, 一边开心的说着天上风景好,一边问魏衍在不在意入赘,软缠硬泡的将魏衍的住所也安顿在了海妙间。 对, 和自己同房不同床的那种。 魏衍第一次进来, 看见屋子里这奇妙的陈设, 不由得问道:“凫天也跟我们一起?” 灵冲奇怪:“怎么可能。凫天现在看见我就要打我,我还让他和我睡一个房间?找死不成?半夜他变回原形,伸出树枝把我捆在树上,暴晒三日,我怕是就要小命不保了。” 魏衍听了,这才领悟,这小小海妙间,虽然之前只有两个人。看上去也完全无害,但事实上都是重型杀伤武器。 ——凫天,身形弱小、身世可怜又无助,但在管起灵冲的时候,会使用惨无人道的声波“吱吱”,持续不间断的伤害你几个时辰。还会用树枝大刑伺候。 ——灵冲,身形单薄,身世可怜又……好吧,还有个强到爆炸的哥哥。但在对阵的时候,一手阵图加上赖皮嘴巴,能让对手的身心受到双重伤害。 当初觉得他们好欺负的中天众人,不知道现在想起那一剑一阵的时候,都在说些什么。 听灵冲这么说,魏衍就奇了:“那为什么房间里有两张床?” 灵冲一脸无辜的看着魏衍:“你一张,我一张啊。” 魏衍:“为什么我们要分床睡?” 灵冲眨了眨眼睛:“因为……因为你伤还没好……” 魏衍沉默片刻,说道:“已经好了。” “怎么可能?!我昨天看到你肩膀上还有红印呢!”灵冲振振有词。 魏衍:“那是上次你咬的。” 灵冲“啊”了一声,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含含糊糊的问了一句:“是我吗?” 魏衍点了点头。 灵冲不好意思的伸手,给魏衍揉了揉:“那就更应该分床睡了。” 他怎么能开口说出分床睡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最近腰疼!之前是谁说的来着?龙性本什么来的?自己怎么当时就不当回事儿啊! 魏衍怀疑的看着灵冲。 灵冲笑的尴尬,还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门口又传来了一阵哔哩乓啷的声音。 灵冲赶忙往外冲,就看见秃头的小凫天,正和明皓打的难解难分。明皓穿着一身陈旧的衣服,即便使了净衣咒,但之前他们在中天穿的是什么?是下九天的仙姝们做的,材质手工都与众不同。可明皓来了北界之后,被执夜软禁了不说,连衣服都换成了普通人类穿的东西。 如今中天和北界分开,他这才被放了出来,有机会来找灵冲。 可谁知道,他一到海妙间门口,就又被凫天给堵住了。这回,明皓仙君是真的没了自己的法宝兵器,上次是不好伤凫天,这次则变成了不敢伤凫天。 明皓一边打着,心里确实在不是个滋味。想着就在不久之前,自己也这么来过一次海妙间,当时自己还同灵冲算是好友。 结果中途琅辰问他愿不愿意来北界找灵冲,许以重利,他想到自己即将大婚,总要把自己弄得像个样子,这才答应了。 结果谁知道来北界,自己一点用场都没派上,被圈在一个小房子里,除了偶尔报给琅辰一些自己听到的内容,还不知是真是假。直到天都被砍成了两截,自己在的那个小房子被倒塌的山石撞倒了,自己这才出来。 出来之后,明皓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灵冲。他想着,自己其实并没有对灵冲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就是中途说了句灵冲要去东界而已。你看,灵冲不也活生生的回来了吗?琅辰怎么舍得对他下手。 若是自己好好同灵冲说说,说不定还能在北界谋个一官半职,之后想办法再回中天去。 他远远看见灵冲从里面走出来,依旧是那副样子,似是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对他没造成任何影响。而反观自己,胡子拉碴,衣服破旧。 明皓从一开始对灵冲的歉意,竟然在此刻硬生生的变成了怨恨。 他想着,若不是因为灵冲,若不是因为那日他好心去告诉灵冲这事儿,不是好心陪他去帝君那里,自然也不会被琅辰真君看到。事后琅辰真君也不会找了他来北界,落得如此下场。 灵冲原本是谁?他原本就是中天的先识官,地位崇高,名号就是真君。而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才是个仙君而已。 如今,北界分离出来,北佑为王,灵冲地位自然不低。为何有些人从生下来就好运连连?而自己却只能任人摆布? 再进一步想想,自己被关押了这么久,灵冲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说不好,他早就知道,只是不屑来看自己。本来他在中天的模样也是装出来了,根本就不是他本来的模样。 可他这么想着,却不敢对灵冲报以颜色,只能化出满脸笑容,老远招呼着灵冲:“灵冲!快管管你这凫天,他现今头发都没了,还要打我呢!” 凫天不听头发则以,一听“吱吱”两声,再度冲了上去。 灵冲赶快走了两步,抓着凫天的领子:“天天天天,好了,这不是明皓仙君吗?你不是认识的吗?” 凫天:“吱!” ——是你之前说,你同妖主单独在房间里的时候,不能随便放人进来的。 灵冲:“……那……不是情况不一样吗。” ——幸好明皓听不懂凫天在说什么,不然自己的脸都要丢光了。 凫天:“吱!” ——有什么不一样? 灵冲:“就是……哎呀你还小!打听这么多干什么!” 凫天:“吱吱吱!” ——我比你心里成熟多了!什么时候床坏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灵冲感觉自己冷汗都要流下来了。就听见凫天在一旁美滋滋的说着什么,走远了。 仔细听,那句话表达的意思是:真不愧是我们妖主,连做男人都这么厉害! 灵冲:“……”明天我就写一幅字挂在门口:禁止偶像崇拜! 明皓见凫天走了,这才喘了口气儿。 灵冲转过身来看着他,有些惊讶的问道:“明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中天吗?”尤其是,明皓本来就不算是个武将,他连战场都不用上,只要在大殿外面呆着就行了。难道是中天人手不够了,拉着他来战场,然后被兄长那一剑,留在了北界? 明皓观察了一下灵冲,他看起来像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这里。 但是……明皓又想,灵冲原本在中天的时候,就装出了另外一幅面孔,此刻也说不好。 他回道:“我之前就从中天来了,来了好久了。本来是想看看你,毕竟我们是朋友。可谁知道来了就被执夜真君给拘住了,最近才得以自由。” 灵冲回忆了一下,确定执夜没有和他提起过明皓。但他也能理解,毕竟这时候从中天来的,谁都说不好是怎么回事儿。 他冲明皓笑了笑:“你别放在心里。当时战况吃紧,执夜已经没心思去管别的了。” 明皓点了点头:“我没放在心上,毕竟这个时候来,被拘起来也情有可原。” 说到这儿,明皓拉着灵冲的胳膊,往自己这边拽了拽,他先问道:“真的没办法回中天了吗?” 灵冲叹了口气:“没办法。我知道琉璃还在中天,你肯定放心不下。你放心,你被困北界是因为我,之后我定然会好好照顾你的。” 明皓快速的扫了灵冲一眼,只觉得他满脸都是虚伪。 明皓又往海妙间里面看看,开口说道:“我听说你同那妖主苍龙在一起了,如今看来,他也并没有和你住在一起。外界传言倒也真是的,各色都有,还有说的有模有样的。但他们哪里知道你啊?我就说,之前中天那么多人你都看不上,怎么会看上一只妖怪?” 灵冲:“……那个……”他看着自己的卧房,欲言又止。 明皓又要说什么,就看见灵冲的卧房里,走出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远远看去,肩宽腰窄,面容冷清,眉眼之间带着一股肃杀之色。别说在中天了,就算跨遍整个天上天下九天银河,都找不到比他更标致的了。 那男人朝着灵冲明皓二人的方向走来。 走的近了,他看了一眼明皓正拉着灵冲胳膊的地方,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股冰寒之气沿着明皓的手腕向上攀爬,冻的他不由得缩了一下脖子,放开了手。 男人这才走近,把灵冲拉到自己身边,抬眸看着明皓:“不巧,灵冲他,就是看上了我这只妖怪。” 117.变天之一 走过繁灿的秋季, 等到凫天的头发都长了出来,北界这才稳定下来。 明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带了两只鬼车回来,一只有些年纪了, 没过多久就逃了。明皓气不打一处来, 便把小的那只硬塞给了灵冲。 小的那只名字尚化不出人型,灵冲就随便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归澈。就像凫天就叫天天一样, 简单到极致,真诚当中带着一丝敷衍。 鬼车是凤凰后裔, 以归澈的血统和年龄来说, 他早就应该化型了。 只是鬼车的“标记”用处太刁钻, 很多人以此来暗杀对手, 导致数量越来越稀少。 归澈似是小时候亲眼看见自己一族被拿去做了暗杀的武器,一只只的被杀死在他面前, 受了刺激,之后就一直不肯言语, 也无法化型。 归澈喜欢蹲在凫天树上,长长的尾羽带着金色,垂到地上,和凫天的红花交映生辉, 流光溢彩。 当然,这是在别人眼中。 灵冲笑称自己这个海妙间的角落,是问题孩童保育站, 尤其针对小哑巴。 若是能一直这么下去, 也就相安无事。可谁知道, 有一日,归澈站在凫天树上,竟然对下面走过去的灵冲唱起了歌,还飞到空中,转了两圈,抖了抖翅膀和尾羽。 魏衍几乎是一个箭步就冲到这只小鬼车面前,拎住他正舞的姿态曼妙的羽翅,二话不说,就把他拔成了个秃子——敢在我面前,对我的人跳求偶舞?一个连毛都没褪干净的小麻雀,也敢跳求偶舞?! 继凫天之后,海妙间又出现了一个秃子。 冬日到了,北界的天气原本就冷。一只被拔光了羽毛的小鬼车在树上吹着九天之风,瑟瑟发抖。 凫天“吱吱”了两声,那意思大概是——你现在再刷层蜂蜜,就能直接拿去烤了。没想到妖主的拔毛技术也这么好,以后去人间不愁没有一技傍身了。 而另一边,灵冲则和凫天心有灵犀,他拉着魏衍问:“阿衍,我们去人间住一段时日吧?天上好无聊。” 他之前还有点犹豫,想着去了人间混进人类里就不能使用法术,该怎么活下去?如今一看魏衍露的这手,觉得自己养了归澈这么久,也算禽类饲养经验丰富了。去了人间,和魏衍一起,“我养鸡来你拔毛”、“我卖鸡来你算账”,自给自足,不是挺好的? 灵冲总是时不时的有些怪想法,魏衍已经习惯了。他突然这么一说,魏衍并没过于惊讶,只是思忖了片刻之后,问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带那只麻雀一起去吗?” 灵冲眨了眨眼:“麻雀?” “归澈。” 灵冲咬了下嘴唇,自己有心去人间小住,所以不能过分招摇。 想想鬼车这个样子,虽然自己看着挺可怜挺萌的,但放在人间,一个被拔光了毛的鸟,九根脖子像鹌鹑似的往自己根本没毛了的的翅膀下面钻…… 他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不带。” 魏衍这才略微满意,他转身扫了一眼海妙间斜角上的两只生物,又问道:“凫天呢?” “也不带。”灵冲回道。 家门口长了一棵树,天天开红花,四季开红花,肯定有人觉得不对劲儿。 而且,万一晚上哪个普通人类不小心走错了路,闯进院子,凫天还不立刻用树枝把人家吊起来?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带他们两个去。 那斜角上,凫天树听到这句话,气的抖了两下树枝,还顺手抽了归澈一下。归澈没了羽毛的保护,吃痛嚎了一嗓子表示不满。 但不满在魏衍这里是无效的,凫天和归澈哼唧了一段时间——今天凫天对灵冲特别温柔,软声细语;明天归澈扭着秃屁股展示自己“美好”的身姿。 他们两个都非常清楚,家里平日做主的都是灵冲。但凡是灵冲想干的事儿,魏衍就没有不准的;但凡灵冲想要的东西,第二天就会出现在他桌子上。 于是,两个人的目标也非常明确,你来我往,疯狂的对灵冲示好。然而最后还是被魏衍的武力镇压给按了下去。 没过多久,灵冲同魏衍去了人间,有妖怪来找魏衍打架,也有妖怪来逗弄灵冲,日子过得还算闲怡。 中天依旧不太安分,想着要夺回自己的属地,但苦无对策。而原本被流月剑斩开的沟壑上,过了一段时日,竟然也出现贸易往来。 北界和中天各派了一些仙人,以仙法护持结阵,织成了一张长长的光网。一艘玉船定时往返,沿着这光网结成的航线游来荡去。 这阵法是灵冲想出来的,他原本只是为了让明皓能回去。谁知道反而成就出了这么个东西。 灵冲也没怎么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一来是这光网消耗仙力,每隔几日就要换上一批人来供能,不然活脱脱的要耗死个人。二来是这往返的玉船并不大,装不下什么千军万马。 可谁知,一日灵冲醒来之后,看见桌子上写的两个大字,好似被什么狠狠的敲了一下脑袋,耳边都是嗡嗡之声,懵在原地。 ——阴蚀。 如今的天地并不是初分鸿蒙,之前也有过无数个不同的种族诞生,却又悄然无声的消失,将新的天地留给新的种族。 之前种族的灭亡像是突然之间,席卷天地似的,不留下任何生机与痕迹。 灵冲只记得,之前在一本古书上看到:地纪推机,三百三十转为一度,地转三千三百度谓之阴否。阴否则蚀,阴蚀则水涌河绝,山沦地没。 阴蚀,如今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都会像之前那些消失的时代一样,也被漫天海浪吞噬。无论你是仙人、还是人类、还是妖怪…… **** 蓝湫站在鬼界当中,抬头看着一侧的沟壑。 沟壑之中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像是有个体型巨大的怪物,就在沟壑之中,发成痛苦的声响。 谛听站在他一旁,问道:“这沟里到底怎么了?三天两头的就得响几次,让人睡不好觉。” 蓝湫淡淡的笑了一下:“地纽开始移动了。你听,这是它的声音,有水开始往上涌了。” 谛听皱着眉头:“鬼君,你老是说这些深奥的,我都听不懂。咱们换个说法,行吗?” 蓝湫:“就是,天地的游戏开始了。” 谛听怒道:“我这还是听不懂!” 蓝湫拍了拍谛听的背,说道:“鬼界已经建的差不多了。你在鬼界太久,受到的阴气不益于你。之后好好去上面晒晒太阳。” 谛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瞪大了眼睛,问道:“鬼君今日怎么这么关心我?” 蓝湫:“平日不关心你吗?” “平日是债主。” “哦……”蓝湫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那债务今日就一笔勾销了吧。你在玉烛池外守了近三百年,也差不多了。” 谛听甩了甩耳朵,往蓝湫胸前蹭了蹭,想试图听一下鬼君的心里话。 其他的那些仙人,就算仙力比谛听高,只要他够用心,总能听出一点点,可如今不管他怎么试,蓝湫的心里总是一片空寂,没什么声音,就像掉到了空旷的山洞里似的。 谛听惊讶道:“真的不用还了?” “嗯。”蓝湫指了指天上:“出去就不要再赌了,好好玩一玩。” 谛听困惑的看着蓝湫,只觉得他今日似是有些与众不同,但又说不出来,毕竟蓝湫往日也如此一派平和,言谈举止之间不像个年轻人,反而像个殚精竭虑的老父亲。 “不能反悔啊。”谛听往后退了一步,说道。 蓝湫:“嗯。你再不走,我就要反悔了。” 谛听想了想:“那……偶尔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的。” 蓝湫:“好。” 谛听走了,蓝湫依旧站在那沟壑边上,看着上方的光网闪烁,玉船从中滑过,轻飘飘的,就像是一直被黏在蜘蛛网上的蝴蝶一般。 蓝湫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天,要变了。” *** 大年刚过,灵冲穿着魏衍送给自己的衣服,美滋滋的回了北界恣意天。 恣意天上一片花团锦簇,中天又下了檄文,气势汹汹的骂了北界一通。之前好几次檄文,还算是客气,说话尽量不露脏字,冷嘲暗讽的话倒是不少,听上去尖酸刻薄。熟悉的仙人一听那语气,都能判断出是哪个老学究写出来的。 北界向来对于中天的这些檄文视而不见。反正隔着个深沟,你又打不着我们,随便。 只是这次大概气的急了,帝君亲笔写的,字迹颤颤巍巍,满篇的怒火。 北佑先把这檄文自己看了,觉得有趣的地方念给执夜听,两人笑做一团。执夜想要伸手去拿那檄文,却被北佑随手扔在了一堆竹简里:“没得看了,老头子的字有什么好看的?” 北佑说完,咳了两声,又看了看外面:“灵冲今年还没回来呢?” 执夜从一旁抱起赤色大氅,动作温柔披在北佑身上:“应该快了,前几日他还来信说起呢。” 执夜给北佑将大氅抖了抖,笑道:“你看,这大氅还是灵冲送来的呢。这人在人间不知道学了什么东西,你看这针脚,歪歪扭扭的,好似虫子爬了似的。” “哪里像虫子爬?!”灵冲推门进来,笑嘻嘻的看着北佑和执夜:“我这可是和阿衍学的。皮毛还是蛮蛮刚褪下的呢,又软又暖。” 北佑淡淡的笑了:“嗯。是很暖和。” 说着,他又咳了两声。 自从北佑用流月剑斩开天地之后,他的身子就不甚好了,像是透支了仙力的后遗症。遇到天气变冷,也畏寒。可畏寒则罢了,又偏偏不能烘火,内息不调,让执夜操碎了心。 魏衍许久不见北佑。他仔细看着北佑,片刻之后才问道:“这屋子里,是什么味道?” 118.变天之二 魏衍此话一出,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灵冲伸着脖子闻了半天,疑惑的问:“哪儿有什么味道?” 北佑看着魏衍,眼神中有着些许警示。但灵冲一转过头来, 北佑的嘴角又往上抬了一下, 笑着说:“大概是刚才莫耶他们带了些北界人间的小吃来。” 灵冲满心思都是显摆一下魏衍给自己做的衣服,一个劲儿的往执夜身边凑, 时不时的拨弄两下“谜一般”的针脚。 执夜实在看不下去,轻咳一声, 装作自己刚看见的模样, 惊讶道:“哎呀, 灵冲, 你这件衣服很特别啊。” 之前凫天来的时候就说过了,灵冲今年过年的衣服, 都是妖主亲自做的。 灵冲一听执夜这话,脸上笑开了:“是吧。我也觉得。” 那眼神切切, 只等着执夜再多夸两句。 执夜有些无奈,说道:“就算是夸,也是夸魏衍。同你有什么关系?你看看你,一脸掩不住的笑。我应该刚才少夸你那大氅几句, 全都搬过来夸妖主这件衣服。” 灵冲笑着,绕着执夜走了一圈:“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 执夜一看他那眼神, 就知道灵冲大概又有了什么馊点子:“你说。” 灵冲:“我是和我哥一胎生的吧。” 执夜点头:“是啊。” 灵冲:“那为什么我要叫你哥?” 执夜:“有什么问题吗?” 灵冲掰着手指给他数:“你看, 按照往日我们的辈分, 总感觉你比我哥小,但是比我大。可是我不是和我哥一起生的吗?所以你是不是也应该叫我哥?不能因为自己长的老了一点,就硬占我便宜啊。” 执夜:“……” 执夜无奈的看向北佑,北佑苦笑着点了点头。执夜这才轻声对灵冲说了几句。 “明白了吗?”执夜看着灵冲。 灵冲嘴巴张大,看了看北佑:“还能这样算的吗?还有这种事儿吗?” 北佑笑着点了点头,又咳了两声。 灵冲从乾坤阵里拿出一大篮子的竹筒,笑嘻嘻的说道:“我从人间带来的特产,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哦——烟花。要不要一起去放烟花?” 北佑裹了下大衣,说道:“执夜,你陪他出去找莫耶,他们之前也叫嚣着要去人间找烟花来。”北佑又看向魏衍:“妖主可有时间同我喝杯酒?” 灵冲一见自己哥哥这架势,想起北佑在军中的酒量,生怕魏衍吃亏,刚要替他拒绝,就被执夜拽了出来。 灵冲还不放心的往回看了两眼,执夜说道:“你别看了,你哥故意留下魏衍的。他总是担心你,你就让他稍稍放放心吧。” 屋内,北佑慢慢的踱到了桌旁,缓缓的坐了下去。 魏衍看着他,过了片刻,才开口问道:“多久了?” 北佑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又释怀的笑了:“不亏是妖主,简简单单的一柱济桑香,就猜了个大概。” “济桑香,东界至端妖化之树树脂为香,味道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有一项功效。加上外面传言北佑真君的仙力枯竭,几种混在一起,就能想出来了。”魏衍略微停了停,又说道:“不过,这世间知道的人也少。” “济桑香可以延缓鬼车之毒。”北佑说着:“而这房间里的两人,恰好都知道。” 魏衍微微沉下眸子:“执夜真君知道吗?” “不知。”北佑干脆的回道。 “灵冲呢?” 北佑:“灵冲对你,应该不会有所隐瞒。他心思纯真,知道了,定然不会同你一起去人间,早就日日呆在我身边了。” 魏衍嗓子哽了一下,他换了个问法:“还有多久?” 北佑摇了摇头:“快了,这身子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魏衍:“如何中的毒?” 说起这个,北佑叹了口气:“中天生怕我中不了毒似的,每一道檄文,在特地的几个字中都加了鬼车之毒。还有食物中落毒的,日积月累。” 他转头扫了一眼被扔在角落里的那张玉璧檄文,又说:“只可惜,怕是又要有许多鬼车因为我而死了。” “为何不说?”魏衍问道。 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对北佑,更多的感情是因为灵冲,自己则更多是欣赏。欣赏他的刚断果决,欣赏他的仙法卓绝,欣赏他的隐忍和绝地反击,欣赏他为了心爱之人大杀千里。 北佑缓缓闭上眼睛:“北界同东界刚刚稳定些许,若是我倒了,怕是又要起波澜。大家都累了,不如好好歇歇。如今,局势稳定,莫耶也能扛起半壁,我心里也稍安了。” 魏衍知道,北佑没有把这北界留给灵冲,是因为灵冲性子就不合适。他放肆恣意无拘无束,若把他绑在这里,还不如要了他的命。北佑向来疼这个弟弟,这些也都为他想到了。 而执夜……魏衍说不出,他原本以为北佑会把责任留给执夜。毕竟有一份责任一份托付在身,他不会轻生。 北佑似是明白魏衍心中所想,他说道:“执夜要做什么,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没能守护他到死,已经食言于他,怎能再替他做决定?将他紧紧绑在这里?” 北佑说道:“这事,还请妖主替我保密。鬼车之毒,向来无法可解。与其让他人担心,还不如简简单单的,如同往常一样,过好剩下的日子。” 魏衍点了点头:“嗯。” 北佑又说:“然后就是灵冲。这孩子虽然看着有些无赖,但他心思细腻。在中天这么久,察言观色,掩藏自己的能耐,免不得受了些苦。但感情的事情,毕竟是两个人的,我并不能请妖主照顾他长久,唯有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多管束他一些,免了他惹祸上身。” 北佑笑了笑:“毕竟我不在的话,没人给他打扫。” 魏衍回道:“我会帮他。” 北佑站起身来,披上灵冲做的那件大氅,从桌上拿起流月剑,颠了颠,“锵”的一声,将剑身拔了出来。 流月剑在之前斩天的时候,已经断成了两截。剑身沧桑,剑刃坑坑洼洼锈迹斑斑,再也不复之前那明月皓然的模样。 北佑摸了下流月剑的剑身,又将它佩回腰间。 他走到魏衍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北界的习俗,初七这一日,要以战士的血祭奠先人。我第一次见你,就想和你打一次了。” 魏衍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北佑,他站在空中,来接灵冲。黑色大氅、英武的身姿、冷峻的面容。那时候,自己的战意就被撩拨了起来,想好好的打上一打,酣畅淋漓。 接着,北佑斩天,没人再能超过他。 他站在最高处,看着所有的人。 魏衍点了下头:“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北佑笑的爽朗:“我也不会。” 北界恣意天的夜风猎猎,没有中天那般柔和,更像是独属于战士的夜晚。四周高耸的火柱腾起,北佑站在正中,宣布初七这一日的战祭开始。 魏衍第一个上来挑战他,两人打的不可开交。龙鸣声、剑语声,火光撕破了袍角,烟云遮住了冬意。一层层浩渺的冰霜,一道道咆哮的天海,声声似泣。 下面的人都看呆了,一个个的热血被撩拨的充盈在胸间。 魏衍后退一步,北佑笑着说道:“承让。” 魏衍点了下头,转身朝灵冲飞去,落在他身旁。 灵冲笑着冲他说:“输给我哥,不算输。” 魏衍见他穿的单薄,把他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冷吗?” “不冷。” 天上有烟花绽开,红色的光亮照的人心里暖和。 北界的兵将们一个个的飞上去,同北佑切磋。执夜在下面气的直跺脚,恨不得先给北佑垫个台,能打赢自己的,才有机会去和北佑切磋。 北佑就是北界的神祗,他足够强大,足够优秀,足够满足所有男儿的热血。 一颗流星从天边划过,划痕很长很长,拖着明亮的尾巴。 凫天和归澈循着跑了过来,归澈最喜欢这种场合,他围着中间的台子转了好多圈。再长出来的羽毛比之前更加明丽,金色混着红色,比那些烟花还要绚烂。 凫天个子矮,在人群里抻着脑袋找灵冲和魏衍,却被莫耶拉了过去,向他讨着花蕊。凫天皱着眉头,却还是递了几根花蕊给莫耶。一旁的士卒见状,笑的前仰后合。 灵冲拉着魏衍,在一旁笑个不停:“你知道刚才执夜怎么和我解释,他比我哥小,却比我大的事情的吗?” 烟花飞到空中,绽放开来,流光飞舞,把人的脸映的喜气洋洋。下面的人喝着粗烈的酒,却胜在情真意切,笑的肆意。哪里像中天,人人正襟危坐,弄些酸文规矩。 “怎么解释的?”魏衍将灵冲朝自己怀里又拉了拉。 灵冲往魏衍身上一靠,也不管周围的目光,舒服的半眯着眼睛,脸上酒意正酣,微微红着:“我哥说,我们是蛋里生的,一胎两颗蛋。我破壳破的晚,他当时都不想管我了,结果我在蛋里哼哼。他在边上又等了十来年,我才出来。” 灵冲笑个不停:“我哼哼了十多年啊。之前我也见过从蛋里出来的小妖怪们,浑身黏答答的,一点都不可爱。可是我哥说,他终于看见我出来,觉得长的这么可爱的,肯定是他弟弟。” 灵冲慢慢的阖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我哥,北界恣意天真君——北佑。” 天色渐渐亮起来了,北佑站得高,阳光先从他的背后亮起。 那阳光,像是在拉扯他的衣角,恳求他不要离去…… 119.变天之三 当晚, 北界君主北佑陨落,无人知其原因。 坊间有两个传闻。一个是说北佑真君在斩天之后,仙力亏空, 提前脱相了;另一个则说北佑真君是被中天暗算下毒而死。 无论是中天, 还是恣意天,人们都更倾向于相信前一种。 对于恣意天来说, 北佑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也是和他们并肩作战的同袍。他们不想也不愿意接受北佑这么一个人, 死于中天龌龊的手段。 而对于中天来说, 北佑是棘手的对手, 也是值得尊敬的人。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也不管中天发了多少檄文去骂他,都不能改变这一点。 甚至相较于恣意天, 中天的仙兵仙将们更不希望他是被暗算而死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之前死去的人, 又算是什么呢?自己守护者的中天、规矩,又都算是什么呢? 北佑陨落,莫耶扛起了恣意天和整个北界、东界,一时忙的昏头转向。这倒是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他们以为恣意天向来是北佑和执夜两人相辅相成的,北佑死了,也应该是执夜执掌。 可执夜真君却消失了, 有人说曾看见他乘坐玉船, 往中天去了;也有人说他去了九天星河之角, 化作了一株桑树,经年累月的站在那里。 恣意天的人知道,每每想起当日的情景,心里就像被人硬生生的挖了一刀似的。 执夜抱着北佑从空中落下的身躯。那身子往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散了——一片片的,化作了漫天的繁星,比早晨的朝阳还要夺目。 直到北佑消失了,执夜还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低头看着手臂。他握了握自己的手掌,空无一物。 第三日,中天帝君脱相。中天大丧十年,但又有人说,是执夜杀的帝君。但又有人不相信,若是执夜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杀死帝君,那之前两界还打个什么? 只有灵冲知道,两界打的,从来就不是一个帝君,亦或是一个北佑。 有的人要守护自己爱的人;有的人要守护自己的地位;有的人要守护梦想;有人要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个的借口。 灵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执夜来到蓊郁殿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杀进来的。 执夜身上沾满了血,不知道是谁的。他又想起了哥哥说的那句:唯有素白,才显敌人的血更美。 执夜肤色苍白,宛如他的名字一般,他是夜里的仙人,应当与月光一般素洁。 中天的仙人们一来也替北佑惋惜,看着执夜如此,并不愿逼近的太厉害。另一方面,他们一想起有人说北佑是被帝君下作的手段暗害的,就更觉得羞愧。 执夜拿着的是北佑后来替代流月剑的兵刃,也是一把古朴宝剑。他笑的洒脱,姿势大开大合,不是在求生,而是在求死。 在灵冲的记忆里,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放纵过的笑。执夜啊,笑起来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是个懂事的人。 灵冲深吸了一口气,同冲上来的仙将打了一波又一波,直到脚步踉跄,直到气喘吁吁,他一直都想护着执夜。 可是执夜已经倒在了圈中,灵冲“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抱起执夜,眼睛通红。 明明,明明前一秒大家还开开心心的,一起看烟花,一起喝酒,一起…… 灵冲想起桌上的预言——阴蚀。 大概是天道也看不下去了,要把这一切肮脏的、无情的、虚伪的,都毁了罢。 执夜指尖动了一下,抬头冲他勾了下嘴角,又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走吧。 但是灵冲不能,他不是这样的人,不能把执夜扔在这里,他是要和自己兄长葬在一起的。就算是化成了漫天的星尘,他也是要和北佑在一起的。如果自己把执夜的尸体留在这里,以后有何面目见北佑? 中天的仙兵仙将在外面围了一圈又一圈,铁桶似的,灵冲手指颤抖,不停的画出一个个阵法。他脑海里想到的最后一件事儿竟然是——阿衍会不会等的太久?自己只同他说,想出来走走的。 恍惚之中,他似乎看见了天上有一道蓝影闪过。 一声龙吟,回响在四周。 **** 灵冲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海妙间,屋子里安安静静,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化。但是他怎么能忘记,执夜在自己掌心消失的样子。 他看着床顶,一言不发。 凫天推开门走了进来,少了往日的嚣张跋扈,紧紧的抿着下嘴唇,把换洗的衣服放在桌上。他快速的抬头看了一眼灵冲,又不知道该同他说些什么,慰藉也好,安抚也好,他都说不出口。 魏衍一早就出去了,说是晚些就会回来。他将灵冲从中天拽回来的时候,拼死拼活,半残的身子化成龙身,挣扎着从沟壑之上飞回了恣意天。 他甫一到海妙间,轰然落地,依旧紧紧的盘着身躯。直到凫天跑了过来,魏衍才放了心似的,露出里面昏迷不醒的灵冲。 海妙间虽然适合仙人居住,但对妖怪来说,最好的恢复场所另有其地。魏衍虽然身负重伤,但还是马不停蹄的去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之后灵冲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中天也好,其他的什么仙人也罢,他要保护灵冲。如果灵冲要报仇,他也陪他。那么自己就必须快些恢复。 凫天低声“吱”了一下,灵冲听见,转过头来,看着他,声音轻柔:“天天,怎么了?” 凫天噘着嘴,他听见灵冲这么问他,他更难受了。凭什么温柔的人会有这样的结局?! 灵冲伸手摸了下他的脑袋:“没事。阿衍呢?” 凫天老实回道,魏衍去养伤了,每天清晨出去,傍晚回来,晚上抱着灵冲睡。要不是自己知道灵冲没死,只是晕过去了,可能就以为魏衍有什么特殊嗜好呢。 灵冲笑了笑,其实并不是一个真实的微笑,只是嘴角抬了抬。他心里很累,感觉一点力气都没有。有种对外界都麻木了的感觉,明明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却不想做出这样的表情。 灵冲正想着,外面传来一声“啾啾”,那声音高亢嘹亮,穿透了云层。 凫天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拉住灵冲,带着他向外快跑了几步。 灵冲被凫天的动作吓了一跳,他踉踉跄跄的跟着跑到了外面。就看见在海妙间的空中,归澈展翅腾飞在九天星河之上。 白日里,淡色的星尘依旧闪烁的,但却比不上归澈此刻的羽毛生姿。他在空中转了一圈又一圈,神情十分痛苦。 “吱——”凫天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灵冲听明白了,凫天说的是自从那日北佑脱相了之后,归澈就也晕了过去,凫天生拉硬拽才把这只九头鸟给拽了回来。凫天当时以为归澈死定了,毕竟他是鬼车,鬼车的命和标记目标是连在一起的。他们死,标记目标也会死;标记目标死了,他们也会死。 只是一种双重的诅咒。 而最可笑的是,现在的鬼车们,连自己的毒被拿走给谁下了标记都不知道,糊里糊涂的就死了。 没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北佑脱相的时候归澈就晕了。 但这几日,归澈却没有完全的死亡,他奄奄一息。灵冲躺在床上半死不活,魏衍出去养伤。全海妙间最忙的人当属凫天,他也不愧是海妙间的管家,在这个时候还能把一切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偶尔有两个来闹事儿不安静的仙人,也都被他打了出去。 凫天担心灵冲,担心魏衍,也担心归澈。如今归澈再飞了起来,又叫的这么有精气神,他这才放下心来。 灵冲点了点头,说道:“归澈身上有些返祖现象。鬼车原本就是凤凰的后代,他这算是半个涅槃吧。” 归澈在空中转了几圈,似是在找什么落脚的地方。凫天叹了口气,只好化回原形,伸出半截树枝共归澈落下。 归澈落在凫天递出的树枝上,巨大的翅膀卷成了一团,将他包裹在其中。金红色的烈焰从翅膀的缝隙当中流露出来,探寻着四周。凫天树被烫的有些发疼,他轻微的摇颤了一下,却坚持的屹立在那里。 过了半晌,那翅膀一扇扇的张开,消散在空气之中。 最后,树上走下了一个红发的俊美男子。他有着与魏衍不同的感觉,像是一团热情的火,跃动着。神情之间有一些青涩,有一些顽皮,还有一些邪气,完美的继承了妖怪的气质。 他慢慢的走到灵冲面前,拉起他的手,嘴角勾了勾,说道:“我化型了。是不是比魏衍要好看多了?” 灵冲尚未反应过来,凫天已经变回小童的模样,气势汹汹的从后面冲了上来,举着一根树枝儿,狠狠的敲在归澈的脑袋上:“吱吱吱吱!” ——你化型了?!