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在地球之时……》 一章 你不是死了吗? 台版 转自frente(blog.sina../makeinunovels) (哇……都是女生耶。) 是光看到葬礼会场,最吃惊的就是这一点。 高雅的西装外套、黑色百褶裙的制服款式属于是光就读的平安学园,此外还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洋装、水手服、背心、短上衣、缎带,让人不禁讶异女生制服竟然可以如此多变。 还不只是这样。 有个穿着时髦黑衣,像是女大学生的女性哽咽地哭喊着: 「光!光!」 旁边有位看似粉领族、气质知性的女人用手帕捣着脸,哭得肩膀颤抖。后面还有个打扮得像贵妇的女人含泪低着头,甚至还有小学的小女生像兔子一样哭红眼睛,不停地掉泪。 是光在学校布告栏上看了葬礼的日期地点而来到这里,立刻就后悔了。 在满屋子泪眼汪汪的女人之间,他这个抿紧嘴巴、顶着毛躁红发、眼神尖锐、稍微驼背的高中男生实在太显眼了。 在场宾客不时愕然地望向是光。 身穿平安学园制服的少女们也很惊讶,不知道这个声名狼藉的新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没有人敢问他理由,大家似乎很害怕太靠近会被他咬,个个都尴尬地转移目光,远远闪避。 即使真的有人来问,是光大概也回答不出为什么要来吧。 (真是的,我跟这个现充的家伙一句话都没说过,何必来参加他的葬礼……(※现充,御宅族术语,指现实生活过得很充实的人,和沉溺网路虚拟世界的人互为对比。) 他望向悬挂在充满白檀香味的大厅中央的帝门光遗照。 在白色洋桔梗、百合花、康乃馨的围绕之下,如天使一般的美少年微笑着。 那晶莹剔透的白皙肌肤,明亮澄澈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曲线优雅的嘴唇、纤细的胖户,全都带有少女般的清纯柔媚气质。 是光回想起第一次在校内看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穿着男生制服的女生。 后来他才知道,那位嗓音迷人、个性亲切的少年被大家称为「校园皇子」。 不是「王子」,而是「皇子」,这种称呼才能表现出「光之君」的高雅。是光曾经无意间听见从国中部升上来的女生对高中才入学的女生这样说。 总而言之,帝门光的女人缘好到破表,他从就读于这所学校的附属幼稚园开始,身边就已围绕着众多女孩了。 这间学校多的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而他的家世和资产更是远胜其他人,而且他对所有女生都温柔到极点。 那个时候,是光只觉得他是个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现充帅哥。 是光和帝门光初次见面时,他却带着爽朗笑容向是光攀谈: 「我有事要拜托你。」 是光心想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不过他也很好奇,「有事拜托」到底是什么事。 结果还没搞清楚这件事就先听到光过世的消息,是光实在不敢相信。 听说光在黄金周里去了信州的别墅,掉到雨天暴涨的河里淹死了。 讲过几句话的人才十五岁就结束生命的消息让是光十分震惊,不由得感受到人生无常、生命脆弱。他还想起爸爸死时的事,心情非常沉重。 于是他怀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蒙蒙细雨中来到葬礼会场。 是光臭着一张脸坐在会场中的铁管椅上,眯着眼睛瞻仰遗照,耳朵听见的都是女孩们的细语。 光真是个俊美的男生。 个性非常温柔。 拥有迷人的笑容。 声音也很好听。 手指像艺术家一样纤细。 虽然花心,但就是让人没办法讨厌。 害怕寂寞的个性好惹人怜爱。 仿佛注定要拥有这世上的一切幸福。 生来就是个活在灿烂光辉之中的孩子。 整个会场都在为这个年纪轻轻就去世的少年哭泣、哀悼。 压抑的啜泣声奏起了送葬与追忆的旋律。 是光和死者根本不熟,无法沉浸在和她们等量的悲伤中。 悲伤像海浪般涌来,一波波打在是光身上,让他有点厌烦又有些愧疚,因而坐立不安…… 这时他注意到家属席中的一个女人。 看起来很年轻。 大概才二十岁出头。 那人像花朵般纤细脆弱的躯体穿的不是洋装,而是黑色和服,头发扎成一束。 是光瞄到那人的侧脸,讶异地倒吸一口气。 帝门……? 他一时之间还以为坐在那里的是帝门光本人。 那个女人长得很像帝门光。 两人都有在光芒之下显得透明金黄的柔顺秀发、像初雪般白皙的肌肤、优雅的眉目、鼻子、如花瓣的嘴唇、纤细的脖子。 她白皙柔媚的脸上满是泪水,垂着眼帘。 (她是帝门的姐姐吗?) 那女人微微一笑。 明明还在落泪,嘴角却微微扬起。 那是非常平静的美丽笑容。 在呛鼻的白檀香味之中,是光头昏脑胀地看着她那不适合葬礼的平静笑容。 她为什么笑? 还笑得那么美……那么开心。 为什么在葬礼上…… 疑似光姐姐的女人脸上的微笑稍纵即逝,短暂得有如梦幻。 是光正在发呆,突然有个高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真是个笨蛋!」 他吃惊地转头望向声音来源。 光的遗照前站着一个穿着平安学园制服的女生。 少女披着乌溜溜的长发,头上系着黑色缎带,感觉稚气未脱,像是有教养的千金小姐,一双大眼睛中却充满愤怒和不屑的神色,紧握的双手微微发抖,瞪着遗照上微笑的光。 她颤抖的红唇激动地继续唾骂: 「竟然淹死在河里,真是个大笨蛋!太丢脸了!我还以为你一定会死在女人手上呢!你一定是太爱拈花惹草,才会遭到天谴!」 「别这样,葵。」 穿着同款制服,身材高挑、神态沉着的少女走过来搂住她的肩膀,带她离开会场。 #插图 系黑缎带的少女被她拉走时,依然盯着光的遗照。 那铁青僵硬的侧脸让是光深受冲击。 她的表情令人触目心惊,仿佛蕴含着激烈的怒火和伤痛…… 少女张开稚嫩的嘴唇,发出轻蔑的尖锐声音。 「大骗子。」 是光觉得胸口仿佛挨了一刀。 心头真的感到一阵剧痛。 (哇靠……这是感情纠纷吗?) 会场瞬间静了下来,接着慢慢升起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在谈论刚刚发生的事。 大骗子…… 是光的胸中仍然残留着那少女强烈批判的语气,还有她的盛怒目光和痛苦表情。 大骗子。 大骗子。 (帝门这家伙长得像天使一样清纯,没想到他的葬礼会有女生跑来大骂。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明显表露出伤痛的声音,仍在他的耳底不停叫着「大骗子」。 在光死了以后还要跑来骂人,这个少女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光是怎样欺骗了她? (算了……反正跟我无关……) 和尚开始诵经,会场又恢复了严肃的气氛。 家属席里那个很像光的年轻女人也静静地低着头。 痛骂光的黑缎带少女也在是光的心中渐渐淡化。 轮到是光拈香时,他捏着香灰闭目低头…… (有事拜托,到底是什么事啊?) 他仍在心中这么想着。 不用说,躺在棺材里的光当然不可能回答。 葬礼结束后,是光走出会场发现天色已暗,小雨持续下着,空中夹带着湿气。 (撑伞太麻烦了……) 他直接踏上湿淋淋的地面…… ——赤城同学。 好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是光停下脚步,回头张望。 (……是我听错了吗?) 后面有两个穿着学校制服的女生,她们看到是光回头部吓得肩膀一抖,浑身僵硬。 这反应让是光很不舒服,他驼着背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那个素行不良的人会来参加光之君的葬礼呢? 听到这些悄悄话从背后传来,是光不悦地咂嘴。 ◇  ◇  ◇ 这世上有一种人特别容易受到误解。 十五岁的赤城是光最大的不幸,就是拥有这种外表。 他生来就有凶恶的目光.而且总是貌似不悦地紧抿嘴巴、板着脸孔,给人一种脾气暴躁、桀骛不驯、品行不端的印象。 而且他个性阴沉,没有丝毫的亲切可爱,再加上那对锐利眼神、稍嫌削瘦又略显驼背的体型、一头毛躁红发,怎么看都像个不良少年。 回首从前,他的童年时期也是经常遭人误解。 在幼稚园里,孩子们都很怕是光的凶恶眼神,对他敬而远之。小学的入学典礼,坐在他旁边的女生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其他孩子也跟着哭了,搞得场面大乱。 别人都以为是光欺负了那个女生,母亲们还告诫子女「不要和那孩子一起玩」,害他度过了一段孤独的小学生涯。 到了国中,他无端被一群经常用蹲茅坑姿势众在校舍后的学长盯上,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解开嫌隙,却又因此被同学们视为危险人物,得到「干架王」、「流氓老大」之类的封号,此后三年都交不到半个朋友。 他最难忘的就是毕业典礼。 同学们都依依不舍含泪相对,只有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枯萎的樱花树下。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是光不免开始这样想。 到了高中一定要交到朋友,绝对不要再被人称作红发恶魔、招来灾厄的男人,或是疯狗。 他默默下定决心。 可是…… 开学典礼前一天,他在大马路的路口被卡车撞了,需要住院一个月。 是光的姑姑兼监护人小晴冲到医院,怒火冲天地破口大骂: 「你为什么老是惹麻烦啊!难得你能奇迹似地考上校风端正的私立名门高中耶!竟然从开学典礼就因住院而缺席!说什么红灯时在路口被卡车撞到,难道你是小学生吗!」 他好不容易才脱离这段灰暗的住院生活,到了值得纪念的上学第一天。 是光右手撑着拐杖,左手挂在三角巾上,头上包着绷带,呆呆地在中庭的穿廊站了很久。 「靠,教职员室到底在哪啊?」 他想要问路,学生们却都惊慌走避,所以他不知怎地走到这个人烟罕至的地方。 广大的中庭有修剪整齐的树木,大大小小的岩石,还有池子和小河流。 平安学园是提倡一贯教育的名校,从附属幼稚园到大学部一应俱全,连庭园都花了不少钱布置。 是光冬天来考试时,看到这里的厕所和庭园都修缮得漂漂亮亮,相当感动,他满心期待地想着,这么有格调的学校里一定不会有擅自修改制服、偷偷藏着小刀的可怕学长,自己一定能和同学顺利地相处。 结果第一天上学就把所有人吓跑,自己还迷路了…… (可恶……你们这些家伙只会以貌取人!说我靠着混黑手党的爸爸走后门入学,和其他学校帮派决斗时把对方打得半死,自己也进了医院,我全都听见了啦!要说人家的坏话至少别让当事者听到啊!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吧!) 是光愤愤不平地撑着拐杖,在中庭的穿廊上前进。 他发现前面柱子旁站着一个人。 那人轻轻靠着柱子,纤细的身躯穿着西装外套和长裤……是男生? 从中庭照过来的晨曦柔和地打亮他的头发,显得金光闪闪。 这个人干么一大早站在这种地方? 不过,来得正好。 是光想去问他教职员室的位置,结果他先转过头来。 (咦?是女的?) 那人明明是男生却长得那么清秀柔和,是光有点困惑,还以为那是个穿着男生制服的女生。 (不对……应该是男的吧?) 那个人和气地眯起清澈的眼睛,笑得很亲切,然后张开形状优美的嘴唇。 「赤城同学。」 声音很好听。 那不可思议的迷人声音像是一阵香气,轻柔地窜进是光的耳朵,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你是一年级的赤城是光?今天第一次来学校?」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是光警戒地问道,但他还是开朗地说: 「大家都在说今天来了个可怕的新生呢,好像是和其他学校帮派决斗时把对方打得半死,因此当上第二十七代老大的传奇人物、流氓之王。你身上的伤真的是和人决斗时留下的光荣勋章吗?」 敢向是光攀谈的人本来就很少,更别说是像这人一样毫不胆怯地直视是光的脸,他甚至挂着平静的微笑。 所以是光没计较自己被当作流氓老大,反而感到好奇。 这家伙竟然能若无其事地向据说是流氓的人说话…… 虽然这个人长得像女生,胆识倒是不错。或者只是因为个性迟钝?还是说,他有什么企图? 是光板着脸孔,冷冷地说自己是被卡车撞伤的,这个地区才没有什么流氓老大,再说自己也不是流氓。 那人听了就问: 「为什么会被卡车撞到?」 「……只是偶然。」 「这偶然也太惊人了。」 「……我有什么办法?就是这么偶然啊。」 「唔……可是,会有人偶然被卡车撞到吗?」 「……」 是光实在不想再谈这件事了。 而且对方的态度太自然,不习惯和人聊天的是光忍不住感到胃痛。 他也不太喜欢那人像在观察珍禽异兽般的目光。 「……教职员室在哪里?」 是光冷漠地结束话题,那人也不介意,乖乖地回答他: 「从这里直走,再左转走到底,楼梯上去就是了。」 「喔。」 他撑着拐杖走过那人的身旁,对方又叫住了他。 「赤城同学,我今天忘了带古文课本,你可以借我吗?」 啊? 是光当场愣住。 为什么突然开口借课本? 他回头一看,那人用清澈的眼神注视着他。 「……我们班今天又不上古文课。」 是光一边回答,一边揣测着对方的意图。 「这样啊,真可惜。」 那人喃喃自语,然后又露出别有深意的微笑。 「那我下次再去你班上借课本吧。到时我另外有件事要拜托你。」 有事拜托?什么事啊? 本来只说要借课本,一下子又变成有事拜托。是光满腹狐 疑地皱起眉头。 「我是一班的帝门光。再见。」 那人挥挥手,然后朝庭园走去。 那张仿佛吸收了中午阳光的耀眼笑容深深烙印在是光的眼底。 远处的松林中传来了少女的莺声燕语:「呀!是光之君!」、「早安,光之君!」 是光一脸呆滞地听着那些声音渐渐远去。 这是发生在黄金周前一天的事。 过了一个星期。 是光包着石膏、撑着拐杖来到学校,发现女生们都哭哭啼啼的,还说「光之君竟然死了」。 ◇  ◇  ◇ (结果帝门没来找我借课本,而且从头到尾只跟我说过那次话……) 是光走在昏暗的路上,冒着蒙蒙烟雨回到家。 他从葬礼会场回来的途中,一直在想光的事情。 (伤脑筋耶……) 他只见过光一次就留下了深刻印象,而且葬礼上还发生了很多事。 是光和帝门光这个人可说是毫无瓜葛,所以那人率性的言行、别有深意的眼神和微笑在他的心中留下重重的谜团。 帝门光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如果那家伙没有死……真的会来找我借课本吗?) 他会不会一把拉开门,带着灿烂笑容朗声大喊:「赤城同学,我忘了带课本,你的借我吧!」 这情景闪过脑海的瞬间,是光觉得胸中隐隐作痛,大概是因为十五岁就结束人生的少年而引发了一点感伤吧。 雨势渐渐变大。 当他到达爷爷在家附近经营书法教室的旧木屋时,一头毛躁红发已经湿透,贴在眼皮和耳朵上。 他打开玄关拉门,姑姑小晴立刻拿着盐巴走出来,严厉地命令他: 「是光,转过去!」 衣袖和裤管卷起的运动服,随意扎起的头发,这就是小晴平时的打扮。这个姑姑在离婚后回到老家,平时总是待在家里,靠着电脑做进口贸易的工作。是光的家里就只有他和姑姑、爷爷三个人。 是光乖乖转身,然后听见盐巴洒到背上的沙沙声。 (就算要去除晦气也不用洒这么多吧?又不是在腌萝卜。) 虽然他在心中抱怨,考虑到原本属于爷爷的赤城家主导地位已经渐渐转移到姑姑手上,只能默不作声。 「好,转过来。」 他又依言转身,盐巴接着洒在他的胸口和脚上。湿透的衣服上到处都沾满了盐巴。 「热水已经放好了,你先去洗澡。等一下就要开饭了,别拖拖拉拉的。」 姑姑用男人一般的口吻下令。 这时他听见有人在耳边噗哧一笑。 「你姐姐好豪迈,真是个有趣的人,而且你们长得好像。」 (咦?) 是光停下脚步。 怎么回事?刚刚好像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 (不对,大概是听错了吧。) 他心想一定是不习惯参加葬礼,才会太过疲劳,于是将小晴递来的毛巾披在头上,直接走向浴室。 只要泡了热水,身心都会得到纾解,脑袋也会变得比较清晰。 是光脱下制服外套,把穿得很不舒服的湿透衬衫的钮扣解开,下半身也全部脱光。 他拉开浴室玻璃门,又听见那圆润悦耳的声音。 「喔……看你好像很瘦,没想到比我多了这么多肌肉。真不愧是流氓老大。」 我才不是流氓。 不对,现在应该问「是谁在说话」才对。 听起来比爷爷的声音年轻,也比小晴的声音温柔。 「我脱了衣服只会被人说很美,像女生一样白白嫩嫩,真是有损我的男性自尊啊。」 那个甜美得令人鼻尖发痒的声音,和是光在中庭走廊见到的少年的声音很像。 可是那个少年已经死了,是光今天还参加了那个人的葬礼,为他拈了香。 「你的手臂虽细,感觉却很结实。好好喔,真完美。」 如果只是听错,会持续这么久吗? 那个声音非常清晰,好像是从头顶传过来的…… 是光僵硬地抬头往那个方向望去,立即发出惨叫。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那个穿着学校制服,长得像天使一样的美少年!帝门光! 就在浴室的天花板!混在水蒸气中! 轻飘飘地浮在半空! 「咦?难道你看得见我?赤城同学?」 对方似乎也很惊讶。 在光芒之中闪耀着金光的头发像是被风吹起,在他小巧的脸旁轻轻飞舞。 是光抓着浴缸边缘,吓得嘴巴一张一合,瞪大眼睛看着光。他飘浮在蒸气里的身影有如从天而降的天使,如果不是穿着制服,而是披着白布,想必会神圣得令人不敢逼视。 「你……你不是死了吗……」 是光抬着头,结结巴巴地说。 这时小晴突然跑过来,拉开玻璃门大叫: 「怎么了?是光?你滑倒撞到头了吗?可别说你又要住院了喔!」 她似乎正准备做晚餐,右手还抓着一把切肉刀。 「小、小晴……那边……」 是光颤抖的指尖对着天花板。 那里有个身穿制服的美少年飘浮在半空中,不知道是因为生性悠哉,还是看到女性就有反射动作,他还对着小晴微笑。 那笑容无比甜美,小晴如果是十几岁的少女,说不定会被迷得如霜淇淋般融化。实际上,她却杀气腾腾地骂道: 「干么?有蟑螂吗?你又不是女生,别为这种小事鬼叫。」 「你没看到吗?」 「是啊,没有蟑螂也没有蜈蚣。」 看她那副恶狠狠的表情,如果是光说出「有个穿制服的男生啦!」说不定她会把刀子丢过来。 小晴「磅」的一声关上门走掉了。 「好凶悍的姐姐啊。」 光仍然笑着耸肩说道。 是光默默地告诫自己「冷静点、冷静点」,试图厘清目前的情况。 已经死掉的帝门光出现在自己家的浴室里。 虽然他有脚,却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 小晴看不到光。 是光战战兢兢地瞄向挂在浴室墙上的镜子,只看见赤裸的自己和水蒸气。 他又抬头看看光。 真的在那里。 他再看看镜子。 镜中有个眼神凶恶的红发少年,脸色发青地看着他。 「呃,赤城同学……」 声音从近处传来。 「——!」 是光回头就看到光在自己背后,如同耐心十足的驯兽师安抚着露出尖齿激动低吟的恶犬一般,和颜悦色地说: 「你刚刚说的没错,我已经死了,所以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应该是我的鬼魂吧。嗯,一定是这样。我不太清楚鬼的定义,不过这种解释最简单,而且我对奇幻故事的喜好胜过科幻,所以就当作是这样吧。赤城同学,你只要接受这个解释就好了。」 (好个屁啦!你干么随便帮人决定啊?再说突然看到死人跑出来说话才不是什么奇幻故事,是灵异现象吧!) 是光在心中吐槽,但是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他在国小低年级已经不相信世上有鬼了,可是镜子里真的看不到帝门光的身影。 常识和现实的矛盾令是光陷入混乱。 「嘿,你看。」 光伸出纤细白嫩的手臂去碰是光的手,他的手穿过是光的皮肤、肌肉、骨头,从另 一边冒出去。 是光差点又失声惊叫,好不容易才忍住。他到死都不想看见别人的手从自己的手上长出来。如此超现实的情景令他背脊发毛,仿佛有条蜈蚣爬在背上。 他慌张地把手缩回胸前,喘了几口气才说: 「假、假如我现在意识清醒,不是在作梦,而你真的是鬼,那你为什么要突然跑来我家浴室?」 他们不是朋友。 甚至不是同班同学。 而且只交谈过一次。 光那双深邃清澈的眼睛凝视着是光。 「不是突然跑来,你还在灵堂的时候我就在你『上面』了。当时我叫你『赤城同学』,你不是回头了吗?」 这句话让是光呆住了。 是光回家时的确听到声音,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所以这家伙打从那时就轻飘飘地浮在我的头上了?我回家时他也一直跟在后面? 是光想到那个画面就头昏。光仍然若无其事地说: 「用术语来表示的话,你大概是在那个时候被我附身的。」 「喂!你干么找上我啊?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难道你想抢第二十七代老大的宝座?你在中庭找我说话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如果是这样,我随时可以把这称号让给你,要拿去当法号还是干么都随便你,我还可以拿雕刻刀帮你刻在墓碑上。」 是光额头浮出青筋,气呼呼地说,光却笑着回答: 「不是啦,我跟你无冤无仇。」 「那是为什么?」 是光瞪着他,他不以为意地说: 「我不是预约了吗?」 「啊?」 是光愣住了。 什么预约? 「我说过要去找你借课本,到时还有事要拜托你,不是吗?」 那张少女般的清秀脸孔笑咪咪地看着是光。 是光很想转开视线,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倾出上身问道: 「喂,你说有事拜托,到底是什么事?」 自从他听到光过世的消息就一直挂念着这件事,有如鱼刺哽在喉咙。 光到底有什么事要拜托他? 为什么会找上素未谋面的他? 为什么会找上人们都视为凶暴流氓,避之唯恐不及的他? 笑意从光的嘴边消失,他缓缓露出悲伤的眼神,垂下眉梢,眯着眼睛沉默不语。 「……」 (干么突然不说话?还用这么难过的眼神看我……) 看到对方变得这么正经,是光不自在得后颈都痒起来了。 这尴尬的沉默几乎让他冒出冷汗,此时光轻轻地笑了。 「那是……算了。」 光小声地说。 「啊?这是什么意思?」 是光的语气转为粗鲁。他为了这件事烦恼到睡不着,实在无法接受这种回答。 「你这家伙,别想随便混过去,给我交代清楚!」 光合起细瘦白皙的双手,对气愤的是光说: 「抱歉,老实说我死了以后好像丧失了一些记忆,所以记不太起来了。」 真的假的?是光露出怀疑的眼神,光微笑着回答: 「不过我既然已经和你预约了,死后又能和你沟通,你能不能帮我另一个忙呢?」 「帮另一个忙?」 光亲切地点头。 「嗯,我大概是因此才会附在你身上吧,希望你能帮我。」 光盯着是光,他的眼睛带有一种奇特的魅力,会让人身不由己地受到吸引。 校园皇子。 他的深度、风采、高贵气质,让人可以理解为何他会被封上如此脱俗的称号。 ——我的要求向来没有人会拒绝喔。 他仿佛会挂着灿烂笑容说出这句话。 惨了。 是光还没搞清楚状况,但他的本能已经发出了警讯。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落入对方的圈套。这个不祥的预感如闪电般贯穿他的全身。 「是光!干么一个人在浴室里鬼叫啊!你是在跟蟑螂聊天吗?快点给我出来!」 小晴又打开玻璃门叫道。 「呃……喔。」 是光无力地用脸盆遮着下体,一边回答。 「……蟑螂是指我吗?」 光一脸悲伤地喃喃说着。 ◇  ◇  ◇ 「哇!原来现代日本还有矮桌耶!」 是光、小晴和爷爷三人在客厅吃晚餐,光就像个初次见识百姓生活的皇子殿下,兴致盎然地在屋内飘来飘去,发现任何东西都要感叹一番,再三观察,有时开心微笑,有时惊讶睁眼。 「啊,是炖芋头耶!煮得亮晶晶的,看起来好好吃~真好,这就是妈妈的味道吧?我也好想吃喔~」 是光夹起芋头正要放进嘴里,却发现光一脸渴望地看着自己,实在有点难堪。 (你不是鬼吗?要怎么吃东西啊?) 是光很想吐槽,可是爷爷和小晴都若无其事地吃饭,所以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爷爷他们真的看不到这家伙,也听不见他的声音耶……) 这个事实让他再度感到苦闷。 「喂喂,这幅书法写得好漂亮,是谁写的?」 (是我爷爷。) 「这个狸猫摆饰是哪来的?」 (我怎么知道。) 「哇!这扇纸门有用和纸修补过的痕迹耶。啊!这边也有!是你们自己弄的吗?好厉害喔。」 (喂!不要那么仔细地到处看啦!) 是光手持碗筷瞪着他。 「是光!你干么一直东张西望?」 不只是小晴开口训话,连出生于战前的爷爷都骂道: 「不要把饭粒掉得到处都是,会遭天谴的。」 是光被骂得缩起脖子。 光仍然津津有味地看着纸门说: 「啊,这里是用千代纸补的耶,还剪成乌龟的形状……」 他才刚说完,又兴奋地大叫: 「赤城同学!有鸣子木偶耶!还放了一整排!你们在收集鸣子木偶吗?鸣子木偶好可爱喔,这细细的眼睛就是日本的传统美人典型吧。」 (你都已经死了,给我安分一点!) 是光气得太阳穴鼓起。 话虽如此,假如光安分守己地窝在角落怨恨地盯着他,一定更让人头痛。 总之还是尽快让这多话的鬼魂离开爷爷和小晴所在的房间吧。 否则他们一定会觉得他变得怪里怪气。 是光每餐都会添第二碗饭,但今天只吃了一碗就起身离座。 「走啦。」 他用魄力十足的声音说道。 「只是回自己的房间干么装帅?又不是流氓寻仇。」 小晴又损了他一句。 「开始问话之前,你先给我『坐下』。」 是光进了房间就关上门,把坐垫丢在榻榻米上,严厉地命令。 「赤城同学,你特地搬出坐垫来欢迎我,我是很高兴啦,不过我是鬼,用不着坐垫。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光以屈膝的姿势浮在半空,愉快地说道。 「谁要欢迎你啊!你飘在空中的样子有够吓人的,给我乖乖地把脚放在地上……不对,这种时候应该说把膝盖放在地上……总而言之,要我听你说话,就给我拿出像样的态度!」 是光青筋暴现地怒吼。 「嗯,好的。」 光倒是很乖巧地并拢双腿,跪坐在坐垫上。 和稍微驼背的是光相比,他的坐姿 格外挺拔优美,是标准的「正座」,除了双腿稍微陷入坐垫以外都很完美。 「这样行了吧?你愿意听我说话了吗?」 他清纯可爱地笑着说。 (总觉得我一直被这家伙牵着鼻子走……) 是光默默地想着,也跟着盘腿坐在榻榻米上。 「听一听是无所谓。」 「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你能帮忙啦。其实我很挂念一个女孩,她的生日就快到了。我把信笺绑在紫丁香树枝上,在黄金周的最后一天送到她家。」 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把信绑在树枝上?寄电子邮件或打电话不就好了吗?是光无法理解。 光的眼睛嘴唇展露了甜美的笑意。 他送给情人的信上写着: 「这是第一件生日礼物,我还准备了另外六件礼物为你庆祝生日,敬请期待。」 (女人是这么贪心的动物吗?过一次生日要拿七份礼物才会高兴?每次生日都要准备七份礼物,这开销也太大了吧?更奇怪的是,他怎么会想到要送人家七份礼物?) 这件事听在是光耳中就像异次元一样莫名其妙。 不过,光很悲伤地垂下眼帘。 「你知道的,我已经死了,没办法遵守约定。所以你能不能帮我把礼物交给她呢?」 「你要拜托我的事就是泡妞?」 「嗯,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光抬起视线,又露出幸福的温柔微笑。相较之下,是光的表情却难看到极点。 「我拒绝。」 「咦!慢、慢着,你、你也回绝得太快了吧,赤城同学!」 虽是鬼魂却始终悠哉悠哉的光第一次显得惊慌。 是光板着脸说: 「叫我帮你泡妞,我才不干。」 「为什么?」 「爷爷总是叫我离女人远一点。」 「什么意思?」 「二十年前,爷爷的老婆……也就是曾经是我奶奶的女人说要去找寻第二春,只丢下一张离婚证书给爷爷。」 后来爷爷嘴边经常挂着「女人就是这个德行」的口头禅,动不动就和离过一次婚、爱讲「男人这种玩意儿」的小晴拌嘴。小晴认为奶奶会对爷爷生厌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那是因为你爷爷受过打击嘛,你奶奶又不能代表所有女性。」 「曾纵是我妈的女人也在我国小一年级时丢下我和我老爸,跟其他男人私奔了。」 「呃!」 光说不出话了。 「而且那个奸夫还是我的级任导师。」 「咦!」 「老爸半年后就因心肌梗塞死掉了。」 「这、这样啊……原来你经历过这么多事。令、令尊实在太教人同情了……可是我的女友又没有提出离婚证书,也没和人私奔,更何况我并不是拜托你和她交往或结婚,只是请你在她生日时帮忙送礼物,让我可以无牵无挂地升天。你想想嘛,如果我一直跟着你,你也觉得很不方便吧?」 光一边婉转地威胁「要是不答应我就要纠缠你到底」,一边用可怜兮兮的表情苦苦哀求。 「拜托你啦,那个约定真的很重要。我没有朋友,所以只能拜托你了。」 「没有朋友?少骗人了。你明明是个桃花不断的现充。」 这家伙拥有这么闪亮的外表,个性随和又潇洒,被称为校园皇子,走到哪都能听见欢呼,竟然好意思说自己没有朋友?真正没有朋友的是光听得心头火起。 他心想,这家伙一定不知道,每次在体育课或美术课听到老师宣布「两人一组」都会落单的人是多么地可怜。 想找人问教职员室的位置,大家就作鸟兽散,下课时间也找不到聊天的对象,连十分钟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发,只好不厌其烦地温习或预习,像他那种天真的公子哥儿怎么可能了解这种被人排挤的痛苦? 光悲伤地缩着肩膀,低下头去。 「真的啦……我从幼稚园时代开始就很容易吸引女生,全班女生都想当我的女朋友,小学的学年会议之中甚至有人提议『光是属于大家的,应该禁止偷跑』,谈到最后还订了协定呢。」 ……这是在炫耀吗?是说小学生拿这种事来表决也太夸张了。 是光的嘴巴抿得越来越紧。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我一直遭到男生排挤。」 是光惊讶地抖动耳朵。 (他说……遭到排挤?) 「每次体育课分组,我都找不到搭档。」 是光的耳朵继续发出反应。 「升上国中以后,也是动不动就有人叫我到体育馆后面,说是女朋友被我抢走,要来找我算帐……还有人到处散播很难听的谣言,所以班上的男生都不和我说话。」 一想到那种情景,是光就觉得胸口郁闷。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恶名远播、受尽忽视的痛苦。 中午总是独自吃饭。一边听着同学愉快的话语声从背后传来,一边默默地动筷子。因为生活太无聊,还会帮桌上乱刻的涂鸦取名为「山姆」或「约翰」,偷偷和他们对话。 想起这些往事,是光的眼眶都热起来了。 原来如此,这家伙也了解那种辛酸啊。 他也是从那样的日子走过来的啊。 虽然他抱着遗憾,无法安心升天,可是他没有朋友,所以只能找我帮忙。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真是太悲伤了。混帐! 「没、没办法……我只帮忙送礼物喔。」 是光把脸转开,拼命眨眼强忍泪水,故作冷淡地说。光似乎松了一口气。 「谢谢!我就知道你一定肯帮忙,真的很谢谢你!」 如此坦率的致谢和信任,让是光的喉中涌起一股热意。 「我……我去一下厕所。」 是光低头遮掩溢出眼眶的酸咸液体,迅速地走出房间。 他走进厕所,抹抹眼泪,叹了一口气,把睡裤和内裤一并脱下的时候…… 「——!」 光带着愧疚的浅笑飘浮在马桶上方。 「哇!你干么跟来啦!竟然偷看男人的命根子,你这个变态!」 「你在浴室的时候早就被我看光了。」 接着他轻轻叹气,严肃地向惊慌失措的是光说: 「我要告诉你一件很不幸的事。」 什、什么啊? 是光紧张地屏息,光仿佛要安抚他的震惊,很冷静地说: 「我好像得随着你一起移动。所以你请便吧,不用在意我。」 二章 皇子殿下最爱女生了 种种实验的结果显示,在够宽敞的空间里,是光和光可以保持距离,可是在仅有三公尺宽的狭窄空间里,譬如厕所隔间或壁橱,只要是光不动,光也没办法离开。 如果将来连排泄时也得两人如影随形,那就太可怕了。即使是手牵手一起上厕所的女孩们也不会那么亲密,更何况他们都是没有朋友的独行侠。 是光每次回想起被光当面盯着小便的不舒服感受,都会脸红得几乎冒火。 从来没碰过这么麻烦的家伙,真希望他快快了却心愿,早日升天,就算只是早一天,早一分钟也好…… 隔天早上,是光抱持着决心走向学校。 「我第一次搭乘客满电车呢。」 光从爆满乘客之间的缝隙露出脸来,似乎非常愉快。他的脸庞和两旁乘客的脑袋稍微重叠的景象,真是超现实到无以复加。 光一点都没察觉是光想要撇开视线的尴尬心情,直到下了车,随着是光走在通往学校的泥土路上,一直没有停止言不及义的闲聊。 「我以前当过园艺股长喔。到了五月,就要种大理花和柠檬香蜂草了。是光,你参加过什么社团啊?」 曾几何时,光已经从「赤城同学」改口叫「是光」了。 是光抱怨他叫得太亲热,他却爽快地回答: 「因为我们两人『设定』是朋友关系啊,叫赤城同学不是太见外了吗?你也可以叫我光嘛。」 然后又说: 「所以呢?你参加的应该是格斗类社团吧?像是拳击或是中国功夫。」 「我在小学当过生物股长,负责照顾火鸡和兔子。」 是光板着脸,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喔?你喜欢动物啊?」 「火鸡用烤的很好吃。」 「火鸡红红的鼻子很可爱耶,像曼陀罗花一样。」 光也没有介意,还是继续和他对话(?)。 这个乐天皇子真的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是光压抑着怒吼的冲动,拖着气愤的脚步走进校门。 平安学园从附属幼稚园到大学部都有,高中部和国中部虽然各有各的大门,但是部位于同一块校地。 是光在鞋柜前换鞋子时…… 「啊!」 光突然叫道。 走廊的布告栏上贴着附有光生前照片的报导。 旁边还有几张签名板,上面写满了同学们的哀悼之语。 诸如「再见」、「深爱过的人」、「我不会忘记你的」、「光之君是我们的青春」之类。 即使是现在也有一堆女孩轮番前来,红着眼眶在上面留言。 有个女孩读着报导哭了出来,她双手遮脸蹲着哭泣,朋友连忙安慰她,但是连朋友都是眼眶含泪。 是光的身体各处都感到刺痛。 (这家伙虽然没有朋友,还是有很多人会为他的死而伤心。) 是光全身上下都悲伤得隐隐作痛,胸口却热得近乎沸腾。 他心想光一定会感动落泪,身边却传来甜腻的声音。 「如同可爱雏菊在春风中摇摆的女孩啊,请别哭得这么伤心,眼泪一点都不适合你。」 搞什么!光竟然靠到哭泣的女孩背后,轻轻抱住她! 他神态自然地把脸贴在女孩耳边,像是保护着易碎物品似地温柔拥抱她(话虽如此,其实他的手臂有一半陷入了女孩的身体),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你知道雏菊的花语吗?是『开朗』唷。好了,笑一个吧,让我看看你开朗的笑容吧。」 是光愕然无语。 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光的眼睛温和地眯起,嘴唇甜蜜地笑着,说话的声调媚惑得令人骨头酥软,仿佛有一圈闪亮亮的光芒围绕在他身边。 「喂……」 在脸孔痉挛的是光注视之下,他又移向别的女孩,轻轻握住(?)她颤抖的小手,亲密地将嘴唇贴到她的耳边。 「如青蓝色矢车菊的女孩啊,打起精神吧。矢车菊的花语是『幸福』喔,平时的你不也是个活泼好动、充满希望的女孩吗?」 光就这么在对着布告栏哭泣的女孩之间走来走去,不时摸摸(?)她们的头发,牵牵(?)她们的手。 「如荒野绽放的金凤花的女孩啊,你笑起来比较可爱唷。啊啊,如清纯雪滴花的女孩啊,再哭下去会让你美丽的眼睛肿起来唷,要我为你吻去泪滴吗?」 光用双手捧住女孩带泪的脸庞,温柔地将脸贴近。是光气急败坏地大吼: 「快住手!你这个色鬼!」 光惊愕地望向是光。 是光大步朝他走去。 「你是在发情吗?想想自己的立场好不好!谁会在这种场面说出这么恶心巴拉的话啊!你是脑袋坏掉了吗!」 光听到他的怒骂,很不服气地反驳: 「看到女生在哭,我哪有办法不理不睬呢?看到花朵快枯萎了,当然要洒水施肥用心照料啊。」 「谁理你啊!我又不是园艺股长!我是生物股长啦!」 「如果你看到小猫受伤,也会温柔地抱回去治疗吧?」 「才不会咧!既然是野猫,受了伤自己舔一舔就会复原了。」 「有些伤口是无法靠自己愈合的……欸,是光,大家都在看我们了。」 听到这句话,是光顿时僵住。 对了,别人听不到这家伙的声音。 是光脸色僵硬地看看周围,发现自己半径两公尺之内的范围都清空了。 本来在哭泣的女孩已经不哭了,每个都一脸害怕地缩着身子,视线一和是光对上就吓得浑身发抖,急忙转过头去。 (看这个情况,我好像成了没事会在走廊上大吼的神经病……) 他本来打算上了高中以后一定要在学校里谨舌慎行,绝对不能再惹出「红发恶魔」这种丢脸的绰号,结果却又演变成这种下场。 「啊……呃……」 是光苦思着要如何收拾残局,却只是冷汗直流,说不出半句话。 他的脸渐渐发烫。 糟糕!我脸红了? 「我……我又不是在跟你们说话!」 最后他摆出一脸凶样,咆哮似地喊出这句话,便匆匆离开了现场。 「不用介意啦,是光,早自习时间突然在走廊上发飙还不至于影响你的评价啦,反正你已经被视为单枪匹马就能把流氓军团打得半死的第二十七代老大,评价不可能再往下掉了,放心吧。」 (这是哪门子的安慰啊!) 是光重重地发誓,今后再也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光说话了。 在耻辱懊恼交加之下,是光的脸色比平时铁青三倍,眼神更是锐利十倍。他走到教室,打闹后门,和一个娇小女孩撞个正着,女孩当场愣住。 「呃……早、早安……赤城同学。」 绑着一根短辫子、戴着大眼镜的朴素少女是这一班的班长。是光不知道她的名字,其他同学也只会叫她班长。 在是光结束住院生活,开始上学的第一天…. 「他就是传说中的流氓……」 「听说国中时代有外校学生跑去找他寻仇,结果演变成流血事件……」 「十个人全都被他打得半死……」 同学们都听信了越演越烈的谣言,对是光避之唯恐不及,只有一个人走过来对他说话,那人就是班长。 话虽如此…… 「那、那个……我、我是班长……请、请请请多多指教,赤城同学。有、有什么不懂的事情,都都都可以问我。」 她用扭 曲的脸孔和拔尖的声音打招呼,正当是光回答「谢啦,我想要问福利社在哪」……严格说来,是在他说出「谢」字的瞬间…… 「就就就就这样,我、我先失陪了!」 班长如脱兔一般溜回自己的座位。 仔细一看,她双手交握,全身颤抖,显然正在心中默默祈祷是光不要找她说话,如果是光真的去问她事情,她一定会尖声大叫躲到桌下。 不过她好像还是尽力担起班长的职责,只要她碰到是光,都会打招呼说「早、早安」或是「再……再见」。 每次她话一说完就会立刻逃走,今天早上却留在原地,战战兢兢地问: 「赤城同学……你昨天参加了光之君的葬礼啊……你认识光之君吗?」 看来她当时也在会场。 是光本来要回答「谁认识他啊」,可是一旁的光悄悄提醒他「朋友」这个设定。 「我和你是好朋友喔,是光。」 我们什么时候变成朋友了? 是光正想大吼「脸皮再厚也得有个分寸」,但他及时咬紧牙关,皱起眉头。 真危险,差点又把场面弄僵了。 可是班长已经吓得胆战心惊。 「对对对、对不起!我这样简直是在盘问你,请、请当我没说过吧!」 班长脸色发青地说完就跑走了。 看来实在不该咬牙,皱眉头或许像是在生气。 班长回到自己座位,短短的辫子不停颤抖,做出祈祷姿势的模样。光看着她,笑容满面地说: 「好害羞的女孩,像是刚开的梅花一样,真可爱。」 (不对吧,她哪里是害羞?怎么看都是害怕。) 如果能像光那么乐观,就算死了大概也会很愉快吧。是光有点羡慕光,却不想变成那样,他心情复杂地把书包丢向自己的桌上。 址光的位置在靠走廊那排的最后面。 他隔着窄窄的通道偷看旁边。坐在隔壁座位的女孩今天早上照例是一脸不高兴地噘着嘴,挑起眉梢,不停地按手机。 大概在打简讯吧。她的手指轻快地跳动。 无论上课或下课时间,她总是在桌底下操作手机。 明亮的棕色头发轻柔地垂在纤细的肩膀上,她不耐烦地将头发拨到耳后,手指仍不停地按着手机。她的眼角天生有点上扬,此刻更是横眉竖目,死命地盯着手机萤幕。 仿佛毫不在意隔壁坐了个长相凶恶的流氓。 要是她怕是光,他一定很不舒服,可是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同样令人生气。别说打招呼了,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少有女生坐在不悦的是光隔壁还能这么神情自若。说不定是因为她有颗强韧的心脏,正好衬得上那张不亲切的脸孔。 (不对,她可能只是天生有一副凶恶的眼神,所以被大家误以为个性暴躁,受到排挤。或许她是因为寂寞,只能靠着玩手机来打发独处的时间。) 一想到这里,是光的怒火就熄灭了。 不过就算对方很冷淡,忽视光的存在,在光的眼中也会变成一种魅力。 「全心投入一件事的女孩就像鲜红的扶桑花呢。她在跟男友传简讯吗?」 他一边说,一边从旁偷窥手机。 「喂,你够罗!」 是光低声制止他。 这时隔壁的女孩迅速敲键的手指停住了,她转头瞪着是光。 类似猫咪的漠然双眼发出锐利光芒。 是光无法向她解释「我不是在跟你说话」,只好照样冷冷地瞪回去。 就在此时…… 有个男同学从前门跑进来,嘴里还嚷嚷着: 「喂!听说流氓老大在校舍入口发飙耶!他对哭着留言给光之君的女生们大吼『你们是在发情吗?这群淫荡的母狗!这么饥渴的话,干脆让我吸光你们的骨髓吧』!那个流氓真是只禽兽,简直不是人……哇!」 最后会有那一声「哇」,想必是因为感受到了脸色僵硬的是光散发出来的杀气。 那个同学瞬间变得满头大汗,手足无措。 「不是……那个……我说的流氓老大不是指我们班的伟大流氓……是别班的浑蛋流氓啦……那个……呃、呃……对不起!」 全班闯学脸色苍白地看着那个男生在讲台旁下跪道歉。 (你这样不就等于说我是流氓老大吗?混帐,别道歉啦!) 足光情绪低落,但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光,还在旁边感叹地喃喃自语: 「哇!我第一次看到人家下跪耶,感觉好震撼。下次我也对哪个女生试试看吧。」 在这场骚动之中,是光隔壁的女孩依然挑着眉梢,一个劲地打简讯。 ◇  ◇  ◇ 刚入学的红发流氓接受了同学的「赔罪」。 但是那个同学吓到没力气走路,也没办法开口说话,所以今天早退了。 这个传闻一下子传递了全校。 放学后,是光弓着背,神情黯淡地走在三楼的走廊上。 和他擦身而过的学生都尽量闪远一点,大概是因为他看起来正在不爽。 「打起精神吧!你的骁勇传说不可能被影响到的。」 光仍然开朗地为他打气。 (我已经说过了!这种话根本、连一丁点儿、一公克的安慰效果都没有啦!) 我的风评本来就不高了,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你以为是谁害的啊! 还不都是你这个乐天的家伙,也不想想自己已经死了,还继续毫无节操地讨好女生,才会把事情搞成这样! 「……你不觉得自己应该负责吗?」 是光握紧拳头说道。 「咦?我?可是啊,是光,我还是觉得看到女生在哭一定得尽力安慰她。」 光像是在宣扬信念似的。 「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我也很过意不去,可是我心愿未了就没办法升天,所以还是请你多担待一点吧。」 听到他这句话,是光的确无法反驳。 这家伙看起来明明只是个温吞的皇子,没想到这么狡诈。是光埋怨自己明知如此却还是拗不过他,同时板着脸说: 「我再确认一次,那个女生是美术社的?」 他这么一问,光立刻切换成恋爱模式,露出痴迷陶醉的眼神。 「嗯,她放学后都会去美术教室作画。她就像平安时代的公主,有一头柔顺美丽的黑发,身材纤细、皮肤白皙,是个非常优雅的可爱女孩。」 虽然光对她赞誉有加,是光还是无法理解。 (平安时代的公主,就像课本上那种穿着十二单衣的女人吗?她们的脸不是都很臃肿吗?那种长头发要洗要吹好像都很麻烦,一定有很多虱子跳蚤……) 他默默地想着。 「她是你的女友,而且你和她的关系好到要帮她庆祝生日。你的葬礼昨天才刚结束,她应该难过得没心情参加社团活动了吧?」 说不定根本没来上学咧。 可是…… 「啊……嗯,这点你不用担心,葵小姐一定像平常一样在美术教室。」 光的语气突然变得含糊,隐约转开视线。 「……?」 是光不禁起疑,不过…… (算了,她会来的话我也比较省事。) 他没继续深究,来到美术教室,一把拉开拉门。 (哇!全都是女生!) 宽广的教室里弥漫着颜料的味道,宽敞窗户洒进明亮的光线,到处都是桌椅、石膏像和画布。 室内有八个女孩。 有的在打草稿,有的在上色,再不然就是看杂志,彼此帮忙涂指甲油,一边愉快地聊天。 在是光的眼中,每个女孩都长得差不多。 那些女孩看见传说中的红发流氓突然出现都吓呆了。 教室里一片寂静。 她们僵硬的表情和畏缩的眼神,明确地显示出心中的恐惧。正在互相帮忙涂指甲油的女孩们,手上拿着附刷头的盖子和一盒盒彩色小假钻,每个都僵直不动。 「呃……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做左乙女葵的人?」 是光紧张到肚子痛,脸色也变得比平时更不悦,那恶狗般的锐利目光是与生俱来的,他自己也无能为力。 美术社的社员们害怕地将视线移向后面的窗边。 有个少女独自在那里作画。 仿佛会发出沙沙可爱声音的笔直黑发披在背后,上面扎着清纯的白色缎带。她的身高似乎比女生标准身高略矮,体重好像也比一般女生轻很多…… 咦,我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人…… 是光还在寻思,那个女孩突然起身,面色不善地向他走来。 她的手脚都很纤细,脸蛋小巧玲珑,几乎比是光的双手巴掌还小。 毫无卷曲的乌黑直发随着少女的脚步摇曳,长长睫毛之下的灵活大眼睛紧盯着是光,充满了敌意。 看到那凶狠的眼神,是光才想起来。 对了!她就是住光的葬礼上大闹的女生啊! 当时对着光的遗照大叫「竟然淹死在河里,太丢脸了!你一定是太爱拈花惹草才会遭到天谴!」的女孩铁定就是她。 大骗子! 那句话又在是光的耳中清晰地响起。 (喂喂……这就是你挂念的人吗?) 那位少女——左乙女葵——走到是光的面前。 他正要开口说明事态…… 「我拒绝。」 葵劈头就用厌恶的语气堵住了他。 (我根本什么都还没说耶!) 她的语气变得更激烈。 「我拒绝,不管你有什么事我都拒绝!男人最讨厌了,我不想跟你说话!」 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咬紧稚嫩的嘴唇,转过身去。 这女人是什么态度啊! 是光惊愕更胜愤怒,但他突然想起来,为了将来能正常地上厕所,绝对不能就此罢休。 「等一下!我要说的是关于帝……关于光的事!」 是光正要追上去,葵突然一甩笔直的黑发,转过身来。 「我最讨厌的就是那个人!光是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弄脏我的耳朵!」 她眼中充满异样的杀气吼道。 磅! 门扉在愕然的是光面前猛然关上。 「喂……」 是光在门外低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们正在交往吗?」 飘浮在是光背后看着这一切的光面带苦笑,回答: 「说是交往,其实……我们是未婚夫妻。」 未婚夫妻! 如果是平安时代也就算了,不过现在是平成年代,现代日本高中生竟然会有未婚夫妻!不对,或许这对有钱人家来说是很普遍的情况? 光对睁大眼睛的是光若无其事地说: 「葵小姐不太喜欢我,经常骂我『软弱的后宫皇子』、『每日一恋的男人』之类的话。你想嘛,我没有男性朋友,从小到大身边只有女生,我的个性一向是来者不拒,别人招待的东西一定会好好享用,而且我认为看到漂亮女生至少要搭讪一次才不会失礼,见到可爱的女孩,我都会直接夸她可爱,而且我很怕寂寞,一个人实在睡不着,如果有个体温会比较安心……对了!女孩就像花啊,我认为让花美丽地绽放是所有男人的使命!这是自然界中最崇高的真理,和宗教的教条差不多……咦?是光?你干么抱头啊?太阳穴浮出青筋了耶。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也就是说,我无法自拔地爱着所有女性,就像喜爱花朵一样……」 够了!别再说了!别再正经八百地说些什么崇高真理啦! 是光在心中大吼,同时认定这家伙确实是个花花公子。 这家伙平时一定会到处搭讪,就像今天早上在走廊上用甜言蜜语和温柔动作安慰女孩们那样。未婚妻看到他这个德行,当然会骂他是该遭天谴的花心男。而且去参加他葬礼的全是女生,未婚妻哪里伤心得起来?铁定想要赏他耳光吧。 真亏他能这么不要脸地说人家是他的「女友」。 「……我不想帮你了,『帝门』。」 是光翻起白眼,冷冷地说。 「别这样嘛,是光!」 光摆出了哀求的脸色。 是光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立刻回家。 真不该相信他那句「没有朋友」。他绝不可能像我这样老是一个人用餐,一定是每到午休时间就被女生包围,人人抢着喂他吃自己亲手做的便当吧。 我根本没理由帮助这种花花公子。 可是,如果这家伙一直不升天,那我上厕所时……不对,就连洗澡、睡觉,都得永远在他面前表演了。 我才不要继续忍受这种羞耻玩法,而且大家本来已经当我是流氓,看到就躲得老远,如果再变成「会对着空气说话的撞鬼流氓」怎么得了? 看来最好还是尽快了却光的心愿。 (啧,没办法了!) 是光勉强压下不满的情绪,再次拉开美术教室的门。 「左乙女葵!我非~~~常了解你的心情!那个帝门光明明有未婚妻还到处讨好女生,的确是个该死的花花公子!不过……」 葵走过来,再次「磅」的一声把门关上。 是光毫不气馁地又拉开门。 「不过,帝……光一直把你放在心上,还拜托我这个朋、朋朋朋友……」 磅! 门又关起来了。 门又打开了。 「还拜托我这个朋友来找你!」 「不需要!」 又是「磅」的一声。 这次还多了「喀啦」的声音。 混帐,竟然上锁了。 「不行,我有义务把光的心意传达给你!」 是光敲着门大叫。 「我也不接受传教。」 门内传出冰冷的声音。 即使如此…… 「你听我说啊!左乙女葵!」 是光大喊,此时门突然打开…… 泼嗤! 浸有颜料的水泼了他一身。 「不管是光的事还是你的事,我都不想听。我才不想听男人说话,尤其是跟光有关的话题,我一辈子都不要听!如果问我要听光的事还是要喝蛞蝓汤,我宁愿多喝几碗汤!」 一旁的光按着胸口,似乎受到了打击。 门又「磅」的一声关上,而且再次上锁。 是光的头上身上不停淌下紫色的水滴。 (不会吧……) 他呆了一下,怀着深刻的同感骂道: 「女人就是这个德行!」 ◇  ◇  ◇ 葵小姐是个纯洁的千金小姐嘛。 光试图帮未婚妻说话。 她人如其名,就像没有沾染半点污秽的纯白蜀葵一样纯洁无瑕。 回家后。 泡在浴缸里的是光尽量不往上看。 因为身穿学校制服的光随着蒸气飘浮在半空,滔滔不绝地说话。 「蜀葵会在夏天开花,生长在日光充足、通风良好的地方,笔直翠绿的花茎上 开的是粉红色或白色的花朵。虽说粉红色的花很天真可爱,但我还是觉得葵小姐比较像白花。蜀葵的英文名字是hollyhock,据说是十字军从圣地带回来的花。生长在圣地的花朵……和葵小姐的气质很相衬呢。」 不知道这是他对葵的赞美,还是园艺社员的讲解。 为什么我要在洗澡时听穿着制服的男生高谈阔论……难道真的要这样过一辈子吗? 一想到葵疾言厉色地说出「我才不想跟男人说话」的模样,是光就感到心情郁闷。目标既然是打从一开始就满怀敌意、明显表示厌恶的千金小姐,光的「心愿」恐怕是无法实现了。 (我这辈子大概都得当个鬼魂缠身的流氓了……) 早知道就不去参加葬礼。 如果可以跟过去的自己说话,他一定要告诫自己立刻转身回家,否则只会落得比现在更不幸。 (是说……如果这家伙找上的不是我,而是别人,对他应该也比较好吧?) 如果光找个更和善、更正经的同学,葵应该不会这么谨慎提防,要把礼物交给她就更容易了。 相较之下,看到被评为「咆哮的野兽」、眼神凶恶的流氓突然出现在眼前,她当然会觉得可疑。 ——我只能拜托赤城同学了。 ——因为我没有其他朋友…… 是光想起光的死命恳求,莫名其妙地感到自己有责任,不禁胸口发疼。 ——那是很重要,非常重要的约定。 (跟我讲这些又有什么用?唔……他现在没办法再换人附身吗?只能靠我想办法了吗?唔……) 是光将额头贴在浴缸上沉吟,这时光终于结束了蜀葵讲座,在半空中以神秘兮兮的语气说: 「是光,我想到一件事。」 难道他有什么好点子让越来越讨厌男人的左乙女葵敞开心胸吗? 是光满怀期盼地往上方望去,却看到飘在半空中的光像宝塚歌剧团男角一样穿着闪亮亮的紫色燕尾服。 「——!」 光对吓呆的是光得意洋洋地说: 「我可以随心所欲变换服装耶。你看,还可以变成这样,或是这样。」 他一边说着,陆陆续续换上网球装、骑马装、休闲外出服、戴眼镜的精英业务员打扮。 最后则是…… 「嘿,还是这一套最适合吧?我一直很想穿穿看呢。」 他展示着平安时代的贵族朝服。 「怎样?哪一套最好?应该是这套吧?真讨厌,好想拍照留念,但是铁定拍不出来。镜子也照不出来,真不方便,害我都看不到自己的模样。」 光遗憾地叹着气。 是光很想用洗澡水泼他,不过他知道水泼过去也只会穿过光的身体,所以还是作罢。 他低着头,肩膀颤抖,气愤地大吼: 「你~~这~~家~~伙~~!你以为是谁害我这么辛苦的!竟然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玩起服装秀!」 光听了不禁露出尴尬的表情。 他往下飘到是光视线高度的位置,缩着肩膀正经跪坐。(话虽如此,他的双腿并没有贴在地面,而是稍微浮起。) 「我、我已经在反省了。因为我太高兴,一不小心就得意忘形了……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我也觉得很内疚,很想为你做些什么,所以做了很多实验。好比说用念力移动物体、操纵动物、附在你身上直接和葵小姐说话……像这样比较有鬼魂作风的。」 「千、千万别附在我身上,太恐怖了。」 「别担心,我办不到这种事。」 「这样啊……」 是光松了口气。 「结果发现我能做到的只有改变服装这点小事。」 (根本没有半点屁用嘛!) 「话说回来,今后到底该怎么办?都是因为你活着的时候太喜欢勾搭女生,搞得未婚妻这么讨厌你,就连听到你的名字都觉得会弄脏耳朵。」 「唔……葵小姐的个性太正经了,不过这正是她的迷人之处嘛。你可以试着慢慢打开她的心房,或许她会愿意听你说话。」 「要我去打开她的心房?为什么我得去讨好女生啊?是说你现在竟然还有心情炫耀未婚妻多可爱!」 「是光,你一定办得到!因为只有你能听到我的声音,而且你连流氓军团都打得赢,一定也能打开葵小姐的心房!」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跟流氓没有关系啦!不要用那种期盼的眼神看着我!再说我从小到大都和女人、小孩和动物处不好,就算什么都没做也会被人家嫌弃。」 「女人和小孩先不讨论,连动物也不行吗?你不是说你在小学当过生物股长?」 穿着平安时代贵族打扮的光用扇子遮着嘴,后面拖有长布条的头冠随着脑袋一起疑惑地倾斜。 「呃……对啦,我在小学的确照顾过火鸡和兔子,我是那么用心地送饲料、打扫小屋,可是那些家伙在六年之中一次也没亲近过我。每次我走进小屋,兔子就会慌慌张张地躲到角落,缩着身体不停发抖,那些火鸡还会踢我……」 是光回想起往事就沉下了脸,光连忙挤出僵硬的笑容。 「这……这样啊……」 他喃喃说完之后,又说: 「不过你还真了不起!就算这样,你还是一直照顾它们啊!这是很难得的!虽然火鸡讨厌你、踢你,你还是为它们尽心尽力,简直就是现代佛陀啊!」 「这种安慰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所以啊,你也对葵小姐拿出这种慈悲无私的精神,再去挑战看看吧。不用担心,葵小姐是个淑女,就算她再怎么讨厌你,也不会真的想让你消失或是动脚踢你,而且她拿不起太重的水桶,最多只会用洗笔水泼你吧。」 光仍然一个劲地说着无益的安慰。 「话说你不是个现充的万人迷兼后宫大王吗?哄女人是你的专业,你一定很了解女人的心思吧?难道没有什么比较有效的建议吗?」 「哪里专业了,我又不是男公关……更何况你也学不来我的方法。」 他看着是光,有点迟疑地说。 「无所谓,姑且试试看吧。」 「真的吗?」 光好像不太有信心。 「总之你先微笑看看吧。」 「啊?」 「我是说,用笑容来表示『我对你抱持着善意』,就像这样。」 他说着便微微一笑。 像微风一样清新宜人地笑着。 这笑容爽朗得仿佛光芒四溢,而且眼中还不忘散发出迷人风采。 「呃……我都觉得心跳加速了。」 对方明明是个男人。 「还有另一招,试试看把视线落寞地往下移,说『我今晚不想回家……』。」 光垂下眼帘。 他瞬间散发出难以言喻的脆弱气质,让人有一种想要保护他、抱紧他的冲动。 「哇……我看得心都痛了!」 (这家伙人强了!难怪称得上后宫大王!难怪葬礼上都是女生!) 是光在心中默默赞叹,不过光若是听见这些话多半高兴不起来。 「好!我也来试试看!」 哗的一声,是光从浴缸里爬起,盯着浴室墙上的镜子练习微笑。 「嗯?怎么了?是光?」 「唔……脸部肌肉好像不太听话。」 这是怎么回事?他想起自己平日几乎从来不笑,所以明明还这么年轻,脸颊却是硬邦邦的。 不对,仔细一想,就算是婴儿时代的照片、幼稚园入学典礼的照片,他 也都是不爽地瞪着照相机。 原来如此,我一直不懂要怎么笑。 不过是光的个性很不喜欢还没挑战就先认输,所以他还是勉强扬起嘴角,挤出笑容。 出现在镜子里的,是个眼中凶光迸露、脸颊抽动、神情阴森的少年。这表情凶恶得好像随时会有血从嘴边流出,要是女生看到这张脸一定会吓昏的。 就连是光都被自己万分惊悚的脸吓到了,明明在浴室里,却感到浑身冰凉。 「还不够努力!」 他鼻孔扩张,咬紧牙关继续试,但是出现在镜中的脸却越来越吓人。 「那……那个……是光,不要太勉强啦。」 #插图 光的声音拔尖。 「对对对对对了!我突然发现,认真的表情比笑脸更符合你的个性!你想想,你又不像我这么软弱,明明很有男子气概!」 「是吗?」 「嗯!感觉很适合演冷硬派或是侠义片!这是男人的理想啊!」 光拼命地夸奖他。 「说、说的也是。的确,没事嘻皮笑脸的一点都不像男人!」 是光振作起来了。 「那就试试看垂下视线那一招……」 他开始挑战「今晚不想回家」的表情。 眼帘放低,肩膀垮下。 不过他偷瞄镜子,只看到一个全身散发着凶险气氛,充满恨意的男人。 这模样与其说是「今晚不想回家」,更像是「来尝尝地狱的飨宴吧」。 (我这个人实在是……) 镜前的是光非常丧气。 「对了!还是自然的态度最适合你啦!你平时的模样已经很有魅力了!」 「我不需要你安慰!」 是光一甩红发,咆哮着说。 「附近所有母狗、母猫、母雪貂、母黄金鼠都讨厌我,这样的我怎么可能打开女人的心房啊!就让在浴室穿着衣服飘在空中的变态皇子纠缠我一辈子好了!」 「别这样说嘛!不要自暴自弃啦!如果你不喜欢我穿着衣服,那我就脱下来嘛。」 那套平安时代的贵族服装瞬间消失,白茫茫的蒸气里出现了一丝不挂的光。 眼前突然出现男人的裸体,是光不禁失声惊叫: 「哇啊啊~~~~!」 他吓得倒退,后脑撞上墙壁,然后脚下一滑,摔得四仰八岔。 浴室的玻璃门突然打开,穿着发皱运动服、袖口裤管卷起的小晴凶巴巴地吼道: 「是光!你干么一个人在这里大吵大闹!」 「抱、抱歉……」 是光一边道歉,一边默默想着还好小晴看不到光。 因为飘浮在小晴面前的光还是全身赤裸。 「你姐姐该说是橘子花还是毒参茄呢……真是难以分类。」 是光听了,不小心脱口说出: 「笨哪,那不是我姐姐,是离婚跑回家的姑姑,已经是个三十六岁的臭老太婆了。」 结果他被小晴狠狠赏了一巴掌。 ◇  ◇  ◇ 隔天早上,矮桌上放着要给是光的便当。 他以为小晴想为昨天赏他耳光的事赔罪,就将便当带到学校,午休时间打开盖子一看,里面却塞满了红豆馅。 「竟然故意整我!三十六岁的臭老太婆!」 「好惊人……全都是红豆馅耶,光是看着都会胃酸逆流。」 在上方观望的光喃喃自语着。他现在穿着白西装外套和黑长裤,这是学校的制服。 「该死!」 是光把便当放回书包,走出教室。 「你要去哪里?」 「福利社啦!红豆馅要怎么当午餐啊!」 他走到二楼角落的福利社。 大概是来晚了,店里只剩下一个炒面面包,一个果酱面包,一个巧克力海螺面包,一个砂糖吐司。 是光一向不喜欢甜食,果酱和巧克力面包在他眼中都是旁门左道。 所以能选择的只有炒面面包了。 (算了,还有炒面面包已经该偷笑了……) 他板着脸伸出手去…… 「——!」 另一边也伸过来一只手,和是光同时抓住了炒面面包。 不妙!要是抢不到就没午饭吃了! 是光以迸发寒光的双眼瞪着对方。 他的表情杀气腾腾,眼中充满怨气,稍微驼背的身上仿佛包围着一股不祥的黑气,如果对方的神经和普通人一样纤细,铁定会吓到脚软。 但是,抓着面包另一端的人却是他熟悉的面孔。 (是隔壁的臭脸女!) 对方也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是立刻转变成敌意。 她挑起眉梢,目光炯炯地瞪着是光。 竟然有女生站在拥有地狱恶犬称号的他面前还能不失去斗志! 不过,是光也不打算让出炒面面包。 「唔~~~~」 「哼~~~~」 两人就像遇到天敌的野生动物,各自用眼神、咬紧的嘴唇、额上爆出的青筋来恐吓、逼退对方。 「唔~~~~(喂!你给我放手!这是我的猎物!)」 「哼~~~~(我才不要!是我先拿到的!)」 两人都不肯让步,以眼神互相牵制。 「唔唔唔~~~~(女人去吃果酱面包就好了!)」 「哼哼哼~~~~(你才该把鼻子塞进巧克力海螺面包咧!)」 两人之间沉默地迸出剑拔弩张的火花。 (该怎么办?) 要是比力气,自己绝对不会输给女人。 可是如果用力会把袋子拉破,炒面面包就会掉到地上。如果抓着面包硬扯,又会把面包捏烂。 (我得想个方法。) 「是光,对方是女生,你就让让她吧,女士优先才对啊。」 光在后方不以为然地说。 「不行!就算对手只是个女人,我也不会让出午餐!」 是光不经意地开口回答,却在这瞬间露出了破绽,对方立刻抬脚,朝着他的膝盖后方踢去。 这一脚的速度、时机、力道,全都掌握得恰到好处。 「哇!」 是光脚下一颠,松手放开炒面面包。 「哇!是光!」 敌人无情地抢走了面包。 「什么!你这个……」 是光惊怒交加,但是对方已经付了钱,成功地抢到面包。 「卑鄙的家伙!」 她对气得大吼的是光悠然摇摇手上的面包。 「活该,谁教你看到对手『只是个女人』就掉以轻心。」 她以冷漠的声音不屑地说完,就拿着炒面面包和铝箔包拿铁咖啡迈开大步。 短裙底下的一双笔直长腿渐渐远去。 「唔~~~~真是只母老虎!我竟然会抢输那个臭脸女!」 「唔……好一双美腿啊。」 架上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竟然连其他面包都卖完了!」 是光抓着空篮子大吼,福利社阿姨被他吓了一大跳。 「混帐,那个臭脸女……最好得了手机成瘾症,打简讯打到得肌腱炎,外加手指抽筋!」 是光在禁止进入的顶楼用红豆馅、牛奶、蔬菜汁、运动饮料、维他命饮料来打发午餐时,仍在记恨刚刚的事。 「好了啦,是光。不要用这么过分的话咒骂女生,不然又会被人当作流氓喔。」 「我才不是流氓咧!」 「既然你这么说,就多注意语气和用词吧。」 听到光如此温和的教训,是光不由得脸颊发热。之前明明都是自己在批评对方的言行举止太乐天…… (什么嘛,干么突然装得这么成熟。) 光在鞋柜附近的走廊上反驳是光说「看到女生在哭,我哪有办法不理不睬呢」的时候,也是同样地认真。 总之这家伙真的很会怜香惜玉,该说是绅士吗?的确,自己刚刚真的说得太过分了。不过是光拉不下脸乖乖认错。 「少……少罗唆!」 「再说式部同学和你同班,又坐在你旁边,你应该跟她好好相处嘛。」 「那女人叫式部吗?你怎么会知道?」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不知道坐在隔壁的女生叫什么名字呢,而且人家还是个那么漂亮、腿那么细、眉毛那么优雅的性感女孩耶。说到式部帆夏,可是有很多男生欣赏的。」 「啊?那种冷冰冰又整天打简讯的女人会有很多男生欣赏?」 是光不敢置信。 看她打起简讯时那种像是中邪的表情和气氛,是光还以为她一定会被全班同学排挤。 「不只是男生,也有很多女生崇拜式部同学唷。她们都说她的运动神经很好,又很会照顾人,个性爽朗豪迈,非常仰慕她呢。」 个性爽朗豪迈? 很会照顾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有必要这么吃惊吗……难道你不觉得式部同学的腿又细又直很美丽吗?」 「她用来踢我的『凶器』哪里美丽了!」 「那好胜的眼神也很有魅力。」 「我只觉得一看就不爽。」 「而且她的头发是自然的浅棕色,真好。」 「那种死老鼠的颜色哪里好了?」 「……是光,你对女生的评价太刻薄了。」 「是啊,爷爷老是说绝对不能给女人好脸色看。」 光叹了一口气。 「这个世上最美、最可爱、最柔软、最强悍、最温柔的就是女孩耶。」 是光一辈子都没办法理解他这种信念,也不打算理解。 女生明明就是莫名其妙、眼神阴沉、懦弱没用又不讲理的生物…… 「真希望能让你了解女孩子的美好之处。」 光有点难过地喃喃说道,然后突然露出开朗的表情。 「对了,下次一起去搭讪吧!我们一起去找能让你心动的女孩吧!我会示范给你看,可以找两个女孩,四个人一起去玩,一定会很有趣!」 「你已经死了耶。」 「啊,对耶。」 「对你的头啦!这是最重要的事吧?竟然忘记自己是个举行过葬礼的强尸!」 光噗嗤一笑。 「这一定是你造成的。」 「啊?」 是光发出愕然的声音,光却用像是带有花香般的温柔语气说道: 「因为你听得到我说话,也会对我说话。感觉就像和朋友一起上下学,到朋友家过夜,下课时间和午休时间也能轻松地聊天。」 是光的脸又开始发烫了。 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不知怎地慌了起来。 (是、是吗……和「朋友」一起上下学、吃便当,就是这种感觉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他默默地想着。 脸颊好烫。 心头也有一种搔痒难耐的感觉。 「我、我和你又不是真的朋友,这只是『设定』的。」 是光撇开视线说道,光沉静地回答: 「……嗯,是啊,只是帮忙送礼物给葵小姐的『临时』朋友。」 是光觉得那句「只是设定」好像伤害了光,而且说出这句话连他自己都有些心痛,也有些寂寞。 「是啊,我得尽快让你了却心愿离开人世!否则动不动就要听你大谈花草怎样怎样,真是烦死人了。花那种东西一下子就会枯萎、折断、烂掉,又不能吃,一点用处都没有。」 是光不理解那种寂寞是从何而来,在迷惘之中,语气也变得更不耐烦。 批评花朵又有什么意义? 光还是同样开朗地说: 「哈,有一些花真的可以吃唷,像是蒲公英、紫罗兰、玫瑰,味道都不错喔。对了,下次找女孩一起去猎野草吧。」 是光怀着若有似无的尴尬心情,听到这句突然愣住。 猎野草……什么玩意儿? 光喜孜孜地解释说: 「意思是上山摘可以吃的花草。女孩穿上登山打扮或乡村打扮很可爱,野外炊事也能增进感情,所以我个人大大推荐喔。而且还能填饱肚子,正合你的心意对吧?啊,不过比起可以吃的花,女孩应该更喜欢观赏用的花吧。如果送女孩只有山野才会开的朴素花朵,一定会大大加分。」 是光的脑海浮现了影像。 在宽广的草原上,光以双手捧着蒲公英,笑得非常开心。 『你看!这里有好多蒲公英!今晚就吃天妇罗和凉拌青菜吧!』 背景音乐不知为何是阿尔卑斯山歌。 旁边还有一群陌生的女孩。 『呀!好棒喔,光。』 『光亲手做料理耶,好想吃喔!』 一群人又叫又跳…… 「……用蒲公英和白花三叶草做成花环也很棒,像你这样硬派的男生用笨拙的动作帮女生编花环,一定更能打动人心。单单用一朵花做成戒指戴在女生的无名指上,效果也非常卓越!我会教你怎么做的,非常简单,就算是你也……」 「是要我说几次啊!别再提花和女人了!你这个后宫皇子!」 是光本来还很担心自己是不是太不客气,是不是在迁怒,还觉得有些内疚,严肃的气氛却被他这段发言搞得丝毫不剩。 这家伙的确只是个乐天的笨蛋! 光发觉传教失败,颓丧地缩起肩膀。 「总而言之,不要再提搭讪了,给我认真地想想要怎么把你的心情传达给你的未婚妻啦!是说你的未婚妻还真难对付耶,而且你要送的礼物也没办法塞进鞋柜。」 是的,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 光答应要给葵的另外六件生日礼物,并不是在外面买来,可以直接交到对方手中的东西。 如果想叫葵收下这些礼物,一定要先让她接受赤城是光是帝门光的代理人,负责为光传达心意的立场。 真的办得到吗? 明明只是个「临时」朋友。 是光觉得太阳穴隐隐发疼。 光突然向皱着脸沉吟的是光说: 「啊,我刚刚想到一件很基本的事。」 「什么?」 「我要送七件礼物给葵小姐的约定,只有我和她知道。」 「喔。」 「所以你只要向葵小姐说出这件事,解释你是我的代理人,说不定葵小姐就会敞开心房了。」 「喔喔!这办法或许行得通!」 是光兴奋地探出上身。 「你这家伙,干么不早点说嘛!啊啊,不过总算可以前进一步了。」 「啊哈哈,我还真是脱线。」 「可以单独洗澡上厕所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正当此时,在这片蓝天底下,两人像真正的朋友一样乐不可支地牵起手。(事实上还是牵不到。) ◇  ◇  ◇ 午休时间结束后,是光从顶楼回到教室,式部帆夏立刻摆出不悦的脸色。 是光想起炒面面包被她抢走的仇恨 ,本来想瞪回去,但是葵那件事已经有希望解决,他心情正好,所以没多加理会。 (哼,我才不会计较这点小事。) 到了放学后,是光为了代理人的职责,起身朝着三楼的美术教室走去。 「咦?没人耶。」 「大概来得太早了吧。」 教室里空荡荡的,用来画素描的石膏像和上面的画像都冷冷地看着他们。画布和画架一并堆在角落。 「这个……是葵小姐的画。」 光在空中飘浮着,一边往某个画布移动,然后露出满面笑容。 是光也跟着凑过去看。 「喔……真意外……画得还不错嘛。」 这不是客套话,是光真的看得入迷了。 画布上画的是从校舍楼梯下方往上看的景象,整个画面涂满了柔和的色调,仿佛弥漫着金色雾气。 照在楼梯上的阳光清澈透明,令人不禁想要眯起眼睛,可是这幅不见人影的风景却显得有点孤寂…… 这幅既温柔又寂寥的图画竟然是出自那个冷淡女生的手笔…… 「葵小姐很会画风景喔,除了楼梯以外,还有学校的鞋柜、穿廊、图书馆角落的书柜、无人的体育馆舞台、操场边的饮水台……诸如此类容易被一般人忽略的小地方,她都可以画出非常温柔的色调。」 光仿佛是在自夸似的,笑得非常开心。 那双注视着画布的眼睛仿佛看着某种重要事物,既幸福又深邃,美术教室窗外流泻进来的光点静静地在光的身边飘舞。 (这家伙虽然是个花花公子,对葵倒是挺认真的……) 就连没多少恋爱经验的是光都看得出来,光的表情充满了爱。 之前是光勉强答应帮忙,只是希望光早日升天。 可是现在看到光这么温柔的微笑,他开始真心想要帮光把心情传达给葵了。 (虽然我只是你的临时朋友……但是我们既然有缘,我就帮你这个忙吧。我一定会把你的礼物送给葵,让她明白你的心意。) 是光在心中默默地说着。 「你在干什么?」 一个严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葵脸色铁青地站在门边,她微微皱起眉毛,咬紧嘴唇,一双大眼睛充满怒意。 「请你立刻离开。」 纤细的肩膀颤抖不已,大概是害怕是光吧。 「葵小姐,你先听听是光说话嘛。」 光像是在安抚葵似地对她说。 很遗憾的是,葵听不见他的声音。 「我昨天已经说过了,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葵又厉声说道。 光转头望向是光,是光对他使了一个「交给我吧」的眼神,然后努力装出严肃的表隋,慢慢走向葵。 葵有点吃惊。 「我还没把光的第二件礼物交给你。」 葵的身体轻轻一颤,眼中露出一丝讶异。想必是听到是光说出只有她和光知道的事而感到愕然。 (很好,开场白很顺利。) 他悄悄擧起右手拇指,朝着在一旁屏息注视的光打暗号。 「光答应送你七件礼物,他把剩下的六件委托给我。希望你能在生日当天收下,所以那一天请和我……」 书包突然飞过来。 光才刚大叫「葵小姐,住手啊!」,书包已经命中了是光的脸。 「什……什么意思啊!」 葵像只竖起毛低鸣的小猫,直勾勾地瞪着是光。 她生气了。 而且比是光说话之前还生气,拳头紧握而颤抖,咬着嘴唇,皱紧眉头。 足光还没搞清楚情况,洗笔筒和素描用的铅笔又跟着飞过来。 「别想骗我!光怎么可能在死前委托你这种事!他明明是死于意外!」 (糟糕,她说的没错……) 光送给葵第一件礼物时,不可能料到自己会死。 「葵小姐,他是因为听我说过要送重要的女孩七件礼物,所以觉得身为朋友应该要帮我完成剩下的部分。」 光在一旁打圆场。 「对、对啊!我是光的朋、朋朋朋友!我之前就听他说过七件礼物的事,他说有重要的礼物要送给你!」 是光一边闪避飞来的铅笔一边大喊,因为太过焦急,所以说得语无伦次。 「小朝说你是从黄金周前一天才开始上学的!你才来学校一天,怎么可能会是光的朋友!她说你是在骗我!还说你满口谎话,叫我绝对不能相信你!」 (喂……小朝是谁啊?) 「葵小姐,冷静点,其实我和是光从很久以前就是好朋友了……」 「对!我和光是认识十年的死党!」 「光从幼稚园到现在都没交过男性朋友!他一直都是跟女生玩在一起!小朝也是这样说的!她说光才没有男性朋友!」 一管颜料砸在是光的脸上。 (小朝到底是谁啦!) 红、蓝、黑、绿各色颜料依次飞来。葵咬紧牙关、呼吸急促,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意。 「假如……你说的话有一丝一毫的可信度,那也只是表示光曾经随口地把我们的约定告诉别人罢了。我看多半是当作睡前故事,用来讨好其他女生,顺便也说给你听吧。」 「葵小姐,不是这样的!」 光大叫着。 但是葵激动到无法听进任何解释。 「你出去!请你立刻出去!不要再耍我了!就算小朝没警告过我,我也不会被你这种卑鄙的人欺骗!」 盛怒之中的葵仿佛连画布和石膏像都会丢过来。 「是光,不行了,先出去吧。」 「帝门,你说的话根本不能信嘛!」 「请你立刻出去!」 是光把书包拿到脸前阻挡葵的攻击,慢慢退到门边,拉开拉门。 「我会再来的!」 他从书包旁边露出脸叫道,却被调色盘正中下巴,身体往后一仰。 「哇!」 是光往走廊退后几步,结果脚步没有踩稳,往后倒下。 「呀!」 一声高亢的尖叫响起,接着是光闻到一阵甜腻的香味,脸孔撞上某个软绵绵的东西。 (嗯?什么?走廊上怎么会有坐垫?) 「是、是光!这样不行啦!竟然在学校走廊上做这种事,连我都没有体验过耶!」 光不知为何慌成一团。 下一瞬间…… 「你这个色狼!」 一股冲击撞上是光的胸口。 他抬起头来,看见式部帆夏的脸就在斜下方。她面红耳赤,目露凶光地瞪着他。 而且是光的正下方就是她的胸部,看来他的脸刚才撞上的「坐垫」就是这里,而帆夏的膝盖就顶在是光的腹部…… 接着又是一股冲击,力道大得几乎令他折断脖子。帆夏一拳打在是光的脖子右侧。 「呜喔!」 是光的身体往旁一歪,倒在地上。 「变态!强奸犯!去死吧!」 她不停地以脚尖踢他的肚子和肩膀,还用脚跟踹他。 这一连串媲美格斗家的猛踢让是光痛得呻吟。 「式部同学,你误会了!这是意外啦!」 光拼命地解释,但是刚才葵的事早就证实了解释再多也没用。 帆夏一脸轻视地望着遍体鳞伤的是光。 「要是你下次敢在学校推倒女生,撞在人家的胸、胸前,我一定会宰了你!」 她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旁边不 知何时聚满了人潮。 「式部同学太帅了!」 「流氓真没用呢。」 旁人纷纷说道。 「……真差劲,小朝说的果然没错。」 站在门边的葵冷冷地说完,磅的一声关上了门。 从书包掉出来的笔记本、课本、铅笔盒散落在走廊中央,是光呈大字形倒在杂物之间。 (可恶啊啊啊啊!我会撞到式部的胸部,还不都是因为你用调色盘丢我!还有那个什么小朝的,她一定是讨厌我吧!) 他在心中默默地吼着。 「是光!振作一点,是光!可别连你都死了啊!」 光还在一边说话触他霉头。 ◇  ◇  ◇ 「女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那个臭脸女根本不听我解释,就胡乱踢了我一顿!你的未婚妻还拿画笔颜料丢我,我又不是打靶游戏的靶子!女人就是这个德行!」 是光盘腿坐在自己房间地上大发脾气,不断说着爷爷的口头禅。 肚子和肩膀上被帆夏踢到的地方还在痛,说不定又得住院了。 「该怎么说呢……总觉得对你很抱歉。」 一向乐天的光此时也不由得收敛起来,缩着肩膀乖乖跪坐在是光面前。 「没想到葵小姐竟然这么不信任我……不对,也不是没想到啦……可是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我在葵小姐的眼中到底……唉,大概是因为我平时的行为太不检点……大概吧。可是每种花都有各自的魅力……」 「你这个大色鬼,给我好好反省!」 「是……」 光的身子越缩越小。 「话说回来,以后要怎么办啊?都怪你是个三不五时就对女人说睡前故事的蠢蛋花花公子,害得葵越来越提防我了啦。这样是要叫我怎么在葵的生日之前打开她的心房啊?」 「我都忘了葵小姐和其他女生不一样。」 光郁闷地皱起眉头。 「我和葵小姐在一起的时候的确不像平时那么吃得开……我还活着的时候很少把葵小姐逗笑,惹她生气的情形还比较多。呜呜……对不起,我只是个派不上用场的蠢蛋花花公子美少年。」 「不要自己夸自己是美少年……是说你的建议根本没效嘛。」 「唔……或许应该找个了解女人心的对象来商量。」 光皱着眉头闭上眼睛,轻声说道。 「譬如理智温柔的大姐姐。会受到学妹们仰慕,经常被找去当谘询对象,如同南美的爱情之花天芥菜——日本名字叫『香紫』——拥有开朗个性和高雅知性的可靠大姐姐。」 「怎么又是女人啊!」 是光正在吐槽时…… 房里突然传出欢乐的旋律。 「怎、怎么回事?」 那是当红乐团的畅销曲。由女性主唱,曲风活泼,为恋爱加油的歌曲。怎么会突然出现这首歌? 「是光,手机响了喔。」 是光不记得自己有这种来电铃声,更何况他的手机几乎没有响过…… 他看看书位里面,手机的提示灯正在闪烁。 是光拿出手机一看。 机壳是薰衣草紫,上面挂着闪闪发亮的吊饰,还有一只制作粗糙的小熊。 「这不是我的。」 「看起来像是女生的手机呢。」 来电铃声还在响。该不该接听呢? 是光打开手机盖,不过他很少用手机,不太懂得如何操作。他随便按了几个按键,结果铃声停了,萤幕跑出简讯标题列表。 『给紫公主 关于我和友纪的初次约会(> <)』 「紫公主?」 其他简讯也一样…… 『回覆紫公主 我明天就去告白~~~』 『紫公主!我想和你商量前男友佑树的事!』 『回覆紫公主 我和k合好了』 紫公主这几个字格外引人注意。 「什么紫公主嘛,好蠢的名字。」 是光喃喃自语着,在旁边的光突然插嘴说: 「我听过这个名字耶,女生们好像聊过……呃,等等,我回忆一下。只要是跟女生有关的事,我的记性都会增强十倍。没错,是我和圣美女高二年级的玲子去看雷诺瓦画展,在回程途中聊到的……」 他将手贴在额头上,沉思了一下。 「对了!就是写手机小说的那个人!」 「手机小说?」 「嗯,剧情高潮迭起的浪漫爱情小说。她还会在部落格上帮人解决恋爱烦恼,被誉为『恋爱专家』。是光,你的手机可以上网吗?」 「……应该可以吧,我没用过就是了。」 「先来搜寻紫公主看看吧。」 是光在光的指导之下,用自己的手机输入「紫公主」搜寻。 搜寻到的第一笔资料是叫做「紫公主的小屋」的部落格。 「就是这个。」 点进去一看,出现一个贴了紫色背景,装饰多到让人眼花撩乱的华丽网页。 文章类别有「小说」、「恋爱谘询」、「日记」等,是光选择了「小说」,出现了很多篇全是短句,频繁换行、充满空白的文章。 『卓真的鼻息。 扑到我的脸上, 凉凉的。 辣辣的。 心脏剌刺的。 糟糕, 我可能真的爱上他了。』 「???」 (鼻息辣辣的?心脏刺刺的?完全看不懂。话说这真的是小说?不是诗吗?) 是光歪着脑袋,又试着点下「恋爱谘询」。 『今天要来解决仙人掌花小姐的烦恼唷! 以下是仙人掌花小姐的来信!』 在这段前言之后…… 『紫公主,请听我说。 我是高一女生,我很喜欢班上的k。 我和k的关系像哥儿们一样,k完全不把我当女生看。 k喜欢的是我的社团朋友y美,他竟然还叫我去问y美有没有男朋友。 我虽然点头答应,当天晚上却在浴室里哭了。 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这封来信的后面接着紫公主的回覆。 『仙人掌花小姐! 你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情告诉k! 我知道你很害怕破坏你和k本来的关系,可是如果k和y美在一起了,你绝对会更难过的。 一定要立刻开始行动! 为了让仙人掌花小姐顺利告白,紫公主要来传授几招唷~ 首先,最重要的是先让k意识到仙人掌花小姐是个女孩子! 可以试着换发型,利用小饰品和化妆来增加自己的女人味。 如果k问你「怎么啦」,你就可以楚楚可怜地回答: 「我有喜欢的人,我想让他注意到我。」 这样一来,k一定会很好奇你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接下来也都是类似的恋爱谘询和回答。 是光盯着手机喃喃说道: 「……喂,掉到我书包里的手机应该是『紫公主』的吧?」 「从简讯的标题看来应该没错。」 「我今天不是在美术教室门口被式部踹了一顿吗?」 「是啊,她踢得连裙子都飞起来了,还看得见那双漂亮的大腿呢。」 「那家伙走掉以后,我爬起来看到书包的东西掉了一地,觉得很丢脸很生气,就把地上的所有东西一股脑儿扫进书包……」 「嗯。」 两人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如果式部掉的手机也在其中……」 「说不定喔……」 「也就是说……」 是光语气尴尬地说: 「式部就是紫公主?」 三章 虽然被誉为恋爱专家 「哎,真是的!为什么不接听啊?」 式部帆夏在家中客厅,焦急地把话筒贴在耳边。 她在搭电车回家的途中,突然发现手机不见了。原本打算照惯例更新网站,伸手摸摸裙子口袋,却摸不到手机。 匆忙折回学校后,她在教室桌子、置物柜、今天去过的地方、走廊到处找,还是没有找到。 她拜托还没离开学校的朋友帮忙拨拨看她的手机号码,不知道是收不到讯号还是关机了,只听见电话不通的机械语音。 (该怎么办呢?也没有人送手机到教职员办公室,该不会是「那个时候」弄掉的吧?) 放学后,帆夏在走廊上被一个人狠狠地撞上。 对方就是坐在帆夏隔壁的凶恶红毛流氓,那人将她推倒在地,甚至把脸贴在她的胸口!赤城是光那个好色的浑蛋! 因为我在午休时间和他抢炒面面包,所以他对我怀恨在心?帆夏一回想起这件事就觉得脑袋发烫,几乎浑身冒出麻疹,心想早知如此真该再多踢他几脚。 手机或许就是抬脚的时候从裙子里掉出去的。她只想得到这个可能性。 如果有人捡走,而且看了里面的内容…… 帆夏觉得眼前发黑,喉咙紧缩,脉搏加速。 (不行!绝对不行啊啊啊!) 她握紧已经结束通话的话筒,缩着身子猛摇头。浅棕色的头发在脸颊上跳动。 (不,还是有可能被哪个好人捡走,送到教职员办公室。可、可是,如果真的是被赤城之流的卑鄙家伙捡走,而且又看了里面……啊啊啊啊!不行不行!不要再想下去了!) 帆夏死命挥开不愉快的想法,不过胃还是隐隐作痛,所以即使晚餐有她最喜欢的糖醋猪肉,她还是吃不下。 隔天,帆夏一大早就去教职员办公室,还是没人把她遗失的手机送回来。到了教室后…… 「小帆,你的脸色好差,怎么了?」 担任班长之职、戴眼镜绑辫子的朋友担心地问着帆夏。 「没……没什么。」 她按着腹部小声回答。 这时赤城是光来了,默默地在她隔壁位置坐下。 如果不是正在担心手机的事,帆夏一定会痛骂他是变态、色情狂,不过她现在没有那种心情。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愿示弱,转头过去想瞪是光一眼,没想到他也望着帆夏! 帆夏吓得心脏差点停止。 「——!」 她急忙把脸转开。 心脏紧锣密鼓地跳着。 (他他他他他他他为什么看着我?) 而且他看得好专注,眼睛眯起,嘴唇紧抿,眉头也皱起来了。 帆夏害怕得双腿发抖,不敢再看是光那个方向。 早自习结束前,是光选用只有帆夏听得见的音量低声说了一句: 「你重要的东西在我这里,下课时间来顶楼一下。」 「——!」 帆夏的心脏再次趋近冻结。 是光只说了这句话,就不再开口了。 赤城是光那个好色又变态的流氓一定看了手机内容。 秘密一定被他发现了。 第一堂课的下课时间。 是光率先走出教室。 帆夏晚一分钟才走向顶楼,她的脸色像病人一样苍白。 (他一定是想藉着手机的事来报仇雪恨。真卑鄙。) 他到底会开出什么条件呢? 帆夏担心得脚步蹒跚,好几次差点跌倒,而且胃痛如绞。 她打开门,看见是光双手插在口袋站在顶楼中央。 稍微驼背的站姿。 毛躁的红发在风中自然地飘舞。 他发现帆夏来了,转头望来,眼神凶恶得像是怀着世上所有敌意和憎恨。 无论怎么看都像个流氓。真是个危险人物。 帆夏几乎昏厥。 可是她如果表现出屈服的态度,一定会连骨髓都被他榨干的。 没错,死都不能向这个家伙示弱。 帆夏单手拨了拨头发,板起脸孔瞪着是光。 「有何贵干?我可是很忙的。」 「这是你的手机吧?」 是光像是在展示水户黄门官印似地,突然拿出手机。 帆夏的心中发出哀号。 「是、是是是是啊。」 这种时候应该笑着对他说「谢谢你送还给我」吗?还是要骂他「既然要还我,在教室里就可以还了」然后动手去抢? 帆夏还没做出决定,是光又丢出一句形同震撼弹的发言。 「抱歉,我看过里面了。」 「——!」 「简讯标题写着紫公主。」 「唔~~~~!」 「我也看了『紫公主的小屋』那个部落格。」 「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 那又怎么样!帆夏打算强装镇定,舌头却不听使唤。 她的全身上下一阵热一阵冷,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但她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他看了部落格! 过等于是在暗示他已经看过了紫公主的小说和恋爱谘询…… 「听说你被誉为『恋爱专家』是吧?」 是光往帆夏逼近。 帆夏顿时全身僵硬。 (他、他想干么?这个流氓!大色狼!) 帆夏心想要是那家伙敢碰她一下,她就要把他踢下楼。 面对着全神戒备的帆夏,是光噘着嘴,板着脸,挑起眉梢,一脸认真地说: 「我要先说,昨天的事真的是意外,我不是色狼也不是变态。接下来才是重点。」 (重点?要叫我因为冤枉他而付出代价吗?) 帆夏紧张得深吸一口气。 「拜托你!教教我要怎么哄女生,怎么打开女生的心房!」 帆夏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低头鞠躬的红发流氓。 其实帆夏非常讨厌男生。 理由是她在国一遇到了暴露狂。 那时是放学后,天色还很亮,帆夏一个人精神饱满地走在路上。 有个穿风衣、戴墨镜的大叔蹲在路边,看起来像是身体不舒服。 「怎么了?」 帆夏惊讶地跑过去,那人却突然站起,敞开风衣。 他的衣服里面是全裸的,双腿间的男性象征赫然耸立。 帆夏吓得发出惨叫,立刻逃走。 什么? 刚才那个是什么? 那人双腿之间的可怕东西是什么? 每个男人都有那种东西吗?讨厌啦!恶心死了! 从此以后,每当她想起当时的景象,都厌恶地想要大叫。 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光是看到男生的脸就会想起那个暴露狂,忍不住转开脸、浑身僵硬,行动变得很不自然,让她忍不住担心自己一辈子都没办法谈恋爱。 可是要是她因此讨厌所有男人,就等于是输给那个变态大叔了。 这太屈辱了,帆夏的自尊实在无法接受。 因为不想向色狼屈服,她还去泰拳训练班学习腿法攻击,用来应付不时之需,并且开始用手机写爱情小说,藉以治疗自己的男性恐惧症。 她自己看了这些脱离现实的甜蜜爱恋情节,都会忍不住吐槽「真实世界才不会发生这幢啦呢!怎么可能有男人讲话这么老土啊!」,还会害羞地坐在旋转椅上转圈,但她仍然渐渐踏入这个领域。 读者日渐增加,每次在部落格贴文章后得到的回响「好好看!」、「夏野的爱情感动了找」 也很令人高兴,所以她越来越勤于更新。 某天部落格的留言栏出现了感情上的问题,她回覆之后,其他人也纷纷地说出各自的爱情烦恼。 帆夏本来就是难以拒绝别人请求的姐姐性格,所以总是诚恳地回答,不知不觉地得到了「恋爱专家」的称号。 事实上,她一次都没有和男生交往过。 「拜托!」 如今她的眼前有个流氓将双手贴在身侧,深深鞠躬。 「请你当我的天芥菜,当我的香紫吧!」 听到这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发言,帆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是光接着又正经八百地解释,他无论如何都要打开美术社左乙女葵的心房,希望帆夏教他怎么哄女生。 (搞什么鬼?这个色狼怎么会这么诚恳地找人商量?竟然还向我鞠躬?) 帆夏冒出了冷汗。 (怎么办?他好像真的把我当成「恋爱专家」了。虽然我在部落格里装出一副经验老到的样子,其实从来没和男生约会过,这么丢脸的事我怎么说得出口啊!) 是光仍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像石头一样动也不动。 那头毛躁的红发和发旋就在帆夏的视线之下。 她低头看着他,腋下和手心不停冒汗。无法见死不救的个性沉重地压着帆夏。 昨天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动脚踢人,或许不太妥当…… 这家伙看起来虽然像个坏人,或许内在非常纯情…… 而且他还看过手机内容,握住了她的把柄…… 「如、如果你发誓绝对不会把我是紫公主的事说出去,我就姑且帮你的忙吧。」 帆夏这样回答。 ◇  ◇  ◇ 就这样,帆夏的恋爱教学开始了。 「对方根本不听你说话?还用洗笔筒和调色盘丢你?……你是笨蛋吗?二年级的『葵之上』可是出身贵族家系的正牌千金小姐耶!在我们学校里从附属幼稚园一路升上来的人全被称为『贵族』,而她更是贵族中的贵族。你突然去找她告白,会被甩掉也是理所当然的!我看嘛……还是用传统一点的方法好了,试试看写信如何?用信件来表达你的诚心和热情,说不定她会觉得你比想像中来得有教养呢。」 「……女人看到字就会高兴吗?」 址光皱拷脸说道。 「不是字啦!我说的是信!是文章啦!光是看到字怎么会高兴啊!」 是光又不悦地喃喃说着「我想也是,怎么可能会高兴嘛」,接着就趴在图书室的桌上一边沉吟一边写信。 写好的信就拿给帆夏批改,他一次次地重写,帆夏也一次次地修改。 帆夏很惊讶地发现,是光竟然写得出一手好字。 那美丽的字迹既端正又易读,还带有男性的劲道。 至于文章的水准,坦白说只有小学作文的程度,但是经过帆夏的修改润饰,再加上这样的字迹,或许真能行得通。 隔天早上,连帆夏都紧张得不输是光,他们先在车站会合再一起到学校,是光将事先在家里誊好的信放进葵的鞋柜,然后一起躲起来。 两人暗中监视了一阵子以后,葵脸色苍白地出现了。 披在肩上的乌黑直发更衬托出她的白皙肤色,肢体纤细得好像稍微用力就能折断。 (唔……怎么看都是赤城高攀不起的公主殿下,毕竟她是光之君的未婚妻嘛。) 帆夏想起了受尽女生仰慕、被称为光之君的那位少年。 柔弱的男性不是帆夏喜欢的类型,但她还是可以理解为何会有那么多女生被他吸引,因为他无论惹出多少绯闻,那迷人双眼和灿烂微笑还是蕴含着不变的高雅和纯净。 校舍入口附近走廊的布告栏上,追悼光之君的报导旁边的签名板已经增加到五张了,现在还有人继续留言哀悼他的死亡。 (和那个微笑的皇子一比,任何男人都会相形失色啊。) (可是听说葵之上对光之君一点意思都没有,只因他们两人的父亲是好朋友,所以擅自订下婚约,说不定她很讨厌像光之君这种不断换对象的轻浮男人呢。要是这样的话,只要在她面前表现出诚恳的一面……) 帆夏身旁的是光脸色僵硬地盯着葵。 他的心情大概很认真,可是在帆夏看来只觉得他满怀恨意。 (唔……与其说是诚恳,倒不如说是偏执……) 这时,葵发现了那封信。 她稍微皱起眉头。 寄件人的署名旁边,有一行清爽优雅的字迹「我不是色狼」。葵一看到这句话,立刻将信撕破。 「——!」 「——!」 她又把撕成两半的信叠起来撕成四片,丢进垃圾桶,然后就走了。 「喂,『恋爱专家』,那个臭婆娘看都不看就把信撕碎了耶。」 「那、那就换下一招!」 「听好了,葵之上过来的时候我会对你打暗号,你就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然后假装弄掉学生手册。葵之上看到了一定会捡起来,你就可以趁机和她说话了。记住,要像个绅士一样彬彬有礼地道谢喔。」 「喔……好。」 第二堂课的下课时间。 他们调查出葵下一堂课要在生物教室上课,算好时间事先埋伏。虽然是老套,不过那种深闰干金或许比较抵挡不住这种老套招式。 「来了!」 帆夏一打暗号,是光就走出去。 (喂~~~~干么把手插在口袋里?这样看起来更像流氓啦!) 依照是光的想法,如果要「若无其事」地弄掉学生手册,当然得事先把手插在口袋里。 (啊啊啊啊啊!真是的!不要弯腰驼背啦!为什么摆出那么凶的眼神,还噘着嘴巴!) 帆夏心急如焚地观望着,这时是光弄掉了学生手册。 葵逐步接近手册。 然后弯下腰捡起…… 她没捡。 不只没捡,还一脚踩过去,直接走掉了。 「喂,我的新手册多了个鞋印耶。」 「唔~~~~下一招!」 后来是光又依照帆夏的策略,在葵的身边不经意地晃来晃去,但葵好像铁了心,完全当作没看见。 无论是光多么努力地引起她的注意,她仍旧视若无睹,笔直看着前方断然离去。 放学后的顶楼。 「你的方法根本没用嘛,『恋爱专家』。」 听到是光抱怨,帆夏也回嘴说: 「都是因为你的长相啦!看到这种凶神恶煞接近,谁都会心存戒备嘛!」 「难道你要叫我去整形吗?」 「唔……既然如此,就只能利用流氓外表和内在的对比来吸引她了!傲娇流氓!就用这招吧!」 「我才不是流氓咧!」 隔天早上,是光全身上下都带着和猫有关的配件。 胸前和鞋子上有猫咪徽章,袜子是猫咪图案,手机吊饰是猫咪小玩偶,书包开口还露出一只猫咪布偶。 #插图 从帆夏得到的情报显示,葵非常喜欢猫,就连手机的待机画面部是她养的爱猫。 听说那只猫叫做瑟堡,原本被装进纸箱丢在公园,后来被葵捡回去养。虽然只是只杂称猫,葵却很疼爱它,连睡觉的时候都会抱着它。 葵都是搭公车上学,所以是光和帆夏在公车站附近等着葵经过,准备实行计划。 今天早上的葵同样是脸色苍白,表情僵硬。 他们走在葵的前方,故意用她听得到的音量对话。 「赤城,上次掉到河里 被你救起来的小猫现在怎么样了?」 「喔,很好啊,那个暴风雨的晚上跟着纸箱漂来的四只小猫也很健康。」 「受到乌鸦攻击时被你救了的猫也还在吧?」 「是啊,那只三毛猫后来怀孕了,是我帮它接生的。」 「你真的很爱猫耶~我以前都误会你了,竟然以为你是色狼,还踢了你一顿。喜欢猫的绝对不会是坏人。对了,你是不是在搜集猫咪照片啊?」 「是啊,你想借的话随时可以告诉我。」 葵在后面叫着: 「请问……」 是光和帆夏的耳朵微微一颤。 成功了吗? 但是…… 「可以不要挡我的路吗?」 冰冷的声音说道。 「不……不好意思。」 是光急忙让开。 葵脸色严峻地从他的身边走过。 「……喂,『恋爱专家』,我又被甩了耶。」 是光喃喃说道。 ◇  ◇  ◇ 「我说啊……你要不要干脆放弃算了?」 午休时间。 两人一起靠在顶楼栏杆上看着风景,帆夏开口说道。 「你那么诚心地拜托,我却没帮上忙,真的很对不起。可是我看葵之上那个样子,铁定是没希望了。」 事到如今才说这种话,帆夏也觉得很不甘心,胸口隐约地发疼…… 「你已经很努力了。我本来很讨厌你,以为你是流氓、色狼,没想到你对喜欢的人那么用心,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能做的事你都已经做了,所以还是放弃吧。」 一般来说,看到喜欢的对象态度那么冷淡,应该都会失去信心,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出击。 不管多么丢脸、多么难堪,只要是帆夏的指示,他都很认真地实行。 他明明是个色狼,为什么会…… 「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帮忙介绍没有男友的女生。」 帆夏甚至说出这种话。 (啊,糟糕……该介绍谁呢?虽然我认识很多没有男友的女生……呃,莉子喜欢惊悚电影,应该比较能接受恐怖的长相吧……) 她思索着哪个女生不会被是光的外表吓跑。 「我不需要其他女人。」 是光低头看着栏杆,坚决地说。 帆夏转头望去,发现他皱紧眉头,脸孔痛苦扭曲,抓着栏杆的手也在颤抖。 可是低着头的他,垂到额头的毛躁红发下方,却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我绝不放弃。」 他果断地说道。 这种表情和语气深深地打动了帆夏。 帆夏的心脏发出一声「扑通」巨响,脸颊瞬间热得像是着了火。 怎、怎么了? 为什么我会脸红? 而且胸、胸口突然觉得好痛……这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赤城? 因为赤城说了绝不放弃? 如果换成其他男生,一定早就死心了。听说光过世之后,每个追求葵的男生都被她冷淡地回绝,没过多久就全都打退堂鼓了。 那些男生要嘛长相俊秀,要嘛成绩杰出,要嘛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全是对自己极有自信,从幼稚园时就进入这间学校的「贵族」。 是光只是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流氓,甚至比平民还差,简直是条野狗……条件显然比不上那些人,这样的他却说了绝不放弃。 是光转头看着帆夏。 他用率直到近乎愚鲁的眼神——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帆夏。 「在你百忙之中把你找来帮忙真是抱歉,那个,谢谢你这段日子的大力协助,我会自己再努力看看的。」 他说得很不流畅。 帆夏的脸越来越红,心头紧紧地揪起。 「再、再怎么努力也没用吧。」 是光露出烦恼的表情,然后充满斗志地看着帆夏。 「就算是这样,我也只能继续努力下去。」 风吹乱了是光的红发。 他意志坚定的眼神撼动了帆夏的心。 (明明是个流氓,明明是个色狼……) 帆夏默默地想着。 ◇  ◇  ◇ 为什么我会这么在意赤城? 他都已经说了不需要恋爱指导…… 放学后,帆夏闷闷不乐地将杂物塞进书包。 隔壁的位置是空的。是光大概又去找葵了。 (真是个傻瓜,明知一定会被甩的。) 「小帆……你最近,那个,好像和赤城很要好耶。」 「呃!」 听到绑着辫子的朋友——美智留说出这句话,帆夏不禁愕然。 「啊,我也这么觉得!帆夏,你最近常常跟赤城说话耶,你不怕他吗?」 「听说你和赤城在顶楼感情融洽地聊天,是真的吗?」 其他女生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发问。 帆夏的耳根都热起来了。 「胡、胡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和那个流氓有关系!我喜欢的是有知性又爽朗的……对了,是文学少年啦。」 她生气地反驳。 就是啊,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以和赤城传出绯闻。 「我就说嘛,帆夏一定有很多帅哥追求嘛。」 「可是帆夏都跟他们说『我们当朋友就好了』,全都拒绝了耶。男女之间哪里会有真正的友情呢?」 「就是啊。」 同学们听见美智留的发言,全都跟着点头。 美智留隔着一副大眼镜,战战兢兢地看着帆夏。 「帆夏,不可以因为自己受欢迎就这么挑剔啦,否则你高中三年都会在没有男朋友的黯淡生活中度过喔。」 「嗯嗯,来参加联谊嘛,如果你来的话,一定会有很多男生想参加。」 「不好意思,我对这种事没兴趣。」 帆夏冷淡地回答。 「别这样说嘛。班长也可以参加看看啊。」 美智留听见话题转到自己身上,露出犹豫的微笑。 「联谊对我来说实在有一点……」 就在此时。 教室的后门传来冷静的声音。 「请问式部帆夏同学还没走吗?」 帆夏抬头往后方一看,立刻惊慌地起立。 有着一头乌黑长发、气质冷漠的高挑美女艳光四射地站在门边。 那双细长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帆夏。 她没有在瞪人。 个性强势的帆夏却觉得心脏都缩起来了。 (「会长」为什么找我……) 冷汗从她的背上滑落。 「我就是式部。」 在高年级之中——甚至是在「贵族」之中部居于顶点的她,竟然会来找帆夏这个高中才入学的庶民,帆夏只想得到一个理由,而且她也想起和这「理由」有关的种种传闻,因此更觉得胃痛。 担任平安学园高中部学生会长,被称为「朝之宫」的斋贺朝衣对着一脸惶恐的帆夏开口。她的语气虽然温和,却带有不容抗拒的魄力。 「我有事情想问你,请来学生会室一下。」 ◇  ◇  ◇ 同一时间,是光在美术教室里伤透了脑筋。 葵背对着是光,拿着笔在画布上着色。 是光像只饥饿的野狗盯着她的背影,嘴巴抿得死紧,却无力改变这个局面。 「这个周日就是你的生日吧?」 他诚恳地说道。 「……」 「只要一天就好了,你那天可以和我出去吗?」 「……」 葵沉默地继续作画。 画布上是一座洒满透明金光的阶梯,看起来非常温暖,葵的背影却冰冷得有如雪佗纷飞。其他社员僵硬地坐在远离他们两人之处,每个都是一脸不舒服,也让他觉得很抱歉。 (可恶,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回头?) 虽然是光对帆夏说自己会再努力看看,可是在葵的生日之前真的能说动她吗? 时间所剩不多了,是光焦虑得喉咙发疼。 (你的「女朋友」也太难搞了吧?) 是光头痛地看了光一眼。 光同样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 不过光仿佛下定决心,对是光微微一笑,然后飘过他的身边,慢慢接近葵。 「葵小姐。」 光在毫无动静的葵身边停住,温柔地看着她的侧脸,轻声叫着她。 「我承诺会在你的生日送你七件礼物,或许你只觉得那是随便想到的主意。不过,这在我的心中是非常重要的约定。」 窗口照进来的光芒之中,轻柔而悲伤的声音缓缓飘来,仿佛散发出一股清香。 「因为我和你有约,所以我现在才会留在这个地方。」 葵根本就听不到光的声音…… 是光屏息看着他以诚恳的表情和语气说话。 光的声音有点气馁。 「你是不是完全听不见我的声音呢……如果听得到的话,请你摸摸嘴唇,给我个暗号吧。」 (可恶……干么露出这种眼神啊!) 光自己一定也很清楚。 葵完全无法察觉他的身影和话语。 话虽如此,是光还是希望背对着他持续作画的葵可以稍微有些反应。 坚决不动……看着那娇小柔弱的背影,是光不禁回忆起几乎遗忘的景象。 在路灯的微光下,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 年幼的是光无法开口喊住对方,只能攀在窗边茫然注视…… 他当时看见的背影,和葵此刻的背影合而为一。 两人同样坚决不回头。 「葵小姐……」 光再次以哀伤的声音呼唤,像是在祈求奇迹降临。 就像幼年的是光不断祈祷母亲能对他微笑,祈祷母亲能抬头看他,祈祷她稍微露出一点笑容,祈祷她摸摸他的头一样。 拜托,拜托。 神啊,拜托你。 是光在心中无数次地祈祷。 拜托你,我诚心诚意地恳求你。 (我干么在这种时候胡思乱想啊!) 都已经是九年前的事了。 是光打算在妈妈的生日写一幅她喜欢的字当作礼物,所以在爷爷的书法教室结束后,独自坐在桌前磨墨,在宣纸上写字。 可是怎么写都写不好,只好一再重写。 他向神明祈祷「希望妈妈会喜欢」,脸庞和手指都被墨汁弄得黑漆漆的,一张又一张地写下去。 可是,妈妈的生日还没到,她就丢下了是光,在深夜里离开这个家。 是光在窗边看着。 看着她那纤细的背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对不起,对不起,小光。 看到妈妈一个劲地哭着道歉,是光好想叫她别哭,为了讨妈妈欢心而努力写好的书法也不知道该怎么交给她。 妈妈离开的隔天,是光拿起笔在先前写的每一幅字上打叉。他吸着鼻水,哭得涕泗纵横,不断地打叉。 是光母亲渐渐远去的背影,在盯着画布坚持不回头的葵的身上像游丝一般隐约浮现,接着又消失了。 神明没有实现是光的心愿。 但是他看到光和当年的自己一样,用祈祷般的脆弱表情不断呼唤着葵,也忍不住跟着祈祷。 神啊,帮这家伙实现心愿吧。他的声音我都可以听得这么清楚,葵应该多少也听得见一点吧? 是光心痛地祈祷着。 这时,葵把笔沾上黑色和棕色混合而成的浓浊色彩。 接着她将笔移到画布上,从左上角至右下角抹出一条线,像是将画布斜切一刀。 光的表情僵住了。 是光也觉得自己仿佛被人迎面砍了一刀。 葵又画了一条从右上角延伸至左下角的黑线。 小时候在毛笔字上画的粗黑大叉再次浮上是光的脑海,他的眼睛如同着火似地发热。 「你在干什么啦!」 是光抓住葵的手大吼。 其他社员们震惊地看过来。正在上发卷、涂指甲油的社员全都吓得松手,发卷和指甲油瓶子纷纷掉落。 原本充满金光的画布上多了一个丑陋的大叉。 「请不要碰我。」 葵用力拨开是光的手。 她的脸色有如病人一般泛青,眼中充满怒气和厌恶。 「你……干么毁掉这么漂亮的画?」 「小朝叫我不要跟你说话。」 (又是小朝!) 葵转头不看是光,努力压抑感情,挤出冷漠的声音。 「所以这是在自言自语。光……」 站在葵身边的光轻轻一颤。 是光察觉到异样的气氛,不禁屏息。 她想说什么?她究竟还想说些什么? 「光在我的认知之中……」 那稚嫩的嘴唇艰辛地吐出声音。双手微微发抖。 「是这世上……最不诚实……」 她的表情越来越僵硬,眼中发出尖锐的光芒。在葵视线的前方,光垂着眉梢,一脸难过地看着她。 不行!够了!别再说了! 「最差劲的……大骗子。」 哀伤的色彩在光的眼中渲染开来。 是光的心痛如刀割。 光自己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对葵并不诚实。可是她当着他面前说的这句话,还有盖满画布的大叉,铁定会深深地烙在他的心中……被重视的人讨厌成这样,绝对会痛到令灵魂发出哀号…… 「喂!有必要说成这样吗?或许光真的是个花花公子,可是他……」 葵紧紧握住双手,低着头说: 「这是事实……我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就是光,最会惹我生气、最会骗我的人就是光,再也没有人比他更差劲了!虽然他的外表长得漂亮,内在却是人渣中的人渣!」 「你说什么!」 葵那番快言快语把是光幼年时的伤痛、绝望、实现不了的心愿陆续挖出,令他血气上冲。是光感到太阳穴脉搏加速,一股怒气从腹部直往上冒。 「是光。」 光试图安抚是光,但那股感情激流还是越来越强。葵仍然咬紧牙关,急促地喘气,继续口吐恶言。 「我不知道光到底和多少人交往过,因为根本数不清了。每次见到他,旁边都是不一样的女生,我问他那是谁,他只会露出圣人般的微笑回答『认识的人』或『朋友』。老是用那副温柔的表情敷衍我,就算我发脾气,他还是挂着不变的笑容……和那些女生做出不忠的事!」 葵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 光慌张地对是光说「我不要紧啦」,努力帮葵说话。 「所以……所以那种卑鄙小人活该遭到天谴!」 听到这句话,是光再也忍不住了。 「谁说他该遭天谴!」 是光的怒吼强烈到玻璃窗都为之撼动,葵也吓了一跳。 「是光!冷静点,我没关系啦!好了,你看,你吓到大家了啦。」 光想要制止,不过是光的情绪澎湃已到难以压抑。 「光才不是卑鄙小人!他才不差劲!他一直遵守着他和你的约定!就算是现在也一样!」 他说那是重要的约定。 他说对方是重要的人。 他如今还是满怀关爱地、温柔地、悲伤地看着她啊!还是一直对她说话,希望她发现啊! 转身离去的妈妈。 在画布上打叉的葵。 明明那么诚心地祈祷。为了讨妈妈欢心,还那么拼命地练习。 为什么她可以这么轻易地抛下一切离开! 是光发现美术社的社员们都害怕地众在一起,懊恼地咬紧牙关。 「唔……」 他有点后悔自己这样大呼小叫,但还是忍不住对葵的那些话感到气愤。 「算了。」 是光用轻蔑至极的眼神看着葵。 「你没有资格被光喜欢。我才不要帮光传达心意给你这种人,太糟蹋了。」 葵低头抿着嘴巴,眨着一双大眼睛,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无所谓,就算他还活着也不会乖乖遵守约定。这种程度根本算不上约定。」 葵停顿了一下,湿润而严厉的眼睛看着是光,冰冷地说:「……他只是和平常一样随便说说罢了。」 是光无法忍受继续听葵说光的坏话,也无法忍受继续看光悲伤地听着这些话,因此狠狠摔上门,离开了美术教室。 「你给我忘掉那种女人,快点升天吧!爷爷说的没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烂透了!」 在走廊上,是光边走边颤声大吼。 是光已经顾不得旁人的目光了,他是如此地愤怒,心痛欲裂,脑袋发烫,眼底发热,还有点鼻酸。 「是光,你哭了吗?」 光惊讶地问道。 「就是这个德行!女人就是这个德行!我完全搞不懂她们怎样才会高兴,不是自顾自地伤心、生气,再不然就是死不说话,或是突然消失……」 他不停地吸鼻子,用力睁大眼睛,热泪仍然滚落脸颊。 「所以我就说不想跟女人扯上关系嘛……开什么玩笑!混帐!一点都不了解人家的心情……搞什么鬼嘛!」 胸口好痛,泪水和鼻水塞住了喉咙,几乎无法呼吸。好痛,好苦。 一个大男人竟然哭成这样,真是太丢脸了。是光用双手遮住了脸。 「……是光,我们去那边吧。」 是光遵从光的建议,脚步颠簸地走向人少的地方。他蹲在走廊的角落,懊恼地泪流不北,光在一旁静静地说: 「……对不起,是光,为了我的请求,让你受到伤害。」 是光很想说「这又不是你害的」。 他对葵发脾气并不只是为了光,可能也是在把自己的创伤发泄在葵身上。 光的语气非常平静,就像有只温暖的手抚慰着是光疼痛的胸口。是光渐渐地放松下来,说道: 「不要道歉。」 「可是……」 「我、我不喜欢听人道歉。就算说了对不起,又能改变什么?又有什么帮助?就是因为什么都做不了才要道歉,不是吗?所以不要跟我道歉。」 是光一直很不喜欢别人向他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 小光。 对不起。 妈妈望着是光,眼中渐渐湿润,泪水滑落白皙的脸颊,细若蚊鸣的声音不断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那张脸庞很模糊,是光已经不太记得妈妈的长相了。 可是她脸上滴落的泪水、不停说着「对不起」的细微声音,以及渐渐远去的纤细肩膀,仍然不时浮现在是光的眼中、耳底,令他痛不欲生。 ——对、对不起,赤城同学。 ——很抱歉! 同学也老是一脸畏惧地说着同样的话,向是光道歉。 然后脸色发青地逃开。 他才不想听人道歉。 这种行为又没办法修补受伤、破碎的心。 所以「对不起」这种话最讨厌了!别想用一句「对不起」解决一切! 是光仿佛变回不讲理的孩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只能用手遮着脸,呻吟般地持续哭泣。光伸手搂住他的肩膀。 他从指缝问望去,光的手陷进了他的身体。不过光还是温柔地垂下目光,靠在是光身旁。 鬼魂不可能有体温,被他贴近的部位却不知怎地感到一丝温暖……看着光的温和表情,是光就觉得心中的风浪渐渐平息…… 第一次有人在他难过的时候陪着他。 虽说是「临时朋友」,这也是头一次有朋友愿意听他发泄。 「我……我又不是女生。」 是光吸着鼻水抱怨。 「嗯,我知道你不是楚楚可怜的虞美人草。」 那温柔的声音说着。 「我、我才轮不到你来担心咧。你听到葵说你那么多坏话,而且人也死了,你才该比我难过一百倍吧……不用在意我,你哭吧,那我就可以安慰你了。看到你这么平静的样子只会让我更想哭。」 光依然搂着哽咽的是光,露出成熟稳重的眼神回答: 「我没办法哭……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哭过,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哭。」 是光愕然地睁大眼睛,光温柔地笑着说: 「我母亲是我父亲的情妇,她的身体很差,在我四岁时就过世了。母亲经常对我说『光,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要笑喔,这样大家才会喜欢你。如果有人欺负你,也要拿出一片真心露出笑容』……」 光用清澈动听的声音叙违着亡母说过的话,眼神既深远又沉静。 「我想母亲一定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所以才教我要怎么跟亲戚和父亲的家人好好相处。」 他轻轻闭起眼睛。 细长的睫毛之下不见透明的水珠。 「流泪是怎样的感觉呢?」 他用向往的语气说着。 ——露出笑容吧,光。 ——拿出一片真心。 四岁死了母亲之后,这家伙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住在谁家?和谁一起生活? 或许他无法融入新的家庭,碰过很多伤心事,但他想起母亲的话,还是用笑容去面对。是光从他的话中可以想像出这一切。 『露出笑容吧。』 因为,笑容是能保护年幼的光的唯一武器…… 想到光独自活过来的那段岁月,是光就觉得好想哭。虽然努力绷住喉咙和眼睛,还是忍不住想哭。 在童年时代,是光忘了要怎么笑。 光从来没学过要怎么哭。 「是光,看不出来你这么爱哭呢。真可惜,如果我也能像你这样哭,一定能激发出女生的母性本能,得到充分的安慰,可能还会有非常丰富的服务呢。」 光睁开眼睛,开朗地说。他的嘴上浮现亲切的笑容。 是光知道他是故意开玩笑来帮自己打气。 「你这大色狼。」 所以他冷冷地吐槽,用手背擦擦脸。 空教室前的走廊空荡荡的,就像个秘密空间,凉爽的空气冷却了火烫的脸颊,感觉很舒服。 是光已经停止流泪,但他还想跟光继续靠在一起,想要表达出开始在心中萌芽、难以说明是认同感还是信任的模糊情感,所以他仍然抱膝而坐,语气冷淡地说: 「……喂,我不是说过,花很快就会枯萎,而且不能吃,一点用都没有吗……」 「嗯,还说好要一起去猎野草。」 「我才没有答应!」 「哈哈,是这样吗?」 「不、不过……我住院时,小晴带了花去探望我。」 「喔?」 「那是开在树枝上的白花……花苞上有很多细毛。我本来觉得带白花去医院很不吉利,可是躺在床上转头看到那束花,心情突然变得很平静……只有我没办法在学期初出席的焦虑也跟着消失了……只觉得再焦急也无济于事……」 光面带微笑,眯起眼睛。 他仿佛由衷感到开心,神采飞扬地说: 「嗯,花就是有这种力量,只要看着就能让人感到幸福。」 「大、大概吧……或许真的有这种情况。所以……你还是可以偶尔说说花的事情啦。」 是光结结巴巴地说完后,光笑得更开心了。 「谢谢你。」 「我是说『偶尔』喔。」 「好的,我不会说到令你厌烦的。对了,你刚刚提到住院,是因为被卡车撞到吗?如果我问你为什么,你会告诉我吗?」 「呃……」 是光为之语塞。 光露出戏谵的眼神等着是光回答。想必他也感觉得出来,他以鬼魂的身分现身至今,和是光的感情已经增进了多少。 是光只好认命地回答: 「……其实是有个老爷爷想在红灯时过马路……我叫他停下来,他竟然看着我大叫『生剥鬼啊~』,朝马路冲出去。我急着追他,就被卡车撞到了。」(※生剥是秋田县男鹿半岛的传统庆典,会有披蓑衣、拿菜刀、戴恶鬼面具的表演者绕境驱邪祈福。) 是光听到路人还是司机大喊「危险啊!」的时候,已经被撞得飞到半空中。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没看见那个老爷爷,只看到小晴站在病床边。 「你救了老爷爷呢!真是个大英雄!」 「没、没有啦!别说这种话,真尴尬。」 是光急忙挥着双手。 其实是自己长得太凶恶,把老爷爷吓跑,结果自己还被卡车撞到,实在太丢脸了。说什么大英雄嘛,才没这回事咧。 光听得噗哧一笑。 「有什么关系嘛,大英雄。你的脸好红喔,大英雄。你不只爱哭,还很害羞呢,大英雄。」 「好了啦,别说了!我要回家了!」 是光羞耻地大叫,但他发现这样只会更显得好笑,让人更想调侃,因此板着脸站起来。 他转身走开,光还在后面笑,不过很快收敛神色,温柔地说: 「嘿,大英雄,我想去一个地方,你能陪我吗?可以让你看看我珍藏的花喔。」 四章 人死了会去哪里? 在光的带领之下,是光来到了和学校距离二十分钟路程的高级公寓。 这房子属于光的父亲,光一直独自住在这公寓里的一户。 入口是自动上锁的大门,有个年迈的管理员。 「我是光的朋友,可以让我进去吗?我想拿回借给光的东西。」 管理员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是光的毛躁红发和穿着邋遢的制服。 「不行,我不能让住户以外的人随便进去。而且,我也不能确定你是不是光少爷的朋友。」 果然被拒绝了。 (喂,现在该怎么办?) 是光抿着嘴询问接下来的策略,光在一旁小声地说: 「你告诉他,下次会带大盛堂的限量栗子羊羹来给他。」 是光不解地想着「那是什么玩意儿」,同时恳求地说: 「下次我会带大盛堂的限量栗子羊羹来当伴手礼,拜托你了。」 他偷偷抬头一看,发现管理员睁大眼睛,浑身颤抖。 怎么了?难道是心脏病发作? 是光正在担心,管理员的眼眶突然湿润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羊羹的事?」 「呃,光告诉我的。」 他听了更是泪水盈眶。 「原来是这样……光少爷要去别墅的那天早上说过,回来时会带大盛堂的限量栗子羊羹给我。不久前电视上才介绍过这家的羊羹,光少爷说『好像很好吃,我买回来和你一起吃吧,前园先生』……光少爷从小就很懂得体恤别人……」 他讲着讲着就哽咽了。 「原来光少爷也有男性朋友,太好了,他一直很想要同性的朋友呢。」 管理员很高兴地说,然后吸着鼻水帮是光开门,把他带到顶楼的一户。 「里面还保持着光少爷在世的样子。要回去的时候再叫我一声吧。」 他说完就走了。 「前园先生以前是我父亲的司机,从我小时候就很照顾我。我开始一个人住以后,他也像亲叔叔一样经常和我说话,我太晚回来他还会担心呢。」 光以怀念而愉快的语气说着。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住在这里的?」 「国一。」 光若无其事地回答,是光有点愕然。 (国一……只是个孩子嘛。) 室内是木质地板,没有铺地毯,空间很宽广。 里面几乎没有家具,也没有电视。只有一张沙发,还有一张不适合独居生活的大餐桌和四张椅子放在空旷的客厅。桌子似乎根本没用过,在这空间中显得非常突兀,整个房间都看不出有人居住的感觉。 管理员说过,房间还保持着光在世的样子。光真的一直独自住在这冷清的房子里吗? 「是我自己要求一个人住的,这样比较轻松。」 光身穿衬衫长裤、打着赤脚(想必这就是他的居家打扮)在房中漫步,一边开朗地说着,是光看了他这模样都觉得凄凉。 光应该注意到是光难过的表情,便爽朗地笑着说: 「我父亲是有钱人,所以我不用烦恼钱的问题,可以过得自由逍遥。和女生外宿时也不用向家里报备,去女生家住几天也没人会教训我,如果半夜有女生找我出去,也可以随时出门。」 「你在国中时代已经是个花花公子了?」 是光不禁吐槽,同时也想起了这句话。 ——我很怕寂寞,一个人实在睡不着。 他不由得感到痛心。 ——如果有个体温会比较安心。 (这家伙和那么多人交往,原来是因为寂寞……) 一想到国中时代的光抱膝坐在这个宽敞空荡房间里的模样,是光的表情自然而然地肃穆起来。 是光也很清楚没有父母在身边是多么地寂寞。 他和光在一起这么久,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这家伙的笑容不能当真。) 就算伤心得几乎呕血,寂寞得有如身体破了个大洞,这家伙一定还是会露出笑容的。 真是令人难过。 光缓缓眯起眼睛,温和地微笑。 「衣橱里有一本相簿,我想让你看看。」 「什么?你珍藏的花的照片吗?」 「还是说你比较希望有个金发女仆出来迎接?」 「胡扯什么,我早就说过我讨厌女人了。」 「那要我打扮成女仆的模样,对你说『欢迎回来,主人』这样吗?」 「千万不要,太恶心了。」 是光听着光喃喃自语地说着「我倒是觉得很适合呢」,一边打开嵌在墙上的门,拿出堆在里面的几本相簿。 他盘腿坐在地板上,翻开相簿,里面有很多婴儿的照片。 那是光的照片吗? 和打从出生就长得一脸凶恶的是光相比,婴儿时代的光简直是个天使。 里面有光笑得一脸和气的照片、吸着奶瓶睁大眼睛看着镜头的照片、笑容满面地伸出枫叶般的小手的照片、抱着小狗布偶睡觉的照片。 是光翻了又翻,每页都贴满了像是婴儿杂志封面会有的可爱照片。 「……喂,你说『可爱的花』,指的难道是你自己?你要让我看的就是你婴儿时代的照片?」 也对啦,他的确有一双可爱得像是女生的浑圆大眼睛。 不过是光一向对可爱的东西没兴趣,即使是难得一见的可爱婴儿,一直看同样的照片也是会腻的。 「还没翻到啦。」 跪坐在是光身旁一起看着相簿的光说道。 「可是里面全是婴儿的照片嘛……」 是光看到某张照片,停止了翻页。 照片里依然是婴儿时代的光,不过之前的照片从没出现过光以外的人,只有这张照片的光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 那个年轻女人坐在椅子上,对着镜头微笑,长得和光很像。 (不过,这张脸……) 「喂,这是你妈妈?我在你的葬礼上看到有个人和她长得很像,那也是你的亲戚吗?」 光的葬礼上有个穿黑色和服的女人带着泪水微笑。 她的笑容一直残留在是光脑海的一角。 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在葬礼上笑得那么平静? 「那个人……」 光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了。 是光讶异地抬头,发现光脸色黯淡地垂下目光。 (我是不是不该问?) 光紧闭着嘴巴,像在沉思似的,是光觉得不太对劲。 是光正在想要不要开口叫他,他突然抬起头,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既开朗又清爽,刚才那个僵硬的表情仿佛只是个幻觉。 「嗯,是啊,那是我母亲那边的亲戚。」 「这样啊,难怪那么像。」 是光也若无其事地回应道。他直觉应该这样反应才对。 他感到不应该问那个女人的事。 「我要让你看的照片还没翻到呢。继续看吧,是光。」 「呃……喔。」 他又翻到下一页。 这里贴的不是婴儿照片,而是两、三岁大的光。继续翻下去,又看到五、六岁左右的光,此外还有同年龄的女生。 照片里有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比光和另一个女生都高,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直发,看起来一副聪明相,另一个女生也有一头漂亮的黑发,还绑着白色缎带,表情像是快要哭了。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三人合照,或是光和这两个女生个别合照的照片。 长得最高 的那个女生多半挂着理智而冷静的表情,身材最娇小、绑着缎带的女生在每张照片里都是不同的表情。 她有时鼓着脸颊,有时红着脸睁大双眼,有时张着盈满泪水的大眼睛瞄着镜头,有时害羞地缩着身体,或是开心地微笑着…… 「这个绑缎带的难道是葵?」 光以柔和的语气回答: 「嗯,另一个是小朝。」 他凝视着照片的眼神也非常温柔。 「小朝?就是叫葵不要跟我说话的那个?这家伙就是小朝啊?」 是光不悦地瞪着那个相貌聪慧的少女。 「小朝的名字叫朝衣,她是我的堂姐,也是葵小姐的好朋友。葵小姐和小朝都比我大一学年,我们是青梅竹马,三个人从小一起玩到大。」 光的表情还是一样愉悦。 朝衣在三人合照的时候总是神情冷静地站在中央,左边是面带笑容的光,右边是害羞得扭扭捏捏的葵,她好像偷偷地看着光。可是葵和光两人合照时,她都鼓着脸颊望向另一边。 是光往光的方向瞄一眼,发现光近得几乎和他脸颊相贴,以清澈的眼神看着过去的自己。 他充满感情地轻声说道: 「葵小姐从小就很不擅长和人应对,个性也很害羞……她来玩的时候一定是和小朝一起,还会满脸通红地鼓着脸颊说『是小朝说要来你家玩我才跟着来的』。她最喜欢特甜的奶昔,在我面前却会板着脸,逞强地喝不加糖的咖啡……她就是这样的人。」 多么温馨的眼神。 多么轻柔的语气。 是光体会到了从未见识过的温馨气氛。 这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很甜腻,却不会令人反感,好像有点温暖,又有点苦涩。 「我偷偷在葵小姐的咖啡里加了砂糖,她一喝下去就惊讶地睁大眼睛,然后面红耳赤地瞪着我。那个表情实在太可爱了,所以我总是瞒着她在咖啡里加糖。葵小姐为了避免被我偷加砂糖,还会一直紧盯着杯子。」 幸福的生活小插曲。 甜美得几乎溶化的眼神。 「葵小姐吃惊的表情非常可爱,接下来的反应也很有趣、很迷人,所以我老是故意吓她。葵小姐就会很生气地说『光真是太狂妄、太恶劣了,竟然捉弄年纪比自己大的人』。」 光说话的语调稍微变低,悄悄地露出微笑。 「我和葵小姐的婚约是双方家长决定的,但我真的希望葵小姐能成为我的『最爱』……」 温馨而感伤的眼神出现在是光面前。 「……葵小姐……是我的『希望』。」 仿佛寂寞渐渐渗透到心中一般,非常沉静的语气。 (希望?那个女人?) 来到这里之前,是光非常不谅解葵。 他坚决认为,那种顽固又不讲理的女人应该早点忘掉才对。 可是葵在光心目中的地位,似乎比他想像得还高……就算她当着光的面前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光对她的感情还是没有动摇…… 光露出寂寞的神情。 「所以……我可以轻易地和其他女生搂搂抱抱,对于葵小姐……我却不敢随便碰她。大概是怕她会真的讨厌我吧,因为葵小姐……对我很重要。」 胸口刺痛。 是光对葵的气愤渐渐淡化,悲伤的波涛随之袭来。 「除了葵以外,你还和很多人交往吧?」 「嗯。」 「你有想过为了葵和其他人分手吗?」 听到是光的问题,光柔弱地放低视线。 「没有吗?」 「……如果说有那是骗人的,应该没有吧。因为我不可能只是为了葵小姐就这样做……可是我曾经想过,如果不和其他人彻底分干净就不能和葵小姐交往,一定要在各方面划清界线,重新开始……也是因此才会想到要送她这些生日礼物。所以,我去别墅之前寄信给她……也准备了其他礼物……」 光越说越小声,讲到一半就停了。 低垂的睫毛之下,淡褐色的眼睛掩上了无底沼泽般的黑影。 是光不知道光和其他那些女生有着怎样的交情,也不知道他想要划清什么、重新开始什么。 仔细想想,要他为了葵和其他女生分手的确太为难他了。 听在没女人缘的男生耳中,只会想捅他几百刀,痛骂「开什么玩笑」,被他甩掉的女生一定想要勒死他吧。 可是,看到他的眼神这么痛苦,这么黯淡,是光实在不忍心再苛责他。 光的躯体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即使他以如此温柔、如此爱恋的眼神大谈葵有多重要,也永远得不到结果。 光仍然沉默不语。 「……」 是光突然紧张起来。 (这、这是回报他在学校里安慰我的好机会。唔……可是,这种时候该说什么才好?「加油,还有明天」?可是这家伙已经死了,哪来的明天啊?) 是光的太阳穴微微颤抖,心想总之先拍拍他的肩膀吧。 不过他的手理所当然地穿过光的肩膀,结果收不住力道,反而击中自己的胸口。 而且他拍得太大力,打在胸膛的那记着实不轻,他不禁往后倒。 「是光,你在干么啊?」 光看见是光突然拍着自己的胸口往后仰,愕然地问道。 「少、少罗唆,我在做体操啦!」 「你干么突然做起体操?而且我还听见你撞到头的声音耶。」 「我说做体操就是做体操啦!很舒服的,你也做做看吧!」 是光正满脸通红、挥着手脚辩解时…… 房中突然有个冷淡的声音说: 「你干么一个人躺在人家家里大呼小叫?」 是光惊讶地爬起来。 客厅门边站着一个长发乌黑亮丽的高姚女生,她以冷静的眼神低头看着是光。 (这家伙难道是……) 她的端正五官、精明嘴唇、细长眼睛,都残留着孩提时代的印象。 而且她盯着是光的眼中充满了轻视,这更让他确信对方的身分。 「小朝。」 光也说出了浮现在是光心底的名字。 果然是朝衣! 她是光的堂姐、葵的好朋友…… 「你是一年五班的赤城是光?」 朝衣讲出是光的名字,语气厌恶得像是提到某个下流字眼。 她的肩膀上披着不输葵的漂亮黑发,但她散发出来的气质却和葵截然不同。和稚气的葵相较之下,朝衣显得更成熟,全身围绕着冰冷锐利的气氛。 相对于身高略低于平均标准的葵,朝衣在女生之中算是颇高的。或许是因为这样,虽然朝衣和葵一样苗条,不过葵感觉很纤细柔弱,朝衣却是从头顶到脚尖都散发出强悍的味道。 #插图 在目前这个场合,她的强悍绝对得不到是光的好感,他只觉得这个女生太神气,非常讨人厌。 对了,葵在葬礼上吵闹的时候,好像就是她去安抚葵,把葵带出会场。 是光想起这件事,就站起来瞪着朝衣。 「你就是小朝?」 「我不记得我何时答应让你这样称呼我。」 朝衣伫立不动,冷冷地回答。 「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 「斋贺朝衣。」 「这样啊,感谢你把名字告诉我。你来这里干么?」 「我是光的堂姐,光的父亲给我钥匙,请我帮忙整理他的遗物。」 是光不高兴地直盯 着朝衣,但她似乎一点都不怕,连视线都没有移开。 「你来做什么?真没想到前园先生会帮你开门。看你的外表还以为是个语言能力低下的小混混,没想到这么能言善道。」 是光的脸颊微微抽动。 一旁的光急忙说: 「小朝是故意惹你生气的,不可以掉入她的陷阱。」 是光听了就把本来想说的话吞回去。 「我来拿借给光的书。」 「什么书?」 「普鲁斯特的《在少女倩影下》。」 「普、普鲁斯特的《在少女倩影下》。」 是光依照光的指示回答,朝衣立刻挑起眉梢。 「我最近正在读《追忆逝水年华》,刚看完第一部《去斯万家那边》,《在少女倩影下》是第二部唷。」 「光看了《追忆逝水年华》的第一部《去斯万家那边》,说他迷上了普鲁斯特,我就说我有续集可以借他。」 朝衣的眉毛再次不悦地挑动。 是光看得心惊胆跳。 「所以你读过《在少女倩影下》吧?那是怎样的故事?」 朝衣突然问道。 (喂,光,那是怎样的故事啊?) 是光以眼神寻求答案,光却为难地说: 「对不起,我也还没看。因为我忙着约会,就一直放着没动了。不过看那个像是女生会喜欢的美丽书名,应该有八成五的机率会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吧。」 (笨蛋!如果猜错了该怎么办?是说你干么讲一本自己还没看过的书啊!) 对光说话的是光不断变换表情。 「怎么了?答不出来吗?」 朝衣继续打破沙锅问到底。 「那不是我的书,是我家人的,所以我不清楚。」 是光结巴地试图搪塞。 「家人?哪个家人?」 「关你屁事?」 「是光,冷静点,小朝在意的不是你回答的内容,而是看你会不会慌张。」 光提出了忠告,不过是光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方摆脸色、回答得结结巴巴的模样,大概已经被朝衣视为可疑人物了。 「无关的是你才对吧?赤城同学。」 她以检察官弹劾罪犯的语气说。 「这是什么意思?」 「你对葵说的话我都知道,我才不相信你是光的朋友,光从来没交过任何男性朋友。我说的不只是学校里,在校外也一样。」 「我是他的第一号朋友。」 「你就是用这种话来欺骗葵,还撒谎说光把生日礼物托付给你。在光死了之后假藉安慰名义接近葵的人,你已经是第四个了,都是因为这样才害得葵越来越讨厌男人。在这些人之中,『手段』最差的就是你。」 「我才没有耍手段,我也没有说谎!我只是因为光的请求,帮他把心情传达给葵而已。」 「光的心情……?」 朝衣眯起眼睛,她的眼神冷得像锐利的刀锋。 是光不禁背脊一颤。 朝衣像是静静地冒起怒火。她以更冰冷的低沉声音说: 「告诉我就可以了,我会判断该不该让葵知道,再视情况帮忙转达。生日礼物也一样,拿给我就好了,由我来转交。」 「那有什么意义啊!光拜托我传达的对象是葵,又不是你!所以我只能告诉葵,礼物也得直接给她。」 是光瞪着朝衣坚持地说。 朝衣也强硬地反问: 「既然如此,你要怎么证明光真的把礼物托付给你?」 是光答不出来了。 ——小朝说你是从黄金周前一天才开始上学的!你才来学校一天,怎么可能会是光的朋友! 「你开始上学那天,全校都在谈论那个新生撑着拐杖包着绷带来学校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像你如此恶名昭彰的人,光怎么可能认识你第一天就叫你帮忙传话给葵?」 有必要说我恶名昭彰吗?是光忍不住在心中抱怨,却又无法回嘴。 照常理推论,光的确不可能在生前把要送葵的生日礼物托付给是光。 「而且,光的心情又是什么意思?你想说光是爱着葵的吗?光根本得了不能没有女人的病,他和纯洁的葵就像水和油一样不合,而且他总是惹葵生气。」 这也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所以是光更没办法反驳。 光也烦恼地皱起脸来。 (混帐,我才不会认输!) 「是啊,光的确是个花花公子!后宫大王!但他是真心喜欢葵的!他的心情是千真万确的,所以我一定要让葵知道!」 是光身体前倾大声说道,朝衣却发出干笑。 「有什么好笑的!」 「果然没错……你不可能是光的朋友,因为你和光完全不同。光看起来很轻浮,其实有着不为人知的深沉内心世界,个性非常复杂难解。至于你嘛,只是个莽撞单纯、长相凶恶、讲话粗鲁、脑袋简单的人,要是光真的选你去帮他传达心意,那他一定比我想像得更愚蠢。」 「你说什么!」 朝衣断然说道: 「你不可能传达光的心情。」 严峻的语气。 她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那双冰冷得能刺穿人心的眼神直视着是光。 那句话就像在说「你对他根本一无所知」。 一股火气从是光的心底冒起。 他的脑袋、耳朵热得几乎发出轰声,他拿出足以压过朝衣眼神的气势大吼: 「我是光的朋友!就算我在光还活着的时候只见过他几分钟,但我还是和他认识了!还是和他成为朋友了!」 他们原本只是「临时朋友」。 被光的鬼魂纠缠,还被要求做些奇怪的事,也令是光非常反感。 连上厕所和洗澡都摆脱不了他,还得听他的疯言疯语,更让是光期待他早日升天。 那家伙既好色又热爱女人,还是个「花痴」,完全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乐天公子哥儿。 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互相理解的! 每次谎称两人是朋友,是光就觉得胃痛。 可是,当是光知道光对葵的心意是那么真诚以后,就对他另眼相看了。 他开始真心想帮光传达心意了。 此外,是光回忆起过去的创伤,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光一直在旁边静静地陪伴他。 是光强词夺理的抱怨,光都能温柔地包涵,还故意用轻浮的玩笑来鼓励是光。 而且是光如今已经明白,光习惯用笑容来掩饰伤痛和寂寞。 所以,现在…… 「光和我是『真正的朋友』!无论是神明或总统都没办法否定这点!我可以挺着胸膛对全世界宣布!光是我重要的朋友!」 光睁大眼睛在一旁看着他。 朝衣抿着嘴唇,冷冷盯着是光。在她细长的眼中,怒意如熊熊火焰一般延烧。 「我一定要把那家伙的心情传达给葵!」 是光坚定地说。 朝衣平静地回答: 「你真是教人不愉快,让我简直想拿刀割了你的嘴。」 「真巧耶,我对你也不爽到想把整瓶辣椒粉洒到你的眼睛和嘴里。不过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和你也没啥好谈的,我要走了。」 说完他就往玄关走去。 朝衣沉默不语。 是光不知道她现在是怎样的表情,但还是感觉得到她在瞪自己。 他背对着朝衣说: 「如果找到普鲁特的《在少女电影下》再还给我,那是我爷爷的书。 」 走出公寓之后,光开口说: 「是光,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不是普鲁特,是普鲁斯特。而且书名不是《在少女电影下》,而是《在少女倩影下》。念起来的确是有点像啦……」 「咦!我说错了吗?我还以为自己说得很帅气咧!太丢脸了!」 天空渐渐渗入夜色。 坐落着公园和图书馆的安静住宅区中,是光走在路灯的光芒下,抱头呻吟着说: 「你劝我冷静的时候,我还是气得大吼……我是不是太没定力了……」 「嗯。」 (何必回答得这么爽快?) 是光在心中喃喃抱怨。 「不过,我真的很高兴,你在小朝面前说我们是真正的朋友呢。」 是光侧目看着光,光也朝着他微笑。在路灯的光芒中,光的头发、眼睛、嘴唇都显得闪闪发亮。 光的表情实在太快乐、太幸福,再加上他本来就是个美少年,那毫无保留释放出来的魅力让是光不禁紧张起来。 「那那那那是因为,那个女人一直说些惹人生气的话,所以我忍不住就……」 「那是在说谎吗?」 「不、不是啦,我真的是那样想……总之忍不住就说出来了……」 光笑得更开心了。 啊啊,别再露出那种表情了,简直让人害羞得耳朵冒烟。 「我突然好想大叫喔。应该没关系吧?反正别人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喂,等一下……」 是光还来不及阻止,光就扯开喉咙大喊: 「赤城是光是我的朋友~~~~我们是朋友~~~~」 「你、你别喊了啦,丢死人了!」 「我们是朋友~~~~我和是光是朋友~~~~」 「别喊了!就叫你别喊嘛!」 是光的脸颊和脑袋都快沸腾了。谁来制止这个醉汉啊! 「我们是朋友~~~~真正的朋友~~~~」 「好,对啦,我们不是临时朋友,是真正的朋友。你高兴了吧?够了啦,我求求你,别再喊了。」 明知别人听不见,是光还是觉得丢脸得要命。 尽情大喊似乎让光亢奋起来,他喊完「我们是朋友!真正的朋友!」以后,又继续开心地大叫: 「我最喜欢葵小姐了~~~~」 「我再也不拈花惹草了~~~~」 「我要专一地对待葵小姐~~~~」 他在道路中央,眼睛发亮、语气甜蜜地对着夜空高声大喊。 看到光那么开心、兴奋,是光也不禁跟着激动。 「好!我来当证人!」 然后他高举右手。 「我也不会输给斋贺朝衣!一定要确确实实地把你的心情传达给葵!」 「嗯,还有,等到把所有生日礼物送给葵小姐以后就去搭讪吧!」 「喂,你不是才刚说完要专一地对待葵吗?一下子就反悔啦?」 「不是我啦,是要找个适合你的女生。好,决定了!我要帮你找个爱笑的女朋友!」 「爱笑的女人很烦耶。」 「那种女生比较适合你啦,可以连你的份一起笑。如果跟那样的女生在一起,你一定会感染快乐,会跟着笑出来。」 「真难想像。」 「我好像可以听到你愉快的笑声呢。」 「你幻听了吧。」 附近一带非常安静。 地面上只有一个拖长的影子,但是在星光逐渐点亮的浅墨色天空底下,他们像朋友一样并肩而行,愉快地聊着天回家。 「嘿,是光,你知道人死了会去哪里吗?」 光以开朗的语气问道。 「谁知道,我又没有死过。」 「我觉得,人死了会去宇宙。」 「宇宙?」 「嗯。」 光抬头仰望。 是光也跟着望向天空。 明亮的浅墨色天空,出现了一点一点的小小星光。 即使又淡又微弱,仍然放出光芒。 这是都市的夜空。 「不是有人说,死了以后会变成星星吗?灵魂离开肉体之后,就会脱离地球,朝宇宙飞去,然后以精神独立存在的状态自由翱翔于无限的空间里。我们看到的星光,说不定都是死者的灵魂。」 光的声音像月光一般清澈而宁静。 他仰望上方的眼睛也显得平静温柔。 是光突然很想哭。 「我总有一天也会飞向宇宙。」 光的话语刺痛了他的心。 「到时你一定又会哭得稀里哗啦的。」 「我、我才不会哭咧!混帐!」 是光瞪大眼睛、红着脸否认,光以愉快的眼神看着他。 「嗯,这样比较好,我也希望你能笑着送我离去。」 他以清澈的声音说。 「约好罗,是光。当我要去宇宙的时候,你要用最灿烂的笑容对我说再见。」 是光顿时觉得心脏冰凉。 光总有一天会去宇宙。 等到他实现了心愿之后…… (笨蛋……不要提前让我觉得寂寞啦,你也看看气氛嘛,难得我们真的能成为朋友……) 是光在心中默默埋怨,却没有说出来,只是板着脸说: 「你也太喜欢约定了吧。你就是这样和女生们搞了一堆约定吗?」 「我才不会随便和人约定事情,我做的约定都是很重要的。」 「难道搭讪也是重要的约定?」 「当然,那是非常重要的约定。」 「我可没有答应陪你去喔!」 「那我先跟你预约。」 「预约也没用。」 「小气鬼。我们不是朋友吗?」 「就算是朋友也不行。」 「真刻薄。」 光耸肩说道。 「对了,第一次见面时,你说有事要拜托我,到底是什么事?」 「喔喔,那个啊……」 光望向远方,微笑着回答: 「已经无所谓了。」 「喂,干么这样奸笑啊?真让人在意,告诉我啦。」 「你答应陪我去搭讪的话,我就告诉你。」 「哪有这样的!」 「如何?答不答应?」 「唔~~~~你太奸诈了!是说你都已经死了,要怎么搭讪啊?」 不知不觉间,两人来到通往学校的泥土路。 在风中轻轻摇曳的小草反射着月光,发出淡淡的光辉。 小河静静地流动,空气芳香而湿润。 在晴朗的夜里,两人不断走着,不断地随口闲聊。 就像认识十年的好友一样…… 五章 她的谎言与真实 「你听好,再过两天就是葵的生日了,明天又是周六,所以决胜的关键只剩今天了。一定要全力以赴!」 「嗯,是光!」 周五早上,是光斗志高昂地走出家门。下了电车,来到通往学校的泥土路时…… 「说不定小朝已经做了什么准备。」 光有点担心地说。 「那女人看起来就是一肚子坏水,她瞪我的时候眼神超有魄力,这种人说不定会在背地里使唤流氓做什么坏事咧。」 「这、这个嘛……我是没办法反驳啦,不过……」 「真的假的?她是地下老大?」 「应该不至于吧……应该……」 光回答得很含糊。 「小朝的确很强悍、很聪明。她是独生女,所以她向来把葵小姐当作亲妹妹一样疼爱,经常骂我对葵小姐不诚实。她很会照顾人,也有温柔的一面。」 「你把女生想得太好了。啊!难道你跟那个臭屁的女人也有一腿?」 是光愕然地问道,光只是淡淡地笑着回答: 「没有。就算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男人,小朝也不可能和我交往的,即使世界末日快到了,我和小朝也不可能在一起。」 他讲得异常肯定。 「赤城————!」 帆夏突然从后面跑来,裙摆和头发都在飘舞。 她峥大眼睛,皱紧眉头,表情像是生气又像是担心,一把揪住是光的手臂。 「你、你怎么了?式部?」 「太好了,你平安无事。」 「啊?你在说什么?」 「我打了你的手机十次左右都打不通,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手机?」 是光从书包拿出手机一看,帆夏的来电纪录和简讯加起来有十通以上。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洋洋洒洒的一大篇纪录。 「喔,我关机了。」 「搞什么嘛!」 帆夏挑起眉梢。 「因为平时没什么人会打给我。」 「那你带手机有什么意义啊!你都不知道我是以怎样的心情打电话的……呜呜……」 「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光皱着脸问道,帆夏立刻抿起嘴巴,一脸忧虑地说: 「昨天放学后,朝之宫向我问了你的事。」 「朝之宫?」 「就是斋贺会长啦。」 「斋贺……喔喔,是『小朝』啊?那家伙是会长?」 「小、小朝?你叫会长小朝?」 帆夏吓得目瞪口呆。 「干么这么惊讶?」 是光觉得莫名其妙,转头望向光,发现他一脸同情地耸着肩膀。是光也搞不懂这反应是什么意思。 帆夏突然抓住是光的衬衫领口拉近。 她鼓着脸颊,瞪着是光说: 「你真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耶!说到二年级的朝之宫,也就是斋贺朝衣,当然是说高中部的学生会长啊!不只是高中,她在国小部、国中部也一直是学生会长耶!在我们学校里,斋贺会长可说是权势最高的『贵族』,听说连老师都不敢和她作对呢!」 帆夏用蕴含着怒意的语气继续说,有个学生会执行部成员反抗朝衣之后就突然转学了,还有一个老师对朝衣的做法有微词,结果在学期中就辞职了。 「葵之上是斋贺会长的好朋友……应该说会长就像是葵之上的保护者,所有接近葵之上的男生都被会长肃清了。会长问了很多关于你的事,眼神看起来好冰冷,虽然她的表情很平静,还是让我吓到竖起寒毛……一定是因为你一直缠着葵之上,所以被斋贺会长盯上了。我打了好多次电话都打不通,还以为你已经……」 帆夏的脸和是光贴得很近,虽然她急得横眉竖目,却也害怕得眼眶湿润。 (……这家伙干么这么激动?表情干么这么认真?) 是光第一次被女生揪住领口,感觉非常奇怪。 「式部同学是在担心你啦。真是个好女孩。」 光神情温柔地回答。 「是这样啊?原来你是在担心我啊?谢啦。」 帆夏突然脸红,立刻放开是光的衣领。 「你你你你你在胡说什么啊!我才不是担心你!根本想再踢你上百脚!我来提醒你千万不要惹到斋贺会长,才不是因为担心……我、我只是怕自己被视为你的同伙,会受到连累……」 她转开了脸,愤然说道。 「式部同学真可爱。」 光噗哧一笑,是光仍然摸不着头脑。 「总面言之,你这阵子最好安分一点。」 「没办法。昨天我才和她吵起来。」 「啊?」 帆夏转回来看着是光。双眼睁得浑圆,表情异常震惊,夸张得有如搞笑艺人。 「我回家时碰巧遇到她,因为她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命令我,我就骂她『谁要听你的话啊!混帐!』之类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跟会长说话啊!」 帆夏垂着眉梢惊慌地说。 「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就这么让步吧。」 是光不高兴地回答。 「你真是个大笨……」 「如果斋贺想要对你干么,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帆夏一句「大笨蛋」还没说完,就僵住不动了。 她的耳朵和脖子变得通红,眼睛睁大。 (这家伙怎么了?干么脸红啊?) 「是光,你还说我是花花公子咧,我看你明明也很有天分嘛。」 光喃喃说道。 是光差点脱口说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又硬生生地把话吞回去。 帆夏愣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少、少来了!我的事用不着你管,我自己会保护自己啦!……哼,可别小看我了,我我我我我才不需要你来保护咧!」 她嘴上这么说,视线却飘移不定。 「真是的……你现在还有那个闲工夫去担心别人吗?真是搞不懂状况。竟、竟然说要保护我,装什么帅嘛……讨厌啦,害我的脸都热起来了,大、大家都在看了啦!」 是光此时才发现,正如帆夏所说,每个从旁边经过的学生都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们。 「你离我远一点啦,免得别人以为我和流氓一起上学。」 帆夏低头掩饰脸上的红晕,快步走开。 「我才不是流氓!」 「不要跟我说话啦!」 帆夏渐行渐远。 「唔~~~~我真是搞不懂女人!」 是光还以为她担心朝衣盯上他,结果她却突然生气、脸红、慌张,接着又生气起来,态度变得也太快了。 是光不高兴地走在帆夏几公尺的后方,光兴奋地对他说: 「式部同学真的很可爱耶,好胜又纯情,真是太迷人了,有够萌的。是光,这种时候就该趁胜追击,对她说『我想跟你一起上学』,她一定会更害羞的。啊啊,真想看。」 (喂……你忘了葵的事吗?) 是光给了光一个白眼。 (讨厌啦,我干么这么紧张啊!) 帆夏快步走着,完全搞不懂自己为何如此旁徨。 (我的脸一定红透了。) 昨天斋贺朝衣把帆夏带到学生会室,打听了是光的事。 还说了「式部同学,听说你跟他似乎很要好」之类的话。 她那充满威严的美丽双眼让帆夏紧张得浑身发抖,但帆夏还是忍不住说: 「赤城乍看之下像个流氓, 其实他个性正直,又很努力,对喜欢的人非常专情!他也不会对女生使用暴力……我误会他是色狼,踢了他一顿,可是他一次都没有还手……他的本质是很绅士的!而且他很喜欢猫……啊,这个我不确定啦,不过他写字很漂亮,作业也都会乖乖写完……」 帮是光说话一定会被视为他的同伙,跟朝衣作对绝非聪明人的做法。 帆夏明明很清楚,却仍然全力大叫: 「赤城是光是一个从外表看不出来的好男人!」 (我干么说那种话啊?要是会长生气了一定很恐怖。) 最后帆夏强硬地丢出一句: 「如果会长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随即离开了学生会室。 (真不敢相信我会这么做。) 竟然对朝之宫摆出那种挑衅的态度。 自己根本没资格骂是光是笨蛋。 (会长一定不会就此罢休,如果她真的想把我……)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一想起是光专注的表情和语气,帆夏又开始脸红了。竟然会在现实生活里听见类似爱情小说男主角会说的台词。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哇啊啊啊啊啊!别想了!别再想了!) 她心情沉重地走到校舍入口。 (奇怪?) 帆夏发现状况不对。 走廊上挤满了人。 女生们都哭丧着脸,纷纷说着「好过分」、「是谁做了这种事」之类的话。 (发生什么事了?) 帆夏急忙换鞋子,往人群密集的地方走去。 「小帆!」 绑辫子的朋友出声叫她。 「美智留,大家在吵什么啊?」 美智留忧心忡忡地说: 「真恶劣,竟然有人割破了光之君过世的报导和签名板。」 帆夏的目光被布告栏吸引过去。 上面贴着划有交叉裂痕的帝门光追悼报导和用来留言的五张签名板。 (这是怎么回事?) 是光站在人群的最外圉,一脸严肃地盯着贴在墙上的报导和五张签名板。 报导和签名板都有打叉形状的割痕。 谢谢。再见。我最喜欢你了。 以黑笔写下的留言,还有光的特写照片,都出现了斜斜的裂痕。 在是光身旁的光同样愕然屏息,看着关于自己的报导和签名板上的打叉记号。 (到底是怎么搞的?这是谁干的?) 是光穿过人群,走到最前面。 众人发现表情僵硬、目露凶光的是光来了,立刻吓得退开。 是光前方的人们纷纷让出路来,周围一片寂静,他在众人的注目之下走到布告栏前。 他紧闭着嘴,神情肃穆地盯着报导和签名板上的叉叉。 大概是用美工刀割的吧?刀痕很平滑,没有半点撕裂的痕迹。 是光突然想起画布上的丑陋大叉,胸口顿时紧缩。 充满金光的楼梯涂上了粗黑的斜线。 是光举起发冷的手指,摸摸报导上的切痕,突然有个小小的东西从纸后落到他的脚边。 「……?」 他蹲下去拈起来一看,那是个只有米粒一半大小的银色星星。 光也注视着那个东西。 「这是……」 光正要开口时…… 「赤城同学。」 有个成年男人叫了是光的名字。 是光回头望去,后面站着一位相貌严厉的男老师,以及是光的级任导师。 畏畏缩缩的导师身旁那位年长的男老师厉声说道: 「你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从导师担忧的表情和男老师的严肃眼神,是光感到铁定没有好事。 「是副校长西寺老师耶。」 光悄悄说着,语气非常紧张。 是光回答「好的」,便跟着副校长走去。 旁人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在他视野的一角,还看见了一脸担心的帆夏。 背后有人偷偷说着: 「凶手会不会就是他啊?所以他才会被老师叫去?」 「有学生说看到你拿刀割破签名板。」 是光跟着副校长走进挂着学生辅导室牌子的狭窄房间,双方隔着会议桌坐下,副校长立刻以质问的语气说。 「啊?是谁?」 是光愕然地问道。 副校长严厉地回答: 「我不能告诉你,总之有学生说昨天放学以后看到你用刀割破签名板,而且不只一人,总共有三个人看见。」 (怎么可能!)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 (是斋贺搞的鬼吗?) 如果不是这样,他根本没做过的事怎么可能平白出现三个目击证人? 帆夏说过,斋贺会长对敌人绝不手软,敢反抗她的无论是学生或老师,都会默默地从学校里消失。 (混帐!斋贺朝衣,你太卑鄙了!给人乱加罪名就是你的作风吗!) 是光脸颊抽搐,胸中血气沸腾。 光看到他的眉毛越挑越高,眼中充满怒火,连忙说道: 「是光,我二十四小时都和你在一起,我比谁都清楚你没有做。所以你冷静一点,不要动怒。」 接着又安抚他说: 「现在先忍耐一点,冷静地向副校长解释吧。」 是光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心情似乎比较平静了。 要不是因为光在旁边劝阻,场面一定会搞砸的。 说不定他会大吼「把说是我干的那些家伙带来,也叫学生会长斋贺过来」。 要是真的这样做,一定会被视为恼羞成怒。 「不是我做的。」 是光瞪着副校长,斩钉截铁地说。 副校长和导师看到是光冷静地否认,好像都有点惊讶。 「不过我听说你前几天也曾经对留言的学生怒吼。」 「那是……我又不是在吼那些人,而且那件事和这次的事无关吧?」 「难道那些证人都看错了?」 「我不是他们,所以我也不知道,但我至少记得自己昨天做过哪些事。我在最晚离校时间之前就走出学校了,假如那些人真的看到凶手,也不可能是我,我本来就没做过那种事。」 「那么,有人可以证明你在那个时间已经回家了吗?」 「我在光的公寓碰到斋贺会长,她可以为我作证。」 提到她的名字,是光就满肚子火。 他一边说一边拼命压抑心底激烈的怒气,但副校长仍然不为所动。 「这件事我已经听斋贺同学说过了。」 副校长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他说。 (什么?) 「斋贺同学说你自称是帝门光的朋友,她反驳说这是不可能的事,你因此非常生气。」 事实的确是如此。 但是从副校长的语气听来,仿佛把是光当成谎称自己和光是朋友的骗子,再不然就是无法区分幻想和现实的疯子。朝衣一定就是这样告诉副校长的。 「她说你当时非常激动,她很担心你会做出什么事。还说你或许是后来又回到学校,时间上也很充足。」 「开什么……」 是光正要喊出「开什么玩笑!」时…… 「是光!忍住啊!」 光出言制止。 「我都知道!我知道事实是怎样!」 是光勉强忍住脾 气,但心脏已经开始疯狂搏动,脑袋也呼呼发热。 他几乎喘不过气。 副校长和导师看到是光眼神凶狠、激动喘气的模样,好像察觉到自己有危险,表情都僵硬了。 「不是我做的。光和我是真正的朋友,我绝不可能割破别人写给朋友的留言。」 是光因愤怒而压低嗓音,喉咙有些刺痛。 副校长还纠缠不休地一再逼问「你真的没有做吗」? 是光好几次差点爆发,但是由于光的制止,他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不是我」。 最后副校长叹着气说「下次我会找斋贺同学一起来谈」,终于放过了是光,这时第一堂课的下课钟声正好响起。 「听说赤城就是割破报导和签名板的凶手,所以副校长才找他去谈话。」 「果然是那个流氓干的。」 「我早就觉得是他了。上次他在走廊上对女生大吼,那副凶狠的模样简直像是要吃人似的,今天早上他还用可怕的表情瞪着报导。」 「听说他自称是光之君的朋友呢。」 「怎么可能嘛。那两人的差异就像皇子和仆人。」 「没有人会相信的。」 「对了,他是不是去过光之君的葬礼啊?」 「是啊。那是怎么回事?连死人都要纠缠?一定是因为没人相信他和光之君是朋友,所以他才割破签名板泄愤。」 「好差劲喔。」 无论是光走到哪里,都听得到诸如此类的对话。 「可恶!我绝不原谅那个女人!斋贺朝衣!」 走向教室的是光咬牙切齿地骂道。 (那家伙诬赖我是阴险的割纸凶手,打算彻底孤立我。太天真了,我用不着她玩这种小把戏就已经受到孤立了,我也早就习惯被人说闲话了。) 「……真的是小朝做的吗?」 光垂下眼帘,忧愁地自言自语。 「这不像小朝会做的事。」 「你说什么啊!」 是光压低声音说。 无论怎么看,她都像是会做这种卑鄙行为的人。 不过光仍然皱着一张清秀的脸庞说: 「我也认为诬赖你是凶手的人是小朝……可是割破签名板的应该另有其人,小朝只是利用了这个情势。」 「另有其人……」 「小朝如果『知情』就不会做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小朝不会甘冒那种风险。」 光眼中的温度瞬间退去。 他露出了冰冷的表情,仿佛深深陷入自己的内心世界搜寻「答案」,又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是光第一次看到光这种表情,不由得大吃一惊,同时又想起画布上的大叉,突然觉得胸口痛得像是被剖开。 帆夏从前方跑过来。 「赤城,那个,你没事吧?」 她慌张又担心地看着是光问道。 是光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回答: 「没事。」 「副校长说了什么?」 「他怀疑我是割破报导和签名板的凶手,可是我真的没做过。」 其实是光对朝衣和副校长等人还是很气愤,但他不想让帆夏担心,所以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话虽如此,他的凶恶外表还是改变不了。 帆夏害臊地噘起嘴。 「这、这样啊……那就好。」 她故作漠然地说。 「式部同学真的和赤城那个流氓混在一起耶。」 「真教人失望,式部同学该不会也是流氓吧?」 旁边传来了这样的对话。 是光听了立刻大吼: 「刚才是谁说流氓的!说我是流氓无所谓,式部才不是流氓!」 「喂,赤城……」 帆夏吓了一大跳,急忙制止他。 正在沉思的光也慌张地劝阻: 「是光,为式部同学打抱不平的确很有你的风格,可是把事情闹大反而会给式部同学添麻烦啦!」 「呃……」 是光愣了一下,但是旁边又有其他声音传来。 「干么?恼羞成怒啊?」 「割破光之君的签名板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他握紧拳头,气得几乎爆血管时…… 「不是的!割破签名板和报导的不是他!」 是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光也睁大眼睛愣住不动。 那个苍白着脸大叫的人竟然是葵。 为什么葵会说这种话? 惊愕屏息的是光又听见了葵的叫喊。 「不是的!不是那个人!不是!不是的!」 她纤细瘦弱的身体轻轻颤抖,眼中充满深刻的痛苦,不断大喊「不是的」。 脸色苍白,笔直的黑发猛然甩动。 葵的声音渐渐细微,然后抱着自己的身体低下头去,像是感到寒冷似的。 寂静的走廊上,第二堂课的上课钟声冷清地敲响。 是光垂着双手愣在原地,心中想的是葵在画布打上大叉的一幕。 ◇  ◇  ◇ 午休时间,是光带着便当去顶楼的途中,听见了关于割纸事件的传闻。 「听说是光之君的未婚妻做的。」 「葵之上本来就经常说光之君的坏话,在葬礼的时候也……」 跟在是光身旁的光始终表情僵硬地沉默不语。 到顶楼之后,是光伸直双腿坐在墙边。 「你是怎么想的?真的是葵做的吗?」 他犹豫地小声问道。 「我不知道,可是葵小姐的确有动机。」 光皱着眉头难过地回答。 葵没有说是自己做的,但她那句「不是的」听起来不像是纯粹为了帮是光开脱,反而像是受到罪恶感苛责而忏悔。 (如果真的是葵做的,光就太可怜了……) 周日就是葵的生日,要给她的礼物该怎么办呢?光一脸严肃地保持沉默,让是光不知该怎么提这件事。 可恶,如果真是这样,我还宁愿凶手是自己。 是光一边想,一边板着脸拿起小晴做的特大号豆皮寿司。 旁边突然射来一道亮光。 「——!」 接着是啪嚓一声,有个女学生拿手机对着是光拍照。 她有一头俏皮的短发,虽然体型娇小,却更突显出肉感的大腿和丰满的胸部。 「不好意思,赤城先生!我可以再拍一张吗?这次要从正面拍。」 是光还没答应,她就走到前方,手机又啪嚓地闪了一下。拍摄结束的通知音效哔哔响起。 「你想干么啊?」 「是,敝人是新闻社的一年级新生近江雏,一年四班,座号是女生的二号,血型是ab型,生日是二月三日水瓶座,正在征求男友,喜欢的男生类型是戴眼镜的理科生。为了挖新闻甘愿戴猫耳穿学校泳装扫厕所。喜欢的食物是义大利面,爱好番茄口味加起司粉胜过肉酱,番茄义大利面一定要加起司粉才对味嘛。车站前有间咖啡厅叫april fool,他们的番茄义大利面套餐有附咖啡、红茶、花草茶、自制的薄荷冰淇淋,只要八百五十圆,洗手间也很干净,真是太厉害了。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她越讲越快,最后简直快到听不清楚,让人听得头昏眼花。 穿学校泳装扫厕所是怎么回事?不对,这不是重点。 「你怎么可以擅自拍照啊!」 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候。 是光像只猛兽一样恶狠狠地盯着她,她却不以为意。 「我问过你能不能拍一张啊。」 「我又没答应。」 「哎呀,不要计较这种小事嘛。目前受到热烈讨论的赤城先生似乎和光之君是朋友?」 「是又怎么样?」 反正她一定会说「难以相信」,或是「一点都不配」之类的话吧。 雏却和善地回答: 「敝人正在调查光之君的事,所以要收集各方面的资料。」 「你想趁着这次的骚动再写一篇光的追悼报导吗?」 「啊,赤城先生今天早上也遇到了大麻烦呢。不过敝人对那种挟怨报复的下流行为没兴趣,唔,虽然葵之上的发言很有话题性,不过那也只算是三流的新闻。敝人目前追查的是『光之君的死亡真相』。」 「光的死亡真相?」 是光听得皱起鼻子,雏对他粲然一笑。 雏仿佛由少女变为少年似地露出强势又尖锐的笑容,让人看得心有余悸。 #插图 「有这样的传闻——听说光之君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人害死的。」 「——!」 是光震惊地吸了一口气。 光是「被人害死的」? (这是怎么回事?光!) 是光回头看着「当事人」,光则是以冰冷严峻的表情望着半空,冷得连空气都几乎为之冻结。平时总是温柔微笑的嘴唇,如今却用力咬紧,白皙的脸颊僵硬得有如石头,眼中闪着锐光。 是光冒起了鸡皮疙瘩。 难道这是「真的」? 「喂,赤城先生?你干么转向那边啊?」 就在雏叫着他的时候。 「赤城!你在这里啊!」 有个焦急的声音传来,帆夏从顶楼门后探出头大叫。 「怎么了?式部?」 「葵之上有麻烦了!光之君的粉丝把她拉出去了!气氛看起来很不妙!」 「葵小姐……!」 光慌张地叫道。 「哎呀,一定是因为葵之上平时常讲光之君的坏话,惹毛了光之君的粉丝吧。再加上这次事件,想必超过了她们的忍耐极限。」 雏好像很愉快地说着。是光丢下便当,朝帆夏跑去。 「式部!那些人去哪了?」 「往树林去了!」 是光立刻冲下楼。 「啊!等一下!赤城先生,采访还没结束啊……」 雏也摇晃着胸部追了过去。 ◇  ◇  ◇ (葵!你千万别出事啊!) 没想到在这间充满千金小姐和有钱少爷的私立名校里,竟然也会发生类似流氓寻仇的事。女人一旦抓狂起来,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是光在楼梯奔跑时,光在他的头上紧张地说: 「是光,你听我说,我认为割破签名板的人不是葵小姐。虽然葵小姐有『动机』,但依照她的个性是不会去『实践』的。当然,也不是小朝做的,因为小朝如果知道葵小姐在美术社活动时在画布上打叉,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害葵小姐受人怀疑的事。」 是光冲过走廊,穿着室内鞋直接跑到校舍外。这段期间光仍用严肃的语气说着: 「对,小朝『并不知情』,所以她听到有人割破报导和签名板,就想到可以利用这个事件,诬赖你是凶手。」 是光气喘如牛地左右张望,然后冲进校园的树林里。 光的声音越来越紧张。 「这事件的重点是,为什么凶手故意在报导和签名板上划出打叉的记号?如果这不是巧合……而是基于某种企图故意做的,就可以推论出有嫌疑的人了。凶手不是葵小姐,也不是小朝,这样看来……」 突然有个尖锐的声音划破空气传来。 「亏你还是双方家长订下的未婚妻!」 是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见葵靠在粗厚的树干旁,咬紧嘴唇,眉梢挑起,脸色发青。 大约有将近十个女生包围葵。 她们似乎正在责备葵。 「只因为光之君不爱你,你就恨他入骨,还割破大家给他的留言,太难看了!」 「光之君竟然有个个性这么恶毒的未婚妻,真可怜,难怪他会想去找其他女人。」 无论被说得多难听,葵始终表情僵硬地不发一语,眼中浮现不肯屈服的光辉,嘴唇抿得死紧。 「你瞪什么瞪,有话想说就说啊。反正你是从幼稚园就待在这间学校里的『贵族』,当然看不起我们。」 被葵的态度激怒的女孩举起手来。 「我已经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是光急忙跑过去,从喉咙深处发出咆哮: 「给我住手!」 葵大吃一惊。 那群女生全都转过头来。 是光强硬地挤过那群女生的包围,挺身挡在葵的前方。 葵的脸贴在是光背后,她惊愕地一抖。 「你们别想动她!她是很重要的人!如果有人看她不爽,就让我来代替她挨揍吧!」 没错!葵是光最重要的人,一定得保护她! 红发飘舞、目露凶光、气喘吁吁的是光突然跑过来大吼大叫,那群女生都吓得僵在原地了。 此时才赶到的帆夏和雏也呆住了。 「来啊!来揍我啊!」 是光逼近刚刚举起手的女孩。 「什、什么嘛,她明明不把你放在眼里,还用洗笔水泼你耶!而且她割破了大家写给光之君的留言,你干么还要帮她?真是蠢毙了。」 女孩害怕地盯着是光。 就在此时。 是光身旁的光正气凛然地宣言: 「不,不是葵小姐做的。」 是光惊讶地看着他。 光的眼神和语气一样充满威严而坚定,望着包围葵的少女们。 她们看不见光。 也听不到光的声音。 不过,是光「听得见」。 所以…… 「葵没有破坏签名板。」 他重复着光说的话。 为了保护光最重视的葵。 那群女孩讶异地睁大眼睛,是光背后的葵依然缩着身体。 光有如神派来的大天使,用纤细的手指指着一个少女。 「凶手……就是『你』。」 「是『这家伙』干的。」 是光走向光指着的女孩,用力拉起她的手腕。 「呀!」 刚才唾骂是光的少女发出小声的惊呼。 帆夏吓得倒吸一口气,雏则是举起手机。 女孩被是光揪住的右手手指上涂了指甲油,还贴着星星和花朵形状的假钻。 和掉在是光脚边的那颗星星一样。 光平静地开口: 「为什么要在报导和签名板上割出打叉的记号……如果那是故意的,凶手一定是当时在美术教室看见葵小姐在画布上打叉的人。因为凶手讨厌葵小姐,所以设计嫁祸给她。」 是光听着光的声音,揣测着光的心情,一边跟着低声说出: 「你是美术社的社员吧?葵在骂我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吧?你知道葵在画布上打叉的事,所以故意在报导和签名板上割出打叉的记号,害葵受到怀疑。」 被是光揪住的女孩原本吓得僵直不动,接着就像鱼钩上的鱼死命地挣扎抵抗,最后发现挣脱不了,才扭曲着面孔说: 「因、因为……我不能原谅她。」 女孩眼中露出害怕和迷惘的神色,嘴唇艰涩地动了起来。 「那个女人骂光之君 是人渣、卑鄙小人,还说他活该遭天谴……」 她用痛苦的语气提到「那个女人」时,畏惧的眼中顿时浮现愤怒和哀伤,接着又呻吟似地说: 「像、像我这种平凡女生在光之君还活着的时候根本紧张得不敢接近他……那个没有付出半点努力就成为他未婚妻的女人,却说出那么过分的话……那种话我就算是死也说不出口……如果我是光之君的未婚妻,我一定会比那个女人更珍惜他!我每天都会感谢神的恩赐……可是,光之君的未婚妻竟然……竟然是个会骂他卑鄙小人的女人!」 女孩说到最后就哇哇大哭。 是光的心软下来了。 因为葵在画布上打叉的时候,连是光都气得忍不住对她怒吼。 他完全可以理解这个女孩为什么想伤害葵,理解到胸口发疼的程度。 是光放开女孩的手,她瘫坐在草地上,可怜兮兮地啜泣着。 「我是那么地仰慕光之君,看着他就觉得幸福,可是他、他竟然死了……再也看不到了……我再也看不到光之君了……」 光露出哀伤的表情。像是要为接受不了女孩的情意而道歉一般,他跪在女孩面前,握住她的手。 「对、对不起。」 女孩不知道魂牵梦萦的人就在眼前,也不知道他握着自己的手,只是哽咽着一再道歉。 「我、我知道……自己只是在嫉妒……可是……我好难过……实在忍不住……对不起……对不起……」 其他女孩也纷纷开口道歉。 「对不起!」 「请、请原谅我们!」 是光本来就讨厌听到人家道歉,此时更是冷汗直流,脑袋发烫。 「混帐!你们不要道歉啦!与其现在才来道歉,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做这么逊的事!」 他正在大叫的时候…… 后面传来细微的声音。 「请不要……」 葵在是光背后断断续续地说。 「……请不要这样……不要道歉……」 他回头一看,发现葵的脸色比早上还苍白,全身不断颤抖。她垂着眼帘,难过地急促喘着气说: 「割破签名板的……不是我……可是……我一直很想这么做……」 是光惊愕地停止呼吸,雏冷静地望着她,帆夏和其他女孩则是一脸诧异。 光的眼中则是充满了沉痛。葵每次开口,削瘦的肩膀每次颤抖,那份沉痛就变得更滦。 「正如你所说,光并不爱我。我也真的……看不起到处和女生厮混的光。他一再愚弄我,还用那种方式消失……从头到尾都是那么为所欲为……」 葵的声音时而中断,像是快要哭出来似地皱着脸,然后又继续说。缠绕在她心中的哀戚、痛苦越来越明显。 「我一直有种冲动,想把那些报导和签名板撕破丢掉……我无法忍受每天早上都要看到和光有关的东西……所、所以发现有人割破报导和签名板的时候……我、我觉得就像是自己做的……」 葵的瘦小身躯看起来似乎更单薄、更脆弱,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一双大眼睛充满了苦闷。 「因为我早就想把跟光有关的记忆全部消除了!」 她挤出这句悲痛叫喊的瞬间,是光心想,光的心一定碎了。 光没多久前还站在法官的立场,如今却像个受到审判的罪人一般呆立原地。 无法反驳,只是紧闭着嘴唇,一脸哀伤,无力地站着…… 葵低着头跑走。 「等一下!」 是光追了上去。 「请别再缠着我了!说什么光的心情,光对我的心意……就像要星星从天空掉下来一样不可能!」 葵边跑边喊。 这句话刺痛了是光的心。 为什么老是说这种话? 光就在她的身旁啊! 光为了遵守和她之间的约定,一直停留在这里啊! (想把记忆全部消除……想把那些东西撕破丢掉……为什么用那么痛苦的声音说出这些话……为什么用那种快哭的声音,那么悲伤的眼神……) 是光心头郁闷,呼吸困难,全身上下都觉得刺痛! (光还说你是他的希望!可是你……) 「拜托!等一下!左乙女葵!你听我说啊!」 葵从校庭冲往穿廊,是光也死追着不放。他感觉到光跟了过来,感觉到光的心痛和凄苦,同时继续追着葵。 (没时间了!) 葵的十七岁生日就是后天,星期日。如果到时还不能打开葵的心房,就没办法把剩下六个礼物交给她,也没办法将光的心意传达给她了! 这是光最后的机会了! 他再也不能和葵一起庆祝生日了啊! 「你给我停下来!左乙女葵!我有东西要给你!」 葵逐步跑上楼梯。 中午的耀眼阳光从楼梯间的窗口洒落。 「喂!左乙女葵!左乙女!葵!……葵小姐!」 葵小姐。 是光喊出这个称呼后,葵顿时浑身一颤,停下脚步。 但是她没有回头,而是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情况不对劲! 