化型了不起啊?!会不会看气氛说话啊?!一化型就想着来求欢了是吧?!你胆子肥了啊?知不知道这是谁家?! 归澈捂着自己的脑袋,一脸的委屈,却又看了看凫天,伸手比了一下:“天天,你才到我的腰啊?” 凫天:“吱!” ——我刚才就不应该让你落脚!我是造了什么孽啊!这些天就不应该管你的死活! 魏衍这时候正回来了,看见院子里这样的场景,一言不发,拎着归澈的头发就把他扔了出去。之后还拍了拍手,很嫌弃的用了个净身决,问道:“谁啊?不穿衣服到处跑?” 灵冲和凫天互相看了一眼,归澈刚才……没穿衣服? 120.变天之四 “为什么动不动就使用暴力啊?暴力男!暴力妖怪!”归澈捂着一侧发紫的脸, 歪着脑袋说道。 此刻的他已经穿上了衣服。归澈虽然才是初次化出人型,但因为年龄的原因,看上去已经是个少年了。 个子长的很高, 肩膀宽宽的, 凫天最后给他拿来了魏衍的衣服,稍微动了些手脚, 折了一点边,刚好能给他穿上。 魏衍的衣服颜色一直很单调, 凫天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套全黑色的, 他并不想看着一头红毛穿着什么蓝色、墨绿色的衣服满海妙间的乱走。 海妙间院子的一角, 四个人围着石桌坐着。魏衍有些提防的看着归澈, 想到这只“笨鸟”以前就冲着灵冲跳求偶舞,如今竟然化型的第一瞬间就来挑衅, 他捏了下拳头,想着明天走之前要不要先把这只“笨鸟”打的爬不起来。 凫天则是站在归澈背后, 帮他梳理着头发——红色的长发在发尾有些卷,总是显得乱七八糟。明明之前鸟身的时候,羽毛都很顺滑的。 凫天想着,给归澈挽了个发髻, 露出他光滑的额头和脖颈。多了一分矜持,少了一分不驯。 灵冲想了半天,开口问了一句:“之前送你来这里的仙人, 你还记得吗?” 归澈把上身微微弯下, 点了点头:“明皓仙君?当然记得。” 他有些不高兴, 想着自己化型的大好日子,先被魏衍揍了一顿,接着根本没有人关心自己化型的事情,而是在关心一个长相也就普普通通的破仙君? 归澈大概是在海妙间待久了,见到的仙人至少得是灵冲这个级别的,再加上他原本对仙人就有些忿忿,自然谁也看不上眼。 灵冲并没看出他此刻的心路历程,又问:“他当时是从何处找到你的?” 魏衍看了灵冲一眼,将他的手握到自己的手心。往日灵冲的手都是温温的,又软又暖,如今却冰凉的像一掬井水。 因为之前归澈一直不会说话,那时北佑也没出事,加上他为人坦坦荡荡,明皓又故意遮掩,他自然不会往这方面想。可如今境况不同,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曾身处北界的明皓。 只是想不明白,中天和北界的联系只有那后来的一艘玉船,而明皓几乎是立刻就回了中天,哪里有时间下毒。 归澈揉着自己的脸,说话含含糊糊:“就在北界的阴山。我们当时几只鬼车从中天逃了出来,就去了那里。本想着中天和北界一刀两断,这回中天的人再也找不到我们了,谁知道就被这家伙给抓了去。” 归澈接着又说:“这人坏着呢!他抓了我和另外一只鬼车,那只被他弄死了,他竟然说是自己逃了。” 凫天敲着一下他的脑袋:“吱!” ——你怎么不早说?! 归澈一把抓住凫天的小手,呲着牙,摇头晃脑的说道:“当时我不会说话啊,我不是冲过去啄他了吗?不是很努力的表现出对他的厌恶了吗?你们都没放在心上啊。” 他这么一晃,脑袋上刚刚固定好的玉冠掉了下来,凫天气的踹了他屁股一脚。 “别别别!”归澈另一只手赶紧去揉屁股:“还疼呢!刚才被魏衍扔那么远,屁股着地的。我们鸟族的屁股又么那么敦实,不经摔。” 凫天想了想,将归澈的头发束成了一根又一根的发辫,额间裹了一条两指宽的金红护额,衬的归澈面容愈发俊俏。 凫天“吱”了两声,意思是让归澈自己学着怎么梳头发,或者学个妖术,自己以后是不会天天这么给他梳头发的。今日是他化型的第一日,权当赠送特殊服务。 实话实说,倘若没有归澈这半边没有被魏衍打的青紫,应该又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对此,凫天表示了自己的不满,为什么这个人化型就一下子是少年模样,自己都这么多年了,却还是小毛头一个?! 灵冲在一旁,低头咬住下唇。他以前从没想过明皓会对自己做这种事,如今再想想他之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句句一件件都像极了嘲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明皓变了的呢? 诚如他人所说,灵冲在中天的朋友不多,大多是点头之交,他同谁都能说上两句,又显得可亲,但说起朋友,灵冲自己认为,明皓算是一个。 “你怎么想?”魏衍问道。 他担心灵冲有些变化,不想让灵冲记恨太深,但他也知道,不恨不痛是不可能的。灵冲爱的有多炙热,他恨起来的时候,就会有多深刻。 不过,即便他变了,那又能怎样呢? 魏衍看着灵冲,一字一句的说道:“等你伤养好些,我陪你去中天。” 就算变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变了就不是他了?因为自己曾经爱上的是单纯的灵冲,所以在他有变化之后,就不能接受了吗? 不。 魏衍嘴角勾起,抬手摸了下灵冲的头:“我们一起。” 他想要报仇,自己就陪他,上天入地。就算不敌,也能死在一起。 他想要平静的生活,自己也陪他,去人间,去妖山,长长久久,共度人生。 灵冲听了魏衍的话,点了点头:“阿衍,谢谢你。” 很多年之后,魏衍才明白,灵冲和北佑果然是兄弟,两人一脉相承的喜欢瞒着别人。刻骨铭心的时候,心也能剖出来给你。但有心事在的时候,也能严防死守,让你什么都不知道。该知道的不知道,不知道的更加不知道,迷迷糊糊的,死心塌地的,等着他。 这么想来,灵冲比起北佑,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去哪儿去哪儿?我也去!”归澈听见两人的对话,一激动,嘴角又开始抽痛。凫天嫌弃的瞪了他一眼,眼神中的含义非常明确——人家两个人去你侬我侬甜蜜蜜,你跟着干什么?而且就你这身手,去添乱吗?还不如在海妙间帮我晾衣服。 灵冲站起身来,拍了拍袍角:“今天是个好日子,应该吃顿好的。归澈化型了,我也醒了。不管发生了什么,日子总是还要过下去的。” 凫天连忙点头,“吱”了一声。他最怕的就是灵冲想不开,如今他能振作起来是最好不过了。他宽慰似的拍了拍归澈的头:“吱。”——今天给你加餐,因为你表现好。 归澈一脸茫然:“什么表现好?” **** 之后又过了几日,灵冲伤势好了,魏衍也早早的回了海妙间,不再出去了,只专心的等着灵冲。 灵冲同莫邪告辞,离开恣意天,和魏衍一起前往人间,把流檐阁里的一些东西搬回了海妙间。灵冲看着两人住了许久的流檐阁,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流檐阁大概就是他们两个最美好的时光,从此之后,很多东西都变了。 凫天原本以为灵冲伤势一好,就要和魏衍冲到中天去了。谁知道这个人回到海妙间,坐在桌前,有一搭没一搭的画着画,倒显得十分有闲情逸致。 有日,魏衍去了妖山,灵冲叫了归澈来给自己磨墨。 归澈手脚虽然笨,但凫天教导有方,加上又是给灵冲研墨,站在桌旁老实的不得了。 凫天拔了几根他的羽毛,给他做了几个发饰,捆在那几缕小辫上,上下错开,显得归澈神色更加跳脱。他身上的衣服也更合衬了,和灵冲等人的有所不同,颜色张扬,也添了少年意气,和他整个人的风姿都十分相衬。 对此,凫天常常说,自己要是去了人间,光靠做衣服这一门手艺,都能吃遍天下。不仅能养活灵冲魏衍,甚至赚个盆满钵满很轻轻松松。全海妙间只有归澈一个人,一点用都没有,都到现在了,飞起来的时候九颗脑袋还经常到处乱撞,弄得一塌糊涂。 归澈也并不是没有优点,比如在找乐子这件事儿上,他非常有天赋,甚至把凫天都一度带的不想干活了。后来灵冲把他们两个拉回来,训了一顿,这才稍微老实些。除此之外,归澈在妖怪里也算是天才行列的,学习妖法突飞猛进,大概和他本身有凤凰的返祖现象有关。 魏衍?魏衍在妖怪里从来就是单独归为一类的——王者。 灵冲抖了抖毛笔,将画铺在归澈面前,问道:“你觉得这样画怎么样?” 归澈扫了一眼,画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倒像是南界的一处风光。既然是灵冲画的,就算再难看,他也会点头。 灵冲笑了笑:“我想着你老家应该是在南界,便画了这样的画。若是让你住在这样的地方,你愿意吗?” 归澈想了想,非常不怕死的说道:“要是和你一起,我就愿意。” 灵冲敲了下他的脑门,笑道:“会给你安排几个好邻居的。” “谁?”归澈提防的问道。 灵冲想了想:“上次来海妙间的那个老谛听,怎么样?” 归澈一脸的痛不欲生,这老谛听来了之后,到处听他和凫天的心声,两个人什么都藏不住,最后只好逃出海妙间。最可怕的是,这老谛听竟然还跑上来管自己和凫天要秘密保护费。 他就想了,魏衍的朋友,和他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灵冲摸了摸他的头,笑容恬淡:“过几日我要去躺南界,你同我一起,找找你喜欢的地方,如何?” 归澈心里转了一下——这莫非就是要带着自己去人间的桥段?就像和魏衍建了流檐阁一样? 这么一想,他心里美滋滋的,立刻点头:“好啊。” 灵冲的下句话让他心里更加舒坦。灵冲说道:“不要告诉魏衍哦。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嗯。” 121.变天之五 凫天觉得今日的归澈有些奇怪。 自打他给灵冲当了小半天的书童, 再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神清气爽,嘴角藏不住的向上翘。 凫天恰巧在海妙间外面捡到一封玉璧。薄薄的玉勾成了竹子的模样,显得十分有雅趣, 正是灵冲会喜欢的类型。他以为这是灵冲遗落在这里的, 便带着去给灵冲送去。 灵冲正在看竹简,见凫天进来, 便冲他挥了挥手,凫天乖巧的走了过去。 灵冲问道:“天天, 你在海妙间多久了?” 凫天一愣, 随即想了许久, 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灵冲又问:“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天天你呢?” 凫天半挑着眉,小小的白团子脸皱了起来, 软绵绵的,却带着一丝奇怪的神情:“你问这个干吗?” 说完, 他往地上一坐,胳膊一盘,气鼓鼓的说道:“我是不会走的!” 灵冲被他这幅誓死反抗的模样惊住了,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伸手去拉凫天:“谁说让你走了?你走了海妙间就完了。” 凫天动也不动,仰着小脑袋问他:“那你想干什么?问我这个做什么?” 灵冲抿着嘴唇:“我就是突然想到了,问问而已。” 凫天:“我还是个小孩子咧!我没有梦想!” 灵冲:“……” 你以为自己长了个白团子模样, 就能掩盖你真实的年纪吗?不要因为自己是树妖, 发育周期长, 所以硬说自己还是个孩子! 凫天又想了想,说道:“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虽然归澈有点烦,但是我们四个能一直平平安安的,也挺好的。” 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如果要问我的梦想,这个就是我的梦想了。” 说完,凫天看着地上,皱起了眉头:“这个归澈,怎么进来一趟就能把地上弄得这么脏?!” “归澈!”他边喊着,气势汹汹的往外走。 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自己在门口捡到的东西,就又跑了回来,将玉璧放到灵冲桌上:“自己的东西要看好,不要到处乱扔。” 说完,就又含着归澈的名字冲了出去。 灵冲看着凫天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他又低头看向手上的竹简,上面浮起点点荧光字样——“中天继任帝君为琅辰真君。琅辰真君在中天附近捉拿各种妖怪,用意不明。” 这信是莫耶派人送来的。 一开始,灵冲以为琅辰抓这些妖怪是用来威胁魏衍,可对方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只是将这些妖怪扔进仙牢当中,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灵冲又拿起凫天捡进来的玉璧,这上面的雕琢和样式都是自己喜欢的模样,也怪不得凫天会以为是自己的。 他手指点在玉璧之上,玉璧闪了两下,一行字在上面显现:“灵冲真君,许久不见。” 灵冲皱了下眉,这玉璧并不是文书,而是一封即时信件。 他点了点那玉璧,问道:“何人?” 对面几乎是立刻回了一句:“灵冲真君真是健忘,他日同僚的字迹都记不得了?” 灵冲有些无奈,中天能说是他同僚的仙人数都数不过来,自己原本就不怎么上心,这人怎么一副自己一定会记得他的语气? “明皓?”灵冲问道。能在中天,还一副和他相交过的模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明皓了。 “非也。” “琉璃?” “我不是女的。” 灵冲皱了下眉头,对面这人是什么情况?如果是朋友,开这种玩笑也就算了,问题是自己在中天有这种爱开玩笑的朋友吗? 答案显然是没有。 那么是敌人?如果是敌人的话,这人也太闲了。 “废话少说,你是谁?”于是,灵冲的语气就不怎么友善了。 对面沉寂了一会儿,说道:“我是雀玖真君,如今中天的先识官。你竟然不记得我?” 灵冲:“……” 你以为自己算老几,我要记得你? 雀玖那边又说道:“当日我们在帝君庆年宴上对拼先识之力,各写了一首绝语,你可还记得?当日灵冲真君的那段绝语,让我被人嘲笑多年,灵冲真君的字迹,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哦。”灵冲回了一句:“有话快说。” 实在不是灵冲在故意气雀玖,而是他真的不记得雀玖的字迹。当初庆年宴的时候,他随便写了两句,根本没什么先识的成分在里面。毕竟先识这种事儿,不是今天你说给我看看面相,看看我未来十年的运势。 先识讲究的是灵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也不知道它在说些什么。 而当时雀玖写的什么,无非就是中天欣欣向荣,在帝君的带领之下歌舞升平什么的。大概写的就是这些。 但是灵冲很肯定,自己当时并没有嘲讽他,真正嘲讽他的人是琅辰!琅辰真君在中天的人设一直是刚正不阿的谏官,看见雀玖写的东西,冷笑不止。 灵冲确定,雀玖这个人大概非常擅长记忆丑化,非要把自己说的如此,而当初嘲讽他的人,明明在中天当新帝君呢。 雀玖觉得自己一直被灵冲踩在脚下,之前灵冲当了先识官,自己被人嘲笑。 之后灵冲在两军对垒的时候,竟然使用了幻阵,又扫了自己的威风。 如今又装作不记得自己的字迹,想当初灵冲那副绝句,自己可是拿回来研究了好多遍,试图寻找之中藏着的隐喻。当时越看越觉得灵冲不得了,先识之言如此精妙,藏的如此之深,自己果然是技不如人。 直到某日,听见灵冲和明皓在一旁聊天,才知道当时灵冲只不过写的是酒杯的外观而已! 雀玖更气,觉得灵冲有今日,定然是因为北佑当靠山的缘故。之后越想越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竟然因为这样的人错失了先识官的位置。 这么多年了,灵冲早早就是个真君,而自己才是个仙君! 雀玖冷笑两声,把自己之前的预言发给灵冲——北界之君,非破天之人。 中天也是因为他的这句话,才想方设法的给北佑下毒。 雀玖当然认为,灵冲没有预言到这个,否则北佑也不会死。甚至灵冲有没有先识的能力,他都在怀疑。 “灵冲真君,近日可有先识之句?”雀玖炫耀的问道。 灵冲看着玉璧上的字,舔了下嘴唇,回道:“没有。” 雀玖的得意洋洋都能从玉璧上看出来了:“那灵冲真君定然不知,我最近的先识之句,可是相当的骇人。你想知道吗?” 骇人? 灵冲的第一反应是,难道雀玖预测到了阴蚀? 倘若如此,中天不知道又要使什么手段。 “想。”灵冲回道。 雀玖回道:“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告诉你。” 灵冲此刻觉得这个人大概脑子真的出了问题,千里迢迢费尽周章给自己送了一块玉璧,就是为了来这里犯蠢的?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话,就像一个弱智? 雀玖又说:“但是可以给你一个提示。” “哦?” 雀玖说道:“这先识,同现在中天不停的抓各种妖怪有关。” 他这么一说,灵冲倒有些心急,生怕和魏衍有牵扯,便问道:“可和妖主有关?” 雀玖笑了两声,回道:“灵冲真君真是担心自己的相好。看在你这份心意上,我便告诉你吧。当然有关,因为妖主也是只妖怪,不是吗?” 话说到这儿,玉璧突然暗了,显然是雀玖那边停止了通信。 灵冲等了许久,见这块玉璧真的再也不亮了,才将它妥善收好。 正巧魏衍此时回来,一进房间,就看见灵冲抬头看他,神色有些仓皇。 “怎么了?”他问。 灵冲笑道:“明日一起去趟中天吧,有个故人要见。” 魏衍“嗯”了一声,并没有问是谁。只是看灵冲的表情,大概知道他要去中天找人算账了。 而在雀玖那边,琅辰手上拿着那柄通信的玉璧,面色不善的看着雀玖,神色阴沉。 房间里的气氛压得雀玖喘不上气,前一刻他还开开心心的对着灵冲,单方面的耀武扬威,下一刻就被琅辰给踹在了地上。 过了片刻,琅辰沉声说道:“让你去打探一下灵冲近日的先识之言,你在这里做什么?!” 雀玖有些委屈,他小声说道:“灵冲原本就不会什么先识,之前就是靠着北佑才当上了先识官。问他有什么用?” 琅辰看他这幅样子,恨不得再上去踹一脚。他深吸了一口气:“帝君让灵冲当先识官,自然有他的原因。当日的情况,单凭一个北佑,怎么能让灵冲当上先识官?你因为中天众人以讹传讹,就信了?” “可是灵冲也确实没有……”雀玖为自己辩解道。 琅辰走到雀玖面前,居高临下的说道:“阵法和先识向来是相生共生的,之前中天的每一位先识官,都是阵法高手。你以为灵冲没在你们面前说什么先识之句,就是不会吗?先识的东西,是拿来给你们娱乐炫耀的吗?” 雀玖咬了下嘴唇。琅辰说的这句话也是他心里一直不愿意承认的,自己在阵法方面的造诣不堪入目,更不要提和灵冲相比了。 之前灵冲在中天装作不会,他自然也没多想,如今却不同了。 雀玖说道:“既然灵冲愿意和我说话,那下次再诱他说出来也可。他现在应当十分担心妖怪的情况,也好再问。” 琅辰点了点头,再看雀玖的时候带了一丝的不屑和厌恶。若是按照之前,自己当了帝君,灵冲是自己的先识官,那该多好。 122.变天之六 北界和中天之间的玉船, 日夜不停。 就像原本北界和中天就密不可分一样,只要有一丝联系,就绝不可能将两个地方割裂独立开。 北佑知道。 人们也都知道。 玉船上的东西, 一开始要经过双方的检查, 还算谨慎。可时间久了,难免就会出现各种纰漏。 不过灵冲原本就没打算乘这艘船过去。 他将之前用来载“杂货”们的那艘小船拿了出来, 挂连在玉船上,又使了个隐藏踪迹的阵法, 同魏衍一起摇摇晃晃的就朝中天去了。 中天和北界不同, 提防心更重。 玉船最终到的地方是下九天的一处, 为了保证这艘船的运营情况, 中天在下九天清出了一块空地,周围一圈的房舍和仙府都是用来维护这艘玉船运营的。 下九天之上, 又有中九天,天然形成了一道屏障。 待玉船上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灵冲又等了片刻,才和魏衍一起下来。 灵冲对魏衍笑道:“上次来的时候,横冲直撞的,也没好好观赏过中天的景致。今天我带你四处转转, 等到天黑了,我们再去我一位朋友家里坐坐。” 魏衍自然的收敛了身上的妖气。 大概中天也没人料到有人会傻到自投罗网,再加上北佑斩天之后, 两界之间的纷争确实平息了许多。只有近来的一个执夜, 但中天封锁了绝大多数的消息, 众人依旧以为帝君死于脱相,而非他人之手。 灵冲同其他上九天的仙人不同,他原本就是停不下来的性子,又不如其他仙人自矜,早就把中天转了个遍,别人知道的,不知道的,他都知道,也难怪之前明皓说他说百事通了。 就因为这个百事通,魏衍得以在中天毫无顾忌的进行了一日游,甚至到了天河的发源处转了一圈。 两人并排躺在天河边角的一处河滩上,魏衍躺的规矩,灵冲却不一样。他翘着个二郎腿,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野草,双手枕在脑后,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灵冲侧头看了魏衍一眼,这人就算放在仙人里,都得算是优等生——躺着的时候衣角不乱,肩膀笔直,一丝放松也无。 “你这……”灵冲欲言又止。他原本想说,你这大概不是在欣赏风景,而是在躺尸。话说到一半又吞了回去,决定用行动来告诉魏衍,什么叫做闲散。 他翻了个身,长腿一伸就坐到了魏衍的身上。 灵冲低头凑近,鼻子险些和魏衍的撞上。他狡黠的笑了一下,说道:“阿衍,放松。” 说着,手上的动作不停,先是把魏衍整齐的领口扯开了一点,露出些许锁骨;之后自己动了动,把魏衍的衣袍弄得乱七八糟;又摆弄起魏衍的腿,一高一低;手伸到魏衍的脸上,揉了揉;最后终于到了魏衍的手,灵冲拉着魏衍的手腕,想要将他的手放在脑后。 谁知道刚挪到一半,魏衍双手一用力,挣脱了灵冲,反而放在灵冲的腰上,将他向下一拉,牢牢的按在了自己的身上。 前一刻灵冲还在心里感叹这人的行为规矩,下一刻就咬了自己的舌头。 魏衍扬起一侧眉毛,淡淡的说了一句:“放松。” “我让你欣赏景色的……”灵冲噘着嘴,说道。 魏衍看着他,“嗯”了一声:“我就是在欣赏景色啊。” 他说的一本正经,脸上半点调戏之色都没有。 灵冲低着头,往魏衍怀里一趴,老老实实的窝在里面。耳边是衣料摩挲的声响,魏衍的呼吸声,胸口起起伏伏,没过多久,灵冲竟然睡了过去。 自从预言出阴蚀,北佑、执夜相继离去,他睡的就一直不安稳。夜里经常惊醒,梦里要么是遮天盖日的江河怒吼,要么是北佑的脸,要么是魏衍被吞没,没有一日是安生的。 但醒过来,惊魂未定的时候,看见魏衍就在一旁,又能心安稍许。魏衍就拉着他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的后背,让他舒缓下来。 有时,灵冲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让魏衍如此对他。明明没有什么跌宕起伏,没有什么难解难分的爱恨情仇,可是魏衍就这样呆在他的身旁,不离不弃。 他庆幸自己当日遇见了魏衍,不然到了今日,自己究竟会是什么样子?活着还是死了?一切都是未知数。 两人就在这无人看管的河滩旁躺着,一直到了深夜,灵冲才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他一动,魏衍几乎是立刻抬头看他:“醒了?” 灵冲点了点头,问了魏衍时辰,这才动了两下,站起身来:“时候差不多了,走吧。” 说完,灵冲往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把魏衍的领口拉正:“不能让别人看见。” 魏衍嘴角勾起,伸手揉了下灵冲的头发。 在灵冲的引领之下,两人来到了一处外表恢弘的仙府之外。因未从正门附近路过,魏衍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先识官仙府。”灵冲为他解释道:“原本每一任的先识官都会住在这里。我因为偏爱海妙间,便没搬来。现在是雀玖在其中。” “雀玖?”魏衍对这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和灵冲有个通病,就是对自己不上心的人,看过就忘。 “嗯。”灵冲答道:“他也有预言的能力,之前预测到了我哥哥的死。先识官在中天地位崇高,雀玖又是个不甘落后的性子,应该能知道当初下鬼车之毒的经手人都有哪些。” 两人从先识官仙府的一侧小门外等着,直到巡天的仙兵路过,灵冲勾了勾手指,之前预先设下的阵法启动——四名仙兵迷迷糊糊的,围着这一侧小门转了一圈又一圈。 “困他们一时半刻。”灵冲说道:“要是有人来了,看见有仙兵在此,也不会多疑。” 说完,他就将一侧的小门打开,带着魏衍走了进去。 “以前我来这里转过几次,因为不喜欢这么复杂的建筑,这才一直没来。”灵冲说道。 此刻天色已经很晚了,众人都已经歇下。再过几个时辰,下九天的玉船就要再次起航,越过深深沟壑,前往北界。 灵冲正是卡着这个时辰,才来找雀玖麻烦的。 两人一路上走的倒也轻松,雀玖刚从中九天升上来,加上之前的大战,中天没有足够多的人来给他阔纳仙仆,便显得有些寥落。 雀玖还在睡着,就听到边上有些奇怪的动静。他猛地一睁眼,脖子已经被人掐住拎起,一把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灵冲站在他的面前,神色阴沉,哪里有平日半分的温和。 雀玖还穿着白色亵衣,上九天寒凉,他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直冒一身冷汗:“你你你,你怎么会在中天?” 灵冲嘲讽的笑了:“不是你约我的吗?传信多没意思,说也说不清,不如直接见面来的了当。” 雀玖被他这幅模样吓得心惊肉跳,又想到这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到自己的仙府里,更是害怕,忍不住就喊了起来—— 然而,声音出口,却只有阵阵鸟鸣,清幽的像是深夜里的呜咽。 “既然你叫雀玖,应该知道麻雀怎么叫吧?”灵冲走到他面前,踹了他脚踝一下。 雀玖趴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周围到底被灵冲设下了多少个阵法,想自己好不容易当上先识官,竟然又被他按在地上羞辱,一时心里愈加悲愤。 灵冲蹲下,拍了拍他的脸,又想起了什么,转身看着一侧,说道:“阿衍,你别看。” 雀玖这才看到,房间的一侧木椅上,妖主竟坐在那里:“你你你……你们要做什么?”他发现,只要自己是正常说话,除了声音小些以外,是不会变成鸟鸣声的。 灵冲按着他的肩膀:“不做什么,问你几件事儿,好好回答。” 雀玖看灵冲这样子,似是不想让妖主看见他狠毒的模样,心里便有数了。他咬着牙:“雀玖并非不忠不义之人。” 灵冲抿了一下嘴:“你这是何苦呢?好好说,免得受苦。” 雀玖咬定了灵冲原本就是以温和待人,自然不愿意让相好看见自己的真面目。于是,他还真的耍起了铮铮铁骨的做派:“哼,你以为雀玖和你们兄弟一样?背信弃义?当中天的叛徒?” 他不说则以,但凡说到了北佑,灵冲是不愿意的。他站起身,踩了一下雀玖的肚子。 雀玖吃痛,但灵冲下手确实不算太重。雀玖心里打定主意,就这么拖到天亮,等仙仆来了,灵冲定然跑不掉。 可谁知,坐在那里的魏衍叹了口气,走到灵冲身边,拉他到自己身后。 雀玖就眼睁睁的看着,之前还觉得会对自己有帮助的这位妖主,一脚踩在了他的脚踝处——“咔嚓”一声,雀玖的脚踝断了。 雀玖惊呼出声,却还是阵阵清幽鸟鸣,听声音不像在嘶吼,而是在欢唱。 “你下手太轻了。”魏衍对灵冲说道:“踢肚子是没用的。这些人,你让他三分,他就要欺你十分。” 他对着雀玖的时候面无表情,也没有灵冲那种故意做出来的恶毒样貌。看向灵冲的时候,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多了十分的宠溺,好像不是在教他怎么审问,而是在商量今天去哪里玩。 说完,他把脚抬了起来,抵在雀玖的膝盖上,语气平淡,但却让雀玖有一股强烈的被威胁之感:“说不说?” 雀玖欲哭无泪——你们倒是先问问题啊!你们还没问问题,我说什么啊?! 123.变天之七 “等一下等一下。”灵冲拉着魏衍的胳膊, 把他往后拽。 他确实如同雀玖所想,并不想让魏衍看到自己施虐的模样。但是长期以来的性格改不了,下手还是软绵绵的。 可谁知道, 魏衍下手更重, 一脚就把雀玖的脚踝踩断了。 灵冲看着痛不欲生的雀玖,软声软语的对魏衍说道:“还没问他问题呢,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魏衍“嗯”了一声:“我知道。先给他一个下马威。” 雀玖颤颤巍巍的咬着嘴唇,挣扎着要给自己施下疗伤的仙法, 就被灵冲给按住了。 灵冲冲他微微一笑, 施了个仙法在雀玖的脚踝处。说来也是厉害, 雀玖瞬间就不觉得疼了, 他急速的喘了几口气,抬头看向灵冲。 “你……”雀玖停顿了一下, 看着灵冲那双眼睛,片刻说不出话。 灵冲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 不是给你疗伤的,就是把你腿上的感觉封闭住,这样你就感觉不到了,还能好好说话。” 雀玖尝试挪了下自己的脚踝, 纹丝不动,半分感觉都没有。他此刻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痛哭,只恨中天外面这群人连个门都守不好。 灵冲转身对魏衍说:“那也不能太用力, 不然他一直惨叫, 别人还以为他屋子里养鸟了呢, 连话都说不好。” “下次我轻一点。”魏衍对灵冲说话的时候,语气也十分温和。在雀玖眼中,这两个人变脸的速度惊人,转过头来看自己的时候,一个愤怒,一个视如草芥。接着看彼此的时候,软的能掐出水来。 “来来来。”灵冲拉着魏衍走到雀玖的另一边,让他踩在雀玖的另一个脚踝上。“对,就踩着,别真的踩下去。一会儿我问的时候,他要是不好好回答,你再踩。” 灵冲看着魏衍的站姿,又觉得他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有点心疼,还给魏衍搬了把椅子,让他坐在一旁,嘴里念念有词:“不要一下子踩断,那就没用了。不过可能第一次不太好把握尺度,就当试验了,反正还有两个手腕,还有膝盖和手肘,还有……” 他抬头看了一眼:“还有脖子。” 雀玖觉得自己脖子一凉,不由得往里缩了缩。 魏衍坐在那里倒是闲怡,脚尖一点一点的,踏在雀玖的脚踝上,时重时轻,让他心惊胆战。 灵冲又蹲回了雀玖面前,一把抓起他的领子:“说!关于我哥的预言,你们当时是怎么做的?!” 雀玖看着他皱紧的眉头,真是半点威慑力都没有。如果是灵冲一个人在逼问他,他怕是一句话都不会吐出来的。问题是,灵冲带了个煞星一起。 仙界之前的传闻,包括帝君的玉璧上写的都是:南界苍龙,噬杀性凶,残虐无道,自立为妖主。 这虽然有一部分是仙界的谣传,但空穴不来风,证明魏衍原本就不是什么性格平和的主。再加上这人面无表情的就踩碎了自己一处脚踝,可以说是面冷心狠的代表了。 “我……”雀玖刚刚吞吐了一下,就感觉自己另一个脚踝上的力道重了一些。 他连忙快些说:“我当时就禀明了帝君,这是先识官的责任所在,不是我的问题!你以前也是先识官,你明白的!” “咔哒——”魏衍用力,都能听见雀玖脚踝错位的声响。 雀玖慌不择言,把一切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北界和中天分割,不能派大兵讨伐。但是中天也没有武将有信心能杀入重围,重创北佑。所以大家就想到了毒杀。” “谁?谁想到的?”灵冲往前凑近了一点。 魏衍伸着胳膊,又把他往回拽了一点——不要离这个人这么近。 魏衍倒是挺喜欢现在的灵冲的,有种奶凶奶凶的感觉,软软糯糯的。要不是因为雀玖在这里,他就要把灵冲抓过来好好欺负一下。 雀玖此时还想挣扎一下,脚踝断了,只要人不死,总能接上的。倘若让自己拖到天亮,或者是找到一丝机会,这偌大的中天,就算两人再强,也插翅难飞。 他含糊了一下,说道:“之后我再知道,就是北佑死了。谁想到的毒杀,还有过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是个先识官而已。” 灵冲才不相信他说的话呢,他把之前的仙法一收,雀玖立刻就感觉到已断脚踝上撕裂的疼痛。他不停的倒吸着凉气,发出阵阵鸟鸣声。 灵冲再施仙法,让他稍微冷静片刻。 再收仙法,让他疼的想要满地打滚,奈何魏衍还踩着他另一只脚,翻也翻不出去。 灵冲话也不说,沉默的收放仙法有了三次之多,这才又看向雀玖:“说不说?” 雀玖早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浑身黏腻腻的,地板又寒凉,整个人早已蓬头垢面,面容扭曲。他拼命地点头,心里骂着灵冲和魏衍,这一对狗男男,厮混在一起,来中天放肆。 心里骂归骂,嘴上却只能顺着灵冲的意思来。 他喘了两口气,说道:“想出毒杀之计的是严清真君,他说使用鬼车之毒。琅辰真君便让明皓仙君带了鬼车之毒去的北界,让他想方设法投在北佑的饮食当中。 谁知北佑提防心重,没有任何的中毒迹象,明皓仙君也被关了起来。 后来两界之中有了玉船往来,严清真君说不如就借着讨伐之书给他递过去。嵌在玉书当中,只要北佑摩挲了玉璧,定然会中毒。 只是这时中天已经没了那么多的鬼车,明皓仙君就在北界找了两只,将毒送到了中天,制成玉璧之后送到北佑手中。 而明皓仙君在几次讨伐送到之后,将手上的鬼车杀掉,看北佑的反应。 北佑真君的身体确实衰弱了,明皓仙君这才返回中天。” 灵冲在心里默默的记下这几人的名字——严清、明皓、琅辰。至于那些制毒入玉璧的仙人,则更是数不清。 灵冲在之前听到归澈说明皓杀鬼车的时候,尚没什么反应,如今一想,只觉得透体生寒。曾经以为是朋友的人,那些日子对自己和以前无异,但背后却在计划着杀自己的兄长。 当日北佑没有中毒,只是因为前期明皓被关了起来。后来两界因斩天休战,他便被放了出来。如此这么一看,北佑反而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死的。 灵冲这么想着,肩膀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 魏衍在身后按了下他的肩膀,安抚说道:“就算没有明皓,中天也会派其他的人来,错并不在你。” 灵冲低着头,断断续续的说道:“但是……我难辞其咎。” 魏衍心疼灵冲,瞥了一眼雀玖,问道:“如今明皓在何方?” 雀玖为了把自己摘出去,连忙说道:“明皓仙君,哦不,他现在是真君了。因为毒杀北佑有功,来了上九天居住,娶了琉璃为妻,过得比以前滋润一百倍!” 灵冲扫了一眼窗外,已经有些微微的天光露了出来。他知道自己就算情绪再不稳定,也要把今日想问的一举问完,不然日后想要再来雀玖这里,怕是难上加难了。 灵冲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雀玖:“你之前说有个骇人的预言,是什么?” 雀玖见灵冲终于问到了自己想炫耀的事情,清了清嗓子:“灵冲真君可曾预言到山河倾倒?” 闻言,灵冲愣住,他背对着魏衍,魏衍自然没有看见他此刻惊讶的表情。雀玖看见了,但却只认为这是灵冲没预言到的反应罢了。 灵冲声音有些发涩,他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问道:“就一个山河倾倒?莫不是说的斩天?” 雀玖摇了摇头:“这预言是在斩天之后。” 灵冲又问:“只有山河倾倒?” 雀玖面露一丝诡异的笑容:“当然不是。我以为灵冲真君曾任先识官,又同前任一样精通阵法,应当早有先识之句。” “还有什么?”灵冲问道。 雀玖得意洋洋的说道:“阴阳相异。” “阴阳相异?”灵冲重复了一遍:“何解?” 雀玖冷笑一声:“先识之句,怎能说解就解?” “那同中天抓妖怪有何关系?”灵冲又问。 “妖怪属阴,仙人属阳。山河倾倒,阴阳相异。帝君认为这是妖怪颠覆仙界的征兆,自然要抓妖怪们以绝后患。如此这般,就算是日后阴阳互换,没了妖怪,又有谁来当如今的仙呢?”雀玖盯着灵冲,似是要从他的眼中看出什么藏匿着的讯息。 