是光急忙跑过去。 光激动地大叫: 「葵小姐!葵小姐!」 葵好像已经意识模糊了,她虚弱地闭着眼睛,痛苦地喘气,被是光抱起来的时候也没有挣扎。她抱起来是那么地轻,是光大感惊讶。 「光,保健室在哪?」 「一楼!」 「你来带路!」 是光抱着葵冲向保健室。 他在途中碰上了随后追来的帆夏和雏。 「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葵之上怎么了?」 「哇!是新娘抱耶!我可以拍一张照片吗?」 「浑蛋!敢拍的话我就宰了你!」 是光吼了一句,脚下还是不停地跑。 ◇  ◇  ◇ 到了保健室,是光让葵躺在床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的衬衫和头发都已被汗水浸得湿透,几乎可以拧出水滴。 「她是疲劳过度、睡眠不足,加上缺乏营养。」 保健室老师皱着眉头说。 接着又提到,葵前几天上课时也曾突然觉得不舒服,来到保健室躺着休息。 「当时我就一再嘱咐过她,要有充足的睡眠时间,也要摄取足够的营养。她大概还在为光同学的事难过吧,说起来也是情有可原啦……」 光垂着睫毛,很自责地听着老师以忧虑神情说出的话。 老师说午休时间快结束了,叫是光先回教室。 「我要在这里陪她!」 是光这么回答,坚持不离开床边。 「老师,请让赤城留在这里吧。」 不知是被帆夏的说情打动,还是被是光充满怨念的眼神盯得发毛,总之老师最后终究是答应了。 「谢谢你,式部。」 「没什么啦。希望……葵之上快点恢复精神。」 帆夏像在安慰是光似的,小声地说完就离开了。 是光心痛地看着阖眼躺在床上的葵。 睡眠不足?疲劳过度?缺乏营养?这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虽然表面上嘴硬,原来一直在硬撑。」 她一直坚强地来学校上课,放学后也会去美术教室画画,乍看像是和光还在世的时候一样过着普通的生活,事实上却不是如此。 其实她的心底已经伤痕累累,一直活在痛苦之中。 或许是因为不想让人发现,才会故意装得不在乎。 睡在床上的葵,睫毛底下滑出了透明的水珠。 光跪在床边,以极尽懊悔的眼神望着葵的睡脸。 「……葵小姐早就发现割破报导和签名板的是美术社的社员……她一定觉得原因是自己造成的,为此感到自责……她就是这种人。」 ——不是的!不是那个人!不是!不是的! 在走廊上哭丧着脸大叫的葵。 那个时候,她站出来帮是光说话了。 就算只是发自罪恶感。 ——我一直有种冲动,想把那些报导和签名板撕破丢掉…… 那句话必定是葵的真心话。 ——发现有人割破报导和签名板的时候……我、我觉得就像是自己做的…… 她颤抖地坦承自己想把跟光有关的记忆全部消除。 还说光对她没有那种感情。 一想到葵说出这些话的心情,还有光听到这些话的心情,是光就觉得心好痛。 「……葵小姐从小就是这样子。就算很难过、很想哭,也会逞强地说『我没事』,气鼓鼓地别过脸去,所以……」 光忧心忡忡地低声说着。 她之所以发怒,其实是因为伤心。 因为觉得不被光所爱的自己很可悲,难过得想哭。 是光想起幼时的自己在母亲离去之后拼命在书法上打叉的事。 葵也一样。 她和当时的是光一样,只能用否定一切的方法来保护自己的心。 在那本相簿中,葵站得离光比较远的时候总是偷偷地望着他。 可是两人合照时,她都看着另一边。 光想必比任何人都理解葵的笨拙、痛苦,也是因为这样,葵喊出的那些话更是深深地刺伤了光的心。 光低垂着睫毛,哀伤地凝视着葵。 他想擦去葵脸上的泪滴,手指却穿透了她的脸颊。 光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 是光也看得心痛欲裂。 他好想把葵摇醒,告诉她「光就在这里」。 好想告诉她,「光非常担心你」。 光一再试着触摸葵,最后落寞地把手缩回去。 他闭着嘴唇,眼神忧虑地看了葵一阵子,然后展露出美得令人心痛的微笑,温柔地说: 「是光,保健室外面有自动贩卖机,我想请你去买奶昔回来,等葵小姐醒了再给她喝。」 「喔……好。」 第五堂课的下课钟声响了。 是光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向走廊。 光刚才的微笑让他心痛到现在。 是光犹豫了一下,将硬币投入自动贩卖机,同时提出他一直念念不忘的问题。 「那个……有件事不知该不该问……」 他想要装出平静,按下奶昔按钮的手指却紧张得冒汗,喉咙也隐约地发抖。 「你真的是……被人害死的吗?」 喀啦一声,罐装奶昔落下。 光用沉静到不自然的眼神盯着是光。 「新闻社的那个女生是这样说的。」 「……」 「如果是假的那就无所谓啦。」 「会是如何呢?」 光以成熟的语气回答。 「毕竟我是个喜欢拈花惹草的后宫皇子……想杀我的女人应该不少吧。」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像在转移话题。 为什么他要转移话题? 是光想着想着就觉得背脊发冷。 难道近江雏说的「传闻」是真的! 光保持沉默。 是光不禁觉得有股寒意哽在喉咙里。 「赤城同学。」 斋贺朝衣带着谴责的眼神现身了。 「听说葵昏倒了。」 「她正在床上休息。」 是光一边回答,一边拿出罐装奶昔。 罐子还是热的,指尖有点烫。 「奶昔……?」 朝衣皱了一下眉头。 「这是买给葵的。」 朝衣听了,眼神变得更锐利。 「……光告诉过你葵爱喝奶昔胜过咖啡?」 「是啊。」 是光想回保健室,却被她厉声叫住。 「赤城同学,你可以先回教室了,我来照顾葵就好。」 「我还有话要跟葵说。」 「你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葵更不舒服。话说回来,根本是你害葵昏倒的吧?」 光的脸色变得僵硬。 是光停下脚步。 的确……因为是光紧追着葵不放,她才会被送到保健室。 美术社的社员会割破报导和签名板陷害葵,若要追根究柢,也是因为是光天天去美术教室,逼得葵忍不住痛骂光。 是光一直没发现,自己为了传达光的心意一个劲地纠缠,害葵痛苦得连饭都吃不下,晚上也睡不着。 他很气葵的态度和发言,还对她怒吼,说了很伤人的话。 被一个如恶犬般凶狠的人纠缠、咆哮,葵一定很害怕。或许就是他加深了葵心中的创阳。 光在是光身旁无力地低着头。 是光也紧紧握着罐装奶昔,紧到几乎被烫伤。他无法反驳。 (是我造成葵的压力吗?) 朝衣微微地皱起脸。 「没有好好盯着葵,让她落单,这是我的疏忽。我会好好反省,今后绝对不会再让光的崇拜者做出任何伤害她的行为。」 「那些人也是有苦衷的,你别惩罚她们。葵要是知道了,又会开始自责的。」 是光瞪着她说。 「葵的事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 朝衣用蕴含着怒气的声音回答。 然后她冷眼看着是光。 「就算你和光真的是朋友,也不能拿来当作你伤害葵的藉口。我绝对不认同由你这种人来当光的代理人。」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刺进是光的胸中。 紧握着奶昔的手心渐渐麻痹,失去感觉。 「我再说一次,赤城是光同学,你不可能传达光的心情,任何人都办不到。」 现在一定得说些什么。 我身为光的正当代理人,一定得反驳她。 (没错,一定要说些什么……) 就算难过得几乎胃穿孔,头越来越痛,也一定要…… 此时有个声音悄悄地说。 「是光……算了。」 一时之间,是光还无法相信这句话出自光的口中。 光站在是光和朝衣中间,露出令人心惊的淡淡笑容摇头。 「已经够了。」 什么够了? 光想说什么? 是光感觉立足点渐渐崩塌,此时朝衣又对他说: 「葵的生日由我来帮她庆祝,你就让她忘了光吧。当光的未婚妻,对她来说本来就是太过沉重的负担。」 听到这句话,光难受地扭曲面孔。 ——我早就想把跟光有关的记忆全部消除了! 光的表情仿佛放弃了挣扎,接受事实,死命忍耐,看到这种表情,是光实在无法再向朝衣反击。 (可恶!) 是光暴出青筋,将变凉的罐装奶昔塞给朝衣。 「把这个拿给葵。」 他呻吟似地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保健室。 悔恨的心情令他浑身发疼。 光仍低着头走在是光的身旁。他的身影显得非常脆弱,几乎没有存在感。 快到教室了。 是光一边往教室走,一边低声说: 「你真的觉得无所谓了吗?」 光低着头喃喃回答: 「或许小朝说得没错……」 他露出空洞的眼神,透露了内心的懊悔。 「从以前到现在,我伤害过葵小姐太多次,说不定现在已经来不及补救了。想要遵守约定,说不定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我明明想好好珍惜葵小姐……却只是害她哭了。」 低垂的睫毛不住颤抖,声音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痛。 光僵硬地抬起头来。 以沉痛的眼神看着是光。 #插图 露出微笑。 「再说我已经变成鬼魂了,既没办法给葵小姐幸福,也没办法和她重新开始……」 「唔……」 是光沉吟着。 「我在美术教室对葵小姐说,如果听得见我的声音,就摸摸嘴唇给我暗号……即使明知不可能,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因为葵小姐无论多生气,最后总是会鼓着脸颊转过头来……但是,那个时候葵小姐没有看我。」 那时的他们近到几乎身体相贴。 光用无助的眼神,祈求似地看着葵。 葵却头也不回,在画布上打了个大叉。 还说光是「最差劲的大骗子」。 刚才握紧罐装奶昔的手仍感到刺痛。 好懊恼,好无力,几乎难以呼吸。 光的笑容让是光看得好不忍心,所以他一直低着头走路。 朝衣骂得一点都没错。 当光的未婚妻,对正经的葵来说负担实在太重,看到风流成性的光和女生们打情骂俏,一定深深伤害了她。 结果光竟然在死了之后还想对她表达心意,就算再任性妄为也该有个分寸。 支持光这种行为,并且担下代理人一职的是光也是共犯。 都是因为是光不顾一切地再三游说,才引发了那件事,给葵增加更多压力,他后悔得简直想跪在地上磕头认错。 可是,就这么放弃真的好吗? 真的要什么都不做,等葵的生日过去? 难道要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光放弃? 是光走到教室前。 帆夏很担心地等着是光回来。 她一直在自己的座位上望着走廊,一看到是光,就从后门探出头问: 「赤城,葵之上呢?」 「没事了。」 帆夏露出安心的表情,立刻又慌张地睁大眼睛。 「咦……你要去哪里?」 「我还有正事要办。」 是光低着头漠然回答,直接走过教室。 上课钟声在他的头顶响起。 「等一下!赤城!要开始上课了耶!还有第六堂课耶!赤城!我在叫你啦!」 帆夏在后面大叫。 是光没有理会,在走廊上继续大步往前走。 「是光?怎么了?为什么不进教室?」 光也不明白。 是光沉默地走上楼梯。 他咬紧牙关,一阶一阶地爬上去。 「是光,喂,是光,你没听见吗?」 是光爬完楼梯,推开顶楼的门。 风迎面吹来,高高地扬起他鲜红的头发。 关上门后,是光大声地说: 「我听见了!」 光吓了一跳。 是光昂首仰望,像怒涛般一口气吐出酝酿至今的想法。 「我来这里是因为有话要跟你说!别给我露出那种可怜的表情!你不是为了向葵传达心意才死缠着我吗?虽然你已经死了,你的声音还是传到了我的耳朵!传到了我的这里!」 是光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光茫然地注视着他。 是光坚定不移地凝望着光。 他用眼神询问光,你真的要放弃吗? 你遗留在那本相簿里的思念就只有这点程度吗? 你在美术教室用那么温柔、那么深情的模样看着葵的时候充满胸中的感情,可以就这样一笔勾消吗? 「葵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吗?你明明对我这样说过!那是骗人的吗?你还发誓说再也不拈花惹草,要专一地对待葵!那些都是谎言吗?」 光脸色苍白,轻轻扬起嘴角。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要笑……是光感觉像被刺了一刀。那根本算不上笑容,只像是脸部肌肉因痉挛而抽动。 「那不是谎言,葵小姐在我的心目中真的很重要。」 「既然如此……怎么可以不告诉葵?葵以为你根本不爱她耶。」 ——说什么光的心情,光对我的心意……就像要星星从天空掉下来一样不可能! 葵的呼喊又在耳底回荡。 被陨石砸中的机率有多大?她真的这么没自信吗? 「你不是说没办法丢着哭泣的女生不管吗?不是说看到花朵枯萎一定要去浇水吗?那就告诉她啊!去告诉葵你是多么重视她,多么重视你和她之间的约定啊!你想说的话,你的心情,我全都会帮你传达!因为你拜托过我,我身为你的朋友,一定会帮你传达出去!如果你没办法帮葵擦眼泪,我就拿毛巾帮你去擦个够!还是说,你又想叫我『算了』?」 是光一边嘶吼,一边拼命默念。 快说吧。 快点拜托我吧。 如果你放弃了,葵一辈子都没办法知道你的心意。 她会永远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她的,永远以为你不爱她,以为你们只是挂名的未婚夫妻。 是光那个和人私奔的母亲什么都没留给他,什么都没对他说就走了。 他就连想送母亲的礼物都拿不出去。 可是,光还有机会传达。葵也有权利得到光的礼物。 所以,快说出来吧…… 光难过地抿紧嘴唇,皱眉凝视着是光。 清澈的眼神之中交融着哀伤和痛苦。 他的嘴唇轻轻颤抖,说出: 「拜托你了……是光。」 有这句话就够了。 是光全身充满了喜悦,又带点害羞,就像去光的公寓那一天的夜里,光对着星光点点的淡墨色天空大喊「我们是朋友」的时候一样。 只要有这句话,无论是多困难的事,他都愿意为光去做。 拜托你了。 只要有这句话,他就能不求回报,不顾得失地一肩扛下。 为了「朋友」,他会高高兴兴地扛下来。 「好!交给我吧!」 欣喜之情盈满胸中。 是光感受着从腹中扩散到全身的喜悦大声回答,接着又开始拔腿狂奔。 帆夏惊疑不定地站在顶楼的门后。 她因为放心不下是光,所以跷课跟过来看。 门的另一侧传来了是光的怒吼声。 他在和人吵架吗?对方是谁? 帆夏握住门把的瞬间,有个畅快的声音清楚地传到她的耳朵。 「好!交给我吧!」 听见脚步声走近,她无意识地立刻躲到门的另一边,接着门猛然打开,神情愉悦的是光飘舞着红发跑走了。 (咦?他是怎么了?) 是光刚从保健室回来时,还郁闷得皱紧脸孔,现在像子弹一样跑走的他却变得如此开朗,如此神采飞扬,仿佛笼罩在光芒之中。 他的鲜红发色,以及像个可靠的孩子王一般生气盎然、自信满满的眼神映在帆夏的眼底,令她心脏狂跳,不由得用双手按住胸口。 简 直就像昨晚写到一见钟情的瞬间…… 是光像只自由奔放的野狗冲下楼。 到了走廊,又继续往前直冲。 仿佛双脚长了翅膀,一点都不觉得累。 他的手插在口袋里。 里面放着前阵子从购票中心买来的第二件生日礼物。 是光第一次自己去买这种东西,非常不好意思,所以凶巴巴地说了「两张」,把店员给吓坏了。 手指触摸到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 葵刚好被朝衣扶着走出保健室。 那张小巧的脸庞还是一样苍白虚弱。 她低着头,像在强忍泪水似地抿紧嘴唇。 是光大叫: 「葵!」 葵猛然抬头,看着是光,脸上充满惶恐。 陪在一旁的朝衣皱起脸孔。 她站到葵的前方,像是要遮住葵,不过是光毫不在意,依然笔直走向葵,向她递出从口袋拿出的东西。 「第二件生日礼物!」 葵的眼神更惊讶了。 这个对摺的信封一直放在他的口袋里,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他把信封放到葵的手中。 「这是游乐园的门票!周日一起去吧!」 是光注视着葵充满惊愕的双眼,告诉她下午一点会在学校附近车站的闸门前等她。 「约好了喔!」 他再一次以强调的语气说。 「葵生日那天我会帮她庆祝的。」 朝衣冷冷地说着,想要从葵的手上拿走门票。 但是葵牢牢抓住装着门票的信封。 朝衣的脸颊微微抽动。 葵只是难过地抿着嘴唇,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是光意志高昂地凝视葵的眼睛,对她说: 「我等你!我会一直等着你!所以你一定要来!当天我会把剩下的五件礼物交给你!」 她抓着门票,指尖微微地颤抖。 「葵,你不需要听他说话。」 朝衣拉着葵从是光身旁走掉了。 葵僵硬地回头看了是光一眼。 「葵!我会让你知道光的心意!你一定要来!」 葵猛然一颤,接着转回去看着前方。 是光目送着她低头离去的背影,继续在心中对她呼喊。 (你一定要来啊,葵。你有权利收下光送给你的东西。) 光也一样。 他站在是光身边,祈祷般地说着: 「我等你,葵小姐。」 六章 若是星星对我微笑 「生日快乐,葵。」 身穿朴素丝质睡衣的朝衣拉开从法国订购的碎花窗帘,一边转头望向葵。 葵在床上揉着眼睛。 周日早上。 窗外洒进来的光芒耀眼又清澈,天气非常晴朗。 朝衣周六晚上住在葵的家。 她今天要亲自为葵做蛋糕和料理,早在昨天就先准备好材料了。 其实葵这位能干的多年好友比葵还小几个月,但她一直长得比葵高,也比葵精明、强悍、有能力,所以她就像个姐姐一样对葵照顾有加。 葵的双亲也非常信任朝衣。 每次朝衣去他们家拜访,他们就会说: 「多亏有你一直照顾葵。」 「只要有小朝陪着就可以安心了。」 「今后葵也请你多多关照了。」 诸如此类的话。 「早餐吃得清淡一点吧。我来做水果优格和无糖磅蛋糕,分量做少一点,这样你应该吃得下吧?得让身体暖和一点,再配个蔬菜汤好了。」 朝衣简洁明快地决定了所有细节。 葵只要顺着她的意思就行了。 她换下裙摆缀有蕾丝的睡袍,穿上质地细致的棉质洋装。 这件衣服也是朝衣陪她去购物时帮她选的。 『这件不错,很适合你。』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只要听朝衣的话铁定错不了。 没错,光的事情也是…… ——光的风流癖一辈子都治不好,要是他没有一直找新对象谈恋爱,就活不下去了。 朝衣总是义正辞严地向她解释光的个性。 他们三人从小就玩在一起,但是朝衣对光特别苛刻。虽然她很关心朝衣,对于光的言词和态度却很冷淡。 ——光不适合你。 朝衣也这样说过。 ——光不是会专一对待你、好好珍惜你的忠诚伴侣,他今后一定还是会到处留情,让你受到伤害。 葵心想,确实是这样。 小朝说的话一向都是对的。 ——你去拜托父亲取消你和光的婚约吧,我也会帮你说话的。 只有这一句话,葵始终没有点头。 我们只不过是空有名义的未婚夫妻,就算不取消婚约,光也不会真的打算和我结婚的。 当然,我也不想当光的妻子。 她虽然嘴上这样说,却一直没有正式取消婚约。 朝衣一而再,再而三地劝她解除婚约。 她对葵说,这样你就不用再生气或是伤心了。 葵无法确定,当初若是听了朝衣的话,光死了之后她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吗? 要是她照做了,现在就不会像这样痛得心如刀割吗?半夜躺在床上,也不会难过得无法喘气吗? 光在死前一天送了紫丁香树枝给葵,当她听到光的死讯后,立刻就把树枝折断丢掉了。 她还撕碎了绑在树枝上的信笺。 『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件生日礼物。 等到你十七岁生日当天,我会再给你另外六件礼物。』 葵好恨自己竟然为这种约定雀跃不已……痛苦得像是身体几乎迸裂…… 她无法原谅光用最恶劣的方式破坏约定。 ——大骗子! 她一边撕碎信笺、折断树枝,一边不停地骂。 ——大骗子!大骗子! 所以是光出现在葵面前,还自称和光是朋友,说要代替光帮葵庆祝生日时,她无法不生气。 而且是光有一头醒目的红发,眼神凶恶得像条野狗,讲话更是粗鲁……她实在不相信光会有这么野蛮的朋友。 就像小朝说的那样,这个人一定是在欺骗她。 那人一定是把她看扁了,以为她不知世间险恶。 她才不会相信那个人是要帮光传达心意。 虽然葵的心中是这么想的…… ——「第二件生日礼物!」 那人对她展现出来的炽热眼神。 笔直伸出的手。 ——这是游乐园的门票!周日一起去吧! 他把放入门票的信封塞给葵,死命地叫着。 ——我等你!我会一直等着你!所以你一定要来!当天我会把剩下的五件礼物交给你! 葵坐在床缘,旁徨地看着雕花装饰的古董柜子。 里面放了她周五拿到的游乐园门票。 朝衣叫她丢掉,她却无法照办。 就像她无法解除她和光的婚约一样。 ——葵!我会让你知道光的心意!你一定要来! 光的心意。 真的有这回事吗? 光对于我这个空有名义的未婚妻,究竟抱着怎样的想法? 光在世的时候,像呼吸一样自然地说过「葵小姐好可爱,我最喜欢葵小姐了」。她知这这句话对光而言和打招呼差不多,他对其他女人也会这样说,因此觉得自己被耍了。 ——我不相信你口中的「喜欢」。 葵生气地瞪着光,光只是深深凝视着葵的双眼,露出天使般的笑容说: ——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呢? ——那你现在立刻让天上的星星掉下来。如果办不到,我就不相信你说的话。你老是信口胡诌,老是戏弄我。 葵转过身去,光则是带着笑意,以开玩笑的语气回答: ——那我就得想个方法,在对你说出「喜欢」的时候让星星掉下来才行了。 怎么可能让星星掉下来嘛。 「……说什么光的心情,光对我的心意……就像要星星从天空掉下来一样……是不可能的……」 葵小声地喃喃自语,心脏顿时痛得几乎迸裂。 她的猫瑟堡咪咪叫着,爬到她的腿上。 那是一只胖猫,毛色像乳牛一样黑白相间,脸也扁扁的,实在说不上漂亮。 但是葵自从在公园看到这只猫在纸箱里被雨水淋得湿透的那一刻开始,一直都很疼爱它。 她紧紧抱着猫咪肥硕的身体。 (说什么光真正的心意……我才不想知道。) ◇  ◇  ◇ 「可恶~~~~她没来嘛!」 下午一点十五分。 是光在车站闸门前大吼。 经过闸门的人都吓了一大跳,纷纷绕路避开他。 「混帐,已经超过十五分了耶。葵这家伙打算放我鸽子吗?」 「女生出门前都要花很多时间打扮嘛,我最久还等过六个小时呢。」 「你也太有耐心了吧!是说那个人迟到六小时竟然还好意思出现?」 是光翻着白眼说。 可是他很少和人相约,没什么耐心等人,十五分钟对他来说已经够久了。 「我先跟你确认一下,葵会因为花太多时间打扮而迟到吗?」 「不会,她都是提早三十分钟到,先在附近闲晃,十分钟前再回到约好的地点,对方出现以后,她还会噘着嘴说只是偶然早到罢了。」 「那我根本是被放鸽子了嘛,」 是光走进闸门,搭上刚好进站的电车。 不能再等下去了! 「既然她不来,我就主动去接她!」 车上的乘客全都看着是光。 ◇  ◇  ◇ 「蛋糕差不多要烤好了。」 坐在白色桌子另一侧,抓着薄薄的三明治喝着红茶的朝衣望向时钟说。 一点四十五分。 葵的胸中抽痛了一下。 是光跟她约定的时间是一点。 他大概气呼呼地回家了吧。 葵没心情吃三明治喝红茶,只是低头抱着瑟堡。 (这样真的好吗?) 朝衣说没必要听那个男人说话。 (可是……) 葵周五在保健室醒来时,朝衣拿着一罐奶昔说: 「已经变凉了,可能不好喝吧。」 她冷淡地将奶昔拿给葵。 朝衣还批评说,学校自动贩卖机的奶昔有很多人工添加物、砂糖、奶精,很不健康,最好不要喝。 那种味道确实说不上高雅,不过葵很喜欢这种在家里喝不到的特甜饮料,所以经常瞒着朝衣偷偷买来喝。 「不,我要喝。谢谢你,小朝。」 奶昔已经凉透了,但是喝进喉中仍然温柔地滋润了她疲劳的身体。 葵在喝奶昔的时候,朝衣一直用严厉的眼神守着她。 那罐奶昔是朝衣为她买的吗? 难道是是光留下来的? 光经常悄悄地拿罐装奶昔给葵,告诉她: 『不要告诉小朝喔。』 『请别把我当成小孩,我只有在小学低年级时才喜欢奶昔。』 葵每一次都红着脸抗议,不过光给她的总是奶昔,从来没有换成咖啡或乌龙茶。 他一定知道葵一直都很喜欢奶昔。 所以她在保健室喝的那罐奶昔应该不是朝衣买的,而是是光…… (不,别再想了。) 约定的时间早就过了,再想也没有用。 只会让自己更难过而已。 对,就像光死后她也决定忘了一切不再想他一样。 「我去看看蛋糕。」 朝衣走出房间。 葵用脸颊磨蹭瑟堡,瑟堡担心地「喵」了一声。 放在化妆台上的手机突然响起。 她拿起手机,看看萤幕。 没见过的号码。 平时她都会当作没看见,也不接听。 但葵这时有种预感,觉得那或许是……她按下通话键。 「我是葵!」 一个粗鲁的声音回应道: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耶!」 为什么是光会知道她的号码? 先不管这一点,葵一听见是光的声音,心情就莫名其妙地动摇……不是因为害怕或困扰,而是其他的感情…… 「我现在就在你家外面,你立刻带着门票出来!」 是光的语气虽不客气,却非常认真。 葵在学校树林被光的崇拜者包围,快要挨打的时候,他也是突然冲过来,用同样认真的语气大吼: 『给我住手!』 并且挡在葵的身前。 即使葵表露出内心的阴暗想法,他还是不死心地追着她。 「喵呜~」 被抱到地上的瑟堡不满地叫着。 葵打开抽屉,抓起装入门票的信封,连包包、手机、钱包和月票都没拿,直接跑出房间冲向玄关。 厨房飘出奶油和砂糖的甜香。 朝衣大概正从烤炉里拿出蛋糕。 (对不起,小朝。) 葵愧疚地在玄关系上凉鞋的带子,开门跑出去。 她从家门到大门跑了很长的一段距离,一出去就看见是光站在门边,他仍然把手机贴在耳边。 「真慢。」 他瘪着嘴,像恶犬般的眼睛盯着葵,不高兴地说。 葵感到胸中血气澎湃。 各式各样的情感涌上喉咙,她凝视着是光,轻轻地颤抖。 「好,你带了门票吗?那我们走吧。」 葵没有动弹。 是光皱起脸孔。 「喂,你还在犹豫吗?」 「我……」 「啊?」 「我吓得走不动了……都是你害的啦!」 葵抱怨地说。喉咙和眼眶都在发热,整理不清的千头万绪让她好想哭。 「真是的,大小姐就是要人照顾。」 「我不记得何时拜托你照顾……呀!」 葵发出小声的惊呼。 是光抱起了葵。 葵的双脚在半空划动。 「你、你你你你你在做什么?」 是光横抱着葵开始奔跑。 「呀!你做什么啦!请把我放下来!」 「你不是说走不动吗?所以我就抱你去啊!再拖拖拉拉的,生日都要过了啦!」 「再怎么说这也太怪了啦!请别这样!」 「反正上次已经抱过了,你乖乖的别乱动就好。再说你这么轻,抱起来也不费力。」 反正上次已经抱过了…… 是光说得她满脸通红。 对了,之前她在楼梯昏倒,醒来时已经躺在保健室……朝衣没提过她是怎么来到保健室的,难道说那次也是…… 葵想到这里,不只脸颊发烫,就连耳根、脖子、脑袋全都热得有如着火。 她被是光抱着,晃得好像随时会摔下去,忍不住搂住是光的脖子,一边回想起光用同样姿势抱着她的往事。 去年葵在朝衣家别墅的网球场里扭到脚的时候,光就把穿着网球装的她温柔地抱进屋内。 葵红着脸生气地说,这点小伤又没什么大不了,我自己就能走了!请不要像抱小孩一样地抱我! 光却温和地笑着说: ——可是葵小姐是我最重要的人。 那时她又是害羞又是开心,所以忍不住对自己生起气来,紧抿着嘴,脸色不悦地低下头去。 是光在树林里保护葵的时候,葵也想起了光。 ——她是很重要的人! 听到是光说了和光一样的话,葵胸中一痛,既惊慌又迷惘,感到不知所措。 她明明不愿意再想起。 明明想要忘记光的柔和微笑、充满感情的声音、温柔的手、神采飞扬的双眼、动作、对她说过的话、带给她的伤痛……明明想要全部忘掉。 可是她被是光抱在怀中,身体晃动,心情也在晃动,风景迥然一变,微风吹在脸上,让她不断地想起。 她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的光就像天使一样可爱漂亮,当他说「要不要和我一起玩」的时候,她害羞得完全说不出话。 葵每次去光家里玩一定都是和朝衣一起,她觉得光和朝衣说话的时候好像都很愉快。 小朝比我聪明,也比我成熟,她比较适合光吧…… 葵总是忍不住这样想。 朝衣对光说话虽然刻薄,但是葵一直不安地想着,光和朝衣之间说不定有着特别的情谊。 譬如朝衣看见光和其他女生走在一起也不惊慌,而是会当面指责他。 「你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次恋爱打算撑多久啊?」 朝衣冷静地这样说。 光听了就会温和地笑着回答: 「每一段恋爱,每一朵花,都会在我的心中永远绽放。」 葵感觉他们两人深深地互相理解,完全无须嫉妒和藉口,为此感到心痛。 她自己每次见到光都会忍不住出言讽刺。 因为光总是和其他女生在一起。 她没办法像朝衣那么冷静。 在光的心目中,朝衣一定和其他女生不同,是个特别的存在。 相较之下,他大概只觉得葵是家长擅自决定、一点都不可爱的未婚妻吧。葵自认没有吸引光的魅力。 可是,光总会对她露出灿烂的笑容。 总会用满怀爱意的声音对她说话。 还会一脸戏谵地给她罐装奶昔。 老是说些引人误会的话,她都被弄得迷糊了。 光好过分。 光好狡猾。 因为我不像他那么擅长和异性相处,才会被他耍着玩。 葵既生气又旁徨,也很害羞,每次光对她温柔,她就会摆出不领情的态度。 她还会在光面前逞强喝下苦涩的咖啡,不由得讨厌起这样的自己,太可悲了。 ——大骗子! 葵看着光包围在白花之间像天使一样微笑的遗照大叫时,已经发过誓要把他的事情全部忘掉了。 如果不这样做,实在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心。 葵承受不了光已经不在的绝望。 我一辈子都不要庆祝生日了。 我再也不相信男人说的话了。 明明早就这样下定决心…… 葵被光的朋友抱到车站前。 路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悄悄望向他们,葵甚至听见有人说:「这是在拍连续剧吗?」 「已经没事了……我可以自己走,请、请把我放下来。」 她用细若蚊鸣的声音恳求。 「喔?」 是光弯下腰,将她轻轻放下。 葵偷瞄了是光一眼,发现他已经汗水淋漓。 「我、我没有带钱包。」 「今天是你生日,我请你就好。」 是光说完,就去买了车票交给葵。 ——这是我请你的。 葵突然想起光拿奶昔给她的事,心脏顿时猛跳。 「谢谢。」 是光明明一点都不像光。 她却忍不住在意起来,害羞得抬不起头,脖子也跟着发烫。 经过验票闸门时,是光握住葵的手。 「电车已经来了喔。」 「那、那个,手……」 看到葵这么惊慌失措,是光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不悦地说: 「是他叫我牵的。」 他往斜上方望了一眼。 「光说的。」 ——葵小姐,牵着我的手吧? 想到光笑容满面地伸出纤细白皙的手,葵不禁心头一紧。 大家一起去山上野餐,或是去海边游泳,光对她这样说的时候,她都用一句「不用了」来回绝他。 是光的手心都是汗水,摸起来硬邦邦的。 小时候和光牵手时,摸到的感觉更柔软、更滑腻。 葵和是光相贴的手掌感到了温暖和紧张,所以她也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是光睁大眼睛。 葵不好意思地转开视线。 搭电车的时候,两人也没有将手放开。 ◇  ◇  ◇ 到了游乐园,他们第一个玩的就是云霄飞车。 「尖叫类的我实在……」 「不用怕啦,我从来没听过有云霄飞车轨道断掉,或是车子在半空解体,或是冲出轨道的情况。」 「请别再说这种话了,我越想越害怕!」 「就说没发生过轨道断掉这种严重意外啊。」 「啊啊啊啊啊!别说了啦!我满脑子都在想轨道断掉的景象了啦!」 在排队时,两人谈的是这样的对话。 轮到他们坐上云霄飞车,扣上安全带之后…… 「我还是不坐了!」 「喂,别再垂死挣扎了。」 是光和害怕的葵牵起手。 云霄飞车开始爬升。 「呀!会掉下去啦,一定会掉下去!我总觉得会掉下去啦!」 「别说不吉利的话,害我都跟着怕起来了。」 「你看嘛,我就知道会掉下去啦~~~~」 「你『知道』什么了啊!」 喀当声音伴随着剧烈震动传出,云霄飞车一口气往下冲。 「呀~~~~~~!」 尖叫声也从葵的口中冲出。 她紧抓着是光的手,像是握住救命索似的。 是光也大叫着: 「呜喔~~~~~!」 云霄飞车俯冲之后又藉着加速度往上攀升,在空中回转一圈,两人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呀~~~~!要掉下去了啦~~~~!」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云霄飞车终于停下来了。 葵双腿发软,几乎没力气从车中爬出来。 她被是光搀扶着踏上地面。 「我、我这辈子……再也……不玩这么野蛮的游乐设施了……」 葵泪眼朦胧地说。 「你不是玩得很开心吗?还哇啦哇啦地叫个不停。」 「那是吓得大叫啦!你还不是叫得那么凄厉!」 「我在国小以后就没玩过云霄飞车了,多少还是有点怕啦。既然云霄飞车是尖叫类,当然要用力尖叫才行啊,不害怕的话就不好玩了。」 是光一边说,一边递给她照片。 「你看,照片明明很欢乐。」 那是搭乘处旁边贩售的照片,拍的是游客正在玩云霄飞车的模样。 照片中的葵紧紧握着是光的手,嘴巴大张,眼睛也瞪得浑圆。 「呀!好怪的表情!」 她羞得连耳根都红了。 「哪会?比你平时板着脸的样子好多了。」 是光从口袋掏出金色签字笔,在照片上写字。闪闪发光的文字写得优雅而端正,漂亮到完全无法和是光的外表联想在一起。 『十七岁的葵小姐,惊吓的脸也很可爱。』 是光不好意思地边念边写,然后画了一道箭头指向葵尖叫的表情。 『生日快乐』 他面红耳赤地把照片拿给葵。 「这是第三件生日礼物。」 葵愕然地用双手接过。 ——葵小姐吓一跳的表情好可爱。 葵在家里庭院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眼前竟是一只扁鼻子的乳牛花色胖猫,她吓了一大跳,光就露出甜美的笑容这样说。 ——这只猫是我在公园捡到的,不过它好像比较喜欢女生,你能不能收留它呢?我已经得到你父亲的同意了。 葵偷偷去喂食纸箱里的那只弃猫的事,想必他早就知道了。 她嘴硬地说:「你不用多管闲事,我本来就打算拜托父亲让我养了。」 光看到她的反应也不介意。 ——你刚才眼睛睁得好大,好可爱喔。如果拍下来就好了。 他笑着说。 那种怪表情哪里可爱了!别再嘲笑我了!葵紧紧抱住已经属于自己的花猫,一边愤然说道。 看着自己坐在云霄飞车上尖叫的照片,又让葵想起瑟堡来到她家的那天,突然觉得好想哭。 光一直记得那件事吗? 照片上的自己和平时不一样,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大大的。葵将照片紧紧贴在胸前。 不只是感伤,还有一种酸酸甜甜的情感在心中渐渐扩散。 「下、下一站!还有礼物没给你咧!继续玩下去吧!」 是光牵起葵的手,拉着她走向咖啡杯。这次玩的不是尖叫类,让葵松了口气。 不过,是光拼了命地转咖啡杯的方向盘,咖啡杯急速旋转,葵坐得眼睛都花了。 她脚步蹒跚,感觉天旋地转。 好像快要吐了。 「啊……不好意思,因为机会难得,我忍不住转得太大力……」 是光慌张地道歉。 他对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咖啡杯区外 面长椅的葵说: 「我拿手帕去沾点水。」 随即就跑走了。 不用这么紧张啦……葵还来不及说出这句话,那头亮眼的红发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 等着是光回来的期间,葵不知为何心跳不已。 简直就像和光在一起的感觉。 光已经不在世上了。 她心知肚明。 可是,如果……如果光真的帮她庆祝十七岁生日,大概就像这种感觉吧? 光应该也会在照片上写字,露出恶作剧般的表情交给葵,看她鼓着脸颊抱怨之后也一定会笑着说「真的很可爱啊」…… 她光是想像就心跳加速。 好一会儿以后,是光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拿出冰凉的手帕。 「谢谢。」 葵已经镇定下来了,但仍道谢接过来。 棉质的……大大的米黄色手帕。贴在脸上好清凉,感觉好舒服。 葵自然地闭上眼睛。 此时,突然闻到一阵花香。 她睁开眼睛一看,是光红着脸捧着一把小小的花束。 「第四件礼物。」 他像是很害羞,很别扭……但又直视着葵的眼睛说。 「谢谢。」 花束里有粉红非洲菊、含苞红玫瑰、满天星。葵接下漂亮的花束,发现中间藏了一个浅粉红色的盒子。 她把花束放在腿上,打开盒子。 里面装了一条可爱的项链。 惊叹从她的唇中发出。 纤细的银链底下挂着一颗带有神秘乳白色光辉的月光石。 「光亲自选了这条项链,寄放在游乐园的花店里。」 「光……」 是光拿起葵手中的项链,帮她挂在脖子上。 这绝对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做这种事。 他在解开锁扣的步骤就已经搞得手忙脚乱、满头大汗,要帮葵戴上的时候锁扣又一直缠到头发,而且老是扣不好,本来以为搞定了,却又发现链子没拉直,还得重新解开,一边沉吟一边努力扣上。 葵让是光戴项链的时候,脸几乎贴着他的胸口,默默想着是不是该要求自己戴就好。可是看他这么努力,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这种话,不由得脸颊发烫,心越跳越快。 好不容易戴好项链,是光和葵都露出解脱的表情。 「生日快乐,这条项链很适合你。」 汗流浃背的是光说道。 ——葵小姐好像公主喔。 小时候,光曾在草原上用白花三叶草为她编花环。 他将花环戴在葵的头上,一边天真地说。 葵心想,听到长得比自己可爱的男生说这种话,真是让人开心不起来。 ——你身边的公主多的是吧? 她双颊发热,板着脸说道。 光好像有点不知所措,一脸忧郁地垂下眉梢。 如今葵又想起了这件事。 和光共同度过的时光,光对她说过的话,光看她的眼神,光的笑容……如今又一一想起。 是光牵着葵的手。 「去下一站吧。」 「好的。」 是光无论看长相或语气,都和光天差地远。 可是……可是她为什么看着是光就会一直想起光呢?为什么光理性而温柔的声音会一直轻柔地回荡在她的耳底呢? 为什么心会跳得这么快呢? 是光牵着她去的下一个地方,是游乐园内的餐厅。 餐厅装潢充满童话风格,有如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茶会,身穿黑色管家服装的店员恭恭敬敬地前来迎接。 「请问是事先预约的帝门先生吗?我们正在等您。」 店员带他们到正中央的座位。 两人就座以后,立刻送来了插着蜡烛的小蛋糕,还有用银把手玻璃杯盛装的热奶昔。 蜡烛一根是「7」的形状,一根是「1」的形状,小小的火苗在顶端摇曳。 「第五件礼物。」 是光说。 「光说葵小姐最喜欢奶昔了。」 是光温柔的眼神和光有一点相似。光也曾流露这样的眼神拿罐装奶昔给葵。 「……那天的罐装奶昔,是你给我的吧?」 葵问道。 「去保健室那天吗?那个……是我没错啦,因为光要我这样做。」 是光腼腆地回答。 果然是这样。 葵胸中涌起一阵暖意,就像光给她罐装奶昔时的感觉。 「然后,那个……」 是光的语气突然变得迟疑。 他往斜上方瞄了一眼,喃喃说着「真的非做不可吗」,然后又低头念念有词,接着猛然抬头,对葵说: 「这是第六件啦,可恶!」 满脸通红的是光高高举起右手,弹响手指。 生日快乐歌的旋律随之传出。 他跟着旋律开始唱: 「祝你生日快乐~~~~」 既浮躁又粗鲁,乍看像个流氓的少年红着耳根和脖子唱起歌来。 实在说不上好听。 好像还有些走音。 但他挺起肩膀,昂起眉梢,唱得非常专注。 「祝你生日快乐~~~~」 是光的歌声渐渐化为光的歌声。 国三的时候。 校内合唱比赛结束后,葵陷入了严重的低潮。 那天葵在比赛中担任班上的钢琴伴奏,中途却弹错了。 她独自抱膝坐在体育馆舞台的一角,光走过来坐在她身旁,说道: 「我来唱歌给你听。」 然后就用清脆的歌喉开始唱: ——葵小姐~葵小姐~美丽可爱的花朵~ 光把歌词里的「小白花」都换成了「葵小姐」,葵阻止他说「丢死人了,别这样啦」,他还是轻轻地、温柔地唱下去。 ——在早晨清风中摆荡~永远鲜活绽放~ ——葵小姐~葵小姐~雪白纯洁又芬芳~ 夕阳余晖将体育馆舞台染成一片嫣红。 光微歪着头,明亮的眼睛望着葵,柔顺的头发闪耀着金光…… 葵突然发现光的脸离她好近。 眼神非常温柔,充满了感情。 他要亲我吗……葵顿时心跳加速。 难道真的……想到就不由得小鹿乱撞。 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但光会不会也和我一样心跳不已……她越想越抑制不了悸动。 明明就不可能…… 光怎么可能因为她而心跳加速呢? 可是…… 可是…… 光的脸颊真的有点红。 眼神胆怯地浮动,心脏几乎跳出口中…… 直到光露出清爽笑容退回去之前,葵一直屏息凝视着他。 他一定又在耍我了。 就算这样想,葵的激烈心跳仍无法平息。 (当时的光……) 光真的…… (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在耍我吗?还是说…… 此刻,摇曳不定的鲜红火苗之后,光的朋友顶着一头如火焰般鲜红的头发,努力地为葵唱起生日快乐歌。 「生日快乐~葵小姐~~~~祝你生日快乐~~~~」 这拙劣的歌声令葵深受感动,连呼吸都在颤抖。 她差点吹不熄蛋糕上的蜡烛。 店员和其他客人纷纷鼓掌。 是光觉得丢脸得要死,板着脸说: 「我以后再也 不唱歌了,这次是特例。」 「谢谢你……我第一次听到这么棒的生日歌。」 葵掩饰着动摇的心情,极力展露开心的笑容。 「是吗……」 是光转开视线,嘴角隐约扬起。 但他还是再强调了一次: 「可是我以后不会再唱了喔。」 味道清淡的生日蛋糕配上香甜的奶昔,让葵充满了温暖幸福的心情。 不过…… 「再一件就结束了。」 是光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就像光那一天在体育馆舞台上退回去的时候一样,葵心中热度顿时消退,觉得好寂寞、好悲伤。 接着就是第七件礼物了。 收下那件礼物之后,葵的生日就结束了。 联系着光和葵的约定也结束了。 是光突然惊觉这点,表情也跟着变得黯淡。 想必是光也和她一样,舍不得结束这段时间。 「是啊,只剩一件了。」 她自言自语地说。 「……」 「……」 两人都沉默下来,低着头不看对方的眼睛。 白色盘子放着顶端溶化少许的「1」和「7」蜡烛。 「我说啊……」 是光抬起头来。 他红着脸,以坚定的眼神看着葵。 「第七件晚点再给你吧,我们先去玩你想玩的,去看你想看的,去逛你想逛的吧!要玩到尽兴为止!」 葵也抬头露出微笑。 这段奇妙的温馨时光很快就会结束了。 但是在那之前…… 「好的。」 葵率直地点头。 后来葵挑战了好几种平时绝对不敢玩的尖叫类游乐设施。 「我一辈子都不要玩这种东西了啦,要嘛头下脚上,要嘛转个不停,随时都好像要飞出去一样,太危险了。」 她不断批评,但还是指着其他游乐设施说: 「要是一直抱怨,不敢去玩,就会越来越胆小,我还是再试试看那边的海盗船好了。」 然后再次吓得又哭又叫。 「你还真是学不乖呢。」 是光不禁吐槽说。 「这叫勇于挑战啦。」 她瞪着是光回答。 「是这样吗?那么就再挑战那个看看吧。」 「咦!那简直是整个颠倒过来耶!唔……我、我要挑战!」 就像光看着葵的表情一样,是光也用兴致盎然又温柔的眼神看着葵这些举动。 然后…… 「差不多了。」 两人在摩天轮的车厢里相对而坐,是光望着窗外下沉的夕阳,一边露出感伤的表情说。 葵也已做好心理准备,静待结束的时刻来临。 ◇  ◇  ◇ (我的任务就要结束了。) 是光从摩天轮车窗望着暗红色天空,一边想着。 葵坐在他对面的座位,开怀地凝视着夕阳,仿佛非常享受最后这段时光。 (我也玩得很高兴。) 他默默地对葵,还有葵身旁长相清秀的朋友说。 光温和地微笑着。 这几天真是动乱不断。 已死的光突然出现在是光家的浴室,飘浮在半空中说他还有未了的心愿,请是光帮忙。 是光无可奈何地答应了,葵却是那么固执,完全不对他敞开心房。 无论挑战多少次,她都回以尖锐的话语和轻蔑的目光。 ——女人就是这个德行! 是光不记得说过爷爷的口头禅多少次了。 每次光听见了都会安抚他说: ——葵小姐其实是个单纯的好女孩,个性非常可爱。 就连光也曾因葵的眼泪和堂姐朝衣的批判深受打击,几乎放弃。 但是,如今是光和光两人已经在帮葵庆祝生日了。 夕暮的光辉在葵小巧白皙的脸上映出一抹红。她看着窗外,眼睛闪闪发亮,带点稚气的嘴唇挂着笑容。 ——葵小姐好可爱啊。 是光现在开始同意光的话了。 (嗯嗯,没错。) 葵玩尖叫类的游乐设施都会吓得失声惊叫,明明腿软站不直,还要死鸭子嘴硬,一边抱怨一边紧紧握住他的手。 给她照片和花束时,她的表情好害羞。 是光手忙脚乱地帮她戴项链时,她的脸几乎贴在是光胸口,低头露出的后颈都羞红了。 戴上项链之后,她笑得好开心。 是光五音不全地唱生日快乐歌时,她听得都快哭了,浑身轻轻地颤抖。 她捧起奶昔,说着「我很怕烫」,一边吹凉一边啜饮。 一脸幸福,眯着眼睛说「好甜好好喝喔」。 是光看了都觉得幸福。 她有时会不经意地露出如泣如诉的眼神,让是光心跳不已,胸中又酸又甜。对他来说,这是非常特别且珍贵的感觉。 (嗯嗯,没错,光。) (你的葵小姐真是可爱极了。) 并肩坐在是光面前的两人真是一对相配的情侣。 个性坦率、喜欢逞强的可爱女友,还有包容她的一切、温柔守护着她的男友。 幸福的两人。 可是,葵看不见光。 那是多么地令人难过。 光却仍保持微笑。 即使椎心刺骨的悲伤令他全身刺痛…… (光,我会帮你传达心意的。) 是光默默地说道。 摩天轮停了,是光像是捧着易碎物品似的,小心翼翼地牵着葵踏上地面。 天色已经变暗,第一颗星开始在空中发光。 游乐园亮起路灯,携家带眷的游客陆陆续续地回家了。 是光轻轻握着葵的手,走到游乐园中央的巨大喷水池边。 喷向深蓝色天空的水柱、飞溅的水滴、在后方如瀑布般流下的水墙,在蓝色、粉红色、柠檬黄等七彩灯光的辉映之下,晶莹剔透得如梦似幻。 葵呆呆望着,惊讶到说不出话。 她的白皙侧脸、乌黑柔顺的长发都被照耀得更富光泽,更楚楚动人。 纤细的身影仿佛要溶化在彩虹般的光辉中。 光站在喷水池前——是光他们的面前,用温暖的眼神凝望着葵。他眼中的悲伤越来越深。 是光也在光的身旁,用同样的心情看着葵。 葵凝视着喷水池,突然静静地开口。 「今天很感谢你代替光帮我庆祝生日。我起先不相信你是光的朋友,可是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好像光在我身边对我说话。我现在终于了解了。」 葵回头看着是光。 充满信任的双眼,淡淡的微笑。 「赤城同学的确是光的朋友。」 是光的胸中热到有些发麻。 体内传出幸福的颤动。 葵这番话渐渐融入了是光那天晚上和光并肩走在星空下的珍贵记忆,两者合而为一。 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像是快哭了吧? 但是,再怎么开心也不能哭,我一定要完完整整地传达光的心意。 是光勉强压住涌上喉咙的热流,说道: 「那我这个朋友要帮光送最后的礼物给你了。第七件礼物,就是光的『心』。」 葵惊讶地张大眼睛。 是光情绪激动地注视着葵。 光就站在葵的身后。 用温柔、悲切、怜惜的眼神看着她。 「光从 小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我这个朋友可以拍胸脯保证,这绝对不是谎话。」 葵双眼圆睁,屏息听着是光说话。 「光早就计划好,要像这样为你庆祝十七岁生日,他想给你惊喜,还要把他对你真正的感觉告诉你。」 是光竭力地说着。 说出光在死后依然抱着遗憾留在人间的心情。 说出光的真心。 「你是光最重要的人。」 泪水和疑惑同时溢出葵的眼眶。 她无法相信。 光也对着皱紧脸庞的葵告白。 说出自己在世时来不及对葵表露的心意。 「葵小姐,我一直觉得绝不能用轻浮的态度和你交往,去信州别墅的前一天,我请花店送第一件礼物给你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你重新开始了。那个时候,我真心期盼你能成为我的最爱,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一定会快乐得像是活在灿烂的光芒之中。那封信也是我用充满希望和幸福的心情写出来的。」 他朝着没回头的葵,说着葵听不见的话语,以无比温柔而哀伤的声音轻轻地说着。 光的希望。 光的未来。 如同绽放在圣地的白花一般,最重要的葵…… 是光也跟着说: 「你在光的心目中是很特别的人,绝对不能随随便便地追求。他是打从心底珍惜着你的,在他描绘的幸福人生蓝图中,你是绝对少不了的人!他真的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葵的睫毛和嘴唇都在颤抖。 光从葵的背后轻轻地拥住她,柔情万千地说着: 「我喜欢你,葵小姐,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这句话,这段自白,葵应该听不见…… 但是葵的双手轻轻地…… 轻轻地举到唇边…… 下一瞬间,水柱朝着夜空大幅攀升,照耀着喷水池的七彩灯光尽数熄灭。 高高喷起的水柱、源源不绝的水墙反而浮现出闪烁着白色光辉的无数水花。 简直像是满天星斗! 高处落下的水滴,仿佛星星闪烁着、笑着从天空降下。 葵的眼睛睁得老大。 她颤声说道: 「星星……」 双手像要咽下呜咽似地遮住了嘴! ——如果听得到的话,请你摸摸嘴唇,给我个暗号…… 葵仿佛在此时此刻听见了这句话。 她一边掉泪,一边举起手指,贴上嘴唇! #插图 光也眯起眼睛,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但他又缓缓展现笑容,用温暖柔和的语气轻声说道: 「我答应过,对你告白时要让星星落下。这么一来,你就能相信我是真心的吧?」 葵的大眼睛不断滚出泪珠。 她仍把手指贴在唇上,抽抽噎噎地说出: 「我……我也喜欢光……」 她哑声地说。 「我也很想一直和光在一起……我很喜欢光……从小我最喜欢的就是光了!」 晶莹的水带高高飘舞,葵的头上,光的头上,都洒下了约定好的星星。一闪一闪地,在互道心意的恋人身旁舞动、微笑。 是光的心好像也在光芒的包围之中飞上天空。 其实第七件礼物是要给葵一个吻。 光开怀地笑着说,他本来打算在喷水池前向葵告白,然后温柔地亲吻她。 用这样的方式,和葵小姐成为真正的情侣。 此后只珍惜葵小姐一个人。 再也不会让她伤心,和她手牵手,一起经历各种新鲜事,一起找出珍贵的事物,无论是雨天还是晴天,冷风中或是光芒中,都要一起欢笑、彼此相爱地走下去。 走向遥远而美好的未来……珍爱的未来。 ——如果葵小姐成为我的最爱,我一定会非常幸福。 ——我最喜欢葵小姐了! 光贴在葵的背后,靠在她耳边说着离别的话语。 「我真的好喜欢矜持又笨拙的你,如果我还活着,一定会越来越喜欢你。我好想和小时候一样,再陪你去野餐或海水浴,好想再为你编花环。」 葵仍然喊着光的名字哭个不停。 光没办法吻她。 所以是光像光一样抱住了哭泣的葵。 希望能藉由自己的身体,稍微传达出光的温暖,还有光的爱情。 娇小纤瘦的葵几乎整个人陷入是光怀中,好像稍微用力一点就会弄伤她,因此是光只是轻轻地搂住她。 「把你伤得那么重,真的很对不起,葵小姐。你要过得幸福喔,要尽情绽放你的花朵喔。」 光的声音也嘶哑了。 再也说不出话了。 (葵,葵,这就是光的心情,光的真心。这就是他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葵在是光的怀中唤着光的名字啜泣。 明明被是光抱着,她却觉得如同光的手臂温柔地环抱在自己身上。 「光,光……」 泪流不止,哑着声音持续呼唤。 光让星星洒在她头上了。 他证明了自己是真心喜欢葵,在她十七岁的生日送给她最棒的生日礼物。 葵也一样。 她终于承认了自己喜欢光。 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他,非常喜欢。小小的心中满怀着甜蜜、苦涩、悲伤,持续地注视着光。 但是她觉得朝衣比较适合光,而且光都称呼朝衣「小朝」,却见外地称她为「葵小姐」,令她无法坦然地和他相处。 再加上光的身边总是围绕着漂亮的女生,所以她对光总是说不出好听的话。 葵画的风景画,其实都是光待过的地方! 那张空无一人的体育馆,还有洒满金光的楼梯、早晨的校舍入口、黄昏的自动贩卖机前,都出现过光的身影。 那些都是他看着葵,露出微笑的地方。 「我好喜欢光……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这句埋藏在心中超过十年的「喜欢」,今天总算能说出来了。 她总算得到赦免,得到解放。 得到了救赎。 为那幅画,还有那幅画补上光的身影吧。画出他是怎么对她笑的。 画出他是以怎样的眼神看着她的。 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情去画吧。为光留下活过的证据吧。现在的自己一定画得出来。 再见了,葵小姐。 像微风般拂过耳边的低语,只是错觉吗? 葵哑着声音,喉咙颤抖,不停落泪。光温柔的朋友始终默默地抱着她。 终章 当时,我在地球和你相逢 你果然是个大英雄呢,是光。 谢谢你帮我对葵小姐传达心意。 要不是你在顶楼鼓励我,我一定没办法把礼物交给葵小姐。 是光,我猜你一定没发现,我在学校中庭穿廊第一次和你说话时说要借古文课本,其实只是在找藉口和你攀谈。 我说下次要去你班上借课本也是因为这样。 当时你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但我真的很想接近你。 想和你亲近。 你问我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亲眼目睹了你被卡车撞到的事。 那件事发生在三月底。 我走在路上,突然听见有人大喊: 『老爷爷!危险!快回头啊!』 我惊讶地转头,看到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红发男生跑向老爷爷,他还拼命叫着: 『危险啦!老爷爷!不可以走那里!』 突然有一辆卡车冲出来,眼看就要撞到老爷爷了,当时你毫不迟疑地跑过去推开他,自己却被撞了。 我当时还大叫了一声: 『危险啊!』 后来你被救护车送进医院,住院好一段时间。但我觉得,不顾自己安危去帮助别人的你真的很了不起。 所以当我发现路口那位英雄竟然是我们学校的高一新生,我真的好兴奋,觉得这就像是命运的安排。 我听过很多关于你的传闻。 譬如说你是出名的流氓,被人称为地狱恶犬或红发恶魔,还有把其他学校的流氓集团打得半死之类的。 但是我一点都不怕。 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大英雄。 大家悄悄谈论的你总是独自面对众多对手,而且从不欺凌弱者。 我想你一定是个不擅交际、容易被误解的人,对你越来越有好感,由衷期盼着你早日出院上学。 所以,那天早上我听说你终于来了,就事先跑到中庭穿廊,站在柱子旁等你。 你一定不知道,能和崇拜的英雄重逢是多么地令我雀跃,还有我是多么兴奋地思考要如何接近你。 对了,你很喜欢的花也是我送去医院的。 那种花叫做日本辛夷,别名拳头。 那是在春天开放、纯白高洁的花朵,花苞的形状很像拳头,所以得到这种别名。 花语是「欢迎你」,此外还有一个意思。 「友情」。 从那时开始,我一直很想和你当朋友。 所以我打算去你的班上借课本,然后趁着回去还课本的时候对你说: 『你可以当我的朋友吗?』 这就是我想拜托你的事。 可是我后来死了,如果请你当鬼的朋友,你一定会不知所措,所以我才敷衍地说忘记要拜托你什么事了。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主动说出我们是朋友。 这是我从出生到现在碰过最棒的一件事。 我由衷感到开心、幸福。 你问我为什么附在你身上? 葬礼那一天,祭坛上摆出我的照片,女孩们哭着呼喊我的名字,我想安慰她们却又无能为力,非常绝望。 葵小姐骂着「大骗子!」的时候,我知道她受到很深的伤害,所以拼命地想办法实现我们的约定。 可是没人听得见我的声音,而且我的身体也无法动弹。我想,我的魂魄大概会就这样离开地球吧。 这时,我在吊唁的人群中看到了你。 我拼命大叫: 『赤城同学!帮帮我!请把你的力量借给我!赤城同学!』 既然你能在马路上挺身帮助陌生的老爷爷,应该也会帮助我吧。 所以我不断大叫: 『赤城同学!赤城同学!』 结果你真的停下脚步回头了。 就在那时,原本我怎么努力都动不了的身体突然被拉向你的身边。 当时你回应了我死命的呼喊。 后来也一样,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你却接受了我一厢情愿的请求,即使满口抱怨还是帮了我。 甚至把我当成朋友。 是光,我还活着的时候能在地球上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谢谢你。 真的很谢谢你。 你是我的大英雄,是我最棒的朋友。 ……是光,你哭了吗?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我去宇宙的时候,你要笑着送我。 所以…… ◇  ◇  ◇ 周一早上。是光在鞋柜前碰到帆夏,立刻对她深深鞠躬。 「我受过你很多关照,式部。谢谢你。」 「讨厌啦,不要在这里道谢。好了啦,快把头抬起来,要是被人看见了,说不定还会把我当成你的老大咧!」 帆夏慌张地说。 是光抬头后,她「呃」了一声,犹豫好一阵子,才紧张地压低声音问道: 「对、对了,你和葵之上……怎样了?那个,听说你约她周日出去玩?」 「……是啊。」 是光的声音有点嘶哑。 想起昨天的事,他又开始难过了。 帆夏一看又慌了手脚。 「啊!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用说啦。葵之上果然没赴约吧?你……你的眼睛好红喔……没办法嘛,嗯,人生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也有很多不顺心的事啊。」 「不,去过游乐园了。」 「这样啊,你自己一个人去啊……」 帆夏的眼眶都湿了。 「和葵一起去的。」 「咦咦咦!等、等一下,那个,你们进展得很顺利吗?你和葵之上开始交往了吗?」 帆夏震惊地睁大眼睛喊着,让人很想吐槽:「有必要这么意外吗?」 是光摇头说: 「我们没有交往啦,我只是有些话想告诉她,而且我已经清楚地传达给她了,所以我很高兴。」 「这样啊……在游乐园留下最后的回忆啊……」 「嗯嗯。」 「能够留下美丽的失恋回忆真是太好了。」 失恋?是光疑惑地想着,但是帆夏好像很感慨的样子。 她伸手摸摸是光的头。带着体贴柔和的表情。 被她这样摸头感觉还满舒服的…… 「女人啊……」 要是平时,是光一定会大吼「别摸我啦」,此时他却轻声细语地说。 「呃?」 「我以前一直觉得女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但我已经改变想法了……女人之中也有像你这样的好人呢。」 「讨厌啦,我哪有……」 「女人啊……真是柔软又可爱……」 是光想起葵在他的怀中哭着呼喊光的名字,突然感到一阵悸动,低声说道。 帆夏贴在是光头上的手顿时僵住,脸颊一瞬间红透。 「——!」 「抱起来好细,好像稍微用力就会折断。」 「——!」 「其实本来的计划是要吻她……」 是光正在恍惚回忆时,却被帆夏踹了一脚。 「好痛!你干么啦?」 「不要脸!你你你你你你就是这样才会被甩掉啦!」 她满脸通红地叫道,转头就跑。 「那家伙是在搞什么鬼啊!」 女人果然很莫名其妙。 「早安,赤城同学。」 可爱的声音传来。 回头一看,葵一脸害羞地站在后面。 「早、早安。」 是光也不好意思地向她打招呼。 「昨天真是谢谢你。」 「晚上有睡好吗?」 大概是哭得太久,葵的眼睛如今还是红的。但她面带微笑回答: 「嗯,早餐也有正常吃。」 「这样啊。」 是光带着同样红肿的眼睛笑了。 「那个,我……打算试着画光。完成以后你要看吗?」 「好啊。」 是光立即回答。葵眉开眼笑地说: 「约好了喔。」 然后就害羞地走了。 是光神清气爽地目送着她离去。 太好了,光。 你的心意葵都收到了,葵也已经恢复精神,你可以安心升天了。 「葵小姐要画肖像画吗……她小学时帮小朝画的肖像画有够凄惨,真不希望我自己也被画成那样。」 「喂!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是光指着天花板大叫,旁边的学生都吓到了。 「你不是实现心愿就会升天了吗?」 应该是这样才对。 光却依然带着若无其事的表情,悠悠哉哉地飘浮在是光的头顶。 他一样跟着是光洗澡上厕所,还露出一副「早就习惯了,我不会介意啦」的态度爽朗地微笑。 「为什么你会容光焕发地跟来学校啊!连头发都梳得这么整齐!」 光露出愉快的神情,对着青筋暴出愤然大吼的是光说: 「因为我还没帮你找到爱笑的女朋友嘛。看你哭得眼睛这么红,我怎么能放心离开地球呢?」 听到光这句话,是光的脸都红了。 昨晚是光送葵回家之后,光对他说了一番真情告白,是光还以为离别的时刻已经来了,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我去宇宙的时候,你要笑着送我。 所以……你一定要在那之前改改爱哭的毛病,多练习怎么笑。』 光后来是这么说的。 「我、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啦!我才不要交女朋友!」 「我希望你也能过得幸福嘛。此外……」 光的眼中突然蒙上了一道阴影。他垂下眼帘,像在掩饰什么,然后又开朗地抬起视线。 「其实我挂念的女孩还有四、五个……不对,大概有四、五十个吧。」 正觉得有些感动的是光听了就睁大眼睛叫道: 「你说什么?」 「你会帮我吧?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嘛。」 光飘落地面,亲昵地搂着是光的肩膀笑着说,是光更清楚地意识到这个麻烦的朋友果然还没离开地球,不由得抱头呻吟。 「别开玩笑了!你这个后宫皇子!给我快点升天啦~~~~」 ◇  ◇  ◇ 赤城是光嘴里念念有词地走向教室,其他学生害怕得匆匆走避。 朝衣目光锐利地在远方看着他。 昨天葵很晚才回家,虽然她红着眼睛,神情却出奇地轻松。 「小朝,对不起,我偷跑出去了。」 她像平时一样战战兢兢地道歉。 「你去找赤城了?」 朝衣问道。 「是啊,我今天过得很开心。好像获得重生了。」 葵微笑着回答,令朝衣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挫败感。 (赤城是光……他到底对葵说了什么?) 无论她怎么追问,葵就是不肯说。 (光到底对他「说了多少」?) 难道连「那件事」也…… 「斋贺会长,你很在意赤城先生吗?」 娇小的短发少女——新闻社的近江雏——不知何时来到了朝衣的身旁。她挂着亲切的表情,笑咪咪地对皱着眉的朝衣说: 「像他那种乍看别扭其实率直的人在这里还真少见,感觉很新鲜呢。我明白,因为我们学校里多的是外表循规蹈矩、品行端正,内心却很厚颜无耻的人嘛。该说贵族都是这样吗?敝人只是国中才入学的庶民,也不太了解那种情况就是了。」 她好像不在意朝衣的冷淡表情,自顾自地讲个不停。 「而且……」 雏的眼睛闪烁着少年般的强劲光辉。 「赤城先生说他是光之君的朋友,这么看来,他说不定知道光之君是怎么死的呢。啊,不过关于这件传闻嘛,我猜斋贺会长应该更清楚内情吧。」 朝衣还是听若罔闻,此时雏举起手来,展示着手机萤幕。 朝衣惊愕地吸了一口气。 雏用挑衅般的语气继续说: 「因为斋贺会长在光之君的葬礼上笑了嘛。」 萤幕画面映出了在一群泪如雨下的少女之中独自微笑的朝衣。 帝门光到底是什么人? 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正确理解那个花园主人的心吗? 下着刺骨冷雨的葬礼之日,光的棺材旁围绕着众多花朵。 因为光带来的炫烂阳光而盛开的花朵,都染上了悲哀的黑色。 那里就像一座失去主人的枯萎花园。 流泪的众人之中,只有我在微笑。 太好笑了。 为他哀悼的女人们太好笑了。什么都不懂。真好笑。 你的最后,只有我知道。 是我结束了你的生命。 既混乱又浑沌。 被所有花朵所爱的帝门光。 你的罪过,就算是死也无法抵销。 童年的最后,你我许下的心愿 你的心愿 小学三年级的是光没有朋友。 不久前,全班去山上远足,只有是光独自坐在游览车最后排的座位,到达目的地之后,同学们都是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地边聊天边爬山,只有他表情漠然地闭着嘴,用锐利得可怕的眼神盯着前方,一个人默默地走向山顶。 行进途中,他也没看脚边的可爱小花,或是停在树上的小鸟。 因为年仅九岁的是光已经知道,只要和他对上视线,无论是小鸟或是同学都会吓得逃走。 爬到山顶后,他也不和同学往来,而是四处徘徊,找寻可以藏身的地方,找到以后就铺开野餐巾,一个人吃起便当。 要是被老师发现的话,或许老师会向大家说: 「各位同学,让赤城同学加入你们吧。」 若是真的演变成这样,和好友一起愉快吃着便当的同学就会沉默下来,尽量不看是光,惊慌失措地低下头。 ——赤城同学好吓人喔。那头红发看起来就像坏孩子。 ——听说他和五年级的打架,把人家打伤了耶。 ——我还听说他咬了学校对面的田中家养的斗牛犬信玄耶。 是光也知道大家都这样谣传他的事。 其实是五年级生先来找碴,说他「只是低年级的竟敢这么嚣张」,是光钻过围墙铁丝网的破洞逃跑,他们想跟着钻过去时却被卡住,在猛力挣扎之下被铁丝网刺得手臂和背后血迹斑斑,痛得哇哇大哭。 那只叫做信玄的斗牛犬因为常对学生狂吠而出名,有天它挣脱项圈跑出家门,撞上是光。 是光为了制伏它,把脸贴在它的脖子上死命揪住,结果竟然有人大喊「三年级的赤城咬了信玄」,旁边当场围了一堆人,演变成大骚动。 「我……我才不需要朋友。」 是光远足回家后,姑姑小晴很不识相地问他「有没有和朋友一起吃便当」,他就冷冷地这么回答。 他说大家看到他的脸就觉得他嚣张、冷漠,像个坏孩子。 妈妈会丢下他离家出走,一定也是因为他长得惹人厌。既然如此,干脆从一开始就别对他人抱有期望,不要交任何朋友,这样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可是,离过婚的姑姑严肃地说: 「是光,就算你的外表比一般人不可爱一点、凶暴一点、坏一点,也不能拿来当你交不到朋友的藉口。长相和你同样凶恶的爷爷还不是经营了四十年的书法教室,也有一起下围棋的伙伴,就连我也有互吐苦水的朋友啊。」 是光愣了一下。 的确……爷爷和小晴的相貌和是光一样可怕。 他们全家围着一张桌子吃饭时,看起来就像在商议什么奸计,三人难得一起在新年去神社参拜时,原本挤得水泄不通的人潮都会让路给他们走。 日前有个小偷潜入赤城家,一看到爷爷像个凶神恶煞似地握着雕刻刀创作版画,当场吓到脚软,逃到尉房又被正在杀鱼的小晴用染血的菜刀指着,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 我还以为不小心闯进了鬼屋……听说小偷接受警察盘问时,一边发抖一边说了这句话。 邻居们也都很同情地窃窃私语,说「好死不死偏偏偷到那一家」。 话虽如此,爷爷和小晴还是有「朋友」。 小晴教训是光说,外表凶恶可怕的确会带来负面影响,但是绝对不能把这点当作藉口。不要找理由,别闹别扭或放弃,这样根本不像男人。 同样从满是荆棘的道路走过来的前辈说的这番话,重重地落在是光童稚的心中。 也令他重新燃起希望。 「……我以后也会交到朋友吗?」 他兴奋期待地问。 「是啊,只要你不死心,继续和人往来就有可能。做起来或许很困难,不过就是因为困难,才能交到不只是流于表面的『真正的朋友』。」 「真正的朋友?」 「意思是一辈子的朋友,也就是所谓的『知己』。」 知己。 这个词带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是光用字典查了「知己」这个词,然后去爷爷在附近开的书法教室,等学生走光以后独自坐在桌前。 磨好墨,在宣纸上写了大大的「知己」。 他写了一张又一张,大大地、仔细地写着同一个词,越写心脏跳得越剧烈。 桌旁渐渐堆满了「知己」的毛笔字。 多么棒的词啊。 多么帅气的词啊。 是光额头冒汗,脸颊泛红,满心期盼地望着这堆「知己」。 睡前就把今天写得最好的一张书法放在枕头下吧。 说不定可以在梦中见到未来的知己。 我的心愿 「光好下流!我最讨厌光了!」 「咦!葵小姐!」 小学三年级的光不知所措。 「你又惹葵生气了?」 朝衣和葵擦身而过,走进小孩卧室,冷冷地说。 朝衣和葵都是四年级,比光大一学年,三人经常玩在一起。 可是最近葵越来越常对光说「你真是个花花公子」、「你一定觉得和其他女生玩更快乐吧」。葵鼓着脸颊、浑身颤抖含泪瞪人的模样很可爱,可是她一走,光又会感到非常寂寞。 「葵小姐问我远足时和哪些人一组,我说惠理花、文世、优奈、南、志央梨,结果她就生气了。」 朝衣对落寞的光问道: 「你那一组没有其他男生吗?」 「嗯,男生都讨厌我,不让我加入。今天班上的藤原还对我说『你少得意忘形了,明明只是情妇的孩子』,惠理花加倍地骂回去,结果全班的男生和女生都吵起来了……」 ——光是特别的!不要跟那些野蛮的男生说话啦! ——光,你别理男生了,和我们一起写作业吧。远足加入我们这组就好了。 从幼稚园开始,一直都是女生在帮助他、保护他,他忘记带课本时也是女生借他一起看。每个女生都很可爱、很体贴,和她们在一起就像身处花田一般舒服。每个女生他都很喜欢,但他还是希望也能和男生一起玩。 可是,当他说「我忘记带课本了,谁能借我看」时男生都不理他,还话中带刺地说「去跟女生借不就好了」。 「小朝,我真的很想和男生好一点,也很想要朋友。惠理花她们会说『我要当光的太太』、『我要当光的女朋友』,可是这都和朋友不一样……有什么人可以当我的朋友呢?」 这个聪明又冷静的堂姐沉思了片刻,用冷淡的语气回答., 「你对自己的欲望太忠实,又有个性轻浮的缺点,所以最好交个会深思熟虑的朋友。」 朝衣常常说些光不理解的深奥词汇。「欲望」和「忠实」都是朝衣教过他的词,好像是指「想要的东西」,以及「想做的事都会很老实地去做」。 可是…… 「深思熟虑?」 「意思是做事之前都会先想清楚的聪明人。」 「就像小朝这样嘛。」 光以清澈的眼神望着朝衣。 朝衣的表情依然冷淡,肩膀却轻轻一晃。 「小朝在我认识的人之中是最聪明、最能干的,还教了我和葵小姐很多事情。」 他笑容满面地说。 「对了!小朝当我的朋友就好了!」 「不行。」 「咦?为什么?」 光失望地垂下眉梢,朝衣带着坚定冷漠的眼神,斩钉截铁地说: 「男生和女生没办法当朋友,就算暂时成为朋友,也只能维 持表面上的关系,并不是真正的朋友。那种友情太脆弱了,很快就会消失,所以你必须和男生交朋友。」 「脆弱?」 「意思是很容易坏掉,就像冬天早上的冰柱一样。」 「这样啊……很容易坏掉……我不能和女生当朋友吗?真可惜……」 光觉得好遗憾,他还以为这是个好点子。 朝衣默默地凝视着光。 「如果小朝是男生就好了。」 朝衣的肩膀再次晃动。 光立刻摇摇头,抬头看着她笑了。 「不对,小朝还是当女生比较好。我知道了!小朝!我会努力交一个『深思熟虑』的男生朋友!」 朝衣似乎不太舒服地转开目光。 「……那就好。如果你能和男生一起玩,而不是老和女生在一起,就不会惹葵生气了。」 她冷冷地说道。 「葵大概在楼下烦恼,你去带她上来吧。」 「嗯!谢谢你,小朝!」 光开朗地飞奔出去,冲下楼梯。 朝衣说的没错,他瞄到白色缎带出现在楼梯边。 「葵小姐!」 葵惊慌地想要逃跑,光却握紧她的双手,满脸笑容地说: 「葵小姐,请你多等一下,等到我交了男生朋友,就不会再把你气跑了。你要一直和我好喔。」 葵满脸通红,视线游移,嘴巴一张一合。 「谁、谁理你啊!」 她这样回答,表情像是生气又像困惑。 这天夜里,光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星星,祈祷说: 「希望我能交到男的朋友。我对欲望太忠实,如果能有个深思熟虑的朋友就好了。」 可是他的班上没有像小朝一样的男生。 要找到像小朝那么「深思熟虑」的朋友好像很不容易。 话说回来,「深思熟虑」的有小朝就够了吧…… 所以他又加了一句。 「勇敢的朋友也可以。」 对,譬如说能帮助别人的大英雄。 这样的朋友一定也很棒。 他把头靠在蓬松的枕头上,兴奋地闭起眼睛。 希望有一天能交到这样的朋友。 说不定别班会有这种人。 那他就能在下课时间去朋友的班级,大声叫道: 「喂,我忘记带课本了,你的借我吧。」 后记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很感谢大家买了新系列《光在地球之时……》第一集「葵」。 如同《青涩作家和文学少女编辑》里的预告,这系列的主题书目是《源氏物语》,剧情设定还包含另一本名着。如果有人看出来了,请带着会心的微笑看下去吧。 《青涩作家和文学少女编辑》是在去年三月底写完的,本来应该有非常充足的时间准备新系列,可是我在公私两方面都碰上了大凶星,好几次挫败地大喊「来不及了啦!不可能在五月出版啦!」。如今能顺利出版真是太好了~~~~ 在企划初期,主角是光其实是生长在平凡家庭、身心健全(?)的流氓。基于「流氓是御宅族的第二号大敌」这个考量,改成了常被误认为是流氓的不幸少年,接着又基于「高大帅气这种设定感觉太像现充,而御宅族的头号大敌就是现充」这个考量,经过几番增减修改,才塑造出现在的是光。 所以说, 主角不是流氓啦! 现在还有点扭曲,不过以后会渐渐矫正的……大概吧。 说到这个,角色支持度排名第三名以后会是什么情况呢?真好奇。 本系列的标题「光在地球之时」是取自caramel bo剧团的剧名「你在地球之时」。第一次看到这个剧名,我就对故事内容感到非常好奇,可惜公演已经结束了,不过我还是看了剧本。那是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很巧的是主角妹妹也会画画,就像葵在美术社作画一样,让我感到了不可思议的缘分。 写完《光在地球之时……》第一集之前,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其中一件是关于我做了很多年的工作,那里的环境和待遇都无可挑剔,本来我打算要做到退休,那里却因业绩不振,在去年年底倒闭了。 我预定写完新书就要开始找新工作,可是一直拖到今年四月还没完成定稿。因为整天都待在家里,冬天的暖气电费大幅暴增,当我看到远远超乎预料的未知数字简直快昏倒了。 最近体重日渐上升,体力急速降低,无论在美容或健康方面都很不妙。我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尽早找到新的打工场所! 大概是因为我在后记提到打工的事,最近经常有人问我:「只靠作家的收入吃不饱吗?生活过得这么辛苦吗?」 请大家不用担心,事实并非如此。很庆幸地,从我在fami通出道以来,所得到的工作一直足以支撑朴素的生活品质。但我很怕麻烦,喜欢待在家里,如果不出门工作好像会越来越自闭,一天睡上二十个小时……所以我想自己还是比较适合兼职吧。 早上穿戴得整整齐齐,活力十足地走在路上的感觉,和赖在棉被里一样舒服。所以我还是会努力找工作的! 如同书末广告所说,《光在地球之时……》第二集的副标是「夕颜」。 《光在地球之时……》是个离别的故事。如果读者看完以后,除了悲伤之外还有温馨舒畅的感觉就太好了。「夕颜」之后的「若紫」和「胧月夜」,我也会努力写下去,请大家继续支持。 二〇一一年四月三十日 野村美月 后记 在《文学少女》结束后,又能和大家在一起了。 请多多指教~! 这次的人物设定真是困难重重…… 每个角色都变身了三、四次。 是光是修改最少的一个,因此画起来特别轻松。 这张脸与其说像流氓,其实更像歌舞伎。 竹冈美穗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很感谢大家买了新系列《光在地球之时……》第一集「葵」。 如同《青涩作家和文学少女编辑》里的预告,这系列的主题书目是《源氏物语》,剧情设定还包含另一本名着。如果有人看出来了,请带着会心的微笑看下去吧。 《青涩作家和文学少女编辑》是在去年三月底写完的,本来应该有非常充足的时间准备新系列,可是我在公私两方面都碰上了大凶星,好几次挫败地大喊「来不及了啦!不可能在五月出版啦!」。如今能顺利出版真是太好了~~~~ 在企划初期,主角是光其实是生长在平凡家庭、身心健全(?)的流氓。基于「流氓是御宅族的第二号大敌」这个考量,改成了常被误认为是流氓的不幸少年,接着又基于「高大帅气这种设定感觉太像现充,而御宅族的头号大敌就是现充」这个考量,经过几番增减修改,才塑造出现在的是光。 所以说, 主角不是流氓啦! 现在还有点扭曲,不过以后会渐渐矫正的……大概吧。 说到这个,角色支持度排名第三名以后会是什么情况呢?真好奇。 本系列的标题「光在地球之时」是取自caramel bo剧团的剧名「你在地球之时」。第一次看到这个剧名,我就对故事内容感到非常好奇,可惜公演已经结束了,不过我还是看了剧本。那是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很巧的是主角妹妹也会画画,就像葵在美术社作画一样,让我感到了不可思议的缘分。 写完《光在地球之时……》第一集之前,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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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有点扭曲,不过以后会渐渐矫正的……大概吧。 说到这个,角色支持度排名第三名以后会是什么情况呢?真好奇。 本系列的标题「光在地球之时」是取自caramel bo剧团的剧名「你在地球之时」。第一次看到这个剧名,我就对故事内容感到非常好奇,可惜公演已经结束了,不过我还是看了剧本。那是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很巧的是主角妹妹也会画画,就像葵在美术社作画一样,让我感到了不可思议的缘分。 写完《光在地球之时……》第一集之前,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其中一件是关于我做了很多年的工作,那里的环境和待遇都无可挑剔,本来我打算要做到退休,那里却因业绩不振,在去年年底倒闭了。 我预定写完新书就要开始找新工作,可是一直拖到今年四月还没完成定稿。因为整天都待在家里,冬天的暖气电费大幅暴增,当我看到远远超乎预料的未知数字简直快昏倒了。 最近体重日渐上升,体力急速降低,无论在美容或健康方面都很不妙。我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尽早找到新的打工场所! 大概是因为我在后记提到打工的事,最近经常有人问我:「只靠作家的收入吃不饱吗?生活过得这么辛苦吗?」 请大家不用担心,事实并非如此。很庆幸地,从我在fami通出道以来,所得到的工作一直足以支撑朴素的生活品质。但我很怕麻烦,喜欢待在家里,如果不出门工作好像会越来越自闭,一天睡上二十个小时……所以我想自己还是比较适合兼职吧。 早上穿戴得整整齐齐,活力十足地走在路上的感觉,和赖在棉被里一样舒服。所以我还是会努力找工作的! 如同书末广告所说,《光在地球之时……》第二集的副标是「夕颜」。 《光在地球之时……》是个离别的故事。如果读者看完以后,除了悲伤之外还有温馨舒畅的感觉就太好了。「夕颜」之后的「若紫」和「胧月夜」,我也会努力写下去,请大家继续支持。 二〇一一年四月三十日 野村美月 后记 在《文学少女》结束后,又能和大家在一起了。 请多多指教~! 这次的人物设定真是困难重重…… 每个角色都变身了三、四次。 是光是修改最少的一个,因此画起来特别轻松。 这张脸与其说像流氓,其实更像歌舞伎。 竹冈美穗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很感谢大家买了新系列《光在地球之时……》第一集「葵」。 如同《青涩作家和文学少女编辑》里的预告,这系列的主题书目是《源氏物语》,剧情设定还包含另一本名着。如果有人看出来了,请带着会心的微笑看下去吧。 《青涩作家和文学少女编辑》是在去年三月底写完的,本来应该有非常充足的时间准备新系列,可是我在公私两方面都碰上了大凶星,好几次挫败地大喊「来不及了啦!不可能在五月出版啦!」。如今能顺利出版真是太好了~~~~ 在企划初期,主角是光其实是生长在平凡家庭、身心健全(?)的流氓。基于「流氓是御宅族的第二号大敌」这个考量,改成了常被误认为是流氓的不幸少年,接着又基于「高大帅气这种设定感觉太像现充,而御宅族的头号大敌就是现充」这个考量,经过几番增减修改,才塑造出现在的是光。 所以说, 主角不是流氓啦! 现在还有点扭曲,不过以后会渐渐矫正的……大概吧。 说到这个,角色支持度排名第三名以后会是什么情况呢?真好奇。 本系列的标题「光在地球之时」是取自caramel bo剧团的剧名「你在地球之时」。第一次看到这个剧名,我就对故事内容感到非常好奇,可惜公演已经结束了,不过我还是看了剧本。那是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很巧的是主角妹妹也会画画,就像葵在美术社作画一样,让我感到了不可思议的缘分。 写完《光在地球之时……》第一集之前,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其中一件是关于我做了很多年的工作,那里的环境和待遇都无可挑剔,本来我打算要做到退休,那里却因业绩不振,在去年年底倒闭了。 我预定写完新书就要开始找新工作,可是一直拖到今年四月还没完成定稿。因为整天都待在家里,冬天的暖气电费大幅暴增,当我看到远远超乎预料的未知数字简直快昏倒了。 最近体重日渐上升,体力急速降低,无论在美容或健康方面都很不妙。我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尽早找到新的打工场所! 大概是因为我在后记提到打工的事,最近经常有人问我:「只靠作家的收入吃不饱吗?生活过得这么辛苦吗?」 请大家不用担心,事实并非如此。很庆幸地,从我在fami通出道以来,所得到的工作一直足以支撑朴素的生活品质。但我很怕麻烦,喜欢待在家里,如果不出门工作好像会越来越自闭,一天睡上二十个小时……所以我想自己还是比较适合兼职吧。 早上穿戴得整整齐齐,活力十足地走在路上的感觉,和赖在棉被里一样舒服。所以我还是会努力找工作的! 如同书末广告所说,《光在地球之时……》第二集的副标是「夕颜」。 《光在地球之时……》是个离别的故事。如果读者看完以后,除了悲伤之外还有温馨舒畅的感觉就太好了。「夕颜」之后的「若紫」和「胧月夜」,我也会努力写下去,请大家继续支持。 二〇一一年四月三十日 野村美月 后记 在《文学少女》结束后,又能和大家在一起了。 请多多指教~! 这次的人物设定真是困难重重…… 每个角色都变身了三、四次。 是光是修改最少的一个,因此画起来特别轻松。 这张脸与其说像流氓,其实更像歌舞伎。 竹冈美穗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很感谢大家买了新系列《光在地球之时……》第一集「葵」。 如同《青涩作家和文学少女编辑》里的预告,这系列的主题书目是《源氏物语》,剧情设定还包含另一本名着。如果有人看出来了,请带着会心的微笑看下去吧。 《青涩作家和文学少女编辑》是在去年三月底写完的,本来应该有非常充足的时间准备新系列,可是我在公私两方面都碰上了大凶星,好几次挫败地大喊「来不及了啦!不可能在五月出版啦!」。如今能顺利出版真是太好了~~~~ 在企划初期,主角是光其实是生长在平凡家庭、身心健全(?)的流氓。基于「流氓是御宅族的第二号大敌」这个考量,改成了常被误认为是流氓的不幸少年,接着又基于「高大帅气这种设定感觉太像现充,而御宅族的头号大敌就是现充」这个考量,经过几番增减修改,才塑造出现在的是光。 所以说, 主角不是流氓啦! 现在还有点扭曲,不过以后会渐渐矫正的……大概吧。 说到这个,角色支持度排名第三名以后会是什么情况呢?真好奇。 本系列的标题「光在地球之时」是取自caramel bo剧团的剧名「你在地球之时」。第一次看到这个剧名,我就对故事内容感到非常好奇,可惜公演已经结束了,不过我还是看了剧本。那是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很巧的是主角妹妹也会画画,就像葵在美术社作画一样,让我感到了不可思议的缘分。 写完《光在地球之时……》第一集之前,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其中一件是关于我做了很多年的工作,那里的环境和待遇都无可挑剔,本来我打算要做到退休,那里却因业绩不振,在去年年底倒闭了。 我预定写完新书就要开始找新工作,可是一直拖到今年四月还没完成定稿。因为整天都待在家里,冬天的暖气电费大幅暴增,当我看到远远超乎预料的未知数字简直快昏倒了。 最近体重日渐上升,体力急速降低,无论在美容或健康方面都很不妙。我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尽早找到新的打工场所! 大概是因为我在后记提到打工的事,最近经常有人问我:「只靠作家的收入吃不饱吗?生活过得这么辛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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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涩作家和文学少女编辑》是在去年三月底写完的,本来应该有非常充足的时间准备新系列,可是我在公私两方面都碰上了大凶星,好几次挫败地大喊「来不及了啦!不可能在五月出版啦!」。如今能顺利出版真是太好了~~~~ 在企划初期,主角是光其实是生长在平凡家庭、身心健全(?)的流氓。基于「流氓是御宅族的第二号大敌」这个考量,改成了常被误认为是流氓的不幸少年,接着又基于「高大帅气这种设定感觉太像现充,而御宅族的头号大敌就是现充」这个考量,经过几番增减修改,才塑造出现在的是光。 所以说, 主角不是流氓啦! 现在还有点扭曲,不过以后会渐渐矫正的……大概吧。 说到这个,角色支持度排名第三名以后会是什么情况呢?真好奇。 本系列的标题「光在地球之时」是取自caramel bo剧团的剧名「你在地球之时」。第一次看到这个剧名,我就对故事内容感到非常好奇,可惜公演已经结束了,不过我还是看了剧本。那是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很巧的是主角妹妹也会画画,就像葵在美术社作画一样,让我感到了不可思议的缘分。 写完《光在地球之时……》第一集之前,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其中一件是关于我做了很多年的工作,那里的环境和待遇都无可挑剔,本来我打算要做到退休,那里却因业绩不振,在去年年底倒闭了。 我预定写完新书就要开始找新工作,可是一直拖到今年四月还没完成定稿。因为整天都待在家里,冬天的暖气电费大幅暴增,当我看到远远超乎预料的未知数字简直快昏倒了。 最近体重日渐上升,体力急速降低,无论在美容或健康方面都很不妙。我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尽早找到新的打工场所! 大概是因为我在后记提到打工的事,最近经常有人问我:「只靠作家的收入吃不饱吗?生活过得这么辛苦吗?」 请大家不用担心,事实并非如此。很庆幸地,从我在fami通出道以来,所得到的工作一直足以支撑朴素的生活品质。但我很怕麻烦,喜欢待在家里,如果不出门工作好像会越来越自闭,一天睡上二十个小时……所以我想自己还是比较适合兼职吧。 早上穿戴得整整齐齐,活力十足地走在路上的感觉,和赖在棉被里一样舒服。所以我还是会努力找工作的! 如同书末广告所说,《光在地球之时……》第二集的副标是「夕颜」。 《光在地球之时……》是个离别的故事。如果读者看完以后,除了悲伤之外还有温馨舒畅的感觉就太好了。「夕颜」之后的「若紫」和「胧月夜」,我也会努力写下去,请大家继续支持。 二〇一一年四月三十日 野村美月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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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大家不用担心,事实并非如此。很庆幸地,从我在fami通出道以来,所得到的工作一直足以支撑朴素的生活品质。但我很怕麻烦,喜欢待在家里,如果不出门工作好像会越来越自闭,一天睡上二十个小时……所以我想自己还是比较适合兼职吧。 早上穿戴得整整齐齐,活力十足地走在路上的感觉,和赖在棉被里一样舒服。所以我还是会努力找工作的! 如同书末广告所说,《光在地球之时……》第二集的副标是「夕颜」。 《光在地球之时……》是个离别的故事。如果读者看完以后,除了悲伤之外还有温馨舒畅的感觉就太好了。「夕颜」之后的「若紫」和「胧月夜」,我也会努力写下去,请大家继续支持。 二〇一一年四月三十日 野村美月 后记 在《文学少女》结束后,又能和大家在一起了。 请多多指教~! 这次的人物设定真是困难重重…… 每个角色都变身了三、四次。 是光是修改最少的一个,因此画起来特别轻松。 这张脸与其说像流氓,其实更像歌舞伎。 竹冈美穗 序 台版 转自 绚辻词、千木咲音@sosg论坛 征兆早就出现了。 想必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十六岁的生日还没来临,耀眼生命殒落之前,光的神态显然很不寻常。 他的感情起伏变得很剧烈,经常一脸恍惚地看着半空,却随即露出开心的笑容,和围绕在身边的女孩们愉快地嬉闹过后,又会脸色苍白地垂下视线。 校报曾经刊出光深夜里在学校游泳池溺水的照片。 他趴在池畔喘气,湿透的制服衬衫贴在身上,细致的肌肤在月光底下性感地散发着光芒。 「只是突然想要游泳啦。」 他微笑着说,眼神如天使一般清澈。 还有一次他吞了大量感冒药,在上课中摔下椅子。 在保健室醒来后,他只说: 「最近老是睡不着,我以为可以用感冒药代替安眠药,结果不小心吃得太多。」 那纯洁无垢的美丽白皙脸庞仍带着微笑。 他一再引发这种幼稚的骚动,搅乱了仰慕他的无数少女心,某一天,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露出达观平静的表情。 光…… 那个时候,你的心中已经做出选择,已经下了决定。 若是无关紧要的事,你都会在我面前表现出来。 但我更想看的是你不愿展露,慎重其事藏在心底深处的东西。无论那是多么地丑恶、黑暗、浑沌。 不过,你还是独自下了决定。 光, 你做的决定, 害所有人都垮下了…… 台版 转自 绚辻词、千木咲音@sosg论坛 征兆早就出现了。 想必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十六岁的生日还没来临,耀眼生命殒落之前,光的神态显然很不寻常。 他的感情起伏变得很剧烈,经常一脸恍惚地看着半空,却随即露出开心的笑容,和围绕在身边的女孩们愉快地嬉闹过后,又会脸色苍白地垂下视线。 校报曾经刊出光深夜里在学校游泳池溺水的照片。 他趴在池畔喘气,湿透的制服衬衫贴在身上,细致的肌肤在月光底下性感地散发着光芒。 「只是突然想要游泳啦。」 他微笑着说,眼神如天使一般清澈。 还有一次他吞了大量感冒药,在上课中摔下椅子。 在保健室醒来后,他只说: 「最近老是睡不着,我以为可以用感冒药代替安眠药,结果不小心吃得太多。」 那纯洁无垢的美丽白皙脸庞仍带着微笑。 他一再引发这种幼稚的骚动,搅乱了仰慕他的无数少女心,某一天,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露出达观平静的表情。 光…… 那个时候,你的心中已经做出选择,已经下了决定。 若是无关紧要的事,你都会在我面前表现出来。 但我更想看的是你不愿展露,慎重其事藏在心底深处的东西。无论那是多么地丑恶、黑暗、浑沌。 不过,你还是独自下了决定。 光, 你做的决定, 害所有人都垮下了…… 台版 转自 绚辻词、千木咲音@sosg论坛 征兆早就出现了。 想必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十六岁的生日还没来临,耀眼生命殒落之前,光的神态显然很不寻常。 他的感情起伏变得很剧烈,经常一脸恍惚地看着半空,却随即露出开心的笑容,和围绕在身边的女孩们愉快地嬉闹过后,又会脸色苍白地垂下视线。 校报曾经刊出光深夜里在学校游泳池溺水的照片。 他趴在池畔喘气,湿透的制服衬衫贴在身上,细致的肌肤在月光底下性感地散发着光芒。 「只是突然想要游泳啦。」 他微笑着说,眼神如天使一般清澈。 还有一次他吞了大量感冒药,在上课中摔下椅子。 在保健室醒来后,他只说: 「最近老是睡不着,我以为可以用感冒药代替安眠药,结果不小心吃得太多。」 那纯洁无垢的美丽白皙脸庞仍带着微笑。 他一再引发这种幼稚的骚动,搅乱了仰慕他的无数少女心,某一天,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露出达观平静的表情。 光…… 那个时候,你的心中已经做出选择,已经下了决定。 若是无关紧要的事,你都会在我面前表现出来。 但我更想看的是你不愿展露,慎重其事藏在心底深处的东西。无论那是多么地丑恶、黑暗、浑沌。 不过,你还是独自下了决定。 光, 你做的决定, 害所有人都垮下了…… 台版 转自 绚辻词、千木咲音@sosg论坛 征兆早就出现了。 想必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十六岁的生日还没来临,耀眼生命殒落之前,光的神态显然很不寻常。 他的感情起伏变得很剧烈,经常一脸恍惚地看着半空,却随即露出开心的笑容,和围绕在身边的女孩们愉快地嬉闹过后,又会脸色苍白地垂下视线。 校报曾经刊出光深夜里在学校游泳池溺水的照片。 他趴在池畔喘气,湿透的制服衬衫贴在身上,细致的肌肤在月光底下性感地散发着光芒。 「只是突然想要游泳啦。」 他微笑着说,眼神如天使一般清澈。 还有一次他吞了大量感冒药,在上课中摔下椅子。 在保健室醒来后,他只说: 「最近老是睡不着,我以为可以用感冒药代替安眠药,结果不小心吃得太多。」 那纯洁无垢的美丽白皙脸庞仍带着微笑。 他一再引发这种幼稚的骚动,搅乱了仰慕他的无数少女心,某一天,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露出达观平静的表情。 光…… 那个时候,你的心中已经做出选择,已经下了决定。 若是无关紧要的事,你都会在我面前表现出来。 但我更想看的是你不愿展露,慎重其事藏在心底深处的东西。无论那是多么地丑恶、黑暗、浑沌。 不过,你还是独自下了决定。 光, 你做的决定, 害所有人都垮下了…… 台版 转自 绚辻词、千木咲音@sosg论坛 征兆早就出现了。 想必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十六岁的生日还没来临,耀眼生命殒落之前,光的神态显然很不寻常。 他的感情起伏变得很剧烈,经常一脸恍惚地看着半空,却随即露出开心的笑容,和围绕在身边的女孩们愉快地嬉闹过后,又会脸色苍白地垂下视线。 校报曾经刊出光深夜里在学校游泳池溺水的照片。 他趴在池畔喘气,湿透的制服衬衫贴在身上,细致的肌肤在月光底下性感地散发着光芒。 「只是突然想要游泳啦。」 他微笑着说,眼神如天使一般清澈。 还有一次他吞了大量感冒药,在上课中摔下椅子。 在保健室醒来后,他只说: 「最近老是睡不着,我以为可以用感冒药代替安眠药,结果不小心吃得太多。」 那纯洁无垢的美丽白皙脸庞仍带着微笑。 他一再引发这种幼稚的骚动,搅乱了仰慕他的无数少女心,某一天,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露出达观平静的表情。 光…… 那个时候,你的心中已经做出选择,已经下了决定。 若是无关紧要的事,你都会在我面前表现出来。 但我更想看的是你不愿展露,慎重其事藏在心底深处的东西。无论那是多么地丑恶、黑暗、浑沌。 不过,你还是独自下了决定。 光, 你做的决定, 害所有人都垮下了…… 台版 转自 绚辻词、千木咲音@sosg论坛 征兆早就出现了。 想必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十六岁的生日还没来临,耀眼生命殒落之前,光的神态显然很不寻常。 他的感情起伏变得很剧烈,经常一脸恍惚地看着半空,却随即露出开心的笑容,和围绕在身边的女孩们愉快地嬉闹过后,又会脸色苍白地垂下视线。 校报曾经刊出光深夜里在学校游泳池溺水的照片。 他趴在池畔喘气,湿透的制服衬衫贴在身上,细致的肌肤在月光底下性感地散发着光芒。 「只是突然想要游泳啦。」 他微笑着说,眼神如天使一般清澈。 还有一次他吞了大量感冒药,在上课中摔下椅子。 在保健室醒来后,他只说: 「最近老是睡不着,我以为可以用感冒药代替安眠药,结果不小心吃得太多。」 那纯洁无垢的美丽白皙脸庞仍带着微笑。 他一再引发这种幼稚的骚动,搅乱了仰慕他的无数少女心,某一天,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露出达观平静的表情。 光…… 那个时候,你的心中已经做出选择,已经下了决定。 若是无关紧要的事,你都会在我面前表现出来。 但我更想看的是你不愿展露,慎重其事藏在心底深处的东西。无论那是多么地丑恶、黑暗、浑沌。 不过,你还是独自下了决定。 光, 你做的决定, 害所有人都垮下了…… 台版 转自 绚辻词、千木咲音@sosg论坛 征兆早就出现了。 想必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十六岁的生日还没来临,耀眼生命殒落之前,光的神态显然很不寻常。 他的感情起伏变得很剧烈,经常一脸恍惚地看着半空,却随即露出开心的笑容,和围绕在身边的女孩们愉快地嬉闹过后,又会脸色苍白地垂下视线。 校报曾经刊出光深夜里在学校游泳池溺水的照片。 他趴在池畔喘气,湿透的制服衬衫贴在身上,细致的肌肤在月光底下性感地散发着光芒。 「只是突然想要游泳啦。」 他微笑着说,眼神如天使一般清澈。 还有一次他吞了大量感冒药,在上课中摔下椅子。 在保健室醒来后,他只说: 「最近老是睡不着,我以为可以用感冒药代替安眠药,结果不小心吃得太多。」 那纯洁无垢的美丽白皙脸庞仍带着微笑。 他一再引发这种幼稚的骚动,搅乱了仰慕他的无数少女心,某一天,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露出达观平静的表情。 光…… 那个时候,你的心中已经做出选择,已经下了决定。 若是无关紧要的事,你都会在我面前表现出来。 但我更想看的是你不愿展露,慎重其事藏在心底深处的东西。无论那是多么地丑恶、黑暗、浑沌。 不过,你还是独自下了决定。 光, 你做的决定, 害所有人都垮下了…… 台版 转自 绚辻词、千木咲音@sosg论坛 征兆早就出现了。 想必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十六岁的生日还没来临,耀眼生命殒落之前,光的神态显然很不寻常。 他的感情起伏变得很剧烈,经常一脸恍惚地看着半空,却随即露出开心的笑容,和围绕在身边的女孩们愉快地嬉闹过后,又会脸色苍白地垂下视线。 校报曾经刊出光深夜里在学校游泳池溺水的照片。 他趴在池畔喘气,湿透的制服衬衫贴在身上,细致的肌肤在月光底下性感地散发着光芒。 「只是突然想要游泳啦。」 他微笑着说,眼神如天使一般清澈。 还有一次他吞了大量感冒药,在上课中摔下椅子。 在保健室醒来后,他只说: 「最近老是睡不着,我以为可以用感冒药代替安眠药,结果不小心吃得太多。」 那纯洁无垢的美丽白皙脸庞仍带着微笑。 他一再引发这种幼稚的骚动,搅乱了仰慕他的无数少女心,某一天,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露出达观平静的表情。 光…… 那个时候,你的心中已经做出选择,已经下了决定。 若是无关紧要的事,你都会在我面前表现出来。 但我更想看的是你不愿展露,慎重其事藏在心底深处的东西。无论那是多么地丑恶、黑暗、浑沌。 不过,你还是独自下了决定。 光, 你做的决定, 害所有人都垮下了…… 台版 转自 绚辻词、千木咲音@sosg论坛 征兆早就出现了。 想必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十六岁的生日还没来临,耀眼生命殒落之前,光的神态显然很不寻常。 他的感情起伏变得很剧烈,经常一脸恍惚地看着半空,却随即露出开心的笑容,和围绕在身边的女孩们愉快地嬉闹过后,又会脸色苍白地垂下视线。 校报曾经刊出光深夜里在学校游泳池溺水的照片。 他趴在池畔喘气,湿透的制服衬衫贴在身上,细致的肌肤在月光底下性感地散发着光芒。 「只是突然想要游泳啦。」 他微笑着说,眼神如天使一般清澈。 还有一次他吞了大量感冒药,在上课中摔下椅子。 在保健室醒来后,他只说: 「最近老是睡不着,我以为可以用感冒药代替安眠药,结果不小心吃得太多。」 那纯洁无垢的美丽白皙脸庞仍带着微笑。 他一再引发这种幼稚的骚动,搅乱了仰慕他的无数少女心,某一天,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露出达观平静的表情。 光…… 那个时候,你的心中已经做出选择,已经下了决定。 若是无关紧要的事,你都会在我面前表现出来。 但我更想看的是你不愿展露,慎重其事藏在心底深处的东西。无论那是多么地丑恶、黑暗、浑沌。 不过,你还是独自下了决定。 光, 你做的决定, 害所有人都垮下了…… 一章 昏倒就够严重了 「雨中的花朵真是风情万种,令人感触良多。」 在是光身旁,光以轻柔的语气说道。 如果声音有味道,那夹带着叹息的声音必定伴随着高雅的清香,袅袅扩散在雨天的潮湿空气中。 「以蓝色花朵盛着清新露水、尽力不让它滑落的鸭跖草是如此奋勉;在雨中仍以纤细肢体傲然伫立的花菖蒲是如此高贵;全身佩戴着水珠、散发出七彩光辉的绣球花又是那么纯洁可爱……这些花在雨季里更显得魅力十足呢。」 梅雨提早到来,五月底连日都是阴雨霏霏。 清晨的通学道路上,是光撑着款式单调的深蓝色雨伞,驼着背踏过地面积水大步前行,一旁的光显得神采奕奕,连伞也没撑。 学校制服是白色西装外套配黑长裤。这种设计优雅而有格调,一点都不适合个性粗鲁的是光,穿在光的身上却服贴得有如高级订制服。 「是光,你也觉得花和女孩在雨天比平时显得更神秘、更有魅力吧?伞下的娇嫩嘴唇、细致脖子、白皙四肢、纤柔柳腰,真的好迷人啊。制服衬衫被雨淋得透明,露出内衣曲线,令人看得心跳加速。湿透秀发飘出的洗发精香味也很值得欣赏,让人不禁闭上眼睛专心品味呢。」 「……才没有。」 是光不耐地吐槽。 「没事干么去闻女生的头发,你变态啊?」 是光担心路过的学生听见了会以为他是个自言自语的怪胎,所以故意不回话,不过光从一大早就滔滔不绝地发表「雨天的花和女孩之考察」,害他还是忍不住了。 「你这个大色狼、后宫皇子、花痴、搭讪魔、无节操男、变态妄想家、大骗子、诈欺师。」 是光唾骂时尽量压低声音,以免被旁人听见。 光露出受到打击的表情说: 「何必说成这样呢,是光!你干么这么不高兴啊?」 问我干么不高兴? 是光用人见人怕的凶恶眼神盯着光,断然说道: 「那还用说吗?你这个撒谎鬼!」 对,帝门光是鬼魂。 所以他在雨天不撑伞也不会淋湿。 他的衬衫总是干干净净,西装外套永远洁白如新,浅褐色头发在少女般的小巧脸庞边轻轻摇曳。 被誉为学园皇子的光在一个月前死了。 是光也去参加过他的葬礼。 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是光就是在葬礼被阴魂不散的光缠上的。 『我答应过未婚妻会送她生日礼物。如果能实现这个约定,我就可以毫无遗憾地升天,所以请你帮我的忙吧!』 听到光的要求,是光很担心这辈子都得让他跟着一起洗澡上厕所,只好无可奈何地答应,后来经历了不少麻烦,好不容易完成了代理人的任务。 没想到应该消失的光却还留在这里。 他还轻描淡写地说: 『其实我挂念的女孩还有四、五个……不对,大概有四、五十个吧。』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吧! (四、五十人会不会太多啦!你这么爱跟女人做约定吗?对葵之外的人也是?你这个花花公子!劈腿男!你给我再去死一百次!) 是光一想起这件事就火大。 「好了啦,你也该消消气了吧?我又不是故意骗你的,我也想早点升天啊。看不到镜子里的自己真是太悲哀了,不管衣服穿得多漂亮、发型整理得多帅气,自己都看不到耶。亏我还觉得今天肌肤状态绝佳,这么有弹性,头发也好柔顺好飘逸,表皮层想必散发着动人光泽……啊啊,真想看哪。」 (你在意的事就只有这点程度吗?) 「而且你明明也不希望我消失,还像个泪人儿似地哭闹呢。」 (就是啊!把我那时的眼泪还来!而且我才没有哭闹!) 「你就答应我嘛,我能拜托的只有你了!求求你,是光!再多帮我一点嘛!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吧!」 (四、五十人哪算是「一点」啊!) 不对,如果依照葬礼会场人山人海的情况来判断,说不定下次听到的会是: 『其实还有四、五百人。』 明明有一副清纯少女般的漂亮脸蛋,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浪荡子,是光实在不想再跟他搅和下去了。 「我拒绝。我才不要为了帮你收烂摊再去接近女人。」 是光板着脸抱怨道,光却讶异地睁大眼睛。 「喔?你不是已经了解女性的魅力了吗?你还说过葵小姐很可爱呢。」 「呃……」 被他这么一说,是光不禁脸颊发烫。 没错,他代替光陪葵去游乐园玩的时候,确实觉得葵变化多端的表情很可爱,抱住那副不同于男性的纤细躯体时,他也忍不住心跳加速。 当她相信是光和光真的是朋友,终于敞开心房之后,还会害羞地对他微笑。 每次在校舍门囗遇到,她都会红着脸,很客气地对他打招呼: 「早安,赤城同学。」 现在她每天放学都会去美术社画光的肖像,跟其他社员也处得越来越好。 没错,葵的确很可爱。 问题是跟自己同班的那个人…… 想到那位个性泼辣、眼神凶悍的少女,是光就不高兴地抿紧嘴唇。 「啊,式部同学!」 光这时刚好看见前方有个拿紫红色格子伞的女生,就大声喊道。 是光的额头爆出青筋。 「是光,你看,是式部同学耶,去打声招呼吧。」 光兴致盎然地连声催促,不知他是没发现是光眉头紧皱,还是觉得是光平时也都这样,所以没放在心上。 「哇,式部同学的腿果然很漂亮!又细又直,真是太棒了。走起路来充满活力,看了就觉得心情愉快。」 听他这样极力夸奖帆夏,是光更加胃肠纠结,表情僵硬。 「是光?你干么一直瞪式部同学啊?」 光终于发现不对劲,讶异地问。 就在此时,正要走进校门的帆夏也发现是光了。 帆夏的肩膀猛然一震。 是光也无意识地绷紧全身。 两人都瞪着对方。 帆夏的眉稍高傲地上扬,眼睛眯起,嘴唇紧抿,看起来很不高兴。 是光也不悦地瘪着嘴。 但他还是开囗打了招呼。 「早、早啊。」 「……」 帆夏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喂!你这家伙!同学跟你打招呼,你竟然装作没看到!) 是光青筋浮起,快步追上帆夏。 (别人打招呼就要回礼,连这点基本礼貌都不懂!我到底做错什么事了?她干么这么气我?) 他咬着牙,走到帆夏身边。 帆夏把眉毛挑得更高,脚步继续加速。是光更生气地跟上去。帆夏又抢先几步,是光又追上去。帆夏就再超越他。 两人都跟对方杠上了,不断抢到前方。 「哼~~~~」 「唔~~~~」 (混账,我怎么能输给女人!) 他走着走着,就忘了原本的目的。 「是光,干么一大早就弄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这样又会惹人注目喔。」 光悄悄地提醒他。 是光因为天生的凶狠眼神和浑身杀气,不只在国中得到了可怕外号,到了平安学园仍被称为「地狱恶犬」、「流氓之王」,蔚为校园传说。 如果别人看见他现在的模样,说不定又要说: 『高一的赤 城像野兽一样,满脸饥渴地追着女生跑耶!』 「别跟着我,你这流氓!」 帆夏在校舍门囗举起雨伞,把水滴甩向是光。 「胡说什么!你以为我愿意啊?还不是因为我和你同班,位置又在隔壁!我也不是流氓啦!」 「你那副尊容怎么看都是流氓啊!」 帆夏凶巴巴地说完,甩了甩她那浅棕色是光口中的死老鼠颜色的头发,走向 鞋柜。 什么态度嘛!女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帆夏亲切地陪是光商量葵的事情时,是光第一次觉得「原来女人之中也有这种好家伙」,本来打算以后都不再提爷爷那句仇视女人的囗头禅:「女人就是这个德行」。 不过帆夏从上周开始显露的恶劣态度又令他打消念头。 「你看到了吧!光!女人就是这样!我到死都不想和那种不讲理的动物扯上关系!」 是光因为太气愤,不顾旁人目光,大声吼道。 「呃……嗯。可是式部同学会对你那么不友善,你也得负担一部分责任就是了。呃,我好像不该说太多……」 光欲言又止。 「干么啦,好好一个大男人,说话这么不干不脆。」 「嗯,我还是别说好了,否则对式部同学会很过意不去。没关系啦,你以后就会懂了。在十八岁的生日之前应该会懂吧……」 他暧昧地笑着说。 帆夏此时正在跟鞋柜旁的同学打招呼,语气开朗到令是光怀疑她有双重人格。 「早安,美智留。」 「啊,早安,小帆~」 「我带了你上次说想看的dvd唷。」 「哇!谢谢你,小帆!」 绑着短短的辫子、戴着一副大眼镜,看起来很正经的女孩是他们班的班长。大家都叫她班长,只有帆夏会叫她的名字。 (喂,对我明明那么刻薄,对其他人却完全不一样!) 是光忿忿不平地瞪着她们看,绑辫子的班长一发现立刻吓得跳起。 「啊……早早早早早早早早安,赤城同学!」 她结结巴巴地打招呼。 「……早。」 就算对方是人见人怕的流氓,她还是每天规规矩矩地打招呼,非常了不起,真是所有班长的典范。如果她不是每次看到是光都吓得浑身发抖转开视线就更好了。 「美智留,你干么跟赤城那种人打招呼啊?」 帆夏不满地说。 这女人真教人不爽!是光的青筋再次爆出。 「咦?光之君是被人杀死的?」 突如其来的这句话,令是光大吃一惊。 一旁的光也静止不动,眼睛眯起,神色严肃。 几个女生在走廊上交头接耳,讲得很激动。 「这封简讯说那件事不是意外,而是凶杀案耶!」 「真讨厌,是连锁信吗?」 「好可疑喔~」 「可是会在雨天掉到河里的确很奇怪嘛。一般人怎么会在大雨之中跑到河边呢?」 「就是说嘛!」 「难道光之君真的是被人杀死的?」 「喂……」 是光正想朝她们走过去时…… 知名乐团的畅销歌轻快地响起。 声音来自帆夏的手机。 帆夏不悦地从裙子囗袋掏出手机,看着屏幕。 按了几下按钮之后…… 「这是什么……」 她愕然地说。 「怎么了?小帆?」 美智留瞄了帆夏的手机之后也睁大眼睛。 「小小小帆!这、这、这是在说光之君……」 「给我看一下!」 是光挤到美智留身边,望向帆夏的手机。 小小的屏幕上出现一段耸动的文字。 『光之君的死不是意外,而是凶杀案。 凶手就在平安学园。』 「——!」 是光干涩地咽着囗水,同时听见了走廊上此起彼落的简讯通知声。 ◇  ◇  ◇ 帝门光是被学校里的人杀死的! 这封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的简讯从昨晚开始散布,到今天早晨已经传遍整个校园,下课时间到处有人在讨论「凶手是谁」。 「会不会是哪个男生因为女友被光之君抢走,所以对他怀恨在心?」 「不对,一定是那个后宫皇子甩掉的女生干的。」 「凶手应该在高中部吧?」 「说不定是国中部或大学部呢。」 「连老师都有可能。」 是光闷闷不乐地听着这些蜚短流长,走向禁止进入的顶楼。 天空一片昏暗,绵绵细雨仍然下个不停。 他站在门口附近的屋檐下,靠着墙壁躲雨,低声向光问道: 「……你不是自己摔到河里淹死,而是被人杀死的?」 新闻社的近江雏对是光说过: 『有这样的传闻——听说光之君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人害死的。』 她还说她正在挖这条新闻。 那个时候光只是敷衍地回答: 『毕竟我是个喜欢拈花惹草的后宫皇子……想杀我的女人应该不少吧。』 他以成熟的语气说道。 流露黯淡眼神,不置可否。 后来是光一直找不到机会好好问他,所以没有认真看待,只觉得那是无凭无据的谣言。 没想到那件事到了现在竟又传得沸沸扬扬。到底是谁在散布这些简讯?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简讯说的都是事实? 那时是光看着帆夏的手机,脸颊抽搐、僵立不动,而光始终沉默不语,眼神平淡得看不出感情。 光一反平时多话的常态,只是淡淡地微笑,自言自语地说: 「是谁传的呢?」 然后他就没再开口了。 是光看到光这个模样,实在不知道该不该问他实情究竟如何。上课的时候也依然牵肠挂肚,胃壁痉挛得想吐。 (如果光不想说,我还是别问比较好吧……) 现在是光来到顶楼,无须再顾忌旁人目光,大可直截了当地问,但他还是犹豫不决。 (说不定这件事和他无法升天、一直纠缠着我的理由有关。而且有些事情或许得由别人问起才说得出来吧,所以也只能先施压一下看看……) 是光天生长得一副流氓样,班上同学向来对他敬而远之,光还是他第一次交到的朋友。 因此他不知道可以深入探究到什么地步,也不知道该如何拿捏力道才不会伤到对方,没有一件事是他搞得懂的。 既然如此,干脆单刀直入地问问看吧。 是光想试探这个乍看单纯却又深不可测的麻烦朋友会有什么反应,也想搞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光,你怎么想?」 在这场静静洒落的雨中,是光不自然地问道,同时仔细观察光的表情。 光没有转过头来,只是轻轻地微笑。美丽的睫毛缓缓垂下,那是个脆弱且孤独的笑容。 「真头痛。」 他轻声说道。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传闻呢?不管死法如何,我已经死掉的事实也不会改变嘛。」 是光的心脏怦然作响。 他又想逃避话题了? 「可是,是光……」 光慢慢转头,凝视着是光。 (呃!) 他一脸认真,对着竖起耳朵,屏息倾听的是光说: 「如果我说我是被人害死的,你会抓出杀我的凶手吗?」 ◇  ◇  ◇ (好破烂的房子。) 是光撑着伞,肩膀挂着书包,愕然地仰望面前的建筑物。 放学后。 从学校出来走了二十分钟后,他来到一间年代久远、彷佛大风一吹就会倒塌的木造公寓。 这栋房子有两层楼,大约隔成四户,四周围着薄木板钉成的围墙和篱笆,灰色的墙壁布满裂痕。可能是雨天昏暗的缘故,看起来更加残破不堪,充满恐怖片的气息。 (我家已经够旧了,不过和这里比还是差远了……) 杀死光的凶手真的躲在这里吗? 『你会抓出杀我的凶手吗?』 光如此问道。 『你知道凶手在哪里吗?』 是光睁大眼睛,心想:难道光真是被人杀死的? 『唔……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觉得有可能在那里。』 光回答得很含糊。 『好,我去报警!』 是光马上掏出手机,光却制止他说: 『我还不确定啦,而且如果凶手不在那里,你一定会被警察骂的。再说,你要用什么理由叫警察去搜查凶手的住处?』 『呃……』 是啊,总不能说是死者指示的吧。 『我们先去看看情况再说吧。』 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地跑去…… 是光虽然不赞同,但光的语气和表情比平时多了五成的积极和严肃,所以他只好勉为其难地听从了。 「真的是这栋破烂……呃,像古迹一样别致的公寓吗?」 是光再次确认。 光一走出校门就变了个态度,此时他以平静而怀念的眼神望着被雨淋湿的肮脏篱笆。 「嗯,错不了。你看这里的墙脚开着白花,颤抖不已的柔弱花瓣都被雨水打湿了呢……」 这些坚韧的花朵又绽放了啊……光露出做梦般的迷蒙眼神说道。 「这种时候就别再谈花了。」 是光很受不了。 「是哪一户?」 「一楼的最后一间。」 那个房间窗帘紧闭,室内一片漆黑。 不过里面好像有人影在动,是光警戒地眯起眼睛。 「好,我们走。」 他们经过篱笆,走向那栋建筑的后门。 房子和后面的住宅近得几乎贴在一起,黑影笼罩着小巷,视线昏暗不明。是光紧张得快要胃抽筋了。 他们停在最后一户的门前。 因为找不到门铃,是光只好直接敲门。 没有回应。 (没人在家吗?不对,刚才我明明看到窗帘里有人影在动……) 此时…… 门里传来「叩叩」的声响。 声音低沉又轻微,几乎听不见。 是光紧张得后颈发痒。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他低声说着,又一次地敲门。 小小的声音再度从门底传来。 (好像怪怪的……) 为什么里面有声音,却没人开门?发出声音的位置也很奇怪。 (听起来好像是从下面传来的……难道里面的人昏倒了?) 说不定有个手脚被绑住、嘴巴也被塞住的人趴在门边,死命地用肩膀和头撞门。 这个画面瞬间闪过是光的脑海,他急忙双手抓住门把,用力扭转。 他的雨伞落在小巷里。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回音,但是好像有呻吟的声音,是光越听越惊慌。 「混账!」 是光一边转门把一边撞门。大概是铰链太旧,立刻被他撞得脱落,门把也喀的一声掉下来。门开了! 他立刻冲进去。 「没事吧!」 玄关的墙边有瓦斯炉和水槽,另一边则是厨房。 这个三坪大的狭小空间没有开灯,视线很差,到处堆着分不清是家具还是垃圾的东西,简直是一座废墟。 「喂……咦?」 没有人? 怎么可能…… 是光正在错愕时,突然听到脚边有声音。 「喵……」 他低头望去,有只白猫态度冷静地坐在地上,眼睛在黑暗中发出诡谲的光芒。 难道刚才的撞击声和呻吟都是这只猫搞的? (惨了,我弄坏人家的门了。) 是光冷汗直流,又突然发现阴影之中有个缩成一团的东西。 「……!」 他再次愕然屏息。 眼睛适应黑暗之后,他渐渐看出房间里的情况。 左边有一架双层床。 正前方是挂着窗帘的窗户。 地板中央有个圆形小矮桌,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右边那个是电风扇?还有椅子?衣架?置物柜?高尔夫球袋?除了这些杂物以外,还有贴在墙上的照片和几张纸。 此外…… 置物柜和电风扇之间的空地有个状如小山的东西。 毛毯? 不,那是一个披着毛毯的人……一位少女。 她蹲在墙边,一小片白皙脸庞从毛毯底下露出,以担忧的眼神望向是光……注视着这个破坏大门非法入侵的红发少年。 什么? 这家伙是谁? 她在这里干么? 是光满脑子都是问号。 我来这里是要抓出杀死光的凶手吧?这家伙就是杀人凶手?看起来也太弱了点。 他张口结舌地望着光。 光却一脸轻松地经过是光身旁,走向那位少女。 只有是光看得到光的魂魄。 少女用小小的手轻轻拉紧毛毯,一边偷瞄着是光。滑出毛毯的长发,软弱无力地盖在她的额头和脸上。 光走到少女面前蹲下,露出怜爱有加的温柔眼神说道: 「别害怕,夕雨。是光是我最可靠的朋友,他会代替我实现『约定』的。」 听到这里,是光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你这个诈欺犯!满口谎话的后宫白王子!说什么「你会抓出杀我的凶手吗」!装得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竟然又是在唬我!你现在就给我下地狱,让阎罗王拔掉舌头!) 是光在心中咒骂。 不过他再怎么火大也改变不了现状。 就算动手揍他,拳头也会穿透他的身体,完全不痛不痒,只会让自己看起来更愚蠢。 而且少女看不到光,她正战战兢兢地盯着是光。 连那只白猫也抬着头,一双冷淡的眼睛貌似打量地望着他。 (喂,我现在要怎么办啊?) 是光紧张得满头大汗,咬紧牙关。 光蹲在少女身旁,露出「接下来就交给你啰」的笑容。 (可恶,你笑什么啦!) 是光努力吞下几乎脱囗而出的吼叫,站在玄关对少女解释状况。 「那、那个……我不是坏人,我是光的朋友,是他拜托我来找你的。」 「雨……」 几乎溶化在黑暗中的轻柔声音从少女的唇中发出。 「啊?雨?」 少女的视线望向是光身后那扇还没关上的门。她的眼中浮现出比刚才更明确、更强烈的恐惧。 是光沿着她的视线望去。 雨好像变大了,传入耳中的雨声逐渐增强,横向飞舞的水滴敲打着躺在小巷里的雨伞,又滴滴答答地弹开。 「抱歉,我 会把门修好的。」 是光扶着摇摇欲坠的门,转头望向少女。 这时少女像细线突然绷断似的,忽然倒地。 「怎么了!」 是光急忙脱下鞋子跑过去。地板轧轧作响,靠在墙边的杂物也跟着震动。 「喂!振作一点!」 他望着少女的脸庞大叫。 「混账,太暗了,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打算开灯,拉拉天花板垂下的绳子,可是电灯好像坏了。 「没事的,夕雨很胆小,她只是昏倒而已。」 光在一旁出言安抚。 「这样哪叫没事?别讲得那么事不关己!」 是光吼道。蓝色眼睛的猫一脸厌烦地耸耸肩,舔起前脚。 二章 墙脚边的梦幻百花(1) 「总之她是个很内向的女孩,从去年开始关在家里不出门,也不去上学。」 这天晚上。 光在是光的房间谈起奏井夕雨的事。 「其实她今年春天就该升上高二了,可是她出席日数不足,所以被留级,现在和我们一样是高一。 她的父母在她开始闭门不出的那阵子离婚了,后来母亲去澳洲工作,父亲又娶了一个年轻女人,现在和对方住在一起。母亲本来想把夕雨带去澳洲,可是夕雨和母亲处不好,所以独自住在这栋破烂……不,古色古香的公寓。 她的生活费一向由父亲支付,不过父亲的新家庭最近有了孩子,负担变得很重,有些时候甚至整个月没汇款,所以她过得很拮据。水电瓦斯至今已经被停过两次,她还是没有一句怨言,坚决地躲在家里,简直就像在黑暗中伸展着白色花瓣的夕颜。 对了,夕颜是葫芦科的一年生蔓性草本植物,会在傍晚开花,夜间在月光下静静地绽放,到了晨曦照在地面的时候就开始枯萎。那是非常柔弱美丽、楚楚可怜的植物,藤蔓上的卷须也很可爱喔。它的花语是『夜晚的回忆』或『虚幻的爱情』,也有人叫它黄昏草……」 一提到花和女孩,光又开始长篇大论了。 大概是因为心情亢奋,光穿着一派休闲的打扮,白t恤、贴身长裤、打赤脚,飘飘然地浮在半空高谈阔论。 (搞什么嘛,兴致还真好。) 同样换上居家服的是光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板着脸不说话。 那个自闭的毛毯女孩昏倒后的情况真是不堪回想。 是光为了照顾她,在那个漆黑的房间里跑来跑去,撞上一堆东西,绊倒好几次,还撞倒箱子打翻东西,搞得一塌糊涂。 后来甚至惊动了邻居,以为是强盗跑进来,差点就报警了。 要不是毛毯女孩及时醒来,他一定会被抓进警局。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个地步,是光早已低到谷底的评价绝对会再下滑,搞不好会被退学。 「拜托你,是光。」 光膝盖并拢,端正跪坐在是光面前。他的上身挺得笔直,双手的摆放姿势也很优美,从坐姿完全看得出他教养良好。举手投足都这么有气质,连是光也忍不住赞叹。 「就像葵小姐那次一样,夕雨的事能不能再麻烦你呢?看到那么柔弱美丽的女孩,只要是男人都不忍心丢着她不管吧?」 光露出无辜的眼神,一脸恳求地望着是光。他此时的表现也很精确完美。 「……谁知道她长得怎样,那么暗又看不清楚。」 「放心,真的很漂亮,我可以保证。」 「漂不漂亮都不干我的事。是说你又跟人家做了什么约定啊?你这个约定狂。」 是光瞪着光,光却沉静地笑着回答。 「我现在不能说。」 「啊?」 不能说?为什么? 光探出上身,露出孩童般的天真淘气笑容,双手合十。 「总之拜托你了!你不是也答应过夕雨,要帮她把门修好吗?像你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弄坏弱女子家里的门之后就放着不管吧?」 「呃……」 被他这么一说,是光也无法反驳了。 ◇  ◇  ◇ 隔天早上,是光比平时提早两个小时出门。 「干么?要练球准备参赛吗?」 顶了一头乱发、运动服袖囗、裤管卷起的姑姑小晴才刚起床,一脸疑惑地盯着他。 「……差不多啦。」 是光随口回答。 「你拿着工具箱?」 小晴看到是光手上的东西以后…… 「要打架就给我赤手空拳地上,只有不懂打架规则的外行人才会带家伙。」 她眯着眼睛教训道,然后就扭扭肩膀关节走进厨房。 「小晴小姐是打架专家吗?」 光单纯地提出疑问。 「……别问我。」 是光绷着脸回答。 他们来到在雨后清新晨光中仍显得破烂的公寓。 敲了夕雨的房门,隔壁就走出一个满头夹着发卷、浓妆艳抹的女人,她盯着是光说: 「你又来啦?我正要去睡,别再像昨天那样大吵大闹。」 「对不起,我是来修门的……可能会有些噪音,但我会尽快弄完的。」 如果像昨天那样差点被抓去警局就糟糕了,所以是光的态度非常客气。 看似从事特种行业的邻居还是满怀敌意地盯着是光。 「喔,那就快点弄吧。」 说完她就摔上了门。 「那个大姐姐对我也很凶,还调侃过我『不要老是在三更半夜过来』或者『只是个毛头小子竟然彻夜不回家,教育委员会到底在搞什么』之类的话。不过她的身材真不错,长得也很漂亮,就像鲜红的天竺葵呢。」 光爽朗地说起是光一点都不在乎的事。 「还好你没有跟隔壁那个女人做过什么约定。」 是光瞥了他一眼,讽刺地说,接着又轻轻敲了敲夕雨的房门。 昨天被他弄坏的地方多了胶带修补的痕迹。 「喂,奏井夕雨……你起床了吗?我来修门了。」 沉寂片刻之后,门轻轻打开一公分左右的缝隙。 一对黑眼睛和一对蓝眼睛在里面偷看。 害怕的黑眼睛是茧居少女,蓝眼睛则是那只酷猫。 是光展示了手上的工具箱。 门缝又打开一公分左右。 她惊恐地望着是光。 是光心想,继续站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办法。 「打扰了。」 他强硬地推开门。 全身披着蓝色毛毯的柔弱少女急忙退后,躲到房间的角落。 她把自己塞到双层床和墙壁之间,又继续盯着是光。 基于过去的经验,是光很清楚自己的红发和凶狠眼神在一般女生的眼中会是什么感觉。学校里的女生根本不敢正眼看他。 这个软弱无力的少女显然很害怕是光,但她还是用畏惧的眼神一直注视着他。 她那只白猫也在是光脚边卷着尾巴坐下,冷静的蓝眼往上瞄着他。 他打开工具箱,拿出铁锤和钉子。被那一人一猫盯着做事真不舒服,而且令人很紧张。 光这个罪魁祸首倒是一派轻松地望着是光。 「哇,你钉钉子的技术真好。是光果然厉害,真教人崇拜。唷,巧手男!」 (你说得再好听也唬不了我的,你只会站在一边看热闹。) 安静的早晨传出了铁锤敲东西的叩叩声。是光一直担心隔壁的女人会不会跑出来抱怨他太吵。 夕雨依然躲在床和墙壁的缝隙中,像摆饰一样动也不动。就连垂在脸旁的头发也没有拨开,静静地缩着身子。 虽然是早上,窗帘却依然紧闭。不过从窗帘透进来的阳光让房间变得比昨天亮一点了。 墙上贴着鱼和海的照片,还有像是用计算机打印的彩色图片。从门外钻进来的风把纸张吹得不停晃动,像是拍打着海岸的波浪。 电风扇、衣架、高尔夫球袋、电饭锅堆在一起,上面装饰着贝壳、弹珠和玻璃碎片,双层床的床缘还挂着像海草一样地垂着的蓝红塑料绳。 (……真是奇怪的装潢。) 听光说,她已经关在家里一年了,要买水和食物这些必需品都是靠网络购物,平日一步都不走出家门。 (她老是拉上窗帘,在这种黑暗潮湿的地方披着毛毯不动,难道不会长出青苔吗?这种生活太不健 康了。) 少女从毛毯之中隐约露出的肌肤白得像雪一样。裸露在外的手指也是雪白的,连指甲看起来都是白的,一定是因为太久没晒太阳。 (对了……这家伙知道光已经死了吗?) 想到这点,是光不免暗自心惊。 既然她一直关在家里,也不跟人往来,说不定到现在还不知道光死掉的事。 (糟了。) 心跳突然加剧。 夕雨大概是光的众多女友之一。也就是说,光是她的情人。 是光跟她一点都不熟,由他来告知她情人已死的事真的好吗? 他停下工作,转开视线不看夕雨,若无其事地(其实声音都拔尖了)说出: 「呃……那个,我昨天也说过,我来找你的理由是因为光叫我代替他实现约定。至于光为什么自己不来……因为他前阵子呆呆地发生意外死了。」 「……是光,我才不是『呆呆地』地死掉咧。」 光很不满地抗议。 「……我知道。」 飘忽的声音。 是光回头望去,发现披着蓝色毛毯的夕雨也在看他。 几缕细发落在那白皙脸颊上。她的脸上出现了比悲哀更深重、更沉静的感情,近乎绝望。 几乎溶化在空气中的轻柔声音淡淡地说下去。 「……我收到简讯了。」 「简讯?有朋友通知过你吗……」 夕雨垂着眼帘轻轻摇头。 「那是……我没看过的账号……也没有写名字。」 「夕雨,你还留着那封简讯吗?可不可以给我看看?」光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向夕雨 问道。 「你还留着简讯吗?给我看一下好不好?」是光问道。 夕雨似乎很犹豫,低头沉思了片刻,才拖着毛毯开始移动。 圆形小矮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旁边还有一支青蓝色手机。 纤细洁白的手指从毛毯中伸出,拿起手机,打开盖子,操作一阵子之后,她怯生生地把手机交给是光。 是光接过手机,光也凑过来一起看。 简讯发送日期是葬礼的前一天。这封讣闻写得很简洁,不带一丝个人情感,里面也注明了葬礼的时间地点。 正如夕雨所说,没有发送者的署名。 信箱账号开头是「 upvkpv」…… 看不出任何意义,不像是有涵义的单字,而是随机排列的字母。 「……」 光皱着眉头,嘴唇紧闭地陷入沉思。 「谢啦。」 是光正要将手机还给夕雨,突然吓了一跳。 「——!」 夕雨静静地流泪。 白皙的脸上滚落透明的水滴。 没有激烈的伤痛表现,只见那双清澈的黑眼睛盈出泪水,无声地哭泣,好像随时都会停止。 「喂……好了,别哭啦。」 是光慌了起来。 他最怕看到女人哭。因为这会让他想起母亲哭泣的模样。 她也曾像这样静静地掉泪。 ——对不起,小光。 ——对不起。 心中情绪澎湃,呼吸困难。 混账,干么想起那件事…… 是光拼命咬紧牙关,用力绷起脸颊和眼眶。 夕雨流着泪水,小声地说: 「……葬礼那天……下雨了……我去不了。就连他的最后一面……我都见不到…」 她断断续续的声音太脆弱、太寂寞,让是光听得心中隐隐作痛…… 他真想告诉夕雨「光就在这里」,可是夕雨看不到光,大概只会觉得他是在安慰她。 光带着忧郁的眼神,怜惜地搂住夕雨的肩膀。不像男人拥有的美丽指尖陷进夕雨身上的毛毯。 「对不起……夕雨,如果我早点来看你就好了。你和小瑠璃一定很寂寞吧?对不起。」 那温言软语的深沉回响,让涌上是光喉咙的痛楚变得更强烈。 夕雨不知道光正拥抱着她。 蓝眼猫像是要安慰夕雨似地贴近她的脚边。 夕雨软弱地低下头。 她的脸颊又有透明水滴滑落。 「拜、拜托你,别哭了啦!我了解你的心情,光那个蠢蛋突然死了,你一定很想哭。我也一样啊,一想到他可能会消失就哭得一塌糊涂,所以我知道叫你不要哭太强人所难,但我还是求求你,别哭啦!」 是光努力地恳求。他实在承受不起女人的眼泪。 心痛得好像快要裂开了。 但夕雨还是哭个不停,是光忍不住喊道: 「好啦!我会代替光实现约定!我会负起所有责任!」 夕雨抬头望着是光。 她大概是吓到了。 湿润的眼眸睁大了一些,泪水也停止了。 是光注视着她的双眼,以热情的语气再次宣告: 「我会帮他实现约定!」 青筋暴露、横眉竖目,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可怕,希望不会吓到那个内向的少女。 搂着夕雨的光温和地眯起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注视着是光。 夕雨的眼中再次浮现了像是担忧又像迷惘的神色。 她小声地问道: 「约定……什么约定?」 「啊?」 是光愣住了。 (什么约定?) 光喃喃说着「啊,那个」,慢慢退开夕雨的身边。 「光不是和你做过约定吗?」 「说过好几次……我也不太清楚。」 (好几次?) 是光狠狠地瞪了光一眼。 光摸摸猫咪的头。 「嗨,小瑠璃,最近过得好吗?」 猫咪不解地皱起脸孔。 「……是说要帮小瑠璃带一条有玻璃铃铛的项圈来吗?还是要帮电风扇上色?还是要再玩一次『海里有的东西的接龙游戏』?还是在装着蓝色果汁的玻璃杯里插两根吸管一起喝?光每次要走的时候,都会跟我勾勾小指说『约好了喔』……」 「呵呵,小瑠璃眼睛的颜色就像地球昵,像鸭跖草一般的蓝紫色,好漂亮啊。对了,鸭跖草的花语是『尊敬』和『怀念的情谊』唷!」 (混账!你呵呵个屁啦!别再玩猫了!现在是讨论花语那种东西的时候吗?你这个约定狂!) 「……光拜托你做什么呢?」 夕雨迷蒙的双眼凝视着是光,显然很好奇光委托了是光什么事。 「呃……」 是光一边沉吟,一边瞄着光。 光尴尬地笑了笑,对他双手合十。 「混账,就是那个啦,呃……约定之中最重要的一个!应该有吧?你知道的吧?」 「最重要的……?」 「对,最重要的约定。」 上课时间快到了,门也还没修好。 拜托,请你快点想起来吧。只要你说出来,再怎么困难的事我都会尽力去做的。 「可能是……」 夕雨低着头。 「你想到了吗?好!一定是那个没错!」 是光倾出上身说道,夕雨抬起视线,一脸认真地说: 「可能是帮我换灯管……吧?」 铁锤从是光的手中滑落。 ◇  ◇  ◇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好不容易修好门,是光在通往学校的泥土路上狂奔,一边问道。 「我只是想实现约定呀。」 光悠哉地飘浮在是光身旁,用那优雅得令人火大的神情回答。 「我就是在问你到底做过什么『约定』啦!你跟她之间真的做过非得实现不可的重要约定吗?如果只是玩接龙这种无聊事,我到死都不会再理你了。」 光的眼神顿时变得成熟稳重。 「嗯,那是很重要的约定,我只能拜托你这个好朋友了。你就陪夕雨一起想想看吧。」 他以充满信任的清澈眼神看着是光,柔声说道。这个表情看得是光不禁恍惚,不小心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虽然是光还有很多想问的事,但是及时赶到学校才是当务之急。 最后总算勉强赶上,是光在鞋柜前,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换鞋。 「呼呼……总之,既然要叫人帮忙……至少也得把事情交代清楚啊……不然教我要怎么做事啊……咳……」 「是光,你才刚一口气冲完两公里,还是先喘囗气再说话巴……」 光露出无奈的表情说。 「听说那个人就是杀死光之君的头号嫌犯耶。」 「——!」 是光猛然抬头。 杀死光的凶手就在附近? 他左右张望,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人墙,而且大家都在看他。 「那个就是死缠着光之君的人吧?」 「听说他到处宣扬自己是光之君的朋友耶。」 「一定是因为深陷妄想难以自拔而痛下杀手。」 「同性恋的爱情还真激烈。」 (给我等一下!) 四面八方投来的质疑视线令是光脸颊抽动。 (我死缠着光?深陷妄想难以自拔而痛下杀手?同性恋的爱情……) 在脑中整理过听到的信息之后,是光大感愕然。 (难道大家以为我是杀死光的凶手?) 看来情况正是如此。 学校里的人好像真的把赤城是光视为杀死光的嫌犯,他走向走廊时,人墙还自动让出一条路。虽然这是司空见惯的情景,但以前大家只把他当成流氓或黑手党老大的儿子,如今却是…… 「就是那个人把光之君……」 「因为扭曲的爱情……」 是光听着后方传来这些窃窃私语,背上痒得有如麻疹发作。 好不容易到了教室,却见吵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同学都盯着他看。 很怕是光但又一向会跟他打招呼的辫子班长,也缩在自己的座位上,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坐在是光隔壁的帆夏倒是板起脸望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待是光接近之后,她却又好像很惊慌地别过脸去,上课时也一直不看他这边。 到了下课时间。 「听说是那家伙杀死光之君的。」 这些悄悄话继续传来,是光觉得快要受不了了。 (我怎么可能杀死光啊!) 「因为你太引人注目,所以大家才会随便猜测。真是的,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呢……」 光皱紧眉头,一脸抱歉地站在是光身旁。 「算了,跟他们认真就太白痴了。」 是光刻意装出不在乎的态度。 其实他已经气到青筋暴出,太阳穴不断抖动了。 就在此时…… 「真可笑。」 旁边有个严厉的声音说道。 眉梢挑起、脸色不悦地打着简讯的帆夏突然阖起手机。 在同学们惊疑不定的目光之中,她凛然说道: 「又不是小孩子,竟然被这种骗人的匿名简讯耍得团团转。如果有话要说,就堂堂正正地署名啊。我才不相信那种只敢偷偷摸摸散布谣言的胆小鬼说的话呢。」 教室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帆夏没看是光,像是在发怒的锐利双眼盯着半空中。语气和表情都不带半点畏惧,却隐含着一股激愤。仔细一看还会发现,她按在桌上的手正微微颤抖。 辫子班长赶紧站起来说: 「就、就是嘛!小帆说的没错,无凭无据地怀疑别人,这这这这样不太对啦。」 同学们尴尬地面面相觑。 难堪的气氛维持了好一阵子之后,众人才回去做自己的事,帆夏的身边则是聚集了班长和其他朋友。 「帆夏,你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说那种话啊?」 大家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看不过去。」 她不悦地噘着嘴回答,是光心中百感交集地在一旁听着。 「是光,除了我之外,这个班上还有另一个人站在你这边耶。」 光很高兴地说。 「式部!」 下课时间。帆夏一走出教室,是光就急忙追上去。 「谢谢你帮、帮我说话。」 竟然要靠女人来解围,真是太丢脸了。不过还是很感动……两种相反闷心情在胸中互相冲击,是光实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帆夏一下子就红透了脸。 (她为什么脸红啊?) 「你、你不需要谢我,我说那些话又不是为了你。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才没有帮流氓说话的意思,你别误会了。」 她冷漠地说完又骂道: 「我和你又不熟,别跟我说话。」 接着就转身离开。 是光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 (她干么凶我啊?竟然叫我别跟她说话……) 「混账,女人果然很莫名其妙!」 他气得青筋浮出,破口大骂。 「式部同学的个性……真教人同情呢。我个人是觉得很容易懂啦,还会忍不住想把她逗弄得像金鱼草一样满脸通红,不过这对你来说难度的确太高了点。」 光叹着气,唠唠叨叨地说。 这个时候…… 「赤城先生!」 刺耳的高亢叫声突然传来,一个短发娇小的女生晃着庞大的胸部跑过来。 是新闻社的近江雏。 表情丰富、浑圆眼睛像少年一样灵活转动的她,攀住是光的手臂,劈里啪啦地说: 「人家都说你是杀死光之君的头号嫌犯耶!哇,流氓之王走投无路了!简直是周六夜推理剧嘛!为了洗清嫌疑,要不要和可爱的搭档一起揪出真凶啊?总而言之,敝人现在最怀疑的人是……」 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将胸部贴近,是光默不吭声地摀住她的嘴。 「呜……」 雏睁大眼睛看着是光。是光也正色盯着她说: 「我知道光说过的话就好了,其他的事我不需要知道。」 他一边说,一边想起帆夏刚才那段话。 要是被流言耍着玩就太笨了。只要相信重要的人说的话就好,这样就算做错了也不会后悔。 雏的表情更惊讶了。 她放开是光的手,一脸呆滞地望着他。 是光转身背对着雏,临走之前又说了一句: 「而且,我从小就听惯别人的闲言闲语了,这点程度的谣言就跟被蚊子拉屎一样不痛不痒。」 「……他是这么说的呢,会长。」 雏呆呆地目送是光那头红发远去之后,突然兴致盎然地回头说道。 转角后方走出一位披着乌黑长发的高挑美女——学生会长斋贺朝衣。 雏像连珠炮似的,对皱着眉的朝衣继续说: 「这就叫做超越生死的友情吧?听他的语气,好像已经从光之君那里得知某些事了呢, 他果然不是普通的流氓。想想也对啦,能在高中考进这所学校的人一定不笨,大家都知道,这所学校的学生分成家世显赫的内部升学组和成绩优秀的外部考试组嘛~啊,从附属幼儿园升上来的贵族之中,当然也有像会长这样家世成绩兼优的人啦~总而言之,赤城先生似乎握有和光之君相关的重要情报喔,敝人的直觉向来都是很准的。」 朝衣冷冷地听着雏这番话。雏以挑衅般的表情瞄着她,似乎想刺激她说些什么。 「在敝人看来,会长也在杀害光之君的嫌犯排行榜上名列前茅呢~站在同样立场,会长对赤城先生有什么感想呢?」 朝衣没有中她的计。 她的眼神依然冰冷,高傲地说: 「……只是一只吠得让人心烦的野狗。」 然后就走开了。 此时,是光身旁的光非常兴奋。 「太感动了!如果我是女生,一定会当场跟你求婚的!哇!太帅了!啊啊,我感动到冒出鸡皮疙瘩了耶!」 (哪有鬼会起鸡皮疙瘩的?而且我干么脸红啊!) 是光臭着一张脸,冷淡地说: 「别说傻话了,我并不是不在乎你对我有所隐瞒。我只是觉得,那个……就算是朋友,还是会有一些事不想说的,我自己也有一些事不想告诉别人……反正等你自己想说的时候再说吧……因为我们是朋友。」 是光越讲越害羞,脸也热了起来。他最不会说这种话了。 「你有不想说的事?是最后一次尿床的年龄吗?还是小时候写的可耻作文?你说过在小学当过生物股长……啊!难道你想说初恋对象是幼儿园老师?」 「才不是!现在该谈的不是我的事吧?」 光露出和悦的表情。他眼睛眯起,幸福地微笑着。 「哈,说的对。我也会慢慢等着你自己想说的那一天。」 你干么笑得这么开怀啊?我才没喜欢过幼儿园老师咧,而且你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吧?你以为是谁害我被大家当成杀人嫌犯和踉蹝狂的啊? 是光在心中默默抱怨。 不过他也无可奈何,谁教他被这麻烦的家伙缠上,还傻傻地跟这家伙交了朋友。 「反正你现在担心的是那个自闭女吧?只要我帮了那家伙,你就能朝升天之日更近一步吧?」 「嗯,大概可以接近一百公尺吧。」 光笑容满面地点头。 「搞什么,才一百公尺?还要几万光年才能到宇宙啊?」 「有什么关系嘛,不是都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吗?」 「唔~~~等到走完的那天我都变成老头子了。算了,反正尽快解决就是了。」 是光认命地说,光听了又露出欢畅笑容点头。 「嗯,那就先传简讯给夕雨吧。」 「啊?简讯?」 ◇  ◇  ◇ 午休时间。 为什么我得做这种事……是光不甘心地咬牙,在自己的座位上操作着手穖。 (结果我还是被光牵着鼻子走。) 「要是突然拜访,说不定夕雨会怕得不敢开门,所以必须先跟夕雨打好关系。这种时候就该用简讯,这是最适合内向女孩的进攻方法。你也可以藉此多多练习,就当作是为了和爱笑的女孩交往而做准备吧。」 (什么……你还在想着帮我找个爱笑的女人啊?我才不要女朋友,我对爱笑的女人也没兴趣,是要我说多少次啦!) 是光在心中默默地抱怨,同时满头大汗地打简讯。 「如果希望对方回传,最基本的招式就是简讯最后要用问句结尾。还有,要多聊对方有兴趣的话题。」 光盘腿坐在是光的桌上,开始传授和女生传简讯的技术,神情十分愉快。他的浅褐色头发在无风的室内仍轻柔飘舞,眼中充满生气盎然的光彩。 是光却是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 (啊?问句?对方有兴趣的话题?) 『那只猫小子一样有精神吧?』 「是光……小瑠璃不是小子,是女生啦。」 『猫之助一样有精神吧?』 「猫之助……这是哪个时代的用词啊?写得自然一点啦。」 『你那只猫叫什么名字?小流星?小琉球?还是小硫磺?』 「喂,我不是才刚说过牠叫小瑠璃吗?你都没在听我说话吗?」 「少啰唆,我有在听啦。」 是光厌烦地说道,又继续传简讯。 『午餐吃了什么?』 『有没有乖乖吃肉?』 『要摄取充足的维他命c喔。』 每句都写得不知所云,夕雨果然没有回应。 「是光,你要想想如果你是女生会希望收到怎样的简讯。就像平安时代的贵族一样,要写得更文雅、更有感情才行啦。」 「平安时代的贵族?」 光身上的学校制服变成了平安时代的贵族装束。 高雅的蓝紫色直衣。 已成鬼魂的光有一种毫无用处的「变装能力」。他最喜欢这套平安时代贵族的服装,而且沉溺于变换颜色和花纹。因为镜子里照不出他的身影,所以他看不见自己,但还是很热中替换服装。 「纪贯之在《古今和歌集》里也说过,吟诵和歌就是把灵魂投注于文字,将情感寄托于花月山林。有时因富士山的烟岚想起情人,有时在纺织娘的鸣声之中思念好友,有时望着草上露水或水中泡沫感叹人世无常……短短的诗歌藏尽满溢的情感。对了,就像这首和歌……」 光以柔情万千的声调朗诵。 「新雁远鸣声入耳,心旌浮动意盈怀——就像隐约听到从北方初来乍到的野雁鸣声,自从听到你的声音之后,我就整天魂不守舍,满怀思慕之情。平安时代的公主处在深闺之中,若非关系密切是绝对见不到的。这首诗就是在表达听到对方的声音之后心生爱慕,渴望求见,收到这首歌的小姐一定很想请对方今晚前来一聚吧。 还有这首歌——白书一涨潮不得见,海松布岸待三更。因为涨潮的白天没办法相见,只好等在海松布的岸边,期盼夜晚有机会见面。这首歌的写作技巧很高深,不容易理解,总之大概是在问某位小姐,晚上能不能去找她。真是太罗曼蒂克了~」 是光没想到会从十几岁的男生囗中听到罗曼蒂克这么肉麻的字眼。 (想见就去见啊,有必要吟诗作对吗?平安时代还真麻烦。) 构思简讯这种不熟悉的工作几乎磨光是光的耐心,他真想直接传一句「放学后我去找你,帮我开门!」,可是一想到夕雨盖在蓝色毛毯底下的苍白脸庞、不安的眼神、带泪的脸颊,他又不由自主地停下手指。 「……」 他始终搞不懂女人,也不想讨好女人。 可是…… 那个柔弱的茧居少女有点像他离家出走的母亲,他实在不愿伤蜜口她,也不希望吓到她。 ——夕雨很胆小。 ——要是突然拜访,说不定她会怕得不敢开门。 「唔……」 夕雨喜欢什么?期望的又是什么? 那飘忽的眼神在是光的脑海徘徊不去。 她绞尽脑汁思考后,嗫嚅说出「可能是帮我换灯管吧」的声音又在是光的耳中响起。 对了,那个昏暗的房间一定要改善一下,不然根本没办法走路,才走几步就会撞上东西。灯管……光线……发亮的东西……贴着海景照片的房间。海里会发光的东西…… 『我捡到一条鮟鱇鱼,放学后带去给你吧?』 他打好文字,送出简 讯。 「是光,鮟鱇鱼怎么会出现在路边呢?如果要比喻,也得找个比较有情调、比较优雅、比较罗曼蒂克的东西,至少也说萤火虫嘛。」 光立刻出言纠王。 「要你管。」 是光虽然嘴上抱怨,心中其实也很羞耻,连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在写什么,没事搞什么童话风格啊?此时手机响了。 「啊……」 夕雨回复了。 是光打开一看。 『好。』 只有这么一句话。 是光好像可以隐约听见这句轻轻柔柔的「好」,当下只是发愣。 「什么?那种内容竟然行得通?应该要把标准提高一点,多过几招才对嘛。」 光喃喃自语,像是很不茍同。 「小帆,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美智留叫道,帆夏愕然把头转回来。 「没、没什么啦!」 她不好意思说她发现是光全神贯注地在打简讯,所以忍不住盯着看。 「什么事都没有啦。」 帆夏不悦地响应,然后红着脸打开自己的手机。 (赤城……传简讯给谁了?) ◇  ◇  ◇ 「是光,你好像很开心嘛。」 「嗯?有吗?我不是很普通吗?」 「你的嘴明明就在笑。」 「你很烦耶。我都说很普通了。」 是光恼羞成怒地否认。 放学后。 是光走向夕雨的公寓,顺便在途中买了日光灯管。 挖空心思传了半天简讯,好不容易换来了一句回复,是光的确很开心,不过被光戳破还是很不好意思。 他板起脸孔掩饰心中暗喜,正要走进公寓旁的篱笆时…… (嗯?) 「怎么了?是光?」 光见他突然停下来不动,惊讶地问道。 「好像有一道让人很不舒服的视线。」 「很不舒服?」 「脖子后面痒痒的,每次我有这种感觉,多半会有人拿着铁链或刀子出现。」 「你被堵过那么多次吗?原来你真的是经历过多次死斗,才得到流氓之王这个称号啊……」 「我才不是流氓!……好像没有人,我的直觉变钝了吗?」 是光不满地发出啧啧声,继续走向公寓。 夕雨隔壁的房门打开,看似从事特种行业的女人探出头来,瞪着是光。 「这里男人止步。」 「我怎么不知道有这种规定?」 「这是我刚刚订的。我最近才跑了几个金主,你们这些小鬼少在我家隔壁卿卿我我,没事的话就快点滚回去。」 那女人无理取闹地说完,就摔上了门。 「谁管你怎么想啊!」 她那不客气的措辞以及蛮横的态度和离婚的姑姑还真像。上了年纪的女人都是这样吗? 「是光,太大声的话会吓到夕雨喔。」 「呃……喔喔。」 被光提醒后,是光小心翼翼地敲门。 「喂,我带鮟鱇鱼来了。」 过了一阵子,门慢慢地打开,披着蓝色毛毯的少女从门后探头窥视。 「你、你好。」 是光紧张地打招呼。 「喵~」 少女脚下的蓝眼猫咪冷冷地代她回了一声。 夕雨离开门边,退后几步。仔细一看,她打着赤脚,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一定是缺乏运动,这样不太好。) 是光皱起脸孔,但他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走了进去。 「椅子借一下。」 他拿椅子当折梯,开始换灯管。 夕雨仍然窝在房间一角,不安地看着是光工作。 是光拆下旧灯管,正要放到地上,却看见一只纤细的手战战兢兢地伸过来。 他惊讶地发现那是夕雨的手。 「啊,谢啦。」 「……」 夕雨轻轻点头,接过灯管放在地上,然后又缩回角落,一脸担忧地看着是光。 是光心想应该跟她说些什么,便开囗问道: 「这个灯管坏掉多久啦?」 夕雨用细微的声音淡淡地回答: 「……大概一个月前……开始闪烁……在收到葬礼通知简讯的两天前……完全坏掉了……光就是在那天死掉的……」 她悲伤地垂下眼帘,好像认定灯管的寿命和光的寿命之间有某种关联。是光很怕她又要哭了。 「这样啊,那一定很不方便。可是一个人也能换灯管吧?」 「……对不起。」 「没有啦,我不是在教训你啦,别道歉。」 是光更慌张了。就像怕人家哭一样,他也很怕听到别人道歉。 「ok!我换好了!」 他大声说道,跳下椅子。 一拉绳纽,拉上窗帘的昏暗房间立刻变亮。他此时才发现,窗帘的颜色原来是热带海洋一般的湛蓝。 贴在墙上的海中鱼群照片和计算机打印的图片也看得一清二楚。装饰着贝壳的电风扇、电饭锅、高尔夫球袋在明亮的光线之下还是很诡异。 (这电风扇和电饭锅都坏掉了嘛。电风扇没有扇叶,电饭锅也没有内盖和内锅。这些东西大概不是家电,而是装饰品吧?) 夕雨站了起来,脚步蹒跚地朝是光走去。 房问很狭窄,所以她只走了两三步。 她抬起头的瞬间,盖在身上的毛毯稍微下滑,柔顺纤细的秀发随之垂下,白皙小巧的脸庞露了出来。 是光睁大眼睛。 他至此第一次看清楚夕雨的长相,有如一朵漂浮在海上的白花。 真的很漂亮——光说的没错,她确实是个文静美丽的女孩。 那空虚梦幻的眼神凝视着是光,清纯的嘴唇像两片桃红色贝壳微微敞开。 浅浅的微笑。 不过她真的笑了。 对着是光笑了。 有点腼腆,微微地笑了。 「……谢谢。」 她轻声道谢的瞬间,是光的心脏顿时暴动起来。 (怎、怎么回事?脸怎么突然发烫……) 他不明白自己的身体为何会有这种变化,用干燥的喉咙努力挤出声音。 「只、只是举手之劳啦,而且光也拜托过我要好好照顾你,所以,那个……」 光眯着眼睛、露出兴致盎然的表情,让是光更是慌得手足无措,但他还是尴尬地继续说: 「我、我明天可以再来吧?」 夕雨轻轻点头的瞬间,是光甚至有点目眩神迷。 回家的路上。 光一脸戏谑地说: 「如何?夕雨果真是个如梦似幻的漂亮女孩吧?」 是光听了又开始脸颊发烫,呼吸困难,紧闭嘴巴不回答。 隔天也一样…… 「……嗨。」 「……」 门缝后方露出了披着毛毯的夕雨和白猫的身影。 是光板着脸喃喃说出「打扰了」,她还是带着不安的眼神轻轻点头,打着赤脚缓缓后退。 (她对我还没放下戒备……) 是光也很紧张地脱了鞋子走进去。 湛蓝的窗帘仍然紧闭,不过房间已经有日光灯,所以很明亮。夕雨缩进床和墙壁之间的缝隙,一双飘忽的乌黑眼睛盯着是光。 (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咧……) 他之前来这里都是为了正事,像是修门或换灯 管,今天却无事可做。 「啊……你想起光的约定了吗?呃,我不是说帮猫买项圈那种,而是更重要的约定。」 夕雨垂下眉梢摇摇头。 「也、也对啦,要叫你立刻想起来大概很困难吧,再说那家伙又是个约定狂。」 是光一边打圆场一边瞪光一眼,光像是事不关己似地耸耸肩。 (这家伙真是的……) 他们提起光的时候,那只蓝紫色眼睛的猫歪着头望向光所在的方向。 听说动物的直觉都很敏锐,说不定牠真的察觉到什么了。 那也无所谓,目前最要紧的是快点找些话题。 房里一片沉静,是光紧张得双手冒汗。 夕雨从毛毯底下看着他,好像也有些尴尬。她垂着眉梢,昨天的笑容彷佛不曾有过,让是光有点难过。 「那、那个电饭锅、电风扇和高尔夫球袋,是不是艺术品啊?」 是光指着以贝壳和玻璃碎片装饰的杂物堆问道,夕雨不安地看着是光,小声回答: 「……那是鱼儿们的坟墓……祈福之塔。」 「啊?」 「为了保护……海底世界。」 「……」 (糟糕,这是要我怎么答腔?) 难道她的脑袋里是一片花田吗?她关在家里太久,已经陷入童话世界了吗?还是说所有女生都是这样的? 是光努力转移话题。 「那里有鱼的照片耶,你喜欢鱼吗?我也是喔,比起肉类我更喜欢鱼,像是青魽鱼或腌鲭鱼都很棒。」 (呃……总觉得话题好像走偏了……) 夕雨脸色黯淡地垂下目光。 是光有些懊恼,心想真不该提青魽鱼,女生应该比较喜欢烟熏鲑鱼吧…… 「……照片是……光带来的……他来我家都会带东西……」 夕雨语气寂寥地说。 低垂睫毛的影子落在眼上。她在思念光吗?好像又快要哭了…… (这这这这这样不行!女生到底喜欢什么话题啊?喂,后宫皇子,别再搔猫的下巴了,快帮我想办法啊!) 光却没有反应,仍带着沉静的笑容玩猫。是光无可奈何地叫道: 「对了,光!你和光都在聊些什么?」 (我真是白痴!干么又害她想起光啊!) 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那、那家伙老是吵着要帮我找个爱笑的女朋友……啊,我好像扯太远了。」 他越想转圜,场面就变得越尴尬。 夕雨稍微扬起睫毛。 「……他常说……花。」 她小声地说。 「花?喔喔,他的确成天都在讲花圃的紫罗兰怎样了,池边的水仙花就像少女一样纤细之类的恶心话题……」 「竟然说我恶心……」 还在玩猫的光不满地瘪起嘴。是光只想吐槽,既然你有在听就帮忙接个话啊。 夕雨眼神恍惚地继续说: 「他说过……公园里含苞的樱花像婴儿的脸颊一样红润粉嫩……郁金香盛开的样子好像在开怀大笑……」 她白皙的脸庞渐渐出现明亮的光采,是光不禁看呆了。 「……还有公园那些像女王一样高贵的溪荪开始绽放了……水泥路旁的裂缝长出了蒲公英……石楠花、春紫苑、铃兰,每次看到都有不同的迷人风情……洋槐和火棘快要开花了,好期待……之类的。」 夕雨全身散发出柔和的气氛,眼中闪闪发光。 是光可以想象,那双眼中看到的光是什么模样。 彷佛光如今就在这个房间里,单脚曲起坐在地上,歪头支着脸颊,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 事实上,光现在确实搔着猫的下巴,温和地眯着眼,一脸怜爱地凝视着夕雨…… 少女轻声细语地说话,少年温柔地望着她。 寂寞茧居家中的夕雨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令是光心跳加速,甚至觉得胸口有点痛。 那如梦似幻的柔和微笑令他移不开目光。 「……听光谈起花……我觉得自己好像也随着他在开满花的公园里散步……两人并肩欣赏樱花和藤花……」 夕雨露出前所未有的幸福表情。 和光共同度过的时间,对她而言一定很宁静安详。 光为夕雨带来了外面世界的色彩和味道。 藉由光温润柔和的声音,夕雨得以想象绽放在户外的花朵。 各种形状。 各种颜色。 各种香味! 然后怀着这些美丽的想象,披着柔软的毛毯幸福地入眠。 一边静待着光下次造访。 (她关在这种破烂公寓里,穷到瓦斯水电都被停了,过着连灯管都没办法换的悲惨生活,竟然……竟然还能笑得这么满足,这么幸福……) 昨天出现过的目眩神迷和心悸逐渐加剧,脸颊也越来越烫…… 是光很迷惘地看着夕雨脸上如白花般纯洁的笑容。 (搞什么!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他默默地在心中大叫。 三章 墙脚边的梦幻白花(2) (奇怪,真的很奇怪。我到底是怎么了?) 学校已经换季,改穿短袖衬衫。去夕雨家成了例行公事之后的某天放学后…… 是光站在便利商店的食品柜前沉思。 动不动就心悸,脑袋像煮沸的茶壶一样发烫,讲话口齿不清,难道自己得了不当季的流行性感冒? 而且和夕雨在一起的时候,情形更严重。只要夕雨看似敞开心胸地微微一笑,他的症状还会更加恶化。就算是在学校或家里,每次想起夕雨都会发作。 「……这是什么东西?」 「就是『辣度三倍熟成泡菜』啊。」 光继续问: 「你要买六罐?」 是光此时才发现篮子里堆满了泡菜罐头。 他红着脸把罐子放回架上。 「如果是要买给夕雨,最好别买辣的。你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喜好,要想想夕雨的喜好才行啦。」 「我我我我我又不是要买给她的,是我自己想吃泡菜。」 是光努力辩解,然后又板着脸低声问道: 「……夕雨的喜好是什么?」 光忍不住噗哧一笑。 「你笑什么啦!话说回来,根本是你叫我去照顾夕雨的耶!」 是光忘了身在便利商店,高声大骂,站在柜台里的店员都被他吓到了。 (糟糕!) 看到是光心虚地缩起脖子,光露出忍笑的表情告诉他: 「说的没错,谢谢你。夕雨喜欢的食物是甜甜的、透明的东西。」 是光思考一阵子,然后买了冰糖,前往夕雨的公寓。 敲门之后,眼神迷蒙的少女和蓝紫色眼睛的猫咪探头出来。 「你、你好。」 是光僵硬地打招呼,小瑠璃「喵」了一声,夕雨则是带着柔和的表情对他轻轻点头。 第一次见面时,她从头到脚都紧紧裹着蓝色毛毯,但近来只把毛毯披在肩上。 毛毯底下的打扮通常是无袖洋装,没穿袜子的赤裸双脚、脖子、手臂偶尔会露出来,每次是光不经意地看到她纤细白皙的小腿和脚踝,都会不由得心跳加速。 「这是礼物。」 他拿出便利商店的袋子。 夕雨接过来一看,立刻露出笑容。 「谢谢……我很喜欢。」 没想到冰糖这种东西可以让她展露这么幸福的表情,是光的心跳越来越快,脸也热起来了。 夕雨打开包装,用手指沾起一点透明的冰糖,像是看到刺眼光线似地眯起眼睛,将冰糖放进口中品尝。 她嚼得喀哩作响,笑得更幸福、更满足。 看到这种表情,是光的心脏激荡到近乎破裂。 因为房间很小,隔间又很薄,不时可以听到隔壁传来开门、关门、用力踏步的声音,还有女人的怒吼声。 「搞什么嘛!经济一不景气男人就变得小气了,根本活不下去嘛!唉,真是前途黑暗,根本是寒风刺骨!除了供养我的男人以外,每个都去死吧!」 隔壁传来的高分贝咆哮经常吓得是光浑身一颤。 不过夕雨在这种时候只是发呆。 「那是……波浪拍在岩石上的声音。」 「鲸鱼在打喷嚏了。」 她都会带着迷蒙眼神这么说。 经过这些日子,是光已经了解,她虽然胆小内向,却也很文静沉着、很有韧性,能以平常心面对苦难。 他觉得夕雨这种特质和光很像。 此时的光还是曲起单脚坐在地上和小瑠璃玩。 小塯璃好像真的看得到光,还伸出前脚去碰他,爪子挥空几次之后,牠很讶异地抬头看着他。 小瑠璃本来是只野猫,约在夕雨开始闭门不出的时期流浪到这里,耳朵不太灵光,所以牠有一种专注凝视生人和物品的怪癖。或许是因为这样,牠才能敏锐地感觉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光也经常温柔地注视着小瑠璃,有时用手指抵着牠的前脚,有时做出搔抓牠下巴的动作。 (我真搞不懂这家伙。为什么老是不肯说他和夕雨做过什么约定?来这里也只顾着和猫玩。到底想要我怎么做啊?) 是光瞪着他看,夕雨发现之后担心地问: 「怎、怎么了吗……?」 「呃,没有啦,那个……光、光和你是怎么认识的?」 是光慌张地问道,夕雨顿时眼睛一亮,小声地说: 「光第一次来我这里,是在小瑠璃出现的一周后……」 去年夏天,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夜晚。 公寓前面来了一位身穿平安学园制服、撑着雨伞的少年。 夕雨看到那少女般的美丽脸庞出现在路灯光芒之中,立刻认出他是「光之君」。 当时光是国三,夕雨是高一,但是学校里不可能有任何女生不认识校园皇子「光之君」。 (他……在这里做什么?) 光撑着淡紫色雨伞望着公寓旁的篱笆,让夕雨非常好奇。 为什么他一直站在那里呢?外面又冷又暗,而且还在下雨。他到底在看什么? 他的眼神是那么地温柔,充满怜爱。 夕雨从窗帘的缝隙里看着光,这时他突然抬头。 (——!) 四目交会,夕雨吓得心脏差点停止。 她急着想拉紧窗帘,光却对她微微一笑。 那个笑容好友善、好温柔,彷佛融入了她的心中。 后来光不知为何把伞放在篱笆前,淋着雨走到屋前。 夕雨正在疑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不料几秒之后…… ……敲门声传进她的耳中。 她全身披着毛毯,胆怯地走到门前,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有个甜美的声音在对她说话: 「这么晚来打扰真是抱歉,请问能让我进去躲雨吗?我的伞借给被雨淋湿的美丽花朵了,现在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光的语气没有半点虚矫,那温暖清澈的声音吸引了夕雨,她开门一看,头发和衬衫都已湿透、淌着透明水滴的光对她露出灿烂的微笑。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夕雨喃喃说着……说得小声又缓慢。 「光说……他刚刚在看墙脚边的夕颜……因为那些花朵既柔弱又勇敢……美丽得如梦似幻……所以他看呆了……」 ——这里的墙脚开着白花,颤抖不已的柔弱花瓣都被雨水打湿了呢…… 是光想起光在公寓前面看着墙脚时的语气和表情。 他说那些花柔弱又美丽。 就像夕雨一样。 ——到了早晨就会枯萎,只在月光下静静地绽放。 光现在也和看着墙脚的时候一样,露出怀念而朦胧的眼神摸着小瑠璃的头。 他的手指摸不到小瑠璃,可是他的白皙手指每次优雅地移动时,小瑠璃的胡须都会轻轻一抖。 夕雨没有发现已死的情人就在这个房间里,但她仍以迷蒙眼神望着光所在的位置。 那里一定是光的固定座位。 既爱慕又寂寞的眼神,令人看了就心痛…… 光也不时地对夕雨投以温柔的目光。 看着那两人互相凝视的模样,是光开始坐立不安,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电灯泡。 不过光始终不肯说出他和夕雨做过什么约定,也不对夕雨说话,只顾着和小瑠璃玩,彷佛一点都不在乎那件约定…… 「所以……你就是这样开始和光交往的?」 这句话的语气阴沉又冷漠,是光自己都吓到了。 胃壁痉挛到开始绞痛。难道我不希望夕雨和光交往?还是因为光只顾着玩猫,把女友丢给其他男人,所以看不过去? (混账,我干么这么生气啊?) 夕雨发现是光的脸色很难看,所以闭口不语,担心地望着他。是光努力强装平静,她嗫嚅片刻,才用细若蚊鸣的声音说道: 「你好像……误会了……我和光……不是情侣……」 「什么意思?」 是光惊讶地倾出上身。 「光不是经常来找你吗?隔壁的女人也讽刺过他都在这里待一整晚耶……」 夕雨听得脸颊泛红,是光也跟着脸红了。 「不、不好意思,我太多管闲事了……」 夕雨垂着目光摇头,脸变得越来越红。她双手交握,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 「我和光……真的不是那种关系……我知道……光和很多女生交往……所以我也觉得很奇怪……有一次还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他对我……什么都不做……」 夕雨连脖子都红起来了。 她抓紧毛毯一角,缩着身子,断断续续地说。 「光听了……就温柔地笑着说……『因为你没有爱上我』……」 是光仍然红着脸,屏息听夕雨说话。 只有光还是若无其事地垂低视线,搔着小瑠璃的喉咙。 「喵……」 小瑠璃低声叫着。 夕雨不安地仰望着是光。 「他说……只要看眼睛,就知道对方是不是在恋爱…… 因为恋爱中的人,眼神会流露出想要完全占有对方的欲望。 看到那种眼神,他也会无法自拔地爱上对方,在那一刻简直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献出去……」 夕雨的声音渐渐变低、转弱,讲到最后便低下头默默不语。 她不像是在担心是光不相信她说的话,而是满怀感伤地想念着光。 是光也觉得心情难以平复。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寞从胸中渐渐涌出。 或许是因为夕雨的表情很悲伤吧。 而且夕雨描述的光不是他平时灿烂耀眼的那一面,而是孤独落寞的另一面。 夕雨低着头说: 「光说过……只有一个人例外……虽然他们深深相爱,却无法互相拥抱……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起来好痛苦……」 光好像没听见夕雨说话,依然带着沉静、深不见底的眼神搔弄小瑠璃的下巴。 小瑠璃也用蓝紫色的漠然眼睛望着光。 夕雨依然低头不语。 是光不知此时该做何反应。 (喂,光,别再装死了,你说说话啊。都是因为你,气氛才会变得这么僵,现在不是玩猫的时候啦!) 是光瞪着光,青筋颤动地教训他。 结果光还是继续装死。 不对,光本来就已经死了。他确实是鬼魂,就算他开口说话,夕雨也听不见。 「我很想抱着光,为他排解寂寞……」 夕雨用随时会溶化在空气中的轻柔声音说道。 「不过,光说……那不是爱……」 她的语气有一丝不平稳的感觉。 既然恋爱经验丰富的光都那样说了,夕雨对光的感情应该不是爱吧。 心中渗入甜蜜滋味的同时,也有一种近似不安的情绪渐渐扩散。 夕雨一心想要帮助为爱所苦的光,甚至完全接收了他的伤痛。 她既温柔又空虚,要是对方提出要求,说不定她全部都会接受。 光的未婚妻——葵——是个纯净的少女,就像不曾沾染半点污垢的纯白花朵。 夕雨也像白花,却是随时会被染上其他色彩的花朵。好像只要随便一碰,就会碰坏、弄脏她的花瓣。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光才没有把她当作女友,为了让她继续保持洁白。 会有其他理由吗?是光瞪着他看,他那少女般的脸庞还是朝着旁边。 「你恋爱过吗?」 夕雨突然这么问,是光吓了一跳。 她抬起头,用清澈透明的眼睛望着是光。 是光深吸一口气,回答道: 「没、没有。」 他的手心都是汗水了。 (恋爱和其他感情哪里不一样?要怎么区分啊?) 是光也不明白此时在他心底深处摇曳不定的是什么感情。 夕雨的眼中浮现了类似哀愁的理解神情,是光看得心头都揪起来了。 她用令人永难忘怀的寂寞语气喃喃地说: 「我们是一样的呢。」 ◇  ◇  ◇ 「恋爱……是什么啊?」 回家的路上。 星辰散布在墨色的夜幕上,先前下过一场雨,所以闪烁的星光比平常更加清晰。 是光拱着背,一边沉吟一边低头走着。以同样速度跟在旁边的光用温柔圆润的声音回答: 「就是对某人的渴望。这种渴望的影响力大到能让心境完全改变,而且……很虚幻。」 「虚幻……」 想起夕雨空虚的眼神,是光又开始心痛了。 光带着成熟的表情继续说: 「是啊……就算明知感情终有逝去的一刻,在谈恋爱时还是会觉得很幸福……无论那是多么痛苦的恋爱。」 光唯一无法拥抱的人。 (那指的是葵吗?) 那位少女代表着光的希望。 他曾经以自嘲的语气说,自己很怕被葵讨厌,所以不敢轻易地追求她。 可是,是光问不出口。 是光和夕雨不同,他看得到光,也听得见光的声音,光总是跟在他的身边。 我们是朋友——光这样说过。 话虽如此,光偶尔会露出沉思的眼神,以及彷佛不容是光过问、也让他不敢过问的沧桑表情。 这种时候是光总是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在看什么,虽是年龄相同的朋友,却好像遥不可及,令是光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我谈过恋爱……就能理解光在想什么了吗……) 若是那样,就能看到光眼中的风景了吗…… 想起夕雨的脸庞,是光的心脏又痛得如同被人捏紧。 ◇  ◇  ◇ 隔天放学后。 在文具店里,是光望着压克力拼图。闪闪发光的蓝色透明拼图组合起来,便成了一幅神秘的海底风景。 他专注地看着印在盒子上的完成图。 「啊,夕雨应该会喜欢吧。」 耳边突然传来这句话。 「——!」 他吓了一跳,红着脸转过头去。光对皱着眉头吊起眼角、却又说不出一句话的是光露出微笑。 「你已经掌握住夕雨的喜好了呢。」 「……」 是光丢下拼图,转身走开。 「咦?你不买吗?」 光问道。 「我只是看看。」 是光回答道。 「……哼。」 但他又转了个方向,拿起一盒拼图走向柜台。 这别扭的态度令光看得暗暗好笑。 看到从蓝色包装纸里拿出的拼图,夕雨顿时眼睛一亮。 她望着盒子里的蓝色拼图,更欣喜地笑着说: 「……好漂亮。」 她小心翼翼地将一片拼图放在掌心,欣赏它反射出灯光的闪耀模样,看得浑然忘我,然后又露出微笑。 这动作和神态令是光心跳越来越快。 她似乎 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淋淋的,白皙的皮肤隐约散发着肥皂的香味,害得是光脑袋发热,呼吸困难。 (我最近为什么动不动就心悸,我明明那么讨厌女生……我只是因为光的请求才勉为其难地照顾她……) 期中考明天就要开始了。 他应该要催夕雨快点想起她和光之间「特别重要的约定」,早日解决,结束这段关系。 可是不知不觉间,他的目的却变成了来见夕雨。 他对自己感到生气。 (我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夕雨将拼图洒了一地。 她跪在地上,弯着腰玩起拼图。毛毯松开,无袖洋装的领口露出了白皙的颈项和锁骨。洗发精和肥皂的香味钻入是光的鼻腔。 「头发……」 「……?」 夕雨抬头看着他。 「先把头发吹干啦!」 是光不自觉地用粗鲁的语气说道。他的脸颊僵硬,眉梢挑起,眼神大概也变得像野狗一样凶恶。 看到夕雨害怕的模样,他才惊觉不对。 (真蠢!我怎么可以凶她啊!) 「我我我我我没有生气啦!我不是在骂你,只是觉得你的头发这么长,如果不快点弄干可能会感冒……」 是光拼命地解释,脑袋呼呼发烫。 「……对不起,我没有吹风机……只能自然晾干……」 夕雨畏惧地说。她缩着肩膀,一副消沉的模样。 「呃……其实我也很少用吹风机啦!都是洗完就丢着不管了!我真的没有生气啦!我可能脸色难看,眼神凶恶,不过这是天生的……我平时就是这个模样啦!所以我不知道要怎么笑,也很少笑……光还说要帮我介绍爱笑的女生,我看对方一定会立刻被我吓跑吧……讲这个好像很没意思……我想说的不是这些啦……」 是光努力地说明,却越说越沮丧。 