灵冲想到了自己的先识之句——阴蚀。 阴阳相异?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灵冲又问道:“你的先识之句,除了琅辰,还有其他的人知道吗?” 雀玖有些无奈:“我又不通晓人心,帝君会告诉谁,也不会来告诉我。说到底,他还有些不信我,觉得我是故意说出来危言耸听。” 雀玖冷哼一声,显然有些不满:“琅辰……帝君甚至让我来套你的话,看你有没有什么先识之句。他信一个叛逃中天的人,竟然更甚于我!” 天就快亮了,他只要再东拉西扯一些,就能安然无恙。 灵冲自然也知道,他抬手往雀玖的脖子后面一砍,干净利落。下一个瞬间,已经在地上画起了阵法。 魏衍识得这是个幻阵,灵冲大概要把雀玖困在其中,然后再走。 魏衍也知道,灵冲总是要再来中天的,那些他问出的名字,一个都不会放过。既是如此,留下雀玖只是增添麻烦,他难免不会将灵冲所问的事情告知他人。到时候让那几个有了准备,反而不便行事。 于是,他问道:“该问的都问了?” 灵冲点了点头:“嗯。” 魏衍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那就杀了吧。” 灵冲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看向雀玖:“他确实,不应该再活着了。” 他还活着,这阴阳相异的预言就会越传越广,到时候会有更多的妖怪被杀。 而他,确实也不配和其他人一样的死法。 124.变天之八 九天星河, 璀璨生姿。 阳光渐渐洒满了整个中天,各个仙府当中有仙仆出来活动,有人经过先识仙府的外沿, 看见几名守夜的仙卒行踪怪异, 报了上去。 好不容易请了通阵法的仙君前来解开,又觉得先识仙府里过于清净了, 明明是发生在大门口的事情,雀玖真君却没有来问话。 众人这才觉得不妙, 又听见先识仙府里传来的喧闹声, 急急忙忙的冲进去, 这才看见雀玖真君房间空空, 只有地上一个人形的烧痕。 火似是猛然而起,而且不是凡火, 竟能将仙人烧的脱相。 偏偏这一晚,谁都没发现有人进来, 也没听见任何声响。杀人的人好似平地里冒出来的,又如同鬼魅一般消失了。 可是稍微有心的人都共同想到了灵冲。 门外的兵卒中了迷阵,能在房间内做到无声无息的,除了他, 再也想不出谁和中天有如此深仇大恨了。 中天一时间人人自危,回家关门闭户,倒不是说怕了灵冲, 而是怕了这种折磨人的手段。 琅辰早已入住蓊郁殿, 他得知这消息的时候, 倒没有太大的惊讶。一来是雀玖主动撩拨灵冲,是他的授意,虽然也没想到灵冲会直接来杀人;二来是这具烧焦的尸体更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灵冲体内有妖血,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完全的仙人。 而对琅辰最重要的,是灵冲杀了雀玖,这证明了雀玖的先识之言是对的,灵冲一定也预言到了相仿的东西,只是如何解释,是不是他想的那种“阴阳相异”? 明皓听闻雀玖死了,倒是怕极了,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蓊郁殿外求见。 琅辰哪里有心思管他,小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引人厌烦,他自然置之不理,只是命之前抓捕妖怪的仙卒仙将加快手中的工作。 *** 灵冲和魏衍从中天出来,一路有些郁郁。雀玖是他杀的,原本魏衍要动手,他没舍得。既然中天要抓妖怪,他就用自己的妖力,将雀玖烧了。 灵冲也不是第一次杀人,战场上他虽然负责阵法,但阵法又不是只有协助和保护的能力,也有杀阵。死在他手下的仙也不少,但彼时是因为在战场上,你死我活的局面,和现在不同。 雀玖是真真正正被他杀死在眼前的,曾经相识之人的惨相就在眼前,他不是心若磐石,自然有所动摇。 可真正让他纠结的是那句“阴阳相异”,中天的想法也并无道理。但显然,中天并不知道自己这里的“阴蚀”。两句放在一起,也许才是正解。 魏衍倒是一路担心他,将自己的情绪藏的很好,只是静静的站在灵冲身边。 “去流檐阁吧。”魏衍突然开口道。 灵冲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嗯。” “我载你。”魏衍有意让灵冲情绪舒缓些,便化回了龙的模样,带着他一路飞去了流檐阁。 无论中天和恣意天闹成了什么样子,人类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他们没有仙族那般的寿命,也没有妖怪那般的能耐,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认认真真的过自己短暂而平凡的一生。 可不管是什么人,都有自己的快乐而言。 初生子女、迎娶婚嫁、两情相悦……值得高兴的事情太多了,小到今天挣了两文钱,播种的种子发芽了,都能让他们开怀而笑。在这一点上,其实无论是人类、仙族还是妖怪,都差不多。自己给自己找乐子罢了。 流檐阁周围的村庄依旧屹立在那里,王小娘早已经成了王大娘,有了自己的孩子和家庭。她猛然见到灵冲骑着一条龙出现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个人的相貌一点都没变,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 同她一样,也有王家村的人认出了灵冲,惊讶之余有人高呼了一声,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向他跪拜而去:“是仙人啊!是仙人!仙人驾龙前来救我们了!” 王小娘往前挤了挤,扑到灵冲面前。早先稚嫩的少女面容已经枯萎,她双目含泪,嘴唇颤抖:“灵公子,灵仙人,求求你救救我们王家村吧!” 灵冲这才发现,王家村到处都袭满了妖气,有些房屋已经倒塌不堪,显然之前有妖怪在这里大闹了一场。 他连忙要伸手扶起王小娘,身下的魏衍却扭了扭向后退了些许——魏衍还记得之前这个王小娘想要勾引灵冲的事儿,就算现在已经是王大娘了,该吃的醋还是一滴都不能漏。 魏衍落地,变出了人型,王小娘看在眼里更是惊讶。 魏衍问道:“蠪侄?” 王小娘连忙点头:“刚走没半天。你们走了没多久,这只蠪侄就来了,还在村子不远处的山里安了家,每隔个把月,就要来村子里吃小孩。” 灵冲拉了拉魏衍的袖子,低声说道:“不会是来找你决斗的凶兽吧?” 魏衍有些无奈,只好回道:“我看是你之前要养的那只。” 灵冲:“我养的明明是只小可爱猪!” 魏衍:“……”行吧,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两人一起到了王小娘说的山边,魏衍刚抬手,灵冲又拉住他:“不能直接冻成冰,万一里面还有小孩呢。之前王家村给了我们种子,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 魏衍点了点头,踱到洞口,沉声说道:“出来。” 洞内一片平静,顷刻之间里面传来雷鸣声阵阵,里面钻出一只巨大蠪侄,通体漆黑,耳边双蹼像翅膀一般呼扇着头上,但看那身材,却真是如同小山一般。 “你来了。等你好久。”蠪侄声音沉闷巨大,在周围响彻不停,震得村里人一阵畏缩。 蠪侄甩了下细小的尾巴:“还是小孩最助功力,还差十三个,我就能化龙了。”他得意洋洋的看向魏衍,张开血盆大口:“你倒是找了个好地方,应该也吃了不少吧?” 魏衍冷笑一声:“愚蠢。” 灵冲看这只妖怪的样子,“啊”了一声:“果然不是我的小猪!” 魏衍觉得有些愁,之前自己看着灵冲的样子,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谁知道这猪不猪的东西,倒是让灵冲心情好些了。 他整个人腾空而起,一拳砸了过去,蠪侄扭着身子躲开,爪子一甩,朝魏衍狠狠拍来。 魏衍一把抓住蠪侄的小尾巴,轻描淡写的一甩,将他狠狠的扔在山上。伴随着山石滚落,就是一阵血腥殴打,打到连一开始还在狂呼叫好的王家村人都不忍直视了,这才收手。 魏衍往后退了两步,施了个净身决,施施然的回到灵冲身旁。从头到尾干净利落,就像之前打发那些来挑战的凶兽们一样,手下一点都不留情面。 他拍了拍袍角,对灵冲说道:“这些凶兽,不打不长记性。” 灵冲“啊”了一声,点了点头:“妖怪的沟通方式,挺直接的……” 至少在他觉得魏衍一直都挺直接的,不管是对谁,就连归澈都难逃挨揍的命运。 王家村见到一直欺辱他们的蠪侄就这么被干掉了,欢天喜地,就差立刻给灵冲盖祠堂了。 灵冲想了想,又怕村子里的人再遭到凶兽的攻击,便从自己乾坤阵里掏了半天。给仙器,又怕他们乱用,或者被有心之人拿去;给兵刃,又怕引起不必要的纷争。最后竟然在里面找到自己用旧的一根毛笔,还有上次不小心砸碎的纸镇,灌了些昭昭仙力进去,给了王家村的人。 “田鼠,这东西有仙人的气味,凶兽应该会敬而远之。”他将这两样东西递给王家村的村长。 王家村村长感激涕零,连忙接过这两样东西,一边叩谢。 灵冲想了想,又唆使着魏衍也给他们点什么,吓唬一下来这里闹事儿的妖怪。魏衍想了想,化了一片龙鳞出来,不情不愿的递了过去。 两人这才转身朝流檐阁去,王家村村民也不敢靠近,只是蹲在角落里小声问村长:“仙人刚才叫你什么?王叔?” 王家村村长拧着那个人的耳朵骂道:“仙人怎么可能叫我田叔?!这是仙意,是叫天疏!他给我们三件法宝,是为了让我们能保护人类不受妖怪困扰!而我们这个门派,就叫天疏派!是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意思!” 村民恍然大悟,再偷看流檐阁的时候,都不敢直视这房子,只觉得遍体仙气飘飘。 灵冲一进流檐阁,就往床上一趴:“累死我了,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觉。”经过蠪侄这事儿一搅合,他倒恢复了些精神。 魏衍问道:“你知道刚才那人的名字?” “谁?” “田鼠?” 灵冲愣了一下,回道:“我怎么知道他叫什么?你不觉得他长的特别像田鼠吗?我就那么随口叫了一声。” 魏衍看着灵冲此刻的表情,无奈的笑了笑。 灵冲却十分主动,拉住魏衍的手,将他往床上一拉,自己就软绵绵的贴了上去。 柔软温热的唇触碰到魏衍的时候,他轻叹了一声,将灵冲按在自己的身/下,低声说道:“刚才还说累。” 灵冲手已经伸到魏衍的胯间,他把头往下一低,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凫天弄得这套束腰,怎么这么难解?” 魏衍指尖从灵冲的锁骨之间轻轻的向下滑去,也不知道是他手指冰冷,还是碰触的原因,灵冲只觉得一阵战栗。下一刻,他的束腰已经脱落到两侧了。 “不难。”魏衍凑到他耳边,轻舔了下他的耳垂。 灵冲抬手将魏衍的玉冠解下,漆黑的长发落下,更衬的魏衍目光幽幽。他侧头咬住魏衍的唇,几不可闻的唤了一声:“阿衍。” 125.变天之九 翌日清晨, 难得没有归澈和凫天在外面你吵我闹追追打打的叨扰,魏衍一觉睡到天明。 他摸索了一下身边,觉得有些不对, 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灵冲不知何时, 已经不在身旁。 魏衍坐起身来,看着一旁空空的床铺, 有些无奈——这是什么?拔x无情?不,自己才是拔x的那个, 果然还是昨晚太过疼惜他了。 魏衍收拾妥当, 走到门外, 就看见一村的村民围着灵冲。 今日的天气很好, 淡蓝的天空卷着大团大团的白云,阳光并不猛烈, 和煦的洒在翻新的土地上,晒出泥土的清香。 灵冲坐在地上, 拿着一根木棍,给村民讲着浅易的阵法。他窝在一群人当中,虽看着单薄,背脊却挺得笔直。偶尔抬头看看周围的人, 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 在他肩上,还蹲着两只小雀,并不是妖怪, 只是普通的生命, 低着脑袋, 像是能听懂似的。 流檐阁旁开辟出来的田地正有村民在里面干活,把地犁开,看见魏衍出来,村民连忙行礼。 灵冲听见声音,转头看着魏衍,又同身旁的村民说了几句,村民自动让开,他朝魏衍走了过来。 “阿衍,你醒了。”灵冲抬头看他,也不知道他离了凫天之后是怎么把自己头发梳起来的,看上去还算整齐,谁知道被魏衍一碰,哗啦一下就散架了。 灵冲努了努嘴,撩起半边长发,有些苦恼的说:“我就把头发卷起来,施了个定型法。” 魏衍让他坐在门前的木头长椅上,给他梳起了头发。昨天这双手还狠揍了蠪侄一顿,此刻把所有的温柔都倾注了出去。 村民刚开始还在围观,后来看这场景,有些人倒不好意思起来了,一个两个的慢慢散了。 时光好像回到了从前,魏衍也不着急,梳完头发又给灵冲理了理衣衫。 过了片刻,灵冲开口说道:“中天在到处捉拿妖怪。” “嗯。”魏衍应了一声:“我知道。” “前段时间你早出晚归,就是去做这个的,对吗?” 妖族没有各种束缚,全凭本心。妖主同中天帝君、人类君主不同,并不大管涉妖族。对魏衍来说,往日他甚至连到处作恶的凶兽都懒得理,除非你惹到眼皮子低下。但既然被尊称一声妖主,便没有眼睁睁看着妖怪被他族欺负的道理。 在雀玖那里,魏衍自然也听到了中天的打算——屠尽妖族,改变先识之言。 “妖怪是杀不尽的。”魏衍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吐出这么一句。 “嗯。”灵冲点了点头:“其实,自打中天有了先识官一职,所有的先识之言只有应验,却从未有过改变。” 先识之言模棱两可,怎么说都说的通,原本就很难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堵掉。往往努力一番之后,事后一看,原来当初先识之言说的是另外一事。 可中天先识官的位置还是越来越高,虽没有实权,但论其地位已经凌然与众仙之上。 “被一两句捉摸不透的话操控着,去做些劳心费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也是让人厌烦。”灵冲抬头看着魏衍,说道:“之前我一直沉湎于自己的情绪当中,忘了阿衍也有自己的事情。这些日子,你一定很辛苦。” 魏衍笑了笑,坐在他的一侧:“只要你开心。” 灵冲深吸了一口气:“总之是不能让中天继续这么做的。” 但问题出在哪儿,他心里也清楚。 现在两界分开,只有一艘玉船在其中,就算各显神通,用些法宝之类的,也只是寥寥。更有些妖怪相像魏衍那般强渡沟壑的,却也苦于妖力有限。 所以中天那边的妖怪们,想要救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换个角度想,对于中天来说,想要把沟壑另一侧的妖怪们杀光,也是不可能的。 明明是双方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为何中天却依旧…… 灵冲皱着眉头,一只手托在腮下,苦思冥想。 “如果中天真的想要杀光妖怪,阴阳相异,明显是不可能的。那为什么琅辰还有这样的决断呢?”灵冲自言自语着:“除非,他能把中天隔离开来,先识之言只对中天有效?” 但这个想法立刻被灵冲否决掉了。按照雀玖所言,琅辰想要知道自己有没有过类似的先识之言,也就是说,他无法将中天和北界割裂开来。 灵冲正想着,魏衍却突然站起身来:“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去哪儿?”灵冲问道。 魏衍手中抖出一片龙鳞,原本晶莹剔透的龙鳞现在沾上了斑斑血迹,显得诡异。魏衍说道:“之前我给那群白狐留下了一片龙鳞,他们遇到危险就会通知我。” 灵冲闻言连忙站起身来:“我也去。” 魏衍摇了摇头:“你昨日用了妖法,还是在此处稍微休整一下。白狐在北界之内,路途不远,想来不应是中天,而是些凶兽妖族,我快去快回。” 灵冲“嗯”了一声:“那你多加防范,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即刻告诉我。” “好。”魏衍说完,又叮嘱了灵冲两句,这才离去。 灵冲坐在此处,又开始想琅辰究竟意在何处。他小声嘀咕道:“若是……若是琅辰此番,只是个障眼法呢?原本他想做的事情,就和雀玖说的不一样的话……” 可是这就有些过于托大了。 如果这么想,那雀玖只是琅辰推出来的幌子。琅辰愿意用一个先识官来换自己的误解?又是为了什么呢? “琅辰……”灵冲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一筹莫展,什么都想不明白。 耳边传来人的脚步声,灵冲以为是魏衍回来了,一抬头,脸上的笑容僵住——来者是他万万都没想到的琅辰。 琅辰没有穿着帝君的打扮,一身绛紫,领口两折,上面纹绣着繁复的式样。他没有如同往日一般将头发束的紧紧,而是松松垮垮的垂在肩头,大有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 琅辰的样貌其实非常英俊,是中天大多数仙人都喜欢的样子。只是两颊有些消瘦,显得憔悴清瘦了些。 他走到灵冲面前,嘴角挑起:“灵冲刚才可是叫我?” 灵冲先是吓了一跳,接着更多的是提防之心,他声音干涩,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琅辰答道:“灵冲去了中天,却没来看我。我只好亲自来北界看看。” 他倒对于魏衍不在此处毫不在意,似是早就知道了一般。也正因如此,灵冲才反应过来,白狐那边的事情,怕是琅辰一手操控的,只为把魏衍引走。 琅辰施施然做到灵冲身旁,灵冲却猛地站了起来,和他保持距离。 琅辰无奈的笑了笑:“你知道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灵冲觉得有些心烦,你可知道被人死缠烂打的感受?更何况这人现在还是中天帝君,就算中间隔着沟壑,每每想起,也觉得头疼。 “有何指教?”灵冲冷漠的说道:“还是帝君知道我杀了你们的先识官,来替他报仇了?” “先识官?”琅辰略摇了摇头:“雀玖在我心里,从来不是先识官。能配的上先识官一职的,也只有你。” “多谢抬举。”灵冲手背在身后,指尖轻点,已经画出了一个阵图。他知道自己凭本事是打不过琅辰的,但好歹要做些什么,不能束手就擒。 琅辰似是看破了灵冲所想,他坐在原处,扬了下眉毛:“灵冲莫急,我来只是同你说两句话罢了,一会儿就走。” 他抖了抖手,掌中凝出一滴血珠,放在眼前:“你杀雀玖,却留下了自己的东西。北佑和执夜相继脱相,你要为他们报仇,杀光所有涉及毒杀一事的人。为了填补自己内心的空洞,做出这样的事情,灵冲和我,其实并没有两样。” “哦。”灵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就是这样的人,帝君可以放手了吧?” “没有,我倒是觉得灵冲更有趣了,不像原来,只是个玩物似的。”琅辰把手中的血珠往灵冲面前一弹“你的,妖血。” 灵冲盯着那滴血,面前涌出一小团火,刹那就将它吞噬。 “所以呢?”灵冲冷声问道。 “谁也想不到,之前中天的先识官竟然是个‘杂货’。”琅辰笑道:“怪不得总有一股与众不同的风韵。” “……”灵冲在心里骂了一句娘,风韵你个大头鬼,老子是男的又不是女的! “你是想拿这个威胁我?”灵冲看着琅辰:“那你是打错算盘了。就算是天下人都知道我是‘杂货’又如何?之前我哥活着,我还会小心些,如今他既然已经不在,我又怕什么?” 琅辰点了点头:“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其实说起了解你,妖主恐怕还不及我万一吧?我们之前在中天,也算是日日相见了。” “呵,按你这么说,整个中天上朝的人,都能天天看见我,都了解我不成?”灵冲反驳道。 灵冲这么说,琅辰也不恼,就只是自顾自的说道:“灵冲之前见我,还恭敬有礼,如今我成了帝君,灵冲反而伶牙俐齿了起来。雀玖门前设岗松散,灵冲是不是要先谢谢我成全呢?” 灵冲抿了下嘴唇:“有话快说。” 琅辰说道:“我只是来问问雀玖没问出来的东西。灵冲是否也有关于山河倾倒的先识之言?”他看着灵冲的表情,又补充道:“我拿严清和明皓的命和你换。” 灵冲皱起眉头,他甚至在此刻都拿不准琅辰到底是想要些什么了。 “如何?”琅辰问道。 “严清和明皓,是我自己的事情。”灵冲回道。 “我可以答应你,对中天的妖怪们手下留情。”琅辰又说。 “当真?” “嗯。”琅辰十分诚恳的点了点头。 灵冲想了片刻,回道:“是,雀玖的先识之言,和我一样。” 126.变天之十 魏衍再回来的时候, 琅辰已经走了。灵冲坐在树下,翻着手上的几本书册。 他想弄明白先识之言里到底说的什么。 自己的“阴蚀”,加上雀玖的“山河倾倒, 阴阳相异”。 灵冲不相信中天那奇奇怪怪的解读方法, 加上琅辰今天来的这次,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他不相信雀玖的预言, 或者说也拿不准,所以想用灵冲的来补完。 那这就说明, 中天大肆抓捕妖怪, 并不是因为雀玖的这句“阴阳相异”, 而是有其他的原因。至于具体为何, 琅辰不说,那就没有人知道他的意图。 诚然, “山河倾倒,阴阳相异”这两句话放在任何仙人面前, 他们都不会对前一句有什么反应。毕竟天都被斩了,外加山河倾倒也只是针对人间,和仙人有何关系? 重点是在后半句。 “异”有两种解读方法,第一种是“更迭、互换”, 也就是雀玖说的仙人和妖怪互换位置。 另外一种则是“不同”,放在这里却有些说不通,因为阴和阳原本就是不一样的。 灵冲也对琅辰使了小心机, 他没告诉琅辰自己的预言, 而是换了一种和雀玖极为相似的说法。反正就算说了自己只有两个字, 琅辰也不一定会相信。 “不一样……阴阳相异……”灵冲喃喃自语道:“难道说的是阳孛和阴蚀有所不同?” 天纲运关,天运三千六百周为阳孛;地纪推机,地转三千三百度为阴蚀。在有限的记载之中,只能看出无论是阳孛还是阴蚀,都对世界是毁灭型的打击。 两者会有不同? 灵冲皱着眉,只觉得有手轻拂自己的眉心,他吓了一跳,以为是琅辰去而复返,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往后连退了两步,和来者拉开距离。 谁知道一抬头,来的竟然是魏衍,他这才放下心来:“吓了我一跳,怎么也不叫我?” 魏衍笑了笑:“见你在读书,不想打扰。又见你皱眉,忍不住想给你抚平。” 灵冲仔细打量他,见他并没受什么伤,便问道:“白狐那边怎么了?” “没什么,狐狸之间的小打小闹。”魏衍说道:“原本住在西界的九尾狐一族从中天逃了一部分出来,到处找洞府,找到了白狐那里。九尾狐算是凶兽,白狐不敌罢了。” 灵冲听闻和中天仙人无关,这才放下心来,觉得自己之前大概有些过于提防琅辰了,什么事情都往他身上推。妖怪和仙人向来不睦,怎么会去替琅辰办事?他也大概是在这附近有些耳目,这才趁魏衍不在来了。 这么想着,他又觉得流檐阁也没那么好了,便站起身来,说道:“出来许久,也没留个口信,天天怕是要急,我们回去吧。” “好。”魏衍说道。 两人这才又一起回了海妙间,正巧遇到星涌,灵冲拉着魏衍,在九天星河上泛起了舟。 船无桨也无舵盘,就那样随它自己飘荡。 四周皆是璀璨星光,黛蓝之上,更显得静谧辽远,让人沉醉。 不知又过了多久,灵冲趁着魏衍打盹,掏出纸张毛笔,看着魏衍的模样,认认真真的誊着他的模样——眉毛、眼睛、嘴唇…… 他越画心里越难受,想到前路漫漫,阴蚀到底如何还不知道。倘若有一日,他和魏衍不能避免的要死去,那最好是同生共死。 可若不是这样呢?若是只有一人要死,比如自己脱相,自己怎么都不肯让魏衍陪着自己。 可若是只留魏衍一个人,他也会寂寞的吧。 灵冲想着想着,猛然间想到了关于阴蚀的事情。那是他在蓝湫的屋外见到的,关于阳孛和阴蚀,关于先识之言,原来竟是这样的一件事情。 那盛着弱水的小屋外立了个牌子,写着这么几个字:“阳,万物之死;阴,唯鬼可活。” 所谓阳孛,是对万物的毁灭性打击,万事万物难逃;而阴蚀,有鬼魂之体的东西却可以活下来。 蓝湫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他那不同寻常的梦,让他自挖双目塑形鬼界的梦,是不是就是关于阴蚀的梦? 他梦见了万物之死,但藏身于天际之外的鬼界却可以留存下来。 于是,蓝湫造了鬼界。 所有有魂体的东西,就算死了,也能通过轮回再生,重返人间。仙人则就此消逝。至于妖怪,则是回归自然,也许变成一朵花、一株草、一棵树…… 阴阳相异的意思原本就是阳孛和阴蚀不同,有的会完全消失在这个世上,而有些则会留存下来,成为这个世界新的主宰。 灵冲笔下一重,画上魏衍的袍角有些扭曲的颤抖了一下。 他抬起笔,低头看着这幅画——先识之言从来没有被成功避免过。自己、魏衍、归澈、凫天都会在这场阴蚀当中丧命? **** 翌日,魏衍一早就出去了,他想着中天大肆搜捕妖怪的事情,一直放心不下,想要去其他两界看看。灵冲窝在床上,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说让他先去,自己在星河上激动地没休息好,回来又和魏衍闹了整夜,今天要好好歇歇。 谁知魏衍刚一走,灵冲就爬了起来,招呼归澈进来。 归澈美滋滋的就进了灵冲的书房,凫天正给他打理衣服,一看他那满面春风的模样,狠狠的啐了一口。 灵冲抖了抖袍子,站起身来:“归澈,不久前同你说过,一起去南界一趟,你可还记得?” 归澈立刻点头——一直在等啊!终于等到了! 凫天对此嗤之以鼻。以他多年对灵冲的了解,知道灵冲必然不是去和归澈偷情的,但他这偷偷摸摸的模样,却不得不让他生疑。 可接着,灵冲的举动让凫天又放下心来。 灵冲把自己之前搜刮的各类染料都塞进了乾坤阵,还让归澈帮他拿着画具,这显然就是出去画画的,归澈现在就是个小画童,负责磨墨递笔的。 归澈自己却不这么认为,他本来就是只鬼车,不敢私自往外跑,生怕又被哪些仙人抓了去投毒,平日里呆在海流间,鸟翅膀上都要长毛了。如今灵冲愿意带他出去,他自然欣喜。 灵冲从凫天那里要了片花瓣,同之前一样,化了艘红色小舟出来,载着自己和归澈,朝南界去了。临走前还特地嘱咐凫天,要是魏衍回来了,立刻给自己传信。 灵冲路上一直问归澈,南界他最喜欢哪儿? 归澈想了想,答道:“不喜欢落凤山,其他的地方也没怎么去过。” 灵冲能理解,落凤山是鬼车一族原本的洞府所在,但那里也是鬼车凄惨命运的见证,归澈就是在那儿被抓走的。他都被吓得长久说不出话,也不能化型,自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灵冲又一看归澈的样子,平日里张扬的模样此刻有些委屈,更觉得他可怜。 在灵冲眼里,归澈还是个小孩子,就算化成人形是个少年郎,但轮起年纪也实在小了些。平日里在海流间,他对归澈就像对小孩子一般,颇有些娇纵。 原本凫天刚来的时候,灵冲也是这么对凫天的,可谁知“骄纵”到凫天都要翻身做主人了。平日里怼起灵冲头头是道,管束的也严,简直是个小老妈子。 所以对于归澈,灵冲还稍微保持了些距离。一来是发现魏衍爱吃醋,大动作倒是不会做,但总怕归澈一只被拔毛,以后就真成了秃鸟一只。二来是也怕海流间再来一个凫天,两个人双倍唠叨,自己可受不住。 “我带你四处看看,看到喜欢的地方,就同我说。”灵冲驾着小舟,慢慢悠悠的在南界上面掠过。 最后,归澈选了一处人类都城的遗迹,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就是有些破旧了。灵冲使了个仙法,让此处再次恢复了生机,宛如被遗弃前,显得美轮美奂。 “这么漂亮,人类为什么不要住了?”归澈问道。 灵冲指着一旁断裂的山崖说道:“大概是之前斩天所致,边上就是悬崖峭壁,气候大变,人就迁走了。” 归澈站在一个平台上,好奇的问道:“这里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台阶上来,什么都没有?就有些动物的雕像。” 灵冲把染料拿了出来,一格一格的摆在面前,回道:“这大概是个祭坛。那也不是动物,是以前传说中的星宿白虎。白虎祭坛。” 归澈走回灵冲身边,看着他的举动,又问:“要画画吗?” 灵冲点了点头:“嗯。要把这里画下来,以后你想看,就随时能看到了。” 他抖了下笔,用牙齿咬破指尖,蘸着自己的血,在画的最下层,画上了一道道阵图。 阵图成了,他又端详了很久,这才开始真正的画景致。 灵冲的画技很好,铺开的画卷足有一丈长。在这画卷之上,他落笔勾勒,无论是壮阔雄景还是微小细节,都画在其中。那些花草,仿佛就长在画上一般,下一刻就会长出纸张。 归澈被灵冲的画惊呆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这画……是给我的吗?” 灵冲“嗯”了一声:“是。” 归澈一听,又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是放肆的,不像魏衍那般有节制,像个不经世事的少年。灵冲心里还想着,若是没有阴蚀一事,自己应当多让他和同族接触,到时候再骗回海妙间一个。 他正想着,归澈突然叫了起来,他也不敢拉灵冲在画画的手臂,只是手足无措的指着那片废墟。 目光所及的地方,随着灵冲在纸上涂画,那废墟慢慢的化作了湮尘,飘荡着朝灵冲的笔尖涌来,融入了画中。甚至连废墟下面的土地都不例外——一抹,一片土卷进了画。 一切都像梦一样,破碎分解的现实,愈渐完整的画卷。 灵冲点了点头:“就是这样的。” 他收笔抬头,眼前是废墟的地方,就像硬生生的被人扣去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127.变天之十一 一幅图完成, 灵冲面色苍白,指尖像是透明了一般。 他踉跄几步,将画卷了起来, 收进乾坤阵里, 又对归澈说道:“还有些最后的没有完成,我需要再润色一下。” 归澈早已经被这画中藏真的技艺吓住, 愣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使他不由得再次估量灵冲的能耐。 之前就听说, 灵冲擅长阵法。他同许多人一样, 觉得阵法的攻击性差, 和自己本身的属性不合, 但放在灵冲身上就显得相得益彰了。 灵冲原本就柔和,就海妙间四人来说, 妖主苍君是一把锋利冰冷的剑刃,凫天像个顽皮的孩子, 归澈是放肆的火焰,而灵冲则是涤荡万物的水——平时温吞,能容纳一切,但也暗含惊涛骇浪。 而如今, 归澈也是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灵冲的阵法究竟如何。 他仅是在这里作画,眼前的真实便化作了海市蜃楼。那么,画中的世界又是什么样的呢?是不是会让人流连其中, 不辨真伪? 灵冲捏着凫天的花瓣, 吐了一口气, 伸手招呼归澈:“小澈,你变回鬼车背我一程吧,我有点使不出力气。” 归澈连忙答应,化回鬼车骇人的模样。 他在海妙间受到九天星河的滋养,九颈之上的头颅并没有野生的鬼车那般阴崇,再加上他有些凤凰返祖,火焰一般羽毛之中掺杂着金色,更显的灵气十足,颇有些庄严之感。 归澈抖了一下翅膀,将灵冲平稳的放在身上,向海妙间飞去。 鬼车背部平坦,又有九翼在两侧护着,风声少了许多,灵冲坐在他的背上,问道:“小澈,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照顾好凫天啊。” “你要去哪儿?”归澈还小,尚不能理解灵冲话中的掩藏着的含义。他只以为灵冲可能又要和魏衍去人间,十天半个月的不回来。 灵冲平躺下,看着空中涌动的白云,嘴角扯了扯:“我也不知道。” “你又要和妖主去玩儿?”归澈问道,他有点赌气似的说:“魏衍有哪里好?冷冰冰的,还爱打人,暴力狂,年纪还大了。要我说,他还真的不如我。” 说完,他又如数家珍似的把自己的优点报了一遍,顺便还想趁魏衍不在,诋毁一番。 “比如说,你看我长的好看吧。嗯……好像妖主长的也挺帅的。” “但是我厉害啊!我上次和凫天比试,我赢了!从此护卫海流间的重任就在我身上了!好吧……妖主比我厉害那么一点,不然我也不至于每次都挨打。” “可是我热情啊!你看和我出来,你都不会觉得闷!妖主是不是平日里话很少的那种?” “还有,我年轻!年轻是什么?就是体力好!而且你看看我腰部的线条,特别流畅,说明了什么?我在床上肯定……” 灵冲忍不住打断归澈:“我也挺老的了。老了的就该和老了的在一起。” 虽然灵冲在仙人当中算是年轻的,但毕竟岁数摆在那里,比起归澈来说,确实是大了许多。 “而且……”灵冲说道:“你是在哪儿看到腰部、年轻、体力和床上的关系的?” 归澈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他立刻把凫天供了出来:“天天给我看的!他说这是你和妖主在一起的时候,他亲眼看到你把妖主推倒了!于是为了深刻的理解你们之间的关系,去人间的时候顺手买的!” 灵冲:“……” 海妙间究竟都藏了些什么东西?尤其是凫天,明明只是个白团子,究竟是谁给他的勇气,让他去看这些有的没的?自己回去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归澈趁灵冲还没说什么之前,连忙转移话题,他想到从凫天那里看的书里,说人经常会给喜欢的人送花。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归澈问道:“灵冲喜欢什么花?” 花? 灵冲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觉得天下的花都一样,大的有大的美丽,小的有小的曼妙,富丽堂皇的有繁复的美态,单薄素雅的也有清幽的味道。 如果实在要问他喜欢什么花,灵冲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是流檐阁边上的油菜花。一朵朵黄澄澄的,看上去就喜人,还是魏衍养大的。每天看魏衍给它们浇水,就很赏心悦目了。 那时候自己在一旁看魏衍干活,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嗯,说自己是家里吃白饭的,他养自己就够了。 那就…… “木槿花。”灵冲回道。 木槿花又叫白饭花,很符合魏衍给自己定下的人设。 “木槿花……”归澈重复了一遍,心里寻思着木槿花到底是什么样的,大概去问问同为植物的凫天就知道了。 归澈想了想,又把话题绕了回去:“其实我觉得年龄不是问题。虽然我比你年轻许多,但我不在意,而且灵冲看着也年轻。” 灵冲沉默,他知道归澈总是对自己示好。但妖怪毕竟是妖怪,妖怪一时兴起的太多。归澈又在外面吃了许久的苦,偶尔见到别人对他好,就难免会有些依赖之感。 就平日里归澈的所作所为,更明显的是把自己当做兄长一般的爱戴和依赖。他没有家人,从小受苦,还分不清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爱情。 风拂过灵冲的发丝,将他的头发向一侧吹起。 头发拂过脸颊,灵冲猛然看到自己原本漆黑的头发当中,有一缕白色混杂在其中,显得尤为瞩目。 他愣了一下,拉过几根白发端详片刻,有些无奈的笑了。 自己没有服用玉仙散有一段时日了,但论起年龄,自己距离脱相还有好长的时光。这些白发明显是因为刚才的那副化实为虚的画卷。 为了能让这张画卷真的能够物有所用,为了能让它在时间的长河中不至于被磨灭,他往其中灌输了大量的仙力。 灵冲手中化出一把匕首,将那缕白发削去——他不能让魏衍发现。 至少,在有限的时光当中,他不能让魏衍再为自己担心了。 如雪的白发在他的指尖翻飞,灵冲张开手掌,发丝随风而舞,去往不知道的地方。 **** 凫天最近觉得有点烦。 海妙间外面天天有恣意天的人来看,也不靠近,就离着老远,指指点点,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种情形之前也曾发生过一次,是灵冲和魏衍刚在一起的时候。只不过不是在海妙间,是在北界的兵营里。 不过那时候的人们,更多的是对仙人和妖怪在一起的八卦之心。而此刻,他们更多的是一种惊疑和些许的恐惧。 凫天最后没忍住,化成了一片四处随风纷飞的花瓣,向着那群人飘了过去。 离得近了,就能听见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了。 黑衣服的仙人说:“听说中天的雀玖真君死了,是被活活烧死的,烧到脱相,怕不怕?就是灵冲真君干的。” 白衣服的仙人说:“灵冲真君这是在给北佑真君报仇?” 黑衣服的仙人又说:“哪能啊。当时执夜真君都冲到中天去把帝君给杀了,还有什么仇?而且雀玖和他们又没什么交集的。” 白衣服的仙人问:“那是为了什么?特地跑到中天去,不怕死的来了这么一下。” 黑衣服的仙人摇着脑袋:“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听说中天现在的先识官就是雀玖。灵冲真君之前在中天也是先识官,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个官职。” 白衣服的仙人有些忿忿,骂了一句,又说道:“闭上你的嘴吧!中天的东西谁稀罕似的!灵冲真君是北佑真君的弟弟,早就来了北界,怎么会在意中天的那些劳什子东西?” “那你说是为什么?” 白衣服的仙人一甩袖子,带起的风兜的凫天化成的花瓣在空中转了两圈。 白衣仙人一边往远处走,一边骂着黑衣仙人:“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我以为你带我来海妙间看些什么?谁知道竟然是嚼灵冲真君的舌根?北佑真君为北界做了什么,你知我知,全天下都知道!如今他脱相了,你就敢胡编造他弟弟了?要是北佑真君还活着,你敢说这些吗?我真是识人不明,竟然和你这种小人结交!” 黑衣仙人又追上去,小声说道:“那你怕还不知道。南界有一处人间城镇不见了。看那样子是被人整个挖了出去,藏在哪儿、用来作甚都不知道。那地方我以前去过一次,还算富庶,现在连个人影都没了。你说这些人去哪儿了?” 白衣仙人听了他这话,停下脚步,问道:“去哪儿了?” 黑衣仙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是被灵冲真君给弄走了。” “弄去哪里?” “谁知道呢,说不定灵冲真君要把整个南界一点点的挖走,再送到中天去呢。” 白衣仙人一听他这么说,又啐了一口:“我再听你说一句话,我就……我就打你!” 凫天兜兜转转,看完了这一出,心里有些愤怒,飘到黑衣仙人的脑袋上,狠狠的敲了一下,又趁机往他头发里洒了些乱七八糟的花种。 他飞回海妙间,看灵冲正坐在花圃里晒太阳,周围依旧是那副荒芜的模样,就只有几株小草。 凫天觉得好笑,就海妙间这么个模样,比的上哪个仙府富丽堂皇?连个花圃里面都没几朵花,整个海妙间的风姿都得靠自己一个人撑起来。都过得这么苦了,竟然还被人说! 他没看见,在他走了之后,那黑衣仙人冲着海妙间诡异的笑了一下,化成了另外一幅模样,急匆匆的往通往中天的玉船去了。 凫天急匆匆的冲到灵冲面前,吱吱呀呀的就把外面发生的事情和传言说给灵冲听了一遍。 灵冲听了,倒依旧是那副闲散的模样,笑道:“关我何事?” 归澈在一旁默默的低下头——好的,知道了,不能让妖主知道! 128.变天之十二 魏衍近日一头忙着妖怪的事情, 灵冲偶尔也会去帮忙,但他精神有些不济,魏衍也发现了这一点。若是早上起得早了, 便让灵冲自己睡着。 外界的传闻魏衍倒是没怎么听, 一来是他对于外面的闲言碎语并不感兴趣,不会去打听;二来是这些话关于灵冲, 大家自然不会在他的面前说起。 但就算别人不说,他也觉得有些奇怪, 灵冲的仙力似乎又进入了一个衰退期, 总是有些恹恹的。 可问了灵冲, 他自己也说不知道怎么回事, 大概是体内的妖血和仙力又闹别扭了。 魏衍想到之前灵冲仙力尽散的模样,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便让他在海妙间好好休息。 这一日,魏衍前脚刚出海妙间, 灵冲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约摸着自己的仙力恢复的差不多了,也不知道阴蚀究竟什么时候会来,心里有些急迫,便带着归澈又出去了。 灵冲不想走的太远, 便去了东界。 找了一处看上去巍峨嶙峋的境地,又坐下来开始画画。 和上次一样,他落笔的地方, 山峦化灰, 揉碎了被引进他的画中, 使的画卷上的景致愈加精细,仿佛沿着山水拓印出来的一般。 归澈在一旁也不说话,他已经有点弄不清楚灵冲究竟要做什么了,要是给自己的礼物,这份礼似乎也有些太大了,而且还闹得到处都是对他的误会。 有只年兽恰巧路过,觉得新奇,顽劣之心大起,活蹦乱跳的就要往灵冲身边凑。 归澈哪里能让人来打扰灵冲,连忙把年兽赶到一边去,两人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 谛听远远就看见空中飞着一只鬼车不鬼车、凤凰不凤凰的东西,扇动着妖火,朝小小一只的年兽袭去。 年兽平日里看着虽小,但原型却大的惊人。变回原型后,两只妖怪在一旁打的沙石飞扬。而灵冲就坐在不远处,安安静静的画画,一动也不动。 谛听往后缩了一下,护住身后的蓝湫:“那边还在打架呢。” 蓝湫点了点头:“这气息应当是鬼车和年兽吧。” “嗯。” “都还小,是小孩子心性,无妨的。”蓝湫说道:“我们去灵冲那边看看。” 谛听带着蓝湫,飞到灵冲边上,归澈途中朝这边看了一眼,确定来者是谛听,自己认识的,这才又放心的和年兽打作一团。 灵冲笔下的景致还剩最后一处,他十分专注,笔锋淋漓尽致的挥洒在画卷之上,直到最后收尾,他才扶了下额头,手腕有些有气无力的。 归澈这时候已经抓住年兽,拎着小小的年兽走到灵冲边上,看着远处消失的山峦峻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灵冲看着归澈手里的年兽,心里一动,便向他讨了过来。 “你再去外面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在附近。”灵冲拎着年兽的两条腿,吩咐归澈道。 归澈前脚刚要走,就听见蓝湫说:“归澈还年轻,让谛听跟着他,也好有个照应。” 谛听看了两人一眼,这把人支开的手法,已经生硬到这种地步了吗? 蓝湫冲他歉意的笑了笑,谛听也没再说什么,就带着归澈往远处去了。在灵冲和蓝湫谈话结束之前,他的任务就是看管好归澈,让他不要随便回来。 灵冲见两人走了,手指在空中画了个阵法,按在犹在挣扎的年兽身上,将他往画卷里一扔。年兽就像被吸进去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画卷上隐隐有涟漪浮动。 灵冲又在画卷上的一处山峦上,画了个小小的年兽,这才将画卷卷起,抬头看着蓝湫:“鬼君。” 蓝湫点了点头,他虽看不见,但却感觉得到灵冲的仙力正在大幅度的溃败,甚至已经有些压制不住他体内的妖血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灵冲正看着自己的左手上微微有斑点浮现——脱相的一个环节,没有人可以幸免。只是在他身上,似乎出现的有些过早了。 灵冲抖了抖袖子,将手藏到了衣服里。 “你决定了?”过了许久,蓝湫开口问道。 灵冲笑了笑,神情有些疲倦:“鬼君果然早就知道了。” 蓝湫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只是一个梦,是真是假不知。我也有自己的苦衷,不能将梦见的事情说出来。” “但是你提醒了我。”灵冲说道:“小屋前的字,是特地给我看的,不是吗?” “嗯。灵冲聪颖,才能从诸多繁复的细节当中找出我想提醒你的话。”蓝湫回道。 灵冲转头看着蓝湫,一字一句的说道:“有时我甚至在想,鬼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是谁?若说你心怀慈悲,救助万千飘零鬼魂,助人界自成轮回,可怎么会对仙族和妖族如此无动于衷?难道只有人族才配进入鬼君的心怀? 可若说鬼君冷酷无情,为何又要提醒我,引着我来做这些事情?” 蓝湫只是听灵冲说着,他那双迷雾一般的眼睛看不出半分感情。喜也好,悲也好,怜悯也好,惆怅也好,全都没有。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空空荡荡。 灵冲继续说道:“可是,如果我没有去找雀玖,便不会知道阴阳相异,也不会从鬼君那里得到提示。所以就连我会去中天,我哥哥的死,鬼君都是早早就预料到了的吧?” 蓝湫不置可否,说道:“你我都知道,能预言未来的人不是只有一个。而这些预言,不管如何挣扎,都是会实现的。 预言这种东西,说好也好,说坏也坏。提前知道了,反而让人不能做自己了。就像现在的你,若是不知道阴蚀的预言,你是不是应当同每日在一起?而不是在这偏远的地方,徒耗自己的仙力,只为了那么一点点的希望。” “所以你不说?”灵冲问道。 “不。”蓝湫回道:“不是我不说,是我不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你应当明白。” 灵冲听到这里,嘴角扬起,反而笑了:“那么,阴蚀是真的。是真的我想的那样吗?” 蓝湫并没有直接了当的回他,只是说道:“凡事皆由心起,心之所向,物之前兆。” 在灵冲耳中,这就是蓝湫变相的承认了自己的想法。 他有些无力的垂下头,原本他还抱着的那一丝期望,此刻也碾碎成灰了。 阴蚀就要来了,诸天的仙人都会消逝,包括自己在内。人族会变成魂体,从鬼界进入轮回,再回到世界上。而妖族,则会变成花草树木,失去灵识。 那时,自己就不在了。阿衍可能是脚下的一朵花。 他不想让魏衍如此,所以想出画实,将魏衍藏在里面,躲过阴蚀。但他也不想让魏衍如此寂寞,也想尽力救助他人,所以努力画出四界诸天的景致,将更多的仙、更多的妖藏在其中,比如凫天、归澈,他不能让他们死。 灵冲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蓝湫,蓝湫听了,说道:“告诉你这些,只是我的一厢想法,我期待灵冲能做出些与众不同的事情。因为天地之间兜兜转转,已经太久了,久的让人乏味,让人不再留恋。而事实证明,灵冲比我想的,要更好。” 灵冲苦笑了一声:“鬼君说的,就像我们生生世世,爱也好恨也罢,只是为了讨人喜欢的戏码一样。” “不是吗?”蓝湫反问道。 他刚说完,就看见谛听和归澈从远处奔来。 谛听着急的喊道:“仙兵来了!怕是知道了什么!” 灵冲拉过已经化回原形的归澈,往他身上一跃:“既然如此,就麻烦鬼君替我担一段时间的罪名了。在画卷完成之前,我不能被任何人干扰。”说完,他施了个阵法,转眼就消失在了天际之中。 恣意天派来的仙将枫奇从山的另一侧赶来,看见蓝湫站在此处,先是一愣,随即看到眼前缺失的大片山峦,神色不由得又凝重了起来。 仙兵仙将将蓝湫团团围住,枫奇冲蓝湫拱了下手:“鬼君,敢问这是……” 蓝湫看向灵冲消失的方向,无奈的笑了。他摸着谛听的背,说道:“怎么?此处发生了什么?” 枫奇也曾听说过鬼君的事迹,一时不敢托大,态度还算恭敬,说道:“之前南界有一处地方突然消失了,今日又是东界。我们一得到消息就往这里赶,结果到这里的时候,只有……” “只有我在?”蓝湫反问道。 “正是。”枫奇仔细端详着这位传说中的鬼君,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是将他擒下还是请回去,或者自己带的这些人够不够拿下以一己之力开拓鬼界的这位。 蓝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就当是我做的吧。” “那么,请鬼君……”枫奇也没料到,蓝湫竟然会如此简单的就承认了。 谛听在一旁有些忿忿不平,他跺了下脚,骂道:“就凭你们,还想请鬼君去恣意天?眼睛都瞎了吧?”说完,他又赶快吐了下舌头——这里只有鬼君瞎了。 蓝湫冲着枫奇有些歉意的笑了笑:“枫奇,是枫奇仙君吧?” 枫奇有些吃惊,因为事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也出乎意料,他还没来得及自报家名,怎得鬼君就知道自己是谁了? “正是。”他答道。 蓝湫点了点头:“虽然我不否认这件事是我做的,但也并未承认。” “可鬼君刚才还说……” “哦。”蓝湫耸了下肩膀,倒显得有些顽皮:“我说的是‘就当’,是为了让你们回去好交差的。但并不是‘的确’是我做的。” 枫奇有些傻眼,他没想到传言中的鬼君竟然还是个撒泼打诨的高手。 蓝湫拍了拍谛听的颈部,笑道:“所以我不能和你们去恣意天。但如果莫耶真君想来鬼界看看,我也是欢迎的。” 说完,这个人带着谛听,就像遁地了似的,在团团围绕的仙兵仙将之中,消失不见了。 129.阴蚀之一 灵冲的时间表安排的很近, 就算仙力没用在画画上,劳心劳力,也离脱相不远了。 一方面, 他提防着魏衍发现自己在做什么, 能瞒就瞒。因为他知道,让魏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肯定要生气,很生气的那种。鉴于魏衍还没在他面前展示过什么叫做“雷霆震怒”, 他觉得自己还是主动规避掉这件事情比较好。 另一方面, 除了要见缝插针找时间去画画以外, 还得想着中天那几个参与毒杀他哥哥的人。每次和归澈跑出去, 紧赶慢赶在魏衍回到海妙间之前回来,还得飙演技装作自己一天其实身体都不是很舒服, 所以真的没出去的样子。 还好凫天不会说话,归澈和自己站在统一战线, 除了不停下滑的仙力,魏衍目前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两人中间还抽了一夜去了中天,把雀玖提到的严清真君给杀了。 灵冲因此也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暗杀,一回生两回熟, 他觉得自己下次面对明皓的时候,大概也能做到手起刀落了。 只是关于他们两个的传闻,无论是中天还是恣意天, 都闹得满城风雨。 恣意天最近把能传讯的玉璧都连在了一起, 不管你是散仙、仙君还是真君, 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再有人间境地被鬼君蓝湫给弄走。一旦有问题,立刻来报,八方支援。 不过鉴于始作俑者灵冲在家乖巧待着,通讯玉璧反而发展出了其他的用处,把仙人的八卦心里调动倒了极限,满足他们日以继夜无聊的心。 比如,有的时候这个通讯玉璧里会有这样的内容: 采妙小散仙:【今天我从中天回来,听说严清真君死了,和雀玖真君的死法一样。活活被火烧死的!场景惨不忍睹,进去的仙兵都吐了!】 枫奇仙君:【中天的仙兵都这么脆弱的吗?】 采妙小散仙;【不是脆弱,是真的可怕。我路过而已,就闻见那股烧焦的仙体的味道,吓得我赶快跑回来了。】 柳柳仙君:【别装了,以你的身份,能去的了上九天吗?】 采妙小散仙:【你懂个毛线,我走的是中九天,发生事情的严清真君仙府就在我脑袋上面。隔了这么远我都能闻到,你说可不可怕?!】 柳柳仙君:【中天那边也不知道是惹了谁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惨?】 采妙小散仙:【你竟然不知道他们惹了谁?当然是惹了我们的灵冲真君啊!灵冲真君带着打手妖主苍君,谁能打得过?】 柳柳仙君:【不能吧,之前我也在恣意天见过灵冲真君一次,没觉得他这么残暴啊。而且听说他是以阵法为主。】 采妙小散仙:【嗯,他不残暴,他相好残暴。一个打一个防,混合双打,精彩绝伦,美轮美奂,无与伦比。】 仅仅在灵冲杀人的时候起威慑作用,其实什么都没干的妖主苍君,并不知道自己在各路仙人眼里已经是极度凶残的象征了,更不知道海妙间对于各路仙人来说,上面就像写了个巨型牌子似的——“此处有猛兽,勿进。”后面还画了个巨大的、布满鲜血的爪痕。 又比如,有时候会有这样的内容: 散仙啾咪:【卧槽!今天我去玉烛池了!那里的水真的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仙君柳柳:【是不是也被鬼君弄到鬼界去了?哇,我就说了,这个鬼界真的诡异。突然出来个仙人,自己挖了眼睛当鬼界,你们还不觉得恐怖吗?而是觉得他很帅很厉害?】 散仙啾咪:【问题是我真的以前见过鬼君,长得特别好看,有一种病态美,唤醒了我的母爱。】 仙君柳柳:【……你对鬼君有母爱?】 散仙啾咪:【这就是一形容!】 未过几天,这个恣意天开发出来的奇怪东西,有了更新的用处。最开始发言的仙人用法力在最上面留下深色的字样,后面留言的仙人各说各话,想尽办法让人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因为话语长短不一,有些像塔,形成了“楼阁”的形状,所以这个时候,仙人说的“盖楼”,那就是在玉璧上聊天留言了。 这个活动一经被发掘,大家都很喜欢,一时间踊跃参与。 而在玉璧上“盖楼”最高的三个话题分别是—— “曾经温和的他,如今走上暴戾之路。这究竟是环境的变迁,还是枕边人的影响?” “如今鬼界究竟是何面貌?鬼君究竟是世界的先锋,还是灭世之灾?” “灵冲真君和妖主苍君分手时间押注。” 最后这个话题的发表人很奇怪,大家都没听过一个叫做“听烛大仙”的仙人,更没听过有大仙这种称谓。 除此之外,还有些有的没的的小话题,比如“竞猜中天下一个死的是谁?”“灵冲真君和妖主苍君吵架,谁能打过谁?”“妖主苍君和灵冲真君谁上谁下?”等等等等。 能说话说的如此直接,也是因为这“盖楼”的活动自愿署名,有些人随便就取了个化名。查无可查,大家自然就把想知道的想问的事情都一股脑儿的发出来,唯恐天下不乱。 而站在这个风口浪尖的,自然就是灵冲和魏衍了。 主要是平日里灵冲就宅在自己的海妙间里,动也不动。而魏衍则是一个眼神递过来,大家都自觉散开,唯恐惹祸上身。 日子便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只是玉璧上的内容越来越有些不靠谱,好些仙人看也不看了。 魏衍近日得到消息,说是南界的边角处有中天的仙人正在大肆抓捕妖怪,报这信儿的人是九尾狐一族,全心全意的妖怪,他自然不会怀疑,便独身去了。 只是一夜过去,魏衍竟然未曾回来。 魏衍这人平日最规矩守时,每日傍晚时间必定回到海妙间。一开始灵冲只是以为他迟了些,心里却又挂念,便急急忙忙的朝着南界去了。 魏衍具体的位置他并不知道,只是漫无目的的乱转,最后终于在一处满是妖气的地方抓住了一丝魏衍的气息。只是这地方仿佛刚刚经过大战,四方崩塌,碎石满地。 灵冲便急忙回了海妙间,他觉得魏衍若是没事儿,自然会回来,但凫天的回答却是:“方才魏衍回来了,得知你去找他,他怕你着急,便也出去寻你了。” 灵冲得知魏衍无恙,这才舒了一口气,但又放心不下,便想着迎出去。今日魏衍回来的迟,定然是场恶战。 然而灵冲沿着去往南界的道路,走了不知道多久,却都没看见魏衍,心里越发觉得忐忑。这是一种莫名的感觉,明明知道他无恙,但心里就是慌张,好像真的就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灵冲又落到了那个激战过的地方,却一直没有看到魏衍的身影。他着急的四处张望,却听见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灵冲。” 是魏衍的声音,灵冲惊喜的转过头去:“阿衍,吓死我了,我心里突然莫名的忐忑,说不好,总感觉要发生什么。” “哦?”魏衍扬起一侧眉毛,眼中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情绪。 这明明是一个极为撩人的眼神,配上魏衍的面容,怕是很多妖怪、仙姝都要把持不住,但灵冲却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你是谁?”灵冲往后退了一步。 魏衍笑了,不同于往日那般的感觉,此刻却有丝□□人的气韵。“妖主的样子好变,但模仿起来,却是难啊。” 这人嗟叹了一声,摇了摇自己的头。在灵冲的眼里,这人的动作、眼神都是平日里魏衍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魏衍身后走出来一个人,正是琅辰真君,他拍了拍假魏衍的肩膀:“莫要闹了,去中天领赏吧。” 那假魏衍扭了下身子,化出了原型,是一只九尾白狐,狭长的眼眸尾部向上吊起,颇有一丝古韵撩人的味道。 “妖怪?九尾狐?”灵冲看着眼前的境况,问道。 琅辰真君笑了一下:“九尾狐数量并不多,灵冲却认得出来,真是难得。” 灵冲转头看向琅辰,问道:“魏衍呢?” 他双眼有些通红,样貌也不如平日里那般柔和,甚至连喘息都不平顺了。 琅辰唇角一勾,倒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灵冲就想着他人。” 在这个时候,灵冲没有任何闲心同他说些有的没的,他快走两步,走到琅辰面前,一手抓住他的领口,瞪着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少他妈的给我做出这幅恶心人的深情模样!你想要什么你自己最清楚,我最多是你的一味调剂品,只因为没有得到所以你不甘心罢了。” 琅辰倒一点都不恼,他笑道:“小兔子炸毛了。” 灵冲也不理他,只是问道:“魏衍呢?” 琅辰“啧啧”了一声:“如此深情厚谊,竟然不能分我半些。灵冲想知道妖主在哪儿?” 灵冲不置可否。 琅辰回道:“妖主自然在他该在的地方。中天,妖怪们应该在的地方。不过也要多谢你们之间的这份情谊,妖主难擒,但有了弱点的妖主就不是原来的他了。九尾狐投诚,引妖主前来,后又化成你的模样将他引走。不过灵冲啊,是不是妖主不够爱你啊?怎么就这么容易被九尾狐骗走了?而你怎么就未曾被九尾狐迷了心窍呢?” 灵冲咬碎银牙,拳头攥紧,最后只说出一个字:“滚!” 130.阴蚀之二 琅辰被灵冲这般拉扯, 脸上的笑意却未减半分。他低下头,凑到灵冲的耳边,撩拨似的说道:“灵冲抓我抓的这么牢, 我该怎么滚呢?” 灵冲被这人的厚颜无耻气的直跳脚, 他手一松,深吸了一口气:“你究竟想要什么?” 无论是仙人还是妖怪, 甚至是人类,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仙人一方面看不起他们所谓的“蝼蚁”, 自矜高贵血脉;一方面又在努力的往上爬, 想离脱相之日远些、再远些。 妖族找乐子, 活的开心肆意便是。 人族却很普遍的接受了生老病死的定论, 在自己所控的时间里与自己挣扎。 可琅辰,似乎不一样。 他原本在中天位阶就高, 文韬武略,仗义执言, 深受众人追捧。那时候,灵冲以为琅辰是中天一顶一的与众不同之人。 帝君脱相,如他所料,琅辰必定是下一任的帝君, 这明明是没什么悬念的事情。可琅辰却又不满足于此。 可你要说他想要一统天下,又没有。琅辰对灵冲甚至是手下留情,对北佑、执夜, 明明可以提防更多, 他却从未做过, 甚至也看着北佑斩天,而自己却手下留情。 自从前任帝君脱相,中天的檄文便连发都不发了,似乎琅辰根本不在意这些分出去的地方。只是从恣意天的玉璧当中听闻,中天的官职似乎更迭了许多。 除此之外,琅辰也放任灵冲在中天杀人,明明可以防范,却理也不理。 可你若说他真的那么想得到灵冲?灵冲自己都不相信。 琅辰曾经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把灵冲拎回中天去,可他从来不动。若是当初,也不会轻易放灵冲离开中天。他只是把灵冲当做一剂可有可无的调味品,想起来了,玩弄一下罢了。 这人前前后后,许多行为都是自我悖逆的,任谁也看不清摸不透他究竟要的是什么。 琅辰嘴角微微扬起:“不想要什么,觉得无聊罢了。” 无聊? 灵冲蹙眉,就因为无聊? 琅辰冲灵冲招了招手:“要去救那条小苍龙吗?” 灵冲有些防备的看着他,魏衍自然是要救的,但琅辰这样的态度,让他不知究竟该是进是退。 琅辰笑了一下:“之前我就说过,我是不会伤害灵冲的,你忘了?” 他看着灵冲一脸凝重与戒备,自嘲的笑了笑:“走吧,我带你去中天看看。” **** 灵冲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正大光明的走在中天了。 之前同魏衍来,就算精通地形的他,也多少会绕些路。可这次,在琅辰的引领之下,他从下九天一路前往仙牢,路途之上,甚至一个仙人都没有遇到。 琅辰对他说道:“因为知道会请灵冲来中天,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把人都遣散了。” 灵冲愈发不知道琅辰这是要做什么了。 他跟着琅辰走入仙牢,甚至都不知道前方是否有陷阱在等着自己。 传言中仙牢有四层,当日执夜便被关在第三层当中,以弱水为罚,金石为牢。对很多仙人来说,这便已经是他们知道的最深处了。而琅辰却带着灵冲一路走到了第四层。 灵冲甫一进去,就看见正中有个旋转不定的巨大球体。 这球体通体发黑,看上去质量颇重,但此刻却悬浮在半空中。说起材质,非金石非木质,只是一靠近就会让人有种头晕目眩之感,十分不适。 琅辰看着灵冲的神色,解释道:“灵冲有一半妖血,自然会觉得不舒服。但你本身仙体占优,并不会有什么过度的反应。” “这是什么?”灵冲问道。 “之前中天的一个小发现。”琅辰笑道:“有段时日了,只是帝君一直不肯多费些功夫在这上面。” 灵冲眉头蹙的更紧,他体内有一半妖血就已经有如此反应,那若是全妖呢?会有什么影响? 与此同时,他也想到了中天近日对妖族的动作,便不免有些怀疑:“中天到处擒拿妖怪,是因为这个?” 琅辰眉毛一挑,笑道:“嗯。” 他说完,引着灵冲往深处继续走去。 穿过一扇小门,里面的空间豁然开朗,挑高的屋顶由三根高柱撑起,屋内空旷,却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道,黏腻在空气之中。 灵冲往前走了两步,下一刻,他宛如被定在了原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里面的高柱上,魏衍的原型,一条苍龙盘旋在其上。它的身上插着几根硕大的剑戟,将它固定在柱子之上。鲜红的血液从伤口里汩汩流出,延续到地上。它身上那些漂亮的、晶莹剔透的鳞片,此刻都被染出了血色。 龙尾无力的耷拉在柱子上,动也不能动。而龙首也依旧昂然,眼睛变的赤红,恨恨的盯着眼前的景象。就算他已经被伤成了这副模样,嘴里却依旧有着威吓之声。 在苍龙的面前,是一只小小的九尾狐,已经被魏衍吓得露出了原型,抱着尾巴瑟瑟发抖。 见到琅辰来了,他屁滚尿流的跑了几步,窜到琅辰面前:“妖主已经这样了,可以放我走了吗?” “不急。”琅辰微微笑了一下。 他这样的笑容,像是在看一场闹剧似的,有着由衷的、出自恶意的愉悦。 琅辰转头看向灵冲:“你就不想看看,这九尾狐变成你的样子吗?” 灵冲沉默片刻,喉结滑动了一下,沉声说道:“你需要我做什么,才肯放魏衍走?” 琅辰啧啧了两声,看向被钉在柱子上的苍龙。 魏衍并没有失去意识,他从海妙间出来,远远的看到似乎是归澈的身影带着灵冲在前面飞,便想追上。可是无论他如何,两者之间似乎总是保持着一段追不上的距离。 然后魏衍就看到仙兵仙将从天而降,将归澈和灵冲团团围住。魏衍心急,之前觉得有些违和的感觉也都化成了焦急。 他护着“灵冲”,谁知道却被暗算,等到再睁开眼睛,已经在仙牢当中。眼前的“灵冲”被自己一吼,吓得变出了九尾狐的原型。 魏衍这才知道中了计。九尾狐擅长变化人型,又能隐藏自身的味道,可以算是幻术的大师。又因其数量稀少,大多数时候幻术都是用来自保,很少露面。 他只是没想到,妖怪竟然也会互相算计,也会为了活命而出卖同族。 魏衍见那九尾狐匆匆跑到门口。他眼前已经满是鲜血,视野一片恍惚猩红,看的不甚真切了。但他却能感觉到灵冲的气息——灵冲来了,就站在那里。 苍龙嘶吼了一声,似是在说着什么,却又因为喉间的巨戟而说不出。 琅辰施施然走到魏衍面前,轻声说道:“你们该不会以为,平日里私闯上九天,杀杀仙君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诚然,我是动了些手脚,让你们行动更加方便。但那也只是给灵冲行方便。他是仙人,若是犯了错,自然有仙人的惩罚。可一条苍龙,也敢在我中天翻腾?” 琅辰说着,手中凝起精光,一道巨戟从苍龙身上拔了出来,带出硕大的口子。 血流了出来,魏衍却仅仅是闷哼了一声。他不愿在灵冲面前露怯,甚至不想让他为自己多担心半分。 琅辰晃了晃手里的巨戟,朝着苍龙身上的另一处,掷了过去。 巨戟尚未到达魏衍身上,灵冲已经闪身挡在前面,他手里操着阵图,将巨戟挡在外面。阵图上闪动着涟漪,嗡鸣不止,似是无法抵触这重重的攻击。 灵冲屏住气,右手在空中画了几笔。他知道,仓促之下的阵法没办法抵挡琅辰,但他还是要来,哪怕会被这巨戟穿心而过也在所不惜。他不能再看着魏衍受伤,不愿看着这平日骄傲的苍龙低下头颅。 琅辰扬了下眉毛,说道:“早晚都会死,早一些,少一些痛苦。雀玖也不是完全无用,至少他的预言,还算准。” “所以你真的以为阴阳相异,是那个意思吗?”灵冲反问道。 琅辰摇了摇头:“无论是不是那个意思,我都觉得可以一试。不过,我并不是很在意其他仙族的死活,毕竟他们早就不是天道的宠儿了,只是一个个肮脏低贱、臣服于自己欲念的垃圾罢了。” “但你想活下去。”灵冲总结道。 琅辰笑道:“谁愿意死呢?我还没亲眼看到自己塑成的世界,怎么会死呢?” 从他的话里,灵冲这才明白琅辰想要的是什么。他不在意其他种族的生死,他只想要一个自己心里的世界,而他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主宰。 至于他梦想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灵冲不在意,也并不想知道。 灵冲突然笑了起来,他发梢渐渐有红色涌出,掺杂着些灰败的颜色:“原来你也怕死。” “谁不怕呢?”琅辰唇间的笑意狰狞起来:“我以前一直认为,妖族这么低贱的种族,缺少灵慧,为何会存在在这世间呢?有一日,我突然想明白了。万事万物,都有他存在的理由。譬如妖族,就是为了在那一刻,让我活下去的工具。 外面那黑色原石,便是传言当中‘万妖之心’的东西。它守护着妖族,守护着他们的灵力。 而我,只要将这东西用在自己的身上,便会有用无限的灵力。仙力永远不会溃散,我也不会在这世界毁灭的时候死去。 但这都有个前提。” 琅辰推动巨戟,灵冲唇边流出一抹鲜血。 “这上的灵力只能用在我的身上,所以世上的妖族,一个都不能留。” 灵冲嘴唇殷红,他听到这话,反而笑了出来:“你杀不光妖族。” 琅辰笑道:“对。所以它才叫‘万妖之心’,因为只要把它击碎,所有的妖族都会失去灵力。失去了灵力的妖,还能算是妖吗?生命的流逝也只是一瞬。” 131.阴蚀之三 房间里的气压骤然变强, 四处蔓延的血腥气息越来越重。 灵冲被琅辰的巨戟压得骨头生痛,面前的阵法也出现了溃败之势,嗡鸣作响。 但是他知道, 自己在这一刻不能后退。身后是重伤的魏衍, 还有妖族的灵力之源。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凫天、归澈消亡在这世间。 “你……你大可有其他方法,为什么一定要……”灵冲说话断断续续, 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略带些嘶哑, 苦楚万分。“为什么一定要对妖族如此……” 琅辰脸上露出一丝狰狞:“难道不是因为你吗?因为你和妖主快快乐乐的在一起, 我看不惯, 不想看。你大概不记得, 你之前对我的承诺,你根本不记得我, 可我却把自己的全部都奉献给了你。我的所做所为所行所举,都是因为你的一句话。可你却不记得, 不记得了!” 灵冲皱着眉头,他再看琅辰,却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在什么地方和琅辰有过“承诺”。 看着灵冲的疑惑, 琅辰笑了起来。一开始只是肩膀在抖动,随后好像忍不住了似的,听到了最可笑的事情似的, 浑身都笑的抖了起来。也正因如此, 他手上的巨戟用力稍轻, 让灵冲有了缓和的时机。 “你不记得了?你当然不记得了。”琅辰再低头看着灵冲的时候,眼中竟然有些通红湿润:“在你来到中天之前,曾经掉入过咒蛊坑。” “咒蛊坑?”灵冲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知道的,哪里有人不知道咒蛊坑? 上一个灭亡的世界最后的遗留,巨大的天坑,周围方圆百里都是荒芜的无人之境。 那天坑深不可测,据说里面都是些不散的阴魂,无论你是什么,一旦落入便再也不可能爬上来,只能沦为其中的一员,永不得见天日。 这样的地方,大家都是绕着走的,他怎么可能掉下去过? 灵冲摇了摇头:“未曾。” 他连咒蛊坑周围都没去过,怎么可能还掉下去? 琅辰笑的凄凉,他点点头,声音有些细微:“是啊,不记得了。北佑为了保护你,把你的记忆抹除了。他为了不让你发现自己是个‘杂货’,为了让你把那些痛苦的回忆都忘记。 可是他却未曾想到还有一个人,在咒蛊坑里苦苦等了那么久的岁月,终于见到一个人。 这个人说会来带他出去,他就等啊等啊,等到所有的阴魂所有的咒灵都嘲笑他。 怎么可能?那人就是说出来骗你的,他想出去,他骗了你。你就是这个咒蛊坑的一部分,永远,永远,只能呆在这里,永远。 你的期待,你的信任,都是假的。他不会再回来了。” 灵冲没想到,琅辰竟然在他面前流泪了。 琅辰挣扎,痛苦,不知所措。他痛的手一直在抖,似乎比灵冲更难过。 琅辰收回巨戟,慢慢的伸出手,擦了下灵冲的嘴角。喃喃说道:“我说过,不会伤害你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让你流血的。” 琅辰似乎已经完全沉入了自己的世界,他嘴角颤抖,说道:“我等了你那么久,你为什么不来?坑里面好黑,一点光都没有。你是我见到的第一束光,你的火,漂亮的让我战栗。 可是你走了,周围又黑了。 他们都在我耳边说话,一直一直,一直说你不好。 我不信,我不信。我相信你会回来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你竟然把我给忘记了。 好的记忆,坏的记忆,一股脑儿的都忘记了。 是我吓坏你了吗?你害怕我吗? 是的,一定是我的长相吓坏了你。可是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就是这个模样,我没有你那么好看的脸,没有那么清澈的眼睛,可是你说过你不怕的,你说过,无论长相如何,心是不会变的。 可是,你都不记得了吗?” 灵冲对着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不知所措,他张了张嘴,试图回忆,可没有就是没有,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可是……”灵冲说道:“可是琅辰真君一直都在中天,他比我和哥哥年纪要大上许多。就算我掉进过咒蛊坑,也不会在那里面遇见你,更不要提你在里面待了很久。” 琅辰看着他,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我这个长相的原因吗?因为这个外壳,所以你认不出我吗?” 他挣扎着抬起手,双手放在胸前用力一撕,琅辰的身躯就这般变成了鲜血淋漓的两截。一个黑黢黢的身影却站在原地,他像是怕极了用原本的面貌见人,有些害怕,却又鼓起勇气看向灵冲。 这是一个幽暗的身影,能大致看出是一个人体的形态,但又缥缈恍惚,聚聚散散漂移不定,指尖上淋漓着猩血的味道。他五官并不清晰,甚至看不出什么,只能看到双目通红,像是被血点燃了一般。 身影往前走了一步,凑到灵冲面前:“这样,这样你想起来了吗?” 灵冲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原本只是想和他拉开距离,谁知道在他眼里,却像嫌弃或者惧怕一样。 他低吼了一声:“你怕我!你怕我!” 