如果我现在能露出和光一样温柔的微笑,一定能比长篇大论更让夕雨安心。 为什么我的脸老是不听使唤? 为什么不能随心所欲地笑? 这张痉挛的脸孔现在想必扭曲得像是哭脸吧? 这样只会让夕雨更害怕啦! 此时夕雨静静地说: 「我不讨厌……你的长相……」 是光愣住了。 夕雨看着是光,眼中仍充满不安,但她似乎不是因为怕他,而是想要鼓励他。 是光全身无法动弹,目不转睛地望着夕雨。她以淅沥雨滴般的轻柔声音说: 「你……很温柔……对我也很亲切……」 胸中静静地震荡着。 冰冷的指尖也恢复了热度。 「总有一天,你会笑得出来。」 她祈祷似地说。 「我也是……走出家门就觉得好痛苦……」 透明的眼中蒙上哀伤。她低头沉默了一下,求救似地转头望向电风扇和高尔夫球袋所在的位置。 那座装饰着贝壳和陶器碎片的艺术品是祈福之塔、鱼儿们的坟墓。夕雨说,那是为了保护海底世界。 是光突然想起夕雨的父母在她闭门不出期间离婚的事,觉得好心痛。 夕雨也怀着深切的悲伤。 「可是,在这里和小瑠璃还有光一起聊天……就觉得好放松……所以……你待在这里一定笑得出来……」 如同无声降下的雨水渗入柔软的泥土一般,夕雨这番话一点一滴地落在是光的心上。 夕雨用食指和中指拈了一些装在玻璃罐里的冰糖,拿到是光嘴边。 他尴尬得满脸通红,又觉得自己像只被喂食的野狗,僵硬地张开嘴巴,透明甘甜的结晶接触到他的嘴唇和舌头。 冰糖一含到口中,他立刻尝到强烈的甜味。 嗜好吃辣的是光觉得舌头都麻痹了。 夕雨也抓了一块放到自己的嘴里。先用舌头拨弄一阵子,咀嚼得喀啦响,然后露出幸福的微笑。 「只要待在这里……任何人都会……感到幸福……」 吞不下去又不能吐掉的冰糖还残留在是光的嘴里。 确实是衬得上幸福一词的甜度。 不过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甜了。 胸口颤动,脉搏加速,连自己都搞不懂自己,觉得彷徨且无助…… 夕雨缩着身子,闭着眼把耳朵贴在地上,好像倾听着不存在的浪涛声。 「……悲伤……痛苦……都是发生在遥远世界的事……在这个地方……不撑伞也没关系……」 口中的冰糖还剩一半以上。 夕雨不再说话,静静趴着不动。 彷佛已沉沉睡去。 是光叫她,她也没有反应。 他弯腰贴近她的脸,洗发精的香味传来,还听得见微弱的鼾声。 是光抿紧嘴,起身看着天花板。 他紧闭的嘴巴发出低沉的闷哼。 睁大眼睛,咬紧牙关,像是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似地盯着上方。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开口。 「喂,光。」 柔和的声音响应: 「怎么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在这里呢,你简直像是看不到我似的。」 光用调侃的表情看着是光,降到地面屈膝坐下,纤细的指尖摸着小瑠璃的头。 小瑠璃惊讶地缩了一下身体,用沉思的眼神望着光。 「假装看不到的人明明就是你,竟然一直贴在天花板上装死。」 是光气鼓鼓地说。光又露出是光很排斥的那种成熟笑容。 「我有在看啦,无论是你或夕雨,因为你们都是我最重视的人。」 (是吗?) 是光的嘴抿得更紧了。 「看来你好像很烦恼嘛,大英雄。」 「还不都是你害的!」 「夕雨会睡着,是因为已经对你放心了吧。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常常讲话讲到一半就睡了。这表示她很信任你,所以无论再怎么心痒难耐也别乱来喔。」 「我才不会咧!别把我和你这色狼相提并论!」 其实他不只是心痒难耐、心荡神驰,根本是心跳耳热、心乱如麻。 从毛毯底下露出的白皙手臂、纤细裸足都让他的脑袋热到几乎沸腾。 可是同一时间…… 胸中也冒出了另一种感情、另一种迷惘。 残留在舌上的甜味仍在发出疑问。 是光喃喃说道: 「喂……待在这里真的幸福吗?」 话一说出口,心底那种突兀的感觉又增强了。 「继续待在这里……我就笑得出来吗?」 夕雨带着梦幻的微笑低语。 ——会感到幸福…… 「夕雨继续过这种生活算是幸福吗?幸福到底是什么?」 长期关在家里,只和少数几个人见面,过着这种生活会幸福吗? 小瑠璃的蓝紫色眼睛盯着是光。 让人不禁产生错觉,彷佛有颗地球在小瑠璃眼中那个小小的空间里转动。 光突然露出神似小瑠璃的冷漠眼神回答: 「我只是鬼魂,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呃?」 是光愕然地反问。 光用透澈的眼神静静地望着是光。 语气也变得很冷淡。 「所谓的『幸福』,终究是活人才有资格想的事……」 「喂……干么摆出一副旁观者的态度啊?明明是你带我来这里的!」 是光听得悚然心惊,忍不 住大吼。 「还有,你为什么死都不说你和夕雨做过什么约定?你到底想把夕雨怎么样?」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光的语气会变得这么漠然。 光端正白皙的脸上失去了表情,好像看着遥远世界发生的事一样,带着苍茫眼神说: 「不行,是光……我不能告诉你答案。」 听到这句话,是光顿时心头火起,愤然大吼: 「开什么玩笑!混账东西!」 邻居开始敲墙壁。不只一下,而是连续敲了很多下。 墙壁轧轧响起,夕雨稍微睁开眼睛。 「……今天……波浪好大……是不是鲸鱼在用力甩尾巴啊……」 她睡意惺忪地说。 接着她发现是光一脸严峻地僵立不动,有点担心地问道: 「……怎么了?」 光转身不看是光,摸摸小瑠璃的背。 无处发泄怒气的是光突然说: 「……夕雨,去上学吧。」 「咦?」 夕雨垂下眉梢。 是光跪坐在夕雨面前,上身前倾。 「每天关在房里不出门,这种生活太不正常了,对健康也不太好,还会越来越分不清楚幻想和现实。趁着双脚还没长出鱼鳍之前出门走走吧!」 他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说这些话。 可是看到光那么漠不关心的态度,他实在气不过,在冲动的驱使之下忍不住说出来了。 「如果有人欺负你,我就狠狠揍他一顿。而且如果你来上学,我们就可以随时见面了!虽然我们不同班,你如果会寂寞,我至少可以在午休时间去陪你……也可以一起吃午餐……」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是光感到口干舌燥,脸颊发热。 夕雨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她用细若蚊鸣的声音说: 「不……」 是光感到不解。 夕雨用颤抖的手拉紧毛毯,慢慢往后退。 「不要。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我不想去学校……」 本来她在是光面前已经可以很平静地说话,如今却开始害怕,全身都表现出排斥的反应。 「你、你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家里吧?而且你也该想办法赚钱付房租和生活费了,不然你老爸有一天不资助你了该怎么办?」 夕雨的肩膀猛然一抖。她像个挨骂的孩子扭曲脸孔,用哭泣般的声音说: 「就、就算肚子饿,我也会忍耐的。」 「说不定下次不只停电停瓦斯,连水都没得用喔。」 「我可以忍耐。」 「会饿死的。」 「我会忍耐的!再怎么样也比上学好。如果去上学,大家都会用冰冷的眼神看我,还会故意在我旁边说些难听的话,我在学校里就会变得孤零零的……」 她把毛毯拉得越来越紧,缩着身体,在角落裹着毛毯颤抖不已。是光看得心如刀割,脑袋也变得更烫,越来越没信心。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他判断不出来。 光仍在抚摸小瑠璃的背。他垂着眼帘,女性化的美丽手指轻轻滑动——对是光的发言和夕雨的恐惧都毫无反应。 是光看得更生气了。他怒火冲天地想着:我和光不一样,我才是真的关心夕雨的人! 脾气一上来就停不住了! 「我已经说过了!如果有人欺负你,我一定会痡揍他一顿!我也跟你一样啊!学校的人老是用怀疑的眼光看我,到处流传无凭无据的谣言,说我是流氓、凶杀案嫌犯,害我连一个朋友都交不到!就算这样,我还是每天去学校,也会乖乖写完作业啊!」 他说得越认真,夕雨的心好像就离他越远。 她连脸都不想让他看了。 蓝色毛毯底下传出微弱的声音。 「因为……你、你很坚强……我绝对办不到……如果去学校,我一定会死的……既然都是要死,我宁愿在这里饿死……」 「别胡说了!」 是光气急败坏地往前倾,手臂不小心勾到高尔夫球袋。 不稳的触感传来,袋子随即应声倒下,电风扇和电饭锅也跟着翻倒,贝壳和弹珠散落一地。 夕雨从毛毯之中露出脸来,愕然地看着。她拖着毛毯跑向倒塌的球袋和电风扇。 「啊,抱、抱歉……」 光动也不动。 那清秀的侧脸如大理石雕像一般。 「你走……」 夕雨小巧的脸上充满恐惧,低声说道。 她蹲在地上,双手颤抖地捡起散落的贝壳。 「你走,你走,别再来了!」 她连声说道,接着趴在地上,脸贴着地板。从颤抖的肩膀和哽咽的声音可以看出她在哭。 然后她以受伤的语气对愕然呆立的是光说: 「……你和光果然不一样。」 (混账,这我早就知道了!) 昏暗的归途。是光咬紧牙关,握着拳头,在心底大吼。 (我和光本来就不一样,我才不像他那么会应付女生。可是光什么都不做,所以我才会想为她做些什么啊……) 没想到她竟然那么不愿意上学。 「光!别再装死了,你说句话啊!别再用那句『不能告诉你答案』来敷衍我了!夕雨不是你的女人吗?」 他心急如焚、喉咙刺痛地吼道。 光悄然伫立在深蓝夜色中凝视着是光。 那缺乏色素的头发和皮肤彷佛快要融入黑暗,散发出淡漠虚幻的感觉,眼睛的色彩也比平时浅,看起来更是美得非比寻常,也比平时更离世脱俗,难以分析感情。 是光用掺杂着愤怒和恳求的眼神望着他,他才露出比较哀伤的表情。 「以前有个很重要的人……责备过我……为什么做出那种决定。我当时觉得,自己的决定不一定是正确的……」 是光听不懂光在说什么。 他只觉得眼前好像有一扇门静静地关上了。 透明的门扉后方是一位肤色白皙的美少年——他视为朋友的少年。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想叫我来决定吗?」 光没有回答。 他闭上苍白的嘴唇,眯起眼睛,一脸寂寥地笑了。 (这种时候干么笑啊!你想对夕雨见死不救吗?夕雨至今还在那个房间里追寻你的幻影耶!她需要的是你不是我啊!) 是光目眦欲裂地瞪着他,然后扭曲着脸孔大吼: 「算了!我再也不求你了!」 四章 我才不会担心你呢! (赤城是怎么了……) 期中考第一天。 帆夏无法不在意坐在隔壁的赤城是光。 考试期间,他动不动就叹气、沉吟,再不然就是猛搔那头红发。 帆夏本来以为他是因为想不出答案才这么烦恼,但是她再三偷瞄之后,发现他始终驼着背、像野兽般目露凶光、额上冒着青筋,在考卷上振笔疾书。 但他在写考卷的时候也是动辄叹气抓头。 到了下课时间,他拿出手机,动作笨拙地打了简讯又删除,重新打过,接着又删除,寄出之后还一再确认有没有回复,有时低声呻吟,有时一脸黯淡,或是挑起眉梢、气愤地喘息。 看来好像不是为了考试而苦恼。 (难道他和传简讯的对象吵架了……?) 从上个月底开始,是光经常在下课时间盯着手机。 大家都怕是光,以为他是个凶恶的流氓,据帆夏所知,他在学校里没有半个亲密朋友。他在下课时间总是驼着背,预习下一堂课的内容。 可是某天他却变得脸色僵硬、满头大汗,用不灵光的手指在手机里输入文字。 连续传了几次简讯后,可能是因为对方没有响应,只见他一直板着脸沉吟,收到回复之后,他又呆呆地望着手机。 到了隔天,他依然像个刚买手机的小孩,专注地打简讯。 这次似乎立刻得到回音,他又开始盯着手机发呆。 接着他变得心神不宁,动不动脸红噘嘴、瞪着没人的方向,用单手拍打自己的脸颊,不然就是若有所思地发呆,举止非常奇怪。 (难道他传简讯的对象是女生?) 他和校外的女生交往了吗? 帆夏想到这里,顿时大惊失色。 (讨厌,我何必这么震惊?) 这种难解的反应令她更加心慌意乱,回家以后还抱着布偶,坐在旋转椅上不停转圈。 除此之外,帆夏也很烦恼自己最近对赤城是光老是摆出冷冰冰的态度。 其实帆夏很清楚,是光虽然外表看起来像流氓,内在却是个正直的少年。 ——我会保护你的。 是光认真说出的这句话令帆夏听得小鹿乱撞。 他喜欢的是葵。 他一直心无旁骛地追求着葵。 帆夏明知这点,目光还是忍不住追随着是光。 得知是光被葵拒绝后,帆夏更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说穿了,她只是不想承认。那种长相凶恶、说话粗鲁的冒失鬼,连约会都不知道有什么时髦餐厅可去的家伙,和她的喜好差太多了。 但她就是忍不住在意是光,随时都想转头看他,所以她在自己座位上总是望着另一个方向,或是埋头操作手机。 她之所以不回应是光的问候、对他恶言恶语,也是因为不想承认自己一见到他就脑袋空白,想不出该说什么话。 帆夏不想让是光看出连她自己都搞不懂的感情,死都不想让他发现。 虽然她拼命对是光装出冷漠的态度,看到是光似乎交了女友、为了简讯患得患失的模样,她又忍不住发脾气。 不对,他才不可能交到女友,八成是一厢情愿。绝对是这样。 话说回来,他才刚被葵拒绝就立刻改追其他女生,这也太轻浮了。真是看错人了。烂透了。希望赤城这家伙早日被对方甩掉。 帆夏有时甚至会这样想。 可是…… 她在隔壁座位看到是光烦恼的模样,担忧就会压过其他情绪。 (赤城好像很累的样子……) 或许是和女友处得不好,所以烦恼到晚上睡不着觉?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该不该主动问他呢?可是我对赤城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他对我的印象一定变差了,再说我跟他也不是朋友……) 早知如此,上次是光来道谢的时候老实接受就好了……那样的话,如今大概就能自然地开口问他了。 (我怎么会这么孩子气,还叫他别跟我说话……) 下一堂要考的是重视背诵的世界史。与其烦恼这些事,不如多背几个年号,但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偷瞄是光。 是光阖上手机,垮着肩膀深深叹气…… 此时他无意地把脸转向帆夏。 (——!) 几丝红发落在额上,眼神软弱无力,简直像只快要倒下的野狗。 他和帆夏目光交会的瞬间,眼神不知怎的突然变得有力,抬起头来直视着她。 (怎、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帆夏红着脸愣住了。 是光专注地盯着帆夏,好像在思索什么事。 「你……」 你看什么看啊!这句话快要脱口而出时,是光紧张地喘着气说: 「……还是只能找你了。」 「啊?」 是光凝重地深锁眉头,露出求助的眼神,对心惊肉跳的帆夏说: 「式部,考完以后你能陪我去顶楼一下吗?」 ◇  ◇  ◇ 「拜托你!再一次当我的天芥菜,当我的香紫吧!」 往事重演,是光双手贴在身侧,深深鞠躬。 随时要下雨的阴沉天空之下,是光的发旋出现在帆夏的眼前。 「不管我哪里惹你生气,我都向你道歉。一定是我做了什么事冒犯了你,让你不高兴真的很抱歉!如果我对你造成任何伤害,我一定会负起责任!」 「那、那个……我才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帆夏对是光没有好脸色其实是因为私人情感,所以她听得惊疑不定。 是光的态度十分诚恳。 「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办!要我当你仆人半年都没问题!你想叫我狗畜生也行!」 (我才不要咧!如果我这样叫你,会被大家侧目的是我吧!) 「喂,赤城……」 「我也可以让你踢到气消为止!所以……」 是光抬起头来。 他用走投无路的烦恼表情望着帆夏。 帆夏的胸口突然一紧。 「拜托你……」 他痛苦地眯眼,哑声说道。 那种眼神让帆夏看得好心痛。 「……请你不要讨厌我。」 「呃……」 看到是光这么难过的表情,帆夏整颗心都软了,撇头丢出一句: 「会那样凶你是因为我个性差。」 「干么说自己坏话……」 是光困惑地说道。 「总之我不是真的要你别跟我说话,所以有麻烦的时候别婆婆妈妈的,直接告诉我就好了。」 「是、是吗……」 帆夏双手在胸前交叉,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但视线仍偷偷瞟着是光。 是光低着头,面红耳赤地娓娓道来。 他提到一位名叫奏井夕雨的茧居少女。 那个女孩由于出席日数不足而留级,现在和他们一样是高一生,而他打算劝她继续上学。 可是那女孩不接受他的建议,还因此受到伤害。 即使如此,他还是觉得为了她好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一定要把她拉出家门。 「光那个混账家伙竟然袖手旁观,真没用!我再也不想靠他那种人了!可是他一定会说都是因为我太粗鲁、太不懂女人心,才会把事情搞成这样……我用简讯道歉过了,却没有任何回音,我已经无计可施了……」 大概是因为惊慌失措,是光满口莫名其妙的发言,或是横眉竖目地呻吟。 虽然如此,帆夏还是感受到了是光担心奏井夕雨、想把她带出来的心情,每次看见他难过地皱着眉头、咬紧嘴唇、无助低头的神情,帆夏就觉得胸口发疼。 帆夏也听过奏井夕雨的事。 当时帆夏是国三,夕雨则是高一,所以帆夏不太清楚详情,只知道她被同学年的女生欺负到不敢上学,以及另一件和她有关的神秘事件。 此外,帆夏也知道夕雨是某个校园风云人物的意中人…… 帆夏没见过夕雨,但她觉得夕雨一定是个男人看了就想保护的柔弱可爱女孩。 因为连是光都这么关心奏井夕雨…… 「我自己从来不把遭人排挤、被说闲话当一回事,所以对这种事很迟钝……回家以后,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才理解,夕雨是女生,又比我弱小,当然不敢去没有半个朋友的地方,毕竟女生连上厕所都要朋友陪着。吃饭也是……女生都是一群人吃饭……」 是光好像在生自己的气,粗鲁地搔头,嘟哝着说。 「我又没办法陪她上厕所,而且她如果跟我在一起,别人一定会更排挤她,说些更难听的话,我这个迟钝的笨蛋竟然没想到这些……混账!」 他懊恼地皱紧双眉,握住拳头。 「夕雨还是需要女性朋友。她需要的是有胆识、不在意旁人眼光、重感情、懂得察言观色、能在她烦恼的时候出手相助的女生。我想得到的只有你了。」 是光的视线笔直盯着帆夏的双眼。 就像葵那次一样。 多么诚挚的目光啊。 帆夏几乎被那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眼神烫伤,体内隐隐作痛。 她不懂自己为何感到心胸震荡,故意装出寻常的语气: 「你还真卖力呢。难道你喜欢奏井夕雨?」 说完她就立刻后悔了。 因为是光显得非常震惊,然后毫无戒心地露出烦恼的表情。 「……」 他张大眼睛,视线渐渐下移,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消沉地闭口不语。 帆夏这句话揭露了是光自己还没发觉的感情,使他真正的想法浮出台面。 是光可能以为自己对奏井夕雨的感情只有同情和义气。 但他如今发觉,其中还混着其他感情。 提醒他的却偏偏是帆夏。 「讨、讨厌啦,干么不说话啊?你这表情真好笑,明明是个流氓还装得这么多愁善感。」 帆夏努力装出开朗的语气。 她真想把刚才的发言当作开玩笑。 「我才不是流氓咧!」 是光也气呼呼地反驳。 看来他也当她是在开玩笑了。 没问题,这样就没问题了。 帆夏拼命在心中安慰自己,却不明白是什么事情没问题。 然后她笑着说: 「好啊,我可以帮你的忙。只要我和奏井夕雨变成朋友就好了吧?别看我这样,我以前可是当过女童军的,我也很擅长和内向的女生交朋友,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看到是光脸色发亮,有如沐浴在阳光之中,帆夏突然有些心痛。 ◇  ◇  ◇ 后来帆夏跟是光一同前往奏井夕雨独居的公寓。 走到半路,雨越下越大,帆夏撑起紫红色折伞。 「咦?你没带伞吗?气象预报说降雨机率有百分之五十耶。」 「那不是表示不会下雨吗?」 「才怪,一般人听到百分之五十都知道要带伞吧?没办法,一起撑吧。」 她将伞移到是光的头顶。 「我不用了啦。」 「跟全身湿透的男生走在一起,会让我很不舒服。」 帆夏强硬地要他一起撑。 是光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客气,只有垮着的半边肩膀进入伞下。 帆夏把伞移过去一点,是光就会退开一点。 他神情不悦,嘴唇抿紧,满脸通红。 看到他这模样,帆夏心中突然有种很温暖、甜丝丝的感觉。 其实她不太想和夕雨见面,可是多亏了夕雨,她才能和是光言归于好。 所以现在先别多想了,专心帮是光的忙吧,要努力和夕雨建立交情。 (这种时候应该是男生拿伞吧?) 帆夏在心中默默说着,露出微笑。 因为这个紧张到一板一眼、浑身僵硬的男生可爱得让她心头揪紧…… 两人买了漂亮的红色、橘色果冻当礼物,来到了公寓。 是光脸色僵硬地敲敲房门。 「夕雨,是我。」 是光轻柔而低沉的声音之中带有客套和犹豫,从他平时的样子完全想象不出会有这种语气。 「我在简讯里已经说过,昨天是我不好,我想亲口向你道歉。我也想让你见见一个人……你可以开门吗?」 门内静悄悄的。帆夏和是光一起静静等待。 「喵……」 里面传来猫叫声,还有开锁的声音。 帆夏的心脏怦咚地跳着。 (奏井是怎样的人呢……比葵还漂亮吗?) 她突然觉得好紧张。 门慢慢打开。 有只白猫抢先从下方探出头来,用精明的蓝色眼睛看着他们。 五公分宽的门缝中接着出现的是全身披着蓝色毛毯的少女。 白得惊人的皮肤。 透明的双眼。 寂寥的嘴唇。 从毛毯内伸出的细致发丝。 更令人注目的是那弱不禁风的梦幻气质。 这些印象在一瞬间冲入帆夏的视野。 一旁的是光安心地吁了口气。 「你肯开门真是太好了。夕雨,这是我的同班同学式部……」 帆夏努力摆出最开朗的表情,正要开口打招呼时…… 「——!」 夕雨突然吓得表情僵硬,脸色泛青,眼中充满恐惧,裹在她身上的毛毯颤抖得像狂风中的波浪。 这突如其来的反应让是光大吃一惊。 「你怎么了?」 他抓着门说。 但是夕雨注视的并非是光,而是在他身后的帆夏。 她看着帆夏……还有帆夏手中的湿雨伞…… 「不要!」 颤抖的嘴唇惊惧地吐出拒绝之词。 她双手握住门把,关上了门。 磅的一声。上锁的声音。接着是夕雨的哭叫声。 「不要……我不要去学校!我没有伞,所以我不能出门!不能去学校!没有东西可以遮着我!会被吃掉!我会被吃掉!」 帆夏从来没听过这么悲伤、这么沉痛的叫喊。 她在惊愕之余,赫然想起夕雨拒绝上学的理由。 可能是……不,一定是这样。 「夕雨!你怎么了?开门啊!夕雨!」 是光又敲门又转门把,急得差点又把门弄坏了。 帆夏从后方抓住是光的手。 「赤城,我们先回去吧。」 「这怎么行?夕雨的情况很不对劲耶!」 是光激动地说。 「大概是……因为我吧。」 「什么?」 是光一脸困惑。 「我会再跟你详细解释,总之现在先离开比较好,这样才能让奏井冷静下来。你就听我的吧。」 帆夏紧紧握住是光冰冷僵硬的手,以坚持的眼神和语气说。 是光好像很难接受地咬着牙,但他突然惊讶地瞪着斜上方,然后…… 「… …夕雨,我改天再来找你。」 他颓丧地贴在门边说。 ◇  ◇  ◇ ——你最好照着式部同学的话去做。 光对他说道。 彷佛在忍受着痛楚,露出悲伤眼神。 这家伙明明一直对夕雨的事不理不睬,现在干么又来假装关心?是光虽然对光很不满,决定再也不拜托他帮忙,可是帆夏坚持的语气和光的眼神逼得他无法不妥协,只好忍着心痛离开夕雨的公寓。 是光和帆夏来到附近的公园。 种植着茂密树木的园区里有围着红砖的花圃和水池,以及附有屋檐的舞台,他们到舞台上躲雨后,帆夏开始谈起那件事。 「奏井同学是从去年梅雨季节开始不上学的……你知道吧?」 帆夏自己也仍处于震惊之中,但还是以担心的眼神看着是光。 「嗯。」 「那段时间奏井同学遭到霸凌,好比说东西被人藏起来,受到大家漠视,还有人故意在她身旁说些恶劣的话……欺负奏井同学的……都是女生。」 「为什么是女生?」 你还不懂吗……帆夏的苦笑像是在这么说。 「有人看到奏井同学和一位很受欢迎的高中部学长共撑一把伞。大概是因为那个学长的家族在校内算是首屈一指的富豪,而奏井同学只是国中才考进这所学校的普通人,所以大家都说奏井同学是为了飞上枝头当凤凰而主动接近他。」 「搞什么鬼啊!只不过是雨天共撑一把伞就要被说得这么难听!国中才考进来有什么不对?生在平凡家庭又有什么不对?」 「……嗯,的确很没道理,可是……在葵之上的那次我也说过,我们学校很注重每个人是在什么时候入学的,还以此划分阶级……那些人一定不容许有人打破界线吧……」 ——从附属幼儿园一路升上来的人全被称为「贵族」。 是光想起帆夏陪他商量葵的事情时说过的话。 还有美术社成员坦承对葵怀有恨意的时候…… ——反正你是从幼儿园就待在这间学校里的「贵族」,当然看不起我们。 家世背景什么的,简直是无聊透顶。 那种东西和人格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阶级意识已经在这所学校里深深扎根,这也是不容忽视的事实。 而夕雨打破了规则。 她以一介平民的身分高攀「贵族」,所以遭到迫害。 事实上到底是夕雨主动,还是学长主动的呢……夕雨那么内向,绝不可能抱着攀龙附凤的心情去接近学长。是光如此认为。 可是学校里的其他人根本不在乎这些,他们只在乎夕雨和阶级不同的男生共撑一把伞这件事。阶级高于夕雨的女生当然会不高兴,和她同一个阶级的女生也无法原谅她「偷跑」的行为。 ——如果去上学,大家都会用冰冷的眼神看我,还会故意在我旁边说些难听的话。 ——我在学校里就会变得孤零零的…… 夕雨裹在毛毯里缩着身体,颤抖地这么说。 文静的她看到这么多陌生人带有敌意的视线,听到别人尖酸刻薄的嘲讽,必定难受得如坐针毡。 是光也觉得胸口痛得有如灼伤。 无法帮助当时的夕雨,让他懊恼得握紧拳头。 「女生们欺负奏井同学时,男生也都装作没看见,像是不想蹚浑水。」 帆夏以沉重的语气说。 那时发生了一件事。 有一天从早上开始下大雨,夕雨的伞却无故消失。 夕雨哭丧着脸伫立在伞架前,最爱欺负她的几个女生露出窃笑,说了很多残忍的话。 『啊,伞不见了耶,早上明明还在呢。』 『去找男生和你一起撑啊。』 『是啊,反正有人很懂得怎么诱惑男生嘛。』 『可是头茶学长已经不想理这种攀附权贵的平民啰。』 诸如此类的闲言闲语。 夕雨听得脸色发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含着泪水颤抖不已,默默地走出校舍。 很多学生看见她被雨淋得一身湿,带着如行尸走肉的空虚眼神,步履维艰地走着。 可是没有一个人借她伞一起撑。 隔天夕雨就没来上学了。 「然后……那天学校里又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帆夏的语气透露出紧张的气氛。 是光也听得屏息。 云层将公园的舞台和树木盖上阴影,雨势逐渐增强。 「有人看见……怨灵。」 (怨灵?) 世上哪有这种东西?是光这么想着,不过光的魂魄如今就在他身边,静静地飘浮在路灯的光芒中。 而且帆夏的表情正经至极。 「在伞架前嘲笑奏井同学的那群女生全都丢了雨伞。不只是这样,她们的伞像吊死鬼一样被吊在化学教室的窗帘架上……而且滴着漆黑的水。」 是光试图想象那个场面。 学校的化学教室。 雨水淋湿的窗户。 悬吊的雨伞和滴落的黑水。 那确实很恐怖。 可是…… 是光皱起脸孔。 「这样就扯上怨灵也太夸张了。」 「问题就是不只这样。」 「还有后续吗?」 帆夏面色凝重地点头,好像很难以启齿。 「还有人看见……奏井同学抱着雨伞在雨中奔跑,她的身上脏兮兮,头发又湿又乱,而且她的眼神……不太正常,感觉很可怕……」 「夕雨不是没上学吗?」 「嗯,所以有谣言说是奏井同学的生灵来报仇了……结果害得奏井同学越来越不敢上学。」 是光实在不能理解。 夕雨的生灵跑出来报仇,弄脏欺负她的那些女生的伞?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再说,夕雨哪里有胆量报仇?如果她的个性那么强悍,就不会一直躲在家里,而是早就展开新生活了。 事实上夕雨现在对欺负她的同学也只有害怕,看不出有任何恨意。 她哭叫着「会被吃掉!」的模样,还比较像对无形的怨灵怀着难以抹灭的恐惧。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光咬牙想着。 唯一能确定的是,夕雨害怕下雨以及闭门不出的理由是因为集体霸凌事件。 而且没有人挺身保护夕雨。 光听到这些话会有什么表情?如果又看见光那种放弃一切的表情,是光一定会气炸,所以他忍着不看那个方向。 这么一来,怒气反而更汹涌地冲上喉头,腹部也跟着颤抖。 是光屏息听着帆夏的话。 「奏井同学那么害怕地关上门,大概是因为想起那件事吧。」 下雨。 雨伞。 穿制服的女生。 (怎么会这样……) 在在都勾起了夕雨的恐惧。 「赤城……」 帆夏看到是光神情严峻握紧拳头的样子,担心地叫道。 「奏井同学的事我会帮忙想个办法,你先不要轻举妄动,毕竟你已经被朝之宫和教务主任盯上了。」 「……我知道。」 是光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低声回答。 「谢谢你陪我来。很抱歉这次又把你拖下水,我已经在反省了,希望不会造成你的麻烦。」 「我才不觉得麻烦咧!你对我的评价也太低了吧?多依赖我一点又不会怎样!」 帆夏瞪着是光说。 那是夕雨不会有的强悍眼神。 「谢谢。」 是光对她鞠躬。 「如果有问题我会再找你商量的。」 帆夏看着是光,表情像忧虑又像质疑。 雨没有停止的迹象。 「不好意思,式部,你先回去吧。」 「……那你呢?」 「我先去看看夕雨的情况再说。我不会乱来的。」 帆夏表情凝重地沉默了一下才开口: 「如果我一起去……一定又会让奏井同学害怕。所、所以我陪你到公寓前吧,因为你也没带伞嘛。我在那里等你。」 「没关系,不用了。我去便利商店买伞就好。」 帆夏严肃地凝视着是光,然后将湿淋淋的折迭伞塞到是光手中。 「这个拿去用吧。」 「那你呢?」 「我会打电话请家人来接我,不然就去便利商店买雨伞或是雨衣。」 「这是你的伞,你自己留着用吧。」 是光想把雨伞还给帆夏,她却更用力地推回去。 「不行,你一定不会去买伞的。你把伞拿去用!不然我就要跟你去!不只是跟到奏井同学的公寓,还要撑伞送你回家!」 帆夏好像在发脾气了。 难道我现在看起来真的那么脆弱吗? 是光正在自我怀疑时…… 一只白皙优雅的手迭在帆夏和是光的手上。 雨声之中传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 「谢谢,那就借来当作护身符吧。」 光露出了能够融化是光心中阴霾的温柔笑容,轻声说道。 「是光,可以吧?」 在路灯照耀下显得金光闪闪而透明的头发一点都没湿,轻盈地在洁白脸颊旁飘舞。他扬起嘴角温和地微笑,以成熟的眼神看着是光说。 (干么突然插嘴?) 是光白了光一眼,然后生硬地说: 「那我就借来用吧……当作护身符。」 我可不是听从光的劝告。才不是这样…… 帆夏的手和表情顿时放松,露出含泪带笑的表情,但又立刻恢复成生气盎然的眼神。 「嗯,一定会有效的。」 她脸颊泛红,开朗地说,把伞塞到是光胸前。 彷佛在说「那你就去吧」。 是光心中顿时一轻。 「谢……谢啦。」 他尴尬地小声说道,打开了鲜艳的紫红色雨伞。 是光在帆夏挥手目送之下走进冷雨,前往夕雨的公寓。 屋内没有开灯,窗户里一片漆黑。 他怀着不安的心情走到门前,轻轻敲门。 「夕雨……」 哑声叫道。 「你在家吧?夕雨?」 门内传出细微的声音,忧虑和悲伤几乎撑爆他的胸口。 「不好意思,我不该没说一声就带式部来。不过式部是个好家伙,她和欺负你的那些人不一样。」 细微的声响又从门后传来。 「如果你答应去上学,式部一定会帮助你。」 接连不断的雨声把是光的声音切得零零碎碎。 该说些什么才能消除夕雨的恐惧?自己究竟能为夕雨做些什么? 光现在也在是光身旁,是光却刻意不看光那个方向,也不想求助于他。 此时,门后传来微弱的语气。 「……没有雨伞……就不能去学校。」 声音的来源似乎离门很近。夕雨就在门后。是光心跳瞬间加速,用力竖起耳朵。 「那把雨伞……是我的护身符……可以为我提供遮蔽……可是雨伞已经不见了……」 说话声中还混杂了哭声。夕雨哭了。 「我一直……做着同样的梦……海面起起伏伏,浪头打得好高……有一只黑色的鱼张开大嘴吞掉了雨伞。我想抓住雨伞,却没有抓到……然后连我也渐渐被鱼吸进嘴里,都是因为雨伞没了才会被发现……逃不掉了……」 要怎么做才能止住夕雨的泪水? 夕雨有办法勇敢地开门吗? 光不发一语。 他刚才还很多管闲事,如今却只是默默地站在是光身边。 她是你重要的人耶!你却说反正自己是鬼,什么都做不了。明明看得到、听得到,却什么都不做!只是紧闭嘴唇,愁眉苦脸地默不吭声。 我再也不会期望你这种人了! 是光把头靠在门上叫道: 「不要哭!夕雨!我……我会帮你找回雨伞的!」 五章 贵族的辩驳 一年前遗失的雨伞还找得回来吗? (……照理来说,应该早就丢掉了吧……) 隔天。是光去了夕雨的班级。 他们同样是高一,不过学生人数很多,所以她的教室和是光的教室距离很远,位于二楼。 走廊墙边有一个伞架,里面插着两、三把雨伞。今天天气很晴朗,窗外投射进来的清澈阳光亮得刺眼。 夕雨雨伞不见的那天,雨从一大早就下个不停,所以伞架里一定插满了雨伞。 其中只有夕雨的雨伞消失了。 藏起雨伞的会是最爱欺负夕雨的那群人吗? 可是那些女生的伞隔天也不见了,还被发现吊在化学教室。 ——有人看见……怨灵。 ——有谣言说是奏井同学的生灵来报仇了。 是光不相信这种鬼话。 那么到底是谁把伞吊在化学教室? 偷走夕雨雨伞的到底是人?还是…… 窗户一开,强风立刻灌了进来。宽广校园里的花草树木都被昨天的雨水冲洗得闪闪发亮。学生们的活泼声音随风而来。 多么祥和宁静的景象。 (……看起来这么漂亮又健全的学校竟然也有霸凌事件。) 他觉得很难过。 读国中时,经常有其他学校的流氓来找是光麻烦,或是打架。 对手多半不只一人,他却总是单枪匹马。他不喜欢逃跑,也不甘心向这种号召大队人马、带着武器去打架的卑鄙小人屈服,所以每次都尽力对抗。 他还以为上了高中就不会再遇到这种事了…… 没想到乍看和平的学校里竟然有更阴险的行为。如果是想法单纯的流氓来找碴,通常可以当场解决,但霸凌是发生在台面下的事,所以感觉更可怕。 说不定表面越干净健全,实情就越不堪。 可能就是因为内在太肮脏,才要用干净的表象去遮掩。 正当是光用锐利的眼神望着空空的伞架时…… 「啊!赤、赤城同学……」 后面传来惊愕的声音。 绑辫子的班长站在是光身后,镜片底下的眼睛瞪得浑圆。 「你、你你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才想问你干么这么惊讶。」 「我、我我我我要去找八班的班长讨论下次班代会议的事,经过这里刚好看到你盯着别班的伞架……如果你打算在这里装设炸弹,我劝你不要这么做……不对,其他地方也不要。」 班长一边害怕地倒退,一边仍然谨守班长的职责,对是光提出忠告。 (炸弹?……这家伙到底把我想成怎样的人啦?) 他就连想生气都气不起来,肩膀松软垮下。 这时,美智留的裙子口袋里发出儿歌「狗警察伯伯」的旋律。 「哇!」 美智留慌张地拿出手机,看见屏幕显示有新简讯。 你非得用这种歌当铃声吗……是光正在傻眼,突然惊觉美智留的表情变僵。 不久前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帆夏也收过来路不明的转寄简讯,内容说的是光的死因。 「喂,怎么了?」 「那个……我收到奇怪的简讯。」 美智留用颤抖的手把手机屏幕对着是光。 是光一看,立刻气得暴跳如雷。 『光之君的女人们。第一章《奏井夕雨》。』 「借我一下!」 是光抢过美智留的手机,仔细阅读。 『拒绝上学的怨灵附身女。杀死光之君的是奏井夕雨的生灵?』 整篇内容都令他愤怒得七窍生烟。 (混账!到底是谁传来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把手机丢还给美智留,全身散发着潻黑的杀气走掉了。 留在原地的美智留慌得不知所措。 「怎怎怎怎怎么办?他好像很生气耶,说不定会抱着炸弹去攻击谁……如果我们班的学生做出那种事,我这个班长也得负责,哇啊啊……对、对了!要快点通知小帆!小帆上过泰拳训练班,身手很好,而且她也的确揍过赤城同学。小帆~~~~赤城同学不好了啦~~~~」 她大叫着跑回自己的班级。 此时的是光…… 「夕雨才不是怨灵附身女!我要证明给大家看!」 他脸颊肌肉抽搐,眉梢挑得比平时更高。半径两公尺之内的学生全都吓跑了。 「到底是谁到处散发那种无聊简讯?有什么目的?」 他忿忿不平地骂道。 「说不定那人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想欣赏大家被谣言耍得团团转的模样。」 一旁传来阴沉的声音。 是光偷偷瞄去,看见光一脸忧愁地望着前方。 他立刻转开视线,咬紧嘴唇。 (我才不想理你咧。既然你这么爱装死,我就当你真的不在。) 是光拗起脾气。 他目不斜视地走向三年级的教室。 为了去见夕雨「主动高攀」的头条俊吾。 来到了相差两年级的教室,走廊上看到的学生都更像大人。 「喂,那个是传说的新生吧?」 「他来三年级这里干么?」 「的确长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听说他一直死缠着皇子耶,我们学校已经堕落了,竟然让那种流氓到处横行。」 「听说他杀了光之君耶,这是真的吗?」 四面八方投来了像是发现入侵者的冰冷视线。 是光不服输地昂起下巴。 「我要找一个叫头条的人。」 他在教室门口说道,里面立刻一片哗然。 学生们困惑地面面相觑,还有人说:「最好快去报告老师……」 就在此时,有个男学生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走向是光。 那是个俊美的男生。 腰杆挺得笔直,走路姿势非常有气质。 一头黑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极富男子气概的下巴,深邃有型的五官。 他规矩的穿著、利落的动作和高傲的眼神都透出上流阶级的味道。 是光皱着脸,像是刚结痂的伤口又被抓伤似的,浑身都不舒服。 「我就是头条。」 那浑厚洪亮的声音也让人听得很不是滋味。 帆夏说过「头条学长的女人缘足以和光之君匹敌」。 但他和光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眼前这个男生没有光那种轻柔的透明感和令人安心的魅力。 他感觉更有男人味,彷佛已经不是少年,而是个成年男子。不过他本来就比光大两岁,会给人这种印象也很合理。 两人移动到走廊上,是光说: 「我有话要问你,是关于奏井夕雨的事。」 头条皱起眉头。 「我对那件事没什么好说的。」 「我听说夕雨之所以拒绝上学,是因为和你共撑一把伞造成的。」 头条冷冷地看着是光。 「喔,的确有过这么一回事。不过她只是在某个雨天撑伞陪我走了十分钟,她拒绝上学是她自己的事,我没必要接受你的质问。」 「你说什么……」 是光气得青筋浮出。 这个装模作样的混账家伙竟敢说这种话!她拒绝上学是她自己的事?你是说你不需要负任何责任吗? 「那只是少数几个女生的不当行为罢了,她不上学之后,我们之间的流言蜚语就消失了,她却直到现在都不肯上 学,所以那当然是她自己的事。」 「夕雨不敢上学是因为有人把欺负她的那些女生的伞吊起来,害她被谣传有怨灵附身。」 「那不是跟我更没关系了吗?」 头条冷冷地回答,摆出一副懒得理你的态度。 是光感觉自己的脸颊变得更僵硬,呼吸也更急促。 头条仍以逻辑清晰、公事公办的态度说: 「难道你想说我玩弄了奏井夕雨的感情又抛弃她吗?话先说在前头,我很清楚自己应该跟怎样的女性交往。只有生长在有财富有权势的家庭,从小接受良好家教耳濡目染的千金小姐才是我的对象。如果是中小企业课长阶级的家庭、国中才入学的女孩,我的亲戚绝对不会接受。就算真的交往了,也只会因为双方环境相差太大,让彼此受到折磨。我绝对不可能和那种对象认真交往,为什么那些女生就是搞不懂这点,还要去嫉妒奏井夕雨呢?」 头条厌倦地叹了一口气,是光气得一拳打上他的脸。 他往后倒下,背部撞上墙壁。是光揪起他的衣襟吼道: 「你说够了没!夕雨如今看到穿学校制服的女生还会害怕,还会想起她被欺负的事!一看到下雨,她就裹着毛毯全身发抖,说她没有雨伞不能出门!对你来说,那件事或许只是几个蠢女人在胡作非为,只是过去的一件小事,但是夕雨直到现在都还没解脱!她这一年来都关在阴暗的房间受苦!你竟敢说这件事跟你无关?」 夕雨是那么害怕地用毛毯遮着头脸身体,哭着小声说出「不想去学校」。 颤抖地说出,与其去上学,她宁可饿死在家里。 她只不过是看到撑着伞的帆夏,就吓得脸色苍白,陷入惶恐…… 结果这家伙竟然说和自己无关? 是光简直要气炸了。 既然觉得夕雨不是他该交往的对象,干么跟她共撑一把伞? 是光不知道是夕雨主动开口,还是头条一时兴起。 是谁先提的都无所谓。 (可是你为什么不拒绝?为什么大喇喇地跟她一起撑伞?) 既然觉得人家生长环境和你不同,不是可以认真交往的对象,那又干么随便接近人家?既然不想负责,干么做出那种事? 他毫无愧疚地毁了夕雨的日常生活,也没有挺身保护夕雨。 这种人根本没资格提起夕雨的名字! 是光更使劲地揪着头条。 头条难受得扭曲脸孔。 人潮渐渐聚集,连老师也来了。宣告下课时间结束的钟声轻快的和这个紧张场面很不搭调。 头条推开是光的手。 「没事了。」 他以不自然的语气对老师说。 老师困惑地看看头条,又看看是光。 头条迅速整理一下头发和凌乱的服装。 「要开始考试了,你也快点回自己的教室吧。」 说完他就走了,老师也结结巴巴地对是光说「快、快回去吧」。 是光还继续瞪了头条好一阵子,才转身跑走。 帆夏看到上课后才冲回教室的是光,松了一口气。 不过是光的神色严峻得可怕,帆夏又担心地僵起脸孔,她在考试期间也一直在偷瞄是光。 是光彷佛要发泄他对头条的怒气似地用力写考卷。数学考卷上的图形看起来就像头条的脸,令他不时愤怒得眼眶发热,口中发出呻吟。 考试结束,到了下课时间,他仍是一副怒气未消的模样。 「赤城……」 帆夏开口叫他。 「……我没事。」 是光低声说,接着拉开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他去的地方是厕所,在洗脸台不停用水泼脸,泼得水花四溅。 其他学生走进来,发现那个红发流氓在里面杀气腾腾地洗脸,连厕所都不敢上就逃走了。 五脏六腑收缩翻腾的感觉始终没有消散,是光开始生自己的气。 『去上学吧。如果有人欺负你,我就狠狠揍他一顿。』 他说出这句话时,夕雨只是以怯懦的眼神看着他。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不是揍人就能解决的。 我明明知道……是光对自己的肤浅感到气愤。如果在夕雨面前揍了头条,一定又会吓到夕雨。一想到这里,他就懊悔不已…… 他洗脸大概洗了五分钟以上。 脑袋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浑身湿透,喉咙发渴。镜中映出的是顶着一头滴水的乱发、 神情凶恶的家伙。 虽然镜子照不到光,是光知道他大概还是一脸轻松地站在自己背后。 「你不用放在心上。」 后方传来温和的声音。 是光双手抓着洗脸台两端,瞪着镜子。他死都不想回头。 「……俊吾能挨打一次也好。」 安抚般的声音钻进是光的耳中。 「俊吾是头条家的继承人,这所学校里大概没几个人敢揍他。」 (光认识那家伙……?) 是光很想回头,但还是紧抓着洗脸台边缘忍住。 (混账,我才不想听你说话!就算你现在装得再亲切也没用!) 他生气地咬牙沉吟,但还是很在意光和头条的关系。 光像是没有察觉是光心中的纠葛,用悦耳的声音继续说道: 「俊吾的家族……头条家代代都辅佐着帝门家。你应该听过帝门集团吧,经营规模很大,旗下连银行都有。集团董事长就是帝门家的当家,我的父亲。但也有人说,控制帝门集团的并不是身为招牌的帝门,而是实际去经营的头条一家。也就是说,生在那个家族的俊吾和身为情妇私生子的我……关系可能有点复杂……」 所以他们一个是企业主家族的儿子,一个是经营者家族的儿子?要比喻的话,光是皇子,而头条就是大臣的公子啰? 是光虽然不想听,但也没办法阻止光的声音钻进耳朵,因为捂住耳朵或叫他闭嘴都等于是承认他的存在…… 「此外,俊吾也是葵小姐的表哥。」 (葵的表哥!) 「顺便告诉你,俊吾的爸爸的三姐的丈夫的妹婿的表哥,就是小朝的爸爸的堂姐的表弟的外甥。」 「这亲属关系也太复杂了吧!谁搞得懂啊!」 糟糕!本来想装作没听见,却忍不住吐槽了。是光急忙闭紧嘴巴,瞪着洗脸台。 「对啊,那些人的亲属关系真的很难搞。要不要敝人亲切地为您解说啊?」 突然传来了第三者的声音。 而且是从厕所隔间传出来的! 有一扇贴着「故障」纸条的门轧吱一声打开,跳出一个胸部丰满的娇小女孩,把是光吓得半死。 「你怎么……这里是男厕耶!」 「那又怎样?」 新闻社的近江雏抓着马桶刷,微笑着贴到是光身上,像平时一样连珠炮般地说: 「敝人的兴趣是在厕所一边刷马桶一边收集信息。厕所会让人心情松懈、坦露自我,很容易说出心底的秘密喔。偶尔还会发生动私刑或勒索之类的事,真的很刺激耶~赤城先生下次也来和敝人一起躲进厕所看看吧?一定能见识到新世界喔~」 「我才不想见识那种东西。别拿着马桶刷黏着我,给我出去。」 是光想推开雏,她却把弹性极佳的胸部和大腿贴得更紧。 「这么冷淡不太好吧,敝人不只会打扫厕所,其他方面也很能干喔。赤城先生刚刚好像很烦恼地自言自语,敝人或许可以提供赤城先生想知道的情报喔。」 「什、 什么意思?」 雏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意味深远地盯着是光。就像魅惑人心的小妖精突然变成了调皮少年,令他心中一惊。 「意思是敝人可以帮忙说明,光之君在帝门家族之中扮演的角色,还有光之君死掉之后能得到最多好处的是谁。」 是光又是一惊,差点忍不住看光那个方向,又连忙打住,默默地对自己说「不干我的事」。 「我不需要!而且你这个人太可疑了。」 「咦!这句话伤了敝人的心呢。敝人明明这么开诚布公,赤城先生到底还有什么不满呢?」 「一般女生才不敢直视我的眼睛,看到我走来就会逃开,但你反而主动接近我,也不怕我,太不正常了。还有,你别一直贴着我。」 雏从是光身边退开,露出怜悯的眼神。 「这种想法……太可悲了,竟然觉得每个接近自己的女人都是图谋不轨。」 「呃……」 看到雏突然正色,说话变慢,是光不禁愕然。 (我、我又没说错……大概吧……) 但是雏的眼神看得他渐渐地失去自信。 「有女人来接近自己,或许是因为男女之间的好感……赤城先生不这么认为吗?」 (不可能的,绝对没有这种事。) 是光快要招架不住,心虚地后退。 「我要回教室了。你想刷马桶就去女厕刷,说不定还能在朝会上得到表扬咧。」 「请不要逃避!」 雏又扑到他身上。 「喂!」 带着汗水的温热肉体贴了上来,是光隔着薄薄的短袖衬衫清楚地感觉到她丰满的胸脯压在自己的腹部,吓得大惊失色。 光在一旁冷静地说: 「我还是趁现在先问吧,我要在什么阶段转身比较好?接吻可以让我看吗?」 「什么阶段都不用啦!」 明知应该忽视,是光还是忍不住大叫。 「放心吧,绝对会让你通体舒畅,一切都交给敝人吧。」 「喂!别把脸贴在我的脖子上,痒死了!」 「告诉你喔,赤城先生。奏井夕雨在头条学长的心中『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喔。」 听到雏在脖子边吐出的细语,是光顿时忘了抵抗。 「因为头条学长『知道光之君会去奏井夕雨的公寓』……因为头条学长把光之君视为……」 是光渐渐被雏的话语吸引时…… 「哇啊啊啊啊啊!」 厕所门口传来惨叫。 「赤城把女生拖进男厕啦~~~~」 (什么!) 是光吓得推开雏,面无血色地跑出厕所,这时走廊上已经变得闹烘烘的了。 「听说那个流氓在厕所里乱搞喔!」 「赤城强迫女生跟他进厕所做那种事耶!」 雏从愕然的是光身旁探出头。 「哇,我们从今天开始就是公认的情侣了呢。由强暴发展出来的爱情,好像女性漫画喔~」 她矫揉作态地笑着说。 ◇  ◇  ◇ 「恭喜你啊,赤城。」 高中部学生会长,被称为朝之宫的高二生斋贺朝衣露出充满羞辱、厌恶和嘲讽的冰冷眼神,对是光说道。 「你的龌龊行为将会被写进传统悠久的平安学园黑暗史,长长久久地流传下去。」 今日所有考试都已结束,到了放学后…… 是光愠怒地坐在学生指导室的椅子上,看着眼前的朝衣。 (为什么不是老师来问话,而是这个家伙?学生会长的地位有这么高吗?) 「因为老师都很信任小朝嘛。虽然她有时会滥用权力开除恶质教师,或是逼素行不良的学生退学,但她基本上还是很公正能干,你不要用这种不信任的厌恶表情瞪着小朝啦。」 光在背后苦劝着是光。 但对方可是身为学生却能开除老师、又能逼学生退学的厉害角色,是光实在无法放松。 就算是表姐弟关系,光也太偏袒这家伙了吧?当然,是光还是铁了心不理光。 「我已经说过了,不是我拉她进去的,我也没有对她做什么坏事,只是讲几句话而已。」 「有需要进男厕吗?」 「那、那是有理由的。」 「你有什么理由在男厕里抱住女生?」 「我才没有抱她!」 「有证人说看到你不顾近江同学的反抗,强行压倒她。」 「那是因为偏见而产生的幻觉!」 「别人会有偏见还不是因为你平时的行为有问题?综合分析起来,确实是很有可能。」 朝衣故意大声地自言自语。 「唔~~~~」 再待下去也只是继续听她的冷嘲热讽。 「总之我什么都没做,我想说的只有这些。没事了吧?」 是光站了起来。 「等一下,还有重要的事情没问。」 朝衣严厉地说道。 是光停下脚步。 朝衣坐在椅子上不动,和声音同样尖锐的眼神盯着是光。 「听说你打了头条?」 头茶是高三生,年纪也比朝衣大,她却毫无敬意地直呼他的姓氏。 「……因为那家伙做了欠揍的事。」 是光压抑着怒火,沉着地低声回答。 「是为了奏井夕雨吗?」 朝衣的发问让是光惊讶得肩膀一颤。 (她全都知道了?果然不能小看这个女人。) 「是啊。」 是光也不回避,直视着她说。 朝衣微微扬起嘴角。 「因为光在生前去过奏井夕雨的家里?」 「……是啊。」 「看来你还在假扮光的代理人嘛。」 语气之中隐含着刺痛人心的批判和不耐。 是光愕然屏息。 ——你不可能传达光的心情,我绝对不认同你当光的代理人。 是光又想起了朝衣以前说过的话。 朝衣和当时一样露出充满恨意的眼神,继续说: 「像你这么肤浅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理解光真正的心愿和期望。」 要是一周前听到这句话,是光绝对要跟她争到底。 他一定会自傲地说,我和光是朋友,因为他拜托过我,所以我要帮忙传达他的心情。 可是现在听到朝衣这句话,是光却完全没有半点自信。 他的确不知道光在想什么。 他不知道光想要叫他做什么、怀着什么心思要他去见夕雨,也不知道光为什么对夕雨的事不闻不问。光的心愿、期望、爱情,他一点都不了解。 他甚至不想看在背后听他和朝衣对话的光。 「……光很重视夕雨,就算是死了,他也不会任由夕雨继续躲在家里。光、光也很担心夕雨。」 朝衣的嘴唇浮现冷笑。 「你说光很重视奏井夕雨?对光来说,她只是无数玩伴之中的一人而已。不对,可能连玩伴都算不上。」 (这女人……竟然知道光和夕雨的关系?) 是光的胃都绞起来了。站在后方的光没再开口。这家伙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插嘴,这种时候反而不吭声? 「不对,光真的很重视夕雨,不然那个花花公子干么去一个不可能脱光衣服和他亲热的女生家里?」 是光紧盯朝衣,极力反驳。 朝衣皱着眉,露出不屑的表情。 「你的说话方式真低级。 」 「是啊,因为我不是高尚的贵族嘛。」 「所以你才会像狗一样到处乱嗅?你不知道这是多危险又愚蠢的行为吗?」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会招来怨灵。」 朝衣尖锐地回答。 是光被她的发言和魄力震慑得说不出话。朝衣又用警告般的严肃语气继续说: 「你以为怨灵很不实际吗?事实上这所学校无论过去或现在都有怨灵。奏井夕雨就是被那个东西吞噬的。因为有人谣传她勾引头条,导致女生们的嫉妒和恶意化为有意志的怨灵去攻击她。而且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连欺负她的那些女生都因怨灵而受害。怨灵在口耳相传之下,又产生了新的怨灵。 赤城,如果你再挖出那件事,让大家想起当时的情况,又会招来充满恶意的谣言。这么一来,不只对奏井夕雨没好处,和她扯上关系的光也会名誉受损,还会破坏校园的秩序。我身为光的表姐,又是高中部的学生会长,绝不能对你的恶行坐视不管。」 朝衣坐得笔直,语气也相当冷静清晰,和头条的态度如出一辙,是光看了就火大。 不过朝衣说得没错,所谓的怨灵一定是活人心中的黑暗情感累积而成的。 他的行为一定会在校园之中引发另一波动乱和谣言。 朝衣的担忧很有道理。 「就算是这样,如果我放着不管,夕雨就没办法摆脱过去的怨灵了!」 每次想起夕雨裹着毛毯缩着身子哭泣的模样,是光全身皮肤和胸口就会痛得像是快要裂开,脑袋和心中都热了起来。 「一年前,没有人保护夕雨。」 这所学校的人舍弃了那个脆弱善良的少女。 光也一样,他把是光带到夕雨面前之后,就说自己是无能为力的鬼魂,不再插手。 是光至今还是搞不懂,光对夕雨到底怀着什么感情,他和夕雨到底有过什么约定。 或许自己就像朝衣说的一样,没资格当光的代理人。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这次我会保护她!如果怨灵又出现,我会痛扁它一顿,让它不敢再接近夕雨!」 这种涌上喉咙的强烈情感是千真万确的。 无论光对夕雨是怎么想的都无所谓,就算夕雨如朝衣所说,只是光的无数玩伴之一也无所谓,我绝对不会舍弃夕雨! 我要保护夕雨! 我会跟怨灵奋战到底,直到他惨叫着逃走为止!我会让夕雨不用再露出那么害怕、那么寂寞的表情,可以开心地和朋友一起度过校园生活! 朝衣也生气地瞪着是光。她一定觉得这家伙果然很肤浅,不过是光才不理她。 趁着还没听到更不舒服的发言之前,他抢先开门走出学生指导室。 朝衣在后面叫道: 「等一下!」 但他这次没有听命。 朝衣在学生指导室的门边咬着嘴唇,目送赤城是光的背影离去。 「太帅了……」 门后传来玩笑般的语气,朝衣吃惊地回头。 新闻社的近江雏从门后露出戏谑的脸庞。朝衣发现脸色苍白的帆夏也在场,不禁皱眉。 那两人站在学生指导室门口,想必是在偷听他们讲话。近江雏有自己的目的,式部帆夏大概是因为担心是光才来的。 「对不起,我只是……碰巧路过。」 帆夏尴尬地低着头说。 雏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 「他说『我会保护她』耶……哇,好感动喔。赤城先生果然是个好男人,敝人都快爱上他了。」 她一个劲地说着。 站在一边的帆夏却表现出受到打击的神情。 朝衣看看这两人,又朝是光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愤然丢出一句: 「……会随随便便说要保护谁的男人,真是令人作呕。」 ◇  ◇  ◇ (我会保护夕雨!) 现在是期中考时期,走廊上静悄悄的,看不见人影。是光眼中迸发精光,大步走着。 「我要大张旗鼓地赶走怨灵,让那个扑克脸的斋贺朝衣吓得双腿发软!」 「我也很想见识小朝吓得双腿发软的模样……不过,是光,这样真的好吗?」 突然有个清脆的声音问道。 是光早就抱定主意当作没听见,可是他沉重的叹息、欲言又止的态度,令是光忍不住在意起来。 (什么意思?这样有什么不好?) 尴尬的沉默令是光好想偷瞄,但是还没转头就先听到光严肃的声音: 「夕雨如果摆脱怨灵,你就会失去夕雨。」 是光赫然停下脚步。 他回头望去,发现光的表情无比凝重。 像是在传达无法避免的不幸一般,光以悲伤黯淡的眼神凝视着是光说: 「我知道要如何避免这种情况,要我告诉你也可以。如何?是光,你想听吗?」 六章 怨灵就在那里 打开家里的电脑,登入网站,贴着紫色壁纸的豪华金色宅邸和花俏的文字立刻跃然眼前。 「紫公主的小屋」是帆夏两年前设立的网站,可以用计算机和手机浏览,里面还刊登了她自己写的小说。 所有女孩都梦想过的高潮迭起、浓烈爱情小说颇受好评,已经成了热门网站。 作者紫公主被誉为恋爱专家,部落格留言板和信箱都塞满了女孩们吐露恋爱烦恼、请紫公主提供建议的留言和信件。 紫公主——也就是帆夏很亲切地回答了所有问题。 『紫公主你好! 我是国中二年级的女生。 我和男友刚开始交往一个月左右。 他是个爽朗的运动少年,有参加网球社,约会的时候会带我去看足球赛或是打网球,还会在途中打打篮球。 和他出去很愉快……但我是个运动白痴,很不会打球,也看不懂(≧д≦)? 我每次和他打网球都接不到球,好想哭喔。 但他老是说「a美,你只要多练习就会进步了!加油!」隔周又会拉我去打网球。 我真的很喜欢他,可是再这样下去只会觉得和他出去很痛苦。 我该怎么办呢?我真的真的好烦恼。 附注: 我看过这周更新的小说了!卓真跑去追夏野,从背后紧紧抱住她的那一幕让人好兴奋喔(///▽///)』 『a美小姐你好。 和男友兴趣不合确实很伤脑筋呢。 我的朋友也抱怨过,约会时她想吃意大利面和法式咸派,可是男友每次都带她去吃拉面。 那个女孩也像a美一样很喜欢男友,不希望惹男友不开心,所以不敢说她比较想吃意大利面。 有一天,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来,男友听了很意外,还责备她「为什么一直不说!」 后来他们约会就轮流吃拉面和女友推荐的餐厅,女友也很开心地说,虽然她不喜欢猪骨拉面,但是盐味拉面还满好吃的。 所以,a美小姐也试着和男友沟通看看吧。 你可能会很害怕、很紧张。 所以紫公主要给你一个小建议。 开始说话之前,先握住男友的双手。 如果他惊讶地问你「怎么了?」,你就继续握着他的手,稍微低下头,眼中含泪,用你最楚楚可怜的表情望着他! 你要怀着绝不放开这双手的心情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他一定可以理解的!』 回完留言之后,帆夏想起不愿回想的事,又开始消沉了。 她把右脸贴在桌上叹气。 (为什么我一想到赤城就觉得胸口好痛……) 昨天她在公园舞台上把折叠伞塞给是光的时候,他很犹豫地皱起脸孔。 可是片刻之后,他僵硬的表情突然放松了一点。 ——那我就借来用吧……当作护身符。 他尴尬地说出这句话时,帆夏感动得差点哭了。 喉咙有点剌痛,但她还是很开心,笑得像个傻子。 ——嗯,一定会有效的。 说完便把雨伞塞到是光怀中。 她一直用含泪微笑的表情,看着是光撑着她的伞,在那把伞的保护之下走入风雨交加的夜幕中。 那种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晚,她收到了是光传来的简讯。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雨伞很有用。 谢啦。 明天学校见。』 这枯燥的内容让帆夏的心中百感交集,既开心又不安。 (他和奏井同学谈过了吗?) 虽然想问,又怕得问不出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害怕。 『能帮上忙就好。 明天见。 晚安。』 她烦恼了很久,简讯重打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只回了这几句话。 后来她一直等,却没再收到响应。 (赤城本来就不是那种个性……) 帆夏明知如此,还是觉得好寂寞。 今天早上,是光双手捧着彻底晾干、细心折好的雨伞交还帆夏。 『你的伞帮了我很大的忙。』 当他深深鞠躬时,帆夏看着那头红发中央的发旋,突然心头揪起,非常感伤。 『这、这又没什么,干么说得这么夸张?我比较想知道……奏井同学怎样了?』 『喔喔……』 是光隐约移开目光,淡淡地回答﹕ 『我答应夕雨帮她找回雨伞。』 『雨伞?难道你是说一年前的那把?不可能吧!』 『就算不可能我也要做到。』 是光坚定地说。 他看着一旁的眼中透露出决心,帆夏难受得像是有人捏住她的心脏。 后来是光紧抿着嘴,驼着背坐回自己的座位。 第一节的考试一结束,他立刻走出教室,久久不归。 美智留面无血色地跑来告诉她「小帆~~~~赤城同学不好了啦」的时候,第二堂课的钟声正好响起,考试途中才看到是光回来。 他浑身散发着杀气,好像很不高兴,在写考卷时也一直板着脸。 考完以后,他又起身走出教室。 (哎呀,真是的,赤城到底在做什么?) 帆夏看得一头雾水,紧张到胃壁痉挛。 后来当某个男生冲进教室高声大喊「听说赤城在男厕强暴了女生!」时,帆夏简直觉得眼前发黑。 (赤城!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啦~~~~) 是光在下一堂课的考试又迟归了,他看都不看帆夏,考试一结束就被老师叫出去。 帆夏忍不住追过去。 她在学生指导室的门外徘徊时,有个身材娇小但胸部很大的短发女孩叫住她。 『式部同学也是来等赤城先生的吗?』 那是新闻社的近江雏。 传说被是光拉进男厕的女主角。 在国中曾和帆夏同班的雏故作亲昵地对她说: 『为什么只有赤城先生被叫来呢?真是太不公平了。斋贺会长该不会是假借职务之便和他独处,偷偷玩起sm游戏吧?』 帆夏满心困惑地低声质问雏。 『近、近江,听说你被赤城强……那是怎么回事?』 『喔,就是那样啊。我的清白被玷污了。赤城先生应该会负责吧?』 帆夏听到雏开玩笑的口吻很不高兴。 『少胡说八道了。赤城才不可能做出那种事!虽然他的外表看起来像流氓,其实脑袋死板,个性正直,除了喜欢的女生以外他才看不进眼里呢!』 帆夏反驳之后…… 『喔喔~式部同学还真了解赤城先生呢。』 雏笑咪咪地望着帆夏,盯得她面红耳赤。 『没、没这回事,我只是陪赤城商量过一些事,所以有点在意他。』 『商量?商量什么?』 『这跟你无关。』 两人压低声音交谈时,门内突然传出是光的咆哮。 『这次我会保护她!』 即使隔着门扉,这句话仍清晰地传到帆夏的耳朵,刺痛了她的胸口。 雏伏在门上偷听。 帆夏虽不想听,但也忍不住跟雏一样把耳朵贴在门上。 接着更清晰地听到了是光的声音。 『如果怨灵又出现,我会痛扁它一顿,让它不敢再接近夕雨!』 脚步声接近,学生指导室的门突然打开。 帆夏和雏两人急忙 躲到门后,是光没发现她们,那头红发和有些驼背的身影在盛怒之下渐渐远去。 帆夏几近心碎地看着他。 「……他说会保护她啊……」 帆夏把脸颊贴在桌上喃喃自语。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寂寥的音色断断续续地传来。 「原来……不只是我。」 胸口又痛了起来。 这并非难以忍受的剧痛,总之她自从在学生指导室外听见是光那句话以来,胸口一直隐隐作痛。 她为了是光而冲撞朝衣的那次,是光对她说过「如果斋贺想要对你干么,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彷佛把这当作男人天生的职责,说得慷慨激昂,毫不虚矫。 和帆夏今天听到那句坚决的「保护」不同。 他对我的「保护」并没有特别的涵义……我干么为那句话心跳不已?真是蠢毙了。 「……我对赤城又没有意思,他也没有把我当作恋爱的对象,只是来找我商量事情罢了……我一开始误会他是色狼,踢了他一顿……后来还故意不理他……他喜欢谁都和我无关……」 应该是这样才对啊…… 但是胸口为什么会这么痛? 为什么满脑子想的都是是光? 帆夏坐直身体,用力甩头。她看看计算机,发现留言板出现了新的留言。 『这是我第一次留言。 我很在意某个人,一直在等他联络,见不到时还会很难过,这是为什么呢? 上次我和那个人吵架了。 他说我的想法是错的,我很吃惊,觉得他完全不了解我的心情。 那个人和我所有地方都不同,有时我甚至会怕他。 他传了简讯向我道歉,但是我没有回应。 我希望让他放弃我,不再传简讯来,也不再来找我。 这样一来我就能平静地过日子了。 可是那个人没再传简讯,我却又开始担心,寂寞得不得了。 我到底是怎么了? 如果见面,一定又会吵架。 那个人说的话一定会伤害我。 但我还是想见他。 明知一定会后悔,我还是想见他。 我还在等那个人传简讯过来。 我的心里好乱,静不下来。 就算闭上眼睛也睡不着。 我该怎么做才能恢复原本的自己呢?』 这篇留言和帆夏的心情不谋而合,令她心情沉重,感到一阵鼻酸。 见了面就会彷徨不安。 即使那人就在眼前,不知为何总是觉得有隔阂。 见不到的时候却又一直思念对方。 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到底该怎么做呢……) 「恋爱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语气软弱到不像自己的声音,帆夏突然觉得好无助,好想哭。 明明是自己在帮别人商量事情…… 她却觉得自己才是有烦恼要找人商量的那一方。 (如果是我,会希望听到什么建议?我到底想怎么做?) 帆夏畏畏缩缩地按起键盘。 『想要恢复原本的自己很困难,所以我没办法轻易回答你…… 可是,如果你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试着踏出一步,或许就会明白了。』 ◇  ◇  ◇ 「……试着踏出一步……」 夕雨小声念出屏幕上的字句。 窗上遮着浅蓝色的窗帘。 外面传来不绝于耳的雨声。 夕雨想起冰凉水滴打在皮肤、流进衣服里的感觉,全身都冒起鸡皮疙瘩,她把从头包到脚的毛毯拉得更紧,缩起身体。 「我做不到……」 夕雨半步都踏不出去。 ——夕雨,去上学吧。 是光这么说。 他像是在生气似地板着脸,用不悦的语气对害怕的夕雨说。 ——每天关在房里不出门,这种生活太不正常了,对健康也不太好,还会越来越分不清楚幻想和现实。 他以渔火般炽热的眼神望着夕雨。 ——趁着双脚还没长出鱼鳍之前出门走走吧! 夕雨觉得光的朋友是光人很好。 一开始,她觉得他那头红发、凶恶眼神、僵硬的表情很可怕,但没过多久就发现他虽然言行粗鲁,举止却很温柔亲切。 他带了夕雨喜欢的冰糖来当礼物,送给她像海一样蓝的透明拼图时还会害羞得脸红,又帮她换了灯管。 光来找她的时候一向坐在房间中央,温柔地微笑,是光则像在顾虑什么似地盘腿坐在玄关附近的墙边,一脸不悦地拱着背。自从是光出现在那里之后,她越来越安心。 当是光红着脸说出自己也没谈过恋爱,她从他的眼中看到和自己相同的寂寞,突然觉得两人变得很亲近。 可是他说出了夕雨最不想听的话。 夕雨的母亲和父亲离婚、去澳洲工作之后,还会继续传简讯给她。 每次的内容都大同小异。 『你要在家里待到什么时候?』 『总不能一辈子都关在家里吧?』 『你爸爸已经有了新家庭,也生了孩子,没空继续照顾你。你已经十六岁了,成熟一点吧。』 母亲不断地叫夕雨成熟点,说那样才是对的,看着这些命令的字句,她就觉得身体沉重,好像快被吸进黑暗的深渊。 最近母亲传简讯来,她看都不看就删除了。 从父母离婚以后,她一直觉得和母亲很难沟通。 不对,从更早之前就开始了。 夕雨被女同学忽视、批评的那段时间,父母双方都忙着讨论离婚的事,完全没发现她在家中越来越少说话,也没注意到她烦恼得都吃不下饭了。 早上起床,她知道必须去上学,却怕得浑身直冒冷汗。 说不定鞋柜里面的室内鞋又会消失。 说不定桌子又会出现涂鸦。 说不定又会有人骂她「只是个平民竟敢厚着脸皮接近贵族」、「看起来很乖巧实际上却是个狐狸精」、「最拿手的就是勾引男人」。 只要撑起雨伞,就能隐藏她羞耻得泛红的脸颊,还有带泪的眼睛,至少可以稍微安心一点。 印有神仙鱼的浅蓝色雨伞是她在国一那年收到的生日礼物。她和父母出去吃饭,回家途中去逛百货公司。 『那把伞好漂亮喔!』 她眼睛发亮地跑过去。 然后小心翼翼地捧着包上金色缎带的雨伞回家。 那时的父母和她都笑得好开心。 万分珍惜的雨伞。 保护着夕雨的雨伞。 为她阻挡恶意视线的雨伞。 能让她回忆起那段幸福时光的魔法雨伞。 可是雨伞不见了。 一直是那把雨伞勉强支撑起她的心。 潻黑的大鱼张开嘴巴吞下了神仙鱼。充满恶意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高亢地响起。 ——听说你的雨伞不见啦? ——真可怜。不过这也无可奈何嘛。 ——穿着湿透的制服走在路上,或许会有正在找援交妹的大叔叫住你喔。 那些笑声至今仍在她的耳底回荡不去。 她又想起在校舍门口望着几乎刺穿皮肤的倾盆大雨时心底感受到的绝望,全身紧缩得发痛。 「你太坚强了……你是不会懂的……」 他不懂要走出这个狭窄的房间有多恐怖,也不知道遵从母亲的命令有多痛苦。 正如鱼只能活在水底一样,夕雨一出了门就无法呼吸。是光无论碰上多么不友善的视线和言语都有勇气反抗,所以他是不会懂的。 是光和她母亲一样,都觉得她的生活不正常。 如果和他见面,他一定又会叫她去上学。 夕雨的愿望和是光的愿望没有交集。 是光说,他会帮她找回雨伞。 但是那怎么可能呢? 她不相信是光,不相信他说的天方夜谭。 现在就算见到是光,也只会觉得难过,而且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以什么态度面对他。她已经没办法在是光面前入眠了。 (光不像赤城……他不会对我说那么残忍的话……) 他不会问她为什么不上学,不会说这样不正常或是说她很奇怪。也不会说不能再这样下去…… 光绝对不会说这种话,他只会带着平静的笑容坐在这个房间里,用纤细的手指抚摸小瑠璃。 ——你很像夕颜喔。 他温柔地瞇着眼睛,告诉她夕颜是怎样的花。 ——那是一种无法在阳光之下绽放的脆弱花朵,所以更显得娇弱可爱……以及美丽。 在黑暗之中开放的白色花瓣既洁白又柔媚,看了就觉得有如身在梦中,能够获得片刻的安详。 光甜美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围绕着夕雨的心。 ——光喜欢夕颜吗? ——嗯,很喜欢,看一整晚都不会腻。 他说,夕雨保持原来的样子就好了,继续当夜晚绽放的花朵就好了。 那种花也有自己的价值。体贴的、动人的话语……令人难以忘怀的话语。 他对无法离开公寓的夕雨描述了在公园或路边看到的种种美丽花朵的名字和形状。 ——光……你现在幸福吗……? 因为他太温和,对她一无所求,只是静静地微笑,所以她忍不住担心地问道。 ——很幸福啊。 光露出清澈深邃的眼神回答。 他的语气很宁静,不带半点虚假。 ——那你呢?你幸福吗? 所以夕雨也露出由衷的微笑,回答「我很幸福」。 ——只要待在这里,我就觉得幸福。这里没人会对我说些残忍的话……不需要害怕, 也不需要躲躲藏藏……而且我闭上眼睛就能去到任何地方……还可以看到各种美丽的东西…… 她闭上眼睛,用脸颊磨蹭着毛毯。 温暖、轻柔……安心的触感。真想永远待在这里。 光也轻声回答她。 ——是啊。这里什么都有……这是全世界最舒适的地方。 他们一起闭起眼睛,任由时间流逝,倾听着只有两人听得见的轻柔浪涛声。 是光一定听不见那个声音。他一定看不到夕雨和光看到的景象。 只有光可以理解她,所以她只要有光和小瑠璃陪着就够了。 小瑠璃今天也是坐在窗边,从窗帘的缝隙中望着室外。 那里是小瑠璃最常待的位置。 小瑠璃流浪到这里已经快满一年了。听力不好的小瑠璃个性谨慎,行动缓慢,而且有盯着东西看的怪癖。 夕雨偶尔想起学校的事,怕得止不住颤抖时,只要小瑠璃用那双睿智的蓝紫色眼睛望着她,就能让她的心情平静下来。 父亲打电话说没办法再供应她的生活所需的那天,母亲唯一一次来到公寓、对她大骂 「既然这么喜欢待在这里,你就等着饿死吧」的那天,就连手机收到光的死讯的那一个晚上,小瑠璃都是默默坐在绝望流泪的夕雨身旁。 可是等到她静下心来,小瑠璃又会径自走开,坐到窗边。 然后一直看着外面。 小瑠璃是爱好自由的猫,说不定它很想出去,就像光一样,或许它有朝一日也会丢下夕雨离去。 (那我就会变成孤单一人了。) 心中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她抓着毛毯的手开始颤抖。 父亲用过的高尔夫球袋和母亲很爱惜的电风扇和电饭锅,如今已是那两人不要的垃圾了。 夕雨也被他们抛弃了。 所以小瑠璃也会……是光也会…… (不要!好可怕!我不要再想了!) 『试着踏出一步,或许就会明白了。』 明白?我会明白什么? 又怕见到是光、又期待他传简讯来的矛盾心情吗? 夕雨缓缓转头看着光常待的位置,以飘忽不定的语气说: 「光……如果你还在……应该可以告诉我吧?」 光对夕雨轻柔地说过「因为你没有爱上我」。 他以悲伤清澈的眼神望着她,说她总有一天会了解恋爱的喜悦。 当时光正在苦恋之中。 不对,他一定是直到死前都在苦恋。 他以不求回报的纯洁爱情和体贴心意宠爱她、关怀她、安慰她,同时也深深爱着唯一无法互相拥抱的那个人。 一旦想起那人,他清秀的侧脸就变得好黯淡,好寂寞——梦幻的眼眸中涌起凄苦伤痛,却又死命地忍耐…… 她好几次从浅眠之中醒来,都看见光把额头靠在用力交握的手上,双眼紧闭,然后他睁开眼睛,像是放弃似地露出淡淡的微笑。 那种笑容比他用力闭眼的时候看起来更痛苦……更孤独…… 为什么光要谈那么痛苦的恋爱?为什么不干脆放弃呢? 夕雨畏惧地看着窗帘遮着的地方——小瑠璃一直在看的方向,彷徨地喃喃自语。 「恋爱……是什么?」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 她吓得浑身一抖,查看讯息时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 一发现那是是光传来的简讯,停了半晌的心脏又开始激烈跳动。 僵硬的手指按出简讯内容。 夕雨惊愕地睁大眼睛。 屏幕上出现了短短一行字。 『明天我会去赶走怨灵。』 ◇  ◇  ◇ 期中考第三天,一大早就开始下雨,气温微寒。 撑着伞上学的平安学园高中部学生在鞋柜附近的走廊发现一行诡异的文字,全都吓呆了。 『怨灵在此』 白色的墙上出现毛笔写的一横列粗黑字体,朝下拖曳的笔画和往旁延伸的笔画蕴含着抑制不住的劲道,四处喷洒的墨渍就像飞溅的血迹,生动得彷佛随时会从墙上跳出来。 学生们看到那行字都极为震撼,有如心脏被一只漆黑的手掌捏住,浑身发抖地僵立原地。 不久之前才刚出现过关于奏井夕雨那个事件的连锁简讯,所以每个人都把当时横扫校园的怨灵和眼前的文字联想在一起。 那次事件也像这样,被吊起来的雨伞淌着可怕的黑水,弄脏了窗户和墙壁。 过去的怨灵又准备发威了。 这就是征兆。 这所学校历史悠久,学生大多来自源远流长的古老家族。 在这个占卜咒术等迷信深植人心的特殊封闭空间,怨灵的力量能发挥至最高点。 学生心中萌生的恐惧增强了怨灵的存在感,进而扩大到学校的每个角落。 「怨灵又出现了!」 「这次会发生什么事?」 「一定又会有人被吃掉!」 甚至有女生被吓哭了,走廊上乱成一团。 是光紧抿嘴巴,以锐利眼神观望着这个场面。 就像追踪猎物的野狗一般,他执着地 盯着众人害怕的表现,过了一会儿才驼着背离开这场骚动。 斋贺朝衣一脸严肃地出现在他面前。 「赤城,你还真会兴风作浪啊。」 她的声音隐含着怒气。 「什么意思?」 「那些字是你写的吧。」 「天晓得。不是怨灵写的吗?」 朝衣的脸颊抽动,眼中射出冰冷的光芒。 「我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了。可是就算不调查,我也知道除了你之外没人会如此胡作非为。」 「这是在夸奖我吗?」 看到是光像是执意装傻到底,朝衣挑起一边眉梢。 「没想到你是这么缺乏理性的野兽。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是光狠狠瞪着朝衣,眼神剽悍得令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想要知道后续,就给我安静地看着!」 帆夏躲在走廊转角后方,屏息望着渐渐走远的是光,还有怒目看着他的朝衣。 (那些字是赤城写的?) 是光的爷爷在经营书法教室,所以是光一定很擅长写毛笔字。帆夏以前也看过是光写的字,非常端正漂亮。 (可是,赤城到底为什么要引起这么大的骚动?) ◇  ◇  ◇ 『考试结束后,来化学教室。』 看到悄悄出现在室内鞋上的纸条所写的内容,女孩们都脸色发青。 终于来了! 沉默的恐惧从一年前蔓延至今。 走在走廊上的时候,在教室和朋友聊天的时候,她们都会感到一道尖锐的视线,忍不住回头。 虽然看不到人,但是那双锐利眼神仍然徘徊在她们心中,那冷酷的声音也始终缭绕不去,令她们背脊发凉,血色尽失。 晚上睡前想起这件事,都会怕得用力甩头,缩起身子。 每天都过得神经兮兮的。 何时才会结束? 不对,何时才会「开始」? 长期遭受监视的生活几乎令她们崩溃——最近好不容易才开始好转。 如今审判之日终于来了。 写在纸条最后的署名是: 『怨灵敬上』 女孩避开旁人的视线,偷偷把纸条藏在制服口袋里,在寒冷的走廊上前进。 窗外小雨下个不停,更令她害怕得胃壁收缩。 对了,「那天」也下了雨…… 冻僵的手指打开化学教室的门。 五把雨伞一字排开,吊在窗帘架上。 黑色的液体从伞尖滴落,墨水味扑鼻而来。几个人同时惨叫。 『是怨灵!』 『这是复仇!』 尖叫声不绝于耳,卷起巨大的黑暗漩涡将她们吞噬。无可抗拒地遭到吞噬。几个人愕然望着伞尖滴下不该有的漆黑水滴…… 「河合。」 听到有人呼唤,女孩惊愕地回过神来。 她一打开门,就怕得闭上了眼睛。 睁眼之后,她看到雨水淋湿的窗户、收拢到两旁的象牙色窗帘,还有脸色苍白的四个人。 「你……也收到信了?」 「……嗯。」 「这下子『全员』都到齐了。」 「……是啊。」 现场陷入沉默。 每个人都低着头,像是不想看到彼此。雨声和草叶腐烂般的湿润味道弥漫在教室里。 终于有个人耐不住沉重气氛而开口: 「……是谁在走廊上写了那些字……」 另一个人也颤声说道: 「写信给我们的……和写那些字的应该是同一个人吧?」 又有一人说: 「我本来还以为……这一切早就结束了。」 接着她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怎么办?头条学长还在生气吗?」 「一定是,他一定气得不得了。他当时的语气虽然很镇定,不过眼神好吓人。这次大概也是吧。」 「这跟我无关喔!偷走奏井雨伞的人可不是我!」 「也不是我啊!」 「真的吗?最爱欺负奏井的就是你了。」 「少来了,阿部。你做得才过分呢,我只是后来才加入的。奏井的伞也是你藏起来的吧?所以事情才会演变成那样……」 「你想把责任推给我吗?一开始说要排挤奏井的明明是鞠佳,藏起奏井雨伞的也是鞠佳吧?」 「才不是咧,最早提议的人是河合啦。我只是被河合拖下水的,雨伞那件事跟我无关。」 「不是啦,起头的人是鞠佳啦。是你把头条学长和奏井共撑一把伞的照片传给大家的,你还说绝不原谅她。」 「那是阿部说的吧!阿部还说奏井太超过了,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雨伞那件事我完全不知情!在头条学长骂人之前根本……」 「我受不了了!」 有一个人开始放声大哭。 「我不想再像那次被大家冷眼看待或排挤了!我们在那次完全被当作坏人了!」 「那件事也害我不得不退出茶道社耶!」 「还被头条学长教训……」 「都是因为河合做了不该做的事啦!」 「你们不也同意了吗!」 「结果我们全被当成坏人了,头条学长还说『你们的心黑得想藏都藏不住。真不希望我们学校里有这么下贱的学生』!」 「头条学长显然还在生气嘛。」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要不是奏井去勾引头条学长就不会这样了!」 「就是说嘛!奏井只是个国中才入学的平民,竟敢诱惑头条学长!」 「都是奏井不好!她不只诱惑头条学长,连光之君都……光之君一定是因为和奏井在一起才会被杀死!之前到处流传的简讯也是这样写的!」 「绝对错不了!奏井被怨灵附身了!」 「你们真的很黑心耶。」 是光从桌底下爬出来,愤然说道。 原本聒噪不休的女孩都发出尖叫,僵在原地。 是光驼着背,眼中静静地燃烧着怒火,发出喀哒喀哒的脚步声走过黑色耐热桌之间。 「你们到现在还在推卸责任,还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把你们的心拧一拧,一定会流出像墨汁一样的黑水吧。」 他挑起眉梢,像是说着「要不要试试看啊」,朝她们一个一个望过去。 那些女孩顿时吓得脸孔痉挛,浑身发抖。 (看到这些人我连气都懒得气了。) 想到这里,是光露出牙齿,嘴角往上拉起。 「——!」 女孩们全把眼睛睁得浑圆,同时退了几步。 「以后别再说奏井夕雨的坏话,也别再欺负她,否则不用等怨灵出手,我就会先撕烂你们那些不干不净的嘴巴!」 是光嘴角维持上扬,目露凶光地说。 他本来是要笑的,那些女孩却发出惊叫。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众人哭丧着脸冲到门边,争先恐后地想逃出去,结果全部撞在一起,动弹不得,惊慌得大哭大叫,然后像雪崩一样整群倒在走廊上,她们不顾裙摆翻起、头发乱蓬蓬的,不要命地跑走了。 她们在完全镇定下来之前,每个人都跌倒了两、三次。 算了,谁管她们咧。 是光还比较在意那些女孩逃走时口中喊的「比怨灵还恐怖啊~」,这真令人难以释怀。 说得太夸张了吧。 他正在生闷气,旁边有个 声音说﹕ 「我开始有点同情她们了。」 光面露苦笑。 「你的『笑容』太威猛了,绝对不要在谈恋爱时使用喔。」 「不用你多管闲事。」 是光不悦地回答。 再说,那些人有什么好同情的?这家伙还是那么纵容女生。 「反正我就是不会笑嘛。还有,我可是还在生你的气,别随便跟我说话!」 光耸耸肩,淡淡地微笑着。 「不过……看完那些女生表演的黑心推卸责任大会之后,我还是有些事情不太明白,像是头条的事。」 是光盘着手臂,疑惑地歪着头,光彷佛对一切了然于心,露出知性的眼神说: 「那么,现在就去找俊吾吧。」 ◇  ◇  ◇ 幸好头条俊吾还没离开学校。 「他应该会在那里。」 在光的带领之下,是光走进校园一角的竹林里。脚边长着矮小的植物,微风一吹,草木和竹林同时沙沙摇曳。 走了一小段路,可以看到长满青苔的石头围绕着一块石碑,撑着暗绿色雨伞的头条就站在石碑旁。 他站得笔挺,像在冥想似地闭着眼睛。 撑着深蓝色雨伞的是光朝头条走近,他大概听见了雨水打在伞上的声音,立刻睁开眼睛,对是光投以称不上欢迎的尖锐眼神。 是光也瞪着头条说: 「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跟你倒是无话可说。」 低沉洪亮的声音答道。 头条说完就要离去,是光以强而有力的声音大喊: 「你先听听看吧,我要说的是关于怨灵的真实身分。」 暗绿色雨伞停了下来。 「我把欺负夕雨的那些女生找来问过了。」 「她们都说了吗?」 从伞后传来的声音带着些微的疑惑。 「是啊,讲得滔滔不绝呢。」 是光故作沉着,冷冷地回答,同时也在注意光的反应。 光静静地飘浮在是光和头条之间,像是在观察这两人应对的情况。 是光现在还是不了解光到底在想什么,也不了解他昨天说「那些话」的用意。 (我才不管咧,我只是想要尽力帮助夕雨。) 现在没空想那些了,如果一直注意光,一定会让头条起疑。绝对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犹豫或破绽。 对,重点是眼前这个像贵族一样浑身傲气的家伙。 因为他可能就是一年前在校内引发怨灵骚动、害得夕雨不敢上学的幕后黑手。 是光努力把视线拉开光那个方向,瞪着暗绿色伞下的厚实背影。 「她们每个人都说了同样的话,『偷走雨伞的不是我』!」 是你藏起来的吧? 我才没有,是你吧? 每个女孩都一直说不是自己拿的,互相推卸责任。从她们的话中感觉不到一点愧疚。 「或许她们真的没有偷走夕雨的雨伞,结果却被大家当作偷雨伞的犯人,受尽同学的侧目,让她们很惊慌。」 ——我不想再像那次被大家冷眼看待或排挤了!我们在那次完全被当作坏人了! ——那件事也害我不得不退出茶道社耶! 女孩们歇斯底里地大叫,觉得自己是无辜的。 「那当然是自作自受,因为她们确实一直在欺负夕雨,看到夕雨丢了伞在烦恼,还尖酸地嘲笑她。可是,她们一点反省之心都没有,而是想着要怎么扭转『明明没做坏事却受到指责』的不幸情况。她们觉得自己才是受害者,满脑子想着要怎么保身——所以她们决定『让自己成为更明显的受害者』。」 竹林摇得更强劲,发出萧萧的声响。 头条回过头来,皱起眉头。 雨水如箭矢般从天而降。 暗绿色伞下那双高傲的眼神依然不肯示弱。 但他并没有转身走掉,还是站在原地,专注听着是光说话。 「夕雨丢了雨伞的隔天,那些人的雨伞失踪,然后被发现挂在化学教室的窗帘架上。那完全是她们自导自演的,为了博取周遭同情,排除自己的嫌疑。」 风吹乱了是光的红发。 头茶的黑发也跟着乱舞。 但是…… 「那又怎样?跟我有关吗?」 他一副不想理会的样子,冷淡地问道。 是光的火气顿时暴涨。 这家伙果然不是会轻易露出破绽的小角色。无所谓,我一定要扯下你那张高高在上的贵族面具! 是光眼中冒着熊熊怒火,挑衅似地断言说道: 「当然有关。我是这么认为的。」 多来些反应吧,头条。 让我看看你脸孔扭曲、声音颤抖、不知所措的模样吧。 「因为她们怕的显然不是怨灵,而是你,头条!她们没有提到半句关于怨灵的事,只是像鹦鹉一样不断说着『头条学长生气了』!」 他露出了光和女孩们评价极差的笑容。 绝对不能用在柔情万千的爱情场面,但是非常适合决斗场面的恐怖笑容。 他露出牙齿,高高扬起嘴角,双眼迸发精光地笑了。 头条首度露出受惊的反应,睁大眼睛,缩起身子。 「你对她们说了一句话。」 是光脸上挂着恐怖的笑容,念出那些女孩苍白着脸说出的话。 「『你们的心黑得想藏都藏不住。真不希望我们学校里有这么下贱的学生』!」 头条沉下脸色,眯起眼睛。是光毫不松懈地继续进攻。 「确实是她们自己吊起雨伞的,不过,把墨汁泼到雨伞上的是你!她们之所以做出这一连串的行动,全都跟你有关!头条俊吾!」 怨灵源自于人心的恶意。 但是,发展出自我意识的怨灵却受到这家伙的掌控! 伞尖滴落的黑水,是他给那些女生的讯息。 暗指她们胸中那颗难以掩盖的黑心。 他用这种方式恐吓那群肤浅的女生,藉以达成某种目的。 剧烈摇晃的竹林中,是光朝着头发凌乱、端正五官微微扭曲、眼神高傲的学长奋力嘶吼: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此时后方传来一个声音。 「是复仇。他要向奏井夕雨复仇。」 七章 共伞的少女 回头一看,原来是近江雏和斋贺朝衣,两人不知为何共撑一把伞。 朝衣满脸不情愿地握着像朵大花的暗红色雨伞,站在她身旁的雏拎着一把收拢的薄荷绿雨伞,眼神灵动活泼得令人愕然。 (刚才说头条要复仇的是近江?) 「敝人刚刚在这碰到了斋贺会长,所以一起来偷听。」 她一点都不害臊地说,丰厚的嘴唇洋溢着笑意。 朝衣却显得更不高兴了。 「我是以学生会长的立场判断自己有权知道情况,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 她厉声说道。 「哎唷,别讲得这么难听嘛~我们已经是依偎在同一把伞下偷听的伙伴了呀~」 「是你擅自走进我的伞下。」 「如果两个人都撑伞就太显眼了,一定会立刻被他们发现,当然要懂得随机应变嘛。」 「是吗?反正已经曝光了,你可以出去了。」 「你太冷淡了啦,会长。」 是光打断了她们没完没了的对话。 「喂,近江,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雏像个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少年,神情活泼地看着是光等人。 接着她打开自己的雨伞。 「没什么意思,只是叙述事实。」 她把伞撑在头顶,像是在测试众人反应似地一边说话一边走近。 「嘿,头条学长。」 雏走到头条面前仰望着他,再度露出无畏的笑容,连珠炮似地说: 「你是不是很恨奏井夕雨不顺从自己呢?欺负奏井同学的那些女孩会吊起自己的雨伞,说不定也是你用某种手段促成的,藉此让大家以为奏井同学被怨灵缠身,害她不敢上学。区区一个国中才入学的平民竟敢甩了你,还一直和你待在同一所学校,你一定觉得她很碍眼吧?」 是光觉得体内呼呼发热,瞪着头条的眼神也越来越锐利。 (是因为这样吗?) 他为了这种理由想要赶走夕雨? 这就是怨灵的目的吗? 不,近江雏说这些话只是虚招,为了煽动、迷惑,引导头条说出真相,不见得是真的。 (别被她骗了,看清楚点。) 头条皱紧眉头听着雏的这番话,但是当她闭上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头条,等着他响应之后…… 「……奏井夕雨从来都不是我的恋爱对象。」 就像和是光说话那次一样,他还是以公事公办的死板语气回答。 朝衣用理性的细长眼睛凝视着这一幕,彷佛还在思考真相究竟为何。 是光。 头条。 朝衣。 每个人的脸色都很紧张,只有雏一个人愉快地笑着,随口抛出爆炸性发言。 「就是因为这样啊,竟然被这种可有可无的女人拒绝,自尊心超乎常人的头条学长怎么忍受得了嘛。更不幸的是奏井同学关在家里一个人生活之后,光之君还去她的公寓,你知道这件事一定更生气吧? 因为光之君是头条家侍奉的帝门家少爷,只要情势不变,你的立场就等于是辅佐皇子光之君的臣子。头条家的确是名门,却不是最高阶级。 家世难以超越的人物和你待在同一所学校,抢走一半女孩的崇拜目光,你一定很不舒服吧?事实上,就算拿受欢迎的程度相比,光之君也远胜于你呢。 啊,不好意思,头条学长一定不在乎那些迷妹喜欢的是谁,不过,你还是会把光之君当成竞争对手。拒绝了自己的女孩竟然接受了光之君,你一定很火大吧,因为这代表光之君比你更有男性魅力。所以你的恨意『不只针对奏井夕雨,也对准了光之君』。」 朝衣听得猛然一颤。 是光也惊讶地倒吸一口气。 (近江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 头条仍然不露破绽。 雏的衬衫被横吹的雨水打湿,内衣曲线清楚浮现,她却一点都不害羞,反而把丰满的胸部挺得更高,愉快地继续说: 「敝人因兴趣去扫厕所时得到一件情报,头条学长今年黄金周去了信州的别墅度假。哎呀,那阵子光之君好像也住在信州的别墅吧?无所谓啦,那里本来就是政商名流的度假胜地,就算帝门家的别墅位于头条家别墅附近也很寻常。 那里可以玩的地方很有限,应该很容易遇到不想见的人吧~结果你们真的在森林里的骑马场相遇。这该说是神的恶作剧吗?你和积怨已久的光之君在那里起了争执,大概是觉得光之君骑马的帅气姿态很刺眼吧。听说你对他大吼,在马背上揪住他的衣领,这真不像彬彬有礼的头条学长会做的事呢。」 是光努力叫自己别被雏揭露的事实煽动,但仍觉得心绪混乱、喉咙发热。 她说头条在信州的度假地见过光? 还和光起了争执? (我怎么都没听说啊!) 光的表姐朝衣大概早就知道这些事,她的扑克脸还是无动于衷,全神贯注地盯着头条,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头条沉默地望着雏。 他端正的脸庞稍微皱起,但腰杆仍挺得笔直,眼神也依然冷漠傲慢。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头条稳如泰山的表现,令是光不禁感到焦急,也觉得有些异常。 (他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事?) 雏像在逗弄他,提高了音调。 「当天傍晚,你去了光之君的别墅。」 是光的心跳瞬间加速。 朝衣的眼中闪烁着锐利光芒。 「后来你和光之君说了些什么?那次对话是不是又加深了你对他的恨意呢?」 头条没有回答。 只是紧闭着嘴唇。 雏又接着说: 「你是不是『因为奏井夕雨被抢走的仇恨而杀死光之君』?」 强风吹拂,竹林发出浪涛般的声音而倾斜。 竹叶滴落的雨水打在是光脸上。 露出少年般活泼神色微笑的雏。 头条以轻视的目光看着雏,紧闭的嘴巴正要张开时…… 「是啊,当时俊吾激动得好像真的想掐死我。」 是光听到一个轻柔悦耳的声音。 头条应该听不到这个声音,却闭上了嘴。 光的声音继续传进下雨的竹林。 「他对我大吼『你只会迷惑人心,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光方才一直像朵美丽的花,静静地站在是光和头条身边。 此时他首次有了行动。 是光讶异地看着光。 在大雨之中却丝毫没被淋湿,也没半点脏污,一脸清爽、白皙纤细的少年。 扫过竹林的强风在他高雅的美貌之前也化成了微风,轻轻拂过那淡褐色的头发。 无论是头条、雏,还是朝衣,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不过,是光看得到。 也只有他能清楚听到没人听得见的甜美嗓音。 光的声音。光的话语。 「俊吾会说出那句话,并不是出自憎恨或嫉妒。」 他为什么突然插嘴? 光深邃的眼眸毫不迟疑地转向头条。 头条看不到的眼睛。头条听不到的声音。 在场唯一能看见、能听到、能转达的只有是光。光就是看准这点才开口的吗? (唔~~又要叫我代言了吗?) 这也太突然了,教我怎么反应得过来啊?至少事前套个招嘛!是光还来不及抱怨就被光的认真语气慑服,大声叫道: 「头条没有杀死光!」 头条明显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微张着嘴,瞪大眼睛看着是光。 「他的确生气得像要杀人,还对光说『要是没有你就好了』,可是那并不是因为憎恨或嫉妒。」 我干么要帮头条说话啊? 朝衣和雏也很意外地望向他。 是光气得青筋浮现,努力听清楚光的声音。光没有对是光使眼色,而是用理性的眼神盯住头条,少女般秀丽的嘴唇继续说出: 「因为俊吾的愿望是保护夕雨,他想要拯救夕雨。」 清澈柔和的声音夹带着一丝悲伤,以及压抑悲伤的体贴之情。眼中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头条……其实你想要保护夕雨、拯救夕雨。这才是你的愿望。」 是光以代理人的身分转述光的发言,自己却比谁都震惊。 (是这样吗?头条?你做那些事是为了保护夕雨吗?可是你明明很臭屁地说过国中才入学的女人不是你的恋爱对象,还说你很清楚自己应该和怎样的女人交往……) 头条彷佛喘不过气,嘴唇颤抖,茫然地睁大眼睛。雏说了那么多话,他都没有任何反应,此时却显然受到震撼,甚至顾不得掩饰。这么看来,光说的都是真的了。 是光更觉得不可思议。 「那天傍晚俊吾来找我,是要为他白天在骑马场的无礼行为道歉。因为俊吾向来是个礼仪端正、律己甚严的人。」 「你傍晚去找光,是要为白天找碴的那件事向他道歉,你也认真反省过了。」 头条皱着眉头,好像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是光也非常困惑。 心情忐忑、体温上升。那个高傲冷酷、糟蹋别人毫不手软的头条俊吾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难道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不是他? 光温柔的声音继续说。 「俊吾看到我同时和那么多女生交往,一定觉得我是个轻浮的人。因为我骑马时也是和女生共乘,还在马背上接吻,俊吾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没办法,看到那家伙大白天就在户外和女生亲热接吻,谁都想揍他。」 是光说完这句话,头条的眼睛张得更大了。 为什么是光可以描述得这么详细?简直像是在场亲眼目睹,流畅地说出只有光和头条知道的事…… 头条听了当然会傻眼。 雏和朝衣也都诧异地望着是光。 「俊吾来别墅找我的时候,说的全是夕雨的事。他还对我大骂『对你来说奏井夕雨只是众多玩伴之一吗?』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俊吾这么激动的样子,可见他真的很在乎夕雨。 他看到夕雨闭门不出非常担心,甚至雇了一个女人住在隔壁保护她……每次我去找夕雨,那个大姐姐都会探头出来看,防止我做什么坏事。我们在屋内太安静时,她还会担心我们是不是在做什么不正经的事,要嘛敲墙壁制造噪音,要嘛播放破坏气氛的演歌或民谣,再不然就是大吼大叫,非常尽责。不过她明明假扮风尘女子,却不只是白天在家,连晚上都不出门,这样太不自然了,扮演自闭的工程师或漫画家还比较适当。」 光的发言就像拼图,渐渐拼凑出事件的完整样貌。 是光听得又惊讶又佩服。 隔壁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动不动就瞪他骂他、敲打墙壁,竟然是因为这种理由! 原来头条是这样地费尽心力保护夕雨! 他听得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你……一直牵挂着夕雨,甚至雇用一个女人住在隔壁保护她。」 是光的声音透出沉痛。光的语气和眼神也非常苦涩。 「俊吾一直在学校里暗中使力,所以夕雨一年不上学也没被退学,在我死了以后传简讯告诉夕雨葬礼日期的人,八成也是俊吾吧?传讯的信箱账号是『upvkpv』这一串毫无意义的字母,不过若是全部改成前一个字母,就会变成『toujou』——『头条』。」 小小的手机屏幕传来光的死讯。 那正是头条传给夕雨的。 「告诉夕雨葬礼日期的人也是你。把信箱账号每个字母改成前一个,就会变成你的名字——头条。」 强风止息,竹林里只剩下细微的雨声。 头条心情沉重地眯起眼睛,露出很不像他的软弱表情。 雏不知为何哭丧着脸看着头条。 朝衣皱着眉头,眼神既像责备又像同情。 「照这样看来,你不可能做出陷害夕雨的事。」 光没有说这句话,这是是光自己的想法,感伤和心酸充斥于他的胸中。 「是光说的没错。夕雨被那些女孩欺负的时候,俊吾立场尴尬,不方便公然插手,但他还是去警告那些人了。」 是光也知道。 那些女生很害怕地说过。 『你们的心黑得想藏都藏不住。真不希望我们学校里有这么下贱的学生。』 那不是在她们把伞吊起来之后才说的,而是在更早之前——在夕雨的伞被偷以前,他就对欺负夕雨的那些女生这样说过。 ——雨伞那件事我完全不知情!在头条学长骂人之前根本…… 没错,她们脸色苍白地这么说过。 「你还去警告那些女生不准欺负夕雨,你以为这样可以让她们稍微安分一点。 可是她们看到夕雨因为雨伞被偷的事受到那么大的打击,又开始蠢蠢欲动,忍不住继续欺负她。可是她们这次付出了代价,她们被大家当作偷伞的犯人,受到排挤,所以她们才会偷偷拿走自己的雨伞,扮演被害者。 而你发现了她们这种偷鸡摸狗的行为,头条。 因此你在她们离开化学教室以后,把墨汁泼在雨伞上,暗示她们『我都知道了』。 她们看到变黑的雨伞,发现那是你的警告,全都吓得半死,因为那等于是对她们说『你们的心就是这么肮脏』。对她们来说,惹你生气比惹上怨灵还要恐怖好几倍,每天被你瞪着看,她们一定觉得生不如死。」 是光在那些人的鞋柜里放了纸条。 『怨灵敬上』 她们看到这个署名都吓得浑身发抖,以为是头条写的。 弥补罪孽的日子已经来了! 「事情发展至此,夕雨应该不会再被人欺负,没想到当天就发生了连你都预料不到的事。因为有人在学校看见夕雨浑身脏兮兮地抱着雨伞奔跑!这件事导致谣言开始流传,说染黑的雨伞被吊起是因为夕雨的复仇,还说夕雨被怨灵附身。」 遭人目睹的夕雨生灵是怎么回事? 「那个」多半是…… 在这场如薄纱般遮蔽视野的雨中,原先看不出样貌的真相渐渐展露出来。 光以虚无的眼神望向是光,令他不禁想起夕雨透明而空虚的双眼,也想起光昨天对他说过的话,突然觉得胸口郁闷。 不过,是光没有说出生灵的幕后真相。 头条大概也已经发现了。 不过那是夕雨今后要面对的考验,现在必须揭露的是其它真相。 而且也得把这些事情告诉夕雨。 ——你会失去夕雨。 光的声音在是光的耳畔响起。 ——我知道要如何避免这种情况。 昨晚,光用凝重阴暗的眼神看着是光。就像透露着不可避免之悲剧的先知。 而他如今仍然…… (你这家伙真会瞎操心……) 是光利落地抬起下巴,挥开心头上的迷惘。 正如当时的选择,他现在的期望也只有一个。 那就是拯救夕雨。 为了撑起夕雨,阻止她的心继续崩坏、腐蚀,他必须揭穿真相。 关键就是眼前这个人。 用力握紧暗绿色雨伞的伞柄,苦闷地扭曲脸孔,咬紧嘴唇的头条俊吾。 「头条,你认为自己必须为夕雨被当成怨灵这件事负责,长久以来一直保护着她。你的行动都是为夕雨着想。」 是光的决心,光一定也感受到了。 光流露出悲伤的目光,说道: 「俊吾在别墅凶狠地叫我『离开其它女人,专心和奏井夕雨交往,如果做不到就和她分手』,接着他又低头求我『拜托你放了她吧。为了让她走出家门,请你离开她吧。如果你一直去找她,她就不可能再踏出家门一步,因为她会觉得这样就很幸福了』。」 不懂如何哭泣的光每当寂寞、悲伤的时候,都会露出笑容…… 此时他的嘴角仍带着淡淡的笑意。 是光突然觉得心痛如绞。 『看到夕雨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你都觉得无所谓吗?』 是光责问时,光平淡地回了一句「我只是鬼魂」。或许他也知道,自己就是造成夕雨闭门不出的原因之一。 「……你还拜托光离开夕雨,说是为了夕雨好。」 头条更用力地握紧伞柄。 雨水激烈地敲在伞上。 光以澄澈的眼神直视着头条。 「我对他说,『我答应你』。」 「光答应你了。」 「因为『的确到了必须分离的时期』。不只是和夕雨,其它女孩也一样……我就是已经『下定决心』才会去别墅。所以我答应俊吾,要让夕雨回到外面的世界。」 遮在眼前的乌云霎时散开,是光终于明白了。 光立下「约定」的对象并不是夕雨。 而是头条! 席卷在体内的热流全数冲往同一方向。 是光已经不再犹豫,他可以说得斩钉截铁。 「头条没理由杀死光——因为光已经答应要离开夕雨,解放夕雨——」 头条用不带丝毫轻视的眼神凝视着是光。他站得笔直,沉默片刻。 「……我来说个傻瓜的故事吧。」 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他低声说起。 「……那人很喜欢校园的这个角落,想要独处的时候都会来这里。大部分学生都知道这件事,所以平时很少人会来。不过,她……大概不知道吧,因为她没有要好的朋友能告诉她这件事。有天中午她来到这里,坐在这块石头上吃午餐。」 头条盯着石碑周围那些长着青苔的石头,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然后又显得忧郁。 「她虽是独自一人,表情却很安宁、很满足……后来他出现了,因为他不想吓到她,所以只是在旁边站了一下,也没有出声就回教室了。隔天她也在这里,一看到他出现就惊慌地缩起身子,即使听到他说『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用餐』还是一脸犹豫,过了一会儿才畏畏缩缩地小声道谢,害羞地缩着脖子继续吃饭。 隔天她没有来,如果能到此结束就好了…… 几天后,他碰上一阵急雨,就在大楼的屋檐下躲雨,撑着伞的她刚好经过。她一发现他,又露出犹豫的表情。虽然两人互不相识,但她个性温柔,无法视而不见。结果她战战兢兢地帮他撑伞,陪他走到叫得到出租车的地方……」 头条谈起夕雨的语气沉静又平淡。 「……他当时应该要拒绝她的提议才对。直到现在,他还很后悔当天走进她的伞下。」 头条完全没提到他对夕雨的心情。 但是压抑了感情的语气反而将其更清晰地表现出来。 竹林、草地、长满青苔的石头、石碑…… 在这片宁静的景色中,那个悄悄融进这个空间的少女深深吸引了他。 她吃骜的表情、腼腆的态度,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好感。 看到内向的她鼓起勇气邀他一起撑伞,他实在无法拒绝,理由也包含了某种甜蜜的感情。 我很清楚自己应该跟怎样的女性交往。 义正辞严说出这句话的头条知道自己如果和门不当户不对的女性谈恋爱,对方一定会受到很多委屈。 是光现在已经可以理解他那句话的涵义了。 头条越是喜欢夕雨,就越不敢靠近她。 即使如此,他还是割舍不下。 还是隐藏姓名、掩饰身分,默默地保护她。 是光在夕雨家门前感觉到的视线,一定也是来自头条。 ——因为俊吾向来是个礼仪端正、律己甚严的人。 是光以看着陌生人的表情凝视着头条俊吾。 看着他挺直的身躯、富有男子气概的嘴唇、意志坚定的双眼。 无法自由恋爱的他看到光像在赏花似地谈了一场又一场的恋爱,心中做何感想? 可以想见,他一定看光很不顺眼。 是光一开始也很讨厌光,觉得他是个现充、花花公子、无忧无虑的大少爷。 不过,那难道不是憧憬吗? 难道不是因为光轻易做到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所以觉得他很耀眼吗? (要这么说的话,我跟他或许很像……) 而且也迷上了同一个女生。 「……不好意思,我昨天揍了你。」 是光难堪地说。 雏和朝衣张大眼睛,头条却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俊吾能挨打一次也好。 是光在洗脸台前陷入低潮的时候,光温柔地这么说。 ——俊吾是头条家的继承人,这所学校里大概没几个人敢揍他。 是光此刻才想起,当他举起拳头时,头条完全没有闪躲的动作。 或许他那时是故意挨打的。 不曾看到的事、没发现过的事,从不知道的事。 昨日因不安而僵硬的指尖、手腕、喉咙、心头,逐渐充满了沉静的力量。 光深深地凝视着是光。 无须言语也能传达。 光的心愿。 (喔喔,我终于懂了,光。) 在心底闷烧的东西霎时点燃,火焰往上窜升。是光对着头条大声说道: 「光和你做过的约定,就由我这个朋友来为他实现!我会达成光和你约定的事!」 光感动得眯起眼睛。 雏愕然探出上身,朝衣则是板着脸,咬住嘴唇。 头条一脸肃穆地望着是光。 「那就拜托你了。」 他静静地、深深地鞠躬。 是光也以沉着的语气回答: 「交给我吧。」 他用力握紧伞柄,转身走过泥泞的土地。 雨点滴滴答答地落在伞上。 此时是光发现帆夏站在校舍后门。 想必她是因为担心是光而来的。 「赤……」 她还没喊完就打住了,或许是因为看到是光露出了视死如归的严肃神情。 是光朝着帆夏轻轻点头,直接走向校门。 光也默默地跟着,眼神和是光同样黯淡、严肃——而且充满决心。 两人都知道,等在前方的是多么大的痛苦煎熬。 ——你会失去夕雨。 这句话从昨天开始不断缭绕在是光的耳旁,光也告诉过他应该如何避免。 在下着冷雨的夜路上,光以真诚的语气告诉别扭地望向旁边的是光,告诉他该如何避免悲伤的结局。 (走吧,光,我们要救夕雨脱离怨灵的魔掌。) 是光把手伸进口袋,拿 出手机。 在通讯簿里找到夕雨的号码之后,他面色凝重地将手机贴到耳边。 八章 那真的是爱 (赤城还是没传简讯来……) 从早上不断检查手机的夕雨垮下裹着毛毯的肩膀,沮丧地低着头。 『明天我会去赶走怨灵。』 昨天他传来这封简讯之后,就没再联络过她。 (赤城……为什么传那封简讯给我?……他到底在做什么?) 要不要主动传简讯给他呢? 不行,都已经决定不再见他了。就算他来敲门,也不能让他进来。 这样才能恢复原本的平静生活。 以后就不会再因为想到是光而感到胸口苦闷,突然感到害怕、彷徨。 (可是,如果……赤城真的把我的雨伞找回来了,我该怎么办?) 不会有这种事的。 绝对不可能。 可是,如果那把有神仙鱼优游的蓝色雨伞真的出现在她面前…… 那把雨伞——父母送给夕雨的生日礼物,如果可以让那段幸福时光的状态,重回到她手上…… 夕雨期待得心情澎湃,但是怎么想都不可能,心头又笼罩了漆黑的绝望。 屋外传来的雨声彷佛凌虐着她,让她全身上下痛得像是插满鱼枪。 (够了,我受不了了。我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 她不想伤害别人,更不想让自己受伤。 只想看着这些美丽透明的东西,在别人没注意到的地方安静地生活。 (雨什么时候才会停呢?) 她拉紧了从头盖到脚的毛毯,窝在房间的角落发抖。 小瑠璃此时依然坐在窗边,精明的蓝紫色眼睛从窗帘的缝隙中看着户外。 (你想出去吗?小瑠璃?) 白色尾巴轻轻甩动。 夕雨双手紧紧握住手机,用软弱的语气说: 「别走……小瑠璃,不要离开我。」 她无助地涌出泪水,喉咙刺痛。 冰冷的水滴滑下脸颊,此时小瑠璃慢慢靠近夕雨,用身体磨蹭毛毯。 「谢谢你,小瑠璃……你真体贴。你会一直陪着我吧……」 蓝紫色眼睛仰望着夕雨。 ——小瑠璃眼睛的颜色就像地球呢。 光轻声细语赞美过的眼睛。 真想永远永远待在那颗小小的地球上。真希望闭上眼睛,做着幸福的梦,溶化在那片蔚蓝海洋中。 她手中的手机突然响起。 「——!」 她愕然地看着屏幕。 是光打来了。 不是传简讯,而是直接打电话过来。 (怎么办?我好怕!) 他为什么不传简讯呢?听到他的声音,心情一定又会开始动摇。 手机持续震动。 夕雨屏息按下通话键,慢慢把手机靠在耳边。 「夕雨,你在听吗?夕雨?」 是光的声音透过轻薄的手机传出。 心颤动着,泪水又几乎涌出。 呜咽般的声音从口中吐出。 是光大概听见了,他也在电话的另一端沉重地吐着气。 两人确定彼此都在,过了片刻,是光开始说话。 像平时一样,平静又低沉的声音。 「我刚刚……赶走了怨灵。其实那不是怨灵,只是一群平凡的女生,还有一个正经又笨拙的家伙……全都是活人。」 是光努力思索措辞,僵硬地叙述了欺负夕雨的那些女孩引发的事件、头条得知此事之后有何行动,以及他至今为夕雨做过多少事情。 夕雨已经知道,通知她光已死的是头条俊吾。 她在校舍背后的石碑旁独自吃便当时,见到沙沙摇曳的竹林里站着一位身材高大、傲气十足的学长。 那人沉着脸色闭嘴不语,让她很害怕。 可是夕雨惊慌站起时,他叫她可以继续留下来用餐。 下雨的那天,她发现他在大楼屋檐下皱眉看着降雨的天空,犹豫地伸出雨伞说要送他走一段路,他听了便露出不知是排斥还是迷惘的表情,然后…… 『谢谢。』 他开口道谢,接着又说: 『让我来拿吧。』 他很绅士地从夕雨的手中接过雨伞。 他们只说过两次话。 双方都很紧张,很疲惫。 那个人家世显赫、容貌端正、聪明能干,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人。别人说她勾引他,说她想要攀龙附凤,她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心想,传出这种谣言,对方一定也觉得很困扰,说不定还会生气。 把自己关在家里以后,她没有再想起那个人。 可是那个学长却觉得自己对这件事有责任,一直在保护她。 这令她相当不解,也很感动。 「那么,怨灵……已经不在了吗?」 夕雨怯懦地问道。 「不,最后的怨灵还没解决。」 是光的声音很严肃,听得夕雨差点心跳停止。 为什么他的语气这么吓人? 「只有你才能赶走这个怨灵,因为那东西就在你的心中。」 「——!」 她感到背脊发凉。 雨声好像突然变大了。 「我的……心中?」 她不明白是光究竟想说什么。 可是她已经吓得浑身战栗。 「雨伞不见的隔天,你去过学校吧?」 「没有,那一天……我没去上学。」 是的,那天她一直趴在床上哭泣。枕头和床单被咸苦的水滴浸湿,窗外的雨从前夜开始下个不停…… 「不对,你去过学校,仔细想想吧。」 是光继续逼问。 扑通扑通,心脏越跳越快,敲打在窗上的雨声也一直升高、变强。 夕雨苍白着脸把手机贴在耳边,突然有种错觉,觉得这阵雨像是直接打在她身上。 就像绝望地冒雨回家的那一天。 她丢了雨伞,又被那些女孩嘲笑,冒着像箭矢般强劲落下的大雨回家,一路上都在颤抖,喃喃说着「会被吃掉、会被吃掉」…… 后来她一直待在家里…… 「欺负你的那些女生演出那场好戏的当天,有人在学校看到你。大家都以为那是你的生灵,谣言直到现在都还没消失。可是,那不是你的生灵,而是你本人。」 片段影像在她的脑海里打转。 下个不停的大雨。 贴在身上的白衬衫。黑色百褶裙流下的水滴。 挂在房间里的制服已经湿透,裙子贴在腿上的触感令她怕得发抖,恶心欲呕…… 夕雨赫然惊觉。 (我为什么穿上湿透的制服?为什么穿上带着雨水味道的沉重裙子?) 我穿着那套衣服去了哪里? 打开房门……走下楼梯……然后…… 脑袋突然绞成一团。她几乎无法呼吸,发出急促的喘息。 对了,我……那一天…… 「是的……我去了学校……」 玄关只有塑料伞,所以她只好撑起那把伞,不断害怕地左右张望,注意有没有人在看。 「你去学校做什么?」 「我要去后庭……拿回雨伞……」 我怎么会说出这些话? 简直像是真的发生过那些事。不对,这只是梦话…… 「为什么你的伞会在那里?」 「因为伞掉出窗外了。」 她想抓住雨伞,却抓不住。雨伞往下坠落。 下面是起伏不定的黑暗波涛。 浪花高高卷起,一只鱼张大了嘴巴…… 「是谁丢下去的?」 鱼吞噬了雨伞…… 「是我……」 是我自己把伞丢下去的。 脑袋中传出碎裂声。 尘封已久的记忆重见天日。 淋湿窗户的雨、走廊边的伞架、挤在各色雨伞之中的蓝色雨伞。 为夕雨提供遮蔽的宝贝雨伞。 只要有这把伞,她就不怕别人盯着看,不怕别人对她冷嘲热讽。即使室内鞋消失、只能穿着拖鞋在走廊上行走,翻开课本发现里面写着「狐狸精」、「别勾引男人」之类的话,她也不害怕了。体育课时被篮球打中,听到别人笑着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唷」也无所谓了…… 就算被所有人排挤,只要撑着伞就无所谓……无所谓、无所谓……无所谓……无所谓……无所谓…… 不对,怎么可能无所谓! 那些目光还是会穿过雨伞,那些声音还是会钻进伞下,钻进她的耳朵。 我还得继续努力下去吗?还要忍耐多久?直到第一学期结束?还是第二学期?那一年后呢?难道要忍整整三年? 我再也承受不住了! 只要有雨伞,就可以继续忍耐。 能考进这所历史悠久的名校,父母都很高兴。 但是父母后来离婚了。母亲去了外国,父亲跟别人组织了新家庭。 既然如此,再去学校又有什么意义? 并非「因为有雨伞所以忍得下去」,而是「因为有雨伞所以非得继续忍耐不可」吧? 如果雨伞没了就「不必再忍下去了」吧? 因为,只要没有雨伞,就没有东西能保护自己了。 只要没有雨伞就「去不了学校了」。 「可以不去学校了」。 她蹑手蹑脚地从伞架里抽出那一把宝贝雨伞。 窗户一开,小雨立即落在脸上。 天空覆盖着厚厚的乌云,虽是白天却一片昏暗。往下望去,群聚的树木像黑色波浪般高声呼啸。 强风横扫,吹得树木弯下腰。恢复直立之后,树梢的裂缝看起来好像鱼的嘴巴,她怕得后颈直冒鸡皮疙瘩。 伸出窗外的手上也沾了雨水。 握住伞柄的手指失去力量,雨伞顿时滑落。 渐渐坠落。 渐渐被吞噬。 雨伞「被吃掉了」。 脑海一片空白,夕雨跌跌撞撞地回到教室,坐在自己的位置。 刚才好像发生了一件无可挽回的可怕事情。 不过,「那是什么事」? 一开始回想就会冷汗直流,呼吸困难,所以她不再去想。 只剩下不祥的预感继续刺激着她,在她心中渐渐膨胀。 到了放学后。 预感化为现实,「雨伞真的失踪了」。 从早上一直插在伞架里的雨伞不见了。 (对了,是我刻意忘记自己丢掉雨伞的事。) 不过,隔天她留在家里没上学,趴在床上哭泣时,却一再看到雨伞落入大鱼口中的幻影。 (我心想……一定要把雨伞找回来……) 明明是自己亲手丢掉的……她却觉得必须从鱼的嘴里拿回宝贝雨伞,所以换上令人不舒适的湿制服,在风雨中撑着塑料伞走向学校。 她畏畏缩缩地避开旁人目光,去学校后庭找雨伞。 没有找到。 她努力抹亮眼睛,弯着腰到处走,还钻进树丛,最后终于找到了。 伸长手臂还是构不着。树枝和叶尖割伤皮肤,划出血痕。 碍事的塑料伞被放到一旁地上,风一吹就四处滚动。她冒着持续降下的大雨,跪在泥地上爬行,钻进树丛。 手脚都沾满了污泥。 她好不容易摸到伞柄,一把拉出。 出现在眼前的却不是她的宝贝雨伞,而是雨伞的残骸。 被吃掉了! 再也拿不回来了! 夕雨抱着冰冷的残骸,畏惧张开嘴巴死追着她的大鱼幻影,在雨中跑回家。 在绝望之中,她知道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保护自己了。 因此夕雨开始害怕下雨,不敢走出家门。 「全部……都是我自己做的……我丢掉了保护自己的东西,爸爸妈妈在我生日那天买来的宝贝雨伞……是我自己……」 她睁大眼睛,惊愕地喃喃自语。 彷佛全身慢慢地冻结了。 小瑠璃专注地望着她。 「怨灵就是我?一切都是我亲手毁掉的?要吞噬我的……就是『我』吗?那条黑色的大鱼……那条恐怖的鱼就是我?」 无法喘息,喉咙颤抖,眼花撩乱,头痛欲裂。 「我会被欺负,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我是怨灵吗?」 小瑠璃的身影开始扭曲。 贴在墙上的鱼照片也在摇曳,逐渐融化。 海底王国崩塌了。 再也无法安心地入眠了。 这里一点都不安全! 因为,怨灵就是自己…… 此时—— 「振作一点!别再陷入莫名其妙的幻想了!不要再被自己心中的怨灵侵蚀了!」 有力的声音窜入夕雨的耳朵。 「有我陪着你!别再一直窝在房间里想些灰暗的事,把门打开吧!」 从手机传出的坚定声音。 (你很坚强,可是我……) 夕雨还在犹豫,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这次是从门外传来的! 「别认输!夕雨!你要『靠自己的力量走出来』!」 是光就在门外! 视野仍晃动不停。 但是,她的心已经飘向门外。 『试着踏出一步,或许就会明白了。』 为什么要在网络上找人商量恋爱的烦恼? 为什么这么想要见他? 明明怕得不得了,为什么还是想听到那个生气般的声音? 为什么心情这么彷徨? 为什么…… 是光不出声了。 房间里只能听见夕雨的呼吸和雨声。 令人恍惚的短暂寂静之后,有个热情而嘶哑的声音软弱又悲伤的声音。 「夕雨,我想见你……」 毛毯从头顶滑落,身上只剩一件无袖洋装的夕雨发现自己走向门口。 她赤着脚,蹒跚地走着,死命地盯着门。 盯着门外的是光。 她也想要传达。 传达出她对他的心情。 她一直很害怕、很担心。 以前她总是觉得,如果要谈恋爱,就要和光谈恋爱。因为他会宽容地接受原本的她,只要和他在一起,她就不需要改变。 就能一直保持原有的幸福。 可是如今打动她的心、支撑她往前迈进的不是他,而是他的朋友——那笨拙的嘶哑声音。 指尖碰到门锁。 发出开锁声。 接着她转动门把…… 首先窜入眼帘的是嘴巴紧闭、表情僵硬、眼神认真的红发少年。 接着是他拿的深蓝色雨伞,还有他背后的雨。 传入她耳中的雨声渐渐变远、减弱。 「我也想见你。」 她泪眼朦胧地望着是光,用颤抖的声音说。 说出她在他陪伴的期间萌生的情感,在见不到他的时候逐渐酝酿、进而察觉的情感。 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 是光睁大眼 睛,惊讶地屏息。 他彷佛不敢置信,满脸通红、横眉竖目,以骇人的凶恶表情凝视着夕雨。 「……我说过要帮你找回雨伞。」 是光脸颊抽搐,喃喃说道。他收起自己的雨伞,放在玄关角落,脱下鞋子走进房间。 夕雨听他提到雨伞的事,突然想起一时遗忘的可怕回忆,赤裸的肩膀开始颤抖。 (我的……雨伞……) 夕雨屏息注视着是光紧绷的背影果断走进室内。 小瑠璃甩着尾巴,跟在是光身后。 墙边放着用贝壳装饰的,母亲以前很珍惜的电饭锅、电风扇,还有爸爸用过的老旧高尔夫球袋。 给鱼儿们的祈福之塔。 是光抓住拉炼,一口气往下拉开。 豁然开朗的空间。 是光伸手拿出里面的蓝色雨伞。 然后转过身来。 夕雨想要拉紧毛毯遮住自己,可是毛毯早就掉在地上了。 是光目光炯炯地望着夕雨。 「找到了。」 他明确地说道。 夕雨的心脏又开始狂跳。是光朝着僵立原地、眼睛眨都不眨的夕雨撑开雨伞。 (不行!) 伞骨弯曲,伞面沾满污渍,还破了个大洞。 原本美丽鲜艳的外观已不复见,只剩下残骸。 小瑠璃像是哀悼似的,轻轻叫了一声。 (是我做的……) 证据就在这里。 她双腿发软,好像随时会倒下。 是光放开了残破雨伞的伞柄。 坏掉的雨伞掉在地上。 「这把伞不能用了。」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好像只是在叙述事实,说得既干脆又轻松。 放开雨伞以后,他空出来的手朝惊讶的夕雨伸出。 「走吧。」 他不好意思地抿着嘴说。 外面还在下雨。 没有雨伞。 没有任何东西能提供遮蔽。 不过…… 「好。」 夕雨点点头,牵了是光的手。 温暖的手心。 坚硬的指头。 紧紧地握住夕雨的手。 是光朝玄关走去,夕雨紧张地跟着。 小瑠璃也走到门前,规规矩矩地坐下。 「你有鞋子吧?」 「是、是的。」 夕雨慌张地打开鞋柜,拿出鞋子穿上。 那是上学穿的皮鞋,不知是因没穿袜子,还是因为太久没出门,脚都缩小了,鞋子变得松垮垮的。脚尖一探进去,脚踝就立刻跟着滑进去。 夕雨穿鞋的时候,是光一直握住她的手搀扶着她。 他进来以后还没关过门。 外面仍在下雨。 「喵~」 小瑠璃像是在送他们出门,淡淡地叫了一声。 是光没有拿起刚刚放在玄关角落的雨伞。 他看着夕雨,像是在说「没关系」,用力握紧她的手,往外走到狭窄的小巷。 屋檐发挥不了作用,冷冷的雨滴打上夕雨的脸颊、肩膀和手臂。 小巷走到底之后,是光使劲拉着夕雨的手跑向雨中。 「我要让你见识一下只有室外看得到的好东西!」 他大声宣告,用快得令人眼花的速度拉着夕雨狂奔。 雨水发出哗哗的声音,从他们的头顶扫过。 如同追逐着雨一般,夕雨的头发、衣服、身体都已淋湿,鞋子也进了水,变得湿答答的,不过是光一直揪着她不放,让她没空停下来害怕。 每次脚底滑动,快要跌倒时,是光都会使劲拉住她。 夕雨也任由他拖着,拼命地奔跑。 气喘吁吁,脑袋发热。 心脏震荡得几乎跳出喉咙。 我竟然能在这么可怕的雨中奔跑! 从公寓玄关看到的景色昏暗得很恐怖,外面却比她想象得更明亮。 分出几条岔路的小路两旁都是独栋平房或公寓,民宅门口排放着盆栽,开着柔媚可爱的红花。隔壁房子的墙脚还有盛开的黄玫瑰。 对面庭院的树上长满了沾着雨露的茂密绿叶,枝叶之间到处绽放着像是挂钟镶上荷叶边的白花。 这些风景陆续从两人身旁飞驰而过,奔跑中的夕雨彷佛听到一个温和悦耳的声音。 ——今天我来这里的途中,看到种在盆栽里的牵牛花,就像早熟的女孩请妈妈帮忙绑上的缎带一样鲜艳火红呢。 ——隔壁那间屋子的玫瑰好像也快开了,真期待。一定会长出像金丝雀羽毛般的美丽黄色花瓣。 ——黄玫瑰的花语是「嫉妒」、「逝去的爱」或「分手」,所以有人认为不适合拿来送人,但是黄玫瑰也有「试着去爱」或「友情」的涵义喔。 ——我不讨厌黄玫瑰,所以每次来你家途中经过那丛玫瑰,都会停下来和她说说话,请她早点让我看看最美的模样。 (光也走过这条路吗?) 光向她提过的就是那丛黄玫瑰,还有那盆红色牵牛花吗?那一树白花也是吗? ——美国梓木的花开在心形浅绿色叶片之间,像裙襬波浪褶边的花瓣在风中轻轻飘荡,就像一群天真无邪的大家闺秀在闲话家常,让人看得不禁莞尔。白色花瓣带有紫色黄色斑点,就像是在巧思妆点,很可爱唷。真希望快点开花。 每次讲到花,光就显出一副喜上眉梢、怜爱有加的模样,语气也变得好甜蜜,既开朗又清澈。 她很喜欢听光谈花。 哪一种花朵、长得什么模样、开在什么地方、如何生长,听着光的描述去想象,总是令她兴奋不已。 她一直很向往。 向往他描述的世界、他形容的花朵。 就像一个缤纷美丽的梦。 但是,夕雨此刻见识到的缤纷色彩并不是梦。 (外面竟然有这么丰富的色彩!) 她被是光拉着跑过小路,闻着路旁栏杆上白花藤的芳香,不停地跑着。 眼前出现了一座绿荫丛丛的公园。 「就是那里!」 满脸雨水的是光生气蓬勃地转头对夕雨说。 「一定要看那个!光跟我说的!」 (光……?) 夕雨看到了一片蓝色的世界。 走进公园就是一座水池,周围长满了娇媚的白色、紫色、淡蓝色花朵。看起来很像燕子花或溪荪,不过那确实是花菖蒲! 光对我说过! ——公园池边丛生的花菖蒲就像一群窈窕淑女。虽然叶缘锐利难以接近,不过花瓣柔软细致,娴静优雅,非常迷人唷。 ——你知道要怎么分辨燕子花、花菖蒲和溪荪吗?花瓣底部若是白色就是燕子花,黄色则是花菖蒲。另外,花瓣底部有网状花纹的则是溪荪。这几种花很相似,又有一点小差异,每种都有自己的魅力喔! 石头围绕的花圃里开满了淡蓝色和紫色的绣球花。光说过,绣球花是从万叶时代就存在于日本的花,它的名字也可以写成「集真蓝」,据说是因为「丛聚的蓝」而命名的。 攀在那边栏杆上的浅紫色大花想必就是铁线莲。 光曾经一脸幸福地说,那就像极富知性的才女用性感眼神盯着人的模样。 深蓝鼠尾草细长的茎上成串开着清新的蓝紫色小花。鸭跖草的柔软花瓣上沾满透明水珠。 ——草木萌芽的季节结束后,就到了梅雨季,世界得到雨水的滋润,到处开出蓝色和紫色的花朵。 光提过的各种花卉在雨中伸展着花瓣,那模样比夕雨想象得更美、更鲜艳、更高贵,也更有生命力。 (这就是光看过的风景,光珍惜的花朵。) (陆地上的蓝色晕染了整个世界!) 是光突然错愕地张大眼睛,口中咕哝,视线不停游移。 他不知为何脱下衬衫,只穿着里面的t恤,然后红着脸把脱下来的衬衫递给夕雨说:「披上吧,总比没有好。」 她发现薄薄的洋装被雨淋成透明的,也羞得满脸通红。 是光的衬衫已经湿透了——不过尺寸很大,能将她纤细的身体整个裹住。 (好暖……) 是光不好意思地转头,不知是谁先主动,两人又牵起手来。 指尖的触感好温馨。 她继续和是光手牵着手慢慢走,有时为坠下枝头的白色珍珠梅感叹,有时微笑着望向池畔几株长着银白色细毛的茅穗,有时则驻足观赏脚边的浅紫色野春菊。 (即使在雨中,每种花还是努力地绽放。不对,正是因为在雨中……) 光去找夕雨时,每次都会带海的照片。 可是他明明那么爱花,却只会兴高采烈地描述,从不带花的照片来,也不曾用手机拍下来给她看。 那是为什么呢? 如今她在雨中的公园看着各种花朵,似乎开始理解光的想法了。 「光……一定很想让我看看这个景色。」 她牵着是光的手,听着雨声,感慨万千地说。 花朵的色彩。 草木的味道。 微风吹拂的清凉触感、雨水润泽大地的恩惠。他希望她不只是想象,而是亲自去看、去摸、去感觉,实际体验大自然的美好。 希望她了解世界的美妙。 希望她用身体、用心去品味。 光一定是这样想的吧? 「嗯,是啊。」 是光——光的朋友——肯定地回答。 彷佛光正在夕雨面前,温柔地朝她点头。是光看了旁边一下,然后用柔和的目光望着夕雨,肯定而开心地说。 ——是啊,夕雨。 她几乎可以透过是光听到光的声音、看到光在是光面前微笑的身影……胸中涌出一股怀念之情。 「这就是光的约定吗?」 是光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悲伤。 他彷佛心痛难耐,难过地凝视着夕雨,沉默片刻之后…… 「嗯……是啊。」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是光以果决的语气回答。 「那是非常重要的约定。」 是光的脸孔绷得死紧,眼神比平时还成熟,好像知道某些夕雨不知道的事,却又独自承受着那份痛楚,夕雨见状不禁心乱如麻。 明明是两人一起淋雨,一起看着相同的景色,她却有一种像是独自等待是光来访时的寂寞感受,以及想要消除那种寂寞的强烈期盼。 (这种心情是怎么回事?) 好像很悲伤,又很焦躁,既甜蜜又苦涩,还带着一些不安…… (赤城为什么会来找我?我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为什么他还是那么坚持地呼唤我?因为他和光有过约定吗?只是因为这样吗?) 当她打开门,发现是光带着炽烈眼神出现在她面前时,心底冒出的震撼及冲动又渐渐感染了喉咙、双眼、指尖。 夕雨不自觉地握紧是光的手,是光吓了一跳,转头看着夕雨。 是光的红发变得湿答答的,雨水沿着额头和脸颊流下。 他的衬衫已经借给夕雨,淋湿的t恤贴在皮肤上,看起来很冷的样子。 蹙起的眉毛底下,困惑的双眼凝望着夕雨。 他似乎在担心自己惹夕雨不高兴了——迷惘地张开嘴唇,却只能发出不成句的微弱呻吟。 那笨拙的神情让夕雨看得好心疼、好想哭,她继续凝视着是光。 (赤城……我、我……) 是光的嘴又僵硬地张开,眼中流露软弱和痛苦,深深地望着夕雨。 光曾经说过,只要看眼睛,就知道对方是不是在恋爱。 (我……我好……) 交握的手指感觉到是光加强了力道。他的手好湿。是雨水?还是汗水? 夕雨紧张得不输是光。 但她还是努力用眼神表示,现在充斥于她心中的感情是多么地特别。 她是多么地想见他,几乎无法抑制冲动。 无论对光、头条,或是任何人,她都不曾有过这么感伤、这么踌躇的心情。 心跳快得让她喘不过气。凝视得太投入,连眼眶都热起来了。 (我好喜欢……) 是光的眼神也变得好热情。被他握住的手指刺痛得像是快要裂开。 但是,看到他露出同样彷徨的神情,夕雨觉得好开心,他热切的注视让她的心中充满甜蜜的情怀。 (啊啊,光……原来真的可以从眼睛看出对方是不是在恋爱呢。不对,不只是眼睛,连眉毛、嘴唇、手指、呼吸都……) 是光眼中的炽烈火焰。 忧愁紧蹙的眉毛、泛红的脸颊、颤抖的嘴唇、口中吐出的沉重喘自心,以及手指感到的刺痛。 一切的一切都透露了他的心情。 夕雨眼眶湿润地微笑。 (我们是「一样」的呢。) 她怀着幸福的心情抬头,扬起嘴角,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望着面前那双眼睛。 所谓的勾引一定就是这样。 想把对方的心拉得更近……极度渴求互相碰触,渴求互相感觉,渴求融为一体。 夕雨露出微笑的瞬间,是光貌似忧伤地眯起眼睛,战战兢兢地把脸凑近。 相牵的手握得更紧。 夕雨的手指已经麻痹到没有知觉了。 但是心中却充满了喜悦。 夕雨的心,将是光的心拉近了。 嘴唇生硬地相迭。 湿润柔软的触感。冷冷的,带有汗水和雨水的味道。 她闭上眼睛,沉浸在全身融化般的感觉中。不安、恐惧、害羞,但又好开心、好迷恋、好幸福。 无边无际的幸福…… ——你总有一天会了解恋爱的喜悦。 光已经不在世上。 但是夕雨总觉得他就在身边,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她在心中默默地说着: (光,我恋爱了!我爱上你的朋友了!) 光,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认识各种花朵!谢谢你让我见识到这片蓝色世界,还有这些花朵! 我想要变得更坚强。不,我一定要变得更坚强。 一定,一定要更坚强。 夕雨睁开眼睛,发现雨停了,从云间洒下的光芒将公园照得明亮耀眼。 就像光送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再见,夕雨。愿你今后能看到更多美好的风景。 ◇  ◇  ◇ 欸,是光。 我把夕雨的事托付给你之后一直不解释清楚,绝不是乐于看你为初恋慌得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没那么恶劣,也没那么坏心,如果连唯一的朋友都误会我,那就太教人伤心了。 嗯?既然是朋友就要全力协助,不该老是装死,或者摆出了解一切的态度冷眼旁观? 没办法啊,我不是「装死」,而是真的已经死了嘛。 我把夕雨交给你,也不是因为我对夕雨没有爱。 正好相反。 夕雨不是我的女友,但她是我很重视的女孩,我当 然希望她过得幸福。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这么犹豫。 对夕雨而言,什么才是幸福?把她拉出那个房间真的是最好的做法吗?我就算到了死后还是回答不出这些问题。 因为夕雨的本质和我很像。 我们都很怕受伤,也很怕伤害别人,只想静静待在封闭的地方,过着一成不变的和平生活。 我对夕雨没有渴望。 夕雨对我也没有渴望。 我们只是保持原有的模样,保持一定的距离来相处。 我们的关系很平淡、很轻松,只要有人能接受自己原本的模样,就能得到慰藉了。 每当我疲于追求,或是被人追求却无法给予同等回报,因而感到痛心或空虚时,我都会去找夕雨,在那永远的静止之中寻求安慰。 那是非常安详的时刻。 因此,我比谁都了解夕雨不想走出家门的心情,也不觉得那样有什么不好。 有些花朵只会在夜晚开放。 没人能断定,在冷冽的月光中绽放的美丽芳香白花,比沐浴在眩目阳光底下更不幸。 假使不是黑夜囚禁了花朵,而是花朵自己喜爱黑夜、期望活在黑夜,那不也是一种幸福吗?把生气盎然地悄悄绽放于月下的花朵,放到耀眼阳光底下害它枯萎,不是更过分吗? 不过,基于某些缘故,我没办法继续当个悠哉的后宫皇子。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理由,真的很抱歉。 因为我自己也还没厘清,要是现在就讲出来,我一定会更困惑吧。 或许有朝一日我会告诉你这个漫长的故事…… 唔……我也是因为这样才会在黄金周之前做出不当行为,惹火俊吾他们。但是我真的不能再说下去了。 总而言之,因为转变期无预警地到来,我决定要和所有女孩分手,只和葵小姐一个人认真地交往下去。 这件事你也知道……啊?我在骑马场和其它女生接吻算不算劈腿?呃,那是意外啦……女方主动邀吻,我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呢?那样会害对方挂不住面子的……哎呀,我都说了那不是劈腿啦! 好了,言归正传吧。俊吾拜托我和夕雨分手的时候,我已经知道我迟早得离开夕雨。 所以我答应了俊吾,要让夕雨回到外面的世界。 坦白说,这真的很困难。 理由我刚刚也说过了,因为我很了解夕雨想要永远待在家里的心情。 我想,我大概办不到吧。 我喜欢花朵原本的模样。 花的一切我都能接受。 我可以依照对方的期望来表现,或是说出对方最想听的话,而且我自己也想要这样做。 不过,这就是我的局限。 完全顺着对方的心意,其实是胆小又卑鄙的做法。 那等于是回避冲突、规避责任、逃避伴随着冲突而来的伤害、拒绝进步……可是能包容一切的我,却没有勇气否定任何事。 因为我的否定可能会伤害对方,破坏长久累积下来的爱情。 既然继续肯定一切能让彼此感到舒适,我就「不该做出决定」。 简单说,我表现得漠不关心其实是因为没有自信,你听了以后是不是比较不生气了呢? 你不相信?因为我一直是个轻浮乐天、到处追求女生的后宫皇子?这倒是,我确实比你懂得如何讨女生欢心。 可是呀,是光。 我对自己的判断真的没有信心。 我总是阴沉地独自烦恼。 就连要不要告诉你避免失去夕雨的方法,都让我很犹豫。我担心你也会像我一样陷入无法挣脱的迷宫,选择了我提供的另一条路…… 不过,是光,你每次都能超越我的极限。 你真的是胆识过人,独断独行,豪爽直率。 不害怕否定或破坏,宁可伤害彼此也要为对方着想,绝不舍弃对方,不断地向前迈进。 所以我才会把为我提供安慰的宝贝花朵托付给你。 我早就猜到夕雨会被你吸引了。 因为夕雨和我很像,她不可能不喜欢我最好的朋友,她一定能理解你的好。我也知道,你一定可以改变夕雨。 你真的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谢谢你让夕雨看到了那片景色。 谢谢你让她明白,外面的世界有的不只是悲伤痛苦,还有很多美丽的花。 夕雨一定会变得更坚强。 今后她一定能靠着自己的意志走出去,在宽广的世界里挖掘出美好的事物。 这全是你带给夕雨的唷。 ……我是在夸你耶,你怎么又哭了? 反正都失恋了,就让你哭吧? 我早就提醒过你,如果赶走束缚夕雨的怨灵、把她带到户外,你就会失去夕雨。 夕雨是个像美梦一般的女孩。 她内向温柔,虽然腼腆却又很沉着,有时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一旦喜欢欢上某个人,就会像夕颜伸长藤蔓、用卷须攀附栏杆一样,专情地贴近对方。 就像女孩们都对我抱持着一厢情愿的幻想,如同一朵白花、能被染上任何色彩的夕雨也是男性一厢情愿建构的幻影。 只会出现在夜晚的奇迹,朦胧又梦幻。 爱上夕雨的你一定也明白这点。 只要走出户外,夕雨就不再是原本的夕雨了。 到了早晨,花朵就会枯萎。梦幻的少女会像朝露一样渐渐消失。 你曾坚决地对我说,就算如此你也不在乎。 当时你拒绝选择另一条路,拒绝接受我的忠告,让我非常感动。 你说让鬼魂感动也不值得高兴? 要是现在不哭,将来一定会哭得更惨? 没办法,我的肩膀借你靠着痛哭吧。 明明就靠不到?不要挥着拳头边哭边发脾气啦,你眉毛抽动的模样就够可怕了。 好啦,乖乖地靠过来哭吧。 你已经很努力了。 你果真是个大英雄呢。 夕雨也爱上你了唷。 告诉你,是光。爱情只是一时的幻影,不过爱情带给人的甜蜜和幸福却不是幻影。就像是花朵消失了,颜色和香味也会永远留在心底。 所以我想送给为我带来幸福的花朵们一个温柔的离别。 就算只是一厢情愿、自我满足,我也希望她们远离伤痛和泪水,怀着开朗的心情迈向未来。我想送给她们最棒的离别。 趁着我在地球之时…… 终章 将来的笑容 「所有的行李都在这里了?」 「……嗯。我狠下心丢了很多东西,结果只剩这一箱。」 夕雨举起鲜艳的天蓝色行李箱和宠物提包,灿烂地笑着。 在是光拉着夕雨的手跑出门的几天以后……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耀眼的阳光倾注在是光他们的头上。 夕雨在公寓前等出租车。 她等一下就要去机场了。 夕雨自己决定办理离校手续,去澳洲和母亲一起住,在那里继续上学。 「喔……旅行时轻便一点也比较好。」 是光想以平常心聊天,但仍有些鼻酸,好像稍微放松就会流出眼泪。 ——摆脱怨灵之后,夕雨就会去澳洲了。 是光向朝衣宣言要保护夕雨的那天,光斩钉截铁地对他这么说。 ——夕雨的母亲一直叫夕雨去澳洲和她一起住,夕雨每次都拒绝了,可是父亲越来越负担不起她的生活费…… 夕雨除了去澳洲之外别无他法。 但是夕雨连离开公寓都不敢,与其去语言不通的外国受折磨,她宁可死在家里。 ——如果你不做些什么,或许还能保持现状。 光彷佛在勉强自己说出不想说的话,语气软弱无力,眼神黯淡又忧郁。 ——夕雨的父母绝不可能忍心看着女儿饿死……大概还是会继续资助吧。这样一来夕雨就能维持原有的幸福,你也可以留着专属于自己的夕雨了。 是光坚定地看着光,回答「就算再也见不到夕雨也无所谓,我一定要赶走怨灵,让她永远不用再想着往事流泪」。 在公园赏花的那天,夕雨和是光并肩坐在长椅上说话。 『……爸爸上个月就不再汇款过来了,他在电话里告诉我,新太太已经生了小孩,他没有余力再供应我的生活所需。他还跟我道歉,叫我去妈妈那里。』 在雨停以后的清澈阳光之中,夕雨难过地低着头。 『我拗起脾气,不理会爸爸和妈妈的劝告。我觉得他们两人只在乎新家庭或工作,没有人真的关心我,所以我饿死也好,真希望自己能在沉眠中死去……就像你说的一样,我……是在逃避现实……』 虽然难过,她还是用极小的音量努力地说着。 所以是光听得很专心。 『我不知道去了澳洲能不能和妈妈好好相处,因为我妈妈是个很精明、很现实的人……她一向看不惯我的态度,经常教训我要更积极一点,或是要我出门运动,还说我很会钻牛角尖,应该多交些朋友,让我压力很大……我在日木的学校都待不下去了,去读澳洲的学校一定更辛苦,说不定又会被欺负,想到这里我就好害怕……』 她和是光相牵的手开始颤抖,但仍僵硬地抬起头来。 『我……不会再逃避了。因为你把我带出那个房间,让我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很多超乎我想象的美丽事物。』 她非常卖力地将自己的心情完整地传达给是光。 『我要去找妈妈,在那里好好努力,这次我不会再逃避了。』 所以是光响应她了。 他压抑着挽留她的冲动,尽量表现出鼓励的语气。 『喔,你就去吧。』 (我就连国中毕业旅行都只去过大阪,她竟然一下子就跑到南半球!连季节都是相反的耶!这也太远了吧!混帐!) 是光昨天已经哭着对光抱怨不少了,所以他今天死撑着不哭,用力绷紧眼睛和嘴唇。光则是挂着成熟的表情在一旁看着是光。 昨天他问是光「你后悔了吗?」的时候,是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回答: 『少蠢了,才没有咧。我一点都不后悔。』 如果现在哭出来就前功尽弃了。光一定会调侃他比外表看起来更爱哭。 不过当他看到出租车开近,还是觉得好心酸。 夕雨也愣住了,一脸犹豫地望向是光。 她提着行李的双手都在颤抖,眉稍下垂,脸色苍白。 是光好想哭。夕雨也像是快要哭了,她以迷惘的声音说: 「赤城……其实我……」 出租车停在夕雨的面前。 夕雨哭丧着脸,含泪望着是光。 如果现在开口留她……如果伸手抓住夕雨的手,把她拉近身边,叫她不要走……告诉她「我会想办法的,我会保护你的,你留下来吧」,说不定夕雨会点头。 说不定她会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这种冲动像暴风雨一般扫过是光全身。 「其实我……」 她湿润的眼睛、苍白的嘴唇都不安地颤抖着。 要去语言不通的遥远国家,没有任何伙伴,只有自己一人,像夕雨这么内向的女孩不可能不害怕的。她一定很怕,怕到难以承受。 现在还来得及。还有机会避免失去她。 只要说一句「别走」…… ——我不会再逃避了。因为你把我带出那个房间。 刚下过雨的公园里,夕雨努力挤出声音对是光说的话又浮现在他的脑海。 这是老在房间角落裹着毛毯发抖的夕雨第一次靠自己的意志决定的事。 是光握紧拳头大叫: 「过去以后如果碰到什么麻烦,一定要立刻告诉我!打电话或传简讯都行!别再一个人躲起来烦恼了!不管你到了哪里,我都会保护你!」 夕雨的脸皱起来了。 「赤城……」 其实他一直很期待看到夕雨再去上学,交一大堆朋友,开开心心地度过校园生活。 并不是因为奢望和她一起吃午餐、一起上下学,只要能在同一个空间看着她幸福的模样就好了。 是光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 不过,他不后悔。 无论是尽力赶走怨灵,或是拉着夕雨跑出来。 在公园里僵硬地亲吻她。 此时送她离开。 绝对,绝对不会后悔! 夕雨也和是光一样张大眼睛忍住泪水,紧紧握着拳头。 「嗯,谢谢,我没问题的。」 夕雨强装开朗,用颤抖的声音说,此时她手上的宠物提包摇晃了起来。 「咦……?小瑠璃?」 盖子一开,牠立刻灵活地跳出来,跑向是光。 小瑠璃走到是光和光的面前,大力摇起尾巴,接着转身坐在地上。那蓝紫色眼睛仰望着夕雨,好像是和是光他们一起来送夕雨似的。 夕雨彷佛回到了裹着蓝色毛毯窝在狭窄房间的生活,露出畏惧、恍惚的表情,没多久又咬住嘴唇,像是隐忍着伤痛。 她以混杂着寂寞和感谢的语气说: 「小瑠璃……也要离开了呢。我以前……是个胆小鬼,一直不让你出门,真是对不起,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小瑠璃轻轻地喵了一声,彷佛在说「你已经不是胆小鬼了」。 在小瑠璃、是光和光的目送下,夕雨坐上出租车。 她在车窗里对是光说: 「赤城,我以后不要再当夜晚开放的花,我要成为朝着太阳展开花瓣的花。」 开朗的眼中盈满泪水,露出笑容。 「下次见面,我一定会变成一个爱笑的女孩。」 是光也很想对她笑。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抬起嘴角、牵动脸颊,身体还是不听使唤,喉咙和眼眶渐渐发热,咸苦的液体几乎满溢,还得费尽全力才能忍住。 「呃……嗯。」 是光皱着脸,努力挤出平淡的声音。他想露出笑容,让夕雨安心一点,但 是再怎么努力都笑不出来。 出租车越开越远,夕雨的身影也渐渐变小。 (如果碰上麻烦一定要说喔!我会立刻冲去你身边……可、可是……我更希望永远都别发生这种事!就算永远见不到面也无所谓,只要你过得幸福,就比见面好上一千倍。所以不打电话、不传简讯也没关系!) 小瑠璃贴在他的脚边,光也轻轻地搂着他的肩膀。 「呜~~~~~」 是光还是哭了。 ◇  ◇  ◇ 隔天。 是光的眉毛比平时挑得更高、嘴唇紧抿、眼睛发红地去上学,同学都吓得退避三舍。 校园里又传出风言风语,说他是「比怨灵更恐怖的流氓」。 「听说他赤手空拳和怨灵单挑耶。」 「连怨灵都被那个流氓吓跑了。」 不知从哪里来的谣言一下子就传遍整间学校。不过,是光现在也没心情理会了。 下课时间,他在顶楼栏杆旁,迎着带有夏天气息的微风。 一道飞机云划过蓝天。 夕雨应该已经到那边了。 拥有娇弱笑容的「梦幻少女」消失了。 可是能看到夕雨那么灿烂的笑容,虽然有些寂寞,他还是觉得很满足。 那大概是是光的初恋。 他不禁思考,光至今经历过多少次像骤雨般猛烈的悲欢离合了呢? 光也飘浮在是光身边,用平静而略带寂寥的眼神眺望着远方。 ——我想送给她们一个温柔的离别。 光这么说过。 他想留给心爱花朵的不是忏悔或赎罪,而是温柔的离别。 每一朵花。 每一段恋爱。 他都打从心底深深地依恋。 都是无可取代,无比珍惜的往事。 或许他不只是个轻浮浪荡的少年。 (我好像开始理解他的心情了。) 光也会迷惘,也会害怕。 但他还是努力为对方着想。他的微笑和甜言蜜语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用来安慰别人受伤的心。 在他的心底,有一片湛蓝而孤独的平静海洋。 ——夕雨的本质和我很像。 ——我们只想静静待在封闭的地方,过着一成不变的和平生活。 为什么光死了以后还要留在这个世上? 为什么他不时会寂寞地遥望远方? 是光还有很多不理解的事。 不过…… (只要光还在地球,我就会一直奉陪下去。) 是光靠着栏杆,对这个心思难解的朋友说: 「你又朝升天迈进一百公尺了吗?」 「嗯。」 光温和地回答,金光闪闪的秀发轻轻飘舞。 「那我得快点练习怎么笑了。」 「是啊,如果你送我离开时,脸上挂着像在化学教室给那些女孩看到的笑容,我一定到了下辈子都还留有心理创伤。」 「好了啦,别再提那件事了!」 「她们说你的笑容比怨灵更恐怖呢。」 「别说了啦!」 是光满脸通红地对出言调侃的光大吼。 将来一定要笑得出来。 如果哪天又得和重要的人离别,一定要用笑容点亮对方的心。 一定要忍住离别的伤痛,诚心祝福将要远行的人。 一定要露出无懈可击的坚强笑容,告诉对方「我没问题的」。 「是光,你知道黄玫瑰的花语吗?不是大朵的那种,而是小小的,很可爱的那种。」 「我怎么可能知道。干么突然这样问我?别故弄玄虚了,想讲就直接讲啊。」 「是是是。」 光像是在做示范似的,对尴尬地板起脸的是光展露出最耀眼的笑容。 「就是『笑着离别』。」 ◇  ◇  ◇ 「听说奏井同学去澳洲和妈妈一起住了。」 在后庭的竹林里,近江雏以别有深意的语气对忧郁注视着石碑的头条俊吾说。 「赤城先生真的达成那个『约定』了呢。」 「……大概吧。」 他头也不回,低声说道。 「他和光之君好像真的是朋友耶,他一定听光之君说过不少事情,说不定刺激他一下就会全部说出来了。」 俊吾面色凝重地打断她明快清晰的话语。 「不要再散播那种简讯,这种手段太不入流了。」 「敝人倒觉得那是逼出凶手的好方法呢。而且到处散播奏井夕雨谣言的并不是敝人,要是你怀疑的话……」 「我没有怀疑你。」 「……你还在记恨敝人当着赤城先生面前说你是幕后黑手吗?那是故意假装的啦,这样才能探出赤城先生的口风嘛~这样还能让朝之宫认定敝人和你没有瓜葛,这可是一石二鸟的好计呢。演得太过火了吗?」 她用事不关己的语气问道。 「我没有在记恨什么事。」 「就是嘛,学长才不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呢~」 雏刻意用很愉快的语气说着,然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严肃地说: 「敝人认为,用简讯散布谣言中伤奏井夕雨的……一定是真心爱着光之君的人。没错,一定是爱他爱得想要杀死他的人。」 俊吾心想,不知道雏的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 会是很不适合她那天真脸蛋的成熟冷漠表情吗? 还是乐在其中的纯真少年表情呢? 他思考了一下,却不想回头确认。 只是…… 俊吾想起在信州骑马场碰到光,对他出言不逊时,他那空虚而脆弱的笑容,还有他手腕上的伤痕…… (在那样的场面实在问不出口。) 这件事还是继续留在心底吧。 说不定哪天可以用来当作扭转头条、帝门两家关系的王牌…… 没错,现在没空为奏井夕雨的事情感伤了。 手中握有越多牌越好。他也是为此才默认了近江雏的存在。 俊吾走向教室,直到最后还是没看雏一眼。 他好像听见雏在后方怀着仰慕的语气小声说道: 「……我们永远都是战友,哥哥。」 真的非常小声。 俊吾还是装作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  ◇  ◇ 是光回头一看,帆夏一脸担心地站在后面。 「……快要上课了唷。」 她紧张地对是光说。 是光昨天传简讯告诉她夕雨办了离校手续,还有夕雨昨天出发去澳洲的事。 帆夏没提起那些事,而是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伸手抓着栏杆。如果他一直待在这里不回去上课,帆夏多半也会留下来陪他吧。 (式部……果然是个好人。) 是光正想说「回教室吧」,却看到帆夏露出坚决的神情转头望着他。 「……?」 她满面愁容地凝视着讶异的是光,以颤抖的、认真的声音说: 「对不起,在这种时候实在不该说这种话……我、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我不希望这段恋情变成一场梦。 我绝不容许你自私地做出改变。 这等于是背叛了那些疯狂的日子。 你绝不能改变。 无论是你,或是我的感情,都得永远保持原状。 所以… 所以…… 光,那一天,我站在你的 背后…… 头条俊吾的主张~那绝对不是爱! 头条俊吾第一次见到帝门光,是在就读平安学园国中二年级那年初冬。 他随父母去亲戚左乙女家拜访时,看到一个长相清秀的可爱孩子和他的表妹——葵——一起在花圃种植球根,那就是光。 那孩子圆滚滚的脸颊是粉红色的,长着细长睫毛的大眼睛散发出纯洁的光辉,满是泥巴的双手在球根旁边拨土。 那柔软的浅褐色头发在冬天清澈阳光之下显得金光闪烁,简直就像图画书中的天使。 (和葵在一起的女孩是谁啊?) 怕生的葵会和朝衣以外的人一起玩还真稀奇。 葵满脸通红,嘴巴紧抿,好像在生气。 当那个女孩带着开朗笑容对葵说话,葵立刻慌张地转开了头。 但是她转头和蹲在对面一起种花的朝衣说话时,葵就害羞地偷瞄身旁,然后又红着脸转向另一边。 葵和朝衣都是国中一年级,比俊吾小一岁。 那个女孩和她们同龄吗? 是学校里的朋友吗? 不知不觉地,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女孩。 葵和她的朋友朝衣都留着一头乌黑的秀发,都是魅力出众、无可挑剔的美少女。那女孩在她们两人身边不仅没有相形见绌,甚至是三人之中最耀眼的。 俊吾从她的身上感觉到不可思议的吸引力,那是他身边的女孩们不曾有过的特质。 那女孩站了起来,款款走向庭院里的储藏室。 她想搬起一大袋肥料,虽然抱起来了,脚步却蹒跚不稳。 「哎呀!光,你在做什么呀!太危险了!」 葵鼓起红通通的脸颊跑过去。 朝衣则是用不像孩子的冷静眼神默默看着。 俊吾比葵更快跑到那女孩的身后,帮忙扛起肥料袋。 她抬头望向俊吾,一双大眼睛睁得更大了。那眼睛和头发一样是浅褐色,从近处看起来更是美得令人不禁深陷其中。 俊吾感觉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对女生来说太重了,我来拿吧。」 「俊吾哥……」 俊吾突然出现令葵吓了一跳,接着她看见俊吾从那孩子背后伸手帮忙扛东西,立刻不高兴地噘起嘴巴。 他心想,葵一定是看到他对其他女孩太好,所以吃醋了。葵还是个小孩,这也是没办法的。 俊吾只比葵大了一岁,却做出这种结论。 「呃,你是葵小姐的哥哥……?我不是女生啦。」 和长相一样甜美可爱的声音从近处传来。 (啊?) 这次轮到俊吾吓得张口结舌了。 「我是男生喔。」 那孩子露出天使般的笑容说。 (竟然是男生!) 俊吾感觉自己像是上当了,一脸不悦地将肥料搬到花圃边。那男孩很可爱地向他道谢,他却不响应,也不看对方,而是急忙走进屋内。 再次见到那孩子,是在帝门家主办的新年派对会场。 俊吾听到天生长舌的三个姐姐说: 「你们看!那就是『不该出生的孩子』耶!」 他转头一看,发现了穿着小孩尺寸西装外套和短裤的「他」。 他被一群盛装打扮的大姐姐包围,挂着亲切随和的可爱笑容和那些女人应对,她们也都眉开眼笑地和他闲聊。 姐姐们爱看热闹的个性表露无遗。 「咦?那孩子就是『光』?不会吧,超级可爱耶。」 「都是因为他来到帝门家的本家,害得一朱和母亲不得不离开。」 「所以他以后会继承帝门家?他可是『不该出生的孩子』耶。」 「不过他真的好可爱喔,头发的颜色也好漂亮!就像外国的王子一样。我都想去找他说话了。」 「你太盲目了吧。可、可是我好像……也对他有点兴趣。」 俊吾一直专心听着她们七嘴八舌的对话。 他以前偷听大人谈话时,得知了关于那个「不该出生的孩子」的事。 大人一谈起这件事,每个人都皱着眉头抱怨。 (原来我在葵家里看到的人就是帝门光……) 从大人的态度看来,俊吾原本以为光会是个阴沉的孩子,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开朗耀眼,彷佛全身笼罩着光芒,和年纪足以当他母亲的女性或更年长的女性都能相谈甚欢,很得她们宠爱。 大概因为他还是个孩子,不了解自己处于什么立场,才能表现出这么天真的态度吧。 没错。要是他懂事,绝对没办法笑得那么无忧无虑。 看着那张如少女般惹人怜爱的美丽笑脸,俊吾又想起自己在葵家里出洋相的事,突然有些难过。 他有生以来第一个动心的对象竟是男生……而且竟是帝门光。 (那说不定是我的初恋耶……不,绝对不是!我只是搞错了,那不能算数!) 还好没多久就发现他的性别了……俊吾暗自捏了把冷汗。 ◇  ◇  ◇ 因为有过这段往事,俊吾后来一直看光不顺眼,但是基于家族立场又不能忽视他,因此更觉得火大。 头条家代代侍奉帝门家。俊吾很愤恨地想着,那个轻浮敷衍的花花公子竟然是自己未来的上司,真是太不幸了。 (可是,真想不到光这么年轻就死了……) 俊吾也想不到,在光死后竟然会有感激他的一天…… 某个假日,俊吾在家中厨房准备着稍晚的早餐。他一边摘着色拉要用的莴苣菜叶,一边思索。 光在死前一天答应俊吾,要让奏井夕雨摆脱过去的怨灵,走出那栋残破的公寓。 后来由光的朋友赤城是光继承他的遗愿,达成了约定。 夕雨今后如果能在澳洲好好享受新生活,开朗度日,那就太好了。 在安静的竹林里独自吃午餐,洋溢着幸福神情的少女。 俊吾对她的沉默寡言和柔弱害羞的眼神很有好感。 因为有几个任性多嘴、个性轻浮、把弟弟当仆人使唤的凶恶姐姐,所以俊吾的喜好是乖巧柔顺又安静的女性。 在平安时代,后来成为三条帝的东宫太子命令妃子绥子抱着冰块,并且对她说「如果你真的爱我,在我喊停之前都不能放下冰块」,然后他就忘了这件事,等到想起时,冰块已经融化,绥子的手也冻成了紫色,但她始终默默地捧着冰块,一句怨言都没有。 要是他胆敢说出「这才是理想的女人典范」,一定会被全世界的女人唾骂,姐姐们听到了也一定会揍他。 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自拔地迷恋着这种异常温顺的女性。 只可惜这类女性通常不敢接近俊吾,还没熟识之前就会逃走了。 再考虑到有三个难相处的小姑,未来的娶妻之路想必是多灾多难。 就算能找到相爱的对象,如果对方那么文静内向,说不定被他那群姐姐瞪一眼就会昏倒,更别说是开口聊天了……怎么想都不会有好下场。 话说回来,绥子也有花花公子源赖定在追求,后来甚至和他有了夫妻之实,连孩子都生了…… 当他听到光常去夕雨的公寓,心中既气愤又挫败,难过到几乎胃痛。 (果然还是不该感谢光……可能就是因为他定期拜访,才害得奏井夕雨更不想走出家门,而且他又和那么多女生牵扯不清……哼,那家伙的恶行根本数落不完。) 他怒气冲冲地削着红萝卜时…… 「俊吾哥!」 有一头飘逸乌黑长发、扎着清纯白色缎带的美丽女孩可爱地鼓着脸颊跑进来。 那是他的表妹,葵。 葵最近刚过完十七岁生日,纯真的个性之中多了一丝成熟女性的妩媚,变得越来越美了。 不过在俊吾眼中,葵永远都是个可爱的表妹。 他身为么子,受尽三个姐姐欺压,所以他都把葵当作亲生妹妹一样宠爱。生来注定要当管理阶级的人绝不能像光一样,对任何人都亲切有加,否则只会被属下看不起。但是,在葵的面前他一向很和蔼可亲。 「早安,葵。你怎么会突然来找我?发生什么事了?啊,我刚烤好法式咸派喔。是香草鸡肉口味,你最爱吃的。冰箱里也还有一些糖煮洋梨。」 俊吾的兴趣就是下厨。他用的材料都很讲究,对味道当然也很有自信。 不过…… 「那不重要啦!」 葵漫不在乎地拒绝,让他有点错愕。 「我跟你说,大家都好恶劣,竟然说赤城同学比怨灵更凶暴,还说他拳打脚踢逼怨灵下跪,把怨灵生吞活剥!小朝还冷淡地说『那种人最好滚到怨灵的国度,永远别回来了』!」 葵激动地抱怨。 看来她是为了赤城是光在校内评价不停跌落之事感到愤慨…… 「大家说得太过分了,赤城同学听见一定会很难过,他太可怜了。小朝还落井下石地说『要是那个人有这么细腻的神经,早就羞愧得把自己关进抽屉,不敢再来上学了,真可惜』!无论她多么讨厌赤城同学,也不需要说得这么难听吧! 我再也不跟小朝聊赤城同学的事了啦!俊吾哥,你能不能帮帮赤城同学呢?」 她气呼呼地说,以真诚的眼神凝视着俊吾。 原来她是因为平时依靠的朝衣不肯帮忙,才会来找他。 朝衣和葵从小一起长大,既是好友又是保护者,没想到温柔乖巧的葵竟然会不听她的话,而且竟是为了赤城是光…… 葵和光有过婚约。 提到那个女友无数、到处游戏人间的光,葵都会说: 『婚约只是爸爸他们擅自决定的,我最讨厌光了!』 可是每个和葵熟识的人都看得出来,她从小就一直喜欢着光。这也是俊吾无法给光好脸色看的理由之一。 光死了以后,葵还在葬礼上对着光的遗照痛骂,闹出一场骚动,让俊吾相当担心,不过她最近情绪稳定多了,也开始会露出笑容了。 她和发生过纠纷的美术社成员也处得越来越好。 而且她没有借用朝衣的力量,全是靠着自己的努力。 至于葵变得积极乐观的理由…… ——因为赤城同学帮光送了生日礼物给我。 葵带着害羞的柔和笑容回答。 那家伙不只改变了夕雨,也改变了葵? 俊吾对赤城是光怀着复杂的情绪,虽然欣赏,却又不愿认同。话说回来,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和光的出生环境、成长过程都截然不同,个性也是天差地远,到底是怎么和光成为朋友的? 光的事情他究竟「知道多少」? 葵的声音把俊吾从沉思之中拉回。 「俊吾哥,你听我说些话好吗?赤城同学虽然外表可怕,讲话粗鲁,乍看之下好像很残暴,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唷。去游乐园的时候也是……」 葵不知想起什么事,脸突然红了起来。 俊吾胸中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为什么这么担心赤城?难道你喜欢他吗?」 他若无其事地试探道。 葵顿时满脸通红,说不出话。 她的视线不停左右飘移,双手按着脸颊,慌得手足无措,最后低下头去。 「……才没有……这种事。」 她以细若蚊鸣的声音回答。 接着昂起红通通的小脸,一个劲地说: 「赤城同学真的是个好人!而且他是光的朋友!我是因为受到他很多照顾,才会想报答他……所、所以,我绝对、绝对、绝对没有喜欢他啦!」 (不妙!) 俊吾脸色发白,彷佛不祥的预感已经成真。 (葵,不行!哥哥绝不答应!) 他像个溺爱妹妹的傻哥哥,在心中大叫。 不对,葵只是还没从光过世的打击之中恢复。她只是因为从小备受呵护,从来没接触过那么野蛮的男人,受到太大的文化冲击,才会搞不清楚状况。 没错!那绝对不是爱! 后记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谢谢大家买了《光在地球之时……》第二集!如预告所说,第二集的副标是「夕颜」。 主题书目《源氏物语》里的夕颜虽然不幸,却是个温柔可爱的女性,让人读来心疼不已。 关于书中提到的夕颜(瓠瓜花),我直到最后都还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改成夜颜(月光花)。因为也有人把夜颜称为夕颜,而且夜颜的外形优美神秘,应该比较适合吧……真正的夕颜是葫芦科,或许是因为这样,害我一直忍不住想起烫青菜和泡菜之类的词汇……(泣) 不过,夜颜是在明治时代输入日本的,平安时代还没有这种花。《源氏物语》提到的一定是葫芦科的夕颜。照这样看来,还是忠于原著比较好……毕竟夕颜的花朵也是洁白蓬松,非常可爱,夕颜这位女性的魅力也不属于高雅公主那类,比较像是中层阶级…… 烦恼许久之后,我还是选择了葫芦科的夕颜。第一集的书末预告里画的是夜颜,是因为初稿本来订为夜颜,事后更改真是抱歉,竹冈老师。顺带一提,在第一集提到的蜀葵,其实应该改成双叶葵才对,可是双叶葵的花太朴素,所以我还是决定采用蜀葵。 《光在地球之时……》提到了很多种花,写起来真的很辛苦。就算是查图鉴,也经常觉得「咦?哎呀?这是什么花?」。此外也得常跑植物园,认真地写观察日记,记录哪天在什么地方看到这种花和这种花和这种花。 小石川植物园和新宿御苑比较适合散步,不过板桥的赤冢植物园更是很少人知道的好地方。那里园区不大,但解说牌非常多,园内还设有教学区,无论有什么疑问,员工都会详尽说明。从车站过去要爬一段坡道,夏天走起来真是汗流浃背,不过对减肥应该很有帮助! 对了,《光在地球之时……》的后面有六个点。不是三个,而是六个。这件事非常~~~~~~重要,所以在写系列名称时,请别只写三个点,一定要写六个点。 呃……至于为什么说很重要嘛,就像《“文学少女”》系列的「“”」以及《月兔公主。》系列的「。」一样……要解释还真不好意思,理由是这样笔画比较吉利!(注:此指日文原书名) 拿出这种无聊的理由真是对不起!我本来只是随便查查笔画,结果竟然看到毁灭、疾苦、泥淖、黑暗、挫折之类的恐怖字眼,简直被吓坏了。 我由此学到了笔画没事不要乱查,所以目前正在fbonline网站上连载的《女装皇家教师(暂译)》死都不敢再查笔画了。不过角色姓名还是想找些笔画吉利一点的。有个网站只要输入姓氏,就会列出笔画合适的名字,真是一大宝器。也可以先取名字,输入姓氏栏,藉此调整总笔画唷。 接下来要报告一些信息。 《女装皇家教师》已经改编成漫画,开始在air raid网络漫画网站连载了。负责作画的はゐ桜菜老师,画风向来以极富魅力的可爱表情著称,请大家一定要去看看喔。 高坂りと老师画的《“文学少女” 渴求真爱的幽灵》第一集也要在八月二十二日发售了!流人和萤都画得好棒!附录的四格漫画也很可爱,请各位务必支持! 下一集《光在地球之时……3》的副标是「若紫」。平安时代最著名的萝莉,小紫,在竹冈老师笔下会是什么模样呢?真是值得期待。就先说到这里!年底再会啰。 二o一一年七月十七日 野村美月 参考文献 《新版古今和歌集》(高田佑彦翻译,角川学艺出版,二oo九年六月二十五日发行。)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谢谢大家买了《光在地球之时……》第二集!如预告所说,第二集的副标是「夕颜」。 主题书目《源氏物语》里的夕颜虽然不幸,却是个温柔可爱的女性,让人读来心疼不已。 关于书中提到的夕颜(瓠瓜花),我直到最后都还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改成夜颜(月光花)。因为也有人把夜颜称为夕颜,而且夜颜的外形优美神秘,应该比较适合吧……真正的夕颜是葫芦科,或许是因为这样,害我一直忍不住想起烫青菜和泡菜之类的词汇……(泣) 不过,夜颜是在明治时代输入日本的,平安时代还没有这种花。《源氏物语》提到的一定是葫芦科的夕颜。照这样看来,还是忠于原著比较好……毕竟夕颜的花朵也是洁白蓬松,非常可爱,夕颜这位女性的魅力也不属于高雅公主那类,比较像是中层阶级…… 烦恼许久之后,我还是选择了葫芦科的夕颜。第一集的书末预告里画的是夜颜,是因为初稿本来订为夜颜,事后更改真是抱歉,竹冈老师。顺带一提,在第一集提到的蜀葵,其实应该改成双叶葵才对,可是双叶葵的花太朴素,所以我还是决定采用蜀葵。 《光在地球之时……》提到了很多种花,写起来真的很辛苦。就算是查图鉴,也经常觉得「咦?哎呀?这是什么花?」。此外也得常跑植物园,认真地写观察日记,记录哪天在什么地方看到这种花和这种花和这种花。 小石川植物园和新宿御苑比较适合散步,不过板桥的赤冢植物园更是很少人知道的好地方。那里园区不大,但解说牌非常多,园内还设有教学区,无论有什么疑问,员工都会详尽说明。从车站过去要爬一段坡道,夏天走起来真是汗流浃背,不过对减肥应该很有帮助! 对了,《光在地球之时……》的后面有六个点。不是三个,而是六个。这件事非常~~~~~~重要,所以在写系列名称时,请别只写三个点,一定要写六个点。 呃……至于为什么说很重要嘛,就像《“文学少女”》系列的「“”」以及《月兔公主。》系列的「。」一样……要解释还真不好意思,理由是这样笔画比较吉利!(注:此指日文原书名) 拿出这种无聊的理由真是对不起!我本来只是随便查查笔画,结果竟然看到毁灭、疾苦、泥淖、黑暗、挫折之类的恐怖字眼,简直被吓坏了。 我由此学到了笔画没事不要乱查,所以目前正在fbonline网站上连载的《女装皇家教师(暂译)》死都不敢再查笔画了。不过角色姓名还是想找些笔画吉利一点的。有个网站只要输入姓氏,就会列出笔画合适的名字,真是一大宝器。也可以先取名字,输入姓氏栏,藉此调整总笔画唷。 接下来要报告一些信息。 《女装皇家教师》已经改编成漫画,开始在air raid网络漫画网站连载了。负责作画的はゐ桜菜老师,画风向来以极富魅力的可爱表情著称,请大家一定要去看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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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光在地球之时……》的后面有六个点。不是三个,而是六个。这件事非常~~~~~~重要,所以在写系列名称时,请别只写三个点,一定要写六个点。 呃……至于为什么说很重要嘛,就像《“文学少女”》系列的「“”」以及《月兔公主。》系列的「。」一样……要解释还真不好意思,理由是这样笔画比较吉利!(注:此指日文原书名) 拿出这种无聊的理由真是对不起!我本来只是随便查查笔画,结果竟然看到毁灭、疾苦、泥淖、黑暗、挫折之类的恐怖字眼,简直被吓坏了。 我由此学到了笔画没事不要乱查,所以目前正在fbonline网站上连载的《女装皇家教师(暂译)》死都不敢再查笔画了。不过角色姓名还是想找些笔画吉利一点的。有个网站只要输入姓氏,就会列出笔画合适的名字,真是一大宝器。也可以先取名字,输入姓氏栏,藉此调整总笔画唷。 接下来要报告一些信息。 《女装皇家教师》已经改编成漫画,开始在air raid网络漫画网站连载了。负责作画的はゐ桜菜老师,画风向来以极富魅力的可爱表情著称,请大家一定要去看看喔。 高坂りと老师画的《“文学少女” 渴求真爱的幽灵》第一集也要在八月二十二日发售了!流人和萤都画得好棒!附录的四格漫画也很可爱,请各位务必支持! 下一集《光在地球之时……3》的副标是「若紫」。平安时代最著名的萝莉,小紫,在竹冈老师笔下会是什么模样呢?真是值得期待。就先说到这里!年底再会啰。 二o一一年七月十七日 野村美月 参考文献 《新版古今和歌集》(高田佑彦翻译,角川学艺出版,二oo九年六月二十五日发行。) 一章 大哥哥……少女纯真地仰望叫道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如果愿望可以实现,我真想生下你。 怀着你十月十天,把我体内所有的血和水灌注在你身上,轻轻抚着隆起的肚子,幸福至极地听着你和我的心跳声重叠为一,不停告诉你我爱你。 我爱你。 我好爱你。 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的幸福、未来。 就算有罪,我还是爱你,爱到疯狂。 在你出生以后,我还要藏起你,不让任何人看见。 -------- 是光瘪着嘴,一脸厌烦的模样。 这是阳光开始带着盛夏暑气的六月午后,国文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课。 老师的声音中掺杂着另一个柔和甜美的声音。 「合欢树的花就像仙女的羽衣,长长的淡红色雄蕊一丛丛地布满枝头,散发出如梦一般的香气。睡在那柔软花朵的包围之中,真让人觉得身在仙境呢。」 是光的上方有一位美如天仙的少年在说话,他不穿羽衣便能轻盈浮在半空。 那柔软的四肢、纤细的脖子、晶莹剔透闪烁金光的头发、少女般的秀丽脸孔,全都带有脱俗的魅力和气质,就算穿着学校的短袖衬衫和长裤,他的美貌还是远胜过其他学生。 事实上,他是被一般人称为鬼的不具体存在,除了是光以外没人看得见他,也没人听得见他的声音。 即使如此,他还是自得其乐地畅谈着: 「说到合欢树,我就会想到爱情诗人纪女郎的这首和歌——『白昼吐芳艳,夜间垂叶眠。合欢岂独赏?邀汝共惜怜。』——意思是,白天绽放、晚上阖起的合欢花是如此美丽,怎能只有我一人独享?请你也一同来欣赏吧。如果有个灵巧逗趣的性感大姊姊用这么动人的诗歌邀请我,我绝对不会像大伴家持一样,回送『你的合欢树想必不会结出果实』那种不解风情的和歌。」 光用遗憾的语气说。 以他这个任何女孩来告白都会照单全收的后宫皇子的角度来看,就算是千年前的爱情故事,他也一定很难理解怎么会有男人拒绝女方的邀请。 (就算女生主动告白,也不能想都不想就直接答应吧?) 听着光那些悠哉的发言,是光的嘴角瘪得越来越用力,眉头的皱纹也越来越深。 是光烦恼的来源并不是这只鬼魂,他早就看惯了光飘浮在半空,也听惯了光的喋喋不休,刚开始还有点惊慌,但是过了一个月也该适应了。 重点是…… 是光屏着呼吸,眼睛慎重地往左慢慢瞄去…… 「——!」 坐在隔壁的女孩和他一样动作僵硬,一脸紧张地望着他。 (哇!) 四目交会的瞬间,是光的脑袋呼地发热,急着转开视线。 不过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对方的脸就红得像苹果,还弄掉了课本,她匆匆弯腰去捡,椅子却突然一歪,眼看就要跌倒。 「式部同学!危险啊!」 光大叫一声。 虽然没人听得见光的声音,教室里的人却都转过头来,她小声地说着「对不起」,重新坐好。 接着她把课本遮在脸前,好像不想让是光看见。 「……」 不过,是光看见她露出白色短袖衬衫之外的脖子渐渐红起来,就慌张得仿佛是自己差点跌倒,连胃壁都开始痉挛了。 「式部同学最近好像常常跌倒耶。是光,你也要负一部分责任,你应该好好看着她,注意别让她受伤,像刚才那种情况,你应该伸手扶她才对啊。」 光说出了很有女性主义风格的发言。 ◇  ◇  ◇ ——我、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几天以前,在刚下过雨的顶楼,式部帆夏以颤抖的声音说出这番告白。 是光简直吓坏了。 他甚至怀疑:这家伙不是脑袋烧坏了吧?难道她被什么电波操纵了吗? 因为是光从小到大都得不到动物和女生的好感,在国中时代,他也老是因为那头红发看起来很不正经,眼神又像流氓,而被所有人敬而远之,听说坐在他隔壁的女生甚至害怕得在一周之内瘦了三公斤。 帆夏刚认识他时,也曾误以为他是色狼,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拳脚相向。 后来帆夏陪他商量葵和夕雨的事,他才发现帆夏是个很热心、很豪迈的人,两人关系渐渐好转。 不过,怎么会突然变成这种状况呢?她竟然会对这粗鲁的流氓面红耳赤地说出「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因为帆夏这番示好太过突然,是光还忍不住怀疑背后是不是有个天大的阴谋。 他睁大眼睛,在顶楼僵立良久之后,帆夏垂下眉梢,露出快要哭泣的表情,接着又板起脸,开口说道: ——我、我是指同学之间的好感啦!你、你你你绝对不要误会喔! 她以异常高亢的声调宣告。 ——真的只是同学之间的喜欢,只是「like」啦! 帆夏一边说,一边僵硬地后退,在顶楼门边还差点跌倒,然后哭丧着脸冲下楼梯。 而是光从头到尾都说不出一句话。 在旁边看着这情况的光很愧疚地按着额头说: ——抱歉,是光,我应该早点教你如何应付这种场面。式部同学的行动比我预料的快了三倍,所以我就疏忽了。 后来帆夏一直躲着是光。 是光想找她说话时,她就会转过身去,专注地猛打简讯,一到下课时间就立刻离座跑去找朋友,也就是绑辫子的班长,而且走在平坦的地面上还会走得跌跌撞撞的。 那不自然的举止反而更突显出她对是光的在乎,让是光不由得也跟着冷汗直流,全身僵硬。 ◇  ◇  ◇ 「我看你干脆和式部同学交往好了。」 下课时间。 帆夏神情尴尬地双手遮脸,咬着嘴唇,脚步蹒跚地走出教室之后,是光也臭着一张脸在走廊上漫步。 光顺理成章地跟在他身边,一边说出了骇人听闻的建议。 