这人精神陷入了极度不稳定的状态,灵冲怎么想都是自己有错在先,可此刻也不能和他纠缠太久,魏衍还在后面身负重伤,那什么狗屁的“万妖之心”也在外面,这人说碎就碎,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灵冲吞了下口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是夺的琅辰真君的身子?” 黑影点头:“对!他那日来咒蛊坑附近,大概想着怎么将这个坑填起来,我就站在那里。他竟然把我当做咒蛊坑的意识,同我说话,劝我自解。” 黑影大笑了起来:“怎么可能?我还在等你啊!于是,我就对他说,我在坑里无法上去。的确,我们都出不去,不然我早就去找你了。我让他借我一臂之力,借他的身子用一下。 大概是我真的太想你了,我说的时候很痛苦。他就相信了,他撤掉了护体仙气,下到一半,让我附身。 然后……” 黑影笑了笑,他的嘴也是个黑影,但笑起来的时候里面的舌头却鲜血淋漓,像是被人捣烂了一般。 “然后……我就把他吃了。” 灵冲听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抖。 想当日,琅辰真君在中天一直名声不错,也是真心为仙界出力。后来确实有些变化,但大家也没怎么怀疑过。仙人啊,护体仙气在,百祟不入,怎么可能会被附身? 而真的琅辰真君大概也没有想错,这个人,就是咒蛊坑的实体化。他是上一个灭亡世界的魂体集合,是怨念、恨意、不甘的集中体。 “我……”灵冲想着他平日里在仙界装的模样也甚好,只想着安抚他,然后再伺机行动,便说道:“我确实不记得之前的事情。如你所说,我哥哥抹掉了我的记忆。如果当时你真的帮我离开了咒蛊坑,我也答应了会来救你,那确实是我没做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那身影说道:“我不要杀你。我不会伤害你。因为你,我才能得见天日。我要你活着,我要你和我一起活着。我不要再死了,不要再回到那个咒蛊坑里了。他们一直在说,这个世界要结束了,要结束了,快回来,快回来吧。可是我不要再回去了。 我要和你一起,生生世世,一起活下去。 只要你同我一起,我们一起用了万妖之心里的灵力,我们都不会死。死的只有这些没用的妖怪,没用的仙族。我们两个一起活下去,做天地的主宰。 你和我,一起。” 灵冲这时才明白,琅辰前后行为举止矛盾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仙,亦或是什么其他的了。他只是仇恨和扭曲的化身,他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他不在意周围的任何东西,他只是想看着想得到。 也许,他在过程当中曾经想过要当一个真正的仙族,所以对自己有所放松。可是阴蚀来临,把他的另一面再次勾起,他已经无法再压制心里的阴暗了。 “不。”灵冲挺直身子,站在苍龙身前。“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黑影问道:“这世界要毁灭了,所有人都逃不过一劫,他们会成为下一个咒蛊坑,会哭,会死,会疯。” 在他精神不稳定的时候,灵冲已经偷偷的画完了法阵,他此刻落下最后一笔,说道:“因为我已经有爱的人了。我要和他在一起。” 说完,灵冲将手里的法阵猛地击了出去,整个房间里骤然亮起,煌煌天日,刺的人睁不开眼。巨大的火苗从地上拔地而起,到处都是热浪滚滚。 灵冲咬着牙,衣角翻腾着恢弘的朱红。 他快速的拔下巨戟,一遍说道:“阿衍,变人型,我们出去了。” 苍龙的身形骤然变小,躺在灵冲的怀里。灵冲夺门向外冲去,他手上一抖,将外面的那颗万妖之心收进了乾坤阵里。 “不!!”琅辰在他身后大吼着。他拔起巨戟,朝灵冲身侧掷去。他只是想把门挡住,这里是仙牢,无法破墙而出。 但是灵冲却咬着牙,硬是冲到前面,巨戟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背上。灵冲一口鲜血涌出,又被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灵冲头也未转,身后的火苗再次翻涌,强风劲吹,将那些火朝着琅辰的方向卷去。 “不!你不能再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琅辰的嘶吼声愈发沙哑:“不!” 132.阴蚀之四 此为防盗章,购买60%的v文章节就能看到它咯~ 白黄色的, 猛地一看像是沙地一般。紧挨着的山峦像是张开了手臂, 形成了一个内包的趋势, 将这片土拥抱在怀中。 钟凌看到这样的景象, 不由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灵泽综合大学的景观, 在各个大学当中, 真的是难寻敌手。 但是! 这耕地也太大了吧?! 他握了一下木头柄的铁齿耙子,感觉此刻吹来的山风, 都显得格外萧索。 钟凌弯下身子, 抓了一把土。泥土带着阳光的温度, 在他的手上舒张,出乎意料的柔软。 同样是在阳光下,魏衍的注意力却完全没有在泥土上。他看到的是钟凌的掌心,干净柔滑的指尖, 中指内侧因为常年写字的原因, 磨出了一层薄薄的茧。他的手纹很淡, 淡到像是要融化了一般。 这双手, 拉起来温温柔柔, 怎么能来干这种粗活呢?! 魏衍现在就想去把且听俞拎出来,好好地教导他一下, 什么叫做眼瞎。但考虑到上学就是上学,且听俞怎么说也挂了个辅导员的名头, 现在还是算了。以后抽空再收拾他。 钟凌抬头看了眼太阳, 一手撑在额上, 转头对魏衍说:“这里太晒了,你先回宿舍休息吧。” 魏衍心里思忖着,要怎么不动声色的帮钟凌把这块地都耕了呢?嘴上回着:“没事,我帮你一起。” 钟凌摇了摇手里的耙子:“只有一个。” 他四周看了看,石屏风旁不远,有两棵大树,下面还算阴凉。钟凌走到树下,冲魏衍招了招手:“这里凉快,来这里坐。” 魏衍刚坐下,土地周围就有各种目光汇聚了过来。 “哇!那个就是妖主苍君吗?长得好帅!” “苍君怎么突然跑到我们这里了?” “你看他边上那个人,好像是来耕地的……” “苍君也会耕地吗?!”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各处响起,就像草地被清风拂过,叶片发出的摩挲声。 魏衍感觉到自己身后的这棵树,有轻微的颤动,叶子哗啦哗啦的。未过片刻,上面掉下来一块金元宝,稳稳地落在他的脚边。 见魏衍没有反应,上面又落下来一片金叶子。随后是金手镯、大银元、和田玉等等等等,各种价值不菲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魏衍抬头看了眼树上,有个黑影掩藏在树叶之中,仅露出了一双幽幽的眼睛,带着哀求的目光。因为身子一直在发抖,带的树叶无风也动。 魏衍又看了一眼已经跑到远处的钟凌,他高高的举起耙子,往地上狠狠一杵,按着木柄向一侧拉去。 这姿势相当的门外汉了。魏衍轻轻的笑了一下,这个人,从来就不是干脏活累活的料。 很久以前就是,撸袖子扎头发的,信誓旦旦要自己开垦一片地种菜。最后呢? 逼自己变回妖型,在龙身上绑了个犁来翻地。他只负责跟在后面撒种子。 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些东西发了芽。前几天他还兴致勃勃的蹲在土地边上,和灵识都没有的青菜苗说话讲故事,过两天连水都懒得去浇。 结果还是自己每天跑去浇水,刮风挡风,下雨遮雨。 他总是这样,可是自己呢?直到他消失的那一天,自己才发现,原来只有一个人的时光,那么漫长。 魏衍回过神来,他看着树上的“东西”,低声说了一句:“东西我不要,作为交换,你帮他把地耕了。” 那“东西”也不知道同意没有,树枝晃动了两下。 魏衍又叮嘱了一句:“规矩你是知道的,不要在他面前展露你是妖怪。” 树叶又晃动了两下。 魏衍站起身来,走到钟凌的身边,看着他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滑过眉骨向下流去。便伸手给他抹掉了那滴汗水,说道:“我先回去了,在寝室等你。” “嗯。”钟凌把耙子往地上一杵,应道:“快回去,这里又热又晒的。不用等我一起吃饭,我估计要很晚。” 魏衍嘴角勾了勾:“出了这么多汗,记得喝水。” 钟凌笑着说:“好。” 伴土而生的妖怪原本就胆小,魏衍在这里,没一个敢出来帮忙的。除了一开始的围观,之后就都躲到自己的洞穴里默念:“今天苍君已经吃饱了。” 究竟魏衍给他们留下了怎样的印象?亦或者,给他们的祖先妖怪留下了怎样的印象?又不是饕餮,什么都吃。魏衍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提出先回寝室的。 他走了没多久,钟凌已经开始头晕眼花。9月的正午,大太阳下面干农活,谁来谁晕眩。 钟凌举起耙子,挥了一下,就听见身后有清脆的铃铛声。轻轻的,由远及近。他回头一看,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农牵着一头牛,向他走来。 老农带着顶枯叶编起的宽檐帽,皮肤皱皱巴巴的,眼睛倒大的很,丝毫没有这个年龄的人的昏沉,反而灼灼有光。他走路有点一瘸一拐,身后的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闹脾气,歪着头看向一侧,不疾不徐的向前迈着步子。 老农走过来,问道:“你在干嘛?” 钟凌想到,这么大的耕地,怎么可能没有人管理,想来这位老农就是负责这里的了。 他连忙说:“今天辅导员让我来犁地。我刚弄了一小块,您帮我看看,我做的对吗?” 老农扫了一眼钟凌耙过的土壤,还没说话,身后的牛就发出了“噗”的一声,像是嗤笑。 老农拍了下牛的脑袋,对于钟凌干的这一点点的农活不予置评,只是问道:“你……干过农活吗?” 钟凌摇了摇头:“要不……麻烦您教教我?” 老农问道:“你们辅导员是且听俞?” 钟凌:“嗯。” 那牛又在老农身后发出了一声“切”的声音,这次是不屑。 钟凌好奇的往牛的方向看去,那牛始终转着脖子,脸朝一侧。 老农往牛的头前挡了挡:“种子带了吗?” 钟凌:“带了。”刚才且听俞给了自己一大袋,自己拖都拖不动,还是魏衍帮着提过来的。 老农又问:“礼物带了吗?” 钟凌:“礼物?” 老农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现在的年轻人类啊,越来越不懂规矩。放在以前,随身都会带着给我的。” 钟凌眨了眨眼睛,这是在要见面礼?可是自己除了本子和笔,好像也没带什么。 他把自己的背包拎过来,从里面翻了半天,最后掏出剩下了两块老婆饼,递到老农的面前:“我也没带什么东西,就两块零食了。”拿出来还有点不好意思。 老农接过来看了一下:“吃的?” 钟凌点了点头。 老农把小包装举高,透明的塑料包装上面印有金色的字样,反射着阳光。老农抿了下嘴,钟凌突然发现他的犬牙格外长,咬在下嘴唇上,看着还有点吓人。 钟凌想了想,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棒棒糖。这是之前魏衍给他的,造型像颗行星似的,里面还有金沙一样的东西,流光溢彩。 显然,老农对这个更感兴趣,看见之后眼睛都发光了。老农一把抓过棒棒糖:“就这个了,还有这两个什么饼。我帮你犁地,你去边上歇着吧。种子留下。” 钟凌一把握住老农的手:“谢谢您!您真是个好人!我明天再带别的吃的来送您!” 莫名被发了一张好人卡的老农,在听到还有其他的东西的时候,满意的点了点头:“年轻人,很懂规矩,我看好你。” 钟凌还想对牛表示一下感谢,奈何这头牛特别傲娇,无论钟凌走到什么方向,他都把头扭开,怎么都不让钟凌看自己的脸。 钟凌没办法,只好摸了摸角作罢。之后三步并做两步,跑到树下,擦干净额头上的汗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实在是太累了,靠在树干上,被太阳一晒,迷迷糊糊的就睡过去了。 老农回头看了他一眼,左腿渐渐消失,只剩下一条右腿撑地。皮肤的颜色也逐渐变深,眼眶褪去,犬牙生的更长了些——看那外形,俨然是一只山魈。 山魈十分欣赏的看着手上的东西,哼着小调儿,把它们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而他边上的那头牛,也终于不再傲娇,转过头来——它长了一张标准青年的人脸! 牛动了动嘴巴:“我也真是倒霉,今天刚回来,就被你叫来犁地!我!堂堂一头件,是靠嘴巴过日子的,怎么能当头真的牛?!” 山魈狐假虎威道:“有意见找苍君说去!” 牛摇了摇头:“苍君不敢惹,我还是去找且听俞吧。这人明显就是自己的活不干,找学生来充数!上次打牌输给我,他不是应该这次来耕地的吗?!” 山魈同意他的说法:“是时候去收拾一下他了,最近这个且听俞,当上了什么网红?总是一脸欠揍的模样,轻浮的不行,把我们妖怪的脸都丢光了!等哪天我把他那两根须子揪下来,让他认清一下自己,一只黄鼠狼装什么鲶鱼?” 133.阴蚀之五 灵冲回到海妙间的时候, 凫天正和归澈在门口为一块石头怎么摆而闹别扭。 他就看见天上“唰啦”一声落下来一团东西,这东西又“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凫天定睛看过去,差点没吓死——灵冲和魏衍两个人,浑身上下都是血, 全湿透了。 灵冲看上去还好些,魏衍身上肉眼可见几个“窟窿”,肩膀开裂,隐约能看见里面白生生的骨头。 凫天吓得立刻开始从身上抖花瓣,紧紧的把这两个人裹的严严实实。 灵冲还有意识, 他声音细微,冲着凫天说道:“关门。关门。无论谁来,都不准让他们进来。把门口的阵法开起来。” 凫天又匆匆忙忙的跑去启动防护阵法, 不知道这两个人去了什么地方, 做了什么事儿,怎么就半死不活的回来了? 他又气又急, 叫着归澈把两个人抬了进去。 凫天站在灵冲身旁, 施了个净身术,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你头发怎么了?” 灵冲一头白发, 细软的像是天上的飘雪。可这是脱相之态,灵冲怎么可能会到了这个地步? 凫天又要问, 灵冲摆了摆手, 叫了归澈过来:“我们走, 去北界人间。” 归澈连忙摇头拒绝:“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还是先好好养一下……” 他的目光再次停留在灵冲的白发上, 面露担忧。 灵冲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要在他找来之前,把东西封印掉。”更不要提,还有不知何时会开始的阴蚀。 “可是……”归澈还想劝说。 灵冲看着他,叹了口气:“你要是不肯去,我就只能自己去。” 说完,他便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归澈想到刚才灵冲落地时跌跌撞撞的模样,哪里敢让他一个人去,只好求助似的看着凫天。 可平日里最能管灵冲的凫天,此刻的表情却难得的严肃,小小白团子似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凝重。他冲归澈点了点头:“你陪他去吧。” 归澈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不劝劝他吗?” 凫天说道:“他既然要去,一定是有要事。你一定要保护好他,如果有什么情况,拼了命也要把他送回来。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凫天知道,平日的灵冲是什么模样,此刻的灵冲又是什么模样。能让他如此的,一定是重中之重的事情。他不能阻挡灵冲,若是他也是归澈这样的飞禽,他肯定要亲自带着灵冲出去的。 凫天又对灵冲说道:“归元丹还有吗?” 灵冲点头。归元丹是之前北界和中天打仗的时候发下的,能在必要的时候强撑下一口气。灵冲一直都没有机会用,扔在乾坤阵里当收藏品。 凫天说道:“你去吧。快去快回。我会照顾好妖主的。” 灵冲看了凫天一眼,嘴角往上扯了扯,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谢谢你,天天。” 谁知温馨的时刻没进行多久,凫天就拎着灵冲扔到了归澈身上,动作很猛烈,但下手其实很轻。他皱着眉,竟然有些莫名的少年气质浮现:“快走!别在我面前晃,看的我心烦!” 灵冲笑了起来,眼睛又弯成了两个弯月:“天天,好好长大。” 凫天白了他一眼:“要你管!长你这么大,就是用来脱相的吗?!” 说完,他又对着归澈说:“看好他,别让他乱跑!” 归澈应了一声,抱着灵冲走到外面,转身化出原型,飞了出去。 两人沿着恣意天一路往下,按照灵冲所指的方向落下。灵冲深吸了一口气,从归澈背上下来,坐在一块石头上,从乾坤阵里掏出些画具。 归澈是搞不明白的,为什么这个人到了这时候,还在画画?还有心思画画?搞的多严重的模样,结果竟然是出来画画? 他沉默的看着灵冲,又不得不在心里夸赞一句,灵冲这时候的样子,看起来更加让人心颤——不是心动,而是一种颤栗的感觉。 白色长发披在肩头,周身仙力涌动,衣角翻飞,面色虽然苍白,却不掩他的俊逸。原本灵冲这人,身上总带着一丝赖洋洋的风流气,就像个不识世事的世家公子。可如今也都化掉了,成了他周围的一抹云,淡淡的,让人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灵冲这次作画,花的时间比以往要长些,他收起画卷,对归澈说道:“去玉烛池。” 归澈:“我们不回去吗?” “不。暂时不能。”灵冲答道。 归澈在他的指引下又去了玉烛池,原本应该是池水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里面的水早已经被蓝湫引到鬼界去了。只有零乱的石块和枯竭的坑道,阐述着此处原本的模样。 灵冲走到玉烛池边,拿起一块石头,冲着坑心扔了下去:“蓝湫,鬼君,是我。” 未过多时,蓝湫同谛听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谛听猛地一看灵冲的样貌,也吓得说不出话,过了许久才说道:“你这怎么搞的?几天没见,你这是绝食了还是被榨干了?” 归澈听他说话不中听,爪子在地上挠了两下,就要扑上去和他打一架了,又被灵冲拦了下来。 谛听之前和归澈打过,也没怎么捞到便宜。但归澈毕竟是在妖怪的上升期,他已经进入了衰老期,是不同的。为此,他又连忙补充道:“没事没事儿,还能活一阵子,脸还没长皱纹呢。” 灵冲对他笑笑,转头对蓝湫说:“鬼君,我想从鬼界,借道去中天和西界。” “你怎么知道,鬼界可以去那里?”蓝湫倒是没有谛听那般惊讶,似是早已经知道了一般。 灵冲:“鬼君的鬼界,怎么可能只收东界和北界之鬼?” 蓝湫笑了起来:“这么着急,又是为了什么?” “原本以为可以慢慢来,想着和阿衍再多度过一段时日,却没想到还有其他。生怕时间来不及,生怕自己明明可以做到的事情,却因为时间,而错过。”灵冲答道。 蓝湫点了点头:“既然你都想好了,那便随我来吧。” 说完,蓝湫又看了一眼归澈:“只是他要在此处等待。鬼车一族身上阴气重,怕他去了鬼界有损伤。” 灵冲转头对归澈说道:“那你便在此处等我吧。” 归澈哪里肯,他既然答应了凫天要好好照顾灵冲,自然不会放他自己去,便说道:“损伤没事的,我跟你一起去。” 灵冲摇了摇头:“乖,在这儿等我。” 蓝湫又叮嘱谛听也留在这里,陪归澈说说话也好,便带着灵冲去往鬼界了。 从鬼界当中穿到中天,并不是一趟简短的旅程,蓝湫在路上便问灵冲:“你身上的仙力,再继续下去,就要消逝了。虽然你有一半妖身,但还是仙体,仙人脱相,便再也回不来了。” 灵冲淡淡的笑道:“我知道。可是阴蚀在即,就算我留着仙身,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 还不如给魏衍寻求一线生机。 “妖主醒来,发现这一切,不会怨你吗?”蓝湫问道。 灵冲低头沉默片刻,笑道:“我没有执夜那般的意志,同生共死。我想我哥哥当时也一定不想让执夜求死,所以才瞒着他。但他又不能阻挠执夜想做的事情,所以将选择权交给了执夜。” “你既然这么做,便一定有你的打算。你来鬼界找我,想来也不仅是为了去中天。”蓝湫像是看穿了灵冲,缓缓说道。 灵冲点头:“正是。” “说来听听。”蓝湫说道:“在这仙界当中,我认识的人并不多,之前灵冲帮我规划鬼界,日后说不定还有需要你的地方。若是能帮这个忙,我自然会帮。” “我想,给魏衍找一个能活下去的理由。”灵冲说完,又像是不好意思似的,笑道:“可能我有点自视甚高了,也许没了我,阿衍还是会和以前一样。但是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可能,我也不想让他同执夜一样。那太痛了。他临死时候的眼神,我怎么也忘不了。” 灵冲说道:“我会将四界和中天各抽一部分画成画卷,将一些妖怪藏在里面,逃脱阴蚀。画卷中同自然的世界相似,他们也是活物,并不会觉得难受。鬼界同世界分离,是自成的空间,不受阴蚀影响。若到阴蚀之日,我想让鬼君带一部分无害的小妖怪来鬼界避难。” 蓝湫略一沉思:“也不是不可。只是很多妖怪会因此沾上阴气,更有可能,阴蚀之后的世界变了另一幅样子,让他们无法再继续维系。” 灵冲点了点头:“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这事就摆脱鬼君了。还有……” 蓝湫挑了下眉毛。 灵冲继续说道:“我从琅辰那里得了个东西,掌控妖族的灵力和寿命。我要将这个东西封印起来,否则日后再有人拿到这东西,又是大乱。” “如何封印?” “以画卷为阵,妖怪为阵眼。五幅图勾成另一个大阵。为了以防万一,还需要一把钥匙,一把别人绝对不会找到的钥匙。” 蓝湫看着灵冲,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灰蒙蒙的眸中竟然流露出一丝悲意。 灵冲继续说道:“所以目前,我还不能脱相,我还有些归元丹可以撑着。待到一切准备妥当的日子,我便以自己的元魂作为钥匙。我死了,回归天际,元魂碎成千千万万片,便再也无人可将这钥匙拼凑起来了。 除此之外,我想留一片仙魂在鬼界,阴蚀过后百年,仙魂就会自然消散。这片仙魂,只是想让阿衍知道,也许,我就在他的身边。” 灵冲抬起头,看着蓝湫缓缓说道:“现在,请鬼君为我取一片仙魂。” 134.阴蚀之六【第一更】 此为防盗章, 购买60%的v文章节就能看到它咯~ 他看今天的农民老伯似乎对亮闪闪的东西比较中意,于是在一堆零食里,先拿了一包抹茶硬糖,又拎了一盒费列罗和两条老婆饼。 魏衍走过来, 看着他怀里的老婆饼,笑道:“这个东西味道挺好的。” 钟凌点了点头,往他那边一看,魏衍手里拎着两包软糖,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魏衍“嗯”了一声:“最近觉得甜甜的也不错。这个金色的是什么?” 钟凌:“巧克力。” “巧克力?”魏衍轻咳了一声:“哦, 巧克力啊。” 他哪里知道什么是巧克力,只是上次来给钟凌采购糖果的时候,听小超市的老板说, 自己这里的东西, 都是按照人类超市进的货。所以这个巧克力,理应是人类社会的平常物品。 魏衍觉得自己虽然活得久, 但这些年人类的小玩意儿层出不穷, 他还是应该好好研究一下。 他在心里默默的记下了巧克力这三个字,决定一会儿回去查一下。如果有必要, 他应该让小超市的老板把这里的进货单给他一份。 从小超市里出来,魏衍刚想帮钟凌拎东西, 就看着他从自己身边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跑到自行车边上对他招手, 十成的中二:“让我们乘风飞翔!一路飞到食堂去!说不定红烧狮子头还有的卖!” 魏衍很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才没把这辆自行车给撕碎。 这辆自行车不仅把自己的形象毁了, 还把钟凌变成了个中二少年!一定是有什么鬼祟附在上面了! 钟凌看他没反应,问道:“是忘记买什么了吗?”他歪着脑袋,有额发扫到了眼睛,钟凌伸手揉了一下,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有点微微的泛红。 这个神情……算了。魏衍走到自行车旁,默默的坐了下来。 钟凌带着已经颠到怀疑人生的魏衍冲到食堂,果然狮子头还剩了两个。 钟凌美滋滋的刷了卡,给魏衍都夹了过去:“还好来得及。你平时吃东西都挺少的,上次我看见你点了这个,可惜之后都来的太晚了,卖光了。今天你吃两个。” 魏衍愣了一下,他上次点,只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狮子的头,结果端上来只是两个大肉丸子。 虽然事儿是这个事儿,但也说明了钟凌关心自己,他之前一直紧绷着的唇角,这才略略松开。 可谁知,下一秒钟凌说道:“你看,果然是喜欢吃红烧狮子头的。明天,啊不,以后每天我都骑自行车带你来吃。” 魏衍:“……” 吃完最后一口菜,钟凌揉了揉肚子:“你又吃的这么少,米饭都没动几口。” 魏衍笑了下:“是你吃的太多了。” 钟凌不好意思的说道:“因为食堂的菜真的很好吃,价格也实惠,一时没忍住。” 魏衍看着桌上的剩菜:“这个也算好吃?” 钟凌点了点头:“比我高中食堂的饭菜好吃多了。” 魏衍“哦”了一声,站起身来:“走了。” 两个人前后出了食堂,魏衍一眼就看见那辆自行车的周围,挤了一群人。站着的,蹲着的,弯着腰的,一个个伸长了胳膊去摸。 边上还有个小姑娘做着讲解:“这就是苍君的轿子,现在人类社会最火热的交通工具了。” 魏衍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摸了下自己的口袋:“我的手机好像忘带了。”他一个转身,就把钟凌的视线遮住了大半。 那群小妖怪正围观着这辆人类世界的交通工具,听见魏衍的声音,“哗啦”一声,一哄而散。 135.鬼界之一【第二更】 此为防盗章, 购买60%的v文章节就能看到它咯~  魏衍冷笑一声:“我的事情,还由不得一个只能躲到妙檐图里的鬼车置喙。” 鬼车摇了摇头,发梢的红色羽毛随着轻轻摇摆,像是一簇簇吞吐不息的小小火焰:“你不懂他。他天性散漫, 你却总是逼着他严肃。” 鬼车伸手轻轻地摩挲着钟凌的脸庞:“他这样的性格,就该和我去个山花烂漫处,调调情谈谈心,闲云野鹤。” 魏衍哪能任他对钟凌上下其手,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 他就站在了鬼车面前,伸手要捞钟凌。 鬼车揽着钟凌一个转身,笑吟吟的说:“你怎么总是这么性急呢?就不想听听, 之前我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 做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唐萧连忙在一旁解释:“没有没有,苍君, 他带着钟凌刚进来不到十分钟, 你就来了。你看,钟凌现在衣服还是整齐的, 他没有做羞羞哒的事情。钟凌还是清白的!” 要是钟凌被这个什么鬼车的妖怪给染指了,自己不得被苍君扒皮?眼前这个鬼车虽然可怕, 但凭借妖怪的本能, 他还是觉得跟着苍君更安全。 魏衍眯了下眼睛, 钟凌在对方手里, 若是张开妖力, 他并不能保证钟凌毫发无伤。 鬼车觉得自己大概知道魏衍现在的想法,苍龙虽然性子霸道,杀性也重,但一到这人的面前,就会收敛许多,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但一转身,就又是那条凶神恶煞的苍龙。 借着这点,他胆子又大了些。鬼车抿了下嘴唇,指着魏衍笑道:“不行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太好笑了。你是返老还童了吗?为什么要扮作少年郎的模样啊?还是最近……”他用下巴指了指怀里的钟凌:“最近他爱吃这口?” 他正说着,感觉到了一股冰寒之气从脚下扑来,顺着自己的脚踝向上攀爬。 鬼车低头看了一眼,魏衍的脚下延伸出一道苍白色的冰雾,零碎的冰气混在木槿花当中。被寒气所伤,花朵一株一株的弯下腰去,两人的周围,原本开的烂漫的姹紫嫣红,此刻都失去了颜色。 鬼车跺了跺脚,腾出一团火,虽无法将魏衍的寒冰融解,但也算是缓和了一时片刻。 鬼车打了个寒颤,继续说道:“我说的是之前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哦。你大概不知道,这妙檐图,就是他为我而画。是不是风景宜人,独显将心啊?当初,鬼车一族生死难安。他为我画了这幅图,将我藏于此处,免遭祸乱。” 鬼车略显炫耀的同魏衍说:“他同我说,外界混乱,让我在这里安心养伤,待种满一万株木槿花后,他便会来找我,解开此处的封印。 可谁知道他是怎的,我种满了一万株的木槿花,他却迟迟未来。今日突然来解开了封印,又转身就跑。我只好自己出去找他,谁曾想,我随手丢的东西,竟然被他捡到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他还取了个钟凌这样的名字。倒是怕我一眼认不出他似的。” 唐萧都看出来,苍君额头上的青筋都要冒出来了。他不知道钟凌之前是什么人,原本以为苍君只是看中了个人类,现在听鬼车这么说,倒是很久之前他们便相熟了。而钟凌,应该是什么人的转世?还是个挺受欢迎的人的转世。 魏衍冷笑一声:“这个人倒还真的会到处勾三搭四。我一直以为妙檐图里的熟悉气息是来自于他本身,没想到,竟然是他以前的画作。” 鬼车歪了歪头:“他心底纯善,实力又强横,自然招人惦念。你是守不住他的。看你这气急的样子,大概是他没怎么为你画过画吧?” 魏衍往前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画没画,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与你无干。” 鬼车:“恼羞成怒了?” 魏衍:“我只是觉得你可笑。” 鬼车:“硬撑。他现在身上有我的标记,我们两个也算是心连心,魂融魂了。” 魏衍低笑了一声:“这幅妙檐图,是不是为你所画,我不知道。但这幅图中,有无数小山洞和下水沟,每一个里面,都被他藏了一只怪里怪气的妖怪。我想,他当时应该是在收集濒临绝种的妖怪吧。又怕你们跑出来,所以还不算糊涂,还记得在外面贴了个封条。” 鬼车瞪大了眼睛:“你胡说!” 魏衍脚下踏着冰痕,扬了下眉毛:“还有木槿花。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说自己喜欢木槿花?” 鬼车:“为什么?” 看着鬼车一脸气急败坏的表情,魏衍显然是心情大好:“因为,木槿花又叫白饭花。而他,就是个吃白饭的!” 地是我耕的!菜是我种的!水是我浇的!人是我打的!他只负责在一旁围观! 还问我有没有给他种过花?油菜花算不算?!丝瓜花算不算?! 一万株木槿花?呵呵,我为他砍翻了天上天下不知道多少人。 妙檐图?哼哼,我为他化身成个少年模样,陪他上学,你算个什么? 唐萧默默的看着两个大妖怪,在自己面前一脸要互捅的表情,咬牙切齿杀气毕露的争风吃醋,嘴里说着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内容。他默默的看了钟凌一眼——不管你之前是谁,我感觉你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正说着,魏衍脚下的冰霜刹那间猛然而上,将鬼车一口冻住大半,只留下他还托着钟凌的那双手。 魏衍轻蔑的笑了一下,轻而易举的将钟凌揽到自己怀中:“你对他下了标记,我不杀你。你自己选吧,掉几颗脑袋?” 鬼车催动凰火,将头上的冰霜堪堪化掉,他瞪着眼睛:“一颗都不能掉!” 魏衍:“不选?那就只留一颗。” 眼看着魏衍抬起了手,鬼车急忙喊道:“喂!你养的小龙要把我杀了,你还不快点醒过来?” 然而魏衍怀里的钟凌,却一丝反应也无。 魏衍看着鬼车,叹了口气,又把手放下了。他说:“他已经不是之前的他了,你以为他一直在和你玩闹?” 鬼车愣住,打量了钟凌半天,惊道:“他晕了?!” 唐萧在一旁点了点头:“被你吓晕的。” 鬼车瞠目结舌,半晌过后说道:“他怎么会被我吓晕?他……他真的就是个人类?” 唐萧再次点头:“不然你以为呢?钟凌连妖怪都不知道,你那么出来,他没立刻晕过去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好吗?” 136.鬼界之二 此为防盗章,购买60%的v文章节就能看到它咯~  至于选择科目, 钟凌先把app里的新生手册看了一遍。 他发现了一件大事儿, 新生手册上面写着, 录取通知书上的学院系别在到校后一律作废,所有学生可以在每个学期开始, 重新选择自己的系别。 这是相当重视学生的自由选择权了。 说是选择科目,其实也只要在app上勾选就行了。他心里再一次感叹学校的与时俱进, 省了多少人工啊。 就是……灵泽综合大学的科目分类有点,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灵泽综合大学, 社会实用学科分类: 1.艺术系。下面的小分支顾名思义, 有唱歌跳舞演戏美术和乐器等等。 2.传统文化系。小分支乱七八糟,从考古、中华文化研究、中文, 到中医、风水和道教研究,甚至还有武术、形体、符咒等等。符咒是个什么东西?符号学的另外一种叫法? 3.社会服务系。内含会计、创业、企业管理、古董鉴赏等各种奇奇怪怪的分支。 钟凌想了想,灵泽综合大学建的这么古色古香,最近又在复兴国学,所以会有道家研究这样奇怪的分类吧。至于其他的,其实实用性都还挺强。 也许, 大概,可能, 就是这个大学的一个风格吧。 他抬头问唐萧:“你选的哪个系?” 唐萧指了下自己的脸:“你看我的脸。” 钟凌仔细的看了一遍:“脸没歪啊。” 唐萧愣了一下,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的意思是, 我长得这么帅, 肯定是去艺术系啊!学表演!” “哦。”钟凌忍不住又看了唐萧两眼, 好看是好看的,尤其是一双眼睛,带着一股精气神儿,应该挺适合当明星的。 唐萧甩了下头发:“别看了,我可是有未婚妻的,不能和你发展。” 钟凌自动屏蔽了和他发展这句话,不解的问道:“??未婚妻?” 唐萧笑道:“白丘的柳妍妍,两族联姻。” 钟凌张了张嘴,没想到现在还有联姻这种事,那就怪不得唐萧之前没去过城市了。 想到这里,他冲着唐萧和颜悦色的说道:“下次放假,我带你去塘城玩。我们那里可漂亮了。” 可话说出口,他又觉得自己挺好笑的,塘城唯一的家都被自己租出去了,回去去哪儿住? “真的?”唐萧哪里知道他的想法,喜形于色,“你真是太够意思了!听说肯德基特别好吃!你吃过吗?” 钟凌擦了下分给自己的柜子,把之前理出来的衣服塞进去:“真的。肯德基的话,苍市也有啊,就是咱们学校离市区有点远,可以周末去吃。” 小黑在一旁不乐意了:“不能因为唐萧长的好看,你就不带我一起啊。” 钟凌把柜门一关,转头对小黑说:“也带你一起。” 小黑美滋滋的:“那你问吧。” 钟凌:“问什么?” 小黑瞬间委屈巴巴:“你还没问我选了什么系呢。” 钟凌:“……那么,小黑,你选了什么系?” 小黑:“我选了社会服务系!我想学插花!” 唐萧在一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可以可以。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一朵鲜花插在熊粪上。” 钟凌立刻纠正:“是插在牛粪上。” 唐萧笑了一声,接着问他:“你打算选什么?” 钟凌挠了挠头:“这个和我之前了解的大学,有点不太一样啊,一时拿不定主意。” 唐萧拍了下床沿:“梦想呢!梦想!你想以后去做什么?” 钟凌愣住。他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小时候梦想一大堆,但总而言之都是让妈妈能轻松点。结果高考前几天妈妈去世,自己反而猛地失去了方向,好像一直以来的撑点被人抽走了似的。 见他沉默,唐萧说道:“没事,你就随便选一个感兴趣的,反正能不停的换。” “也是”,钟凌低头看着那三大系和下面的无数小分支,嘴里喃喃道:“感兴趣的,感兴趣的,那我选个道教研究吧。” 唐萧:“为什么选这个?” 钟凌抬头:“我小时候有次生病,差点死了。去哪个医院都治不好,最后我妈带我去了当地的道观,道长三两下就把我给治好了,算是救命恩人了。可是现在那个道观要拆了,香火不好,我想着能不能有点什么办法,抢救一下。” 小黑在一旁抹了下眼泪:“好感人啊。” 钟凌:“……”你的泪点是不是有点低? 唐萧在旁冷哼一声:“你去医院肯定是治不好的啊。” 钟凌再次对青玉山充满了好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出来的人,从小没去过城市,还需要联姻,还对现代医学有这么大的抵触? 他低头点了两下手机屏幕,第3个任务变成了灰色已完成的状态。第4个任务是加入一个学生社团,下面有一行小字备注:各学生社团将于八月三十日,在白虎广场集体展示。之后发布的任务也会和社团有关,请一定要选择一个参加。 三个人又坐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寝室第四人。 他们正商量着一起去食堂吃晚饭,唐萧却突然站了起来,满脸惊慌的看着钟凌:“你闻到了吗?” 钟凌不明所以的跟着站了起来,张合着鼻子闻来闻去:“什么?怎么了?有地方着火了?” 唐萧脸色变得愈加惨白了,好像风一吹就要散架了。他往床上一躺,用被子裹住自己,嘴里念念有词:“世界和平,世界和平,闻不到我,闻不到我!” 钟凌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务室一趟?” 唐萧摇了摇头,又往被子里缩了两下。 钟凌:“那……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带回来?” 唐萧虚弱的“嗯”了一声,一把抓住小黑的胳膊:“不要留我一个在这里。”他转头对钟凌说:“让小黑留在这里吧,万一我有什么事儿,他力气大,能扛着我跑。” 小黑皱着眉头:“俺又不是苦力,俺还想去食堂看看咧。” 唐萧手下用力,咬牙切齿的说道:“一日为室友,终生为室友,一日室友百日恩!” 小黑屈服在他苦苦哀求的目光里,答应了下来。 钟凌只好一个人去找食堂,顺便打算去小卖部买点储备。 他一走,唐萧一掀被子,身后红色的蓬松尾巴毫无生气的耷拉在床上:“是龙的味道!咱们寝室附近,来了一条龙!吓的我尾巴都露出来了!” 小黑摸了下自己的鼻子:“还是狐狸鼻子灵啊,俺啥都没闻到。” 唐萧:“还好我反应快,不然就被钟凌看见了!” 小黑不明所以的问道:“看就看见了呗,大家都是妖,还忌讳啥?” 唐萧:“你没觉得他不对劲儿吗?他就像个真的人类一样。”还是缺心眼、心贼大的那种人类。 小黑有点迟钝,不明所以的说:“没啊,我觉得他可好了,刚才还答应给我买方便面呢。我第一次吃方便面哎,想想就激动。” 唐萧沉默片刻,把尾巴往上一勾,将自己的身子裹了起来:“你等等,我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我现在心情很复杂。”原来自己宿舍是两个缺心眼。 他抓起枕头边的手机,按了两下,冲着里面就一阵狂吼:“不是说宿舍是按照物种分的吗?!为什么我们2号宿舍附近有条龙?!我都快吓尿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片刻之后,里面有一个女声传了出来:“唐萧?” 唐萧鼻子一抽,饱含热泪:“姐……今天你值班啊。” 唐晴那边传来了嘈杂声,隐隐约约听见什么人在喊。唐晴急急忙忙的说了一句:“自己去看app里的学生信箱,你别告诉我,这么久了,你还没学会用手机!” 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 唐萧:“……”说好的亲人之间的温暖呢? 他颤颤巍巍的点开学生app,右上角的信箱有一封信在不停地跳动,小黑凑到他旁边,和他一起读了起来。 “亲爱的2号宿舍楼的学生们,你们好。 由于一些不可说的原因,苍君化名魏衍,入住了208寝室。苍君已经收敛了威能,请大家将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对待,团结友爱,不要随便在他面前跪下。也请各位狐族不要随便在他附近大小便失禁,这样会为学校的环境卫生造成极大的影响,加重环保工人的工作量。 灵泽综合大学,感谢你的支持和配合。 ps:校内禁止随意捕食,请各位狐族放心,魏衍说不喜欢吃普通狐族的肉,太酸。” 唐萧:“……” 小黑:“……” 两人静止了一般,过了一会儿,小黑缓缓转头:“是苍君啊。” 唐萧目光呆滞的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感谢自己的肉是酸的。” “叮咚——”学生邮箱又响了一下,唐萧连忙点开新的邮件,只见上面写着:“亲爱的各位同学,你们好。 由于学校招生办的失误,本次新生中有一名叫做钟凌的同学,是真真正正真金白银的人类。从小接受丰富的唯物主义思想教育,人类社会经验丰富。 秉着自由平等的价值观,本校教育处经严肃讨论后决定,请各位将此作为一种锻炼,不要在其面前展露自己的真身和法术,否则将会被扣除学分。当学分为负时,各位将被送回原本的妖族所在地。请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137.鬼界之三 此为防盗章,购买60%的v文章节就能看到它咯~  魏衍“嗯”了一声:“最近觉得甜甜的也不错。这个金色的是什么?” 钟凌:“巧克力。” “巧克力?”魏衍轻咳了一声:“哦, 巧克力啊。” 他哪里知道什么是巧克力, 只是上次来给钟凌采购糖果的时候, 听小超市的老板说, 自己这里的东西,都是按照人类超市进的货。所以这个巧克力,理应是人类社会的平常物品。 魏衍觉得自己虽然活得久,但这些年人类的小玩意儿层出不穷,他还是应该好好研究一下。 他在心里默默的记下了巧克力这三个字,决定一会儿回去查一下。如果有必要, 他应该让小超市的老板把这里的进货单给他一份。 从小超市里出来, 魏衍刚想帮钟凌拎东西, 就看着他从自己身边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跑到自行车边上对他招手,十成的中二:“让我们乘风飞翔!一路飞到食堂去!说不定红烧狮子头还有的卖!” 魏衍很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没把这辆自行车给撕碎。 这辆自行车不仅把自己的形象毁了,还把钟凌变成了个中二少年!一定是有什么鬼祟附在上面了! 钟凌看他没反应, 问道:“是忘记买什么了吗?”他歪着脑袋, 有额发扫到了眼睛, 钟凌伸手揉了一下, 再抬起头的时候, 眼睛有点微微的泛红。 这个神情……算了。魏衍走到自行车旁, 默默的坐了下来。 钟凌带着已经颠到怀疑人生的魏衍冲到食堂, 果然狮子头还剩了两个。 钟凌美滋滋的刷了卡, 给魏衍都夹了过去:“还好来得及。你平时吃东西都挺少的,上次我看见你点了这个,可惜之后都来的太晚了,卖光了。今天你吃两个。” 魏衍愣了一下,他上次点,只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狮子的头,结果端上来只是两个大肉丸子。 虽然事儿是这个事儿,但也说明了钟凌关心自己,他之前一直紧绷着的唇角,这才略略松开。 可谁知,下一秒钟凌说道:“你看,果然是喜欢吃红烧狮子头的。明天,啊不,以后每天我都骑自行车带你来吃。” 魏衍:“……” 吃完最后一口菜,钟凌揉了揉肚子:“你又吃的这么少,米饭都没动几口。” 魏衍笑了下:“是你吃的太多了。” 钟凌不好意思的说道:“因为食堂的菜真的很好吃,价格也实惠,一时没忍住。” 魏衍看着桌上的剩菜:“这个也算好吃?” 钟凌点了点头:“比我高中食堂的饭菜好吃多了。” 魏衍“哦”了一声,站起身来:“走了。” 两个人前后出了食堂,魏衍一眼就看见那辆自行车的周围,挤了一群人。站着的,蹲着的,弯着腰的,一个个伸长了胳膊去摸。 边上还有个小姑娘做着讲解:“这就是苍君的轿子,现在人类社会最火热的交通工具了。” 魏衍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摸了下自己的口袋:“我的手机好像忘带了。”他一个转身,就把钟凌的视线遮住了大半。 那群小妖怪正围观着这辆人类世界的交通工具,听见魏衍的声音,“哗啦”一声,一哄而散。 魏衍这才掏出手机,往边上让了一下:“原来在这里。” 钟凌从他身旁走出,迈到那辆自行车边上:“现在回寝室?上车!” 魏衍都能感觉到周围的草丛里、灌木丛里,一群妖怪灼灼的目光。 他走到那辆自行车旁:“我来骑,你歇一歇,饭后运动不好。” 钟凌:“那你不也是饭后运动?” 这句话正合魏衍心意,他把超市的袋子挂在自行车把上,推着自行车,说道:“那我们一起走走吧,就当饭后散步了。” 钟凌:“也行。” 黄昏时分的山里空气清净,带着一丝丝的草木甜香,沁人心脾。魏衍和钟凌在一群妖怪的瞩目之下,并肩而行,渐渐远去。 两个人个子相差半个头不到,但从后面看起来,身形却相距甚远。 魏衍肩膀宽,显得腰更细,加上积累多年的气度,走在石板路上就像影帝走红毯。哪怕他现在看起来就是个少年,也毫不影响自身的气势。 相比之下,钟凌就小了一点。从小的身体问题,导致他头发被阳光一照,还有点发黄,连眼睛都是淡淡的茶色。可这样,却偏偏显得他少年气十足,清爽干净。 钟凌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看着魏衍,过了半晌,感叹一般的说道:“真是好看啊,长得也好看,身材也好,气质也好。” 魏衍转头看他,扬起一侧眉毛:“我?” 钟凌点了点头:“嗯。好看。看着你,感觉心情都变好了。” 魏衍愣了一下,转过头去,语焉不详的文了一句:“要是以后有比我更好看的呢?” 钟凌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那他也不是我的好朋友啊。” 魏衍冷笑了一声——无论什么时候,这人喜欢好看东西的心态,从来都没变过。什么朋友不朋友的,看见好看的东西,跑的比谁都快,拽都拽不回来。 魏衍的问题奇怪,钟凌看着他一脸沉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掏出手机,搜索到:“如果朋友问你,以后遇到比我好看的,该怎么回答?” 网上的搜索结果很微妙,清一色的,“和女朋友上街,看见个漂亮姑娘,扫了几眼,女朋友不乐意了。该怎么办?在线等!” 钟凌斟酌了一下,感觉这个情况应该差不多,于是在下面的回复里挑选了一条,默念了三遍。 他把手机握在手里,转向魏衍,用一种十分老练并且自以为还算轻松正常的语气说道:“不管别人长什么样,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看的。因为你对我,是特别的存在。” 魏衍:“……”这得是和人说过多少次,才能带出来这股风轻云淡的劲儿啊?想想更气了。 钟凌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看到魏衍脸色更沉了。他一想,魏衍确实是他目前看到最好看的人了,而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超级无敌的自信心。估计自己刚才那么说,伤害到他了? 他把手搭到魏衍肩上,劝解道:“其实好看呢,确实很重要,毕竟看起来赏心悦目的。但又不能当饭吃,不然我直接追星不就得了。” 魏衍听见他来了这么一段,刚要说什么,就看见钟凌手机界面上的还亮着的字。他轻咳了两声,看着边上一脸纠结的钟凌,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又没生气。” 钟凌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以前只听说过有人有“外貌包袱”,没想到魏衍就是这样的。可平时也看不出来啊,路过个玻璃什么的时候,他也没借着反光整理头发啊。 魏衍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盖了个“外貌包袱”的大戳,还试着宽慰钟凌:“我刚才是在想些别的,走神了。我不会对你生气的,你也不用哄我。” 都这么多年了。一开始是真的很生气,气到翻天。后来大概时间过的久了,只想着,到底能不能再遇见。 两人各怀心思的又走了一段路,钟凌突然“啊”了一声,他指着不远处的地上,快跑了两步。 石板路上躺着一顶红色的帽子,上面写着“签收”两个白字。 钟凌把帽子捡起来,疑惑的说道:“这不是今天送自行车的那个快递小哥的帽子吗?怎么在这里?”大红色加上这字样,实在是一见难忘。 魏衍说道:“大概是进来送快递,不小心掉了吧。” 钟凌摇了摇头:“不是啊。他说他找不到校门,送完这一件还要赶着去送其他的。怎么又跑来学校里面了?” 钟凌把帽子翻了个面,啧啧道:“这里不知道还沾了什么东西,绿油油的,怪恶心的。” 魏衍闻言,往前快走了两步,伸手拿过帽子。 只见帽子后半圈的内侧,像是被火烧过了一样残破不堪。边缘沾了一圈粘腻的绿色液体,被钟凌拿起来后,还滴滴答答的向下流着。 魏衍把帽子往地上一扔,急匆匆的拉起钟凌的手:“沾到了吗?上面的液体。” 他看着钟凌的指尖,淡淡的绿色已经渗入皮肤,像是做了个标记似的,在白色的指尖上,显得格外突兀。 魏衍低头看向那顶帽子的位置,石板路上细微可见的有一道划痕,一直延伸到一侧的树丛当中,才消失不见。他眯了下眼睛,眼见一直压着的妖力就要汹涌而出,却感觉到掌心里钟凌的手动了一下。 钟凌反手拉住他,摇了摇:“怎么了?不舒服?” 魏衍回神,他略一低头,看着钟凌:“没有。我们先回寝室吧。” 好险。 他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已经足够戏剧性。然而在看到跟着魏衍进来的鬼车之后,心里还是一咯噔——原来人生就是这样的啊,总有“惊喜”在前方。 138.鬼界之四 此为防盗章, 购买60%的v文章节就能看到它咯~  魏衍走过来,看着他怀里的老婆饼,笑道:“这个东西味道挺好的。” 钟凌点了点头,往他那边一看,魏衍手里拎着两包软糖, 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魏衍“嗯”了一声:“最近觉得甜甜的也不错。这个金色的是什么?” 钟凌:“巧克力。” “巧克力?”魏衍轻咳了一声:“哦, 巧克力啊。” 他哪里知道什么是巧克力, 只是上次来给钟凌采购糖果的时候, 听小超市的老板说, 自己这里的东西, 都是按照人类超市进的货。所以这个巧克力,理应是人类社会的平常物品。 魏衍觉得自己虽然活得久,但这些年人类的小玩意儿层出不穷,他还是应该好好研究一下。 他在心里默默的记下了巧克力这三个字,决定一会儿回去查一下。如果有必要,他应该让小超市的老板把这里的进货单给他一份。 从小超市里出来, 魏衍刚想帮钟凌拎东西,就看着他从自己身边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跑到自行车边上对他招手, 十成的中二:“让我们乘风飞翔!一路飞到食堂去!说不定红烧狮子头还有的卖!” 魏衍很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没把这辆自行车给撕碎。 这辆自行车不仅把自己的形象毁了,还把钟凌变成了个中二少年!一定是有什么鬼祟附在上面了! 钟凌看他没反应, 问道:“是忘记买什么了吗?”他歪着脑袋, 有额发扫到了眼睛, 钟凌伸手揉了一下,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有点微微的泛红。 这个神情……算了。魏衍走到自行车旁,默默的坐了下来。 钟凌带着已经颠到怀疑人生的魏衍冲到食堂,果然狮子头还剩了两个。 钟凌美滋滋的刷了卡,给魏衍都夹了过去:“还好来得及。你平时吃东西都挺少的,上次我看见你点了这个,可惜之后都来的太晚了,卖光了。今天你吃两个。” 魏衍愣了一下,他上次点,只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狮子的头,结果端上来只是两个大肉丸子。 虽然事儿是这个事儿,但也说明了钟凌关心自己,他之前一直紧绷着的唇角,这才略略松开。 可谁知,下一秒钟凌说道:“你看,果然是喜欢吃红烧狮子头的。明天,啊不,以后每天我都骑自行车带你来吃。” 魏衍:“……” 吃完最后一口菜,钟凌揉了揉肚子:“你又吃的这么少,米饭都没动几口。” 魏衍笑了下:“是你吃的太多了。” 钟凌不好意思的说道:“因为食堂的菜真的很好吃,价格也实惠,一时没忍住。” 魏衍看着桌上的剩菜:“这个也算好吃?” 钟凌点了点头:“比我高中食堂的饭菜好吃多了。” 魏衍“哦”了一声,站起身来:“走了。” 两个人前后出了食堂,魏衍一眼就看见那辆自行车的周围,挤了一群人。站着的,蹲着的,弯着腰的,一个个伸长了胳膊去摸。 边上还有个小姑娘做着讲解:“这就是苍君的轿子,现在人类社会最火热的交通工具了。” 魏衍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摸了下自己的口袋:“我的手机好像忘带了。”他一个转身,就把钟凌的视线遮住了大半。 那群小妖怪正围观着这辆人类世界的交通工具,听见魏衍的声音,“哗啦”一声,一哄而散。 魏衍这才掏出手机,往边上让了一下:“原来在这里。” 钟凌从他身旁走出,迈到那辆自行车边上:“现在回寝室?上车!” 魏衍都能感觉到周围的草丛里、灌木丛里,一群妖怪灼灼的目光。 他走到那辆自行车旁:“我来骑,你歇一歇,饭后运动不好。” 钟凌:“那你不也是饭后运动?” 这句话正合魏衍心意,他把超市的袋子挂在自行车把上,推着自行车,说道:“那我们一起走走吧,就当饭后散步了。” 钟凌:“也行。” 黄昏时分的山里空气清净,带着一丝丝的草木甜香,沁人心脾。魏衍和钟凌在一群妖怪的瞩目之下,并肩而行,渐渐远去。 两个人个子相差半个头不到,但从后面看起来,身形却相距甚远。 魏衍肩膀宽,显得腰更细,加上积累多年的气度,走在石板路上就像影帝走红毯。哪怕他现在看起来就是个少年,也毫不影响自身的气势。 相比之下,钟凌就小了一点。从小的身体问题,导致他头发被阳光一照,还有点发黄,连眼睛都是淡淡的茶色。可这样,却偏偏显得他少年气十足,清爽干净。 钟凌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看着魏衍,过了半晌,感叹一般的说道:“真是好看啊,长得也好看,身材也好,气质也好。” 魏衍转头看他,扬起一侧眉毛:“我?” 钟凌点了点头:“嗯。好看。看着你,感觉心情都变好了。” 魏衍愣了一下,转过头去,语焉不详的文了一句:“要是以后有比我更好看的呢?” 钟凌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那他也不是我的好朋友啊。” 魏衍冷笑了一声——无论什么时候,这人喜欢好看东西的心态,从来都没变过。什么朋友不朋友的,看见好看的东西,跑的比谁都快,拽都拽不回来。 魏衍的问题奇怪,钟凌看着他一脸沉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掏出手机,搜索到:“如果朋友问你,以后遇到比我好看的,该怎么回答?” 网上的搜索结果很微妙,清一色的,“和女朋友上街,看见个漂亮姑娘,扫了几眼,女朋友不乐意了。该怎么办?在线等!” 钟凌斟酌了一下,感觉这个情况应该差不多,于是在下面的回复里挑选了一条,默念了三遍。 他把手机握在手里,转向魏衍,用一种十分老练并且自以为还算轻松正常的语气说道:“不管别人长什么样,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看的。因为你对我,是特别的存在。” 魏衍:“……”这得是和人说过多少次,才能带出来这股风轻云淡的劲儿啊?想想更气了。 钟凌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看到魏衍脸色更沉了。他一想,魏衍确实是他目前看到最好看的人了,而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超级无敌的自信心。估计自己刚才那么说,伤害到他了? 他把手搭到魏衍肩上,劝解道:“其实好看呢,确实很重要,毕竟看起来赏心悦目的。但又不能当饭吃,不然我直接追星不就得了。” 魏衍听见他来了这么一段,刚要说什么,就看见钟凌手机界面上的还亮着的字。他轻咳了两声,看着边上一脸纠结的钟凌,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又没生气。” 钟凌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以前只听说过有人有“外貌包袱”,没想到魏衍就是这样的。可平时也看不出来啊,路过个玻璃什么的时候,他也没借着反光整理头发啊。 魏衍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盖了个“外貌包袱”的大戳,还试着宽慰钟凌:“我刚才是在想些别的,走神了。我不会对你生气的,你也不用哄我。” 都这么多年了。一开始是真的很生气,气到翻天。后来大概时间过的久了,只想着,到底能不能再遇见。 两人各怀心思的又走了一段路,钟凌突然“啊”了一声,他指着不远处的地上,快跑了两步。 石板路上躺着一顶红色的帽子,上面写着“签收”两个白字。 钟凌把帽子捡起来,疑惑的说道:“这不是今天送自行车的那个快递小哥的帽子吗?怎么在这里?”大红色加上这字样,实在是一见难忘。 魏衍说道:“大概是进来送快递,不小心掉了吧。” 钟凌摇了摇头:“不是啊。他说他找不到校门,送完这一件还要赶着去送其他的。怎么又跑来学校里面了?” 钟凌把帽子翻了个面,啧啧道:“这里不知道还沾了什么东西,绿油油的,怪恶心的。” 魏衍闻言,往前快走了两步,伸手拿过帽子。 只见帽子后半圈的内侧,像是被火烧过了一样残破不堪。边缘沾了一圈粘腻的绿色液体,被钟凌拿起来后,还滴滴答答的向下流着。 魏衍把帽子往地上一扔,急匆匆的拉起钟凌的手:“沾到了吗?上面的液体。” 他看着钟凌的指尖,淡淡的绿色已经渗入皮肤,像是做了个标记似的,在白色的指尖上,显得格外突兀。 魏衍低头看向那顶帽子的位置,石板路上细微可见的有一道划痕,一直延伸到一侧的树丛当中,才消失不见。他眯了下眼睛,眼见一直压着的妖力就要汹涌而出,却感觉到掌心里钟凌的手动了一下。 钟凌反手拉住他,摇了摇:“怎么了?不舒服?” 魏衍回神,他略一低头,看着钟凌:“没有。我们先回寝室吧。” 139.鬼界之五 此为防盗章, 购买60%的v文章节就能看到它咯~ 他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已经足够戏剧性。然而在看到跟着魏衍进来的鬼车之后,心里还是一咯噔——原来人生就是这样的啊, 总有“惊喜”在前方。 不过更大的感触则是,早知道自己就应该把化形术再精炼一点。 你看看这个鬼车, 一脸骚包风.流的模样。你再看看苍君, 禁欲系高冷。再看看自己……明明是年纪最小的那个……真是妖比妖,气死妖。算了, 再不济还有饕餮在下面垫底。 柳识在听完苍君官方指定翻译官——唐萧的讲解之后, 觉得问题很大。 首先, 一个快递员, 在送快递的时候,死在他们学校了。 这几乎是立刻马上就会被人类发现。没收到快递的人打电话一问,快递公司一查, 一报案, 不管最后查没查到杀人凶手是谁,学校都将迎来一大批社会上的访客。 其次, 先是蛊雕,后是鬼车。他对蛊雕的出现没什么想法,但鬼车的出现简直就是踩在自己的鼻子上了。染指学校!简直是对自己……啊不, 是对饕餮的一大侮辱! 再次,这个钟凌, 该怎么和他解释鬼车的问题呢? 再再次, 快递员剩下那些快递, 究竟掉哪儿了?好喜欢拆快递啊,能不能私吞呢? 这件事情倒是提醒了他,因为学校有结界,所以普通人类是进不来的,这大大的影响了学生的网上购物体验感。果然还是应该在学校门外装个蜂巢快递柜啊。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饕餮抬出来。这个时间段,正是他精神最好的时候。好兄弟,有肯德基同吃,有苍君同抗。 柳识半推半拽的把窝在沙发里的饕餮拉了出来,和自己屋子里的宝贝们依依惜别之后,饕餮一脸痛苦的朝校长办公室走去。 这一路只有短短十几米,饕餮走的连喘带抽的,中途还扶着墙休息了好几次。 柳识恨不得直接一脚把他踹到屋子里,但念及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儿,还是忍了下来——这大概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一只饕餮了吧。 一进门,柳识二话不说就给饕餮倒了一杯白开水:“先喝口水,顺顺气,好好回答问题。” 饕餮一把推开杯子,满脸的嫌弃:“我只喝可乐!” 柳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塞回洞穴里? 他转身,毕恭毕敬的对魏衍说:“苍君,校园的结界是饕餮负责的,您仔细问问他。”我不行,总有人能治得了你! 魏衍上下扫了一眼这个体重估计快超250斤的自来卷胖子,开口问道:“他也是从妙檐图里出来的?” 柳识连忙点头,把自己当初怎么和饕餮相遇的经过,讲了一遍。 魏衍轻轻瞥了一眼身旁的鬼车:“听见了吗?妙檐图里不是你一个,这种胖乎乎又没用的饕餮,都被塞了进来。你还觉得自己很特别吗?” 鬼车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一直以为这张妙檐图是为他所画,美滋滋的不行。谁知道……连个矮肥宅也在里面,简直就是拉低了自己的格调。 但是,他不能认输! 鬼车“哼”了一声,扭过头去:“醋坛子可是很招人厌的。” 魏衍也不理他,问饕餮:“今日结界可有人进出?” 饕餮挠了挠卷曲的鬓发,回道:“有啊,就那个来咱们学校上学的小人类,叫什么来的?” 唐萧指着晕在沙发上的钟凌:“是这个吗?” 饕餮:“啊,对对对。下午吧,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 魏衍又问:“还有其他人进出吗?或者,其他的异常。” 饕餮仔细回忆了一下,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说道:“说有大概也没有,说没有,好像又有一点不太对。” 柳识拍着桌子:“哎哟我的餮餮啊,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饕餮说道:“气息应该是只小妖怪,跑进跑出了一下,大概半小时吧。” 柳识:“是哪只小妖怪?!” 饕餮白了他一眼:“你那么想知道,怎么不去学校门口按个摄像头?你以为我是什么?24小时不间断红外线摄影机机吗?” 魏衍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安静:“小妖怪是没办法解开鬼车洞穴的封印的。” 鬼车在一旁附和:“也不能甩掉我。” 魏衍:“还有别的异常吗?” 饕餮摇了摇头:“没了,这群孩子一直都很乖的,基本不会往外跑。”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鬼车试图总结:“一个杀了人类,还能避开饕餮灵识的人;一个能解开封印,从我眼前跑掉的人……” 魏衍淡淡的说:“一个被封印了数千年的,半死不活的鬼车,别人跑掉也是很正常的。毕竟饿死了,满脑子都是送上嘴的人肉。” 鬼车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 柳识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个封印很难解吗?当初我解开饕餮的,就随手一撕……” 魏衍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鬼车被揭掉的符印我看过了,这封印同洞穴内的妖怪有关,妖怪越强,越难解除。” 柳识了然:“怪不得,当时餮餮还是个小毛头呢。”他想了想,又说道:“钟凌也是倒霉,怎么什么事儿都让他碰上了。连路边捡个帽子都中招。要不是我查过他祖上三代,我都怀疑这些事情,是瞄着他来的了。” “那也说不定,他可是…”鬼车话刚开口,就被魏衍一个眼神制止。 魏衍指了指鬼车,对柳识说道:“给这人在学校里找个活干,事儿最多的那种。不要随便放他往外跑,钟凌身上现在有他的标记,你也不想学校里再死个人吧。” 柳识转着眼珠子,看向鬼车,苍君话里的含义,他是明白了——把这所大学当做这只鬼车的牢笼,还不能让他白吃白喝,得干活!干最累的那种! 鬼车冲着柳识挑了下眉毛,妖气滚滚,弥漫在空气当中。 柳识收回了目光,唔……这妖力显然也是个大妖怪啊,两个自己都得罪不起。柳识愁啊,感觉头发都要再白上几撮了。 他想了半天,一拍手:“有了!就去教符咒课吧!符咒课的老师前两天老婆生孩子,带小妖怪去了。幼崽的成熟期比较慢,估计要好久才能回来。我正为老师的事情发愁呢!” 鬼车抬眸:“符咒?你让我去教妖怪们用符咒?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妖力?!” 柳识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妖力是妖怪们的最后一道防线。在此之前,他们想要融入人类社会,总是要会点什么的。比如现在很流行的画符啊。配合着道家研究什么的一起学,以后至少能有口饭吃!倒不是真的让他们会用符咒。但至少得会画,不能露馅,认识,会装模作样。” 鬼车一口回绝道:“我不会,我向来都是直接喷火撕人。” 柳识心里想,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啊!一个被时代潮流所抛弃的老妖怪,能会画符吗?! 但他嘴上还客客气气的:“这位……鬼车啊,不会可以学。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很快就能学会了。然后再教导给这些小妖怪们,他们以后走上社会,每画一次符,都会在心中感谢你一次。” 魏衍在一旁嘲讽道:“也是,他都能会,学生肯定也会了。” 鬼车翻了个白眼:“有酬劳吗?” 柳识:“当然!本校教职工妖怪,都有酬劳。包吃包住!” 鬼车想了想,突然脸上露出了一丝坏笑:“好的,我知道了。” 他转身对魏衍说:“快叫我老师!” 魏衍冷冰冰的回道:“嫌脑袋多?” 唐萧眼巴巴的看着这群人,说着自己完全不懂的话题。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终于且必须插嘴了:“那个……我能说句话吗?” 魏衍示意他说下去。 唐萧清了下嗓子:“那个……钟凌好像要醒了。你们不讨论一下,鬼车和山魈,还有怎么蒙混过关的问题吗?” 就像是应和了他这句话一样,钟凌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唐萧!你快跑!不要管我!!有妖怪啊!!!!” 一嗓子响起,屋子里面色各异。 鬼车:难道说的是我?!这只小狐狸难道不是妖怪?! 魏衍:换寝室换寝室,把他和这只小狐狸分开! 唐萧:糟…… 柳识:啊,愁啊…… 饕餮:想回去看新番啊…… 他看了看身边,唐萧摇摇晃晃的,脸上流满了汗水。 说起来,普通的妖怪们的变形也是有要求的。 首先讲究的是道行。生下来就领跑一万里的,比如苍君这种,属于天才儿童,排除在讨论范围之外。 140.鬼界之六 此为防盗章, 购买60%的v文章节就能看到它咯~  鬼车一侧嘴角向上挑起, 露出一个似邪非邪的笑容:“放手?谁放手?要我说,该放手的是你啊, 魏衍。” 魏衍冷笑一声:“我的事情,还由不得一个只能躲到妙檐图里的鬼车置喙。” 鬼车摇了摇头, 发梢的红色羽毛随着轻轻摇摆, 像是一簇簇吞吐不息的小小火焰:“你不懂他。他天性散漫,你却总是逼着他严肃。” 鬼车伸手轻轻地摩挲着钟凌的脸庞:“他这样的性格,就该和我去个山花烂漫处,调调情谈谈心,闲云野鹤。” 魏衍哪能任他对钟凌上下其手,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站在了鬼车面前, 伸手要捞钟凌。 鬼车揽着钟凌一个转身, 笑吟吟的说:“你怎么总是这么性急呢?就不想听听, 之前我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做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唐萧连忙在一旁解释:“没有没有, 苍君,他带着钟凌刚进来不到十分钟, 你就来了。你看, 钟凌现在衣服还是整齐的,他没有做羞羞哒的事情。钟凌还是清白的!” 要是钟凌被这个什么鬼车的妖怪给染指了, 自己不得被苍君扒皮?眼前这个鬼车虽然可怕, 但凭借妖怪的本能, 他还是觉得跟着苍君更安全。 魏衍眯了下眼睛,钟凌在对方手里,若是张开妖力,他并不能保证钟凌毫发无伤。 鬼车觉得自己大概知道魏衍现在的想法,苍龙虽然性子霸道,杀性也重,但一到这人的面前,就会收敛许多,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但一转身,就又是那条凶神恶煞的苍龙。 借着这点,他胆子又大了些。鬼车抿了下嘴唇,指着魏衍笑道:“不行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太好笑了。你是返老还童了吗?为什么要扮作少年郎的模样啊?还是最近……”他用下巴指了指怀里的钟凌:“最近他爱吃这口?” 他正说着,感觉到了一股冰寒之气从脚下扑来,顺着自己的脚踝向上攀爬。 鬼车低头看了一眼,魏衍的脚下延伸出一道苍白色的冰雾,零碎的冰气混在木槿花当中。被寒气所伤,花朵一株一株的弯下腰去,两人的周围,原本开的烂漫的姹紫嫣红,此刻都失去了颜色。 鬼车跺了跺脚,腾出一团火,虽无法将魏衍的寒冰融解,但也算是缓和了一时片刻。 鬼车打了个寒颤,继续说道:“我说的是之前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哦。你大概不知道,这妙檐图,就是他为我而画。是不是风景宜人,独显将心啊?当初,鬼车一族生死难安。他为我画了这幅图,将我藏于此处,免遭祸乱。” 鬼车略显炫耀的同魏衍说:“他同我说,外界混乱,让我在这里安心养伤,待种满一万株木槿花后,他便会来找我,解开此处的封印。 可谁知道他是怎的,我种满了一万株的木槿花,他却迟迟未来。今日突然来解开了封印,又转身就跑。我只好自己出去找他,谁曾想,我随手丢的东西,竟然被他捡到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他还取了个钟凌这样的名字。倒是怕我一眼认不出他似的。” 唐萧都看出来,苍君额头上的青筋都要冒出来了。他不知道钟凌之前是什么人,原本以为苍君只是看中了个人类,现在听鬼车这么说,倒是很久之前他们便相熟了。