「我本来是希望选个爱笑的女孩给你当女友啦,不过式部同学这么漂亮,双腿又细又直,有个如此迷人的女孩脸红望着你,或许也满不错的。式部同学那双腿,不论外型或威力,在学年之间都是数一数二的呢,一定有很多男生渴望被她踢、被她践踏。」 「我才没有那种嗜好。」 是光愁眉苦脸,喃喃地回答。 既然帆夏已经声称那是同学之间的喜欢,是光也只能维持过去的态度跟她往来。 就算她没有补充那句「同学之间的喜欢」,而是直截了当地告白,是光一样会很烦恼。 无论腿漂不漂亮,式部帆夏都是个好样的家伙,但是谈到喜不喜欢、想不想交往,是光却不禁犹豫。 他和奏井夕雨展开初恋,又彼此分离,都只是前几天的事。 如今是光想起她那如梦似幻的微笑、和他互相紧握的柔软小手、嘴唇相触时的雨水味道,心头仍然会揪起。 在黑夜里悄悄绽放,如幻影般的少女。 一到早晨,幻影就消失了,软弱的少女基于自己的意志走进了白昼的世界,虽然她已离去,是光对她仍然魂牵梦萦。 是光没办法立刻把心思转向帆夏,他觉得自己要是这样做,对夕雨和帆夏都很失礼。光总是带着毫无阴翳的清爽笑容说「所有女孩都是花,每朵花都有各自的魅力,都很值得爱护」,但他实在学不来这个后宫皇子的作风,这就像叫狗拿洒水壶去浇花一样困难。 因为帆夏声称 那是同学之间的「like」,所以是光也很努力地用平时的态度和她相处,但是…… (她的态度那么不自然,搞得我也越想越多……脸都热起来了……) 是光烦恼地搔头,光看得无可奈何地笑了。 「也罢,夕雨的事才刚结束,以你的作风一定没办法立刻喜欢式部同学,式部同学应该可以理解吧。」 (唔……真的吗……) 话虽如此,如果只是仰赖帆夏的体谅、任由她独自承担,也太没男子气概了吧? 「啊啊,你又在烦恼了。是光,以你这个年纪,眉头不该有那么多皱纹的。放心啦,式部同学一定也很希望能和你自然地交谈,再过一阵子她就会恢复了。」 光用成熟的语气说着,然后…… 「赤城,你有空吗?」 有个意想不到的人叫了是光。 三年级的头条俊吾。 他拥有风雅而充满男人味的脸庞,修长的体型,帅气得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众人目光。 是光在夕雨的事件之中和他产生了若干交情,但他属于校园内的贵族阶级,不可能经常来找是光这个被视为最低阶级之下的野狗。 走廊上的学生们都惊愕地看着他们,是光也皱起脸孔。 「干么?你要谈夕雨的事吗?」 「不是的,我听说她养的猫被你带回去照顾,但我对这件事没有任何意见,我要说的是其他的事。」 (听说?听谁说的啊?) 夕雨以前养的白猫小瑠璃目前住在是光家里。小瑠璃和夕雨分开以后,就一脸骄傲地跟着是光,像是在说「我就姑且让你照顾一阵子吧」。 是光并没有对学校的人谈过这件事,应该说学校的人都躲着他,就算想说也没人可说。 那头条是怎么知道的? 是光还在怀疑,头条突然前倾上半身说: 「赤城,你现在有交往的对象吗?」 「啊?」 头条异常认真的眼神和奇怪的问题令是光摸不着头脑。 「没有啊……」 是光如此回答之后,头条随即皱起眉头,好像发现了什么严重事态一般。 「如果有女生躲起来偷偷看着你,你会怎么样?」 「我当然会叫她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如果那个女孩一脸凝重地走过来看着你呢?」 「就算有女人向我挑衅,我也不会和女人动手的。」 「如果她红着脸开始脱衣服,你会怎么样?」 「当然是叫救护车啊!那家伙一定是发烧到意识模糊,不然就是变态暴露狂!」 头条用力抓住是光的双肩,以充满信赖的语气说: 「你的健全思想是很珍贵的,以后也继续保持下去吧。」 然后他拍拍是光的肩膀,转身离去。 「……他到底是来干么的?」 「吓我一跳,俊吾的态度好认真……我还以为他要向你示爱呢。」 光的发言令是光无法一笑置之。 「混帐,胡说什么啊!」 是光愕然地叫道…… 「头条学长抓着那个流氓的肩膀,热情的望着他耶!」 一旁傅来了这句低语。 而且…… 「头条学长向流氓告白了!」 「头条学长和流氓陷入热恋了!」 窃窃私语变得越来越大声。 (够了,别把我当成同性恋流氓!) 是光抬高下巴,目露凶光,想要警告周围的人,刚好和站在走廊一角的帆夏友人——也就是绑辫子的班长——对上视线。 她睁大了镜片后的眼睛,不如是因为目睹了完整事情经过,还是听到了迅速扩散的谣言。 「赤、赤城同学和头条学长……在搞同性恋?」 她吓得浑身颤抖,接着僵硬地笑着说: 「我、我一直认为爱情……是不分性别的……」 然后她转身跑走,一边还大喊着「小帆~~~~」。 「喂!给我等一下!」 是光气急败坏地追过去,戴眼镜的班长甩着像小猪尾巴般的短辫子快步逃走。 「小帆、小帆、小帆~~~~」 「美智留!」 帆夏正在教室门外,她惊讶地叫着朋友的名字。 是光顿时感到脑袋发烫。 (住口!不要告诉式部啊!) 「美智留,怎么了?」 「赤城同学和头条学长在走廊上搞同性恋啦!」 「——!」 (哇啊啊啊啊啊啊!这个眼镜女,亏她长得一副含蓄的样子,说起话来竟然这么直接!) 帆夏一听到朋友说的话就僵立不动,接着她发现了气喘吁吁的是光,又吓得浑身一抖。 她望着是光,脸上浮现出极度震惊和纠葛,然后又变成像在祈求「这不是真的吧」的表情。 (式部,别听信她的话啊!我……) 「头条学长抓着赤城同学的肩膀示爱,赤城同学也用火热的眼神凝视着头条学长!他们一定已经做过什么了!」 (这个眼镜女!你和我有仇吗?) 帆夏听得又是浑身一抖,转头瞪着是光,眼神不知该说是生气还是难过。 「我们走吧,美智留。」 帆夏转过头去,拉着绑辫子的班长一起走进教室。 是光张口结舌地愣在原地,光很同情地说: 「这个……式部同学大概吓到了吧,毕竟听到自己告白过的对象在学校走廊和学长抱在一起。算了,别这么无精打采的,先观察看看式部同学的情况,再找机会向她解释,她一定会理解的。」 光轻轻把手放在是光的肩上。光是个鬼魂,他的手当然穿过了是光的肩膀。 「我哪有无精打采……」 是光握紧拳头说。 「哼,仔细想想,就算式部以为我和头条在搞同性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哈哈……如果式部因此觉得不该接近我这种男人,也算是件好事,哈哈……」 「是光,你或许想要笑,不过你的表情好恐怖,脸颊抽搐,眼睛也竖起来了。你不需要勉强自己惹式部讨厌啦。」 「我、我才没有勉强。」 是光结巴地回答。 看到光无言叹气的表情,是光又不悦地说: 「我才不会一天到晚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现在更重要的是尽快解决你下一个『有遗憾』的对象啦!」 ◇  ◇  ◇ 「真的没关系吗?式部同学对你的误会还没解开呢。回家时式部同学一直担心地看着你,然后又猛甩头,还差点摔倒呢。」 「烦死了!我都说不管她了!倒是你没弄错地方吧?」 放学后。 为了解决光未了的心愿,是光来到了公直小学的校门前。 小学生的放学时间比高中生早,所以现在才走出来的学生很少。 几位背着书包走出来的孩子一看到满头红发、目光凶恶的流氓站在前面,都吓得半死,有的尖叫着跑开,有的哭丧着脸浑身发抖,不然就是跑回校舍。如果他们去找老师来就麻烦了。 光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含糊地说: 「嗯……就是这里没错啦……」 (哼,这次的对象是女老师吗?该不会是学生的妈妈吧?你可千万别搞婚外情。) 午休时间,是光在学校顶楼依照光的指示发出简讯。 『可爱的小紫,约定的东西准备好了。』 是光不禁佩服光有办 法记住这些女人的信箱地址。光自己声称,只要是跟女性有关的事,他的记忆力就会增强十倍。 小紫应该就是那个对象的名字。 是光收到的回覆说,要约在小学的门口。 (话说约定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此外还有另一个疑问。 「喂,这个项圈是干么用的?」 是光青筋暴露地问道。 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黑色项圈,那是在路上经过的宠物店买来的。 为什么要戴项圈? 这和他醒目的红发搭配起来就更有流氓的味道了。 光急忙露出笑容。 「算是标志吧。」 他故作轻松地回答。 「很适合你啊,很像庞克乐团的主唱呢。」 「庞克乐团的主唱站在小学门口也太奇怪了吧?哼,混帐,害我浑身都觉得不对劲。是说约好的时间已经超过十分钟了,她该不会是一看到我就吓跑了吧?」 「不会啦,应该反过来才对。因为你非常『符合』嘛。」 「啊?」 是光疑惑地反问。 光流露出柔和的眼神,继续说: 「小紫是个沉着的孩子,她一定正在观察你。」 (沉着的……「孩子」?) 把女老师叫作「孩子」好像不太对吧?就算只是行政人员,年纪也应该比高一的光还大啊…… 这时有个可爱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大哥哥……」 是光低头一看,有个背着红色书包,斜挂着嫩绿色小皮包的女孩正仰望着他。 那双灵活有神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怎么了?她被我的外表吓哭了吗?) 是光最不会应付的就是动物、小孩和女人了。 不过他看到人家哭,也没办法袖手旁观。如果拿手帕帮她擦眼泪,会不会让她更害怕啊? 是光正在犹豫,女孩又以害羞可爱的声音问道: 「大哥哥是……光的朋友吗?」 「咦!呃……是啊。」 (难道这个小鬼就是……) 是光的额头开始冒汗。 「传简讯给小紫的……就是大哥哥吗?」 「……嗯。」 是光哑口无言地仔细打量这名少女。 她柔顺笔直的黑色长发绑成两支马尾,大大的眼睛周围长着浓密的睫毛。 光滑的牛奶色肌肤、玫瑰色脸颊、粉红色嘴唇。纤细脆弱的脖子、双腿,紧抓着书包背带的小手。 充满少女风格的波浪裙摆下方露出圆滑的膝盖,脚上穿着一双干净的白袜。 怎么看都是个小孩!她还是个小学生啊! 顶多只有十岁吧!说不定还更小! 「你就是小紫?」 是光艰涩地吞着口水。 女孩轻轻点头,吸了一下鼻子。 「我叫若木紫织子。对不起,大哥哥,我忍不住哭了,因为我想起了光。」 接着她又说: 「嗯,那个,请多多指教。」 女孩楚楚可怜地低头敬礼。 是光重重地喘息,转头看着光。 (这家伙就是你留有遗憾的对象吗?她还背着小学书包咧!) 不过光似乎没听见是光说的话。 「啊啊,小紫真是太可爱了!没有其他女孩像小紫这么适合穿白袜了!裙子的长度也刚刚好,膝盖一定要露出来啊!嘴唇富有光泽,就像樱桃一样!啊啊,那披散的乌黑秀发也好浪漫。小紫真是我的小仙女!」 光已经陷入疯狂了。 (喂……喂,你笑得脸都快融化了耶,看你那副害羞的模样,用这种目光看小孩太恶心了吧。) 如果光那群仰慕者看到他这副如痴如醉的表情,一定都会跑掉的。 「那个,大哥哥……你为什么会来找小紫呢?」 「啊,呃,这个嘛……」 「当然是为了完成答应小紫的事呀,我的小淑女。」 光就像中世纪的骑士一样单膝跪在紫织子前方,笑容满面地回答。 是光真想一脚踹过去。 「光和你有过什么约定对吧?我是来帮他实现约定的。」 紫织子单薄的肩膀轻轻一颤。 「约定?」 她的表情顿时僵住,然后满脸通红,扭扭捏捏地说: 「呃,所谓的约定是……那个吗?」 那小小的脸庞害羞地低下,绑成两支马尾的黑发优美地摇晃着。 (算了,跟小孩约定的事多半没啥大不了的,早点做完早点回家吧。) 要不然的话…… 「小紫这种姿势好可爱啊!让我的心跳得这么快,真是个罪恶深重的孩子。」 在一旁发骚的朋友实在恶心得令他受不了。 (你的心脏早就不会动了啦!) 是光正在冷眼旁观时,紫织子稍微抬起泛红的脸庞,紧紧抓住是光左手的食指和中指。 「哇!」 是光大吃一惊,紫织子羞答答地抬眼瞄着他说: 「所以说,那个……红发的大哥哥要代替光夺走小紫的第一次罗?」 「——!」 这小鬼刚才说了什么? 代替光…… 夺走小紫的第一次。 (光~~~~~~~~~~) 是光凶神恶煞般地瞪着光。光虽是鬼魂却感觉到自己有生命危险,不禁往后退。 「是、是光,你的表情好吓人……会吓到小紫啦,冷静点!」 (你教我怎么冷静得下来啊!混帐!) 「这是有原因的啦!而且我也不是打算立刻夺走她的第一次……」 (那你是想要留待有朝一日享用吗?) 「呜……光真的好亲切、好温柔,在小紫缺钱的时候买下了小紫的第一次呢。」 (你这个王八蛋~~~~~~~~)) 「是光!你的脸要是变碍更凶恶,以后一定会很难找工作的!克制一下啦!」 (你以为是谁害的啊!竟然向小学生买春!你这个恋童癖皇子!犯罪者!) 如果可以用怨念来驱鬼,是光真想把他丢到宇宙的尽头。 他正在专注地思考时,紫织子轻轻拉了他的手指。 「如果是大哥哥的话……小紫可以喔。」 她满脸通红地低头说道,是光听得差点昏倒。 (可以个鬼啦!难道我被当成了代替光来和小学生胡搞的萝莉控吗?) 别开玩笑了!我才不想被当成他的变态同好! 是光张着嘴说不出话,紫织子继续拉着他走向校舍。 「呃……喂,外人不可以擅自进去吧?放开我啦。」 「这个时间不会有人的。」 紫织子彷佛已经下定决心,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她只握住是光的食指和中指,但那洋娃娃般的温暖小于抓得很紧,是光实在不忍心甩开。 「对不起,是光,你就帮我陪陪小紫吧。」 光双手合十地说道。 (陪你的头啦!我又不是萝莉控~~~~~~) 是光在心底咆哮时,跟着紫织子来到了和教室不同栋的游泳池冲澡间。 「在这里的话……不会有其他人来的。」 充满氯气味道的闷热房间里,紫织子背靠着门,害羞地抬起头说。 (在冲澡间做这种事太病态了啦!) 「冲澡间真不错呢。国中部的冲澡间、高中 部的冲澡问、女校的冲澡间我都体验过了,但是小学的冲澡间我还是第一次呢。」 (不要陶醉地东张西望!你这个大色鬼!) 「喂,这样不太好吧!而且我可不想代替光做那种事。不对,光自己也不应该做这种事啦!」 是光满头大汗地试图说服紫织子。 「大哥哥不想要小紫吗?讨厌小紫吗?」 她露出稚嫩的表情问道。 「呃,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你今年几岁啊?」 「九岁,国小四年级。」 (完全超出守备范围嘛!) 是光的背脊窜过一阵战栗。 但紫织子双手环住是光的腰,抱住了他。 紫织子压在是光的胸前,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像是混入牛奶和砂糖般的香甜体味钻进鼻腔,出奇柔软的黑发缠在是光的手上。 不只是这样,紫织子竟解开了是光的腰带,松开裤头扣子,甚至拉下拉链。 (怎、怎么回事?她的动作为什么这么熟练?哇啊啊啊啊啊啊,快住手啊!) 是光正想用力推开她。 突然间,下半身感觉凉凉的。 (咦?) 是光发现裤子和内裤都被紫织子扯下,吓得呆住,下一秒钟却闪出了眩目光芒。 啪嚓! 听到这个声音,是光睁眼一看,发现紫织子拿着手机露出浅浅的笑容。 (啊?咦?) 是光还搞不清楚状况。 下半身被剥光拍了照片已经够让人恐慌了,但是更让是光愕然的是,背着书包跨开双腿站在冲澡间门前的紫织子看起来彷佛变了个人。 刚才那个红着脸、楚楚可怜抬头仰望的少女,如今双眼迸出无惧的光辉,粉红色的嘴唇两端傲然扬起。 除此之外,刚才害羞叫着「大哥哥」的那张嘴还以充满轻蔑的语气说出「你这个变态」。 接着她又说: 「你要把那丑陋的东西晾出来多久?」 什么?这声音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哪里传来的? 「跟着小学生进冲澡间,企图非礼,简直比茅坑蛆虫还肮脏。」 「你、你在说什么……」 是光一边穿起内裤和长裤,一边尖声问道。紫织子把刚刚拍摄的照片展示给是光看。 画面上有个横眉竖目、鼻孔扩张、面貌凶恶的少年举高双手,而且下半身一丝不挂。 那动作看起来就像正要扑向猎物,而且少年制服上的校徽和挂在冲澡间的「和水小学,冲澡间使用时间」告示牌也拍得一清二楚。 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像是入侵小学冲澡间,正在兽性大发的禽兽高中生啊! 在震惊的是光面前,紫织子用那小手悠然拉开冲澡间的门。 然后她将手机一端贴在粉红色的嘴唇上,冷冷地眯起眼睛,高傲地说: 「如果不希望我把这张照片拿到你的学校,你就要从今天开始当我的狗。」 ◇  ◇  ◇ 这一夜。 「拜托你,是光,我只能把小紫托付给你这个值得信任的好朋友了。」 光双腿并拢,端正跪坐在榻榻米上再三鞠躬、拚命恳求,是光则是盘着腿,交叉双臂,气愤地瞪着他。 在光的旁边,猫咪小瑠璃缩着雪白的身体,偶尔用那双蓝紫色的眼睛瞄向是光,但很快又一脸无趣地闭上眼。 「小紫就像生长在荒野的紫草,外表洁白小巧令人怜爱,内在却是紫的高贵、鲜艳和傲气。国产的紫草已经濒临绝种了,小紫也需要仔细的保护和关心,不然恐怕会被攀折践踏,就此枯死。小紫真的是个好孩子,只是小孩的思虑比较不周全,才会为了钱去做危险的事。」 「……我看她威胁我的手法分明就很熟练。」 听到是光用低沉的声音这样说,光只能沉默以对。 「……那小鬼铁定不是初犯。」 「因、因为小紫有很多苦衷啊……会上当的大人自己也有错吧……啊,我不是在批评你太不小心喔。像小紫那么可爱的孩子贴过来,就算是耶稣基督也会飘飘然的。」 「你小心引发宗教团体的抗议喔!」 是光吼道。 小瑠璃张开一只眼睛。 是光严厉地瞪着缩着肩膀的光。 「你和那小鬼是怎么认识的?」 「呃……好像是在公园吧,小紫在花坛边看着郁金香,对我说『大哥哥,这些花好漂亮喔,好像有拇指公主住在里面』,可爱得有如天使一般……」 「少骗人了,我记得很清楚,你买了那个小鬼的第一次。这点你不否认吧?」 「呃……我们真的是在公园认识的啦。」 光无可奈何地说了起来。 「去年春天,我在路上看到小紫向一个貌似萝莉控的痴肥大叔推销自己的初夜,所以用更高的价钱向她买下来。我问她想要多少钱……哇!」 是光明知碰不到光,还是抡起拳头朝他挥去。 光维持着跪坐姿势往后倒,小瑠璃像是要避难似地慢慢移到房间角落。 「别躲!你这个犯罪者!儿童性交易罪犯!恋童癖皇子!」 「看到有人像地狱阎罗王一样杀气腾腾地逼近,就算脑袋不想,身体也会自动躲开嘛。而且我只是预购了小紫的第一次,又还没真的动手。我计划还要再等四年,所以恋童癖一词就删掉吧。」 「才四年!大学生和国二女生做那种事一样违反儿童福利法啦!」 是光追着光猛打,但拳头只会穿过光的身体,打不到他。 房间外面传来了姑姑小晴的怒吼: 「吵死人了!是光!要运动就给我出去外面!」 是光再怎么用力也只是平白让自己消耗体力,他虚脱地将双手撑在榻榻米上喘气。 「还好你这个浑蛋没办法再活四年。」 「这句话太伤人了。」 「既然你这么有钱,那就把我代垫的游乐园门票费用,还有夕雨的礼物费用全部还来吧。」 是光伸出手去,光就说: 「唔,反正我一直没有朋友,也没什么兴趣,零用钱和压岁钱全都存起来了,有机会使用当然很开心,所以我就说『别客气,交给我吧』……」 「我都不知道你竟然有钱到可以当背着国小书包的小鬼的金主。你到底花了多少钱?」 光露出暧昧的笑容说: 「应该比你想像的多一点吧。不过如果是要给小紫,就算一亿也值得。」 是光伸直的手又握拳挥向光。 光「哇」地叫了一声。 「别打我的脸啦。」 「少罗唆,明知不会受伤,有啥好抱怨的。你真的只是给她零用钱,没有对她出手吧?」 「嗯,相信我吧。」 (就因为是你才让人不能相信啊!) 是光一脸怒气地想着,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他还有另一件事必须确认。 「去找那小鬼之前,你不是叫我戴上项圈吗?」 「是啊,那粗犷的造型很适合你……」 「虽然你表面上说要当作标志,其实你一开始就打算叫我去当那小鬼的狗吧?」 是光疾言厉色地问道,光畏缩地陪着笑脸说: 「因、因为小紫说她想要一只长相凶恶的忠犬,我就答应要送给她。你的确很符合小紫的要求,我想小紫一定会喜欢,果然不出我所料,小紫真的看上你了。」 「你说我非常『符合』原来是这个意思!」 是光想 起光在校门前说的话,再次血气上冲。 「你这个混帐皇子!我决定了!我要去拜修验僧为师,学习怎么驱鬼!」 「对不起啦!因为用普通的方式接近小紫一定会引起她的戒心,要先得到她的信任才行……这就叫作苦肉计。」 「信任个头啦!她叫我当她的狗耶,这听起来哪里有半点信任啊!」 「的确啦,国小女生拍下你那种照片威胁你当她的狗,对于被誉为流氓之王的你来说或许是个耻辱,不过这是为了帮助小紫,你就当她的狗一阵子嘛。你一定可以当一只好狗的!我可以保证!」 「不要一直狗啊狗地叫我!我也不需要你来保证这种事!」 小瑠璃像是不堪其扰地皱起脸孔。 「总而言之,就算你答应过要送狗给那个小鬼,我也绝对不要当那种死小孩的保母。」 是光斩钉截铁地说,光立即失望地垮下肩膀,一脸难过地说: 「小紫没有可以好好管教她的双亲。」 这句话令是光大感意外。 光继续娓娓道来。 「小紫一直和爷爷住在一起,从小过着穷困的生活,所以她才会变得那么现实,可是她的本质还是很纯真、很善良的。所以我想把小紫培养成端庄的淑女,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从来不让她做那些类似她对你做过的事。」 光低垂的眼帘透出忧郁,嘴唇和语气也充满哀伤。 「但我担心得没错,我不在之后,小紫果然又开始做那些危险的事了。」 光咬住曲线优美的嘴唇,接着抬起头来,忧心地望着是光说: 「如果再这样下去,小紫说不定会惹上流氓被人卖掉,所以我希望你帮我教导小紫,让她知道诈欺不是淑女该做的事!拜托你!是光!」 他凝视着是光恳求。 (……这家伙一谈到女人就变得这么投入。) 明明是鬼,平时却老是漫不经心、悠悠哉哉、软弱怕事,但他碰上这种场合却又会露出这么专注的眼神。 想必他一定是非常担心那个骄傲的小鬼。 (没办法了。要是丢着那小鬼不管,她真的会胡作非为,说不定还会被坏人盯上。) 是啊,没办法。 因为是光答应过这个热爱所有女性的朋友,为他消除所有「遗憾」。 是光猛搔着头发沉吟。 (唔~~~~虽然我最不会应付的就是小鬼了……) 是光看着端正跪坐、上身前倾的光,一脸不甘愿地说: 「我就暂时当她的狗吧。」 二章 去抓麻雀吧 隔天放学后,紫织子似乎算准了是光的放学时间,主动打电话给他。 「狗,现在立刻过来。」 她独裁地指定了地点就挂断了。 「你真的教导过她怎么当个淑女吗?一点礼貌都没有!」 「当然,我真的把她当淑女来对待啊。在路上我都会走靠马路的那侧,在长椅坐下之前,我也会先帮她铺上手帕,爬楼梯时都会扶着她,假日还会带她去美术馆或剧场,而且小紫穿什么衣服都很可爱,我还曾经在同一间店里帮她买了五件洋装呢。小紫说从出生以来一次都没吃过龙虾,我也特别请主厨为她做了龙虾全餐,我本来想帮小紫订做专属的文具,不过她拒绝了,还说十元文具店的东西就很好用了。」 「那才不叫教导,而是溺爱吧!我看她根本是觉得不耐烦!」 是光在走廊上低声埋怨,一边走向鞋柜。 结果他发现先一步离开教室的帆夏站在鞋柜前。 (呃!) 是光愕然无语。 「那个……关于头条学长的事……」 帆夏若有似无地转移视线,不悦地噘嘴说道,接着又变得扭扭捏捏。 「我、我我我我是不怎么在乎啦。」 她急匆匆地说,但是脸已经红透了,眼珠也转个不停。 「还是算了!」 「啊,式部同学!」 光出声叫道,但帆夏没有理会(这也是当然的),啪哒啪哒地快步跑走。 「唉,她那种跑法一定又会跌倒的,都不看着前方。」 「喂~~~~竟然跑掉了。」 「你不去追她吗?」 「她就是因为不想和我说话才跑走的啊。」 「我倒觉得不是这样……」 光看起来很担心,是光却只是紧抿着嘴,默默换上鞋子往外走。 (混帐,就算追过去,我也不知道该跟那家伙说什么啊!) 他在心中默默地抱怨。 ◇  ◇  ◇ 「真是的,太慢了啦!狗!」 是光闷闷不乐地来到了位于闹区的约定地点,背着书包的紫织子一见到他就气得跺脚骂道。 绑成两支马尾的黑发、斜挂的嫩绿色小皮包也随之跳动。 「啊!你没有戴项圈!怎么可以不戴项圈呢!你可是我的狗耶!」 紫织子不高兴地鼓着脸颊说。 「你把项圈带来了吧?快点戴上!快戴上项圈!」 是光正想说「我才不戴!」,但又突然想起自己已经答应要用宽大的胸襟当她的狗了。 「哼,这样就行了吧!」 他乖乖戴上项圈。 紫织子脸颊泛红,仰望着是光露出微笑。 「这样就对了,以后要一直戴着项圈喔。」 虽然她态度高傲,仍露出了这种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天真笑容。 「小紫一直很想养狗,所以她一定很开心。以狗的身分取得小紫信任的计划果然奏效了。」 (是吗?) 这算哪门子信任,根本是奴隶吧? 「喂,虽然戴了项圈,但我的名字不叫狗,我叫赤城是光。」 是光找帆夏商量夕雨的事时曾经说过「你想叫我狗畜生也行」,不过真的被人叫作狗的时候还是很火大。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体重不到自己一半的小鬼头。 不过这小鬼却一脸鄙视地拒绝了。 「你这种人称为狗就行了。还是你希望我叫你变态来旺?萝莉控小黑?」 「光才是变态、萝莉控,我可不是。」 是光想也不想就反驳。 「是光,这样说太过分了啦。」 光垂着眉梢提出抗议。 紫织子敏捷地走在人来人往的拥挤道路上,同时哼了一声。 「所有男人都一样,满脑子都想着肮脏的事。」 「你这小鬼才小学四年级,对男人的看法就已经这么刻薄了啊?」 「像我这种超级美少女过得可不轻松,从小就有很多恶心男人会来纠缠我了。」 「真的假的!」 「就连走在路上都会有人问我『小妹妹,要不要跟叔叔去做好玩的事』,经常有人偷拍我的照片放到网路上,在学校也被偷过体育服,直笛莫名其妙地变湿,还有人会把色情玩具放到我的鞋柜,哎唷,光是想起来都会起鸡皮疙瘩!我最不能原谅的就是偷体育服的变态!为了重买一套体育服,害我一整个礼拜的晚餐都只能吃咖哩!」 紫织子叉很气愤地跺起脚。 「所以我后来绝对不把体育服放在学校,自己的东西一定天天带回家,而且随时都得把防狼警报器和防狼喷雾剂带在身边。这些东西就算去二手商店买折扣商品还是要花很多钱,害我又有一整个礼拜的晚餐只能吃豆腐渣!」 「这、这样吗……看不出来你过得这么坎坷呢。」 是光听得直冒冷汗。 「国家应该拨一些预算为小紫这种可爱的孩子雇用贴身护卫才对。」 光正经八百地主张。 紫织子愤然转身。 「多亏这样,我已经很懂得怎么应付像你这种喜欢小女孩的变态了。」 「谁喜欢小女孩啊!别把我说得跟光一样!」 是光大吼着,紫织子却转头说: 「我要把话说在前头,或许光真的是变态萝莉控,但你别在我面前说他的坏话,我会生气的。」 「喔?」 是光惊讶地张大眼睛。 紫织子用力抿起粉红色嘴唇,表情暧昧不明,像是生气又像是害羞。她似乎不想让是光看见这种表情,一下子就把脸转回前方,快步往前走。 (那家伙在帮光说话?她明明承认光是变熊萝莉控,却又叫我别说他的坏话……) 光显然一副很感动的样子,喃喃说道: 「小紫果然很在乎我。」 然后他眉开眼笑地望着是光,炫耀般地说: 「怎样?怎样?是光,你听到刚刚那句话了吧?小紫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少罗唆,你这个萝莉控皇子!) 是光被他吵得皱起脸孔。 紫织子脚步不停地离开大道,进入了人烟稀少的小巷。 挂在她腰边的嫩绿色小皮包不停摇晃。 「喂,你要去哪里?」 是光问道,紫织子便停下来,目光锐利地打量四周。 「你在这里等着,如果看见我有危险就来帮我。」 「啊?什么意思?」 紫织子对一头雾水的是光投去一个眼色,粉红色的嘴唇扬起。这眼神充满了不属于九岁孩子的魄力。 「我要抓麻雀。」 抓麻雀?她是指赏鸟吗?这种阴暗的小巷会有麻雀吗? 是光还来不及向紫织子问个仔细,她就甩着两支马尾跑开了。 「是光,快追!不可以让她去抓麻雀!啊啊啊啊!她果然又犯了,我明明一再告诉她不可以抓麻雀的!」 光难得这么心慌意乱。 「跟麻雀玩有什么不好的?小学生不是都会做这种事吗?」 「不是啦,所谓的麻雀是指……」 这时突然传来「呀!」的一声。 是紫织子的声音! 光立刻发出「哎呀」的软弱惊呼。 是光急忙朝紫织子离开的方向跑去。 他发现紫织子蹲在一条狭窄的暗巷中,旁边站着一个身穿西装、神情仓皇的中年男子。 「对不起,叔叔,我跑得太急了。」 「喔喔,没关系啦。小妹妹,你站得起来吗?」 「啊,好痛!」 「骨折了吗?我立刻叫救护车!」 「不用啦,没有那么严重。不过叔叔能不能帮我揉一揉呢?」 「呃!」 「拜托啦……这样会比较不痛嘛。」 紫织子突然换了个细细柔柔的哀求语气,中年男子的声音也跟着变尖。 「这、这样啊……那好吧。」 「啊,叔叔……」 (喂喂喂喂!你在搞什么鬼啊!) 是光挑起眉梢大喊: 「住手!」 正要摸紫织子大腿的中年男子被这吼叫声吓得跳了起来。 他一看到是光就脸色发青。 「哇啊啊啊!」 「大哥哥!这个叔叔要对我做下流的事!」 声称脚受伤的紫织子健步如飞地冲向是光,扑在他身上。 「不、不是啦,我什么都没做……是那孩子叫我帮她揉一揉的!」 「叔叔还要我摸他那个地方。」 「我、我没有啦!」 男子紧张得令人同情。是光身旁的光无奈地按着额头,是光正要开口,紫织子就抢先叫道: 「不行啦!大哥哥!就算这个叔叔对我做了下流的事,你也不可以像上次那样把人家打得半死,不然又会被抓进感化院喔!虽然大哥哥已经进过五次感化院,还有黑道来挖掘,也不可以把这个叔叔打得头破血流或是骨折喔!」 (谁进过五次感化院啊!) 就算是光在学校被视为流氓、同性恋,也还不至于传出这么夸张的谣言。 那个中年男子吓得惨叫,下跪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拜托你啦,大哥哥,你就原谅叔叔吧。叔叔如果给我医药费,让大哥哥有了面子,他就不会剥下你的指甲、在你的肚子上烙印,或是把你封在大铁桶里丢到海里。」 中年男子听到这些话,立刻掏出钱包,抽了几张纸钞交给紫织子。 「这、这些给你,请原谅我!」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是光终于搞懂了。 紫织子故意假装受伤,引诱好色中年人去摸她,再让长相凶恶的是光出面强讨医药费——她明明还在读小学,竟然这么会骗人。 「谢谢你,叔叔。」 紫织子露出天使般的可爱笑容,想要接下纸钞,是光却一把抓住她的手。 「干么啦!」 紫织子睁大眼睛。 「喂,这家伙毫发无伤,你把钱收起来,快点走吧。」 「等、等一下!大哥哥……你在说什么啊!」 「快滚!」 「哇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 中年男子摇摇晃晃地起身,一溜烟逃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这只笨狗!竟然把我的麻雀放走了!」 紫织子哭丧着脸大叫。 她挥开是光的手,猛然抬头,踮起脚尖对他大吼。 「看你做了什么好事!那是我好不容易才抓到的麻雀耶!」 「混帐家伙!什么抓麻雀!你说的麻雀根本是大叔!你这种行为叫作恐吓!是犯法的!你会被警察抓走!」 「是光,多教训几句,让她知道淑女是要由骑士来保护的!叫她只要保持高贵的微笑,带给周围的人幸福就好了,绝对不能随便让那种臃肿中年大叔看她的大腿!」 「警察才不会抓我。」 紫织子气嘟嘟地回答。 「如果说出自己上了小学生的当,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个好色的萝莉控大叔吧!」 「别看不起大人!如果人家恼羞成怒攻击你,你要怎么办?」 「我就是因此才叫你来的呀!笨狗!」 「别开玩笑了!我才不当你的诈欺共犯咧!」 「区区一只狗竟敢反抗主人!小心我公开你这变态萝莉控的照片!」 「混帐!你这家伙真卑鄙!手机给我拿来!我要立刻删掉照片!」 「真可惜,我已经存下来藏在家里了。」 「唔~~~~真是个满脑鬼点子的死小鬼!」 「既然知道就乖乖听我的话,你这只只能用来抓麻雀的笨狗。」 「你说什么!」 「等、等一下啦,你们两个太激动了。」 光忙着居中协调。 不过,是光和紫织子都不肯退让,两人紧盯着彼此。 光突然叫道: 「啊!小紫的肩膀上有响尾蛇!」 「嗯?哪里有蛇?」 是光余怒未消地大声问道。 「——!」 紫织子猛然向后退。 她脸色苍白地望向自己的身上和脚边,只是这样还无法安心,又不停旋转,拍打自己的手、胸口、肩膀和手臂。 是光茫然地看着她好一阵子,又喃喃地说: 「有蛇。」 「——!」 紫织子又往后跳开。 「在你的右脚。」 「——!」 她死命甩起右脚,吓得快要哭了。 「原来你怕蛇啊。」 是光一说,她就红着脸瞪着他,嘴硬地说: 「我我我我我才不怕咧!」 「小紫五岁左右,在院子走廊睡午觉时,有一条蛇爬到她脸上,从此她都很怕长条状的东西。有次营养牛餐出现蒲烧鳗,小紫难得没吃完,那时她懊恼哭泣的表情真的好可爱喔。」 「原来如此,鳗鱼也怕啊。」 「~~~~~!」 紫织子更加惊慌地瞪着是光,逞强地说: 「你、你是听光说的吧!这、这也没什么,反正一辈子都不吃鳗鱼这种昂贵食物也没什么坏处,对家计反而有益,而、而且我现在也没那么怕蛇了!」 光笑咪咪地看着紫织子的反应。 多亏光这一招,是光也冷静下来了。 他对全身僵硬靠在墙边的紫织子平静地说: 「喂,我已经听光说过你家的情况了,所以我也不是不了解你为什么想靠身体来赚钱,但是无论怎样都不该骗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送报啊?」 紫织子全身一颤,脸色僵硬。 「……没人会雇用我的。」 「啊?」 「法律规定,我在国一那年的生日之前都不能打工。」 「是、是这样吗?」 「而且……只靠送报还不够,我想要更多钱。」 「我也反对!像小紫这种美少女如果天还没亮就出门送报,一定会被绑架的!啊,也不可以去洗盘子,那会糟蹋了小紫像嫩蒽般的漂亮手指!速食店店员的制服应该很适合小紫,但是可能会被客人调戏,书店的工作也太辛苦了。」 (喂!你对她保护过头了吧!) 是光不禁皱起脸来。 紫织子看到他的表情也噘嘴表示反抗。 「那演艺圈呢?你的演技还算不错,去当童星应该行得通吧?」 是光认为这应该是个好主意。 光都拍胸脯保证过她是个濒临绝种的美少女,而且她有的是胆量,想必应付得了那个业界。 然而紫织子却露出轻蔑的眼神,仿佛完全不把这个提议当成一回事。 「笨狗就是笨狗,你只想得出这种水准的点子吗?童星的收入几乎全被经纪公司抽光了,实际上拿到的钱只不过是指甲缝里弹出来一丁点儿的渣。」 她一口驳回,接着又斩钉截铁 地说: 「我妈妈十三岁就被大经纪公司挖掘,本来要出道当偶像明星,却在十四岁时怀了某个野男人的孩子,十五岁生了我之后就死了,根本是一路跌到谷底嘛!所以无论别人说得再好听,我都不会踏进演艺圈的!」 紫织子说得横眉竖目,下巴抬高,两支长长的马尾在风中摆动,浑身充满魄力,彷佛可以在她背后看见一座高耸陡峭的灰色岩山。 是光看到她如此疾言厉色,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九岁的少女像是尝遍世间辛酸的中年男人一般发出干笑。 「简单说,如果我要充分运用这种随时会吸引变态的魅力来赚大钱,就只能靠抓麻雀了,所以你也得守好狗的本分,乖乖听从主人的命令,如果下次再多管闲事,我就把你送去捕狗大队!」 最后她抛下一句: 「我要回去了,不然会赶不上傍晚的特价时段。」 然后就大剌剌地甩着背上的书包和嫩绿色小皮包跑走了。 「喂,光,那家伙根本不懂得反省嘛。明明是个小学生,脾气竟然这么硬。」 「一定会有办法的!我可以把小紫的弱点都告诉你。」 「她除了蛇以外还有其他弱点?」 「小紫的耳朵很敏感,只要轻轻吹气,她就会痒得要命。她画图画得很差,美术作业的樱花树被她画得像是粉红色的黑洞。她肚子饿的时候就好像没了骨头,会变得全身软绵绵的。有一次我把她放在冰箱里的红萝卜皮丢掉,她气得像一只竖起毛的猫咪,说那是准备拿去红烧的,整整三天都不跟我讲话。她最喜欢年轮蛋糕,把蛋糕一层一层剩下来吃的模样非常可爱,不过这样规矩太差了,一点都不淑女,真希望她能改进。还有,她留长头发是为了在有急需的时候剪掉卖钱,但她并不知道日本现在已经没人在买真发了,小紫很崇拜《小妇人》里面的乔,如果她发现这件事,一定会受到很大的打击,所以我一直说不出口……」 「够了。」 是光转头不理这个朋友。 (完全没屁用嘛。) 小巷里渐渐盈满了从建筑物之间照进来的夕阳余晖。 这次光「留有遗憾」的对象也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 是光回想着紫织子怕蛇怕到哭丧菩脸拍打肩膀,以及逞强地红着脸瞪他的模样,一边喃喃说道: 「算了,只能靠毅力来教导她了。你说的没错,她或许……真的有些可爱之处。」 ◇  ◇  ◇ 隔天的下课时间。 是光在学校走廊上,边走边读《第一次养猫》这本书。 (……猫和狗不一样,它们没有「服从」这种概念,也没有遵守主人命令的责任感。猫只在乎自己能不能过得安全舒适,所以很难管教,首先要……) 「嘿,是光。」 跟在一旁的光有点犹豫地说。 「我很高兴看到你这么认真思考小紫的事,不过你为什么一直在读那本《第一次养猫》啊?」 「因为我家有猫啊。」 是光皱着眉头盯着书,一边低声回答。 「那是为了小瑠璃而买的吗?」 「是啊。不过仔细想想,小瑠璃那么聪明,又用不着教导,把书卖到旧书店也有点可惜,干脆拿来废物利用,反正那家伙也满像猫的。」 「小紫的确有点像猫……」 光欲言又止,然后很小声地叨念着「把猫的管教和淑女教养相提并论也太新潮了……」、「我是要把小紫教导成优雅的淑女,又不是猫……」之类的话。 「原来如此,猫做了不好的行为时一定要当场骂它才行,要是等到事后再骂,猫会搞不懂为什么挨骂。如果大声斥骂,会被猫视为敌人,所以要很有耐心,很温柔地……」 正当是光苦着一张脸自言自语的时候…… 「赤城同学。」 有个害羞而轻柔的声音叫住他。 是光停下脚步,抬起头来。 他看见左乙女葵红着脸对他微笑。 那柔顺的乌黑长发高雅地披在她娇小纤细的身上,大而有神的眼睛既温和又清澈,晶莹剔透的雪白肌肤由内透出健康的光泽。 「嗨。」 是光的眼神自然而然地变得温柔。 或许是因为意识到跟在他身边的光也用这种眼神看着葵。 葵是光的青梅竹马,也是他的未婚妻。光还在世的时候,葵老是因他的风流事迹发火,成天对他说气话,不过是光为他传达心意之后,她就开始展现这种柔和的女性面貌。 葵本来就是像公主一般的美丽少女,最近每次见面,她都会多一些成熟、柔媚的风韵,变得越来越迷人。 一看到葵,是光的心情都缓和下来了。 「会在一年级的走廊上看见你还真稀奇。」 「呃……因为有些社团的事要处理。」 她变得扭扭捏捏,低着头说。 「这样啊。」 是光和颜悦色地这么说了之后,她又害羞地抬起头来。 「那个……赤城同学,你开始养猫了吗?」 她望着是光手上的书说道。 「啊,这个……是、是啊。」 是光以前因为要打开葵的心防,故意在她面前自吹自擂,说自己多爱猫,还养了四只从河里救出来的小猫。 「呃,该怎么说呢,猫真的很难搞耶,实在搞不懂它在想什么。就算我努力做东做西,它还是一脸不屑地转身就跑,有时觉得它好像变乖了,却又立刻竖起尾巴对我发飙。」 是光心中想的并不是小瑠璃,而是紫织子。 葵没有提起是光以前说自己养了小猫的事。 「嘻嘻,猫咪就是这点可爱啊。经常跑得看不见踪影,却会突然发现它在我身边缩成一团。」 她歪着头,露出婉约的微笑。 「我知道有间店在卖猫咪的玩具和生活百货,像是老鼠布偶啦、绒毛球啦,有很多猫咪喜欢的东西喔。」 「喔?有这种店啊?」 「放学后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葵悄悄盯着是光,彷佛很在意他的反应。 「你要带我去吗?」 她发现是光有兴趣,就以欣喜的笑脸回答「是的」。 在一旁看着的光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葵能变得这么开朗,他一定很高兴。 (这家伙在葵的面前才有这么棒的表情耶。) 是光之所以能一再容许光的散漫,和那不知世间险恶的大少爷举止,或许就是因为他这种温柔又幸福的表情。 光的纯净心情也渐渐感染了是光的心,令他展现了比平时更开朗的神情。 「那就约在今天放学后吧。啊,你不是有社团活动吗?」 「没关系,美术社可以请假。」 葵急忙回答,然后又红着脸说: 「那个……我也有一些事情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 「现在不太方便……等、等放学后再说吧!」 她神神秘秘地丢下这句话,就快步跑走了。 「她会有什么事要找我商量啊?」 「不知道。」 光也是一副不解的神情。 ◇  ◇  ◇ 就在同一时间…… 「看到罗~」 在走廊转角边,近江雏拿着手机默默微笑。 「那是怎么回事咧~赤城先生的眼神好温柔喔。那又是怎么回事呢~葵之上说了那么别有深意的话,还笑得那么害羞。」 「这、这不是真的… …!葵之上不是早就甩了赤城吗?」 贴在同一个转角墙边的式部帆夏脸色苍白地说。 帆夏在冲动之下向是光表露了心意,但这几人都因为太在意,无法用平常的态度和他说话。 她还在自己的床上抱着枕头,念念有词地说着「该怎么办」、「唉,真不该说出来」、「赤城还在为奏井同学去澳洲的事伤心耶,他一定对我很反感」,烦恼得不停打滚。 可是他刚才和葵的气氛却那么融洽。 「那根本是约会嘛。哇塞!说不定身分悬殊的情侣就要涎生罗~」 「——!」 雏这番话令帆夏听得胆战心卫。 情侣诞生? (可是赤城才刚和奏井同学分开耶……他会这么快就和其他人交往吗?唔……可是赤城一开始喜欢的就是葵之上,还那么认真地追求她,因为追求不成,他才把目标转移到奏井同学身上……) 还不只是这样。 不久前也传出了是光和头条俊吾的谣言,据说他们在学校走廊上热烈地彼此注视。 美智留告诉她「赤城同学和头条学长在搞同性恋」的时候,她简直感到天旋地转。 难道他是因为失去奏井同学打击太大,才会开始接近学长? 头条是贵族阶级的高年级生,和奏井夕雨也传过绯闻,他既聪明又有人缘,而且长得很英俊。说不定是因为他们两人都喜欢同一个女生,所以在互相安慰之中自然而然发展出那种关系? 帆夏加入的手机小说网站里,也有无数诸如此类的bl小说呢! ……我输给男人了吗? 帆夏像是头上挨了一记闷棍,整个人呆住。 不!不可能有这种事,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帆夏抱着这种想法在鞋柜边等着是光,打算直接问他,可是真的见到他,却又开始心脏狂跳,呼吸困难。 (还是算了!) 结果她选择了逃跑。 回家以后,她更新自己的部落格时忍不住大叫「我的行为太不自然了啦——」,还缩在旋转椅上不停转圈。 话虽如此,她依然相信是光不会投向男人的怀抱。 (结果他却和葵之上那么亲密——) 从附属幼稚园到大学部一应俱全的平安学园里,由幼稚园一路升上来的人都被称为「贵族」,葵的家世在其中算是首届一指的,她也拥有符合身分的容貌和气质,可说是难以高攀的巅峰之花。 国中才入学的帆夏根本比不过她。 (葵之上和赤城讲话的时候开心得脸都红了,她对他的感觉一定不差。如果葵之上喜欢赤城,我就没希望了啦。与其如此,我还宁愿看他和头条学长在一起。) 雏貌似天真地向帆夏说话时,她也完全听不进去,只是一个劲地趴在转角墙上沉思。 坦白说,她到现在都还不太清楚自己对赤城是什么感觉。 她觉得多半是喜欢,却有另一个自己在反驳说「怎么可能,我才不会喜欢那种人呢」。 最近帆夏动不动就害羞得脸上几乎喷火,有时又觉得心里酸酸甜甜的,有时又气得很想猛踢沙包。 看见赤城和葵那么亲密地聊天,令她的胸口痛如刀割。 (赤城这个大笨蛋!明明是比怨灵更可怕的流氓,竟然那么温柔地看着女生,这根本是犯规嘛!) ◇  ◇  ◇ (总觉得心情高兴不起来。不对,应该只有我……) 放学后。 在葵常逛的宠物商店里,是光尴尬地缩着肩膀。 贴着粉红色、天蓝色壁纸的少女梦幻风格店铺里,陈列着像是糖果屋的宠物小窝、绘有可爱图案的宠物餐具、动物形状地毯等物品。 拥有一副深居简出大小姐外表的葵,乌黑长发轻柔摇曳,优雅的制服百褶裙随着步伐飘舞,眼睛发亮地到处观赏。 「哇!这个猫咪厕所好可爱喔!赤城同学,你看,只要用了这个凉垫,在夏天也会很舒适呢。啊,我家的瑟堡也很爱这种伸缩隧道,它老是在洞里钻进钻出呢。瑟堡的体型比较圆,有时还会卡在里面,不过它还是觉得很有趣,卡在隧道时都会躺在地毯上等我把它拉出来,如果我叫它等一下,它还会喵喵叫地向我抗议呢。」 葵拿起一件件商品,笑容满面地对是光说话。 如果是光是个随和的高中男生,两人看起来一定像是一对爱猫的恩爱情侣,不过他顶着一头红发,眉梢挑起、脸颊抽动、目光凶恶,低声附和着「喔」、「嗯」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流氓。店员和其他客人都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们,好像无法理解这两人怎么会走在一起。 去游乐园那次,是光为了帮光送礼物所以努力不放在心上,其实他也很清楚自己和葵一点都不相配。 难怪帆夏会说「你是笨蛋吗?会被甩掉是理所当然的!」。 (算了,反正葵高兴就好,光好像也很开心,无所谓啦。) 葵面带笑容,光也挂着温和的微笑。 光看着葵,眼神非常温馨。 爱情满溢的嘴唇。 幸福彷佛化为光晕,在光的身边翩翩飞舞,是光看了都觉得好幸福。 (真希望光能一直保持这种表情。) (希望葵和你都能这么快乐地笑着。) 是光带着满足的心情帮小瑠璃买了老鼠玩具,以及葵推荐的伸缩隧道,然后去了咖啡厅。 葵在红茶里加了大量牛奶之后,瞄着一旁的糖罐。 是光拿起糖罐,放在葵的面前。 「你要加糖对吧?」 葵有点吃惊。 「是的。」 她笑着拿起金汤匙,加了两匙砂糖。 光坐在葵隔壁的座位上,撑着脸颊凝视着葵,笑得像洒下的砂糖一样甜。 「我一直觉得在咖啡或红茶里加糖很孩子气,但我还是喜欢喝甜的。」 葵小声说着,努力吹凉红茶,啜了一小口。 「好好喝喔。」 她愉快地眯起眼睛。 光也像她一样笑眯了眼。 感觉就像葵、光、是光三人同坐一桌,融洽地喝着茶。 (如果光还活着,或许真的会有这么一天……) 和朋友以及朋友的女友……三人一起喝茶。 他一定会很受不了这对相爱的情侣,再三抱怨「你们够了啦,别在我面前卿卿我我的」,同时感受着那股温馨、幸福的气氛…… 光的肉躯不在这里。 他一脸幸福注视着葵的身影,只有是光看得见。 是光注意到光的眼中带有一丝悲伤,突然觉得胸口刺痛。 刚才的幸福心情像泡影一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遍布全身的痛楚。为了驱走这种情绪,是光开口问道: 「对了,你说有事要找我商量,是什么事啊?」 葵听了就吓得猛然一抖,低下头去,开始变得很不自在。 光看得很担心。 「那个……俊吾哥……」 「你说头条?」 对了,光以前说过,头条俊吾是葵的表哥,葵都叫他「俊吾哥」。 葵犹豫良久,像在打嗝似地吸了好几口气以后,才战战兢兢地抬起视线,喃喃说道: 「俊吾哥是不是……和你说了些什么?」 「喔,头条前阵子的确在走廊上叫过我,不过他说的话很奇怪。」 都是因为头条,才害他被大家当作同性恋。 想到那件事,是光就紧抿嘴巴、皱起脸孔,葵手边的茶杯突然发出「哐!」的一声。 「是、是俊吾哥误会 了啦!」 葵神情惊慌地说道。 (误会?什么谟会?是指头条向我示爱的谣言吗?那的确是误会。) 「俊吾哥看起来虽然理智又冷静,其实还满脱线的,这次也是他想太多……我都跟他说过『绝对没有这种事』了。」 「绝对没有什么事?」 (同性恋吗?) 「没、没什么啦!总而言之,请不要相信俊吾哥说的话。」 葵又慌了起来,脸色通红,嘴巴一张一合的。 是光还是没搞懂葵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是因为表哥和我传出谣言,为此担心表哥吗……) 他默默思考着。 光也一脸讶异地望着葵。他凝视着葵的眼睛,好像想要确认葵心中的想法。 葵双手贴着脸,低下头去。 「所、所以……其实这不算商量,应该说是解释啦……我还有另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 她的声音细若蚊鸣。 「其实我是要谈光的事……小朝说了一件事让我很在意。」 光又变了个表情。 他的脸色似乎比刚才僵硬了些。 「斋贺说了什么?」 是光的语气也跟着严肃起来。 葵仍然低着头,以迷惘的态度说: 「她说……是『爱情』杀死了光……」 是光觉得彷佛有人掐住他的喉咙。 葵战战兢兢地拾起头,她身边的光则是以阴沉严峻的眼神注视着半空。 她像是要吐出胸中郁气般地说: 「光明明是死于意外……听小朝的说法却像是另有原因。上次有人散布简讯说光是被杀死的,那时我只觉得是恶作剧,可是听了小朝说的话,我开始怀疑那其实不是意外……因为小朝比我更了解光……」 光垂下睫毛,眼神渐渐黯淡。是光看到他这反应不禁心跳到胸口发痛,耳中轰轰作响。 光真的是死于意外吗? 是光也一直挂念着这件事。每次提到这个,光总是会转移话题,露出同样黯淡的脸色,沉默不语。 光对是光说过,有些事情还不能告诉他,因为自己也还没厘清,现在就讲出来一定会让他很困惑。 所以是光决定不主动询问这件事。 他要等到光自己想说的那一天。 不过,葵并不知道光现在正在一旁听着。 他该让葵继续在光的面前说下去吗? 聪着未婚妻谈论自己的死亡之谜,一定很煎熬吧? 是光彷佛要阻止葵说话似的,大声说道: 「我对猫的厕所有疑问!」 葵的声音停了下来。 她睁大眼睛,整个人呆住了,光也一脸茫然。是光像在喘气一般,紧接着说: 「那、那个……猫砂……应该要几天换一次?」 「呃……其实不是换掉,应该说补充才对……」 葵愣愣地回答。 「这样啊,所以不需要全部倒掉换成新的罗?」 是光又大声地说。 但他突然发现所有客人都在看他。 「我的声音太大了……对不起。」 是光缩起身子道歉,接着又说: 「那个……你不用为光的事情这么操心啦,光一定也不希望自己死后还让你这么烦恼、这么痛苦。你还不如努力把光画得帅一点,那样他一定会更高兴的。」 葵露出哭泣般的表情,双手紧紧交握,好像还不能完全接受。 「是这样吗……」 但她仍努力按捺,露出微笑。 「……是光,谢谢你。」 光以感谢的眼神凝视着是光。 「啊,你要记得勤快地清理猫咪的排泄物喔,如果厕所不保持清洁,猫咪还会催你快点打扫呢。」 葵尽量拿出开朗的语气。 这时,是光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他掏出手机一看,立刻皱起脸孔。 是紫织子打来的。是光本想晚点再回拨,却又放不下。 「抱歉。」 他站起来冲向厕所,一边按了接听。 含泪哭叫的声音立刻钻进他的耳朵。 「狗!快来救我!现在就来!」 ◇  ◇  ◇ 是光向葵道了歉,冲出咖啡厅,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向紫织子哭着说出的地点。 紫织子讲到一半就突然挂断,好像发生了什么紧急事态。 光也一脸焦急地催着他「是光!怏一点!」。 (混帐,她一定又去抓麻雀了!我昨天应该要说得更凶才对啊!) 是光满脑子都是可怕的想像画面,想到胃部痛起来了。 他一路上都在拚命祈祷紫织子平安无事,来到阴暗的仓库以后,发现有个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压在紫织子身上。 光顿时脸色发青。 「小紫!」 「喂!你这个萝莉控!」 是光揪着男人的衣领,把他从紫织子身上拉开,用膝盖撞向他的腹部,又一拳揍过去。 「哇啊啊啊啊!等一下,我是……」 「闭嘴!给我滚!」 男人口鼻流着血逃走了。 「喂!你没事吧!」 是光抱起紫织子急着问道,脸上却发出「啪!」的一声。 咦? 紫织子在是光怀中噘嘴瞪着他。 明明受到袭击,她看起来却很有精神。 她毫发无伤,书包还在背上,嫩绿色的小皮包也挂得好好的,上衣也只被解开了两颗钮扣…… (咦?她打电话来的时候不是在哭吗?) 是光正觉得疑惑…… 「你这只笨狗!」 紫织子劈头就是痛骂。 她在极近距离之下对是光大吼。 「你又在我拿到医药费之前害麻雀跑走了啦!装帅叫人家快滚之前,一定要先讨医药费,让我拿到该拿的东西啊!还有,你又没戴项圈了!一点用处都没有!」 「你、你不是哭着叫我救你吗……」 紫织子用小小的手推开是光站起来,哼了一声。 「我本来以为就算是连一只麻雀都抓不到的笨狗还是能当作消耗道具,才勉强叫你来的,没想到你竟然连续两次破坏我的计划。」 被骗了…… 是光终于了解状况,不由得气得七窍生烟。 「没、没关系啦,是光,小紫平安无事就好。」 光发觉是光的愤怒指数正在直线飙升,急忙出言安抚。 然而是光的怒气已经高到破表。 他握紧拳头起身。 「混帐家伙!」 这声怒吼响亮得连仓库的薄墙都为之撼动,紫织子吓得往后仰。 是光把脸凑近害怕的紫织子面前,挑起眉梢,青筋暴露,眼睛发红地叫道: 「都是因为你哭着求救,害我担心得要死!不要随便玩弄人心!小孩放学之后就给我快点回家写作业!这个臭小鬼!」 紫织子一听,眼中也显然冒出了怒火。 她的大眼睛里浮现了锐利的光芒,是光正感到愕然,她突然伸出纤细的双手,抓向是光的脸。 「呃啊!」 即使只是个小孩,用指甲从额头往下刮还是会让人痛得要命,是光的脸立即发烫。 简直就像抹了辣椒膏。 「哇!是光!」 「我才不是小孩!」 紫织子气愤地叫道。 是光双手遮脸蹲在地 上,渗入汗水的眼睛从指缝中望去,发现横眉竖目、咬着嘴唇的紫织子有一瞬间不知为何露出哀伤的表情。 「别对我训话!没用的笨狗!」 她尖声骂道,又朝是光的肚子踩了一脚,然后就甩着红色书包和嫩绿色皮包跑掉了。 「唔~~如果我是笨狗,你就是疯猫!」 是光好不容易才把手从痛得像抹了辣椒膏的脸上放开,光若有似无地转开视线,喃喃说道: 「呃……是光,你的脸比平时更有男子气概了呢。」 ◇  ◇  ◇ 隔天早上。 是光走着泥土路去上学时,比平时加暴躁。 昨天被紫织子抓伤的地方出现了瘀青,几条直线爬在脸上,看起来非常诡异。 脸上带着这种东西,脾气不暴躁才奇怪。 其他正要上学的学生看到是光都吓了一跳,然后满心好奇地偷偷瞄着他,而且彼此交头接耳。 「混帐,都是那个臭小鬼,害我变得更显眼了!」 是光低声抱怨,跟在旁边的光安慰着说: 「很快就会复原了啦。脸上有条纹花样看起来还满时髦的。」 「时髦个鬼啦!我又不是斑马!你要是觉得时髦的话,现在就把全身上下变成条纹图案啊!」 「呃……这个……」 光显得很畏缩。 「你不是可以随意变换衣服吗?那就换一件从头到脚都是条纹的紧身衣,或是干脆脱光衣服涂上粉红色和绿色油漆给我看看啊!」 「那个……可是……」 就算只有是光看得见,这种奇特打扮依然超出了光的接受范围,因此他支支吾吾答不出话。 「哼,看你那副排斥的表情。别拿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来安慰我。」 「还不到排斥的地步啦。啊……」 光突然停了下来。 是光还以为光想逃避条纹的话题,却发现他盯着河堤上的草地。 「……是紫君子兰耶,前阵子都还没有呢……是谁种在这里的呢?」 是光沿着光的视线望去,就看到一株有着鲜嫩细长绿叶、笔直长茎的植物,末端开出一大丛蓝紫色的花。花朵虽小,却长得很密,就像一把阳伞或花束。 光含着忧郁的眼神注视着花,然后神色哀伤地飘到花前,爱抚似地轻轻触摸。 不过光的手指一伸出,就穿透了那蓝紫色的花瓣…… 「小时候……我一直觉得这种花是藤花转世投胎的。因为藤花落尽以后,地上就长出了新的藤花……这种花的花语是爱情的预兆……或是心爱的人……」 在清爽的晨光之中,以满面愁容和通透眼神低声说话的光就像图画书中的优雅皇子,脸上仍带着条纹的是光只答得出「谁管那些事啊」,接着便说: 「要走罗。」 他对驻足花前的光不悦地说了这句话就转过身去,刚好望见从后方走来的帆夏。 「呃!」 是光立刻用书包遮住脸,因为让帆夏看到脸上的条纹图案实在太没面子。他像螃蟹一样横着走,打算偷偷躲开虮夏。 「……赤城?」 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呃……嗨。」 是光低声打招呼,书包仍挡在脸前。 「你为什么遮着脸?」 帆夏刚才只是匆匆瞥见一眼,所以没发现是光脸上的纹路。 是光边走边生硬地回答: 「阳光太刺眼了。」 「嗯?会吗?」 帆夏抬头看着天空,疑惑地皱起脸,然后低头说: 「我问你,你昨天是不是和葵之上约会了?」 「啊?」 「我看到你和葵之上在一起。」 帆夏的语气僵硬得令人心惊。 「没、没有啦,那不是约会,因为我是第一次养猫,所以请她给我一些建议。」 是光声音拔尖,冷汗直流。 (我干么要这么紧张地跟她解释啊?可恶,光,不要再依依不舍地看花了啦!) 他瞪了光一眼,加快脚步。 光无法离开是光半径三公尺的范围,只能冉冉飘浮在是光身旁,遗憾地不断回头看紫君子兰。 (唔~~~~我得快点到教室!) 是光一直举着书包,手渐渐酸了起来,这时帆夏突然朝他粲然一笑。 「太好了。」 「啊?」 是光从书包边缘看见帆夏的笑脸,不禁愣住。 帆夏的语气也变得很开朗。 「不用瞒我啦,你和葵之上一定发展得很顺利,她不可能和没好感的男生走在一起,更别说是逛宠物店。虽然绕了些远路,但你的心情终于传达给她了。毕竟你都说过了不需要其他女人嘛,这样也不枉费我当你的天芥菜了。啊,我还得更新部落格,我先走了。」 「式部同学!等一下!是光对葵小姐那么好是因为我拜托他……」 光大概觉得自己应该负责,所以想要叫住帆夏。 不过,是光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拉住了帆夏。 帆夏惊讶地回头。 光也睁大了眼睛。 「没有啦!」 是光瞪着惊愕的帆夏,以坚定的语气清楚说出: 「我跟葵之间什么都没有啦!」 帆夏又是一颤。 (我干么这么不爽啊!) 帆夏惊疑不定地凝视着是光,然后诧异地问道: 「那个……你的脸怎么了?」 「别管我的脸!不要再提了!给我装作没看到!」 「那么明显的条纹教我要怎么装作没看到啊!」 「别提条纹!」 是光忍不住大吼。光露出伤脑筋的表情按住额头。 「总、总之不要用那种快哭的表情说这种话啦!」 帆夏霎时满脸通红,急忙甩开是光的手。 「我、我我我我哪有哭!我干么一大早就为你这种人哭啊!」 「我有什么办法?你的表情就是那样啊!眼眶明明都湿了,嘴也瘪了。」 「干么自己在那边幻想啊!真讨厌!还还还还还有,不要随便抓女生的手!」 她用一手抓着刚才被是光拉住的那只手,用脆弱又逞强的表情瞪了他一眼,随即转身跑走。 「唉……真是动人心弦的发展。」 光叹着气说。 「真可惜,如果你的脸上没有条纹的话,一定会更帅的。女生都很在意这种事的,所以等条纹消失以后再挑战一次吧,这样对式部比较好。如果男生来告白的时候脸上挂着条纹,实在太不浪漫了。」 「喂,你刚才竟然又讲了三次条纹!还有,我才不是在告白。」 「咦?不是吗?」 光吃惊地眨着眼睛,是光突然觉得脸颊发烫,连忙转头走开。 「笨蛋,怎么可能嘛。」 光也跟了上来。 「你不是因为不想让式部同学误会你和葵小姐有暧昧才抓住她的手吗?」 「……」 「而且你也已经把式部同学视为一个女孩了吧?」 「那是……」 (那是因为她看起来真的快哭了啊,害我都跟着难过起来了……) 「我只是怕女生哭啦。」 是光丢出这句话,光又惊讶地眨眨眼。 他的脸颊变得更烫了。 (因为我妈老是哭着跟我说「对不起」……) 「看到那种表情,我的胸口就觉得难受……会想大骂『笨蛋!别哭 啦!』……我会拉住式部大概只是因为这样,才不是因为喜欢她。」 他光是说出这些话,心头就痛了起来,渐渐蒙上黑雾。 是光最怕女生哭,或是露出快哭的表情,但又无法坐视不管。 光像个哲学家一般沉思,说道: 「你要找多少理由都无所谓,但我觉得你确实已经动心了啊……有时我还真搞不懂你到底是迟钝还是精明。」 「我都还没说你咧!」 泥土路走到尽头,学生人数渐渐增加。是光紧闭着嘴,来到鞋柜前。 刚才先跑走的帆夏就站在鞋柜旁的走廊上,背对着门口, 光见了就笑着说: 「你看,式部同学在等你了,她一定是想向你道歉,说『对不起,刚刚不该那样对你说话』。」 是光心想「是吗……」,觉得有些旁徨。 但是帆夏的模样有点奇怪。 走廊上的人异常地多,大家好像在看什么东西。 仔细看看,原来墙上贴了一篇报导。 是光再仔细望去,顿时吓呆了。 『流氓之王是萝莉控!』 报导上赫然挂着这行标题。 他踮着脚尖继续阅读报导内容,冷汗越流越多,体温也逐渐升高。 上面写着「被誉为流氓之王的高中部新生a,和小学女生在仓库幽会?」,此外竟然还有一张照片,是眼睛打上黑杠的是光和背着书包的女孩(看似)抱在一起的模样。 有人拍下了他昨天扶起紫织子的那一幕。 『后来a惹可爱的小猫生气了,被抓得满脸条纹。a和可爱的小猫究竟能不能重修旧好?记者今后也会持续地关注。』 竟然这样写! (照片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我啊!竟然说我是萝莉控~~~~) 「是光,镇定下来,冷静,冷静,冷静啊……」 光紧张地再三说着。 「让开!」 是光把光和人墙一并推开。 「是萝莉控!」 「喜欢萝莉的流氓!」 「萝莉氓!」 周围顿时涌起一阵窃窃私语,不用等到是光出手,学生们就往两旁让开,还用难以形容的眼神盯着他。 是光突然想起帆夏,一眼望去却发现她低着头,肩膀不停颤抖。 「唔~~~~~~」 (喂,干么抖成这样啊?) 「式……」 是光朝她走近。 帆夏用力抬起头来。 「无论是恋母情结、同性恋、巨乳情结、女仆情结,都还可以当作个人自由……但我绝不容许恋童癖!真下流!」 她的纤腿扫向半空,蹋中了是光的太阳穴。 「呜!」 「是光!」 是光痛得弯腰跪地。 「萝莉控最恶心了!」 几句低声批评同时钻进了他的耳朵。 ◇  ◇  ◇ 后来是光又碰到了非常不愉快的事。 是光去新闻社找写报导的近江雏抗议时,她却满不在乎地回答: 「敝人收到情报说赤城先生放学后要和葵之上约会,所以跟过去看,约会气氛明明那么好,赤城先生却突然跑出咖啡厅,看起来就像有什么内情。啊,对了,萝莉的魅力到底在哪里?赤城先生是从几岁发觉自己有这种倾向的?」 她还趁机采访。 是光在走廊上和天敌——学生会长斋贺朝衣——擦身而过时,她也一脸厌恶地说: 「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萝莉控。我应该要呼吁小学部的学生不要靠近你半径五公尺范围内才对。」 连葵也提出了谴责: 「昨天你要走时,明明说家人有事找你,结果却是去见照片上的那个女孩?我都不知道你会说这种谎话,我最讨厌说谎的人了!」 头条则是给了他忠告: 「听说你只爱小女孩,我总算是放心了。不过你可别做违法的事喔。」 绑辫子的班长则是把双手收在背后,哭丧着脸,边后退边说: 「啊,我我我我一直很相信赤城同学!我真的不觉得赤城同学是萝莉控!或是喜欢萝莉!或是对幼女有兴趣!或是一看到小女孩就会兴奋得喘气!」 坐在他隔壁的帆夏像是见到杀父仇人似地恶狠狠地瞪着手机,猛按按键.还满怀怨恨、咬牙切齿地说: 「哼……原来葵之上、奏井同学、头条学长都是用来掩饰异常性癣好的烟雾弹。」 有时她会转向是光,眉头微蹙,露出似怒又似困惑,也有点像哭泣的复杂表情,但立刻又挑起眉梢,继续盯着手机说: 「人一开始搞萝莉控就没救了。」 这种如坐针毡的情况一直延续到放学后。 「我今天……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身败名裂。」 是光原本就有点驼背的身躯缩得更厉害,脚步蹒跚地走出校门时,光以疑惑的语气说: 「我一直在想,萝莉氓听起来不会让人想到萝莉控的流氓,而是像萝莉的流氓吧?」 「你这家伙!我受人批评嘲笑的时候,你竟然想着这些无聊事!」 「萝莉氓真的很奇怪嘛。」 是光真想把这个一脸认真说着废话的鬼魂装在瓶子里丢到远方。 (话说回来,都是这家伙跟人乱做约定才害我被当成狗来使唤,现在还被人说是萝莉控流氓……) 此时,他口袋里的手机传出震动。 光在一旁看到来电显示,立刻皱起眉头。 「『臭小鬼』是指小紫吗?」 「难道还有其他臭小鬼吗?」 是光不高兴地回应,然后把手机贴在耳边,厉声说道: 「我不会再相信你的假哭了。」 「只是只狗还敢这么自大!你把我当成小孩那件事,我还没原谅你呢!」 紫织子以可爱的声音高傲地反唇相讥。 (你这家伙个子小,胸部平,怎么看都是个还在读小学的小鬼啊!) 是光正想这样回答,她就先哼了一声。 「我要让你知道,我才不是一般的小孩。我就给你个机会洗刷笨狗的污名,立刻跟我来!这次的麻雀跟以前那些的等级完全不同,是妖怪麻雀喔!」 四章 我在找一朵花 隔天是周六,是光却比平时起得更早。 他拿起手机检查,紫织子还没回覆简讯。 「吃完早餐就去那家伙家里看看吧。」 「嗯。」 穿着居家短袖t恤和长裤的光点头回应。 榻榻米上放着昨天在便利商店买来的周刊。 里面提到了十年前海洋节在岛根緜海边发生的集体食物中毒事件。 在那次的市民活动中,由久世担任董事长的久世集团带头准备了很多海鲜汉堡排给小孩们。 后来有将近三十个孩子闹肚子痛,被送进医院。 出席活动的董事长秘书吉国守企图掩盖这件事,但几天后就被发觉,遭到媒体大力抨击。 他声称是受到董事长的指示,但久世当天是在东京和熟人聚餐。 所以大家认为吉国守谎称自己只是在现场听命行事,而且后来又爆出了吉国收取食材业者的贿赂,人们认定他是自行决定掩盖这件事,批评声浪越来越大。 不久后吉国就死了。他一个人呆呆站在车站月台边,被过站的直达列车撞上,当时有目击者大叫「危险啊!」,他却只是一脸疲惫地站在原地不动。新闻报导都推测他是蓄意自杀,久世也因此辞了董事长职位以示负责。 当时久世的辞职记者会非常盛大,他充分展现了企业负责人应有的人道精神,这种超然的态度反而令他的声誉水涨船高。 但是事隔十年,却又有媒体对久世提出质疑。 报导猜测,或许吉国的证词属实,真是久世把责任推给秘书,秘书收取贿赂和久世在事发当时和熟人聚餐这些事情也可能是巧妙安排的伪证。 这是一本以八卦新闻为卖点的周刊,里面的报导不见得都是真实的。不过,吉国守这个人的确存在过,也确实以疑似自杀的方式死了。 他就是紫织子的父亲吗?若是如此,紫织子是何时知道这件事的?她真的打算帮父亲报仇吗? 「事件的追诉时效已经快过了,而且宗一郎先生也不会把九岁女孩放在眼里……该担心的是,小紫真的握有能证明吉国守无罪的证据。」 是光面对着洗脸台,光轻盈地飘浮在他背后,担心地说。 「得先去找那家伙问个清楚。」 最大的问题就是,她肯不肯老实回答…… 是光匆匆解决了小晴在早餐前命他去修理的浴室止滑踏垫。 然后他立即去紫织子的公寓,但是怎么按门铃都没人回应。 「该不会还在睡吧?已经超过十点了耶。他们家的人都出去了吗?」 是光试着打电话给紫织子,她也没接听。 他又发了一封简讯「打给我」,就走下外侧楼梯。 「晚点再过来看看吧……」 「嗯。」 当他正在思考要去哪打发时间……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光还以为是紫织子打来的,结果不是。 他一见来电显示就张大了眼睛。 「咦……式部……?」 那家伙怎么会打来? 昨天是光早退时,她还嘟着嘴,一脸不满地瞪着他看。 「……啊,是我。」 是光紧张地开口。 「赤城,你、你现在能出来吗?」 那僵硬的声音劈头就是这句话。 「嗯?要干么?」 「这、这个……你来了就知道啦。」 「啊?」 「别问那么多,快来啦!」 帆夏结结巴巴地指定了地点。 挂断电话以后,是光诧异地对光喃喃说道: 「为什么要约在ktv包厢?」 ◇  ◇  ◇ 是光到达指定地点,发现帆夏已经坐在包厢里,她面红耳赤地扭来扭去,玩着头发和衣摆。 因为今天放假,她穿的不是制服,而是针织衫、豪华首饰和迷你裙,身边放着一个大大的手提布包。 「式部同学真是斗志十足呢。」 光从门上小窗看到那件只能遮住一半大腿的白色迷你裙,就吹了一声口哨。 是光不由得慌了起来。 (她的裙子太短了吧!) 门一打开,帆夏就猛然抬头。 「对、对不起!突然找你出来……你刚刚在忙什么吗?」 她担心地望着是光说。 「没什么……我刚好也想要打发时间啦。」 是光这么回答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她又立刻紧张地僵着脸说: 「呃……你先坐下吧。」 她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是光依言坐下,忍不住将视线转开。 (这件裙子真的太短了啦!) 帆夏突然换了个认真的语气说: 「我想了很多……」 「嗯?」 「不好意思,上次我太冲动,又踢了你一次……我在想,你或许是因为奏井同学离开而感到寂寞,而我却不分青红皂白地踢了你,或许会导致你更觉得孤寂……我很担心,如果我再对你不理不睬,会不会让你更倾向萝莉那条路……」 帆夏低头玩着手指,支支吾吾地说。光在上方兴致盎然地看着他们。 「喂!你误会了,我不是萝莉控啦!」 「我明白的!我知道你只是因为刚失恋才会对小女孩产生兴趣!」 「你根本不明白嘛!」 但是帆夏好像听而不闻,还努力挤出笑容说: 「没关系,那只是暂时的现象,你一定可以再喜欢同年龄的女生。」 「我都说了那是误会啦!」 「我会当你的天芥菜,尽量协助你回到正途的!」 「协助……?」 是光听得愣住,然后看到帆夏抿紧嘴巴,从大布包里掌出一本写真集,封面是穿着泳装的女人。她把几本书堆在是光的腿上。 「呃……喂……」 「我们一起来看这些,矫正你的萝莉控吧!」 帆夏满脸通红、眼神异样坚定地说。 「你在说什么啊……哇!别翻开!」 「你要专心看啦!或许你现在觉得『看十岁以上的老太婆穿泳装真伤眼』,但还是得努力地试试看!」 帆夏挑起眉梢出言指责,就像个正要阻止少年走上歪路,满怀使命感的女老师一样。 (你没搞错吧!) 「你看,这一页很刺激吧?」 「呜喔!」 是光的眼前出现一个胸部很大的女人,下半身穿着分不出是内裤还是泳装的布块,躺在吊床上。 「这、这张也很精采吧?」 帆夏面红耳赤地继续翻页,不时露出惊吓的表情,或是哭丧蔷脸、转移目光,但她的手始终没有停下来,还一直用拔尖的声音问「怎样?很棒吧?」、「这侧臀部很有弹性吧?」。 到底是什么理由驱使着她如此卖力? 那惹眼的乳沟、几乎蹦出布料外的屁股、纤细的小蛮腰、裸露的肚脐,再也没有比这些更不适合和女同学一起观赏的东西了。 「原来色情书刊还有这种用法。能跟女孩一起看a书真棒。」 光在上方调侃地说。 然而帆夏…… (讨厌啦,好丢脸,我的眼睛都发热了啦~~~~为什么这些泳装的布料都少得像绳子一样?好像一扯就会掉下来。啊啊啊~~唔唔唔~~这姿势太夸张了吧!好像会脱臼的样子!看起来好痛!哇!在雨天只穿一件衬衫坐在海滩?哪有人会这么做啊! ) 她在心中不断哀号。 帆夏虽用「紫公主」这个昵称发表爱情小说,为烦恼的女孩提供谘询,还被誉为恋爱专家,其实她非常晚熟。 她不只从来没和男生交往过,甚至不曾和男生单独出去玩,如今竟然在这小包厢里和男生一起看a书! (这都是为了让赤城改过自新!我一定要努力!喜欢萝莉是不对的!) 帆夏犹豫很久之后,决定隐瞒紫公主的身分,在恋爱谘询网站留言「我喜欢的男生迷上了萝莉,我该怎么办才好」。 平时她都是以经验丰富、可靠大姊姊的身分帮人解决问题。这种事绝对不能让紫公主的读者知道,太丢脸了,真是奇耻大辱。 她一边担心要是事情曝光该如何是好,一边看着网路上的回覆。上面写着: 『只要让他了解成熟女性的魅力就好了,建议你穿上迷你裙,和他在密室里一起看色情书刊。等他渐渐陷入遐想之后,再一起去游泳池,让他看看你穿上性感比基尼泳装的模样吧。』 怎么可能嘛!帆夏在自己卧室的旋转椅上不断转圈,又在床上滚了半天。 (我不能不管他!) 今天早上,她终于以睡眠不足的脑袋下定决心,打电话约了是光。 「赤、赤城,差不多有感觉了吧?」 帆夏一边翻页一边胆怯地问道。是光的脸都红了,好像很紧张. 「有、有什么感觉啊……」 「有遐想了吗?」 「没有……」 「没关系,不用在意,慢慢来就好了,一定很快就会有的!」 帆夏积极地说,又翻开下一页,赫然出现一个将胸部贴在沙滩上,摆出奇特姿势的女人,背后的泳装带子已经解开。帆夏看得脑袋几乎冒烟,压在写真集底下的大腿和膝上都汗水淋漓了。 「唔~~~真、真希望我的胸部也有这么大!不过肩膀好像会很酸……呃,赤城,这边的胸部,还有这边的胸部,你喜欢哪个?」 帆夏翻着另一本写真集问道。 书上有个身穿粉红色泳装,胸部大小适中的女孩抱着游泳圈眨眼。 「哪个……」 (这种问题教我要怎么回答啦!) 是光表情僵硬,愕然无语。 帆夏皱着眉,嘟着嘴,一脸认真地盯着是光。 如果回答比较小的,一定又会被她当作萝莉控。 「应该是这个吧……」 是光寻思片刻,指着比较大的那边。 「咦!」 帆夏发出惊呼,仔细看了较大的胸部好一阵子,不知为何又看看她自己的胸部,然后垮下肩膀。 (她是怎么了?) 「呃……式、式部,你喜欢这种东西啊?」 「什、什什什什么东西?」 「就是……泳装写真集。」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喜欢这种东西!我是为了你才特地去书店买的!结帐的时候真是丢死人了!」 「这、这样啊……呃,谢啦。」 「真是的,你正经地遐想啦!」 她说完就生气地转向一边。 (正经地遐想?要怎么做啊?) 这两种想法能并存吗? 虽然是光心中仍然充满疑惑,但看到帆夏为了他不顾羞耻买来泳装写真集,又这么热心地陪着他改过自新(?),还是觉得有点感动。 (她总是这个样子。虽然脚下不留情,嘴巴也不饶人,却很有人情味……) ——说到式部帆夏,可是有很多男生欣赏的。 是光现在终于相信光说的话了。 ——也有很多女生崇拜式部同学唷。她们都说她的运动神经很好,又很会照顾人,个性爽朗豪迈,非常仰慕她呢。 「你干么一直看着我?」 「没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啊。」 「我只是突然明白你为什么有男人缘了。」 是光随口说道,帆夏立刻睁大眼睛。 「什、什么啦!少、少少少少胡说八道了!我、我哪里有男人缘啊?」 「嗯?没有吗?你不是恋爱专家吗?」 帆夏又是浑身一颤,张口结舌。 「是、是啊!啊哈哈,这个嘛,我的确有过不少经验啦。」 她结结巴巴地说。 「你这么有男人缘,还肯花时间来照顾我,你人真好。谢谢你。」 「呃……」 帆夏不知为何说不出话。 「是光,你果然很有潜力。」 上方的光感触良多地说。 (什么意思?) 是光瞄了光一眼,然后看到帆夏满脸通红,一边玩手指一边说: 「呃,那个,因为我对你很like嘛……反正现在也没事……所以陪你一下也无妨啦。那、那个……赤城……」 帆夏猛然抬头望着是光,口中欲言又止。 她的内心仿佛很挣扎,视线游移不定,一直变换表情,然后红着脸颊,不高兴似地说: 「改天一起去游泳池吧?」 「啊?」 怎么会突然提到游泳池? 是光听得呆住,帆夏仍僵着表情凝视他,而且非常认真。 他突然发现帆夏的腿不知何时悄悄靠了过来,贴在他的腿边,立刻害羞得全身发烫。 「喂,是光,再不快点答应,式部同学就会说『还是算了』喔。」 光从上方柔声地提出建议。 就像在顶楼告白的时候一样,帆夏的眼神渐渐变得哀伤。 「还是……」 「好啊。」 是光不愿意看到她那么难过的表情,立即回答。 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这次真的是紫织子打的。 「抱歉。」 是光明知失礼,但他等不及离席,所以直接在包厢里接起电话。 因为是光的表情很严肃。帆夏一脸担心地望着他。 电话另一端传来了啜泣声。 又是演戏吗?不对,她真的哭了……? 紫织子可怜兮兮地说: 「爷……爷爷他……!」 光从半空降下,在是光身边一起听着手机,表情也逐渐严肃起来。 「小紫的爷爷心脏不太好,今年三月还因昏倒而进了一次医院。说不定她爷爷出了什么意外。」 是光听得心情直往下沉。 他立刻大叫: 「喂,小紫!你现在在哪?别再哭了,说清楚点啊!」 ◇  ◇  ◇ 是光向帆夏告辞,赶到医院时,紫织子正守着闭眼躺在病床上的朋彦。 她坐在椅子上趴向棉被,像是抱着朋彦似地睡着了。她的脸上满是泪痕,眼角还挂着泪珠。 听护士说,朋彦昨天在家里昏倒,被救护车送到医院。 紫织子在那之后想必一直没阖过眼。 她压抑不住担忧,打电话给是光,或许是因为他那句「我立刻去!」令她稍微安心了些,所以在等待的期间睡着了。 「你是若木先生的家人吗?」 是光被护士叫到走廊上。 「不,我不是他的家人,只是认识。」 「你知道怎么联络他的家人吗?」 「听说小紫的父母都过世了。」 护士一听就头痛地皱起眉头。 「是吗?我向若木先生问过家里的事,他说他和女儿一起住呢。」 「女儿……小紫是他的 孙女啊。」 「他好像把孙女当成女儿了。」 轻度认知障碍——是光惊愕地想起这个词汇。上次在公寓附近见到朋彦时,明明还能正常沟通……不对,光也发现朋彦称紫织子为「里子」。 (难道里子是小紫妈妈的名字?) 护士的眉颠越皱越紧,语气也变得凝重。 「紫织子妹妹说,他从上个月就开始这样了。」 是光不禁愕然。 (这么说来,小紫连唯一的亲戚都无法依靠罗?认知障碍治得好吗?) 他看看光,发现光也僵着表情,像是大受震撼。 朋彦一定是在光死后才变得痴呆的。遭遇到这些接连不断的打击,紫织子还是一直默默地熬过来。 是光满心苦涩地咬紧牙关。 「小紫的爷爷现在怎么样了?」 他低声问道,护士的表情仍然黯淡,回答说: 「现在睡得很安稳,但是随时都有可能突然恶化。」 是光的胃都揪起来了。 (如果连爷爷都不在了,那小紫要怎么办?) 是光想起了自己父亲过世的事,越来越喘不过气。 当时小晴来到小学,带走正在上课的是光。他到了医院,看到父亲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正风垂着头坐在一旁,是光一看到正风的神情,就知道父亲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当时他只是发愣,心情一时之间还调适不过来,但他仍有一种逐渐被拖进黑暗沼泽般的不安。 是光和光都知道家人过世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紫织子只剩朋彦这个家人了。 光咬着嘴唇低下头。 听说朋彦必须住院观察一阵子。 「紫织子妹妹要怎么办呢?她昨晚睡在医院,但是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是光听了就对皱紧眉头的护士说: 「让她到我家来吧。」 ◇  ◇  ◇ 你爷爷还得暂时住院观察,所以你来我家住吧。 紫织子没有反对是光的提议。 她看是光走了,也低头跟着走。 「是光,和小紫牵手嘛。」 听到光这么说,是光看看紫织子的手,发现她双手都紧紧地握着拳头。 他牵起紫织子紧握的左手之后,她垂下眉梢,露出哭泣的表情。 「呜……」 她强忍着快要涌出的悲泣,喉咙轻轻颤抖,也握住是光的手。 (好冷的手……) 是光心想,胸口忽然觉得刺痛。 他们先去紫织子的公寓,是光在门外等紫织子换衣服、收拾行李时,打了一通电话回家。 电话是正风接的,他听是光说明事情经过之后,沉默了好一阵子。 「……」 正风的妻子在二十年前丢给他一张离婚证书就走了,说是要去寻找新人生,从此之后他一直很讨厌女人。 是光常常挂在嘴边的「女人就是这个德行」,也是源自于正风的口头禅。 正风老是告诫是光别接近女人、别相信女人,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小晴也毫不留情地说「女人就是没用」,所以父女之间关系非常差。 是光带小瑠璃回家时,正风曾经用凹陷的锐利双眼瞪着它说: 『我先问清楚,这只猫该不会是母的吧?』 『啊,呃……的确是母的……不过这家伙很酷,绝对不会舔爷爷的脸,或是爬到爷爷腿上的!』 由于是光拚命恳求,正风才勉强接受。 『是光,你迟早要把这只猫赶出去。女人都是那副德行。』 正风皱着脸说了这句话。 他对女人的极度不信任也推及到猫的身上。 所以是光觉得,正风听到他要带紫织子回来住一定不会有好脸色,打电话的时候也一直提心吊胆。 「……好吧。」 正风语气凝重地回答。 「我会告诉小晴的。」 「爷爷,谢谢你。那我等一下就带她回去。」 「……嗯。」 电话挂断了。 「还好爷爷答应了。」 跟着在一旁担心的光松了一口气地说。 「是啊。」 接下来是光只希望紫织子不会被和他一样长得像坏人的正风和小晴吓到…… 是光打开公寓的门走进去,发现紫织子就站在门口,背着书包,斜挂着嫩绿色小皮包,右手只提着一个行李袋。 「喔!」 他没想到紫织子已经等在门边,吓了一大跳。 「你的行李只有这些?」 是光一问,紫织子就点点头。 「让我拿吧。」 是光接过行李袋,又用另一只手握住紫织子的手。 回到赤城家那栋老旧木造住宅的一路上,紫织子都没开过口。是光在家门口很努力地向她说明: 「呃……我家还有我爷爷和离婚的姑姑,那个,他们两人都和我长得很像,看起来好像在发脾气,不过他们本来就是那副长相,不是不高兴喔。」 「没关系啦,是光,小紫也没被你的长相吓到过嘛。」 光鼓励若是光说。 (说的也是。) 「你的胆子这么大,应该不会怕吧。」 是光握着紫织子的拳头用力地甩一下,算是给她打气。 紫织子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我回来了!」 是光拉开拉门,像平时一样大声叫道。 小晴首先从屋内走出来。 她穿着裤管卷起的运动裤,因为现在是夏天,所以上身穿的是t恤,头发随意地扎起,这就是小晴平时的打扮。 小晴仔细打量着紫织子,挑起一边眉毛。 「紫织子妹妹,有没有什么食物是你吃了会过敏的?」 她一开口就这么问道。 紫织子有点惊讶地摇头回答: 「没有,我什么都能吃。」 「这样啊。我们家的规矩是不准挑食,有什么就吃什么,但你如果有不能吃的东西,就告诉这家伙吧。」 她用下巴指了指是光。 「小紫不吃长条状的食物,所以别准备蒲烧鳗或是锅烧泥鳅。」 是光一说,紫织子立刻咬起嘴唇。 「放心吧,我们家也拿不出那么高级的菜色。是光,客房的杂物还没清出来,今天先让她睡你的房间或是书法教室吧。」 「喔,对耶,客房现在还像储藏室一样,我待会儿就去收拾。好了,进来吧,小紫。」 「……打扰了。」 紫织子十分拘谨地脱了鞋子。 拖鞋这种高雅的东西是不会出现在赤城家的。 不过有只蓝紫色眼睛的白猫走到紫织子的脚边。它和紫织子保持适当距离,用优雅的步伐茌周围打转,冷眼瞄着她。 紫织子也屏息望着小瑠璃。 「它叫小瑠璃……等一下再陪你玩。」 那一句「陪你玩」不是对紫织子说的,而是对小瑠璃。 小瑠璃甩着尾巴,彷佛在说「看我的心情吧」,随即转身走开,或许是因为它敏锐地察觉到正风就要来了。 正风带着一副黑道老大般杀气腾腾的凶恶脸孔,走到紫织子面前。 由于年岁已长,他的气魄更胜是光和小晴,眼神也更加锐利。 紫织子的肩膀和脸颊都绷紧了。 「你……是若木先生的孙女吧?」 正风以低沉浑厚的声音问道。 「你认识 我爷爷吗?」 紫织子小声反问,正风像在发怒似的,用严厉的语气回答: 「我常下围棋,也看过若木先生的比赛。若木先生的棋路不是专为获胜,而是让人看得神清气爽的高洁作风,我很喜欢。」 紫织子的脸和嘴唇稍微放松了一些,在一旁按着紫织子肩膀、像是在支撑她的光也露出了温和的眼神。 是光总算松了一口气。 「你一定很担心若木先生,但是在我们家不用多虑,安心地住下来吧。」 「那、那就麻烦你们照顾了。」 紫织子面孔扭曲,好像快要哭了,双手在身前并拢,深深鞠躬。 正风轻轻点头,然后板着脸走进房内。 「是光,热水快要放好了,晚餐前先带客人去洗澡。别让人家用你和爷爷那些廉价的肥皂和洗发精,我从工作的地方带过一些样品回来,我去找找看。」 小晴说完之后也走掉了。 是光对紫织子说: 「你先放下行李吧。小晴刚刚说过,客房现在堆满东西,明天才能清干净,你先在我的房间或书法教室委屈一晚吧。我爷爷在那里开班教书法,教室里都是墨汁的味道,不过总比我那个充满动物臭味的房间好多了。啊,不过那栋和主屋分离,你睡那里会不会怕啊……」 「……没关系,我可以睡在书法教室。」 紫织子淡淡地回答,声音听起来还是很没精神。 「喔,是吗?那就去那间吧。」 是光提着紫织子的行李袋,带她去到主屋外的书法教室。 铺着榻榻米的和室里排列着矮桌。 是光把桌子堆到墙边,清出一个空间。 「好了,你要先洗澡吗?」 紫织子放下书包,和小皮包摆在一起,然后就低着头不动。是光刻意用开朗的语气问了她之后…… 「谢……」 「嗯?什么?你想晚点再洗吗?」 「谢谢……」 看到紫织子神情脆弱地低声回应,是光顿时手足无措。 「……这、这没什么,只是小事一桩啦。我也不想卖你人情,你可以像平常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去洗澡吧,洗过澡就会放松点了。」 紫织子微微点头,依是光的话走向浴室。 小晴已经在洗衣机上放了毛巾和浴巾,还有一个可爱的小篮子,里面装了沐浴组和肥皂。是光把东西递给紫织子,她也老实地接了过来。 是光把手伸进浴缸摸一摸,温度刚好。 赤城家的洗澡水通常很热,小晴今天大概是为了紫织子而弄得凉一点,这种温度比较适合小孩。 「如果需要什么东西再叫我吧。」 是光说完以后便走出浴室。 他关上门,把背靠在门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小紫那家伙突然变得这么乖,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与其见到她这么低潮,是光宁可被她那骄纵的态度惹得直跳脚。 光同样地满面愁容。 「上次小紫的爷爷入院时,她也是这个样子,当时我还留在小紫家陪她。这次是第二次了,她一定比上次更担心。」 「没办法让她打起精神来吗?」 「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陪着她,多和她说话吧。」 光心情沉重地说。 紫织子洗澡时,是光把棉被搬到书法教室,并且装上干燥机,把棉被弄得蓬松点。 「在这种季节开干燥机会不会太热啊?早知道的话,趁白天拿出来晒就好了。」 「晚上还是很凉的,应该没关系啦。」 是光他们言毕,走回浴室,看到紫织子穿着长达膝盖、像是能直接当作睡衣的毛巾质料浴袍,头上包着毛巾走出来。 「那个……可以借我吹风机吗?」 「呃,好啊,吹风机就放在洗脸台上,你自己去用吧。」 「……谢谢。」 啪的一声,浴室门关上了。 接着就传出吹风机吐出热风的声音。 「她小虽小,毕竟是个女孩子呢。」 光不禁噗哧一笑。 ◇  ◇  ◇ 晚餐吃的是很难得在赤城家看到的汉堡排。 里面掺入了切细的红萝卜和青椒。虽然小晴说过不准挑食,还是花了不少工夫准备了小孩喜欢吃的东西。 (对了,小晴也有个和小紫同年龄的孩子……) 是光吃着淋上甘味酱油的汉堡排,想起了这件事。 小晴会离婚是因为丈夫外过,她回赤城家的时候,她的孩子,也就是是光的表弟,只有一岁左右。 是光不知道小晴和她丈夫是怎么谈的,虽然小晴如今还是常把前夫贬得一无是处,却从来不提留在夫家的孩子。 由于公婆的强烈要求,小晴没办法和儿子见面。当然,以小晴那种绝不乖乖听话的个性来看,这应该是经过她同意才决定的。 小晴对紫织子的语气和神情都很冷淡,不过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她不时望着紫织子。 她关心紫织子或许是因为紫织子唯一的亲人正在住院,不过她静静盯着紫织子的眼神之中,若有似无地透出一丝悲伤。 (看着小紫可能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吧……) 是光这么想着,心中突然一紧。 餐桌上没有热闹的对话,十分安静平淡。 「谢谢招待,菜很好吃。」 紫织子把自己那份吃得干干净净,然后低头致谢。 晚餐后,是光又带着紫织子回到书法教室。 棉被已经烘得暖呼呼的了。 不过现在才八点,就算是小孩也不会这么早睡觉。 「想玩游戏吗?我家只有花牌和扑克牌,啊,也有围棋啦。你会玩五子棋吗?」 「我要睡了。」 紫织子淡淡地说,随即钻进铺在榻榻米上的被窝里。 「对了,你昨晚都没睡吧?那就晚安啦,有什么事可以打我的手机。」 是光正要走幽房间,突然有只小手拉住他的运动裤管。 「怎么了?」 他回头一看,紫织子可怜兮兮地抬头望着他说: 「那……那个……」 「怎样?说啊。」 「那个……」 她仍然没放开是光的裤管,垂下视线。 像是很犹豫似的,沉默了好一阵子。 「……」 (是不是怕一个人会寂寞啊?) 「好,我今天就给你特别优待,天亮之前留在这里当看门狗。你安心地睡吧。」 是光边说边拍拍棉被。 紫织子用细若蚊鸣的声音说: 「一……一起睡吧。」 「咧?」 是光听得目瞪口呆。 紫织子缩起脖子,藏起脸孔,但是仍然抓着是光的裤管,结结巴巴地继续说: 「上次爷爷住院的时候……光每天都陪我睡,所以……」 (喂!光!你没对她乱来吧!) 是光知道光想要安抚紫织子,但还是用质疑的眼神瞄向他。 光急忙摇着手回答: 「怎、怎么会嘛!是光,干么那样看我啦!就算我安慰女孩一向都是全力以赴,也不至于对九岁小孩做什么事嘛。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只是很正常地陪她睡而已啦。」 (这家伙的「很正常」根本不能当真,他和女生打招呼都是用亲吻来代替的。) 「真的啦,我真的没有半点邪念啦!难道说 ,你和这么可怜地求助的小女孩睡在同一张床上也兴奋得起来吗?」 「混、混帐!怎么可能啊!」 是光忍不住大吼,然后惊觉不对。 「没有啦,小紫,我不是在跟你说话。」 他急忙向一脸担忧的紫织子解释。 光又双手合十,以柔和的语气接着说: 「你就陪小紫睡吧。不管是大人或小孩,在难过、不安的时候都会眷恋别人的体温。」 紫织子还没放开是光的裤管,她缩着身子,轻轻咬着嘴唇,一副脆弱的模样。 「没办法。」 是光粗鲁地掀开棉被,紫织子吓了一跳,双手交握在胸前。 「喂,你睡过去一点。」 紫织子脸色僵硬地缓缓移动,是光随即坐了过去。 「找大概是第一次跟别人一起睡吧。」 或许在他还没有记忆的幼年时代,也曾被那爱哭的母亲抱着入眠…… 是光盖好棉被,面对着紫织子躺在她身边。 紫织子立刻红了脸。 「不要看我,转向另一边啦!」 她用双手去推是光的脸。 「啊?你的要求真多耶。」 「才不是!是你的神经太大条了啦!」 她喃喃抱怨,像是很不好意思。 「真烦,这样总行了吧?」 是光转身背对紫织子,立刻感觉有个软绵绵的东西贴了上来。是光为这前所未有的触感而惊奇,一边心想: (小孩子还真温暖。) 光也在是光面前侧身躺下,笑咪咪地望着他。 「小紫攀在你的背后呢,真可爱。被九岁女孩当成抱枕的感觉怎样啊?」 (少罗唆!别笑我!滚远一点!) 是光凶狠地瞪着光,但光依然笑容满面,像是在观察他似的。 「喂……要不要关灯。」 「……开着吧。」 (这样要怎么睡啊?) 「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亮一点才看得清楚你害羞脸红的模样。」 (你对女生也说过这种台词吗?这个大色鬼!) 是光只要睁开眼,就非得看着光不可,他只好把眼睛闭上。 闭眼之后,他更清楚地感觉到贴在背后的紫织子的体温和呼吸,不禁紧张得冒汗。 他绝不可能对九岁小孩产生遐想。 是光一再如此坚称。 但是…… (小孩的体温……不,人类的体温好暖和啊。为什么和人这样靠在一起会觉得又害羞又安心咧……) ——如果有个体温会比较安心…… 一个人真的会寂寞得睡不着。 光和是光刚认识时,曾经这么说过。 是光虽然心想「不要讲这么软弱的话」,但这初次感受到的体温渐渐扩散到他的全身,甚至渐渐渗入心中,感觉真的很舒服。 紧贴在是光背后的紫织子如今想必也在享受这种舒适和安心吧。 我的背能多少给这家伙一点安慰吗? 我真的把温暖分给这家伙了吗?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就算被光揶揄也无所谓。 那阵嫩革芳香是紫织子的味道吗? 闭起的眼皮慢慢变得轻柔,好像要融化似的。 背后、手臂、双脚,好像都和那柔软温柔的东西合而为一,逐渐失去形体。 (糟糕……我也开始想睡了……这样要怎么当看门狗……) 不知不觉间,他陷入沉眠,发出鼾声。 耳边传来了光柔和的声音。 「好像两个小孩呢,一个大孩子和一个小孩子。」 ◇  ◇  ◇ 到了星期日早晨。 是光醒来时,紫织子已经起床了,连衣服都换好了。 他刚清醒的惺忪睡眼看到她坐在窗边望着手机,似乎正在检查简讯,吃惊地立刻坐起来。 「早安,是光,你昨晚睡得真熟呢。」 光背对晨曦,对他粲然一笑。小瑠璃也在光的身边,用蓝紫色的眼睛冷冷地瞄着他。 (混帐!不要突然挡在我的眼前啦!) 是光正在瞪光,发现紫织子朝他看来。 他急忙打招呼说: 「早、早啊。你这么早就起来啦?」 是光想到自己睡得那么熟,不禁有些尴尬。 紫织子也红着脸,平淡地回答: 「……早安。」 然后她就转开了头,继续操作手机。 看来紫织子也很不好意思。 小瑠璃瞥去一眼,像是说着「真是小孩子」,然后不以为意地开始梳毛。 光依然面带着笑容。 是光故意不理他,说道: 「小紫,你会吃早餐吧?吃完之后我陪你去医院看爷爷,回来时再去你家,帮花浇个水。」 小紫还是没有转头看他,只是漠然地回答: 「……嗯。」 赤城家的早餐菜色一向是日式。 刚煮好的白饭、表皮煎得金黄香脆的切片鲑鱼、黏呼呼的纳豆、芳香爽口的海苔,以及高丽菜、鸿喜菇和面麸煮的味噌汤。 除此之外,还准备了平时没有的牛奶和切好的柳丁。 紫织子今天早上也把早餐全吃完了,还自己把用过的餐具拿到厨房。 「那个……请,请让我帮忙。」 她小声地说,小晴便爽快地回答: 「这样吗?那就麻烦你和是光一起收拾罗。」 「什么?我也要吗?」 「废话,客人都在做事了,你想偷懒吗?」 「没办法了。」 是光把碗洗好,再交给紫织子用乾布擦干净。 光在一旁用温暖的眼神望着,而正风和小晴也故意装出视若无睹的模样,板着脸望着他们。 ◇  ◇  ◇ 到了医院,才发现有个坏消息在等着他们。 朋彦现在非常虚弱,无法立刻恢复正常生活。从院方的话中听来,以他的年龄来看似乎很难好转,紫织子一定也察觉到这点了。 她紧握双手,低头不语。 朋彦躺在床上,无法随意起身,但他一见到紫织子就温和地眯着眼笑了。 「你来看我啦,里子。」 紫织子有一瞬间露出悲伤的眼神,不过很快又开朗地笑着说: 「爷爷,我会负责照顾那些花,你不用担心。」 「谢谢你,里子。红山紫茎和夹竹桃已经开花了吗?金柑的果实也差不多变成金色了吧?」 是光看到紫织子好几次握紧了小小的拳头。 他们的公寓只有用花盆种植的浅色小花,并没有红山紫茎、夹竹桃和金柑。 紫织子知道朋彦心中想的是搬到公寓之前住的那栋房子,也知道他以为在和女儿说话,但还是努力挤出笑容,让是光看得心痛如绞。 光也难过地皱起眉头。 「我得在红山紫茎凋谢之前回去才行哪。」 「嗯,是啊。爷爷,我们一起赏花吧。」 紫织子点头回答,朋彦一脸怜爱地眯着眼睛。虽然他分不清楚女儿和孙女,但他对两者的爱一定都是千真万确的。 他也对是光道谢: 「里子有劳你的照顾,谢谢。」 「不会啦,我家的人也很开心,觉得生活变得比较新鲜。」 是光尽可能用开朗的语气回答。 朋彦愉快的微笑太教人心酸了。 后来 他们去了公寓,为室内和阳台上的盆栽浇水时,紫织子一直沉着脸。 她必定感觉到爷爷的虚弱了。虽然他在医院一直很有精神地笑着,多半只是强撑出来的。 紫织子垂着眉梢,不发一语。 「稍微休息一下吧。」  ‘ 是光拿出在便利商店买的年轮蛋糕和咖啡牛奶,递给紫织子。 紫织子被是光推到圆形小矮桌前坐下,却没有吃年轮蛋糕。 她只是把东西拿在手上,低着头不动。 「小紫,你不是很爱吃这个吗?」 光在紫织子身边对她说话,她当然没有反应。 是光拿起紫织子手中的年轮蛋糕,剥起最外面的一层,放进嘴里。 光看得目瞪口呆。 「是光,你不是讨厌吃甜食吗?」 是光没有理会,还是一层一层地剥下年轮蛋糕,一口接着一口吞下肚。 (可恶,舌头上好像沾满砂糖了。) 紫织子抬起头,一脸惊讶地注视是光愁眉苦脸地大口吃着年轮蛋糕的模样,是光板着脸把蛋糕递给她,她也开始剥起蛋糕来吃。 「……」 「……」 两人默默地吃着。 虽然光说过把蛋糕一层一层剥下来吃很不淑女,希望她能改进,如今却也用宁静深邃的眼神默默地看守着。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年轮蛋糕渐渐变小,紫织子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沉默地低头咀嚼咽下,又发呆了一会儿,才喃喃地说: 「爷爷……是个很善良的人……」 是光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好屏息倾听。 紫织子又说: 「所以……他才会变成那样……」 接着她突然皱起脸孔,哑声说道: 「所以不能当好人。」 这句话中带着阴暗的情感,让是光不由得感到担心,也有些焦躁难安。 「为什么不能?你就是因为爷爷很善良才喜欢他的吧?」 听他这么一说,紫织子又露出脆弱的表情,咬着嘴唇不说话。 「……」 是光在厕所里和光悄悄地谈话。 「那种时候到底该怎么做?你有没有什么笑话能逗女人笑啊?」 「别闹了,如果冷场反而会把情况搞得更糟糕。」 「唔~~要怎么办才能让她打起精神呢?」 「如果能找些东西让小紫转移心情就好了。」 「像是买电玩给她吗?」 「唔……」 两人沉吟良久,却还是想不出好点子。 ◇  ◇  ◇ 援军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了。 是光一回到家,就发现有一只大布偶坐镇在客厅中央。 「这是什么玩意儿?」 那是一只有着长脸,分不出头和身体的界线,像河马又像黄金鼠又像食蚁兽的神秘生物。 「……这是打小钢珠的赠品。」 正风板着脸说。 「因为丢掉有点可惜……就带回来了,反正我们家刚好有个小客人。」 (爷爷明明不打小钢珠的啊?) 听到这显而易见的谎言,是光不禁傻眼。 难道爷爷真的以为不会被识破吗? (所以这个布偶是爷爷自己去买的?他就这样一路抱回来?也不想想自己长得多像坏人……) 是光想像着抿着嘴巴一脸凶相的爷爷抱着这只黄金鼠、河马、食蚁兽综合布偶走在路上的模样,不禁冒出冷汗。 (爷爷应该也想鼓励小紫吧。) 即使笨拙,却也很有他的风格。 「你爷爷真是太赞了。」 光微笑着说。 出生在二次大战之前的爷爷真的说得上赞吗…… 「话说回来,这到底是什么动物?」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这是店员推销的,说时下的女孩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我说的店员当然是指小钢珠店的店员。」 正风干咳了两声。 「至少问问店员这东西的名字嘛……」 是光一说,紫织子就喃喃回答: 「……水豚。」 是光转头一看,紫织子脸烦泛红凝视着布偶。 「这东西叫水豚吗?」 紫织子仍盯着布偶,用力点头。 光在旁边柔声地说明: 「这是栖息在亚马逊河流域,长得像巨大黄金鼠的动物,现在市面上有很多相关商品,在女孩之间很流行。」 (这种长身怪物竟然会流行?) 是光有些错愕。 「啊……小紫,那你要不要收下这个……呃……水豚?反正我家的人都不适合玩这种东西。」 紫织子看着是光。 她似乎很想要,又不好意思直说,是光就直接把水豚塞到她的怀里。 「拿去吧。」 「……谢谢。」 紫织子露出微笑,紧紧抱住布偶。 正风假装看起报纸,却从报纸边缘偷偷瞄着她。 紫织子抱着布偶慢慢走到正风身边,鞠躬说道: 「赤城爷爷,谢谢你。」 「……只是刚好中了奖。」 正风又把脸藏到报纸后面,一定是不想让人看到他脸红的模样。 是光带着满心喜悦把脸靠在布偶上的紫织子回到书法教室。 「我要离开一下,没关系吧?你一个人不会无聊吧?」 「……我要写功课了。」 紫织子仍抱着水豚布偶,坐在榻榻米上回答。 「那我就不吵你罗。」 说完以后,是光就和光一起离开书法教室。 「好了,趁现在来收拾客房吧。」 「真希望我也能帮忙。我该打扮成女仆的样子,在一旁喊『主人加油』来给你打气吗?还是你比较喜欢啦啦队长?」 「才不要!对了,我要先做另一件事。」 是光回到客厅,对正风道谢。 「爷爷,谢谢你买布偶给小紫,多亏如此,小紫也比较有精神了。」 「只是刚好中奖罢了。」 正风依然坚持。 算了,就当作是这样吧。 正风突然沉下脸,问道: 「若木先生的情况怎样?」 是光听了也觉得心情沉重。 「好像……不是很好。」 听了是光叙述医院里的事之后,正风眉间的皱纹也更深了。 「小紫可能要在我们家多住一段时间……我会尽量照顾好她,不会给爷爷带来麻烦的。」 「我又不觉得麻烦,说这种话对客人太失礼了。」 正风严厉地说。 然后他以锐利眼神盯着半空,抿着嘴角说: 「若木先生是我的恩人,二十年前你奶奶离开之后,我几乎不跟任何人往来,总是臭着一张脸,眼神尖锐得像刀一样……在围棋社里也没人敢跟我说话,我自己也觉得这样无所谓。」 那时只有朋彦找他攀谈。 ——要不要来下一局啊? 他坐到正风面前,和气地问道。 在下棋的时候,他以诚恳温和的语气稍微谈了自己家人的事。 像是妻子过世的事,还有自己独自扶养老年才生的独生女。 虽然生活充满旁徨和失败,过得很辛苦,还是有值得开心的事。 ——随着年岁增长,失去的东西越来越多,但也得到了某些 东西。我觉得这些都是应该好好珍惜的。 因为妻子舍弃而不信任所有人、变得暴躁的正风听到朋彦这番话,默默地感受到极大的震撼。 失去了某些东西,也获得了某些东西。 正风此时才发觉这些都是应该好好珍惜的。 「像我这种长相凶恶、人见人嫌的老头能够不被众人孤立,都是因为若木先生的那番话……」 正风大概回想起这二十年的岁月了。 他闭起眼睛,露出感触良多的表情。 (恩人啊……) 正风说的话也撼动了是光的心。 他又喃喃地说: 「若木先生……真是个了不起的好人。」 ——我绝对不要当好人。 紫织子曾经沉痛地这么说过。 但是紫织子的爷爷在二十年前救了是光的爷爷。 事隔二十年,正风仍会满怀感激地说紫织子的爷爷——若木朋彦——是个好人。 这一点彷佛把沉积在是光胸中的黑雾都吹散了。 「爷爷,改天也把这些话说给小紫听吧。」 正风一听就显得手足无措,好像颇为尴尬,然后冷淡地回答: 「哼,女人哪里会了解这种事。」 「真没想到朋彦先生和你爷爷之间竟然有这么一段佳话,人和人会在哪里牵上关系真是难以预料。」 是光从客厅走向客房时,光以认真的语气对他说道。 「我和你能成为朋友,也是因为碰巧看到你为了救不认识的老爷爷而彼卡车撞到的那一幕呢。」 「真是讨厌的巧合。」 「不过,这种小小的联系除了巧合之外或许还有其他意义呢。我和你还能继续维持这种缘分真是太好了。」 「是吗?我倒觉得去参加你的葬礼那件事……」 「你后悔了吗?」 「你说啊?」 是光一提到这件事突然很不好意思,所以只是冷冷地回答,然后拉开客房的纸门。 二十年之后,我会用怎样的心情回想我和这家伙的事? 到时光大概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吧…… 一想到这里,是光就觉得心中有些刺痛。 「好,开工了!」 是光振作起精神说道。 要整理客房这些乱堆一通的杂物比想像的还要费工夫,他姑且先把占空间的东西渐渐搬到自己的房间。 是光满头大汗地搬东西时,光飘浮在上方看着。 「是光,你真是个劳力派的男人,很帅耶。对了,你一定很适合穿建筑工地的工作服,就像这种。」 光一边说,一边换上一套完全不适合他的工作服,提出邀约: 「你哪天也穿穿看吧,就用这种打扮出去搭讪,女孩们一定会被你充满野性的模样迷住的。」 (去参加你的葬礼那件事,我现在真的超级后悔。) 是光在心中默默抱怨着。 ◇  ◇  ◇ 好不容易工作到一段落,是光又回到书法教室。 紫织子正坐在地上,盯着手机。 她那僵硬的侧脸让是光暗自心惊。 (怎么又变得这么消沉了?) 水豚布偶就放在紫织子身边,她轻轻靠在上面,一脸严肃地看着手机。 难道是在等医院联络吗? (我还以为爷爷送的布偶已经让她开朗一点了。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呢……〉 是光看看房间各处,只见笔墨纸砚,没有任何娱乐用品…… (对了!) 是光搬起一张靠在墙边的矮桌,走到紫织子面前「磅」的一声重重放下。 紫织子睁大了眼睛,光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是光语气不悦地说: 「喂,来写书法吧!」 紫织子听得满脸疑惑,是光在她面前将笔墨纸砚一一摆出,接着以灵活的动作开始磨墨。 「写写看吧,想写什么都行。」 他把毛笔放在紫织子手中,她只是迷惘地盯着宣纸,一动也不动。 「你喜欢什么字?」 「……」 「真是的。」 是光抓起另一支毛笔,从紫织子背后伸手过去沾满墨汁,在宣纸上写起大字。 强而有力伸展出去的黑线。 全神贯注勾勒出的直划和弯钩。 紫织子屏息望着写在白纸上的文字——笔尖经过的轨迹。 「……紫?」 「是啊,这是你的名字。」 紫织子红着脸看着这个充满生命力的「紫」字。 「好了,接下来换你写。」 是光放上一张新的宣纸。 紫织子干涩地咽了口水,慢慢地动起笔。 她以谨慎的笔画写出了「紫」这个字。 「你写的好像比较漂亮……」 紫织子不满地说。 是光提出建议: 「这里和这里应该要多使劲,放胆写下去就可以了。」 他在紫织子写的字上描了笔画当作范本,紫织子仔细地看过,又在第三张宣纸上写了「紫」。 点点墨渍溅到宣纸上,紫织子皱着脸说: 「墨汁喷出来了啦。」 「喷出来就喷出来啊,继续写吧。」 「啊啊,衣服也被喷到了啦!」 「洗了就干净了。」 紫织子鼓着脸颊又写了一次,但还是不满意地沉吟着说: 「怎样才能把这里写得粗一点呢?」 「笔杆要倾斜一些,用这个部位来写。」 在这番对话之间,紫织子又写了好几张「紫」。 原本显得无精打采的瘦弱字体逊渐变粗、变大,也越来越有气势。 是光小时候只要情绪低落,或是心情烦躁,就会独自坐在这里的矮桌前写字。 就像要把情绪发泄在纸上似的,一张接一张地写。 然后他会舒爽地张开双手,躺在铺满毛笔字的榻榻米上。 当时是光看到的是泛黑的天花板,此时看到的却是一位浅褐色头发轻柔飘逸、像天使般的少年,用愉快而温柔的眼神注视着他。 就像清澈透明的光辉聚集一处似地光彩夺目。 紫织子也渐渐展开笑颜。 「你再写别的字给我看嘛。」 「好啊。」 是光写下「清廉洁白」、「正直」、「安贫乐道」、「淑女」这些词汇,叫紫织子照着临摹,她立刻鼓起脸颊,刻意反抗地写了「不劳而获」、「满载而归」这些不像小学四年级会教的词汇。 「你的欲望太强烈了,这个『获』字都被压歪了。」 「笔画这么多,有什么办法嘛!」 是光的毛笔写出了一个端正的「获」字,她不高兴地盯着。 「内心如果洁净,写出来的字也会干净漂亮。」 「这个跟那个又没有关系!」 紫织子有些生气,又写了好几个「获」。 「唔……狗都写得出来,我没理由写不出来啊!」 「墨汁沾太多了,你太贪心了。」 「少罗唆!」 紫织子在是光的右眼旁边画了一圈。 「你这家伙!」 她又给他画了两撇泥鳅般的胡须,然后噗的一声笑出来。 「哈哈,好蠢的脸。」 「你这臭小鬼,我要处罚你!」 「呀!」 紫织子的眼睛旁边也被画了一个大圈。 「你 做什么啦!」 紫织子叫道,又在是光脸颊上画了漩涡,是光也不甘示弱,结果两人都搞得满脸乌漆抹黑。 光在上方忍不住笑了。 「果然是两个孩子。」 ◇  ◇  ◇ 「那张脸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是在玩羽子板吗?连衣服也搞得都是墨汁!」 小晴大发雷霆,命令他们去洗澡。 紫织子洗完后,是光也把脸上墨汁擦干净,在浴室清洗脱下的衣服。 「小紫好像恢复一些精神了。是光,看来你比我更懂得怎么哄小女孩耶。」 「要你管,我也只想得到那招啦。」 是光对笑咪咪的朋友不耐地说。 晚餐后,紫织子和正风下起五子棋。 是光和小晴在一旁七嘴八舌地说: 「应该下在这边才对吧?」 「如果是我,就会下在这边。」 正风听了就骂道: 「你们给我闭嘴!」 但紫织子好像很开心。 是光看到小瑠璃爬到她的腿上,睁大眼睛说: 「这家伙!它来到我家以后一次都不让我摸耶!」 「是吗?」 紫织子露出笑容,像是特地表演似地搔搔小瑠璃的喉咙和背部,它也乖乖地让紫织子摸。 「小瑠璃也会亲近我喔。」 连光都跟着去摸(?)小瑠璃,是光不甘心地咬牙切齿,还因此被小晴敲了一记,骂说「不要对客人发脾气」。 是光把紫织子的行李搬到客房,铺好棉被,紫织子露出脆弱的表情低头站在一旁,沉默片刻以后,小声问道: 「那个……你今天也会陪我一起睡吗?」 「喔,可以啊。」 是光这次回答得不像昨天那么犹豫了。 「喔?你长大了嘛。如果女生对你撒娇说『我不想回家』时,你也可以这样回答人家。」 光调侃着他说。 小瑠璃也在是光的脚边抛去讽刺的目光。 (少罗唆!) 是光又板起了脸。 反正当一天抱枕和当两天抱枕都是一样的,没必要再尴尬一次了。 紫织子不好意思地转开视线,抱着水豚布偶钻进棉被。 「电灯还是要开着吗?」 「不……没关系,关掉吧。」 是光关了灯,只留一个小灯,然后背对着紫织子躺下。 她却语气不悦地说: 「不是那边……转向我这边。」 「你昨天不是这样说的啊?」 「昨、昨天是昨天嘛!」 「真是的。」 他依言照做之后,两人在极近的距离望着彼此,令紫织子紧张得缩起身子。 是光也不知道眼睛该看哪里才好。 因为能够整个埋进他怀中的小小身躯就近在眼前。 而且,紧抱着水豚布偶的紫织子还以不太自然的姿势把头靠在是光的脖子旁。 (这、这比昨天更难应付啊!) 散发着嫩草芳香的柔软秀发触及是光的喉咙和锁骨,他死命忍住痒到想要跳起来的冲动。 紫织子小声地说: 「……光在睡前……都会摸我的头发,还会亲我的额头。」 (喂!) 是光隔着紫织子的脑袋怒视着光。 光本来靠在墙边抚摸(?)小瑠璃的背,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们,此时见状就急忙摇手,拚命解释: 「我只是轻轻地吻她的额头,就像母亲哄孩子那样啦!我真的没有其他用意喔!」 紫织子又寂寞地说: 「而且……他还会说故事给我听,直到我睡着。」 「等一下!小紫!那个故事……」 光更慌张地想要阻止紫织子说下去。 但紫织子听不见光的声音。老是被光揶揄的是光总算抓到机会报仇了。 「喔?那家伙说了怎样的梦幻故事啊?」 「王子的故事。」 「是喔?」 就像是光预料的,听起来像是童话故事,小女孩应该会很喜欢。 「某个国家有个英俊的王子,王子非常喜欢花……他爱着世界上所有的花。」 (主角竟然是自己。真不要脸。) 光不再说话,说不定已经在黑暗中抱着头,羞得面红耳赤。是光想到这点就觉得愉快。 「可是……王子特别爱着某一朵花,那朵花却消失了,所以王子一直在找可以让他更深爱的特别花朵,不过一直找不到……」 紫织子的声音变得很悲伤,或许是因为寂寞吧。 那柔弱的声音,还有语气中隐含的哀愁,唤醒了是光心中那个已经远去的初恋对象的声音…… 是光听着听着,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是为什么? 紫织子的声音和语调明明都和夕雨不同。 没错。 夕雨也曾垂着眼帘,用细细柔柔的声音说话。 ——光说过……只有一个人例外……虽然他们深深相爱,却无法互相拥抱……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起来好痛苦…… 失去的花朵。 他在找寻可以让他更深爱的特别花朵。 (夕雨和小紫都说过类似的话……这是巧合吗?) 在一盏小灯的微弱光芒中,是光看不清楚光的表情。 光抱着头,垂着脖子。 因为看不见,更让是光焦躁不安。 (我知道的光是个后宫皇子,满脑子都是女人,又很花心,可是他真的是打从心底关怀着每个女人……) 紫织子稚嫩的声音轻轻地颤抖。 「世界上的所有花朵都有自己的美、都有可爱之处……可是,王子还是找不到哪朵花能胜过失去的那朵……他很寂寞……很可怜……」 声音越来越小。 「光……好可怜。」 紫织子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她觉得光就像那个找寻花朵的王子吗? 按在是光胸口的那只小手紧紧握起。 「光找不到那个独一无二的人……」 湿润的呼吸吹在他的喉咙上。 「因为光很寂寞,很可怜……我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我希望我长大以后充满魅力……成为一个好女人,让光觉得只要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她说得断断续绩,纤细的肩膀颤抖着。 「我本来打算以后要当光的新娘……」 她哀伤地说。 「我想要变得更好,让光不用再和别的女生厮混,可是……」 小小的脸埋在是光的颈边。 「光……已经不在了。」 贴在他脖子上的鼻子有点湿润。 在光的葬礼上…… 是光突然想起当时有个泪流不止的小女孩,她的眼睛哭得像兔子一样红。 小女孩紧握双手,咬着嘴唇,用生气般的表情哭泣。 那就是紫织子。 可以随随便便买下一栋房子的国中生,以及到处诈骗大叔的小学生。 天差地远的两人,不可思议的相遇。一般来说,这两人绝对不会扯上关系,但是这两人凑在一起之后必定产生了一些化学变化。 就像是光和光渐渐成为朋友那样。 是光粗鲁的手代替了光,一再抚摸那纤细柔软的头发。 「不……我想说不定光就在你的身边。」 光是用怎样的心情听紫织子说话的? 他听到紫织子想当他的新娘,会有什么感觉? (或许他会很后悔自己傻傻地死了……) 或许他也很懊恼自己无法在紫织子哭泣时再摸她的头发。 紫织子靠在是光的颈边抽鼻子。 「……说下去。」 「啊?」 「王子的故事……」 「要我来说?」 是光从来没给人说过床边故事,不由得惊慌起来。 「如果……故事在王子还没找到花的时候结束,王子就太可怜了……」 「也、也是啦……这个嘛……」 是光正在烦恼时,黑暗中静静地传出声音。 「王子为了找寻那朵砣,不停地旅行下去,有一天,他在一片原野上遇到了一株小小的紫草。」 如同轻柔包覆着心灵的温暖声音。 「王子对白色的紫草说话,她就用鸟鸣般的可爱声音骄傲地回答:『别看我的外表好像只是一朵可爱的白花,我可是能把全世界染成高贵紫色的稀奇花朵,如果你想要得到我,就得对我灌注十足的爱情、心血和金钱。』」 是光不甘愿地照着说了。 「不停旅行的王子在一片原野上碰到一株小紫草,那株紫草虽然还是僩小鬼,却臭屁得很,吱吱喳喳地说自己是能把全世界染成紫色的稀奇花朵,所以叫他要拿出够多的爱情和金钱来照顾她。」 「什么跟什么啊?」 紫织子仍靠在是光的脖子旁,有点生气地说。 「故事就是这样啦,你给我安静地听下去。」 「王子开始照顾紫草,这株紫草既早熟又莽撞,还会自己摇晃身体和花瓣招来坏虫子,照顾起来非常辛苦。」 「而且那家伙动不动就闹事,经常摇晃身体和花瓣吸引害虫,把王子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紫织子用指甲抓了是光的脖子。 「我才没有动不动就闹事!还有,你不能说得浪漫一点吗?」 「我又没有说闹事的是谁。」 紫织子不时踢是光一脚,或是抓他的鼻子,但光仍继续对她说故事。 紫草一天天地成长,一天天地改变,王子在一旁看了不知道有多欢喜。 每天都能看到她不同的样貌,令王子非常开心。 他非常快乐。 天天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光满怀柔情、语气愉快地说着。 是光照样转达。 紫织子也慢慢地安静下来,抱着布偶靠在是光身上,仔细地倾听。 没多久,就传出了细微的鼾声。 是光的眼皮也变得越来越重。 光的声音好像渐渐远去。 「王子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改变……所以只要看着紫草的改变,他就觉得好开心,好幸福。」 声音开始变得飘怱,像是反映出光的孤独,让是光有些心惊…… 但他彷佛沉入那温柔的声音一般,不知不觉地陷入沉眠。 (……对了,这家伙在我睡着的时候都在干么?鬼也会睡觉吗……) 在失去意识之前,是光想到的是这件事。 ◇  ◇  ◇ 是光的耳边突然有人大叫。 「是光!起床啊!快起床啦!是光!」 有个小小的、软绵绵的东西轻触着他的脸颊。 「是光,拜托你,快醒来啊!」 他睁开眼睛,就发现光焦躁地望着他。 小瑠璃也正在轻敲着他的脸颊。 房间里仍是一片漆黑。 「唔……干么?」 他迷迷糊糊地问道,听见了一个焦急的声音回答: 「小紫跑出去了!」 (你说什么!) 是光急忙爬起来。 原本睡在旁边的紫织子不见了。 他开了灯,看看房间四处。 行李袋还在原位。 但是紫织子一直抱着的水豚布偶不见了! 此外,榻榻米上还放着一本笔记簿,应该是紫织子的。 『谢谢你们的照顾。我要去亲戚家,请不用担心我。』 看到上面的绿色字迹,是光不禁愕然。 (你去哪了啊?小紫!) 五章 紫草的行踪 光说,深夜里有简讯传到紫织子的手机。 紫织子看了之后,就脸色凝重地关上手机,思考了一下,然后站起来换衣服,在笔记簿上写了留言,不安地抱紧水豚布偶,甩甩头,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光只能在是光身边的范围移动。 他死命呼唤是光,但是等到是光醒来时,紫织子已经离开屋子了。 正风和小晴也都没发现紫缎子在三更半夜时跑出去。 还没日出的时候,是光就骑着脚踏车去紫织子住的公寓,但她并没有回去。 他又去了医院,在夜间柜台询问紫织子有没有来过,还是一样扑空。 「说不定小紫回到以前住的地方了。」 所以是光又骑上脚踏车,依照光的指示赶过去。 不过,种满树木花草的院子里感受不到人烟,房子也上了锁,怎么按门铃都没人回应。 他精疲力竭地回家以后,正风和小晴也都在为紫织子奔走,小晴到处问人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孩半夜走在路上,正风还请警察帮忙搜索,但是警察一脸不耐烦地说她既然留言表示要去找亲戚,就应该在亲戚家,那毫不认真的态度令正风大为光火。 (亲戚?她哪来的亲戚?) 紫织子除了祖父朋彦之外就没有其他亲戚了啊。 后来正风他们又分头找人。 是光和光一起去紫织子的学校、她喜欢的公园,还有紫织子可能会去的地方找,并且随时和小晴及正风联络,可是过了中午都还没棱现紫织子的行踪。 是光又去找了紫织子的公寓、小时候住的地方,以及医院。 他满心愧疚地告诉朋彦紫织子不见了,但他只是微笑着回答: 「喔喔,里子到了晚餐时间应该就会回来了。」 这让是光更加沮丧,忍不住咬紧牙关,皱起眉头。 朋彦看了就温和地说: 「不用这么担心,那孩子已经长大了,说不定是去见父亲了……」 (父亲?) 他和身旁的光面面相觎。 朋彦说她去找父亲,这个她指的是紫织子吗?可是紫织子的父亲早就…… 「欸,若木先生,小紫的父亲是谁啊?他还在世上吗?」 是光探出上身问道,朋彦的眼神像是在遥望远方,含糊地说: 「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已经住在云端上的春及殿里了吧。养了棕熊,在银世界旅行……带着濑户剑,寂寞地看着铃虫……他已经无法再见里子了……里子还这么年轻就生了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实在很辛苦……如果里子是这样希望的,我也打算……把她生下来的孩子当作家人。」 (他把小学时代的女儿和怀了小紫时的女儿弄混了吗?) 刚才他那番话,是光一点都听不懂。 (什么春及殿啦、棕熊啦,他是在说什么神话故事吗?既然说是在云上,那么小紫的父亲的确是吉国守罗?) 是光看着光,发现他也一脸忧虑地沉思。 结果他就这么一无所获地离开医院。 到了晚上,紫织子依然没有回到赤城家。 ◇  ◇  ◇ 隔天,小晴对着整夜都没阖过眼的是光说: 「是光,你去上学吧。我和爷爷负责去找小紫,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立刻打电话给你的。」 现在他哪里还有心情上学。 不过,是光实在太紧张,太疲惫了,小晴劝他最好先冷静一点,总之今天还是先去学校。 「是光,就听小晴的话吧,再这样下去你会撑不住的。」 光也跟着劝说,因此他乖乖地上学去了。 是光带着大大的黑眼圈走进教室之后,正在按手机的帆夏停以了动作,看得哑口无言。 绑辫子的班长平时都会战战兢兢地对他打招呼,今天却只是站在远处害怕地望着是光,不敢靠近。 「呃……赤城,你怎么了?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你昨天也请假了,身体还在不舒服吗?」 帆夏连人带椅靠近是光,担心地问道。 「还是说,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上周六你好像也遇到了什么事?」 是光低声回答: 「……寄宿在我家的家伙不见了。」 「寄宿?你是说猫吗?」 「……」 他丢下书包,坐在椅子上,痛苦的呻吟从干燥的唇中流出。 和帆夏说这些也没用。 但他已经走投无路,无计可施,忍不住哑声地说: 「是个……小学女生。」 「小学生……!」帆夏大吃一惊。「难道就是新闻社报导的那个女生?原来她和你是亲戚?真是的,原来如此。不过,你说她不见了?」 「……她在半夜写了一句留言就跑出去了,后来一直没有回来。」 「离家出走……?」 「我不知道啦。她说要去找亲戚,可是我根本不知道她所谓的亲戚是谁。」 是光懊恼地敲起自己的头。 帆夏的眼神越来越忧心。 「找过警察了吗?」 「我爷爷已经报警了,不过他很生气地说警察好像不打算认真找。混帐,如果那家伙出了什么事……」 如果自己早点醒来就好了。 现在的确不是上学的时候。 后悔焦躁在是光的心中交集,就连此刻他都担心得胃壁收缩。 「是光,你不要这么苛责自己啦。」 光的安慰他也听不下去。 这时,帆夏用坚定的语气说: 「赤城!我也来帮忙找那个孩子!我要在网路上召集大家帮忙!」 是光愕然地抬头。 「你……做得到这种事?」 「还没试过我也不确定……不过,系这么难过的样子,我实在看不下去……我就试试看吧!」 帆夏的眼神和语气之中,都充满了想要帮助是光的强烈期望。 那种率直的感情令旁徨的是光开始怀抱希望。 「你就拜托她吧,是光。」 光的声音也变得积极。 「那就麻烦你了,式部。」 「嗯。」 帆夏露出了可靠的笑容。 (这家伙的眼睛真好看。) 虽然情况如此危急,她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却让是光忍不住看呆。 「敝人也来帮忙!」 「哇!」 「怎、怎么回事?」 有个胸部很大的短发女孩右手拿着手机,突然从桌边跳出来,是光和帆夏都被吓了一大跳。 「近江!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刚刚到底躲在哪啊!」 新闻社的近江雏在这两人怒目凝视之下,还是显得满不在乎。 「有什么关系嘛,美少女记者本来就是神出鬼没的。敝人已经大略知道情况了,所以也可以一起来帮忙。就当作是为了报导赤城先生可能是萝莉控那件事赔罪吧。」 她连珠炮似地说完。 「那篇报导根本就是随便瞎掰,我才不觉得你是会为这种事赔罪的人咧。」 是光爆出青筋,愤恨地指出,雏却露出戏谵的表情,弯起了她那娇媚而丰腴的嘴唇。 「这种小事就别计较了嘛。敝人最拿手的就是搜索调查,无论是要调查男女朋友日常行为或是扫厕所,都能派上用场喔。」 「算了……现在情况这么紧急,你能帮忙就谢天谢地了。」 是光瞥了光一眼,看见他也在点头。 「那就决定了!立刻进行 调查!」 「喂!等一下!我还没说小紫的名字和学校耶!」 「敝人『都知道』了啦。」 雏一边愉快地回答,一边走出教室。 (她为什么会知道啊!) 是光不禁冒出冷汗。 「赤城,我也要开始行动了,告诉我小紫妹妹的资料吧。」 帆夏已经双手握好红紫色手机,挑起眉梢,以蓄势待发的表情说。 「我绝对要比近江更快找到!」 她小声地自言自语,所幸这句话没有传进是光的耳中。 布告栏上的报导刊登了眼睛打上黑条的紫织子照片,帆夏用手机拍下,上传到网路,呼吁大家见到这女孩就来通报。 这招虽然能蒐集资讯,但也招来了风凉话和色情网站广告,帆夏在课堂上仍然紧盯着手机萤幕,以迅速的动作不停操作按键。 到了下课时间,葵不知为何来到了是光的班级。 「赤城同学,可以出来一下吗?」 光露出意外的神情,持续操作手机的帆夏同样抖动了耳朵和肩膀。 是光起身走向走廊后,帆夏还是继续偷瞄。 「葵,怎么了?」 是光走到窗边,对着外面说话。葵认真地望着是光说: 「赤城同学,听说你亲戚家的小女孩不见了,你一定很烦恼吧?请让我帮忙。」 「你是从哪听来的?」 「是近江同学……」 (近江那家伙干么跟葵说啊!) 光也露出很头痛的模样按住了额头,因为他很了解葵的个性。 「我受过你那么多照顾,我也想要报答你。上次你被当成怨灵时,我都没为你做过什么,所以这次……」 葵的态度非常真挚。 是光却很犹豫。 他很高兴葵有这番心意,但葵和帆夏或雏都不同,是个生长在深闰中的千金小姐,又是光很重视的人,他不希望把葵扯进来。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不需要报答我啦。」 原本按着额头的光突然放下手,用深思熟虑的语气制止了是光。 「不,让葵小姐帮忙吧。你可以请她去调查久世宗一郎的身边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尽可能收集资讯,再小的消息都无所谓。出身左乙女家的葵小姐一定办得到。」 (久世宗一郎?就是小紫的那个目标?他不就是妖怪麻雀吗!) 由于紫织子爷爷住院的骚动,是光早就忘了那个名字,如今听到它从光的口中说出,突然觉得心中一凉。 为什么要调查久世?还有,叫葵去做这种事真的好吗? 是光怀着不安的情绪,对落寞低头的葵说: 「我看还是请你帮忙吧。你知道久世宗一郎吗?那是个很常搞慈善活动的老爷爷。」 「嗯,认识……我的父亲参加了久世先生举办的读书会,而且小朝也是久世先生担任会长的爱花协会会员。」 「很好!那就请你调查看看久世的身边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能查到多少算多少。啊!绝对要注意安全喔!」 葵一开始还疑惑地睁大眼睛,但又立刻腼腆地笑了,脸上泛出红晕。 「我知道。」 「真的不可以太乱来喔!」 是光对葵也是呵护有加。 这不只是因为葵身为光的心上人,而是葵本身就有一种会令人想要小心保护的气质。 是光看着那柔顺披垂的乌黑秀发和楚楚可怜的白色缎带渐渐远去,然后回头一看,发现教室里的帆夏把椅子稍微往后拉,朝他这里眺望。 (哇!) 他吓得稍微后仰。 帆夏一和他对上视线也脸红了,差点和椅子一起失去平衡,她慌乱了片刻之后才鼓着脸颊说: 「你也请葵之上帮忙找小紫吗?」 「呃,是啊。」 「这是无所谓啦,不过你最好小心点,可别因为和葵之上在校内打情骂俏而被朝之宫踢出去。」 「我才没有和她打情骂俏。」 「是喔。」 看到帆夏噘起嘴唇,是光不禁有些心虚。 ◇  ◇  ◇ 放学后,是光又和光一起到紫织子可能会去的地方找寻。 这是他第三次来到紫织子小时候住的地方。他边走边和光说: 「你真的觉得小紫失踪的事和久世有关?」 「嗯……因为小紫会在爷爷的情况变得那么糟糕时做出那种行动,实在太奇怪了。爷爷病倒之前,小紫最注意的也是宗一郎先生。」 紫织子说要报仇。 是光也想起周刊报导写到的十年前那件事。 岛根县的海边,在海洋节发生的集体中毒事件。 在久世集团主办的市民活动上,吃了海鲜汉堡排的孩子们纷纷闹肚子痛。 董事长秘书吉国守企图遮掩此事,所以遭到媒体大力抨击。 吉国声称是董事长指示他隐匿消息。 但是久世拥有不在场证明,而后吉国收取食材业者贿赂的消息爆出,然后他就死于铁路事故…… 报导之中提出猜测,认为指示隐匿消息的可能真的是身为董事长的久世。 「宗一郎先生在十年前就引咎辞职,卸下蔓事长之职,但他现在还是以顾问的身分掌控着实质的经营权。不过那份报导刊出之后,宗一郎先生的地位或许开始不稳了,就算追诉时效过了,宗一郎先生也绝对不会乐见任何小骚动发生。而且,如果小紫真的拥有能证明吉国清白的证据……」 光担忧地垂低视线。 「你怎么想?小紫真的有证据吗?」 ——我在一本书里发现爸爸写给我亲生妈妈的信。 紫织子在公园里对久世这么说。 她还说,爸爸在信上表示自己是清白的,里面还有证据。 久世似乎很在意那封信,还要求紫织子把信交给他。 如果那只是为了拐久世上钩的谎话…… 「……我不确定,不过……」 光不安地皱起眉头。 「我不是说过吗,小紫的爷爷在三月住院时我都待在她家。那时小紫曾经突然发脾气,理由很单纯,因为小紫不吃我准备的晚餐,而我只是回了一句『这样啊』。但她在那之前就神色黯淡地抱膝而坐,所以我很担心她是不是有什么烦恼,她后来猛然站起来,大叫『为什么你不生气!』……」 ——为什么你老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因为我说想吃奶油培根义大利面,所以你才特地做的,做好以后我却不吃,你为什么只是笑着回答「这样啊」? ——等你想吃的时候再吃就好了。 ——奶油培根义大利面放久了就会变软、变难吃了啊!为什么你只是露出无奈的表情!为什么还笑得出来!爷爷和光都太奇怪了,为什么能这么容易原谅别人!你们就是这样才会被人欺骗,被人耍得团团转,替人背了一堆坏事! 她颤抖着紧握的拳头,死命皱紧眉头以防眼泪流出,奋力大叫。 光抱住了她,她就用小小的拳头捶打他的胸口,哭了起来。 「小紫当时的反应,或许是因为看到了爸爸写的信,因而得知了十年前的事件。」 光的语气变得肃穆。 他垂下眼帘,一脸难过地对屏息的是光说: 「小紫如果真的去帮爸爸报仇,无论事情成功与否,对她来说都不是好事。」 的确,如果紫织子真的握有证据,久世很可能会使出某些手段来打压她。 光八成想到了最坏的情况,脸色变 得很沉重。 连是光也紧张得几乎胃穿孔。 「总而言之,现在最重要的是得尽快找到小紫,其他事情就先别想了。」 是光不悦地说道。 「嗯,说的对。」 两人满怀忧虑地走在安静的住宅区里。 「对了,你买下小紫的老家之后怎么处置?」 「我有时会过去住,因为房子太久没住人容易旧,而且院子也得定期整理。小紫坚持要等到她买回房子才肯住进去,不过她一定很想念那里,所以有时还是会过去,次数不多就是了。她都会坐在缘廊,静静地看着院子,好像很开心,又好像很难过。」 「那现在呢?房子在谁的名下?」 「谁的名下啊……」 光的脸色沉了下来。 接着他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死了以后,房子就转到家人名下了吧。我想他们应该不会立刻卖掉。」 光的语气像是有所保留,但他看来好像不希望别人多问,所以是光也没再多话。每次他提到家里的事总是这种态度。 或许是因为他身为情妇的孩子,立场尴尬,所以和家人之间有所距离。 他们走着走着,来到了一栋围着篱笆的小平房。 院子里的树木绿意盎然,繁茂的树枝上挂着金柑,还种了橘色的百合花。红山紫茎已经快凋谢了,有几朵貌似茶花的柔媚白花落在地面。 是光摆出愁眉苦脸时,光突然睁大眼睛。 他似乎很讶异,一脸茫然地呆立不动。 (怎、怎么了?) 是光还没发问,他就紧张地说: 「是光……快躲起来!」 「啊?」 是光不明所以地蹲到篱笆后方。 光盯着缘廊的方向,眼神仿佛要吃人似的,白皙的脸颊紧绷,眼睛眨也不眨,只是一个劲地望着。 是光看到有个女人坐在那边,顿时呆住。 那是个美丽的女性,在阳光之下显得金光闪闪的长发,一部分带着大波浪卷度垂到胸前,其余的都绑在颈后。 她那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天鹅般纤细的脖子、可爱的嘴唇、长菩长睫毛的浅色眼睛,和光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是光曾经看过这位年轻女性。 就在光的葬礼上,她身穿黑色和服坐在家属席。 当时是光也因她和光长得太相似而讶异。 如今她穿的不是丧服,而是质料柔软的上衣和及踝长裙。 「喂,光。」 那个人是不是你的亲戚啊? 是光正想这样问…… 「……请别说话,只要一下子就好了……拜托你。」 光好像快要喘不过气,断断续续地恳求。他紧张的表情渐渐软化,脆弱得彷佛随时会消散似的,那双盯着她的眼睛却充满了无法形容的强烈渴望。 如同心神受了捆绑,一刻都转不开目光。光以这种激情的眼神不断地望着。 是光在旁边见了,都觉得呼吸困难,心跳加速。 那个女人将苗条的双腿轻轻踩上地面,摇曳着长裙漫步花丛间,走到某处突然停住,低下头去。 那美丽而哀伤的眼神前方绽放着蓝紫色的花。 从细长绿叶中央伸出的长茎,上方密集地开出像星星一样的小花。 光紧握双手,像是要遏止感情继续上涌。 (那种花……不就是光在我上学途中的泥土路上看的花吗?我记得名字好像叫做紫君子兰……) ——小时候……我一直觉得这种花是藤花转世投胎的。因为藤花落尽以后,地上就长出了新的藤花…… ——这种花的花语是爱情的预兆……或是心爱的人…… 就像光当时的轻柔动作一样,和光长得很像的女人也轻轻地摸了那淡蓝紫色的花朵。 她温柔的动作、垂下眼帘的神情,都和光一模一样,令是光满心疑惑。 接着她也露出和光一样带有忧郁的梦幻眼神,微微动着嘴唇,湿润的眼中滴出透明的泪珠。 水晶一般清澈的水滴,静静地滑落白皙的脸颊。 在葬礼的时候,她也哭了。 非常柔弱,非常哀伤地哭了。 而且一边哭着,嘴角还…… 「走吧……是光,看来小紫不在这里。」 光转开了脸,哀求似地说。 (可是,那个人是你的……) 光看起来太痛苦,脸色太苍白,彷佛连不再跳动的心脏都快要碎裂似的,所以是光什么都问不出口。他小心不让院子里的女人发现,悄悄地离开。 (你看到女人在哭不是都会去安慰吗?竟然丢着那么悲伤的美女不理,真不像你。) 是光在心中默默地说。 远离那栋房子之后,光抱膝蹲在路边,低垂脸孔。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现在应该快点去找小紫才对,可是……对不起……」 是光由于母亲造成的创伤,很讨厌听到别人道歉,光明明知道的,但他此时满脑子都是那个女人,所以连这点都顾不得了。看着光就知道,那并不是简单随便的情感,而是会耗损身心的沉痛、苦涩情感。 此时光连「对不起」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保持沉默,把内心封闭了起来。 是光不发一语地站在光的身边。 宣告夏季来临的耀眼阳光从蓝天洒落,烧烫了是光的脸颊。他因光线眩目而眯着眼睛,一边想着,希望自己在光难过的时候至少可以当他的遮阳伞。 虽然是光也不知道,鬼会不会感到热…… 「……」 阳光梢微转弱时,光终于抬起头来。 他战战兢兢地举目望去,是光也平淡地望着他。 「小紫不在那栋房子里吗?那就去找其他地方吧。」 是光用平常的语气说道,光有一瞬间扭曲了面孔,然后才安心地放松肩膀,喃喃地说: 「谢谢。」 「嗯……」 是光漠然地回答。 此时他的手机响起。 是帆夏打来的。 「赤城!我得到情报,似乎有人看到了小紫妹妹!」 光立刻站起。 提供资料的是一个追星族。他说今天中午在电视台前面等偶像出来时,看到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带着一个大约还在读小学的女生走进去。 「他说那是个连时下童星都比不上的美少女,还很后悔自己只顾着看,都忘记拍照了。那女孩挂着嫩绿色的小皮包,绑着两支马尾,长得和小紫妹妹很像!」 「是哪个电视台?」 「呃……」 帆夏回答了电视台的名称。 此时又有电话打来。 是光对帆夏说「我等一下再打给你」,接了这通电话。 「喂喂,赤城先生吗?听说有个很像小紫妹妹的人,和一个戴着昂贵手表的胖大叔一起在旅馆餐厅吃饭,别人都叫那个大叔专务。」 雏提到的高级餐厅,就在帆夏说的那个电视台的附近。 是光挂断电话后,和光互相望着。 「怎么回事?难道那家伙想去当艺人吗?」 「不可能,小紫被星探挖掘过很多次,但她因为妈妈的事而坚持不当艺人,连名片都不肯收。」 光表情严肃地沉思,这时葵也打电话来了。 「赤城同学,你上次要我调查久世先生的事,我已经问过父亲和其他长辈了,学校里的朋友还说可能要和久世先生的儿子相亲呢。」 从葵问出的 情报来看,在久世的公司里,身为幕后经营者的久世和社长这一波新势力正在互相角力,久世想让自己的儿子接任社长,不过他的三个儿子都很平庸,所以社长派企围彻底驱逐久世的势力,掌握实权。 那个姓乡原的专务就是社长的旗下大将,听说他带去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孩,还说那是要做为公司形象代言人的艺人。 (难道那个形象代言人就是……) 这和帆夏、雏提供的情报也都吻合。 是光看看光,他神色凝重地点头。 葵很紧张地说: 「我在想,那个女孩或许就是你在找的小紫妹妹。」 然后她很认真地提议: 「赤城同学,要不要去乡原先生家看看?我以前曾经在派对上和乡原先生打过招呼,如果我陪你一起去,或许见得到他。」 ◇  ◇  ◇ 是光说了好几次,只要把乡原的地址告诉他就好了,葵却始终不妥协。 「如果你不让我一起去,我就不告诉你。」 她坚持地说,两人就这么来到乡原家。 「我打电话到他们公司,听说乡原先生今天休假,所以这里一定可以找到他。」 「喂,葵,陪我到这里就好了,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可以回去了。」 天空已经染上了黄昏的色彩,是光希望她能在天黑之前回家。 但葵左右甩着乌黑长发说: 「不行。如果你一个人进去,说不定他们会把你当成小混混,叫警察来把你带走,这么一来你在学校里又会被说些不好听的话了。」 她以湿润的眼睛仰望着是光。 是光知道她担心他,不禁大受感动,但又忍不住担心。 「葵小姐是很固执的。」 光也举手投降,喃喃说着。 「你果然和那只野狗在一起。」 突然有个冰冷的声音传来,是光回头一看,朝衣正从一辆骚包的劳斯莱斯的后座走出来。 「小朝……!」 (斋贺!) 「你瞒着我偷偷早退,害我担心得不得了。听说你去了爷爷的公司是吧?除此之外还去了近卫伯父家和鹰司家的清叔叔那里。」 「对不起,小朝,这是因为……」 朝衣像是要保护葵,用双手环绕着她,然后以责难的严厉眼神瞪着是光。 「别害葵牵扯上麻烦事。乡原和你在找的女孩都不在这里,你最好趁着事情还没闹大,还没把自己在校园里的名声弄得更臭之前早早离开。」 「小朝,你说得太过介了啦。是我自己主动说要帮忙的,赤城同学没有错。」 是光低声说道: 「……你知道吧?」 正在对朝衣抗议的葵,听了便吃惊地噤了口。 「你既然能这么肯定地说乡原和小紫都不在这里,就代表了『你知道』那两人在哪里罗?」 那炽热的双眼强而有力地盯着朝衣冷漠而端正的脸庞。 葵和光都为之屏息,愕然地望着是光。 「你说话啊!斋贺朝衣!」 他的眼中仿佛随时都会喷出火焰。如果延烧到朝衣那张冰一般冷漠的脸孔,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朝衣冷冰冰地回答: 「我知道。」 是光握紧了拳头。 「但我没有义务告诉你。」 听到朝衣这句冷漠的发言,是光脸部抽搐,目露凶光,踏出步伐。 是光浑身的杀气令葵吓得浑身一抖,而朝衣那轻蔑的眼神依然不变。 「你想要用野蛮人的作风威胁我说出来吗?」 (这女人真可恶,真教人火大,老是把人当成敌人或畜生。如果她不是女人我早就揍她了!) 是光踏出最后一步。 「是光!」 光慌张地叫道。 朝衣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 是光突然伏身跪在朝衣的脚边,额头重重落在地面,以坚定的语气大喊: 「拜托你!请你告诉我小紫在哪里!」 六章 父亲的信 (我不可以再当个小孩了。) 紫织子用小小的手抓紧嫩绿色的小皮包。 她双脚发抖,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冷汗直流,四肢变得越来越冰凉。 车子把她载到了市区内的伯爵旧邸。 月光笼罩着英式庭园和复古洋房,这里平时都会对外开放,在庭院散步之后还可以来一场正式的下午茶。 伯爵旧邸今天有人包了场,要用来举办久世宗一郎担任董事长的慈善团体定期会议。 带紫织子来到这里的乡原说,出席者都是在社会上拥有极大影响力的政商名流。 等一下紫织子就要闯进他们的会议。 ——要不要和我一起证明你父亲的清白? 这个戴着闪亮亮的镶钻手表、笑容猥琐的男人昨天对她这么说。 住那之前,他的部下已经和紫织子接触过了。 就是紫织子在公园刻意对久世提起吉国守的事,说出自己有封信可做为证据的那天。紫织子回家的途中,有辆白色小客车驶近了她,像上班族一样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 ——我是某位先生的手下。不好意思,请问你会做出那种行动,是因为知道久世宗一郎就是让你父亲顶罪,又让他蒙上收贿污名、逼他自杀的元凶吧? 对方看穿了紫织子的企图,令她提高了警觉。 ——如果真是如此,我的上司就和你目标一致了。如果你真的想为父亲报仇,请打电话到这里。 说完以后,男人给了她一张印有手机号码和信箱地址的名片。 紫织子本来并不打算联络对方。 因为她还是会害怕。 可是,朋彦再度住院,健康情况比之前更差,令她担心得六神无主。不安、焦急、恐惧、绝望同时涌来,她几乎承受不住。 爷爷会不会死掉? 不,不可能的,这次爷爷一定也是很快就能出院,很快就能再陪她一起浇花。 可是,光比爷爷年轻都会突然死掉,说不定爷爷真的会死。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都要碎了。 为了让朋彦恢复精神,她决心去骗久世的钱,买回房子。 她在壁橱里找到那封信,就是朋彦第一次住院,她准备住院必需品的时候。 收件人写的是她母亲的名字,她在好奇驱使之下拿出信纸一看,发现是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父亲所写,顿时心跳加速。 寄件人是吉国守…… (这个人就是我的爸爸?) 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说不定可以和爸爸见面。 紫织子怀着期望,用手机上网搜寻这个名字,却看到了令人惊愕的消息。 吉国守是个罪犯。 虽然他声称自己无辜,却没人相信,后来他站在月台边,没注意列车来了,结果因事故而身亡,别人都说他是自杀…… 各式各样的想法在她的脑中席卷而至,令她几乎无法呼吸。 网路上还流传了各种猜测,有人说久世的不在场证明是伪造的,还有人说指示吉国掩盖事件、污赖他收贿罪名的都是久世。这些资讯也撼动了紫织子的心。 久世如今还是以一副大善人的身分在电视上微笑着。 紫织子心想,说不定正如网路传闻所说,爸爸是被久世欺骗,当了他的代罪羔羊,这种怀疑渐渐变成了确信。 爷爷是背了朋友的债务才会失去房子,爸爸一定也像他一样,是因为太善良才会死的! ——爷爷和光都太奇怪了,为什么能这么容易原谅别人!你们就是这样才会被人欺骗,被人耍得团团转,替人背了一堆坏事! 在体内激荡的汹涌情感无处发泄,她只能把气出在光身上,一再捶打他的胸膛。 而光整夜都紧抱着紫织子。 隔天,紫织子尴尬得无法直视光的脸,光还是温柔地笑着对她说「早安」。 那温暖清澈的微笑和爷爷的笑容非常相似,让紫织子得到了慰藉。 如果光还活着,她或许会把那封信的事永远埋藏在心底。 然而,光却死了,朋彦还把紫织子和她已过世的母亲搞混。 如果能回到先前的家,爷爷或许会好起来。 为此她需要钱,她不顾光的禁止,又开始抓起麻雀。可是原本应该帮助她的恶犬却老是从中作梗,让她无法如意。 正在烦恼时,紫织子看到周刊封面登出了十年前的食物中毒事件疑云。 她就像中邪似的,目不转睛地望着摆放在书店门口的杂志封面。 久世拥有那么大的公司,他一定拿得出六千四百万圆。 对了,既然久世是让她父亲蒙上不白之冤的坏人,她去骗久世的钱也没什么不对。 这是报仇。 她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便开始调查久世,试着接近他。 就在这段时间,朋彦病倒了。 紫织子在救护车之中不断大叫「爷爷!爷爷!」。 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说不定朋彦明天就会死掉, 就像她打电话给光,接听的却是自称他表姊的人,还告诉了她告别式的日期……说不定医院随时会打电话来,告诉她「你爷爷已经死了」。 紫织子在医院病房里的行军床上痛苦地缩着身子,然后她起身去拿嫩绿色的小皮包,掏出傍晚收到的名片,打了电话。 ——我可以去见你的上司,也答应和他联手。不过,我本来要向久世讨的六千四百万圆要由你的上司来付。 对方要求让他们考虑一下,说会再联络她。 这就像是在和恶魔交易,紫织子不由得感到恐惧。 她收到回音,是在爷爷病倒后的第三天深夜。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将紫织子惊醒,她拿出来一看,就是那个男人。 简讯里只有一句: 『我们接受你的要求。』 紫织子看了立刻换衣服,只带着小皮包和水豚布偶就离开了赤城家。 外面昏天暗地,空气冷得像是要结冰。 她打电话过去,那个男人立即接听,她忍住不发抖,用高傲的态度提出要求。 ——立刻派人来接我。 就这样,紫织子和乡原开始合作。 乡原是久世公司的专务,他一直预谋倾覆久世目前的地位。 紫织子觉得他是个自大又肤浅的人,但他既然肯付六千四百万圆,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乡原把紫织子带到电视台,推销给新闻部的人。 ——小学美少女哭诉父亲的无辜,这不是很感人肺腑吗? 不过对方的反应不如预期,因为紫织子长得太可爱,会显得像是刻意制造新闻,不容易得到大众认同。如果要冒着和久世作对的危险大肆报导,就必须有更强烈的话题性。 『我们已经想好了。』 乡原说明了他的剧本,就是要紫织子闯进由久世担任董事长、政商名流聚集的慈善会议,当面和久世对质。 『如果在那个场合引起骚动,不但可以破坏久世的形象,或许还会出现愿意站在你这边的支持者。这么一来,媒体就非得出动不可了。』 一切都由你决定。 乡原露出猥琐的笑容说。 紫织子此时正和乡原一起站在洋房前。 大门在她面前「嘎」一声地敞开。 里面灯火通明,那璀璨耀眼的景象令紫织子不禁畏缩。 「是乡原先生吗?我们正在等您。咦?这位小姐是?」 身穿管家制服的员工问道。 「是特别的客人。」 乡原回答,然后带着紫织子走进屋内,爬上铺着深红地毯的楼梯。 每走上一阶,她的胃就缩得更紧,呼吸也更加困难。 好可怕。 双腿都僵硬了。 但她非去不可。 不知是否因为害怕,她突然想起和蔼可亲的赤城一家,为此难过得全身发疼。 (他们都对我这么好,还为我准备了那么棒的菜色,为我买了水豚布偶,教我写书法,陪我一起睡,说故事给我听……) 但她若是再待下去,一定会变得软弱。那她就会开始犹豫不决,变回普通的小孩! 所以她一定要尽早离开那个家,而且应该要留下水豚布偶才对。 (因为我不能当个软弱的小孩!) 为了爷爷。 也为了在信中那么关怀妈妈的爸爸。 就像爷爷和光一样,爸爸也一定是个好人! 会场大门已经近在眼前。 紫织子抓紧挂在肩上的嫩绿色小皮包,做了一次深呼吸,按住冰冷的门扉往前推…… 「……这是……怎么回事……」 天花板挑高的宽敞大厅里,到处摆着富贵兰盆栽。 有茎干修长的兰花,有叶片尖细的兰花,也有极富光泽的乳白色兰花——每种都带有妖娆而颓废的气氛,散发着腻人的甜香…… 阳台一侧的窗帘是打开的,月光由该处静静地照射进来。 中央有一张长桌。 但是坐在桌边的只有一个人,一个身穿高雅和服的白发老人…… 那个人——久世宗一郎——对着紫织子温柔地微笑。 「晚安,小姑娘。」 紫织子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浑身冒出鸡皮疙瘩。 「顾、顾顾顾顾问!今天不是有慈善团体的定期会议吗……」 站在紫织子身后的乡原脸色已经绿了。 久世流露出平静的眼神回答: 「会议中止了,秘书没有通知你吗?难道是因为一时疏忽而忘记了?真是没用啊。」 「非常抱歉。」 帮乡原联络紫织子的那个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 乡原回头看见那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紫织子的心脏也在瞬间收缩。 (这个人竟然是久世的卧底……) 那个男人的背后还有一群身穿西装,像是警卫的人守着。 无路可逃了! 乡原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紫织子用右手紧抓着嫩绿色小皮包,全身僵硬,咬住嘴唇。 久世站了起来。 「——!」 紫织子惊恐地缩了一下,久世刻意缓慢地朝她走近,停在她的面前,又露出冷静的微笑。 富贵兰的甜香轻轻捆住了紫织子的身体。 「劳烦你今晚跑这一趟,真是抱歉,不过人少一点比较好说话。乡原,你能不能暂时离开一下呢?」 「专务,请往这里走。」 「放、放开我,你这个叛徒!」 乡原的声音渐渐远去,门扉发出漠然声响关闭的瞬间,紫织子觉得有些晕眩。 「好了,这里只剩你和我了,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对了,我答应过要请你吃你喜欢的东西,我该拿什么招待你呢?你想吃什么?」 久世用无比温和动听的声音说道。 他每吐出一个字,紫织子都觉得有只滴着毒液、瘦骨嶙岣的手划过她的心脏。 (全都被久世看穿了,他从一开始就设下了陷阱!) 被自己想要报仇的可恨对象玩弄于股掌之中,这件事实令紫织子大受打击。 「怎么不回答?你不饿吗?那就晚点再吃吧。能不能先把你捏有的证据让我看看呢?」 紫织子握紧嫩绿色小皮包的一端,往后退开。 「就、就是你……你命令我爸爸遮掩丑闻,还让我爸爸顶下所有的罪,我部知道了!」 「你说的爸爸就是当过我秘书的吉国守吗?原来吉国有个这么可爱的女儿,他竟然还做出这么鲁莽的事。」 久世的眼中充满同情,表情也极为沉痛,令人看不出到底是演技还是真心。 「吉国是时下难得一见的朴实男人,他唯一的兴趣就是在假日去钓鱼,也不会耽溺于享乐。说不定就是因为他的个性太认真,才会为了公司而擅自决定掩盖那件事,我想到都觉得心痛。吉国会说是我这个董事长指使的,我也担心是因为『如果我当时在场』会做出某些行动令他误会我在暗示他设法遮掩。不过如果我真的在场,一定不会让吉国做出那种事。」 久世深深地叹气,好像觉得自己也该对吉国的行为负责似的。紫织子整颗心都乱了。 「我到现在还无法相信,吉国真的收了企业的贿赂,不过吉国的帐户确实有不寻常的汇款纪录……无论吉国怎么辩称自己无辜,无论我多么信任他,也没办法为他脱罪。吉国一定是受不了再继续遭受社会大众和警察的质疑吧。因为他的双亲早就过世,所以是由我负责筹办葬礼……真是太遗憾了……再怎么说都不需要寻死啊。」 他用一副慈善家的脸孔说出这番话。 朋彦和光的脸上都总是挂着微笑,也从不大声骂人,就算碰到不讲理的事也会温和地接受。 然而,久世的微笑虽然和他们两人相像,却还是有些不同。 「如果吉国真的把能证明他清白的证据交给你母亲,请一定要让我看看。来,让我帮你确认吧。」 久世用像富贵兰香味一样甜腻温柔的声音说。看到那苍老却又白皙优雅的手朝自己伸来,紫织子不禁怕得发不出声音,双脚颤抖,紧紧抱住嫩绿色的小皮包。 「喔,你放在那里面吗?」 久世抓住皮包拉扯。 「啊……!」 背带断裂,久世抢走了小皮包。 他打开拉链,拿出一张摺叠起来的老旧信纸。邮戳是七月二十日滨田,收件人是「若木翠里子」,寄件人是「吉国守」。 久世打开信纸读了起来。 他原本皱着眉头,但表情渐渐放松,最后还笑了出来。 「这根本只是写给你母亲的近况报告嘛。『今天早上还是很热,你的身体没事吧?寄信以后我会立刻去见父亲,报告你怀孕的事,恳求他同意。我想还是尽快入籍比较好,所以请你多保重身体,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子。』既然知道有了孩子,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紫织子又羞又怒,简直快要全身发红了。 信件的内容如久世所说,只是关切待产的母亲。 其中并没有能证明吉国清白的证据。 但这对紫织子来说,却是证明了父亲人格和温情的重要信件。 就是因为看了这封信,紫织子才会相信父亲是无辜的。 才会相信父亲是个好人。 这封信就是「证据」,证明了父亲是爱着母亲的,也证明了紫织子是在父母的期望之下出生的。 久世却把这个支持着紫织子的护身符看得一文不值,甚至加以嘲笑。 紫织子无法反驳,她没有任何武器,就像赤裸裸地站在敌人面前。 「好了,小姑娘,你无凭无据的就想威胁我,污蔑我的名誉,这可是犯法的喔。」 他冷冷地说完,又露出温和的微笑。 「不对,跟你说这些也没用,像你这样的小女孩不可能想得出这种计划,一定是坏人命令你这样做的,对吧?你能不能把那个人的名字告诉警察呢?这样就能证明你只是受害者了。」 久世的目的是铲除和他敌对的乡原。 为此他要把紫织子笼络到自己这一边。 紫织子怀着椎心之痛,体会出久世的用意。 一切都依照久世的剧本发展。 自己只是个软弱的孩子! 「你愿意说出来吗?」 紫织子不想让这个男人称心如意。她紧握双手,咬着嘴唇,低头不语。 「喔?不想说吗?既然如此,我只好把你当成罪犯交给警察罗。」 那温柔的声音像蛇一样缠住了紫织子的脖子,她用力闭住了眼睛和嘴巴,快要无法呼吸,痛苦得像是在水中挣扎一般。 (光,救我……) 就算呼救,光也已经不在了。他已经无法抱着紫织子,安抚她的不安了。 就在此时…… 「要是你敢这样做,我就掐死你!」 激动的声音从阳台一侧的窗户传来。 紫织子抬头一看,满头红发随风乱舞、目光炯炯有神的高瘦少年跳窗而入。 「——!」 就像一只猛吠的狗,他呼呼喘气,满脸汗水,沾满泥土的脏运动鞋用力地踏在薄地毯上。 久世从和服内掏出手机,打算叫警卫进来。 光赠送的那只恶犬——赤城是光——像是要制止他,瞪大眼睛,吼道: 「因为小紫是你的亲生女儿!」 ◇  ◇  ◇ 我完全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紫织子用这种表情望着是光。 一想到待会儿即将捣穿的真相,是光就觉得心如刀割。 (我也不能相信啊!小紫竟然是久世的女儿!) 朝衣告诉了是光,久世担任董事长的慈善团体定期会议突然延期,又说出原本要举行价谶的地点,最后丢下一句「剩下的就用你那迟钝的脑袋自己去想吧」。 是光赶到此处的途中,光以严肃的表情说: 『小紫中了人家的陷阱了。』 光还说紫织子的父亲恐怕不是吉国守,而是久世。 (这件事对小紫太残酷了。不过,光,就算你明知这点,还是想让小紫知道吧。) 久世把手机贴在耳边,哑口无言。光严厉地瞪着他,凛然说出: 「小紫的母亲,就是隶属于某知名经纪公司,尚未出道的偶像。」 所以是光跟着对久世说,也对紫织子说。 「小紫的母亲是一间知名经纪公司里还没出道的偶像。」 久世一定还不知道紫织子的母亲是谁。 他微微皱起眉头。 「她和身为大赞助商的你在当时认识了,然后你和这个年龄差距大到足以当女儿,甚至是孙女的少女发生了关系。」 「那时你和小紫的母亲认识了,你的身分是赞助商,却和当时还很年幼的小紫的母亲发生关系,让她怀孕。因为这件事,小紫的母亲才会被经纪公司开除。」 紫织子睁大眼睛,脸色苍白地听着是光说话。她的眼中交互浮现着迷惘和纠葛。 (小紫,我会把光说出来的真相一字不漏地告诉你,虽然我知道你会很难过,但你一定要专心听完,然后从此展开新生活。到时我也会尽力帮助你的。) 是光忍着心痛,直视前方,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之中恢复的久世平静都反驳: 「你在胡说些什么?那孩子的父亲是吉国守,你看,信上也是这样写的。」 说完之后,他微笑着扬起那封信。 光刻不容缓地说: 「吉国先生在信中说要『恳求父亲同意』,但是你刚才自己也说过,吉国先生的双亲早就过世,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了!那他究竟要恳求谁同意呢!」 是光将久世手中的信封和信纸一把抢过来。 久世像被狗咬到似地猛然缩手。 「这封信里写着『恳求父亲同意入籍』。你刚才也说了,吉国没有家人或其他亲戚可以为他举办葬礼!我在阳台上听得一清二楚!」 是光把信还给紫织子,然后目露凶光逼近久世,令他害怕地后退。 「难道他是要去给父亲上坟吗?」 「天晓得。说不定他觉得一定要得到死去的父亲同意,才能让她入籍。这又有什么稀奇的。」 光的眼神也变得深邃而锐利,就像吸收了月光的湖泊。 紫织子把信纸紧紧按在胸前,眼神不安地摇荡。 「假如那不是吉国的孩子,而是他上司的孩子,也就是你的孩子……小紫的母亲没办法对你开口,只好找吉国先生商量,这样就完全说得通了!而且小紫的爷爷提到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时,也这样说过:『父亲已经住在云端上的春及殿里了吧。养了棕熊,在银世界旅行,带着濑户剑,寂寞地看着铃虫』……」 光滔滔不绝地说道,是光也拚命竖起耳朵,怕漏听一个字,一边热忱地跟着说: 「难道没获得埋在土里的父亲同意就不能入籍吗?如果说这个『父亲』另有其人,吉国只是陪小紫的母亲商量,这封信看起来还比较自然。而且小紫的爷爷也说过『小紫的父亲住在春及殿里,养了棕熊,在银世界旅行,带着濑户剑,看着铃虫。……」 久世皱起脸孔。 「春及殿……」 「春及殿就是富贵兰的品种名!棕熊、银世界、濑户剑、铃虫,也全都是富贵兰!小紫的爷爷已经知道,小紫的父亲就是被称为兰之帝王的你!」 光凛然说道。 是光也跟着太吼: 「春及殿、棕熊、银世界、濑户剑、铃虫,全部都是富贵兰的品种!小紫的爷爷想说的是,小紫的父亲平时都是生活在富贵兰之中的!那个人并不是吉国,而是被称为兰之帝王的你!久世!」 久世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的眼中出现了剧烈的震撼和迷乱,但好像还是想继续挣扎,干燥的嘴唇微微动着。 光转头望着紫织子。 「小紫,你母亲的名字是?」 「小紫,说出你妈的名字吧。」 一直屏息倾听是光说话的紫织子此时垂下了眉梢,露出混乱的神情。 她肩膀颤抖,紧紧注视着是光,哑声说出: 「若木……翠里子。艺名是riko……」 「——!」 久世明显变了脸色。 他睁大眼睛,脸颊僵硬,凝视着紫织子。 光静静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如果你还是不相信,就去做dna监定吧。」 是光也冷冷地说: 「怀疑的话,就去验dna啊。」 不过,这句话对久世来说已经不需要了。光当然不用说,如今就连是光都进不了他的眼中。 他像是要把紫织子整个人吞下去似地紧盯着她,像是要在她的眼睛、嘴巴、鼻子、披垂的黑发之中找寻和自己有关联的部分。 「你是riko的孩子吗……真的吗……」 干涩的声音从颤抖的唇中吐出。 紫织子将信紧抓在胸前,胆怯地缩着身子,僵立不动。 原本以为是父亲的人并不是父亲,以为是杀父仇人的人,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紫织子能够接受这件事实吗? 光以沉痛的眼神注视着紫织子。光听见紫织子的爷爷说出富贵兰的名字时,想必已经知道了紫织子的父亲是谁。 所以去紫织子老家的时候,他才会那么烦恼地说,紫织子对久世的复仇无论成功与否,对紫织子来说都不是好事。 是光心想,如果不是发展成这种事态,光一定 会把这件事永远藏在心中。 正如紫织子的爷爷朋彦这十年间所做的一样。 是光清楚地感觉到紫织子的害怕、不安、混乱,因此也跟她一样痛苦万分。 此外,久世也和紫织子一样震惊,但又无法不去确认,露出普通老人的软弱眼神,战战兢兢地把手伸向紫织子,想要抚摸她牛奶色的脸庞。 紫织子不断发抖,却又丝毫动弹不得,惊恐而焦躁地看着已知是自己生父的那个人。 老人和少女——父亲和女儿的目光畏惧地交会之时…… 是光口袋中的手机响了。 他默默埋怨时机不巧,但是一看就大惊失色。 是医院打来的。 是光的心脏剧烈跳动。 他按下通话键,把手机贴到耳边,随即听见沉重的讯息。 紫织子的爷爷过世了。 七章 守护你的恶犬 ——小紫,红山紫茎盛开了喔。 这是朋彦的最后一句话。 当他温和地笑着这么说的时候,想必已经恢复为过去的朋彦,和孙女一起看着院子里满开的白花,而不是和女儿一起。 听到护士描述的情况,紫织子露出无比懊悔的表情,咬紧嘴唇。 这是在后悔什么呢? 是后悔没有见到爷爷最后一面吗? 还是后悔为爷爷而奋战? 葬礼办得很简单。 一切都是由正风和小晴负责筹备的。 仇视女人的正风和不相信男人的小晴平时关系很差,但在这种时候还是同心协力,默默地做事。 是光和光一直陪在紫织子身边。 紫织子始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双手无力地放在腿上,眼神空洞地低着头。 久世也来参加葬礼了。 他提出收留紫织子的要求,正风回答这要由紫织子来决定。 久世以脆弱的表情恳求她「和我一起走吧」,身穿朴素黑洋装的紫织子一直都双眼无神,沉默不语。 「……」 但她还是轻轻点头了。 久世多半一直担心紫织子不肯接受,所以看到她的反应终于松了口气,缓和了表情。 不过是光和光都足一副欲言又止、心情沉重的表情。 过了两天。 久世为紫织子准备了缀满蕾丝的可爱上衣和裙子,紫织子乖乖换上,抱起水豚布偶,深深地鞠躬,说道: 「多谢你们的照顾。」 然后她望着是光,稍微皱起眉头。 「……拜拜。」 她小声地说完,就坐上久世派来的车离开了。 是光、光、正风、小晴一直站在家门前,直到车子已经远去,都还望着紫织子走掉的方向。 「好了……该去洗衣服了。」 「我得去写人家要的题字了。」 「我也该去上学了。」 「是光,你的鞋子左右穿反了喔。」 每个人都开始不自然地各自做事。 是光啧了两声,重新穿好鞋子,出门上学。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小紫了。) 他知道紫织子住的地方,随时都可以去看她,如果紫织子有麻烦,他还是可以帮她。 无论是光怎么安慰自己,还是无法释怀。 光的表情也始终开朗不起来…… (他的想法大概也和我一样吧。) 不过,两人都说不出心底的想法,想必两人也都一直沉陷在焦虑中。 是光在鞋柜前脱下鞋子,后面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 「早安!赤城!」 回头一看,帆夏神情愉悦地望着他。 「……早。」 「小紫妹妹今天回爸爸那里去了吧?能和家人一起生活真是太好了。」 是光已经在手机里向帮忙找紫织子的帆夏、葵、雏简单地报告过,紫织子的爷爷过世、他为了葬礼而要请假,以及紫织子将被父亲接去住的事。 (大概不可能一起住吧……不过小紫除了久世以外也没有其他家人了……) 可是,看到帆夏为了紫织子要去父亲那里而开心的模样,是光实在说不出这句话。 而且久世也向正风鞠躬,感谢正风这么照顾他的女儿,答应会做好身为父亲的职责。 「小孩能和家人在一起是最好的。」 「式部同学说得没错。」 雏突然插进是光和帆夏之间。 「随时随地都该和家人在一起才对,家人是最重要的宝物嘛!」 她以出奇肯定的口吻笑嘻嘻地说。 「……应该吧。」 是光转身背对这两人,一边往走廊前进一边低声说道。 「……嗯。」 光也无精打采地附和。 「小紫能去父亲那里真是太好了。」 「……嗯,就是啊。」 两人的脸色都很黯淡,就在此时…… 「真是可喜可贺。」 斋贺朝衣挡住了是光的去路。 朝衣似乎非常愤怒,她青筋暴露,以带着激烈感情的眼神瞪着是光。 站在她旁边的葵说道: 「小朝,别这样啦。」 虽然葵拉着朝衣的手,朝衣仍慷慨激昂地说: 「亏你会肤浅到随随便便说出『能去父亲那里真是太好了』。要带她走的那个父亲另有其他家人,而且让情妇的孩子进来会破坏自己的名声,所以只能给她生活费,不能承认父女关系。他把孩子丢到远地的住宿学校,又不打算尽父亲的义务,这对孩子来说哪有幸福可言?你果真是个大笨蛋呢!」 是光哑口无言。 因为他没想到向来冷静的朝衣竟然会这么大声、这么激动地指责他,而且朝衣这番话的内容也…… (小紫被送到住宿学校?我根本没听说啊!还有,不能承认父女关系这点……) 不对,仔细想想就知道了,久世不只有妻子和孩子,连孙子都有了,也有名声和地位,怎么可能公开承认自己有个还在读国小的私生女,而且她母亲十五岁就生下了她。 对久世而言,紫织子是个不容公诸于世的污点…… (不过久世专程亲自来访,请求我们让他带走小紫,看起来明明很爱小紫啊。而且小紫也没有拒绝,所以我才……) 身边的光脸色苍白。 「当然幸福。」 雏突然插嘴,语气像是很理所尝然,接着又说: 「那个父亲一定是为了她着想,才送她去住宿学校的,所以女儿接受父亲的决定当然幸福。」 朝衣不高兴地望着雏。 对事态了解小多的帆夏看到她们讨论着这些事,不禁感到旁徨,她不安地依次望向朝衣、雏和是光。 雏的发言再次让是光动摇了。 (为了小紫着想?的确啦,与其把她留在身边,害她因为身为情妇孩子受到排挤,还不如在住宿学校悠闲地过活。) 久世是遵照自己的作风去保护小紫的吗? 他真的爱小紫,努力不让小紫寂寞吗? 最重要的是,小紫幸福吗? 是光不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只觉得心脏狂跳,脑袋几乎爆炸。 这时葵慢慢地开口说: 「我总觉得小紫妹妹……很像光。」 是光愣住了。 「光也是……小时候母亲就过世了,之后被带到帝门家……」 光猛然一抖,注视着葵。 他的眼中慢慢浮现出哀伤,睫毛也渐渐垂下。 光的表情令他想起了临别之际的紫织子。 她皱着眉头,很寂寞地小声道别。 ——拜拜。 还有她在朋彦葬礼上的空虚表情。 她参加光的葬礼时,眼睛红肿,握紧拳头泪流不止的模样。 当久世说要带她走时,她神情恍惚地点头的模样。 她喊着「别把我当作小孩」,死命忍着不哭,瞪着是光的模样。 一起睡的时候,她靠在是光颈边哭得涕泪纵横的模样。 迎接的车子到达时,她像人偶般面无表情的侧脸。 ——我不想让小紫变成一个不会哭的孩子。 (对了!小紫在爷爷死后一次都没哭过啊!) 朝衣说的没错,他果真是个大笨蛋。 竟然到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是光咬紧嘴唇,握紧双拳,脑袋呼呼发热,几乎麻痹。 「式部。」 「呃!咦?是的!」 帆夏突然被叫到名字,不由得吓了一跳。 「你帮我跟老师说我要早退。」 葵和雏都睁圆了眼睛。 是光对着朝衣不悦地说: 「……谢啦。」 接着就走向鞋柜。 (我竟然久了这个欠揍的讨厌女人两次人情。) 「等一下!赤城!说什么早退啊!你才刚到学校耶!」 是光不顾帆夏在背后呼喊,依然换上鞋子,走出了艳阳普照的校舍门口。 正要上学的学生们看到逆向而行的是光,都被他挑起的眉毛、僵硬的脸颊、强而有力的目光吓得闪到两旁。 他一边堂堂迈进,一边问着跟在身后的朋友: 「光,你怎么说?」 后面隐约传来愕然吸气的声音,然后有个踌躇的声音回答: 「……我觉得小紫目前还需要保护者。既然宗一郎先生看起来很疼爱小紫,小紫也不排斥,我实在没理由反对,让有钱有势的宗一郎先生来养育她也不是坏事。」 (我们果然想着一样的事,一样地烦恼。) 「可是听到小朝说可喜可贺的时候……我觉得很震撼。」 (是啊,那个女人说的话,让我觉得好像脸上被揍了一拳。) 「葵小姐说小紫和我很像时,我听得好心痛。」 (没错,听到葵那句话我才发现。) 是光的脚步越走越快,他瞪着前方的校门,叫道: 「说吧!光,你到底想怎样?别跟我说什么你都已经死了、不想再给我或我家人添麻烦、小紫的心情怎样的……我是问『你想怎么样』!」 我已经决定了。 所以,光,你也给我说出来! 蕴含着激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不想把小紫交给久世!」 「真会拖拉耶!你以为我是为什么要听见你的声音啊!不要自己一个人合起来烦恼,重要的事就给我尽早说出来啦!」 然后是光挺起胸膛。 「交给我吧!」 他开始全力狂奔。 ◇  ◇  ◇ 紫织子在公寓的窗边呆呆地往外看。 「差不多该走了。」 久世温柔地催促她。 等一下紫织子就要去新学校的宿舍了。 「新学校是个围绕着大自然美景的好地方喔。」 久世走向玄关,一边对沉默的紫织子说话,像是在安抚她。 知道紫织子是自己的女儿之后,久世一直对她很体贴。 『或许你没办法立刻把我当成父亲,但我还是会把你当成女儿好好爱护的。』 来到赤城家时,久世曾经很担心地试探过紫织子的反应。 他送了很多带有荷叶边和缎带的可爱衣服和鞋子,也准备了住宿需要的一切日常生活用品,每个都是高级品。 但是,紫织子原本的衣服、毛巾和铅笔盒都被丢掉了。 铅笔盒是朋彦去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一向很珍惜的。 就算东西被丢掉,紫织子也没有生气,因为她已经整个人放空了。 她一直想着亲切和善、总是面带微笑的爷爷,想着她从懂事以来就一直和爷爷生活在一起,爷爷不能没有她,所以她一定要保护爷爷。 她也决心要赎回爷爷的房子。 结果爷爷却死了。 连最后道别都来不及说。 脸盖白布躺在床上的朋彦,看起来就像假的…… 从那一刻起,紫织子就陷入了一种感觉,彷佛自己站在现实世界之外,像在看电视似地恍惚观望眼前发生的事。 所以久世无论对她多体贴,或是决定让她转到住宿学校,她都没有任何意见。 久世也嫌是光爷爷送的水豚布偶太孩子气,一回来就把它拿走,装进箱子里。 她不知道那个箱子会不会送去宿舍。 只有一直被她当成护身符的吉国守那封信,还摺成小块悄悄地藏在口袋。 虽然她已经知道吉国不是她真正的父亲,但她还是不愿放开这封关心她母亲的信。 「怎么了?你很没精神呢。害怕住宿吗?没事的,放假时我会去看你的,你回东京的时候也可以住在这栋公寓。」 久世微笑着说。 ——没事的。 爷爷总是对紫织子这么说。 因为放在围棋杜伞架里的伞无故失踪,以致回家途中淋成落汤鸡的时候,院子里的柿子被乌鸦吃掉的时候,把钱包里所有钞票都给了缺钱的朋友的时候,爷爷都会露出温和的笑容,对气鼓鼓的紫织子说「没事的」。 当爷爷住院,紫织子担心万分时,光也用温柔甜美的声音对她说: ——没事的,小紫。 而且他每晚都亲吻她的脸颊和额头。 她觉得爷爷和光都太善良,不知人间险恶,不足以当作依靠。 所以她对光说,想要一只长相凶恶,强悍又忠心的狗。 如果有一只这样的狗,就可以为她赶走讨债的人,也能帮她教训坏人了。 光眯起美丽的眼睛,柔和地微笑着说: ——那我就送你一只可以保护你,可以让你依靠的好狗。 光如此承诺。 ——我会把它养在为你保留的房子里,你愿意时常来照顾它吧? 紫织子很清楚,光是为了让她有藉口去那栋房子才故意这么说的。 但她心想,能够在自己最爱的院子里养狗,和光一起照顾它,一边笑嘻嘻地看着爷爷在旁边照料花草,那会是多么美满的生活啊。 可是没过多久,光就掉进河里淹死了…… 她既伤心又懊恼,在葬礼上哭得不能自已。 说要送狗给她的那个约定,也不可能实现了。 然而,是光出现在她面前了。 戴着黑色项圈的是光有着一头红发,长相非常凶恶,身体虽瘦,看起来却很剽悍,完全符合紫织子理想中的「狗」。 她心想,这一定是光送来的礼物。 可是这只狗完全不听她命令,再怎么责骂还是会反抗,她好几次都生气地想着「讨厌,我才不要这种笨狗咧!」。 (是……) 她从来没叫过他的名字。 因为她一直把他当狗看待,要改口叫他名字实在太尴尬了。 (是……) 为什么她现住满脑子都是他的名字、那张随时都像在生气的可怕脸孔、那低沉的声音呢? ——喂,来写书法吧!写写看吧,想写什么都行。 ——不要随便玩弄人心!小孩放学之后就给我快点回家写作业!这个臭小鬼! ——我可以一直当你的狗,直到你长大为止。 紫织子决定跟久世走的时候、今天早上和赤城家告别的时候、她坐上久世派来的车的时候,是光都板着一张脸,生气似地抿起嘴唇看着她。 (干么露出那种表情啊?) (我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一直住在你家吧?而且我也只剩久世这个家人了。) 紫织子已经读到国小四年级,当然明白事态。 虽然她想保护爷爷,其实根本都是爷爷在保护她。 她只是个软弱的孩子,别说独力买回房子了,她甚至无法独自住在那栋公寓里。 这些她都很清楚。 公寓外的阳光很强,热得令人发昏。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车。 司机毕恭毕敬地 开门,紫织子和久世一起上了车。 (没办法啊……) (我只是个孩子。) (我只能听大人的话。) 车子慢慢开动。 是光那张别扭抿起嘴的脸庞渐渐远去,不只如此,就连坐在她旁边的久世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感觉就像从另一个世界向她说话…… 胸口已经痛得令她冷汗直流了,心里却是空荡荡的,好像自己正在猛踩煞车,逼自己不能去想。 (爷爷死掉的时候我也觉得好空洞,一滴眼泪都没流。我在光的葬礼明明哭得那么难过……我禽不会一辈子都哭不出来了呢?) 她脖子和背后渗出的汗水顿时变冷,从手指到脚尖也渐渐冰凉…… 这时车子突然停下。 紫织子往前扑,差点撞上前座。 「怎……怎么回事!」 同样往前倾的久世叫道。 「有人突然冲出来啦!」 司机气急败坏地说。 挡风玻璃前方有个身穿短袖衬衫、制服长裤,挂着书包的少年,气喘吁吁地站在路中央。 那头显眼的红发在风中飘扬,野狗般凶恶的眼神紧瞪着车子。 突然间,车门的锁打开了。 「不行!紫织子!」 久世想要阻止,但紫织子还是开了门,上身探出车外。 她一脚踩上地面,久世就抓住她的左手。 「不可以去!紫织子!」 久世严厉地说。 这时是光也大叫道: 「小紫!」 她全身都颤动了。 「过来!小紫!在你成为真正的女人之前,就由我来照顾你!我会代替光……代替光保护你!」 红发在闷热的风中乱舞,盖上额头,底下一双火焰般炽烈的眼睛凝视着紫织子。 光和她的约定…… 各种情感像怒涛般涌上心头,令她干燥的眼睛盈满泪水,模糊了视线。 脑海中浮现了光的声音。 ——我要送你一只剽悍的狗,这样我不在的时候,它就可以帮我保护你了,你也不会寂寞了。 光露出清爽的笑容,对紫织子伸出小指。 他送给紫织子一只挺相凶狠,长满鲜红毛发,既强悍又可靠的狗。 ——这只狗可以让小紫和我的联系更加密切,所以要慎重地挑选喔。 ——小紫,你尽管对我提出要求,尽管向我撒娇吧,因为我最疼爱的就是你了。 ——小紫,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端庄的淑女。在那之前,你愿意让我照顾,愿意让我多管闲事吧? ——可爱的小紫,黄金周结束以后,我们就一起去挑我答应要送你的狗吧。 我要送你最好的狗。 送你一只加强我们联系的狗。 一只可以保护你的可靠忠狗。 ——约好了唷,小紫。 最后一次勾小指。 紫织子想起光的声音之后,也想起了爷爷经常一脸和善说出来的话。 ——小紫,人都会失去某些东西,也一定会获得某些东西。 支持着紫织子的两人,她最爱的两人,都带着温柔的微笑把她往前推。 光答应送她的狗——是光——顶着一头飘舞的红发对她伸出手去。 紫织子用力甩开了久世的手,往前方飞奔而去。 「紫织子!」 久世想要叫住她。 紫织子冲进是光的怀中,攀在那带有野兽味道、扁而结实的胸膛,眼中不断落下泪珠。 「是光!是光!」 她反覆叫道。 眼泪接连流出,把是光的衬衫都浸湿了,但紫织子还是停不下来,她如同确认似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叫着他的名字。 是光、是光、是光! 是光也抱紧了紫织子。 「小紫,这样真的叮以吗?」 他用不悦的、带有笨拙温情的声音问道。 紫织子拚命点头,回答: 「我、我要跟你在一起!」 衬衫已经湿透,而且紫织子抓得太用力,都变得皱巴巴的了。 此时,久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请你放开我的女儿。」 是光抱着紫织子,抬起头来。 久世用严肃的表情瞪着他。 (哼……我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是光和光都很清楚。 (不过你还是决定把小紫带回来,对吧,光。) 他和站在一旁的光互望了一眼。 光用眼神回答他「当然」,接着往前迈出一步。 「来打个商量吧,久世先生。如果你把小紫还来,我们就不会再继续追究吉国守的事。」 像天使般的美丽侧脸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是光如实转述了这句话。 「打个商量,如果你把小紫交给我,我就不再过问吉国守那件事。」 久世的眼神出现了怒色。 「又是那件事啊?你明明没有证据,吉国的信里只提到孩子的事。」 光毫不动摇,继续说道: 「只靠那封信的内容,的确不能证明吉国的清白。但是你怱略了一个地方,就是信封上的邮戳。」 「你仔细看过信封上的邮戳了吗?」 是光这么一说,久世就皱起脸。 「邮戳?」 他像是想说「那又怎样」。 光回答: 「邮戳的日期是十年前的七月二十日,在滨田市的邮局……」 「上面盖的日期是十年前的七月二十日,从岛根县滨田市寄出的!」 久世惊愕地吸了一口气。 他大概是听到日期和地点,突然领会过来,表情立刻僵硬。 光刻不容缓地接着说: 「吉国先生试图掩盖的集体食物中毒事件,发生于岛根海岸举行的海洋节活动之中。现在的海洋节是订在七月的第三个星期一,但是二〇〇三年节日法修改之前都是订在七月二十日。也就是说,十年前的七月二十日就是海洋节,这封信就是事发当天寄出的。」 「十年前的七月二十日,就是发生集体中毒事件的海洋节,这封信就是在当天投入活动地点滨田市内的邮桶!」 久世挂着扭曲的笑容说: 「……这是当然的,因为吉国当天就在活动现场指示要掩盖事件啊。」 「没错,而且你当天是『待在东京的餐厅包厢和熟人吃饭』。」 「你当天在东京和熟人吃饭,一步都没踏进活动地点吗?」 「没错,我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久世用利刃般的眼神望着是光说道。 紫织子像是很不安,把是光的衬衫抓得更紧了。 光又说: 「但是,吉国先生的信上清楚写了寄信后会立刻去见孩子的父亲,也就是去见你。」 「在小紫那封信里面,吉国写了『会立刻去见父亲』。所谓的父亲就是指你!」 紫织子摸了摸口袋。 她摊开摺叠的信封,先仔细看看邮戳,才拿出信纸,颤声读了起来。 「……今天早上还是很热,你的身体没事吧……寄信以后我会立刻去……见父亲,报告你怀孕的事,恳求他同意。」 被泪水沾湿的脸庞稚气地扭曲,抓着信纸的于指也在颤抖。 紫织子眨眨眼睛,泪水随之滚落脸颊,她咬紧嘴唇,用批判的眼神望着久世。 久世说不出话,额 头满是汗水。 「十年前的七月二十日,你不是在东京,而是在岛根,指示吉国先生掩盖集体食物中毒的事,这封信和邮戳就是证据。」 「你这浑蛋当天就在活动现场,还指示吉国掩盖那件事,就像吉国告诉警察的供词一样,他只是遵从上司的指示。说谎的不是吉国,而是你,久世!」 是光的叫声如雷鸣般洪亮。 吉国守一定没有告诉警察他当天曾寄信给紫织子的母亲。 他或许是担心把紫织子的母亲卷进来,而且上司令他顶罪,假造的不在场证明也得到认同,无论他怎么辩解都没用,或许也令他感到绝望。 最后他站在月台边,被经过的电车辗毙。 没有人知道那究竟是因为压力过大以致心神耗弱,还是自杀。 不过,这封信已经透露了很多事。 吉国守一定是个非常善良的人。 而久世却逼死了这个人,这令是光气得胃肠都揪起来了。 (你这浑蛋,自己躲在安全的地方,还叫善良的部下背负所有罪状,好一个大慈善家!) 是光的眼睛几乎喷出怒火。 此外,连久世的亲生女儿都愤怒地望着他, 被这两人怒目以对,久世皱着眉头,坚持地说: 「什、什么信嘛,这种东西要伪造多少封都行,不足以当作证据!」 光冷静地继续说: 「是啊,不过这却能让警察重新调查十年前的事件。现在你的公司内部的权力斗争这么激烈,你以为你还能像十年前一样全身而退吗?如果是在十年前,大概不会出现像乡原专务这种叛徒,周刊也不可能登出那种报导,但是你的影响力早就不如从前了,要是现在爆出消息,你一定会输的。」 光注视着久世,眼神中流露出对一个极力掩饰但仍渐渐衰颓的老人的同情。 是光在心中像只野狗般地咆哮。 (我才不会同情你!我不揭露这些事可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小紫!我不会原谅你的!你到死都要给我记住,你做过的坏事都被人知道了!) 「就算不能当作证据,你的敌人还是可以用这封信来翻出十年前的事,藉机把你踢下台!」 久世脸色铁青,咬紧牙关,皱着脸孔。 难受地喘息一阵子之后…… 「紫织子,把那封信交给爸爸好吗?」 他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 「爸爸如果被警察抓走就会变穷,你就没有漂亮衣服可以穿,也没有漂亮房子可以住,爸爸也没办法带你去火饭店吃饭或是去国外旅游了喔。」 紫织子已经不是眼神空洞的软弱少女,而是恢复为敢于诈欺大人、胆识过人的少女,她靠在是光身上,抱紧那封信。 「我才不需要那些东西。」 她瞪着久世。 「我要和是光一起走,就算你给我一亿圆,我也不会把信交给你。因为这是我父亲的遗物,我的父亲是个大好人!」 光开怀地微笑了。 如同艳阳四射,光身边的空气都变得清澈而闪亮。 是光对茫然的久世说: 「小紫的行李全都送到我家。」 说完就搂着紫织子的肩膀转身。 光和是光分别站在紫织子的两旁,三人一起走掉了。 「那个,是、是光……真的可以吗?小学生会花很多钱吧?像是营养午餐啦、远足费用啦、教材开销啦……啊,我会自己努力赚钱,尽量不给你添麻烦的,只要每月抓十只麻雀……」 是光弹了紫织子的额头一下,她哭丧着脸,喊着「好痛」。 「混帐,不准再去抓麻雀。如果你敢再这样做,我就把你吊在天花板上。」 「是光,你说这种话听起来就像虐待儿童耶。」 「少罗唆,这是教导。」 「我什么都还没说啊……可是钱的问题真的……」 「我家还有房间,我的食物也可以分给你,如果需要钱,我就去打工。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会当你的狗保护你,直到你长大为止,所以那些事情不需要你操心,你好好地当个小鬼就行了。」 是光还在读小学时母亲就离家出走,父亲也过世了,之后正风和小晴为他所做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这个高中生能不能同样做到。实际情况一定比他想像的还要辛苦。 但是,在校门前,是光和光想法一致,迈开脚步狂奔之时,他就已经有了觉悟。 「光是我的朋友,你是他最珍惜的紫草,所以我不会让你枯萎的。」 紫织子目眶含泪,紧紧抓住是光的手腕。 「我……在光还活着的时候,有句话很想告诉他。」 她低着头,哑声说道。 「可是我说不出口,如果我那时能勇敢地说出来就好了。」 「那你就现在说吧,他一定听得到。」 是光看着光,一边轻轻把手放在紫织子的头上。光和是光视线交会,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 紫织子拾起头来,盈满泪水的大眼睛朝向是光看着的方向。她沉默片刻,吸吸鼻水,诚挚地轻声说道: 「光……谢谢你,我最喜欢你了。」 ◇  ◇  ◇ 我死了还真可惜耶,是光。 如果我活下去,小紫说不定会嫁给我呢。 嗯?你问我想要娶几个老婆?现在又不是一夫多妻制的平安时代,叫我自重? 我、我知道了啦,你别气得猛喷鼻息、恶狠狠地瞪我啦…… 可是呀,是光。 想像着活在世上的事,真的很快乐,也很让人兴奋喔。 这孩子再过五年、十年,会变成多么美丽动人的女性呢? 她会长得多高呢?身体曲线会变得多妩媚呢? 眼睛、鼻子、嘴巴会成长到什么样子呢?她会绽放出如何美丽的花朵呢? 我绝对不是心怀邪念,这就像看着刚开始长出绿叶的小树苗,想像着未来开出的花朵会是什么颜色,会有什么香味,为此幸福得满心雀跃。 因为,我是「不会改变的人」。 你说听不懂?只要是人都会改变? 这个嘛…… 但是,我觉得的确有些人无论怎么挣扎,无论经历过多少邂逅和分离,还是不会改变。 有些人的心会停留在过去的某个场所,就算试图离开,终究还是会回到那里。 我的时间……早就停止了。 就像那个找不到最特别花朵的王子。 我虽盼望不会改变,又觉得不会改变的自己就像被排除在这世界的规律之外,既异常又孤独。那就像是身上各处都开了洞似的,感觉好无助、好寂寞。 所以,我就像那个因为每天逐渐改变的紫草而获得安慰的王子一样,看着小紫的成长,想像着小紫的未来,我就觉得好快乐。 小紫就是我的「快乐」。 和小紫一起度过的时光总是很新鲜,充满了惊奇和新发现。 我变成鬼以后,就更是个「不会改变的人」了。 我希望小紫今后也能继续成长,变成一个完美的淑女。 小紫一再失去重要的人,大概还会痛苦寂寞一阵子。 不过,有你陪着小紫,我就放心了。 小紫是个好孩子,但她太独立,不肯依靠别人,有时说话很难听,脾气又硬,或许又会惹你生气。 有时她会突然陷入低潮,哭着捶打你的胸口,让你不知所措。 在这种时候,希望你能专心听小紫说话。 然后摸摸她的头,告诉她「没事 的」。 如果身边有个人能对她这样说,她的心里一定能轻松许多。 这句话如果是由你说出,一定更有效果。 因为你是个大英雄。 我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因为,我过去所做的一切要求,无论再怎么麻烦,你都在我面前一一达成,做得有声有色。 谢谢你帮我从久世的手中夺回小紫。 谢谢你当忠犬保护小紫。 谢谢你实现了我的心愿。 我只是是连搬家都帮不上忙的无能鬼魂…… 但我现在仍待在地球上,怀着不变的爱,守护着逐渐改变的你们。 终章 有朝一日 晴朗的星期日,紫织子的东西都搬完了。 赤城家的客房已经成了紫织子的房间。 关于将紫织子从久世身边带走的事情经过,是光含糊其词、满头大汗地向正风和小晴解释过了。 他告诉他们,久世虽是紫织子的家人却无法承认这个女儿,只能把她送到偏僻的住宿学校,以及紫织子自己也期望留在赤城家。 是光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正风他们或许不会接受,久世毕竟是紫织子的父亲,就算他无法承认这个女儿也不该拆散他们。 然而,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电视新闻播出,久世因为政治献金的问题,被警方要求主动配合侦查,此外又爆出该政治人物和久世在十年前集体中毒事件的不在场证明有所关联,新闻媒体全都开始追踪事件真相。 正风他们以为是光的决定是由于这场动乱,因此答应让紫织子留在赤城家。 是光说出要去打工以补贴紫织子的伙食费和学费之后…… 「胡说什么!」 「我们家还没穷到需要你出去赚钱!」 随即遭到一致反对。 久世也没再表示任何意见,不知是因为是光的威胁起了效果,还是因为应付警察和媒体的盘问已经忙不过来了。 「光,警察开始调查久世只是碰巧吗?」 是光问道,光露出睿智的眼神回答: 「谁知道呢。不过宗一郎先生的影响力已经逐渐减弱,或许迟早都会走到这一步吧。」 「这就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 不过话说回来,久世终究是紫织子的亲生父亲,所以是光也高兴不起来。 紫织子同样以复杂的表情看着新闻。 不过搬完行李,客房也装潢成小孩卧室的模样之后,她还是展露了欣喜的笑容。 「你现在不是客人了,所以也要帮忙做家事喔。还有,我不叫你『小紫妹妹』了,叫小紫就好。」 「好的,小晴阿姨。」 「晚点再陪我下盘五子棋吧。」 「是的,正风爷爷。」 紫织子和小晴及正风都处得很融洽了。 就连是光也…… 「谢谢你陪我上学,是光哥哥。」 周一早晨。 背着书包,拎着嫩绿色小皮包的紫织子站在小学校门前可爱地笑着。 现在时间尚早,校门内还看不见学生的踪影。 在手续办妥之前都不算正式入学,不过紫织子从今天就开始上学了。 「上周六我和小晴阿姨一起来办过手续,我连教职员办公室的位置都知道,没事的啦。是光哥哥再不去上学就要迟到罗。」 「今天是你转学第一天,我还是陪着你吧。」 「哎唷,你真不信任我,我已经说没事了嘛。」 紫织子埋怨地说,但也因为是光的关心而开心不已。 哥哥——是光还不太习惯被紫织子这么称呼,每次听到她这样叫都会脸红。 光在旁边笑咪咪地说: 「是光哥哥太会操心了啦,如果你管得太多,小紫会说『是光哥哥真罗唆』唷。你说对吧?是光哥哥。」 (你不准叫我哥哥!你是故意的吧?) 「这样吗,好吧……如果有什么事,要立刻打电话给我喔。」 是光转头不理光,说完稳重大哥哥的台词就要离去。 「欸,是光哥哥。」 紫织子的一双大眼睛仰望着是光。 「你上次说要让我成为真正的女人,所以等我长大以后,你要代替光夺走我的第一次,约好了唷。」 是光听得目瞪口呆,紫织子只是吐着舌头嘿嘿一笑,甩着嫩绿色小皮包和书包跑向光辉灿烂的校园。 她是在开玩笑吗?还是认真的?真是这样就糟了! 「我说的『成为真正的女人』不是那个意思啦——!」 是光吼叫着,跟在一旁的光急忙提出忠告: 「不行喔!是光!无论小紫再怎么有魅力,你至少也得等个五年……不,等个二十年!」 「你干么突然变得这么正派!我当然没有那种打算!」 「可是你们现在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说不定你会突然色迷心窍……」 「别把我说得像你一样!」 是光一边和光拌嘴,一边前往自己的学校。 长在路边、细细长长的紫君子兰今天早上也像小小花束一样,顶端绽放着清纯动人的丛丛花朵。 光一看到这株紫君子兰,原本笑得很开心,眼中却浮现了满怀柔情的阴翳。 那位对着相同花朵柔弱地掉泪、长得很像光的漂亮女人到底是谁? 光为什么会那么痛苦地望着她? ——有些人无论怎么挣扎,无论经历过多少邂逅和分离,还是不会改銮。 想起光带着平淡微笑说出这句话,是光就觉得心痛。 「喂……」 他说得很小声,以免被旁人听见。 「你说自己永远不会改变,但我觉得并不是这样。」 光稍微张大眼睛,看若是光。 是光低着头,用不高兴的声音继续说: 「你就算死了,还是一点一滴地在改变啊。我也一样,我本来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被人当作可怕的流氓,现在却有了朋友、养了猫,甚至多了一个妹妹,我出院后刚开始上学时根本无法想像自己会有这种改变。再说,我和你的关系不也一直在改变吗?和一开始在中庭走廊说话时相比,我也更了解你了,当时我只觉得你是个讨人厌的帅哥,现在却已经把你当作朋友了。」 可恶,这种话听起来简直像在告白嘛。 低垂的脸庞渐渐发烫,是光猛然昂起头。 看见光听得出神的模样,他的耳朵和脸颊更是呼呼发热,随即又挑起了眉梢。 「说什么永远不会改变嘛,脸皮太厚了吧,难道你想永远当鬼吗?别开玩笑了。」 是光摸着鼻子说。事到如今何必再去在乎旁人目光。 「听好了,光!你总有一天要乖乖地给我升天!到时我会笑着送你的!」 光把眼睛睁得更大了。 对,那一天迟早会来临。 在那天到来之前,希望我和你都会不断改变。 希望我们能越来越了解彼此。 灿烂的笑容在光的脸上荡漾开来。 「是啊,因为你一直都在颠覆我的常识嘛,或许我会因为太震惊而渐渐改变呢。」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吧。」 是光瘪着嘴回答,踏上长长的泥土路。 明明是个后宫皇子、约定狂,对女人无怨无悔地牺牲奉献,而且还是个鬼…… 是光认识了这个麻烦人物,和他成为朋友之后,一天天地逐渐走进新世界,对人事物的看法也慢慢改变了。 本来以为葵是个温柔婉约的大小姐,没想到那么有行动力,新闻社那个爱兴风作浪的近江雏也意外地依恋家人,当她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久世的事,还一脸认真地说: 『就算作恶多端,家人一样是家人。如果换作是敝人,铁定会留在家人身边。』 那个令人火大的斋贺朝衣又话中带刺地说: 『那女孩回你家了是吧?要和你这只野狗住在一起太可怜了,真教人同情。』 光却说: 『别看小朝这样,她也是很关心小紫的呢。』 是光也不知道这句话可不可信。 还有…… 是光忽见一双熟悉的纤细双腿俐落地走在前方, 就主动跑过去,叫道: 「嗨,式部。」 「哇啊啊!赤城……!」 见到帆夏这么惊慌,光不禁噗哧一笑,说着「式部同学的反应真的很可爱」。 帆夏不安地飘着视线。 「呃,那个,小紫妹妹昨天搬到你家了啊?那个,我这次真的可以说『太好了』吧?」 「是啊。」 是光如此回答,帆夏才安心地放松肩膀。然后她红着脸,神情尴尬地说: 「我不像朝之宫他们那么了解状况,却又这么爱管闲事,我一直很担心到底该不该这样呢……结果好像什么忙都没帮上。不过你看起来已经没事了,太好了……」 她低着头露出微笑。 是光也觉得心情开朗,帆夏害羞的笑容彷佛渗进了他的胸中。 「谢啦,式部。有你陪着我,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 帆夏听了顿时脸红得像烧热的水壶。 「什、什么嘛……!干么说这种话啊!下次我可要跟你收谘询费用喔,别动不动就跑来找我商量事情!真是的,笨蛋笨蛋笨蛋!」 (我是在跟你道谢耶,怎么会突然提到谘询费用啊?) 是光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光恰然自得地说: 「看你的表情,好像还搞不清楚式部同学为什么闹别扭吧?你还得多学着点唷,是光。」 是光瞪着他,在心中默默骂着「闭嘴啦,你这个长舌鬼」。 满口骂着笨蛋的帆夏仍看着旁边,噘着嘴说: 「那、那个……游泳池……」 「啊?」 「等你忙完之后,真的要和我去游泳池喔。」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那害羞的侧脸令是光的心扑通乱跳,他又想起帆夏在顶楼向他告白的事,心中感觉又甜又酸,连自己都觉得困惑,一边开口回答: 「喔。」 「那、那我先走了!」 帆夏也变得面红耳赤,跑得裙摆飞起。她跑到一半突然站定,红着脸回过头来,就在这时…… 「赤城同学……!」 葵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向是光。 帆夏诧异地看着她。 (葵……?怎么了?) 「葵小姐,你头发上的缎带都松脱了耶。」 看到葵这么焦急的神情,是光、光,还有帆夏都呆住了。 葵跑到是光面前赫然停步,像是快要哭了似的,柔弱地说: 「赤城同学,请你当我的男朋友!」 我想念着你,一边种下蓝紫色的百子莲。 它在冷冽的月光中挺直细茎的模样和你很像,我一朵一朵地吻着成丛的小花。 百子莲的别名是紫君子兰。 花语是心爱的人。 我真希望能亲手培育我最心爱的你,把你锁在漂亮的箱子里,不让任何人看见。 光,这么一来…… 我就不会看到你的背叛了。 斋贺朝衣的假日 以及 近江雏的喃喃自语 每个月,朝衣都会有一天在「催泪题材」之中度过。 她会去看被评为「赚人热泪」的电影或舞台剧,准备一堆在书腰上印着「号泣」、「百万人为之落泪」的小说和图画书,一读就是一整夜。 这周日她也为了看一部号称是「描述人狗情谊和家庭之爱,感人肺腑的精采作品!」的外国电影,一大早就去了电影院。 因为是假日,她的周围都是带着小孩的父母、国高中学生,以及双双对对的情侣。 坐在隔壁的小孩正在大吵大闹,前方坐了一对情侣,女的撒娇地说着「听说真的很感人耶!我特地带了三条手帕唷!如果阿裕哭了,我会帮忙擦眼泪的~」,男的也恶心巴拉地说「那么,我就用手帮小留擦眼泪吧」。 在这片喧闹之中,朝衣默默地靠着椅背。 (为什么长得越丑的情侣就越吵呢?) 她在心中默默抱怨,带着冷静沉着的表情等待开演。 电影终于开始了,开头就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狗蹒跚走在雪地中的镜头,所以四处一下子就纷纷传来了啜泣声。 前方的男生也发出「呜、呜呜」的刺耳声音,女生立刻机伶地拿出手帕帮他擦眼泪。 朝衣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那是人造雪吧?下得真不自然。) 她自顾自地挑剔起场景。 随着故事发展,院内到处充满了吸鼻水的声音、哭到喉咙梗住的声音、呜咽的声音。 不过朝衣还是冷冷地注视着银幂。 (父亲的餐厅隔天就要关门了,这家人竟然还有心情一起盖狗屋?说什么狗是重要的朋友,狗只不过是肮脏的畜生,才不是朋友。更重要的是,现在应该认真想想怎么让餐厅起死回生吧?不然这一家子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就这么过了一小时,电影在人们的感动和赞美声中结束了。 播放片尾字幕时,温馨家庭和狗的影像逐次出现,有人甚至放声大哭,前方的情侣靠在一块,不只是互相擦泪,还彼此帮忙擤鼻涕。 (这结局也太敷衍了。什么「我最喜欢你了,我的朋友」,这种老掉牙的台词在b级片里都不知道被用过几百万次了。) 朝衣却只是「冷静地」生着闷气。 她最看不顺眼的就是那条狗。最后那条狗不治身亡的部分还算合理,但是那家人的伤心感叹实在太夸张了。 朝衣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起身准备离开。 「真巧耶,会长。」 后方的座位上,眼眶红红的近江雏正吸着鼻水对她微笑。 ◇  ◇  ◇ 「真没想到斋贺会长也会看这种电影,突然有一种亲切感呢!」 朝衣莫名其妙地和雏来到了咖哩店。 因为雏说「有一间很棒的餐厅」,如同惯例地纠缠不放,朝衣懒得拒绝,干脆跟着她来。 「亲情片真的很棒耶~狗狗也好可爱喔,不过它最后死掉的时候害人哭得淅沥哗啦的~」 「近江同学,你在跟踪我吗?」 「哪有~只是碰巧遇上啦~」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等一下我还有事,有话就快点说。」 朝衣冷冰冰地说,雏听了就露出少年般的调皮眼神。 「这样啊,那敝人就直接问罗。警察之所以开始调查久世宗一郎先生,都是会长搞的吧?」 朝衣轻轻皱眉。 「在久世集团里,担任顾问的宗一郎先生和社长正在进行派系斗争,只要对社长派的人放出消息,可以想见事情一定会演变成这样。」 「你想说放出消息的是我?」 「对呀~」 朝衣仍保持着那张扑克脸,漠然地回答: 「我是个高中生,插手大企业的事又有什么好处?」 「会长不是很不希望小紫妹妹被宗一郎先生接走吗?」 「……」 「会长还为此和赤城先生起了口角呢,真不像会长平时的作风。」 「……」 「小紫妹妹是光之君很关心、很照顾的女孩,就像葵之上说的一样,她和光之君的遭遇太像了。所以会长看到赤城先生把她交给宗一郎先生,就觉得忍无可忍,封吧?」 雏歪着头,观察朝衣的反应。 朝衣虽然还是板着一张脸,但好像觉得很无趣似的,冷漠地说: 「……他这么讨厌我都可以对我下跪,最后却那么容易地放弃。我只是不想看到这种半吊子的人自称是光的代理人。」 「这话听起来就像会长已经承认赤城先生是光之君的代理人,所以才生气呢。」 「真无聊。」 朝衣不耐地说,雏突然说出惊人之语。 「会长,你要不要干脆和赤城先生交往?」 一时之间,朝衣简直无法理解雏在说什么。 交往?叫我跟那只下贱的野狗交往? 下一瞬间,朝衣用最鄙视的眼神瞪着雏。 「近江同学,我劝你最好去医院做一下头部断层扫描,说不定会发现大脑疾病。」 「敌对的两人不知不觉地爱上彼此,这不是很经典吗?」 「人和狗不可能会爱上彼此的。」 「不是有人会在宠物店对狗一见钟情吗?」 「他又不是会出现在宠物店的高级品种。」 「那就改成雨天的闹区小巷。」 「我不会去闹区小巷那种肮脏的地方,更不可能对谁一见钟情。」 朝衣斩钉截铁地说。 「你的话说完了吗?我还有事要忙,先告辞了。」 说完之后,朝衣就把一张千圆大钞放在桌上,站了起来。 「会长,你点的羊肉咖哩还没来耶。」 「给你吃吧。」 「咦!敝人已经点了菠菜咖哩和坦都里烤鸡耶!一次吃两人份会发胖啦~这里的印度烤饼很大耶~」 雏还在后面嚷嚷,朝衣却充耳不闻。 (好了,接下来还得去书店买些催泪的书。) 她要看着这些东西,培养出任何场合都不会落泪的坚强心灵。 为了童年时代的约定。 ◇  ◇  ◇ (真是不妙,还有事情没问呢。) 雏目送着朝衣的背影走出餐厅,轻轻耸肩。 (譬如说,久世那场派系斗争是不是很像某大财阀的继承人之争啦,事到如今还用尽谋略争夺权力,到底是想要保护什么啦,还有,光之君会死在这个时期,好像大巧了点吧……) 「算了,也罢。」 反正到了明天、后天、大后天,还是可以不顾朝衣的排斥,继续纠缠下去。 而且,和朝衣说话非常愉快。 雏十分欣赏朝衣。 她那如利刃般光亮的笔直黑发真是太棒了,那理智而坚定的细长眼睛、笔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都很美丽。 雏也很羡慕她随时随地挺直的腰杆,还有纤细的体型,过大的胸部在蒐集情报时虽然管用,却也令雏有些自卑。 没错,她非常喜欢朝衣的外表。 但她更爱的是隐藏在朝衣胸中的强烈情感和决心。 (会长和人家很像呢。) 朝衣一定也和她一样,心中有一个「特别人物」的存在,为了那个「特别人物」连命都可以不要。 而且,若是那个「特别人物」说活得很痛苦,要求别人杀了他…… 「人家一定会动手。」 雏一脸陶醉地说。 她望着放在桌上的电影手册,眼中满是幸福的神采。 (亲情片真的好棒喔,) 然后她打开手机,按出最重要的家人照片,害羞地红了脸,吐露出当面说不出口的话。 「我最喜欢你了,哥哥。」 后记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的第三集,就是平安时代的头号萝莉「若紫」。我重新读了《源氏物语》里光源氏把年幼的若紫强抢回家那段,突然觉得「哎呀?竟然做到这种地步?」,对光源氏的评价掉了不少,不过两人住在一起之后,若紫黏着光源氏的模样真是太可爱了~~~~好像可以想像出她的动作和表情呢! 小紫是以若紫做为范本,但也做了一些修改。她在《夕颜》书末广告中眼睛圆睁望着麻雀的超可爱模样,等看完本书之后或许会显出另一番面貌。我收到稿子的时候,还忍不住帮她配音:「今晚来吃鸡肉丸盖饭吧!」 小紫在本书中紧抱不放的布偶,是我在购物网站上一眼看中的商品。我本来觉得「最正统的应该是熊吧……」,随便看着商品列表时,目光却被一只不知名生物吸引住,后来还跑去百货公司的布偶卖场参观实物。我在购物网站看到的水豚布偶和真正的水豚不太一样,但是两种都很可爱、很迷人! 然后,关于久世先生热爱的富贵兰,在我快写完第二稿的那阵子,植物园刚好举办了展览会,时机巧得吓了我一跳。我在看展览时学到了很多事,给了我很好的参考。展场里多半是上了年纪的人,不过大家都很亲切地陪我聊天,能够参展的人就算年纪再大还是显得神采飞扬,真教人佩服。 从上一集的《夕颜》开始,雏的方言都是小杉忧先生负责帮我检查的,编辑部的仪部先生也很热心地帮忙回答「这句话的方言要怎么讲」之类的刁钻问题,仪部先生和答应我冒昧请求的小杉先生,非常谢谢你们! 再来是报告事项。 gangan online将从十月开始连载漫画版的《光在地球之时……》喔!负责作画的是老师,脚本则是山崎风爱老师。老师的图稿当然棒得没话说,而山崎老师的分镜水准也高得令人赞叹呢!请大家也一定要看看,一起来感叹!更新日期是每个月的第三个星期四喔! 还有,正在fami通文库官方网站连载的《女装皇家教师》也会在二月二十九日发售小说,三月一日发售漫画版!负责漫画的樱菜老师画得非常可爱,故事编排和步调也十分精采,请大家一定要购买!虽然我自己不该说这种话,不过《女装皇家教师》的漫画真的比小说还有趣。啊!不过!原作小说也请大家多多支持。这是平凡弟弟代替天才姊姊去当皇家家庭教师的喜剧故事,是我非常喜欢的作品。我很希望能持续写到弟弟和xx发展出热恋,所以大家若能支持一下销售量,我会非常开心的。要用在文库本里,由城中人们视角描写的短篇故事也正在进行中! 第四集《光在地球之时……》是「胧月夜」!是哥哥的妻子喔!光所有花朵中最美的一朵即将登场!就先写到这里吧,到春末的《光在地球之时……》和春初的《女装皇家教师》再和大家相会! 二〇一一年十一月十八日  野村美月 参考文献 《万叶の花——花田生活文化の原点》(樱井满着,雄山阁出版,一九八四年十一月五日发行。)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的第三集,就是平安时代的头号萝莉「若紫」。我重新读了《源氏物语》里光源氏把年幼的若紫强抢回家那段,突然觉得「哎呀?竟然做到这种地步?」,对光源氏的评价掉了不少,不过两人住在一起之后,若紫黏着光源氏的模样真是太可爱了~~~~好像可以想像出她的动作和表情呢! 小紫是以若紫做为范本,但也做了一些修改。她在《夕颜》书末广告中眼睛圆睁望着麻雀的超可爱模样,等看完本书之后或许会显出另一番面貌。我收到稿子的时候,还忍不住帮她配音:「今晚来吃鸡肉丸盖饭吧!」 小紫在本书中紧抱不放的布偶,是我在购物网站上一眼看中的商品。我本来觉得「最正统的应该是熊吧……」,随便看着商品列表时,目光却被一只不知名生物吸引住,后来还跑去百货公司的布偶卖场参观实物。我在购物网站看到的水豚布偶和真正的水豚不太一样,但是两种都很可爱、很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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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光在地球之时……》是「胧月夜」!是哥哥的妻子喔!光所有花朵中最美的一朵即将登场!就先写到这里吧,到春末的《光在地球之时……》和春初的《女装皇家教师》再和大家相会! 二〇一一年十一月十八日  野村美月 参考文献 《万叶の花——花田生活文化の原点》(樱井满着,雄山阁出版,一九八四年十一月五日发行。)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的第三集,就是平安时代的头号萝莉「若紫」。我重新读了《源氏物语》里光源氏把年幼的若紫强抢回家那段,突然觉得「哎呀?竟然做到这种地步?」,对光源氏的评价掉了不少,不过两人住在一起之后,若紫黏着光源氏的模样真是太可爱了~~~~好像可以想像出她的动作和表情呢! 小紫是以若紫做为范本,但也做了一些修改。她在《夕颜》书末广告中眼睛圆睁望着麻雀的超可爱模样,等看完本书之后或许会显出另一番面貌。我收到稿子的时候,还忍不住帮她配音:「今晚来吃鸡肉丸盖饭吧!」 小紫在本书中紧抱不放的布偶,是我在购物网站上一眼看中的商品。我本来觉得「最正统的应该是熊吧……」,随便看着商品列表时,目光却被一只不知名生物吸引住,后来还跑去百货公司的布偶卖场参观实物。我在购物网站看到的水豚布偶和真正的水豚不太一样,但是两种都很可爱、很迷人! 然后,关于久世先生热爱的富贵兰,在我快写完第二稿的那阵子,植物园刚好举办了展览会,时机巧得吓了我一跳。我在看展览时学到了很多事,给了我很好的参考。展场里多半是上了年纪的人,不过大家都很亲切地陪我聊天,能够参展的人就算年纪再大还是显得神采飞扬,真教人佩服。 从上一集的《夕颜》开始,雏的方言都是小杉忧先生负责帮我检查的,编辑部的仪部先生也很热心地帮忙回答「这句话的方言要怎么讲」之类的刁钻问题,仪部先生和答应我冒昧请求的小杉先生,非常谢谢你们! 再来是报告事项。 gangan online将从十月开始连载漫画版的《光在地球之时……》喔!负责作画的是老师,脚本则是山崎风爱老师。老师的图稿当然棒得没话说,而山崎老师的分镜水准也高得令人赞叹呢!请大家也一定要看看,一起来感叹!更新日期是每个月的第三个星期四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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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开简讯一看。 『你和葵之上做了什么?\(●`□′●)/』 好一颗直球。 「哇!式部同学豁出去了耶!看来她的确很在意葵小姐,她下课时一定都在烦恼。」 光从上方瞄着手机说。 (混帐!别偷看!) 是光听着那少女般秀丽的脸孔兴致盎然地调侃,一边用手遮住萤幕打简讯。 『没做什么。』 如此回覆之后…… 『今天早上葵之上不是向你告白了吗?』 隔壁的帆夏紧咬嘴唇、皱起面孔。 (什么告白……才不是这样……她的确说过要我当她的男朋友……但她的意思是……) 是光在心底拚命辩解,急得满头大汗,但帆夏仍然红了眼眶,表情僵硬地瞪着黑板。 看到她那种表情,是光更觉得喉咙紧缩,呼吸困难,脸颊也僵硬了。 (混帐,麻烦死了!) 他继续哔哔哔地按起手机按键。 『那才不是告白!』 『不然是什么?(o?`w′?o)』 『只是有点事情,要我陪她出去。』 『约会。』 『不是啦!』 『少骗人!明明是约会!』 『我都说了不是嘛!』 光实在看不下去,便婉转地说: 「我说是光啊,不要这么横眉竖目的,写些好听的话安慰式部同学比较好吧?譬如说,榛木的花语是『重归旧好』,薰衣草的花语是『彼此谅解的心』,康乃馨的花语『我相信你的爱』也不错,拿出风度,温柔地写些花语给她吧。」 (少罗唆,给我闭嘴!你这个花痴鬼!) 是光在心底骂道,又回了一封『我说不是就不是!』。 结果他们两人直到下课都在进行这种无意义的问答,最后他收到的是: 『什么嘛!亏我这么关心你! 我不管你了啦!这辈子都别再传简讯给我了!o(〉〈;)○』 『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 是光也不甘示弱地反击。 到了下课时间,是光啧了一声便离开座位,帆夏也不高兴地转向旁边。 ◇  ◇  ◇ 「受不了—女人就是这个德行!我为什么要被她质问啊!」 是光在走廊上气愤地抱怨。 他本来就因一头红发和凶恶眼神被人们当成流氓老大、敬而远之,如今他青筋暴露、驼背走路的姿势更像一只气呼呼的野狗,所有学生见了都吓得急忙让路给他。 光在旁边温柔地说: 「你这样对式部同学太刻薄了啦。你们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大有进展,还相约一起去游泳池,这时葵小姐竟然跑来请你当她的男朋友,式部同学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呃……」 是光哑口无言。 的确……葵今天早上说出那句震撼发言之前,他和帆夏……的确大有进展。 那时帆夏没有露出凶巴巴的眼神,也没噘着嘴,而是害羞得面红耳赤,小声地说出「一起去游泳池吧」。 是光害羞到手足无措,但也怀着酸酸甜甜的温馨心情向她回答「喔」。 结果葵却脸色苍白地跑来,说出那么惊人的要求……不对,她是有苦衷的。 那仵事也让是光伤透了脑筋。 「啊……呃……那是……」 是光紧张得全身僵硬,侧目瞄着光。 光露出成熟稳重的表情说: 「有个像式部同学这么漂亮、有双美腿、善良直率的女孩为你吃醋是非常幸福的事耶,你可别太糟蹋人家。」 走廊窗户投射过来的光芒,让光白皙的脸颊泛出柔和的光彩,浅褐色的头发闪闪发亮,他温柔的侧脸不带一丝阴影,语气和眼神都显得好温柔…… 「你、你……还满镇定的嘛,没有像式部一样。」 是光像在试探,嘟嘟嚷嚷地说。 早上发生那件事之后,他被帆夏不悦的态度烦得要命,也为光的反应感到不安。 为什么这家伙可以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嗯?」 光歪起脑袋。 是光更喘不过气了,他以低吼般的声音说: 「……我是说葵的事啦!你不在乎吗?」 (混帐,这家伙一定是故意装儍!) 他不禁这么怀疑。 ——赤城同学,请你当我的男朋友! 和光订过婚的葵用恳求的表情说出这句话时,是光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现在不方便讲话……晚点再跟你谈!」 他光是用拔尖的声音这样回答就已费尽全力。 帆夏在旁边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更令是光心慌意乱,汗如雨下。 下课时间,是光去美术教室 和葵详谈。葵并拢双腿端坐在椅子上,不知是因为烦恼还是害羞,态度扭扭捏捏的。 「我帮忙找小紫妹妹的时候,曾向父亲和家族长辈打听我朋友和久世先生的儿子相亲的事……或许是因为这样……父亲他们误会我也有兴趣,所以最近一直找我谈相亲的事……」 葵低下头,娇小的身体缩得越来越小。 「光才刚过世,我实在不想立刻找新对象,但是父亲他们都说早点决定比较好,这样才能让我尽快忘了光……所以我忍不住对他们说……」 她左右摇晃双腿,满脸通红,好一阵子才低着头,用细若蚊鸣的声音说: 「……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啊?」 「我跟他们说,光的某个朋友在他过世以后经常来安慰我,那个人非常好,常常陪我聊光的往事,所以我们很自然地发展出感情……对、对不起!」 「这……你喔!」 葵尴尬到脖子耳根都红透了,她低下头说: 「我想不到其他男生,只好说出你的事,父亲他们就说想见见你。我说要是让小朝知道了这件事,会给你添麻烦,所以我们只能偷偷地交往,在学校、在人前连话都不说,找了很多藉口,他们却不肯听……还说会帮我瞒着小朝,叫我一定要带你回去给他们看看。」 葵柔顺披垂的黑发无力地摇摆着。 看到葵怕成这样,连是光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这件事也太离谱了。 葵这个千金小姐怎么可能和他这只野狗交往?更何况葵是光非常珍惜的女孩。 对朋友的女人下手太卑鄙了,而且这个朋友还成天跟在他身边。 (不过,葵是为了帮我找小紫才会被人逼着相亲……) 是光很能体会葵的心情,她从小到大一心一意爱着光,当然没办法立刻和别人订婚。 因为是光才刚离开第一次喜欢的女生——夕雨,他现在也没办法立刻和其他女生交往。 所以当葵哭丧着脸恳求: 「只要一天就好了,这星期有一场花园宴会,你能不能扮演我……我的男朋友呢?说是花园宴会,其实是站着吃东西的轻松派对,你只要待在我旁边,吃你想吃的东西就好,拜托你了!」 「好吧。」 是光只得答应。 光既没有反对,也没表现出愕然的态度,只是用无可奈何的沉静表情默默地望着他们两人。 「为什么你那时什么都不说?虽然我的恋爱经验不多,但我觉得一般人在这种时候都会不高兴吧,谁愿意看到自己的未婚妻和其他男人泡在一起啊?就算有正当理由,就算只是暂时,也一定很难原谅,会想要宰了那家伙或是诅咒他吧?」 在无人的走廊角落,是光专注地盯着光,说出自己内心的担忧。 「没关系啦,葵小姐是那样地烦恼,而且我也觉得由你来扮演她的男友最适合。」 光以清脆明快的语气回答。 那张俊秀的脸庞浮现了纯净的笺容。 (这家伙为什么没有气得跳脚或大骂?) 亏他在答应扮演葵的男友之后一直很愧疚,真是太蠢了。是光当然不希望被光怨恨,但是看到光那么洒脱的态度却又觉得火大。 光以圣人般的清澈眼神,看着气愤低吟的是光。 「我并不希望葵小姐为我保持单身一辈子,我由衷期盼她有一天能和真心爱她的人在一起。只要那个人比我帅,声音比我好听,口才比我好,比我更熟悉女孩的喜好,比我更了解花语,接吻技巧比我高明,比我更用心保护葵小姐。」 「你根本不期盼嘛!哪有这种人啊!」 是光立即吐槽。 熟知花语的男人太少了,在一千人之中大概只有一个吧。 光又露出耀眼的微笑。 「情侣毕竟还是自由之身,所以我一点都不在意。但是你可别黏葵小姐黏得太紧,不然她会很紧张的。」 光给了这样的建议(?)。 ……看来他多少还是有点担心。 是光吁了一口气。 (我真搞不懂这家伙在想什么,好像很单纯又好像很难懂,看起来很乐天,有时却又意外地阴沉……毕竟这么年轻就当了鬼,一定有不少烦恼,他也不好过吧。) 是光拿这只鬼和被鬼纠缠的自己互相比较,默默地想着。 「而且你如果和葵小姐太要好,式部同学一定又会吃醋喔。」 「呃……那件事跟这件事又没关系!」 光忍俊不住。 「你还是快和式部同学和好吧,难得有这么好的女孩呢。虽然她在你面前稍嫌冷淡、死要面子,不过你可以多逗她笑啊。」 「蠢、蠢蛋,你在胡说什么!我才不在乎咧,是她自己爱生气,干么要我主动跟她和好。」 「你和式部同学一样,都是死要面子。」 「不要笑得好像你什么都看穿了!真教人不爽!」 「是是是。我们去看看花,冷静一下吧。中庭的凌霄花正当时节,夹竹桃也长出像丝绸般的薄薄花瓣,很漂亮喔,夹竹桃长得和桃花一样艳丽却带有剧毒,这正是它的魅力所在。木槿也差不多要开了吧。」 「我才没空赏花。」 「拜托你啦,一下子就好了。」 爱花的光如此恳求,是光回答「啧,没办法」便走向中庭。 「只能看一下喔。要赏花等放学后再来吧。」 「嗯,谢谢。」 光笑咪咪地说,好像很高兴能够赏花。 是光被光缠上之后,经常被迫和恺一起赏花,是光只觉得他能这么不厌其烦地赏花还真令人佩服。 光说同一朵花每天都会有不同样貌,但粗枝大叶的是光完全无法体会,他连桃花和樱花都不太会分辨,只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花嘛?」。 走出一楼穿廊,中庭景色一览无遗。 是光第一次遇见光就是在这个地方。 他急着找教职员室时,看见一位长相清秀的学生靠在柱子旁。 那位像女孩一样漂亮的男学生看到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是光却一点都不怕,还露出亲切的笑容说…… ——我下次再去你班上借课本吧。到时我另外有件事要拜托你。 当时听见的柔和嗓音,如今又在这阵舒爽的夏季微风中响起,是光顿时有种错觉,彷佛柱子后面站着一位眼神清澈、像少女股的少年。 当时中庭开着什么花呢? 他想不起来了。 现在中庭的花棚上悬挂着喇叭状的橘色凌霄花,夹竹桃的艳红花瓣在风中轻颤,中央带着一抹红的白色木槿花也跟着争奇斗艳。 「凌霄花的花语是绚烂人生、美满爱情、有女人味等等……涵义很丰富唷。」 光开朗地说着。 「咦?」 他突然发出惊呼。 「……这里掉了好多花。」 是光跟着望去,发现藤蔓和树木四周都是落花,花瓣也洒了一地…… 「是因为风太大吧?」 「如果是这样,上面的花应该也会一起掉吧……」 光注视着花棚顶端,不解地说。 突然有一阵狂风吹来。 是光拾手遮住眼睛。 强光和炽热的空气拨乱了是光的红发。 当他睁开眼睛时…… 视野出现了一大片红色。 他本来还以为是花瓣。 原来那是像花瓣一样艳红的飘逸长发。 和以前的光一样,柱子后面走出一个学生 。 那人穿着裙子,可知是个女生。 而且看那丰满的胸部、纤柔腰肢、柔和体态,百分之百可以确定是女生。 她那光泽亮丽的柔顺红发轻轻披散在高耸的双峰,卷曲的发尾在腰边绚丽地摆荡。 那张高贵美丽的脸孔更是不输头发,长长的睫毛优雅地翘起,丰腴的嘴唇带着一抹坚定而开朗的笑意。 她一出现,四周彷佛都亮了起来,如同一瞬间开满鲜艳的红花。 光的口头禅是「女孩子就像花」,而眼前这个女学生无疑是花中之冠。 (这女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她为什么对着我笑?) 和以前的光一样,她毫不害怕地直视着是光,眼神亲切,而且显得意味深长。 「你是赤城是光吗?」 是光听到这个清晰开朗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心脏立即狂跳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女学生眯起眼睛,笑着回答: 「因为你很有名啊。」 这段对话也和初次见到光的时候一样。 后来光突然说要借古文课本…… 女学生慢慢走近,一头红发轻柔摇曳,细长手足的动作如舞蹈般优雅。 「来,给你。」 她突然拿出一本课本。 竟然是古文课本! 「什么……」 「借给你。」 是光惊讶得说不出话,她弯起丰腴的红唇,露出成熟的笑容说: 「放学后再拿到日舞社的教室还我吧,我会一直待在那里。」 「啊?日舞社是……喂!」 女学生已经转过身,脚步轻盈地走了,是光急忙叫她,她笑容满面地转头,露出戏谑的可爱眼神盯着是光说: 「到时我另外有件事要拜托你。」 「——!」 是光愕然地倒吸一口气。 ——到时我另外有件事要拜托你。 那头红发摇摇晃晃地逐渐远去。 是光一直呆呆地望着她。 「是光,上课钟响了,你该回教室了。」 听到光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 「喂!光!那个女人是谁?是你认识的人吗?」 如果不是这样,她不可能这么精准地重现光的言行举止。 是光在跑向教室的途中如此问光,光微笑着回答: 「嗯,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话说回来,难得你会这样呆呆地看着女生,整个人都恍神了。」 「我才没有恍神!」 只不过是没听见钟声罢了…… 光看到是光不高兴地瘪起嘴,便露出愉快的表情。 「不用否认啦,每个男生都会被月夜子的魅力迷住。」 「那女人叫月夜子?你果然认识她!」 光以平静的语气和眼神,对着在走廊上跑得气喘吁吁的是光说: 「对,她叫做右楯月夜子,是花园中最美丽最高贵的红垂枝樱。」 ◇  ◇  ◇ 是光在老师即将来到时冲进教室,回到自己座位,喘得肩膀不停起伏。 他仔细看看手中的古文课本,那是二年级的课本。 (原来她大我一届?是学姊啊?可是她干么借我二年级的课本?我又用不着。) 她到底想怎样? 此时是光察觉有一道视线在看他,转头望去,发现帆夏不悦地盯着他。 (她还在生气啊?) 是光也不高兴地瞪回去。 结果帆夏把嘴巴嘟得更高,甩头面对另一边。 (哼——女人就是这么麻烦!) 他和帆夏之间的气氛到放学时还是这么僵。 然后…… 「喂,那女人想要拜托我什么事?」 「我也猜不出来,可能只是想跟你讲讲话吧。」 「啊?什么意思?」 是光皱着脸来到四楼的走廊,一边小声地和光说话。 「因为你还在住院的时候,我经常向月夜子提起你的事。我一直说真希望你快点来上学,这样就可以和你交朋友,互相借课本了。」 听到那圆润甜美的声音这么说,是光的脸都热了起来。 他尴尬地转移话题。 「是说那个什么日舞的,是要穿着和服跳舞吗?」 「嗯,月夜子的流派叫做君影流,那是最近很受瞩目、经常上电视的流派,月夜子十五岁就得到名取资格(注1)了。」 「那样很厉害吗?」 「非常厉害,也有人在年龄更小的时候获得名取资格,但月夜子的舞蹈很特别,她跳起舞来非常美艳而优雅,就像红花从天而降。」 光的眼睛闪闪发亮,骄傲得像是在说自己的事,但是不熟悉艺术又不常看电视的是光一点概念都没有。 注1 从学徒升为入门弟子后,才有资洛得到该流派的家名以及个人艺名。 这时他来到一间挂着「日舞研究社」门牌的教室。 他敲敲门。 「请进。」 有个清晰响亮的声音回应道。 是光开门走进去。 教室比他想像得大,中央有四坪左右的空间铺着榻榻米。 不过…… 「哇!」 看到月夜子身穿白色襦袢(注2),披着清爽的水蓝色和服,令是光太吃一惊。 那纤细白皙的脖子和裹在薄薄襦袢底下的丰满胸部太惹火了。 「我正在换衣服。社员只有我一个人,所以你可以放松一点。」 是光害羞得满脸通红,死命转开目光,月夜子却丝毫不以为意,继续用熟练的动作穿衣。 月夜子紧紧绑上鲜艳的浅红色腰带,将头发在颈旁随意扎起,在她着装的期间,是光一直握紧双手站在房间角落盯着墙壁。 月夜子看得噗哧一笑。 注2 薄布制成的和服内衣。 「我还有襦袢,又不是什么都没穿,别这么紧张。你比外表看起来更老实呢,赤城。」 (意思是我的外表看起来像变态强奸犯吗?) 月夜子对紧抿着嘴的是光说: 「请坐吧。」 接着她跪坐在榻榻米上,白皙的双手优雅地在腿上交叠。 她每个动作都很从容、很柔和、充满女人味,这是跳舞训练出来的吗? 是光虽然满心警戒,还是不禁看呆。 由于月夜子端正地跪坐,他也不好意思像平时一样盘腿而坐,所以拱着背、动作拖泥带水地屈膝跪坐,从书包里拿出古文课本放在榻榻米上,往前推过去。 「这个……还给你。」 「呵,谢谢你。」 月夜子将课本抱在怀中,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样天真。 成熟美丽的她突然变得这么可爱,令是光顿时心跳加速。 (笨蛋!人家只是客套一下,有什么好慌的!又要被光嘲笑了啦!) 光现在一定在旁边含笑观察他的反应。 被月夜子用意味深远的眼光一望,从来不把女生放在眼中的是光也不禁紧张得浑身发痒。 这不太像他在夕雨家中感到的焦躁不安,而是更直接的感觉,脸颊和身体都在呼呼发烫。 ——她是花园中最美丽最高贵的红垂枝樱。 是光本来觉得所有花都一样,不过这朵花确实与众不同。 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板起脸孔漠然地问道: 「……你要拜托我什么事?」 月夜子微笑着回答: 「我想请你当我的男朋友。」 「什么!」 是光吓得拱起的背都挺直了,甚至还向后仰。 叫我当她的男朋友? 「唔,原来是这么回事。」 光在一边喃喃自语。 (这是什么反应?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啊?) 「你不是光的女、女朋友吗?」 「是啊,我是光的众多花朵之一,与其说是女友,更像是共犯,或是情妇。」 月夜子依然坐得笔挺,面带微笑地说。 是光冷汗直流。 (高中生说什么情妇啦!) 「总、总之你本来在和光交往吧?怎么可以又和光的朋友交往呢?这样光会很难过的。」 「只要月夜子高兴就好,我不在意啦。」 (你给我闭嘴!) 「无论我想和谁交往,光都一定会支持我。因为我一直都是这样,爱情是很自由的。」 「你也别再胡说八道了!」 「毕竟我这么漂亮,又会散发吸引异性的费洛蒙。」 「那又怎样啦!」 竟然自己说自己漂亮。不过她的确很漂亮,而且也……也真的会散发费洛蒙。 「光死了之后我就恢复单身了,所以每天都有人缠着我,真是烦死了。女人太有魅力是很危险、很辛苦的唷,如果身旁有你这个眼神像流氓一样凶恶的……不,魄力十足的人,驱虫效果一定很棒。」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吗?」 那才不叫男朋友,而是护卫犬……不,是杀虫剂。 「嗯,只要是光在旁边一瞪,绝对没有男生敢走过来。」 (你干么那么开心地附和!) 「我说请你当男朋友只是开玩笑的啦。」 「竟然满不在乎地承认!而且你干么开这种玩笑啊!」 「对不起,因为你的反应很有趣,所以我忍不住想捉弄你一下。」 月夜子呵呵地笑着。 「我了解她的心情。」 光点头说。 (就叫你别附和了!) 是光气得简直脑袋冒烟。他懒得再理月夜子,于是站了起来。 「你的话都说宪了吧,那我要走了。」 「等一下。」 月夜子的语气突然变得很焦急。 「我真的很烦恼。」 她跪坐着仰望是光,方才还很活泼开朗的眼神和表情彷佛蒙上了阴影,看起来好脆弱。 是光停下脚步,语气变得很严肃。 「发生什么事了?」 「月夜子?」 光也是一脸担心的模样。 月夜子紧紧抱住自己的纤细双肩,低下头去,松开的发束披垂在她苍白的脸上,艳红的嘴唇轻轻颤抖。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好害怕、好担心……晚上也睡不着……」 「喂……」 是光又跪坐在榻榻米上,紧张地探出上身。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我会毁掉光珍惜的那些花!」 「花?」 「赤城……你可以帮助我吗……?你能不能盯着我,别让我摧残光珍惜的花?」 「好。」 是光认真地点头。 月夜子没抬头,直接把一张纸推到是光面前。 「那你就填写这张入社申请表吧。」 二章 放学后的校内约会 「欢迎回家!是光哥哥!」 是光一打开门,疲倦地说出「我回来了」,立刻听到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头上绑着两根乌黑笔直马尾的女孩和一脸精明的白猫一起迎了上来。 这是赤城家最近加入的新成员紫织子,以及在更早之前就住进赤城家的猫咪小瑠璃。 小瑠璃原先的主人夕雨说它听力不好,不过每次是光回到家,它都会立刻从角落冒出来,或许是从空气震动发现有动静吧。它是一只酷猫,只会露脸,绝对不会贴着人,紫织子倒是很缠人。 「欢迎回家,欢迎回家,欢迎回家!」 「喂,欢迎回家说一次就够了,小紫。」 是光都没办法走路了,只好把她拉开,她却又立刻攀上来。 「因为人家等你好久了嘛~~~告诉你,今天的晚餐是我和小晴阿姨一起做的唷~有香辣南蛮鸡、麻婆豆腐,还有腌茄子。听说是光哥哥喜欢吃辣,所以我加了很多辣椒喔!」 紫织子仰望着是光说道,笑得合不拢嘴。 她不久之前还经常叫是光「笨狗」,现在的态度却大相迳庭。 是光仍有些愕然,但紫织子对赤城家以及他的家人都已经很熟悉了。 「我的确很爱吃辣,但你如果不敢吃就没意义了吧?如果没拿捏好,你又会像上次吃咖哩的时候一样,辣到眼泪鼻水直流喔。」 前阵子紫织子想和是光他们吃同样的咖哩,一直吵着「我也要吃大人的咖哩!」,结果辣得一塌糊涂。听到糗事又被掀出来,紫织子羞得满脸通红,砰砰砰地捶着是光的胸口。 「我、我才没有流鼻水!那只是因为没做好心理准备啦!这次我一边做一边试味道,绝对没问题的!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啦!讨厌!」 她气得转向旁边。 「总之很好吃就是了,你快去洗澡啦,洗完再来吃饭!」 说完她又啪哒啪哒地跑进厨房了。 小瑠璃一直用蓝紫色的眼睛盯着他们的互动。 光也用平静而温柔的语气说: 「小紫已经变得像从前一样活泼了呢。」 「是啊,我还嫌她太活泼了。」 「当哥哥真辛苦。」 「别逗我了!」 「一定是因为有你陪着,她才能变得这么有精神。」 「笨、笨蛋!别讲得这么肉麻!」 「你真不会接受赞美呢,是光。」 光笑嘻嘻地说着,是光不高兴地板着脸走向浴室。 「所以咧?」 是光在更衣间脱下衬衫,丢进洗衣机,一边冷淡地问遒。 「你下一个『留有遗憾』的对象就是月夜子吗?」 洗脸台上的镜子只映出紧绷着脸的是光。 背后传来十分认真的声音。 「嗯。」 是光回想着在社团活动室和月夜子说的话。 ——希望你加入日舞社,这就是我要拜托你的事。 月夜子这么说。 她露出了戏谑的表情,先前浑身颤抖、脸色苍白的模样彷佛都是演出来的。 ——虽说是同好会,社员只有我一个人实在不太妥当,如果再不增加社员,就得把这间活动室让出去了。我一直很努力地反抗,不过学生会长朝衣小姐似乎很讨厌我。 ——如果你加入这个社团,还可以帮我赶走其他男生,我刚才也说过,最近好像有人在跟踪我,真头痛。 ——拜托你啦,你加入日舞社来帮我嘛,否则我要担心社团没地方活动,又得担心跟踪狂,压力一直累积下去,连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我今天还在中庭拔了很多花,那都是光珍惜的花朵…… 光之前喃喃说过中庭的花掉得很不自然,原来那不是他太多心。 月夜子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开朗轻快,彷佛还在开玩笑。 不过她一说出拔花的事,本来在旁边静静听着的光也露出沉重表情,然后很认真地一起拜托是光。 ——你就答应她吧。 是光只好回答「只是暂时的喔」。 「月夜子一向很会应付追求者,她在高中成立日舞社之后,靠着自己一个人就搞得有声有色,她从来不会随便开口求人的。」 是光躺在浴缸里,在上方被白蒙蒙热气围绕着的光静静地说着。 「右楯月夜子……她就像在春天胧月之下摇曳生姿的红垂枝樱,既高贵又美艳。」 他的语气认真而骄傲,眼神充满爱怜。 「春夜里黯淡不明的月亮就叫做胧月,光芒不强,却没有阴影,那淡淡的光辉如梦似幻,是无可比拟的美丽月夜…… 平安时代的歌人大江千里歌颂过,没有任何景色更胜春天的胧月夜,说得真是太好了。是光,你试着想像看看,在这淡淡月光中的红垂枝樱是多么地美丽啊。 薄薄的红色花瓣吸收了柔和的月光,散发出微弱的光晕,枝叶彷佛炫耀自己的美丽一般在风中摇曳,如同宣示自己是花园的女王,树干牢牢扎根于大地,毫不动摇,树枝却那么纤弱柔媚,又保有高贵的气质……月夜子就是这样的花。」 光的语气和表情越来越痴迷,眼神陶醉到恍惚,如同说着自己的事情一样自豪。 但他突然换了一副担忧的神情,盯着是光说: 「月夜子会在这种时候邀你加入同好会太奇怪了,就算小朝真的想收回那间活动室,月夜子也不可能这样做,一定有其他理由。」 光的眼神认真到近乎肃穆,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满口谈花的软弱少年。 (这家伙还活着的时候一定也成天担心那些女生吧……这样还真累……) 不过,光对那些女孩的关怀,是光一直看在眼中,无论是对葵、夕雨,或是紫织子,光都是打从心底珍惜,努力实现诺言。 因此,他一定也是由衷关怀这个举止优美、笑容灿烂的学姊。 「没关系。」 是光在蒙蒙蒸气中说道。 「反正我没参加任何社团,放学后闲得很。」 光的脸色立刻亮起来。 「谢谢你,是光—有你陪着月夜子,我就放心了!」 看到那充满信任的眼神,是光尴尬到背上发痒。 「可是还有葵的事耶,一次应付两个女人,我一定忙不过来啦,混帐。」 不擅长应付女人的自己真的做得到吗?而且如果帆夏知道了,一定会骂他是劈腿男。 光一听就优雅地笑着说: 「没问题啦,这两个月以来,你应付女孩的技能一定提升了不少,毕竟是我这个后宫皇子亲自传授的嘛。」 「骄傲个什么劲!你只不过是一天到晚谈花嘛!」 是光从浴缸里站起,指着光反驳的时候,浴室的门突然开了。 「真是的,是光哥哥,你要洗多久啊?晚餐早就准备好了耶!」 紫织子等得很不耐烦了,鼓着脸颊说。 「哇!不要随便进来啦!」 他急忙缩回热水中。 「哼,你全身上下我早就看光了。我的手机里还有你丢脸的照片呢。」 「什么!刚见面时拍的那个还没删掉吗?喂,小紫!把手机和记忆卡交出来!」 「才不要。别说这些了,快点出来啦,不然我要拿给小瑠璃看喔。」 给小瑠璃看是无所谓,可是国小四年级女生的手机里存着这棰照片已经够糟糕了。 「小紫!等一下!混帐,女人就是这副德行,连小鬼也一样!」 是光匆匆爬出浴缸,在腰间围上一条浴巾跑去追紫织子,结果被小晴看到 。 「是光!不要用那种可耻的打扮在家里跑来跑去!我们家现在有小女生耶!」 她还把揉成一团的报纸砸向是光。 为什么是我挨骂……!是光不甘心地咬着牙关,在天花板俯瞰着这一幕的光露出优雅的苦笑。 「唔……看来你应付女生的技能还得再加强。」 ◇  ◇  ◇ 隔天放学后。 「糟糕,今天轮到我打扫,拖得太晚了。」 是光肩上斜挂着书包,在四楼的走廊上狂奔。 「因为该一起打扫的人都怕你,全都溜走了嘛。不过你还是一个人乖乖扫完了呢。」 「有什么办法?只剩我一个人啊。」 是光不悦地回答。他正要拉开挂着「日舞社」门牌的教室门,却突然停止动作。 (如果又像昨天那样撞见人家换衣服就不妙了。) 他先敲敲门。 可是没有回音。 「喂,我要进去罗!」 是光先大声喊叫,才紧张地拉开门,身穿和服的月夜子就站在里面。今天她穿的和服上有着漫天飞舞的浅桃红花瓣,衣襟和腰带都是深红色。 月夜子和昨天一样盛装打扮,但是绑在颈边的头发有点乱,眼眶红红的,脸颊上还有泪痕。 (呃!难道她刚刚哭过?) 是光最怕女人哭了。 心跳瞬间加速。 (是因为我来晚了吗?还是碰到跟踪狂了?那件事是真的吗?) 光也很担心地皱起细细的眉毛。 是光还在犹豫该怎么开口,月夜子已经换了另一副表情,开朗地笑了。 那笑容灿烂得彷佛四处瞬间开满艳红的樱花,花瓣飞舞在风中。 「太好了,你来了。」 她的声音很愉快,像是打从心底感到高兴。 是光又感到不知所措。 月夜子完全恢复了昨天的态度,她温柔地拉着旁徨的是光走进去,用大姊姊的语气说: 「那我们开始吧。」 「啊?」 「赤城,你又驼背了。不只是上身要挺直,脖子也要伸直,双脚脚掌相叠。不对,脚踝不可以抬得那么莴。手臂离身体大约两个拳头的距离。然后转动头部……脸不可以完全转开,只有头部,要慢慢地、细心地移动。好,从头再来一次。」 榻榻米上响起了月夜子的清脆嗓音,还有是光呼呼喘气的声音。 「还来啊?我做同样的动作已经做了一个小时耶!」 「这和运动或读书一样,基础是最重要的。」 月夜子坚持地说。 是光虽然答应暂时入社,但他完全没想到还得学习坐姿基础、礼仪基础,以及站姿基础。 月夜子不时拉是光的手,摸他的脖子,以清晰的语调给予建议,有时还会用扇子敲他的肩膀或手臂,严厉地指正。 「你看,你的肩膀又垮下来了。」 「手腕还要伸直一点。」 是光本来以为日本舞是一种拖泥带水的软弱舞蹈,没想到还没开始跳舞已经搞得满身大汗、气喘如牛。 相较之下,月夜子连和服下摆都保持得整整齐齐,用优雅的动作摸摸是光的肩膀和手腕,示范给他看。 「就是这样。」 扎成一束的红发和长长的袖子轻柔摆荡,连抬手的动作都美得像一幅画。 是光在心底连连惊叹,有时暗自赞美「太厉害了」,有时看得失神。 不过月夜子每次靠近都有一股甜香飘来,令是光几乎承受不住,全身僵硬,她含笑说道: 「脖子要弯下去唷。」 一边还伸手去摸是光的脸。 (混帐,她该不会是故意耍我吧?) 光飘在天花板附近,愉快地望着是光咬紧牙关、动作僵硬的模样。 「要是式部同学看到你这么可爱的样子,一定会很嫉妒月夜子。」 (这跟式部又没有关系!) 是光想到式部今天还是一直板着脸从邻座偷瞄他,嘴巴就瘪了起来。 像昨天那样连发简讯真是让人吃不消,但是默默地瞪着人看也很讨厌,让他无法不在意。 (笑个屁啊!你这只笨鬼!) 是光抬头瞪着天花板,却被月夜子压低脑袋。 「不对,赤城,现在不该做周之目,而是金之目。」 「金之目?什么意思?」 「就是跳舞时的视线,月之目是眺望远方高空,铃之目是仰望,银之目是往下望,看着自己脚边则是铜之目。金之目是最基本的,就是看着正前方。」 月夜子用双手按着是光的脸颊,感觉轻柔光滑又温暖,非常舒服。 是光的脸被月夜子扳正,前方刚好就是月夜子美丽的脸庞,让他看得心脏狂跳。 月夜子柔和地眯起有着长睫毛的眼睛。 「对,这就是金之目。」 是光的脸热了起来,真的快要挡不住了。 「别一直摸我啦,月夜子。」 「学姊。」 月夜子捏住是光的鼻子。 「年纪比我小还能直接叫我名字的,只有我的男朋友。你现在又不是我的男朋友,所以要叫我月夜子学姊。」 「……月夜子……学姊!」 是光不高兴地叫着,月夜子听得眉开眼笑。 「再叫一次。」 「学、学姊!」 声音比刚才高亢了一些。 是光从来没参加过任何社团,也没有比较要好的学长姊。 要叫人学姊实在很害羞,脸颊烫得几乎冒火。 月夜子笑得更开心,闭上眼睛说: 「再一次。」 「学姊!」 是光自暴自弃地叫道。 「再一……」 「够了吧!」 月夜子听见是光气冲冲地吼叫,便睁开眼睛,像是很愉快、觉得很有趣似地笑了。 「嗯,你及格了。话说回来,被一个硬汉凶巴巴地叫学姊还满舒服的,害我都快上瘾了,今后你也要常常叫我学姊喔。」 「唔~~~~」 看她这么期待的模样,害得是光更叫不出来。 光忍着笑意说道: 「你能不能也叫我学长?还是你比较希望我叫你学长?是光学长。」 (笨蛋!别这样啦!) 「又变成月之目了。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天花板?」 「没、没什么啦,只是苍蝇……」 是光尴尬地说,把视线从光的身上移开。 「注意力开始涣散了吗?那就休息一下吧?」 「喔。」 「稍等一下,我来帮你泡一杯冰绿茶。」 是光就像听到主人说「慢着」的狗,端正地跪坐在榻榻米上。 月夜子用热水瓶煮了开水,又从保冷籍里拿出冰块,迅速泡好冰凉的绿茶,装在有把手的玻璃壶里端出来,还附上切成薄片的栗子蒸羊羹。 用冰块冷却的绿茶散发出清凉的香气,滋润了干渴的喉咙,这栗子蒸羊羹不会太甜,讨厌甜食的是光也觉得很好吃。 光悠闲地飘浮在半空,月夜子则在是光面前优雅地喝着茶。 「对了,你和光是怎样的朋友?光去找你借过课本吗?」 月夜子好奇地问道。 「没有,他向我借过古文课本,但是我们班那天没有古文课。」 「哎呀,怎么不先调查清楚呢?既然光那么期待和你交朋友,应该先调查这些事才对嘛。他一定是太 期待和你见面,兴奋得什么都忘了。」 是光和光听得都脸红了。 「然后呢?光做了些什么?」 「他说有事要拜托我,要去我们班找我,又一直没来。后来却一天到晚烦我,连上厕所都要跟进来,赶都赶不走。」 「是光,虽然这是事实,但听你说的简直是跟踪狂耶。」 「什么?连上厕所都要跟?」 月夜子噗的一声笑出来,笑到停不住。 「我已经被他缠到放弃挣扎了。」 此言一出,月夜子又笑了。 「光真的很喜欢你呢,说不定是因为你的头发。」 她慢慢将手伸来,摸摸是光的刘海。 这动作又让他心脏狂跳。 「头发?」 他尴尬地反问,月夜子随即露出沉浸美梦般的甜美眼神。 「是啊,光会主动找我说话就是因为对我的头发一见钟情,他说我的头发美得像红垂枝樱……」 艳红的嘴唇愉悦地弯起。 「我以前常常抱怨自己为什么不是黑发,光却称赞我的头发很美,一再吻我的头发,在这间教室里也……」 她面带微笑地垂下眼帘,不知道想起什么事,脸颊微微地泛红。 这表情让她显得更美、更迷人了。 (喂!你们在这间教室里做了什么啊!) 是光不禁胃出冷汗。 光也露出别有深意的甜蜜笑容看着月夜子,让是光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感觉就像全家一起在客厅看电视时突然出现激情画面。 月夜子一脸幸福地笑着,但表情渐渐变得黯淡而悲伤。 是光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胸口隐隐作痛。 (对了……我刚来的时候她好像哭过……) 「那个……」 是光犹豫地开口。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 「我来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哭?」 月夜子的眼神开始游移。 看她的神情好像有点困扰,沉默片刻以后,她微微一笑,拉着是光的双手站起来。 「赤城,现在要不要和我去约会?」 「啊?」 「我告诉你光的秘密。」 听到这句话,光顿时慌了手脚。 「咦?月夜子,你想说什么?」 「好了,我们走吧。」 她将柔软的手臂勾住惊慌的是光,开心地走出去。 「喂,你要去哪里?」 「月夜子,你想说的是什么秘密?你想对是光泄漏我的什么事?」 两人错愕地发问,月夜子却笑嘻嘻地说: 「不用这么紧张啦,第一次约会是健康的行程。」 「别这样,放开我啦!」 「月夜子,宿舍那件事不可以说出去啦!文化祭那件事也不行,还有苫小牧滑雪场缆车上的事,帝王旅馆游泳池的事……是光的观念很传统喔!」 光明知她听不见,依然双手合十拚命恳求。 是光很想甩开月夜子的手,但对方并不是来找碴的小混混,而是弱质纤纤的女性,而且还是「学姊」,如果太粗暴搞不好会害她受伤,一想到这里,是光就不敢随便乱动了。 穿着红花纷飞鲜艳和服的月夜子和眼神凶恶、一头红发的是光走在一起,还没离开学校的学生都看得大惊失色。 「不会吧!那不是月之宫和流氓老大吗?」 「为什么月之宫会和一年级的流氓在一起?月之宫不是光之君的情妇嚼?」 「赤城明明是萝莉控吧?」 「流氓老大竟然追得到月之宫?月之宫变成流氓老大的情妇了!」 旁人交头接耳的声音传了过来。 月之宫是指月夜子吗? 我才不是萝莉控!我也没有什么情妇! 是光很想这样大吼,但是这样一来别人或许又要说流氓在学校里闹事了。 不过如果任凭谣言散布出去,身为男性的是光还无所谓,月夜子应该会受到很大的伤害吧。 「喂,学姊,别人都在说什么情妇的了,你还是放开我吧……」 是光低声说道,月夜子有点讶异地看看是光,然后露出温和的微笑。 「你在担心我吗?你人真好。不过不用担心啦,我已经很习惯被人说闲话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听她正经八百地这么说,是光不禁愕然。 月夜子真的如她所说地抬头挺胸,神情开朗。 (学姊该不会是在硬撑吧?) 是光觉得她好耀眼。 「赤城,你看,那里的楼梯上曾经有个女生因为看光看到出神,不小心踩空摔倒,光本来想抱住她,但是他的力气不够,结果也一起摔下来了,还是我去叫救护车的呢。」 月夜子指着楼梯笑着说。 「光还在读国中时经常跑到高中部来玩,有一次他在那边的音乐教室弹钢琴,后来女生越众越多,门都被推倒了,他因此被罚写十张悔过书『我以后不会随便公开弹奏乐器』,消沉了好久。」 她说着又笑了。 就像这样,她轻快地边走边说: 「在那间烹饪教室前面,经常有女生把家政课做的御萩麻糬或筑前煮拿给光,他每次都会收下所有女生的东西,还得冰起来,连吃好几天才吃得完。」 或是: 「有时他会吃得太饱或吃坏肚子,躺在日舞社的榻榻米上呻吟,所以教室里都要准备他专用的胃药呢。」 或是: 「有一次情人节,光一口气吃了十二盒巧克力,在那边的窗边突然流鼻血,搞得窗上、地上都是血迹,但他还是一边用卫生纸捂住脸,一边说『把这些当成爱的考验就会甘之如饴了,不知道下次要吃多少盒才会流鼻血,真刺激』,超好笑的。」 她接连不断地揭发光的秘密(?)。 光整张脸都红透丁。 「月、月夜子!够了啦!我听起来都觉得自己蠢透了!」 他在半空闷闷不乐地说。 但是月夜子仍然笑容满面地谈着光的事迹。 这与其说是约会,还不如说是光的糗事集锦。 月夜子说起光那些愚蠢花絮时,一直笑得很开心。 (爱笑的女生就是这样啊……) 想到这里,是光就觉得很不好意思。光老是说他太严肃,应该找个爱笑的女生交往。 还说要帮他找到这种对象。 身边有个人笑得这么开心,的确会让人跟着开朗起来,就算附近跟了一堆围观的群众,是光也不在意了。 「我对光说『要当大家的皇子真辛苦』,他还笑得一脸幸福地回答说『我只是爱着世上所有花儿罢了』,鼻子里明明还塞着卫生纸呢。后来他就这样继续塞着卫生纸,把送巧克力的女生们的班级特征和昵称写在单字卡上,死命地背下来。」 「啊啊——别再回想,也别再说了啦,月夜子!」 是光第一次看见光这么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突然觉得,月夜子眼中的光,葵眼中的光,夕雨眼中的光,还有紫织子眼中的光,好像是不一样的人。 (啊?你会吃巧克力吃到喷鼻血?用单字卡来背女生的名字?竟然还装模作样地说只要跟女生有关,你的记忆力就会增加十倍。) 是光也笑咪咪地调侃着光,不过他不太会笑,所以周围的人纷纷说着「流氓老大的表情好邪恶」,害怕地躲得更远。 「光确实很体贴,但他太优柔寡断,总是随波逐流, 又有点脱线,三心二意,太爱撒娇,又脚踏数条船……」 月夜子把脑袋倾向是光,露出甜蜜的笑容。 她的眼神非常温柔,充满了爱意。 「可是女孩们为什么都喜欢光呢?为什么她们都那么爱他呢?赤城,你明白吗?」 她一脸温柔地看着是光的眼睛。 「……天晓得。」 是光一边回答,一边感到心跳加速。 「因为光可以给出女孩们需要的东西。」 「需要的东西?」 「甜言蜜语、心动的感觉、率直的爱情、约定……光全都毫不吝惜地给予,就像为花浇上充分的水一样,他打从心底深爱着所有花朵。」 或许真是这样吧。 女生们想要的东西,光总是不断地尽力给予。 光做过的每个「约定」,都是她们所需要的东西。 「学姊……和光也有过『约定』吗?」 月夜子慢慢垂下眼帘。 「是啊,我们做过很重要的约定。」 她的声音和眼神都透露出哀伤。 光同样露出苦涩的表情。 月夜子小声说道: 「可是,光和我做过的约定……永远都无法实现了。」 是光听得心都揪起来了。 此时,走廊转角有两个女生走过来。 「小帆,放学后去吃义大利手工冰淇淋吧,今天是半价优惠日喔。」 「好啊,我要吃黑巧克力口味。」 一个是和是光同班、绑辫子戴眼镜的班长,另一位是浅棕色头发、眼神冷冽的女生——式部帆夏! (哇!) 是光惊愕地睁大眼睛,帆夏也倒吸了一口气。 是光和月夜子的手臂仍紧紧地勾在一起。 帆夏天生上扬的眉毛又挑得更高了。 不只这样,她的肩膀还在微微地颤抖。 (不行,冷静点!我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式部的事!我跟式部只是同班同学,就算被她看到我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是光拚命地说服自己。 帆夏露出又惊又怒的表情,尖声叫道: 「你、你这个劈腿男!」 她把手中装着便当盒的提袋砸向是光,接着转身跑走。 「小、小帆,等一下啦!」 绑辫子的班长战战兢兢地轮流望向帆夏和是光,就去追帆夏了。 月夜子睁大眼睛,问道:「咦?那是你的女朋友吗?不会吧,你有女朋友?」 光同情地说:「式部同学……来得真不是时候。」 是光则是按着疼痛的额头低声抱怨: 「我哪里劈腿了?你这个暴力女!」 三章 这就是传说中的争风吃醋? (呜……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啊……) 晚上。 帆夏无精打采地趴在自己房间的书桌上。 紫红色的手机丢在一旁。 刚才她打算传简讯给是光,可是写了一半就删除,删除了又继续写,不断重复这些动阼。 (我又不是他的女朋友,却对其他女生吃醋,在走廊上大呼小叫的,美智留和月之宫都在场耶。而且我还用便当盒丢赤城……啊啊啊啊,我真是个大笨蛋!) 帆夏把脸贴在桌上,挥舞着手脚。 她一看见那位被誉为月之宫的学姊白皙的手臂妖娆地勾着是光,就气得脑袋冒烟,完全失去了冷静。 (因为他是和那位有名的月之宫卿卿我我地勾在一起嘛,太令人震撼了。) 外号月之宫的右楯月夜子和葵一样出身显赫,还曾经以日本舞新星的身分接受杂志采访,是个超级名人。 她拥有一头瀑布般的美丽红发、精致的五官、柔媚的身体曲线,只是站着不动就能吸引众人的目光。 如果找一百个人来做问卷调查,绝对有超过九十九个人会说月夜子非常漂亮。 包括帆夏在内,一般女高中生有各种漂亮的类型,有些是有点漂亮,有些是还算漂亮,有些是梳妆打扮之后才漂亮,但月夜子并非如此,她可说是明星水准的美人胚子。 (为什么那样的大美女会和赤城在一起?) 还没发生这件事之前,帆夏已经很在意是光和葵的事了,她烦恼良久之后又茌网路上的恋爱谘詾留言板写下: 『我有点欣赏班上某位男同学,但是有个超级可爱,像公主一样的女生请他当男朋友,我该怎么办呢? by帆帆。 平时帆夏都用紫公主这个笔名在网路上发表甜蜜蜜的手机小说,或是帮女孩们解决关于恋爱的烦恼。 「对、对了,再去留言板问问看吧。」 她立刻爬起来,抱着溺水时连稻草都想抓的心情,疾速按着手机按键。 『有个超漂亮的学姊和我暗恋的同班同学走得很近。 我看到他们手勾手走在校园里,忍不住骂他是劈腿男……(p>口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惹人厌?。+o(o′д`o)o+。 我今后该怎么面对他呢? by帆帆』 把留言发出去以后,帆夏立刻满脸通红。 (我实在是……我实在是……) 她连着椅子不停转圈,叫道: 「我到底在搞什么鬼啦!」 「我应该不是那么烦人的女生吧!我可是恋爱专家紫公主耶!是可靠又豪迈的大姊姊耶!帆帆是什么玩意儿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丢死人了!我不敢看手机了啦!」 别再想是光的事了。 对嘛,干么想那个劈腿男呢?本来对葵那么专情,却又勾搭上自闭的女生,后来还和小学女生传出绯闻,这次又来了个美女学姊。 「花心的男人最差劲了!」 话说回来,右楯月夜子虽然艳名远播,风评却非常差。 她从平安学园附属幼稚园升上小学部以后,就转到英国的贵族女子学校,在那边住了很久,直到高一才突然回日本。 人们都在流传她是因为和男生发生丑闻而被退学,还有人说她毫不遮掩地在日舞研究社的活动室和光之君幽会,还说她有稍微欣赏的男生就会去勾引人家,玩腻了就甩掉……而且她甩人的方式非常狠,好比面带笑容地一刀捅向对方胸口。 (唉,赤城虽然长得像流氓,内心却非常纯情,对女孩毫无免疫力,他一定很容易掉进女人的陷阱啦——) 隔天早上,帆夏还是紧抓着手机,郁闷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我该怎么办?是不是要提醒赤城小心月之宫?可是如果我这样做,一定又会惹他讨厌……) 这时,是光像平时一样驼着背,从后门走进教室。 和帆夏很要好的班长美智留害怕地开口说: 「早、早安,赤城。」 「……喔。」 是光冷冷地回答。 「赤城,你今天眉头皱得更紧,看起来更凶恶……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美智留冲回自己的座位,然后帆夏紧张不已地听着和他的语气一样冷淡的脚步声逐渐走近。 脚步声在帆夏的身边停止,随即传来书包丢在桌面的声音,以及拖出椅子的声音。 帆夏觉得心脏狂跳,几乎从嘴里跳出来。 (呜……我真想问他昨天为什么和月之宫在一起,可是我表面上只是把赤城当成有点like的同学,而且他如果正经地回答说他们后来在社团活动室里做了什么色情的辜……不,赤城不是那么容易被诱惑的人,他才刚和奏井同学分开,而且还有葵之上,而且现在他是小紫妹妹的哥哥,不可能做出惹小学的妹妹厌恶的事。可是、可是、可是,赤城上次和我一起看泳装写真集时说过他喜欢胸部大的女生,我只有c罩杯,月之宫脱光了一定更有看头……) 帆夏开始想像他们两人单独在社团活动室的情景,身穿和服的月夜子拉开发皱的衣襟,贴向是光撒娇地说「我的腰带松了……赤城,你帮我绑嘛」,赤城惊慌地红了脸…… (住手啊!不要碰赤城啦!) 她在心中大喊。 「喂。」 原本坐在隔壁的是光,此时竟然站在帆夏身旁,把她吓了一大跳。 是光把她昨天丢出去的便当袋放在桌上。 「你忘了东西。」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很不高兴。 也难怪他会生气。 「啊,你、你帮我捡回来了啊……」 (我装什么傻啦!至少该说声谢谢吧?不对,与其道谢还不如先为昨天的事道歉……) 「那、那个……」 帆夏的口中发出尖锐的声音。 「身为同班同学,我、我要给你一个忠告,你没有朋友,一定很少听到传闻。昨天我看你和右楯月夜子很亲热嘛。」 是光的眉毛猛然扬起。 可是帆夏已经不能停止了。 她压抑着想要钻到桌底下的冲动,继续说: 「虽然她在学校里很有名,被大家称为月之宫,其实有很多不好的传闻,像是喜欢玩弄男生,玩腻了就甩掉之类的……」 口中好苦。 喉咙也像被人掐住一样痛苦。 (讨厌啦,我根本不想说这种话……) 真不想说出这么刺耳的话。 真不想让是光看到这么丑陋的自己。 「赤城,你该不会是被她要了吧?」 她努力挤出声音。 这时是光双眼一瞪,高声说道: 「不要再说没有根据的话了,你不像是这种人啊?」 帆夏听得心都凉了。 (我被赤城看不起了!) 她知道赤城从来没把她当成女孩子看待,但至少把她当作可以信任的商量对象以及同学。 帆夏双腿发软,突然觉得很想哭,同时也对这个不明白女生心意的迟钝家伙感到生气。 「还、还不都是你害的……我们都约好要去游泳池了……是我先的耶……」 (就是嘛,我比葵之上更早和赤城约好耶,他根本全都忘光了嘛。虽然那是因为我极力邀约,赤城才勉强答应。或许他一点都不想去,但我一直在期待耶……) 「你嘟嘟嚷嚷地说些什么啊?不高兴的话就把话说清楚啊。」 是光皱起眉头。 各种感情 一鼓作气涌上喉咙,帆夏脱口而出地喊道: 「你忘了我说过喜欢你吗?」 话一说出口,她自己就呆住了。 我、我到底在干么啊…… 是光张大嘴巴,哑口无言。 还不只这样。 正在互道早安的同学们全都安静下来,她绑辫子戴眼镜的好友还惊讶地用双手遮住嘴巴。 教室里鸦雀无声。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真是大笨蛋!) 帆夏羞得脸上都快冒火了。 「不、不是啦!我说的喜欢不是那个喜欢,而是耕种用的锄头(注3)啦!种田本来就该用锄头嘛,耕耘机根本是旁门左道!不实际接触泥土就没意义了嘛!所以我说的喜欢绝对不是那个喜欢啦!」 (我去死一死算了……) 她过去一直扮演着「可靠帅气的式部同学」。 长久努力的成果渐渐崩毁。 就在此时…… 附近传来了「嘻嘻」的笑声。 右楯月夜子就站在后门。 注9 「喜欢」和「锄」的日文发音都是suki。 富有光泽的红发披在她丰满的胸前,发尾在腰旁轻柔摇曳。 月夜子像站在舞台众光灯下的女演员,用吸引所有人目光的优雅步伐走到是光身边,媚惑地眯起眼睛说: 「赤城,谢谢你帮我说话。」 「你是指什么?」 是光大概很不好意思,板着脸回答。 看到这一幕,帆夏的心更往下沉。 月夜子扬起嘴角说: 「我是来邀请你的,午休要不要去社团练习?」 练习是什么意思?赤城加入日舞社了吗?是为了月之宫吗? 帆夏仔细打量月夜子,更觉得她美艳出众,尤其是胸部尺寸,自己完全无法与之较量。 (我这样简直是在扮演坏心同学的角色嘛。) 帆夏坐立不安地咬紧嘴唇,正在考虑干脆把自己关在厕所里的时候…… 月夜子转头望着帆夏。 她露出亲切的笑容,对提起戒备的帆夏说: 「你要不要一起来参观?」 ◇  ◇  ◇ (这发展未免太诡异了吧?事情是什么时候演变成这样的?) 过了几天,放学后…… 是光不悦地驼着背,盘腿坐在榻榻米的角落。 在教室中央,身穿红襟蓝底和服、绑着红腰带的月夜子拿着一把红扇优雅地跳舞,帆夏和绑辫子的班长呆呆地在一旁看着。 「月夜子学姊太棒了……」 「嗯,好漂亮喔,小帆。」 帆夏在短短几天前还横眉竖目地说过「她虽然有名,却有很多不好的传闻」。 是光听到帆夏说出不像她会说的话,忍不住生气地回嘴,帆夏还大声说出震撼全班的发言……总之情况混乱至极。 后来月夜子出言邀请「你要不要一起来参观」,帆夏便噘着嘴来到社团活动室,现场气氛十分凝重,不过月夜子拿起绯红扇子开始跳舞之后,帆夏却张着嘴巴看得如痴如醉。 月夜子跳完之后,帆夏彷佛大梦初醒,肩膀猛然一抖,又不高兴地转过脸去,但是月夜子和她说话,她又会脸颊泛红、惊慌失措。 回教室的途中,她依然红着脸,视线游移不定地对是光说: 『那个……我、我好像……对她有点误会。』 是光从那时就发现情况不太对劲了。 如今帆夏已经成了月夜子的忠实粉丝,经常拉着绑辫子的班长一起来社团活动室。 月夜子阖起扇子露出微笑,两人立刻热情地鼓掌,一起跑过去。 「好厉害!太棒了!月夜子学姊!啊啊啊.真是太美了!昨天我在网路上搜寻过学姊的名字,发现大家都对学姊赞不绝口,夸学姊是红舞姬呢!让我也觉得好骄傲喔!」 「我、我也在网路上看过学姊上台表演的照片!学姊的红发披散在纯白和服上,美得让人不禁赞叹呢!」 帆夏和班长说得非常兴奋,月夜子每次露出笑容,她们就会笑得更开心。 「谢谢。这个月我有一场舞蹈发表会,如果你们有空,我就邀请你们去看吧。」 「咦咦咦咦?真的吗?我一定会去!」 「我、我也要去!」 两人高声欢呼,手拉着手又叫又跳。 (喂……) 式部,你的态度会不会差太多啦? 她在是光面前总是一副冷漠的模样,现在却变得这么多话,这么吵闹。是光知道女人心就像天气一样善变,但是亲眼见到这么极端的实例,令他讶异得气都气不起来了。 光曲起一只脚坐在是光身边,露出理性的微笑,用清澈而圆润的嗓音说: 「女生也会被美女吸引嘛,而且月夜子和式部同学还满像的,两人都很洒脱,个性积极,又肯脚踏实地,月夜子也很欣赏式部同学这种类型的女生,她们两人当然会气味相投。」 「这样吗……我真搞不懂女人。」 月夜子邀请帆夏来参观时,是光还很担心,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情况,结果她们竟然这么容易就打成一片,真是令人跌破眼镜。 直到现在,月夜子说过的跟踪狂都没出现过,她每天都过得很愉快。 (她叫我帮她,但是好像没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嘛。) 她说很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或许会毁掉光珍惜的花,还拜托是光盯着她。 难道那是邀请他加入日舞社的藉口吗? 是光又转头看看他的朋友。 光抱着曲起的一只脚,安静地坐着,月夜子在跳舞的时候,他一直维持这种姿势,开心地眯着眼睛观赏。 那深邃的眼眸彷佛深爱着月夜子跳舞时的每个手势、脖子每次的转动,想要把她紧拥在怀中。 「……」 和月夜子在校内约会的这天,放学后,是光和光一起走在黄昏的泥土路上。 ——你和学姊的约定是什么? 是光回想着他先前问过光的问题。 光的肩膀猛然一抖,露出黯淡的表情低下头去,用细微飘怱的声音说: ——月夜子上台跳舞的时候,我一定会坐在观众席,给她最热烈的掌声…… 垂在苍白脸颊上的细发脆弱地摇曳,脖子和肩膀无力地垮下。 路边的小草如同光的心情,寂寞地晃动着。 是光的声音也沙哑了。 ——这个……没办法吧,你已经死了耶。 ——是啊……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呢…… 最后两人都不说话了。 光常常说月夜子的舞蹈非常特别。 月夜子上台跳舞时一定会坐在观众席欣赏的约定,绝对是光的真心话。 但是,这个约定永远都无法实现了。 这次连是光也没办法代替光完成约定。 月夜子应该是期望光亲自坐在观众席上看她表演。 找别人来代替根本没有意义。 (该怎么办呢……光……) 是光怀着苦涩的心情默默地问道。 月夜子和帆夏、美智留愉快地聊着,光眼神温柔地望着她们,却也显得好脆弱。 月夜子似乎正在指导她们两人跳舞的动作,她站在美智留身边,有时扬手有时转头,美智留也面红耳赤地跟着做。 此时,光以温暖又寂寥的声音轻轻地开口。 像是察觉到 是光的忧心。 「是光,我……我希望月夜子能一直跳下去,因为她的舞蹈非常特别……跳舞时的月夜子就像红垂枝樱。」 那祈祷般的语气刺痛了是光的心。 他和光能做的事或许只有祈祷。 (因为学姊不肯告诉我她为什么哭,而且她提起光的时候都笑得好开心……) 月夜子应该够坚强,能够接受约定无法实现的无奈事实吧。 既然如此,她拉是光加入日舞社的理由或许正如光所说,只是想和光的朋友讲讲话罢了。她和是光在校内约会,或许只是在回顾她和光留下回忆的地点,悼念已死的情人吧…… (我真搞不懂女人的想法……) 如果月夜子希望的是这样,是光可以每天放学后都陪她去社团,直到她放得下的那天。 (我一开始很不喜欢叫她学姊,不过现在也习惯了……) 如今他反而有点开心,觉得自己难得有个可以称呼学姊的对象,难得有个归属的场昕。 因为他以前总是独自一人,也没有加入任何团体…… 这种想法太丢脸,所以他不好意思告诉光。 此时,帆夏走向是光,一语不发地坐在他的身边。 (呃……) 是光紧张到全身僵硬。 帆夏噘着嘴,抱着曲起的双腿,沉默了一阵子才嘟喽着说: 「……最近我一直找你麻烦,真是对不起。」 「……没有啦,我的态度也不太好。」 月夜子还在指导美智留跳舞,美智留被她从后方抱住,慌到辫子摇来晃去。 「是我误会了,月夜子学姊不只是长得漂亮,她无论走路还是坐着,每个动作都好美,跳起舞来简直像仙女一样,完全不像我们这些高中生,个性却又很开朗、很豪爽,让我好崇拜她,想要变得像她一样。」 「是吗?你和学姊还满像的耶。」 是光如实表达光的意见。 「什么啦,我才不像她呢,我这种水准和月夜子学姊差远了。」 帆夏按着脸颊,羞得无地自容。 接着她一脸开心地笑着说: 「我知道那么棒的人不可能喜欢你,所以我现在可以放心了。」 她神清气爽得彷佛用漂白剂洗过,显然不是存心讽刺,而是真心这么认为。 是光不悦地抱怨「什么意思啊!」。 光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噗哧一笑。 「是光,太好了,式部同学终于明白了,你们总算重修旧好了。」 (好个头啦!) 「你是在拐着弯损我吗?」 「没这回事,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更过分吧!」 「不要在我的耳边大叫啦。」 「还不都是你害的!」 两人正在吵闹,月夜子突然插进一句话: 「呵呵,你们两人感情真好。」 两人回过神来,发现月夜予和美智留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面前注视着他们。 月夜子上身前倾,像个大姊姊一样挂着揶揄的笑容,美智留睁大了眼镜底下的眼睛,好像很惊慌。 「小、小小小小帆!你和赤城果然……」 「你胡说什么啊!美智留!我早就跟你说过事情不是那样啦,我怎么可能和赤城这种流氓发生什么嘛!」 帆夏红着脸大叫。 月夜子恶作剧似地说: 「是吗?式部同学和赤城没有在交往吗?你们看起来很登对,我还以为绝对错不了呢。」 「——!」 帆夏睁大眼睛说不出话。 是光也尖声说道: 「笨、笨蛋!才不是咧!学姊!我和式部只是同学……」 「对对对对对啊!你误会了啦!月夜子学姊!」 「呜……小帆……」 「美智留,你干么怀疑地看着我?干么偷偷后退?真的不是那样啦!」 「就是啊,式部同学那时只是在说铁锹锄头的事啦。」 「……!」 帆夏被调侃得说不出话,月夜子贴到她的耳边,悄悄地说: 「改天再跟我说『喜欢』的事吧,我不会告诉赤城的。」 「月、月夜子学姊……!那、那是……」 帆夏的脸变得更红了,月夜子则是笑咪咪的。 「你们偷偷摸摸地在说什么啊?」 「这是女生之间的悄悄话。你说对吧,式部同学。」 「这、这个……」 月夜子温柔地望着缩起身子玩弄手指的帆夏,嘻嘻地笑着。 那天真亲切的笑容,和飘在是光身旁微笑的光一模一样。 情侣之间连这种地方都很像吗?还是说,本来就是因为有很像的地方,才会情投意合? 算了,光喜欢的女人就像花的数量一样多,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这时教室的门打开了。 站在外面的人有一头柔顺的乌黑秀发,上面扎着清纯的白缎带。 (咦……?葵?) 看到那个拥有千金小姐气质的纤弱少女悄然站在门外,是光心中一惊。 葵目光游移,一脸畏惧,不过她一看到是光就缓和了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 站在是光身边的帆夏微微摇晃肩膀,神情僵硬。 「怎么了,葵?」 是光走向门口,葵脸红地犹豫片刻,才战战兢兢地说: 「我想找你谈谈明天的事……我刚刚打你的手机,可是你没有接……」 「啊,抱歉,我把手机放在书包里,没注意到。」 「没关系,我才该道歉,不该突然跑来找你。」 葵深深鞠躬,飘逸的黑发跟着沙沙晃动。 可是葵抬起那张小脸之后,表情却明显变得僵硬。 她十分严厉地瞪着是光的后方。 (怎么了?她是怎么回事?) 回头一看,月夜子正往这里走来,她的表情也一样紧绷。 (咦?她们两人为什么瞪着对方……) 光见到这一幕就开始唉声叹气,无奈地用一只手遮住脸。 是光正觉得情况不对,月夜子已挂出僵硬的笑容说: 「……好久不见,葵小姐,我们从光的葬礼之后就没见过了吧。」 她的眼睛和嘴唇都带着笑容,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像在笑,声音也很严肃。 葵则是闭着嘴不说话,神情严峻,彷佛不愿和对方打招呼。 月夜子的眼神隐约闪烁着。 「你当时的情况似乎不太好,现在倒是满有精神的,甚幸甚幸。」 葵的脸上突然出现愤怒的神色。 「……用不着你为我担心!我还没原谅你,我一辈子都看不起你!」 「喂!葵!」 是光吓了一大跳。「一辈子看不起」这种话不是随随便便就说得出来的。 帆夏和美智留也吓到了。 葵紧握着双手,纤细的身体不停颤抖,像是在压抑怒火似地深吸一口气,接着转身就走。 「等一下!葵!对不起,学姊,我要先走了。」 「好啊……你去陪着葵小姐吧,因为葵小姐还是个孩子,可能要多花些时间才会恢复心情。」 月夜子像是刻意彰显自己的冷静,用缺少抑扬顿挫的平淡语气说道,葵听见了立刻反驳: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比你早出生!」 「是啊,我和朝衣小姐和葵小姐三人之中最大的就是葵小姐……不过最矮的也是葵小 姐。」 「月夜子,拜托你别再说了,葵小姐一直很在意自己的身高呢。是光,快去追葵小姐吧!」 光一副疲惫的模样,眉毛都变成八字了。 是光抓起书包跑了出去。 他和帆夏擦身而过时,看到她寂寞地动着嘴唇。他们好不容易才和好,她该不会又拗起脾气了吧?是光有点懊恼,但是现在得先处理葵的事。 「再会罗,赤城。」 月夜子带着成熟的表情站在门边,静静地挥手。 「喂!葵!刚才你们是怎么回事?」 是光追上正要下楼的葵,气喘吁吁地问道,葵哭丧着脸咬紧嘴唇,气愤地说: 「看就知道了吧,我讨厌月夜子小姐!」 听到她泪眼婆娑地这么说,是光更不知所措了。 「啊……呃……我想也是……」 仔细想想,葵和光有婚约,月夜子却和光交往,而且毫不客气地自称是他的情妇,如果光还在世的时候她也是这种态度,葵当然会受不了。 (光的女友多到数不完,葵好像特别讨厌学姊……) 葵肩膀颤抖,发泄似地喊道: 「因为月夜子小姐和光的哥哥有过婚约啊!她竟然又和光……」 (什么!) 是光转头望去,发现光可怜兮兮地合起双手。 (干么急着道歉?你这混帐!你承认你和哥哥的未婚妻搞七拈三了吗?) 「月夜子小姐在国二的时候转学到英国的住宿学校,后来却在禁止男生进入的宿舍里……和光幽会,结果有老师看见,她就被退学了!」 (在宿舍里幽会?) 葵满脸通红地继续说: 「去年春天她回到日本,那时她和光的哥哥已经解除婚约,但还是继续和光交往,今年黄金周在别墅的骑马场里,她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光接吻!」 (唔——光——) 藉由光本人的言论和旁人评价,是光早已知道光在生前是个没节操的后宫皇子。 可是,是光发现光去了夕雨的公寓将近一年都没对她下手,怕惹未婚妻葵不高兴所以一直不敢吻她,而且宠起小学生紫织子的模样就像个笨拙老爹,因此不禁对他改观,说不定没节操的评价只是误会,其实他正直得很。 (结果你竟然在禁止男生进入的女生宿舍和人家幽会?真是日本人的耻辱!而且后来还继续交往,你的神经也太大条了吧!你对自己的哥哥和葵没有半点歉意吗?原来如此,日舞社只有学姊一个社员也是因为方便你们胡作非为吧!头条说你在骑马场和女生接吻,原来那个对象就是学姊!) 是光青筋暴出,咬牙切齿,竖起眉毛瞪着光。 光害怕地缓缓后退。 「是、是光,你好恐怖,这表情太邪恶了!这样会吓到葵小姐的,温柔一点啦!」 (不要拿葵当挡箭牌!你这个废物后宫皇子!) 是光怒火中烧,压都压不住。 葵也一样忍不住气愤,继续含泪哭诉: 「没多久光就掉到河里死了,我一想到光最后亲吻的对象可能是月夜子小姐,就更不能原谅她了!」 葵的发言和表情似乎都刺痛了光的心,每次她开口,光就会难受地「呜」、「哇」地呻吟。 「而且月夜子小姐也很讨厌我,她从小就爱欺负我,故意到我家的花圃……」 葵本来很激动,说到这里却突然住口。 或许是突然记得要害羞,她的眉毛渐渐下垂,表情变得好脆弱。 「对、对不起……我一开始抱怨就没完没了……听到月夜子小姐和你勾着手走在校内,还邀请你加入日舞社,我就觉得忐忑不安……我很担心连你也会被月夜子小姐勾引,才会过来看看情况。 我本来打算冷静地面对月夜子小姐……但是一看到她,以前那些事全都浮上心头,我实在忍不住……真、真是太丢脸了,你一定觉得我很烦吧?」 葵用双手遮着脸,转过身去。 (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做啊?) 是光唯一能求助的谘詾对象,已经因罪恶感太重而缩起来了,而且事情就是这个谘詾对象搞出来的,是光当然不可能问他,也不想问他。 是光看到葵缩着身体、垂头丧气的模样,急着想鼓励她,就脱口说出: 「我绝对不会劈腿!我是很专一的!」 葵讶异地转过来。 她的眼睛睁得浑圆,嘴巴微微张开。 「那、那个……」 愕然的声音从她的口中发出。 光也诧异到忘了郁闷。 (咦?我说错话了吗?) 不过,那确实是他的真心话。 他知道光有自己的苦衷,知道光是真心爱着每一朵花和每个女孩。 他也知道光逗留于人世都是为了实现向她们做过的约定。 就算这样……是光还是无法接受光和这么多女孩同时交往,他自己绝对是一次只和一人交往。 葵总算恢复呼吸了,珊瑚色的嘴唇轻轻吐气,一手按在胸前,低头偷瞄着是光,欲言又止地问道: 「可、可是……你称呼月夜子小姐为学姊……似乎和她很要好……」 「你也想要我叫你学姊吗?要的话我就这样叫罗,葵学姊。」 「呃,那、那个……」 她露出复杂的表情,想了几秒钟。 「……还、还是叫葵……就好了。」 葵面红耳赤地小声说道。 (嗯?干么害羞?她是怎么了?) 是光也感染了葵的羞赧,两人相对无言,低头尴尬了好一阵子。 「那个……回家吧,我陪你一起走。」 葵害羞又开心地回答: 「好的。」 是光背后的光念念有词地埋怨: 「反正我就是废物后宫皇子嘛,葵小姐也骂过我上百次了,说她就是讨厌我不诚实嘛。」 两人一起走到葵平时搭车那一站的后三站。 葵走得很慢,是光为了配合她,也谨慎地一步一步慢慢走。 光仍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垮着肩膀远远地跟在是光他们后面。 他阴沉得简直像鬼一样(虽说他确实是鬼),好像随时会说出「我好恨哪」,搞得是光也很不自在。 「那个,小朝明天要参加企业管理读书会,不能去花园宴会,所以……可以多说一些话。」 「喔,那就好,斋贺要是来了一定很麻烦。」 「其实小朝不是那么冷漠的人啦。」 「真的吗?」 是光怀疑地说。 「她喜欢蒐集动物画册,而且常常去看感人的电影喔。我说要一起去还被她拒绝,一定是不想让我看到她看电影时哭得唏哩哗啦的模样。」 (斋贺朝衣那个扑克脸女人会看电影看到哭得唏哩哗啦?) 怎么可能!是光不禁默默地吐槽。 (不过她在小紫出事的时候帮过我的忙,光也经常帮她说话,或许她也有她的优点吧。) 接着他陪葵一起搭车,送她到家门口。 葵在门前可爱地微笑着说: 「明天请多多指教唷。」 然后光…… 「是光,你和葵小姐之间的气氛真好,我待在这里会不会打扰到你们?我是不是早点升天比较好?」 他果然还在闹脾气。 ◇  ◇  ◇ (赤城大笨蛋!) 日暮时分,帆夏按着手机,气鼓鼓地走在路上。 『紫公主,你好 。 我是上次找你商量过和我同属手球社的t君之事的肉桂卷。 多亏了紫公主给的建议,我和t君的感情越来越好了,现在我们在社团活动结束后都会一起回家,我们目前的关系只是要好的杜团朋友,但是我决定要趁着夏季宿营的机会告白。 不过,最近社团活动时,经常有个女生在校园角落画素描,那个女生的气质像个大家闺秀,非常可爱,男社员都很兴奋,每个人都觉得那个女生在看自己。 t君好像也很在意她,还在我的面前大刺刺地说「如果那女生来向我告白该怎么办」,这是代表我没希望了吗? 紫公主,请给我一点建议吧。』 她连按手机按键,回答部落格留言板上的感情问题。 『肉桂卷你好。 能和t君一起回家,已经是很大的进展了! 太棒了\(^▽^)/ 我知道你很担心那个画素描的女生,不过男生向来会仰慕高不可攀的漂亮女生。 不用担心!t君最后选择的一定是在自己身旁、兴趣相投的可爱女生——就是肉桂卷! 你可以试着让t君更注意你,像是告诉他「如果那女生向你告白,我就头痛了……」之类的。 重点是要不经意地说出来喔!t君一定会小鹿乱撞的! 加油,肉桂卷!等你的好消息罗~y(^—^)y』 (没错,和高不可攀的女生交往一走会很辛苦,还是平易近人、对自己抱持好感的女生交往比较轻松。) 送出回覆之后,帆夏觉得心中隐隐作痛。 (赤城根本不明白嘛……) 今天她看见葵来到日舞社,惊讶得几乎忘记呼吸。 葵不安地观望着室内,一发现是光立即露出开心的微笑,真的好惹人怜爱。 她曾经是光之君的未婚妻,被誉为葵之上,在校内贵族之中是家世数一数二的公主殿下,外表清纯又楚楚动人,不过她就是太纯洁了,反而显得难以亲近。 没想到她会露出那么放心、那么温和的表情。 (有个女生用这种充满信任的眼神看着自己,每个男生都会开心得昏头吧。赤城一定也……) 葵会对月夜子说出那么严厉的话真教人意外,不过仔细想想就觉得很合理,葵曾是光的未婚妻,月夜子却公然自称是他的情人,葵对她当然没有好感。 葵一走出社团活动室,是光就急忙追去,看都不看帆夏一眼。 「……赤城真正喜欢的女生果然是葵之上……就算被甩过,他还是一直喜欢着她吧……」 帆夏的思考越来越偏向负面,她用力拍拍自己的脸颊。 「够了,我又要变成惹人厌的女生了。别再想赤城的事了!我要戒掉赤城!」 她把话说出口来劝谏自己,但又立刻想着: (赤城和葵之上……明天要去哪约会呢?) 胸口越来越痛。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讨厌,谁在这种时候打来啊?」 她看到来电显示就更生气了。 「干么?」 帆夏的语气很不客气,但是惹她不高兴的人却完全不以为意。 「啊,是式部同学吗,敝人是来帮助烦恼少女的新闻社员近江雏啦!敝人送来了恋爱中的式部同学现在最想要的情报唷——」 听到那连珠炮般的调侃语气,帆夏本来打算直接挂断电话。 不过她还没行动,雏就抢先开口说: 「式部同学,你想不想打工呢?」 四章 站在落花中的少女 「喂,我是不是穿得太随便了?我是不是应该穿爷爷的和服外套和裤裙来啊?」 花园宴会当天晚上。 在葵的熟人的庭院里,是光驼着背,显得很不知所措。 「又不是要参加成人式,你是学生,穿制服就好了啦,而且穿平安学园的制服很有面子啊。」 光鼓励着他说。 话虽如此,是光周围看得到的全是身穿昂贵套装或和服的成年人,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穿学校制服。 这座英国风格的庭院非常宽广,简直不像一般民宅,到处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有几张铺了纯白桌巾的圆桌,上面放着用闪亮银器盛装的熏鸭或烤牛肉,还有专业厨师负责分切。 听葵说这是站着吃东西的轻松派对,所以是光把它想像成海边烤肉会或路边摊大阪烧之类的,真是错得太离谱了。 穿着白衬衫、黑背心和窄裙的女服务生拿着银托盘,四处分送香槟杯。 (我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真想回家……) 「是光,别慌啊,你只要像平常一样吊起眼角、僵着脸颊,露出『敢小看我就宰了你』的表情就好了。」 (那根本是流氓吧!) 光应该见惯这种场合了,所以搞不懂是光为什么如此坐立不安。 (果然是还在读小学就能用零用钱买房子的大少爷!) 话说是光要出门时,紫织子问他「要去哪里?这么晚了竟然还跑出去玩」,还吵着要跟来监视。 (还好没让她跟来。) 是光已经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心思照顾「妹妹」。 「葵在哪里啊?」 他左顾右盼,无意识地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赤城。」 有人低声喊他的名字。 身穿飘散红花图案的华丽长袖和服、配上深红腰带的月夜子静静地站在阴暗的角落。那头光泽亮丽的红发大部分盘在头上,几缕卷曲的发丝自然地披垂着。 淡淡的月光洒上她艳红的头发与和服,美得令人不禁屏息。 「学姊,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在找葵小姐吗?」 那张比平时更苍白的脸庞沉静地微笑着。 「是啊。」 没想到月夜子也来参加花园宴会,这比朝衣出席更糟糕。 一想到昨天在社团活动室里发生的冲突,是光就紧张得胃痛,不知道这两人见了面会不会又吵起来。 突然间,光惊愕地低声叫道:「是光!」 是光转头一看,发现光满脸惊恐、表情僵硬地凝视着月夜子的脚边。 那里凄惨地洒了满地红花,是光也吓了一跳。 有些还看得出形状,有些只剩下破碎的花瓣,在幽暗月光的照耀之下,简直像是斑斑血迹。 是光的脖子和肩膀都僵了,心情直往下沉,体内开始发凉。 他的视线从月夜子的脚边慢慢移到膝盖,又从腰部移到胸上,接着发现月夜子背后那棵百日红的下半部几乎不剩一朵花。 (那是学姊拔的吗?掉在她脚边的那些花,全都是……) 是光再度感到背脊发凉。 月夜子说过,她拔了学校中庭的花。 她因为寂寞不安,一时冲动就拔了那些花。 当时月夜子的语气开朗而轻快,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 原来她说的是真的! 「不要走。」 冰冷的手抓住是光的手臂。 月夜子的双眼毫无生气,像胧月一样模糊下清,让是光看得胆战心惊。 ——我真的很烦恼。 当月夜子在社团活动室里喊住是光时,眼睛显得黯淡无光。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我会毁掉光珍惜的那些花! 红发盖在低垂的脸上,双手抱着肩膀,嘴唇不停颤抖。 那不是装出来的吗? ——你可以帮助我吗……?你能不能盯着我,别让我摧残光珍惜的花? 当时她那沉痛的语气也是真的吗? 月夜子用毫无起伏的语气,对僵立不动的是光轻声说道: 「留在这里陪我,别去找葵小姐,不然葵小姐也会变得和这些花一样。」 温热的风拨动了她的红发。 是光感觉手上一阵刺痛,月夜子的指甲深深嵌了进去,彷佛要表示绝不放他走,她用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将柔软的身体贴上来。 他闻到一股浓烈的味道,有点像寺庙炉火焚烧罂粟果实的味道。 月夜子惊恐地颤抖着。 但是她的眼睛仍朦胧地望着是光,呼吸紊乱,好像喘不过气。 「是光,月夜子不太对劲,这不是她平时的模样。」 光的脸上也渐渐浮现害怕和困惑的神情。 「学姊,你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是光冒着冷汗对月夜子说话的时候…… 口袋里的手机刺耳地响起。 一定是葵打来的。 不过他的手被月夜子抓得死紧,没办法接听。是光忘了把手机切换成静音模式,高亢的手机铃声响个不停。 「不要走,留在这里。」 月夜子呻吟般地重复说道。 「如果你不陪着我,那个女人就会抓住我。要是被蜘蛛丝捆住,我就会不能呼吸,也不能跳舞了。」 (那个女人?谁啊?) 是光沉着脸,心跳越来越急剧,光沐浴在月光之下,愕然地飘在空中看着适一幕。 月夜子把脸贴在是光的颈边,和服上沾染的香气袅袅地飘来。满地残花蒙上阴影,微风吹动云朵,月亮渐渐变暗。 月夜子很害怕的样子,她全身颤抖,惊慌睁大的眼中浮现狂乱的焦虑。 「不行……当蜘蛛藏起月亮时,那个女人就会出现……」 ◇  ◇  ◇ (赤城在哪里啊?) 帆夏穿着女服务生的制服,拿着银托盘分送香槟杯。 穿着同样制服的雏也在她身旁,挂着亲切笑容将杯子交给宾客。 (我真的可以来这里吗?唔……) ——你想不想打工呢? 雏昨天傍晚打电话来这样问她。 帆夏听到要做的是派对女侍,而且赤城和葵之上都会来参加,稍微犹豫一下之后,就回答「我、我明天刚好有空」。 (这样简直像是跟踪狂嘛,如果被赤城看到,我该怎么解释呢?) 帆夏烦恼得胃都痛了,雏却依旧乐观地说: 「式部同学能来帮忙真是太好了,这里真的很缺人手耶。那虽然是私人性质的花园宴会,不过宾客全都是有钱人,如果碰到不错的对象,也可以藉机认识一下喔!啊,式部同学应该只爱赤城先生一个人吧?」 「哪、哪有!」 「那就没关系啦~我刚刚听到别人说,葵之上要在今晚的花园宴会中向大家介绍自己的男朋友喔。」 雏用少年般活泼的眼神盯着帆夏,小声说道。 帆夏惊讶到屏息。 (葵之上的男朋友!难道是指……) 「啊!看到葵之上了!」 「——!」 帆夏隔着一群优雅地互相问候的宾客们,看到身穿夏季风情的水蓝底色配上大朵白花和服的葵,吓得心脏猛然收缩。 葵的乌黑秀发全部盘起,上面饰有白色宽缎带,看起来比平时更清纯可爱。 帆夏只是打工的女侍,对方却是受邀出席的公主殿下,她彻彻底底地输了,应该说根本没办法 相提并论。 (荚之上要向大家介绍赤城是她的男朋友……不会吧?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发展成这种关系的?) 她的心脏怦通怦通地狂跳。 葵拚命地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人,有时担忧地垂低视线,从襟内掏出手机,凝视着萤幕。 「哎呀?葵之上的模样好像怪怪的耶?」 雏敏锐地眯起眼睛。 葵按了按键,再将手机移到耳边,表情越来越消沉。 (她是打给赤城吗?) ◇  ◇  ◇ (赤城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是转到语音信箱。 葵不由得忧心忡忡。 她每次参加派对都有朝衣陪在身边,但她这次特地挑了朝衣无法出席的日子邀请是光。 结果现在却看不到是光的踪影。 昨天在回家的路上,葵告诉是光如果在会场走散会打他的手机,拜托他一定要记得开机,是光明明也不好意思地回答「好」。 (他该不会还没来吧?他如果不来,一定会先打电话通知我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光的红发在人群之中必定很醒目。 希望他快点出现,否则她真的很害怕。 葵收起手机,正想去找是光,一位家族中的长辈却微笑着朝她走来。 「喔?小葵,你自己一个人啊?不是说今天要介绍你的男朋友给大家看吗?我们都很期待呢。」 「我也是,他在哪里啊?我们不会告诉朝衣的。放心啦,我了解,如果那是配得上小葵的好男人,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葵不知所措。 这些人是从小到大都很疼爱她的亲切长辈,但是联络不上是光就没办法把他介绍给大家,如果说出实情,大家又会担心她是不是和男朋友处得不好,对是光的印象也会变差,说不定还会认为自己介绍的对象比较适合她。 (该怎么办呢?) 葵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应对,因为平时都是朝衣帮她处理这种事。 不过,朝衣现在不在这里,就算炮在这里也没用,因为她显然很讨厌是光,绝对不可能帮忙的。 「那个……他迟到了一下。」 葵用细若蚊鸣的声音解释,围在她身边的长辈们都皱起眉头。 「迟到?这样不行啦,怎么可以让你等呢。」 「会丢下小葵的男人我绝对不会认同。你就去见见我上次跟你提过的相亲对象嘛,小葵。」 「要相亲的话,我妻子的外甥也是个好青年喔。」 「不不不,我的属下才是适合小葵的好对象。」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葵几乎承受不住那些体贴话语和微笑的压力。 她双脚发抖,手心冒出冷汗。 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抚大家。 (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被逼着相亲了。) 要是发展成那样,就算葵再怎么不情愿,也得和相亲对象论及婚约了。 (我不要!我还爱着光,怎么能让别人占据光的位置!)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光灿烂的微笑,圆润甜美的声音,她仍然记得清清楚楚,光最后送她的礼物,更是令她永生难忘。 闪烁着光芒,从天而降的那些星星。 光的那句「我打从心底深爱着葵小姐」。 她一直喜欢的光所献给她的,诚挚而率直的恋慕之情。 如果……如果要说有谁能代替光,大概只有光那位尽力帮他送来礼物的朋友,那位乍看粗鲁,其实非常体贴的…… 「相、相亲的事,我……」 当葵正要鼓起勇气说出「我不需要」的时候。 「小葵和我在一起。」 柔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葵差点以为光活过来了,那声音和光一样圆润而甜美,令人心胸颤动。 那人安抚似地轻轻按着葵的肩膀。 旁边的长辈们都睁大了眼睛。 一位纤细柔弱、戴眼镜的青年既愧疚又害羞地站在那边。 他穿的是精致的高级西装,或许是因为肩膀下垂,看起来稍嫌瘦弱,缺乏威严,好像不太可靠的样子。 「怎、怎么是你……呃,可是……」 那些长辈们都露出困惑的表情,葵也是一样。 「请你们暂时别告诉其他人,尤其是我妈和朝衣。」 帝门一朱垂着眉梢,一脸软弱地说,然后他面向葵,溜出单纯的笑容。 「走吧,小葵。」 ◇  ◇  ◇ 「快跟上去!」 雏敏捷地往葵和戴眼镜青年走掉的方向移动。 「咦?等、等一下啦,近江!」 帆夏也慌慌张张地跟过去。 一朱很绅士地搂着葵的肩膀,把她从那群长辈的身边带开。 葵愕然地说: 「一、一朱大哥,你刚才说的那些话……」 「对不起。」 一朱低头道歉。 「我看你好像很烦恼的样子,只好先那样说了。可是,让别人以为你和我这种没用的男人交往,说不定会让你更困扰。那个……真是对不起。」 看他满头大汗,眼镜底下的眼睛紧张地转来转去,不断鞠躬道歉的模样,葵反而觉得过意不去。 「不会啦,你帮了我很大的忙。请把头抬起来吧,我很感谢你,呃,不过……」 「啊,嗯,我明白的,我会找个机会告诉大家,我说的『在一起』不是那个意思。如果被我妈听到,我也会有麻烦的。」 一朱想起他那位被众人誉为铁娘子的母亲就吓得直发抖。 「呃,如果我妈跑来跟你说什么,你就帮忙解释一下我们两人不是那种关系吧。」 一朱双手合十恳求。 看来他真的很怕他的母亲。 因为他走路时还频频低头鞠躬,不小心绊了一下。 他「哇!」地叫了一声,当场跌倒。 「没事吧?」 「好痛……脚好像扭伤了。妈妈一定又会骂我一顿,说我太粗心了。」 一朱重新戴好下滑的眼镜,可怜兮兮地垂着眉梢,大概是真的很痛,眼中还合着一汪泪水,继续一跛一跛地走着。 「呃……你撑着我的肩膀吧。」 「不好意思,小葵。」 「那边有长椅,我们过去坐着吧。」 「嗯。」 此时两人角色互换,变成葵搀扶着一朱走向长椅。 (他和光真不像兄弟……) 两人相似的地方只有体型纤细、声音动听,除此之外别无共通点。 大人们都说,和光芒四射的光相比,一朱除了个性随和之外,所有方面都很平凡,而且太过温吞。 光和一朱是不同母亲生的。 一朱的母亲是正室,她听说丈夫要把情妇的孩子接回来,马上大发雷霆,带着一朱回娘家去。 即使如此,光和一朱是兄弟的事实也不会改变。 被光的哥哥所救,让葵感受到不可思议的缘分,但她同时想到一朱的未婚妻月夜子,心情又沉了下来。 (一朱大哥的外表和个性的确都很平凡,感觉不太可靠,但他真的很温柔善良,却受到那样的背叛……) 葵还是没办法对月夜子有好感。 当她正在这么想的时候…… 「……咦?月夜子?」 一朱像见鬼似的,以惊慌的语气叫道。 被乌云遮蔽的月亮下,纷飞的红花 之中,一头鲜艳的红发在风中飘荡。 非常女性化的、曲线圆润柔软的肢体穿着在夏天显得太过醒目的红花和服,散发出难以隐藏的妖娆魅力。 稍微松开的腰带尾端和头发一样随风摇摆。 月夜子并非独自一人。 在百日红前,她和另一人互相拥抱。 葵发现和月夜子紧紧相拥的人竟是是光,不禁愕然。 是光的红发和月夜子的红发互相缠绕,细而结实的手臂搭在月夜子的背后和腰部。 月夜子背对着葵和一朱,是光则是面对着他们。 是光发现葵来了,惊讶地睁大眼睛。 (为什么赤城……和月夜子小姐抱在一起?) 葵的手脚彷佛变成了石头,动也动不了。 明明不想看眼前的景象,却好像忘了该怎么眨眼。 真想立刻转身跑走! (为什么我的脚动不了?) (为什么葵会在这里?和她在一起的是谁?) 是光觉得全身热度瞬间退去。 正当月夜子死命抓住他,求他不要离开的时候,葵突然出现了。 最不该来的人偏偏在这时候来了! 葵搀扶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表情僵硬抱站着不动。 光喃喃说着: 「葵小姐……一朱大哥……」 他也睁大眼睛,愕然无语。 (我非得跟葵解释不可!她一定误会我和学姊的关系了!) 看到葵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满哀伤,站着不动,是光深知自己伤害了她,不由得心痛如绞。 一定、一定要尽快解释清楚! 是光正想开口说话…… 月夜子的双手贴上是光的脸颊。 练舞的时候,月夜子的手感觉很温暖,现在按在是光脸颊上的双手却冷得像冰块。 「月夜子!」 光大叫着。 (好冰!) 是光正觉得冷,那块冰随即贴上他的嘴唇。 月夜子的唇堵住了是光的唇。 就在葵的面前…… (不会吧!赤城……) 躲在树丛后的帆夏心痛得像是被利剑贯穿,用力按住胸口。 (赤城竟然和月夜子学姊接吻!) 是光也一样…… 他还没搞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一脸茫然地站着。 柔软而冰冷的物体叠在他的嘴唇上,类似焚烧罂粟果实的蛊惑味道清楚地缭绕在他的鼻腔中和皮肤上。 光的脸孔扭曲了,映在眼中的景象全像胧月一般模糊。 在是光的视野之中,只有生气又伤心、彷佛想要大叫的葵依然清晰。 (学姊,你是怎么了?为什么做出这么残酷的事?) 是光在心中叫道,但他如同被蜘蛛丝缠住,久久无法动弹,月夜子颤抖的嘴唇也始终没离开过是光的嘴唇。 五章 那个女人叫做…… 隔周的星期一。 高三的头条俊吾在午休时间拿着便当来到是光班上。 「出来一下,你应该知道我找你的理由吧。」 看他眉头紧皱、眼神肃穆,可知他绝对不是单纯想找人一起吃午餐。 现在已是夏天开始发挥热力的时节,但校庭的竹林依然凉爽通风。 两个男生坐在围绕着石碑的石块上,各自吃起便当,光也坐在其中一颗石头上,紧张地盯着他们两人。 头条先开口说: 「葵为什么不先来找我帮忙呢?找你演她的男友真是大错特错,结果最后还得靠那个呆头呆脑的一朱大少爷帮忙。混帐,葵都瞒着朝衣偷偷摸摸地行动了,我竟然还去什么读书会。」 头条捧着精心制作、兼顾配色和均衡营养的便当,灵活地用筷子把饭菜送进口中,一边后悔地说着。 然后他狠狠地瞪着是光骂道: 「你也太随便了,赤城,既然答应扮演葵的男朋友,怎么可以又跟月夜子乱来?你不知道光的那件事吗?」 (这家伙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简直像是亲眼看见。) 是光一边想,一边回答: 「……我知道。」 是光语气不善地回答,头条一听,眉头又皱得更紧了。 「那你应该知道葵会受到多大的打击吧,那个成天招蜂引蝶的蠢蛋未婚夫死了以后,她好不容易快要重新站起,那人渣未婚夫的外过对象却又缠上了她有好感的人——我说的好感是指信任的意思,绝对没有其他涵义——总而言之,葵本来被那个浪荡未婚夫害得没办法相信男人,如今奇迹似地对别人敞开心胸,却又见到他跟蠢蛋未婚夫外过对象亲热的场面。」 头条这一大段夹枪带棒的发言,听得光沉痛地按住胸口。 「俊吾对我的评价还真差。仔细想想,他从小到大对我的态度都冷冷的,虽然我也不期望他会喜欢我啦……」 是光同样无话可说。 「葵太可怜了,她变得好消沉,昨天一整天都抱着那只肥猫躲在房间不出来,搞不好哪天会说她要带着那只有代谢症候群的猫去当尼姑呢。」 「俊吾也很讨厌葵小姐的猫……不过,葵小姐确实有可能说那种话,因为她的洁癖太严重了。」 光很担心地说。 是光也觉得胃里隐隐作痛。 他从周六晚上以来扦过好几次电话给葵,也传过简讯,但是她一直不接听,也没回覆过一次简讯。 今天早上是光一到学校就去葵的教室,可是朝衣环抱着双臂站在葵的身边瞪着是光,他根本没办法靠近。 即使如此,是光仍然朝她大喊: 「葵!」 葵表情僵硬地低着头,朝衣随即走过来,一脸轻蔑地说: 「葵不想跟你说话,你这龌龊的家伙别再来找她了。」 在这期间,葵一次都没有转过来看他,只是一直缩着肩膀坐着不动。 (混帐,这的确是我的错,但是她一脸辛酸地漠视我,我也很不好受啊……) 「月夜子到底想做什么?她和光的事已经惹出不少麻烦了,右楯家的女人包括『那一位』在内全都很难应付。为什么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那种事?难道是因为蜘蛛的血缘?」 (蜘蛛的血缘……?) 是光想起月夜子也提过蜘蛛如何如何,心中一阵暗惊。 「学姊和蜘蛛的血缘有什么关系?」 被是光一问,头条显得很犹豫,思索片刻之后才慎重地开口: 「据说右楯家的女人是蜘蛛的后代,占有欲非常强,又很会死缠烂打。」 是光不自觉地看看被月夜子抓过的手腕,上面还留着指甲抓伤的痕迹,皮肤冒起一阵寒栗。 (占有欲……) 「不是的。」 光突然语气坚定地反驳。 是光转头望去,发现光严肃地注视着头条。 「月夜子从来没有对我表现过占有欲,她也绝对不会死缠烂打。」 光挑起细细的眉毛,用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和表情瞪着头条,令是光非常讶异。 头条听不见光的声音,仍然皱着脸说: 「月夜子这次多半也是故意欺负葵吧,她从小就是这种个性。」 「你根本不了解月夜子!月夜子绝对不会故意欺负别人!」 「她回日本以后,变得更爱打扮、更爱出锋头了。」 「月夜子会引入注目是因为长得漂亮!展现自己的美貌又有什么不对!」 「就算不看葵的事,我也不建议你和月夜子走得太近,因为右栢家的女人就像炸弹一样,即使她引诱你,你也绝对不能上勾,她可是会毁掉男人的蜘蛛后代。」 「是那些人自己迷上月夜子的魅力,自己要沉溺的,又不是月夜子的责任!而且什么蜘蛛后代的只是几千年前的传说吧!」 光连番捉出抗议。 (拜托别在我的脑海里吵架啦!) 「你最好多挑一下交往对象,除非你跟光一样是来者不拒的笨蛋。」 「什么嘛!是你自己太挑剔吧!明明还是个处男!」 (光,冷静点!别掀人家的私事啦!而且这跟是不是处男又没有关系!) 是光在心里劝说,光当然听不见,他想按住光的肩膀,但对方是鬼魂,一抓就穿过去了。 头条在右边逼他和月夜子断绝往来,光则是在左边大叫: 「月夜子会做出那种事一定有她的理由,她绝对不是为了欺负葵小姐!因为月夜子就像红垂枝樱一样凛然而高傲!」 (唉,真是够了!) 是光咬紧牙关,然后高声叫道: 「你要说我或光都无所谓,但你能不能别再批评学姊了?」 头条眉头一皱。 「会在葵的面前发生那种事是因为我不够谨慎,我对她很过意不去,不过学姊绝对不是会搞那种小手段的女人,光也是这么说的。」 是光紧盯着皱紧眉头、眼神严厉的头条,斩钉截铁地说: 「我会去问清楚学姊有什么理由,绝不会再让她做同样的事。」 光,这样你满意了吧? 「你也帮我说几句话嘛。」 光鼓着脸颊抱怨,是光却不理他。 头条板着脸说: 「真可惜……我本来还以为你比光更明白事理。」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换了一副冰冷的表情说: 「如果你不肯和月夜子划清界线,就别再接近葵了。」 头条收起便当走回校舍,是光愁眉苦脸地沉吟: 「唉,早上被斋贺臭骂了一顿,现在连头条都跑来教训我。葵的事也不能一直放着不管……」 「是俊吾太固执了啦。我要向你道谢,是光,谢谢你帮月夜子反驳。」 「又不是我自愿的,是因为你在旁边吵个不停。而且……她好歹是我的学姊。」 是光也一样,他相信月夜子不会为了惹葵生气而随便吻人。 虽然他很担心葵,但现在得先解决月夜子的问题。 「话说回来,蜘蛛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我也不太清楚。」 「啊?」 是光睁大眼睛。 「你刚刚不是向头条说那是几千年前的传说吗?」 光瘪起嘴唇。 「右楯本家的庭园里有祭祀蜘蛛的祠堂,据说平安时代有个右楯家的女性死了之后变成蜘蛛。没人会在公开场合讨论这件事,但是据我所知,右楯家的人都很讨厌蛔蛛,月夜子也 是……与其说讨厌,更像是害怕,只要有一只小蜘蛛从她面前经过,她就会脸色苍白地发抖。」 ——当蜘蛛藏起月亮时,那个女人就会出现…… 当月夜子痛苦地这么说时,眼睛和胧月一样黯淡。 那时的月夜子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可恶,我得回教室了,这些事晚点再说。」 是光焦躁地踏出步伐,却看见帆夏站在细长的青竹前。 「哇!式部……」 帆夏噘着嘴巴,貌似逞强又似脆弱地望着是光。 (糟糕,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来的?她该不会听见我和光说话吧?要是听见了,她一定会以为我是喜欢自言自语的怪胎……) 是光正感到惊慌,帆夏却说出更令他震撼的事。 「周六晚上,我也在那里。」 「那、那里是哪里……」 「花园宴会。」 「——!」 「我是去打工当女服务生。」 是光觉得脑袋变得一片冰凉。 光也惊讶地睁大眼睛。 帆夏仍噘着嘴,用平淡的声音冷冷地说下去: 「你和月夜子学姊……」 「喂!」 「抱在一起……」 「等一下!」 「接吻了……」 「~~~~~」 帆夏挑起眉毛。 (又来了!她又要来那一招了!) 是光本能地绷紧胸口。 但是那招必杀飞踢却没有出现。 反而是无力的一拳捶在他的胸上。 「……笨蛋……」 是光听到她细微的声音。 接着胸口又中了软绵绵的一拳。 「笨蛋……笨蛋……笨蛋……」 帆夏每说一次笨蛋,就软弱地挝来一拳。她浅棕色的头发盖在脸上,看不出表情如何,她就这么低着头不断槌打。 她的拳头打得比紫织子更没劲,是光却觉得每一下都直接捶在他的心上。 帆夏的肩膀轻轻地颤抖着。 是光困惑地抓住帆夏纤细的手腕,此时她拾起头来。 「——!」 是光发现她在哭,吓得差点停止呼吸。 那双好胜的眼睛里盈满透明的水,一滴一滴地滑落脸颊。 帆夏咬紧牙关,扭曲着脸孔,瞪着是光。 她动着嘴唇,好像想说什么,却始终梗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眉梢垂得越来越低,眼中满是泪水,最后她彷佛再也待不下去,甩开是光的手,又喊了一句「笨蛋!」便跑走了。 是光愣愣地看着她渐渐跑远的双脚和背影。 他慢慢地吐气。 吸气,又吐气。 呼吸久久无法恢复正常。 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吓……吓死我了……」 是光睁大眼睛,发自心底念道。 真的,他确确实实地吓到了! (那家伙竟然会有这种表情!) 是光最怕女人哭了。 因为在他读小学的时候,后来丢下他而离家的母亲总是哭着跟他说「对不起」。 每次是光看到女人哭,胸口就会难受地揪紧,痛苦得无法承受。 不过他看到帆夏哭泣的表情时,惊讶到忘了难过,只觉得心脏猛跳。 「光,女人好像……」 是光才说一半就停住了。 「怎么了?是光?」 「……没什么啦。」 午休结束时的钟声在夏天的热风中冷冷地响起,是光也赶紧朝教室跑去。 (女人好像……常有出人意料的表现耶……) ——赤城,你忘了我说过喜欢你吗? 帆夏曾在教室里气呼呼地这样大叫。 (……哪里……) 是光咬紧牙齿,在心中默默说着。 (我哪里忘得掉啊?笨蛋。) 光露出温暖又悲伤的成熟表情在一旁看着。 ◇  ◇  ◇ 第五堂课之中,帆夏从头到尾都没看是光一眼,始终低着头,握紧藏在桌底下的手机,不过每当是光移动身体、轻拉椅子的时候,她的肩膀都会轻轻颤动。 帆夏这些反应,是光也都看在眼里,他不禁紧张得脖子僵硬。 (等到学姊的事情解决以后,就找式部一起去游泳吧。) 说不定她会拒绝……反正我一定要主动开口邀她。 (可是学姊到底为什么做那种事?我得好好查清楚。) 是光打算到顶楼和光好好讨论接下来的计划,一下课便走出教室,就在这时…… 「赤城先生!大事不好了!」 新闻社的近江雏晃着那对大胸脯跑过来。 「葵之上受伤了!刚刚被送到保健室!」 「你说什么!」 ◇  ◇  ◇ 是光和光急忙冲到保健室,但是葵已经不在了。 「喂!葵怎么了?」 「葵小姐在哪里?」 是光气喘吁吁、横眉竖目地问道,听到保健室老师说葵只是脚底轻微割伤,两个人都呆住了。 年轻的保健室老师胆怯地说,葵的班级第五堂课是体育课,从体育馆回来后,她要把运动鞋换回室内鞋时突然蹲了下去,原来室内鞋里面有陶器的碎片。 不过她只是受了一点小伤,只需要擦擦消毒药水,贴个ok绷。 「混帐,近江这家伙干么搞得那么夸张。」 是光在走廊上骂道。 「不过,把陶器碎片放进人家的鞋子实在太卑劣了,到底是谁做的呢?葵小姐好几次被人这样欺负过……就算她表面上装得很坚强,心里还是会受伤吧。」 光一脸愤慨,很担心地说。 「是啊,竟然在人家的鞋子里动这种手脚,不可原谅。」 他去葵的教室看看,但葵已经离开了,好像是为慎重起见去了医院,朝衣也陪她一起早退。 (那家伙对葵是不是保护过头啦?) 朝衣和头条只要碰到葵的事就穷紧张,这一点连光也一样。 「是光,你能不能去校门看看?她们应该会叫车,说不定葵小姐还没走。」 光好像一定要看到葵平安无事才能放心,极力向是光恳求。 葵瘦弱娇小又白皙,个性纯真又洁净,的确会让人忍不住担心,怕她受到半点伤害。这种心情是光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在校舍入口换了便鞋,走到正门,看见葵和朝衣站在那边。 为了不让朝衣发现,是光躲在树后悄悄靠近。葵无精打采地低着头,朝衣则是冷着一张脸陪在旁边。 或许是因为葵的表情太落寞,光的眼神也变得黯淡。 这时有辆车开过来,停在葵的前方。 是光本来以为来的会是黑头车,没想到是清爽的水蓝色车子,不知是哪个厂牌,款式很休闲。 驾驶座上有个戴眼镜的纤瘦青年,他似乎很开心,笑咪咪地和葵及朝衣说话。 「那家伙……」 是光眯起眼睛。 那是花园宴会时和葵在一起的人。 名字好像叫做一朱。 光惊讶地喃喃念着「一朱……」。 「你认识那家伙吗?我记得你在花园宴会时也叫过他的名字。他是谁?为什么是他来接葵?」 光神情恍惚地回答: 「他是我的哥哥。不过他是正室的儿子,我是情妇的儿子。」 「什么?」 是光不禁叫道。 葵应该没听清楚是光的声音,不过她正要上车时突然停止动作,转头望来。 她露出难过又脆弱的眼神看着是光躲藏的方向,好像在找人。 是光看到她这个摸样,难过得像是被人捏紧心脏。 要不是朝衣在场,他一定会立刻冲过去,为花园宴会那天的事情道歉。 葵一脸哀伤地转头回去,搭车离开了。 (……对不起,葵。) 是光心痛地看着她离去。 这时,他又闻到了那个味道。 就像寺庙在祈祷时.把供品放进火中焚烧而散发出来的味道,是一种非常浓郁的甜香…… 类似焚烧罂粟果实的蛊惑味道…… 是光察觉背后有个冰冷的气息,猛然回头一看。 就像花园宴会那个晚上一样,月夜子就站在他背后。 是光吓得颈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光也惊愕得屏息。 月夜子并没有看是光。 如胧月般黯淡无光的眼睛朝着葵等人离去的方向,目不转睛地盯着。 月夜子的制服裙摆纷乱,短袖衬衫也是皱巴巴的,钮扣开了三颗。 不只如此,她的胸前都湿透了,内衣隐约可见,裙子也湿了一大片。 她的红发紊乱地披在苍白的脸上,如同几缕血丝。 是光眼中所见的,是超乎寻常的美感,诱惑人心的魅力。如同有只魔性的生物站在他的眼前。 在凝滞的风中,红发缓缓飘舞。 月夜子背对是光,悄然迈步。 这不像她拿着扇子跳舞时的轻柔脚步,却像手脚都被捆住而死命挣扎一般,走得跌跌撞撞。 「学姊!」 是光叫她,她却连头也不回。 「是光,快追!」 「喔!」 第六堂课的上课钟已经响了,月夜子却不回教室,继续往中庭走去。 热气摇曳的夏季太阳底下,那头红发沙沙地蠢动着。 「等一下,学姊!」 (混帐,又跟花园宴会那天一样了。你到底是怎么了,学姊?) 是光清楚地回忆起她按着他脸颊拉近时掌心的冰冷触感,还有贴上来的嘴唇异常的低温,不禁感到背脊发凉。 ——不要走。 ——不然我一定会让葵小姐变得和这些花一样。 在媚惑的朦胧月光下,月夜子的红发在炽热的夏风中飘摇,阴沉的眼神注视着是光。 (该不会是她把陶器碎片放到葵的鞋子里吧……) 光一再强调月夜子不是这种人,是光也支持他的意见。 不过,如果是「此时的」月夜子…… ——如果你不陪着我,那个女人就会抓住我。 ——要是被蜘蛛丝捆住,我就会不能呼吸,也不能跳舞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紧抓着是光的手腕,指甲几乎刺进他的肉中。 语气之中带着强烈的恐惧。 (那个女人是指谁?那家伙在威胁学姊吗?那个女人究竟在哪里?) 跟在他身边的光一脸肃穆地凝视着月夜子的背影。 是光的手心都是冷汗。 月夜子没有停步,她绕过校舍,来到中庭。 突然间,光好像受到了强烈震撼,呆立不动。 是光看到中庭的景象,也吓得倒吸一口气。 光惊愕的声音传来。 「花……掉了满地。」 花棚上的喇叭状橘色凌霄花、有着轻薄艳红花瓣的夹竹桃、中央带着一抹红的白色木槿花。 光陶醉赞美过的各种花朵,如今全被凄惨地扯下,残骸散落在泥土和草皮上。 有些花被揑得破碎,有些花被踩得陷进泥里,四周落满无数的花瓣。 树的上半还看得到花,下半却只剩枝叶,凌霄花细长的绿色藤蔓像坏掉的秋千,在风中凄怆地摇摆。 彷佛见到了花的遗骸。 遍地尸骨之中,红发的月夜子背对着是光他们。 紊乱的发丝散发着诱人的美感,挺直的背影显得无比高贵,但她握紧的双手却轻轻地颤抖着,是光战战兢兢地开口叫道: 「学姊……」 月夜子回过头来,表情还算正常,只像个缺乏活力的无助女孩,是光稍微放心了一点,以不自然的语气说下去: 「已经上课了喔,你要跷课吗?」 她望着是光,眼神充满畏惧。 「……赤城……你不用回教室吗……」 月夜子低声问道。 「如果学姊要回去,那我也要回去了。」 「……你还真好说话。」 月夜子弯起嘴角,想要笑却笑不出来,梗在喉咙里的声音沉痛地飘出。 「那个晚上……我对你做出那种事……真是对不起。你是第一次吗?」 「……不是。」 是光板着脸回答了以后,月夜子垂下眉梢,好像比较安心了。 「是吗?那就好。」 她喃喃地说。 「如果是初吻,一定会让你留下不好的回忆,这样太可怜了……」 月夜子的语气和表情都很难过,好像真的满怀愧疚。 「我是无所谓啦,反正我是男人……当作是一场意外就好了。与其向我道歉,你更应该向葵道歉。」 月夜子垂下眼帘。 「……」 「学姊,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 她忧愁地紧抿着嘴,没有回答。 光很担心地把手按在月夜子的肩上,贴近她的脸颊。 沉默一阵子之后,月夜子像是要回避是光似地转过身去,朝百日红伸出手臂,那洁白光滑的手怜悯地触摸着红色花瓣,肩膀又是一抖。 「花……都掉光了。」 心痛如绞般的悲伤语气。 散落在月夜子脚边的花朵沙沙地滑过草地。 「光很喜欢花……不对,不只是喜欢,他打从心底深爱着每一朵花……中庭这些花也是……他照顾花朵时看起来好开心,充满爱怜……他经常满脸幸福地说,今天第一棵木槿结出花苞了啦,马齿苋好像不太有精神,所以帮它做了个遮阳棚啦,泰迪熊终于发芽了,那是向日葵的一个品种,花瓣像熊毛一样柔软蓬松……」 是光看不到月夜子的表情。 但是她的话中带有悲伤的音色,让人听得不由得心头揪紧。 光也用充满忧愁的美丽眼睛注视着月夜子纤细的肩膀。 如果光还活着,一定会立刻过去抱住月夜子吧,但他如今是鬼,已经无法为花浇永、搭遮阳棚,也无法安慰情人了。 「……光照顾我就像照顾花一样。认识光以前,我本来很讨厌自己的头发……老是把头发剪得短短的,尽量弄得不显眼……那时我不太敢表达自己的意见,成天都低着头……家人要我转学到英国时,我很不想去,却又不敢拒绝……」 断断绩续的声音寂寥地钻进是光的耳中。 光眼中的忧郁神色也越来越深了。 「……住进学校宿舍以后,我还是很自卑……我身边的每个女生都好闪亮、好可爱,看起来非常幸福,但我既不漂亮也不可爱……我消极地认定自己和大家不一样……听到别人谈起恋爱的话题时,我都会满心凄楚地缩着身子,因为我知道自己不可能会有那么梦幻的经验……」 是光不明白,为什么月夜子在留学英国时期会那么没自信。 现在的月夜子是如此美丽 诱人,连帆夏都羡慕不已,人们还赞美她是红舞姬。 像她这样的人竟然会自卑? 是光简直不敢相信。 「我过去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铁锈色头发的小丫头,没有任何人会注意我,直到过见了光。」 月夜子悲伤的声音之中掺入了一丝喜悦。 光似乎也想起了当时的记忆,眼神既怜爱又感伤。 「十四岁的春天,我刚回日本时,有一场花园宴会……那时是晚上……我不想再承受被人群怱视的感觉,所以走到人少的地方,然后看到一棵没开花的樱花树,我觉得那就像我自己……我独自站在那里仰望着樱花树时,光从树后走出来,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之下……」 看到这个月神般的美少年,月夜子惊讶得心跳差点停止,她问那人「在这里做什么」,对方回答「赏花」。 ——这里又没有花。 ——很快就会开花了。这棵枝叶繁茂的树上会开出最美的樱花,真想看看它的花,一定很漂亮,好期待啊。 然后他用食指指向月夜子的红色短发,天真地说: ——你的头发是漂亮的红色耶,留长以后一定很像红垂枝樱,真想看哪。 光迷醉地眯起眼睛,彷佛在看着某个昂贵的美丽物品。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月夜子。 也没有人夸奖过这头让她自卑的铁锈色头发,说她像红垂枝樱。 「因为有光的那一句话,我才能成为红舞姬。」 回英国的前一晚。 光突然跑来右楯家,而且是在半夜偷偷摸摸地进来。 月夜子慌张地把他拉到自己的房间。 她害怕地问光「如果被爸爸他们看到了该怎么办?」,光却只是温柔地笑着说「别担心」。 ——你怎么有办法这么镇定?这很严重耶,你不怕吗? ——不怕,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说话的。 他冷静地、若无其事地说。 月夜子心中的迷惘、胆怯都随之消散。 她可以勇敢地把自己的一切交托给光了。 我一定可以改变。 她这么想,这么相信着。 「我疯狂地爱上了光,他甚至去英国找过我,在宿舍里悄悄见面时,我心跳不已地想,原来我可以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我留长了头发,跳舞深受老师赞赏,每天都过得很快乐……转学回日本以后,我随时都见得到光,所以无论被谁批评、仇视,我都不放在心上了,就像在无止境的宴会里狂欢一样……可是,今年黄金周在别墅和光见面时,他看起来好脆弱……」 月夜子的声音中断了。 破碎的花瓣在地面颤动。 月夜子的背影没有半点动静。 「光大概是自杀的吧。」 她突然低声说出这句话,是光惊愕地停止呼吸,光的脸上失去所有表情。 「因为,他的手上有割腕的伤痕。」 这句话听得是光心脏猛跳,他不禁望向光的手腕。 穿着夏季制服衬衫的白皙纤细手臂。 近乎透明的肌肤上没有任何斑点或黑痣,而且双手的手腕上都没有割痕。 (可是光是鬼……我现在看到的他也不见得就是他死前的模样……) 是光会有这种疑惑,是因为光露出了空虚的表情,太过沉静的表情。 光原本是那么地天真乐观,如今却阴沉得像是变了个人。 每次看到他这表情,是光都忍不住怀疑自己对光一无所知,搪心自己看到的只是光的表面。 光掉进河里淹死了。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不过,他的死只是意外吗? 还是说,事实正如以前出现过的转寄简讯,光是被人害死的? 月夜子说他是自杀。 种种的揣测、疑点、思虑,是光无法判断哪一个才正确。 唯一知道答案的光只是紧闭着嘴,什么都不说。 听到月夜子那句话,光现在作何感想? 他到底在想什么? 月夜子就算作梦也想不到,光现在就在她身边听她说话。 她甩动纷乱的红发,回过头来,以焦躁激动的表情、哀号般的声音对是光说: 「我好害怕,我不敢问他那个伤痕是怎么一回事,但我还是忍不住担心,所以就吻了他。」 头条很气愤地说过,在黄金周的骑马场里,月夜子当着大庭广众之下和光接吻。 葵也说过,一想到光最后亲吻的对象可能是月夜子,就无法原谅她。 然而骑马场的那个吻之中,却隐含着月夜子那么担忧的心情。 月夜子咬着嘴唇,垂低目光。 「我吻了光以后,他神情平静地说以后不能再做这种事,就和我分手了。」 好凄苦的声音。 光虽然面无表情,眼中仍显出痛楚。 对了,光为了专心和葵交往,决定要和所有往来的女孩做个结束。 我们不能再保持过去那种关系了。 我不能再当你的情人了。 这些话听在女孩耳中一定很残酷吧。 不过,月夜子猛然抬头,用坚定的语气说: 「那些事根本不重要,就算光和我分手,只要他遵守最重要的约定就好了,只要光还在我的世界里就好了。」 她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颈子伸得笔直。 在这瞬间,她彷佛恢复成原来那个强悍而尊贵的月夜子。 是光几乎可以感觉到月夜子散发的气魄扑面而来。 花园中最美丽最高贵的红垂枝樱…… 但她的眼中随即又浮现出悲慯的色彩,痛苦地嘶哑着声音说: 「可是,光已经死了……」 她脸孔扭曲,死命屏住呼吸,攀在是光身上,彷佛再也支撑不住自己。 是光惊慌地扶住她温热柔软的身体,大把的红发披在他的手上。 「为什么?为什么光会死?赤城……你一定能告诉我吧?」 月夜子如同承受着剧烈痛苦一般眯起眼睛,注视着是光大叫。 那声音是如此地悲痛。 抓住是光肩膀的白皙纤细手指不停地颤抖。 「我……」 是光难过得胸口痛如刀割,几乎裂开。 艳丽的月夜子、爱笑的月夜子、面对旁人目光和流言仍然堂堂正正毫不动摇的月夜子,是光的第一个学姊…… 她在中庭的穿廊无畏地对是光说话、在社团活动室优美地跳舞、勾着是光的手臂在校园内漫步、在是光的身边不断地笑着,她在这些回忆中的模样和现在软弱望着是光的模样截然不同,令是光越想越心痛。 是光好想为她做些什么。 真希望帮得了她,真想救她。 不过,月夜子问的问题,是光也没有答案。 光的心情、光的想法、光的死亡……是光还没从光的口中听到包含了这些答案的漫长故事。 他说过要等到光自己想说的那一天。 所以他不知道。 他没办法告诉月夜子,光的死亡是因为自己的意愿,或是某人的杀意,或是一椿不幸的意外。 「抱歉……」 是光咬着牙关喃喃回答。 这时,旁边有个严肃的声音回答: 「如果得到答案,你就能恢复成原来的你吗?月夜子?如果我把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把我犯的罪毫不隐瞒地告诉你,你就会恢复原貌了吗?」 是光屏息望着光。 光表情僵 硬、神情肃穆地凝视着月夜子。 他的眼中充满了决心,好像只要月夜子期望,他就会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只要这样真的能帮助月夜子,无论是多么严重的禁忌、多么绝望的事,他都会说出来。 是光感觉脑袋发昏,紧张地猛吞口水,开口说道: 「如果……如果你知道光是怎么死的……就会恢复原来的模样吗?」 月夜子仰望着是光,眼神出现剧烈的动摇。 很想知道,又害怕知道……她在这纠葛之下僵了脸孔,然后无力地松开抓在是光肩上的手。 她以疲惫不堪的神态喃喃说道: 「这……就是我原来的模样,铁锈色头发、满心怨恨的女人。我深深嫉妒着被未婚夫所爱、又被身边所有人关怀宠爱的幸福女孩,每天都在埋怨,为什么自己的头发是铁锈色,为什么自己不是黑发……」 干燥的唇上浮现出哀伤的笑容。 光的眼神也充满了悲伤,刺眼的夏天阳光照耀着是光等人。 流出红色汁液的花瓣散落的地面,覆盖着是光和月夜子的影子,光虽然在场,却不见他的影子。 月夜子摇摇头。 「算了,就算知道也不能怎么样,光已经不在了,月亮还是躲起来了。」 她以果断的语气说道,垂着目光轻轻颤抖。 「只要月亮消失,蜘蛛就会出现,把一切都捆起来,花朵也会枯萎。」 「蜘蛛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说学姊家里供奉了蜘蛛,跟那个有关系吗?还有,学姊之前说过的『女人』……」 这时,云遮住了太阳。 月夜子的眼睛失去光芒,蒙上了阴影。 她的表情也变得暧昧不明,嘴唇鼻子眉毛……一切都渐渐淡化,越来越模糊。 「那间祠堂……关着一个因为太爱嫉妒而变成蜘蛛,吞噬了丈夫和他情妇的女人……为了防止她继续作祟,所以把她奉为神明祭祀。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大概是平安时代……我就是她的后代。」 此时吹起了温热的风,红发翩翩舞动,像鲜血一般飞散。 光在是光的身旁愕然屏息。 站在花的残骸上,眼神朦胧昏暗,有着月夜子外表的少女说: 「吞噬了丈夫和他情妇的女人……叫做六条。」 六章 蜘蛛的后代 月夜子在中庭说出那个不祥名字之后的几天,葵的身边不断发生怪事。 譬如她搭公车上学时,百褶裙被人用美工刀之类的东西割破,桌子抽屉和置物柜里出现了揉碎的蜀葵花朵,课本、铅笔盒、体育服,还有放在社团活动室的调色盘和画笔都不见了。 每次发生事情,雏都会大呼小叫地跑来通知: 「赤城先生~大事不妙了!」 今天早上雏又蹲在是光桌前,把圆圆的脸靠在桌上,连珠炮般地说: 「凶手究竟是谁呢?葵之上和光之君订婚之后也碰过几次类似的欺负事件,但是从来没有人会做到这种地步。朝之宫气得火冒三丈,好吓人喔,要是抓到凶手,她说不定会拿草蓆把那个人卷起来,用船载到西伯利亚,埋在永冻土下。」 雏装出吓得发抖的模样,然后露出少年般的调皮笑容。 「赤城先生,你也和敝人一起来抓凶手吧,这么一来葵之上必定会对你改观,你们就能和好了,朝之宫说不定也会同意让你和葵之上交往喔!」 「不用了,我们又没有在交往。」 帆夏在自己的座位上把玩着手机,这几天她极力不和是光对上目光,是光也一直找不到机会和她说话,他打算迟早要和帆夏好好谈一谈,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依照敝人至今蒐集到的情报来看,那些事发生时都有人看到一个乌黑长发的女学生。我们一起来调查长发女生吧.」 「免了,你回自己的教室吧。」 「啊,你要去哪里?赤城先生?」 「厕所。」 「那敝人也一起去~」 「别跟来。」 是光抛下了雏,走进厕所关上门,带着一张苦瓜脸坐在马桶盖上。 「近江同学应该可以猜出凶手的身分,她只是故意来套你的话,小朝一定也知道了,只是因为顾虑对方的身分,不能把事情搞大,所以她才会那么烦躁。」 光飘在半空皱着眉头说。 「这真的……是学姊做的吗?」 「月夜子不会做那种事。不过……」 光严肃地板起脸孔,厉声说道: 「如果是『六条』就有可能。」 ——我就是蜘蛛的后代。吞噬了丈夫和他情妇的女人……叫做六条。 月夜子散发着燃烧罂粟果实般的诱人香气,眼神朦胧地说。 ——赤城,你阻止得了六条吗? 当时听到的声音、看到的身影,又随着诱人的香气浮上是光的脑海,令他心情沉重得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一个女人有可能变成另外一个女人吗?) 月夜子却为六条的阴影深感畏惧、深受其扰。 「不管怎样,反正一定和学姊有关就是了。」 是光咬紧牙关说道。 要怎么做才能阻止六条呢?再这样下去,葵一定会继续受到骚扰。 光烦恼地沉思片刻,才开口说: 「首先要让月夜子和葵小姐保持距离,这样葵小姐比较安全,也能让月夜子冷静一点。总之一定要让月夜子转换心情。」 「那到底该怎么做?」 「你可以找月夜子去约会吗?」 ◇  ◇  ◇ 「赤城?」 早上班会开始前,月夜子看到是光来到二年级的教室,露出疑惑的表情。 「学姊,你可以陪我一下吗?」 「陪你?班会就快要开始了耶……咦?赤城……」 是光不由分说地抓着月夜子的手,把她拉出教室。 后面传来「流氓老大把月之宫拖走了!」、「那两个人果然有一腿?」之类的窃窃私语。 被是光拉着走的月夜子也愣住了,这和她上次拉着是光在校内约会的情况刚好相反。 在校舍门口换士便鞋后,两人出了校门,走上人行道。 「赤城,你这样做又会被人说闲话喔,还是别和我扯上关系比较好。我也跟你说过,可以不用再来社团了。」 「你的确说过,但我又没答应。你还是我的学姊。」 是光握着月夜子的手,坚定地说道。月夜子露出惊讶的表情,肩膀轻轻一抖。 「可是……」 「学姊,你很烦恼六条的事吧?这种时候要放下一切,尽情地宣泄压力,就会比较轻松了,光是这样说的。」 听到光的名字,月夜子的眼睛变得湿润,浮现出各式各样的情绪。 「所以,今天我们就照着光推荐的健全行程来试试看吧。」 (光,你要负责带路喔!) 是光往上瞄去,光像是在说「交给我吧」,面带微笑地点头。 「先去热带植物园吧,月夜子很喜欢榕树和旅人蕉。」 「第一站是热带植物园!榕树和旅人蕉在等我们了!」 ◇  ◇  ◇ 他们换了几班电车,来到海边的公园。 走进大门,边走边观赏路旁盘根错节的树枝、叶子像鸡冠的热带树木、黄色的美人蕉,穿过阴暗的树林,走进巨大樱花树围绕的碗状露天剧场,长椅上躺着猫咪,看起来十分悠闲。他们继续前进,朝一栋像大鸟笼的蛋形建筑物走去。 阳光透过玻璃倾注而下,室内耀眼无比,人造瀑布的喧哗声和水花一起迸落,长着深绿色阔叶的椰子树和羊齿蕨、红色的扶桑花、长得像一群鲜红鸟儿的植物带着潮湿浓滞的空气迎接他们的到来。 「这是金嘴蝎尾蕉,英文名字叫做虾剪。仔细看看这红色的花,很像放在寿司上面的虾子吧?」 光立刻开始滔滔不绝地说。 每棵树都像是在展现自己旺盛的生命力,高耸地朝天直伸,摇曳着茂密的枝叶,花朵也都是鲜监到近乎刺眼的红色、橘色、黄色,充满了力道。 在电车上一直显得不知所措的月夜子,如今脸颊有些泛红,眼神也恢复了光彩。 「我和光来过这个植物园好几次。光告诉过我,想振作精神的时候可以来这里,从花草树木之中汲取力量。你看,长在瀑布那边的树有很多斑纹,很像长颈鹿吧?那个叫做笔筒树。啊,这个是旅人蕉,我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树!」 月夜子站在一棵像是顶着绿色大扇子的高耸树木前,微笑着往上看。 「我还对光说过,真想拿着这么美丽的扇子跳舞。」 月夜子似乎走在植物园内就会想起关于光的回忆,表情越来越开朗,光见了她这模样也欣慰地眯起眼睛。 (学姊打起精神了耶。太好了,光。) 如果月夜子心情平静,六条应该就会消失了。 这只是乐观的揣测,不过是光的心情也比较轻松了。 后来他们继续在蛋型建筑物里逛一阵子,午餐时间到餐厅吃了印尼风味的辣味杂炊饭、虾子冬粉沙拉,在纪念品商店参观,欣赏别馆展示的船,在广场散步,在体育馆稍做运动,在海边的长椅上休息喝果汁,玩到将近傍晚。 月夜子在是光身边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 在回去的路上,月夜子走到沾染了金色余晖的樱花树前,突然停下脚步。 她用怀念的眼神凝视着樱花树。 「还要过很久……才会开花……要等到夏天过去、秋天结束……还要再度过冬天……」 那低声细语听起来好寂寞。 光和月夜子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月色朦胧的春夜。听说当时是在樱花树下,月夜子一定很希望光现在就面带笑容地走出树后吧。 她的眼神像是在祈求不可能发生的奇迹,注视着夕阳金色光芒包围的粗糙树干 。 是光看得心都痛了。 这时,光以温暖的声音说: 「月夜子,我们在交往的时候,我对你说过『如果我的未婚妻不是葵小姐,而是你,不知道会怎样呢?』帝门家每一代男子都会和右楯或左乙女家的女儿结婚,虽然正室的儿子一朱是和右楯家的你订婚,我是和左乙女家的葵小姐订婚,但是互换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这样吗?那么学姊也有可能成为光的未婚妻罗?) 光清澈的眼眸注视着月夜子。 月夜子在樱花树前垂低视线。 「月夜子当时笑着回答:『这样一来我就不会学舞,也没办法经历这么刺激的恋爱,不会这么爱你了。我不想用其他方式认识你』……」 月夜子听不到这番话。 但是,光的声音充满了月夜子说出这些话时的感动。 「她坚决地回答说,『我并不想和葵小姐交换命运,就算老天爷愿意让我换,我也会拒绝』。」 是光彷佛也亲耳听见了她那洪亮严正的声音,不禁心跳加速。 「那时的月夜子看起来好美好坚强,而且自尊心极高,就像花园中央最美丽最高贵的红垂枝樱。」 光怜爱地眯着眼睛说。 坚强而肃穆的月夜子是多么地令他引以为傲,多么地令他折服。 光的爱慕之情也撼动了是光的心。 「学姊,光说你是花园中最美丽又高贵的红垂枝樱耶,真的。」 是光想把光的心情传达给低着头、缩着身子的月夜子。 他希望月夜子知道光对她的爱情和欣赏。 月夜子肩膀颤抖,双手紧握,难堪地低声说道: 「我……我哪有那么好……」 光专注地望着月夜子说: 「月夜子,六条要你做什么?能让我帮助你吗?」 是光也认真地问道: 「学姊,你现在很烦恼吗?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就尽管说吧。」 「赤城……」 月夜子浑身颤抖地仰望是光,表情脆弱又焦躁,视线迷惘地游移了片刻,然后轻咬嘴唇,喘气似地挤出声音说: 「六条……」 是光屏息倾听。 「六条要我……」 月夜子突然面露惊色。 「——!」 「怎么了?学姊?」 月夜子脸色发青地看着樱花树枝,上面挂着一条细线,尾端爬着一只要定睛细看才会发现的小蜘蛛。 月夜子的眼中失去了生气,瞬间变得黯淡。 「不行……这样不行,不行……对、对不起。我、我有点不舒服……要、要去一下洗手间。你先回去吧。」 「喂!学姊!」 月夜子不等是光回答就跑走了。 「混帐!」 是光瞪了蜘蛛一眼,急忙追上去。 可是他跑到蛋型建筑物外的厕所门口,等了好一阵子,都没看到月夜子。 「她不是去厕所吗?」 是光拿出手机,打给月夜子。 「唔~~是语音信箱。」 打了好几通都一样。 「是光,我有不好的预感,我们回学校看看吧。」 「好,说不定学姊回去拿书包了。」 反正没有其他主意,是光又花了和来程一样久的时间回学校。 回到学校时,太阳已经下山,校舍里亮着灯光。 是光来到校舍门口,检查月夜子的鞋柜,里面只有一双室内鞋,没有便鞋。 「她没回来啊……」 旁边的光也叹了一口气。 月夜子的手机还是打不通,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为了谨慎起见,是光决定去教室看看,正要走进一楼走廊时…… 「是光,你看那边!」 光紧张地大叫。 是光也吓了一跳。 蒙胧月下,在中庭的夹竹桃前方,站着一个穿制服的女生。 亮丽的乌黑长发披在背后,垂至腰间,在风中妖娆地摆荡着。 那个女生的周围散落着破碎的花瓣,而且当是光他们屏息注视时,那纤细的手仍在撕碎花朵,丢弃在地。 雏说过,葵碰到欺负事件的前后都有人目击到一个乌黑长发的女学生。 (难道就是那家伙……) 「喂!」 是光朝着中庭跑去。 那人一甩亮丽的头发,转身跑走。在这一刹那,是光闻到一阵诱人的气味,类似焚烧罂粟果实的气味!香甜而又蛊惑人心…… 「等一下!你是『六条』吗?」 云朵遮蔽了月亮,视野顿时变暗,那女学生灵巧地钻过树林,那光泽亮丽的黑发在林间若隐若现。 是光的心脏跳到快要爆开,脑袋呼呼发烫,他在黑暗中努力张大眼睛盯着那人,结果还是跟丢了。 「唔~~」 (那女人是怎么回事?) 「光,你看到那家伙的长相了吗?」 是光抬头问道,飘在半空的光愁眉苦脸地摇头。 「太暗了,我没看清楚。」 「妈的!」 是光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头抱怨。 那女人就是六条吗? (那家伙在女人之中算是满高的……和学姊差不多吧?头发完全不一样,那女人是黑发。可是……学姊说过,她认识光之前很讨厌自己的头发,常常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是黑发……) 他觉得那人有点像月夜子,又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人。 (搞不懂啦!) 放在书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月夜子打来的! 「学姊!」 是光激动地叫着,光也紧张地贴了过来。 低沉嘶哑的声音从手机传出。 「……赤城,以后别再接近我了。」 辣手摧花的黑发女人和月夜子的背影合而为一,是光感到背脊发凉。 月夜子继续用严肃的、颤抖的声音说: 「那样对你比较好……已经阻止不了六条了,味道是不会消失的,不管再怎么洗,还是会沾上来,没办法!洗不掉的!那个味道……那个讨厌的味道……」 「学姊!你现在在哪里?」 一片沉默,只能隐约听见水声。 「……别再叫我学姊了。」 疲惫的声音喃喃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一旁的光难过得像是心痛欲裂。 ◇  ◇  ◇ 「别开玩笑了!我现在哪有办法突然改口啊!」 隔天早晨。 是光满脸杀气地走在上学的泥土路上。 「我要当着她的面连叫一百次学姊!」 光在旁边静静地说: 「月夜子大概不想把你拖下水吧。」 「难道要我丢着她不管吗?你对学姊已经没有遗憾了吗?」 「当然不是,我也很担心她啊,只是……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六条会……」 光的眼神逐渐深入思考的海底。 就在这时,是光书包里的手机响了。 难道是月夜子? 他掏出手机一看,立刻瘪起嘴。 (没显示号码的简讯……该不会是色情网站的广告吧?) 是光正打算删除,可是一看见简讯标题,手指就赫然停住。 『光之君的女人们。第二章《右楯月夜子》。』 是光感到喉咙发乾。 (这和绑辫子的女人上 次收到的简讯是同一个人寄的吗?) 那次标题上写的是夕雨的名字。 光也凑了过来,一看到萤幕立刻皱起眉头。 简讯里面全是「人尽可夫」、「淫乱」等不堪入目的下流词汇,而且详细叙迤了「蜘蛛血脉」的事。 在平安时代,右楯家有个女人变成蜘蛛,吃了丈夫和丈夫的情妇。 到了昭和年代初期,又有一个右楯家的女人因丈夫离家和情妇同居而挖出情妇的眼睛,剪掉头发,将她杀害,后来还带着丈夫一起跳海自尽。 右楯家的女人如今仍带有蜘蛛的魔性血脉,嫉妒起来就会变成妖怪,光之君或许也是被右楯家的女人——月夜子——吃掉的。 「哼!」 是光删了简讯,把手机塞回书包。 「跟夕雨那次一样,这家伙真是阴睑!到底是谁在散播这种简讯?」 「要说只是恶作剧的话,这人未免太了解月夜子家里的事……」 光的表情也很严肃。 「难道是你认识的人寄来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 光冷冷地回答,然后就闭上嘴巴,陷入沉思。 通学路上的学生越来越多,是光也不再开口,但还是气呼呼的。 (混帐,现在出现这种简讯,大家一定会以为对葵恶作剧的人是学姊。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散布谣言,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是光露出让所有人吓得浑身发抖的凶狠眼神,在校舍门口换上室内鞋,正要走向教室。 后面突然有个紧绷的声音喊道: 「赤城!」 帆夏横眉竖目、气势汹汹地跑过来。 「太好了,赤城,终于等到你了!快来!」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拉住是光的手。 光讶异地睁大眼睛,是光也吓到了。 「喂……式部,怎么啦?」 这几天帆夏明明一直不理他。 (她不是在生我的气吗?她不是不想再理我这种人了吗?) 帆夏噘着嘴说: 「葵之上为光之君画的肖像画从美术教室里消失了。」 「你说什么!」 是光知道葵在游乐园里过完生日之后,就开始画光的肖像。 葵还害羞地对是光说过,她很少画人物,技术很差,老是画不好光的脸,让她十分焦急,不过完成之后一定会给他看。 结果那幅画却不见了? (难道是昨天……) 是光想到摧残花朵的「六条」,胃肠开始纠结。 光也露出严肃的表情。 帆夏拉着是光说: 「听说是今天早上发现画不见了,大家都说应该是被偷走,朝之宫一听说就立刻跑去找月夜子学姊,质问是不是她偷的。」 「真的假的?」 斋贺朝衣真的冲去找学姊? 「糟糕了,是光!小朝会这样做一定是气坏了。右楯家和帝门家的关系非常密切,小朝应该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可是她却直接冲去找月夜子……」 光难得这么惊慌。 「快一点!是光!在小朝把月夜子封进水泥丢到东京湾之前快去阻止她啊!」 「喔……好!」 就运身兼表弟和童年玩伴的光都是这么看待朝衣的吗?是光冷汗直流,赶紧加快脚步。 帆夏放开是光的手,两人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 「朝之宫浑身杀气,超恐怖的,如果不快点去,月夜子学姊说不定会被朝之宫宰掉。」 帆夏勇敢得初次见到长相凶恶的是光都不害怕,此时却吓得浑身发抖。 看到朝衣被这么多人视为洪水猛兽,虽然现在顾不得这些,是光还是不禁感到同情。 因为是光自己也常承受流言所苦,譬如把其他学校的十几个流氓打得半死啦,或是某校拳击社社长瞪了他一眼之后就无故失踪啦,还有人说他是黑道分子,靠着一把匕首打遍天下无敌手之类的。 是光冲过走廊,来到挂着日舞研究社门牌的教室。 门内传出朝衣的声音。 「好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哇!) 那声音冰冷又尖锐,威力大到简直能把对方的心脏劈成两半。 「你没嫁进帝门家真是太好了,免得让帝门一族掺入这种手脚不乾不净、厚颜无耻的卑鄙家伙。」 是光一打开门,就看到朝衣瞪着身穿长袖和服的月夜子。 朝衣的眼神比西伯利亚冷气团还冰冷,更令人讶异的是月夜子的态度也不遑多让,昨天电话里的软弱语气已不复见,此时的她浑身气魄,无畏无惧地和朝衣互瞪。 「厚颜无耻?你还是这么爱用这种老掉牙的词汇,朝衣小姐。你的爱书上都是这种字眼吗?你突然登门拜访,不先打声招呼就开始大呼小叫,这样不是更厚颜无耻吗?」 「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你从小就很卑鄙了,不只把葵家里花圃的郁金香拔光,还把死老鼠放在她房间的窗边,你真的这么恨葵吗?」 「朝衣小姐才奇怪呢,从小到大每次看到葵小姐出事就直跳脚,却不会更小心地保护她,难道是因为葵小姐蠢到让你无力保护吗?而且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那是我做的?」 「你还是这么会装无辜呢,就连抢人家的未婚夫也当作家常便饭。」 「未婚夫会被抢走不是因为自己魅力不够吗?」 「光的画像在哪里?」 「天晓得,会在哪里呢?」 两个女人的对话剑拔弩张,发出严寒的气氛,是光只能呆呆地站在门边,根本走不进去。 (女人吵架真恐怖……我听得背部痒起来了。) 帆夏瞪着是光,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不进去。 是光只觉得就算他敢进去,多半也会被里面冰天雪地的空气弹出来。 光也和他一样,一脸担心地从门边看着里面。 话说回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月夜子小时候欺负过葵……不对,葵以前好像也说过这件事。 ——而且月夜子小姐也很讨厌我,她小时候也欺负过我,故意到我家的花圃…… (对,她的确说过,不过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了。光知道这件事吗?) 是光转头一看,发现这位友人忧虑地观望着女人之间的战争。 (你这家伙……既然是后宫皇子,应该知道要怎么制止女人吵架吧,不然女人彼此争风吃醋的时候你要怎么办啊?) 他垮着肩膀如此想着。 此时月夜子突然压低语调。 先前她一直像是吵架般地高声说话,此时换了个冷静认真的语气说: 「朝衣小姐,你不觉得你的前提已经错了吗?光的画像失踪,为什么不是葵小姐来找我,而是你来找我?画图的人明明是葵小姐,和光订婚的人也是葵小姐。」 「……葵还没上学,而且我不打算让她知道画不见的事。」 朝衣以不悦的语气说道,彷佛觉得没必要回答这个问题。 月夜子流露出成熟的眼神,问道: 「你看似在保护葵小姐,不过你是真心的吗?」 「什么意思?」 朝衣冷眼以对。 「你要保护葵小姐,并不是为她着想,而是为了你自己吧?你这么聪明,应该早就发现自己对葵小姐怀着什么心情,所以你才要一直保护她,避免她受到伤害,不让她沾染半点污秽。」 朝衣的表情变得僵硬。 她的眼中出现痛苦、羞耻和焦虑。 「不行!月夜子!不 可以说这种话!」 听到光紧张的喊叫声,是光心底暗暗一惊。 朝衣高举右手,眼看就要挥向月夜子的脸颊。 清脆的声音响起,月夜子的身体猛然一晃,亮丽的红发扬起。 这一巴掌下手极重,毫不留情。 是光冲进教室,抓住朝衣的手腕。 「够了,斋贺!到此为止!」 「……!」 朝衣看到是光,立即皱起脸孔,眯细眼睛。 月夜子低头按着挨打的脸颊。 帆夏站在门边,屏息看着是光等人。 光安慰似地轻轻搂着月夜子的肩膀,不过月夜子毫无感觉,因为光的手穿过了她的肩膀。 三见然打人打到手都肿了,这不是女人该做的事吧,小朝。」 是光把朝衣发红的手掌举到她自己面前,她火冒三丈地甩开他的手说: 「我说过,不准你这样叫我。」 朝衣咬着嘴唇,又羞又怒地说完以后,又恢复平时的冷淡表情,厉声说道: 「……月夜子小姐,如果你再对葵做些什么,就算你是右楯家的人,我也不会再给你面子了。你最好牢牢记住这句话。」 朝衣转身就走,帆夏赶紧让路给她过。 「朝衣小姐。」 月夜子仍低头按着脸颊。 「你也该说出真心话了吧……光已经不在了唷。」 带着沉痛的平静语气,像是担心朝衣而发出的忠告…… 月夜子身后的光慢慢垂下眼帘。 朝衣的肩膀猛然一抖,停下脚步,但立刻又走掉了。 帆夏这时才跑进来。 「月夜子学姊!你没事吧?啊啊!脸都红起来了!我拿手帕去沾点水!」 她看过月夜子的脸之后,又冲出教室。 是光找不到机会开口,月夜子看也不看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 「我对朝衣小姐……实在太多嘴了,不过我一直很在意,因为我和朝衣小姐对光的态度……既是相反,却又相同。」 (这是什么意思……?) 既是相反……却又相同…… 光一定明白吧,然而他只是垂着视线,静静听着月夜子说话,看起来好软弱。 月夜子淡淡地微笑着。 这和光难过时、无能为力时的笑容一模一样,是光看得心都痛了。 「如果劝告有用的话,所有人都不用苦恼了……结果我依然是那个铁锈色头发的小丫头。」 光抬起头来,痛苦地注视着月夜子,像是在为自已无法治疗她的伤痛——为了自己丢下她而死去、无法实现约定之事——默默地道歉。 是光的胸中越来越刺痛,简直心痛如绞。 丢下重要的人而死去,竟是如此地悲哀? 帆夏拿着湿手帕跑回来,把手帕按在月夜子脸上,心焦如焚地照顾她。 月夜子看到帆夏这么真挚地关心她,大概觉得很欣慰。 「谢谢你,式部同学,是你把赤城带来的吧?」 「呃,啊,那个……因为我觉得赤城乍看之下像个动作粗鲁说话暴躁的流氓,不过碰到事情的时候还满可靠的……」 帆夏的声音越来越小。 月夜子用充满笑意的眼神看着可爱的学妹,然后又望向是光。 「对了,谢谢你来制止朝衣小姐,赤城。」 「不会啦,我又没做什么,几乎从头到尾都只是站在旁边看。」 是光也越说越小声。 月夜子看到帆夏和是光一起害臊起来,就柔和地眯起眼睛,接着她用温柔到近乎寂寥的语气说: 「我打算停止社团活动,所以你们两人都别再来这里了。」 ◇  ◇  ◇ 「我本来……很气月夜子学姊。」 下课时间。 是光和帆夏并肩站在顶楼的栏杆前,光轻盈地飘浮在是光背后。 帆夏盯着栏杆,气嘟嘟地说道。 「因为她对你做了那种事……虽然我知道自己没立场生气,但是一想到那件事,我就气得不得了……自己都控制不住,我还以为自己再也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和月夜子学姊说话,也绝对不会再来参观社团活动……」 凉风轻柔吹过,帆夏以僵硬的动作将垂到脸颊的发丝拨回耳上。 「可是……放学后我还是忍不住跑来偷看,结果看到月夜子学姊独自在练舞……一再地弄掉扇子。」 「……扇子?」 「掉了一次又一次……捡起来又立刻掉下去……她一脸难过地捡起,可是开始跳舞之后又掉了。月夜子学姊的脸色好苍白,嘴唇咬得都快流血了……看起来真的很痛苦。」 听着帆夏沉痛的语气,是光开始想像月夜子不停弄掉扇子的情况,也不禁感到心痛。 在他身后的光想必听得更难过。 「……后来我常常跑来偷看.今天早上也是……」 帆夏犹豫地陷入沉默。 「……」 她低着头,视线在栏杆上左右飘移,好一阵子才开口说: 「月夜子学姊对葵之上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 月夜子可能变成六条去欺负葵,月夜子没有否认这点,所以她或许是因为害怕、厌恶自己体内的另一个人物,才会没办法跳舞。 可是,事情真是如此吗? 学姊的体内真的有六条——蜘蛛的化身吗? 昨晚那个黑发女人真的是学姊吗? 是光想得头都疼了,太阳穴青筋颤动。 帆夏抬头看着是光,眼神悲伤地闪烁着,然后她哑声说道: 「我好像……可以理解月夜子学姊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如果换成我站在月夜子学姊的立场,就算明知自己才是第三者,还是会嫉妒对方……我也真的这么做了。」 那害怕的语气让是光听得暗自心惊。 帆夏竟然也有会召唤六条的那种感情…… 每个女人的心中都藏着这么强烈的情绪吗?或者只是他没察觉? 听到帆夏亲口说出这个秘密,让是光受到极大的冲击。 (女人绝对不只是软绵绵的弱小动物。) 就连乍看意志坚定、个性爽朗的帆夏都会因为嫉妒而想伤害别人。 这个事实刺痛了是光的心。 帆夏流露出哀伤的眼神,低声说: 「……可是……为什么是『现在』呢……光之君都已经死了啊……就算她再嫉妒葵之上也没用吧,还是说……就是因为光之君不在了让她很寂寞……才会做出那种事……」 为什么是「现在」? 是光默默思考帆夏说的话。 (对耶,为什么是「现在」?) 为什么六条会在光已经死去的现在才出现?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好害怕、好担心……晚上也睡不着……再这样下去,说不定我会毁掉光珍惜的那些花! 是光想起月夜子邀他加入日舞社时说过的话。 他现在才知道,那些是毫无虚假的真心话。 那么,月夜子不安的来源究竟是什么? 这应该就是引来「六条」的契机。 只要能找出这点。 只要能排除这点。 贯穿脑袋的痛感越来越强烈。是光心想,光一定也像他一样焦躁不已。 「对了,赤城!」 帆夏突然提高音调。 她迫切地注视着是光。 「我会尽量帮忙盯着月夜子学姊,尽 量鼓励她,你不要自己一个人烦恼喔。」 (喔,这样啊……) 帆夏看到是光皱着眉头、咬紧牙关,所以忍不住担心。 她的嘴唇虽然有些僵硬,仍然对是光露出笑容。 那努力挤出来的笑容让是光看得心头揪起。 他觉得帆夏真是个好女孩,即使正陷在纠结的感情里,还是会为对方着想,努力为对方付出。光说她就像朝着太阳绽放、坚强又深情的紫色天芥菜,果然说得一点都没错。 