而钟凌,应该是什么人的转世?还是个挺受欢迎的人的转世。 魏衍冷笑一声:“这个人倒还真的会到处勾三搭四。我一直以为妙檐图里的熟悉气息是来自于他本身,没想到,竟然是他以前的画作。” 鬼车歪了歪头:“他心底纯善,实力又强横,自然招人惦念。你是守不住他的。看你这气急的样子,大概是他没怎么为你画过画吧?” 魏衍往前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画没画,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与你无干。” 鬼车:“恼羞成怒了?” 魏衍:“我只是觉得你可笑。” 鬼车:“硬撑。他现在身上有我的标记,我们两个也算是心连心,魂融魂了。” 魏衍低笑了一声:“这幅妙檐图,是不是为你所画,我不知道。但这幅图中,有无数小山洞和下水沟,每一个里面,都被他藏了一只怪里怪气的妖怪。我想,他当时应该是在收集濒临绝种的妖怪吧。又怕你们跑出来,所以还不算糊涂,还记得在外面贴了个封条。” 鬼车瞪大了眼睛:“你胡说!” 魏衍脚下踏着冰痕,扬了下眉毛:“还有木槿花。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说自己喜欢木槿花?” 鬼车:“为什么?” 看着鬼车一脸气急败坏的表情,魏衍显然是心情大好:“因为,木槿花又叫白饭花。而他,就是个吃白饭的!” 地是我耕的!菜是我种的!水是我浇的!人是我打的!他只负责在一旁围观! 还问我有没有给他种过花?油菜花算不算?!丝瓜花算不算?! 一万株木槿花?呵呵,我为他砍翻了天上天下不知道多少人。 妙檐图?哼哼,我为他化身成个少年模样,陪他上学,你算个什么? 唐萧默默的看着两个大妖怪,在自己面前一脸要互捅的表情,咬牙切齿杀气毕露的争风吃醋,嘴里说着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内容。他默默的看了钟凌一眼——不管你之前是谁,我感觉你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正说着,魏衍脚下的冰霜刹那间猛然而上,将鬼车一口冻住大半,只留下他还托着钟凌的那双手。 魏衍轻蔑的笑了一下,轻而易举的将钟凌揽到自己怀中:“你对他下了标记,我不杀你。你自己选吧,掉几颗脑袋?” 鬼车催动凰火,将头上的冰霜堪堪化掉,他瞪着眼睛:“一颗都不能掉!” 魏衍:“不选?那就只留一颗。” 眼看着魏衍抬起了手,鬼车急忙喊道:“喂!你养的小龙要把我杀了,你还不快点醒过来?” 然而魏衍怀里的钟凌,却一丝反应也无。 魏衍看着鬼车,叹了口气,又把手放下了。他说:“他已经不是之前的他了,你以为他一直在和你玩闹?” 鬼车愣住,打量了钟凌半天,惊道:“他晕了?!” 唐萧在一旁点了点头:“被你吓晕的。” 鬼车瞠目结舌,半晌过后说道:“他怎么会被我吓晕?他……他真的就是个人类?” 唐萧再次点头:“不然你以为呢?钟凌连妖怪都不知道,你那么出来,他没立刻晕过去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好吗?” 鬼车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说道:“我就说他怎么演戏演的这么好,原来是本色出演啊。”惊叹又变成了惊讶,鬼车怎么也想不明白,问道:“他怎么会是人类呢?明明身上的灵气气息是一模一样的。” 想到这儿,鬼车更迷糊了:“那……不是他解了我的封印?”连妖怪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跑来找自己。“他现在这样,莫不是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魏衍问道:“你不知道是谁解了你的封印?” 鬼车:“不知道。那人解了就走,我还以为是他和我闹着玩,急忙追出去,却连个人影都不见。” 魏衍眉头微蹙:“是人?是鬼?还是妖怪?总有气息。” 鬼车搓着双手,催出一团欲灭不灭的火焰。他虽然使的是凰火,但比起真正凤凰的火还是有些差别。这一团火不过是护住自己,切莫被魏衍给冻成冰棍。鬼车说道:“你先把冰化了,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魏衍席地而坐,把钟凌的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说吧。” 鬼车一脸郁闷,坐下来聊聊应该是两个人都坐下吧?!不是你一个人坐了就行了!但看着魏衍一脸阴沉的脸色,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老实点,毕竟打不过,很久之前打不过,现在刚从封印里出来,妖气大伤,更打不过。 鬼车叹了口气:“人间现在变化好大。” 魏衍:“你还吃了个人类。” 鬼车有些疑惑的说:“妖怪吃人,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魏衍:“小狐狸,给他解释解释。” 唐萧“啊”了一声,毛绒绒的红色尾巴护住自己的身躯,抵挡着洞穴中的寒气。他调整着自己的语气,尽量不要颤抖:“这位……大妖,妖怪吃人已经是远古时期的事情了。现在都不流行吃人了。” 鬼车惊诧的问道:“为什么?!” 唐萧凑上去:“末法时代,妖怪们的妖法都没有以前厉害了。天地间的灵气一直在慢慢减少,中间还经历了一次和除妖人的大战。妖怪们损伤惨重,经不起折腾了。论起数量,我们比人类少上太多了。 人类的科技也日新月异。现在讲究求同存异,与时俱进。妖怪们现在流行的是打入人类社会。 吃人、吓唬人这些,都是老古董了,人类都过了茹毛饮血的时代,连鬼界都革新了,妖怪还停留在这种低级趣味,说出去多丢人啊。” 魏衍扫了鬼车一眼,轻描淡写的嘲讽道:“粗鄙。” 141.返校之一 此为防盗章, 购买60%的v文章节就能看到它咯~ 鬼车伸手轻轻地摩挲着钟凌的脸庞:“他这样的性格, 就该和我去个山花烂漫处,调调情谈谈心, 闲云野鹤。” 魏衍哪能任他对钟凌上下其手,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站在了鬼车面前, 伸手要捞钟凌。 鬼车揽着钟凌一个转身,笑吟吟的说:“你怎么总是这么性急呢?就不想听听,之前我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做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唐萧连忙在一旁解释:“没有没有,苍君,他带着钟凌刚进来不到十分钟,你就来了。你看, 钟凌现在衣服还是整齐的,他没有做羞羞哒的事情。钟凌还是清白的!” 要是钟凌被这个什么鬼车的妖怪给染指了, 自己不得被苍君扒皮?眼前这个鬼车虽然可怕,但凭借妖怪的本能,他还是觉得跟着苍君更安全。 魏衍眯了下眼睛, 钟凌在对方手里,若是张开妖力, 他并不能保证钟凌毫发无伤。 鬼车觉得自己大概知道魏衍现在的想法,苍龙虽然性子霸道, 杀性也重, 但一到这人的面前, 就会收敛许多,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但一转身,就又是那条凶神恶煞的苍龙。 借着这点,他胆子又大了些。鬼车抿了下嘴唇,指着魏衍笑道:“不行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太好笑了。你是返老还童了吗?为什么要扮作少年郎的模样啊?还是最近……”他用下巴指了指怀里的钟凌:“最近他爱吃这口?” 他正说着,感觉到了一股冰寒之气从脚下扑来,顺着自己的脚踝向上攀爬。 鬼车低头看了一眼,魏衍的脚下延伸出一道苍白色的冰雾,零碎的冰气混在木槿花当中。被寒气所伤,花朵一株一株的弯下腰去,两人的周围,原本开的烂漫的姹紫嫣红,此刻都失去了颜色。 鬼车跺了跺脚,腾出一团火,虽无法将魏衍的寒冰融解,但也算是缓和了一时片刻。 鬼车打了个寒颤,继续说道:“我说的是之前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哦。你大概不知道,这妙檐图,就是他为我而画。是不是风景宜人,独显将心啊?当初,鬼车一族生死难安。他为我画了这幅图,将我藏于此处,免遭祸乱。” 鬼车略显炫耀的同魏衍说:“他同我说,外界混乱,让我在这里安心养伤,待种满一万株木槿花后,他便会来找我,解开此处的封印。 可谁知道他是怎的,我种满了一万株的木槿花,他却迟迟未来。今日突然来解开了封印,又转身就跑。我只好自己出去找他,谁曾想,我随手丢的东西,竟然被他捡到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他还取了个钟凌这样的名字。倒是怕我一眼认不出他似的。” 唐萧都看出来,苍君额头上的青筋都要冒出来了。他不知道钟凌之前是什么人,原本以为苍君只是看中了个人类,现在听鬼车这么说,倒是很久之前他们便相熟了。而钟凌,应该是什么人的转世?还是个挺受欢迎的人的转世。 魏衍冷笑一声:“这个人倒还真的会到处勾三搭四。我一直以为妙檐图里的熟悉气息是来自于他本身,没想到,竟然是他以前的画作。” 鬼车歪了歪头:“他心底纯善,实力又强横,自然招人惦念。你是守不住他的。看你这气急的样子,大概是他没怎么为你画过画吧?” 魏衍往前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画没画,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与你无干。” 鬼车:“恼羞成怒了?” 魏衍:“我只是觉得你可笑。” 鬼车:“硬撑。他现在身上有我的标记,我们两个也算是心连心,魂融魂了。” 魏衍低笑了一声:“这幅妙檐图,是不是为你所画,我不知道。但这幅图中,有无数小山洞和下水沟,每一个里面,都被他藏了一只怪里怪气的妖怪。我想,他当时应该是在收集濒临绝种的妖怪吧。又怕你们跑出来,所以还不算糊涂,还记得在外面贴了个封条。” 鬼车瞪大了眼睛:“你胡说!” 魏衍脚下踏着冰痕,扬了下眉毛:“还有木槿花。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说自己喜欢木槿花?” 鬼车:“为什么?” 看着鬼车一脸气急败坏的表情,魏衍显然是心情大好:“因为,木槿花又叫白饭花。而他,就是个吃白饭的!” 地是我耕的!菜是我种的!水是我浇的!人是我打的!他只负责在一旁围观! 还问我有没有给他种过花?油菜花算不算?!丝瓜花算不算?! 一万株木槿花?呵呵,我为他砍翻了天上天下不知道多少人。 妙檐图?哼哼,我为他化身成个少年模样,陪他上学,你算个什么? 唐萧默默的看着两个大妖怪,在自己面前一脸要互捅的表情,咬牙切齿杀气毕露的争风吃醋,嘴里说着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内容。他默默的看了钟凌一眼——不管你之前是谁,我感觉你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正说着,魏衍脚下的冰霜刹那间猛然而上,将鬼车一口冻住大半,只留下他还托着钟凌的那双手。 魏衍轻蔑的笑了一下,轻而易举的将钟凌揽到自己怀中:“你对他下了标记,我不杀你。你自己选吧,掉几颗脑袋?” 鬼车催动凰火,将头上的冰霜堪堪化掉,他瞪着眼睛:“一颗都不能掉!” 魏衍:“不选?那就只留一颗。” 眼看着魏衍抬起了手,鬼车急忙喊道:“喂!你养的小龙要把我杀了,你还不快点醒过来?” 然而魏衍怀里的钟凌,却一丝反应也无。 魏衍看着鬼车,叹了口气,又把手放下了。他说:“他已经不是之前的他了,你以为他一直在和你玩闹?” 鬼车愣住,打量了钟凌半天,惊道:“他晕了?!” 唐萧在一旁点了点头:“被你吓晕的。” 鬼车瞠目结舌,半晌过后说道:“他怎么会被我吓晕?他……他真的就是个人类?” 唐萧再次点头:“不然你以为呢?钟凌连妖怪都不知道,你那么出来,他没立刻晕过去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好吗?” 鬼车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说道:“我就说他怎么演戏演的这么好,原来是本色出演啊。”惊叹又变成了惊讶,鬼车怎么也想不明白,问道:“他怎么会是人类呢?明明身上的灵气气息是一模一样的。” 想到这儿,鬼车更迷糊了:“那……不是他解了我的封印?”连妖怪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跑来找自己。“他现在这样,莫不是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魏衍问道:“你不知道是谁解了你的封印?” 鬼车:“不知道。那人解了就走,我还以为是他和我闹着玩,急忙追出去,却连个人影都不见。” 魏衍眉头微蹙:“是人?是鬼?还是妖怪?总有气息。” 鬼车搓着双手,催出一团欲灭不灭的火焰。他虽然使的是凰火,但比起真正凤凰的火还是有些差别。这一团火不过是护住自己,切莫被魏衍给冻成冰棍。鬼车说道:“你先把冰化了,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魏衍席地而坐,把钟凌的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说吧。” 鬼车一脸郁闷,坐下来聊聊应该是两个人都坐下吧?!不是你一个人坐了就行了!但看着魏衍一脸阴沉的脸色,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老实点,毕竟打不过,很久之前打不过,现在刚从封印里出来,妖气大伤,更打不过。 鬼车叹了口气:“人间现在变化好大。” 魏衍:“你还吃了个人类。” 鬼车有些疑惑的说:“妖怪吃人,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魏衍:“小狐狸,给他解释解释。” 唐萧“啊”了一声,毛绒绒的红色尾巴护住自己的身躯,抵挡着洞穴中的寒气。他调整着自己的语气,尽量不要颤抖:“这位……大妖,妖怪吃人已经是远古时期的事情了。现在都不流行吃人了。” 鬼车惊诧的问道:“为什么?!” 唐萧凑上去:“末法时代,妖怪们的妖法都没有以前厉害了。天地间的灵气一直在慢慢减少,中间还经历了一次和除妖人的大战。妖怪们损伤惨重,经不起折腾了。论起数量,我们比人类少上太多了。 人类的科技也日新月异。现在讲究求同存异,与时俱进。妖怪们现在流行的是打入人类社会。 吃人、吓唬人这些,都是老古董了,人类都过了茹毛饮血的时代,连鬼界都革新了,妖怪还停留在这种低级趣味,说出去多丢人啊。” 魏衍扫了鬼车一眼,轻描淡写的嘲讽道:“粗鄙。” 鬼车眨了眨眼,一时难以消化这样的内容:“也就是说,现在妖怪们都……有规矩了?” 唐萧点头:“我们现在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妖怪。世界大同,你平时一定没看电视,上面天天说。” 鬼车:“……电视是什么东西?” 唐萧觉得自己和这只大妖之间,似乎有着不可逾越的代沟。他解释道:“就是人类的一种工具,盒子一样。里面有唱歌跳舞,还经常演一些情啊爱啊,你追我赶啊,你拿刀捅了我,我却还是对你至死不渝啊,紫薇紫薇我是尔康,你有本事开门啊之类的东西。哦,还有一些讲什么妖怪的,都是人类瞎编的。” 说着,唐萧拿出手机,打开视频网站,递给鬼车:“就差不多这样的,不过比这个大,看着不累。但是这个方便随身携带。” 鬼车看着面前这个长方形的小物件,薄薄的一条,摸起来凉凉的,里面一个男人正在大喊:“就让我们!来生再见!”说完,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鬼车:“……”这什么鬼? 唐萧端起脸,认真严肃的说道:“而且现在人都是有户口的!你吃的那个……什么人?”他转头看向魏衍。 魏衍:“快递员。” 唐萧点了点头:“快递员!让人查到是在这附近消失的,会给学校增添多少麻烦?!说不定人家就把我们一个学校的妖怪,一锅端了!你啊……唉……怎么就不控制一下呢?” 鬼车:“……”我刚出来!我怎么知道现在外面都这副样子了?!也没有人给我科普啊! 鬼车还算是只有见识的妖怪,面子上不能慌乱。 他冷静了一下,说道:“吃这个人,也不是我想的。当时有人解开我门口的符印,我以为是钟凌来了,就追了出去。谁知道追到一半,人没影了。我却看到路边躺着个刚死的人,我刚出来啊,就一口吃了。这能怪我吗?送上门的,递到我嘴边的,还温乎乎的。” 魏衍一脸的不耐烦:“所以到底是什么解了你的封印?” 鬼车努了一下嘴:“你先把冰化了,冷。” 魏衍抱着钟凌,转身就走:“你就在这里继续冻着吧。” 鬼车连忙喊道:“哎哎哎,别别别,别走。我没看见,但是那股气息,应该是……仙?不然我也不至于认错。” 魏衍:“不可能,这世上已经没有仙了。” 鬼车愣了一下,问道:“没有仙了?这是什么意思?” 唐萧见苍君没什么想回答他的模样,就在一旁解释道:“很早很早就没了,连着上古的一些妖怪神兽们,全都没了。” 鬼车一把抓住他,神情激动:“怎么没了?!为什么没了?!” 唐萧抖了抖尾巴:“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你问我爷爷,我爷爷都不知道。” 他冲着魏衍的身影努了努嘴,意思是,有个老古董就在你面前,你不问,还来问我这只毛头小狐狸? 鬼车转头看向魏衍,一字一句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衍抱着钟凌,向洞外走去,他此刻已经确认,从鬼车身上并问不出什么:“你跟我来。钟凌被鬼车之毒标记,我不能放任你出去自寻死路。为了钟凌,你也老老实实的。” 也是钟凌运气好。 有天从医院出来,他妈妈不小心撞到一个男人。人家一看她怀里的孩子,让她带钟凌去云清观走一趟,那里的道长说不定有办法。 妈妈带他去了云清观,钟凌在里面一呆就是三天,不仅人醒了,连之前总是病恹恹的感觉都一扫而空。但从那之后,他总觉得自己少了点什么,心里空落落的。要说是少年期的惆怅,那也来的有点略早了。 他自小体质偏弱,比起同龄男生要消瘦很多。加上是个认真刷题,不爱户外运动的苦读派,皮肤透白,和唐萧有的一拼。 看着寝室里一个赛一个白的两人,段角角愣是没敢把自己之前的外号说出来——浪里碳条。 可是再看看小黑,碳什么条?自己最多就是根蜜条!几天军训下来,说不定全寝室都成了蜜条! 142.返校之二 此为防盗章, 购买60%的v文章节就能看到它咯~  干干净净的少年气。 钟凌放下手, 松了松肩膀, 站起身来。 让他吃惊的是, 周围的田地已经犁好了一大半。田地上一道道的规规整整, 实在是比他刚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弄得深浅不一歪七扭八的好上太多了。 果然是专业的啊! 钟凌心里赞叹道, 他环顾四周,却怎么也找不到刚才那位老伯的影子, 连那头傲娇牛的脚印儿都没留下。 钟凌想了想也是,干了这么多活, 肯定累坏了,回去休息。只是没问老伯究竟住在哪儿,不如明天再来这里,给他多带点零食什么的当谢礼。 他这么想着,却觉得自己脑袋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看。 钟凌抬头,树叶沙沙作响, 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影子——没有人, 什么都没有。 钟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自嘲似的轻笑了一下, 大概是刚睡醒吧,神智有点恍惚了。他把书包往肩上一挎, 拍了拍身上沾了的泥土, 转身离去。 在他身后, 树上慢慢的探出一个脑袋,山魈似笑非笑的看着钟凌,靠在树杈上,手里还拿了一颗种子——今年的作物是祝余啊,自己最讨厌这种没嚼劲儿的蔬菜了。不过这个小伙子不错,有眼光,要是他懂事儿,自己就拿宝贝和他换小零食! 在回寝室的路上,钟凌接了个电话,是快递员的。说是兜了好几圈都找不到学校大门,车上还有一大堆件儿要派呢,问他能不能出来一趟。 钟凌连忙同意,约好了快递员在公交车站灵泽站见面。 等他匆匆忙忙跑到地方,快递员正拿着一顶大红色的鸭舌帽扇着风。看见钟凌,阴沉着一整张脸抱怨道:“你们这学校怎么回事儿啊?连个大门都找不到!签了签了,我还得赶着去送别的呢,耽误好久。” 钟凌当着他的面就把快递拆了,里面是一辆苍青色的二手自行车。 原本他听说大学里每年都有很多不要的自行车卖,想就地买个便宜的。结果来了灵泽综合大学一看,什么都没有。 这里的学生除了军训的时候体力不支,平时一个个生龙活虎脚下生风的,根本不需要什么自行车。 但是学校真的是太大了,他从寝室走到到道观,要足足用半个多小时。来回一趟,一小时没了。更别提去食堂,回寝室,去图书馆什么的了。 钟凌把纸壳留给快递员,自己骑着自行车原地转了一圈,确认没问题之后签收了,往大门方向骑去。 快到正门的时候,他仰头看了一眼离快递员只有200米不到的匾额,刹住车子,回头很认真的对快递员小哥喊道:“近视眼不戴眼睛出门,很危险的!下次要记得带啊!” 这么近都看不见学校的大门,一定是近视眼了。 说完,他冲着快递员小哥挥了下手,绝尘而去。 快递员小哥正把鸭舌帽扣在脑袋上,瞪大了眼睛,我?戴眼镜?我两个5.2的视力!戴眼镜? 钟凌骑自行车回寝室的路上,尚不知道有个人,已经凭借着一张照片上了热搜。 这人便是被称为“两千年来最帅道士”的且听俞说。 转发量最为火爆的那条微博,内容是这样的: “今天在道馆后面耕地。 夏天明明不是开垦土地的好时节,但四季都应有被播种的快乐。 就像我的学生们,无论是天才还是普通人,都应该有被教导的资格。” 配图:穿着白t恤的男子坐在树下,手遮住了半张脸。阳光温润,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下面的评论简直要炸开了锅。 俞俞的毛毛兔:天哪!这是俞俞你的照片吗?!天哪! 俏道长带带我:这下巴,这嘴唇,这锁骨,我的纸巾呢?!我要擦口水! 和俞一起看花开花落:俞俞,你们道观缺道姑吗? 唐萧嚼着小卖部买来的薯片,刷着微博,看到这里的时候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他扑腾着跑到小黑身边:“这个!这个!这个是钟凌吧?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就是穿的这身衣服!” 小黑看了一眼:“是啊!这人是谁啊?干嘛拿钟凌的照片放在网上?” 当然,这一条微博不仅他们看到了,正在认真研究微博使用方式的魏衍也看到了。 且听俞坐在道观主殿门口,正美滋滋的刷着微博,感受着自己粉丝量嗖嗖嗖的往上涨的快乐。突然之间,他感觉到背后有股杀气。 只是一瞬间,魏衍就已经出现在了且听俞的面前,一手拎住他的脖子,且听俞也“噗通”一声,变成了一只矮小的黄鼠狼,手机抓也抓不住,掉在了地上。 魏衍捡起手机,声音冰冷的说道:“你不该打钟凌的主意。” 黄鼠狼点头如捣蒜,发出“吱吱吱”的叫声,连人话都说不清了。 且听俞享受了快乐不到一小时,不仅微博被删了,连手机都被苍君没收了。心痛!那可是他攒了半年的工资,才买到的最新款的美颜相机啊!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苍君是怎么从灵冲殿里面冒出来的?里面供奉的,不是天下独一份儿的灵冲真君吗? 魏衍走后,且听俞坐在地上,欲哭无泪的捧着自己的手机,感觉心都要跟着屏幕一起碎掉了。 人面牛(件)从道观后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看见变回原形的且听俞,幸灾乐祸的说道:“哎呀,我本来刚才回来就想告诉你的,你今天下午要倒大霉。结果我被山魈老头叫去犁地了,把这茬忘了。” 且听俞抽动着自己的胡须,一只小爪子愤怒的伸了出来,指着人面牛喊道:“方卯,你是故意的!” 方卯慢吞吞的往地上一趴:“你怎么这么聪明啊!我就是故意的啊!” 且听俞:“……”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攻击着,且听俞语速快,一连串不带脏字儿的嘲讽方卯人面兽身,装神弄鬼。 方卯则慢悠悠的揶揄着:“反正我没被苍君盯上。你知道的,这世上被苍君盯上的,逃的最久藏的最深的那个,也就多活了50年。” 他尾巴轻巧的在身后甩来甩去:“根据我这么多年观察的情况,什么乱世什么英雄什么神仙什么妖鬼,就算是一尾巴扫下去,都能扫到十多个英雄的年代,最后的胜者,永远都是活的最久的那个。 你、我、山魈折腾了这么多年,一个是黄仙,一个是圣兽,一个是山大王,看来不久,就要先分出个胜负了。” 且听俞被他气的浑身发抖:“我就没听过有人说你是圣兽!连个人型都懒得化,人面兽身的混蛋!” 方卯白了他一眼:“那是你见识短。” 且听俞气的跺脚,又被他说的心慌,忍下一句“人面兽心的家伙”,就气呼呼的跑掉了。 山魈独脚跳了过来,看着且听俞的背影:“说的好像他不是人面兽心一样。哎,你不会真的看到他要被苍君杀了吧?” 方卯摇了摇头:“我就是吓唬他一下,省得他最近飘的厉害。这只黄鼠狼,定期就得敲打一顿,不然他能上天。” 山魈笑道:“然后发现自己不会飞,又噗通一下掉下来。” 两只妖怪看着且听俞跑掉的方向,一起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方卯的笑容却渐渐收敛,他一改之前慢吞吞的模样,猛地站起:“好像……有哪里不对。” 山魈愣了一下:“怎么了?” 方卯说道:“学校里好像要发生什么,有凶光。” 山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别乱说,咱们这里的结界是饕餮上的,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进来。” * 这边钟凌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刚到寝室门口,就看见魏衍从房间里出来。 他脚往地上一踩:“魏衍!看!我买了辆自行车,还带后座的,以后去上课就不用走的那么累了。我带你!” 魏衍看到那辆自行车,神色一滞——这人还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喜欢苍青色的东西。 钟凌拍了拍后座:“来,我带你去转一圈!” 魏衍看着那小小的一块金属网板,沉默了一下,说道:“我还有点事儿。” 开玩笑,让苍君坐在你自行车的后座上兜风,手是放在你腰上还是不放?让别的妖怪看见,该怎么想? 他话音刚落,唐萧从寝室里探出到脑袋,目光落到钟凌身旁:“这是自行车吗?!能载我吗?我还没坐过呢!” 钟凌十分爽快:“好啊!来!” 魏衍一个箭步冲到钟凌自行车旁,往后座上一靠:“我突然想到,其实事情也不是那么急,你还是带我转一圈吧。” 唐萧:“……” 钟凌看了两人一眼:“啊,那就……唐萧你等我一会儿,我先带魏衍兜一圈,再回来带你。” 唐萧看着钟凌身后正冷冷盯着自己的魏衍,吞了下口水:“我……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有点事儿……”说完,逃也似的跑掉了。 钟凌指了下后座,冲着魏衍说道:“来吧,上车!” 魏衍:“……”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坐好了吗?”钟凌问道。 魏衍:“嗯。” 苍君规规矩矩的侧坐在后座,双手放在双膝上,坐姿笔直,像个小媳妇似的。 143.返校之三 此为防盗章, 购买60%的v文章节就能看到它咯~  他几番语音颤抖, 硬是忍了下来:“还有, 柳妍妍那边,快点和她把婚事解了。我受不了那个母夜叉,我这么薄的小身板,经不起她折腾。如果她一定要和我搞什么冥婚, 也千万拒绝她。我活着不得安生,死了想清净一下。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去一个没有苍龙的地方……还有,最最重要的一件事儿, 我可能没什么毛皮留下来, 你和妈说, 不用再去皮毛市场淘了, 找不到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唐晴的声音:“你发什么神经?哦, 你放心吧,爹娘一定不会去给你报仇的。我也不会。” 说完,电话就挂掉了。 唐萧:“……”没想到自己狐生的最后一刻, 竟然如此悲凉。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魏衍:“苍君,能一口吞吗?我怕疼。” 魏衍:“?”有病吧这只狐狸。 唐萧见魏衍皱起了眉头, 又叹了一口气:“都是白七爷那张毒嘴,说什么来接我, 这回真的要死了, 就是不知道被吃了之后, 会变成什么模样。” 魏衍递给唐萧一枚小小的白色玉牌:“叫你出来,是让你晚上提防一点。狐族五感敏锐,若是有什么东西出现,我又不在附近,便掐断这块玉牌。 在我回来之前,保护好钟凌。他只是一介人类,并没有什么自保能力。” 这和唐萧预料的路线完全不一样,他停顿了一下,竟然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连忙应下:“好、好的!” 魏衍朝外走了两步,回头说道:“不用见到我这么怕,你是钟凌的朋友,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唐萧看着魏衍远去的背影,缓过神来:“原来苍君喜欢这一口啊……” 魏衍从寝室出来,又不放心的给钟凌寝室门口布了个结界,之后直冲着校长室而去。 没过一会儿,校长老头就看着半顶帽子被摔在了自己的面前,桌前站着的是面色阴沉的苍君。 柳识:“苍、苍君,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魏衍下巴略抬:“这顶帽子是今天给钟凌送快递的人类的,光明正大的扔在学校的路上。按照钟凌所说,校园结界并未打开,人类无法进入。” 柳识答道:“也许只是风吹进来的。”饕餮的结界仅对活物有效,对死物就一点反应也没。 魏衍见他迟钝,只好点出其中问题所在:“那这上面的火毒,是哪儿来的?” 柳识颤颤巍巍的看向那顶帽子,绿色的液体此刻已经转为浓重的黑色,侵染着周围的布料,甚至连上面的字样,都已经不那么清楚了。 柳识从桌子上摸出老花镜,拎着那顶帽子最边缘、尚未被液体浸过的地方上下细看。 他转着头,嘴里发出“嘶嘶”的琢磨声,犹豫了半天,终于问道:“这个……这是蛇毒?被哪条小蛇玩了一下?”他越说底气越不足,就学校里的这群小妖怪,他们玩了还能给你扔回地上?早就偷偷摸摸拿走研究了。 魏衍叹了一口气,柳识虽看起来年长,实则年岁还不到他的一半。此刻想想,他倒是从未见过这妖怪。 他说道:“这上面的是血——鬼车之血。” 柳识听到这句话,立刻把那帽子扔在地上。倘若面前的人不是苍君,他只怕要抓着对方的衣领怒喝“你为什么要加害于我,我一把年纪上没老下有小,还有一整个学校的学生要我照料”了。 鬼车乃是上古九凤后裔,但和九凤不同,他为凶煞。妖型惊悚,有着漂亮的凤凰之身,翎羽红中泛金。体型亦是十分魁梧,翱翔于天际的时候,九根尾羽洒脱妖冶。但偏偏在长长的鸟颈之上,长了十颗人头。每颗人头皆是被阴气所附的人脸,披头散发不说,眉眼上挑,邪气逼人。 至于鬼车之血,初流下时是深绿色,时间一久便会化为黑色。毒是有的,却不能致命。只是被这伤口血滴沾染过的人,就会成为鬼车的狩猎目标,成为他的食粮。 那被当做猎物的标志,是怎么洗都不会消失的。 但仅仅是这样,也无需魏衍如此担心,大不了就守在钟凌寝室门口,神来杀神佛来杀佛便是。 而是鬼车的毒,不出片刻就会和心肺连接,鬼车一死,猎物也会跟着死去。鬼车的这项奇特用法,是相当一段时间里妖、鬼、仙混战的暗杀伎俩,防不胜防。直接导致鬼车的数量锐减,直至无从寻踪。早在群妖霍乱的上古时期,就已经稀少到是传说中的妖怪了。 九凤原本是神兽,生下来的鬼车实力自然也不容小觑,所以柳识才会这么紧张。 柳识在魏衍的目光下,恢复了一丝冷静,他说道:“这世上竟然还有鬼车活着?但学校的结界是由饕餮架起来的,外面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凶物进来。” 魏衍清楚,饕餮的能耐自然毋庸置疑,鬼车也不是什么隐藏行踪的高手。“如果原本就是学校当中的呢?”他问道。 柳识又摇了摇头:“学校里的学生、老师,哪怕是个工作人员,祖上三代我都查过,没有什么凶兽。” 魏衍看了眼时间,说道:“鬼车的行动时间一般是凌晨,阴气正盛之时,我们尚有一些时间准备。” 柳识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学校里竟然出了这样的凶兽,一时难以消化。加上自己一直自诩文斗派,对于武斗的事儿完全不擅长,只好向魏衍请教:“我们该准备点什么?” 他主动沏了一杯热茶,小心绕过地板上躺着的那顶帽子,恭恭敬敬的递给魏衍。这个时候还是得靠苍君。 之前觉得苍君来自己这儿上学,简直是对学校里所有妖的折磨。如今看来,苍君实际上是这个学校的大靠山啊! 魏衍指了指他的手机:“先给所有的学生发信息,要求他们即刻赶回宿舍。让那些半夜里喜欢睁着眼睛看月亮的教职妖怪,且听俞什么的,去每个宿舍外面巡逻。一听到不对,立刻报告。倘若鬼车化身成为学生中的一员,那便有了着落。如果不是,也好快些找到他的踪迹。” 柳识连连点头,还是苍君想的周到,连学校里其他学生的安危,都考虑到了。 实则不然,魏衍只是想把这只鬼车拎出来,好好的揍一顿。胆子不小,敢对自己的人出手。 柳识立刻开始编纂信息,通过app传达给所有学生,要求九点过后,学生一律乖乖呆在寝室里。从今日起便有舍管查寝,一经发现不在,扣学分! 魏衍又问柳识:“妙檐图你仔细转过吗?” 柳识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妙檐图是白丘柳家祖传之宝,普通铺开足有10尺见方,内部有山有水,有灵植有仙草,有洞穴有沟壑,细微之处都勾勒的极具匠心,一笔一划都倾注了极强的灵力。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里面有一处宫倾,把人间当时的各类建筑都囊括其中。“勾心斗角”之流,数不胜数。 当初柳识正是寻遍大江南北,终于在苍市郊区,找到一处和妙檐图边界相融的地境。他将妙檐图展于此处,又找了鬼匠来修缮,利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外加装神弄鬼了一下,和人类社会打了几番交道,这才成了灵泽综合大学。 从这点来说,妙檐图原本就是一处幻境,是根本不存在于世上的空间,加上饕餮的结界,可以算得上是固若金汤。 但正如魏衍所问,这图内实在是太大,有些沟沟角角的地方,柳识也从未去过,难保其中藏着什么。 柳识想了想,又说:“可是学校已经开了这么久,总不会是突然冒出来的。” 魏衍坐在红棕色的藤木椅上,手指轻轻的敲着。他微微的闭上了双眼:“上个星期,我在苍市遇到了蛊雕。” 听到蛊雕的名字,柳识的腿又软了一下:“蛊蛊蛊……蛊雕?不是早死光了吗?” 魏衍叹了口气:“没有。最后一只蛊雕被灵冲带走了。” 柳识眼睛转了两圈,身为一只狐狸,他是何等聪明,更何况还活了这么些年,可谓老奸巨猾的在世表率了。柳识立刻明白了魏衍的意思:“灵冲真君的封印,不该如此轻易被冲破。莫非是有什么人故意而为?” 魏衍点了点头:“鬼车现世应当也和这有关系。若是妙檐图中藏着的鬼车,我倒知道是哪一只。