「式部,你明明还在生我的气,却肯跑来叫我,谢谢你。」 是光直视着帆夏的眼睛说。 他本来想要尽可能笑得爽朗一些,不过勉强扬起嘴角之后,却变成脸颊抽搐、目光凌厉的凶恶表情。 帆夏被这张脸吓得浑身一抖…… 接着她的表情逐渐缓和。 「嗯。」 她柔声回答,似乎很害羞。 是光也觉得很不好意思,稍微点头。 「喔。」 他怀着甜蜜的心情应道。 「该回教室了吧。」 「啊,你先回去吧。」 「咦?」 「那个……我还要去一下厕所。」 帆夏有点诧异,但她还是回答: 「嗯,好。」 她大概看出是光想要独自一人做某些事,所以走到门边,担心地回头望了一眼,就笑了笑,离开顶楼。 是光心神不宁地注视着帆夏的动作。 他喃喃说道: 「……光,式部刚刚说的话,你怎么想?」 光从是光的身后慢慢飘到他的前方,一脸认真地回答: 「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六条会在这时出现?如果是因为嫉妒葵小姐,应该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就出现了,而且我以前也说过,月夜子从来不会嫉妒和我交往的女孩们。」 「这样太奇怪了吧?我虽然不太了解女人,可是一般人不是都舍吃醋吗?」 是光回想起帆夏喃喃说出的「我也真的这么做了」,一边问道。 「而且斋贺还说,学姊小时候曾把葵家里的花拔光,还把死老鼠放在她房间窗边,学姊自己也说过她很嫉妒葵。」 ——我深深嫉妒着被未婚夫所爱、又被身边所有人关怀宠爱的幸福女孩。 月夜子眼神哀伤地说,为什么自己的头发是铁锈色,为什么自己不是黑发…… 她指的应该是葵吧? 光的睫毛轻轻颤抖。 「那是在她还没认识我的时候,在月夜子还没开始绽放,瑟缩在坚硬树枝当中,连花苞都还没开出来的时期。」 光的表情飘怱,但语气十分果断,像是完全确信。 (唔……光和学姊认识的时间确实比我久……) 月夜子对光断然说过,不想和葵交换命运,也不想用其他方式认识他。说出这些话的月夜子确实是个坚强自傲的女性。 她对自己的选择绝不后悔。 也不会拿别人来和自己相比。 (但是「现在」呢?) 正直开朗的眼眸蒙上阴影,像胧月一样黯淡无光。 光死了以后,她会不会恢复成从前的月夜子? 难以承受的寂寞和悲伤,可能会使人寄托于更强烈的其他感情,就像葵在光的葬礼上,为了维持心理平衡而对光的遗照破口大骂一样…… 月夜子会不会也想藉着对葵的恨意来填补空荡的心呢? 经过一段焦躁难安的沉默,光像祈祷似地轻声说道: 「希望月夜子能在发表会前恢复原状,顺利地上台表演。」 是光心中一痛。 (……他一定很难过吧,又不能亲自鼓励学姊。) 光垂低视线,悄声说: 「是光……遵守『约定』还真困难呢。我在世的时侯大概是个愚蠢的人吧,否则就不会等到死后才发现这点了……」 ——你上台跳舞的时候,我一定会坐在观众席,给你最热烈的掌声。 这是光对月夜子所做的约定。 光当时一定是由衷地,用毫无阴翳的开朗语气和清澈眼神说出这句话。他一定深信自己会实现约定。 「……我真是个少根筋的大笨蛋。」 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了…… 光要是哭得出来,多半已经流泪了。 那低垂的侧脸令人也感染上浓稠的哀伤。 「……笨蛋要到死才治得好。」 是光讪讪地说。 「所以……你死了以后,应该比较不笨了。」 光拾起头来,淡淡地微笑着。 不会哭的光在难过时都会这样笑。是光很清楚,那笑容之中蕴含着承担痛苦的意志与坚强。 现在光虽然苦恼、满心伤痛,还是能展露笑容。 「那我应该稍微聪明一点了吧。」 「的确只有一点,大概像指甲缝一样大吧。」 「你说得太刻薄了吧。」 「不这样的话,你很快又会得意忘形了。」 「在可爱女孩的面前,没有人比我更谦虚。」 「你还真敢说。是在说笑吧?有够冷的。」 两人在互相调侃之下回到教室。 ◇  ◇  ◇ 下一节下课时间,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 「赤城,出来一下。」 头条俊吾板着脸叫是光出去,把他带到一间空教室。 是光还以为头条是为了月夜子的事来骂人的,没想到他臭着一张脸拿出两张门票说: 「给我拿去。」 头条本来对他说话还算客气,现在却变得如此粗暴,这就算了,是光一看到头条手中的东西,脸孔就皱了起来。 那是美术馆的门票,而且有两张。 「这周六有文艺复兴画展。」 「你想找我去?难道你也没有朋友吗?」 头条气得额头冒出青筋。 「谁说是我和你去?两个男人一起去看画展哪有什么意思?」 「……我猜错了吗?」 「你给我去约葵。」 头祭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 「约葵小姐?」 光本来还在旁边插嘴说「我倒觉得两个男人一起欣赏艺术也挺新鲜的」,听了这话不禁大吃一惊。 是光也睁大了眼睛。 「叫我去约葵?」 头条不是叫他别再接近葵了吗? 头条的脸色更臭了,眉间挤出苦恼的皱纹。 「……自从你这浑蛋那一晚在花园宴会和月夜子乱搞以来,光的哥哥一朱经常去找葵。他以担心葵为藉口,甚至开车接送。虽然朝衣都跟她在一起,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而且那个软弱没用的一朱也搞不出什么花招,不过帝门家的嫡子和左乙女家的女儿葵走得这么近,问题已经够大了。」 (有什么问题?) 「一朱和月夜子已经解除婚约,而且你也知道,和葵有婚约的光在下大雨的夜晚掉到河里,以愚蠢至极的方式死了。」 「……竟然说我愚蠢至极……俊吾果然很讨厌我。」 光又别扭起来了。 「一朱和葵走得近,旁人绝对会认为他们将来会结婚,毕竟他们确实门当户对,应该说没有更适合的人选了。」 (葵和光的哥哥结婚……?) 是光想起开车来学校接葵的戴眼镜柔弱青年,不过他对那人的印象很模糊,只能隐约想起体型以及戴着眼镜。 (那葵会怎么样?) 是光想起葵说光才刚过世,她不想立刻和其他人订婚,胸口就觉得郁闷。 目前的事态似乎往葵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光认真地沉思着。 「一朱虽然平庸,但也不是坏人,他的个性非常温吞,动不动就会跌倒或是撞到东西。」 是光实在搞不懂头条究竟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不过……」 头条额头青筋浮动,眼神锐利地盯着是光。 「一朱的母亲才是大问题。我那三个姊姊已经很让人头痛了,但一朱的母亲更严重,她高傲善妒又易怒,感情用事又不讲理,还会影响周围的人,她深信自己绝对是正确的,如果别人不接受她的意见,她甚至会不顾颜面地闹到对方接受为止。一朱的母亲也是来自右楯家,但她绝对是右楯一族之中最蛮横霸道的一个,还曾经把一卡车的马粪倒进丈夫情妇家里,我怎么能让葵嫁到有这种恐怖婆婆的家庭啊!葵一定会被整惨的!」 头柒挑起眉梢,颤抖地说。 (这家伙……只要讲到葵的事就这么激动……话说家里被倒了马粪的情妇,是指光的母亲吗?) 是光越听越倒弹,反而因此冷静下来,而且右楯和左乙女两个家族和光家里的情况太复杂,身为平民百姓的是光实在难以体会。 对他来说,年纪那么小就订婚简直是异次元才会发生的事。 「看到你这浑蛋和月夜子那个不知羞耻的亲吻镜头之后,葵一直无精打采的,偏偏又在这时碰上卑鄙的欺负事件,才会让人趁虚而入,若是平时的葵一定会拒绝让一朱接送,多半是因为被你背叛,让她觉得好像是被光背叛,她才会难过得封闭内心,轻易地听从旁人的意见。」 是光听他这样教训,也觉得自己难辞其咎,不由得感到心痛。 头条又皱起眉头,愁眉苦脸地沉默片刻,就把美术馆门票塞到是光手中。 「老实说,我一点都不希望你这浑蛋和葵和好,因为你大言不惭地说不会再让月夜子伤害葵,结果到现在什么都没做,根本是个没用的家伙。」 「呃……」 「不过,再这样下去,一朱和葵订婚的事就会变得势在必行了,葵现在这么自暴自弃,说不定真的会接受,这比削发出家还糟糕。她和光那个空有外表的闪亮呆瓜后宫皇子交往过后,对男人的评量标准一定会提高,我看八成会一辈子守着光的遗照过活,因为那家伙虽然脑袋和个性一样空洞轻浮,却没几个男人像他一样拥有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情人条件,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和光完全相反的你竟然让她有了好感,我本来觉得非得阻止不可,但是现在有一朱的问题得解决,而且我最近开始觉得这样发展乜不错,因为葵和你这浑蛋交往过后标准一定会降低,以后或许可以找到像样的男人。」 「喂!为什么和我交往过后标准就会降低啊!」 是光握紧手中的门票大喊,一旁的光却正经八百地说: 「……还满有道理的。」 是光很想揍他,但是就算真的动手,拳头也只会从光的身体穿过去。 头条不等是光回答,就高傲地指着他的鼻子说: 「给我听好,你这浑蛋现在该做的就是约葵去看画展,让她远离一朱。然后你要尽量避免伤害到葵,小心谨慎地渐渐消失,最好可以让她觉得跟你这浑蛋在一起很烦很累很丢脸而主动离开你。」 「你对我太刻薄了吧!这还算是人话吗!」 头条不顾是光的怒火。 「糟糕,要上课了。你这浑蛋也快回教室吧,可别把门票拿去转卖,一定要去约葵!听到了吗?绝对要去约她!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 头条自顾自地一边大喊,一边慌慌张张地跑走。开始上课之后,他想必已经把混乱的头发梳理整齐,抚平衬衫的皱褶,抬头挺胸收紧下巴,一脸正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吧。 「我什么时候答应他了?」 是光看着手中的美术馆门票埋怨地说,一旁的光则是喃喃说道: 「这个……俊吾一提到葵小姐的事就失去理智了。」 七章 月下的人都寂寞 隔天,门票仍然躺在是光口袋里的钱包之中。 「真是的,要怎么办啦?」 午休时间,是光驼背走在中庭的走廊上。 头条叫他约葵出去,可是葵的身边总是有朝衣防守,根本无法接近,而且从花园宴会之后她就没有回过他简讯,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看简讯,依照她那种洁癖又顽固的个性,说不定还没看就直接删除了。 (而且我现在还得盯着学姊……) 为什么六条会出现?他也还没查出理由。 帆夏和美智留一起提着午餐袋去日舞研究社。 她以开朗明快的语气说: 『虽然月夜子学姊说要停止社团活动,但若有人陪在她身边说说笑笑,应该能让她稍微排遣忧愁吧。你别误会喔!我可不是为了你才这样做,我只是很担心月夜子学姊,自己想要这样做的!因为我很崇拜月夜子学姊嘛,一定要在发表会之前让她打起精神。』 (式部真是个好家伙。) 发表会是后天,周六晚上。 是光同样祈求着月夜子能在那之前恢复原样,光也一样。 「喂,这门票要怎么办?」 是光问道,光一脸忧虑地说: 「我当然很担心葵小姐……但是现在不该离开月夜子的身边。」 「就是啊……」 是光正在思考要不要把门票还给头条…… 「啊,是你。」 前方传来一个圆润甜美的嗓音。 (嗯?光……呃,他在我旁边啊?) 那声音和光太像了,让是光顿时陷入混乱。 化抬起头来,发现前面站着一个戴眼镜的瘦弱青年。 (光的哥哥……) 是帝门一朱! 光也惊讶地睁大眼睛。 一朱踌躇不安地打量着是光,鼓起勇气说: 「那个……你是上次和月夜子一起去鹿谷家花园宴会的人吧……而且……你还和月夜子接吻……」 他的声音和光很像,但语气非常怯懦,态度也极为谦逊,感觉家教很好,不过就像头条说的一样,他确实有点呆,长得也很平凡,除了眼镜以外很难让人留下什么印象…… 是光并不打算瞪人,但他眯起眼睛盯着一朱,一朱立刻缩着身体道歉。 「啊,突然叫住你真是对不起,或许你不记得我,当时我和小葵都在那里。那个,我是这里的校友,今天是来找小葵的……那个,我正好看到你在中庭,就忍不住开口叫你。你、你生气了吗……?」 「没有……」 「是、是吗……?那、那就好……啊,我叫帝门一朱,现在是大学生,你是……?」 「……赤城是光,高一。」 是光看不出光的哥哥找他说话的理由,只是冷冷地回答。一朱怯生生地继续说: 「你……和月夜子正在交往吗?啊,对不起,突然问你这么冒昧的问题……其实我以前和月夜子……」 一朱动着嘴巴,却半天都说不出话,是光帮他接了下去: 「你们订过婚吧。」 「是月夜子告诉你的吗?」 他眼镜底下的眼睛睁得浑圆。 「唔……差不多。」 当然不可能是月夜子说的,但他没有正面回答。 一朱不知为何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 「还有,我只是她的学弟。」 「是吗……?你们不是接吻了吗?」 「呃……」 是光无言以对,一朱见状又慌了起来。 「啊,我是不是太多嘴了?月夜子……那个……很热情奔放,我和她订婚的时候也过得满辛苦的……啊!月夜子完全不把我看在眼里,所以你不用担心啦!我也觉得像月夜子这么花俏、这么外向的人当我这种平凡人的妻子,感觉好像很不真实。我总觉得月夜子……那个……和我的母亲很像,所以我很不会应付她,比起来我更欣赏小葵……」 一朱说着说着就脸红了,让是光很惊讶。 (难道这家伙真的爱上葵了?) 光也很烦恼地皱起眉头。 一朱似乎不太懂得察言观色,仍像少女一样扭扭捏捏地说: 「我比较喜欢像小葵这样娇小文静的女孩,小葵本来就有可能成为我的未婚妻,而月夜子和我是亲戚,血缘关系似乎太近了,我母亲本来也想向小葵提亲,不过小葵先和我弟弟订婚,我后来也和月夜子有了婚约,不过现在小葵和我都是自由之身……小葵的黑发真的好美,女孩子还是黑发比较好呢,感觉就像清纯的传统美人。」 一朱陶醉地眯着眼睛说。 (你的话太多了,眼镜男!) 是光板着脸心想一朱只有这方面和光像兄弟,不过看到他这么迷恋地赞美葵的头发,让是光惊觉到一件事。 ——我以前常常抱怨自己为什么不是黑发。 月夜子对自己的发色感到自卑。 她说过很嫉妒被未婚夫所爱、又被身边所有人关怀宠爱的幸福女孩。 经常出现在葵附近的黑色长发女学生。 在中庭拔红色夹竹桃的黑发女生…… ——可是……为什么是『现在』呢…… ——光之君都已经死了啊……就算她再嫉妒葵之上也没用吧。 帆夏提出这些疑问。 这些问题盘旋在是光的脑海,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等一下,学姊和光在交往对吧?她和光的哥哥只是因为家里的要求才订婚吧……) 不过,「这样假设」就说得通了。 这样就能解释月夜子为什么要欺负葵,为什么要在葵面前亲吻是光。 当时一朱就在葵的身边…… (说不定她不是要做给葵看,而是要做给这家伙看……) 是光感觉纠结不清的问题即将得到解答,脉搏不禁加速。 为什么故意做给他看? (因为学姊对这眼镜男……) 是光一直沉默不语,一朱又开始惊慌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自顾自地说了这么多话。那个,就像我刚刚说的一样,我和月夜子虽然有过婚约,但我太缺乏存在感,月夜子早就忘记我了,现在我们也没有联络,所以你大可放心地和月夜子在一起。我对小葵也会……那个……尽量努力看看,如果我能勇敢地告诉母亲就好了……呜……母亲一向让人难以捉摸,或许会给小葵带来麻烦……」 他越讲越畏缩,口中念念有词地走掉了,而且走到一半还差点跌倒,他连忙扶好滑落的眼镜。 光好像很在意哥哥的举止,一直盯着他的背影。 「我知道了,光。」 是光喘着气说。 「啊?」 光讶异地转头看着是光。 「学姊的确很嫉妒葵,不过她嫉妒的不是葵和你的关系,而是葵和那个眼铙男——你的哥哥一朱。」 「你是说……月夜子……喜欢一朱大哥?」 光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嗯,就是这样。为什么六条会在『现在』出现?因为你死了以后葵就恢复自由之身,而一朱早就很欣赏葵了,学姊很担心他会开始追求葵。照头条所说,一朱确实正在积极地接近葵,学姊看到这个情况一定更压抑不了嫉妒。六条是黑发的理由也看得出来了,因为一朱喜欢黑发的葵,所以学姊希望自己也有像葵那样的黑发。」 是光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论可信,但光还是满心疑惑。 「等、等一下,是光!如果月夜子喜欢一朱大哥,为什么还 要和我在一起?」 「这就是复杂的女人心嘛。因为她想要引起一朱的注意,才会故意在他面前和其他男人打得火热,她在葵面前亲我也是为了这个理由。」 「女人心……你竟然会说这种话?」 「大概是因为我和你一天二十四小时泡在一起,所以对女人的认知也加深了吧。」 「是光,你是不是乱吃了什么东西?譬如自己种的蕈类或是鲜红罂粟花之类的?你竟然会大言不惭地谈论女人,这一点都不像你啊!」 是光露出同情的眼神。 「光……你和其他女生在一起,学姊从来没嫉妒过吧?」 「呃,是啊。」 「也就是说她对你不是认真的,只是玩玩的吧。」 「咦!」 「如果真的喜欢,一定会吃醋的。」 「可、可是……」 「你号称后宫皇子,自认全世界的女人都爱自己,却被人当成棋子利用,我可以理解你不想接受事实的心情啦。」 「是、是这样吗……」 光似乎还想反驳。 「你当花花公子将近十六年,会遭到这种报应也不奇怪啦。」 「我又不是从幼儿时期就开始当后宫皇子!」 光大声抗议,是光却不当一回事。 是光觉得自己今天特别灵光,先前为种种难题头痛不已的情况好像不曾存在过,如今他感到思路异常清晰。 「学姊真正喜欢的人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一朱,因为她嫉妒葵,六条才会出现。所以现在只要把葵从一朱身边拉开,就全都解决了。」 是光的手上握有头条给的美术展门票!喜欢画图的葵一定会想去。 「好!光!我们去约葵吧!」 「喂,是光!」 光愕然喊道。 他仍然念念有词地说着「这个结论未免下得太快了」、「我不相信月夜子真正喜欢的是一朱大哥」之类的抱怨,是光却不加以理会。 午休时间即将结束,是光从穿廊回到校舍,粗鲁地跑向葵的班级,其他学生看见了都吓得让路给他过。 快到葵的教室时,是光看见葵走在前方。大概是第五堂课要去其他教室上课,只见葵抱着课本,低着头走路。 是光急忙躲到转角后,因为朝衣一脸严肃地走在葵的身边。 (混帐,好不容易想出这么好的解决办法,却忘了还有那个扑克脸。) 只要朝衣看守着葵,他就没办法接近。 最近葵碰上那么多欺负事件,朝衣的戒备一定比平时更严密。 就在此时。 有个短发巨乳的娇小少女从是光身边快步经过。 「请在五分钟以内解决。」 她像个调皮少年似地低声说道,便往朝衣她们走去。 (近江……!) 是光惊讶地看着雏,她却「啊!」地大叫一声,冲向朝衣。 「朝之宫!大事不好了!其他学校的流氓跑进我们学校,说要打倒赤城先生抢夺流氓老大的宝座!」 (你在胡说什么啊!) 是光在转角后方紧抓墙壁,以免忍不住冲出去抗议。 「那人挥舞着双截棍大吼『赤城在哪里!』,太危险了!」 朝衣表情冷漠地皱起眉头,但还是说: 「……葵,你先走吧。」 接着她就跟雏一起走了。 「快一点!朝之宫!往这边!」 雏和朝衣渐渐远去。 葵很担心地凝视着朝衣离去的方向,她抱着课本,纤细的脚几次抬起,却迟迟踏不出去,还是低头停留在原地。 「葵。」 「——!」 葵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惊讶地转头望去,顿时睁大眼睛,然后慌得不知所措。 「葵,你和一朱在交往吗?你喜欢一朱吗?这是很重要的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是光瞪着葵,开门见山地问道。朝衣不知道何时会回来,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我们没有在交往啦,我对他也没有那种感情。」 葵在是光的气势之下惊恐地回答。 是光放松肩膀,呼了一口气。 「还好。」 葵听了立刻面红耳赤,抱着课本的手指都羞得发红,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是光。 「给我一次机会吧,葵,惹你不高兴我真的很难过,这次完全是我的错!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吧!」 是光拿出头条送的门票。 他努力伸长了手,递出握得皱巴巴的门票。 「有一场文艺复兴画展从周六开始,一起去看吧!」 葵满脸通红地望着门票。是光为了帮葵庆生而交给她游乐园门票的场景彷佛再次上演…… 葵多半也想起了当时的事,她盯着门票,眼神开始闪烁。 是光呻吟似地说: 「抱歉,我没时间了,在斋贺回来之前快点答应我吧。」 葵吃惊地慢慢开口。 「周六我有事……」 当是光以为「没希望了」的时候…… 变成浅桃红色的小巧手指握住了门票。 「不,我会去的。」 葵匆匆地回答,很珍惜地将门票拿在课本前,垂下眼帘,害羞地微笑了。 「我很喜欢文艺复兴。」 「真的吗?我就知道!」 其实那是头条挑的,不过只要葵高兴就好了。 葵既开心又腼腆地微笑着。 是光迅速谈好相约的时间地点,在朝衣即将回来时溜走了。 「葵!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不是叫你先走吗?你的脸好红,是不是发烧了?」 「这个……大概吧。」 「我们去保健室看看吧。」 是光听着她们的对话。 (呼……真是惊险。) 他贴在转角后安心地喘气,一直在上方观望的光却忧虑地叹着气说: 「是光,我一直觉得你很有资质,你自己却完全没意识到,真糟糕。希望你的『才能』别再继续增强了。」 是光搞不懂光到底在忧心什么,便迳自走向日舞社的活动室。 帆夏和美智留大概回教室了,里面只有月夜子一个人。她穿着制服跪坐在榻榻米中央,一脸哀伤地望着半空,动着啃唇。 (嗯?她在说什么?) 是光听见「冉冉降凡尘」这句像咒语般的话。 「梁尘秘抄……」 (啊?) 是光听见光的低语,转头望去,发现他眼神哀凄地看着月夜子。 「那是平安时代晚期的歌谣集……」 (原来她在唱歌啊?真有闲情逸致。) 「学姊!」 是光开口叫道,月夜子肩膀猛然一摇,转头望向是光。 他大步走到月夜子面前,毫无顾忌地贴近她说: 「我和葵和好了。」 「咦?」 月夜子微微地张开嘴巴。 「这么一来,花园宴会那天和葵在一起的一朱绝对会和葵分开的!如果你很在意那件事,可以叫一朱去看你的发表会啊,这样你就有机会和他说话了。」 月夜子听得哑口无言,她保持端正的跪坐之姿,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是光。 是光心想她一定是因为被看穿心底的秘密而呆住。 「学姊,你要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情啊!如果心里有什么事,就全部说出来吧!学姊不好意思自己去邀他的话,我也可以帮忙啊! 」 是光将双手双膝靠在榻榻米以配合月夜子视线的高度,果断地说。 光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像是悲观地认为是光说这些话根本没有帮助。 月夜子仍张着嘴,出神地盯着是光。 「学姊?你还醒着吗?」 是光担心地问道,她突然以双手环住是光的脖子。 「哇!」 「……讨厌啦……为什么要这样说……」 正在愕然的是光听见了湿润的、沙哑的声音。 那副具有实体重量、温热柔软的躯体轻轻颤抖着。 (她、她哭了吗?) 是光的心脏顿时收缩,脑袋发凉。 他最怕女人哭了,只要女人一哭,他就觉得脑中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学、学姊……!」 「你这个人……真是太单纯了……我明明要你别再叫我学姊的……」 是光又听见了那沙哑的声音,潮湿的呼吸拂在他的胸口,一股酸甜的味道钻进鼻腔。 「为什么……你不听我的话呢……要是你这样做,我……」 (她、她她她她真的哭了?) 是光像投降似地高举着双手,不知道手该放到哪里。该抱紧她吗?还是该继续举着不动?还是该秉持着绅士风度,轻轻推开那紧贴着自己的身体? (光,快救我啊!) 后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是光勉强回头,发现光以难过至极的眼神望着月夜子,他垂着双手,站得笔挺,眼神既空虚又哀伤,而且充满忧郁。 「……」 这表情让是光看得都心痛了。 月夜子放开是光。 「不妙,我喜欢上你了。」 「喜……」 是光吓得说不出话,月夜子以带泪的笑容说: 「真希望能以其他方式认识你。」 (其他方式……什么意思?) 眼中含泪的月夜子淡淡地微笑着。 「是啊……我或许该接受你的忠告,邀一朱来参观发表会,虽然我可能会因此被一朱的母亲诅咒。」 她平静地说完,便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我害你和式部同学增加了不少负担吧。」 是光不知道月夜子的心境有了怎样的变化。 他不知道自己的举止造成什么影响,也不知道何谓「以其他方式认识」。 月夜子认真地说:「我已经没事了。」 ◇  ◇  ◇ 这天放学以后,月夜子在是光他们面前优美地跳舞,一次都没把扇子弄掉。 「太棒了!月夜子学姊!这是发表会要跳的舞吗?」 帆夏忘我地鼓掌。 「是啊。」 月夜子露出灿烂迷人的微笑。 「这是我们流派独创的,大纲是在原业平和樱花精相恋的故事。」 「在原业平是《伊势物语》的主角对吧?他是平安时代的贵族,好像是个风流的男人呢。」 「是啊,不过他也是个才华洋溢的歌人,又是个富有情趣的风雅贵公子,所以每个女人都会受到他吸引。」 绑辫子的班长也陶醉地说: 「啊,我知道~业平的和歌既感伤又煽情!充满了情感,而且故事性很丰富。」 「月夜子学姊要扮演樱花精吗?樱花精也爱着业平吗?」 帆夏兴奋地问道。 「想知道就请看表演吧,有很精采的桥段喔。」 「哇!好期待喔!」 「我、我也是!」 月夜子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见先前的焦躁,她神情开朗地和帆夏她们说话,让是光看得好安心。 「问清楚一朱和葵的关系果然是正确的。」 是光小声地说。 「是吗……」 光回以怀疑的语气。 「我知道你一定很不舒服,因为月夜子喜欢的竟然是那个戴眼镜的瘦弱大哥嘛。」 「你真烦耶,是光。」 光老大不高兴地皱着脸说。 「不过,月夜子能恢复原样真是太好了。」 他随即露出温和的眼神。 「……希望发表会也能顺利结束。」 「如果学姊能发挥平时的水准,一定没问题的。」 「……嗯。」 光似乎还是有点担心。 ◇  ◇  ◇ 隔天放学后,依然是同样的情况。 月夜子的舞跳得非常优雅迷人,帆夏和美智留都赞不绝口。 「啊,真是的,我等不及要看明天的表演了。赤城,你也会去看吧?」 屈膝而坐的帆夏向盘腿坐在教室角落的是光问道。 「会啊。」 「开演是在傍晚,我们要不要先约在哪里喝杯茶呢?」 帆夏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提出邀请,她的眼中充满期待,但嘴唇透露出一丝不安。 「不好意思,我中午有事。」 帆夏听了明显露出失望的表情,令是光心跳加速,腋下冒汗。 「有什么事?」 「这又不重要。」 「的、的确不重要,不过你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 「我的语气明明很正常。」 「无所谓啦,反正你有什么事都跟我无关。」 帆夏说着便噘起嘴来。 该告诉帆夏他要在月夜子发表会前和葵去美术馆吗? (我也不是非得向她报告不呵,不过她要是知道了,嘴巴一定会翘得更高吧?) 是光转头瞄了光一眼,想问问他的意见。 飘在半空的光用双手比了个叉,大概是叫他不要多说。 「该不会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吧?」 「才不是咧。」 (可恶,竟然还在追问。) 是光正觉得心焦,月夜子突然对他说: 「赤城,今天一起回家吧。」 「咦?」 发出惊呼的人并非是光,而是帆夏。 月夜子面对帆夏,貌似愧疚地合起双手说: 「不好意思,式部同学,今天要跟你借一下赤城了。」 「这、这这这这又不需要问我!我和赤城只是同学而已,月夜子学姊请随意,要叫他去提东西或当保镳都无所谓。」 帆夏面红耳赤地回答。 月夜子噗哧一笑。 「谢谢罗。」 (为什么不问我本人的意见啊?) 是光本来很不高兴,但他发现月夜子的神情好像有点寂寥,所以没再多说。 月夜子要换衣服,请他们去走廊等,所以是光到走廊上立正站好,帆夏走到他面前,噘着嘴巴瞄着他好一阵子,小声地说: 「……不、不可以跟月夜子学姊接吻喔。」 说完她就啪哒啪哒地跑走了。 「什、什么啦!我才不会!」 是光红着脸大吼。 他把背靠在墙上,脸颊发烫地等着月夜子。窗外是一片深红色的夕照。 (我怎么可能再让那种事发生……式部真爱瞎操心。) 光神情愉快地说: 「是光,你的脸这么红,会让人觉得你对月夜子有遐想喔。」 「这、这是夕阳的光芒啦!」 「你的声音拔尖了耶。」 「你想太多了!」 是光把脸转开,小声地如此坚称。光忍不住笑了,然后他露出缅怀的甜美眼神。 「月夜子要上 台表演的前一天晚上,经常会把我找出去……为了让表演顺利而施法。」 「施法……?」 什么意思? 月夜子出来了。 「久等了,赤城。」 「不会。」 月夜子在练舞时扎起的头发已经放下了,光泽亮丽地披在肩上的头发尾端卷曲,随着她的动作优美地摇摇摆摆。 她眯起有着长睫毛的眼睛,极宫女性柔和气质的丰满嘴唇扬起两端,露出微笑。 因为帆夏说了那种话,害他忍不住越想越多。 今天的月夜子感觉比平时更美、更成熟,是光看得心脏猛跳。 ——不可以跟月夜子学姊接吻喔。 帆夏在他的脑海里噘着嘴巴强调。 (我才不会!) 「怎么了?」 「……没什么。」 「那我们走吧。」 「喔。」 是光和月夜子一起走出夜幕掩盖的校舍。 月夜子不像夕雨那样给他恋爱的感觉,也不像葵那么能激发他的保护欲。 话虽如此,她那头红发摇摆的模样、纤细笔直的颈子、微笑时眼中的光辉都令是光紧张得心脏狂跳、手心冒汗,这一定是因为月夜子太有魅力了。 在认识光之前,是光完全不明白什么是女人的魅力,就像看到花朵只觉得「喔,就是花嘛」一样,丝毫不放在心上。 不过,认识光以后,或许是因为每天听他大谈花草经,而且越来越常接触女性,令是光逐渐培养出更丰富的感性。 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赤城,刚才式部同学问你『明天要去哪』的时候,你好像很头痛呢。」 「呃……我只是……」 「你那天要和葵小姐约会对吧?」 听到那轻柔的声音爽快地指出事实,是光不禁愕然。 月夜子以优雅的步伐走下楼梯,一边嘻嘻地笑着。 「我猜对了吗?」 「……」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式部同学的。」 「唔~~~」 「你要和葵小姐去哪?」 「美、美术馆。」 「这样啊,因为葵小姐喜欢画画吧。」 是光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声音也尖起来了,月夜子或许觉得很有趣,一直面带微笑谈着约会的事。 譬如说……你们约在哪里?车站人太多了,还是约在装潢可爱的咖啡厅或书店的绘本区比较符合葵小姐的喜好,下次找个机会试试看吧。既然约在那种时间,之后的行程该怎么办呢?午餐决定去哪间店了吗? 是光缩着脖子,满头大汗地回答月夜子的问题。 (学姊难道是专程为了取笑我才邀我一起回家吗……) 他忍不住这样猜测。 月夜子歪着头观察他的表情。 「我会不会太多事?你好像已经很习惯跟女生约会了。」 「啊?」 「去热带植物园的时候,你也很懂得怎么带路,让我好惊讶。」 「那、那是因为……」 是光正觉得惊慌时,月夜子轻轻地低声说: 「简直就像和光在一起似的……」 是光隐约有种心痛的厌觉,一边尴尬地说: 「因为光那家伙很罗唆,跟我聊过不少。」 「是吗……」 月夜子的眼中浮现了温馨又感伤的神色。 光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月夜子。 「光真是一个好老师。」 月夜子开朗地说道,是光总算松了口气。 「大概吧。」 在走惯的泥土路上,朝着和平时相反的方向走着。空气的颜色渐渐变成入夜的深蓝。 路开始弯曲,连接住宅区的小巷。 (这条路……是通往夕雨公寓的方向。) 那栋破破烂烂的老旧建筑。 披着毛毯,像纯白夕颜一般悄悄度日的梦幻少女。 夕雨已经不在那间公寓里了。 冰糖的甜味随着椎心之痛涌士胸口,是光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 (不知道夕雨在那里过得好不好……) 他没有打电话或传简讯给夕雨,夕雨也没有联络他。 这证明了是光和夕雨都在自己的环境努力地过活。 ——下次见面,我一定会变成一个爱笑的女孩。 连约定都称不上的简单心愿。 如梦幻般的承诺。 那句话要到何时才能成真呢? 走着走着,来到了熟悉的公园。 是光上次来的时候,雨中绽放着绣球花和花菖蒲,放眼望去是一片蓝紫色,如今开了可爱的橘红色观音兰、挂在藤蔓上的淡橘色凌霄花、红色的美人蕉,充满夏日风情的鲜艳花朵被路灯和月光笼罩在其中。 「可以陪我多聊一下吗?」 是光依照月夜子的要求坐在长椅上。 他一想起和夕雨也是在这长椅上道别,就觉得胸口郁闷。 月夜子大概也想起了和光一起来公园的回忆。 她如同找寻光的身影,湿润的眼睛望向攀着凌霄花的花棚、长着芦苇和千屈菜的水池、种了嫩黄色的旋覆花和红色橘色马齿苋的花圃。 光也一样…… 他以忧郁的孤独眼神慢慢地扫视着绽放在月下的花朵,以及还没开放的花苞。 每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沉默持续蔓延。 「……」 「……」 「……」 住宅区内的公园非常安静,连车声都听不见,也没有风,闷热的空气包围着他们三人。 第一个开口的是月夜子。 「赤城……光死了以后你寂寞吗?」 微弱的声音在是光的耳中荡漾。 「我……」 他是在光死了以后才和光成为朋友的。 所以当他听到班上同学谈论光意外过世的事情时,并不会特别难过。 在葬礼上,处在一大群抽抽噎噎的女人之中,他也只觉得尴尬。 「我不太清楚……只是觉得很突然……有黠吓到。」 是光没办法用谎话敷衍过去,只好如实说出当时的心情。 「这样啊……」 月夜子垂下长长的睫毛,低声回答。 「我倒是不意外,只觉得……喔,『果然』是这样……」 她淡淡的语气中带有无法形容的沉痛。 月夜子大概到现在还觉得光是自杀的吧。 「我的脑袋……内心……都变得空荡荡的……感觉好寂寞……」 在光的脸上,悲伤逐渐扩散,痛苦及哀伤也是。 吸收了月光的淡金色头发,在那苍白的脸颊旁无力地摇晃。 月夜子握紧放在腿上的双手,低着头说: 「光不在了以后,我好寂寞……好寂寞……几乎承受不住。」 只要光还活着就好了。 只要光还留在我的世界里就好了。 月夜子这样说过。 光现在仍在地球上,就在月夜子身旁,用悲伤、清澈的眼神注视着月夜子。 可是,月夜子却看不到他。 光无法为月夜子消除寂寞。 是光看得心痛如绞。 「我还是好害怕……明天上台表演,我真的能跳舞吗?我会不会又弄掉扇子,呆呆地站在舞台中央?」 月夜子的肩膀轻轻颤抖着。 或许她只有在社团活动室才能跳 得那么好,不安依然存在于她的心中。 月夜子喜欢的是一朱,光只是出轨对象,不过光仍然支撑了月夜子的心。 (混帐,我到底要怎么帮光实现约定?) 光已经死了,就算他在观众席看表演,月夜子若不知道就没意义了。假使是光告诉她「光就在这里!」、「他很担心你,他一直看着你!」也只会被视为安慰的话语。 (我现在到底能做什么?) 「上台之前,光……都会为我施法。他会轻轻抓起我的手,在我的掌心画圈,小声地对我说『月亮会一直在你的上方照耀』,还有『你就像月光下的红垂枝樱一样吸引观众』……」 月夜子紧紧握住放在腿上的手,用力到指甲都嵌进肉里了。 是光抓起她的手,把手指一根根地拉直。 月夜子吃惊地拾起头.细细看着是光的动作。 是光皱着眉头,用粗糙僵硬的手,小心翼翼地拉开有着漂亮的樱花色指甲、又细又长、充满女人味的手指。 拉直五根手指之后,光滑的掌心随之露出,是光便用食指在上面画圈圈。 光用寂寞而沉静的眼神看着他们,是光画完圈圈后,他百感交集地眯细了眼睛。 「你一定会跳得很好。」 是光抓着月夜子的手,板起发烫的脸颊,竖起眉梢,眼睛瞪得目皆欲裂,全心全意地说。 「明天最令观众感动的一定是学姊,我会代替光在观众席睁大眼睛看着!」 希望月夜子能一直跳下去。 光是这么期望的。 所以,拜托一定要实现。 月夜子好像快要哭出来了,她用湿润的眼睛看着是光,颤抖的嘴唇说道: 「……你真的……常常会做些出人意料的事……」 然后她露出淡淡的微笑。 「谢谢。」 她轻轻握起被是光画了一轮满月的手,贴在自己丰满的胸前。 「光一定很庆幸有你这个朋友,你的存在对他来说绝对是个有力的支撑。虽然时间不长,光能交到你这个朋友真是太好了……」 那轻柔的声音充满暖意,光听了也露出如梦似幻的淡淡微笑。 月夜子和光,这对在世间得不到认同的情侣,此时两人脸上的微笑就像素描一样相似。 「突然饿起来了。公园那边的入口有个摊贩在卖墨西哥辣酱热狗堡,我和光一起去吃过……辣酱稍微甜了点,但还是很好吃。赤城,你可以帮我去买吗?」 月夜子大概想要一个人静静地哭吧。 是光看到她努力睁大湿润的眼睛,不禁这么想。 「……好,你要指定口味吗?」 「你帮我挑就好了。」 月夜子的嘴角还残留着虚幻的微笑。 是光转身跑走了。 是光提着装了墨西哥辣酱热狗堡、茄汁猪肉四季豆和可乐的纸袋回来之后,发现月夜子眼眶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痕。 他假装没看见,坐在长椅上吃起热狗堡。 是光点的是最辣的口味,满嘴都火辣辣的,呛得他几乎也掉下眼泪。 「……很好吃。」 小口啃着热狗堡的月夜子想要装出开朗的态度,但还是很落寞。 「赤城……你明天真的会来吗?」 「一定会去,我答应你。」 「那么……我也得用心跳舞了……」 月夜子以温暖的音调说着,站在长椅旁的光露出感伤的眼神。 此时,光突然大叫: 「月夜子!我会去看的!我会在观众席专心看你跳舞的!」 月夜子听不到的声音。 无法传达的话语。 但光仍卖力地大叫,像是身不由己。 月夜子又望向远方。 看着遥不可及的月亮。 是光痛心地听着光的声音在夏季空气之中渐渐消散。 光闭上嘴巴,哀伤地呆立不动。 被云遮去一半的月亮静静地照着夜晚的公园,或许这三个人都感到了寂寞。 八章 落花的嘶喊 隔天,星期六。 是光在玄关绑鞋带时,紫织子一脸落寞地抱着小瑠璃走过来。 「是光哥哥,你又要出去了吗?我还以为今天你会一直陪我呢。」 最近是光为了月夜子和葵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在家的时候也没心情陪紫织子。一想到自己让她这么孤单,是光就觉得好舍不得。 「我明天再陪你玩。」 是光马上回了这句话,紫织子把脸藏在小瑠璃的白毛后面,胆怯地问道: 「可是……今天不能陪我吗?能不能让我跟去……?我会乖乖听话的。」 「不、不行啦,明天我会一直陪你,所以你今天就和小瑠璃玩吧,也可以去找爷爷下五子棋啊。」 「……嗯。」 紫织子垂低视线,消沉地回答,让是光看得更难受,他满心牵挂地打开门。 「是光,你回头看看。」 光忍着笑在是光耳边小声地说。 他一回头,就看到刚才柔弱垂着眼帘的紫织子像个调皮孩子皱起脸孔,龇牙咧嘴地扮鬼脸。 她铁定没料到是光会回头。 两人目光交会,她立刻红了脸,大叫一声「笨蛋!」,便啪哒啪哒地跑进去了。 是光完全摸不着头脑。 光充满怜爱地笑了。 「无论是年纪多小的女孩,都会想尽办法留住男性呢。小紫这种天真的手段真是可爱。」 「那个消沉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吗……女人实在是……」 是光背脊发凉,为她的将来感到担心。 「我想小紫真的因为被你冷落而感到寂寞吧,哥哥。」 「你不准叫我哥哥!……好啦,我明天会陪她啦。」 是光掩饰着书羞,板起脸孔漠然地说。 是光和葵约好十一点在离美术馆最近的车站出口见面。 因为光说「葵小姐会早到十分钟」,所以他提早十五分钟到达。 可是到了约定的时间还是没看见葵。 「真奇怪,是光,你打葵小姐的手机看看。」 「时间刚到就打电话,会不会太神经质啦?你不是也很骄傲地说你等过六小时吗?」 「那是其他女生啊,葵小姐的个性很严谨,她绝对不会迟到的。为了安全起见,拜托你打个电话吧。」 「你对葵真的保护过头了。」 是光虽然嘴上抱怨,也不禁有些担心,便打了她的手机。 电子语音说对方或许是关机中或收不到讯号,目前无法接听。 「难道正在搭地铁……?」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 光的表情越来越焦虑。 过了十五分钟,葵仍然没来。 接着二十分钟过去,三十分钟过去。 在这段时间,是光打了七次电话,听到的全是电子语音。 是光的表情也僵了。 (葵该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该怎么办?要去葵家里看看吗?可是这和游乐园那次不一样,如果葵正在途中,两人就会互相错过了。 「可恶,至少跟我联络一下嘛。」 他又要拨打葵的号码时,握在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葵吗?) 是保密号码打来的,是光仍然立刻接听。 他一接起手机,就听到冷得像冰柱般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里?。 那人没有自报姓名,劈头就这么问。 是光也很不悦地回答: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手机号码?斋贺。」 是光一问,斋贺朝衣就以加倍愤怒的语气说: 『我不认为有必要告诉你。你在哪间水族馆?葵和你在一起吗?』 「啊?水族馆?你在说什么?」 『葵对家里的帮佣说要去水族馆。我知道你昨天晚上传简讯给葵,说美术馆休馆维修,要换地点。』 「简讯?」 是光立刻挂断电话,检查寄件备份。 光也一脸严肃地凑过来看。 两人近得脸颊几乎相贴,一起盯着小小的萤幕。 是光没有几个互传简讯的对象,所以他立刻发现一封自己没传过的简讯。 标题是「变更地点」。 收讯人是葵! (怎么回事?) 是光屏息读起内容。 有来电显示,大概是朝衣生气地重新打来,不过是光现在没空接听。 『美术馆好像要休馆维修,改去水族馆好吗?』 后面还写了新的约定地点。 (我不记得我传过这种简讯啊!) 他也找了收件匣,但里面没有葵的回应。 「是光,葵小姐一定去了这个地点。」 「混帐!从这里搭电车过去要将近一个小时耶。」 是光急忙跑进收票口,冲上一辆正要离站的电车。 他准备去简讯上写的约定地点。 电车行进时,他紧张到几乎快要得胃溃疡了,其他乘客看到这个牙齿咬得价响、额上青筋暴露的凶恶少年都吓得躲开,所以是光身边空了一圈。 他再次确认手机的资料夹。 因为睁大而发乾刺痛的眼睛,看到传送简讯的时间是昨晚七点。 我当时在做什么? 我和谁在一起? 是光想起这些事,差点把手机握到断裂。 「……!」 好不容易到了约定地点的车站收票口。 在这人来人往的车站想要不撞到人都很难,是光和光各自找寻葵的踪影,但是一直没找到。 是光又打了葵的号码。 快接听啊! 他祈祷般地想着,但是听见的只有电子语音。 在这段时间依然来电不断,多半都是朝衣打来的。 手机又震动起来了。 是光接起电话说: 「葵不见了!学姊一定知道些什么。我现在立刻去学姊那边,你也快点过来!」 ◇  ◇  ◇ 月夜子很早就到发表会场地的休息室做准备。 是光走进来时,月夜子很性感地只穿着白色孺袢,用朦胧不明的眼神望着他。 「学姊……你是不是用我的手机传简讯给葵?你趁着我去买热狗堡的时候偷偷用了我书包里的手机吧?」 是光咬紧牙关问道。 跟在旁边的光也难过地紧绷着脸孔。 是光真的很希望月夜子否认。 不过从那封简讯的寄送时间来判断,有机会做这种事的人只有当时和是光一起在公园的月夜子。 月夜子淡淡地回答: 「是啊……葵小姐立刻回覆简讯,不过被我删掉了。」 裹住月夜子身体的薄薄襦袢简亘像是丧服,她以毫无生气的眼神注视着是光。 是光握紧拳头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光死了以后我好寂寞,只好拿葵小姐来出气。因为光最后选择的是葵小姐,而不是我。」 强悍耀眼的月夜子在是光眼前渐渐淡化消失。 构成月夜子这个女孩的轮廓开始模糊,变成了暧昧不清的线条。 (学姊真的喜欢光,不是一朱?她不能原谅光为了葵而跟她分手吗?) 月夜子是因为嫉妒葵、憎恨葵,才会做出这种事? 是光有种头脑开了好几个洞的感觉。一幕幕场景、对话、声音混在一起,回荡在脑海中。 可是…… 「不是的。」 在这混乱的场面中,是光听到一个清晰的声音。 「不是这样的,月夜子。」 望向月夜子的率直眼眸。 光的眼眸凝视着月夜子。 看到他的眼神,听到他的语气,是光也发现了。 发现月夜子的谎言,还有月夜子的真心。 是光跟着大叫: 「不是这样的!如果你是因为嫉妒葵,为什么要留着用我的名义送出的简讯备份?你说说看啊!」 月夜子神情朦胧的脸上在这瞬间迸出了感情的火花,那是恐惧。 是光的心头都揪起来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学姊。) 「其实你根本期待着被人发现吧?」 光难过地问道。 「学姊是希望我会发现吧?」 是光也带着椎心刺骨的痛楚大叫。 「不然为什么要做这么不合理的事?」 她大可在送出简讯之后立刻删除纪录,只要一根指头就能做到。 但是她没有这么做。 而是把纪录留了下来。 是光若是发现,第一个就会怀疑月夜子。 光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月夜子,他的声音传到是光的耳中,把是光导向真实。 「我误会了,我还以为你害怕的是自己体内流着六条的血液,而你也没否认这一点,但这不是事实!你害怕的不是自己体内的蜘蛛化身——六条!那不是你!」 「学姊一直害怕着六条,还说自己会像六条一样因嫉妒而伤害别人,会去摧残光珍惜的花朵。不过,学姊不会做那种事!」 月夜子的眼中出现了各种感情,有沉痛、凄楚、悲伤…… 她无力地瘫坐在榻榻米上,缩着身子,畏缩地仰望着是光。 「拔过花之后,你的手还是很干净,没有沾上半点汁液,也没有受伤。」 花园宴会当晚。 月夜子站在破碎的花朵残骸之中,但她捧住是光脸颊的双手还是那么洁白优美,没有半点脏污,脸颊上的触感既冰冷又光滑。 她在中庭说出六条这个名字的时候也一样,虽然衣服头发紊乱,双眼无神,但是只见她的脚边落了一地红花,她的手还是一样白皙干净! 是光拉起月夜子的手。 月夜子全身猛然一颤。 「学姊的手始终这么干净!拔了花却没沾上任何东西!」 「你害怕的黑发的六条另有其人。六条掌控着你!你只是被六条囚禁、操纵的猎物!月夜子,你不是六条!」 「学姊才不是六条!」 月夜子脸色发青,如胧月一般黯淡不明的眼神和轮廓渐渐恢复了存在感。 相对地,她藉由封闭内心而赶开的恐惧必定又重新袭来。 她抱着自己的身体不断发抖。 光蹲在月夜子前方。 他像是拯救公主的骑士,诚恳地看着月夜子,一脸认真地说: 「仔细想想,你一直在发送求救讯号。你在『六条』的掌握之下依然死命反抗,努力地暗示我们。」 月夜子对是光说过「能不能盯着我,别让我摧残光珍惜的花」。 她故意装出嫉妒葵的模样,也是为了让是光他们把注意力放到葵的身上——为了保护葵。 她挑衅地说「你阻止得了六条吗?」,哭诉「已经阻止不了六条了」,叫是光以后别再接近她,都是她尽力抵抗的表现。 「对不起,我这么晚才发现!但我已经注意到了!我会帮助你的!」 光白皙纤细的手,按在月夜子被是光握住的手上。 他没办法握月夜子的手。 所以,是光代替他用力握紧。 为了让她知道「继承光遗愿的人就在这里」。 「学姊,你不是一直努力地暗示我们吗?说吧!六条究竟是谁?葵现在在哪里?」 月夜子低着头浑身颤抖,她好像想说什么,但是随即用力摇头,又闭上了正要张开的嘴。 姬因为太怕六条而说不出来。 「月夜子,你应该是个坚强的人,是个高傲勇敢的人,你回忆一下被英国的学校退学的事吧,那时你告诉老师们我是你的情夫,真是太帅气了!」 「学姊是光非常欣赏的人!是花园里最美丽最高贵的红垂枝樱!绝对不是胆小鬼!光说过你是很勇敢的女人!还说你被英国的学校退学时是最帅气的!」 月夜子从喉咙挤出声音说: 「可是,光已经不在了……所以……」 「我是光的代理人,我代替他和你约定!我会斩断六条的怨念!我一定会斩给你看!」 是光紧握住月夜子的手,郑重到全身发热地喊出承诺,光也用祈祷般的诚挚眼神凝视着月夜子。 「我会保护学姊!」 月夜子的肩膀又是一颤。 她用充满苦恼的表情看着是光。 是光也专注地盯着她的双眼。 「相信我!」 月夜子垂下目光,又动了几次嘴唇。她颤抖着睫毛,用细若蚊鸣的声音说出了六条的真实身分,以及葵的所在。 光的表情蒙上了阴影。 「我知道了!」 是光把月夜子的手轻轻放回她的腿上。 然后他大喊「我会在学姊上台前回来的,交给我吧!」说完就跑出休息室。 光脸色严峻地跟着是光。 是光跑到门边,差点和朝衣撞上。 朝衣的脸色铁青,大概是听见他们的对话了。是光不给她发问的机会,高声喊道: 「斋贺朝衣!跟我来!」 ◇  ◇  ◇ 「赤城在哪里呢?」 葵警戒地问道。 房间里摆着色彩明亮的桌子和沙发,还有充满异国风情的画作和花瓶,能掩盖住脚踝的长毛地毯平整光亮,一点小纸屑都看不到。 完全不像有伤患被送来的样子。 ——赤城发生意外了,现在正在急救。 葵在约定地点等是光时,突然听到这件事,她吓到想都没想就立刻上了车。 但是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车子并没有开到医院,而是来到郊外的别墅。 ——好了,进来吧。基于某些理由不能送他去医院,但我还是请了医生,你放心吧。 听那圆润的声音轻轻地说,葵不安地走进门内。 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房子里面太安静了,感觉不到有别人在,那股像是焚烧什么东西而发出的甜香也让人很不舒服。 「请立刻让我见赤城。」 葵的语气比先前严肃了一些。 「别着急,小葵。赤城才刚治疗结束,还在麻醉状态中,让他安静地休息吧。我来泡茶,你先放松一下吧。」 对方一脸温和地应对,然后把葵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葵连沙发都不想坐,心中满是担忧和怀疑,紧张得皮肤刺痛。 (赤城真的在这里吗?) 不能去医院实在太奇怪了。 (还有,为什么他知道我和赤城约在什么地方?) 他说是受赤城所托来转告她,但是冷静一想就觉得很不自然。 葵想打电话给是光,而包包里怎么找都找不到手机。 (我出门的时候明明带了啊……) 她突然觉得全身发毛。 (难道有人拿走了?他在车站叫住我,帮我把包包拿到车上的时候……) 当时葵回答说,包包没有重到需要人家帮忙提 ,立刻拿了回来,但是…… 葵的心脏顿时狂跳到几乎破裂,几乎无法正常思考,一股浓郁的味道钻进鼻腔,令她喉咙发渴,感官变得敏锐,意识却渐渐模糊。 (这是什么味道……) 味道是从一扇门后传来的。 她蹑手蹑脚地走近那边,把门拉开一条缝,随即有一股白烟像小河般从门缝中流出。 就像庙里烧炉作法时会有的味道。 里面大概放了罂粟的果实,但是为什么会有这种味道? 葵握住门把,继续将门拉开,浓郁的白烟一股脑儿涌出,呛得她咳个不停。 她眼中冒出泪水,脑袋发昏。 但是葵一看到那个房间挂着一幅装裱豪华的画,顿时像被泼了一桶冷水似地全身发凉。 (那幅画……!) 画中是洒满耀眼阳光的学校阶梯,光站在上面,微笑着转头望来。 葵平时画的都是风景,虽然她决定要画光,因为几乎没有画肖像的经验,所以画得很不好。 光的鼻子不是长这个样子的。 光的眼睛应该更随和、更清澈。 他的微笑还要更甜美、更柔和。 就这样,葵伤透脑筋地一点一滴慢慢修改,总算完成了「这样应该可以拿给赤城看吧」的一张画作。 (那幅画不是不见了吗?) 虽然朝衣说是因为某些理由而拿走了,但葵总觉得那不是实话,她心想一定是最近常常偷走她的体育服和课本、在她的鞋柜放枯萎花朵的人偷走的。 葵摇摇晃晃地走进那个房间。 四周弥漫着白烟,那扑面而来的味道让她头昏眼花,她连忙用手遮住口鼻。 右边有一面大镜子,旁边的柜子上放着一个透明的笼子,里面有一只浑身绿鳞的变色龙,长长的舌头一吐一缩。 地上放着朱红色的陶瓷香炉,白烟就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床上铺着像罂粟花一样艳红的丝质床单,一旁的墙上挂着裱上金框的画。 葵不想爬到床上或是摸到床,所以从床边往上望。 (果然……是我的画。) 还不只是这样。 垃圾桶里放着眼熟的调色盘、画笔、体育服、课本,让葵看得浑身发寒。 (对我恶作剧的人不是月夜子小姐吗?她从小就很讨厌我,还把我和光一起种的郁金香拔光,又在我的窗边放死老鼠……) 葵甚至认为,月夜子之所以和光发生那些绯闻,也是因为光是葵的未婚夫。 因为月夜子就是那么讨厌葵。 右楯和左乙女两个家族,本来就是夹着帝门家互相竞争的对手。他们以亲戚身分协助帝门家的同时,也从未停止台面下的暗斗,关系非常复杂。 因此,葵觉得月夜子对她没有好感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光在世的时候,除了月夜子之外有不少连名字都没听周的女生会欺负葵。 面对这些人,就算生气或伤心也没有意义。 她只会鄙视这些人。 因为生长在富裕环境而引人嫉妒的葵,不得不学会这样的处世之道。 (原来欺负我的不是月夜子小姐……) 偷走画像的人是…… 「这幅画,画得真不错……」 「——!」 听到那个圆润甜美的声音,葵立刻全身僵硬。 她回头一看,有个用托盘端着红茶,身材纤瘦、戴着眼镜的青年,他就是一朱——光的哥哥。 他薄薄的唇上浮现温和的微笑。 被人评为平庸的长相,在这牛奶色的袅袅烟雾仿佛变成了另一种生物。 「小葵真的很喜欢光呢,把他观察得这么仔细。」 那个生物渐渐逼近。 在四方形的笼子中,变色龙吐着长长的舌头。 「这幅画还没画完吧,如果你能继续画,我会很开心的。」 很像光的温柔声音,从一点都不像光、如蛇般光滑的脸上传出。 (他是谁啊?) 这个人绝对不是她认识的那位个性温吞、经常撞到东西或绊倒、善良而平庸的帝门一朱。 「小葵,你为什么在发抖呢?你的脸好苍白喔。」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葵瑟缩着身体,瞪着对方。 「请不要靠近我。那幅画是你偷走的吧,一朱大哥。不只是画,还有其他的东西……你说赤城受了伤被送来这里,也是骗人的吧?你把我骗到这里来,到底想做什么?请你立刻把我的手机还给我!我要叫车来接我!」 在白烟的后方,一朱仍然面带微笑。 细长的眼睛露出了鄙视的神色。 一朱捧着托盘弯下腰,对着正在笼子里吐舌的变色龙轻声细语地说: 「咦,三之宫,小葵生气了呢,真奇怪。为什么小葵要对我发脾气呢?」 「不要开玩笑了!请回想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好地反省吧!」 烟雾吸进喉咙,令葵脑袋发昏,双脚无力,要不是因为生气,大概已经站不住了。 (不可以继续闻这个味道!) 葵感到危险,想要走出房间,一朱却放下托盘,敏捷地挡在门前。 「你果然没搞清楚,小葵。」 他用失去笑容的脸庞轻轻说道。 那双往下望的眼睛同样冰冷。 「你对我做了更过分的事唷,明明和我有约,却临时取消,和赤城跑去看画展。」 「那、那是因为……」 一朱冷眼注视着葵,继续逼近。 葵不禁后退。 在迷蒙烟雾中,令人全身起鸡皮疙瘩的不舒适和恐惧感向葵冲来。 她的确先和一朱约好去看古典乐表演,不过是光邀她去美术馆之后她就反悔了,对一朱说「学校突然有事所以不能去了……对不起」。 虽然葵深受罪恶感的苛责,但她真的很期待和是光和好。 当时一朱只是温和地笑着说「既然学校有事就没办法了」。 可是,现在在葵面前的一朱却冷得像冰,脸上挂着邪恶的笑容逐渐逼近。 「欸,三之宫,小葵长得一副很自爱、很纯情的可爱模样,却能这么轻易地伤害别人,真可怕,很讨厌吧?」 葵继续慢慢地退后。 碰到墙壁时,她的心都凉了。 身边就是铺着鲜红床单的床铺,一旁墙上的金色画框中,光温柔地微笑着。 一朱把双手按在墙上,以防葵从旁边逃走,那张光滑的脸庞就在她的上方。 甜甜的香味侵入葵的口鼻和皮肤,一朱呼出来的温热鼻息拂在她的脸上。 这种令人不悦的刺激和恐惧让她纤细的身体不停颤抖。 「不是只有这次喔,小葵,你『那次』也拒绝我了。」 一朱的视线越来越冰冷,葵简直可以看到寒冷的空气从他的身上冒出。 「我的第一号新娘人选可是小葵呢,你却选择了光,你那个宠女儿的爸爸就说你和光已经订婚,拒绝了我妈的提亲。」 ——葵,一朱的妈妈说希望你当他们家的媳妇,你觉得呢? 那是在葵刚升上小学的时候。 父亲把她抱在腿上这么问道。 ——光的爸爸也说过希望你当光的太太,你比较想当一朱的太太还是光的太太呢? 葵这时还很小,不明白帝门家拥有多大的权力,也不知道自己的家族和帝门家有多少渊源,以及今后会有什么影响。 不过她还是从父亲的语气察觉到,自己的回 答将会左右光今后的立埸。 光是情妇的孩子。 葵好几次听到大人们交头接耳地说光是「不该出生的孩子」,原本应该进都进不了帝门家的大门。 但是只要葵和光订了婚,光就有了左乙女家族这个后盾。 光的父亲多半也是因为怀着这种期望,才会偷偷向葵的家人提起婚约的事。 右楯家的女孩和左乙女家的女孩一向是帝门一族的妻子人选。 只要光和葵订了婚,旁人就会承认他是帝门家的儿子,可以守住帝门这个姓。 葵不可能知道这么多。 但她知道,只要光和她订了婚,就不会再被人说是「不该出生的孩子」了。 她这么想。 我要保护光。 所以她害羞得满脸通红,像生气似地瘪起嘴,鼓起勇气用细微的声音回答: ——如果当光的太太,就可以永远和光还有小朝一起玩了……我要选光。 婚约是长辈擅自决定的。 葵总是对身边的人这样说。 她既然生为左乙女本家的长女,就免不了要在光和一朱之中选择一个人结婚。 不过,是葵自己从这两人之中选择了光。 事情过了十年以上,一朱却拿那件事来指责葵,让她觉得很错愕。 一朱在她的面前一直是个不太可靠的温柔大哥哥,而且他从来没提过那件事。 没想到他对葵拒绝和他订婚的事一直怀恨在心。 整整记恨了十年! 在那张笑脸之下! 一朱用隐含着轻蔑和厌恶的冰冷眼神看着葵,露出妖媚的微笑。 那圆润甜美的声音轻轻说道: 「小葵,从那时以来,我在世上最讨厌的人就是你了。」 这瞬间,葵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朱呼出的空气冻住,背脊冒起寒颤,手脚僵硬,口中干渴,呼吸停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毒爪捏紧,令她几乎发出惨叫。 葵至今仍然常常受人嫉妒。 不过,那些全都比不上葵在此刻见到的恶意和憎恨这么浓烈而扭曲,她忍不住发抖。 「可是,光最珍惜的女孩是你,所以我也会好好珍惜你的。」 一朱的手温柔地抚摸着葵的脸颊。 他的手带有如鱼鳍般湿润光滑的触感,葵被他摸得直冒鸡皮疙瘩。 (讨厌,别碰我,真恶心!) 葵满心厌恶,却发不出声音。 「我知道喔,小葵,你还是完壁之鼻,和月夜子那个只能被光拿来泄欲的肮脏非处女不一样。光真正爱的只有你一个,他对你爱惜到连亲都不敢亲你。这还真是有趣,光已经死了,永远都碰不到这么洁白干净的小葵了。」 (你在说什么啊!呀!讨厌!别再碰我了!) 那湿滑的手抚摸着葵的下巴和耳朵,又抓起她笔直飘逸的乌黑秀发轻轻洒开。 「啊啊……女孩果然还是黑发比较好。你的头发又直又细,像绸缎一样柔软,和月夜子那铁锈色的头发完全不一样。被迫收下『不合格』的月夜子真是讨厌,不过若是能娶到光最爱的小葵,我就原谅月夜子吧。」 「我、我才不会嫁给你呢!」 葵终于可以发出声音。 一朱听了却只是咯咯地笑着。 「难道你以为那只毛茸茸的红色恶犬会跟过来吗?小葵,你和那只狗的身分相差太多了,是因为那只狗说自己和光是朋友,你才会对他爱屋及乌吧?真愚蠢哪,小葵,那只家世低贱的狗畜生绝对不可能和你这个公主扯上关系的。啊哈哈,真好笑,三之宫,小葵和那只脏狗怎么可能在一起嘛。」 赤城才不是脏狗! 虽然葵怕得双脚发抖,但是听到一朱说是光的坏话还是气得脑袋发烫。 她伸出双手,用力推开一朱。 「赤城……比你好太多了!我不准你看不起他!」 家世一点都不重要。 阶级根本无所谓。 葵很清楚,赤城是光是个正直、诚实又温柔的人。 一朱似乎有点惊愕,但他随即抓住葵的肩膀,把她按在墙上。 墙上发出「咚!」的声响,一朱的指头陷入葵的肩膀。 她的后脑撞到墙壁,一时之间有些晕眩。 「为什么帮他说话?嗯?为什么要帮那种人说话?嗯?你了解自己的立场吗?嗯?你说啊!说啊!说啊!小葵!」 一朱睁大眼睛把脸凑近,以高亢的声音执着地问道,葵的肩膀和脑袋都隐隐作痛,心里怕得要命。 笼中的变色龙发出单调的叫声。 「让我来告诉你,谁才是真正适合你的对象吧。虽然我这么讨厌你,几乎想抓着那漂亮头发把你拖着走,但我还是会原谅你的,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每天用黄杨木梳帮你梳头发,用香薰你的头发和衣服,把你当洋娃娃一样地细心照顾。光看到他最爱的小葵和我在一起,也一定祝福我们的。」 光那双理性的眼睛在那俗气的金色画框中注视着葵。一朱陶醉地眯起眼睛时,有个粗鲁的声音传来。 「他才不会祝福你们咧!」 九章 月儿冉冉再降凡尘 这个有着铺红色床单的床铺、饲养变色龙的笼子、雕饰豪华的大镜子的诡异风格房间里充斥着白烟,弥漫着香甜的气味,实在太吓人了。 墙上挂着裱在豪华金框里的光的肖像画。 葵把背贴在墙上,浑身发抖,一朱的手正摸着葵的下巴,脸朝是光转来。 「赤城……」 葵含泪叫着是光。 这时是光已经走到一朱附近,把他从葵的身边拉开,令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是光踢倒冒出白烟的香炉,打开所有窗户。 朝衣也一脸严肃地跟在是光后面走进来,伸手拉住了葵。 「小朝……!」 「已经没事了,葵。」 朝衣抱紧葵,用安心的声音说道。 光紧张僵硬的表情逐渐放松。 「太好了,葵小姐。」 是光用自己的身体挡在葵她们的前方,怒目瞪着一朱。 坐在地上的一朱皱起脸孔。 「我明明上了锁……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我说这里有绑架犯,叫管理员帮忙开门。」 紧抱着葵的朝衣严厉地说。 「竟然听朝衣的话,不听我这主人的话,我一定要开除他。」 一朱似乎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有多严重,还不高兴地抱怨,是光听得火气上冲。 (这个双重人格的眼镜男!) 「这次的事情全都是你搞出来的吧?你利用学姊让葵疏远我,又假意陪她商量,藉机追求她。一朱!你就是六条!」 头条说过,一朱的母亲来自右楯家。 右楯本家有祭祀蜘蛛的祠堂,一未必定听过右楯家的女人都带有蜘蛛诅咒的事。 于是他变成了「六条」。 为什么六条会在「现在」出现? 那是因为光死了以后,葵未婚夫的位置空出来了。 而且葵和光的朋友——是光——越来越亲近。 想要得到葵的一朱把是光视为阻碍,所以安排其他女人接近是光,惹葵不高兴。 在花园宴会那天,他也设计陷害是光,误导了葵。 在现代苏醒的蜘蛛后代——月夜子畏惧的六条,就是这个乍看平庸的一朱。 (可是我却误会学姊喜欢这家伙,我真是个大笨蛋!) 而且是光还打算撮合月夜子和一朱。 是光一想到自己还得意洋洋地对光说「我的恋爱技能已经提升不少了,这次你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吧」,就羞愧得想找个洞钻进去。 「你在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 一朱仍是那副若无其事的态度。 他的神经到底粗到什么地步? 墙上挂着光的肖像画,垃圾桶里放着葵的私人物品,镜子边还有一团类似动物尾巴的黑色东西,那是一顶假发。 是光抓起假发丢向一朱。 漆黑的头发腾空飞起,落在一朱的头上,长长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脸。 「别想装傻,证据都这么齐全了!你这个喜欢扮女装的变态家伙!」 一朱用甜美的声音笑了起来,把是光吓了一大跳。 被朝衣抱着的葵同样大吃一惊,朝衣则是厌恶地僵着表情。 光以严厉的目光盯着笑声和自己很相像的同父异母哥哥。 一朱没有拿开遮在自己脸上的假发,依然坐在地上呵呵地笑个不停,那听起来不像是真的觉得好笑,比较像是在嘲笑比不上自己的人。 他在假发遮掩之下发出清脆笑声的模样,彷佛一只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 「没想到月夜子会背叛我,她从小就是对找言听计从的仆人呢。和光交往而破身之后,她就自以为了不起了,脸皮也变得越来越厚了,也不想想自己只是个铁锈色头发的不合格女人。」 光厉声大喊: 「月夜子的头发才不是铁锈色!那是像垂枝樱一股的漂亮红色!」 是光的口中也发出怒吼。 「给我闭嘴!你这个变态!不要用那种肮脏的话污辱学姊!她才不是不合格!她的红发非常漂亮,而且光也很珍惜她!你没有资格把她呼来唤去的!」 一朱扬起嘴角。 「你是什么蛮荒地带来的野人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吗?那我就告诉你吧。」 他如女人般的纤细手指轻轻拨开脸上的黑发。 细长的眼神诱惑地望着是光。 「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说话的。」 说时迟那时快,是光的拳头已经砸向一朱的鼻子。 假发落下,一朱往后倒去,头撞上墙壁,发出巨大的声响,他双手按着头呻吟。 鼻腔内大概受伤了,鲜血从指缝之间流出。一朱看到镜中的自己满脸是血,发出尖叫: 「我、我的脸!我的脸!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像是大受打击,双手遮着脸倒在地上。 是光一点都不同情他。 「如果你再对葵或学姊做什么,我绝对会再痛揍你一顿!别忘了我是个无法沟通的野人!」 是光撂下狠话。 「这东西我就带走了,如果把朋友的画像留在你这猥亵家伙的房间,我会浑身不舒服。」 他把光的肖像画连框一起拿下,抱在怀里,和葵及朝衣一起走出屋外。 朝衣家的车子就停在门前。 葵一定吓坏了,她被朝衣搀扶着,脸色苍白地低着头,不时紧紧闭上眼睛,浑身发抖。 光一脸担心的样子。 是光也很心疼,又觉得还好能平安地救出葵。 走到车边,朝衣突然冷冷地望着是光。 「真教人不快。」 她以缺乏抑扬顿挫的语气说着。 是光心想她竟然连这种时候都要找他麻烦,没想到她接着一脸愤慨地说: 「我本来想揍他的,竟然被你抢先了。」 (啊?) 想揍他……这家伙想揍一朱? 是光还愣在原地,朝衣和葵已经上了车。 朝衣从是光手中抽走光的画像,便关上车门离开了。 「喂!也让我上车啊!」 是光在绿意盎然的荒郊野外大叫。 ◇  ◇  ◇ (赤城!太慢了啦!你在搞什么嘛!) 帆夏在大厅焦急地等着是光。 (发表会快要开始了耶!) 刚才她打过是光的手机,但是立刻转进语音信箱。 (他该不会是忘了开机吧?) 月夜子是那么地希望是光能在她上台表演之前鼓励她耶。 帆夏在休息室看到月夜子时,她穿着村姑的衣服,戴着黑假发,脸上涂白,低着头不动。 月夜子的模样非常憔悴,她交握在胸前的双手不断松开再握好,痛苦地喘息,咬着嘴唇,垂低视线。 昨天放学后,在社团活动室道别时,她的语气和表情明明都很开朗,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她和赤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月夜子临走时态度有点奇怪……她和赤城后来说了些什么呢? 帆夏忐忑不安地回想着在休息室里的对话。 『月夜子学姊一定能跳出最棒的水准,昨天我看得都入迷了呢。啊,我带了葛饼来,要不要吃一点?吃甜食可以让人放松心情喔。』 帆夏拚命地帮月夜子打气,但月夜子只以紧绷的声音回答: 『谢谢你……不用了。』 看得出她十分紧张。 『式部同学,赤城来 了吗?』 『没有,我还没看到他。』 『这样啊……』 她听了表情就更黯淡了。 帆夏不太了解状况,只知道月夜子在等是光。 因此她跑来大厅等着,这样是光一到她就能把他拉到休息室,不过眼看即将就要开演。 「小帆,该入座了吧。如果等表演开始才进去,会很惹人注目喔。」 美智留来叫她了。 「呃……嗯。」 帆夏频频回头看着门口,拖着脚步走进去。 (赤城应该赶得上吧……他一定会来吧……) ◇  ◇  ◇ (我不敢上台了……) 在无人的休息室中,月夜子交握双手,浑身颤抖。 (手抖成这样,一定又会弄掉扇子……) 刚才朝衣打了月夜子的手机。 她说葵已经被平安救出。 『你的前未婚夫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变态,听从那种卑鄙家伙的命令简直是糟蹋人生。』 朝衣还尖酸地说了这句话。 话中可以感受到充满朝衣风格的责备,那彷佛是在质问月夜子:为什么要卑微地服从那种人?快点甩掉他吧。 不过,月夜子对一朱抱持的恐惧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去除的,她把葵的所在位置告诉是光以后一直浑身颤抖,只要想像一朱会给她什么惩罚,她就难受得像是全身上下都有蜘蛛在爬。 周遭人们都以为一朱是个平庸温吞的人,不过真正的他并不是这样。 一朱的本性就如同执拗的蜘蛛。 月夜子从小时候第一次看到一朱以来,一直都很怕他。 一朱的母亲是月夜子父亲的堂姊,右楯家举行宴会时,一朱便跟着母亲一起出席。 那位比她年长几岁的纤瘦少年,在人前表现得像是家教良好、文静乖巧的孩子。 但是,他和月夜子独处时会揪住她的头发仔细盯着,说: 「你的头发像铁锈一样肮脏耶。」 一边还露出笑容。 月夜子震惊到说不出话。 ——我的头发是丑陋的铁锈色。 一朱说过的话始终在她的耳中缭绕不去,她不禁躲在棉被里偷偷哭泣。 后来月夜子很怕别人看到自己的铁锈色头发,经常悄悄躲在角落,成了一个内向的孩子。 她也极力避免和一朱见面。 可是,她升上平安学园国中部的那年却和一朱订下了婚约。 后来的生活简直是地狱。 一朱每次见到月夜子,都会满脸失望地盯着她的头发说: 「和光订婿的左乙女葵都有一头好直好漂亮的黑发,为什么月夜子的头发是这么丑陋的铁锈色呢?」 每次听到这种话,月夜子就觉得心头揪紧。 还不只是这样。 有一天月夜子穿着父亲从法国带回来的蕾丝洋装,戴着有缎带的帽子,一朱竟笑着对她说: 「月夜子,把衣服脱下来吧,那件衣服和帽子和你一点都不配,我来穿一定更适合。」 月夜子没有勇气拒绝。 她低着头脱掉衣服,身上只剩一件薄薄的衬裙。 一朱穿上月夜子的洋装,戴上帽子,拉着裙摆在镜前转圈,露出很满意的表情。 「你看,我穿起来更漂亮吧。」 说完他就走出去了。 当天晚上,月夜子就因为葵家的郁金香被拔光的事遭到父母责骂。 听说那个拔郁金香的女孩穿着和月夜子相同的洋装和帽子。 「那是一朱做的。」 月夜子鼓起勇气说,但是父亲听了更生气,叫她不准胡说,母亲难过地说她推卸责任的态度很可耻,连一朱都叹着气说: 「没想到月夜子竟然做出这种事,还因为害怕挨骂而说谎,真教人失望。」 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 月夜子绝望地领悟到这一点。 由于这件事,家人决定让月夜子转入英国的学校,一朱听了就温和地笑着说: 「如果大家知道将来要嫁给我的是有铁锈色头发的丑女生,而且头脑不好,又不懂礼仪,丢脸的可是你喔。去英国读书也是为了你好。」 远离家人,独自去英国的学校住宿令她非常寂寞,她常常躲在床上哭,埋怨自己为什么落入这种处境?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头发是铁锈色吗? 如果她有一头飘逸的黑发,大家就会更疼爱她吗? 暑假或圣诞节回国时,一朱看到身高变高、胸部变大的月夜子,又是一副失望的模样。 「你知道男生都喜欢娇小的女生吧?像小葵那样娇小纤细多好啊,月夜子为什么一直长高呢?胸部那么大感觉好低俗,还是用内衣束起来比较好吧。像小葵的胸部就很清纯可爱呢。」 后来一朱动不动就命令她脱衣服。 「我穿起来比你好看多了。」 一朱总是这样说。 他穿着月夜子的衣服出去,在葵家放死老鼠,甚至还去拔陌生人家里的花。 「为什么要拔花呢?」 有一天月夜子战战兢兢地问道。 「因为很好玩啊,轻轻松松地就能拔下来,弄得破破烂烂、丑陋不堪。」 一朱扬起嘴角,用甜美的声音回答。 他愉快眯着眼睛、嘴唇冷冷弯起的表情让月夜子看得好害怕。 右楯家供奉了蜘蛛…… 月夜子心想,一朱的体内一定寄宿了蜘蛛的化身「六条」,她经常觉得有蜘蛛吐出的银丝缠在脖子上,几乎把她勒毙。 即使去了英国,她还是逃不开一朱。 一朱吐出的丝永远纠缠着她。 她一直这么想。 长大以后,她常常听班上同学聊恋爱的话题。 但是月夜子每次看到她们红着脸热切说话的模样,就会想起一朱阴沉软腻的笑容。 我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地谈恋爱。 因为我以后必须回日本和一朱结婚。 我这辈子都不能谈恋爱了。 月夜子从那阵子开始向在英国进修舞蹈的君影流代理师父学舞。 原本是为了学习礼仪而去的,但她越来越喜欢跳舞。 话虽如此,她只要跳起以恋爱为题材的舞,就会胸口郁闷、沉起脸色,手脚的动作也会变得僵硬。 「月夜子小姐的舞蹈似乎少了点韵味,去谈个恋爱应该可以改善吧?」 老师或许是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些话。 但是月夜子听得心都要碎了。 因为她的人生根本不可能谈恋爱。 她的未来只有一片黑暗,跳恋爱的舞蹈越来越痛苦。 春假回日本时,她在夜晚的花园宴会看到了葵。 小时候她曾远远地看过葵一两次,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葵长大以后的模样。 一朱赞誉有加的黑发高雅地披在白皙的小脸旁,垂到纤细的肩膀、小巧的胸部、纤细的腰部,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葵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像人偶一样惹人怜爱,周围看着她的大人们都是满脸的亲切和关爱。 「我们家的葵从小就很喜欢光,她一直吵着说不要光以外的对象,我真是拿她没办法。」 葵听到父亲这些话,立刻挑起眉梢。 「我、我才没说过那种话呢!光那个人很爱拈花惹草,又不诚实,看到漂亮女生就晕头转向,我最讨厌他了!」 她提出抗议之后又说: 「如果我取消婚约 ,光一定会越来越变本加厉,我只好委屈一点和他订婚。」 那面红耳赤辩解的模样透露出葵有多么喜欢她的未婚夫,月夜子实在看不下去。 好羡慕葵! 好羡慕葵可以爱着自己的未婚夫!好羡慕葵可以得到周围的祝福! 月夜子浑身刺痛,眼泪上涌,喉咙像是快要裂开似的。 她心痛如绞,难过地跑到没人的阴暗角落,看到一棵还没开花的樱花树孤单地耸立在月光之下,胸中顿时溢出汹涌的情感。 我就像这棵树一样。 没有人会注意到,也不会开出花朵,就这样被人们遗忘。 但是……但是,我真的好想谈恋爱! 泪水几乎夺眶而出,月夜子抬头仰望浮在树枝之间的月亮,看到那朦胧的月亮如此遥远,还没发芽的粗糙树枝又显得如此寂寥,更惹人落泪,月亮在她朦胧的视野中摇曳。 好想谈恋爱。 就算只有一次也好,真想谈恋爱。 希望有个人好好珍惜我,几乎令人窒息地疯狂爱着我。 真希望月亮降下一位美男子,紧紧地抱住我。如果这个愿望能够实现,就算要我立刻死去也没关系。 月夜子含着泪水,以尖细的声音唱出跳舞时学会的歌。 「求神听我祷……冉冉降凡尘……何故学闺女……羞颜不见人……」 天上的神明为什么不降临到我面前呢? 因为我是铁锈色头发的丑女孩吗? 无论再怎么祈求,那种美梦成真的故事也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此时,树枝轻柔地沙沙作响,树干后方有位窈窕的漂亮男孩在月光的笼罩之下走出来。 「刚才那首是《梁尘秘抄》里的歌,内容说的是生涩的巫女请求神明别再害羞,快点降临。你想呼唤怎样的神呢?」 他以圆润甜美的声音问道。 那声音实在太像一朱,月夜子不禁愕然。 同时她也想起听人提过一朱那个同父异母弟弟的事。 听说他的声音和一朱很像,但是比一朱更俊美,眼神很清澈,拥有能吸引所有女性的丰富魅力,是个花心的少年。 这个男孩就是帝门光? 那是他们的相遇。 光说自己是来赏花的,月夜于说「这里又没有花」,结果他回答「很快就会开花了」,还赞美月夜子的头发美得像红垂枝樱。 从那时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等红发长到胸下以后,月夜子已经不再认为自己的头发是丑陋的铁锈色而加以掩饰。 她彷佛切断了捆在身上的丝线,能够自由操纵手脚,舞蹈技巧进步到连老师都大为惊叹,旁人看月夜子的眼神也改变了。 光改变了我。 光让我绽放了。 所以只要和光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怕,什么事都敢做。 可是,光却死了。 如同乌云遮月,照耀着月夜子的光辉消失了。 接着那只蜘蛛——六条——对茫然若失的月夜子说: ——取消婚约的是我的母亲,我可不记得自己答应过。但是,如果我能得到小葵,就不需要被光弄脏的铁锈色头发的月夜子了,所以你来帮我的忙吧,去引诱赤城是光那只脏狗,把他从小葵的身边带走。你早就不是处女了,对这种事一定很拿手。 全身血液好像都冻结了,身体突然无法动弹…… 月夜子还以为自己已摆脱了六条的掌控,真是大错特错,不听使唤的指尖、发不出声音的喉咙、转不开的视线都在表示她如今依然被这蜘蛛的丝线缠绕着,这令她再次坠入黑暗的世界。 月夜子依言接近是光,花园宴会那天还故意在葵面前吻了是光。 她依照一朱的要求,把制服脱下来交给他,他归还的衣服带有甜甜的香味,她觉得很恶心,一再用水擦洗。 和是光去热带植物园那天,她看到蜘蛛,就想起一朱叫她脱下衣服在社团活动室里等着的事。 一朱拿到光的肖像画以后,满心喜悦地还回来的制服依然带有那种甜香,月夜子穿着那套制服走进游泳池旁的淋浴室,一边哭一边穿着衣服冲冷水,并且一直向担心自己的是光道歉。 她反覆说着『对不起,赤城,对不起」。 一朱对葵的执着太不寻常了。 ——我想拥有光最爱的东西。 露出狐媚眼神如此低语的一朱,根本不是人类,而是蜘蛛的化身,月夜子光是想像葵会遭到怎样的下场就害怕得喘不过气。 绝不能让葵也落入一朱的手中! 可是她很怕一朱。 她不敢反抗一朱。 真希望能有个人发现一朱的阴谋。 月夜子用是光的手机偷偷传简讯给葵,葵回覆之后,她只删除葵的简讯,留下自己传出的简讯备份,打算赌赌看。 葵为了和是光出去而取消和一朱的约会,使一朱怒不可遏。 ——不可原谅!三之宫!那只红毛野狗竟然和小葵约会! ——小葵真是轻浮的女人,光才刚死,她就跟其他男人搞在一起。 ——而且,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不把我看在眼里。 ——小葵是光最爱的人,可爱娇小又是黑发,我才会对她这么好,要不然我绝对会恨她,三之宫。 ——看来我有必要好好教导小葵一番。 ——没问题的,我不会做得太过分的,因为小葵是光最爱的人嘛,我会把她放进漂亮的笼子,小心翼翼地照顾她。我等不到大学毕业了,我要立刻让她当我的妻子。真期待呢,三之宫。 一朱挂着妖娆微笑,用脸颊亲昵地摩擦装着变色龙笼子的诡异神态,令月夜子畏惧得几乎放声尖叫。 在父母和朝衣保护之下长大的葵,承受得了这种恐怖吗? 葵一定会被一朱玩弄于掌心,被他整得不成人形吧?光最重要的花就要被一朱摧残践踏了吧? ——拜托你,赤城,快发现啊! 月夜子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再把是光拖下水,但是看到是光那么诚恳地叫她「学姊」,她又忍不住想向他求助。 是光真的来了。 他从屈服在六条淫威之下的月夜子口中间出真相,救出了葵。 页是太好了。 她希望至少葵能继续当一朵光深爱的纯洁白花。 (不过,我还是挣脱不了六条的掌控。) 颤抖的手指始终无法恢复平静。 身体沉重得像是被蜘蛛丝黏在地上。 她没办法不想到一朱——六条。 耳底一直有个甜美的声音说着「好丑的铁锈色头发」。 (光……你为什么死了呢?没有你,我要怎么活下去?我是这么地软弱,我一定会变回那个铁锈色头发的小丫头的……) 她要上台跳舞之前,光都会为她施法。 他会温柔地牵起月夜子的手,用纤细白皙的指尖在她的手心画一颗圆圆的月亮。 ——好,这样就行了。月亮不会再被云遮住,会一直在上方照耀着你喔。 温和的笑脸。 轻柔钻进耳中的甜美声音。 光如同他所说的,每次都会坐在观众席,照耀着跳舞的月夜子。 他比任何人都热切地赞美月夜子。 (要是你还活着就好了……光。只要这样就好了……即使你爱的另有他人……) 没有光的世界实在太黑暗、太寂寞,她没办法跳舞了。 同门师妹跑来对月夜子说「要上台了,快一点」。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 ,走向舞台。 从侧翼望过去,台上被聚光灯照得一片通明,有一群穿着黄色和服的少女装扮成油菜花,可爱地跳着舞。 但月夜子只觉得台上像没有月亮的漆黑夜晚,手脚都僵住了。 (好可怕……) 蜘蛛从黑暗之中爬出。 不只是一只,而是无数只。 成群的蜘蛛爬上了舞台。 (光,快救我!光!) 跳不出来。 我没办法跳舞。 「月夜子小姐,快出来啊!」 听到这声音,她吓了一跳。 这首曲子演奏完第一小节时,月夜子就该跳着舞出场,可是她却错过了时机。 她慌张地踏上舞台。 (怎么办?我的脚不听使唤了,手也变得好僵硬,声音都听不清楚了。) 越是焦虑,身体就趣沉重。 指尖不住地颤抖。 观众席人山人海,连二楼都坐满了。 但是,光不在那里。 照耀舞台的温柔月亮不会再升起了! 这时,二楼座位后方的门打开,一个少年冲进来。 他跑得非常匆忙。 拱起的背部因喘气而上下起伏。 毛燥的红发乱成一团。 (那是……) 月夜子的视线跟着少年移动。 少年快步走下通道,来到栏杆边,对着呆立在舞台上的月夜子高高举起右手。 (赤城……) 那肌肉僵硬、嘴巴紧闭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 光那位有着干巴巴的红发、锐利的眼神、脸色不悦、个性正直而单纯的朋友。 ——我会在开演前回来。 他说完就像箭一样飞奔出去。 ——我一定会去看你表演。 他口才不灵光地说道。 那个少年朝天伸出的右手摆出握笔的姿势,转了大大一圈。 他在观众席上画了一个月亮。 ——明天最令观众感动的一定是学姊。 ——我会代替光在观众席睁大眼睛看着! 如同云缝中静静洒下清澄的月光,漆黑的空间之中出现了温柔的光芒。 月夜子的心中也照进了一线光明。 光这个朋友无论长相或个性都和他不像,但他代替光为月夜子画了月亮。 在夜空中散发着淡淡光辉的胧月! 月夜子感觉身体浑然一轻,自然而然地开始舞动。 (啊啊……我在跳舞了……) (赤城。) (我能跳舞了。) 月夜里,被樱花吸引而来到荒野的农村少女。 她欢喜地伸手接住翩翩飘降的樱花花瓣。 尚未尝过爱情滋味的无瑕少女。 从都城来的业平出现在这个少女面前。 少女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这位眼神温柔的风流贵公子。 她沉醉于初恋的喜悦中持续地漫舞。 脚尖如滑行般在地面流畅移动。 手臂娉婷摆动。 脖子和肩膀娇羞地倾斜。 就连轻轻揪住和服衣襟的指尖都洒满了皎洁的月光。 她为爱情的美妙而喜不自胜。 为爱上这么俊美高贵的人而喜不自胜。 这真是无上的幸福。 她怀着如此欢愉开朗的心情,朝着观众席微笑。 用仰望月亮般的视线…… 她注视的方向是那个来帮光实现约定的少年。 神情专注的少年头上,飘浮着光温柔微笑的身影,她似乎可以听见那圆润甜美的声立曰。 ——月夜子,一定有很多人千里迢迢地跑来看你唷,你的一举一动,在花间跳舞、摇起树枝的模样,让大家看得如痴如醉,满足地叹气,你真是花园中最美丽的花。 (光,我好高兴你能来我家。) (我好高兴你温柔地握着我的手,告诉我没有什么好怕的。) (我好高兴听到你赞美我的头发,好高兴你向我保证一定会在观众席看我跳舞,给我最热烈的掌声。) (你每次在我的手心画月亮时,我都高兴得心跳不已,我因此变得更勇敢,能跳出比任何人都美丽的舞蹈。) 那一轮清朗的明月轻轻拥抱着还没开花的寂寞树木,以清脆悦耳的声音轻柔说出「很快就会开花了」,这轮明月如今依然照耀着月夜子。 不曾间断地将清澈光芒倾注在月夜子身上。 光的朋友告诉她。 说光对她做过的约定依然存在…… ◇  ◇  ◇ 是光站在栏杆前观望着光的「花」。 她柔媚地弯曲手臂,摆动手掌,腼腆微笑的模样,完全像是十四、五岁的纯情少女,令是光看得转不开目光。 (学姊实在太美了!) 光也在是光身边看着月夜子跳舞,清澈的眼睛陶醉地眯起。 然后他骄傲地说: 「你看,是光,那就是我花园中最美丽最高贵的红垂枝樱喔。」 ◇  ◇  ◇ (对,只要我还记得光和我之间的约定,月亮就会永远在我的头上照耀。) 她每次扬手、歪头、踏出脚步,都会想起光。 想起光给她的幸福。 想起光给她的爱情。 ——这里又没有花。 ——很快就会开花了。这棵枝叶繁茂的树上会开出最美的樱花,真想看看它的花,一定很漂亮,好期待啊。 ——你的头发是很漂亮的红色耶,留长以后一定很像红垂枝樱,真想看哪。 月夜子不是光最爱的人。 不过,她一点都不在乎这件事。 因为光确确实实爱着月夜子。 两人相逢的那个晚上,月夜子对于恋爱的热切期望,因为光而获得实现。 (是啊,我和空中那一轮明月相爱了。) 有多少女孩体验过这种恋爱呢? 因为某人而得到这么令人小鹿乱撞、眼花撩乱、欣喜若狂的感觉。 (此时此刻,当我跳舞的时候……月亮啊,请再一次降临到我面前吧。) 她仰望着飘浮在观众席上的胧月,不是胆怯地哀求,而是带着灿烂的微笑呼唤。 打开淡红色的扇子,缓缓平举到脸前。 春天的精灵们一边跳舞,一边移向月夜子背后帮她换上新衣服,脱下假发。 村姑的朴素服装顿时换成了缀满樱花花瓣、拖着长长下摆的豪华金红色和服,束起的头发松开,像红色的樱花艳丽地散落在她的胸前和背后。 平凡的村姑摇身变成了春天的女王——樱花精。 观众席纷纷传来惊叹,赞赏的目光都集中在月夜子全身上下。 这瞬间,月亮冉冉地降临在月夜子的心中。 光降临在月夜子的心中。 他在月夜子心中微笑,在月夜子心中轻语,在月夜子心中呼吸。 ——垂枝樱的花语是优美的人。 ——真适合月夜子。 月夜子用全身感受着震荡心胸的甜美颤动和幸福的痛楚,并且牢牢地拥抱这些感觉。 (即使神明为我准备了更温和的平淡命运,我也不愿意接受。) (我也不想和葵小姐交换命运。) 想必我将来还是会因寂寞悲伤而心痛欲裂。 还是会思念着光,独自一人看着月亮哭泣。 可是到了人前,我就会擦乾眼泪,露出最美丽的 笑容。 因为我是花园中最美丽最高贵的花。 今后我也会永远当这样的花。 当一朵让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称赞其美丽、优雅,艳名传遍远方,连照顾花朵的主人也与有荣焉,如此美丽、不可侵犯的花! 月夜子的部分快要结束了。 月光渐渐淡化,月夜子心中的光也走了。 她寂寞得难以自抑:心头揪紧。 但月夜子已经不再害怕遮住月亮的乌云,也不再怕黑了。 因为她知道,在厚厚的云层后方永远有月亮在照耀。 「再见,光,我永远爱你。」 她朝这位使一朵花苞都没有的树木开满红花的少年泪眼朦胧地轻声说道。 「我也是,月夜子。」 落幕之前,她彷佛听到了温柔的道别之语。 ◇  ◇  ◇ 遵守约定真是困难呢,是光。 我和人做约定时都是很认真的,而且我也相信自己真的能做到。 约定事情的瞬间,我都觉得和那个女孩心灵相通,而且对方都会高兴又害羞地对我微笑,我非常喜欢那种神圣又幸福甜蜜的感觉。 可是,看似能够实现的约定,有时还是会无法实现呢。 嗯?你说我做了太多约定? 不要动不动就和人约定事情,也要替你这个代我实现约定的人想想? 对耶,真昀辛苦你了。 尤其是这一次。 除了月夜子的事以外,还有葵小姐和一朱大哥的事,完全超出我的预料,我早已停止的心脏都快要吓破了。要是葵小姐有个什么万一,我一定悔恨到永远无法升天,幸亏葵小姐平安无事。 后来也多亏你拚命地赶回去月夜子身边。被丢在这种没有电车和公车的荒郊野外,就算想搭便车,别人看到你那像要杀人的凶狠表情根本不敢停车,结果你只好不顾一切冲上马路挡住卡车,这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况。 你就像从前一样,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只是一心三思地为了别人往前冲。 是光。 我实现了跟月夜子做的约定吗? 答案或许就在当天的舞台上吧。 你一脸认真地在栏杆边画了一个大大的月亮之后,月夜子突然变得很有活力,很流畅地跳起舞。 因为你帮我给了月夜子一个月亮。 那是比我更大、会永远不停发光的月亮。 月夜子是我的骄傲。 月夜子那艳丽的微笑、生气盎然的眼眸、优雅的手部动作、活泼摇曳的红发,总是令我痴迷不已。 看到月夜子跳舞,我都会忍不住挺起腰杆,魂都飞到半空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孩! 第一次见面时,她只是个极度渴望恋爱的怯懦女孩,但是后来却绽放得那么漂亮。 当月夜子微笑着说她不想和葵小姐交换命运时,我真的打从心底为她感到骄傲。 月夜子不会去和别人比较。 她不会羡慕别人拥有的东西。 她勇于承受自由背后附带的危险和伤痛,积极乐观地看着前方。 我偶尔也会想要诅咒命运,在这种时候,我会为自己的软弱无力感到绝望,徘徊在黑暗的迷宫之中。 还仓消极地想着,我真的该出生在这世上吗?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但是,看到像红垂枝樱一样骄傲的月夜子,我也会觉得自己应该继续向前迈进。 在日舞社的活动室和月夜子讲内心话、拥抱、亲吻,真的很愉快,我们一起做过很多危险或禁忌的事。 她是我最棒的情人。 是我的共犯。 月夜子说她是因为认识我而改变,其实她的坚强都是靠自己的努力而得来的。 所以,绝对不会因为我死了就消失。 只要继续跳舞,月夜子迟早会明白这一点。 一定会有很多人为了观赏月夜子的舞蹈不远千里而来,为那红垂枝樱摇曳枝极,落英缤纷的美景赞叹不已,受到鼓舞,并且赞扬、广传月夜子的美。 是光,可以的话,我真想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亲自把你介绍给月夜子。 把我引以自豪的朋友介绍给我引以自豪的情人。 我一直觉得月夜子和你一定很合得来,因为你们都很有胆识,都有不受别人评价影响的坚强,而且对重要的事都会全力以赴。 月夜子很爱笑,如果你们常常在一起,或许你也能因她的影响而学会怎么笑。 如果能这样就好了。 还有,等我不在了以后,如果你能常常和月夜子谈起我,回忆起我的事,我会很开心的。 今后我也会一直看着月夜子,无论我身在何处,都会为月夜子热烈鼓掌。 我如今在地球上。 有朝一日会在天空的另一方。 如果我所爱的你们能在欢笑中度过每一天,即使我独自飘流在宇宙,也会满心欢喜舒畅。 一定能耐得住寂寞。 终章 你走了以后 第一学期的最后一天,是光把加入日舞研究社的申请书缴交给月夜子。 正确说来,应该是被迫缴交。 「请多多指教,月夜子学姊。」 一旁的帆夏很愉快地鞠躬行礼。 她平时总是横眉竖目,看起来好像一直在生气似的,此时却眉开眼笑,满面喜色。 在结业典礼时,她也一直是笑咪咪的。 「赤城,你也该好好打招呼嘛,以后就要成为正式社员让学姊关照了呢。」 帆夏一边说,一边按着是光的后脑,逼他鞠躬。 「为什么连我都得入社啊?」 「别这么婆婆妈妈的,我和美智留都申请人社了,你就认命吧。」 「我……我还有班上的工作和委员会的工作,没办法常常来,可是既然小帆入社我就跟着来了……呃,我觉得赤城也该参加社团,因为有助于学期评量……」 绑辫子的班长战战兢兢地说。 「应该没有第二个这么奇特的社团会让流氓入社……这是最后的更生机会了。」 「我才不是流氓!别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是光一吼,美智留就缩到帆夏背后。 「不要凶美智留啦。赤城,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嘛,反正你闲得很,这间教室待起来也很舒服。你自己明明也说过,放学后一群人热热闹闹地众在这里也不错啊。」 听到帆夏这么说,是光不禁脸颊发烫。 他的确说过这些话。 那时麻烦刚解决,令他放松了戒备。 现在想起光的哥哥一朱,他依然会很气愤,葵还没完全恢复精神的模样也让他很担心。 无论如何,光的遗憾又减少了一件。 放学后,是光呆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帆夏走过来说: 「今天放学后要去社团吗?」 「喔,我本来就只是在学姊的问题解决之前暂时加入而已……不过那地方也不坏啦。以后没事做了,还真是有点寂寞。」 当时真是不该感触良多地这样喃喃自语。 「那你干脆正式加入社团嘛,刚好我正在考虑入社,所以也帮你拿了一份申请书。」 帆夏突然这么说。 「我不用了,你要加入就自己去加入吧。」 是光焦急地回答。 「不行,要是你不加入……就没意义了。」 帆夏噘起嘴巴,脸颊泛红地瞪着是光,害他坐立不安,说不出话,结果只好乖乖地以正楷填写帆夏拿回来的入社申请书。 (好好一个男人,如果学期评量里写着「参加社团:日舞社」会提高评价吗?应该会更令人反感吧……) 是光抿着嘴沉吟,飘在旁边的光开朗地说: 「女生有三人,男生只有你一人,就像后宫一样呢。」 「谁在搞后宫啊!」 是光忍不住大叫。 帆夏顿时挑起眉梢,红着脸说: 「什、什么后宫……赤城,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啦!笨蛋!色狼!」 说完还踢了他的屁股。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不行啦!我喜欢的是白马王子型的,至于怪兽型或野兽型就……」 美智留也吓到了。 「不是啦!刚才那是……」 是光紧张地正要开口解释,却有个洪亮的声音应道: 「加入赤城的后宫也不错啊。」 一直带着悠哉微笑观望是光他们对谈的月夜子突然说出这句惊人的发言。 她对睁大眼睛的帆夏眨眨眼。 「谈恋爱就是要有竞争对手才刺激嘛,我要不要也来插一脚呢?」 又是一句震撼弹般的发言。 「不、不行啦!月夜子学姊和赤、赤赤赤赤城怎么可以……」 「是啊!你胡说什么啦!学姊!」 「哇哇哇哇!赤城竟然这么受欢迎?」 月夜子愉快地看着惊慌失措的学弟妹们。 「哎唷,赤城以后一定会变成好男人,最好还是早点把他吃掉吧。」 月夜子这句话根本是核弹等级。 她完全乐在其中。 「我也有同感,在我看来是光现在已经是好男人,也是个大英雄喔。」 光也笑着加入对话。 光说过月夜子和是光有些地方很相似,是光只当他在开玩笑。 (学姊和你才是一模一样啦!光!) 是光正在想,加入这种学姊带领的社团还真令人害怕,帆夏突然拉拉他的手臂,凑过来小声地说: 「后、后宫那种东西,你绝对应付不来的啦……我是秉持着天芥菜的义务向你提出忠告喔……」 看她这么认真地悄悄告诫,是光不由得有种奇妙的心情。 (她一直在关心我、帮助我……) 绝对不能忽视这些关怀,把一切视为理所当然。 所以是光低声说道: 「式部,我没有忘记。」 「嗯?」 「我没忘记你说过喜欢我。」 是光目前还没搞清楚自己对帆夏有怎样的感觉。 不过,他觉得应该诚实地面对她,以免害她为那天在顶楼一时冲动说出的话感到后悔。 帆夏哑口无言,脸颊一下子红得像煮开的茶壶,她遽然退开是光身边。 「啊啊啊啊啊啊啊!快点忘记啦!」 她哭丧着脸,弯着身子抱住头大喊。 「哎呀,赤城竟然有办法让女孩子这样脸红,到底说了什么甜言蜜语呢?」 「我才没说那种话!」 「是光,你的技能真的变强了,我真担心你的将来。」 月夜子和光连番调侃,美智留瞪大眼睛、帆夏叫着「笨蛋笨蛋笨蛋!我再也不信任你了!」,是光心想自己会置身于这吵杂的地方真是不可思议,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却不觉得讨厌。 以后我放学后都会来这里和她们度过这样的时光吗……是光正在这么想,看到温柔微笑的光,心中突然吹过一阵寒风。 ——光死了以后你寂寞吗? 是光当时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如果光现在消失在他面前,他会有什么感觉? 想到这里,是光心底深处便沉寂下来。 啊啊,到了那时候,我一定会寂寞得受不了。 一定就像身体缺了一个部分,难过得无法形容。 不过,所谓的相遇,本来就包含了这种代价。 趁现在和这家伙尽情相处吧。 一起享受生活、一起分享心情、一起欢笑吧。 趁着这个带给他各种相遇和感情、爱拈花惹草、又爱惹麻烦的朋友还在地球的时候…… ◇  ◇  ◇ 「赤城先生这次也非常活跃呢。」 「……」 朝衣漠视跟在身边的雏,走在没有路人的安静走廊上。 「会长也差不多该认同赤城先生了吧?」 「……不可能。」 是啊,不可能的。 包括他已经正式加入月夜子擅自成立的日舞研究社那件事在内…… 月夜子虽有苦衷,但她竟然听从一朱的命令把葵逼到绝境,所以朝衣一点都不想同情她。 葵现在想起当时的事还会吓得直发抖,发现自己如此软弱无力更是让她既震惊又苦恼。 一向溺爱葵的头条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也是气一朱气得半死。 他对朝衣这么说: ——我本来以为一朱缺乏领导才能,没想 到他不是母亲的傀儡,而是个性恶劣的怪兽。头条家该靠向藤花,而非蔷薇。 ——要不要和我联手啊?朝衣?你和我的目的应该差不多吧? 朝衣一面敷衍雏,一面沉思。 她的表情越来越肃穆。 若跟头条联手,对她也有好处。 没人能保证一朱不会再对葵下手,一定要把他彻底击垮。 不过…… 一朱搞错了。 他搞错一件对葵而言很残酷的事。 葵并不是光的「最爱」…… ◇  ◇  ◇ 「那个男人真野蛮呢,三之宫。」 一朱用甜美的声音向笼中的变色龙说话。 他着迷地眯起眼睛,看着拥有冷漠眼睛的绿鳞爬虫类动物伸出舌头,把他喂食的昆虫卷进嘴里。 「竟然打我的脸,真是不可原谅。」 一朱的眼下和鼻子周围还留有瘀青,上唇内侧也擦伤了,一吃东西就会痛。 每次伤口痛起来,他就更恨那个有一头红发和锐利目光的少年。 「我迟早要让那家伙跪在我的面前。」 他离开笼子,点燃香炉。 「我好期待那一天呢,三之宫。」 白烟飘出,浓郁的甜香弥漫在整个房间。 唤醒「六条」的仪式开始了。 他站在全身镜前,脱下衬衫长裤,穿起红色连身裙,戴上光泽亮丽的黑色假发,在瘀青的地方擦了厚厚的遮瑕膏和粉底,扑了粉,画上眉毛,夹卷睫毛,涂上口红,变成了女儿身。 映在镜中的是身材苗条,有一颈乌黑长发的蜘蛛化身。 一朱露出媚惑的微笑,喃喃说道: 「怎样啊,光,我比你花园里的任何一朵花都漂亮吧。」 你的「最爱」应该是我吧。 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接近你,因你而受伤,因你而痛苦,因你而改变命运。 所以,我才是你的「最爱」。 小紫的野心——我只是暂时叫你哥哥喔! 他像光一样回头,让我吓了一大跳…… 「咦?又出门了?」紫织子一边用乾布擦拭小晴洗好的盘子,一边叫道。「哪里?哪里?是光哥哥说过他要去哪里吗?」 「不知道,好像是跟学校朋友有约。上次他还在晚上穿着制服出门呢。」 如果那孩子真的交到朋友就太好了……是光的姑姑小晴以神似是光的凶狠眼神、紧抿的嘴巴说道。 紫织子还是很不高兴。 (讨厌,天气这么好,我还以为是光哥哥会说要带我出去玩呢。早知道我就先跟他约了啦——我本来猜他绝对没有朋友,应该很闲,真是太大意了!) 所谓的朋友该不会是女生吧? (不会的,是光哥哥看起来就是很没女人缘的样子,长得像流氓,讲话粗鲁,态度嚣张,一般人不敢说的话他都能满不在乎地说出来。) 刚开始时,紫织子也觉得他是个惹人厌的罗唆家伙。 她根本不相信光会有这种朋友。 可是,紫织子真的寂寞、难过的时候,是光却拚了命地照顾她。 紫织子失去了爷爷这个唯一的家人以后,是光还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是光去接被久世带走的她,更是令她永生难忘。 赤城一家人,包括正风爷爷和小晴阿姨在内,每个人都长相凶狠、说话毫不客气,但每个人都很照顾紫织子,就连寄养在赤城家的酷猫小瑠璃也和她处得很好。紫织子住进赤城家没多少时日,但是她已经爱上了这个家和每一个成员。 她尤其喜欢是光。 ——等我长大以后,你要代替光夺走我的第一次唷。 她踮起脚尖轻声说道,把是光吓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小紫,你这家伙……别说那种事。 后来是光板着脸教训她。 ——那种事是指什么? 紫织子可爱地装傻,又令是光红着脸说不出话。 如果逼得太急,个性正经的是光一定会提高警戒,所以姑且把那个「约定」藏在心底吧。 紫织子会叫他「是光哥哥」,其实有她自己的考量。 因为叫他「赤城」或「是光」的人多的是,却没有一个人叫他「哥哥」,所以叫他「哥哥」的紫织子就会在他心中享有特别的地位。 而且叫他「哥哥」的时候,紫织子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感觉很舒服…… 所以她决定暂时这样叫他。 是啊,就算以后成为是光的女朋友或太太,现在还是可以享受当「妹妹」的乐趣,而且这样也有助于和他培养感情。 不过,是光这阵子似乎忙到没时间理睬这个可爱妹妹。 他经常一个人关在房间自言自语,抱头呻吟,红着脸大吼,紫织子撒娇要他陪她玩,他也会说着「我正在忙,晚一点吧」把她赶出来。 紫织子本来斗志昂扬地想着「今天一定要成功!」呢。 (如果……如果是要和女生约会,我绝不原谅他!) 帮完小晴之后,紫织子悄悄地跑去观察是光。 是光此时正在门口绑鞋带,紫织子抱着小瑠璃走近他的背后,垮着肩膀,一脸落寞地说:「是光哥哥,你又要出去了吗?我还以为今天你会一直陪我呢。」 紫织子的眼眶中已有泪水在打转。 她最拿手的就是假哭。 是光为难地说「我明天再陪你玩」。 「可是……今天不能陪我吗?能不能让我跟去……?我会乖乖听话的。」 「不、不行啦,明天我会一直陪你,所以你今天就和小瑠璃玩吧,也可以丢找爷爷下五子棋啊。」 「……嗯。」紫织子在心中啧啧抱怨,但还是以寂寞的表情点头。在这种时候死皮赖脸地扯住他绝对不是好方法。 先引起是光的罪恶感,下次提出要求时就简单多了。不过…… (竟然丢下我,自己跑出去玩!是光哥哥笨蛋笨蛋笨蛋!) 她气愤难平地对着是光的背影皱起脸孔,龇牙咧嘴地扮鬼脸时…… 是光突然回头了。 「——!」 紫织子吓得停止呼吸。 光还在世的时候,每次紫织子偷偷扮鬼脸,或是嘟着嘴巴比中指,光都会在最巧妙的时机回头,笑咪咪地望着惊慌的紫织子。 所以,那时的是光感觉好像光。 那一瞬间,是光好像和光那金色透明的头发轻轻摇曳、温柔微笑的身影重叠了。 光的幻影消失后,紫织子看着愕然的是光,立刻红了脸。 为什么?为什么是光哥哥会像光一样回头?他明明那么迟钝,一点都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情。为什么会突然看过来?我也有不方便让人看的时候啊! 紫织子连眼底都羞红了。 「笨蛋!」 她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 「呜呜呜呜呜呜~~~~」 紫织子抱着小瑠璃,缩在房间角落甩着双脚。 是光哥哥这家伙,竟然回头了,竟然回头了,竟然回头了…… 因为她不停地摇晃,小瑠璃很不舒服地逃开。 「呜呜呜呜……我、我才不会输!」 对了,暑假就快到了。到时一定要让是光哥哥补足这阵子对她的亏欠。 紫织子努力转换心情,把最爱的嫩绿色笔记本放在腿上,拿起天蓝色的笔写起暑假计划。 和是光哥哥一起放烟火,和是光哥哥一起吃刨冰,和是光哥哥一起吃流水凉面,和是光哥哥一起看牵牛花开花,和是光哥哥一起去抓独角仙,和是光哥哥一起听广播音乐做体操。 「还有……」 对,绝对不能漏掉这项。紫织子露出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在笔记本中间大大地写上: 「和是光哥哥一起去游泳。」 他像光一样回头,让我吓了一大跳…… 「咦?又出门了?」紫织子一边用乾布擦拭小晴洗好的盘子,一边叫道。「哪里?哪里?是光哥哥说过他要去哪里吗?」 「不知道,好像是跟学校朋友有约。上次他还在晚上穿着制服出门呢。」 如果那孩子真的交到朋友就太好了……是光的姑姑小晴以神似是光的凶狠眼神、紧抿的嘴巴说道。 紫织子还是很不高兴。 (讨厌,天气这么好,我还以为是光哥哥会说要带我出去玩呢。早知道我就先跟他约了啦——我本来猜他绝对没有朋友,应该很闲,真是太大意了!) 所谓的朋友该不会是女生吧? (不会的,是光哥哥看起来就是很没女人缘的样子,长得像流氓,讲话粗鲁,态度嚣张,一般人不敢说的话他都能满不在乎地说出来。) 刚开始时,紫织子也觉得他是个惹人厌的罗唆家伙。 她根本不相信光会有这种朋友。 可是,紫织子真的寂寞、难过的时候,是光却拚了命地照顾她。 紫织子失去了爷爷这个唯一的家人以后,是光还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是光去接被久世带走的她,更是令她永生难忘。 赤城一家人,包括正风爷爷和小晴阿姨在内,每个人都长相凶狠、说话毫不客气,但每个人都很照顾紫织子,就连寄养在赤城家的酷猫小瑠璃也和她处得很好。紫织子住进赤城家没多少时日,但是她已经爱上了这个家和每一个成员。 她尤其喜欢是光。 ——等我长大以后,你要代替光夺走我的第一次唷。 她踮起脚尖轻声说道,把是光吓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小紫,你这家伙……别说那种事。 后来是光板着脸教训她。 ——那种事是指什么? 紫织子可爱地装傻,又令是光红着脸说不出话。 如果逼得太急,个性正经的是光一定会提高警戒,所以姑且把那个「约定」藏在心底吧。 紫织子会叫他「是光哥哥」,其实有她自己的考量。 因为叫他「赤城」或「是光」的人多的是,却没有一个人叫他「哥哥」,所以叫他「哥哥」的紫织子就会在他心中享有特别的地位。 而且叫他「哥哥」的时候,紫织子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感觉很舒服…… 所以她决定暂时这样叫他。 是啊,就算以后成为是光的女朋友或太太,现在还是可以享受当「妹妹」的乐趣,而且这样也有助于和他培养感情。 不过,是光这阵子似乎忙到没时间理睬这个可爱妹妹。 他经常一个人关在房间自言自语,抱头呻吟,红着脸大吼,紫织子撒娇要他陪她玩,他也会说着「我正在忙,晚一点吧」把她赶出来。 紫织子本来斗志昂扬地想着「今天一定要成功!」呢。 (如果……如果是要和女生约会,我绝不原谅他!) 帮完小晴之后,紫织子悄悄地跑去观察是光。 是光此时正在门口绑鞋带,紫织子抱着小瑠璃走近他的背后,垮着肩膀,一脸落寞地说:「是光哥哥,你又要出去了吗?我还以为今天你会一直陪我呢。」 紫织子的眼眶中已有泪水在打转。 她最拿手的就是假哭。 是光为难地说「我明天再陪你玩」。 「可是……今天不能陪我吗?能不能让我跟去……?我会乖乖听话的。」 「不、不行啦,明天我会一直陪你,所以你今天就和小瑠璃玩吧,也可以丢找爷爷下五子棋啊。」 「……嗯。」紫织子在心中啧啧抱怨,但还是以寂寞的表情点头。在这种时候死皮赖脸地扯住他绝对不是好方法。 先引起是光的罪恶感,下次提出要求时就简单多了。不过…… (竟然丢下我,自己跑出去玩!是光哥哥笨蛋笨蛋笨蛋!) 她气愤难平地对着是光的背影皱起脸孔,龇牙咧嘴地扮鬼脸时…… 是光突然回头了。 「——!」 紫织子吓得停止呼吸。 光还在世的时候,每次紫织子偷偷扮鬼脸,或是嘟着嘴巴比中指,光都会在最巧妙的时机回头,笑咪咪地望着惊慌的紫织子。 所以,那时的是光感觉好像光。 那一瞬间,是光好像和光那金色透明的头发轻轻摇曳、温柔微笑的身影重叠了。 光的幻影消失后,紫织子看着愕然的是光,立刻红了脸。 为什么?为什么是光哥哥会像光一样回头?他明明那么迟钝,一点都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情。为什么会突然看过来?我也有不方便让人看的时候啊! 紫织子连眼底都羞红了。 「笨蛋!」 她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 「呜呜呜呜呜呜~~~~」 紫织子抱着小瑠璃,缩在房间角落甩着双脚。 是光哥哥这家伙,竟然回头了,竟然回头了,竟然回头了…… 因为她不停地摇晃,小瑠璃很不舒服地逃开。 「呜呜呜呜……我、我才不会输!」 对了,暑假就快到了。到时一定要让是光哥哥补足这阵子对她的亏欠。 紫织子努力转换心情,把最爱的嫩绿色笔记本放在腿上,拿起天蓝色的笔写起暑假计划。 和是光哥哥一起放烟火,和是光哥哥一起吃刨冰,和是光哥哥一起吃流水凉面,和是光哥哥一起看牵牛花开花,和是光哥哥一起去抓独角仙,和是光哥哥一起听广播音乐做体操。 「还有……」 对,绝对不能漏掉这项。紫织子露出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在笔记本中间大大地写上: 「和是光哥哥一起去游泳。」 他像光一样回头,让我吓了一大跳…… 「咦?又出门了?」紫织子一边用乾布擦拭小晴洗好的盘子,一边叫道。「哪里?哪里?是光哥哥说过他要去哪里吗?」 「不知道,好像是跟学校朋友有约。上次他还在晚上穿着制服出门呢。」 如果那孩子真的交到朋友就太好了……是光的姑姑小晴以神似是光的凶狠眼神、紧抿的嘴巴说道。 紫织子还是很不高兴。 (讨厌,天气这么好,我还以为是光哥哥会说要带我出去玩呢。早知道我就先跟他约了啦——我本来猜他绝对没有朋友,应该很闲,真是太大意了!) 所谓的朋友该不会是女生吧? (不会的,是光哥哥看起来就是很没女人缘的样子,长得像流氓,讲话粗鲁,态度嚣张,一般人不敢说的话他都能满不在乎地说出来。) 刚开始时,紫织子也觉得他是个惹人厌的罗唆家伙。 她根本不相信光会有这种朋友。 可是,紫织子真的寂寞、难过的时候,是光却拚了命地照顾她。 紫织子失去了爷爷这个唯一的家人以后,是光还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是光去接被久世带走的她,更是令她永生难忘。 赤城一家人,包括正风爷爷和小晴阿姨在内,每个人都长相凶狠、说话毫不客气,但每个人都很照顾紫织子,就连寄养在赤城家的酷猫小瑠璃也和她处得很好。紫织子住进赤城家没多少时日,但是她已经爱上了这个家和每一个成员。 她尤其喜欢是光。 ——等我长大以后,你要代替光夺走我的第一次唷。 她踮起脚尖轻声说道,把是光吓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小紫,你这家伙……别说那种事。 后来是光板着脸教训她。 ——那种事是指什么? 紫织子可爱地装傻,又令是光红着脸说不出话。 如果逼得太急,个性正经的是光一定会提高警戒,所以姑且把那个「约定」藏在心底吧。 紫织子会叫他「是光哥哥」,其实有她自己的考量。 因为叫他「赤城」或「是光」的人多的是,却没有一个人叫他「哥哥」,所以叫他「哥哥」的紫织子就会在他心中享有特别的地位。 而且叫他「哥哥」的时候,紫织子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感觉很舒服…… 所以她决定暂时这样叫他。 是啊,就算以后成为是光的女朋友或太太,现在还是可以享受当「妹妹」的乐趣,而且这样也有助于和他培养感情。 不过,是光这阵子似乎忙到没时间理睬这个可爱妹妹。 他经常一个人关在房间自言自语,抱头呻吟,红着脸大吼,紫织子撒娇要他陪她玩,他也会说着「我正在忙,晚一点吧」把她赶出来。 紫织子本来斗志昂扬地想着「今天一定要成功!」呢。 (如果……如果是要和女生约会,我绝不原谅他!) 帮完小晴之后,紫织子悄悄地跑去观察是光。 是光此时正在门口绑鞋带,紫织子抱着小瑠璃走近他的背后,垮着肩膀,一脸落寞地说:「是光哥哥,你又要出去了吗?我还以为今天你会一直陪我呢。」 紫织子的眼眶中已有泪水在打转。 她最拿手的就是假哭。 是光为难地说「我明天再陪你玩」。 「可是……今天不能陪我吗?能不能让我跟去……?我会乖乖听话的。」 「不、不行啦,明天我会一直陪你,所以你今天就和小瑠璃玩吧,也可以丢找爷爷下五子棋啊。」 「……嗯。」紫织子在心中啧啧抱怨,但还是以寂寞的表情点头。在这种时候死皮赖脸地扯住他绝对不是好方法。 先引起是光的罪恶感,下次提出要求时就简单多了。不过…… (竟然丢下我,自己跑出去玩!是光哥哥笨蛋笨蛋笨蛋!) 她气愤难平地对着是光的背影皱起脸孔,龇牙咧嘴地扮鬼脸时…… 是光突然回头了。 「——!」 紫织子吓得停止呼吸。 光还在世的时候,每次紫织子偷偷扮鬼脸,或是嘟着嘴巴比中指,光都会在最巧妙的时机回头,笑咪咪地望着惊慌的紫织子。 所以,那时的是光感觉好像光。 那一瞬间,是光好像和光那金色透明的头发轻轻摇曳、温柔微笑的身影重叠了。 光的幻影消失后,紫织子看着愕然的是光,立刻红了脸。 为什么?为什么是光哥哥会像光一样回头?他明明那么迟钝,一点都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情。为什么会突然看过来?我也有不方便让人看的时候啊! 紫织子连眼底都羞红了。 「笨蛋!」 她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 「呜呜呜呜呜呜~~~~」 紫织子抱着小瑠璃,缩在房间角落甩着双脚。 是光哥哥这家伙,竟然回头了,竟然回头了,竟然回头了…… 因为她不停地摇晃,小瑠璃很不舒服地逃开。 「呜呜呜呜……我、我才不会输!」 对了,暑假就快到了。到时一定要让是光哥哥补足这阵子对她的亏欠。 紫织子努力转换心情,把最爱的嫩绿色笔记本放在腿上,拿起天蓝色的笔写起暑假计划。 和是光哥哥一起放烟火,和是光哥哥一起吃刨冰,和是光哥哥一起吃流水凉面,和是光哥哥一起看牵牛花开花,和是光哥哥一起去抓独角仙,和是光哥哥一起听广播音乐做体操。 「还有……」 对,绝对不能漏掉这项。紫织子露出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在笔记本中间大大地写上: 「和是光哥哥一起去游泳。」 他像光一样回头,让我吓了一大跳…… 「咦?又出门了?」紫织子一边用乾布擦拭小晴洗好的盘子,一边叫道。「哪里?哪里?是光哥哥说过他要去哪里吗?」 「不知道,好像是跟学校朋友有约。上次他还在晚上穿着制服出门呢。」 如果那孩子真的交到朋友就太好了……是光的姑姑小晴以神似是光的凶狠眼神、紧抿的嘴巴说道。 紫织子还是很不高兴。 (讨厌,天气这么好,我还以为是光哥哥会说要带我出去玩呢。早知道我就先跟他约了啦——我本来猜他绝对没有朋友,应该很闲,真是太大意了!) 所谓的朋友该不会是女生吧? (不会的,是光哥哥看起来就是很没女人缘的样子,长得像流氓,讲话粗鲁,态度嚣张,一般人不敢说的话他都能满不在乎地说出来。) 刚开始时,紫织子也觉得他是个惹人厌的罗唆家伙。 她根本不相信光会有这种朋友。 可是,紫织子真的寂寞、难过的时候,是光却拚了命地照顾她。 紫织子失去了爷爷这个唯一的家人以后,是光还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是光去接被久世带走的她,更是令她永生难忘。 赤城一家人,包括正风爷爷和小晴阿姨在内,每个人都长相凶狠、说话毫不客气,但每个人都很照顾紫织子,就连寄养在赤城家的酷猫小瑠璃也和她处得很好。紫织子住进赤城家没多少时日,但是她已经爱上了这个家和每一个成员。 她尤其喜欢是光。 ——等我长大以后,你要代替光夺走我的第一次唷。 她踮起脚尖轻声说道,把是光吓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小紫,你这家伙……别说那种事。 后来是光板着脸教训她。 ——那种事是指什么? 紫织子可爱地装傻,又令是光红着脸说不出话。 如果逼得太急,个性正经的是光一定会提高警戒,所以姑且把那个「约定」藏在心底吧。 紫织子会叫他「是光哥哥」,其实有她自己的考量。 因为叫他「赤城」或「是光」的人多的是,却没有一个人叫他「哥哥」,所以叫他「哥哥」的紫织子就会在他心中享有特别的地位。 而且叫他「哥哥」的时候,紫织子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感觉很舒服…… 所以她决定暂时这样叫他。 是啊,就算以后成为是光的女朋友或太太,现在还是可以享受当「妹妹」的乐趣,而且这样也有助于和他培养感情。 不过,是光这阵子似乎忙到没时间理睬这个可爱妹妹。 他经常一个人关在房间自言自语,抱头呻吟,红着脸大吼,紫织子撒娇要他陪她玩,他也会说着「我正在忙,晚一点吧」把她赶出来。 紫织子本来斗志昂扬地想着「今天一定要成功!」呢。 (如果……如果是要和女生约会,我绝不原谅他!) 帮完小晴之后,紫织子悄悄地跑去观察是光。 是光此时正在门口绑鞋带,紫织子抱着小瑠璃走近他的背后,垮着肩膀,一脸落寞地说:「是光哥哥,你又要出去了吗?我还以为今天你会一直陪我呢。」 紫织子的眼眶中已有泪水在打转。 她最拿手的就是假哭。 是光为难地说「我明天再陪你玩」。 「可是……今天不能陪我吗?能不能让我跟去……?我会乖乖听话的。」 「不、不行啦,明天我会一直陪你,所以你今天就和小瑠璃玩吧,也可以丢找爷爷下五子棋啊。」 「……嗯。」紫织子在心中啧啧抱怨,但还是以寂寞的表情点头。在这种时候死皮赖脸地扯住他绝对不是好方法。 先引起是光的罪恶感,下次提出要求时就简单多了。不过…… (竟然丢下我,自己跑出去玩!是光哥哥笨蛋笨蛋笨蛋!) 她气愤难平地对着是光的背影皱起脸孔,龇牙咧嘴地扮鬼脸时…… 是光突然回头了。 「——!」 紫织子吓得停止呼吸。 光还在世的时候,每次紫织子偷偷扮鬼脸,或是嘟着嘴巴比中指,光都会在最巧妙的时机回头,笑咪咪地望着惊慌的紫织子。 所以,那时的是光感觉好像光。 那一瞬间,是光好像和光那金色透明的头发轻轻摇曳、温柔微笑的身影重叠了。 光的幻影消失后,紫织子看着愕然的是光,立刻红了脸。 为什么?为什么是光哥哥会像光一样回头?他明明那么迟钝,一点都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情。为什么会突然看过来?我也有不方便让人看的时候啊! 紫织子连眼底都羞红了。 「笨蛋!」 她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 「呜呜呜呜呜呜~~~~」 紫织子抱着小瑠璃,缩在房间角落甩着双脚。 是光哥哥这家伙,竟然回头了,竟然回头了,竟然回头了…… 因为她不停地摇晃,小瑠璃很不舒服地逃开。 「呜呜呜呜……我、我才不会输!」 对了,暑假就快到了。到时一定要让是光哥哥补足这阵子对她的亏欠。 紫织子努力转换心情,把最爱的嫩绿色笔记本放在腿上,拿起天蓝色的笔写起暑假计划。 和是光哥哥一起放烟火,和是光哥哥一起吃刨冰,和是光哥哥一起吃流水凉面,和是光哥哥一起看牵牛花开花,和是光哥哥一起去抓独角仙,和是光哥哥一起听广播音乐做体操。 「还有……」 对,绝对不能漏掉这项。紫织子露出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在笔记本中间大大地写上: 「和是光哥哥一起去游泳。」 他像光一样回头,让我吓了一大跳…… 「咦?又出门了?」紫织子一边用乾布擦拭小晴洗好的盘子,一边叫道。「哪里?哪里?是光哥哥说过他要去哪里吗?」 「不知道,好像是跟学校朋友有约。上次他还在晚上穿着制服出门呢。」 如果那孩子真的交到朋友就太好了……是光的姑姑小晴以神似是光的凶狠眼神、紧抿的嘴巴说道。 紫织子还是很不高兴。 (讨厌,天气这么好,我还以为是光哥哥会说要带我出去玩呢。早知道我就先跟他约了啦——我本来猜他绝对没有朋友,应该很闲,真是太大意了!) 所谓的朋友该不会是女生吧? (不会的,是光哥哥看起来就是很没女人缘的样子,长得像流氓,讲话粗鲁,态度嚣张,一般人不敢说的话他都能满不在乎地说出来。) 刚开始时,紫织子也觉得他是个惹人厌的罗唆家伙。 她根本不相信光会有这种朋友。 可是,紫织子真的寂寞、难过的时候,是光却拚了命地照顾她。 紫织子失去了爷爷这个唯一的家人以后,是光还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是光去接被久世带走的她,更是令她永生难忘。 赤城一家人,包括正风爷爷和小晴阿姨在内,每个人都长相凶狠、说话毫不客气,但每个人都很照顾紫织子,就连寄养在赤城家的酷猫小瑠璃也和她处得很好。紫织子住进赤城家没多少时日,但是她已经爱上了这个家和每一个成员。 她尤其喜欢是光。 ——等我长大以后,你要代替光夺走我的第一次唷。 她踮起脚尖轻声说道,把是光吓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小紫,你这家伙……别说那种事。 后来是光板着脸教训她。 ——那种事是指什么? 紫织子可爱地装傻,又令是光红着脸说不出话。 如果逼得太急,个性正经的是光一定会提高警戒,所以姑且把那个「约定」藏在心底吧。 紫织子会叫他「是光哥哥」,其实有她自己的考量。 因为叫他「赤城」或「是光」的人多的是,却没有一个人叫他「哥哥」,所以叫他「哥哥」的紫织子就会在他心中享有特别的地位。 而且叫他「哥哥」的时候,紫织子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感觉很舒服…… 所以她决定暂时这样叫他。 是啊,就算以后成为是光的女朋友或太太,现在还是可以享受当「妹妹」的乐趣,而且这样也有助于和他培养感情。 不过,是光这阵子似乎忙到没时间理睬这个可爱妹妹。 他经常一个人关在房间自言自语,抱头呻吟,红着脸大吼,紫织子撒娇要他陪她玩,他也会说着「我正在忙,晚一点吧」把她赶出来。 紫织子本来斗志昂扬地想着「今天一定要成功!」呢。 (如果……如果是要和女生约会,我绝不原谅他!) 帮完小晴之后,紫织子悄悄地跑去观察是光。 是光此时正在门口绑鞋带,紫织子抱着小瑠璃走近他的背后,垮着肩膀,一脸落寞地说:「是光哥哥,你又要出去了吗?我还以为今天你会一直陪我呢。」 紫织子的眼眶中已有泪水在打转。 她最拿手的就是假哭。 是光为难地说「我明天再陪你玩」。 「可是……今天不能陪我吗?能不能让我跟去……?我会乖乖听话的。」 「不、不行啦,明天我会一直陪你,所以你今天就和小瑠璃玩吧,也可以丢找爷爷下五子棋啊。」 「……嗯。」紫织子在心中啧啧抱怨,但还是以寂寞的表情点头。在这种时候死皮赖脸地扯住他绝对不是好方法。 先引起是光的罪恶感,下次提出要求时就简单多了。不过…… (竟然丢下我,自己跑出去玩!是光哥哥笨蛋笨蛋笨蛋!) 她气愤难平地对着是光的背影皱起脸孔,龇牙咧嘴地扮鬼脸时…… 是光突然回头了。 「——!」 紫织子吓得停止呼吸。 光还在世的时候,每次紫织子偷偷扮鬼脸,或是嘟着嘴巴比中指,光都会在最巧妙的时机回头,笑咪咪地望着惊慌的紫织子。 所以,那时的是光感觉好像光。 那一瞬间,是光好像和光那金色透明的头发轻轻摇曳、温柔微笑的身影重叠了。 光的幻影消失后,紫织子看着愕然的是光,立刻红了脸。 为什么?为什么是光哥哥会像光一样回头?他明明那么迟钝,一点都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情。为什么会突然看过来?我也有不方便让人看的时候啊! 紫织子连眼底都羞红了。 「笨蛋!」 她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 「呜呜呜呜呜呜~~~~」 紫织子抱着小瑠璃,缩在房间角落甩着双脚。 是光哥哥这家伙,竟然回头了,竟然回头了,竟然回头了…… 因为她不停地摇晃,小瑠璃很不舒服地逃开。 「呜呜呜呜……我、我才不会输!」 对了,暑假就快到了。到时一定要让是光哥哥补足这阵子对她的亏欠。 紫织子努力转换心情,把最爱的嫩绿色笔记本放在腿上,拿起天蓝色的笔写起暑假计划。 和是光哥哥一起放烟火,和是光哥哥一起吃刨冰,和是光哥哥一起吃流水凉面,和是光哥哥一起看牵牛花开花,和是光哥哥一起去抓独角仙,和是光哥哥一起听广播音乐做体操。 「还有……」 对,绝对不能漏掉这项。紫织子露出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在笔记本中间大大地写上: 「和是光哥哥一起去游泳。」 他像光一样回头,让我吓了一大跳…… 「咦?又出门了?」紫织子一边用乾布擦拭小晴洗好的盘子,一边叫道。「哪里?哪里?是光哥哥说过他要去哪里吗?」 「不知道,好像是跟学校朋友有约。上次他还在晚上穿着制服出门呢。」 如果那孩子真的交到朋友就太好了……是光的姑姑小晴以神似是光的凶狠眼神、紧抿的嘴巴说道。 紫织子还是很不高兴。 (讨厌,天气这么好,我还以为是光哥哥会说要带我出去玩呢。早知道我就先跟他约了啦——我本来猜他绝对没有朋友,应该很闲,真是太大意了!) 所谓的朋友该不会是女生吧? (不会的,是光哥哥看起来就是很没女人缘的样子,长得像流氓,讲话粗鲁,态度嚣张,一般人不敢说的话他都能满不在乎地说出来。) 刚开始时,紫织子也觉得他是个惹人厌的罗唆家伙。 她根本不相信光会有这种朋友。 可是,紫织子真的寂寞、难过的时候,是光却拚了命地照顾她。 紫织子失去了爷爷这个唯一的家人以后,是光还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是光去接被久世带走的她,更是令她永生难忘。 赤城一家人,包括正风爷爷和小晴阿姨在内,每个人都长相凶狠、说话毫不客气,但每个人都很照顾紫织子,就连寄养在赤城家的酷猫小瑠璃也和她处得很好。紫织子住进赤城家没多少时日,但是她已经爱上了这个家和每一个成员。 她尤其喜欢是光。 ——等我长大以后,你要代替光夺走我的第一次唷。 她踮起脚尖轻声说道,把是光吓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小紫,你这家伙……别说那种事。 后来是光板着脸教训她。 ——那种事是指什么? 紫织子可爱地装傻,又令是光红着脸说不出话。 如果逼得太急,个性正经的是光一定会提高警戒,所以姑且把那个「约定」藏在心底吧。 紫织子会叫他「是光哥哥」,其实有她自己的考量。 因为叫他「赤城」或「是光」的人多的是,却没有一个人叫他「哥哥」,所以叫他「哥哥」的紫织子就会在他心中享有特别的地位。 而且叫他「哥哥」的时候,紫织子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感觉很舒服…… 所以她决定暂时这样叫他。 是啊,就算以后成为是光的女朋友或太太,现在还是可以享受当「妹妹」的乐趣,而且这样也有助于和他培养感情。 不过,是光这阵子似乎忙到没时间理睬这个可爱妹妹。 他经常一个人关在房间自言自语,抱头呻吟,红着脸大吼,紫织子撒娇要他陪她玩,他也会说着「我正在忙,晚一点吧」把她赶出来。 紫织子本来斗志昂扬地想着「今天一定要成功!」呢。 (如果……如果是要和女生约会,我绝不原谅他!) 帮完小晴之后,紫织子悄悄地跑去观察是光。 是光此时正在门口绑鞋带,紫织子抱着小瑠璃走近他的背后,垮着肩膀,一脸落寞地说:「是光哥哥,你又要出去了吗?我还以为今天你会一直陪我呢。」 紫织子的眼眶中已有泪水在打转。 她最拿手的就是假哭。 是光为难地说「我明天再陪你玩」。 「可是……今天不能陪我吗?能不能让我跟去……?我会乖乖听话的。」 「不、不行啦,明天我会一直陪你,所以你今天就和小瑠璃玩吧,也可以丢找爷爷下五子棋啊。」 「……嗯。」紫织子在心中啧啧抱怨,但还是以寂寞的表情点头。在这种时候死皮赖脸地扯住他绝对不是好方法。 先引起是光的罪恶感,下次提出要求时就简单多了。不过…… (竟然丢下我,自己跑出去玩!是光哥哥笨蛋笨蛋笨蛋!) 她气愤难平地对着是光的背影皱起脸孔,龇牙咧嘴地扮鬼脸时…… 是光突然回头了。 「——!」 紫织子吓得停止呼吸。 光还在世的时候,每次紫织子偷偷扮鬼脸,或是嘟着嘴巴比中指,光都会在最巧妙的时机回头,笑咪咪地望着惊慌的紫织子。 所以,那时的是光感觉好像光。 那一瞬间,是光好像和光那金色透明的头发轻轻摇曳、温柔微笑的身影重叠了。 光的幻影消失后,紫织子看着愕然的是光,立刻红了脸。 为什么?为什么是光哥哥会像光一样回头?他明明那么迟钝,一点都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情。为什么会突然看过来?我也有不方便让人看的时候啊! 紫织子连眼底都羞红了。 「笨蛋!」 她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 「呜呜呜呜呜呜~~~~」 紫织子抱着小瑠璃,缩在房间角落甩着双脚。 是光哥哥这家伙,竟然回头了,竟然回头了,竟然回头了…… 因为她不停地摇晃,小瑠璃很不舒服地逃开。 「呜呜呜呜……我、我才不会输!」 对了,暑假就快到了。到时一定要让是光哥哥补足这阵子对她的亏欠。 紫织子努力转换心情,把最爱的嫩绿色笔记本放在腿上,拿起天蓝色的笔写起暑假计划。 和是光哥哥一起放烟火,和是光哥哥一起吃刨冰,和是光哥哥一起吃流水凉面,和是光哥哥一起看牵牛花开花,和是光哥哥一起去抓独角仙,和是光哥哥一起听广播音乐做体操。 「还有……」 对,绝对不能漏掉这项。紫织子露出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在笔记本中间大大地写上: 「和是光哥哥一起去游泳。」 他像光一样回头,让我吓了一大跳…… 「咦?又出门了?」紫织子一边用乾布擦拭小晴洗好的盘子,一边叫道。「哪里?哪里?是光哥哥说过他要去哪里吗?」 「不知道,好像是跟学校朋友有约。上次他还在晚上穿着制服出门呢。」 如果那孩子真的交到朋友就太好了……是光的姑姑小晴以神似是光的凶狠眼神、紧抿的嘴巴说道。 紫织子还是很不高兴。 (讨厌,天气这么好,我还以为是光哥哥会说要带我出去玩呢。早知道我就先跟他约了啦——我本来猜他绝对没有朋友,应该很闲,真是太大意了!) 所谓的朋友该不会是女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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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是光哥哥看起来就是很没女人缘的样子,长得像流氓,讲话粗鲁,态度嚣张,一般人不敢说的话他都能满不在乎地说出来。) 刚开始时,紫织子也觉得他是个惹人厌的罗唆家伙。 她根本不相信光会有这种朋友。 可是,紫织子真的寂寞、难过的时候,是光却拚了命地照顾她。 紫织子失去了爷爷这个唯一的家人以后,是光还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是光去接被久世带走的她,更是令她永生难忘。 赤城一家人,包括正风爷爷和小晴阿姨在内,每个人都长相凶狠、说话毫不客气,但每个人都很照顾紫织子,就连寄养在赤城家的酷猫小瑠璃也和她处得很好。紫织子住进赤城家没多少时日,但是她已经爱上了这个家和每一个成员。 她尤其喜欢是光。 ——等我长大以后,你要代替光夺走我的第一次唷。 她踮起脚尖轻声说道,把是光吓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小紫,你这家伙……别说那种事。 后来是光板着脸教训她。 ——那种事是指什么? 紫织子可爱地装傻,又令是光红着脸说不出话。 如果逼得太急,个性正经的是光一定会提高警戒,所以姑且把那个「约定」藏在心底吧。 紫织子会叫他「是光哥哥」,其实有她自己的考量。 因为叫他「赤城」或「是光」的人多的是,却没有一个人叫他「哥哥」,所以叫他「哥哥」的紫织子就会在他心中享有特别的地位。 而且叫他「哥哥」的时候,紫织子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感觉很舒服…… 所以她决定暂时这样叫他。 是啊,就算以后成为是光的女朋友或太太,现在还是可以享受当「妹妹」的乐趣,而且这样也有助于和他培养感情。 不过,是光这阵子似乎忙到没时间理睬这个可爱妹妹。 他经常一个人关在房间自言自语,抱头呻吟,红着脸大吼,紫织子撒娇要他陪她玩,他也会说着「我正在忙,晚一点吧」把她赶出来。 紫织子本来斗志昂扬地想着「今天一定要成功!」呢。 (如果……如果是要和女生约会,我绝不原谅他!) 帮完小晴之后,紫织子悄悄地跑去观察是光。 是光此时正在门口绑鞋带,紫织子抱着小瑠璃走近他的背后,垮着肩膀,一脸落寞地说:「是光哥哥,你又要出去了吗?我还以为今天你会一直陪我呢。」 紫织子的眼眶中已有泪水在打转。 她最拿手的就是假哭。 是光为难地说「我明天再陪你玩」。 「可是……今天不能陪我吗?能不能让我跟去……?我会乖乖听话的。」 「不、不行啦,明天我会一直陪你,所以你今天就和小瑠璃玩吧,也可以丢找爷爷下五子棋啊。」 「……嗯。」紫织子在心中啧啧抱怨,但还是以寂寞的表情点头。在这种时候死皮赖脸地扯住他绝对不是好方法。 先引起是光的罪恶感,下次提出要求时就简单多了。不过…… (竟然丢下我,自己跑出去玩!是光哥哥笨蛋笨蛋笨蛋!) 她气愤难平地对着是光的背影皱起脸孔,龇牙咧嘴地扮鬼脸时…… 是光突然回头了。 「——!」 紫织子吓得停止呼吸。 光还在世的时候,每次紫织子偷偷扮鬼脸,或是嘟着嘴巴比中指,光都会在最巧妙的时机回头,笑咪咪地望着惊慌的紫织子。 所以,那时的是光感觉好像光。 那一瞬间,是光好像和光那金色透明的头发轻轻摇曳、温柔微笑的身影重叠了。 光的幻影消失后,紫织子看着愕然的是光,立刻红了脸。 为什么?为什么是光哥哥会像光一样回头?他明明那么迟钝,一点都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情。为什么会突然看过来?我也有不方便让人看的时候啊! 紫织子连眼底都羞红了。 「笨蛋!」 她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 「呜呜呜呜呜呜~~~~」 紫织子抱着小瑠璃,缩在房间角落甩着双脚。 是光哥哥这家伙,竟然回头了,竟然回头了,竟然回头了…… 因为她不停地摇晃,小瑠璃很不舒服地逃开。 「呜呜呜呜……我、我才不会输!」 对了,暑假就快到了。到时一定要让是光哥哥补足这阵子对她的亏欠。 紫织子努力转换心情,把最爱的嫩绿色笔记本放在腿上,拿起天蓝色的笔写起暑假计划。 和是光哥哥一起放烟火,和是光哥哥一起吃刨冰,和是光哥哥一起吃流水凉面,和是光哥哥一起看牵牛花开花,和是光哥哥一起去抓独角仙,和是光哥哥一起听广播音乐做体操。 「还有……」 对,绝对不能漏掉这项。紫织子露出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在笔记本中间大大地写上: 「和是光哥哥一起去游泳。」 他像光一样回头,让我吓了一大跳…… 「咦?又出门了?」紫织子一边用乾布擦拭小晴洗好的盘子,一边叫道。「哪里?哪里?是光哥哥说过他要去哪里吗?」 「不知道,好像是跟学校朋友有约。上次他还在晚上穿着制服出门呢。」 如果那孩子真的交到朋友就太好了……是光的姑姑小晴以神似是光的凶狠眼神、紧抿的嘴巴说道。 紫织子还是很不高兴。 (讨厌,天气这么好,我还以为是光哥哥会说要带我出去玩呢。早知道我就先跟他约了啦——我本来猜他绝对没有朋友,应该很闲,真是太大意了!) 所谓的朋友该不会是女生吧? (不会的,是光哥哥看起来就是很没女人缘的样子,长得像流氓,讲话粗鲁,态度嚣张,一般人不敢说的话他都能满不在乎地说出来。) 刚开始时,紫织子也觉得他是个惹人厌的罗唆家伙。 她根本不相信光会有这种朋友。 可是,紫织子真的寂寞、难过的时候,是光却拚了命地照顾她。 紫织子失去了爷爷这个唯一的家人以后,是光还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是光去接被久世带走的她,更是令她永生难忘。 赤城一家人,包括正风爷爷和小晴阿姨在内,每个人都长相凶狠、说话毫不客气,但每个人都很照顾紫织子,就连寄养在赤城家的酷猫小瑠璃也和她处得很好。紫织子住进赤城家没多少时日,但是她已经爱上了这个家和每一个成员。 她尤其喜欢是光。 ——等我长大以后,你要代替光夺走我的第一次唷。 她踮起脚尖轻声说道,把是光吓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小紫,你这家伙……别说那种事。 后来是光板着脸教训她。 ——那种事是指什么? 紫织子可爱地装傻,又令是光红着脸说不出话。 如果逼得太急,个性正经的是光一定会提高警戒,所以姑且把那个「约定」藏在心底吧。 紫织子会叫他「是光哥哥」,其实有她自己的考量。 因为叫他「赤城」或「是光」的人多的是,却没有一个人叫他「哥哥」,所以叫他「哥哥」的紫织子就会在他心中享有特别的地位。 而且叫他「哥哥」的时候,紫织子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感觉很舒服…… 所以她决定暂时这样叫他。 是啊,就算以后成为是光的女朋友或太太,现在还是可以享受当「妹妹」的乐趣,而且这样也有助于和他培养感情。 不过,是光这阵子似乎忙到没时间理睬这个可爱妹妹。 他经常一个人关在房间自言自语,抱头呻吟,红着脸大吼,紫织子撒娇要他陪她玩,他也会说着「我正在忙,晚一点吧」把她赶出来。 紫织子本来斗志昂扬地想着「今天一定要成功!」呢。 (如果……如果是要和女生约会,我绝不原谅他!) 帮完小晴之后,紫织子悄悄地跑去观察是光。 是光此时正在门口绑鞋带,紫织子抱着小瑠璃走近他的背后,垮着肩膀,一脸落寞地说:「是光哥哥,你又要出去了吗?我还以为今天你会一直陪我呢。」 紫织子的眼眶中已有泪水在打转。 她最拿手的就是假哭。 是光为难地说「我明天再陪你玩」。 「可是……今天不能陪我吗?能不能让我跟去……?我会乖乖听话的。」 「不、不行啦,明天我会一直陪你,所以你今天就和小瑠璃玩吧,也可以丢找爷爷下五子棋啊。」 「……嗯。」紫织子在心中啧啧抱怨,但还是以寂寞的表情点头。在这种时候死皮赖脸地扯住他绝对不是好方法。 先引起是光的罪恶感,下次提出要求时就简单多了。不过…… (竟然丢下我,自己跑出去玩!是光哥哥笨蛋笨蛋笨蛋!) 她气愤难平地对着是光的背影皱起脸孔,龇牙咧嘴地扮鬼脸时…… 是光突然回头了。 「——!」 紫织子吓得停止呼吸。 光还在世的时候,每次紫织子偷偷扮鬼脸,或是嘟着嘴巴比中指,光都会在最巧妙的时机回头,笑咪咪地望着惊慌的紫织子。 所以,那时的是光感觉好像光。 那一瞬间,是光好像和光那金色透明的头发轻轻摇曳、温柔微笑的身影重叠了。 光的幻影消失后,紫织子看着愕然的是光,立刻红了脸。 为什么?为什么是光哥哥会像光一样回头?他明明那么迟钝,一点都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情。为什么会突然看过来?我也有不方便让人看的时候啊! 紫织子连眼底都羞红了。 「笨蛋!」 她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 「呜呜呜呜呜呜~~~~」 紫织子抱着小瑠璃,缩在房间角落甩着双脚。 是光哥哥这家伙,竟然回头了,竟然回头了,竟然回头了…… 因为她不停地摇晃,小瑠璃很不舒服地逃开。 「呜呜呜呜……我、我才不会输!」 对了,暑假就快到了。到时一定要让是光哥哥补足这阵子对她的亏欠。 紫织子努力转换心情,把最爱的嫩绿色笔记本放在腿上,拿起天蓝色的笔写起暑假计划。 和是光哥哥一起放烟火,和是光哥哥一起吃刨冰,和是光哥哥一起吃流水凉面,和是光哥哥一起看牵牛花开花,和是光哥哥一起去抓独角仙,和是光哥哥一起听广播音乐做体操。 「还有……」 对,绝对不能漏掉这项。紫织子露出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在笔记本中间大大地写上: 「和是光哥哥一起去游泳。」 后记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第四集写的是嫂嫂胧月夜唷!在《源氏物语》「花宴」这一章里的相遇经过真是太浪漫了,让人看得心跳不已! 当时读到这本书的贵族公主们,一定也会为光之君和胧月夜的禁忌恋情血脉贲张吧,对方即将成为哥哥的妃子,又是政敌右大臣家的公主,紫式部真的很擅长描写女孩憧憬的情节,让我每次都看得好入迷。 关于胧月夜这个角色,在翻译本和改编创作之中有各种不同的诠释,非常有趣,有的是热情奔放的女性,有的是纯情专一的公主,每一种都很棒。 《光在地球之时……》的月夜子是学姊角色,竹冈老师的人物设计真是一绝,我看到已上色的封面草稿,就对她的艳丽大为惊叹。至于樱花,在平安时代是以山樱花为主流,但月夜子还是比较适合垂枝樱,所以还是决定用这种花。我的故乡还有树龄超过千年的巨大垂枝樱,每到春天我就会和学校的朋友或社团前辈搭电车去赏花兼野餐,那高贵的美感真是令人倾倒。 我现在住的地方,河畔有整排的樱花树,到了春天就会开满樱花,简直会被花瓣淹没。白天的樱花衬托着蓝天确实很漂亮,但是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的梦幻夜樱更是美得令人心胸震荡呢。 在日本人的心目中,樱花之所以这么特别,一定是因为和记忆结合昀缘故。 想着「今天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天!」在河边漫步的夜晚,或是痛苦得有如到了世界末日,白昼含泪走在人群中的时候,都有樱花纷纷飘落。 「胧月夜」的故事是发生在夏天,虽然写于去年秋天,但出版时已经是春未了,北国的樱花现在应该正要开花吧?如果大家看这本书时能像赏樱一样感到愉快安详,那真是我无上的光荣。 《光在地球之时……》目前正在制作广播剧,内容得是原创故事,我心想与其写独立的故事,不如和下一集「末摘花」做个连贯,所以打算往这方向发展。是光终于开始挑战搭讪了,等到看过「末摘花」得知前因后果就会发出会心一笑……我想要写的是这样的内容。 配音员也是千挑万选的唷,是光和光的配音员都很难挑,尤其是是光!声音太高亢好像太活泼,声音太低沉又会显得老气……但我相信一定能找到最适当的人选。 登场人物共有五名,请大家猜测会有哪些人物,同时静心等候,发售日和「末摘花」一样预定在夏末。请大家多多注意fami通文库的官方网站,这本书出版时或许会发布什么消息。 说到「末摘花」,大家都知道这是丑女的代名词,封面究竟会怎么画呢?好期待看到竹冈老师的彩稿啊。 先写到这里,到《光在地球之时……》第五集「末摘花」再和大家相会! 二〇一二年三月十日  野村美月 参考文献 《実技日本舞踊の基础》(花柳千代着,东京书籍出版,一九八一年一月二十九日发行。) 《完訳日本田古典第三十四卷  梁尘秘抄》(新间进一、外村南都子校注、翻译,小学馆出版,一九八八年一月三十一日发行。)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第四集写的是嫂嫂胧月夜唷!在《源氏物语》「花宴」这一章里的相遇经过真是太浪漫了,让人看得心跳不已! 当时读到这本书的贵族公主们,一定也会为光之君和胧月夜的禁忌恋情血脉贲张吧,对方即将成为哥哥的妃子,又是政敌右大臣家的公主,紫式部真的很擅长描写女孩憧憬的情节,让我每次都看得好入迷。 关于胧月夜这个角色,在翻译本和改编创作之中有各种不同的诠释,非常有趣,有的是热情奔放的女性,有的是纯情专一的公主,每一种都很棒。 《光在地球之时……》的月夜子是学姊角色,竹冈老师的人物设计真是一绝,我看到已上色的封面草稿,就对她的艳丽大为惊叹。至于樱花,在平安时代是以山樱花为主流,但月夜子还是比较适合垂枝樱,所以还是决定用这种花。我的故乡还有树龄超过千年的巨大垂枝樱,每到春天我就会和学校的朋友或社团前辈搭电车去赏花兼野餐,那高贵的美感真是令人倾倒。 我现在住的地方,河畔有整排的樱花树,到了春天就会开满樱花,简直会被花瓣淹没。白天的樱花衬托着蓝天确实很漂亮,但是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的梦幻夜樱更是美得令人心胸震荡呢。 在日本人的心目中,樱花之所以这么特别,一定是因为和记忆结合昀缘故。 想着「今天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天!」在河边漫步的夜晚,或是痛苦得有如到了世界末日,白昼含泪走在人群中的时候,都有樱花纷纷飘落。 「胧月夜」的故事是发生在夏天,虽然写于去年秋天,但出版时已经是春未了,北国的樱花现在应该正要开花吧?如果大家看这本书时能像赏樱一样感到愉快安详,那真是我无上的光荣。 《光在地球之时……》目前正在制作广播剧,内容得是原创故事,我心想与其写独立的故事,不如和下一集「末摘花」做个连贯,所以打算往这方向发展。是光终于开始挑战搭讪了,等到看过「末摘花」得知前因后果就会发出会心一笑……我想要写的是这样的内容。 配音员也是千挑万选的唷,是光和光的配音员都很难挑,尤其是是光!声音太高亢好像太活泼,声音太低沉又会显得老气……但我相信一定能找到最适当的人选。 登场人物共有五名,请大家猜测会有哪些人物,同时静心等候,发售日和「末摘花」一样预定在夏末。请大家多多注意fami通文库的官方网站,这本书出版时或许会发布什么消息。 说到「末摘花」,大家都知道这是丑女的代名词,封面究竟会怎么画呢?好期待看到竹冈老师的彩稿啊。 先写到这里,到《光在地球之时……》第五集「末摘花」再和大家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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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二年三月十日  野村美月 参考文献 《実技日本舞踊の基础》(花柳千代着,东京书籍出版,一九八一年一月二十九日发行。) 《完訳日本田古典第三十四卷  梁尘秘抄》(新间进一、外村南都子校注、翻译,小学馆出版,一九八八年一月三十一日发行。)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第四集写的是嫂嫂胧月夜唷!在《源氏物语》「花宴」这一章里的相遇经过真是太浪漫了,让人看得心跳不已! 当时读到这本书的贵族公主们,一定也会为光之君和胧月夜的禁忌恋情血脉贲张吧,对方即将成为哥哥的妃子,又是政敌右大臣家的公主,紫式部真的很擅长描写女孩憧憬的情节,让我每次都看得好入迷。 关于胧月夜这个角色,在翻译本和改编创作之中有各种不同的诠释,非常有趣,有的是热情奔放的女性,有的是纯情专一的公主,每一种都很棒。 《光在地球之时……》的月夜子是学姊角色,竹冈老师的人物设计真是一绝,我看到已上色的封面草稿,就对她的艳丽大为惊叹。至于樱花,在平安时代是以山樱花为主流,但月夜子还是比较适合垂枝樱,所以还是决定用这种花。我的故乡还有树龄超过千年的巨大垂枝樱,每到春天我就会和学校的朋友或社团前辈搭电车去赏花兼野餐,那高贵的美感真是令人倾倒。 我现在住的地方,河畔有整排的樱花树,到了春天就会开满樱花,简直会被花瓣淹没。白天的樱花衬托着蓝天确实很漂亮,但是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的梦幻夜樱更是美得令人心胸震荡呢。 在日本人的心目中,樱花之所以这么特别,一定是因为和记忆结合昀缘故。 想着「今天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天!」在河边漫步的夜晚,或是痛苦得有如到了世界末日,白昼含泪走在人群中的时候,都有樱花纷纷飘落。 「胧月夜」的故事是发生在夏天,虽然写于去年秋天,但出版时已经是春未了,北国的樱花现在应该正要开花吧?如果大家看这本书时能像赏樱一样感到愉快安详,那真是我无上的光荣。 《光在地球之时……》目前正在制作广播剧,内容得是原创故事,我心想与其写独立的故事,不如和下一集「末摘花」做个连贯,所以打算往这方向发展。是光终于开始挑战搭讪了,等到看过「末摘花」得知前因后果就会发出会心一笑……我想要写的是这样的内容。 配音员也是千挑万选的唷,是光和光的配音员都很难挑,尤其是是光!声音太高亢好像太活泼,声音太低沉又会显得老气……但我相信一定能找到最适当的人选。 登场人物共有五名,请大家猜测会有哪些人物,同时静心等候,发售日和「末摘花」一样预定在夏末。请大家多多注意fami通文库的官方网站,这本书出版时或许会发布什么消息。 说到「末摘花」,大家都知道这是丑女的代名词,封面究竟会怎么画呢?好期待看到竹冈老师的彩稿啊。 先写到这里,到《光在地球之时……》第五集「末摘花」再和大家相会! 二〇一二年三月十日  野村美月 参考文献 《実技日本舞踊の基础》(花柳千代着,东京书籍出版,一九八一年一月二十九日发行。) 《完訳日本田古典第三十四卷  梁尘秘抄》(新间进一、外村南都子校注、翻译,小学馆出版,一九八八年一月三十一日发行。)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第四集写的是嫂嫂胧月夜唷!在《源氏物语》「花宴」这一章里的相遇经过真是太浪漫了,让人看得心跳不已! 当时读到这本书的贵族公主们,一定也会为光之君和胧月夜的禁忌恋情血脉贲张吧,对方即将成为哥哥的妃子,又是政敌右大臣家的公主,紫式部真的很擅长描写女孩憧憬的情节,让我每次都看得好入迷。 关于胧月夜这个角色,在翻译本和改编创作之中有各种不同的诠释,非常有趣,有的是热情奔放的女性,有的是纯情专一的公主,每一种都很棒。 《光在地球之时……》的月夜子是学姊角色,竹冈老师的人物设计真是一绝,我看到已上色的封面草稿,就对她的艳丽大为惊叹。至于樱花,在平安时代是以山樱花为主流,但月夜子还是比较适合垂枝樱,所以还是决定用这种花。我的故乡还有树龄超过千年的巨大垂枝樱,每到春天我就会和学校的朋友或社团前辈搭电车去赏花兼野餐,那高贵的美感真是令人倾倒。 我现在住的地方,河畔有整排的樱花树,到了春天就会开满樱花,简直会被花瓣淹没。白天的樱花衬托着蓝天确实很漂亮,但是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的梦幻夜樱更是美得令人心胸震荡呢。 在日本人的心目中,樱花之所以这么特别,一定是因为和记忆结合昀缘故。 想着「今天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天!」在河边漫步的夜晚,或是痛苦得有如到了世界末日,白昼含泪走在人群中的时候,都有樱花纷纷飘落。 「胧月夜」的故事是发生在夏天,虽然写于去年秋天,但出版时已经是春未了,北国的樱花现在应该正要开花吧?如果大家看这本书时能像赏樱一样感到愉快安详,那真是我无上的光荣。 《光在地球之时……》目前正在制作广播剧,内容得是原创故事,我心想与其写独立的故事,不如和下一集「末摘花」做个连贯,所以打算往这方向发展。是光终于开始挑战搭讪了,等到看过「末摘花」得知前因后果就会发出会心一笑……我想要写的是这样的内容。 配音员也是千挑万选的唷,是光和光的配音员都很难挑,尤其是是光!声音太高亢好像太活泼,声音太低沉又会显得老气……但我相信一定能找到最适当的人选。 登场人物共有五名,请大家猜测会有哪些人物,同时静心等候,发售日和「末摘花」一样预定在夏末。请大家多多注意fami通文库的官方网站,这本书出版时或许会发布什么消息。 说到「末摘花」,大家都知道这是丑女的代名词,封面究竟会怎么画呢?好期待看到竹冈老师的彩稿啊。 先写到这里,到《光在地球之时……》第五集「末摘花」再和大家相会! 二〇一二年三月十日  野村美月 参考文献 《実技日本舞踊の基础》(花柳千代着,东京书籍出版,一九八一年一月二十九日发行。) 《完訳日本田古典第三十四卷  梁尘秘抄》(新间进一、外村南都子校注、翻译,小学馆出版,一九八八年一月三十一日发行。)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第四集写的是嫂嫂胧月夜唷!在《源氏物语》「花宴」这一章里的相遇经过真是太浪漫了,让人看得心跳不已! 当时读到这本书的贵族公主们,一定也会为光之君和胧月夜的禁忌恋情血脉贲张吧,对方即将成为哥哥的妃子,又是政敌右大臣家的公主,紫式部真的很擅长描写女孩憧憬的情节,让我每次都看得好入迷。 关于胧月夜这个角色,在翻译本和改编创作之中有各种不同的诠释,非常有趣,有的是热情奔放的女性,有的是纯情专一的公主,每一种都很棒。 《光在地球之时……》的月夜子是学姊角色,竹冈老师的人物设计真是一绝,我看到已上色的封面草稿,就对她的艳丽大为惊叹。至于樱花,在平安时代是以山樱花为主流,但月夜子还是比较适合垂枝樱,所以还是决定用这种花。我的故乡还有树龄超过千年的巨大垂枝樱,每到春天我就会和学校的朋友或社团前辈搭电车去赏花兼野餐,那高贵的美感真是令人倾倒。 我现在住的地方,河畔有整排的樱花树,到了春天就会开满樱花,简直会被花瓣淹没。白天的樱花衬托着蓝天确实很漂亮,但是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的梦幻夜樱更是美得令人心胸震荡呢。 在日本人的心目中,樱花之所以这么特别,一定是因为和记忆结合昀缘故。 想着「今天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天!」在河边漫步的夜晚,或是痛苦得有如到了世界末日,白昼含泪走在人群中的时候,都有樱花纷纷飘落。 「胧月夜」的故事是发生在夏天,虽然写于去年秋天,但出版时已经是春未了,北国的樱花现在应该正要开花吧?如果大家看这本书时能像赏樱一样感到愉快安详,那真是我无上的光荣。 《光在地球之时……》目前正在制作广播剧,内容得是原创故事,我心想与其写独立的故事,不如和下一集「末摘花」做个连贯,所以打算往这方向发展。是光终于开始挑战搭讪了,等到看过「末摘花」得知前因后果就会发出会心一笑……我想要写的是这样的内容。 配音员也是千挑万选的唷,是光和光的配音员都很难挑,尤其是是光!声音太高亢好像太活泼,声音太低沉又会显得老气……但我相信一定能找到最适当的人选。 登场人物共有五名,请大家猜测会有哪些人物,同时静心等候,发售日和「末摘花」一样预定在夏末。请大家多多注意fami通文库的官方网站,这本书出版时或许会发布什么消息。 说到「末摘花」,大家都知道这是丑女的代名词,封面究竟会怎么画呢?好期待看到竹冈老师的彩稿啊。 先写到这里,到《光在地球之时……》第五集「末摘花」再和大家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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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二年三月十日  野村美月 参考文献 《実技日本舞踊の基础》(花柳千代着,东京书籍出版,一九八一年一月二十九日发行。) 《完訳日本田古典第三十四卷  梁尘秘抄》(新间进一、外村南都子校注、翻译,小学馆出版,一九八八年一月三十一日发行。) 一章 勾心斗角的女人离我远一点!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宅之预备军 录入:zbszsr 修图:嘟嘟 如同轻舞翩翩走在花间的你是这么迷人耀眼,令人心荡神驰。 你的眉目是那样清秀。 你的嘴唇是那样清纯。 你的双手是那样清净。 你的气息是那样清新。 光……你的一切都是无比地美丽清洁,即使是在浓稠的黑暗中依然充满光采。 所以,光…… 你的美致使了我的沉溺堕落,而且…… ----- 「你知道黄花九轮草吗?是光?」 温润甜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裹着毛毯、闭着眼睛的是光听见身旁传来如摇篮曲一般的轻柔声音。 「在春天草原上盛开着像樱草一样可爱的黄色小花,女孩们会摘下一束这种花互相抛掷,用来占卜,天真烂漫地念着『叮唧、咚唧,告诉我,我会和谁结婚呢?』」 (这家伙还是一大早就罗哩罗唆……现在是暑假耶,不能让我多睡一下吗……) 是光品味着裹在皮肤上的毛毯适度的湿气,还有温暖薄垫被的触感,一边在心中喃喃抱怨。 不过光的花讲座还是没完没了。 「黄花九轮草据说是北欧神话中司掌钥匙的女神芙蕾雅捧的花,又称为『钥匙花』,后来因为天主教广传,也有人称之为『圣母玛利亚的钥匙』或『圣伯多禄的钥匙』,这种花成了复活的象征。」 (啊啊,是喔……怎样都无所谓啦。你跟女人过夜也会像这样从一大早开始唠叨不停吗?就算你是长得像女人一样的美少年皇子也会被嫌罗唆吧……) 「黄花九轮草的英文名字cowslip,在古代英文里的意思是牛粪喔。」 (喂喂,不要大清早就跟我提粪便的事。) 「据说妖精会把这种钟形的花朵当作床铺,所以它又称为妖精的杯子(fairy cup),这个别名优美多了。是光,你看,你的身边也有一只可爱的妖精呢。」 光柔声说道,还一边窃笑。 (你在说什么童话啊?) 不过,是光感到胸口至腹部特别温暖,感觉比毛毯更光滑,而且更沉重,也更柔软……还有一股嫩草和牛奶的芳香从底下钻进鼻腔…… 「嗯?」 芳香? 他猛然睁开眼睛。 「早安,是光哥哥。」 有着粉嫩脸颊和一双大眼睛的女孩,张开湿润的粉红色嘴唇道早安。 「喂,小紫!」 是光大吃一惊,躺在棉被之中僵着不动。 昵称小紫的若木紫织子穿着可爱的熊宝宝图案睡衣,披着一头柔软纤细的黑发,趴在是光胸前。 像希腊神话诸神一样身披轻盈白布的光,在一旁眯起漂亮的眼睛,觉得很有趣似地微笑。 (搞什么,这家伙明明是男的却穿得跟宝冢歌剧团一样……不对,更严重的是小紫……) 是光坐起身来。 现在是夏天,他只穿着t恤和短裤,肌肉结实的手臂和腿都暴露在外,用这种打扮和小学四年级的少女睡在一起很不妥当!说不定会触犯法律。 「小紫,你在干什么!我不是说过不要随便钻进我的被窝吗?」 「小气鬼,有什么关系嘛,我们以前也一起睡过啊。」 紫织子很不满地鼓起光滑的玫瑰色脸颊。 「那是例外,你已经是小学四年级,可以自己一个人睡了。想要别人陪的话就去找小琉璃。」 「我在棉被里抱着小琉璃,它却挣扎着逃走了嘛。」 「这个……现在是夏天,大概是太热吧。」 现在就算打开窗户也只会吹进熟风,在这个时期抱着猫睡觉一定很不舒服。 「所以我要跟是光哥哥一起睡。」 「不行。」 是光义正辞严地说。 紫织子住进赤城家的那天,因为爷爷住院而变得很消沉,所以那次真的是例外。 后来紫织子的爷爷朋彦过世,她和是光像兄妹一样住在一起之后变得开朗多了,而是光身为哥哥,就必须严格教导她不能随随便便跑到男人的床上。 因为是光对紫织子的态度很严谨,光本来经常警告他「就算小紫很有魅力,你也不能对她下手喔!」、「身为小紫的前任护花使者,十年之内我都不会准许的!」,看到是光没有萝莉控倾向之后才安心了不少,最近还经常一脸愉快地观赏是光被紫织子超龄的言行举止搞得满头大汗,令是光十分不爽。 「讨厌,是光哥哥小气鬼!小气鬼!超级小气鬼!小琉璃,是光哥哥对小紫好小气喔!」 紫织子甚至对酷酷地趴在房间角落的白猫小琉璃抱怨。小琉璃的紫蓝色眼睛露出无聊的神情,伸出粉红色舌头梳毛。 看到它这模样,紫织子又不高兴地鼓起脸颊,接着突然垮下肩膀。 「……我刚才梦见爷爷了,觉得好寂寞……所以才来找是光哥哥的耶……」 「呃……」 是光胸口一紧。 这也是在演戏吗? (不对,我这段日子已经学乖了,不会这么简单就被骗的。可是……小紫的爷爷过世才一个月,她晚上醒来会想找人陪也很正常……) 「小紫好可怜啊,她这么仰慕的哥哥竟然对她如此冷淡……」 光用充满同情的语气说道。 「呃……这个……」 是光看到那稚嫩弱小的背影,正在犹豫该不该说些什么,紫织子转头瞄他一眼,立刻又转回去,深深低着头。 「唔……真、真的很难过的时候,要来找我也……不是不行啦。」 「没关系,我已经长大了,我会忍耐的。」 紫织子背对着他,用消沉的语气回答,是光不禁慌了手脚。 「不用啦,小学四年级又没有多大……我刚刚那句话不是叫你要强忍寂寞啦。」 「可是,我们又不是真正的家人……我不该这么麻烦是光哥哥……」 「胡说什么!我又不觉得麻烦!小紫已经是我……像亲妹妹一样的人,所以真的很烦恼的时候就来找我,不用跟我客气,尽管扑在我身上吧!」 我干么一大早的宣告这种话啊?是光感到脸上发热。 紫织子转过头来。 她看着是光,眼神好像还是难以释怀,不过那张小脸没过多久就布满了孩子的开朗笑容。 「嗯!是光哥哥!」 她跑过来扑在是光身上,用脸磨蹭起他的脖子。 「喂,很痒耶。我不是叫你真的扑过来啦!好了,你快去洗脸,去做收音机体操吧!」 是光想要控开紫织子,小琉璃一脸不耐地旁观,穿着希腊式服装的光笑着说: 「你们一大早就在上演兄妹情深呢。」 紫织子心情都好起来了,她神情开朗,眼中也没有泪光。 (难道我又中计了?) 当是光开始这样怀疑时…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哥吉拉的主题曲。 「小紫,你又擅自换掉我的铃声了!」 「因为我找不到地狱猛犬的主题曲嘛,只好用这个。」 「干么找那种东西!也不要随便动人家的手机!」 是光拿起手机一看。 「式部?」 他喃喃说道,紫织子立刻竖起耳朵。 是光按下通话键。 「喂。」 他用粗鲁的声音说。 「对、对不起!是不是太早打了?你还在睡吗?」 突然传来的惊慌声音刺激着是光的鼓膜。 「没有,我起床了。」 「这样吗?那、那就好……真的很抱歉,我想打电话给你时一定得立刻打,因为再拖下去又会不敢打了……」 帆夏嗫嚅说出他听不太懂的话。 是光皱起脸孔。 「又不敢打?你一直想打电话给我吗?难道是有什么困扰?」 是光认真地问道,帆夏却「呃」了一声。 「……不算困扰啦……那、那个……只是想问你决定好日期了没……」 「日期?」 「就是那个……」 「是光,她是说游泳那件事啦。」 光在一旁对他说悄悄话。 是光想起来了,结业典礼那天他们再次约好要一起去游泳。 (喔,对耶,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日期时间地点应该是我要决定的。) 他和葵或月夜子出去时都有光在旁边出主意,但这次完全是他自己的事,所以他就疏忽了。 想到自己这么不机伶,是光尴尬到脖子都在发烫。 「抱歉,你是说游泳的事啊?呃,你什么时候比较方便?」 帆夏想必很担心是光忘了约定,她至此才松了一口气。 「什、什么时候都行啊,不过就这周吧!尽量早一点比较好,不然再等下去我的心脏又会……没有,什么事都没有!总之一定要这周!只能约在这周!我跟你不一样,我可是很忙的,我的暑假已经排满行程了。」 她像连殊炮似地说。 「这周……我是没什么事啦,周三周四也可以。」 是光看着月历说道。 「是光哥哥,我也要一起去游泳!好不好?」 紫织子突然叫道。 「啊?」 是光愣了一下,紫织子的小手攀在他的腿上轻轻摇晃。 「好嘛好嘛,拜托啦,是光哥哥,放暑假以后,小紫一直很想跟哥哥去游泳呢,是光哥哥也答应过暑假要带小紫出去玩喔。」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说。 「喔喔,好啊,我会找一天带你出去的。呃,下周吧。」 「不要,人家要这周。」 她甩着笔直的秀发坚持地说。 是光察觉到手机另一端的帆夏正在屏息倾听,实在有些头痛。 暑假前他忙着处理月夜子的事,完全没空陪紫织子玩,他充满罪恶感地心想紫织子一定很寂寞,决定要在暑假好好弥补她,所以不忍心断然拒绝。 「真没办法,要连续两天去游泳啊……皮肤一定会泡烂。」 「不是两个人去,是大家一起去。」 「什么?」 (所谓的大家,是说她要和我和式部三个人一起去?) 帆夏也愕然地倒吸一口气。 「——!」 紫织子用小孩天真无邪的眼睛仰望着他说: 「因为如果是我和哥哥两个人去,哥哥一定会被当成绑架犯,被带到警察局辅导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光听得噗哧一笑,而手机另一侧也…… 「……很有可能。」 传来这个细微的声音。 「如果是光哥哥被抓去坐牢,小紫会很伤脑筋的。怎么可以让哥哥变成萝莉控绑架犯呢?」 「赤城变成萝莉控绑架犯……!」 手机里又传来尖细的声音。 「如果发生那种事,哥哥很可能会被退学,以后要找工作时如果被查到有这种案底,一定不会录取,说不定会变成游手好闲的流氓喔。」 「很有可能!」 「式部!你干么一直帮腔啊!」 是光忍不住抗议。 (还有你,光!别再笑了!) 紫织子把柔软的脸颊贴在是光抽搐的脸旁,对着手机说: 「那个,式部小姐,拜托你,为了避免是光哥哥陷入这种悲惨的人生,请跟我们一起去游泳池,我只能拜托式部小姐了。」 (喂喂,本来约好要去游泳的是我和式部耶,为什么是小紫在拜托式部陪我们一起去游泳啊?) 怎么想都不太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种情况的? 是光不禁哑然。 「好吧!我来当小紫和赤城的监护人,跟你们一起去游泳!」 帆夏义无反顾的声音从话筒传来。 是光身边的光苦笑着说: 「式部同学看起来很精明,却是容易上当的类型呢。」 ◇  ◇  ◇ 因为这样,是光决定两天后,也就是星期四,和帆夏与紫织子三人一起去附近的游泳池。 「你真受欢迎呢,是光。」 吃完早餐后,紫织子心急地说着「我得快点开始准备」便冲回自己的房间,而后是光走在轧轧作响的走廊上,被光揶揄得十分烦躁。 「才不是这样!我只是陪妹妹和同学去游个泳而已,因为式部帮过我很多忙,我当然要表示谢意,这只是答谢啦!」 「一般来说,没人会为了表示谢意而和班上女生单独去游泳吧?」 「哪里单独了,小紫也要一起去啊。」 「是啊,我猜式部同学现在一定很后悔,为什么要答应让小紫一起去,说不定懊恼到抱着枕头滚来滚去呢,宝贵的约会竟然跟着一个妹妹。」 「这才不是约会。」 「不是吗?」 光睁大眼睛问道,是光突然有些心虚。 咦?这……这个,难道真的是约会? 到底怎样算是约会,怎样算是单纯地陪伴?一向令女生避之唯恐不及的是光完全搞不匮。 (真的只是因为式部一直很照顾我,所以她说要去游泳池,我就答应陪她去了。总不能老是单方面地接受她的帮助,我也想为她做些什么,成为她的好伙伴。不过,只要是男人和女人出去就算约会吗?) 看到是光环抱双臂沉吟,光露出无奈的表情问: 「是光,你对约会的定义是什么?」 这是他现在最难以回答的问题。 他如今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是光皱紧眉头,说道: 「如果途中有接吻……不对,有牵手才是约会。」 「啊?」 光呆住了。 「没有牵着手一起走,就不是约会。」 我干么对着一只鬼满脸通红地说话啊?旁人看起来一定以为我是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握拳大叫的怪胎。 光认真地凝视着是光,不知道是灰心,还是因为看到是光说得咬牙切齿而感到同情,他喃喃说道: 「算了……这个答案的确很有你的风格。」 「好了啦!你别再罗唆了!」 是光羞耻地转开脸,从口袋拿出手机打开。平时他几乎从不检查简讯,但是开始放暑假之后,他一直很频繁地检查通讯纪录。 因为他很在意葵的事。 ——谢谢你救了我。 快要放暑假时,光的哥哥一朱把葵带到位于郊外的别墅,闹得鸡飞狗跳。 幸亏葵最后平安无事,她在结业典礼那天还和朝衣一起来到是光班上,深深鞠躬道谢。即使她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获救,想必还是受到很大的惊吓,脸色至今都很差,感觉很没精神。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该随便听信一朱大哥说的话,真是不知世间险恶的傻子。我以后会多多注意,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葵缩着肩膀,垂着眼帘 ,用自责的语气说道。 冷眼站在旁边的朝衣讽刺地说: ——是啊,所以你最好也别再接近像野狗一样粗鲁的男人了。 葵听了还是带着不安的眼神,低头轻声地说: ——替你添了麻烦真是抱歉,赤城。 然后她就被朝衣拉走了。 光看到葵这个模样非常担心,是光的心情也一样,所以他传了好几次简讯。 ——没事吧? ——你不用跟我客气,有什么事就尽管说。 ——开始放假了,你过得还好吧? 在夕雨那件事之后,是光还是第一次这么勤劳地传简讯给女生。葵的回覆都很简短,内容多半是: ——我没事的。 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平时的生活过得如何,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还很难过……因为看不到她的实际情况,令是光更担心。 光知道他在确认有没有葵传来的讯息,表情也正经起来,凑在一旁看着手机。 「葵没有传简讯来。」 是光喃喃说道,担心得满面愁容。 「……嗯。现在有小朝和俊吾陪着葵小姐,我想应该不会再发生上次那种事。」 光大概想起了同父异母的哥哥。 正室的儿子,眼神迷蒙地说出「小葵,我很讨厌你,不过光最珍惜的女孩是你,所以我也会把你当成洋娃娃一样照顾」的一朱。 ——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说话的。 即使泄漏了女装癖,他也不以为意,还妖娆地笑着这么说。 月夜子曾经浑身发抖地说,一朱是蜘蛛的化身。 她说有个叫做六条的女人吞噬了丈夫和丈夫的情妇。 正如月夜子之言,那时的一朱就像在现代复活的怪物一样阴森而疯狂。 一想起那件事,是光又觉得背脊发凉,同时也为一朱对葵的所作所为而义愤填膺。 「万一你那个变态大哥出现了,我就再痛揍他一顿。」 是光低吼地说。 「那可真让人安心。」 光悄悄地笑了。 关于一朱的事,光讲得并不多。 他每次讲到家里的事,就会闭口不语或扯开话题。 (光的哥哥对他倒是异常执着……他是怎么看待他哥哥的呢?) 光普以沉静的语气说自己是情妇的孩子,所以几乎没有和哥哥说过话…… 是光很想知道光为何偶尔会露出阴暗的眼神,却又不太敢知道。 月夜子那句「光大概是自杀的吧」仍然在是光的耳底缭绕不去。 (他一直不肯说,不过总有一天他会告诉我。) 那天要到何时才会来临呢? 说不定是在离别的时刻。 是光想到这里,胸中就感到一阵痛楚。 正当他开始考虑是不是要说个笑话来冲淡这凝重的气氛…… 紫织子的房间传来一声娇嗔。 「哎唷,讨厌,这件也穿不下!」 那声音似乎很焦虑,说着「完全没办法」、「都露出来了」、「好紧喔!小琉璃」,还有啪哒啪哒地踏着榻榻米的声音。 「讨厌讨厌,糟糕了啦~~~」 跺脚的声音越来越重。 「小紫,你怎么了?」 「啊,是光,现在不可以进去!」 光想要伸手阻挡,但他的手只是一如往常地穿过是光的手,门还是被拉开了。 突然间…… 「呀!」 里面发出可爱的尖叫声。 「哇!」 是光也跟着大叫。 粉红色和黄色的泳装像花瓣一样散落在榻榻米上,紫织子坐在中间换衣服。 附有荷叶裙摆的连身式圆点泳装只拉到紫织子的腰部,赤裸白皙的背部窜入是光的眼帘。 「讨厌!干么突然跑进来啦!是光哥哥好下流!」 紫织子用双手遮住平坦的胸部,面红耳赤地抗议。 「对、对不起。」 是光平时总是坚持不道歉也不听人道歉,但现在只能道歉了。 他急忙转过身去。 「讨厌啦!下流!色情狂!变态!」 紫织子无论钻到是光的被窝里或闯进浴室都不当一回事,自己的裸体让人看到却很害羞,气愤地直喊「下流」。 「我就说现在不可以进去嘛。」 (你说得太慢了!) 是光在心中迁怒于仰天兴叹的朋友,同时背对着紫织子再次道歉。 「对不起,原来你在换衣服啊。」 「呜……我在选要穿去游冰池的泳装啦,因为光去年帮我买了很多件。我跟他说不需要这么多件,他却说『这件一定很适合小紫』,每天带一件包装得漂漂亮亮的泳装给我。」 (光……这样根本是变态的行为……) 国中三年级的男生跑去买小学三年级小女孩的泳装,店员看到了会作何感想? 还是说,像光这样的美少年,就算去买小学生尺寸的粉红色比基尼也没关系?反而还会被当成体贴的哥哥? 光一脸陶醉地说: 「因为每件都很适合小紫,却又不能试穿,而且我每次经过泳装贩卖部都会听到泳装吵着说想让小紫穿。」 (那只是你的妄想。是说好好一个男人干么去逛泳装贩卖部?而且还是看小学女生的泳装。) 是光白了兴奋的朋友一眼。 紫织子仍在后方「唔唔」地沉吟。 「光送了我一辈子都穿不完的泳装,可是每件都缩小到不能穿了。」 「你长大了呢,小紫。」 光感动地眯起眼睛。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感觉很恶心耶。) 「不是泳装缩水,是你长大了。因为你还在发育期,没办法嘛。」 「说是这样说啦……」 紫织子闷闷不乐地说: 「……难得可以跟是光哥哥一起去游泳,我本来想挑一件最棒的泳装来穿,那些可是光的遗物呢。」 「小紫……」 光又露出感动的表情。 是光觉得把圆点图案的荷叶边泳装当作遗物好像哪里怪怪的,但也有些感伤。 「既然如此,只好附上我的照片,全都拿到萝莉控购物网站卖掉。」 「那些不是光的遗物吗?」 是光回头大叫。 光也可怜兮兮地说: 「一定是我听错了吧,小紫?」 紫织子已经穿好泳装,不过尺寸太小,绷得很紧,所以她又尖叫着蹲下,抓起满地的泳装遮羞。 小琉璃在一旁弯着细长的身体,酷酷地舔着自己的脚。 紫织子泪眼蒙胧地瞪着是光。 「与其留着不能穿的泳装,哭哭啼啼地想念光,还不如拿去变卖,开开心心地买新泳装,这样才有建设性嘛。」 她振振有词地说。 「闹区的二手衣店不会收购未成年人拿去的衣服,如果去找网路上的诡异商店,或许可以卖出好价钱喔。光看到他送的礼物对我有帮助,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唔,如果小紫开心,我当然会很高兴。」 「才不会!光一定会哭到泣血!因为光想要把你教养成淑女!淑女才不会把泳装卖到诡异的商店!是说你别再想这些鬼点子了!」 「可是,泳装……游泳池……我虽然有体育课穿的学校泳装……可是那件泳装的优点只有强调小学生的身分,一点都不可爱……我会输掉啦!」 输掉什么?既 然是小学生就穿小学生的泳装嘛。是光这样想着,紫织子却很认真地烦恼,低着头扭来扭去。 「小紫毕竟是女孩子,这是她第一次和哥哥出去,她当然会想穿漂亮的新泳装。」 光轻声地帮紫织子说话,是光听了便皱起脸孔说: 「那我买给你。」 一个小时后。 在都市的大马路上,满脸笑容的紫织子踩着轻快雀跃的脚步走在是光身边。 「是光哥哥也要帮我选喔。」 她兴奋地说。 「我对女生的泳装又不熟悉。」 「没关系啦,我就是想穿哥哥喜欢的泳装嘛。」 「是光,交给我吧!没错,小紫一定很适合穿明亮嫩草色的两件式泳装!像豌豆花一样俏丽的粉红色比基尼也教人难以舍弃啊!像雪花莲的白色连身泳装一定很能衬托出小紫的清纯魅力!啊,没想到今年还能帮小紫选泳装,我真是太幸福了丫!」 光脸红心跳的模样实在很烦人。 他们就这么来到百货公司的泳装贩卖部,店员一看见是光,表情立刻僵住。 看到这个一头红色乱发、眼神锐利的少年微鸵着背,表情严肃地瞪着四周,店员绝对会把他当成危险人物,若不是紫织子面带可爱笑容跟在旁边,她大概早就去报警了。 虽然是光早已习惯这种目光,待在这个充满女人泳装的地方却很不舒服,他不由得缩头缩脑,背也变得更驼,此时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哎呀,到底该买哪件呢?要买这件紫色的连身泳装吗?还是那件黑色比基尼?唔……我选不出来啦。」 「小帆是衣架子身材,穿哪一件都很适合啦!不过难得你买衣服会这么犹豫耶,每次我还没考虑好的时候,你就迅速地决定了呢。」 「我要赌上女性的自尊!今年夏天,我一定要穿最厉害的泳装!」 「最厉害的泳装?」 「譬、譬如说,会让胸部看起来比较大的……」 「啊?胸部?」 「因为我问胸部大一点还是小一点的好,他说大的比较好嘛……不,没什么。总之我不能输!」 是光没猜错,在试衣间前和眼镜辫子女说话的就是帆夏,而且她穿着鲜艳的连身式紫色泳装。 那件泳装的胸前开得很低,围在腰上的裹裙底下的笔直双腿耀眼非常。光看得眼睛都亮了。 「式部同学太棒了!稍微带点成熟女人的魅力,太完美了。」 帆夏发现是光,吓得大叫一声。 「哇!」 「怎么了,小帆?呃!赤城!」 绑辫子的班长看到是光也吓到了。 「为为为为为什么赤城会出现在女生的泳装贩卖部?难道赤城有收集泳装的癖好吗?原来赤城会把泳装挂在房间,还会磨蹭泳装兴奋地喘气?」 「不要把人家想得那么变态,还露出那么轻视的目光!我是陪这家伙来的!」 帆夏和美智留的视线转向站在是光身边,短裙底下露出浑圆膝盖的女孩。 「赤赤赤赤城果然是萝莉控!」 「才不是!」 被是光一瞪,美智留吓得肩膀一颤,躲到帆夏身后。 帆夏用右手拉起试衣间门帘遮住身体,像是困惑又像愤怒地红着脸死瞪着是光,但是她一看见紫织子就转为惊讶,然后挑起眉毛。 相较之下,紫织子却对帆夏露出了稚气的微笑。 「初次见面,我是和是光哥哥住在一起的若木紫织子。你是式部小姐吗?」 她天真无邪地歪着脑袋说。 帆夏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慌张,随即也面带微笑打招呼。 「是啊,你好,小紫妹妹。」 「我、我是赤城班上的班长……」 美智留正要自我介绍,紫织子却好像没听到,还露出更灿烂、更可爱的笑容。 那迷人风采和清纯气质,让是光身旁的光看得乐不可支、手舞足蹈。 「小紫太可爱了!简直是天使!是妖精啊!」 (干么笑得那么卖力?对方是式部耶,又不是小紫喜欢的有钱中年大叔。) 是光正觉得狐疑,紫织子用纤细的手臂勾住了他的手。 帆夏的眉毛瞬间一抖。 「上次你答应陪小紫和哥哥一起去游泳池,真的很谢谢你。小紫和是光哥哥很快就来买泳装了。是吧,是光哥哥?哥哥会帮小紫选一件最适合的泳装吧?」 「我……」 是光还来不及开口,帆夏就用异常高亢的语调说: 「不客气。我看赤城一个人照顾小孩一定很辛苦,所以我也想帮他的忙,因为陪小孩真的很消耗体力嘛。对了,我也叫赤城帮忙选泳装好了。」 帆夏放开试衣间的门帘,又解开围在腰间的薄薄裹裙。啪沙一声,露出了开高衩的成熟紫色连身泳装包覆的腰部和长腿。 她像是在强调腿部曲线似地伸长右脚,还将双手叉腰。 「式部同学太棒了!就像艳阳之下热情奔放的天芥菜啊!」 光赞不绝口,是光却很疑惑。 (怎么了?为什么气氛突然变得这么紧张?) 而且现在他不只要帮紫织子选泳装,还得帮帆夏选,真是莫名其妙。 「我一点都不懂女人的泳装。」 是光扬起眉梢如此声称,帆夏和紫织子却比他更强硬地说: 「赤城!这件泳装怎样?会让人血脉贲张吧?」 「是光哥哥,这套比基尼和这件连身泳装,哥哥比较喜欢哪个?」 「胸口是不是低一点比较好呢?我试试看那件豹纹的好了,你等等。」 「是光哥哥,我去试穿,你要告诉我感想喔!」 「你看,这是豹纹的,赤城,张大眼睛,发表一下意见吧!」 两人逼问着是光。 「啊……呃……换一件布料比较多的吧,小紫。」 「式部,那个……最好别挑豹纹,喂,别再拿斑马纹啦!」 是光只能满头大汗地努力提供意见。 光轻盈地飘在是光头上,乐在其中地说: 「穿泳装的女孩果然很迷人呢!嘿,是光,那件黄色小花的泳装一定很适合小紫,叫她穿穿看吧。还有,挂在那边的塑胶质料泳装,紫色的那件!我好想看式部同学穿那件泳装,拜托啦,是光。」 (自己去穿啦!你这只悠哉鬼!) 「赤城,你干么盯着上面?专心看这边啦。」 「是光哥哥!后面的带子好难绑喔,你来绑嘛。」 「赤赤赤赤城……!我腰部的绳子也打结了!」 「是光哥哥!泳装太紧了,人家脱不下来,你来帮忙嘛!」 「赤城!我的裙钩缠到衣带,还缠到脚上,还有……」 「小帆……我差不多该去补习班了……」 「赤城!快一点!」 「是光哥哥,快救我啦!」 呼叫声在试衣间里此起彼落。 店员已经吓坏了,根本不敢靠近。 是光的头左右转来转去,一边在心中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懒得理你们啦!你们都在身上贴贝壳就好了!) ◇  ◇  ◇ 回家后。 是光盘腿坐在自己的房间,精疲力竭地垮着肩膀。 「……我死都不要再陪女人买东西了。」 那两人为什么会这样针锋相对?在回家的路上紫织子依然紧握着装入泳装的塑胶提袋,喃喃自语「我绝对不会输的」。 「我倒是觉得 很愉快,式部同学和小紫都好可爱,今天见识到了精采的画面。」 「……可爱?那两人眼睛都发红了邪。」 难道是一放暑假就拚命熬夜,才会变得这么亢奋?若非如此,是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种异常高亢的情绪。 「……我觉得好像在短短一天就用完了半个暑假。后天还要和那两人去游泳?太密集了吧。」 「不要这么消沉嘛,是光,我会帮你的。」 「你明明只会在旁边喊着这件圆点的比较好,那件开高衩的比较好。」 「啊哈哈……这是男性本能嘛。」 是光深深地叹息。 「够了,别再说这些了。还得处理你的下一个『遗憾』才行。」 「喔,你还记得啊?」 「当然,这样才能让烦人的鬼魂早日升天,不然就连暑假都得被你死缠着。」 「呜……是光今天好冷淡,好疏远喔。」 光落寞地说。 「别再抬杠了。所以呢?这次的女人是谁?」 「这个嘛,真是不妙,我也不知道。」 「啊?」 是光听得张口结舌,光却露出能令所有女孩陶醉忘我的甜美清爽笑容。 「她的本名、年龄、地址、长相、声音,我完全不知道。」 二章 疑云重重的茶店 (这天终于来了。) 「番红花」用橘色的水性笔在月历打上最后一个叉。她用了一招让心情沉静下来的小咒语,以苍白的手轻轻抚摸铺在长椅上的黑色貂皮,然后对着从外婆那一代就在「番红花」家工作的忠实帮佣太太说: 「午餐我要在外面吃。」 接着就出门了。 (北极星是不是还记得约定呢……) 在网路上认识「他」,是去年秋天的事。 认识的契机是因为他在「番红花」开设的部落格里留言,而他的代号就叫「北极星」。 「番红花」把细心栽培的香草照片上传到部落格,北极星留言说「你的朋友莉莉安小姐富有知性又很清爽,实在太美了」,这就是两人相识的开始。 莉莉安是「番红花」种的鼠尾草的昵称。 除此之外,还有叫做柯赛特的洋甘菊、叫做路易的柠檬香蜂草、叫做蕾蒂西雅的茴香、叫做菲利普的芦苍、叫做史缇拉的迷迭香,众多香草一起居住在「番红花」的小窝里。 帮植物或自己的物品取名是她从小就有的习惯,部落格的男性读者都觉得「番红花」这种行为很天真可爱,不过偶尔也会出现「有够电波的!」、「太做作了,少在那里装可爱」之类的留言,大概都是嫉妒「番红花」人气旺盛的女生吧。 不过无论是男性读者或女性读者,都只对「番红花」感兴趣,对莉莉安或菲利普却不怎么关心。 写在意见栏的内容,大多是关于「番红花」个人的事。 香草爱好者或许都去了更专业的部落格或网站。 读者将「番红花」的部落格视为千金小姐纪录生活琐事的日记,所以完全不关心香草。 而北极星却经常写下「史缇拉小姐今天很有活力呢」,或是「柯赛特小姐好像没什么精神,要不要给她换个位置?」之类的留言。 「番红花」也常回覆他的留言,后来两人开始私下信件往来,感情越来越好。 ——我想要当面告诉你一件事,改天能不能和我见面呢? 北极星提出这个要求,是在今年春天——黄金周开始前不久。 看到这封讯息,「番红花」立刻心脏狂跳,鼻尖发痒。 所谓「想要当面说的事」,难道是示爱? 她从很久以前就有这种预感了。 因为她给北极星的讯息总是写得很甜蜜、很罗曼蒂克,像是温柔的邀约。 可是,真的要和北极星见面吗? 她不禁害怕起来。 信中的北极星感觉很体贴、很脱俗,有时还会说出夸张的文艺腔,是个很懂植物的男生,应该不是坏人。 可是,她不确定见了面能不能像写信一样轻松地交谈。 她也不知道北极星看见了「番红花」本人会有什么感想…… 鼻尖热得像是有火在烧。 我还是好怕! 她决定迂回地拒绝,所以这样回答: ——如果你到了暑假还是跟现在一样想见我,而且在暑假结束之前能找到我,那我就答应见你,也会听你想当面告诉我的事。 北极星回覆: ——嗯,好啊,我答应你。时间就从暑假里的第一个星期三到放完暑假为止,地点是你最喜欢的那家茶店。为了让你容易认出我,我会戴着像夏季晴空一样清爽的蓝白色鸭舌帽去找你。在夏天来临之前,我会满心期盼地想着你,无论是在茂密森林,或是广大草原,我一定会找出你这朵美好的花。 他又说起了夸张的文艺腔,但是这番甜言蜜语令「番红花」无比陶醉。 即使北极星现在很热情,如果「番红花」在暑假来临前对他很冷淡,写些讨人厌的留言,他到时就不会想见「番红花」了。 如果北极星真的直到暑假都还想着「番红花」,而且去了约定的地点,他也找不到「番红花」。 一定找不到! 但看来她是多虑了,因为过了黄金周以后北极星就没再寄信给她了,也没再来部落格留言。 北极星有着不知世间险恶的纯真个性,但观察力好像很敏锐,想必他已经看出「番红花」不打算跟他见面,因此对「番红花」失去兴趣。 不过,他会不会变得太快啦? 为什么不多坚持一下呢? 她不禁这么想,但又觉得这样也好。 到了暑假,约定的日子来临,北极星一定不会去那间店。 这样也好。 「我也真是的,干么这么老实地跑来这里等啊?」 「番红花」无力地垂着头,站在彷佛会在绘本上看到的朴素可爱茶店「bonnece」门前。 夏天的热辣阳光照在她头上,皮肤甚至有些刺痛。 「北极星一定忘记约定了,我还是回去吧。」 可是,如果…… 如果北极星真的遵守约定。 如果他真的戴着清爽的蓝白鸭舌帽出现在「番红花」面前。 她的鼻尖又开始呼呼发热。 「我、我还是……想看他一眼。」 是啊,反正不管是北极星或其他人都找不到「番红花」。 (就这一天……我等等看吧。) 真的就只等一天。 毕竟来都来了。 (北、北极星在信上看起来像个说话动听的王子,但在现实中应该是个不受欢迎的草食性阿宅,而且缺乏运动、挺着大肚子、满脸面疱,是女生一看就厌恶得躲开的讨厌男生,我一定会很失望……) 她走进店里,一边听着自己扑通扑通的激烈心跳一边等他。此时才刚开始营业,还没有其他客人。 过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看起来很温暖的乡村风格木椅逐渐坐满了人,女服务生穿着荷叶边白围裙这种典雅可爱的制服,摇曳着裙摆在座位之间来回走动。 戴蓝白鸭舌帽的男生始终没有出现。 (怎么可能会来嘛。) (反正他一定不会来。) (来了我也不想见他。) (是啊,我才不想见那种人……可是又有点想看看他。) 她的心中充满了矛盾的念头,几乎涨破胸口,鼻尖也痒得要命。 就在此时。 「欢迎光临!」 门铃响起,这间店难得来了个男客人。 那人的头上戴着像夏季晴空一样清爽的蓝白色鸭舌帽。 「——!」 (难、难道是……) 「番红花」顿时屏息。 以开朗声音招呼客人的女服务生也是浑身猛然一颤。 不只如此,其他客人都僵住了。 (北极星应该是……不受欢迎的……草食性……阿宅……) 站在店门口,驼着纤瘦的身躯用锐利目光扫视店内的人,是顶着一头毛燥红发,板着脸孔挑高眉毛,像野狗一样凶恶的少年。 ◇  ◇  ◇ (喂!客人全都是女的耶!) 是光用吃人般的视线瞄了店内一阵子,就皱起脸孔。 自从看见这间店像是会很吸引女性的外国乡村风格外观,他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店内和店外一样给人质朴可爱的印象,木头桌椅展现出温暖的气氛,墙上挂着清新的风景画,窗边摆了几个有花有草的漂亮盆栽, 柜台里有一位相貌温和的中年男店员,大概是店长吧。他拿着外国进口的红茶罐,睁大眼睛看着是光。 身穿飘逸白围裙的女服务生也都脸孔痉挛僵住不动。 客人也有相同的反应,有一桌原本开怀聊天的时髦女孩像 是被人勒住脖子似地陷入沉默,把公事包放在一旁椅子上看着报纸的客人频频拿起湿纸巾擦脸,坐在单人座边玩手机边喝红茶的大姊姊擦了指甲油的手指颤抖不停,坐在最角落墙边看着文库本,和是光大约同样年龄的少女也停了下来,以冷静的眼神悄悄地打量着是光。 (混帐,每个年轻女生看起来都很可疑啦!) 他想起昨晚和光对话的情况。 ——她的本名、年龄、地址、长相、声音,我完全不知道。 这个爱找麻烦的鬼魂若无其事地说。 ——什么!你是什么意思啊? 是光青筋暴露,探出上身大吼,光却喜色满面地说他们是在网路上认识的。 ——她开设了一个叫做「暮时的深蓝」的部落格,简称「暮蓝」,那些纪录日常琐事的日记很可爱喔!她拥有很多男性读者,是点阅人数非常多的部落客呢。 是光用手机实际参观了「暮时的深蓝」。 他看到的是以夜幕低垂般的优雅深蓝色为背景的部落格。 格主的名字叫做「番红花」。 这是她在网路上的昵称。 ——不过我们两人私下往来的时候,我都会叫她「红红花」。 ——「红红花」? ——是啊,她说这是只告诉好友的特别称呼,「暮蓝语」是这样称呼番红花的。这番话听起来好窝心,我就这么成了她的俘虏。 ——暮蓝语?那是什么? ——大概是她自创的语言吧,因为番红花小姐的角色设定是「暮时的深蓝」这个国家的公主。 ——啊?公主?她的脑袋该不会长了小碎花图案的蛆吧?这个电波女。 听到是光这么恶毒的批评,光苦笑着说: ——每个女生都很向往成为公主,连个性强悍的式部同学都用「紫公主」的笔名写手机小说呢。 要这样说也没错。 听到很关照自己的帆夏被抬出来,是光只能乖乖地接受。 ——算了……谁都有年少无知的时候,只要不会给人添麻烦,想自称公主或女神都无所谓,总之我很难理解就是了。 ——番红花小姐在现实中就读市内的直升式贵族学校,天冷的时候穿的是貂皮大衣,她以为阿麦和阿肯是真的人名,从出生到现在一次都没吃过,她练琴练了很久,衣服全是订做的,她以为parco和109foret是观光胜地,而且她会给家庭菜园里的香草和自己的物品取蕾蒂西雅或路易之类的昵称,这种单纯可爱的个性很吸引人喔。 点进部落格里的日记,就能看到老旧长椅上披着布满黑毛的鉼皮大衣、历史久远的古琴、名叫柯赛特的洋甘菊和名叫路易的柠檬香蜂草。 是光的脸孔已经扭曲到不能再扭曲了。 ——你看,这张照片稍微拍到番红花小姐的头发,真是又直又长的漂亮黑发,对吧?还可以稍微看到下巴的线条。 光指着萤幕兴奋地说。 虽然拍到人,但确实只能看到一点点,长相和体型还是无从得知。 ——这种着隐若现的感觉最能挑动男人心了,我完全理解为什么番红花小姐的部落格有很多男性读者,大家一定都想像她是个有点害羞、个性质朴纯真的可爱女孩。啊啊,我终于有机会看到真实的番红花小姐了,心跳得好快。 光陶醉地眯起眼睛,脸颊泛红。 (搞什么,你和没见过面的女生都会做约定?) 是光虽然埋怨,还是来到他们相约的茶店。 由于女服务生一直僵立不动,也不帮是光带位,他只好自己找空位坐下。 周围的客人都悄悄地移开目光。 是光啧了一声,低声说道: 「光,怎样?有没有像是番红花的人?」 光在是光的头上飘过来飘过去,观望着店内。 「唔……全都是女生,太难分辨了,而且每个女孩都很可爱……」 他说着不太可靠的发言,然后突然「啊!」地大叫一声。 「找到番红花了吗?」 「没有,但我看到了更惊人的画面。」 光的声音都拔尖了。 (惊人的画面?) 「就在那盆观叶植物遮住的座位……」 是光往那边定睛一看,当场愣住。 那里是门口看不到的死角,所以是光一开始没有发现,有一男一女背对背坐在各自的包厢里。 男的皱紧眉头,五官深邃长相高雅,外表非常俊美,女的眼神冷漠,是个知性美女…… (是头条和斋贺!) 为什么这两人会在这里? 他们坐得很近,却又故意背对背,两人都一脸不悦地闭着嘴。 朝衣神情焦躁地盯着笔记型电脑的萤幕,脸色非常难看,另一边的头条也是皱着脸孔玩手机。 「难道小朝和俊吾在交往……不会的,这两个人绝对不可能。小朝的年龄比俊吾小,却毫不客气地直呼他『头条』,俊吾在小朝还很小的时候就整天守着葵小姐,但葵小姐有事都是第一个找小朝商量,俊吾一定对小朝很不满……」 光唠唠叨叨地说着。 (喂,你干么乱猜人家在交往,害我忍不住开始想像了!) 是光聪得冷汗直流时…… 「欢迎光临,这是我们的菜单。」 这个害羞而生涩的声音钻进是光的耳朵,更惊人的画面出现在他的眼前。 「葵……!」 「葵小姐!」 这位盘起一头长发,身穿清纯洋装和荷叶边白围裙,脸颊微红的服务生,就是和光订过婚的千金小姐,左乙女葵。 ◇  ◇  ◇ 满是坡道的市街被夏天夕阳染成一片金黄的时候,换上便服的葵从茶店的后门走了出来。 她一看见站在小巷墙边的是光又立刻脸红了,嘴角慢慢浮现笑意。 「久等了。」 解开的黑发还隐约留着绑过的痕迹,楚楚可怜地随风摇曳。 「喔……」 是光对着轻轻点头的葵简短地回答,然后和她一起走上黄昏的坡道。 (还好头条和斋贺先回去了。) 多亏如此,他才能和工作完毕的葵走在一起。 那两人好像很忙,他们表情紧张地各自走出店门的时候都严厉地瞪着是光,头条还慎重其事地警告他: 「我会派车子来接葵,所以她下班之后你不需要送她回去,当然,在她打工期间严禁你跟她说话。」 是光根本不甩他,葵送红茶来的时候,他就以漠然的语气对她说: 「……等你下班以后,我有话要跟你说。」 葵吃惊地缩了一下肩膀,惊讶地看着是光,然后转身回到柜台,很快又红着脸走回来,把一张纸条放在是光的桌上。 上面以秀气的字体写着: 「我工作到下午五点,你能不能去后门等我呢?」 葵站在远处瞄着是光,他便朝她轻轻点头。 「头条说会派车子来接你,你可以不理他吗?」 是光边走边问,葵欲言又止地回答: 「那个……车子跟在后面。」 「——!」 是光回头一看,的确有一辆高级的黑头车隔了十公尺左右慢慢地跟过来。 还有一只鬼魂夹在中间,透出金光的头发迎风飘摆,是光无奈地捣住自己的脸。 「对、对不起!我刚才拜托司机矶前先生自己先回去,但他回答不可以这样,沟通过后,他总算答应不把我们一起走的事情告诉小朝和 俊吾哥,所以,那个,小朝应该不会跑来骂你,所以,请你不用管后面的人!」 葵当然看不到光,但她这句「不用管后面的人」还是让光难过地按住胸口呻吟。 「你还是会在意吧?对不起,对不起。」 「不会啦……」 是光把手放下,露出苦涩的表情。 「我早就习惯被人盯着看了,无所谓啦。而且司机也是因为关心你,才会这么小心地保护你,这是好事。」 先前发生过一朱那件事,现在当然应该小心防范。是光没在葵面前提起这点,但是就算他下说葵也知道,她似乎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消沉地低下头去。 「是啊……我真是……太没用了,只能接受别人的保护……」 那纤细的肩膀无力地垮下。 光很担心地望着葵,是光也觉得有点心痛。 一朱那件事想必带给葵各方面的打击。 「你是因为这样才开始打工?」 葵紧紧地咬住嘴唇。 沉默片刻以后,她用细微而坚决的语气回答: 「我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定要坚强起来……我想变得更有担当,至少要有能力处理自己的事……」 她拾起头来,害羞地笑了。 「我现在还是经常犯错,不过幸亏我来打工了,至少我因此知道自己还有很多做不到的事和不明白的事,所以今后我会尽量学习不明白的事,也会努力去做我做不到的事。」 还以为她只是个需要保护、不知世间险恶的千金小姐…… 是光很敬佩地凝视着葵。 葵每次回覆是光的简讯都会在最后加上一句「我没事的」,而她确实也开始试着独立思考和行动。 是光看见她的成长非常高兴,又觉得心头甜蜜地揪紧。 「你真了不起。」 「没、没有啦。」 「我是说真的,现在的你已经很强了,我会为你加油的。」 「谢谢。」 葵在胸前紧握双手,开心地小声回答,但又立刻鼓起脸颊。 (怎、怎么了?) 是光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悦地瞄着他,心里很疑惑。 「其实我本来想等我更成熟稳重之后再去见你,现在却跟我计划的不一样。」 葵不甘心地说。 「我连俊吾哥都没说呢。」 她喃喃抱怨之后,又害羞地抬起头来,露出柔和的表情。 「不过,你今天来到店里,像这样陪我说说话,真的给了我很大的鼓励。」 那率直的眼神,令是光想起了初恋的少女。 ——我不会再逃避了,因为你教导了我。 ——这次我不再逃避,我要试着努力看看。 柔弱得彷佛随时会消失在黑暗中,却为了获得坚强而决心远行的少女。 ——谢谢你,我没事的。 离别之际,她含泪微笑着说出的话又浮现在是光的心中,兴起一阵甜蜜又酸楚的感觉。 「没有啦,我只是碰巧走进这间店……」 是光藏起了心中的激动,嘟哝着说道。 在黄昏分手之后,葵坐上护送她的司机的车,回家去了。 似乎快要下雨了,光的柔软头发在饱含湿气的冷风中飘舞,他感伤地低声说道: 「葵小姐慢慢地变了……这是好事,我也会为她加油。可是……」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淡淡地笑了。 「多少觉得有些寂寞……」 他看着葵离去的方向,眼中带着一丝忧郁。 光心中的寂寥,曾经目送夕雨离去的是光可以理解,因此他为了驱散沉郁的心情僵硬地说道: 「别苦着一张脸,你还有遗憾要解决耶。今天被葵吓了一跳,没办法专心找番红花,但我明天一定要把那个叫什么暮蓝国公主的找出来。」 ◇  ◇  ◇ 「真、真是不敢相信……!那个花心男!」 回到家中,关进自己房间以后,「番红花」把包包丢在床上,满脸通红地叫道,鼻尖噗噜噜地颤抖不停。 她本来以为北极星是个不受欢迎的草食系男生,结果竟然是个眼神凶恶的红发野兽系男生,吓得她差点心脏病发。 不过,比这更让她气愤的是,北极星明明是去见「番红花」,却一直在看那间店的女服务生。 那女生盘起一头柔顺的黑发,身材纤细,皮肤白皙,眼睛大而有神,男生当然会盯着她看,因为她的确很漂亮、很可爱,像个洋娃娃一样。 (可是、可是……不只是点菜的时候,后来他还是不断不断地望着那女生,他到底是怎样?难道是一见钟情?我变得无关紧要了吗?我已经被抛到脑后了吗?) 不只如此。 可爱的女服务生端红茶过去时,那个红发男生对她说了悄悄话,女服务生立刻红着脸,慌张地离开桌边,然后又跑回去,在他的禀上放了一张纸条。 「番红花」也清楚看见,红发男一脸认真地读了纸条。 (后后后后来他们还凝视着对方,像是在打暗号……) 那是搭讪吗? 他约的人是「番红花」,竟敢在神圣的相约地点大刺刺地搭讪其他女生! 而且,女方不知道是看上了那个野兽系男生的哪点,还是本来就偏爱野兽,她下班后竟然跟红发男约在后门,两人亲亲热热地一起走了。 那两人可能互有好感,他们害羞地保持一些距离,并肩走上坡道,「番红花」躲在路边的招牌后方,颤抖着鼻尖观望着这一幕。 这种时候应该会气得全身发热,不过「番红花」只有鼻子热得像着火,体质寒凉的她反而全身发冷,牙齿打颤,或许是店里的冷气开得太强了。 总之她的心里很不舒服。 「真、真是不敢相信……呜……北极星竟然是那种人……现实中的他应该是胆小到不敢和女生说话,个性灰暗的草食系阿宅啊!结果竟然是一只野、野兽,太离谱了吧!那顶蓝色鸭舌帽太清纯了,一点都不适合他!我被骗了!」 她呻吟似地抱怨,回到自己那栋大房子里。 (他明明寄来那种别有深意的内容,说有话想告诉我,还装模作样地说「无论是在茂密森林或是广大草原,我一定会找出你这朵美好的花」!) 「讨厌讨厌讨厌,真是不敢相信!」 发完脾气以后,她的脑袋和胸口都冷却了。 她穿起披在长椅上的黑色貂皮大衣,但仍浑身发抖,明明是夏天竟然冷成这样。她本来就是冰冷体质,但此刻寒彻骨底的冰冷应该是来自心理因素。 一旦心情低落,她就会全身发冷。 ——总是这么可爱呢。 秀清的声音。 沉着又温和的声音。 接着是北极星用这声音向她说话。 ——米妞是可爱女孩会取的名字喔。 她用力抓着黑色毛皮大衣,拉紧前襟,沉沉地低着头,垂下的头发盖住了脸庞。 (这世界上会说我可爱的人,大概只有秀清吧……也对啦,女生竟然有这种鼻子……) 她像乌龟一样把头缩进貂皮大衣里…… 「我、我不管了啦!」 尖尖的下巴猛然一抬。 「反反反反正我本来就不打算见他!明天我不去了!何况北极星已经搭讪成功,他、他也不会再来了……」 ◇  ◇  ◇ 隔天,是光在九点开始营业时就来到这间店,拖出椅子重重地坐下,用锐利的眼神扫视店内。 今天下午他和帆夏与紫织子约好要去游泳,所以没有多少时间,必须尽快找出番红花。 目前在店内的有:坐在厕所旁的座位看报纸、用湿纸巾擦脸的客人,还有坐在墙边独自看文库本的少女,以及大谈无聊话题、打扮时尚的女孩们。 看报纸的客人毛毛躁躁地站起,放下窗户的垂帘,回座以后又继续擦脸,或许是因为店里有只眼神凶恶的野狗而感到紧张。有两个女孩说着「我很推荐这里的红茶和蛋糕喔!」、「真的吗?好期待喔」走进店内,但她们和是光对上视线,就浑身发抖地说「好、好像客满了,还是去别问吧」、「呃、嗯,也好」,立刻转身离开。 (我也不是自愿来这种充满甜味的店里叫一杯红茶坐两个小时啊!) 管他是「番红花」还是「红红花」,真想尽快找到光做过约定的对象,早点解决。 「喂,有没有番红花的情报啊?」 是光持续盯着店内,不高兴地小声问道。 光坐在是光对面的位置,他也和是光一样戴着蓝白色鸭舌帽,连衣服都是白色基调的清爽风格。大概是为了营造气氛,他纤细的手指还拎着纯白茶杯这种小道具(?),喜上眉梢地说着「嗯,这个嘛……」。 「番红花小姐穿的是量身订做的衣服,服装都交给家里的人负责,不过她很喜欢搜集首饰,在日记里也提过她很珍惜地收着那些首饰,她还会帮耳环和项链取名字,真的好可爱。有一次她买了一个银底座嵌太阳石的胸针,想不到要取什么名字,还问我『北极星可以帮我想吗?』」 北极星好像是光在网路上的昵称,看来他至少知道不能取后宫皇子、闪亮美人之类的名字。 「我帮她想了『米妞』这个名字,这在法语是可爱的意思。我说很想看到我命名的米妞挂在番红花小姐动人的胸前闪耀的模样,但她很害羞,不肯寄照片给我,然后又说『这是北极星帮我命名的宝贝,我一定要等到特别的场合再拿出来戴』,我实在搞不懂她究竟是故意的,还是真的这样想,让人好心动啊。」 (完全没有参考价值嘛!) 除了植物之外竟然还给首饰取名,这个番红花果然很电波,兴高采烈地附和的光也不遑多让。 (你们还满相配的嘛。只要个性够契合就不会接收到对方的电波吗?而且你竟然叫女生传胸部的照片给你,你这个清爽色情皇子!) 是光的表情和动作都显得越来越不耐。 他很想尽快解决这件事,但他也很在意用托盘捧着红茶、走得摇晃不稳的葵。 葵今天早上一样盘起头发,穿着荷叶边的白围裙制服,紧张兮兮地努力工作,但是一看就知道娇生惯养的她根本做不惯这些事,好像随时会弄掉托盘、打翻杯子,再不然就是踢到客人的脚而跌倒,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喂,肩膀绷得太用力了吧?这样动作很不灵活耶。唉,我知道你很小心不让茶泼出来,但是一直盯着杯子就看不到四周了啦。啊!不好,踢到椅子了。啊,要跌倒了……喔,站稳了。我就说要注意四周嘛……) 葵每次发愣、差点弄掉杯子,或是有客人叫她时,是光太阳穴的青筋都会紧张地颤抖。 无独有偶地,在观叶植物后方座位一脸不悦按着手机的头条也对葵的动作反应频频,不时准备起身,然后又坐回去。 有一个男客人叫葵过去点菜,葵听完离开之前,头条一直死瞪着那个客人,像是在说只要他有一丝不轨行为就要让他从社会上消失。 另一方面,朝衣今天也坐在头条背后的座位,开着笔记型电脑,她的态度比头条冷静多了,也没有一直转头看葵,而是用冰冷的眼神瞪着萤幕,但有时会突然焦躁地打起键盘,浑身散发着紧绷的气氛,脸色也很难看。 (斋贺也是担心葵而来的吧。) 有时朝衣和头条会微微动着嘴唇,像是在交谈,不过他们两人始终没有转头直视对方。 ◇  ◇  ◇ 「清水也靠到蔷薇那边了,他的妻子那边有『右』的血缘,而且和蔷薇渊源很深。」 头条俊吾假装在玩手机,用只有后方的人听得见的音量说道。 这些话不应该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谈,他们两人也没有这么多时间一直泡在茶店,不过此时他们想要看守葵的心情是一致的,而且既然葵在这间店里打工,自认是葵保护者的这两人一起待在这里也不会引起别人的疑心。 背后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虽然当家是蔷薇派,但长男的妻子可是和蔷薇不合的东原一族喔……若要倒戈,既有好处也有途径。」 「或许吧,藤花还有王牌。」 「……」 「王牌掀出来之后应该就会分出胜负了,问题是总帅的身体情况……实际情况到底是怎样?」 「……大概……不太乐观……一朱现在还算安分,但他可能还有什么阴谋。」 「看来还是不能轻忽。」 「……胜负机率是一半一半,不过这样才麻烦。」 ◇  ◇  ◇ (头条和斋贺脸色都那么凝重,到底在说些什么?而且他们干么不干脆坐在一起?) 是光看着那两人背对背说悄悄话,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光仍然在他前方一脸陶醉地大谈番红花的话题,或许是为了助兴,光还换上了中世纪王子一般的飘逸服装。 「我觉得番红花小姐藏着小小的刺喔,这是她最有魅力的地方。」 「什么刺啊?」 是光皱着脸问道,光的眼神变得柔和而清澈,露出成熟的笑容说: 「她那些别有深意的话语,好像藏着某些尖锐而神秘的东西,这些尖刺扎在胸口感觉好刺激又好舒服。」 「你果然是变态。」 是光无力地垮下肩膀。 (不对,这家伙本来就是变态,这点小事已经没什么好吐槽的了。) 「话说你觉得哪个女人比较可疑啊?」 「唔……真头痛……」 光很认真地沉思片刻。 「店里的每个女生都很可爱呀。你看那群像高中生的女生,最右边那个穿着向日葵一般的黄色t恤、看起来很活泼的女生,她叫做加惠,听说她最近在挑战巧克力减肥法,要在两餐之间吃二十公克的巧克力。隔壁那个脸圆圆的,像粉红报春花的女孩叫做京乃,她想在暑假中来一场小冒险,试着挑染头发。前方那个穿束腰长衣,像洋桔梗的女孩正在暗恋同班的三田村,她刚才还向大家说下周要邀他一起去看烟火大会呢……」 (……你这家伙!) 是光死命按捺着抓起桌上茶杯摔过去的冲动。 「每一朵花都有各自的魅力,真的让我好头痛啊。干脆去问她们每一个人的电话号码,慢慢地品味吧。」 「我们又不是来搭讪的!你给我认真地找啦!」 是光握紧拳头低声吼道,光却只是露出微笑。 「我有在找啊,我就是藉着女孩们的对话来收集情报嘛。」 他以温润甜美的嗓音回答。 「你只是想满足自己的兴趣吧,你这个色鬼!」 「这样说太过分了,我真的很认真地想像哪个女生是番红花小姐而观察的嘛。好比说,墙边那个带着清凉感,眼睛细长的聪明女孩刚刚一直在看你喔。啊,她又在看了。」 (墙边的……?) 是光朝那方向猛然转头,就像光说的一样,坐在墙边看文库本的少女正用那双冷静的眼睛盯着是光。 那位少女有一头齐肩的乌黑直发,一袭白衣和眼神一样给人清纯而沉着的印象,她发现是光在看 她,很自然地移开目光,继续看书。 「那是托尔斯泰的诗集,而且是原文书耶。不用翻俄语字典直接看原文书,感觉好酷喔。她昨天和今天喝的都是薄荷茶,她的感觉也像清爽冷静的薄荷小姐,形象很符合呢。」 光兴奋地说道。 是光虽然不怎么在意,但他觉得光来这间店找番红花之后一直很开心、很亢奋。 (这家伙真的很喜欢女生耶。) 不过,是光更在意墙边那位少女刚才转过来的视线,当他探出上身仔细观察的时候…… 「——!」 来加水的女服务生好像吓了一大跳,还举起水壶遮住脸孔。 (咦?) 怎么了?我对她做了什么吗? 「请、请问要加水吗?」 女服务生发出不自然的高亢声音,而且转头看着其他方向,拚命用水壶遮脸。 「呃,喔喔,谢啦。」 是光满腹狐疑地回答之后,她在他的杯子里加满了水。 「请请请请慢用,喔呵呵。」 然后又用水壶遮着脸逃命似地跑掉了。 「她是怎么搞的?」 是光早就看惯女生害怕躲开的举动,但是刚才那个女生的表现真的太夸张了。 「我好歹也是客人耶。」 是光抱怨道。 「她一定是因你充满野性的魅力而方寸大乱。」 光鼓励着说,不过他悠哉地眨眼反而让是光觉得虚脱。 (你以为是谁害我落到这个地步啊?) 「受不了,有够闷的。」 是光真不希望在这气氛欢乐的茶店还得像平时一样被人当作猛兽。 「喂,光,把番红花的信箱告诉我,我直接叫她出来。你应该记得所有女生的信箱吧?」 「咦?呃……嗯。」 光念念有词地说着「还是继续观察坐在这里的女孩们比较有趣……不是啦,那样确实很有效率,不过突然寄信太没情调了」,是光握着手机一瞪,他只好不甘不愿地背出番红花的信箱。 是光依书输入信箱,然后打上: 『喂,你真的在这里吗?在的话就别装蒜了,快点给我出来。』 就这么直接寄出。 「筹一下,是光!这么直接的语气会吓到女生啦!要更罗曼蒂克、更温柔才行,像是『夕雾迟迟不消散,你真是坏心眼呢,雨也开始下了,我的心情更加低落,恳请你让可怜的我看看你温柔的身影吧』之类的……你写给夕雨的时候明明写得那么用心。」 「少罗唆,现在又没有下雨。这种装模作样的麻烦女人,吓一吓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唉,我的形象……」 ◇  ◇  ◇ 「番红花」震惊至极。 不会吧,他竟然又跑来了! 店门一开,就看到有个戴蓝白色鸭舌帽,像野狗一样的红发少年坐在最里面的位置,盯着每个进门的客人看。 (为为为为为什么?他不是对「番红花」没兴趣了吗?) 难道他的目标是那位像洋娃娃般的女服务生? 是啊,他一定是来见她的,但他为什么还是戴着跟「番红花」说好的鸭舌帽?为什么用那么恐怖的表情,像是在找人似地盯着店里的客人? 简直像追捕凶恶罪犯的可怕刑警……不对,真要说起来,他更像物色猎物的强盗。 (总觉得他好像很不高兴,而且他一直在自言自语,好、好好好可怕!) 此时两人似乎对上目光,吓得「番红花」差点停止心跳。 那头红毛野兽暴出了青筋,挑高眉梢,继续自言自语,但又立刻拿出手机按来按去。 就在这时。 「番红花」的手机震动了。 「——!」 未知的信箱传来邮件。 寄件者就是北极星! 她鼻头发痒,用颤抖的指头打开邮件。 『喂,你真的在这里吗?在的话就别装蒜了,快点给我出来。』 (他他他他他生气了!怎么看都是在生气啊!) 怎么办?如果她现在走过去说自己是「番红花」,他说不定会痛殴她一顿,抢走她全身财产,然后说「这点零头怎么够用」,把她卖给远洋渔船。 (冷冷冷冷冷静点,这种时候「番红花」应该惩么回应呢?对,冷静一点,没问题的,「番红花」可是恋爱高手,要是露出害怕的样子,反而会让那头野兽发现我是「番红花」。) 她迅速打好讯息传出去。 『是啊,连你不高兴地瞪着手机的表情我都看得一清二楚。红发配蓝白色鸭舌帽的确很显眼,不过你不适合这么清爽的打扮吧?。 ◇  ◇  ◇ 「番红花」回信了! 是光张大眼睛,瞪着手机萤幂。 光也凑在一旁跟着看。 「这句『不适合这么清爽的打扮』太多余了!」 他把嘴抿成「へ」字形。 不过,由此可见「番红花」的确在这里。 (到底是哪一个?) 是光扫视着店内。 正在畅谈的那群时髦女孩之中,有一个人正在操作手机。 (是她吗?) 「你看你看,这是我家lucky的新影片,很棒吧!」 「哇!它叼着飞盘扭腰耶,好厉害喔!」 「尾巴摇得好用力呢。」 「快上传到影片网站吧,加惠,扭腰狸猫一定很火红!」 lucky竟然是狸猫!原来不是狗!哪个普通老百姓会养狸猫啊? 是光在心中连连吐槽。 大概是他咬紧牙关、愤怒地颤抖肩膀的模样太恐怖,正在看报纸的客人惊慌地越身,放下窗户的垂帘,又拿起湿纸巾擦脸。 在一段距离之外,刚才来加水的可疑女服务生背对着是光,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末子。」 其他女服务生叫道,把她吓了一跳。 「我我我我我立刻过去。」 女服务生用拔尖的声音回答,然后像螃蟹一样横行移向柜台。 是光继续扫视,顿时一惊。 在墙边座位读着托尔斯泰原文书的少女,正用纤细的手拿着手机,静静地望着萤幕! 少女抬起头来,又往是光看了一眼。 那冷静的眼中带有一股清凉感。 「薄荷小姐刚刚在看手机呢。」 先喃喃说道。 是光专注地前倾身体注视她。 少女立刻把视线从是光身上移开,收起手机,然后以冷静的表情翻起文库本。 (那家伙是番红花吗?) 是光瞪着那张披着齐肩黑发的冷静白皙侧脸,正要站起来时…… 「是光哥哥!」 可爱的声音传来,一个用小花发饰把柔顺长发绑成两支马尾的美少女,摇曳着肩上的塑胶大包包和斜挂的嫩绿色小皮包,啪哒啪哒地跑过来。 「哇!小紫!」 紫织子今天早上做完收音机体操后,要为本地每年举办的小学生躲避球大赛练习。 『哎唷,讨厌啦,为什么这么热的夏天还要叫我们小学生拿球互相打来打去?四年级和五年级竟然是强迫参加,就算少子化的影响使参加人数不足,这种做法实在太蛮横了。』 她在出门之前如此抱怨,不过…… 『算了,今天回来以后还要去游泳池喔!』 她的心情很快就好起来了。 『晚点见罗,是光 哥哥!』 她挥着手,精力充沛地出门了。 是光本来打算等紫织子练习完躲避球以后和她、帆夏约在外面,如今她却勾着是光的脖子,坐到他的腿上,笑容满面地说: 「嘿嘿,我等不及,就直接跑来了。」 「喂,别攀在我身上,也别坐在我的腿上,太不端庄了。」 店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是光他们的身上。 那些眼神并非善意地认为这是一对感情融洽的兄妹,而是把他当成拐骗小女孩的变态。 正在说悄悄话的头条和朝衣也闭上了嘴,冷冷地望着是光,一脸严肃地用托盘捧着红茶的葵也瞪大眼睛,慌了手脚,彷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每个女服务生和客人都露出异样的表情。 『真厉害,大家都在看这边耶,是光!一定是因为小紫太可爱了!」 只有完全切换为傻哥哥模式的光很兴奋地自说自话。 ◇  ◇  ◇ (什么!那是萝莉?是萝莉吗?) 像是从美少女卡通跑出来的黑发双马尾可爱女孩坐在野兽的腿上,攀着他的脖子撒娇。 那怎么看都是个小学生。他昨天才和洋娃娃般的女服务生打得火热,今天又换成小学女生? 对了,北极星在信件里提到香草时,也曾大刺刺地说过洋甘菊像纯真的女孩一样可爱,还说米尔菲小姐(这是百里香的昵称!)像个肌肤光滑的小女孩,真想用脸颊去磨蹭,让番红花有些畏缩…… (难、难道是真的?北极星真的是萝莉控?) 三章 不该跟女人去游泳池的! 约定的地点在游泳池的入口附近。 紫织子似乎很高兴能去游泳,她兴奋地用牛奶色的手臂勾住是光的手。 这种举动很孩子气,还满可爱的。 「听好了,以后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坐在我的腿上喔。」 「好~」 回答得也很乖巧。 帆夏已经到了,正在等待是光他们。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帆夏穿便服,但她今天穿的是无袖的夏季针织衫,以及贴身的长裤,大耳环和项链充满夏日的艳丽风情,而且她身材好,腿也很长,就像时尚杂志里的模特儿。 帆夏盯着勾着是光手臂的紫织子好一阵子,然后眯起眼睛,稍微噘起了嘴。 「你好,小紫妹妹。」 她的嘴角浮现了有些痉挛的笑容。 「你好,式部小姐。」 紫织子则是回以灿烂的笑容。 就像前天再度上演,这幅乍看和平却莫名令人畏惧的光景让是光紧张得满头大汗。 「对对对对不起,我迟到了!」 绑辫子戴眼镜的班长像金鱼一样,嘴巴一张一合地跑过来。 「那个,刚刚有些事走不开,所、所以迟了一点出门。」 她在是光等人面前紧急煞车,扶起滑到鼻下的眼镜,肩膀一上一下地喘息。 (为什么这家伙也来了?) 帆夏回答了是光的疑问。 「是我约美智留来的。谢谢你,美智留,你这么忙还抽空过来。」 「没有啦,只是今天刚好撞上一些事。」 帆夏对还在喘气的美智留悄悄说道: 「昨天说的事情拜托你罗。」 「嗯……嗯。」 美智留点点头。 「喂,你们在讲什么啊?」 「是光哥哥,式部小姐她们好像有悄悄话要说,那我们两人先走吧。」 紫织子拉着是光的手说。 帆夏立刻挡在她的前方。 「谢谢你的体贴,小紫妹妹,我们已经说完了。」 然后她拉住紫织子牛奶色的手臂。 「来吧,哥哥不能陪你去女生更衣室,所以帆夏姊姊带你去吧。」 「呃,等一下,我可以一个人去啦。哎呀,是光哥哥~~~~」 是光呆呆地看着紫织子被帆夏拖走。 帆夏拎着紫织子走进入口。 「晚点见罗,赤城。」 「呃……喔。小紫就拜托你了。」 「什么嘛,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啦。」 美智留战战兢兢地跟在枫夏的身后。仔细一看,现在明明是暑假,她却穿着制服。 「啊,我们也去更衣室换衣服吧。对了,光,你应该不用换吧?」 是光漠然地说道,光却神采飞扬地说: 「不,我也要换衣服!我要换!我要换!」 他兴奋得像个小孩一样。 「你这么想穿泳裤吗?」 「因为我是第一次和大家一起去游泳池啊!虽然我经常和女生去旅馆的游泳池,但我从没跟一大群人来过这种庶民游泳池,还真有点紧张呢!」 (庶民游泳池又怎样啦!) 是光不悦地颤抖着青筋。 到了男生更衣室以后,光大概换了七次衣服。 「嘿!你看这件海滩裤可以看到里面泳裤的商标,很酷吧?还是要大胆一点穿这件网状的呢?喂喂,你仔细看啦,是光,哪一件最好看?」 是光背对着朋友默默换衣服,一边在心中喃喃自语。 (你跟小紫和式部根本是同一个德行。) 到了游泳池畔,光更是高兴得眉开眼笑。 「哇!好多人喔!暑假的一般游泳池原来是这样的啊!」 他看着挤满泳客的流水池和大排长龙的滑水道,感动地说。 光考虑半天之后选出来的是清爽的蓝色泳裤,很能衬托出他大理石般的白皙肌肤。 是光第一次看到长相中性的光,还把他当成女生,如今看他脱了衣服,不由得心想: (这家伙真是男生耶。) 就算皮肤再怎么白,手脚和腰部再怎么纤细,他的骨架仍像少年而不像少女。 光好像不太欣赏自己的体型,他看看是光的手臂和胸膛,就瘪起嘴巴,移到旁边伸出手臂,和是光的手臂互相比较。 「啧,我的手果然一点肌肉都没有,我明明跟你差不多重,你的手看起来却更结实有力。」 光喃喃抱怨。 「我活着的时候每晚都会做伏地挺身耶。」 「这跟体质有关吧。再说你长得跟女人一样,如果浑身肌肉不是很可怕吗?」 「我还是希望自己更有男人味、体型更结实嘛,免得女孩向我抱怨『你的腰围比我还细耶,太过分了』,她还说『直到我的腰围减少两公分,或是你的腰围增加两公分之前,我都不要再跟你见面了』,然后又把脱下的衣服穿回去,就这么走掉了,明明都冲过澡了。我真的觉得她丰满的体型很有魅力啊,女人心真难懂。」 「你没有其他事情可以烦恼了吗?」 是光已经懒得吐槽了,这时帆夏她们也换好衣服走出来。 「是光哥哥~」 「久等了,赤城。」 「呃,那个,让你等这么久真是对不起!赤城!你你你生气了吗?」 光赞叹地「哇!」了一声。 紫织子穿着装饰着缎带和小花的白色两件式泳装,腰部还有一圈像花瓣般的轻盈波浪裙摆。 帆夏穿的则是开高衩的成熟性感紫色比基尼,配上黑色包边和黑色系带。 「好棒!太棒了!太可爱了!小紫!简直像纯白的蝴蝶兰啊,裙摆好像随时会飞到空中呢!小紫果然很适合穿白色,柔软有弹性的牛奶色肌肤配上白色泳装太耀眼了!我看得都快眼花了! 式部同学的比基尼也很性感奔放,真不错耶,腰部和肩膀上的绳子好像轻轻一拉就会松开,太刺激了!今天的式部同学就像紫色的firstdy啊!那双纤细笔直的腿简直是miss universe!」 光陶醉地眯着眼睛极力赞美。 「是光,你也说句话吧。」 (你要我说些白蝴蝶兰、miss universe之类的话?) 是光的喉咙发出闷响。 帆夏有些不好意思地噘着嘴,紫织子则是一脸腼腆,两人都紧盯着是光。 「怎样?这件泳装如何?」 「是光哥哥,你买给人家的泳装很适合吧?」 「这件泳装是我打工存钱买的,你觉得怎样?」 「是光哥哥,这是人家为了让你对大家炫耀『那是我的妹妹喔』,辛辛苦苦选出来的泳装喔,好看吗?」 「如、如果同伴打扮得太孩子气,你一定会觉得很丢脸吧,我是为你着想才会穿这么成熟的泳装喔。」 「这种可爱风格的泳装,等到变成欧巴桑以后就不敢穿了,一定得趁现在快点穿呢。」 帆夏和紫织子之间又散发出紧张的气氛。 是光结结巴巴地回答: 「不不不不错啊,式部和小紫都不错。呃……那个绑辫子的也是。」 他僵硬地说道。 帆夏和紫织子同时转头望去。 「咦!是是是是在说我?」 美智留指着自己,慌张地问道。 「……」 「……」 帆夏和紫织子同时定睛凝祝美智留的泳装。 深蓝色学校泳装。 那 是在游泳课穿的朴素款式。 是光心想,如果只称赞(?)帆夏和紫织子,却遗漏了绑辫子的班长,好像不够周到,但是…… 「赤城偏爱学校泳装?」 「呜……我还以为学校泳装已经过时了,我选错策略了吗?」 这两人不知为何都僵着表情,以轻蔑和失望交杂的眼神看着是光。 (这是什么眼神……我已经称赞你们「很好看」了耶。) 「你搞砸了呢,是光。虽然我也颇欣赏学校泳装,有一种怀旧的气氛。」 光以通情达理的表情点着头说。 「混帐,下水之前给我好好地热身啦,你们几个!」 是光愠怒地说,开始挥动手臂,做起伸展操。 但他横眉竖目的表情把旁人吓得心神不宁,大家都以为流氓要施暴了。 「好好好好厉害喔,赤城!你把大家都吓跑了。游泳池这么拥挤,现在却可以悠哉地游泳……」 美智留战战兢兢地说出刺痛是光的发言。 「是光哥哥,听说这里游泳池的滑水道很高又很陡,非常刺激有趣,我们去玩玩看吧!」 已经从学校泳装的打击中站起的紫织子正想用小手拉着是光走开。 不过…… 「小小小小小紫妹妹!让我陪你去玩吧,因为我是班长。」 美智留揪住了紫织子的手臂。 「而、而且我也很想玩玩看滑水道!还有,还有,我也想和小紫妹妹当好朋友!」 「我要和是光哥哥一起啦!」 「对了对了,美智留的梦想是当幼稚园老师呢!赤城,把小紫妹妹交给美智留一定可以放心,我们去那边的成人池吧,儿童用的游泳池太浅了,游得不过瘾。美智留,小紫妹妹就拜托你罗。」 帆夏对美智留使了一个眼色,美智留用力点头回答: 「嗯,小帆。」 「好了,我们走吧,赤城。」 帆夏突然变得很开朗,她笑容满面地用双手推着是光往前走。 「喂……」 「等一下!」 紫织子甩开美智留的手。 「如果是光哥哥要去成人池,那人家也要去。」 「真可惜,小学生只能去儿童用的流水池,小紫妹妹。你想去成人池的话,至少要再长高三十公分喔。」 帆夏挺起比基尼包覆的胸部,展示自己的胜利。 紫织子不高兴了。 「我是全班最会游泳的,轻轻松松就能游五公里,还能在水中闭气三分钟呢。」 「哇,真厉害,可是这跟你能闭气多久没关系,小孩在成人池里踩不到地,很危险的,监视员一看到就会立刻把你抓出去唷。」 「是、是啊,小紫妹妹,所以你跟我一起在儿童池玩吧。赤城,你在儿童池会把孩子们吓哭,还是跟小帆去成人池比较好啦。」 「就是嘛,把赤城交给我吧,为了防止赤城对那些穿学校泳装的女孩做出什么坏事,我会紧紧地盯着他的。」 「喂!你们把我当成变态了吗?」 「是光哥哥,人家要跟你在一起啦!」 紫织子抱住是光的腰部,抬头望着他。 平时紫织子也经常像这样攀在是光身上,不过裸露的肌肤直接相贴的感觉完全不同。 (哇!这样很痒耶!) 腹部痒得有如虫子在爬,令他几乎跳起来。 帆夏竖起眉毛。 「赤城,如果你继续跟小紫妹妹黏在一起,又会被当成萝莉控喔!」 「小紫妹妹,滑水道刚好没人呢。」 「是光哥哥,你去恐吓监视员,让人家也能去成人池嘛。」 「你们不要抢着说话啦!」 是光大吼一声。 帆夏等人都吓到了。 「小紫,你不能去成人池,就算再怎么会游泳也得遵守规定。」 「哎唷~」 「赤城,说得好啊!没错,规定是很重要的,小紫妹妹。」 「小紫妹妹,我、我陪你一起玩吧。」 「我也要去儿童池。」 「咦?等一下……赤城!」 「这样就行了吧,小紫?」 紫织子原本落寞的表情立刻亮起来。 「嗯,是光哥哥!」 然后紫织子对帆夏和美智留一鞠躬,说道: 「让大家操心了。人家要和是光哥哥留在儿童池慢慢玩,姊姊们请去成人池狂欢吧,啊,也可以顺便搭讪喔。」 「……我才没兴趣搭讪呢—有时重拾童心在儿童池玩水也不错嘛。」 「是是是是啊,小帆。我现在才想起来,其实我不会游泳,还是在踩得到地的儿童池比较安全。」 「我也想在流水池玩!」 光眼神异常闪亮地说道。他在更衣室里也一直很亢奋,难道庶民游泳池这么有趣吗? 结果四个人加一只鬼全都往儿童用的流水池移动。 光很开心地四处张望,还很单纯地说「穿着泳装陪小孩玩耍的母亲看起来好温柔,真棒耶」。 看到光那么欢畅的笑容,是光心想: (对了,我也没和别人一起去过游泳池。) 他突然开始心跳加速,兴奋难耐。 没错,学校里的人都怕是光,他根本交不到朋友,所以从没去过学校以外的游泳池。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和很高兴跟大家一起去游泳的光是一样的。 对耶,这是他第一次在体育课以外的时候去游泳池,而且不是自己一个人。 是光满心期待地来到流水池。 (哇,这个游泳池的水真的会流耶,好厉害!) 他坐在池畔,把脚放在池里让水流冲刷,大为赞叹。 接着他把下半身泡在水中,感觉双脚浮起,水压推挤着身体。 (呜喔!在流耶,真的在流耶!) (脚好像要浮起来了,轻飘飘的。) (这就是所谓的流水池吗!) 「是光,有好多穿泳装的女孩耶,简直像一片花田,每一个都好可爱。啊,那个女孩的肩带松了,她匆匆拉好,还露出害羞的笑容,真可爱,好性感啊。」 (喔喔!不用划水就会前进耶!) 「啊哈哈,很有趣吧,是光!」 「嗯。」 是光兴致盎然地回应着光,两个男生尽情地享受着游泳池的乐趣。 「呜……难得我挑了这么成熟的泳装,赤城却好像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是不是该穿学校泳装呢?是说他怎么可以丢着女生自己一个人游得那么开心啊?不是穿学校泳装的女生他就没兴趣吗?」 「小帆,我没有帮上你的忙,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穿学校泳装的,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的身村不像你这么好,我不敢穿比基尼啦。」 美智留闭紧沾满水滴的镜片底下的眼睛,一再低头道歉。 「不会啦,你打扮起来一定会很可爱,那件橘色格子泳装明明很适合你。」 「可是那件好像会强调出腰部的肉,我不像小帆穿什么都好看……」 「哎呀,你对自己太没信心了啦,既然是暑假,试着挑战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好,决定了,为了感谢你今天陪我来,下周我们一起去美容院,帮你换个造型看看。」 「咦!这个……啊,小帆!小紫妹妹往赤城那里去了!」 「咦咦!」 「是光哥哥,背我!」 「哇!」 背上突然多了一道重量,把是光的脸压进水里。 「嘿嘿 ,好像大乌龟背小乌龟。」 紫织子趴在是光的背上笑嘻嘻地说。 是光的皮肤贴在紫织子湿濡的泳装上。 「小紫真可爱,好像天使。不,她是货真价实的天使啊。」 冒出水面的光笑得十分陶醉。 「喂,小紫,这样很危险耶!」 「你背着人家游泳嘛。」 「我又不是海豚。」 「好嘛好嘛,人家诚心拜托你嘛。这样我就原谅你先前一直丢着我不管。」 「啧,真是拿你没办法。」 是光背着紫织子慢慢前进,紫织子很兴奋地叫着: 「哇!好好玩喔!我早就想要骑在大白熊犬或哈士奇的背上奔驰了!」 「结果我还是狗嘛!」 是光呻吟着说。 「好棒喔,小紫,我也想要骑骑看。」 在旁边游泳(?)的光露出很羡慕的表情。 (别闹了,笨蛋。) 「嘿,我也要骑。」 光从水中飘起,贴在紫织子的身后跨坐在是光背上。 话虽如此,但他的身体会穿过是光的身体,所以他只是靠近是光的背后,装出骑乘(?)的样子自得其乐。 「耶~特快是光号~」 (我要找人来驱魔喔!你这只鬼!) 是光气得浮出青筋。 (哇啊啊啊啊啊啊!你们在干什么啦——) 帆夏看到是光背着小学女生游泳,紧张地用手掌猛拍水面。 (小紫妹妹的确是个美少女,又是赤城的宝贝妹妹,但她实在太爱撒娇了吧?) 原本的计划是和是光两个人来游泳耶。 刚开始放暑假时,她坐在自己房间的旋转椅上打转,疑惑地想着「难道这就是约会?」 ——我、我可不是想要跟赤城约会。 ——因为赤城没有朋友,暑假很无聊,我只是陪陪他而已。 她如此自言自语,脸都红起来了。 ——说不定可以趁这机会和赤城发展出更密切的关系。 她也悄悄地怀抱着这种期待。 后来是光迟迟不联络,她心想「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赤城没有跟女生交往过,对这种事当然不够机伶,真没用,只能靠我这个恋爱专家来带领他了」,然后脸颊发烫地打电话给是光。 本来应该是两人一起去游泳的,不知为何却多了一个小学生。 ——好吧!我来当小紫和赤城的监护人,跟你们一起去游泳! 她还这样一口答应。 如今回想起来,她根本是被紫织子的计谋骗了。 当时帆夏还觉得「小紫妹妹的家人才刚过世,她一定很寂寞,现在当然会很黏哥哥」,而且既然赤城把她当作妹妹看待,帆夏也应该跟她好好相处。 不过帆夏在百货公司的泳装贩卖部和紫织子当面对峙之后,这种天真的想法就完全消失了。 帆夏早就听说紫织子是个美少女,即使是眼睛用黑线遮住的小小照片也能看出她的可爱迷人,但她本人更是超出帆夏的想像。 没有一点分叉的乌黑柔顺长发、明亮的大眼镜、牛奶色的肌肤和玫瑰色的脸蛋、不擦口红也很润泽剔亮的粉红色嘴唇、因不成熟反而带点性感的纤细手脚、从轻盈裙摆底下露出来的浑圆膝盖。 帆夏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女孩! 她是天使吗? 还是妖精? 这个像天使又像妖精的美少女似乎把是光的手臂当作自己的东西,用她细细的手紧勾着他,对帆夏微微一笑,帆夏立刻领悟了。 这个女孩很危险! 至少可以确定她把帆夏当成觊觎自己心爱哥哥的碍事女人,并且拚命阻挠。 别开玩笑了,就算她是美少女选拔赛优胜级的美少女,我也不可能输给这种连生理期都还没来的平胸儿童!帆夏想到这里,就解开裹裙的带子,切换为战斗模式。 帆夏涌起斗志,誓言今天的游泳池一战绝对不能输。 她还拜托美智留帮忙掩护,计划把紫织子从是光身边拉开。 ——既、既然小帆拜托我,那个,我当然会答应。可是,为什么不能让小紫妹妹接近赤城呢?而而而而而且,你们是什么时候约好要去游泳的?你那么认真地挑泳装,是为了给赤城看吗?你果然对赤城…… 美智留愕然地睁大了镜片底下的眼睛。 ——才、才不是这样!我不让小紫妹妹靠近赤城,是矫正赤城萝莉控癖好计划的一环啦!你想嘛,上次不是发生过赤城疑似萝莉控的风波吗?如果又兴起谣言,好不容易加入的日本舞研究社说不定会被废止,而且班上出现罪犯,身为班长的你也会很头痛吧? ——呃……嗯!好吧,为了防止赤城变成猥亵女童的罪犯,我会支援你的! 美智留终究是答应了。 不过,关键人物是光看到帆夏穿着泳装却只是慌张地沉吟,等了半天只等到他一句「不错啊」,后来又发现他疑似学校泳装爱好者,这实在太过分了。 只要稍有松懈,紫织子就会趁机偷跑。 从帆夏的位置看不到是光的表情,不过看紫织子坐在他背上兴奋地大呼小叫的模样,说不定是光也很享受。 (或许他觉得让小紫妹妹的屁股贴在背上很舒服?讨厌啦~~~我不想看到赤城那么下流的表情啦!) 该怎么办? 如果现在退缩,真是有辱她在网路上为烦恼的女孩们提供建议的恋爱专家紫公主之名。 「式部同学,你也像小紫妹妹那样做啊。」 「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咦?」 听到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令帆夏大吃一惊,姬转头一看,有个少年般的短发少女正对着她笑。 「近江!你怎么会在这里!」 「哇!近江同学……?」 美智留也用双手扶了扶眼镜。 为什么新闻社的近江会出现在这里? (她知道我和赤城一起来游泳吗?还是碰巧遇到?) 帆夏盯着雏的胸部思考。 她不看脸而是看胸部,是因为包在清新绿色比基尼底下的部位鼓得有如哈密瓜。 不对,说包在里面不太正确,比基尼根本包不住,都快要蹦出来了,只有一小块绿色薄布勉强盖住最重要的部位。 雏每动一下,那对水嫩的哈密瓜就会跟着跳动。 帆夏的视线也跟着左右摇晃。 (太……太厉害了!她穿制服的时候就够显眼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大!赤城说过喜欢胸部大的女生,如果我的胸部也有这么大就好了……) 「式部同学?」 雏的呼唤把她的意识拉了回来。 她抬头瞪着雏。 「你来这里做什么,近江?难道又想报导赤城的事吗?如果你想报导他是萝莉控流氓,在游泳池和小学生胡搞的话,我绝不容许。」 雏露出少年般的微笑。 「帮赤城先生说话的式部同学太帅了~好勇敢喔~让人好佩服喔~敝人一定会支持式部同学向赤城先生表露心意的~」 「多管闲事!」 「看你这样红着脸反驳,更让人小鹿乱撞呢!如果你用这种表情对赤城先生说『不要只陪小紫妹妹,也陪陪我嘛』,然后朝他扑上去,他一定会立刻投降喔。」 雏迅速而富有节奏感地说道。 「怎、怎么可能嘛!我又不是小学生!」 紫织子可以装出天真无邪的模样使出这招,但已经是高中生的帆夏如果用出同一招,一定会有反效 果。 (可、可是……赤城那么迟钝,若是不用这招,他或许永远不会意识到我是女生……) 不过我做不到!绝对做不到! 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 帆夏猛摇着头,正在天人交战时…… 「小学的孩子做得到,有女人味的高中生大姊姊怎么可能做不到呢?让敝人来示范一下吧。」 「咦?近、近江!」 雏啪啦啪啦地拍着水花,朝是光他们靠近。 「等一下啦,近江!」 「小、小帆!」 帆夏惊慌地追过去,美智留也跟在后面。 「赤城先生~~~~~」 雏从后方抓住了是光的双脚。 「呜哇!」 双脚突然被人扯住,害是光沉到水中。 柴织子也失去了平衡,往左倾斜,她怕摔下去,就更用力地攀紧是光,是光在背上脚上同时承受压力的状态下持续下沉。 「是光哥哥!」 「赤城先生!」 慌张的声音传来,重量离开了身上。 「哇!是光!」 光也跟着大叫。 是光喝了很多水,一边咳嗽一边浮起来。 「噗哇,咳,咳咳!近、近江!」 「啊啊,赤城先生好像还喘不过气!这样很危险!让敝人来帮你做人工呼吸吧!」 说着便闭上眼睛,丰满的嘴唇性感地嘟起,朝着是光贴近。 「笨蛋,别这样啦!」 是光连忙把她推开。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哎唷,为什么大家看到敝人就一脸厌恶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害敝人有一点受伤呢。」 看到雏说得这么落寞,总是被人敬而远之的是光不禁有一种罪恶感。 不过…… 「算了,再介意也没有用,若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根本没办法挖新闻嘛。既然如此,敝人就遵从好奇心和欲望的带领吧。」 「呜喔!」 雏张开双手,一把抱住是光。 她的胸部剧烈摇晃,贴上了是光的腹部。 那惊人的分量和弹力令紫织子惊讶地倒吸一口气。 光也大大地赞扬: 「今天的近江同学就像猪笼草或土瓶草呢。」 那些都是食虫植物吧! 「喂,放开我啦!」 那种软绵绵的东西压在腹部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难得来到游泳池,当然要用彼此的肉体尽情地温存啊~」 「游泳池不是给你用来公然猥亵的地方!」 是光大声吼道。要是动作太粗鲁,说不定会扯掉雏的泳装,所以他不敢太用力。 紫织子把雏往后拉,一边说着: 「你对人家的哥哥做什么啦!」 接着帆夏也挤过来,想要介入是光和雏之间。 「近江,你在想什么啦!快点放开赤城!」 然后美智留开始大叫: 「哇哇哇!赤城在杂交了!」 「绑辫子的!你真的知道杂交是什么意思吗?」 雏和紫织子和帆夏围绕着是光,一群人闹得水花四溅,旁人看了都嚷嚷着. 「听说是在杂交耶!」 「那些女生都很可爱耶。」 「连那么小的女生都成了牺牲者。」 「监视员,那边有个凶神恶煞的流氓在杂交喔!」 是光这边则是…… 「我说过这不是杂交啦!」 「快放手啦,近江!」 「只有入家才能抱是光哥哥啦!」 「你开始有快感了吧,赤城先生?」 「小紫妹妹,你不要趁乱贴在赤城身上喔。」 「式部小姐还不是若无其事地用自己的脚勾住哥哥的脚。」 「我、我是要帮赤城耶!」 「敝人就算是4p也没问题喔~」 「你们别拉我,也别推我啦!」 「各、各各各各位,在公共场所杂交不不不不不不太好!会被警察带去辅导喔!」 美智留秉持着班长的职责,试图制止。 不过她在僵持的四人身边徘徊时,不知道被谁的手肘撞到,她脚下一滑,沉入水中。 「啊哇哇哇哇!」 这个游泳池是以儿童的身高设计的,水位非常浅,但她不知是脚抽筋还是怎样,竟然溺水了。 「喂!辫子女快淹死了啦!」 「美智留!」 帆夏的双手放开了是光。 是光急着想要扑向美智留。 不过雏和紫织子的手都抱在他的腰上,而且脚又被帆夏的脚勾住,结果就跌倒了。 「是光哥哥!」 「赤城先生!」 雏和紫织子齐声大叫,此时是光的泳裤带子竟被扯断,整件滑落。 (哇!) 是光拉起美智留时,他的泳裤已经飘在水面上了。 美智留一直低着头喘气,但她重新戴好眼镜以后立刻「呀!」地大叫一声。 周围人群也朝他投以轻蔑的视线。 「真的是在杂交耶。」 「那个辫子女也是一伙的吗?」 「竟然有四个人。」 「最近的年轻人真是……」 是光承受着众人责难的目光,不禁在心中大喊: (我才没有杂交咧!) ◇  ◇  ◇ 是光前天发过誓,绝对不再陪女人购物,这天他又立了绝对不再和女人去游泳的新誓约。 回家后,是光就在自己房间精疲力竭地靠墙而坐,光严肃地对他说: 「你有很多地方需要反省。」 「……」 「我想,你最好还是多学着要怎么和女生相处。」 「……」 「你已经不是从前的独行侠了,你现在有往来的女生不只一、两人,而且将来一定会变得更多。」 「……」 「也就是说,像今天这种骚动一定会再发生。」 「……」 「而且人数越多,女性之间的竞争意识就会越激烈,火力也会越强。」 「……」 「你又不能动手揍女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灾情不断扩大。」 「……」 「下次或许就不是在游泳池被扯掉泳裤,引来监视员勒令不准再踏进游泳池这么简单罗。」 「唔~~~」 是光咬紧牙关,颤抖着拳头。 「我……还是去没有女人的国度好了。」 从前女人和小孩都害怕是光,不敢接近他,所以他从来不需要为女人担心。 「我懒得理女人」是莫名其妙被奶奶要求离婚的爷爷常挂在嘴上的话,不过是光并非不理女人,而是女人不理他。 然而,自从他认识了热爱女性的光,并且替光实现和她们做过的约定之后,开始有一些女生会和他往来了。 这确实很值得高兴,也是一大进步。 不过,面临了这种状况,他才发现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很不擅长和女人相处。 (我完全搞不懂那些家伙在想什么,叫她们闭嘴反而更吵,叫她们住手也不会乖乖地停下来。) 在灾情如光所说的扩大之前,是不是应该遵从爷爷的训诲,和女人这种动物彻底地划清界线呢? 光露出哲学家一般的睿智眼神,望着是光说: 「你实际一点吧,是光 ,全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有女人,你不可能一辈子远离女人活下去的。」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 是光十分沮丧,前倾身体问道。 「你只能努力修行了。」 「修行?」 光用力点头。 然后说道: 「明天跟我一起去搭讪吧。」 「叫我去搭讪!开什么玩笑!那只是你自己的喜好吧!你想要我靠着搭讪找到爱笑的女人吗?我已经受够女人了!」 面对着怒气冲冲的是光,光不像平时那样一脸悠哉,而是以成熟的表情说: 「我是认真的。现在我还能陪你练习和女生相处的方式,等到我升天以后,就没办法随时给你建议了……」 清澈的眼眸蒙上了阴影。 是光的声音也梗住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留在地球多久。」 那圆润柔和的声音,寂寥地撼动了是光的心。 「说不定我明天就会突然从你的眼前消失。」 不知不觉中,是光已经习惯了光陪伴身边的生活。 虽然常常觉得他很罗唆、很烦人,听到那开朗的声音,还是会感到安心。 不过,这种关系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或许明天就是离别之日。 或许就是下一秒。 光老是说还没实现他和女孩们之间的约定之前绝对不离开人世,但是没人能保证这真的是他留在地球的主因。 是光连眼睛都不眨,僵着表情听着光说话,光展现出他悲伤时会有的淡淡微笑,说道: 「是光,我很想趁着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报答你,就像你努力实现我的心愿一样,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虽然我这只鬼大概什么都做不到。」 「……」 (太狡猾了!你这家伙!) 看你说得这么可怜,我哪有办法拒绝啊! 是光咬紧牙关压抑着上涌的感伤,气呼呼地说: 「好啦,把你的搭讪技术教给我吧。」 四章 和女孩相处的正确方式 (北极星没有来耶……) 「番红花」颤抖着鼻尖,交互看着店门和手表。 这是约定之日的第三天。 结果「番红花」今天还是在午前就来到茶店。 那种对女服务生和小学女生下手的不挑食野兽,才不是「番红花」想见到的北极星。 可是,或许北极星不肯放弃找寻「番红花」,又会来到茶店。 或许他又会戴上不适合的蓝白色鸭舌帽坐在内侧的位置,没规矩地摊着脚、拱着背、突出下巴、挑着眉梢,用近乎妨碍营业的凶恶目光瞪着门口。 那种野蛮的男人如果知道自己被「番红花」放鸽子,说不定会当场发飙,可能还会去她的部落格捣乱,写些奇怪留言。 要是这样,知名部落客「番红花」的形象就要毁于一旦了。 她是为了这种理由才又来到茶店,不过…… 快到中午了,她在冷气房里面等得手脚发冷,北极星却还没有出现。 (难道……他对「番红花」已经失去兴趣了吗……比起一个长相姓名都不知道的女人,当然是能够当面讲话和牵手的女人比较好嘛。) 而且北极星的身边还有个像洋娃娃一样温顺的女服务生,以及会坐在他腿上撒娇,像妖精一样可爱的小学生。 他对「番红花」没兴趣也是应该的。 (再说……就算北极星真的找到我也只会失望……) ——好可爱喔。世界各地都找不出这么可爱的女生,尤其是这个鼻子,真是太俏皮了。 只有父亲会把「番红花」抱在腿上,搔着她的鼻子反覆说着这句话。 身为古乐演奏家的父亲比母亲大了二十五岁,他在「番红花」出生时已经是个老爷爷了。老年得女当然会把孩子当成掌上明珠,他每次见到「番红花」的脸,都会直说「好可爱、好可爱」,教导她关于古琴的知识。 所以「番红花」一直傻傻地相信自己很可爱,自己拥有世界上最俏皮的鼻子。 直到她进入名门千金聚集的学校的附属幼稚园,她才发现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 闪亮耀眼的可爱女孩们。 自己孤单地处在这群人之中,就像落在纯白床单上的褐色污溃,周围人们投来同情怜悯的视线令她如坐针毡。 「你看那个女生的鼻子。」 「好奇怪喔。」 「老师,为什么的鼻子长得和大家不一样?」 听到这些话,她的鼻尖都发烫了。 她心想,父亲真是个大骗子。 从此以后,她在这群千金小姐之中尽量不引人注目,畏首畏尾地过着校园生活。 「番红花」的家系虽是名门望族,但算不上富裕,自从小学五年级父亲突然病故以后,她过着更加节约的生活。 她穿的全都是母亲和帮佣太太自己做的落伍难看衣服,用的也都是二手货,但她本来就觉得自己穿得太漂亮反而滑稽,所以也不埋怨,只要能御寒就够了。 由于体质虚寒,她几乎一年到头都裹着父亲遗留下来的貂皮大衣。 母亲虽然和父亲年龄相隔遥远,和别人的母亲比起来绝对不算年轻貌美,又是个毫无生活能力的大小姐,她带来的帮佣太太年岁更高,个性又很温吞。 等到这两人过世以后,我要怎么活下去呢…… 没有朋友的「番红花」连速食店都没去过,当她听到班上同学说「放学后去阿麦或阿肯吧,那种庶民的风格很有意思」的时候,只觉得: (我好像常常听到麦先生和肯先生的名字,他们一定很受欢迎,是其他学校的男生吗?) 她带着这个误会升上了中学。 从家里经济状况来考量,应该去读公立学校比较好,但是贵族学校的学生会同情弱者,待起来比较舒适。 以前她独自在公园玩耍时被男孩子们嘲笑「好奇怪的鼻子」,留下了心理创伤,因此她觉得自己没有坚强到可以在庶民之中生存下去。 母亲一向深信女儿「番红花」会在自己的母校读到大学毕业,然后很快找到适当的对象结婚。 现在和母亲的时代不一样,这种事绝对不可能的。 会说「番红花」可爱,会夸她鼻子很俏皮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已死的父亲,其他人只会觉得她是有个奇怪鼻子的朴素乏味女孩。 这种女孩绝不可能碰上命中注定的对象。 她丝毫不抱期望,静悄悄地生活。 在学校里,她都绑紧自己全身上下唯一美丽的头发,裙子长度也会依照规定保持在膝下,回家以后,她就会裹起命名为秀清的父亲遗物貂皮大衣,成天对取了名的香草说话「对不对呀,玛丽小姐、巴斯加先生、桃乐丝小姐」。 没有人会主动找「番红花」说话,也没人会注意到「番红花」。 这样也好,反正她也不希望别人看见她的鼻子,不希望再留下被嘲笑的悲惨回忆。 在这期间,「番红花」认识了从中学开始入学就读的「她」。 有着鲜艳番红花的色调、紫色的女孩…… 手机的震动将『番红花」拉回现实。 (是北极星吗?) 她紧张到抓不稳手机,差点掉在地上,然后打开讯息一看。 『今天不去,明天再去。』 看到那不客气的字句,她在安心的同时也感到虚脱。 鼻头呼呼地热起来。 (哼,何何何何必专程传简讯给我,本来我打算从明天就不来了,省事多了,被你这么一搞,我、我明天不是又得来了吗?) 她收起手机,走出店外。 我才不想见到那只野兽呢! 我才不想让他找到「番红花」! 她骑着停放在店门前的自行车,经过起伏不平的坡道来到大马路。 (对了……那女孩今天也没来耶。) 当她想起北极星很关注的、像洋娃娃的女服务生之时…… (咦……) 在熙来攘往的大马路边,站着一个顶着显眼毛燥红发、眼神凶恶的少年。 他驼着背,抿紧嘴巴,以随时要发飙一般的眼神盯着经过面前的人。 (北极星?) 她不由得紧急停下自行车,鼻端还在微微发热。 (他在做什么啊?脸色那么难看……虽说他平时也是这副德行。) 此时,北极星朝着路人走近。 对方是个看似女大学生的美女。 皱紧面孔的北极星对她说话,她立刻吓得浑身一颤,拔腿就跑。 北极星不悦地啧了一声,又朝一位穿着忧季洋装的女高中生走去,他好像要对她说话,但是那个女生也花容失色地逃走了。 (他是在打工推销东西吗……) 还是在搭讪? 搭讪! 她顿时全身发冷,鼻尖却突然热起来。 他传简讯说今天不去,是因为要搭讪吗? 比起跟「番红花」的约定,他更重视轻浮地搭讪女生? 「太……」 番红花垂低的鼻子扑噜噜地颤抖。 不对,不只鼻子,连她的手脚也在发抖。 「太差劲了~~~~~」 她抓起一个躺在附近地上的空罐,朝着那头红发抛去。 「好痛!是谁!」 但她已经猛踩着自行车的脚踏板逃走了。 ◇  ◇  ◇ 为了练习和女生相处的方法而到处搭讪的隔天。 是光板着一张臭到不能再臭的脸,来到红茶专卖店「bonnece」。 (我果然不适合搭讪……) 他听了光的怂恿,在大马路边到处找女生说话,结果却一败涂地。 有的吓到,有的哭,有的逃跑,还被人丢了空罐,甚至和朝衣…… (为什么偏偏会在这种时候碰上斋贺啊?) 在那种情况、那种时机。 (竟然搭讪了斋贺……) 朝衣不知道是中暑还是睡眠不足,脸色很差,脚步也摇摇晃晃的,但嘴巴还是一样恶毒,毫不客气地说「你想趁升高中改头换面吗」、「狗在想的事果然都很低俗」,真是太恶劣了。 后来她好像身体很不舒服,所以到公园休息……结果又闹得,一塌糊涂,最后还被警察拉走…… (唉,真不愿再去回想。那女人该不会是我前世的仇人吧?) 更雪上加霜的是,他后来又遇到了帆夏和葵。 (那件事也很莫名其妙,虽然最后气氛不错,算是值得庆幸。可是式部和葵究竟为什么会走在一起?她们说只是碰巧遇到,所以一起喝茶,但是她们两人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想起在黄昏的路上消沉垮着肩膀、拖着脚步的帆夏和葵,是光不禁皱起眉头。 是光对她们大叫一声,两人都惊慌地抖了一下肩膀,转过头来。 ——啊,赤城! ——赤赤赤赤赤城! ——呃,那个,我碰巧遇到葵之上,所以找她一起喝茶…… ——是、是啊,就是这样。我今天不用打工,又刚好碰上式部同学,所以我们刚才一直在那边喝茶! ——我早就想跟葵之上说说话了,葵之上真是个温柔可爱的大小姐,太完美了。 ——我、我也很想成为式部同学这样坚强帅气的女生…… 或许是因为前一天才在游泳池发生那样的大骚动,帆夏的语气若有似无地拔尖,眼睛也不太敢看着是光,葵同样显得惶惶不安,身体扭来扭去的。 「昨天真是热闹滚滚的一天。」 飘浮在旁边的光露出清爽的笑容说道,他和皱着脸的是光不同,似乎觉得很愉快。 「藉着昨天的契机,你和小朝也开始好起来了呢。」 「哪里好了!都是那家伙害我被常成色狼,还被警察带走……」 是光不加思索地大吼,引起路人的侧目,他急忙缩着脖子,压低声音。 「……总之!我绝对不要再去搭讪了!」 「咦,再试一次看看嘛。」 「少罗唆,现在应该先找番红花吧,你也给我认真一点。」 「我很认真啊。」 是光一边质疑「真的吗」一边打开店门…… 「呀!」 他没有听到欢迎光临,反而听到一声尖叫。 站在门边的女服务生迅速用托盘辽住脸,慢慢后退远离是光。 这跟上次那个加水的女服务生好像是同一人,她似乎真的裉怕是光,没多久就缩进柜台里了。 「那个女孩脸红得像天竺葵一样呢,她是不是喜欢你啊?」 光面带微笑清爽地说道。 (我看是讨厌吧。) 是光不高兴地自己找空位坐下。 在窗边看报纸的常客又开始拿起湿纸巾擦脸,慌慌张张地放下垂帘。 那群女高中生也刻意不朝是光这边看。 (可恶,每个人都这样。) 只有那位独自坐在墙边,被光命名为薄荷小姐的少女依然静静地翻动文库本。 (斋贺和头条……今天没来吗?) 观叶植物后面的座位是空的。 先不管头条怎样,不用见到朝衣,让是光松了一口气。 向朝衣搭讪真是他这辈子的大败笔。 朝衣应该也不想见到是光,说不定她今天没来就是刻意要避开他。 是光坐在店面最深处的座位上,开始瞪着店内各处时,葵走过来帮他点东西。 她看到是光,就露出害羞的笑容。 是光也想起昨天的事,脸颊微微发红。 「……昨天真是谢啦。」 他冷冷地说道,葵更是开心得害羞不已,小小声地回答: 「不会啦。」 光用充满怜爱的温柔眼神看着这样的葵。 是光点好东西之后…… 「好的,等一下会为你送来。」 葵客气地说完就回去柜台,很快用托盘盛着红茶套餐,小心翼翼地端过来。 是光向仔细将杯子和茶壶摆在桌上的葵说: 「你好像已经很熟练了耶。」 「我还差得远呢。」 葵害羞地回答道。 然后她用更细微的声音说: 「因为你每天都来……所以我也要全力以赴。」 「这、这样啊……」 是光确实很在意葵,但他来到店里主要是为了找「番红花」,所以答得有些结巴。 葵一直很气光的花心,所以是光不敢告诉她「番红花」是光生前在网路上认识的女生。 光也显得很尴尬。 (真是的,都是因为你连没看过的女人也要搭讪啦!) 是光语气不悦地转移话题。 「那个,你和同事相处得好吗?有没有被欺负?好比说在墙边横着移动的那个家伙。」 是光望着刚才那位失礼的女服务生,一边说道,葵很不认同地摇摇头。 「不会啦,末子小姐是比我早一阵子来打工的前辈,对我非常温柔亲切,她明明是在名门女子学校读书的旧日望族千金小姐,却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做,真是让人佩服。她会用红茶渣做驱虫剂,会用切剩的菜根煮员工喝的汤,还会用接着剂修理长靴的裂缝。赤城,你知道吗?手指被菜刀割伤的时候可以用接着剂来止血喔!」 葵十分兴奋,赞美不绝于口。 是光表情僵硬地想着: (这是哪门子的千金小姐?明明很节俭嘛。是说如果头条听到葵用接着剂止血,一定会昏倒的……咦?奇怪?) 葵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她说「末子小姐是比我早一阵子来打工的前辈」…… (不会吧……!说不定番红花不是客人,而是店员……) 是光眯细眼睛盯着葵的前辈,也就是似乎很怕跟他对上视线而横着走路的女服务生。 (番红花也是读女校的千金小姐……) 是光的心思都被那件事拉走了,这时葵用悄悄话的音量说: 「今天小朝不在,所以可以跟你说话,我好开心喔。」 那甜美的语气令是光心中一动,又把视线拉回来,只见葵用和声音一样轻柔甜蜜的表情凝视着他。 是光突然有些惊慌,急忙说道: 「对、对了,斋贺最近好像很忙,连好好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你也多注意她一下吧,别让她负荷不住了。」 葵的表情蒙上了讶异的阴影。 「为什么你会知道小朝的生活情况呢?」 (糟糕,我不该多说的。) 「没有啦,因为……上次斋贺好像有提到。」 「你什么时候和小朝说过话?」 葵的表情更黯淡了。 (呃啊……) 「你、你还是快回去工作吧,客人越来越多了喔。」 葵突然惊觉,很不好意思地说: 「对、对不起。」 她低着头退开。 不过临走之前又停了下来。 「小朝太狡猾了。」 「啊?」 「她明明一直阻止我和赤城说话,自己却偷偷地找赤城说话。」 是光被葵怨慰的表情搞得心跳加速,然后葵转过纤细的身子,快步离开。 (葵刚刚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不妙。 心脏狂跳不停。 对朋友最珍惜的女人产生这种反应,好像不太应该? 是光越焦急,心脏就跳得越快。 「是光,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耶。」 在一旁看着是光和葵互动情况的光露出暧昧的表情说道,刚才凝视着葵的温柔眼神如今却出现阴影。 「你、你在说什么啦!干么突然变得这么认真,你真奇怪。对了,关于番红花的事,那个叫末子的女人一定有问题!」 是光连忙转移话题。 坐在墙边看着文库本的少女,又用沉静的眼神观察着是光。 「……」 ◇  ◇  ◇ 同一时候。 「赤城在做什么啊?」 「是光哥哥……什、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在观叶植物后方的座位,帆夏和紫织子同时脸色发青。 把是光跑来这间店的情报提供给帆夏的,是新闻社的近江雏。 赤城会来红茶专卖店? 帆夏一听到就觉得很奇怪,没想到葵也在这间店打工! (啊啊,对了,葵之上昨天也提到她为了学习社会经验开始打工了!) 昨天。期待已久的游泳池之行变成那种下场,让帆夏非常消沉,她想跟是光解释,正要前往雏告诉她的那间店,就在途中遇到了葵。 葵知道帆夏和是光是同班同学,也知道他们在暑假前一起加入了日本舞研究社。 ——你跟赤城……经常在一起呢,还加入了日本舞研究社。和赤城一起。 葵很在意地低头斜眼瞄着帆夏问道。 ——你这阵子和赤城也很要好啊,还一起出去玩……赤城以前喜欢过你,他还曾经跑来找我商量呢。 帆夏也燃起了竞争意识,如此说道。 她不是说现在也喜欢,而是故意强调「以前」,葵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好像很难过地扭曲了表情。 帆夏已经不记得为什么会跟葵一起去喝茶了。 面对着是光如此迷恋的葵,帆夏紧张到脑袋一片空白,她心想,葵或许也跟她一样紧张。 事后回想起来,好像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以及很愚蠢的话。 结果两人的心情都很低落,当她们走出店外,脸色黯淡、垂头丧气地走在路上时竟然碰到是光,真是太不凑巧了。 就连帆夏写的手机小说都不会有这么戏剧化的情节。 可是也多亏如此,才让她稍微打起精神,也能和是光平常地交谈了。 (我还没为游泳池那件事向他道歉,再去一次「bonnece」好了。) 因此她今天又来了。 结果这次则是在店门口碰到和是光情同兄妹的紫织子。 而且还被店员问: 「两位是一起的吗?」 两人就这么坐在同一桌。 接着她又看到身穿服务生制服的葵和是光相谈甚欢的模样,震惊到全身僵硬。 紫织子对葵的事好像一无所知。 「我太大意了!没想到还有其他对手……而且是那么清纯的大家闺秀,看起来就像唯我独尊的大男人会喜欢的类型……」 紫织子气急败坏地说。 帆夏突然很想欺负她。 「赤城喜欢过葵之上喔,小紫妹妹大概没希望了吧。」 听到这句话,紫织子立刻竖起耳朵。 「葵之上?就是和光订婚的那个人吗?」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盯着葵喃喃说道「原来如此,就是她啊……」,不过立刻又恢复了好胜的表情。 「不愧是光的未婚妻,的确是个无可挑剔的完美女生。哼,原来是光哥哥喜欢过光的未婚妻,不过他或讦是因为光死了,为了要保护好友的女友而心生同情吧?是光哥哥最不会应付这种需要人家保护的女生了。」 紫织子做出了完全不像小学生的敏锐分析。 接着她又把炮口转向帆夏。 「若是照这样来看,式部小姐更没希望吧?虽然式部小姐长得漂亮,个性又豪迈,很受女生推崇,但是神经太粗,又不够可爱,只会被异性当成哥儿们,一点都不像是光哥哥会喜欢的类型,而且你们既是同班又是同社团,顶多只能当朋友,真是太绝望了。」 (神、神经太粗……?不够可爱?不行,她只是个小学生,我不能再像游泳池那次一样,要表现出大人的稳重。) 帆夏努力挤出笑容。 「小紫妹妹才危险呢,住在一个屋檐下顶多只能当兄妹,应该是你比较绝望吧。」 「我们才开始同居一个月而已。」 「最近和其他家人一起住也叫做『同居』啊?算了,小学生本来就比较无知,这也是没办法的。」 「我做了麻婆豆腐和香辣南蛮鸡,是光哥哥都会直叫『真好吃耶,小紫!』还会多添一碗饭喔。」 「反正你只是切切豆腐吧,而且只切四块。」 「我可是仔细地切丁喔!我倒想问问式部小姐,有没有亲手做便当给是光哥哥吃过?」 「呃……」 「呵呵,没有吧?」 「亲、亲手做的便当太沉重了,男生才不会喜欢,不受欢迎的女生大概不会懂吧。」 「是啊,心上人做的便当就算只有一颗腌梅乾都会吃得很高兴,但是可有可无的同学做的便当,就算再豪华也跟垃圾没两样。」 帆夏的脸颊开始抽搐。 若是轻易认输,她恋爱专家的名声就荡然无存了。 「有些事我本来是不想讲的,因为这对小紫妹妹这个小学生来说太刺激了,其实我在学校走廊被赤城推倒过喔。」 这不是谎话。 「赤城突然把脸压在我的胸前,吓了我一大跳呢。」 这也不是谎话。 「当时要是我不反抗,现在我和赤城的关系应该会不一样吧。」 这个……该怎么说呢? 是光突然冲出美术教室,刚好撞上从走廊上经过的帆夏,两人跌成一团,是光的脸不巧撞在帆夏的胸前,她大叫着「色狼!去死吧!」狠狠踹了他一顿,后来她和是光的关系有一阵子降到了冰点。 可是就算帆夏尝时温柔地应对,说「没关系,不要紧,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该边走边发呆,对不起」,是光也不见得会感动得对帆夏一见钟情,应该说绝对不可能。 「是、是光哥哥竟然做出这么龌龊的事……!」 「你别看赤城那样,其实他还满禽兽的喔,他会连续几天泡在独居女生的公寓里(虽然不是我而是其他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吻(虽然不是我而是其他女人)、把人拉进男厕,闹得满城风雨(虽然不是我而是其他女人)……」 「怎么可能?我知道光很淫乱,没想到连是光哥哥都……」 即使假装成熟,毕竟是个孩子。 看到紫织子这么震惊,帆夏总算觉得心里舒服多了,不过…… (对耶,赤城和其他女生传出那么多绯闻,和我却只有刚开始时传过一次,后来就什么都没有了,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半点暧昧的气氛……) 帆夏自己也担忧起来了。 (我本来觉得这是因为赤城太正经,不习惯和女生相处,难道他只会在我的面前正经?和其他女生在一起就会变成禽兽?) 她不禁冷汗直流。 紫织子站起来叫道: 「我也看过是光哥哥的小鸡啊!还拍了他小鸡的照片,而且我跟是光哥哥约定好了,要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他!」 「——!」 紫织子的声音在店内回荡。 在场所有人都望向帆夏她们。 对着半空面红耳赤地念念有词的是光也发现帆夏她们,惊愕得说不出话,正用托盘端着杯子的葵也睁大眼睛,僵在原地。 接着紫织子握紧小小的手,甩动两支马尾,用全身的力气大叫: 「是光哥哥是我的狗喔!」 店内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帆夏暂停运转的脑袋慢慢地动了起来。 眼前是一个猛喘气的小学女生。 在座位上目瞪口呆的客人,还有站在远方的女服务生们。 (约定要把第一次献给他?还有什么狗的……) 是光走了过来,他瞪大眼睛,脸颊痉挛,张大嘴巴吼叫:「你在干什么啦!」 (小学女生的第一次……) 帆夏当下就对冲过来的是光的心窝,举起她在泰拳训练班锻链过的右脚。 「你这个烂人~~~~~~~~~~~~~~~」 ◇  ◇  ◇ 帆夏使出的一踢准确地命中是光的腹部,是光被踢得往后飞,不幸撞上站在后方的店长,比是光纤细脆弱的店长一头撞到地板,肿了一个大包。 然后…… 「对不起!」 是光对着店长用力鞠躬。 然后他往旁边一瞄。 「你们也给我道歉!」 他吼道。 「真、真是抱歉!」 「对不起!」 表情扭曲的帆夏和紫织子同时低头敬礼。 (真是受不了这群家伙。) 是光额上的青筋不停颤抖。 不只是游泳池,竟然又在这种地方闹得天翻地覆。 当他听见紫织子大喊「我跟是光哥哥约好要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他」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接下来那句「是光哥哥是我的狗」更是吓坏了旁人,而且帆夏不但没有阻止失控的紫织子,还听信她的话,踹了是光一脚。 心窝被踹中的瞬间,他还以为内脏要散开了。 他站不稳往后倒下时,听见后面传来「哇!」的声音,四周随即发出惨叫。 回头一看,竟然看到店长倒在地上,是光吓得非同小可,不知道该打电话叫救护车,还是该拦计程车把他送到医院,还好店长很快就醒了,但他的后脑如今还顶着一个像镜饼一样的肿包。 店长不知是人太好,还是很怕是光他们…… 「没、没关系啦,请不用放在心上。」 他反而频频向他们鞠躬,但是事情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在泪眼蒙胧的葵担心的注视之下,是光再次道歉: 「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朝店长、女服务生和客人们鞠躬,然后带着垂头丧气的帆夏和紫织子走出店外。 「那个,是光啊,小紫和式部同学都已经在反省了,你不要这么生气嘛。」 光飘浮在一旁说道,不过是光仍然铁青着一张脸关上店门,往前定了几步,然后停下来。 帆夏和紫织子都吓得脸色发青。 光恳求地低声叫道: 「是光。」 (我现在还是不懂该怎么跟女人相处,但是我的态度如果太软,只会让这些家伙变本加厉,给别人造成更多困扰,这样问题就严重了。我不可以因为对方是女人就手下留情,也不能再对她们客气了。) 没错,反正跟女人讲也讲不通。 如果她们大吼,就得更大声地吼回去,若是再行不通,干脆一拳揍过去,让她们闭嘴。 是光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丹田的力气大喊: 「你们两个,不要再来这间店了!要是你们下次又在我面前吵架,我就要把你们带到养猪场关进猪笼!给我记住了!」 ◇  ◇  ◇ 红发少年带着两个女生离开以后,「番红花」也跟在后面,悄悄拉开店门。 她赫然听见「……进猪笼!给我记住了!」这句可怕的吼叫,接着看见两个女生害怕地缩着身子的背影,还有杀气腾腾地站在她们前方的少年。 (哇~~~~~~~~) 虽然不是自己被吼,「番红花」还是吓得瑟缩。 (好、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啊~~~~~~) 他随即转过身去,气势汹汹地跨步前行,女生们则是低垂着头,无精打采地拖着脚步跟在后面。 「番红花」看了这一幕,久久无法动弹。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那个小女生突然大喊要把自己的第一次给哥哥,那个有双细腿的漂亮女生还踹了他…… (争风吃醋?) 这是两女争夺一男的三角关系? (不对,那个女服务生也一直忧心忡忡地含泪望着他,所以是四角关系?) 每次来到店里,他身边的女生都会增加。 他的异性关系到底有多复杂啊? 「话说他真的有心要找我吗~~~~~?」 要是被那个野蛮人找到就麻烦了,可是看到他跟其他女生打得火热,又有人为他争风吃醋,「番红花」还是很不高兴,甚至有点难过。 「……」 鼻头微微颤动,「番红花」低头跨上自行车,踩起脚踏板。 (今天来的女生好苗条,衣服很有品味,首饰也搭配得很有个性,整个人充满魅力……) 男生会喜欢的一定是这种钋貌出众的女生。 本来还以为北极星跟其他男生不一样…… 她从升上国中开始经营的部落格不知何时发展得这么热烈,男性读者的留言和邮件络绎不绝,但是她很清楚,大家只是误把她当成气质美少女才会这样捧她。 但是北极星注意到「番红花」上传的小小花草照片。 他还叫了「番红花」这些朋友的名字。 而且他说有事想要告诉「番红花」,和她约好无论是在茂密森林或广大草原,一定会找出她这朵花。 (他还帮我的胸针取了米妞这个名字。) ——这是可爱女孩会取的名字喔。 那时她的心跳得好快。 北极星的声音彷佛就在耳边。 ——我不喜欢自己的脸,小时候大家看到我的脸都很惊讶,我一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都是这张脸害我没办法融入大家…… ——但我还是很努力地说服自己说「这是自己的脸,我非得喜欢不可」,还会看着镜子找寻值得欣赏的部分。 ——可是最近我看到镜子都会觉得好难过。 ——我问自己,为什么我会有这张脸,为什么我会是这副模样……为什么出现在镜子里的总是这张脸。 听到北极星倾吐这些烦恼时,「番红花」也很沉痛地感同身受。 ——外表又不重要,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觉得你是很好的人,团为你说的话一点都不轻浮,而且非常动人,我想你本人一定也是这样。 她努力地安慰他。 北极星听了似乎很高兴。 ——谢谢,我也觉得你是个拥有美丽心灵的好女孩。 看到北极星的回覆,她的心跳又加快了。 (都是因为这样……我本来觉得自己一定不会碰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现在却有一点……真的只 是有一点期待,或许北极星会对不漂亮的我微笑,或许他会欣赏我的内在。) 可是一想到北极星用那么害羞温柔的眼神对那洋娃娃般的女服务生说话、因为可爱的小学生坐在腿上而手足无措,还有用熟稔的语气教训那个好胜的漂亮女孩的辜,她就觉得有点心痛。 「他果然……还是重视外表。」 ◇  ◇  ◇ 大闹一场的隔天,紫织子看起来很没精神,大概是反省过了。 她吃着早餐的荷包蛋和高丽菜味噌汤的时候仍然垂头丧气,没有抬头看是光一眼。 小琉璃以酷酷的表情靠近她的脚边,她就扭曲面孔,好像快要哭了。 紫织子把收音机体操的印章集点卡挂在脖子上,正准备出门时,看到是光紧抿嘴巴、环抱双手等在玄关,她吓了一跳,然后露出脆弱的表情。 「小紫。」 是光叫道,她又浑身一抖。 「你要去做收音机体操吗?」 「呃……嗯。」 「我偶尔也去陪陪你吧。」 看到是光蹲在玄关绑起鞋带,紫织子战战兢兢地开口说: 「是光哥哥……」 「嗯。」 「……不要讨厌我喔。」 是光蹲在地上转头一看,发现紫织子用孩子的软弱眼神凝视着他。 他一脸认真地回答: 「不会的,因为我是你的狗。」 紫织子的眼眶湿了。 她粲然一笑,眨眨眼睛,动着嘴巴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然后她闭上嘴,接着又战战兢兢地说: 「手手来。」 「汪!」 是光语气不善地回答,把他坚硬粗糙的手放在紫织子小小的手心,她立刻用力握住,那纤细柔弱的指尖感觉很温热。 站在两人旁边的光以怜爱的眼神露出微笑。 「快点穿鞋子吧,不然会来不及做收音机体操喔。」 「嗯,哥哥。」 紫织子稚气的脸庞慢慢漾开了笑容,就像蜂蜜化开。 「我出门了!」 紫织子对屋内的正风和小晴喊道。 听到这精力充沛的声音,他们两人一定也觉得很安心吧。 是光总算松了一口气。 老实说,喊出那声「汪」真的很丢脸…… 是光一边吓到了周围的孩子们,一边陪着紫织子做完收音机体操,又花了一点时间参观她练习躲避球的情况,才慢慢地散步前往「bonnece」。 (……要不要也给式部传个简讯呢?) 帆夏一定像紫织子一样无精打采。 想起她垮着肩膀,落寞低着头的模样,是光就觉得难过。 (昨天……我可能说得太过分了……) 他总是惹帆夏生气。 或许自己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可是我该跟她说什么呢?)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又收了回去,光看了就调侃他说: 「你干脆也对式部同学做你对小紫做过的事吧,伸出手喊一声『汪』。」 「怎么可能啊!」 「式部同学一定会开心得昏倒喔。」 「少烦我了!」 「如果我不是鬼,一定要拍下影片永久保存。」 「我会让你再死一次喔!」 光佯装害怕地喊着「哇!好恐怖喔」,然后露出成熟又温柔的目光。 「只要你坦白娩出自己的心情,式部同学一定会了解的。」 「唔……」 是光不知该如何回应,用力握紧手机。 在这样的对话中,他来到了店门口。 总之等一下再传简讯吧。 昨天是光叫帆夏和紫织子别再来这间店,不过看在店家眼中,是光跟她们也是一国的,他担心自己可能会被赶出去,很紧张地拉开店门。 在遮着垂帘的窗边看报纸的常客、喧哗聊天的女孩们、在墙边静静看着文库本的少女。 「欢、欢迎光临!」 这句不自然的问候是来自葵。 大概是因为紫织子昨天的震撼发言,葵神情扭捏,好像有话要说,但她只是走向是光。 「请问是一个人吗?请往这边。」 她的动作有点僵硬,仍然帮是光带位了。 是光觉得很开心,也很感动。 他点完饮料坐下之后,就开始扫视店内。朝衣和头条今天也没来,朝衣似乎忙得不可开交,头条大概也在忙同一件事。 就在此时,是光发现有一位用双手捧着糖罐遮住脸的可疑客人。 那人坐在厕所旁的双人座位,和是光的位置有一段距离。 他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名叫末子的女服务生,但是那人穿的并非轻飘飘的围裙,而是朴素的衬衫和黑色百褶裙,很像平安学园的女生夏季制服。 (那根本是我们学校的制服嘛。) 光也很惊讶。 接着糖罐后方露出了短短的辫子,以及圆圆的镜框…… 是光起身走向那边。 「喂。」 他一开口,辫子就猛然一跳。 「被、被发现了吗……?」 绑辫子的班长悄悄露出脸来。 「你以为不会被发现吗?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个,小帆说你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理她,担心得不得了呢。」 是光心中一惊,身体往前倾。 「是式部叫你来的吗?」 或许是因为他贴得太近,美智留缩紧身体,声音高亢地说: 「不不不不不是啦,是我主动跟小帆说要来帮她看看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因为小帆真的非常非常地消沉。」 「……」 是光又想起帆夏落寞的表情,心情也跟着黯淡下来。 美智留挥着双手说: 「还、还有,我本来就很喜欢这间店,所以放暑假之后常常来喔。」 「什么!我从来没在这里见过你啊!」 「因为从窗外看得见你,所以我怕得不敢进来……」 「你说什么!」 「哇哇哇哇哇!请不用管我,我只是来写作业的。呜呜……小帆,赤城果然还在生气,心情好像很差……」 美智留自言自语地说着,一边慢慢将椅子往后拉。 「喂,不要对式部乱说话喔!」 是光告诫她之后就回座了。 「是光,你立刻打电话给式部同学吧,与其传简讯,还不如直接说话。」 「唔……」 是光听到光说的话,瞪着从口袋掏出来的手机时…… 「非常抱歉,已经客满了。」 「那里有我的熟人,我们坐一桌就好。」 规律的脚步声慢慢接近,在是光的座位旁停了下来。 他抬头一看,有着乌黑长发的高跳少女——斋贺朝衣——用理智的细长眼睛睥睨着他。 「喂。」 是光还没开口说话,朝衣就以冰冷的表情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我们应该没有熟到可以坐在同一桌吧?) 还是说,「日前那件事」让朝衣和他变得比较亲近了? 在那种状况之下,有可能吗? (我一时失察搭讪了那家伙,后来她突然不舒服,我在公园照顾她,结果她却说我是色狼,把我交给警察。) 光看到朝衣主动接近也很惊讶,喃喃说道: 「小朝不是把你看得跟棘球绦虫一样讨 厌吗?」 (棘球绦虫是寄生虫吧!她把我当成虫子吗?我是害虫吗?这比说我是野狗更过分耶!) 是光很想吐槽,但是朝衣在场,所以没办法和光对话。 朝衣紧闭着嘴巴,用冰冷的眼神望着是光。 她对来点菜的服务生漠然地说「伯爵茶,不加糖」,然后又闭口不语。 (干么不说话?快说些什么啊,你这个扑克脸。) 是光不由得坐立难安,可是一想起误打误撞搭讪了朝衣的事,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但是,那天朝衣应该也和是光一样感到耻辱。 ——小朝直到小学三年级都还相信有圣诞老公公呢。 是光爆出从光那里听来的情报以后,朝衣的口吻冷静依旧,脸却渐渐地红起来,是光还趁胜追击,让她的脸变得更红。 后来朝衣好好地回敬了他,不过朝衣应诙也不想再看见是光的脸吧。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是光看不出朝衣的用意为何,就以粗鲁的语气问道: 「……身体状况怎样?」 「……怎样都跟你无关。」 朝衣回以临近冰点的冷漠反应。 (这家伙真让人不爽!) 「喂,小朝。」 「你要我说几次,你没资格这样称呼我。」 「你特地坐在我面前,是为了用冰山一样冷淡的眼神看我吗?」 「我怎么可能想看你那张粗俗的脸。」 「喔,这样啊。那你干么跑来看这张你不想看的脸?」 朝衣依然闭口不语。 她微皱眉头瞪着是光,似乎很不愉快、很气愤,又像是在思索该如何回答是光,好一阵子才开口说: 「关于葵的事,我认为应该和你说清楚。」 「葵的事?」 刚才葵在端茶、点菜的时候,一直担忧地频频瞄向是光这边,因为朝衣向来讨厌是光,却主动坐在他那一桌,葵当然会很在意。 朝衣的眼中迸出精光,冷淡地说: 「你来这间店的目的是为了葵吧。差不多该放手了,你已经达成目的,把光的生日礼物送给葵了,所以你的任务结束了,葵今后的人生不需要有你参与。」 是光也瞪着朝衣。 「这种事是葵来决定的,从你的口中说出来,根本是保护过度。不只是我这件事,你和头条都太爱操心了,葵不会永远都是温室里的千金小姐,她是很坚强的,就算一个人也没问题。」 光在旁边一脸悲伤地听着,这番话或许刺伤了光的心。 因为看在光的眼中,葵也是个需要人家搭棚挡风、撑伞遮阳、小心翼翼呵护的纯洁白花。 不会改变的光,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女逐渐地改变,心中寂寞可想而知,是光也觉得胸中有些刺痛。 (但是既然葵想要变得坚强,我当然要支持她。光,如果你还活着,一定也会这样做吧。) 朝衣眯起了眼睛。 利刃般的光辉闪动,浮现了暴怒与鱼躁的神色。 就像她听到是光自称为光的代理人时一样,透露出恨意,绝对零度的眼神…… 薄薄的嘴唇弯成嘲讽的弧度,冰冻的声音从中流出。 「你真的以为葵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吗?」 ◇  ◇  ◇ (他又跟其他女生聊得那么投入~~~~~~) 和红发少年坐在同一桌的,是以前来过店里,有一头乌黑长发的高挑知性美女。 以前看到她时,她总是板着面孔操作笔记型电脑,有时还会和背对着她坐在后方的美男子低声说话。 (她不是和那个一副精英气质的美男子在交往吗?难道是劈腿?只要长得漂亮,再怎么轻浮都无所谓吗?) 她的鼻尖微微发痒,胸口也隐隐作痛。 (北极星这个大笨蛋!) ◇  ◇  ◇ 朝衣说的话,就像一枝冰冷的利箭插在是光的胸口。 「想必你不知道葵的家人和亲戚是多么小心翼翼地保护她。」 朝衣直视着屏息的是光,继续问道: 「你大概也不知道,在帝门家这个拥有庞大权力和财力的古老豪门之中,她身为世代支援当家的左乙女家的长女,所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她细长眼睛之中浮现的憎恨渐渐扩大、加强。 (为什么这家伙会这么恨我?)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这样,她彻底地否定是光的存在,对他表现出侮蔑和憎恨。 在是光身边,光以黯淡无光的眼神看着朝衣,他那毫无希望、以恍惚眼神凝视着前方那片黑暗的空虚表情,也令是光触目心惊。 「不论是对光或对葵都一样,处在帝门之外的你根本不知道任何的『真相』。」 脸和身体都僵住了,完全动弹不得。 面对着屡屡挑衅的朝衣,是光不只生气,还有一种更深刻、他所不明白的感觉压在心头。 朝衣的脸上突然布满忧容。 「还有我的事……你也不知道吧。」 她细微颤抖的飘匆声音,还有稍微皱起的细眉都透出了椎心的寂寞,因此是光也低声回答: 「……至少我知道你到小学三年级还相信有圣诞老公公。」 朝衣的嘴角往下弯。 但是她不像上次在公园那样脸红发怒,反而好像没听见是光的声音,紧抿着嘴,用沉静而理智的口吻说: 「葵不该一个人自由地行动,而且她也做不到。」 她的语气就像个很担心葵的严厉姊姊。 「……要是这样做的话,会受伤的是她自己。」 无论如何,朝衣想要保护葵的心情绝非虚假,在这一点她和光及是光都一样,然而是光还是觉得朝衣的话中好像带有尖刺。 是光无法苟同朝衣这些话,忍不住出言反驳。 「不做做看怎么知道?」 是光才刚说完。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光皱着脸,心想「干么选在这种时候」,看到简讯却吓了一跳。 『快来找我吧,我和米妞在一起。』 是番红花传来的。 现在番红花就在店里看着是光。 (混帐,时机太差了吧!) 好不容易有机会找到番红花,全世界最惹人不爽的女人却坐在面前,而且两人正在开战。 面对这难以收拾的情况,是光焦怠地握紧手机。 这时后面发出陶器破碎的声音。 「呀!」 接着是一声小小的惨叫。 回头一看,葵神情仓皇地低头望着洒满脚边的茶叶、红茶,还有碎杯子。 「对、对不起!」 她哭丧着脸蹲下,捡起碎杯子,名叫末子的女服务生拿着扫把畚箕跑过来,喝止她说: 「不可以用手捡啦!」 「好痛!」 葵似乎被碎片割伤了手指。 「没事吧?葵小姐?这里让我来收拾就好了,你进去包扎吧。」 「可是……」 「没关系啦。哎呀,流了好多血!店长,麻烦你帮葵小姐拿医药箱!」 末子动作俐落地开始收拾,葵则是缩着身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听到店长说「左乙女小姐,这里交给鞠小路小姐吧」,她才慢吞吞地走开。 光担忧地紧盯着葵,是光也很想立刻冲过去看,但是身为客人的他没理由去照顾店员,而且要是这么做一定会惹人注目,引起更大的骚动,所以只能咬牙 忍住。 比起这个,是光更怕爱操心的朝衣会不顾葵的立场,当场冲过去处理。 令人意外的是,朝衣只是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她坐得笔挺,以冷静到让人畏缩的眼神看着葵。 然后她像是要证明自己所言无误,喃喃说道: 「你看吧。」 那淡淡的语气,毫不留情的锐利目光,让是光不禁愕然。 葵怯生生地望着是光他们。 她一看见朝衣的眼神,表情就僵住了。 朝衣的眼神就像完全否定了葵至今的作为,认定她绝对没办法一个人工作。 葵一定觉得很难堪,她因羞耻和难过而脸红,深深低下头。 是光被朝衣的残酷发言震慑得说不幽话,站在一旁的光也忧虑地皱起脸孔。 朝衣的手机响起。 她把手机贴在耳边,说了几句话…… 「是吗?我知道了。」 大概不是什么好消息,她皱着眉头喃喃说着,站了起来。 「我先告辞了。你可别趁我不在时对葵做些多余的事,这不是在帮她。」 朝衣冷静地说完,就像甩鞭一样甩着光泽亮丽的黑发走掉了。 绑辫子的班长坐在角落的座位,张着嘴巴从头看到尾,朝衣经过的时候,她连忙用糖罐遮住脸。 是光咬紧牙关,瞪着朝衣推门走出店外。 「……那女人是怎样啦!」 他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 脖子上都是汗水,体内怒火中烧。 是光很想说,葵只不过犯了一次错,怎么可以就这样论定一切,却被朝衣散发出来的气氛压得说不出来。 「何必讲得那么过分?我知道她不希望葵出来打工,但也不用这么刻薄吧?」 根本是败者的埋怨。 「葵被她讲成这样实在太可怜了。那家伙以前真的是相信有圣诞老公公的可爱小鬼吗?怎么会变成这么嚣张冷血的女人啊?」 「……或许是因为我。」 「啊?」 是光转头望去,看见光一脸黯然,清澈的眼神蒙上了阴影,语气也变得很平淡。 「小朝会变成那样,大概是我害的。」 「这个……你是什么意思?」 「……」 光垂下长长的睫毛,难过地沉默不语,是光耐着性子等了一下,他才用飘忽的声音说: 「……小时候,我和小朝有过约定。」 (约定……?) 跟朝衣? 若是平时,是光一定会吐槽「原来你从小就是个约定狂」,但他只是屏息倾听。 「我们约好要一起去山上找土龙。」 「啊?」 是光傻眼了。 刚才好像听到什么奇怪的词汇。 (这家伙说的是国语吗?) 那句话莫名其妙到让是光不禁如此怀疑。 所谓的土龙,就是长得扁扁的,有点像蛇的那种生物吗?上个世纪还兴起过这种传说生物的热潮,怎么听都很可疑。啊啊……对了,前天好像也在公园听过这个名词,原来他没有听错? 光仍然严肃地低着头,然后又说: 「我还说,如果抓到土龙就要拍照留念。」 「喂!」 「如果抓到一公一母,就要让他们繁殖。」 「光!」 「我们要来打造土龙乐园。」 「等一下!」 「我那时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是光趴了下来,额头撞上桌面。 「……怎么了?是光?你睡着了吗?还是在哭?我说的事情太悲伤了吗?」 「谁在哭啊!我是虚脱啦!听不下去了啦!」 是光忍不住大吼,众人都转过头来,他连忙压低声音。 「啊啊,混帐,我不该听得这么认真的。斋贺个性差的事情就不管了,是说还好你到高中已经知道不可能搞出土龙乐园。」 「……是啊。」 光静静地笑了。 那是光在难过的时候会有的笑容,是光看得耿耿于怀。 (反正她一定是相信有土龙却发现这是假的,因此大受震撼,觉得遭到背叛,才变成那种刻薄的女人吧。这跟圣诞老公公那件事是同样的模式嘛。) 是光做出了这个结论。 「别管那个了。不知道葵现在怎么样,她好像伤得不轻。」 「在店里就能处理的话,伤势应该没有多严重……不过她被小朝看到犯错的模样,心里一定很难过……」 光好像也很痛似的,轻轻地按住胸口。 「而且,如果俊吾知道葵受伤了,说不定会叫她停止打工。」 「呃……很有可能。」 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头条知道。照这情况来看,朝衣应该不会主动告诉他吧…… 「啊,葵小姐回来了!」 光朝着柜台的方向倾出上身。 葵从后面的门低着头走出来,左手无名指贴着ok绷,看起来似乎很痛。 「好像伤得不重。」 「嗯……」 但她的眼神还是很黯淡,很没精神。 葵又开始用托盘端红茶给客人,但她好像很害怕又打翻东西,动作比先前更僵硬,肩膀和表情都紧紧地绷住。 光担忧地动着嘴唇。 是光站起来,假装要去上厕所,若无其事地走向葵。 这时葵刚把红茶送到客人的桌上,正在沉重地吐气时,是光从她身旁走过,一边粗声说道: 「别这么沮丧。」 光也从后方轻轻抱住葵,用圆润温柔的嗓音在她的耳边低语: 「葵小姐,加油喔。」 这瞬间,葵的肩膀似乎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坐在厕所附近座位的美智留睁大眼睛,看着是光和葵说话的样子。 是光上完厕所走出来,和葵彼此对望。 葵露出僵硬的微笑,粉红色的嘴唇做出「好的」的嘴形,然后又啪哒啪哒地跑回去工作了。 她大概还会难过一阵子,但好像稍微打起精神,是光总算放心了。 (不过斋贺应该又会瞪我,叫我不要做些多余的事吧。) 就在此时,门铃响了,又有客人进来。 「欢迎光……」 站在门边的葵开朗地问候,但是才说一半就停下来,不只如此,她还睁大眼睛,表情僵硬。 是光看了那个方向,也同样张口结舌。 店内其他客人和女服务生全都露出讶异的神情。 美智留也「啊」了一声。 走进来的那位女性,穿着一般女性不敢穿的性感低胸迷你裙洋装,尾端卷曲的艳丽红发盘起一部分,其余部分自然地垂下,脸上戴着墨镜…… 「她是明星吗?」 「应该吧,说不定是模特儿?」 「不是普通的漂亮耶!」 她在众人的窃窃私语、惊叹和赞赏的视线中,毫不迟疑地踩着优雅的步伐前进。 (什么!那个女人太美了吧……咦咦!她往北极星走去了……) 如红垂枝樱一般的女性令周遭空气明亮起来,掳获了所有人的目光,走到是光面前,鞋跟喀啦一声停住,纤细的手指轻轻摘下墨镜。 然后开朗地笑着说: 「我来了,赤城。」 五章 我才不是那种好用的女人! 静静地站着就能吸引众人目光的女生。 「她」也是这种特别的女生。 在「番红花」就读的直升式贵族学校里,从国中时入学的她。 开学典礼那天,「番红花」在新班级漠视其他女生们热烈交谈的声音,默默地看书时,突然听见一个声音: 「啊!」 那声音很惊讶。 「那本书!我也正在看耶!」 对方从书包拿出了封面相同的书。 那就是「她」。 笑容爽朗的她。 即使身处在千金小姐中,仍然毫不畏惧的她。 充满正义感、很会照顾别人、能用美丽辞藻说出心中所想的她。 温柔的她。 ——我很喜欢这种花喔。 ——这在阿拉伯语里的意思是「黄色」,因为可以当成黄色染料,可是花朵明明是这么漂亮的紫色呢,真有趣。 ——所以紫色和黄色是我的幸运色。 艳丽的紫色,和鲜明的黄色。 她就像这种兼具两种色彩的花朵…… 人们总会不知不觉地聚集在她身边。 就算是从附属幼稚园就在这学校里的千金小姐们都对她另眼相看,和她很要好,还会邀请她到家里玩。 但是她为什么会把我当成朋友看待呢?「番红花」对此相当不解,而且两人在一起时好像会被人拿来比较,令她有种窒息的感觉。 「番红花」在学校里除了她以外没有其他谈话对象。 她很不习惯说话时被人盯着看,总是畏首畏尾,声音拔尖,没办法畅所欲言,只要一开口说话,鼻尖就会呼呼发热,自卑到全身刺痛。 下课时间总是在看书,不这样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打发这十分钟,每次听到后面的同学聊得很开心,笑语连连的时候,她就觉得全身僵硬、胸口发冷,很想早点回家,满脑子想的都是逃到不用因为孤单而羞耻的地方。 只有「她」会露出亲切笑容,自然地走近「番红花」。 好讨厌。 好难过。 也可以试着打扮得漂亮一点啊,我陪你去购物,帮你挑些适合的衣服吧,头发只要稍微做个造型,就能大大改变形象喔,要不要我帮你剪头发?打扮是很愉快的事喔,光是戴上一个喜欢的首饰,心情就会变好唷——听到这些话,「番红花」都觉得心痛欲裂。 因为一个普通的首饰都会让「番红花」感到自卑、羞耻,根本没办法戴在身上。 ◇  ◇  ◇ 「真好吃。」 月夜子将醋栗果酱加入镶金边的杯子里的红茶,搅拌均匀,以丰腴的嘴唇含住,闭眼慢慢品味之后,满足地说道。 「果酱的香味和红茶的酸味合为一体,可以感觉到更丰富的香气在口中扩散。」 她仅仅扬起漂亮卷俏的长睫毛,弯曲嘴角露出微笑,就散发出万千花朵盛开般的华美气氛。 「这里的装潢就像我小时候看的图画书里的外国小屋,朴素又可爱.座位安排得也很适当,空间很宽敞,真是个好地方。『bonnece』这个店名也很棒,这在法语中是『祝你好运』的意思呢。啊,菜单里有下午茶组合耶,司康饼有两种口味,浓缩奶油和任选的果酱,还有三明治、加了当季水果的小蛋糕组合、饼干……真教人期待。不过我正在节食呢……该怎么办呢?赤城,你能不能帮我吃一点?」 「学姊……」 「怎么了?」 「我讨厌甜食,帮不了你的忙。」 是光看着照片里面装满蛋糕和水果塔的三层银盘,就皱着脸孔喃喃回答。 「哎,真可惜。」 月夜子用精心妆点过的纤细手指翻着菜单,呵呵地笑着。 「啊,下午茶组合要等到两点以后才会提供,现在太早了。既然如此,就点套茶组合吧,它也有两种司康饼,可以选浓缩奶油或是喜欢的果酱。要选橘子果酱还是蓝莓果酱呢?啊,凤梨好像也很好吃!」 「常来的女孩们说,这里的凤梨和奇异果很清爽,在其他店里都吃不到,很值得推荐喔,我个人倒是很想试试看蜂蜜呢。」 光凑到月夜子身边,用悄悄话一般的甜美声音说道。 是光瞪着他看,又开口说: 「学姊,你是专程来喝茶的吗?」 「我是来看可爱的学弟,不行吗?如果放暑假的一个半月都没见面,你一定会把我忘掉。」 「我才不会忘记,还有,不要说男人可爱。」 「原来你会介意这种事啊,真是意外。」 看着菜单的月夜子抬起头来,盯着是光,又开朗地笑了。她还是一样这么爱笑。 「你真的是来喝茶的吗?」 「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啦……」 至少挑一下场地嘛。是光很想这样说。 在厕所旁的位置,拿着糖罐的美智留只是怯懦地看着这边,却没有开口叫人,大概是不敢打扰他们。 更让是光在意的是,从月夜子在他这桌坐下以后,葵一直铁青着脸,严肃地望着这边,看得他心惊肉跳。 在葵的眼中,月夜子是毫不在乎地和自己的未婚夫传出绯闻的恶劣女人,还不只是这样,日前一朱那件骚动也和月夜子有关。 月夜子也有苦衷,而且最后是因为月夜子说出葵的所在位置,葵才能安然无事地获救。 即使如此,葵和月夜子将来想必还是不可能书归于好。月夜子就先不说了,拥有洁癖个性的葵一看到月夜子的脸,必定会想起她和光的绯闻还有一朱那件事。 (光,你干么和学姊说得那么开心啊?你不觉得对不起葵吗?) 是光知道,光打从心底重视着葵。 他也知道光为了和葵专心交往,甚至跟月夜子分手。 然而光竟在葵的面前——就算葵看不到身为鬼魂的光——轻松自在地用如此甜美的声音和月夜子耳边细语,却毫无罪恶感,是光完全无法理解。 (这家伙果然是根深柢固的后宫皇子。) 是光很不齿光的态度,也很同情葵,这时月夜子流露出别有深意的眼神,说: 「我在这里一定让葵小姐很不舒服吧。」 是光愣了一下。 「既然知道就多注意一点啊,学姊已经是大人了吧?」 「哎呀,我和葵小姐明明是同龄呢,比生日的话,葵小姐还比我大好几个月喔。」 「可是……」 「而且我很不喜欢你那句『多注意一点』,这是轻蔑的语气,很看不起人。」 「我又没有那个意思。」 「但你确实认为我比葵小姐更强悍。」 「呃……」 「所以你才要拜托我成熟一点,不要让葵小姐不高兴。」 「唔……」 「不是吗?」 是光又说不出话了。 这个学姊为什么会露出开朗表情和戏谑眼神,接连提出难以回答的问题,把人搞得这么慌张? 看到是光板着脸沉吟不答,光好像也很同情,表情有些复杂。 月夜子把双手交叉撑在下巴,用明艳的眼眸看着是光,丰腴的嘴唇和眼角浮现可爱的微笑。 平时她看起来很成熟,此时却有着符合年纪的天真和娇弱。 「我好像让你很困扰呢,不好意思。」 虽然她嘴上道歉,表情却像是很高兴能让是光困扰。 是光身边所有女性之中,大概就属月夜子最深具女人的不可理喻、多变性格和魅力。 这女性的 一面偶尔会像这样把是光耍得团团转,不知该如何招架。 「我是真的想见你,不过我今天会来到这里,主要是为了式部同学的事。」 是光停止沉吟,认真地望着月夜子。 脑袋瞬间冷却。 「式部?」 月夜子换上可靠学姊的神情微笑着。 「你知道我暑假中也会去日舞社的教室练舞吧?今天早上式部同学来了唷。」 「……!」 「她的脸色好灰暗,像是全身笼罩着乌云。」 「……」 「我问她怎么了,她一开始还不肯说,但我知道个性好强的式部同学会这么消沉铁定是和赤城发生了什么事,我试着套她话,她却变得更消沉,抱着腿坐在榻榻米上,脸埋在膝盖间,像乌龟一样缩成一团。」 「呃……」 「她还说『我一辈子都没办法见赤城了』。」 是光听得心痛如绞。 式部到底怎么了? 「我已经知道大概的情况了,式部同学的确有不对的地方,不过看到她这么落寞的样子,我这学姊实在没办法坐视不理。赤城,你能不能去哄哄她呢?她现在一定还像乌龟一样缩在那边。虽然我也不太喜欢『去哄哄她』这句话就是了。」 月夜子凝视着是光的眼神确实像个成熟可靠的学姊,非常温柔。 和一旁的光看着是光的眼神十分相似…… 「……学姊,你既然直接从学校过来,为什么会穿着便服?」 「这是我在途中的服装店买的,我想让你惊艳一下。」 这种态度也很像。 是光皱着脸回答: 「……式部的事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 月夜子和光一起温和地笑了。 是光拿起帐单站起来,月夜子柔声说道: 「我告诉你喔,赤城,式部同学说她一到你面前就很紧张,很想展现出自己的优点,希望你能更喜欢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经常感到尴尬、生气,老是让你看到她惊慌失措、出糗的模样。」 「学姊……谢谢你来通知我。」 是光对月夜子敬礼。 「不客气。」 月夜子爽朗地回答。 接着她转头看着依然僵着表情凝望这边的葵。 「——!」 葵紧抿嘴巴别过脸去,月夜子见了就忧愁地说: 「……如果光还在世上,葵小姐一定不会学习独立吧……朝衣小姐真辛苦……」 ——朝衣小姐和我既是相反,却又相同。 葵的画作遭窃那次,朝衣冲进社团教室,和月夜子吵了起来。 当时月夜子自嘲地说出来的话,又在是光的脑海中响起。 光也露出了郁郁寡欢的表情。 是光有点担心,不过月夜子立刻恢复开朗的神情。 「我还是选蜂蜜吧,因为光好像会喜欢。慢走,赤城。」 她如此道别。 「呃……喔。」 是光说完便走了。 他结完帐,走向门口,看见葵一脸无助地站在门边。 是光很想说些什么,正要开口时,葵却露出坚强的微笑,轻声说道: 「谢谢惠顾。那个……下次要再来喔。」 是光不太放心让月夜子和葵一起待在这里,葵坚强的表现、光悲伤的眼神也让他心中微微作痛。 (我相信学姊不会欺负葵。) 是光在心中默默说道。 「喔。」 他尽可能地用最温柔的语气回答。 坐在窗边翻着文库本的少女定睛看着他们的互动。 此外,坐在厕所旁边座位的美智留也一样…… 走到门外,是光检查了手机纪录。 (番红花没有再传简讯过来。) ——我和米妞在一起。 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找到番红花的说。 (混帐,没办法了。) 他粗鲁地把手机放回口袋,挑高眉梢,急匆匆地跑下坡道。 ◇  ◇  ◇ (北极星……走掉了……) 明明传简讯给他,他却连看都不看她。 她用冰冷的手握紧米妞。 或许他已经懒得继续找「番红花」了。 (因为北极星的身边有这么多漂亮女生……) 悄悄目送着红发少年走出店外的女服务生,那湿润的眼眶和欲言又止的粉红嘴唇是多么地令人怜惜。 撑着脸颊看着这两人的红发美女,那艳冠群芳的华丽气质又是怎么回事? 用可爱声音叫他「哥哥」的红嫩脸颊美少女。 冷淡却专注地直呼他「赤城」,眼神有力和纤细长腿令人印象深刻,漂亮又帅气的女孩。 和他严肃谈话的知性美女。 和她们相比,自己多半不会被排进女性的类型。 只会被当成奇珍异兽。 ——唷~好怪的鼻子! ——你是从动物园逃出来的吧。 想到小时候在公园被男孩们取笑的回忆,她就觉得鼻尖直发热,身体却冷得几乎冻僵。 (所有男生都喜欢可爱的女生。) 长得不漂亮的女生,只能尽量不让人看到自己可悲的脸,低调地过活。 昨天在「番红花」的部落格意见栏上,有人恶意地写了「真实的你一定是又丑又肥,又没人爱吧(笑),只让人看头发和下巴,想必是因为其他地方丑到没办法修饰」。 她觉得好像被一团泥巴砸在胸口,颤抖地删除留言。 (难道北极星也是这样想的?他觉得我不露脸是因为长得太丑?) 他后悔帮「番红花」的胸针取了米妞这个名字吗? 真不甘心! 鼻尖微微刺痛。 (就就就就算我长得很可悲,但「番红花」才不是这样!) ——番红花小姐真是烂漫可爱。 ——番红花小姐在现实中一定是个美少女。 因为不公开露面,第一次有人说她可爱、迷人、漂亮。 ——好美的黑发,让我好惊讶。番红花小姐果然是个千金小姐。 ——下巴好纤细,让人看得小鹿乱撞。 当了十七年女生,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种话。 是啊,不能就这样结束。 她不愿相信北极星是因为觉得「番红花」很丑才避不见面。 跟了「番红花」十七年的鼻子也因决心而颤动,胸中同时传来一阵刺痛。 才没有什么命中注定的人。 说不定会有像作梦一样的美丽邂逅——开始想要这样相信的自己真是太蠢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喜欢这样的她。 绝对不会有人对她说出「可爱」之类的话。 她本来就不可能有命中注定的对象!只要不抱持期待,就不会失望,所以就这样吧! 可是「番红花」…… 「番红花」不一样…… 握着米妞的手心渗出汗水。 「没错……『番红花』是个万人迷的美少女耶!」 ◇  ◇  ◇ (赤城一定还在生气。) 帆夏在日本舞研究社铺着榻榻米的教室里抱膝坐着。 她从早上到现在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中午应该早就过了,肚子却一点都不饿。 思绪就像无限回圈,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后悔。 (我早就发誓绝对不再踢赤城,却忍不住踢了他,还害 无辜的店长跟着遭殃……) 店长的头上肿了一个大包。 (为什么只要是跟赤城有关的事,我就会变得毫无学习能力呢?我是这么地想在赤城面前当个帅气女生……) ——你们两个,不要再来这间店了! 在店门口,是光挑起眉梢,暴出青筋,大声地对她怒吼。他真的动了肝火,真的不耐烦了。 (他一定觉得我是个愚蠢、暴力、明明不是女朋友却连暑假都要缠着人家的麻烦跟踪狂啦~~~~~~~) 紫织子也是在店里闹事的共犯,但人家是小学生,就算做错事也能一笑置之。 而且是光把紫织子当成真正的妹妹来照顾,他们一定早就和好了,说不定紫织子还会央求他来个和好的背背。 (如果我说要背背,他一定会觉得我是色情狂,对我更反感。) 不对,他大概已经对她很反感了。 (如、如果乖乖道歉的话……他会原谅我吗?) 不过,这已经是帆夏第几次因为失控向是光道歉了? 每次帆夏都羞耻得要死,声音拔尖拚命道款,是光大概也很可怜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同样的事情一再发生,是光一定忍无可忍了。 帆夏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见是光。 「呜呜……我是不是应该转学呢……」 她哭丧着脸自言自语。 这时门好像开了。 一定是月夜子回来了。 她没有说话,或许是看到帆夏到现在仍沮丧地把脸埋在膝盖间而无言吧。 「月、月夜子学姊,请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不在喜欢的人面前那么紧张呢?」 光是说出这句话,心里就涨得满满的,几乎快要爆开。 好痛苦,好难过,好想放声大叫。 「要怎样才能在赤城面前维持正常的态度呢?」 月夜子依然沉默,大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问题吧。 帆夏僵硬地抬起头来。 「对、对不起……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过,请你忘掉吧。」 站在那里的人不是月夜子。 顶着一头毛燥红发、眼神锐利、体格精瘦、背部微驼的同学,尴尬地红着脸望着帆夏。 「——!」 为什么赤城会在这里! 「等、等等等一下!为什么?」 (他听见刚才那些话了?) 是光满脸通红,眼神游移。 (他真的听到了啦~~~~) 帆夏急着想要站起来,却忘记手掌还压着裙摆,结果失去重心往后倒。 「哇!」 她跌得四脚朝天。 背后撞在榻榻米上,后脑还敲到墙壁,发出「空」的一声。 (呜呜……这下子脸丢大了……) 正想爬起来时,竟然发现裙子翻开,内裤露了出来,把她吓得非同小可。 偏偏今天穿的是猫熊印花内裤! 她急忙坐起来,双手翻好裙子,并拢双腿坐正。 「唔~~~~」 帆夏用快哭的表情畏惧地往上看,发现是光全身僵硬,脸比刚才更红。 「你、你看到了……?」 「呃,啊……」 他睁大眼睛,答不出来。 「你没有否认!你真的看到了!」 「我又不是自愿的!」 是光咆哮着说。 帆夏真想撬起榻榻米钻进地底下。 「不、不是这样啦……!我平时都会穿更成熟的款式!我我我还有黑色蕾丝和淡紫色的丝质内裤喔!但、但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穿上这种的,就像是回归童心一样,鼓励自己打起精神……今、今天只是刚好穿到印花的……刚好是猫熊!我真的只有这一件!我我我我可是恋爱专家,绝不可能喜欢穿猫熊内裤,你不要误会喔!」 (我是怎么了?干么这么激动地一直提内裤的事?) 是光看起来很畏缩。 (我这个大笨蛋!这样不是搞得人家更反感了吗!) 为什么每次都让是光看到这么丢脸的情况? 胸口好郁闷,好悲惨,真的快要哭了。 (够了。) 帆夏咬紧嘴唇低着头。 因为帆夏太沉默,是光低声叫道: 「式部……」 「够……了……」 帆夏从刺痛的喉咙中挤出沙哑的声音。 她挑起眉梢,把脸转向是光,虽然她想装出强悍的形象,但是表情大概已经在哭了,因为是光看得倒吸一口气,皱起眉头。 「够了。」 (我和赤城的契合度一定很差,所以无论我再怎么努力都会失败,只是一直自掘坟墓。) 既然如此,干脆别再接近他吧。 (赤城不可能会喜欢我的。) ——我没有忘记。 是光这样说过。 结业典礼那一天,在这个地方,是光认真地注视着帆夏的眼睛。 对她说出「我没忘记你说过喜欢我」。 因为事发突然,帆夏羞耻地大叫「快点忘记啦!」,但她回家以后不断想起那句话,坐在椅子上猛转圈。 「你……对女生一向很认真……就算被批评,就算明知会吃亏,还是会为对方设想而行动……」 是光依然一脸困惑,低头看着帆夏。 泪水一再上涌,帆夏还是死命地压抑住。 「我觉得这样的你真的很帅,但是……」 如果说出这句话,一定会让他反感。 一定会惹他讨厌。 不,与其当个好用的同学,还不如惹他讨厌比较干脆。 「我和葵之上、奏井同学、小紫不一样,你什么都没为我做过!」 是光睁大了眼睛,似乎因帆夏这句话受到极大冲击。 看到他这反应,帆夏的心都要碎了。 想必是光不会再说出「式部真是个好家伙」这种话了。 帆夏受不了继续看着是光的脸,便站了起来。 这次她没有跌倒,稳稳地站在榻榻米上,然后冲向门口。 「式部,等一下!」 是光紧张地喊着,拉住帆夏的手。 (干么阻止我!笨蛋!对人家没兴趣就不要做这种惹人误会的事!你若是以同学的立场来关心我,就更差劲了!) 帆夏用力甩开是光的手。 「我本来是想要跟你两个人去游泳的!或许你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我真的非常期待!不过,已经够了!」 她把心底的话一股脑儿说出来,看也不看是光就跑掉了。 ◇  ◇  ◇ 「够了是什么意思啊!」 是光瞪着帆夏跑走的方向吼道。 帆夏很快就跑得看不见人影,不过是光的手心还残留着抓住帆夏手腕的触感,还有温热的汗水。 还有她不安地凝视是光的眼神,以及迎面撞来的激烈语气。 「妈的!」 是光抱着头蹲在走廊上。 他以这姿势沉吟了好一阵子。 (式部竟然这么激动……是不是我害她不得不拚命忍耐?) 帆夏总是一边抱怨「我才不是为了你咧!」一边帮是光的忙。 或许她并非直言不讳。 ——那、那个……游泳池…… ——等你平静下来之后,真的要和我去游泳池喔。 是光满心害羞地回答了「喔」,帆夏开心得笑容满面。 — —我和葵之上、奏井同学、小紫不一样,你什么都没为我做过! 她说得一点都不错。 是光只是一味地享受帆夏的照顾,从来没有回报过她一丝一毫。 帆夏那句话在脑海中回荡,令他心痛难当。 「光……我真的不懂女人吧?那家伙的想法我一点都不懂。」 ——我没有忘记。 自己说得那么好听,还下定决心要用心对待帆夏,结果却没发现帆夏承受了那么大的压力。 (我真是个混帐家伙。) 看到是光消沉地抱着头,光以成熟的语气说: 「会注意到这点就是进步啦。如果觉得做得不对,只要改进就好了。」 是光慢慢抬头,看到这朋友同样屈膝蹲在他的身旁,以清澈的眼神微笑着。 「因为你做得到。」 心中沉静下来,彷佛有一股清风温柔地、寂寞地吹过。 已是鬼魂的光既无法后悔,也不能重新开始。 所以光这句话深深地触动了是光的心。 「……是啊。」 「嗯,就算后悔也能马上爬起来往前冲才像你嘛,因为你是我的英雄。」 「少捧我了,笨蛋。」 是光喃喃说着,站了起来。 什么英雄,我才没有这么伟大。 我老是在后悔,以后一定也会这样。 但是…… 我一定要好好想一想,我能为帆夏做些什么。 因为我的身边有朋友可以陪我商量。 是光驼着背走了几步,脸颊泛红、低吼似地谗道: 「那、那个……我还是不适合搭讪,以后绝对不会再做,不过,那个……关于女人的心情……你、你能不能教教我?」 光稍微张大眼睛,然后弯起嘴角。 「我很乐意。」 看到光笑得这么开心,是光更不好意思了,他把手插在口袋中,别过了脸,走出教室。 「你喔……」 经过转角,是光突然停下来。 一个戴眼镜绑辫子的女生愁眉苦脸地站在前方。 「对不起,我很担心小帆……所以跟过来看。然后,那个……我听到了小帆和你说的话……」 是光仍挑高眉梢,把手从口袋中抽出,她顿时吓得后退,一边叫着: 「别别别别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 是光放松了紧绷的肩膀,静静地说。 「你真的很关心朋友。」 绑辫子的班长不再后退,露出快哭的表情,然后犹豫地从镜片底下看着是光。 「……小帆是第一次这么在意男生。」 她不像平时和是光说话那样紧张到声音拔尖,而是像在自言自语一般,小声地说了起来。 「从小帆在国中入学时我和她就是朋友了,虽然我从幼稚园开始就在这间学园,却貌不出众,又是佣人气质……每次都会被推选出来当班长……大家都只会叫我班长…… 可是,小帆总是叫我的名字『美智留』,经常帮我的忙,我不敢说的话她也会帮我说。 大家都会听小帆说话…… 小帆真的好帅喔。」 美智留懂憬地微笑着说,然后又一脸寂寞地垂下眼帘。 「我、我也好想变得像小帆一样,还买了和小帆一样的手链。你记得小帆的手上戴着闪亮亮的链子吧?她一动,手链就跟着摇晃,看起来好酷好时髦……可是我实在不适合,只敢看不敢戴,后来只好当作手机吊饰。怎、怎么了,我在说什么啊?本来应该是在说小帆的事……你一定懒得听我的事吧,对不起!」 美智留用双手扶着眼镜,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是光从来没看过这样的美智留,意外地说: 「你不想当班长吗?」 美智留摇头说: 「本来不想,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这就是我啊,所以我要成为日本第一的班长。」 听到这回答,是光非常敬佩。 站在一旁的光也以温柔的表情轻声说道: 「花里同学,你就像是橘子花,如同躲藏在浓茂绿叶之中静静地绽放的白花,虽然不容易吸引路人的目光,却很强韧、很坚定,散发着令人怀念的淡淡香气,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孩喔。」 花里美智留。 原来眼前这位戴眼镜的班长叫这个名字,是光第一次听到。 是光也满怀敬意,叫着这位同学。 「花里。」 美智留睁大了眼睛。 「你就像橘子花一样,虽然不起眼,却有淡淡的香味,让人觉得很怀念。我觉得这种个性满不错的。」 美智留很惊讶,或许是没想到是光竟然知道她的名字。 她仰望着是光的脸,静止不动。 美智留看是光看得十分专注,是光还很担心她是不是站着昏过去了。 泪珠从她睁大的眼中落下。 一滴闪闪发亮的透明水珠滑落她圆圆的脸颊,令是光看得屏息。 ◇  ◇  ◇ 「可以坐在这里吗?头条学长!」 一脸不悦盯着手机的头条俊吾一看到说话的少女,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其他地方还有空位吧?」 他冷冷地回答。 「这里比较好嘛~」 新闻社的近江雏露出少年般的调皮笑容,坐在俊吾的身旁。 她像是要展现短裤底下露出的大腿,交叠起双脚,又彷佛要强调快从双层小可爱背心中挤出的胸部,摆出前倾姿势,朝着俊吾探出上身。 虽然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她荡漾着笑意的嘴唇和润泽的眼眸之中,却散发出和娇媚的动作截然相反的知性光辉。 俊吾很不喜欢她身上带有的这种气质。 应该说,很轻视。 不对,正确的说法是不得不轻视。 绝不对这少女有任何感情。自从把她从那个地方带出来以后,他就这么决定了。 他们只是发号施令和听命行事的两个人,不可能会有其他关系。 ——好啊。 她以无邪的笑容回答。 ——就算这样,只要能待在家人身边就很幸福了。 待在不能称为家人的家人身边真的会由衷感到满足吗?俊吾无法理解。 但是坐在俊吾旁边的位置,陶醉仰望着他的雏确实有着十分满足的幸福表情。 「偶尔为之也没什么关系嘛。」 她像喉中呼噜作响的小猫,歪着脖子眯起眼睛。 「如果葵起疑了该怎么办?」 俊吾望着正在这间店打工当女服务生、他深深溺爱的表妹,严厉地说道。 「葵之上只会觉得这是厚脸皮的学妹自作主强地坐在学长旁边啦。」 「为什么你不坐我前面,而是坐旁边?」 「这样比较方便说悄悄话啊。」 俊吾沉默不语,雏就把他的反应视为默许,开心地把脸凑近他的耳边,悄悄说出她至今搜集到的情报。 帝门一族总帅的病情不太乐观,光在这时期死掉会是巧合吗? 总帅或许不是指定正室生的长子一朱当继承人,而是指定了光? 因为光是总帅最爱的女人留下来的孩子。 「学长觉得光之君是自杀吗?」 雏换了个语气问道。 俊吾看到了光手腕上的伤痕。 就在黄金周之中。 在帝门家别墅的骑马场里,俊吾看见光和月夜子接吻,气得 痛骂他一顿。 后来他到光所住的别墅道歉时,看见光的衬衫袖口之中有伤痕。 那是利刃割出来的伤痕。 但是…… 「光没有自杀的理由。」 那么得天独厚、受尽女性喜爱、活得自由自在的少年,有什么理由非得自杀不可? 俊吾一方面这么想,一方面却又觉得最后一次和光说话的那天,光的表情看起来很空虚。 雏认真地注视着俊吾。 「那么,如果他确实有理由呢?」 光想自杀的理由? 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雏露出睿智的眼神轻轻说道: 「朝之宫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俊吾也想起了光的表姊。 一朱做出绑架葵这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后,俊吾主动向朝衣提议要联手对付一朱。 朝衣也同意了。 为了帝门的将来,头条选择的不是蔷薇而是藤花。 朝衣应该也有相同的目的。 俊吾和朝衣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 朝衣不像柔弱单纯的葵,她拥有刀刃一般的冰冷和尖锐,是俊吾不太想往来的类型。由于姊姊们的缘故,俊吾向来对泼辣的女人敬谢不敏,但他也很排斥太能干的女人,而且朝衣面对年长的俊吾也像在叫自己的部下一样直呼其姓,一点都不可爱。 不过若要当作伙伴,她是很可靠的人。 即使联系着他们两人的不是信任,而是利益。 「轫衣……她不会说的。」 朝衣和光之间的羁绊。 朝衣对光的感情。 从小累积到大的这些东西,一定比俊吾想像得更坚固。 朝衣行动的根基,和那位死后反而更有存在感的少年有关。 而且在这世上最了解帝门光这位少年、最清楚光内心世界的也是朝衣。 雏表示同意。 「就是啊,所以敝人会去调查,光之君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如果凶手是『那个人』,就真是一石二鸟了。先去跟一阵子看看吧。」 俊吾皱起眉头。 「这样太危险了吧?」 听到哥哥这句话,雏灿烂地笑了。 雏满怀幸福,望着在呼吸可闻的近距离下皱着眉为她担心的高贵的人——重要的人——拥有相同血缘的人,柔声回答: 「没事的啦。」 葵之上那位千金小姐是做不到的。 可是人家为了哥哥,连命都可以不要。 六章 末摘花 隔天早上。 是光眼睛充血、皮肤干燥,在这种极差的状况下爬上已经走得很习惯的坡道去红茶专门店「bonnece」。 昨晚他一直在想帆夏的事,还有美智留的眼泪,想到整晚睡不着。 头脑和身体都热得像火在烧,即使盖着棉被闭起眼睛,还是会想起大叫着「够了」的帆夏,以及说着「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吓到」摘下眼镜揉眼睛的美智留,他不由得感到心痛。 翻来覆去良久,是光微睁眼睛看时间,结果就发现了。 他发现光夜里没在睡觉。 湿黏的夏季空气中,窗口投射进来苍白的月光,照亮了光痛苦而寂寞的侧脸。 覆盖着阴影的黯淡眼神。 冰冷透明的脸颊。 因孤独而抿紧的嘴唇。 (我在呼呼大睡时,光都是挂着这种表情吗……) 没有声音,没有动静,眼中映出的只有黑暗…… 他不能出去散散步转换心情,也不能看书打发时间,只是一直凝视着半空? 是光一边走一边粗声问道: 「鬼……不用睡吗?」 光的眼神隐约摇晃了一下。 他大概发觉了是光从早上就不太高兴的理由,露出清爽的笑容。 「我从活着的时候已经很习惯睡不着了。」 他用开朗的声音回答。 「我在关了灯的房间里度过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一天又一天……因为女孩子不肯让我睡嘛。」 是光觉得他打算用玩笑话来敷衍过去,更觉得胸口揪紧。 「哎呀,真是的,你的脸色怎么变得更难看啊?是光?睡不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数数榻榻米的格子,一个人玩玩文字接龙也满有趣的喔。」 「光!」 「是、是的!」 「我一定会早日让你安息的!」 是光强而有力地说道。 「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别有含义。」 光的笑脸有些抽搐。 是光的斗志都燃烧起来了。 (没错,如果我再婆婆妈妈地烦恼,这家伙的升天之日就会拖得更久,这种痛苦的夜晚也会持续下去。我只是一晚睡不着就这么难受,要是每天都睡不着简直是地狱嘛。我一定要尽快消除他的遗憾,让他早日升天。) 首先要从找出番红花开始。 「今天一定要彻底地搜寻番红花!」 光的表情变得温和。 「是啊,她也差不多等得不耐烦了。」 「呃,我昨天还不管她的简讯,自己先走掉了……现在应该要回覆吧,混帐。」 是光从口袋拿出手机,唔唔低吟着努力思考措辞。 「告诉你喔,我对红红花小姐说我睡不着以后,她就寄给我能帮助睡眠的花草茶食谱、香精油配方,还有干燥花的制作方法,提供了好多意见呢。」 光开心地说。 「而且她还把过程拍成很多照片,附上详尽易懂的说明文字,真的寄了好多东西给我。」 在晴朗的朝阳之下,光带着明亮闪耀的表情,拨起透着金色的头发,露出灿烂的笑容。 「她真是个好女孩!是个很棒的女孩对吧!」 他那率直的话语和神情深深撼动了是光的心。 无论是哪朵「花」,只要从光的嘴里说出来,为什么都会这么鲜活明艳呢? 他就像在跟朋友炫耀自己的情人似的,神情甜蜜地说: 「她真是人如其名,就像可爱、纯真、能让心情低落的人打起精神的橘色花朵。」 (嗯?番红花是橘色的吗?) 是光不太懂花,但是他还没开始找「番红花」之前,先在网路上搜寻过图片,看看叫这个名字的花长得什么模样,搜寻到的图片都是紫花…… 算了,花的颜色不重要,反正一定有橘色的番红花。 「别再扯这些了。光,你也帮忙想想要传什么简讯给番红花吧。」 「唔……这个嘛……首先要为昨天的事道歉,然后……」 爬上坡道的途中,是光一边听光的建议,一边打起文章。 他在空档时问起: 「喂,坦白说,你觉得哪个人比较可疑?我心中的第一候补是那个很失礼的女服务生。」 「你是说末子小姐?」 「是啊,就是那个末子。听葵说她读的是千金小姐学校,而且最近才开始打工这点也很可疑,在我面前遮遮掩掩的这点也很不自然。何止是第一候补,我觉得根本就是她。」 「呃,啊……是这样吗?可是你想嘛,红红花小姐有一头笔直的黑发,末子小姐的发色比较浅,而且有点卷曲。」 光的语气不知怎的有点含糊。 「头发这种东西要怎么变都行啊,女人本来就很爱换发型。」 「呃,嗯……的确是这样,不过……」 「好了,我怎么想都觉得就是她。既然如此,我就直接揪住她,逼她承认。」 「是光!这又不是警察在逼供重刑犯!」 光急着想要制止。 这时有个粗俗的声音赫然钻进他的耳中。 「开什么玩笑!这根本是过劳工作!是说基本薪资也得提高,否则我就不干了!」 是光他们的前方有个女人对着手机大吼。 她穿着针织长裙,背着大大的斜背包,虽然打扮清纯,说起话来却很粗鲁…… 「……那个人,难道是……末子?」 「呃……」 光一脸心虚,语气犹豫。 (那个背影……怎么看都像是末子。) 可是她的语气一点都不像大家闺秀,反而像酒吧里的大姊姊,而且这种咄咄逼人的吵架语气好像在哪里听过…… 「总而言之,我要求的只有加薪!就是这样!」 末子似乎意识到后方有个眼神凶恶的高中生驼着背慢慢逼近,猛然回头。 她一看到是光,立刻吓得睁大眼睛,惊慌地拿起包包遮掩,不过是光已经看清楚她的脸了。 「你就是住在夕雨隔壁的浓妆大姊!」 「呃!」 末子惊恐地后仰。 没错,是光去夕雨的公寓时,听过隔壁传来什么景气不好、什么金主之类的吼叫。 是光敲了夕雨的门,她就一脸不高兴地从隔壁探出头来,骂道「你们这些小鬼别在我家隔壁卿卿我我」。 后来是光才知道,她是头条雇来保护夕雨的。 那个女人此时挂着「名门女校高三学生鞠小路末子」的头衔站在他面前。 「你这次是为了保护葵而潜伏在这间店吗?又是头条请你来的?」 「呃……」 「哈哈……俊吾的确会做这种事。」 光苦笑着喃喃说道。 「葵小姐也对末子小姐赞不绝口,说末子小姐非常亲切,教了她很多事情,又经常帮助她,而且葵小姐摔破杯子时,第一个冲过去的就是末子小姐呢。」 「你教过葵用接着剂包扎伤口、用红茶渣做驱虫剂的穷酸招式对吧?」 「穷酸碍着你了吗!适是生活的智慧!」 末子大概觉得既然已经露出马脚就没必要继续遮掩,于是放下包包,露出脸来,她脸上的妆不像住在夕雨隔壁时化得那么厚,不过这样也够浓了。 「是说你到底几岁啊?伪装成女高中生太不要脸了吧?」 「怎么可以随便问女人的年龄,你这小鬼真没礼貌!我才刚毕业没几年呢!」 「还取了鞠小路 末子这么夸张的假名,真丢脸。」 「不好意思,末子是我的本名!」 「是本名?一点都不适合!」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我父母因为我是四姊妹中最小的一个,很草率地给我取了这种名字,你有意见就去找他们啊!」 「原来末子小姐是四姊妹中的小妹啊,就像《小妇人》的艾美呢。艾美是四姊妹中最早熟最漂亮的一个,后来还嫁了有钱人喔。」 光发表了无关紧要的小知识。 是光吐槽了半天,才以有气无力的声音说: 「……所以说,你在我面前就用托盘遮脸,又装出有气质的语气,是因为怕被我发现你的身分?」 是光本来还认定末子是番红花,没想到第一候补这么快就出局了。 末子突然改换低姿态,对是光恳求说: 「嘿,不要把我的事告诉小葵喔,当然,也别让头条家的少爷知道你已经发现我的真实身分了,不然我的酬劳就……」 最后她还装出狐媚的模样。 「怎样啦?好不好嘛?如果你肯保守秘密,姊姊可以偷偷帮你服务喔。」 「不用了。」 「竟然拒绝得这么干脆!表情还那么不屑!」 「就是说嘛,是光,难得女方主动示好,你这样太失礼了。就算不符合你的喜好,为了学习至少也该答应一次嘛。」 「少罗唆,你这下流的小子。」 「什么小子,我是女人耶!啊啊!打工快要来不及了!我的薪水……你记住罗,要是说出去,我就把滚水倒在你的嘴里!」 末子拔腿狂奔。 「啊……末子小姐的裙摆都飞起来了,枉费她打扮得这么高雅。」 光很遗憾地说道。 「喂,光,你早就发现她的身分了吧?」 「呃……」 光的肩膀耸然一抖。 「怪不得我说那家伙很可疑时你都没什么反应。」 「是、是这样吗……可能是因为睡眠不足,所以反应比较迟钝吧。啊,好像还有点眼花……」 「眼花个头啦!少跟我演这种斓戏码!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她就是住在夕雨隔壁的大姊!」 被是光一瞪,光脸孔抽搐地露出讨好的笑容。 「因为末子小姐费尽心思不让你发现,又是遮脸又是横着走,脸还红得像天竺葵一样。她是这么努力,如果我泄了她的底,她不是很可怜吗?我一向站在女孩那边嘛。」 「别开玩笑了!你这个浪荡男!对了,你以前也曾经把隔壁大姊比喻成天竺葵对吧!」 「啊啊,手机响了啦,是光!」 「少唬我了!啊,真的在响耶。」 一直握在手上的手机噗噜噜地震动着。 是光看到来讯通知就吓了一跳。 「喂,是番红花耶。」 「咦!」 是光叫出简讯,和光两人一起盯着萤幕…… 『耍人也得有个限度。 你根本就不想见我吧? 还在我面前跟其他女人打情骂俏。 我对北极星已经幻灭了。』 「哇,她好像很生气耶。不过她说我跟其他女人打情骂俏?我什么时候在店里跟人打情骂俏了?」 「……你还真是毫无自觉。算了,这件事晚点再谈,是光,简讯还没看完呢。」 听光这么一说,是光又继续卷动画面。 『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请你以后不要再传简讯给我,也不要再去我的部落格。』 「搞什么啊!竟然放话绝交!」 「没办法,因为魅力十足的女孩接连不断地出现嘛。后面还有呢。」 「她还没抱怨完吗?」 『在这之前,我会去见你最后一次,当面赏你一巴掌。 所以你今天就让番红花用一巴掌甩掉吧。 然后就真的结束了。』 「啊啊啊啊?胡扯什么,我干么要让她打?」 「太棒了!是光!」 「哪里棒了!」 光的眼神和表情都散发着光彩,他对握紧手机大吼的是光兴奋地说: 「这样不就表示红红花小姐要主动现身了吗!」 是光也明白了。 「对耶!既然她要来打我耳光,我就见得到番红花了。」 萎靡的心情顿时飘高。 「好!如果她来了,我这次一定会抓住她。」 「……我说过了,这又不是警察抓坏人……」 光似乎有些担心。 同样的店,同样的门,是光以不同以往的紧张心情开了门。 「欢迎光临~」 先出声的是已经泄漏身分的末子,她以眼神表示着「如果说出去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就像笑容大放送似地以满面笑容迎接是光,帮他带位。 葵在店的角落轻轻点头,露出清纯的微笑。 (太好了,她好像有精神了。) 是光微微点头,葵好像更高兴,笑得更开怀了。 光也跟着微微一笑。 (对了,葵说过末子是她崇拜的人,很尊敬末子,如果她知道末子是头条雇来保护她的,一定会很震惊吧。) 就算是为了葵,最好还是别说出真相…… 是光点完饮料后,又开始扫视店内各处。 在垂帘放下的窗边座位上一边擦脸一边看报纸的客人、在中央的座位聊得很热闹的女高中生们,还有在墙边翻着文库本,眼神冷静的…… 光取名为薄荷小姐的少女突然抬头,注视着是光这边。 (难道……) 她被是光排在末子之后,是番红花的第二候补。 从年纪来看,她应该是高中生。 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地看书,不时望向是光,像是在观察他。 (是她吗?) 她会是番红花吗? 那毫无热力的清凉眼神好像在回答着「是啊」,是光吸了一口气,正准备站起时…… 「北极星?」 背后传来声音。 「嗯?是啊。」 回头一看,是光的右脸发出了「啪」的一声巨响。 冲击力让他的脑袋往旁甩丢,他还以为脖子要折断了。 如此强劲、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是光滑下椅子,很难看地一屁股跌在地上,撞得尾椎骨喀啦作响。 「什……什么……」 脸颊还在发烫,整个火辣辣的。 嘴里大概受伤了,他尝到了一股血味。 店内所有的视线聚集在是光身上,葵用双手遮住嘴,像是要忍住尖叫,末子则是紧紧地抓住葵的肩膀支撑她。 「是光!你没事吧?」 光愕然地看看是光的脸,然后大叫一声「哇塞!」,扭曲了表情。 想必肿得很厉害。 被打之后呆了好一阵子的是光终于回过神来,坐在地上瞪着对方。 「你这家伙就是番红花吗?」 强劲的声音回答说: 「是啊,北极星。」 低头看着是光的,是一位穿着紫色长上衣配牛仔短裤,清新得令人联想到番红花的凛然少女。 (这家伙就是番红花。) 是光咬紧牙关瞪着少女,四周的人纷纷说道「又有感情纠纷了」,是光却听若不闻,大概是在至今的骚动中早已习惯了。 「总算见面了,不过很可惜,我们也要在此分手了,我会把你的号码设为过滤号码。」 番红 花用清晰洪亮的语气说着,露出爽朗的笑容,如同阳光中的紫花。 挂在耳垂的大耳环和胸前的项链活泼地晃动,纤细手腕上的银手链发出轻柔声音而闪耀。 感觉有点像谁,是光仔细一想才发现是帆夏。 苗条的体型、好胜的上扬眼角、身体挺直的感觉都很像。 (不过,为什么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这家伙真的是和光往来的番红花吗? 「掰啦。网路上的你还不错,但是现实中的你太让人失望了。」 番红花甩了甩色调明亮的头发,就要离去。 彷佛爱情剧一幂的豪华退场,让那群女高中生们不禁感叹。 「喂……」 如果现在让她走掉,是光就没办法完成代理人的任务了。 光的升天之日也会越来越远。 而且,是光还没掌握到胸中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有哪里不太对! 只要能找出理由…… 满头汗水流入眼中,令是光的视野一片模糊,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绑辫子的班长,还有滚落她脸颊的泪水。 就在此时…… 紧绷的空间里回荡着光的声音。 「你说的话太奇怪了,我又『还没见到红红花小姐』。」 光认真地望着番红花的背影,柔顺的头发透明而闪耀,勾勒出他天使般的清秀脸庞。 是光激动地大喊: 「我还没见到番红花啊!」 「番红花」优雅的步伐赫然停止。 她默默无言地背对着是光。 光冷静地继续说: 「你确实是番红花,不过和我通信的番红花小姐并不是你。」 「你是番红花,又不是番红花。总之你不是和北极星有过约定的红红花!」 光说的话在是光的脑海中逐渐膨胀。 思绪的雾气渐渐靠拢、凝聚,慢慢地塑造出形体。 是光清楚地意识到这点,心脏狂跳到胸口发疼,他聚精会神地听着光说话。 「在网路的世界里,番红花开朗乐观,是个纯真的千金小姐,吸引了很多男生,但是现实中的番红花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在网路上搞部落格的番红花看起来像开朗纯真的千金小姐,很多人喜欢,但是真正的番红花也是这样吗?」 她披着浅色头发的直挺背影微微地颤动,好像在犹豫该不该回头。 挂在手腕上的银手链轻轻发出声响。 店里所有人一定都以为有个被甩掉的男人很可悲地企图挽留女人,所以都假装没看到。 只有坐在墙边看文库本、眼神冷静的少女停下动作,注视着是光那个方向。 而且葵也是…… 她以混杂着忧虑和困惑的眼神凝视着是光。 在这期间,光依然不停地问着: 「你不知道阿麦和阿肯是麦当劳和肯德基的简称,并非因为你是千金小姐,而是没有朋友能在放学后和假日和你一起去吃吧?首饰不戴在身上,却只是一直看,是因为不适合所以不好意思戴吧?」 是光的脑海中再次浮现了美智留寂寞的表情。 ——我、我也好想变得像小帆一样,还买了和小帆一样的手链。 ——你记得小帆的手上戴着闪亮亮的链子吧?她一动,手链就跟着摇晃,看起来好酷好时髦…… 但她又以开玩笑的语气说自己不适合。 ——只敢看不敢戴,后来只好当作手机吊饰。 崇拜帆夏、想成为帆夏的美智留,和光神采飞扬地描述的番红花慢慢重叠了。 ——番红花小姐穿的是量身订做的衣服,服装都交给家里的人负责,不过她很喜欢搜集首饰,在日记里也提过她很珍惜地收着那些首饰,她还会帮耳环和项链取名字。 ——有一次她买了一个银底座嵌太阳石的胸针,一直不知道要取什么名字,还问我『北极星可以帮我想吗?』。 ——我说很想看到我命名的米妞挂在番红花小姐动人的胸前闪耀的模样,但她很害羞,不肯寄照片给我。 只看不戴的首饰。 番红花没有勇气戴上这种东西。 还是打扮得朴素一点比较适合,也比较安心。 就像美智留在学校外也都穿着制服…… 「现实中的番红花应该是打扮朴素、个性柔顺又低调的女孩,至少我看日记内容想像出来的是这种女孩。」 「现实中的番红花绝对不是抢眼的女人,也不受欢迎。真要说的话,她应该是会静静待在教室角落的低调家伙吧。」 番红花转头看着是光。 她挑起眉梢,神情肃穆地瞪着是光,但是紧闭的嘴唇不停颤抖,那急促呼吸的模样就像一只缺氧的鱼。 视线若有似无地往旁瞄去。 「我们熟起来以后,她要我叫她红红花。 红红花(saffloer)在荷兰语中指的是红花,红花还有末摘花、吴蓝等名字,英文则是叫做false saffron——也就是『假番红花』。对了,她还把部落格取名为『暮时的深蓝』(注1),红红花小姐老早就坦承自己是伪装的番红花了!」 光明明白白地说道。 是光也瞪大眼睛,全力掷出光引导出来的答案。 「番红花要北极星叫她『红红花』,她说这是特别的昵称,希望北极星这样叫。你仔细听好了,红红花并不是『番红花』!而是『假的番红花』,也就是红花!」 番红花咬紧嘴唇低吟。 注1 日文的「暮」和「吴」同音。 她的眼中浮现了迷惘的神色。 耳环轻轻摇晃,视线再次飘向旁边。 「那么,番红花到底是谁呢?我认为那一定是红红花小姐崇拜的女孩,既耀眼又善于交际、适合戴闪亮首饰的女孩。没错,就是站在我眼前的你。」 「红红花一定很想像你这样穿着漂亮衣服,戴上有型的首饰,却又做不到。因为她太想成为你,又没办法成为你,所以至少要在网路的世界扮演你!」 ——我也好想变得像小帆一样。 美智留说过这句话。 虽然在现实世界办不到,但是在隐匿了长相和姓名的网路世界,或许就能成为自己崇拜的女性。 或许就能成为「番红花」。 红红花大概是这样想的吧。 「对,你就是『番红花』!」 「对红红花来说,『番红花』就是你!」 「但是,你并不是红红花小姐。」 「可是北极星想见的番红花并不是你,而是红红花!再说,这一周内你根本没有来过店里,竟然还敢自称是番红花,脸皮未免太厚了吧!」 是啊,店里如果有这么显眼的女孩,绝对不可能没发现。 「番红花」咬着嘴唇不说话,她本来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现在却变得很心虚。 她的视线开始不安地游移,一再瞄向旁边。 透出金光的柔顺头发轻轻飘动,光往那个方向走去。 「那么,真正的红红花小姐到底在哪里呢?她一定在这里听我们讲话。」 光无声无息地踩着侵雅的脚步前进,是光也慢慢跟着走,一边还呼唤着此时待在店里的她。 「喂,红红花!你听见了吧!赶快给我出来,还是要我去把你拖出来?」 番红花惊恐地伸出戴着银链的手臂,想要阻止是光,却没有抓到他,张开的嘴唇只发出了「啊」的细微惊呼。 「红红花小姐会给观叶植物取名,当成朋友和家人一样地照顾,她也知道叶子长时间被夏天阳光直射会变色,所以会放下窗帘,以免让植物照太久的阳光。」 「你很爱护花草,还会给那些草取名字,就算来到这间店,你也会放下窗帘,免得植物晒得太久。」 喀喀喀,是光的脚步声响起。 光走近窗边的座位。 那位常客正在看报纸。 「是的,红红花小姐就是你。」 纤细的指尖指向了报纸。 是光从上方一把抓走那份报纸。 「你就是和北极星有过约定的『番红花』,也就是红红花!」 沙的一声,往后抛出的报纸在是光的背后飞扬。 以长长前发遮住脸庞的少女「呀!」地尖叫,缩在椅子上发抖。 她绑成一束的头发又黑又亮,身穿套头短袖上衣和外搭的朴素驼色披肩,裸露在外的手臂细长到显得过瘦。 旁边的椅子摆着老旧的公事包,桌上放着一支黑色手机,银链和橘色太阳石胸针做的手机吊饰闪闪发亮。 那就是由光命名的米妞! 是光抓起吊饰说: 「这玩意儿证明了你就是红红花!」 突然间,少女低着头抱住公事包站起来,钻过是光的胁下跑走了。 完全不顾形象,拚了命地逃跑。 她压低身形、拱起背、屁股突出、在脖子下方甩黑色橡皮圈束起的头发和长达胸口的前发胡乱跳动,以几乎仆倒的猛劲冲出店外,披肩在途中掉落,但她好像没有发现,仍然继续狂奔。 「红!」 自称番红花的少女呼喊着。 店长大喊「客人!你还没结帐!」的时候,红红花已经消失在关起来的门外了。 「混帐!」 是光把红红花的手机收进口袋,又掏出钱包丢在柜台,立刻跑去追她。 「赤城!」 是光听到葵在叫他,却没空回头。 (喂,干么逃走?我的话还没说完耶!我还没向你转达光的话耶!) 他推门跑出去,在店门口左右张望。 结果他看见扎起的头发随风飘摆,少女喀哩喀哩狂踩自行车的脚踏板,朝着坡道急速前进。 「竟然给她逃了!」 是光也朝那里狂奔。 「是光,她骑着自行车,你再怎么跑也追不上的!」 光大叫着。 「我知道!」 是光爬上通往高台的石阶。 他举脚举到几乎抽筋,一口气三阶、四阶地往上跑。夏季太阳在他头上照耀,满身的汗水浸湿了t恤,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一口气爬到坡顶后,他从围绕着高台的栏杆往下望,看见了以前倾姿势踩着自行车的红红花,束在后方的头发就像蝌蚪的尾巴。 「啊啊,没救了,她跑掉了。」 光苦着脸说。 是光攀上栏杆大叫。 「包在……」 接着他一跃而出。 「包在我身上~~~~~~~~~~~」 红发倒竖,眉毛、脸颊、额旁都被风吹得往上揪。 他在耳鸣之中听见光惊愕地呼喊「是光!」的声音掠过。 然后,是光在骑着自行车的红红花前方不远处着地。 双腿震得发麻,是光连忙站稳。 持续加速的自行车迎面冲来,红红花从遮住脸庞的前发底下发出尖叫。 是光额旁青筋和嘴唇颤动着,双手抓住自行车的龙头。 手臂肌肉隆起,运动鞋的鞋底和柏油路剧烈摩擦。他简直像是和自行车比赛相扑,眼睛睁大,牙关咬紧,用尽吃奶的力气抵挡着。 「你、你你你你你,你是怎样啦——」 是光鲁莽的行动和凶神恶煞的表情,把红红花吓得花容失色、声音颤抖,绑在后方的头发松了开来、遮在脸上,更令她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状态,那细瘦的手脚都不停发抖。 是光抓着自行车龙头,全神贯注地大叫: 「我是北极星的代理人!我要把北极星的话转达给你!」 遮住脸孔的头发底下,红红花结巴地问道: 「代、代理人……?你不是北极星本人?」 「没错。」 「原来你……不是北极星啊……」 红红花的喃喃自语之中带着庆幸的味道,像是在说「还好眼前这只野兽不是北极星」。 但她随即哭丧着脸,质问是光: 「为什么他自己不来啊~~~~」 「因为他死了。」 「——!」 大量头发垂在脸上,让他看不清楚红红花的表情,但她想必受到巨大的冲击。 「你骗人……」 她哑声说着。 「是真的,他在黄金周的时候掉进河里,去了黄泉……我也不确定他去了没有,总之是死掉了,所以他来不了。」 「……是光,你解释得太随便了……」 光在一旁不满地抗议。 「你看,红红花小姐都哑口无言了呢。」 (不然你要我怎么说?难道要告诉她你变成了鬼,现在就飘在这里?这样才会把她吓跑吧。) 是光正在心中抱怨…… 红红花突然滑下自行车,软绵绵垃瘫在地上。 「呃!」 她无力地垂着双臂,头也垂到头发拖地,然后呜咽地哭了起来,频频吸着鼻水。 「原、原原原来是这样,原来北极星和我做了约定之后不久就死了。我、我见不到北极星了,再怎么想见都见不到了。」 (哇,别哭啦!) 是光最怕女人哭,整个人都慌了。 而且还是在大马路边。 如果有路人看到,一定会以为是光是随机杀人魔。 (怎么办?该怎么办啊?光!) 是光回头一看,光不在那里。 原来他已经蹲在红红花的面前,流露出忧愁的眼神安慰她: 「好了,别为我这么伤心嘛,我们好不容易才见面,别一直低着头,让我看看你可爱的脸吧。」 (你这家伙~~~~~~~~~~~) 是光看得都呆住了。 「你的头发真是乌黑亮丽,不过稍微长了点,彷佛隔开我们两人的昏暗御帘,这样我就看不到你的笑容了呢。」 光难过地垂下层梢。 (你只是想看人家的脸吧?) 话说回来,是光这些日子费了这么多苦心,他也很想知道那片头发底下到底是什么长相,不过此时他更在意的是扑簌簌地落在裙子和地面的水滴。 「呜呜……咿咿……可、可是……或许不见面才好……」 红红花频频吸着鼻水,挤出声音说。 「因、因为,要是见面了,反而是我会让北极星,幻幻幻幻幻灭……」 感情彷佛随着声音宣泄出来,她呜咽地哭着,光的表情也充满了哀伤。 是光没办法继续保持沉默,就粗着嗓子问道: 「为什么北极星会幻灭?」 「因为我很丑啊!」 她清晰而果断地回答,又继续哭泣。 「而、而且我的个性很阴沉,还会像老头子一样用湿纸巾擦脸,可是紧张的时候,鼻、鼻子就会热起来……我很担心鼻子是不是又变红了,忍不住用湿纸巾去冷却……还有还有,就就就就像你说的一样,我的确总是一个人缩在教室的角藩,经常被人嘲笑长得很奇怪……没、没 办法用平常心和人说话,也也也没有人会找我一起去阿麦或阿肯,存了半年零用钱才买的首饰却一点都不适合,根本不敢戴出去……所以我很讨厌这么可悲、这么凄惨的自己……我只是装成大红人『番红花』的假番红花啦~~~~~~~~」 「……不要说自己可悲。」 是光语气不悦地说道。 小时候,是光因为外表令旁人畏惧,一个朋友都交不到,姑姑小晴就对他说「不可以把这个当作藉口」。 是光一直将她的教训牢记在心,直到十六岁的今天都严格地遵守。 「可是,我我我真的很可悲,脸长得丑,鼻、鼻子也很怪。」 大量水滴扑簌簌地落在朴素的褐色裙子上,水渍渐渐晕开。红红花的肩膀越来越垮,更多头发垂到脸前。 光很难过地凝视着红红花。 是光把自行车架好,走到光的身旁蹲下。 然后他朝红红花伸出手,拨起如帘子般披垂的黑发。 「没这回事。」 是光才刚这么一说,就愣住了。 「——!」 (这、这家伙……!) 要说丑,是还不至于。不过,是光也没办法说她一点都不丑,实在说不出来! 首先是长脸。 宽额头。 小眼睛。 窄小的嘴……这些都还好。 不过,问题是挂在脸中央的鼻子,又高又长,简直跟大象一样,或许是因为情绪激动,鼻子前端还有点红。 照理来说,看到女生脸红都会不由得心跳加速,但他并不是因为甜蜜的感觉而心跳加速,而是因为看到了非常珍奇的东西而心跳加速。 该怎么形容才好呢?独具一格……不,个性鲜明……不不不,奇珍异兽…… (死定了!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啊!) 在拨起人家头发、四目相对的状况下,沉默得越久,事态就会越难收拾,是光再怎么不了解女人心也明白这一点。 红红花被是光的粗鲁举动吓得睁大眼睛,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她的眉毛慢慢下垂,眼神也变得越来越绝望。 (一定要快点说些什么才行!超现实?很像前卫艺术?很像外星人?混帐,这又不是赞美!) 当是光陷入恐慌的时候…… 「什么嘛!明明很可爱啊!」 旁边传来毫不迟疑的爽朗声音。 是光侧眼瞄去,发现光眼睛发亮,专注地望着红红花的脸。 (可、可爱?他竟然说得这么干脆!) 光美丽的睑上充满了喜悦的光辉,他笑逐颜开,眯起眼睛,颤抖着嘴唇继续说: 「皮肤好白,脸蛋纤细,额头也很宽阔,嘴唇像梅花的花瓣,又有点突出,让人好想用指头戳戳看。尤其是鼻子!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鼻子!实在太可爱了,我都看得转不开目光,忍不住看呆了!多么棒的鼻子啊!」 光如涌泉般滔滔不绝地说出是光绝对说不出口的话,听得他浑身战栗。 而且光绝对不是在说客套话,他是说真的。 千真万确! 他真的觉得这家伙可爱! 这让是光第二次感到战栗,而且很厌动。 (原来你不只是个花心的后宫皇子!) 光平时经常笑着说,每朵花都有各自的魅力,都很可爱,他说的确实是真心话。 「深爱着所有花朵」那句话始终坚定不移。 (光,现在的你帅翻了!你真是男人中的男人!我都对你肃然起敬了!) 一定要把光的话告诉红红花。 对,一定要说。 (要不然我这个代理人就白当了。) 「你、你你你你也觉得我长得很、很很很很奇怪吧!」 是光倾出上身,对着鼻子发红且噗噜噜颤抖的红红花大喊: 「才不是这样!你有够可爱的!你的鼻子可爱到不行!」 「咦咦咦!」 红红花极为震惊。 「真的很可爱!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的女生了!太棒了!如果北极星还活着,他绝对!绝对!绝对会说你很可爱!」 不只是鼻子,她连脸颊、额头、脖子、眼底都渐渐泛红。 「红花刚开始绽放时是橘黄色的,然后色彩会越来越深,慢慢变成红色,就像现在的红红花小姐喔。它会长出很多小小的种子,这些种子可以制作高级的红花籽油,还可以制成墨条呢! 花瓣当然也可以做染料,你一定知道吧!它可以把白布染成温暖的橘色、鲜艳的红色,还能制成胭脂,为女性的嘴唇点缀美丽的色彩。据说畿千年前的埃及人给木乃伊穿的衣服也是用红花染出来的,红花在那么久远的古代就受到无数人们的追求、喜爱,流传到世界各处呢。」 光以充满怜爱的语气说着。 是光也热烈地传达了这番话。 「红花是很了不起的花喔!北极星跟我说过!埃及木乃伊的衣服也是用红花染的!红花已经流传到世界各地,除了染布以外还能制作油和墨条耶!那是全世界都需要,所有人都喜爱的花!」 红红花听得出神了。 「红花拥有的许多别称也可以证明这一点。它的日文名字是吴蓝、久礼奈为,英文叫safflower。法文叫carthame,saffloer则是荷兰文。会称为假番红花,是因为番红花和红花一样可以制成黄色染料,这两种花不分轩轾,各有各的魅力。 除此之外,还有《万叶集》里歌咏的末摘花。 这也是个很棒的名字喔。 这名字有两种解释,第一种说法是红花要从茎的顶端开始摘,第二种说法是要从花瓣的外侧开始摘。 我最喜欢的称呼,就是末摘花。 好像可以看见沾着露水的橘色花丛,以及愉快地摘花的万叶少女们呢。」 「红花会有那么多称呼,就是因为广传到全世界,有很多人喜爱。它又叫saffloer和吴蓝,但北极星最喜欢的称呼是『末摘花』,因为会让人想到一大片的橘色花朵和开心摘着花的家伙!」 「末摘花……」 「是啊,因为摘花时要从最旁边或头顶开始摘,所以取了这种名字。这也是北极星说的。」 红红花的小眼睛湿润了,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 「好厉害……北极星连这些事都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saffloer.末摘花、吴蓝……指的都是红花……」 光像在对待易碎物品一般,轻轻捧着红红花的鼻子,温柔地说: 「嗯,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是最棒的女孩,最棒的末摘花。」 光用几乎要溶化在空气中的轻柔甜美声音诉说着思慕之情。 一双清澈的漂亮眼睛怜爱不已地望着红红花。 看到这一幕,是光也觉得红红花的长脸、小眼睛、窄嘴巴、象鼻变得很可爱…… 于是他用力地说道: 「是啊,北极星都知道!他说你是最赞的末摘花!」 这想必就是光要告诉她的话。 光用充满感情的圆润声音、温柔的声音倾诉着。 为快要垂下花瓣、快要枯萎的花朵浇灌清水、倾洒阳光。 「我最喜欢认真温柔又独特的末摘花了。 我喜欢认为竹笋和香菇是好朋友(注2)的末摘花,我喜欢以为阿麦和阿肯是真人的末摘花,我真的打从心底喜欢为失眠的我提供花草茶食谱和干燥花枕头做法……对我说外表不重要……对我说喜欢我的内在……这么可爱的末摘花。 在离别之前,我很想见你一面,亲口向你道谢。 