我和他,也算是老相识了。” 柳识看着苍君在自己面前,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现在就把这鬼车拎出来撕个粉碎。犹豫再三,他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苍君,我能问一下吗?被这只鬼车做了标记的,该不会是钟凌吧?” 魏衍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换成别的你这里的小妖怪,我会管他死活吗?” 柳识:“……”啊!被我猜中了!我就说苍君平时什么都不管,今日怎的突然如此热情的给我出谋划策! 144.返校之四 此为防盗章, 购买60%的v文章节就能看到它咯~ 但是,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脱轨的呢? 是高考, 也就是他18岁生日的那天早上, 他把食堂饭票当做准考证了吗?还是戴着骚包蓝色美瞳的中年出租车司机大叔, 频频的从后视镜里瞄他?亦或是, 在肯德基里看到一群上至60下至3岁, 带着狐狸耳朵尾巴的古怪人士排队? 钟凌想不明白。 但总而言之,他高考考砸了,只能闭着眼睛在一堆待选院校和专业里随便指了一个。 直到录取通知书下来,他看着上面金闪闪的大字,有点懵——“灵泽综合大学”。待选院校里有这个地方吗?怎么从来没听过? 钟凌特地去网上查了一下, 出乎意料的发现虽然是所新开办没几年的大学,但风评相当不错,特色教学项目是每个学年都有一次实习活动, 有其他学校难以匹及的就业率,还出过几个名人。外加这所学校异常的豪气,学生还没见,就连着录取通知书一起发来了奖学金通知,正合适钟凌的现状。 车到山前必有路。钟凌的优点就是“坦”。他翻了两页搜索结果, 站起身来。反正也没别的选择了。 他抻了个懒腰, 走到客厅的案台前, 认认真真的给妈妈的照片上了柱香, 嘴里念念有词, “妈妈, 我要去上大学了。保佑我千万不要挂科,不要遇到怪人,不要遭到校园霸钟凌。” 他将香插进香炉里,弯腰的时候,身后的电脑屏幕闪了两下,露出搜索引擎最下面一条——我在灵泽综合大学遇见了鬼打墙!大家千万不要来这里,这里的东西,都有问题! 电脑画面上突然出现一条黑缝,由中向两侧扩张,好似一只怪兽长开了嘴巴,将那条搜索内容吞了进去。 钟凌转身,电脑安安静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苍市的8月底天气刚好,没有南方那么炎热,海风一吹,多了几份清凉。 钟凌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来到了市里的“灵泽综合大学”。 说实话,他的内心一直都是忐忑的,曾经的同学听到这所大学的名字,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可能是哪里刚建成的野鸡大学。但上网一搜,口碑出奇的好,还有几个企业的老总露脸,为这所大学站街,表示这里出来的学生,工作能力都贼强。 紧张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钟凌亲眼见到灵泽综合大学的校门。 壮观!钟凌此时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他学了10多年的语文,在这一刻都还给了老师。 灵泽综合大学整体采用了古代的建筑风格。正门像座厚重的城墙,灰墙耸立,比起他原来城市的小鼓楼还要高大,两侧无声的延展出去,一眼望不到边际。正中以苍青色为门,已经大敞。 两扇硕大的木门上方,挂着一个牌匾,气势恢宏的写着——灵泽综合大学。 被这样的气势所胁迫,钟凌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这不是大学吧?这里面走进去得是故宫博物院吧! 他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战战兢兢的往里面探头看了一眼。 门内是一条宽阔的大道,两侧种满了古色古香的松柏两树,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了,郁郁葱葱,遮天蔽日。 树下则相对接地气一些,并排摆着几张木制桌子,坐了几个人,脑袋上面挂着张红色条幅,上面用白色胶纸贴着“新生接待处”的字样。 钟凌走到一张桌旁,里面坐着一个黑长直青年女性,眼睛尾部向上挑着,脸庞干净清丽,神情冷漠。钟凌恭恭敬敬的递上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我来报道。” 吊眼角女性抬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桌子上的二维码:“扫一下,下个大学指南app。” 钟凌不由在心里赞叹,这大学就是厉害啊,还专门开发了个app来进行新生指引,二话不说就下载了。 app的图标就是个篆书的“灵”字,下载速度很快。完成之后,钟凌打开程序,按照上面的指示说明把个人信息填了一下。 只是上面的内容,让他有点莫名其妙。 1.姓名:钟凌。 2.请选择性别:男;女;雌雄同体;可男可女;没有性别。 钟凌挠了挠头,前面两个很正常,后面三个选项是怎么回事? 他想了一下,觉得这大概是学校的某种校风,不是说国外有些大学就鼓励学生在填表格的时候,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吗? 但是,他还是认真的选择了男,毕竟关系到分宿舍吧。 3.请填写你的种族:汉族。 4.身份证号码。 简单的四个问题之后,app进入了欢迎界面,“欢迎您来到灵泽综合大学,本学校以传统为基础,与科技结合,将为您指引一条融入人类社会的康庄大道。 学校经人类教育局认可,专业不限,请在学校内自由选择您感兴趣的科目。 全部完成本app发布的学生任务之后,您将会收到一张全世界通用的毕业证书哦。” 钟凌被那句专业不限勾起了兴趣,也就是说可以随便选科目?怪不得这个学校每个专业的录取分数都一模一样。 至于app发布的学生任务,想来就是“今天也要全勤哦”,“完成你的论文”,“考试及格”之类的吧,设计的倒十分新颖。为了调动学生的学习积极性,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关注的地方有点不一样,他愣是没注意到,app上一口一个人类,叫的要多生疏有多生疏。 app上跳出了新的对话框:“下面,请来接受你作为新生的第一个任务吧!1.带着你的行李,前往宿舍2号楼,206号寝室。” 钟凌问了黑长直2号楼在哪里,道谢之后,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进。 * 所谓的2号楼,并不是真真正正的一栋楼,而是对于一个大院的统称。古色古香的大院,从进门的左手边开始数,是201,依次类推,208是右手边的房间。 他找到了门牌上挂着206的小房间,深吸了一口气,推开寝室门。 从今天起,就要开始迎接新的人生啦! 某种意义上,没错。 寝室是个4人间,和普通的大学没什么区别。里面的装修和床铺则是正常的现代风格,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木头雕花床出现。 房间里此刻已经有两个人了,见钟凌进来,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钟凌笑嘻嘻的冲他们打着招呼:“你们好,我叫钟凌,塘城人。” “你好。”左侧下面床位的是个有些黑胖的少年,他的头发十分浓密,在脑袋上打着卷:“我叫舍弥阿路樊特纳佘。” 黑胖少年看着钟凌一脸瞠目结舌的表情,憨厚的笑道:“名字太长了啊,大家都叫我小黑,你也叫我小黑吧。” “好的,小黑。”钟凌怀疑他大概是什么少数民族,所以名字这么长。 坐在右侧下面床位的是个面容清秀的少年,身形有些弱不禁风,嘴角挑起,一脸的好奇:“你是塘城来的?那里是不是很热闹?你是城市里的?” 钟凌点了点头:“还好还好。”他看一旁的小黑也一脸的羡慕,难道这两个人都没去过城市? 清秀少年自我介绍道:“我叫唐萧,青玉山的。你就住我上铺吧,没事儿咱俩切磋切磋城市生活经验。” 切磋?生活经验? 钟凌整理着自己寥寥无几的行李,一边和唐萧、小黑搭着话:“你们那儿考到这个学校要多少分啊?” 唐萧和小黑对看了一眼,疑惑的问道:“分?” 钟凌:“嗯,高考多少分?” 唐萧的眼睛转了两圈:“你参加高考了?” 钟凌被他问的有些迷糊:“是啊,不参加高考怎么上大学?” “我们是……”小黑刚要说什么,就被唐萧打断了。他反问道:“你考了多少分啊?” 钟凌叹了口气:“唉,520分。”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摸底考试,他可是考出了620分的成绩。 唐萧回道:“我考了521分。小黑519分。” 钟凌把箱子塞到床下,拍了拍手:“分数这么接近?难道是按照分数排的寝室?” 唐萧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可能吧。” 钟凌想起自己的app任务,连忙把手机打开,只见之前的那个到达寝室的任务已经变成了灰色,前面打了个对号,表示任务已经完成。 他抬起头向四周看了一眼,这个app是怎么知道自己到了的呢? 就在他不解的时候,app又蹦出来三个新的任务—— 2.认识一下你的室友。 3.选择你第一个学期的学习内容。 4.加入一个学生社团。 钟凌想不明白。 但总而言之,他高考考砸了,只能闭着眼睛在一堆待选院校和专业里随便指了一个。 145.【完结】返校之五 此为防盗章, 购买60%的v文章节就能看到它咯~ 魏衍刚要说什么,唐萧一字一句的问道:“苍君, 能让我先打个电话吗?” 魏衍摆了摆手。 唐萧接着就给自己姐姐打了个电话:“唐晴, 吾姐,如果今天晚上我死了, 你告诉爹妈,千万不要给我报仇。要好好活着。” 他几番语音颤抖,硬是忍了下来:“还有,柳妍妍那边, 快点和她把婚事解了。我受不了那个母夜叉,我这么薄的小身板,经不起她折腾。如果她一定要和我搞什么冥婚, 也千万拒绝她。我活着不得安生, 死了想清净一下。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去一个没有苍龙的地方……还有,最最重要的一件事儿,我可能没什么毛皮留下来,你和妈说, 不用再去皮毛市场淘了,找不到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唐晴的声音:“你发什么神经?哦, 你放心吧, 爹娘一定不会去给你报仇的。我也不会。” 说完, 电话就挂掉了。 唐萧:“……”没想到自己狐生的最后一刻, 竟然如此悲凉。 他深吸了一口气, 抬头看向魏衍:“苍君,能一口吞吗?我怕疼。” 魏衍:“?”有病吧这只狐狸。 唐萧见魏衍皱起了眉头,又叹了一口气:“都是白七爷那张毒嘴,说什么来接我,这回真的要死了,就是不知道被吃了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魏衍递给唐萧一枚小小的白色玉牌:“叫你出来,是让你晚上提防一点。狐族五感敏锐,若是有什么东西出现,我又不在附近,便掐断这块玉牌。 在我回来之前,保护好钟凌。他只是一介人类,并没有什么自保能力。” 这和唐萧预料的路线完全不一样,他停顿了一下,竟然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连忙应下:“好、好的!” 魏衍朝外走了两步,回头说道:“不用见到我这么怕,你是钟凌的朋友,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唐萧看着魏衍远去的背影,缓过神来:“原来苍君喜欢这一口啊……” 魏衍从寝室出来,又不放心的给钟凌寝室门口布了个结界,之后直冲着校长室而去。 没过一会儿,校长老头就看着半顶帽子被摔在了自己的面前,桌前站着的是面色阴沉的苍君。 柳识:“苍、苍君,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魏衍下巴略抬:“这顶帽子是今天给钟凌送快递的人类的,光明正大的扔在学校的路上。按照钟凌所说,校园结界并未打开,人类无法进入。” 柳识答道:“也许只是风吹进来的。”饕餮的结界仅对活物有效,对死物就一点反应也没。 魏衍见他迟钝,只好点出其中问题所在:“那这上面的火毒,是哪儿来的?” 柳识颤颤巍巍的看向那顶帽子,绿色的液体此刻已经转为浓重的黑色,侵染着周围的布料,甚至连上面的字样,都已经不那么清楚了。 柳识从桌子上摸出老花镜,拎着那顶帽子最边缘、尚未被液体浸过的地方上下细看。 他转着头,嘴里发出“嘶嘶”的琢磨声,犹豫了半天,终于问道:“这个……这是蛇毒?被哪条小蛇玩了一下?”他越说底气越不足,就学校里的这群小妖怪,他们玩了还能给你扔回地上?早就偷偷摸摸拿走研究了。 魏衍叹了一口气,柳识虽看起来年长,实则年岁还不到他的一半。此刻想想,他倒是从未见过这妖怪。 他说道:“这上面的是血——鬼车之血。” 柳识听到这句话,立刻把那帽子扔在地上。倘若面前的人不是苍君,他只怕要抓着对方的衣领怒喝“你为什么要加害于我,我一把年纪上没老下有小,还有一整个学校的学生要我照料”了。 鬼车乃是上古九凤后裔,但和九凤不同,他为凶煞。妖型惊悚,有着漂亮的凤凰之身,翎羽红中泛金。体型亦是十分魁梧,翱翔于天际的时候,九根尾羽洒脱妖冶。但偏偏在长长的鸟颈之上,长了十颗人头。每颗人头皆是被阴气所附的人脸,披头散发不说,眉眼上挑,邪气逼人。 至于鬼车之血,初流下时是深绿色,时间一久便会化为黑色。毒是有的,却不能致命。只是被这伤口血滴沾染过的人,就会成为鬼车的狩猎目标,成为他的食粮。 那被当做猎物的标志,是怎么洗都不会消失的。 但仅仅是这样,也无需魏衍如此担心,大不了就守在钟凌寝室门口,神来杀神佛来杀佛便是。 而是鬼车的毒,不出片刻就会和心肺连接,鬼车一死,猎物也会跟着死去。鬼车的这项奇特用法,是相当一段时间里妖、鬼、仙混战的暗杀伎俩,防不胜防。直接导致鬼车的数量锐减,直至无从寻踪。早在群妖霍乱的上古时期,就已经稀少到是传说中的妖怪了。 九凤原本是神兽,生下来的鬼车实力自然也不容小觑,所以柳识才会这么紧张。 柳识在魏衍的目光下,恢复了一丝冷静,他说道:“这世上竟然还有鬼车活着?但学校的结界是由饕餮架起来的,外面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凶物进来。” 魏衍清楚,饕餮的能耐自然毋庸置疑,鬼车也不是什么隐藏行踪的高手。“如果原本就是学校当中的呢?”他问道。 柳识又摇了摇头:“学校里的学生、老师,哪怕是个工作人员,祖上三代我都查过,没有什么凶兽。” 魏衍看了眼时间,说道:“鬼车的行动时间一般是凌晨,阴气正盛之时,我们尚有一些时间准备。” 柳识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学校里竟然出了这样的凶兽,一时难以消化。加上自己一直自诩文斗派,对于武斗的事儿完全不擅长,只好向魏衍请教:“我们该准备点什么?” 他主动沏了一杯热茶,小心绕过地板上躺着的那顶帽子,恭恭敬敬的递给魏衍。这个时候还是得靠苍君。 之前觉得苍君来自己这儿上学,简直是对学校里所有妖的折磨。如今看来,苍君实际上是这个学校的大靠山啊! 魏衍指了指他的手机:“先给所有的学生发信息,要求他们即刻赶回宿舍。让那些半夜里喜欢睁着眼睛看月亮的教职妖怪,且听俞什么的,去每个宿舍外面巡逻。一听到不对,立刻报告。倘若鬼车化身成为学生中的一员,那便有了着落。如果不是,也好快些找到他的踪迹。” 柳识连连点头,还是苍君想的周到,连学校里其他学生的安危,都考虑到了。 实则不然,魏衍只是想把这只鬼车拎出来,好好的揍一顿。胆子不小,敢对自己的人出手。 柳识立刻开始编纂信息,通过app传达给所有学生,要求九点过后,学生一律乖乖呆在寝室里。从今日起便有舍管查寝,一经发现不在,扣学分! 魏衍又问柳识:“妙檐图你仔细转过吗?” 柳识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妙檐图是白丘柳家祖传之宝,普通铺开足有10尺见方,内部有山有水,有灵植有仙草,有洞穴有沟壑,细微之处都勾勒的极具匠心,一笔一划都倾注了极强的灵力。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里面有一处宫倾,把人间当时的各类建筑都囊括其中。“勾心斗角”之流,数不胜数。 当初柳识正是寻遍大江南北,终于在苍市郊区,找到一处和妙檐图边界相融的地境。他将妙檐图展于此处,又找了鬼匠来修缮,利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外加装神弄鬼了一下,和人类社会打了几番交道,这才成了灵泽综合大学。 从这点来说,妙檐图原本就是一处幻境,是根本不存在于世上的空间,加上饕餮的结界,可以算得上是固若金汤。 但正如魏衍所问,这图内实在是太大,有些沟沟角角的地方,柳识也从未去过,难保其中藏着什么。 柳识想了想,又说:“可是学校已经开了这么久,总不会是突然冒出来的。” 魏衍坐在红棕色的藤木椅上,手指轻轻的敲着。他微微的闭上了双眼:“上个星期,我在苍市遇到了蛊雕。” 听到蛊雕的名字,柳识的腿又软了一下:“蛊蛊蛊……蛊雕?不是早死光了吗?” 魏衍叹了口气:“没有。最后一只蛊雕被灵冲带走了。” 柳识眼睛转了两圈,身为一只狐狸,他是何等聪明,更何况还活了这么些年,可谓老奸巨猾的在世表率了。柳识立刻明白了魏衍的意思:“灵冲真君的封印,不该如此轻易被冲破。莫非是有什么人故意而为?” 146.【唯一的番外】大家 此为防盗章, 购买60%的v文章节就能看到它咯~  钟凌看到身边的唐萧,先伸手摸了他两下:“唐萧,我们这是……死了吗?被那只妖怪吃了?还是我在做梦?” 唐萧咬着嘴唇,一脸悲壮的说:“要不你掐我一下试试?我要是疼, 那就不是做梦。” 钟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下手掐他, 反而弹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疼的。不是梦。” 他转头环顾四周,魏衍、校长, 还有一个……靠着墙玩手机的? 魏衍快走两步,托住他的肩膀,自己则坐在钟凌身后, 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钟凌摇了摇头,醒来面对这样的场景,显然和他的预期有些出入。 短暂的停顿之后,钟凌又一把抓住魏衍的手,语无伦次的说道:“我刚才看见妖怪了!真的!有好多颗脑袋!还变成了人!就在学校里!他把我带到一个山洞里, 还会飞!” 魏衍一只手在他的后背来回轻轻摩挲:“没事了没事了, 别怕。”他的语调极为温柔熨帖, 让钟凌有种说不出的安心感。 但相比之下, 唐萧就没那么幸运了。 魏衍盯着他, 用嘴型说了一句:“想办法。” 唐萧捂住脸,内心是绝望的。 他看向柳识, 柳识耸了耸肩, 朝他委婉的笑了一下。随即, 柳识伸出右手握拳,用嘴型说着:“给你加十个学分!” 唐萧瞬间精神抖擞。有钱能使鬼推磨,有分能使狐动脑!要说动脑子,哪个比的过他们赤狐一家?连柳家那群小白毛都只能认输。 鬼车变回原形飞在空中,一颗头朝窗户里看去。虽然不知道钟凌经历了什么,但看这样子,显然是在瞒着他妖怪的事情。像以前的人类一样啊,坦坦荡荡的相信这世间有妖怪,多好。 但是他不敢进去。钟凌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用妖怪的话说,就是太可口了!干干净净的少年,除了窝在魏衍的怀里这一点有碍观瞻,其他的,简直就是完美。 他正想着,就眼见玲珑璀璨的冰花,沿着窗沿攀爬,月光之下,雾气氤氲。冰霜凝结成一柱冰锥,腾空向他的眼睛袭来。 鬼车鼓起翅膀,一个侧头才堪堪躲过,魏衍扫了他一眼,目光当中逼退之意十足。 鬼车不屑的冷哼一声——守着吧,看你能守多久! 屋内,钟凌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魏衍:“窗外是不是有声音?”他受了惊吓,现在周围的一丁点儿声响,都能让他心惊胆战。要不是魏衍半揽着他,恐怕立刻就能跳起来。 魏衍回头看了一眼:“大概是些不长眼睛的野鸟。” 钟凌回过神,这才觉察到自己和魏衍的距离似乎过于靠近了——自己半躺在沙发上,转着身子,左手按在魏衍的胸口,右手抓着他的胳膊。 夏天天气闷热,大家都穿的薄薄一层,他甚至能感觉到这层布料之下,魏衍结实的身躯。而魏衍身上则一改之前的冰冷,热腾腾的,那只放在他背后的手,此刻也炙热无比。 他噗通一下从魏衍的怀里跳了出来,有些慌乱:“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紧张,一时没注意。” 魏衍:“……没有,你被吓到了,正常。” 唐萧:苍君您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钟凌是无意识的害怕,您却是有意识的摸了好几把。 柳识轻咳了一声,打破空气中的尴尬:“那个妖怪的事情,都是一场误会。唐萧比你先醒的,我们已经同他说过缘由了,现在让他再给你说一下。” 钟凌转头看向唐萧,又被魏衍拉了一下手腕,茫然的坐回了沙发上。 唐萧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认真严肃的胡诌:“是这样的,咱们学校吧,以前一直有个传统,就是在每年的九月三十日这一天,会举行一次校内的庆典——妖典。那天大家会打扮成妖怪的样子,参加各种活动,最后还会评选出最佳服装奖和最差服装奖。 你刚才看到的那个,是原本校长和农民老伯他们一起设计的盛大开幕的一部分。本来应该去3号宿舍楼的排练的,都和那里住的学生说好了。结果那只大风筝飞错地方了。你想想也知道,那么大的风筝,重新弄劳心费神的。老伯年纪也大了,就直接在咱们寝室门口预演了。” 唐萧偷瞄了一眼柳识,见他频频点头,意思是这个瞎编乱造的理由可以接受,就放心大胆的继续说了:“那个妖怪变成的人,其实是符咒课的教授。他现在去回收风筝了,所以不在这里。”说到这里,唐萧还非常懂行的加了一句:“魏衍一听说你被吓晕过去,就连忙跑来看你了。” 唐萧又看了魏衍一眼,苍君,怎么样?够不够意思?! 钟凌被他忽悠的迷迷糊糊,回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场景,因为害怕和恐惧,其实很多细节已经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他好像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过度紧张,出现了幻觉。 半晌,钟凌问道:“那……农民老伯,身体还好吧?我看他直直的飞出去了。” 柳识在一旁抢答:“没问题,他身体好着呢,他飞的路线都是我们设计好了的,下面其实有软垫接着。” 钟凌用手遮住双眼,手掌和手指用力搓了搓,半晌才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的说道:“我就说,怎么可能有妖怪。”这话也不知道是他认可了唐萧的临时编造,还是在给自己打着强心针。 唐萧干笑了两声,附和道:“对啊,怎么可能有妖怪呢。” 正说着,长久陷入了手游世界的饕餮,突然冒出来一句:“有人要来了。” 柳识转身:“什么?” 饕餮:“谁有手机,打开柯基直播,科普频道第二个。” 柳识:“你自己手上不就拿着呢吗!” 饕餮:“没看见正在玩手游呢吗?!” 唐萧连忙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按照饕餮所说的,下载了一个柯基直播,打开科普频道。 屏幕上,有一个地中海男中年侃侃而谈,镜头有些摇晃,更显得他动作夸张,神态滑稽。 “大家好,这里是天地悠悠疏而不漏除妖人组织。今天,我们将带领大家去探寻一处神秘的区域,苍市市郊的灵泽综合大学。 自从这所大学成立以来,网上对他的传言就众说纷纭。 有人说,这所学校很神秘,贴吧、微博等等全都不存在; 有人说,这所学校很诡异,因为网上所有关于它的不.良消息,很快就会消失; 有人说,在这所学校附近遇到了鬼打墙、白狐大仙等等。 根据我们线人的资讯,今天下午,有一位快递员在这里神秘的失踪了。在快递公司的记录路线上,这位快递员带出去的快递,有一大半没有送达,已经被众多客户投诉。快递公司在尝试联络快递员的时候,发现他的电话处于关机状态。 147.【哥哥的番外】小东西 此为防盗章, 购买60%的v文章节就能看到它咯~  人都不醒,心理问题怎么治? 也是钟凌运气好。 有天从医院出来, 他妈妈不小心撞到一个男人。人家一看她怀里的孩子, 让她带钟凌去云清观走一趟,那里的道长说不定有办法。 妈妈带他去了云清观, 钟凌在里面一呆就是三天, 不仅人醒了,连之前总是病恹恹的感觉都一扫而空。但从那之后,他总觉得自己少了点什么,心里空落落的。要说是少年期的惆怅, 那也来的有点略早了。 他自小体质偏弱,比起同龄男生要消瘦很多。加上是个认真刷题,不爱户外运动的苦读派, 皮肤透白, 和唐萧有的一拼。 看着寝室里一个赛一个白的两人, 段角角愣是没敢把自己之前的外号说出来——浪里碳条。 可是再看看小黑, 碳什么条?自己最多就是根蜜条!几天军训下来, 说不定全寝室都成了蜜条! 苍市的天气预报准的不能再准了, 早上7点, 空气里就透着一股子闷劲儿。山里水汽大,一出门, 从上到下的毛孔就像被堵住了似的。用不了多久, 浑身就感觉黏糊糊的。 钟凌穿上之前领来的军训服, 棕绿色的, 大块大块的迷彩图样,衬的人脸都要绿了。 但料子是好的,虽然他对这些不了解,但上身之后的清爽感不骗人。听说这衣服是学校后山自产自销的,就不知道有没有别的款式,不然还能买两件。 别的大学军训是按照专业分班,灵泽综合大学人数相对较少,专业灵活,就按照宿舍划分。 新生一共有8个宿舍楼,也不分男女,直接就拉出来8支队伍,散落在操场的各个位置。 负责2号宿舍楼的教官身姿挺拔,端着一张不苟言笑的黑脸,尤其是在看见魏衍之后,仅有的那一点点表情,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其余的几个教官,拍了拍他的肩,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妖怪们虽然性格散漫,但好奇心旺盛,很多根本不知道军训是什么东西,一个个都喜滋滋的,很快就按照教官的要求,站好了军姿。 教官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姓司,各位叫我司教官就行了。” 他顿了顿,不由自主的又看向魏衍的方向。想起来之前校长老头说的那番话,一咬牙,一跺脚,狠下心来就当没看见。 他厉声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太热了?觉得军训一点意义都没有?” 下面几个花妖树妖疯狂的点着脑袋——好晒,感觉自己要蔫儿了,就不能去阴凉处吗? 司教官说道:“你们知道相比之下,人类厉害的地方,是哪里吗?” 唐萧抬着眼皮,无精打采的回道:“有空调的地方。” 司教官瞪了他一眼:“是忍耐力!这样的温度,只有特别孱弱的人类才会受不了。 军训的目的,是要告诫你们,在外界环境的压力之下,也要保持住自己的外形,不要露出破绽! 我们的敌人很多,想要在人类社会立足,就要在任何的恶劣环境下,都能谈笑风生,知道了吗?!” “知道了!” 钟凌虽然也跟着喊了,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军训的目的,难道不是提升学生的政治觉悟吗? 司教官满意的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说道:“先站半个小时军姿。” 十分钟过后…… 噗通,钟凌身边有个人倒了下去。边上立刻蹿出来几个学校工作人员,连遮带挡的,把人抬走了。 钟凌愣了一下,他好像看见那人露出一个白色爱心型的屁股,还毛绒绒的。大夏天的,为什么要穿这么热的内裤啊? 学校工作人员快速的抬着那人到了阴影处,此刻,那人已经露出了自己的原型——是一只狍子。 一名工作人员摆了摆手:“快回去看看,说不定又有要倒下了的。都说了,这些北方的妖怪就让他们请个假算了!” 另外一个工作人员急匆匆的往回赶,嘴里还念叨着:“我看,下一个倒下的说不定就是老司了。他出汗出的比学生还多!” 他们都知道,司教官身上,出的是冷汗。苍君就站在一群小青年里,一言不发的看着你,那心理压力,不敢想。 半小时的军姿站完,司教官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强迫自己的目光不要往魏衍那边看。但天性使然,他每说一句话,都要看看魏衍的表情,生怕他有什么不满意。 司教官说道:“稍息!现在,以第一排正中央为圆心,分散,聊天!保持微笑的聊天!不准蹲下!” 还真是,在任何恶劣情况下,都能谈笑风生的要求…… 钟凌第一次见到这么有创新精神的军训项目,刚跟着周围的人散开,就看见司教官一溜烟儿跑到了魏衍那边,脸上也绽放出特别真诚的笑容。 司教官结结巴巴:“苍……苍君,我不是有意和你发号施令的,都是校长老头的要求!”立刻把责任甩的一干二净。 魏衍点了下头:“我知道,你做的很好。” 司教官稍稍舒了口气:“那,下午我们可能要拉歌,活跃活跃气氛的,您看行吗?” 魏衍朝着钟凌的方向走去:“不用特别在意我。” “哦……”司教官应道。 不是特别在意您啊,是不在意不行啊。再说,谁也不敢想苍君坐在操场上唱歌的样子啊。万一苍君跑调了,会不会把我们都杀了灭口啊? 妖怪们之所以这么怕魏衍,也不是无凭无据的。 妖主苍君,乃是大荒时期就在了的妖怪,真身是条苍龙。 大荒天崩后,神仙们连同其御下神兽全都不见了踪影。如今称的上名目的大妖,魏衍便是其一。 而无论是天崩前,还是天崩后,苍君魏衍都是以杀成名的。 谁能想到,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如今化作一个少年郎的模样,站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军训?难道是最近无聊了?还是要开始流行返璞归真的修行了? 中间休息的时候,钟凌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来一个usb充电的小型电风扇,冲着自己的脸就是一阵猛吹,还一边问魏衍:“你热不热?要不要也来吹吹?” 魏衍把他的电风扇往下按了按:“我不热。别对着头吹,小心感冒。” 钟凌也发现了,魏衍真的是一滴汗都不出,身上干干爽爽,连头发根都没丁点儿水星的。不像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 钟凌好奇的问道:“你不怕热吗?” 魏衍回道:“我体寒。” 是真体寒,传说苍龙吞吐都是冰雾,一点小小的艳阳天,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钟凌伸手摸了一下魏衍的胳膊,惊喜的说:“真的,你身上好凉快啊。” 魏衍冲他招了招手:“你往我边上坐坐。” 钟凌立刻摇头:“不了不了,我身上都是汗,蹭你一身。” 他想了想,又问:“那你冬天不是很惨?秋天山里温差大,你是不是会很不舒服?” 魏衍沉默了一下:“嗯,是很不舒服。” 在一旁监督新生军训的校长老头,不小心听见了这段对话,差点把脚崴了。冬天不舒服?外面都没你寒,你还能感觉到冷? 校长老头看了一眼钟凌。行吧,秋天,你就等着给苍君取暖吧。 唐萧蹲在远处,一脸痛苦的看着小黑:“天啊,还有两天半!要出妖命啦!青玉山那么好,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受苦?” 小黑冲着唐萧点了点头,神情坚定:“为了能吃到肯德基!” * 经过一天的折磨,晚上的寝室安静的特别早。唐萧平日里是个夜猫子,此刻也横平竖直的躺在床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钟凌把闹钟调好,刚要蹭进被窝,手机就震了一下。 魏衍发来消息:“睡了吗?” 钟凌:“没呢。” 魏衍:“出来一下。” 钟凌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魏衍就站在门口,一手揣在口袋里,黑色的头发被晚风轻拂,背后是无边无尽的星空。 钟凌在心里感慨,魏衍真是怎么看都好看。不笑好看,笑起来更好看。 魏衍递给钟凌一个小袋子:“算是牛肉脯的回礼。” 钟凌接过来,好奇的打开,里面是各种样式的棒棒糖。“啊!”他抬头冲着魏衍笑,略有些下垂的眼角笑起来弯弯的:“谢谢你。” 魏衍点了点头:“拿点糖放在身上,头晕了吃一颗。” 钟凌拍着胸脯:“不要小看我,我其实很强壮的!” 魏衍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嘴角微微勾起:“还是太瘦了,多吃点。” “行了,早点回去睡吧。”魏衍说道。 钟凌转身开门:“嗯。晚安。” 魏衍:“晚安。” 魏衍并没有回寝室,而是走到了树下。 晚风越来越大,挂的黑云四起,月亮隐了起来。院子里那几颗歪脖子树摇来晃去,红色的花瓣洋洋洒洒的飘了一地,却没有一瓣,落在他的身上。 魏衍看着院中,沉声说道:“来都来了,还遮遮掩掩的?” 风中传来了一声轻笑,须臾之间,魏衍面前便出现了一个身穿灰色衣服的男子。他眼睛狭长,下巴微尖,颧骨却高。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此人长了一张尖酸刻薄的脸。 他冲着魏衍揶揄道:“要不是今日路过,我哪儿能知道,苍君竟然是个这么熨帖的人呢?” 魏衍眼睛也没抬,沉声说道:“有事?” 男子扫了一眼206寝室的方向:“来看看我家老头子,顺便告诉他,有人来苍市了,让他把结界做的再牢固点。千万别把这股子狐骚味儿,漏出去。” 也许是因为开设了道教这一课程,也许是因为位于群山之中,清晨的时候,整个学校都像处于云雾当中,仙气十足。浓浓的水汽扑面而来,格外的舒润。 钟凌不由得感叹还是山里空气好,连睡眠质量都改善了。 和他相比,唐萧和小黑就没那么幸运了。两个人,哦不,两只妖半夜把被子裹得紧紧的,生怕一不小心就露出什么来,扣掉自己的学分。好不容易出来了,死活也不能被退学,回去不得被父老乡妖斜眼看到地底下去? 这直接导致了两人出门,被其他学生认成熊猫妖。还一再看着唐萧感叹,现在的熊猫怎么这么瘦了,连点熊猫的风韵都没了。 随着开学的日期越来越接近,校园里也越来越热闹。八月三十日这天早上,钟凌起了个大早。他在2号宿舍楼的小院里认真的做着广播体操,神清气爽。 做到第六节的时候,208寝室的门突然开了,有个穿着一身灰色运动服的学生走了出来。 钟凌正冲着208,就顺势打量了一波。 对方的年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个头倒是不矮,身姿挺拔,一双大长腿尤为引人注意。他的头发漆黑,细细碎碎的刘海挂在额前。鼻子又高又挺,嘴唇单薄,一角斜斜的扬起,比唐萧还要好看。 但最让钟凌惊讶的是这人的气场,足有两米八了吧。一张冷清俊逸的脸上不沾一丝烟火气儿似的,带着一股睥睨苍生的架势。这感觉,怎么说呢——大概就和自己之前的高中校霸约架现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