我要告诉你,谢谢你回应我的留言。 谢谢你对我这么温柔。 还有,我也好喜欢这样的你。」 「北极星很想当面向你告别,他说谢谢你陪他聊天,又对他那么好,还有,他很喜欢你。」 红红花颤抖着红红的鼻子,吸着鼻水,小眼睛里一再地落下泪珠。 注2 竹笋的日文是「竹之子」,香菇的日文是「木之子」。 「北极星一定知道自己,活、活不久了,所以想在仅剩的生命中来见我……」 (咦?我刚才不是说光掉到河里死掉了吗?干么说得好像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其实光要跟女孩们告别并不是因为知道自己死期已近,而是为了跟葵交往。 红红花很感动地抽泣着说: 「原来北极星,这这这这么喜欢我……」 因此是光什么都说不出来。 光的表情像是快要跟着哭出来了。 「虽然红红花小姐看不到我,但你就跟我想的一样,是个很棒的女孩喔。」 他这么说道。 「如、如果我见到北极星,一定也会喜欢他,不管北极星多么宅,多么不受欢迎,长得多么丑,我我我我也一定会爱上他!」 她好像又误会了什么,不过是光还是保持沉默。 因为,红红花对北极星近乎恋爱的甜蜜感情,以及光搂着红红花肩膀温言安慰的怜惜之情,虽然有些可笑,有些脱线,却都是真心的。 「对了,你忘了手机。」 是光将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时,吊饰的链子被勾住,结果扯断了。 「呃! 「啊!」 是光和红红花同时发出惊叫,光却轻柔地微笑着说: 「一定是『米妞』自己扯断链子的,因为她想要挂在红红花小姐的胸前。」 是光脸颊发烫,从断裂的链子取下闪闪发光的橘色太阳石胸针,戴在红红花的胸前。 他因害羞而咬着牙、全神贯注的动作,令她紧张到满脸通红。 「『米妞』也觉得待在这里比较好。」 听到是光粗声这么说,红红花便低头盯着在胸前傲然闪烁的胸针。 「……谢谢。」 她咧开窄窄的嘴巴笑了。 那张脸看起来非常纯真开朗,是光也觉得她很可爱。 (什么嘛,这家伙真的满可爱的耶。) 「喂,你想不想看北极星的照片?」 是光姑且问问看。 如果她想看,他就去向月夜子讨光的照片或画像。 红红花如果看到光的长相,或许会被现实和想像之间的鸿沟吓呆。 可是,胸前戴着和太阳同色调的太阳石胸针的红红花却摇头说: 「我喜欢的不是北极星的外表,而是他的内在。我不需要知道他的长相。」 光很开心地微笑了,是光也以清爽的心情喃喃回答: 「是喔。」 凉风从他们身旁吹过,透明的阳光将太阳石照得晶莹剔透。 红红花挺起胸膛,朗声说道: 「因为北极星在我的心中是世界第一的美少年。」 ◇  ◇  ◇ 嘿,是光。 这次我的「花」虽然有些奇特,却也是可爱到让人转不开目光的出色花朵吧? 能够在辽阔的网路森林中遇到这朵花,真是太幸运了。 那段时间,我在夜里经常睡不着。 若能碰触女孩温暖的身体是还好。 但是偶尔独自过夜的时候,就觉得或许永远不会天亮。 或许我会被囚禁在这片黑暗中,永远沉陷下去,想得我的胸口好郁闷。 或许我藏着的秘密罪孽深重,无论有什么理由都得不到赦免。 虽然我拚命隐藏,尽量不让任何人发现,或许秘密就像裂开容器渗透出来的黑水,早就从我的内心透露出来,被所有人发现了。 为了排解这种漫长而苦闷的夜晚,我在网路的森林中徘徊,来到了她的部落格。 贴在部落格中的鲜绿香草、小小花朵、杯子、首饰,每个都取了名字,感觉得出物主的爱,令我不禁莞尔,很有共鸣。 我看到她的日记,更觉得温馨可爱,于是在意见栏里写了留言。 她也都会回覆我的留言,慢慢变成信件往来。 和长相、年龄、本名一概不知的女孩之间充满谜团的互动,感觉好新鲜,很愉快。 想像着她是个怎样的女孩时,我都好兴奋、好期盼。 我想她一定很稳重,容另害羞,不善交际,也有些脱线,但我情绪低落时她都会努力鼓励我,想必是个温柔的女孩。 可是呀,是光。 她最吸引我的地方,并不是可爱或温柔,而是她身上带有的小刺。 红花的花瓣和茎之间隐藏着细小的剌。 这些刺虽然柔软,摸起来还是会隐隐约约地感到刺痛,这是番红花没有的东西。 我透过萤幕和她对话,不时因纯情天真的女孩偶尔显露的尖锐秘密而心跳加速。 当她说出「希望你叫我红红花」的时候,我对她的兴趣也达到了颠峰。 她说红红花是暮蓝语中的番红花,但我一听就知道这不是真话。 因为红红花指的是红花,也就是假番红花。 她是伪装成番红花的红花——末摘花。 知道这件事之后,萤幕另一端的女孩变得更神秘、更深奥,令我背脊战栗,心头揪紧,完完全全地陷下去了。 什么?你说我本来就很容易陷下去? 你问我是不是一开始就发现经常在看报纸的客人就是番红花? 你找番红花找得要死,我自己却飘在空中看着你偷笑? 这、这是误会啦! 我又不是当下就能确定。 我只是有一点点怀疑或许是她,绝对没有看着如此卖力的你偷笑! 不过,我承认我确实想要多享受一下这种惊险刺激、却又平静温馨的时光。 她对我而言,是个温暖的谜。 柔嫩花瓣底下藏着小刺,那是绝不会刺伤人心的柔和刺激。 只要透过薄薄的萤幕和她交谈,我就可以撑过一人独处的寂寞夜晚,而不用诅咒自己的外表。 我就可以在心中描绘着这神秘花朵的样貌,用幸福的心情迎接黎明。 联系着我们的是言语,是心,是谜团。 当我看到镜子中的脸而心生厌恶、因为睡不着而吃了一大堆感冒药当作安眠药、半夜在游泳池里差点淹死、祈祷自己能消失在这个世上的时候,那朵末摘花对我说…… 她喜欢我的内在。 能和最好的朋友一起绞尽脑汁,找寻这么迷人、这么神秘的末摘花,一定会是个最精采的暑假。 感觉像是两人一同去寻宝。 有可靠的伙伴在身边,让我好快乐、好安心,又觉得好刺激。 我们找到的花,比想像的更棒吧? 我想,红红花小姐今后一定会变得更有魅力。 看过无数花朵的我铁定不会说错。 不只是在网路上,在现实世界迟早会有男人臣服在她的魅力之下。 嘿,是光,就算看不到形体,还是会有感情的羁绊。 在温暖阳光中,不知不觉地冒出幼芽,逐渐成长。 我们就是靠着这样的感情得到疗愈、得到救赎。 身为鬼魂的我和你之间也有了这样的感 情。 等到我离开地球,这份感情还会继续存在吗? 我在天空另一端呼唤你的声音,你会听见吗? 我们两人的小冒险,也会一直留在你的心中吗? 我会遥望着地上,回忆起这个夏天发生的事吗? 那样虽然寂寞,但也是很棒的事。 只要我们无论相隔几亿光年,还是能心系彼此。 只要我离开地球以后,和你依然是朋友。 只要有个朋友在那里。 斋贺朝衣的不慎~谁会相信圣诞老人啊! 她小学时代的梦想,是成为考古学家或探险家。 在世界各地旅行,寻找未知的生物和古代遗迹,会是多么刺激、多么令人兴奋的事啊!她稚嫩的心中一直很向往。 她还把所有想到的行程写进暑假的计划表。 ·去山上找土龙。 ·去河边找河童。 ·去森林找鳗犬。 ·去山丘和ufo通讯。 ·去森林挖掘古坟。 ·摸夏眠中的雪男。 人生短暂,要做的事情却这么多。这个夏天她一定要去山上找土龙,一定要带黄瓜去河边钓河童,一定要在山丘上架设天线呼唤ufo,一定要亲自确认雪男的毛发质感。 可是,暑假却老是被带到瑞士、加拿大、轻井泽等高级度假胜地,这令朝衣非常不满。 小朝和我哪天一起去找土龙吧。 我们要繁殖土龙,打造出土龙乐园。 小她一岁的表弟光和她做了这样的约定。 (真是无知的孩子。) 高中二年级的朝衣冷眼回忆起过去的自己和光。 现在的朝衣担任历史悠久的平安学园高中部学生会长,又有帝门家分家长女的身分,每天暗中策划权谋,活在现实的世界里。 用黄瓜当饵在河边垂钓长达七小时的事,她早就忘掉了。 但是她最讨厌的男人却挑起眉梢、脸颊抽搐、不悦地说出: 「听说你到小学三年级都还相信有圣诞老公公是吧。」 ◇  ◇  ◇ (日本的夏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了?) 柏油路反射着闪耀的阳光,视野被热气熏得摇曳不止的闹区大马路上,朝衣脚步不稳地走着。 因为正在放暑假,街上到处都是轻浮散漫的年轻人,有些并排行走阻碍交通,有些很没规矩地边走边吃冰淇淋或可丽饼,不时大呼小叫,制造乱象。 (为什么有这么多轻薄的人呢?夏天会这么热,空气会这么湿黏一定也是他们害的。) 朝衣平时若是挺直腰杆、表情冰冷地走向并行前进的年轻人,对方都会惊慌地让路给她走,但是今天的朝衣似乎没有足以震慑他们的气魄,年轻人还是兴高采烈地聊天,没有注意到朝衣。 (才两天没睡就这样,真是太丢脸了。) 的确,她这两天的睡眠时间平均只有两小时左右。 开始放暑假以后,朝衣的生活变得极其忙碌。 自从帝门现任当家长男一朱想用强硬手段得到葵,做出那件令人唾弃的事情之后,朝衣就和头粲联手,介入帝门家目前的重大问题。 她本来以为过去所做的准备和布局已经足够了,不料该做的事和麻烦都比想像得多,进行得不尽人意,而且葵到了暑假又吵着要打工,她还得去葵工作的地方看情况,神经更是紧绷。 (这世上所有无能的人和低级的人干脆全都蒸发算了。) 当朝衣怀着这种危险的想法,摇摇晃晃地走着…… 突然有个不祥的红色物体从旁边窜入她的视野。 「危险!」 前方传来愚蠢的惊呼,接着她撞上一个人,快要往后倒下时,对方拉住了她的手腕。 做作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的头发好美啊,我最没办法抗拒头发漂亮的女孩了,你这朵楚楚可怜的都市花朵竟然在这种地方被我这只野狗伤害,命运之神实在太残醅了。」 正想甩开对方的手说「谢绝搭讪」,朝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声音…… 她抬头看着对方,还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幻觉?不对,这是真实到令人脱力的现实。 朝衣冷冷地说: 「……是啊,竟然在这种地方被野狗撞上,命运之神不只残酷,还很无能。」 她最讨厌的,粗野低级脑残的野狗——赤城是光——「哇」地大叫一声。 ◇  ◇  ◇ 「喂,你的脸色很难看耶,而且走得摇摇晃晃。」 「我怎样都跟趁高中改变形象的变态搭讪男无关。」 「去那边的公园休息一下吧。」 「不用了。」 「别逞强了,小朝。」 「我不记得何时准许你这样叫我……」 经过这番对话,朝衣被是光牵着手带到公园,在长椅坐下。 「我拿手帕去沾点水,你乖乖等着。」 是光说完便跑向洗手台。 「为什么我得听狗的命令?」 若是平时的她,绝对不会听从在马路边搭讪的发情野狗的指挥,但她因为睡眠不足加上暑气难耐,已经头昏脑胀,站都站不稳了。 「没办法……就休息一下吧……」 朝衣皱着脸孔闭上眼睛,结果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后,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她想着「这枕头好硬,睡得好难过」,微微张开眼睛却看见是光又像不悦又像担忧的黝黑侧脸,而且比睡着之前靠得更近,吓得她差点停止心跳。 难道我靠在这只狗的肩膀上睡着了?怎么会有这种事!这只笨狗干么不立刻站起来或是把我推开啊! 「为什么不叫醒我?你这男人真没用。」 「竟然这样说话。你这女人真不可爱。」 是光暴出青筋,口沫横飞地骂回来。 「听说你到小学三年级都还相信有圣诞老公公是吧。」 接着他不悦地这么说。 「而且你还在圣诞节前写信投入信箱?到底是要寄到哪里?」 「……那是小时候的事,我早就忘了。」 朝衣嘴上回答得冷淡,心中却十分慌张。 (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些事?是葵说的吗?还是光说的?) 的确,朝衣到小学三年级还会向圣诞老公公讨礼物,虽然她讨的是探险所需的瑞士刀、登山鞋、睡袋之类的东西,收到的却总是古董娃娃屋、首饰、整篮的茶具组这类女孩子的东西。 最夸张的是,小学三年级的圣诞节早上,放在袜子里的竟然是金卡。 圣诞老公公送她金卡? 朝衣至此终于发现真相,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 原来圣诞老公公是我的父母? 更伤害朝衣自尊的是,看起来比她更幼稚的葵和光都知道这件事。 『因为圣诞节会给我礼物的不是长胡子的老公公,而是漂亮的女士和小姐嘛。』 『圣诞老公公每年圣诞节都背着大袋子来我家,对我说「你看,小葵,我是圣诞老公公喔」,可是那个人怎么看都是贴上胡子、穿上红衣服的爸爸嘛。』 竟然只有我不知道! 这屈辱的记忆深深地烙印在朝衣的心中,所以她从此以后都很讨厌圣诞老公公和圣诞节。 然而她最厌恶的人——自称光的代理人的那个赤城是光——如今竟然拿这件事嘲笑她! 真是太不慎了! 是光纠缠不休地数落起「朝衣可耻的往事」。 「听说你在暑假的计划表上写了要去找河童?」 「听说你为了去爬雪山找雪男而做了耐寒训练,在冬天把自己关进家里的冰箱,最后还感冒了?」 「听说你为了引出鳗犬,在院子里到处洒了鳗鱼派?那样是同类相食吧?」 朝衣始终板着扑克脸,回答「那是小时候的事了」,后来是光却露出温和的眼神说: 「其实这样还满可爱的。」 这句话突破了她忍耐的极限。 我才不要让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说我可爱! 而且竟然是赤城是光这种人! 朝衣涨红了脸,下一瞬间,她挥了是光一巴掌。 「你干什么啦!」 是光挑起眉梢瞪着她。 这时刚好来了一个警察。 「怎么了!」 「这只狗是色狼。」 朝衣冷静地指着是光说。 是光被警察拖走时,还粗鲁地对朝衣大吼: 「你果然是敌人啊~~~~~~~~」 那种人最好被关进苦窑,永远别再让她看见。 可是,那男人跟蟑螂一样打不死,想必以后还是会为了葵跑去那间店。 想到这里,朝衣的脸又热了起来,她把手心贴在发烫的脸上,突然没了气势,喃喃地说: 「……我打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什么圣诞老公公。」 后记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光在地球之时……》的第五集是「末摘花」。说到这位末摘花,《源氏物语》里把她的外表描述得非常,如果内在很美好的话也就算了,但她是个不知世事又不会察言观色的缺憾公主。不过她毕竟还是成了源氏的恋人,还被接回家里,无须忧虑经济问题,悠闲地过着幸福的人生呢! 这次的封面分成普通版和附广播剧cd的特装版(此指日文版),普通版的封面,我要求不要画出红的脸,竹冈老师这幅「藉遮蔽引发想像」的画作真是从《文学少女》以来的极品,我这次也是一看到草稿就被迷住了。 特装版的封面是「是光后宫version」,散落在是光身旁的花朵可以让人意识到光的存在,这一版本也用上了藉着遮蔽引发想像的技巧呢。 广播剧cd写了是光和光去搭讪的故事,我和大纲作家和剧本监修一起写了附送的bonus track。剧本和小说的剧情是互通的,但是为了收录方便,有几个地方稍微改了一些台词,敬请见谅。是光和朝衣、帆夏、葵之间的情况,在本集和续集会有详细交代,请大家放心。 如果有人觉得「我想知道得更详细!」请一定要听听配音员美丽嗓音制作的广播剧cd。令人吃惊的是,就连配角都是由其他作品中担任女主角的配音员来担任,警察的声音也非常帅,录音结束后,我和制作人和写剧本的平林先生还聊起了这件事。不用说!饰演主角的配音员声音更是动听至极! 广播剧cd的bonus track和小说里都提到了猫熊的话题。《光在地球之时……5「末摘花」》是在今年一月写的,剧本则是在五月,录音时刚好传出猫熊生小宝宝的新闻,我还很高兴地觉得时机真是太巧了……没想到过了几天就发生那么悲伤的事(注3)……我惊愕到不知所措,但是录音已经结束,不可能把猫熊改成长颈鹿或骆驼,所以很抱歉,还是用了猫熊。希望上野动物园以后还有可爱的猫熊宝宝诞生。 在此要来宣传,虽然无法及时知会大家,总之gangan ics将在六月发售《光在地球之时……1「葵」》的改编漫画第一集!画技和画面构成都非常棒,获得了各方赞美,所以请大家一定要看看。正在fbonline连载的《光在地球之时……》的q版人物介绍真的好可爱啊!也请各位前来一看! 《文学少女 渴求真爱的幽灵》漫画第二集将在八月二十二日发售!封面是萤和夏夜乃喔!注3 二〇一二年七月五日上野动物园有小猫熊诞生,十一日就因肺炎死亡。 然后,让各位久等了。《女装皇家教师》(暂译)第二集即将在明年九月二十九日发售,夏尔和圣罗公主的秘密约会、夏尔(男装版)拜访阿妮丝的家、龙树王子的日记、国王的浪漫爱情故事、和王妃相识的经过等等,总共有七个未曾公开的新故事,请一定要购买支持。网路连载也已顺利结束,预定将会发行文库本。夏尔的情事越来越精采罗: 《光在地球之时……》第六集是「朝颜」,如书名所示,这次是小朝的舞台,第五集出现过的某位喜欢穿女装的人会再次登场,敬请期待。 就先写到这里吧,到年底的《光在地球之时……》和下个月的《女装皇家教师》再和大家相会! 二〇一二年七月十二日  野村美月 参考文献 《红と蓝》(真壁仁着,平凡社出版,一九七九年四月八日发行。)/《花の持つ愈しの魅力》(anne mtyre着,饭冈美纪译,产调出版公司出版,一九九七年九月三十日发行。) 《红花の历史文化馆》(山形大学附属图书馆  .lib.yamagata-u.ac.jp/beniba-na/)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光在地球之时……》的第五集是「末摘花」。说到这位末摘花,《源氏物语》里把她的外表描述得非常,如果内在很美好的话也就算了,但她是个不知世事又不会察言观色的缺憾公主。不过她毕竟还是成了源氏的恋人,还被接回家里,无须忧虑经济问题,悠闲地过着幸福的人生呢! 这次的封面分成普通版和附广播剧cd的特装版(此指日文版),普通版的封面,我要求不要画出红的脸,竹冈老师这幅「藉遮蔽引发想像」的画作真是从《文学少女》以来的极品,我这次也是一看到草稿就被迷住了。 特装版的封面是「是光后宫version」,散落在是光身旁的花朵可以让人意识到光的存在,这一版本也用上了藉着遮蔽引发想像的技巧呢。 广播剧cd写了是光和光去搭讪的故事,我和大纲作家和剧本监修一起写了附送的bonus track。剧本和小说的剧情是互通的,但是为了收录方便,有几个地方稍微改了一些台词,敬请见谅。是光和朝衣、帆夏、葵之间的情况,在本集和续集会有详细交代,请大家放心。 如果有人觉得「我想知道得更详细!」请一定要听听配音员美丽嗓音制作的广播剧cd。令人吃惊的是,就连配角都是由其他作品中担任女主角的配音员来担任,警察的声音也非常帅,录音结束后,我和制作人和写剧本的平林先生还聊起了这件事。不用说!饰演主角的配音员声音更是动听至极! 广播剧cd的bonus track和小说里都提到了猫熊的话题。《光在地球之时……5「末摘花」》是在今年一月写的,剧本则是在五月,录音时刚好传出猫熊生小宝宝的新闻,我还很高兴地觉得时机真是太巧了……没想到过了几天就发生那么悲伤的事(注3)……我惊愕到不知所措,但是录音已经结束,不可能把猫熊改成长颈鹿或骆驼,所以很抱歉,还是用了猫熊。希望上野动物园以后还有可爱的猫熊宝宝诞生。 在此要来宣传,虽然无法及时知会大家,总之gangan ics将在六月发售《光在地球之时……1「葵」》的改编漫画第一集!画技和画面构成都非常棒,获得了各方赞美,所以请大家一定要看看。正在fbonline连载的《光在地球之时……》的q版人物介绍真的好可爱啊!也请各位前来一看! 《文学少女 渴求真爱的幽灵》漫画第二集将在八月二十二日发售!封面是萤和夏夜乃喔!注3 二〇一二年七月五日上野动物园有小猫熊诞生,十一日就因肺炎死亡。 然后,让各位久等了。《女装皇家教师》(暂译)第二集即将在明年九月二十九日发售,夏尔和圣罗公主的秘密约会、夏尔(男装版)拜访阿妮丝的家、龙树王子的日记、国王的浪漫爱情故事、和王妃相识的经过等等,总共有七个未曾公开的新故事,请一定要购买支持。网路连载也已顺利结束,预定将会发行文库本。夏尔的情事越来越精采罗: 《光在地球之时……》第六集是「朝颜」,如书名所示,这次是小朝的舞台,第五集出现过的某位喜欢穿女装的人会再次登场,敬请期待。 就先写到这里吧,到年底的《光在地球之时……》和下个月的《女装皇家教师》再和大家相会! 二〇一二年七月十二日  野村美月 参考文献 《红と蓝》(真壁仁着,平凡社出版,一九七九年四月八日发行。)/《花の持つ愈しの魅力》(anne mtyre着,饭冈美纪译,产调出版公司出版,一九九七年九月三十日发行。) 《红花の历史文化馆》(山形大学附属图书馆  .lib.yamagata-u.ac.jp/beniba-na/)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光在地球之时……》的第五集是「末摘花」。说到这位末摘花,《源氏物语》里把她的外表描述得非常,如果内在很美好的话也就算了,但她是个不知世事又不会察言观色的缺憾公主。不过她毕竟还是成了源氏的恋人,还被接回家里,无须忧虑经济问题,悠闲地过着幸福的人生呢! 这次的封面分成普通版和附广播剧cd的特装版(此指日文版),普通版的封面,我要求不要画出红的脸,竹冈老师这幅「藉遮蔽引发想像」的画作真是从《文学少女》以来的极品,我这次也是一看到草稿就被迷住了。 特装版的封面是「是光后宫version」,散落在是光身旁的花朵可以让人意识到光的存在,这一版本也用上了藉着遮蔽引发想像的技巧呢。 广播剧cd写了是光和光去搭讪的故事,我和大纲作家和剧本监修一起写了附送的bonus track。剧本和小说的剧情是互通的,但是为了收录方便,有几个地方稍微改了一些台词,敬请见谅。是光和朝衣、帆夏、葵之间的情况,在本集和续集会有详细交代,请大家放心。 如果有人觉得「我想知道得更详细!」请一定要听听配音员美丽嗓音制作的广播剧cd。令人吃惊的是,就连配角都是由其他作品中担任女主角的配音员来担任,警察的声音也非常帅,录音结束后,我和制作人和写剧本的平林先生还聊起了这件事。不用说!饰演主角的配音员声音更是动听至极! 广播剧cd的bonus track和小说里都提到了猫熊的话题。《光在地球之时……5「末摘花」》是在今年一月写的,剧本则是在五月,录音时刚好传出猫熊生小宝宝的新闻,我还很高兴地觉得时机真是太巧了……没想到过了几天就发生那么悲伤的事(注3)……我惊愕到不知所措,但是录音已经结束,不可能把猫熊改成长颈鹿或骆驼,所以很抱歉,还是用了猫熊。希望上野动物园以后还有可爱的猫熊宝宝诞生。 在此要来宣传,虽然无法及时知会大家,总之gangan ics将在六月发售《光在地球之时……1「葵」》的改编漫画第一集!画技和画面构成都非常棒,获得了各方赞美,所以请大家一定要看看。正在fbonline连载的《光在地球之时……》的q版人物介绍真的好可爱啊!也请各位前来一看! 《文学少女 渴求真爱的幽灵》漫画第二集将在八月二十二日发售!封面是萤和夏夜乃喔!注3 二〇一二年七月五日上野动物园有小猫熊诞生,十一日就因肺炎死亡。 然后,让各位久等了。《女装皇家教师》(暂译)第二集即将在明年九月二十九日发售,夏尔和圣罗公主的秘密约会、夏尔(男装版)拜访阿妮丝的家、龙树王子的日记、国王的浪漫爱情故事、和王妃相识的经过等等,总共有七个未曾公开的新故事,请一定要购买支持。网路连载也已顺利结束,预定将会发行文库本。夏尔的情事越来越精采罗: 《光在地球之时……》第六集是「朝颜」,如书名所示,这次是小朝的舞台,第五集出现过的某位喜欢穿女装的人会再次登场,敬请期待。 就先写到这里吧,到年底的《光在地球之时……》和下个月的《女装皇家教师》再和大家相会! 二〇一二年七月十二日  野村美月 参考文献 《红と蓝》(真壁仁着,平凡社出版,一九七九年四月八日发行。)/《花の持つ愈しの魅力》(anne mtyre着,饭冈美纪译,产调出版公司出版,一九九七年九月三十日发行。) 《红花の历史文化馆》(山形大学附属图书馆  .lib.yamagata-u.ac.jp/beniba-na/)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光在地球之时……》的第五集是「末摘花」。说到这位末摘花,《源氏物语》里把她的外表描述得非常,如果内在很美好的话也就算了,但她是个不知世事又不会察言观色的缺憾公主。不过她毕竟还是成了源氏的恋人,还被接回家里,无须忧虑经济问题,悠闲地过着幸福的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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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在地球之时……》第六集是「朝颜」,如书名所示,这次是小朝的舞台,第五集出现过的某位喜欢穿女装的人会再次登场,敬请期待。 就先写到这里吧,到年底的《光在地球之时……》和下个月的《女装皇家教师》再和大家相会! 二〇一二年七月十二日  野村美月 参考文献 《红と蓝》(真壁仁着,平凡社出版,一九七九年四月八日发行。)/《花の持つ愈しの魅力》(anne mtyre着,饭冈美纪译,产调出版公司出版,一九九七年九月三十日发行。) 《红花の历史文化馆》(山形大学附属图书馆  .lib.yamagata-u.ac.jp/beniba-na/)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光在地球之时……》的第五集是「末摘花」。说到这位末摘花,《源氏物语》里把她的外表描述得非常,如果内在很美好的话也就算了,但她是个不知世事又不会察言观色的缺憾公主。不过她毕竟还是成了源氏的恋人,还被接回家里,无须忧虑经济问题,悠闲地过着幸福的人生呢! 这次的封面分成普通版和附广播剧cd的特装版(此指日文版),普通版的封面,我要求不要画出红的脸,竹冈老师这幅「藉遮蔽引发想像」的画作真是从《文学少女》以来的极品,我这次也是一看到草稿就被迷住了。 特装版的封面是「是光后宫version」,散落在是光身旁的花朵可以让人意识到光的存在,这一版本也用上了藉着遮蔽引发想像的技巧呢。 广播剧cd写了是光和光去搭讪的故事,我和大纲作家和剧本监修一起写了附送的bonus track。剧本和小说的剧情是互通的,但是为了收录方便,有几个地方稍微改了一些台词,敬请见谅。是光和朝衣、帆夏、葵之间的情况,在本集和续集会有详细交代,请大家放心。 如果有人觉得「我想知道得更详细!」请一定要听听配音员美丽嗓音制作的广播剧cd。令人吃惊的是,就连配角都是由其他作品中担任女主角的配音员来担任,警察的声音也非常帅,录音结束后,我和制作人和写剧本的平林先生还聊起了这件事。不用说!饰演主角的配音员声音更是动听至极! 广播剧cd的bon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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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用最漂亮的微笑回应你那些甜言蜜语。 但是,光—— 我对你表现出来的却是排斥,把你当作全世界最可恨的人。 ------ 「若说在夏季原野邂逅的迷人小姐,就是百合花了吧。」 暑假过了一半,已是八月。 只有电风扇的房间里,是光满头大汗地写着暑假作业,光则是在旁边悠然自在地说着。 「在暑气中的青绿草原另一端看见那清纯的纤纤身影,就能令人忘记夏季的炽热呢。对了,《万叶集》也这样歌诵过。」 他以甜美的嗓音吟诵着诗歌。 「离离深草百合笑,莫要多情唤吾妻——意思是我虽如茂密草中的百合,对你露出娇媚的笑容,你可别以为这样就能把我唤成你的妻子。这里写的百合一定是粉红清纯的姬小百合,姬小百合的『姬』会让人联想到同音的『秘』,这暧昧且肉欲的气氛真是令人心跳加速。是光,别只是板着脸写题目嘛,你试着想像看看,在茂密草丛中有个女孩悄悄地凝望着你,你们四目交接时,她一边说『别随便把我叫成你的妻子』一边红着脸颊的模样。」 「谁理你啊。」 是光拿着圆扇不耐烦地回答。 「你让人很烦闷耶,是鬼魂的话就把这房间给我弄凉一点。」 「别强人所难,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我是个只会cosy的无用鬼魂。对了,干脆换上网球装吧?这样一定很有避暑胜地的气氛,或许还能让人感受到吹过白桦树林的凉风呢。」 说完以后,光立刻变出短袖短裤的耀眼纯白网球装,柔顺的浅褐色秀发轻盈飘逸.脸上挂着清新的微笑,手上束着鲜艳的蓝色护腕,头上也有同样颜色的头带。 「怎样啊,是光?感受到蕴含着百合花香的避暑胜地清风了吗?」 光挥舞着球拍说道,是光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凉风,反而觉得血气上冲,身体越来越热。 「够了,你给我滚到房间角落,闭着嘴乖乖坐好。」 「太过分了啦,是光,现在是难能可贵的暑假,你却从一大早就不断地写作业。暑假作业这种东西,就是要在暑假结束以后向女孩借来抄的嘛。」 「不要用天使般的笑容说出这么卑鄙的话!而且我长得一副坏人的样子,叫人把功课借我抄,只会被当成威胁吧!」 光被称为后宫皇子,动不动就有女孩送东送西,而自己却被称为恶犬,人人敬而远之,立场根本不一样。 『喂,作业借我看一下。』 如果自己这样说,女孩一定会浑身发抖地放下笔记本转身逃走。 「是吗?我觉得若是式部同学一定会借给你看啊。」 是光「呃」了一声,说不出话。 「而且脸颊还会泛出姬小百合的粉红色,噘着嘴说『真、真拿你没办法耶』。」 「不、不要提起式部……」 是光很羞耻地感觉体温一直升高,脸上也热得像是有火在烧。 前阵子的晚上,他和同班同学式部帆夏偷偷溜进学校的游泳池,两人互相泼水,还在水中追逐嬉戏——还有很多其他令人困窘的事情,此后光就时常把帆夏挂在嘴边,使得是光的心中有一种又像发痒又像躁动的奇怪感觉。 每次他都会转移视线,动作僵硬不自然,声音拔尖。 而光总是用一副深知所以然的宽容表情看着他这种反应,这也使得他很不爽。 「嘿,是光,别写作业了,约式部同学出去玩吧。对了!也把葵小姐找来吧,我和你和葵小姐和式部同学去双对约会如何?哇!好像很有趣!」 「这样别人只会觉得我在享受齐人之福吧!」 「咦!你打算在葵小姐和式部同学之间享受齐人之福吗?」 光愕然问道。 「才没有!你问的是什么问题啊!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我又不是你。」 「说得也对。呼,吓死我了。不过我还是想问清楚,你对葵小姐是怎么想的?」 「什、什么怎么想……不就是你的未婚妻吗?」 「只有这样?」 「还有其他的吗?」 光一脸怀疑地逼近,让是光有点慌张。 「你不会觉得葵小姐很可爱,或是很想保护她之类的吗?」 「这、这个……和一开始那种凶巴巴的样子比起来,她现在的确可爱得不像同一个人,表情也更柔和了,让人觉得很温馨……而且她是你重要的人,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当然会尽力帮忙。」 「你果然对葵小姐……」 光又是一脸惊愕的模样。 「我都说了没有嘛!」 「真的吗?」 「你很烦耶。上次我答应扮演葵的男朋友时,你明明还轻松自在地说『我也觉得这样很好』咧。」 光一听就不高兴地鼓起脸颊。 「那只是场面话啦,而且葵小姐当时真的很烦恼,我除了那样说又能怎么办?看到葵小姐和你变成男女朋友,就算知道只是演戏,我的心情还是很复杂啊。我希望葵小姐幸福的心情不是假的,你也是我的朋友,又是我的英雄,两个都是我很重视的人,但是、但是……要我看着这两人亲亲热热的,这根本是惩罚游戏吧。而且葵小姐要交男朋友就该找个长相比我好看、声音比我好听、讲话比我幽默、比我更了解女孩的喜好、知道的花语比我更多、比我更……」 「好了啦!我知道了啦,你冷静点!再靠过来你的脸就要陷入我的脸了啦!」 是光背靠着书桌,拼命地劝止光。 (这家伙该说是很难看穿,还是很阴沉呢?) 「我对朋友喜欢的女人才不会有非分之想咧,而且葵对我也没有那种感觉啊。」 「是吗?你最近明明很有女人缘,个性又很帅。」 「你、你又在乱讲什么啦!」 女人缘一词,和国中时代以来吓跑无数女性的是光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辞汇,令他背脊寒毛直竖、脸上发烫。 光拗着性子又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呃!」 一看到来电显示,是光就发出怪声。 竟然偏偏是葵。 (混帐,干么挑这种场合啦!) 但是当他瞪着手机按键时,铃声突然停了。 「咦?」 是光呆呆地低头看着无声无息的手机。 「怎么回事?打错电话了吗?」 「是葵吧。」 光侧目看着是光,像是在说「我就知道」。 (喂,你又不是女人,别露出那种哀怨的眼神啦。可恶,这样我要怎么回拨给葵啦……) 「算了……有事的话应该会再打来吧。」 是光很顾虑光的视线,故意用冷淡的语气说道,同时把手机放回桌上。 铃声再度响起。 「呜喔!」 是光吓得心脏差点跳出口中,不过打来的并不是葵,而是不认识的号码。 他按下通 话键,把手机贴在耳边,听到一个怯懦的声音。 「那、那个……赤城?你知道我是谁吗?」 「花里……?」 是光的脑海里浮现了戴眼镜绑辫子的班长,接着立刻听到开心的声音。 「嗯!没、没错,我是花里美智留。啊,对、对不起,突然打电话给你……你一定吓了一跳吧?我向小帆问了你的手机号码……」 为什么花里会打电话给我?这就是所谓的人际网络吗?是光愕然地想着,美智留欲言又止了片刻,才说: 「赤城,你你你要不要参加读书会?」 「读书会?」 「是啊,我想或许可以一起去图书馆写暑假作业……我也会叫小帆来,三个人一起。」 听到帆夏的名字,是光心中一惊。 「呃,不行吗?你正在忙吗?」 「没有,我刚好在写作业。」 「既然如此就一起写嘛,这样比较有帮助。好嘛,一起来吧,赤城。」 美智留很热切地邀请。 「呃……喔。」 听到是光的回答,美智留感觉更开心,也像是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等你喔,那个,小小小帆也会一起来!」 说完图书馆的地点之后,美智留就挂断了。 「和女孩开读书会啊……这也是很有暑假风情的活动呢。」 似乎已经恢复心情的光温和地说道。 「喂,花里不是没多久之前还很怕我吗?」 「一定是因为她发现你不是凶暴的流氓了,说不定还会帮你和式部同学拉近关系呢。女孩子最喜欢做这种事了。」 「什么……」 是光慌了手脚。 「好啦,不可以让女生久等喔。」 光很愉快地提醒。 是光告诉姑姑小晴说自己要去图书馆,不需要准备他的午餐,抱着小琉璃的紫织子在一旁听见了,就叫着: 「我也要去!」 「不行,还有其他人,我下次再带你去。」 是光想起暑假刚开始时,紫织子,帆夏、美智留三人一起去游泳发生的骚动,就果断地拒绝,紫织子眼睛闪现锐光,一再问道: 「是谁?」 「学校的人。」 是光含糊地回答,紫织子就用不轻不重的绝妙力道拉住他的手。 「我也想去嘛,我会乖乖的啦。好嘛好嘛,是光哥哥!」 她摇着是光的手臂撒娇。 「唔~~」 被「妹妹」这样央求,是光几乎无法招架。跳到紫织子脚边的白猫小琉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用冷静的琉璃色眼睛看着沉吟不定的是光。 就在此时,缘廊的方向有个声音大叫: 「小紫!去练习躲避球啰!」 「你看,朋友来找你了。好好陪人家吧。」 「哎~」 「小紫!」 「比赛的时候我会去帮你加油的。」 「是光哥哥~」 是光抛下依然不满的紫织子,走出家门。 「啊啊,她气鼓鼓的呢,回来以后一定得多哄哄她啰,是光哥哥。」 「少啰唆。」 ◇◇◇ 盛夏的灼热阳光之下,是光走进学校附近的市立图书馆的自动门,里面冷气开得很强,简直就像冰箱。 他看到面前摊着笔记本、身穿便服的帆夏,就紧张地走近。 「呃……嗨。」 「——!」 是光一开口,帆夏就吓得站起来。 椅子发出「叩咚」的声音,惹得旁人都望向这边,令帆夏面红耳赤地缩起身子。接着她低头瞄着是光,错愕地问: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啊?是花里叫我来的,她说要三个人一起写作业。」 「美智留?」 帆夏睁大了眼睛。 然后表现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骗人……!美智留她怎么……」 她嗫嚅地说道。 「花里没跟你说我要来吗?」 「她、她只问我要不要一起来图书馆写暑假作业……」 帆夏似乎很忧虑的样子。 这时后面传来一个愉快的声音。 「赤城,你来了啊!」 是光转头一看,当场惊讶地张大嘴巴。 帆夏也露出吃惊的表情,光也赞叹地「哇!」了一声。 坚持外出一定要穿制服的美智留,身上穿的是夏季薄质布料做的柠檬黄洋装,外搭有荷叶边的白色开襟针织衫,脖子上戴着一条有着蝴蝶结坠子的小项链。 还不只是这样。 她没戴眼镜,也没有绑辫子,柔软的深褐色卷发在肩上轻轻摇晃,平时藏在眼镜下的大眼睛似乎换了隐形眼镜,没有阻隔的东西,腼腆地仰望着是光。 「你……是花里吧?」 是光忍不住问道。 「嗯,是啊。呃……因为现在是暑假,所以我想做一些……小小的冒险。不、不适合我吗?」 「超可爱的!之前那种绑辫子戴眼镜传统端庄女孩的感觉也不错,但是现在这样也很适合,感觉更添了一些丰采呢。就像清纯的橘子花散发出甜香,让人迷得晕头转向啊!」 光赞不绝口。 (是说……改变太大了吧?) 如果没听声音,根本看不出来她和那个戴眼镜的朴素班长是同一个人。 插图 是光震惊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一样睁大眼睛的帆夏不太自然地说: 「没、没这回事,很适合你啊。这样很可爱耶,美智留。」 然后转头问道: 「你、你说是吧,赤城?」 她担忧地看着是光。 「呃……喔喔,是啊。我觉得还不错。」 是光发现帆夏的眼神似乎格外认真,所以不清不楚地说道。美智留脸上泛起红晕,害羞地露出甜蜜的眼神。 相较之下,帆夏的表情却很僵硬。 「美、美智留,你也真是的,怎么没告诉我赤城也要来啊?害我吓了一跳。」 「对不起,小帆,因为我觉得如果是赤城应该没关系。呃……我做错了吗?」 美智留战战兢兢地问道。 帆夏的嘴角扬起了一些。 「没关系啦,赤城在这里,就没人敢来搭讪了。我只是……有一点意外。」 她的语气变得如平时一样爽快。 「好了,赤城别再呆呆地望着美智留,快坐下吧。」 帆夏冷淡地对赤城说。 是光心想「我哪有呆呆地看着她」,不过帆夏已经转身坐下,所以来不及说出口。 他也拖泥带水地坐下。 「啊,是光!不可以坐那里啦!」 光不知为何大叫着。 美智留坐在是光身旁的位置。 坐在是光面前的帆夏,表情又变得更僵硬了。 「唉~」 光莫名其妙地遮住了脸孔。 (这个位置有什么不好?又没有人偷放图钉或果酱。) 刚才光看到美智留的蜕变,还兴奋地叫着好漂亮、好可爱、太棒了,现在却欲言又止地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真是让人不舒服。是光不禁感到浑身发痒、坐立不安。 「赤城,你数学作业写多少了?」 美智留不好意思地开口问他。 「喔喔,这个嘛……」 是光用笨拙的手指翻开作业本的书页。 如 「哇!你写得好认真喔!」之类,以及「赤城,你可不可以教我这一题」之类,美智留用耳语般的细微声音一再对他说话。 因为两人坐在邻座,肩膀很自然地靠在一起,是光感觉跟她太靠近,就稍微后退一些,美智留大概也意识到这点了,她扭扭捏捏、畏首畏尾,但不像是讨厌,而是害羞。 是光尴尬地讲解之后…… 「谢谢,讲得很清楚呢。唔……那这题呢?」 她又垂低眼帘贴过来问道。 另一方面,坐在对面的帆夏却安静得像是没在呼吸,她紧闭着嘴,绷紧了脸颊和肩膀,默默地翻着字典写英文翻译作业。 有时她会以软弱的眼神凝视着美智留在肩上摇曳的卷发和泛红的脸庞,然后露出更脆弱的表情。 她仿佛刻意不和是光对上视线,僵硬地别开了脸,但是每当是光开口说话,她的肩膀就会微微一震。 帆夏从坐下以后就没再开过口,使得是光不得不在意。 (我从来没参加过读书会,不太了解状况,读书会是这种气氛吗?不是应该更融洽吗?) 别说融洽了,气氛甚至很凝重。 光在半空用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着他们。 对了,光是不是说过美智留会帮他和帆夏拉近关系?他完全感受不到那种气氛啊。 (不对,这又不重要。)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美智留站了起来。 「我去一下洗手间喔。」 美智留走了以后,是光和帆夏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尴尬。 (唔……是不是说些什么比较好呢……可是她好像很认真地在写作业……我该怎么开口呢……) 「啊……花里变了好多耶。」 是光找不到其他话题,咕哝地说道。 帆夏一听就浑身一抖。 「……是啊。」 她低着头回答。 后来两人又陷入沉默,是光皱着脸孔思考是不是不应该谈这个话题.这时帆夏又说话了。 「美智留……过去不论我怎么说服她穿漂亮一点,她都说『我不适合啦,保持这样就好』呢……」 这句话说得别有涵义,仿佛花里变漂亮的事让她心情相当复杂。 帆夏咬着嘴唇沉默片刻,突然站起来,开始收东西。 「我想更新部落格,要先回去了。」 「喂……」 是光慌张地站起,她又小声地说: 「……或许我们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 啊?这家伙在说什么? 是光听到这谜样的发言当场愣住,帆夏却不理会他,背起包包,低着头快步离开。 到底是怎么回事! 「搞不懂,我一点都搞不懂。喂,光,你可以『翻译』那家伙刚刚说的话吗?」 是光抬头问着深谙女人心的专家。 不过,光只是喃喃地说: 「唔……可以是可以啦,不过该怎么说呢……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而且女孩之间的友谊格外棘手,连我都料不到会有这种发展……我自己也正在烦恼友情和爱情哪个比较优先呢。」 他根本帮不上忙。 美智留回来了。 「咦?小帆回家了?那、那么……虽然只剩我和你两个人……那个,要、要不要一起吃午餐……」 「抱歉,我也要走了。」 是光也站了起来。 「我真搞不懂女人。」 他苦着一张脸,自言自语地走向门口。 在游泳池时,她明明笑得那么开心,还靠在是光的胸前,轻声细语地说: ——你要好好保护我喔。 那句「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光烦恼的注视之中,是光绷紧面孔,驼背走出图书馆时,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 一拿出来,震动就停了。 看看来电显示,又是葵打来的。 是光的眼神变得严肃。 「葵果然有什么事。」 光这次没再莫名其妙地吃飞醋,而是换了一副黯淡的表情。 「打电话给葵小姐看看吧,是光。」 是光立刻回拨,但是只听到语音信箱,没有接听。 他记得葵今天不用去咖啡厅打工。 「去她家看看吧。」 看见光点头以后,他立刻动身。 ◇◇◇ 在充满高耸围墙环绕的高级宅邸的住宅区里,顶着一头红发、外表像流氓的是光眼神锐利地往前走,和这一带的优雅风景显得格格不入,好像随时会被当成可疑人物而叫来警察似的。 其实这只是他认真的表情。 这一路上,他又打了几次电话给葵,但一直是语音信箱。 (打工的地方怎么了吗?还是光的老哥又在搞鬼了?) 是光自认为对葵并没有光想像的那种不当情感,只是因为光的请求,才会和葵走得越来越近。 他也无法否认,他想要尽力保护葵不只是因为光拜托他,而是他自己也有这种想法。 因为葵既纯真又漂亮,感觉又很柔弱…… 因为她是他第一个觉得「可爱」的女孩…… 这时,有个严厉的声音传到是光的耳中。 「你有分寸一点,葵。」 他不禁停下脚步。 葵的家门口有一位高挑、知性、长相成熟的少女态度异常地咆哮着。 「我知道你在房里,为什么装作不在家?只要我愿意,我也可以走到你房门口把门锁打开喔。」 (斋贺!) 「小朝!」 光也在半空喃喃叫道。 用尖锐语气讲着手机的,就是光的表姐、学生会长斋贺朝衣。 「你是在耍什么脾气?你不说话我怎么会知道?我打电话给你可不是为了听那只肥猫的叫声。而且打工的事,你也是瞒着我偷偷决定的……葵!」 电话似乎被挂断了。 朝衣皱起细细的眉毛,怒目瞪着手机,接着重新拨打号码。她把手机贴在耳旁,表情紧绷地抿着嘴巴,但或许是葵没有接听,她的脸色越来越不高兴。 「葵到底在想什么……」 「你和葵吵架了吗?小朝。」 是光走向朝衣,一边问道。 朝衣肩膀颤抖,转头看到是光,眼睛立刻锐利地眯起。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希望你叫我小朝。你是走三步就会忘记事情的鸟脑袋吗?」 她冷冷地说道。 「别大小声的,就是因为你太凶,葵才会怕得不想见你吧。」 朝衣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辉。 「葵的事和我的事,都跟你这只脑容量像鸟一样小的野狗无关。话说你为什么在葵的家附近游荡?如果你继续纠缠她,我会把你丢进深山里的卫生所。」 朝衣高傲地抬起下巴瞪着是光,脸色却相当难看。她是不是又在硬撑了?光担心地瞄着朝衣的脸,她突然上身前倾,穿过光的身体。 「小心!你又睡眠不足了吗?」 是光急着上前扶住,跌进他怀里的朝衣因为屈辱而全身僵硬,她立刻推开是光。 「我的睡眠很充足,只是看到你那低级的尊容就觉得身体不适。」 她说得冰冷至极。 「看你站得摇摇晃晃的,小心又再跌倒。」 光也在朝衣身旁关心地说着「是啊,小朝,还是休息一下吧」。 「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朝衣别开了脸,一头乌黑长发像鞭子 一样甩起。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一看到来电显示,秀丽的脸庞立刻皱起,露出了一瞬间的疲劳表情,随后又鞭策自己摆出凛然严肃的眼神,把手机拿到耳边。 「是的……我的想法还是一样。就算你退出了,我一个人也做得到,我并不是没有胜算。如果能从朝颜姬的手中拿到书法,局势就会往我这边倒……不,我会让它往我这边倒的。」 一听到朝衣小声说出的「朝颜姬」,光露出惊愕的眼神,表情黯淡下来。 是光也很好奇「究竟在说什么」,侧耳听着。 朝衣不理是光,迳自走开。 一辆进口黑头车慢慢开过来,停在朝衣前方,司机下来开门,她坐上车,消失在是光眼前。 留下的只有汽车排出的废气味道。 「连一声招呼都不打!这女人还是一样惹人厌!啊啊,就算你向我下跪,我也不要再跟她往来了!」 是光青筋爆出,说得斩钉截铁。 「是光。」 光突然正经地喊道。 「哇!怎、怎么了?」 那紧绷的表情吓到了是光。 光像是真的很烦恼,专注地望着是光,接着突然降到是光脚边,跪坐在地,然后又一脸认真地抬头仰望。 「我有很重要的事想拜托你。」 「喂喂,别坐在路中间啦。是说你早就拜托过我很多事了,想也知道是女人的事吧。」 是光正准备说「好啦我答应啦,快起来吧」,光就深深地鞠躬说: 「我和小朝最初的约定,希望你能帮我实现。」 二章 朝颜姬的住所 在葵的家门前碰到那只低级野狗(是光)的隔天,朝衣还不到中午就出门了。 因为要思考一些事,所以她叫司机不用开车,自己挺直腰杆,以固定的步伐喀喀喀地走在宁静的住宅区。 她要思考事情时,经常像这样一个人走路,这么一来就会整理出重点,找到解决之道。 但是夏季艳阳散发出能令柏油路冒出蒸气的残暴热力,渐渐夺走了朝衣的冷静。 这几天,朝衣最关心的事,和帝门家继承人有关的权力斗争越演越烈。 蔷薇派支持帝门家当家的前妻、一朱的母亲弘华,藤花派支持现任妻子藤乃——两股势力过去一直平分秋色,而朝衣把藤花派捧成接下来的主流,一直勤奋地努力着。 继承了当家血脉的孩子,现在只剩长男一朱,可是一朱如果成为下一任当家,弘华和她的娘家右楯家就会得到权势。弘华暴躁和偏执的性格是出了名的,让柔顺的一朱成为当家并无不可,但是让他母亲得到权力就麻烦了,不少人抱持着这样的忧虑。 基于这个理由,朝衣倾向支持藤花派。 当家的孩子只有一朱。 真的是这样吗? 藤花还有王牌。 还有这样的流言。 也因为在经营方面支撑着帝门家的头条家倾向藤花派,所以得到了不少成果。 但是,蔷薇派这一阵子开始有了大动作。 契机是一朱在公开场合制住了母亲。 在此之前,一朱看起来只像个温和乖巧又散漫的典型良家公子哥儿。 不,应该说是他「故意让人这么觉得」。 在一场帝门家相关人士聚集的宴会上,因为帝门家旗下企业的社长的些微失言,弘华以响彻全场的音量破口大骂,一朱竟然劝止了母亲,控制住场面。 由于这件事,帝门家的相关人士发觉一朱并不是对母亲言听计从的蠢材。 既然如此,让长男一朱继承也没问题了。 朝衣最大的失策,就是头条家的当家雅之也向一朱靠拢,这令头条家继承人头条俊吾不甘心地捶打桌子。 『一朱根本不适合当领导者,他的本性是右楯的蜘蛛——六条。但是我父亲说,不管内在如何,只要有办法在人前隐藏真面目就无所谓。局势已经倒向一朱了,头条家会支持一朱成为帝门家下一任当家。』 一朱的残酷。 深藏心中的疯狂。 朝衣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如果对葵那样执着的一朱成为帝门家的当家,葵一定无法全身而退。 而且「光的秘密」也有可能被一朱发觉。 「唔……」 朝衣感觉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握紧,忍不住发出呻吟。 光是那样地死命隐瞒,为此丢了性命,如果一朱发现这个秘密,一定会喜不自禁地去宣扬、暴露、污衊、伤害。 光和他留下来的东西也会蒙上肮脏漆黑的罪名。 (我非得制止这件事发生不可,绝对不能让一朱得到权力。我要化为剑和盾牌,就算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 朝衣的父母很不高兴她插手帝门家权力斗争的事。 原本已经孤立无援,状况危急,如今却连葵都对她避不见面。 去了左乙女家,别人说她出门了,要在里面等,佣人又说这样他们会很困扰。 葵的父母也很伤脑筋地向她道歉说: 「对不起喔,小朝,你今天先回去好吗?」 「葵到了敏感的年纪,真的很对不起,小朝。」 葵很明显地是假装不在家,打电话给葵的手机,也只听到葵养的猫在喵喵叫。 既然这样,朝衣干脆去葵打工的咖啡厅,但是来服务的却是其他店员,葵连看都不看她,只是咬紧稚嫩的嘴唇,绷紧苍白的脸,一脸顽固地从朝衣面前经过。 就算朝衣叫她,她也说: 「我正在工作。」 然后转开脸,快步走开。 朝衣等到下班时间再开口叫她,她也说: 「我还有事。」 立刻坐上车离开。 简直就像光刚死时的情况,当时的葵就像全身覆盖着盔甲,对人充满警戒。 即使如此,她也不曾像这样回避过朝衣。 朝衣一点都不明白葵在想什么。 她和葵从小时候就认识了,这种情况是第一次出现,令朝衣焦躁异常。 一定是受了赤城是光的影响。 一定是那只野狗对葵说了什么闲话。 若非如此,实在无法解释葵何以对朝衣表现出这么反抗的态度。 炽烈照在头顶的盛夏阳光,就像那个我行我素的男人。 令人不快、烦闷……原本理智的脑袋因愤怒而发烫。 (就算葵相信那种低级愚蠢的男人是光的朋友,我也不会承认的!) 没错,因为那只野狗不可能知道,光全心全意追求的是什么,光为什么会抛下他的所有花儿而死去。 在童稚的岁月,白皙肌肤满是伤痕的光,静静地注视着朝衣。 ——小朝……我不可以哭。 他那如同柔弱少女的身影,始终没有滴出透明水滴的寂寞眼睛……在那天感受到的绝望无力感,和气愤一起浮上脑海,胸口兴起一阵剧痛。 「……为了那一天和光做的约定,我绝不能退让。」 朝衣低声地喃喃自语。 我无计可施——头条俊吾在电话里丧气地这么说。 虽然她本来就没想过要依靠男人,但他实在太懦弱了。 明明还有最后的手段。 五之宫家对帝门家的权力斗争有着若干影响力。这几天,朝衣常去见五之宫的当家。 如果能从「朝颜姬」的手中拿到书法,做为支持的证据…… 局势就会出现转变。 从天洒下的阳光越来越炽烈。 夏天的太阳真令人不快。 赤城是光的脸又在脑海里掠过,焦躁和厌恶感仿佛在烧灼她的体内。 那只狗所说的想必都是谎话。光乍看之下很软弱,但他绝不会把藏在深渊底部的真心话告诉别人,无论多么痛苦、多么绝望,他也不会开口求救。 心思深沉的光怎么可能去拜托那只鲁莽的狗,光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心交托给别人。 但是,如果…… 万一那只狗真的是光的朋友…… (我或许有必要宰了那只狗。) 朝衣难受地扭曲脸孔,擦汗的手刚放下。 眼前出现了这世上最让人不愉快的东西。 朝衣的目的地是五之宫的宅邸。 在宅邸紧闭的老旧木门前。 朝衣正考虑杀掉的男人就站在那边。 鲜艳的红发映着阳光,嘴巴不悦地抿成「へ」字,如火炬般的眼睛望着朝衣。那个男人……不,「那只狗」叫了。 「我以光代理人的身分来实现光和你做的约定。」 ◇◇◇ ——小朝应该会去五之宫家。 光严肃地告诉是光。 昨天,那个花心的悠哉皇子殿下跪坐在马路中央,光滑白嫩的额头贴在地面。 『拜托你,是光,请你帮我实现我和小朝最初的约定。』 其实光这只鬼魂的头和腿一接触地面就陷了进去,这景象要称为下跪也太诡异了。 『好啦我答应啦,快起来吧!』 是光满头大汗地连声叫着。 朝衣至今都把是光当成低贱的野狗,是光对她的事实在提不起劲, 不过散漫的光这么严肃地拜托他,他实在无法拒绝。 就这样,是光依照光的指示,先到五之宫家的门口等朝衣。 (可恶,讨厌的事就尽早解决吧。) 朝衣用一副看见脏东西的眼神瞪着是光,像是不理解是光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那眼神仿佛正打算出言讥讽,不,应该说是想让是光从这世上消失。 是光很想说「我也不想一大早就看到你这张脸啊」,但是一看见光在旁边全神贯注地观望,只好默默忍耐,压下攻击性的情感,把一张纸举到朝衣的面前。 「总之我会陪你去做这些事。」 朝衣冰冷的视线从纸张的开头扫到尾端。 是光在爷爷的书法教室用细毛笔写在横幅宣纸上的是: ·去山上找土龙。 ·去河边钓河童。 ·去山丘和ufo通讯。 ·摸摸夏眠中的雪男。 诸如此类的一长串「暑假计划表」。 朝衣的脸颊顿时变红。 那不是害羞,而是愤怒,她挑起的眉梢、颤抖的嘴唇、越来越冰冷的眼神都清楚地这样传达着。 「你在小学的时候和光约好了吧。」 光说过「小朝直到小学三年级都还相信有圣诞老公公呢」,还说她在暑假计划表上面写了要去找土龙、钓河童,两人还商量着要抓土龙回来繁殖,打造土龙乐园。 对于完美无瑕的冷面学生会长朝衣而言,这毫无疑问是耻辱的历史。 上次是光在公园照顾昏倒的朝衣时对这些事纠缠不休,以致朝衣赏了他一巴掌,还叫来警察,说他是色狼。 朝衣散发着冰冷的怒气,抢过计划表。 「沙沙」的摩擦声之后,是「劈里」的撕裂声。朝衣撕破那张纸,接着继续撕成碎片。 「啊!那是是光全心投入写出来的耶……」 光遗憾地叹道,不过是光早就料到朝衣的反应。 「很可惜,我还有备份。」 他又拿出另一张纸。 朝衣再次抢过来撕破。 「还有喔。」 是光接连不断地拿出备份。 朝衣露出西伯利亚永冻土般冰冷的眼神,一再抓起纸张撕碎,是光和朝衣的脚边洒满了雪花般的细碎纸片。 重复几次以后,朝衣疲累地喘着气。 「你有完没完!」 「我才想说这句话咧,你就认命吧。」 「为什么我得和你这种人去找什么土龙?」 「小朝,是光是我的朋友啊,他是来为我实现和你之间的约定啦。」 光在旁边努力地恳求,是光也认真地说: 「我会管你的事是因为我和光是朋友,因为光低头拜托我实现他和你做的约定,他一直惦记着没有和你一起去找土龙的事啊!」 听到是光这样大喊,朝衣的眼底掠过冰冷的刀光,眼中冻结着愤恨。 从以前就是这样。 每次是光声称自己和光的朋友关系,朝衣就会摆出想要杀了他的表情。 她踏过散落的纸片,跨开双脚站着,用暴风雪般冷冽的声音大叫: 「像你这种人才不是光的朋友!」 由于朝衣毫不掩饰的恨意,激得是光也回敬了绝对零度的冰箭,凶狠地大喊, 「不管你怎么想,我和光都是朋友!」 正当两人怒目相向,火花四溅时…… 「不好意思。」 有个忍无可忍的声音传过来。 漫长木制围墙的小门边,有个穿着围裙的女人探出头来。 「请不要在我们家前面乱丢垃圾,扫起来很辛苦的。」 「——!」 「——!」 是光和朝衣顿时哑口无言。 「非常抱歉。」 朝衣屈辱地红了睑。 「不好意思,我会收拾的。」 是光立刻弯下腰。 朝衣也跟着捡拾散落的纸片,一边用充满恨意的语气说着「都是你害的」。 「什么!纸明明是你撕的啊!」 是光也回了嘴。 「啊啊,别再吵了啦。」 光合掌恳求。 这时传来木头摩擦的轧轧声,正门打开了。 蹲在地上的朝衣愕然抬头。 是光也转头望去。 站在门前的是穿着清凉浅绿色和服、系着银腰带,气质很高雅的瘦小老婆婆。这位站姿笔挺优美的女性以柔和、怀念的眼神看着是光。 「自称光的朋友的人是你吗?」 ◇◇◇ 广大的庭院里,开满了蓝色和紫色的朝颜。 建筑的柱子和栅板都爬满了青嫩的藤蔓,朝颜伸展着圆形的花瓣。庭院一角有个石头围起的空间,只有那边种了一些低矮的草木,其他全都是朝颜,缘廊上也摆了几个种植朝颜的花盆,其中也有奇形怪状的品种,有些花瓣前端是尖的,有的像金鱼尾巴那样不规则。 插图 (这些全都是朝颜?真厉害……) 从缘廊走向和室的途中,是光看着庭院,惊讶地屏息。 即使是光不像光那么爱花,看到这么鲜艳清新的成片朝颜,也不禁被吸引住。 刚才责备是光他们「不要乱丢垃圾」的女性端茶进来,配茶的点心不知为何是腌渍芜菁和小黄瓜,不过是光不爱吃甜食,这样反而比较好。 在是光的身边,一脸不高兴的朝衣直挺挺地端正跪坐,对面坐的则是邀请是光他们进来的老妇人。 这位女性虽然身材娇小,却有一种奇特的存在感,她挺直的上身、内敛的表情都能感觉得出坚定的意志。 她介绍自己名叫五之宫织女,是这宅邸的主人,和一对孙辈的夫妇住在这里。 「光小时候一到夏天就会跑来我家,坐在缘廊撑着下巴欣赏朝颜。简直像是看着情人一样,表情非常甜蜜幸福呢。」 她像是很怜爱、很怀念地眯起眼睛。 光就像织女说的坐在缘廊边,双手撑着脸颊,面带笑容,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大片朝颜。他柔软的浅褐色头发在阳光下显得金光灿烂而透明,白皙的肌肤也显得更白,嘴唇淡红,手脚纤细,五官如少女般柔和,仿佛是个天使。 「光眼神清澈,头脑聪明,是个体贴的好孩子……我一直期待着今年也能见到他,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就过世了。」 织女的表情黯淡下来。 朝衣轻轻握住摆在腿上的双手,忧郁地垂下眼帘。看到她这个模样,是光也觉得胸口刺痛,有一种很感伤、很寂寞的心情。 (光,你现在明明就在这里……明明一脸幸福地看着花,其他人却看不到你……) 他突然感到一阵鼻酸。 (糟糕,眼睛要流出盐水了……) 真希望自己这脆弱的泪腺可以改善一点。 是光绷紧眼旁的肌肉,以免朝衣发现。 织女难过地继续说: 「光的父亲一定也很消沉吧,毕竟那是他最爱的人留给他的孩子。」 (最爱的人,是说光的妈妈吗……?) 不是正房,而是情妇。 是光在光的房间看过一个年轻女人抱着婴儿时代的光的照片,长得和光一样,非常漂亮。 光没有提过家人的事,不过他在母亲死后就被父亲接回家住,可见正如织女所说,光的父亲深爱着生下光的女性。 就算她的身分是情妇。 垂着眼帘的朝衣突然静静地抬头。 「虽然失去了桐花,但是伯父的身 边还有藤花。」 她严肃地注视着织女,以意志坚定的语气说。 「为了让伯父所爱的藤花继续盛开,希望织女夫人能相赠一幅墨宝。」 (织女……夫人?) 对于更年长的头条都能直呼其名的朝衣竟然这么客气,是光不免感到吃惊。 (喂,这个婆婆是那样的大人物吗?) 是光望向光,而光却好像很担心、很忧愁地看着朝衣。 织女静静地回答: 「对不起,朝衣小姐,我只是个来日不多的老女人,没办法如你所愿地帮上忙。」 朝衣不肯就此作罢。 她以肃穆得能令空气冻结的眼神说: 「不,我身边没有一个人不认识『朝颜姬』。」 (朝颜姬?她跟人讲手机时好像也提过?说什么想要书法的?斋贺这家伙到底想干么?) 是光竖耳倾听,身体自然地往前倾。 这时,从缘廊吹来的风把是光怀中的备份计划表吹了起来。 因为朝衣无情地撕破很多张,剩下的只有这一张。 最后一张计划表从是光伸出的手中溜走,轻飘飘地落在织女的腿上。 是光的嘴巴张成「呃」的形状,朝衣表情僵硬,光睁大眼睛。 织女用布满皱纹的纤细手指拿起纸来看。 她的眼睛稍微睁大,仿佛很讶异,又像是很有兴趣,仔细看了一阵子,抬起刻画着皱纹的小脸。 「这是你写的吗?」 「呃……是啊。」 「很抱歉,织女夫人,让您看到这么不堪入目的东西。那是他写好玩的。」 (喂,为什么是你道歉啊,斋贺?而且还说那是不堪入目的东西!) 是光正觉得不高兴,织女却感慨地说: 「这个字写得真漂亮……」 「咦?」 朝衣呆住了。 是光知道对方在夸奖自己,也睁大了眼睛。 光则是开心地笑着,仿佛被夸奖的是他。 织女继续仔细望着计划表上写的字。 「洒脱率直,笔力雄健,真是坚定有力的漂亮书法。现在的年轻人很少写得出这么漂亮的毛笔字呢。」 不习惯受人夸奖的是光,听得脸都热起来了。 「啊,我爷爷是开书法教室的,所以我从小就开始写书法了。」 他尴尬地回答。 织女点点头,又喃喃地夸奖着「难怪字写得这么漂亮」,让是光的脸更烫了。 坐在一旁的朝衣很不满地抿紧嘴巴。 「织女夫人的兴趣是书法,不只自己会写,也常去参观书法展,还当过评审。能够得到她的认同,你真的很厉害耶,是光!」 连光都对他大力称赞,让他更是困窘。 (笨蛋,别说了,很不好意思耶。) 「赤城小弟,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写几个字给我看看呢?」 听到织女的要求,是光有些不知所措,朝衣则是怒目瞪着他。 「不好意思。」 明明在自己家,却穿着像是外出服的华丽迷你裙、脸上画了浓妆的年轻女人粗鲁地推开纸门走进来。 「吃药的时间到了,奶奶。」 她冷冷地说完,把盛着茶杯的小托盘捧到织女面前。 「还是快点休息比较好吧,太勉强的话会生病喔。」 这番话听起来很客气,但她却频频用不耐烦的眼神瞄向是光他们,暗示他们快点离开。 织女好像很犹豫,稍微皱起脸庞。 「哎呀,都到这种时间了。」 「叨扰这么久真是抱歉,等到织女夫人身体好一点,我会再来拜访。」 她客气地敬礼。 拿茶进来的女人用敌意的目光看着朝衣,织女却温和地笑着。 「嗯嗯,有空再来玩吧,赤城小弟也一定要再来喔。」 她看着是光说。 朝衣立刻挑起眉毛。 是光也没想到织女这么喜欢他,受宠若惊地回答: 「呃……好啊。」 光看到是光这副表现,很开心地展露笑容,但他随后望向送茶来给织女的女性,又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 离开五之宫家以后,朝衣的焦躁升到最高点,肩膀颤抖,双手握紧,咬着嘴唇。 「喂,事情做完了吧?既然有空,就来解决我这件事。去找土龙吧。」 是光只是很平常地对朝衣说话。 但是…… 「哇!是光,现在要是说这种话……」 光着急地制止,随后是光就被朝衣狠狠地踩了一脚。 「好痛!」 朝衣像是看准了他的右脚趾,猛力一踩,令是光感到一阵贯穿脑袋的痛楚。 「要我陪你这只狗,我连〇.〇一秒的时间都没有。」 她冷冰冰地说道,不管蹲下按着脚趾的是光,大步走开。 「混帐!一点都不可爱!脚好痛!」 是光痛得迸出眼泪,一旁的光轻盈地浮在半空,把手贴在额头上。 「刚才那种情况,就算是小朝以外的其他女孩也会生气啦。」 ◇◇◇ 回家的路上,太阳仍放射着闪闪光辉。 光很认真地说明着朝衣目前所处的情况。 「现在帝门家之中,父亲的前妻和现任妻子之间引发了权力斗争,大概是因为父亲的病情很不乐观……」 「你的老爸生病了吗?是哪里出问题?」 「他的心脏不太好……两年前动过手术,或许又复发了。」 光的声音很郁闷。 「这样……真让人担心耶。」 「嗯。」 光神情黯淡的点点头,但是他平时从来不提家里的事,所以是光也不清楚他父亲的病情究竟有多严重。 沉默片刻以后,光又继续说。 「支持前妻的是蔷薇派,支持现任妻子的是藤花派,小朝也是藤花派的。」 为此,她正在努力召集支持现任妻子的人马。帝门一族之中,地位高、有发言权、拥有不少股票的五之宫,是她急欲拉拢的对象。 「这不是高中生会在暑假里做的活动吧?」 是光有些错愕。 不是还有很多好玩的事吗?譬如去海边或哪里放烟火、办户外音乐会之类的……但他自己也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那家伙好像跟我一样没有朋友……而且现在又和葵吵架了……) 光的眼中浮现忧郁的神色。 「织女夫人是五之宫的当家,光看这点就很有分量了,不过不只如此,织女夫人的墨宝有特别的意义。」 「啊?墨宝?」 「帝门家现任当家、前任当家、前前任当家,都收过织女夫人赠送的墨宝,而且慎重其事地裱框挂起来,所以有人说,能收到织女夫人送的墨宝,就等于得到帝门家当家的任命状。当然,织女夫人的智慧和人脉也是理由之一。『朝颜姬』的墨宝现在应该仍有改变帝门家势力分布的影响力。」 「斋贺好像也提过『朝颜姬』,她说她的身边没有人不认识『朝颜姬』。」 「因为五之宫的宅邸里种了很多朝颜,而且七夕的织女公主又叫做『朝颜姬』。朝颜是奈良时代末期从中国引进的花,种子的汉名称为『牵牛子』,因此朝颜也叫牵牛花,这让人联想到织女公主,所以又有了『朝颜姬』的名字。」 因此不知不觉间,大家也都怀着敬意和崇拜的心情称呼织女为「朝颜姬」。 「朝颜的原品 种是蓝色的喔。它比任何人都早起,在大家仍沉睡梦乡时凛然地绽放。是有如认真勤奋、抬头挺胸的干练女性一般的高贵花朵——很符合织女夫人,也很像小朝。」 光原本黯淡的眼神出现了柔和的光辉。 他以深情的温柔声音说: 「小朝也是个像朝颜一样的人,就像织女夫人一样,是另一位『朝颜姬』。」 是光每次听到光大谈花和女人都很不耐烦,这次却意外地有同感。 朝衣的确很像朝颜。 (那家伙绝对不会让人看见她刚睡醒的模样吧。) 她看起来就像是比谁都早起,梳理头发、全身穿戴整齐,表情冷静地做完一堆工作,还会讽刺别人: 『你起得真晚,已经没有事可以让你做了。』 对了,小学时代好像有过每天观察朝颜的暑假作业。朝颜开花的那一天,是光因为睡过头而错过了,醒来时,朝颜已经开出深蓝色的花朵,令他不甘心地跺脚。 「该怎么说咧……我和斋贺是不同类型的高中生,权力斗争那种事我一点都不了解,不过我只要能帮你实现约定就好了。」 「嗯。」 光露出「可以交给你吗?」的表情抬头看着是光。 「既然如此,我就拼命缠着她,把她拖出去找土龙。」 是光如此回答,脸上露出一点都不像笑容、比怨灵更可怕、在同学之间评价差到极点的笑容。 三章 什么男女朋友啦! (谁快来把那只野狗送进卫生所吧。) 在五之宫家门前,听到是光「一起去找土龙吧」可笑邀约的几天后,朝衣的怒气升到最高一点。 (土龙乐园、钓河童、和ufo通讯什么的都是过去的事,我现在怎么可能相信那种童话故事,不用我说他也应该知道吧?或者他真的蠢到没办法用常理沟通?) 为了把倒戈到一朱那边的藤花派拉回来,她勤奋地前去拜访织女,死命游说。 朝衣怀着如此沉重的心境,那只野狗却每天驼着背盘腿坐在她身边,不知分寸地称呼织女为「婆婆」,说着「这个腌芜菁真好吃」,唏哩呼噜地吃着配茶的腌渍品,吃完还厚脸皮地继续讨,让朝衣的神经越来越紧绷。 更让人愤怒的是,织女还会微笑看着是光,很怀念地说起: 「光也很喜欢腌菜呢。我问过他『来这种没有甜点的地方玩,一定很无聊吧』,他却回答『甜点到处都有,但是只有这里才有您这朵花啊』,让我到了这把年纪还忍不住小鹿乱撞呢。」 「原来光那个家伙从小就这么油腔滑调。」 「是啊,每个女孩子都很仰慕他呢,只要他一出现在宴会上,气氛就会立刻变得很热闹。」 「因为那家伙的优点只有脸和嘴巴嘛。」 「哎呀哎呀,因为你是光的朋友,讲起话来一点都不留情呢。」 是光粗俗的发言似乎让织女觉得很新鲜很有趣。 最不可原谅的,就是织女那句「光的朋友」。 「光的朋友能来我们家玩,陪我聊聊光的往事,真是太令人开心了。」 听到织女感触良多地这么说,朝衣怒到简直喘不过气。 (织女夫人竟然承认那只野狗是光的朋友?) 真是难以置信。 那样低级、粗鲁、头脑简单、不知羞耻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光的朋友。 结果竟然不只是葵,连织女都承认了! (我绝不容许。) 从第一次见到是光开始,冰冷的杀气和厌恶感就一直盘据在朝衣的胸中。说什么光的代理人!竟然还说要代替光陪她去找土龙,让她真的考虑要宰了他。 她多年前确实和光做过这样的约定。 朝衣发现圣诞老公公原来是父母假扮的,是在小学三年级的冬天。这真是令人屈辱得想要咬舌自尽,但是讨厌认输的朝衣更是燃起斗志,心想为此她更想亲眼确认未知生物的存在,于是和光一起订立计划,要在小学四年级的暑假出去探险。 (真幼稚啊,我和光都是……) 是啊,那只是孩子的胡闹,她跟光最重要的约定才不是这种梦话。 (我和光的约定还要更神圣、更强大。那只野狗不可能替光实现的,我也不希望他去做。) 每次看到是光装出一副「光的朋友」的模样厚脸皮地跑来,朝衣就觉得光受到侮辱,话虽如此,她也不能在织女面前痛骂是光,只好默念着年号和元素表,挺直腰杆、板着脸孔勉强忍住,可是一出门就立刻爆发。 「别再来了,不要打扰我,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干脆去死一死吧,野狗!」 那冻结的唇中吐出冰柱般的唾骂。 被朝衣用这么冰冷的眼神一瞪,被称为低等生物,其他男人都会立刻吓得逃跑,然而是光不只没有退缩,还能回嘴。 「好啊,我会走的,等我实现了光和你的约定就走!所以你觉悟吧,乖乖和我去找土龙吧。」 「土龙是幻想出来的动物,整个地球都找不到的。」 「这不是说要繁殖土龙,打造土龙乐园的人该说的话吧,小朝。」 「如果你再叫我小朝,我就要报警。」 「我明天也会来的!小朝!」 「喂喂,警察局吗?我发现可疑人物,请派人来『捕捉』。是的,年龄大约十六岁左右,是个眼神很凶恶,像红毛野狗一样的男性。」 就算朝衣痛骂、报警,到了隔天,是光又会臭着一张脸挡在她面前,邀她「今天跟我去找土龙吧」、「去跟ufo通讯吧」。 「再拖下去的话,暑假就要结束啰!」 说得一点也不错。 如果不在朝颜开放的期间说动朝颜姬,事情就麻烦了。 朝衣手中的王牌…… 现在只有少数人知道,但是到了秋天,变化就会清楚显露出来,再也隐瞒不住。 光是想像到时一朱和他的母亲弘华会采取什么行动,朝衣就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非得坚守到那时不可。 然后,等到冬天…… 她突然想起已死的光那张哀伤绝望的苍白脸庞,顿时感到全身冰凉,忍不住颤抖。光那双如同黑暗无底深渊的眼睛…… ——小朝……我或许像大家说的一样,不该被生下来。 那极度漠然的声音…… 能够保守到底吗? 光隐藏的秘密。 光留下来的罪证。 (不,非得守住不可。) 因为只有我一人知道光的哀伤…… 现在没有闲工夫跟那只低贱又爱撒谎的野狗纠缠下去了。 朝衣收敛心情,走进五之宫宅邸的大门。 为了避开是光,今天试着在下午来访。 她料得没错,是光在上午来过,已经离开了。让那只野狗和织女单独相处也让朝衣很不愉快,但这也是没办法的。 (趁那个男人不在,先让织女夫人答应送我书法……) 朝衣开始在心中盘算时…… 细微的悄悄话传进了耳中。 佣人们压低声音对话。 她不动声色地移近纸门,竖耳细听。 「老夫人和少爷又吵架了。老夫人还瞒着少爷抽走了少爷那个投资案的资金援助呢。」 「这是第几次啦?少爷早该知道老夫人对自己人也很严格吧。」 「不过老夫人好像很喜欢最近常来、看起来很坏的红发男生。我真搞不懂老夫人的喜好。」 看吧,就是因为放了那只野狗进来,连织女的喜好和品味都遭到质疑了。看来还是有必要想想办法把是光从织女身边拉开…… 「那个眼神很凶的男生是朝衣小姐的男朋友吧?」 出乎意料的这句话窜入朝衣的耳朵,让她顿时停止思考。 男朋友……? 谁啊? 「我听说那是她的未婚夫呢。虽然他们表面上一直吵架,其实心里应该很相爱吧。」 「是啊,我们这种凡人是无法理解的,不过若非那么粗鲁……不,若非敢在朝衣小姐面前堂堂正正说出自己意见,怎么配得上异于常人的朝衣小姐呢?」 朝衣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肩膀和双手都在发抖,全身冷得像结冰,胃里阵阵抽痛,几乎呕吐…… 刚才好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不,如果只是幻听就算了,但事实并非如此。她清楚地听见了,证据就是全身恶寒不止。 充满屈辱的呻吟声从朝衣的口中流出: 「说我,和那只野狗,是男女朋友?」 ◇◇◇ 是光突然抖了一下。 「怎么突然全身发寒?」 是不是因为刚好坐在冷气口下面? 午后,从五之宫宅邸离开后,是光去了葵打工的咖啡厅。葵今天也穿了荷叶边白围裙和深蓝色的制服洋装,用银托盘送出红茶套餐。 有客人进来,她就会努力地高喊「欢迎光临」,但是笑容显得很僵硬,而且不时露出哀伤沉痛的表情。 是光已经打过电话给葵,问她两度打他手机的事 。 ——对不起,我不小心拨错了。 她只是小声地这么说,然后说自己很忙,立刻挂断电话。 是光觉得放不下心,所以来打工的地方找葵,她一看见是光,白皙的脸庞就惊慌地僵住。 「那、那个……我还在忙……」 是光向她说话,她也扭扭捏捏地转开视线,逃命似地走开。 「你和斋贺发生什么事了?」 是光试着这么问。 「没有,我们没怎么样啊……」 她也只是用细若蚊鸣的声音喃喃说着,然后沉默不语。 光看到葵这种态度,担心得皱紧眉头。 「喂,你怎么想?」 是光悄声问着这位朋友。 「看起来确实有心事……不过葵小姐很固执……一旦她进入这种状态,就很难把事情问出来了。」 「连你也没办法?」 「我的直觉面对葵小姐好像会失灵,因为我老是惹她生气。」 光悲伤地苦笑着。这大概就叫关心则乱吧,真是靠不住。 既然如此,去找葵的同事,也就是头条偷偷请来保护葵的末子,或许能问出什么。不过是光开口叫她…… 「呀!什、什么!」 她吓得惊慌失措。 「没、没没没有喔,我没有让小葵发现我是头条少爷请来的,我有做好自己的工作喔,真的!你也去跟头条少爷说吧,说漂亮能干的末子小姐把工作做得很好,叫他加我薪水吧。」 她低声说道。 「我和你说话会让小葵起疑的,所以别跟我说话啦,我的身分可是设定成私立名门女子高中的千金小姐呢。」 说完她就走掉了。 什么女子高中千金小姐啊,到底虚报了多少年龄?你这家伙就算不跟我讲话也够可疑了啦。是光如此心想,但还是忍住没说出口。 对了,没看到头条呢。 那家伙明明很溺爱葵,甚至派人来保护她,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却帮不上忙……是光忍不住想要迁怒,但也忍住没说。 「是光,你的脸……」 光犹豫地说。 「其他客人都吓到了啦。虽然我也一样担心葵小姐……」 「闷着烦恼不符合我的个性啦。可恶,再去问葵一次好了。」 是光正要起身时…… 「最好别这样做。」 后方有个理智的声音传来。 是光转头望去,有位眼睛清澈有神的少女站在那里。她是经常坐在墙边座位看外文书的常客,光将她命名为薄荷小姐。 「女孩子也有想要独处的时候,男生在这种时候去打扰人家可不好唷。」 她用睿智的口吻淡淡地说完,就往洗手间走去。 (那家伙好像很了解我们的状况……?) 偶尔会说出耐人寻味发言的她究竟是什么人,是光直到现在还没搞清楚。光看起来像是察觉到什么了,不过…… 「或许薄荷小姐说得没错,再多观察葵小姐一阵子吧。」 听到光这么说,是光只好怀着不满的心情离开咖啡厅。 ——女孩子也有想要独处的时候。 那理智的声音说的话,不只是葵,好像也符合最近举止奇怪的帆夏,令是光心中有一点痛。 ——或许我们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 在图书馆一别之后,两人没再见过面,也没讲过电话。 (那家伙……是怎么了呵?) ◇◇◇ (赤城或许不高兴了……) 葵目送着是光板着脸走出咖啡厅,难过得心痛欲裂。 (他是因为我才专程来到店里的呢……) 但是,她现在没办法和是光说话。 如果现在听到体贴的话语,她一定会忍不住说出她和朝衣之间的事。 (我不希望让赤城知道小朝看不起我。) 葵一想起前几天带着马芬蛋糕去学生会室找朝衣的事,就觉得全身冰凉。 朝衣并非单独一人,她正在和月夜子说话。 ——她是被你找去监视葵小姐的吧?你要她看到葵小姐发生什么事情就立刻通知你吧? 月夜子说,朝衣找人监视在咖啡厅打工的葵,而朝衣并没有否认。 朝衣只是冷冷地说「等到葵发生什么事就太迟了」。 不只如此。 更令葵大受打击的是月夜子接下来说的话。 ——朝衣小姐,你就像这样一直假装在保护葵小姐,又一直看不起葵小姐吧? 为了朝衣而做,为了朝衣用缎带打包得很可爱的马芬蛋糕掉在葵的脚边。 葵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捡起马芬蛋糕、怎样悄悄离去的。 回过神的时候,她正蹒跚地走在学校外面。 (小朝看不起我?) (小朝一直看不起我?) 月夜子说的话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从出生时就和她在一起,一直照顾着她的朝衣,竟然是这样看待她的。 最令葵震惊的是,葵自己也无法否认这件事。 她反而觉得,朝衣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我真的很没用,没有小朝在身边就什么都不会做,我只会依赖小朝。) 朝衣派来的密探现在也在店里吗?葵怀疑的是经常帮助自己的末子,但是问了以后,末子愕然地睁大眼睛,拼命摇着双手,坚决地说: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这种事,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不是你那个叫做朝衣的朋友请来监视你的!嗯嗯,那个叫做朝衣的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可以发誓一百万次!如果我说的是谎话,我就吞下一千根针! 葵因为怀疑末子而感到愧疚,向她道歉之后…… ——没、没关系啦,我真的不是那位朝衣小姐请来的。今后我们还是好朋友喔。 虽然末子这么说,但她可能还是有些芥蒂,最近变得比较冷淡了。 一向很关照葵的俊吾好像也碰上了麻烦,最近都没看到人。 除此之外,葵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商量朝衣的事了。 其实葵很想依靠是光。 (赤城是个很体贴的人,他一定会陪我商量,也会安慰我。) 但是如果她这么做,只会让朝衣更加看不起她,说不定连是光也会和朝衣一样觉得她很软弱。 暑假刚开始时,葵在校外碰到是光的同班同学式部帆夏,后来两人一起去喝茶。 葵的个性很怕生,从来不曾和朋友以外的人单独说话。 但是,她一直很在意这个经常和是光在一起,拥有细长漂亮的腿、意志坚定的眼神的女孩。 在咖啡厅里,葵点了蜂蜜奶茶,帆夏点的则是浓缩咖啡,葵一看就觉得自己点的饮料太孩子气,急忙改口「请给我咖啡,糖和牛奶都不用了」。 点完饮料以后,两人尴尬了好一阵子。 首先开口的是帆夏。 ——我一直很想问,葵之上,你对赤城是怎么想的? ——赤城和葵之上一点都不搭。赤城个性粗鲁,讲话又难听,怎么配得上像葵之上这样的千金小姐呢? 虽然她一直批评是光,却像是要表示自己比谁都了解是光。葵不禁动了火气,生气地反驳: ——赤城是很好的人,非、非常棒的人。大家都不了解赤城的优点。 帆夏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挑起眉梢,眼神变得坚定有力。 ——我、我当然知道赤城是个好人。 帆夏这么说。 这是要 表示,并不只有葵注意到是光的魅力。 看在葵的眼里,帆夏很有魅力,她和自己不一样,好像可以靠着自己思考和行动,是个坚强勇敢的女孩。 她一定能以平等的立场和是光交往。 像帆夏这种女孩一定会得到是光的好感,是光和帆夏相处时,也显得非常自在。 (我还是不能和赤城谈小朝的事!) 葵不希望自己被是光想成比不上帆夏的软弱女生。 她不希望连是光都看不起她。 葵死命撑住自己的心情,从咖啡厅的后门出去倒垃圾时…… 「好久不见,小葵。」 像光一样甜美的声音轻抚着她的耳朵。 葵的脖子冒起鸡皮疙瘩。 一位体型纤瘦,戴着眼镜,长相柔和的青年站在葵的面前微笑着。 光的异母哥哥一朱…… 想起一朱在郊外别墅里的所作所为,葵就忍不住厌恶又恐惧得喉头颤抖,缩起身子。 一朱仿佛已经忘了当时的事,还是摆出亲切温和的表情,说道: 「如果我在店里和你说话,就会被小朝知道。好像连和你说话都得经过朝衣的许可呢。」 听到这句话,葵顿时僵住。 她本想立刻逃回店里,双脚却动弹不得。 朝衣派人盯着葵就是为了提防一朱,这点就连涉世未深的葵都可以理解。 (不过,我就是因为想要学会保护自己才出来打工的。) 葵站稳脚步,坚定地瞪着一朱。 一朱似乎觉得她这种抵抗很可笑,眯起了镜片底下的眼睛。 接着,他以令人联想到蜘蛛本性的黏稠语气说: 「小葵,你知道吗?你最喜欢的赤城现在和朝衣亲密得很呢。」 ◇◇◇ 『紫公主: 我和好朋友同时喜欢上同一个男生了啦(。>0<。) 他是隔壁班很活泼外向的g,和我们同时间上体育课,看到g踢足球射门的时候我都觉得好厉害。 我越来越常看着g,渐渐地就喜欢上他了。 但是,因为很不好意思,我都告诉朋友我没有喜欢的男生。 结果到了暑假前,我的好朋友m竟然说她喜欢g,要我帮她的忙∑( ̄□ ̄|||) 我犹豫地「呃」了半天,但她一直求我「拜托啦,我只能靠你了」,所以我只能答应。 紫公主,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请帮帮我吧(;へ;) 墨镜猫熊』 『墨镜猫熊: 和朋友喜欢上同一个男生的确很痛苦呢,我非常非常了解你的心情o(iДi)o 不想背叛朋友,但又放不下那个人。 朋友是个好女孩,对我又很信任,让我什么都说不出来('ー`。),还宣称自己对他没有半点兴趣,真是后悔得不得了,但是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只要在他面前就会变得很不自然,还叫他跟我保持距离,我们之前明明发展得很顺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真是大笨蛋(((p(≧□≦)q)))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根本没有回答人家的问题嘛!竟然还对人家诉苦!」 帆夏把输入到手机荧幕的文字删光,消沉地垮下肩膀。 日照渐强的午后。 帆夏一边走在住宅区,一边更新部落格,却一直拿不出平时的水准,只是一直碰壁。 认识是光之前,帆夏被大家誉为恋爱专家,女孩们来她的部落格谘询恋爱上的烦恼,她都能迅速地给予一针见血的回答,得到了很多人的感谢和赞赏。 和是光开始往来以后,她自己却成了烦恼的少女。 即使如此,事情还是慢慢进展,还实现了一起去游泳池的梦想。 (没想到美智留竟然会喜欢赤城。) 为什么美智留问「小帆,你果真喜欢赤城吗?」的时候,自己会回答「怎么可能」呢?还说是光只是普通同学、自己的标准很高云云。 等到美智留以湿润的眼睛看着她时,已经来不及挽回了。 ——那么……我可以喜欢赤城吧? 坚决的语气。 泛红的脸颊。 帆夏从国中时代至今认识美智留已经超过三年,却是第一次看到认真的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总是扎着紧紧的辫子,戴着眼镜,完全不会打扮,也不参加联谊。 由于个性内向,又很容易认真,动不动就惊慌失措,然后又会意志消沉。 这个朋友如今却松开发辫、脱下眼镜,换上轻薄材质的鲜艳衣服,对着是光害羞地微笑。 美智留原来是这么漂亮的女孩。 为了喜欢的男生可以彻底改变自己,非常有女人味的女孩。 看到美智留因为恋爱而变美,身为朋友的自己当然为她开心。 (可是,要我祝福赤城和美智留发展顺利……我还是做不到啦!) 但是,帆夏没办法对美智留坦承这件事。 (什么恋爱专家嘛,恋爱和友情都搞得一场糊涂,真是丢脸。) 令帆夏忧愁的不只是美智留的事。 她想起来自己和是光开始往来的契机,那个像洋娃娃一样可爱的学姐。 左乙女葵。 是光最初喜欢的对象,从附属幼稚园升上来的千金小姐。 暑假里,她碰巧有机会和葵喝茶,紧张万分地当面聊过以后,她清楚地感觉到了。 葵对是光抱持着超越朋友的好感。 那种心情和帆夏的心情是同类型的…… ——大家都不了解赤城的优点。 葵露出坚定的神情,帮是光说话。 当时帆夏心头一阵刺痛,脱口说出「我当然知道」。 比起葵这个千金小姐,帆夏自认更接近赤城,更了解赤城平时的模样。 但是看到葵自然而然地点了蜂蜜奶茶,表现出充满少女风格的可爱品味,帆夏突然觉得自己输了。 后来葵改点不加砂糖牛奶的黑咖啡,忍不住喊出「好苦」而羞红脸颊的样子也非常惹人怜爱。 帆夏也喝着改点的棉花糖鲜奶油热可可,因太甜腻而更加挫败。 (赤城……应该比较喜欢那种引发保护欲的可爱女生吧……奏井同学也是这一型的……) 无论是美智留,或是葵,自己都比不上。 想到这里,帆夏越来越低潮,但是双脚却不知不觉地走向是光家。 (我记得是这一带……他好像说过爷爷是开书法教室的……) 「……我在做什么啊!」 竟然在别人家附近游荡,这比去葵的打工地点偷看是光那次更过分,越来越像跟踪狂了。 (是啊,那次我还被赤城发现,搞得鸡飞狗跳。) 绝对不能再做出那么愚蠢的行为。 (冷静点,帆夏。你的行为是在贬低自己,贬低女性的价值。对,这是紫公主的忠告!现在立刻回家冲个冷水澡,让脑袋清醒一点吧!) 但是待在家里又会不断地想着美智留和葵的事,搞得自己越来越消沉。要求是光保持距离已经让她非常、非常、非常后悔了…… 「我、我只是去看看他家!看到就立刻回去!放心,不会那么巧合被赤城看到的……话虽如此,我就是因为有可能碰上他才穿了露出整个大腿的短裤……不,这只是出自女孩子的爱美心态……而且如果裙子飞起来、又被看见猫熊内裤,根本是自取灭亡……虽、虽然我今天穿的是成熟款式的内裤……啊啊啊我才不是 穿来给赤城看的啦!」 帆夏小声地自我辩解,满头大汗地走着。 「呃……照地址来看,应该是在这一侧……啊!」 她在一栋薄木板围墙环绕的老旧木造房子前面停住。 墙上挂着以漂亮书法写着「赤城」的门牌。一看到那东西,就有一股不知是可耻、悲伤或凄惨的心情涌上来。 (我这大笨蛋……一点都静不下心嘛!) 胸中掀起惊涛骇浪,刺痛不已。 (就算只是看一眼也好,我好想看赤城啊~~~~~~) 帆夏在门前含泪抱膝而坐时…… 「小琉璃,等一下啦!」 纯白的猫从门内跑出来,后面跟着一个绑了长长的乌黑双马尾的可爱少女。 小巧的右手握着一条琉璃色的缎带。 「难得我好心帮你绑蝴蝶结耶。」 鼓着脸颊的美少女发现帆夏,露出吃惊的表情。 「啊,呃……」 帆夏抱着膝盖僵住了。 少女的嘴唇抿成「へ」字形。 帆夏不禁缩起身子。 (这、这种情况和姿势太没面子了,而且我还含着眼泪,完全无法辩解……) 即使如此,身为成熟稳重的大姐姐还是应该先开口打破尴尬的沉默,帆夏张嘴试着说话。 或许是对帆夏这副模样惹得心生怜悯吧,暑假初期曾在游泳池与咖啡厅和帆夏吵得不可开交的美少女小学生——若木紫织子——扬起稚嫩的下巴,不悦地喃喃说着: 「……进来吧。」 在帆夏的脚边,白猫也一样傲然抬头,很酷地喵了一声。 ◇◇◇ 「葵一定是在烦恼跟斋贺之间的事。」 黄昏之中,回家的路上。 是光和光并肩说话,因为他皱着脸孔,本来就很凶恶的长相变得更吓人了,此外再加上自言自语,街坊邻居当然都怕得躲开。 不过是光已经无心在意这些事了,他整个脑袋里都是葵的事情,以及光的委托。 「斋贺本来就对葵保护过度,整天和那种人待在一起,不生气的人才奇怪咧。」 想起朝衣在五之宫宅邸的恶言恶语,是光就火冒三丈。朝衣每次看到他,就说着野狗、野蛮人、去死、要打电话叫卫生所……之类的话。 「那家伙根本就是恶意的化身吧!冷血女!」 朝衣的言行举止、那冷酷的语气、充满厌恶的表情一一浮现脑海,让是光的怒气越升越高。 他青筋爆出,脖子和耳根都在发热,连呼出来的空气都是烫的。 「我打从出生到现茌,碰过最惹人厌的女人就是那家伙了!我要赏给她世界第一阴险的封号!」 看到是光这副气呼呼的样子,光难过地说: 「小朝是个很温柔的人喔。」 「啊?哪里温柔了!」 是光挑起眉梢大声吼道,光的表情却越来越哀伤。 「真的啦。我因为是情妇的孩子,小时候常常被人欺负,每次都是小朝来帮我。」 (呃……真的吗?) 「她会找出欺负我的人的弱点,让他们再也不敢接近我,不然就是设下陷阱,在大家面前剥了他们的裤子,害他们出丑,不然就是设计让老师发现他们的行为,或是散布黑函破坏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 (呃!) 会散布黑函的小学生是怎么回事? (小朝原来小时候就已经那么怪了啊……) 是光听得很惊恐。 「托她的福,渐渐地没有人敢再欺负我了,但是大家也开始对小朝敬而远之……」 光难过地垮下肩膀。 「小朝每次出手帮我,形象就变得越来越坏。她渐渐不再笑了,眼神越来越冷漠……成了一个不会哭的女孩。」 低垂的眼帘下,哀戚的色彩渐渐晕开。是光看得胸口都郁闷起来了。 「因为我哭不出来,所以小朝说她也不会再哭了……这是她小时候对我做的约定。直到我死后,她还继续遵守着这个约定,我明明不想要这样的约定啊……」 这位朋友痛苦地说出来的话,令是光感觉腹部变得好沉重。 他想起光说过的约定,光和朝衣之间的约定。 最初的约定,是要在朝颜开花的早上一起去找土龙。 然后,最后的约定是…… ——既然你不哭,那我也不哭。 曾经在光的公寓里看到,幼年的朝衣、幼年的葵、幼年的光,三人的照片。 含泪抿紧嘴唇的葵和露出天使般微笑的光之间,是一位表情冷静、眼神聪敏的少女。是光听着光说话的时候,仿佛也听见了那少女的声音…… ——我哭不出来。 ——那我也不哭,绝对不哭。 幼年的朝衣和现在的朝衣凛然冰冷的面孔合而为一。 笔直盯着是光、像刀刃般锐利的眼睛。 (女人会决定一辈子都不哭……一定是抱着很大的决心……) 要遵守这种约定可不简单。 不过朝衣还是遵守这个约定直到今天,成了人见人怕的干练冷酷学生会长斋贺朝衣。 光沐浴在黄昏前的白光中,低垂着视线,以脆弱的声音说: 「如果我……哭得出来……就好了……」 满怀着罪恶感的语气。 「如果我哭个不停,小朝来安慰我,事情就这么结束的话……」 像是在自责的低沉语气。 光用来割伤自己心胸的利刃,也划上了是光的胸口。 要除去深陷心中的疮疤,是非常困难的。 正如是光笑不出来,光一样哭不出来。 如果妈妈哭着不断道歉的时候,自己能露出笑容的话,或许那一晚就不用从房间窗口看着那单薄背影渐渐走远了。是光不禁这么想。 (可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啊!事情都发生了啊!) 是啊,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即使如此,胸口还是很痛。光的悔恨也压在是光的心头。 「如果没有那个约定,小朝现在或许是笑容很可爱、糊涂顽皮又亲切的爱笑的女孩。」 「绝对不可能。」 虽然是光也跟着心情低潮,还是不由得吐槽。 斋贺朝衣那种人怎么可能糊涂顽皮又爱笑啊! 「可是小朝在电车上都会让座给老人家。」 「这很普通啊。」 「看到地上有空罐,她会捡起来丢进垃圾桶。」 「志工老爷爷也常常在车站前捡空罐啊。」 「她还曾经带着迷路哭泣的小男孩去派出所。」 「说不定是被斋贺的脸吓哭的咧。」 「总之小朝比她外表看起来的温柔多了。」 光非常伤心,却又无比认真的表情和话语,又刺痛了是光的心。 (别摆出这种脸啦……) 是光在心中默默念着。 然后他边走边说: 「虽然我看斋贺不顺眼,但我不会半途而废的。」 「谢谢你,是光。」 旁边的朋友感激地低声说着。 「你能不能去跟小朝说,我每天晚上在你的枕头边哭个不停?」 「不行啦,听起来就像神棍的台词,讲出来铁定会被揍.」 他们一边说着跳脱的对话,一边走着。在黄昏前的白色闪耀天空之下弥漫的漠然和寂寥,直到他们抵达家门时都没消失。 「我回来了。」 是光拉开玄 关门,闷闷不乐地喊着。 正在解鞋带时,有个文静的脚步声慢慢接近。 紫织子不像是这么乖啊。 抬头一看,短裤之下裸露着一双腿、上面系着围裙的式部帆夏羞得满脸通红,低头看着是光。 「欢、欢迎回家。」 ◇◇◇ (为什么式部会在我家吃晚餐?) 是光有一种被狐狸愚弄的心情。 装饰着地方特产鸣子木偶、爷爷写的字轴,杂物凌乱的赤城家客厅中,爷爷正风、姑姑小晴、像妹妹一样的紫织子,以及同班同学帆夏,和是光一起围着小矮桌而坐。 小晴和正风像是不高兴地板着脸,其实这不是在生气,而是平时的表现。 紫织子也稍微瘪着嘴。 「因为式部小姐软趴趴地缩在我们家前面,我才把她带进来安置的。」 她的语气显然很不满。 「我、我哪有软趴趴的……只、只是有点中暑……」 帆夏缩着肩膀,小声地解释。 「是吗?式部小姐只是碰巧在我们家门口中暑啊?不过你是什么时候穿上围裙的?想要表现自己是贤妻良母吗?」 「才、才没有……对不起,我会带回去洗好之后再送回来……」 帆夏急忙脱掉围裙,小晴用通情达理的态度说: 「啊啊,不用放在心上,那本来就只是人家送的回礼,一直放在柜子里生灰尘。那种花不溜丢的围裙穿在我身上也太滑稽了,你喜欢的话干脆就带回去吧。」 插图 「呃……这样好吗?」 「你也帮我准备晚餐啊,就当作是谢礼吧。」 「怎、怎么行呢……」 帆夏不敢接受,两脚扭来扭去。平时好强的帆夏仿佛变了个人。 (她上次还一脸认真地说要保持距离耶……) 是光完全摸不着头脑。 听到帆夏突然说出那种话,是光还以为自己或许哪里得罪了帆夏,还为此烦恼了很久。 结果她今天却穿着印花围裙站在他家的玄关。 而且帆夏和小晴似乎很谈得来,讨厌女人的正风虽然没说话,却好像很在意她和是光之间的关系,目光频频望向帆夏,打量一番之后又望向是光。那眼神就像在责备是光「你忘记我告诉过你别和女人扯上关系吗」,令是光握着筷子的手直冒汗。 在客厅的一角,小琉璃吃着猫食,那里正好是正风看不到的死角。 光轻盈地飘浮在天花板,兴致盎然地观望着。 (混帐,干么在上面笑咪咪的!) 是光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只好板起脸孔。 看到是光这种态度,帆夏更是惊慌。 「那个……我没有帮什么忙啦,只是做个凉拌苦瓜而已。只有简单地切切苦瓜和茗荷、拌进罐头鲔鱼和柑橘醋……天妇罗都是小晴阿姨炸的……」 「是光哥哥,小紫也有切苦瓜喔,最后的柴鱼片也是人家洒的喔。」 「喔喔,这样啊,难怪柴鱼片这么好吃……」 是光不得不夸奖。 紫织子骄傲地抬起下巴。 「那就开动吧。」 「开动了~」 「开、开动了。」 紫织子活力充沛地喊着,帆夏一边偷瞄着是光一边喃喃说着。 正风沉默不语。 「……」 是光也僵硬地合手说「我开动了」。 今晚的菜色是炸天妇罗、凉拌苦瓜、茄子鸭儿芹味噌汤。顺便一提,赤城家的天妇罗主要材料不是虾子和乌贼,而是鸡胸肉。 爱吃辣的是光吃天妇罗也要洒七味辣椒粉,全家人只有是光一个人会这样吃。他正要伸手去拿七味粉小瓶子时,对面也伸来一只手。 「啊!」 「喔!」 在红盖小瓶子上,是光和帆夏的手重叠了。 两人互看一眼,同时红着脸缩回手。 「抱歉。」 「不、不会……那个,我拿错了。」 帆夏把手贴在胸前,惊慌地扭捏说道。 「这、这样啊……」 也对啦,又没有哪道菜需要洒七味粉。 是光又伸手去拿七味粉的小瓶子,打开盖子,洒在小盘子里的天妇罗上。 「啊!」 帆夏又睁大眼睛,小声惊叫。 她仿佛看到了意外的东西,不住地盯着是光的手边。 「怎么了?很奇怪吗?这样还满好吃的耶。」 是光瞪着她问道。 「我、我知道啊。」 帆夏喃喃回答,接着拿起是光放下的七味粉小瓶子,也将自己盘中的鸡肉牛蒡天妇罗洒上鲜红的粉末。 「我在家吃饭也都会洒七味粉。」 她害羞地红了脸,低头瞄着是光。 「呃……听说这样有减肥效果,所以我吃什么都洒七味粉,不知不觉地就迷上这个味道了,还会准备自己专属的七味粉呢。」 「是吗?真不错呢,七味粉。」 「呃……嗯!」 两人相对频频点头。 「真棒!式部同学和是光的喜好相符呢!」 光在天花板上不知在兴奋什么,小晴也漠然地说: 「我还以为除了你之外没人会在天妇罗上洒七味粉了,能找到同伴真是太好了呢,是光。」 正风则是皱着脸孔说: 「加七味粉会让舌头麻痹,这样就吃不出原本的味道了。」 是光和帆夏又红着脸互望一眼,紫织子不悦地说: 「我也要七味粉!借我一下,式部小姐!」 说完她从帆夏的手中抢走七味粉,在南瓜天妇罗上洒了一大堆。 「喂,小紫!」 「快住手,小紫!」 是光和小晴想要制止,但是紫织子皱着鼻头,露出坚决的目光,一口咬下变得红通通的南瓜天妇罗。 「呜~~~~~~~~~~!」 因为呛得几乎咳嗽,紫织子急忙闭紧嘴巴,眼眶含泪,肩膀不停颤抖。包括光和小琉璃在内,所有人都望着她吞不下东西、浑身发抖的模样。 「嗯咕!」 喉咙轻轻颤抖,看来总算是吞下去了。 紫织子用双手接过小晴拿来的牛奶,泪眼蒙眬地喝下去。 「呜呜……」 「所以我才叫你住手嘛,你连咖哩都只能吃儿童口味的了。」 小晴翻着白眼说。 「不知道七味粉的味道也没啥要紧的。」 正风重重地告诫说。小琉璃很酷地转开头,继续吃自己的晚餐。 「啊……小紫真可怜,嘴里一定像在洗三温暖。」 光很同情地说道。 「小紫沾普通的天妇罗酱料就好了啦。」 「是啊,小紫妹妹,赤城家的天妇罗酱料是用高汤熬的,很好吃喔。」 是光和帆夏都凑过来说。 紫织子瘪起嘴巴。 「什、什么嘛……我一定很快就能吃整口的七味粉了啦!」 她逞强地说。 「这样会好吃吗?」 「连我也不会这样吃……」 紫织子依然眼眶含泪、嘟着嘴巴,所以是光夹了一筷子凉拌苦瓜,边吃边说: 「喔,这苦瓜很好吃耶,洒柴鱼片的方式更是绝妙,苦瓜也切得很漂亮呢。」 紫织子的耳朵轻轻地一抖,噘起的嘴巴渐渐变平。 「柑橘醋也很清爽,真不错。」 「 真的吗?」 发问的人不是紫织子,而是帆夏。 (糟糕!调柑橘醋的是式部吗?) 「味道不会很奇怪吧?」 「呃……嗯嗯。」 「太好了!」 帆夏开心得眉开眼笑。 「式部同学真可爱,凉拌苦瓜的调味被是光称赞就高兴成这样。」 光也看得不禁莞尔。 紫织子的脸颊又鼓起来了,相较之下,帆夏却是笑逐颜开,一脸幸福的模样。 这时,正风突然以肃穆的语气说: 「……当过是光奶奶的女人,在是光父亲大学的时候,自做主张地丢给我一张离婚证书,就离家出走了。」 这唐突至极的发言和语意,令餐桌的气氛瞬间结冻。 「喂,爷爷!」 「干么没头没脑地提起那件事啊?客人都被你吓到了啦!」 正风不顾是光和小晴的制止,板着脸孔继续说: 「是光的母亲在是光小学一年级时,和是光的级任导师私奔,再也没有回来过。」 帆夏睁大眼睛,愕然失语。这是当然的,听到这种事情也没办法做出什么评论。 小晴把筷子的前端抵在正风的咽喉。 「臭老头!你好歹看看场面啊!」 「姑姑,别发火啊,冷静点!」 是光劝着小晴,却被她一把推开,飞出去时还撞破了纸门,小琉璃一脸嫌恶地甩着尾巴走开,紫织子叫着「爷爷、小晴姑姑,别这样啦」,客厅乱成一团。 然后…… 「对不起,我爷爷很讨厌女人,他嘴上老是挂着『别跟女人扯上关系』。」 结束混乱的晚餐后,是光把惊魂未定的帆夏带到自己的房间避难,对她低头道歉。 「你一定吓到了吧,不过他不会使用暴力啦,真要说的话,会动手的应该是小晴姑姑。不对,她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对人拳打脚踢啦。」 帆夏此时才回过神来,她摇着头说: 「没有啦,是我不该突然跑来,爷爷当然会心情不好嘛。而且,我也不是……真的那么在意爷爷说的话,应该说,那确实是很严重的事,不过我不会用另一种眼光来看你,也不会到处乱讲的!」 「……谢谢。」 帆夏似乎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从她游移不定的目光和拼命摇手的动作就能看出来了,不过,是光也知道她是出自体贴,所以感动得心胸颤动。 仔细想想,是光和帆夏如今靠得非常近。 两人都跪坐在地,身体往前倾。 仿佛再往前一点就会抱在一块儿了…… 是光想起在游泳池的那一晚,帆夏靠在他胸前时心中那种近乎疼痛的甜美感受,心跳突然加速。 帆夏或许也意识到两人的距离很近,一直沉默不语。 (不是说要……保持距离吗?现在根本……几乎是零距离嘛。) 是光觉得喉咙发干,不知所措。 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他大概是识相地回避了,反正想必还是会躲在哪里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也没差。 「你……今天是来找我的吧?」 「……」 帆夏犹豫地轻轻动着嘴唇。 沉默片刻之后,她轻轻地说: 「也没有啦,只是……」 撇开视线,含糊地说着。 这么尴尬的反应让是光心焦不已,胸口紧缩得越来越喘不过气。 「……我不太清楚你在想什么。你到底希望我怎么做?」 是光咕哝地说,帆夏却露出受惊吓的表情,眼神仿佛快要哭了。 「呃……」 (喂,别摆出这种脸啦!) 该怎么说咧,这简直是犯规嘛。 因为帆夏平时强悍又勇猛,是光看到她这种表情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觉得体温上升,汗水直流。 「我、我……」 帆夏泪眼蒙眬地说着…… 那哀求的眼神凝视着是光。 「我可以……继续喜欢你吗?」 她以低沉且细微到难以听闻的声音问道。 帆夏自己对此也没有答案。 仿佛缺乏自信,又像是恳求。 是光的心跳越来越剧烈。 就像全身都化为心脏似的,扑通扑通响个不停。 (我哪知啊!) 只要这样回答就好了。 是光很想求助于对这种场面应该有丰富经验的朋友,可是看不到这位朋友在哪。 他想要四处张望,视线却像是被那柔弱的眼神捆住,根本移不开。 那裸露在外的白皙手臂、贴在榻榻米上的裸足,看起来好纤细、好无助。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女人味……) 是光突然觉得好想保护她,不禁举起僵硬的手,伸向那瘦弱的肩膀…… 「是光哥哥!教我写功课!」 纸门突然拉开,紫织子抱着暑假作业,一脸不高兴地走进房间。 「呜喔!」 「呀!」 是光和帆夏急忙各自退开。 「有、有什么问题啊?」 「啊啊啊,我差不多该回家了,还得更新部落格……」 看着是光和帆夏转移目光,惊慌地动起来,光一边抚摸(?)小琉璃的背,一边喃喃说着: 「和家人住在一起,真是不容易发展出激情画面呢,小琉璃。」 四章 决裂 隔天早上。 午前,是光在微凉的路上走向五之宫宅邸,一边沉思着昨天的事。 「你是不是正在想本来有机会和式部同学拉近距离的?」 「不要把我和你相提并论,你这只色鬼!」 听到光的揶揄,是光依然板着脸回答。 (才不是这样……我只是看到式部露出那种表情,问我那种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可以继续喜欢你吗? 被女生楚楚可怜地这么问,哪个男人拒绝得了啊?话虽如此,他也没办法轻松地说出「好啊」。是光问了帆夏「你到底希望我怎么做」,但他自己又是怎么想的? (我想和帆夏成为怎样的关系啊……) 一直维持同班同学的关系?还是想要更进一步? (是说我有把式部当成女人喜欢过吗?) 因夕雨而感到的悲伤,因帆夏而感到的困惑,两者有点像又不太像,不过仔细想想还是有点像,越想就越觉得头痛,胸口紧缩得像是绞抹布那样。 (混帐,这比暑假作业更难啦!) 是光正在搔头时…… 「呃……啊,赤城!」 有个紧张的声音传来。 「嗯?」 回头一看,有个满脸通红的少女从后面跑过来,身材娇小,末端卷曲的头发在肩上跳跃。 「花里。」 「早、早安,赤城。真真真真巧啊。」 美智留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害羞地说道。 今天她也没绑辫子、没戴眼镜,但穿的是制服。 「我正要去学校办一些事,能碰到你真是太幸运了。」 美智留抬头看着是光,笑得很开心。 「班长的工作很辛苦吧。」 「不会,我是因为喜欢才做这些事的。」 「这样啊,你的目标是全日本第一的班长吧。」 「嗯。」 该找美智留商量帆夏的事吗?她毕竟是帆夏的朋友,而且她是女生,或许会知道是光这个男生所不知道的事。 「那个,花里……」 「其实不是巧合。」 是光正要说话,美智留却低着头害羞地说。 「啊?」 「我是专程来等你的。」 「啊?」 (等我?在哪里等啊?) 在我家门前吗? 还是在去五之宫宅邸的路上? (从我家到这里还满远的耶,如果是在我家门前等,也就是说她一直跟在我后面?她该不会听到我和光说话了吧?如果是在这附近等我,那也太有耐心了。) 难道她有很重要的事吗? 如同昨天一回家就看到穿着印花围裙的帆夏一样,是光满心疑惑。 (女人还真是奇怪,打电话或寄简讯不就好了?) 是光在很短的时间内思考着这些事。 「这样啊。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直截了当地问,美智留也和昨天的帆夏一样游移着视线。 「呃,这个……」 她欲言又止,迟迟不回答。 「是光,我觉得不要继续追问对你自己比较好喔。还有,不要用那充满男子气概的眼神看着人家。」 光愁眉苦脸地给了神秘的建议。 「难道是为了式部的事?」 「咦?」 美智留吃惊地看着是光。 要说美智留和他的连结点,除了同班以外,就只有帆夏了。 别的同学躲他还来不及,美智留竟然专程来等他,想必是有很重要的理由吧。 再说,帆夏开始变得那么奇怪,也是从美智留邀他三个人一起在图书馆写暑假作业之后的事。 或许美智留是因为担心帆夏,才来找他商量。 是光想到这里,觉得一切都很合情合理。 「我也很在意式部最近的情况,她昨天还突然跑来我家。」 「……小帆去了你家?」 美智留睁大眼睛,凝视着是光,看起来非常震惊。光在一旁按着额头,喃喃自语「啊啊!竟然讲出来了」。 (怎么了?我不该说式部来我家的事吗?) 「原来……是这样啊……小帆去了你家啊……」 美智留的表情越来越黯淡,然后难过地低下头去。 「喂,怎么了?」 「小帆果然……」 「嗯?」 美智留的头越来越低,光的表情越来越愁苦,让是光觉得很不舒服。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杀气。 如利刃般冰冷的视线射向是光的脸。 (哇!斋贺!) 朝衣大概也正要去五之宫宅邸。 干么在这种时候出现啊!是光不由得皱起脸孔。 而且朝衣今天早上的视线比平时更锐利,对是光的杀气和寒气仿佛也比平时强了十倍。 「小朝,你的表情很可怕耶。」 就连向来包庇表姐的光,都被她那凶恶的模样吓得发抖。 朝衣以那副要吃人的模样看着是光和美智留。 美智留一看到朝衣,就屏住呼吸、全身僵硬,简直就像撞上草原杀手胡狼的可怜小老鼠。 朝衣浑身散发着寒冷的气息,发出「喀……喀……」的冷冷脚步声,朝着是光他们走近。 (呃……喂,这魄力是怎么回事?这是在拍恐怖片吗?) 是光也和美智留一样吃惊屏息。 朝衣瞪着美智留,而非是光,用冰冷的声音问道: 「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几年几班?学号几号?你和这只野狗是什么关系?兄妹?亲戚?青梅竹马?女朋友?」 她似乎没发现美智留是绑辫子的班长,随即抛出一连串的质问。 美智留怕得说不出话。 「喂,斋贺,别这样。」 「如果是女朋友,我要向你致哀。」 「才不是啦!」 「也对,人类和狗畜生当然不可能交往。那你是这只野狗的饲主吗?是的话就把他绑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都是因为你放任这只惹人厌的野兽到处跑,害我成了这只狗的未……」 朝衣讲到一半,眼神如冰霜冻结,愤恨地咬住嘴唇,一缕乌黑亮丽的头发被风吹得盖在脸上,看起来完全就像恐怖片。 脸色发青的美智留浑身发抖地开口: 「那、那个,我只是刚好碰到赤城,我、我还有要事!」 她大叫「我先告辞!」,头也不回地逃走了。她还是一样逃得那么快,才一下子就看不到那卷卷的头发和娇小的背影了。 留下来的是一脸凶恶的朝衣,以及同样长得一副凶狠样的是光。 经过一段凝重的沉默,是光才不悦地开口: 「……喂,你把善良的学生吓跑了喔,你平时的脸就已经够可怕了。」 朝衣散发着冰冷的空气,以极低的声音说: 「你没资格说我。都是因为你,害我受到了这辈子最大的屈辱。」 「什么意思?」 是光一问,朝衣身上的气氛变得更冷,眼中的杀意也更浓烈。 「和你无关。」 「你刚才明明说是我害的。」 「是啊,全世界的灾难都是你害的,你光是活着就是公害、障碍、灾难、大凶。顺便一提,我和你一样,天生就是这种脸。与其受人轻视,还不如让人害怕,所以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 是光被朝衣的魄力震慑的同时,发现了一件事。 光以充满罪恶感的痛苦眼神,看着目光冰冷、满口恶毒话语的朝衣。 ——如果我……哭得出来……就好了…… (喂,别这样,别摆出那种脸。我不会让你摆出那种脸,小朝!) 朝衣每骂一句,光的眉头就皱得更紧,眼神也变得更黯淡。是光都快看不下去了,他脑袋发烫,大声叫道: 「不是这样吧!」 朝衣仍带着锐利眼神停止动作,光也睁大了眼睛。 「你小时候明明是个在暑假计划表上写着要去找土龙的可爱小鬼啊!」 朝衣右边眉毛猛然一挑,像是更觉得屈辱似的,嘴唇轻轻颤抖,以低沉的声音说: 「你到底要说几次才高兴?你这么想要羞辱我吗?」 瞪着是光的那双眼睛释放出更强烈的寒气,如同反弹一般,是光的火气也冒出来了。 「我又没有那样想过,我只是希望你想起和光最初的约定,光可是一直把你们的约定放在心上,他还说你如果照那样成长,一定会是一个亲切又爱笑的可爱女生。」 站在是光和朝衣之间的光听到这番话,顿时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但那清澈的眼睛却没有流下泪水,只是用包含着千言万语的目光看着朝衣。由这目光可以看出他显然非常担心朝衣。 朝衣听到光的名字,眼神隐约摇曳了一下,细细的眉毛哀伤地皱起,但她立刻恢复了强硬的表情,用硬挤出来的声音说: 「……如果我是可爱的女生,就保护不了光了。」 胸口怦然一动。 是光注意到,这或许是朝衣第一次说出真心话。 此外也有一种异样感。 「光已经死了啊。」 朝衣那句话,简直像是在说光如今还活着。 朝衣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是光。 「对你来说或许是这样,但是对我不同。就是因为光已经不在了,我才更要保护他,否则他……」 「他怎样……」 朝衣确实怪怪的。 光的葬礼她应该也出席了,为什么在她的眼中光还没有死呢?她到底要保护光的什么? 光看着朝衣的眼神越来越哀伤,浅褐色的秀发在风中脆弱地摇摆,纤细的身体好像快要溶化在空气中。 (光,你知道斋贺「想要保护的东西」吗……?) 三人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 冻结的空气渐渐恢复了夏天的炎热。 朝衣的表情也恢复了冷静,露出一丝后悔的神情。 「……」 她低声沉吟,转头不看是光,以坚决果断的步伐走向五之宫宅邸。 「等一下!」 是光也追向那匆匆离去的坚挺背影。 「别跟来。」 「我拒绝。」 「给我消失。」 「我拒绝。」 「去死吧。」 「我拒绝!」 他就像一只气喘吁吁的狗,紧跟着始终不回头的朝衣。 「你真是讲不通。光每天晚上都在我枕头旁边,哭着说找不到土龙就没办法升天耶。」 朝衣在五之宫的门前停下脚步,神情肃穆地转过头来。 「光不会哭的!你如果再跟着我,我真的会杀了你!」 光哀伤地垂下睫毛。 此时,门后传来一个温润甜美的声音。 「说什么杀不杀的太吓人了吧,朝衣。」 听到这个神似光的柔和嗓音,朝衣顿时表情僵硬,是光的眼神也变得尖锐。 帝门一朱以温柔的笑脸来应对大多数人看了都会畏缩的凶狠视线,说: 「难得我能在早晨的宁静庭院悠闲地观赏朝颜,如果你发出那么冰冷的声音,朝颜恐怕会以为冬天来了,把花瓣收起来呢。」 ◇◇◇ 面向缘廊,能看见整片朝颜的房间里,是光和朝衣一直瞪着光的哥哥,一朱。 (这家伙是来做什么的?是说他那些变态举止已经曝光了,他竟然还好意思在我们面前笑嘻嘻地喝茶。) 在暑假开始之前。 一朱曾经戴了假发、穿着学生制服在校内徘徊,摧残光照料过的花,而且他戴的是黑色长发,制服则是从月夜子那里硬抢来的女生夏季制服。 看来他的女装癖好已经根深柢固,以前也曾经抢了月夜子的洋装和帽子穿戴在身上,把老鼠尸体放在葵房间的窗台,还把葵和光一起从球根开始种下的郁金香摘得乱七八糟。 光死了以后,他这偏执的性格越来越严重,甚至绑架了葵,想要代替光和她订婚。在那飘着罂粟种子味道白烟的房间里,他显露出蜘蛛后裔的本性,说道: 『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说话的。』 是光忍不住动手揍了他。 一朱流出鼻血,疯狂地叫着「我、我的脸!我的脸!」 只有那一次,朝衣没有批评是光的举动。 『我本来想揍他的。』 她冷淡地这么说,表示她和是光有着同样的心情。 虽然她后来又不以为意地自己坐车离开,把是光丢在荒郊野外。 不管怎么说,无论是看在是光或朝衣的眼中,一朱都是个不可原谅的人物、难以理解的变态。 (这家伙该不会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事吧?平常人如果被发现有女装癖,一定会觉得没脸见人,哪里还喝得下茶,这家伙的神经有这么粗吗?) 一朱眯细了镜片底下的眼睛,嘴角浮现温和的微笑。 插图 丝毫看不出他在别墅里的疯狂模样。 光也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这个哥哥。 一朱对光有着异常的执念,甚至偷走葵为光画的肖像画,也对葵说过『因为小葵是光最爱的人』,还有『我想得到光最爱的东西』。 那究竟是对异母弟弟的偏爱,还是憎恨? 而光和大老婆的儿子一朱很少说话,所以只把他当成另一个世界的人,因此从某个角度来看还挺可悲的。当然,是光一点都不同情一朱。 织女看到是光和朝衣充满戒备的神情,必定察觉到他们和一朱的关系不好,或许是因这个年龄已看遍世事,依然处之泰然。 此外,看到是光他们待太久就会走过来说「奶奶,吃药的时间到了」,表现出明显的赶人态度的孙媳妇,对一朱却异常殷勤,还主动送茶点过来,讨好地说: 「这是专门为一朱先生去买的,请慢慢享用。」 一朱也像个家教良好的大少爷,客气地回答: 「真教人开心。我最喜欢这间店的水羊羹,里子小姐真是太周到了。」 把孙媳妇哄得开心地叫着「哎呀,哪里哪里」。 (这个双重人格的家伙!) 如果视线可以把人烧穿,一朱的脸在是光和朝衣双方的炮火攻击之下一定早就满目疮痍了,但是无论他们怎么瞪,一朱还是若无其事。 何止如此,他甚至面带笑容丢出震撼发言: 「朝衣和赤城怎么一直板着脸孔不说话?就算你们小俩口一大早就在拌嘴,在长辈的家里表现出这种态度也太没礼貌了。也罢,你们两人还在读高中,都还是小孩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是光的肩膀和朝衣的眉毛同时抽动。 (什么小俩口拌嘴啊!) 「我听说朝衣和赤城在交往,没想到是真的呢。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也没办法相信。」 (你说谁跟谁在交往啊啊啊啊啊!) 是光的脖子冒起鸡皮疙瘩,在心中吼叫着。想必朝衣也在心中吼着一样的话,只见 她目光冷冽、腰杆挺直,放在腿上的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是光很想怒吼「开什么玩笑!」,但在织女面前实在不敢造次,只能压低声音回答: 「都是胡说八道。」 朝衣也用冰冷的语气断言说: 「是的,那是毫无来由的闲话。」 一朱却轻松地哈哈笑着,肆无忌惮地说: 「这又不是什么害羞的事,如果你们两人没在交往,怎么会那样打情骂俏呢?我在旁边听了都觉得不好意思呢。」 (我们什么时候打情骂俏了!她还说要杀了我耶!) 「朝衣还说如果赤城出轨,就要杀了赤城再自杀呢,一定是真的很喜欢赤城。」 听到这么夸张的言词,朝衣顿时倒吸一口气,是光也惊讶得说不出话。 飘在半空的光也吃惊后仰,「哇……」了一声。 一朱以温柔亲戚大哥哥的态度柔和地微笑着。 「太好了,朝衣,身为表哥,我还一直担心像你这么独立聪明的女孩子会把男生吓跑,一直嫁不出去呢。如果是在这方面超乎常识的赤城,刚好和你很相配,这样你就可以快点决定将来,专心学着当个好新娘了,帝门家和小葵就交给我吧。」 朝衣满脸通红,摆在双腿上的手颤动不已,嘴唇也在发抖。 是光正要握紧拳头站起来,光急忙在他后面制止: 「忍耐啊,是光!」 (唔~~~~那个变态大哥讲得也太过分了!) 你这个爱穿女装的大变态!是光真想这样大吼,把他踢得飞向缘廊。 「小朝是女生都能忍了,你也努力忍住吧。」 (唔~~~~混帐!) 朝衣像是连感情都冻结似的,用冰冷的语气说: 「……这些话离事实太远,我实在无从谈起。还有,葵至今还没忘记光,所以轮不到你出场的。」 「唔,是吗?但是我真的很想娶小葵呢。对了,织女夫人,能不能给我一幅您的墨宝呢?这样小葵和左乙女家的长辈就会接受我了吧?因为帝门家当家的妻子都是左乙女家或是右楯家的女儿嘛。」 (什么!) 是光也知道,朝衣一直想要织女的书法。 为此朝衣天天拜访五之宫宅邸。 光也说过,织女写的书法是特别的。 因为帝门家的现任当家和前任当家都收过织女的书法。 如果织女送了书法给朝衣,帝门家的势力就会倾向朝衣支持的藤花派…… 一朱来这里是为了阻止这件事,取得织女的书法吗? 光睁大了眼睛,朝衣也一脸严肃地倾出身体。 「是我先请织女夫人赠送墨宝的……」 一朱用柔和又坚定的语气打断朝衣的话。 「朝衣,你要织女夫人的墨宝做什么?只有继承帝门家的男子才能得到朝颜姬的祝福和墨宝,那不就是指我吗?还是说,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拥有帝门家继承人的资格?」 是光身边的光猛然一晃,视线移开,表情僵硬,脸色苍白,看起来很不安又很痛苦。 朝衣也和光一样,像是心中充满纠葛似的,露出紧绷的表情。 「说嘛说嘛,怎样啊?朝衣?」 一朱的语气越来越黏稠,眼神也像在戏弄朝衣一样,浮现阴险的神色。 是光听都没听过光有一朱以外的兄弟,如今光既然死了,帝门家当家的儿子应该只有一朱一个人。 但是…… (难道真的「还有别人」?) 朝衣的表情像是在忍着不理一朱的追问,又像是在脑中拼命策划着什么,光的表情则像是很担心朝衣会把「那件事」说出来,害怕地观望着。 是光看到这两人的神情:心中不禁冒出疑问,随即转变为确信。 说不定真的有个能和一朱抗衡的继承人候补,而朝衣悄悄地藏匿着这个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朝衣和光都紧绷着脸?应该说,是光对这一点还比较在意。 此时朝衣紧抿的嘴巴轻轻张开。 「帝门家的继承人候补……」 光扭曲了脸孔。 「除了你以外……」 朝衣的眼中浮现挑衅般的锐利光芒,下巴也跟着扬起。 至今一直保持沉默的织女温和地开口了: 「一朱先生说得太夸张了,我的书法哪有那种价值呢。」 紧绷的气氛解除了,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织女身上。 织女一脸和气地继续说: 「我只是写自己想写的东西,送给关照我的人和我重视的人做为小礼物罢了,可没有那么深的意涵。如果想要这种没什么意义、只是一介老太婆写的书法,谁写得出让我欣赏的书法,我就送一幅书法给谁。」 ◇◇◇ (织女夫人帮了我。) 离开五之宫宅邸,走在热得几乎要黏住鞋底的柏油路上,朝衣为自己的不成熟感到羞耻,轻轻地咬住嘴唇。 如果织女没有打岔,她一定会当场把重要的事告诉一朱。织女敏锐地察觉到朝衣需要帮助,所以提议朝衣和一朱比赛,声明赢家可以获得她的书法,借此制止了朝衣的冲动和一朱的逼迫。 一朱应该隐约猜到了朝衣握有怎样的王牌。 即使如此,也不该在那种场合因愤怒的驱使而说出来。 (那时应该冷静点才对……虽说是被一朱煽动,但我竟然这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都是因为一朱喋喋不休地胡扯她跟是光有暧昧,还不知悔改地说想要和葵结婚。 (不,我不能给自己找借口。) 听到一朱几句话就发火的自己太缺乏忍耐力和冷静。今后还得继续对抗那个爱搬弄是非的一朱,所以她必须加紧训练自己控制感情才行。 后悔也后悔完了,反省也反省过了,仔细想想织女的提议确实是个好机会。 ——四天后,也就是周日,要请你们在我面前写下任选的字。 ——如果谁写的字让我很欣赏,我就奉上自己的书法做为谢礼。 还有…… ——为了维护评判的公平性,我会请其他人来负责评审。 听到织女这么说,朝衣和一朱都没有意见。 一朱温和地笑着说: ——真是风雅啊,令人想起平安时代的竞歌,也就是在众人面前即席咏出和歌,评定孰优孰劣。我们的情况应该称为「竞书」吧,真是个好提议,请务必让我参加。你说对吧,朝衣。 他自信满满地看着朝衣。 ——是啊,我也接受。 朝衣挺直身体回答。 如果赢了这场竞书,就能得到织女的书法。不只如此,因为现场有评审做见证,织女支持的是朝衣还是一朱,很快就会传进帝门家相关人士的耳朵了。 势力分布图必定会立刻大搬风。 但是,如果织女把书法给了一朱…… 这就等于一朱的继任当家身分已经确认,若是事情演变成那样,就很难再翻盘了,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无论要使出什么手段,我都非赢不可。) 由于强烈的阳光照得脑袋发烫,朝衣努力地支撑随时会摇晃倒下的身体,一步步前进,并僵硬地转头望向旁边。 她最讨厌的那只红毛狗正驼着背、板着脸走在她身边。 就像配合着朝衣的速度,他以相同的幅度、相同的节奏,摇摇摆摆地跟着,但是却又紧抿嘴巴,板着一张臭脸,不看朝衣,也不跟她说话。 离开五之宫宅邸之后,朝衣和 是光一句话都没交谈过。是光一声都不吭,也不望向朝衣,但是始终跟在她旁边。 朝衣犹豫着要不要拜托是光代替自己去比赛,犹豫到忍不住想对自己发脾气。 织女很欣赏是光写的字,如果让是光出赛,就有更高的机率能战胜一朱、得到织女的书法。 如果有是光在,单枪匹马对抗蔷薇派的朝衣就能拉拢织女,得到优势。 (但是我怎么能够拜托这只狗?) 光是想像,她就觉得全身发冷,脸部冻结,怒火中烧。 这真是彻彻底底的屈辱,她实在不想向这个谎称光朋友的男人求助。 与其说出这句话,还不如咬舌自尽。 (但是……为了保护光,这是有必要的。) 这几个月以来,她在半梦半醒之间见过光多少次了。幼年的光,国中的光,高中的光…… 每个光都是愁眉苦脸,用飘忽的声音说着「我哭不出来」。 为了不让光再露出那种表情,为了不让他再说出「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 为此她要舍弃自己的心,最好是全部冰封起来,再也不要有任何感觉。 没错,这不是「拜托」,只是「利用」。 (如果是为了光,要我对一只狗低头也无所谓。) 是光铁定不会拒绝。 虽然他没有主动提出,但他一直紧抿着嘴走在旁边,显然是在等朝衣开口求助。 没错。 这不是求他帮助。 只是煽动一只笨狗,利用完就把他甩开。 朝衣屏住呼吸,想像自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既然是尸体,就不会感觉屈辱或憎恨了。但是胃中的纠结并没有因此平息,反而越来越强烈,令她不禁握紧双拳。 她在这折腾至极的状态下,努力挤出声音。 「关于竞书的事……」 是光的耳朵微微一抖。 「你能不能……代替我……」 好不舒服。 这几天所吃的东西明明只有最低限度的营养剂,此时却觉得喉中翻腾,恶心欲呕。为了光一定得忍耐,为了这一天,她已经做过很多训练了。 她感觉是光在一旁竖耳倾听。 此时,是光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朝衣也停了下来。 是光看着道路前方。 出现在那里的是葵。 葵一身棉质的朴素白洋装,脚上穿着凉鞋,像是她平时常穿的家居服,但她随时绑得整整齐齐、扎着缎带的头发,如今却紊乱的披散着。她的表情很难看,眼眶湿润,眉梢软弱地下垂,嘴唇反而强硬地抿起,整个人看起来不只是憔悴,还有一丝疯狂的味道。 「葵。」 朝衣担心地走近。 葵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一朱大哥说的都是真的……你和赤城亲密得很。」 朝衣大惊失色。 「你见到一朱了?什么时候?」 她甚至派人去监视葵打工的情况,竟然没人向她报告葵和一朱见面了!她还以为已经掌握了葵的一切行动,以及和葵接触的人。 「一朱对你说了什么?」 朝衣太过震惊,所以抓住葵纤细的肩膀,用严厉的语气责问。 是光也跟着跑过去说「喂,斋贺」,想要劝止她。 不过,是光还没把朝衣从葵的面前拉开,葵就先挥开了朝衣的手。 啪的一声,右手肘下方传来细微、尖锐的痛楚,朝衣不敢置信地看着葵。 葵竟然挥开了我的手……? 葵扬起眉梢,眨了眨眼睛,放下的双手用力握紧,激动地大叫: 「请不要假装关心我!」 葵从来不曾像这样对朝衣发怒。 当朝衣说是光的坏话时,葵虽然骂过「太过分了!我再也不跟小朝说话了!」但那只是小孩对大人的埋怨,像是耍脾气般的可爱举动。 现在的葵却以平时没有的严峻表情瞪着朝衣,接着喊出更令朝衣惊愕的话。 「你一直监视我,假装是在保护我,却又一直看不起我对吧!」 监视的事情被她发现了? 不只如此。 (看不起……难道是……!) 朝衣想起了月夜子在暑假中来到学生会办公室的事,全身血液顿时冰凉。 月夜子指责了她派人监视葵的事。 生为和左乙女家相对的右楯家长女,却取消了和一朱的婚约,到处引发绯闻,活得热情奔放的月夜子,令朝衣非常不齿。 ——你又知道什么了? 朝衣冷冷地问道,月夜子则以明艳的眼睛凝视着朝衣,回答她: ——我知道,我们是一样的。 月夜子用隐含着揶揄的语气和眼神这么说,然后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朝衣小姐,你就像这样一直假装在保护葵小姐,又一直看不起葵小姐吧? 「……你听到我和月夜子小姐说的话了吗?葵?」 这简直是能冻结世界的冲击。 葵咬着嘴唇,垂下眉梢。 这就是「回答」。 眼前一片昏黑,所有光芒消失。 葵的叫声重重地敲击着朝衣的耳膜。 「不要再插手我的事了!既然你讨厌我,就不要再管我了!」 葵含泪跑走。 「等一下,葵!」 是光想要叫住葵,她还是不加理会地跑开。 「斋贺,怎么回事?和学姐说的话是指什么?喂,斋贺?斋贺!」 朝衣面无表情地矗立原地,虽然是光在旁边大叫,但她无法去追葵,也无法把这只吵闹的狗赶走。 她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葵……都知道了。) 葵知道了她的「真心话」。 还有她「从小到大一直是怀着轻蔑的心情待在葵身边」…… 五章 朝颜默默不语 「这样啊……葵小姐当时在门外都听见了啊。」 傍晚时分。 校舍被夕阳染红的时刻,是光在日本舞研究社的和室里和月夜子说话。 今天她也是独自在这练舞吧。如红垂枝樱一般的艳丽红发在脖子旁松松地扎起,穿着水色长袖和服的学姐皱起秀气的眉毛,轻轻叹气。 从五之宫宅邸出来后,葵突然出现,叫嚷一番就突然跑掉,后来朝衣脸就像冰雕一样僵硬,全身一动也不动。 是光怎么叫她,她都不回应,正觉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她却拿出手机,以淡淡的口吻叫车来接她。 没多久车子来了,她就这么坐上车离开了。 等车的时候,她完全不搭理是光说的话,也没有看是光。 她不像是故意不理是光,而是眼中已经看不到是光似的,所以在车子来到之前,是光一步都不敢离开朝衣。 其实他也非常在意葵。 光也很担心朝衣和葵,不断叫着: 「小朝!小朝!」 一边又慌张地说着: 「葵小姐有没有安全回到家呢。啊啊,是光,你打葵小姐的手机确认看看吧。」 看着朝衣离开后,是光打了葵的手机,但是只听到语音信箱,没有人接听。 「你现在在哪?快接电话啊。」 是光在语音信箱留了言。 「我很担心,快联络我吧。」 还传了这封简讯,但是葵迟迟没有回信,也没跟他联络,是光只好去葵的家和她打工的咖啡厅找人。 头条雇用的末子通知说: 「我和葵联络上了!她之前都躲在漫画网咖的包厢里一个人发呆,现在正在家里打扫猫咪的厕所。」 是光听到才放下心中大石。 不过原本的问题并没有解决,还得确认朝衣和葵闹翻的理由,所以是光又去拜访似乎知道事情原由的月夜子。 月夜子把她和朝衣的对话内容告诉了是光。 听完之后,是光震惊得像是被一只利爪撕裂了心脏。 (看不起……真的假的!) 葵听到这件事想必会受伤。 她最近都很没精神,还一直逃避朝衣和是光,绝对是因为这样。 光也神情黯淡地默不吭声。 「……」 光的眼中虽然蒙着阴影,却没有讶异的神色,或许是早已发觉朝衣对葵抱持着这种心隋。 之前葵为光画的肖像画遗失,朝衣跑到日本舞研究社骂人的时候,月夜子对朝衣提到很多关于葵的事。 ——你这么聪明,应该早就发现自己对葵小姐怀着什么心情吧? ——你对葵小姐一直…… 那时,光仓皇地叫着「不行!月夜子!不可以说这种话!」。 朝衣离开之后,月夜子也做了反省。 ——我对朝衣小姐……实在太多嘴了。 她悲伤寂寥地这样喃喃说道。 现在的月夜子跟当时一样,露出悲伤的表情,从窗口射进来的夕阳余晖在她艳丽的侧脸打上了阴影。 「都是因为我,才让葵小姐发现朝衣小姐真正的心情,我实在很过意不去……不过,让那种不自然的状态继续下去也不是好事……」 在闪耀着红色光辉的窗边,光垂着眼帘低头不语,大概也同意月夜子的意见吧。 「这种情况持续得越久,朝衣小姐越痛苦。」 「斋贺?」 不是被看不起的葵,而是看不起人家的朝衣会痛苦? 月夜子眼中的阴影加深了,她绷着严肃的表情说: 「知道自己怀着负面情感还是得继续保护对方的人,还有浑然不觉地受到保护的人,你觉得哪一边比较痛苦?」 「这个……」 一定是发觉自己的卑劣与丑陋的人吧。 「身为左乙女家长女的葵小姐和光订婚,这对光是绝对有必要的,如果不是和葵订婚,世人就不会认同他是帝门家的孩子,朝衣小姐一定也是从小就知道这一点吧。但是就算理性可以接受,感情上或许还是难免怨恨葵小姐可以理所当然地成为光的伴侣……为了压抑这种心情,朝衣小姐只能一直对葵小姐怀着轻视的心态,为此让葵小姐继续当个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对朝衣小姐比较有利,所以她才会以保护者的姿态小心翼翼地照顾葵小姐。」 听到月夜子这些话,是光感觉口中发苦,身体渐渐僵硬。 光一脸自责地靠在窗边,在夕阳的红光之中低头不说话的模样,也让是光难受得胃都绞痛起来了…… 「不只是这样吧……!」 是光高声打断了月夜子的话。 「虽然斋贺这个人恶毒阴险又冷血,是个让人火大的女人……但是她叫我不要接近葵的时候真的很有魄力,葵被一朱带走时,她也是真的很担心,自己明明忙到睡眠不足,都快要垮下了,她还是每天去葵打工的地方探望……」 是光突然惊觉:为什么我要帮那家伙说话? 朝衣一定也不想被他出言维护吧。不过,朝衣对葵是如何地珍惜,如何小心地保护着,是光全都看在眼中。 月夜子和光两个人都以哀伤而清澈的眼神看着是光,被他们这样注视着,是光更觉得胸口郁闷。月夜子用难过的语气说: 「是啊……不只是这样,朝衣小姐对葵小姐的心情不只是这样……但是,现在的朝衣小姐一定不会承认。」 光的眼神也蒙上了更深浓的哀感。 月夜子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沉吟的是光说: 「像你这么率直的男孩子一定很难理解吧,不过我没有办法批评朝衣小姐这种别扭的心情,因为我和朝衣小姐是一样的。」 「学姐之前也说过,你和斋贺刚好相反吧?」 是光瘪着嘴说,月夜子看了就露出成熟的笑容。 「朝衣小姐和我,都希望成为光最特别的人。」 「光……最特别的……?」 在夕阳之中的光,悲伤地扇动着睫毛。 月夜子成熟稳重地点点头。 「是啊……光毫无偏颇地深爱着他的每一朵花,对他来说,每一朵花都很特别、都很重要。不过,我还是想成为光心目中无法比拟的存在,所以选择接受光的一切,连光所爱的花朵们也一并接受……也把我的身体、心灵、命运全都献给了光,我想依靠着光,想和光成为一体,永远自豪地当他花园里最美的一朵花。」 ——没有人像月夜子那么不会嫉妒的。 光这样说过。 无论光和谁交往,月夜子都不会拿她们和自己相比,即使对方是葵,月夜子也不想和她交换命运。 月夜子选择了当花园之中最美丽最高贵的花朵。 但是朝衣…… 「朝衣小姐选择了不当光的花朵。绝对不爱上光,不和他相拥,也不和他合为一体,却是离他最近的存在……朝衣小姐想要的大概是这种关系吧,和光立场对等的关系……」 如果爱上了光,就会变得和那一大批女孩子一样。 成为那些等待光灌注爱情的花儿们之中的一朵。 所以她绝不爱上光。 她要站在比谁都接近光的地方,永远当他的知己和保护者。 这就是朝衣选择的道路。 「我因为和光幽会之事曝光而回到日本以后,每次看到朝衣小姐,我都会想,这个女孩是多么地深爱着光、多么坚强地守护着光。简直就像只容许纯洁的人接近的独角兽……即使朝衣小姐讨厌我,我还是很欣赏她,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吧。」 总是用 冷淡目光看着是光的朝衣,在他的眼中只是个令人不爽的女人。 这一点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但是月夜子这句「朝衣深爱着光」深深沉入是光的心底,此时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朝衣冰冷表情也好像变得截然不同了。 (光,你早就知道了吧……) 渐渐变暗的窗边,光以空灵而淡然的表情望着远方。 仿佛正在回忆过往。 回忆着和朝衣的约定…… 「我希望朝衣小姐能过得幸福,因为光已经不在了……」 月夜子感触良多地说。 「如果朝衣小姐知道我说了这些话,一定会更讨厌我吧。所以你可别告诉朝衣小姐喔。」 她开玩笑般地露出微笑。 ◇◇◇ 隔天,是光去了葵打工的咖啡厅。 「欢迎光临。啊……」 葵一看到是光,就整个人僵住。 她立刻转开目光,低着头准备走开。 「葵。」 是光严肃地叫道,葵背对着他停下脚步。 「昨、昨天让你担心了,很对不起。」 她小声地说。 「可是我也在简讯里说过,小朝的事是我自己要解决的问题……你不需要专程跑来这里。」 葵的头发盘在头上,所以可以清楚看出她纤细的脖子和瘦弱的肩膀都在颤抖。她的肩膀比朝衣更窄,更软弱无力。 (虽然学姐说斋贺很痛苦……但是葵也不轻松吧……因为听到从小到大一直照顾她的好朋友竟然看不起自己……) 或许不知道这件事还比较好,但是葵已经知道了。 「葵小姐……」 光朝着葵伸出手去,但又突然痛苦地扭曲面孔,缩回了手,低下头去,让是光看得更是心痛。 「斋贺有没有和你联络?」 「……」 没有回答。 也就是说,朝衣甚至不向葵解释。 是光咬紧牙关。 「我觉得斋贺只是以保护者的立场在照顾你啦,至于什么看不起的,那是因为……就像父母都会说,我家的孩子非得要我盯着不可。这样吧。」 因为葵的背影看起来太脆弱,是光不得不开口安慰她,这已经是他最乐观的猜测了。 葵喃喃地回答: 「我……没用到非得让小朝保护不可吗?」 光猛然抬头,是光也慌了。 「没有啦,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是斋贺个性太差,才会说出那么难听的话吧,她不是真的这样想,而且她也很重视你……」 「……你很了解小朝呢,没多久之前你们明明都是一见面就吵架的。」 「那、那是光说的啦。」 「光?」 「是啊,光说小朝是个本性善良的家伙。」 葵缩起了肩膀,还是继续低着头。 是光和光都屏息望着她娇小的背影。 压低的声音再次从葵的口中传出: 「光和小朝……从小时候就常常在一起说些我不懂的话,还会两个人一起出去……每次我都觉得……我好像被他们丢下了。」 「呃!」 「葵小姐,那、那是……」 是光和光的表情都在抽搐。 (喂,光,真的是这样吗?) 是光用眼神询问道,光很慌张地说: 「呃,我们不是存心抛下她啦,可是我有很多事只能告诉小朝,没办法告诉葵小姐嘛。」 (你这个浪荡子!铁定是跟女人有关的事吧!) 「因为葵小姐很怕蛇和虫子,她也说过河童湿答答的很恶心,我完全没有把葵小姐排除在外的意思,对啦,那是因为葵小姐肤质细致容易过敏,而且也比我和小朝容易感冒……」 光说他的直觉一碰到葵小姐就会失灵或许真是事实,只见他惊慌失措,讲话语无伦次。亏他被称为后宫皇子,在真正要紧的时候反而一点用都没有。 即使如此,是光还是只能帮朋友说话。 「男、男人是有很多苦衷的啦……你想嘛,斋贺又不可爱,像个男人一样。」 「光宁可信任小朝也不信任我吧。」 「干么一定要这样比来比去啊?总之我想说的是,斋贺不是勉强自己跟你在一起啦……」 葵回头望向是光,但她并没有敞开心房,反而像是很生气地挑起眉梢,以质问的语气说: 「你是站在小朝那边的吗?你也觉得我什么都不会,是个软弱可怜的女生吗?所以你才会对我这么亲切?」 这股气势让是光不禁畏缩。 看到是光慌张地沉吟,葵又垂下眉梢,眼眶湿润,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柔弱的神情让是光心跳加剧,更不知所措。 「对、对不起。」 葵以尖细的声音道歉,纤细的手指在胸前握紧,肩膀颤抖,死命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令是光的心脏跳得更猛烈。 是光本来就很怕女人哭,尤其是葵这样娇小柔弱的女孩表现出这种表情,更让他胸中热血澎湃。 「真的很对不起,请、请你先回去吧。我最不希望的是连你也把我当成没用的女生……」 葵的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瘦小的肩膀依然颤抖着…… (连我也……这是什么意思?) 是光意识到这句话的涵义,顿时脸颊发烫,脑袋混乱。 (我在脸红个什么劲啊!) 这种时候哪有闲工夫在这里小鹿乱撞啊!而且对方还是朋友的未婚妻!光又会胡思乱想、拗起脾气了啦。 墙边的座位上,正在看文库本的少女停止翻页的动作,以理性的眼神看着是光他们交谈的情况。 站在柜台的末子比起中指,像是在说「你有完没完啊」。 「……走吧,是光。」 光悄声说道。 的确,继续待在这里也没办法说动葵。 「喂,我会再打电话给你,你要接喔,也要回我的简讯喔,否则我会再来找你的。还有,我从来都不觉得你是没用的家伙。」 是光一口气说完就走出咖啡厅。 不过是光和光还是很担心葵,两人在店门口徘徊不去,然后一起凑到窗前,从外面偷窥店内的情况。 葵哭丧着脸,低着头,像是要忍住泪水,一再眨着眼睛,大口吸气,然后又眨眨眼睛,用纤细的手指擦擦眼睛下方。 (混帐,果然不该看的!) 光也很难过地抿着嘴唇。就在这时,有客人开门走进去。 葵眼眶含泪地回过头来。 插图 「欢迎光临。」 她语气开朗地招呼着。 其实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微笑得很僵硬,眼睛也红了。 但是葵努力挤出来的笑容和声音贯穿了是光的胸口。 贴在是光旁边看着店内的光也惊讶地睁大眼睛。 (现在她一定没心情工作,却还是好好地招待客人……忍住眼泪,努力地笑着接待……) 是光因为葵努力变得坚强的积极态度大受感动,但是一想到葵的心情又很难过,不禁感到眼眶发热。 光的眼睛也染上了悲伤的色彩。 「走吧。」 是光轻轻离开窗边。 「嗯。」 光寂寥地把视线从葵的身上移开,临走之时还留恋地回头,表情变得更寂寞。他的心情大概也和是光同样复杂。 是光心知肚明,所以没有多说什么。 「……今后该怎么办? 」 「先去小朝那里看看吧。」 「去五之宫婆婆家吗?」 「不,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学校。」 「呃……我连暑假都得去学校吗?」 ◇◇◇ 没想到朝衣真的在学校的学生会室里,一个人对着电脑办公。 昨天分开时,朝衣像一尊冰雕似的,看起来完全抽离了感情,让人非常担心,不过她现在仍像平时一样板着臭脸,让是光安心多了。 「……嗨。」 是光在门边漠然地打招呼,朝衣抬起头来,以刀剑般的锐利目光看着他。 「我很忙,走开。」 「干么一开口就说这种话?算了,总比哭哭啼啼的好多了。」 「就算世界要毁灭我也不会哭的。」 朝衣冷冷地丢出这句话。 光听了就露出黯淡的神情,令是光心中一震。 (对了……这家伙和光约好了绝对不哭。) ——既然你不哭,那我也不哭。 (不过她和葵闹成那样,怎么还一副没啥大不了的样子?) 是光一想到葵努力挤出的笑脸,和她脆弱地低着头的模样,就觉得有一股热意从喉咙上涌。 「刚才我去找葵了。」 朝衣想必已经接到通知了。 「别多管闲事。」 她移开目光,冷冷地说。 「你好歹也传个简讯给葵吧。」 「我现在传简讯也会被她直接删掉,她从以前就是这么顽固、这么坚决。」 「那样至少可以让葵知道你在乎她吧。」 「知道了又怎样?」 「知道了就有机会向她解释说那句『看不起』不是本来的意思,而是不同的意思,因为日文是很复杂的嘛。」 「没有不同。」 「啊?」 是光愣住了。 「小朝!」 光想要制止朝衣。 朝衣坐在椅子上,转头盯着是光。 她的眼中没有泪光,也没有半点柔弱的味道,就像出鞘的剑一样闪烁着锐光。 「我的确轻蔑她,看不起她。」 「小朝,别再说了!」 光苦苦哀求,但是朝衣听不到鬼魂说的话。 「有什么办法?葵是个胆小软弱、涉世未深的千金小姐,还是一辈子受人保护、受人轻视比较适合她。」 是光愤怒地大吼: 「你这个混帐家伙!就算要骗人也别说这种话!」 光明知朝衣听不到他的声音,却还是扭曲着脸孔呼喊,就是因为他知道朝衣说出来的话会伤害她自己。 (被葵挥开手的时候,你明明那么震惊!我还亲眼看到你后来一声不吭,摇摇晃晃地坐车离开耶!) 然而朝衣却没有停止批评葵。 「我没有说谎,因为葵软弱又不知世事,一个人什么都没办法做,所以我才要跟在她旁边,假装小心翼翼地保护她、假装很喜欢她。」 「你说全部都是假装的吗?」 语调低沉。全身热得仿佛血液沸腾。 朝衣冷淡地回答: 「是啊。」 光难受地皱紧眉头,喃喃说道: 「不是的……不是这样吧,小朝。」 是光也咬紧牙关。伴随着一阵强烈痛楚,月夜子说过的话浮现在他的脑海。 ——是啊……不只是这样,朝衣小姐对葵小姐的心情不只是这样……但是,现在的朝衣小姐一定不会承认。 (不是这样的吧!斋贺!) 「但是葵变了,我没办法再假装喜欢她了。这都是你造成的。」 朝衣冰霜一般的眼中冒起了憎恨的火焰。 「如果你没有出现,葵就不会想到学习独立的愚蠢念头,也不会发现我对她的看法,永远在我的保护底下过着幸福的日子。你就是这一切的元凶,都是因为你自以为光的代理人到处惹事,才把这一切都搞砸了。」 就像在光的公寓初次见面时一样,朝衣以充满愤恨的眼神瞪着是光,丢出了利刃般的尖锐质问。 「你又了解光多少了?」 仿佛要把所有感情,所有自我都砸出去似的激烈眼神。 「知道光是什么心情的人只有我,光的哀伤、光的痛苦、光的伤痛、绝望……我全都要接下!我会保护光!用不着你来!」 狂热高亢的声音,扭曲的脸孔,逐渐扭曲的心情。 是光看到朝衣如此执着地和光同化,还为此否定他的立场,他并不觉得生气,反而感到加倍的心痛. 月夜子说,朝衣想要和光拥有特别的关系,为此她拒绝成为众多花儿之中的一朵。 但是…… 「斋贺,其实你想当的是光的『最爱』……光的恋人吧。」 是光说出这句话时,像是要支撑朝衣一般站在她身边的光并没有阻止。 就像是期望是光把朝衣那歪曲的热情之塔推倒似的,光只是用紧绷僵硬的表情凝视着朝衣。 朝衣一巴掌挥在是光脸上。 光睁大眼睛看着。朝衣掌心红肿,呼吸紊乱地怒吼着: 「我对光的心情不是那么庸俗、那么廉价的东西!」 想必这就是朝衣的要害。 是光被打了一巴掌的脸颊还隐隐发热,感觉麻痹。 「立刻从我的面前消失!我和葵不一样,我不需要你或任何人的保护,也不需要你的建议或协助!」 本来不打算说到这种地步的。朝衣冷眼看着咬紧嘴唇的是光说: 「织女夫人的比赛,我会自己参加的。」 这一瞬间,朝衣完全拒绝了是光的协助。 「我会用自己的力量来保护光。」 ◇◇◇ 「对不起,是光,我给了你这么麻烦的工作。」 离开学生会室,走在人烟稀少的闷热校舍,光脸色黯淡地说。 暑假中的安静走廊感觉更宽敞。是光驼着背,慢慢地往前走着,一边咕哝地回应: 「无所谓,反正斋贺本来就很讨厌我了。但是我想知道,斋贺要保护的到底是什么?你都已经死了。」 光咬着嘴唇,像是不知该如何启齿,少女般的温柔侧脸浮现了迷惘。 「我知道你不想谈这件事。我答应过你,除非你自己提起,否则我不会问你是怎么死的那一类的事。」 是光没有转头看光,静静地说着。 光家里的事,他死亡的理由,他为何一直停留在地球上,是光并不是不想知道。 是光也想过,干脆逼光全部讲出来好了,因为光独自背负着这些事真的太辛苦了。 他最近才知道,在他睡觉的时候,光还是一直醒着。 在漫长的夜里,他一个人都在想些什么呢? 晚上醒来发现光用深渊般的眼神看着黑暗的窗户时,发现那美丽的脸庞绝望地扭曲,像忏悔似地把头靠在地上时,是光都很想大叫「够了,说出来吧,把一切都说出来吧」。 人都已经死了,说出来不是比较轻松吗? 是光之所以忍着不开口,是因为他和光有过约定,也是因为觉得光想用独自背负的方式来补偿什么。 「这次不只是你自己的问题,也跟斋贺有关。所以能不能尽量多告诉我一些?斋贺到底想要保护什么?」 是光转头望去,看见光皱紧眉头,神情脆弱地说: 「我藏着的秘密……」 「秘密?」 「如果说出来的话,会有人受到伤害。那是我很重视的人……所 以小朝要帮我守住我和那个人之间的秘密。」 重视的人?是谁?光那些花朵之一吗?能让光这么害怕、这么痛苦的秘密究竟有多严重? ——有这样的传闻——听说光之君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人害死的。 是光想起新闻社的近江雏以少年般的眼神说出这句话的模样,还有那封写着「凶手就在平安学园」的转寄简讯,觉得迷雾越来越深了。 「也就是说,斋贺要让藤花派……要让你继母赢过一朱,也是为了那个秘密吗?」 光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是的……但是小朝的目的不只是拱上藤花派,统筹帝门家的势力。」 「不只……?」 光紧紧皱着眉头。 「小朝想要站上帝门家的顶端。」 「怎么可能啊!」 「就算不可能,小朝也会去做,而且如果是小朝的话,或许真的办得到。因为只要有帝门家总帅的庇护,无论是我的秘密,或是我重视的人们,跟我有关的一切都保护得了。」 光的表情越来越苦楚,眼中浮现激烈的纠葛,语调时强时弱,很不安定。 「小朝误会了……她以为我和那个人……事情不像小朝想的那样,因为那个人是……」 光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又突然痛苦地闭口不语。他紧闭双眼,等心情平静之后才又扬起眼帘,眼神悲伤地说: 「……小朝看起来很冷静,其实还满冲动的……她容易生气,又很情绪化,过去的事情也会一直摆在心里,常常为此遭受失败。其实她……一点都不适合当掌权者或领导者。」 努力挤出来的声音里,充满了他对朝衣的感情。 「真要说的话,她自己一个人实验或探索还比较愉快……她很喜欢未知生物或幻想的产物,还说长大以后要当冒险家,所以她真的……不适合当企业的领袖,她也不会被这些事物吸引……然而……」 光声音拔尖,说得断断续续,用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 「然后……小朝她……」 哭不出来的光的脸庞蒙上了夏日阳光的阴影。紊乱的秀发透着金光,无力地摇曳着。 「小朝她……总是选择伤害自己、选择当坏人的道路,她现在走的也是最痛苦的道路。」 光低下头去。 「是我让小朝背负这些事的。」 那悲哀的声音刺痛了是光的胸口。 「因为我留下秘密而死掉了。」 光对朝衣的心情充满苦涩。 朝衣对光的心情充满悲伤。 (混帐,胸口好痛!) 朝衣大叫着自己要接下光的伤痛、绝望。 她就像光说的一样,是个固执、别扭、笨拙的女孩。 低着头的光以哀求的眼神看着是光。 「我把诅咒加诸在小朝身上了。拜托你,是光,把小朝心中的我除去吧!把小朝从我的阴影之中解放吧!」 ◇◇◇ 隔天早上。 是光在五之宫宅邸门前等待朝衣。 早晨的凉爽随着时间的经过渐渐成了令人烦躁的闷热,柏油路热到几乎烧焦时,朝衣仍然没有出现。 即使如此,是光还是紧抿嘴巴、挑起眉梢站在原地,后来织女走了出来。 「你在等朝衣小姐吗?既然如此就别站在这里了,进来里面坐吧?我们刚做好腌茄子,请你来尝尝看滋味吧。」 织女开口邀请。 「而且朝衣小姐如果看到你这么可怕的表情,说不定会悄悄走掉呢。」 「呃!」 是光愣得说不出话,光却在旁边一脸认真地喃喃说着「搞不好喔」。 他无可奈何。 「……那就打扰了。」 是光驼着背、拖着脚步走进大门。 可能因为太阳已经升起很久,庭院里的朝颜几乎都萎缩了,但还是五彩缤纷地开满了花瓣排列成圆环状的红紫和蓝色标准品种,以及花瓣前端尖细中央有白色星星图案的品种、花瓣皱巴巴的白色品种、结了刺刺的奇怪果实的品种。 「请用。」 织女亲自端出腌茄子和茶水。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是光僵硬地合手致谢,用牙签插起腌茄子放进口中。茄子腌得很软,咸度适中,非常好吃。 他一边吃,一边竖耳倾听别处传来的声音,仔细分辨里面是不是混杂着朝衣那规规矩矩的脚步声。 (我在这间房子里吃腌菜的时候,都有斋贺在旁边一脸不爽地瞪着我……) 一开始他只觉得不高兴,后来渐渐觉得理所当然,也渐渐习惯了朝衣听到他说每句话都会脸颊抽搐、冷言冷语地出言讽刺。 少了那道冷淡的视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我可不是被虐狂喔!) 是光在心中焦急地解释。 (那家伙根本是我的天敌……还是该说死对头……) 没错,是死对头。 这是最贴切的形容。 他们两人大概会一直夹在光的两边互斗吧。 两人都觉得自己是最了解光的人。 ——你说你是光的朋友? ——说什么光的代理人,我绝不认同。 从认识的那天至今,朝衣都对是光充满了怨恨,不肯承认是光这个代理人的立场,他现在终于知道,这是因为朝衣觉得是光抢走了她的责任。 光撑着脸颊坐在缘廊,以迷濛的眼神看着萎缩的朝颜。 ——小学的时候,我和小朝约好了。 ——到了暑假要一起去找土龙、钓河童、和uf0通讯,还要摸到雪男。 朝颜开花的时候,就是展开冒险的信号。 ——这是我和小朝最初的约定。 这个约定至今还没实现。 光已经死了,朝衣也忘了最初的约定。 她只是一直把自己和光最后的约定抱在冰冷冻结的胸中。 ——既然你不哭,那我也不哭。 (混帐,斋贺这家伙……为什么还不来啊……) 是光正因胸口发疼而皱起脸孔时…… 「你和朝衣小姐吵架了吗?」 沉静的声音这么问道。 「呃……」 是光答不出来,默默耸肩。 「我们常常在吵架啊……因为那家伙很会惹人发火。」 织女专注地听着是光语气不悦地回答,可是等是光沉默之后,她轻轻地说道: 「朝衣小姐和我很像。」 「很像……?婆婆比斋贺亲切多了啊?」 是光吃惊地说道,织女温柔地眯起眼睛,优雅地呵呵笑着。 「我年轻的时候,也常常有人说我很顽固,或是说我只会说出惹人生气的话。那样高傲、爱讲理、不可爱的个性,根本没人敢娶我。」 「不会吧。」 难道年纪大了,长相和性格也会变得柔和吗? (不,我爷爷凶恶得就连出门散步都会吓到邻居,而且奶奶离家都过二十年了,他现在还是一直记恨。) 织女怀念地望着远方。 大概是在回忆和朝衣很像的少女时代。 「我和先生结婚后,他也老是叹着气说『早就听说你一点都不可爱,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呢。」 「婆婆的先生说得太过分了吧。」 「他是一板一眼的老实人,讲话都不会修饰,所以我也不服输地回嘴说『彼此彼此,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是相亲结婚的,每天都在吵架……」 即使如此,织女提到丈夫时的表情和语气还是很柔和,充满爱意。 是因为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吗?还是因为即使争吵不休,两人的心中还是有契合的地方?是光不了解织女的心情,但总觉得答案应该是后者。 光也用温柔的眼神看着织女。 织女提到,她的丈夫在山上因为落石事件意外过世,当时他们结婚还不到两年。她提起这悲伤往事,语气仍然平静沉稳。 后来她一个女人家努力把儿子养大,可是儿子为了结婚对象的事和母亲意见不合,就这么离家出走,音讯不通。 「我和儿子……都是牛脾气。他长得比较像我先生,个性却跟我一模一样……」 十年后,织女得到消息,儿子和儿媳妇因为意外双双过世,留下一个两岁的男孩。 「因为我个性严厉,孙子被我接回来之后一直和我不亲……现在他好像依然很怕我,不过他还是和妻子一起住在这个家……」 是光想起那个说着「吃药的时间到了」,对他们的态度总是很不客气的孙媳妇。 的确,这一家人并没有那种一家和乐的气氛。 然而织女的表情还是一样平静。 「我的双亲……还有哥哥妹妹们、先生、儿子……每个都很早死……只有这个庭院里的朝颜还是每年开出新的花朵。这个庭院里最先种的朝颜,是我先生去朝颜祭(注1)买回来的。我一看就被迷住了,喊着『哇,好青的颜色……』,先生还抱怨说『就像被你教训的亲戚的脸色一样青』,但是隔天早上,玄关门前就摆了我喜欢的那种朝颜的盆栽……」 织女笑得像少女一样娇羞。 「这个人实在是不擅言词……真是令人伤脑筋。」 她愉快地说道。 「真是不可思议啊。我们老是吵架,也没有经历过热恋,他死了以后,我却发现越来越常想着他。每到夏天,看到朝颜开花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他最早送给我的朝颜。」 织女笑得越来越灿烂,眼中也浮现了柔和的光辉。 只能在回忆中相遇的人…… 即使如此,只要想起那个人的表情、声音、动作,就会感觉到心脏几乎为之融化的幸福。 注1 东京入谷每年七月举行的市集,会有很多贩卖朝颜的摊贩。 是光听着织女说话,感觉胸口有点疼,光的脸上也露出略带悲伤的笑容,想必两人的心中都还留着尚未完全升华的回忆。 譬如说,总是哭着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的母亲。 他会不会像织女一样,总有一天能把丢下还在读小学的自己、消失在黑暗中的母亲化为一段温柔的记忆呢?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是光由衷地期盼着。 以哀伤清澈眼神看着织女的光,大概也是同样的心情吧。希望心中的伤痛有朝一日能发出美丽的光芒…… 织女仿佛在满庭院的朝颜之中找寻什么,露出淡淡的表情。 「光第一次来到这间屋子,也是朝颜开花的时候……」 她感慨地喃喃说道。 光的睫毛轻轻地摇晃着,表情变得充满怀念,又像是感伤。 「他那时在上幼稚园,因为被班上的男生追赶,所以抱膝躲在朝颜的树丛中。」 是光想起了光提过自己被欺负的事。 因为他是情妇的孩子,所以常常受到冷嘲热讽。 是光在照片上看过小时候的光,身材纤细娇小,像女孩子一样清秀而娇弱,可想而知很容易受人欺负。 说到这里,织女第一次微微皱眉。 「他还那么小就必须了解自己的立场,因为母亲过世,要住进新的家,他一定很寂寞、很伤心,也很不安。 可是他从来没在我面前哭过,并不是忍住不哭,而是好像忘了要怎么哭似的。」 听到织女说的话,光静静地微笑。 就是他在伤心痛苦时会有的淡淡笑容…… (这样啊……原来他还是个小鬼的时候就不会哭了……) 是光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贴在窗上、满脸鼻涕眼泪目送母亲远去的自己,胸中更是隐隐作痛。 没有哭过的光。 不会笑的自己。 两人都是寂寞的孩子。 「我问他『你和朋友吵架了吗?』,他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朋友。,然后他用不带半点污浊的纯净眼神看着我问『我不应该出生吗?我的存在是错的吗?』……」 ——我不应该出生吗? 仅仅四、五岁的孩子,是用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 一想到这点,是光就难过到像是胸口快要裂开。 普通孩子不可能自己想出这种话。 一定是周围的人对光说过「你的存在是错的」、「你是不该出生的孩子」。 是光对说出这种话的人感到极度的愤怒。 「我无法否定……因为我也知道光在帝门一族里的立场有多艰辛……我没办法随便对他说一些表面的安慰话语。」 织女的个性想必很认真,即使对方只是个孩子,她也没办法说谎。不,正因为对方是个孩子。 所以织女跪了下来,把自己的视线移到和光同样的高度,凝视着光,严肃地对他说: ——你正在人生的旅途之中,你必须继续往前走,才能找出答案。你现在找不到答案,觉得迷惘也是很正常的。不用着急,只要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下去,或许就会在旅途的某个地方找到你认为的正确答案。 ——我认为的正确答案? ——是啊。正确答案不是由别人来决定的,你会有你自己的正确答案。 ——我找得到吗? ——只要你相信自己找得到,找到的机率一定会比绝望放弃更高。 ——机率? ——你可以只顾着往前走,也可以一边找寻路边有没有花朵一边往前走,但是边找边走一定会看到更多漂亮的花。就是这个意思。 光睁大眼睛凝视着织女好一阵子,然后露出微笑,点头说「我知道了」。 ——我要去找寻我的正确答案。 ——是啊,找出你自己的正确答案吧。 ——如果我找到正确答案,可以来告诉你吗? ——我会期待着的。 ——呃,就算找不到正确答案,我也能……常常来看朝颜吗?因为这里的朝颜可以让我躲在里面,很漂亮又很温柔。 幼小的光害羞地这么问着,织女怀着温馨的心情回答「这里随时都欢迎你」。 后来光就常常来到五之宫宅邸。 他总是坐在缘廊,开开心心地吃着织女腌渍的小黄瓜或芜菁,聊着最近碰到的事。 ——我还没交到男生的朋友,但是小朝和葵小姐都会陪我玩,很快乐喔。 ——小朝和葵小姐都比我大一岁,所以如果我叫葵小姐「小葵」,她就会气得满脸通红地说不可以不叫她「小姐」,但是小朝被我叫「小朝」却一点都不在乎。 ——下课时间男生会踢足球,可是他们不让我加入,女生们却会找我一起玩扮家家酒。 ——女生真的好可爱,温柔开朗又优雅,就像花一样,我最喜欢花和女孩子了。 ——我快要上小学了,如果能交到男生的朋友就好了。 ——跟你说喔,我虽然还没交到朋友,但是小学的花坛长了好多漂亮的花喔。我是负责照顾花朵的,而且学校里还有小朝和葵小姐,她们早上还会来找我一起上学。 来到织女家中的光总是浑身散发着澄澈的光芒,笑得很开心。他从不说丧气话, 而是一直愉快地谈他最喜欢的花,还有感情融洽的表姐和未婚妻。 ——我总有一天会找到正确答案,这样我就能和小朝一起去冒险了。我和小朝约好要去找土龙,我得遵守约定才行。 大概在小学四年级的暑假,光突然摆出成熟认真的表情说出这句话。光当时手脚和脸上都有伤痕。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光只是像平时一样笑着吃腌菜……」 光仍然带着淡淡的笑容坐在缘廊。 他在织女面前一定总是这样笑着吧。 织女静静地观看着每到夏天就会出现的光逐渐长大。 「光真的是个漂亮的孩子,他只是坐在缘廊,就比夏天的阳光更闪亮耀眼……这孩子到底会长成怎样的大人呢?他到底会找到怎样的答案呢?我一直很期待。」 但是,光比织女更早离开了人世。 织女开朗的表情顿时僵硬,眼中的神采也消失了。 她望着那片正在萎缩的朝颜,光无力地站在她的前方,悲伤地看着她。 织女看不见光的身影。 她轻轻叹气,喃喃说道: 「我又看着一个人离开了呢。」 是光也觉得胸口好痛。 他清楚地意识到,少年早逝会让被抛下的人们心中留下多深的伤痛。光的眼中也浮现了忧郁的色彩。 织女或许想去充满光的回忆的庭院里走走,她站起来,正要走向缘廊,脚步突然踉跄,身体摇晃一下。 「小心!」 是光急忙冲过去扶住她。 织女的身体不像朝衣那样乍看纤瘦其实颇为结实,而是像棉花一样轻盈。 「最近视力越来越差了,也常常头昏。别人看着我离开的日子或许快到了吧。」 就像是静静地等待那一天的语气。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现代人的平均寿命越来越长了啦。」 是光鼓着脸颊说,这时孙媳妇如同惯例捧着装药的杯子出现了。 「奶奶,太勉强自己的话,身体又会变差喔。」 她斜睨着是光,像是故意说给他听似的,然后又离开了房间。 (明明那么巴结一朱,对别人却这么恶劣,真不舒服。) 是光在心中埋怨着。 织女用双手举起茶杯,慢慢啜饮着茶。 「婆婆经常喝这种药耶。那是什么药啊?」 「这是牛蒡茶,听说可以帮助代谢,是孙媳妇用庭院里的草药特地帮我泡的。我死了以后,孙子他们在葬礼上会不会多少掉个眼泪呢……还是会很高兴我一死,他们就能随便把财产花在可疑的投资呢……」 她垂着眼帘,沉静而平稳地喃喃说着,一边慢慢地喝着茶。 讲得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 光的眼中又因担心而蒙上阴影。 是光也皱着脸孔回答: 「别这样说啦。」 织女停止喝茶的动作,转头面向是光。 然后她露出清新的微笑。 「对不起喔,只是因为年纪一大,就觉得什么都不在乎了。以前会很生气、无法原谅的事,现在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越来越懂得放弃。现在也不太会想要再做什么努力,就像感情和身体一样老化了……」 织女静静地吟起和歌。 「『世事人情何足叹,皆如露水点朝颜』……这就是我现在的心境。」 「那是什么意思啊?」 是光不了解地问道。 「意思是说人生就像朝颜上的露水一样短暂易逝,哪有什么好烦恼的呢……」 织女轻松自若地回答。 「唔……」 什么像露水一样易逝嘛。是光的验皱得越来越紧,织女以豁达的表情看着他,然后脸色黯淡下来。 「不过朝衣小姐还年轻,光的死一定让她很痛苦,没办法轻易放下。即使光已经死了,她还是得继续为光做些什么……她选择了和光共存的道路。」 听到朝衣的事,是光觉得心头更加沉重。 光也难受地皱起眉头。 就算光死了,朝衣和光还是没有分开。是光听到织女说的话,更清楚地注意到这一点。光拜托他「把小朝从我的阴影之中解放」,但是就算消除了朝衣心中的光,就能真正救出朝衣吗…… 庭院里开满了朝颜。 从人们尚未醒来已经精神抖擞展开花瓣的花朵们正在萎缩。 醒目的青、高贵的紫、感性的白。 纯洁而傲然的、皱巴巴的、刺刺的、奇形怪状的花朵一应俱全,朝颜姬的庭院。 织女、是光和光三个人都是黯淡寂寥的表情,继续望着所有花朵都已萎缩的这座朝颜花园。 这一天,朝衣并没有来五之宫宅邸。 ◇◇◇ 隔天早上,紫织子的小学操场上举行了躲避球大赛。 是光依照先前的约定,去帮紫织子加油。 他肩上挂着小晴准备的、放了三层盒便当和饮料的保温箱,和其他家长挤在一起观赛,正风则是在一旁板着脸操作数位相机。 『这是小钢珠的奖品……只剩下这个可以挑了。』 昨天爷爷提着装有全新数位相机的箱子回来,一脸严肃地这样解释,不过是光和小晴都知道他没有打小钢珠的嗜好。 『放着不用太浪费了,今天书法教室也刚好放假。』 爷爷这么说道,也跟是光一起来了。 (明明是爷爷为了配合小紫比赛的日子临时决定放假的。) 是光虽然这样想,却没有开口揭穿。 看到正风一边沉吟一边和数位相机搏斗,是光不时出手帮忙或是给意见。其实是光对这种新型机种也不是很熟悉。 是光很清楚,如果他说「如果前一天先问姑姑就好了,姑姑工作会用到电脑,家里对机器最拿手的人就是她」,正风一定会大骂「怎么可以向女人低头!」。 好不容易搞清楚最基本的操作方法之后,正风说着「一秒都不能错过小紫的英姿」,挑起一双白眉紧盯着镜头。 开始比赛以后,紫织子表现得相当活跃。 她正面接住朝她飞来的球,勇敢地进攻。她的长发像平时一样扎成两支马尾,再把两支编在一起。 「那女孩超可爱的耶。」 「真是个美少女,该不会是童星吧?」 紫织子受到众人注目,穿着体操服和紧身裤的娇小身躯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满场跑来跑去,正风紧张地喊着「哎呀!这里拍不清楚啦!」,也开始跟着紫织子到处跑。 「爷爷……小心看旁边啦。」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是光的忠告…… (看这个样子,爷爷大概还不会说出「皆如露水点朝颜」那种话吧……) 想起在织女家发生的事,是光同时感到安心和郁闷。 朝衣至今还联络不上。 昨天他一直打电话,可是每次都是接起之后立刻挂断。那是显而易见的拒绝,比纯粹不接电话更恶劣。 打给葵也是一直转进语音信箱,不过她后来都会传简讯说「对不起,我没事,请不用担心我」,比朝衣好多了。 光也和是光一样郁郁寡欢地站在旁边。想到他痛苦地说出「我把诅咒加诸在小朝身上了」,是光就觉得难过。 ——拜托你,是光,把小朝心中的我除去吧!把小朝从我的阴影之中解放吧! 光的期望是让朝衣放下帝门家的权力斗争,把光忘了,从此为自己而活。 (但是斋贺的希望应该是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光吧 ……) 光和朝衣最初的约定。 还有最后的约定。 简直是完全相反。 ——朝衣小姐还年轻,光的死一定让她很痛苦,没办法轻易放下。 织女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即使光已经死了,她还是得继续为光做些什么……她选择了和光共存的道路。 如果光死了以后,支持朝衣的就是继续保护光的这个心愿,那么失去这个支撑的朝衣会变成怎样呢? (我是光的伙伴,应该要选择光的委托吧。) 可是,让朝衣变得孤单一人真的好吗? 明天的竞书,我真的不用参加吗? 从五之宫宅邸回来的归途中遇到葵,听到朝衣的拒绝宣言之前,是光一直很迷惘,不知该不该挺身参加竞书。他并不是想要自夸,但他从小就熟习书法,被大家称为流氓的时候也曾被帆夏称赞过字写得很漂亮。 如果朝衣开口请求他的协助,他一定会答应的。 光希望朝衣不再插手帝门家的权力斗争。织女若是送了墨宝给朝衣,就代表承认朝衣是藤花派的代理人,是光很清楚,这绝对不是光所乐见的。 即使如此,如果朝衣真的拜托他……如果朝衣真的开口叫他帮忙…… (斋贺不可能开口吧……她是那么地讨厌我……) 朝衣不是会哭着要人保护的弱女子,而是想要靠自己的力量保护光。 (但是,她真的要一个人背负这些事,一个人单打独斗吗?) 是光的嘴巴抿得越来越紧,眉间的皱纹也越来越深。 站在一旁的光也像他一样愁眉苦脸。 是光的口中不意发出了呻吟。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没有显示号码,但是一看到标题,是光立刻急怒攻心。 「光之君的女人们。第三章《斋贺朝衣》。」 光也大吃一惊,表情僵硬。 「怎么又是这家伙!」 第一章是夕雨,第二章是月夜子。 第三章的朝衣则是写着:斋贺朝衣是光之君的表姐,表面上是品学兼优的学生会长,她只是假装对光之君漠不关心,实际上却强迫光之君和她发生不适当的男女关系,为所欲为地玩弄掌控他。光之君或许就是为了和朝衣断绝往来,才被朝衣杀害的。 是光没有看完就删了简讯。 「发这种简讯会觉得高兴的到底是谁?」 学校里的其他学生大概也都看到这封简讯了吧。 说不定连朝衣和葵都…… 光看标题就知道,这只是低级的中伤,不过就算只是谎话,相关的人必定还是会感到震惊和打击。 「不可原谅!」 「为什么……会是朝衣呢?写这些东西的人到底是以什么标准来挑人的?」 光表情肃穆地喃喃自语。 「赤城先生。」 欣喜又开朗的声音,让现场气氛为之一变。 是光抬起头来。 「你……」 穿着小可爱背心和短裤这一身清凉打扮,身材娇小却有着壮观胸围的少女,正是新闻社的近江雏。 是光看到她的手脚都裹着绷带,脸上还贴着ok绷,不禁睁大眼睛,雏若无其事地笑着说: 「啊哈,因为太冒失,去疗养了一阵子。」 「你没事吧?在这么拥挤的地方如果被人撞倒,伤势会更严重喔。是说要怎么冒失才会搞得这样满身都是伤啊?」 「啊哈哈,只是死缠着危险的对象采访,结果被教训了一顿。」 「什么……」 是光的眼睛睁得更大,光也吓得张口结舌。 「你可是女人耶!别太乱来啦!」 「啊,你是在担心敝人吗?太感谢了。」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真是的。」 是光真的动了怒,雏依然以开朗的笑脸盯着他看,然后她身体前倾,微笑着说: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那少年般的眼睛闪闪发亮。 「反正达到目的了,所以无所谓。」 圆润稚气的脸庞散发出知性的印象,让是光看得很惊奇。 这家伙也有这么成熟的表情?她也有语气这么沉着的时候? 是光本来只觉得她是个讲话很快、脸皮很厚又任性妄为的女人。 「别说这些了,敝人有重要的情报要给赤城先生,明天会长会面临很大的考验喔。」 「啊?你是哪来的可疑命相师吗?」 是光表面上装得很不屑,却暗自感到心惊。 明天就是朝衣和一朱竞书的日子。 (近江这家伙难道也知道这件事?) 雏仍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这不是预言,而是预告,而且考验好像已经开始了唷。」 她拿起手机给是光看。 荧幕映出的是他刚刚也收到的简讯。 「这报导还真没品味,一点都不客观,字里行间完全透漏出这人对光之君身边的女孩们满怀恨意的心情。看在同样身为写报导的人眼中,实在太可笑了。」 是光默默想着,你自己还不是胡乱把我写成萝莉控或专克怨灵的流氓什么的。 「但是现在的斋贺会长看到这篇报导或许无法保持冷静喔。」 听到她这番正经的发言,是光顿时说不出话。 光也很担心地听着雏继续说。 「虽然朝之宫勉强压抑自己,但她本来就具有女性的情绪化,是个感情激烈的人,一旦失衡说不定整个都会崩溃,所以赤城先生请去支撑她吧。」 (这家伙……到底是……) 是光惊疑不定。 雏说了「请去支撑她吧」以后,又小声地说: 「代替哥哥去……」 是光没有听清楚这句话。 (代替「各个」什么?) 他还在思考,雏又换了个讨好的表情,眨着眼睛说: 「对了对了,式部同学也拜托你了。」 「啊?」 是光更是大吃一惊,急忙转头。 在来宾聚集之处的一段距离之外,他看到了帆夏。 她和是光对上视线,立刻吓得睁大眼睛,仿佛正在思考要不要逃走,慌张地东张西望。 因此是光快步跑到帆夏面前。 错失逃跑机会的帆夏一脸无助地看着是光。 是光虽然急着跑过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即使凭着这股冲劲开口,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可以……继续喜欢你吗?』 一想起帆夏说出那句话的声音和湿润的眼睛,是光的脸颊就热了起来。 帆夏也脸红得不输是光,说道: 「那个,我听说小紫的躲避球大赛是今天,所、所以就来加油了。」 「这、这样啊……」 是光睁着浑圆的眼睛点头。 「那个,最近发生很多事……连写功课的时间都没有……」 (我干么说得好像在辩解什么似的。没有其他话题了吗?) 但他无论怎么想,都只想得到朝衣的事、朝衣的事,全是朝衣的事…… 「那个……我看到某个人一直往错误的方向走,想拉都拉不回来……」 是光有点自暴自弃地说。 帆夏愣住了。 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啦。 不过是光没有打住,反而身体前倾继续说: 「可、可是那家伙相信只有这条路可走,把往前走这 件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我该抓着那家伙的领子硬拖回来吗?还是要尊重人家的意愿,看着那人走下去?」 帆夏似乎很困惑,但她或许发现了是光挑起眉梢、睁大眼睛,一副问得很认真的模样。 所以她思考片刻以后回答: 「不如跟上去吧。」 顿时像是有一股清风吹进密闭的闷热室内。 是光依然睁大眼睛看着帆夏。 站在一旁的光也露出了和是光相同的表情。 「还在犹豫的时候,那个人还是会渐渐走远,说不定很快就看丢了。与其等到那时再来后悔,不如一起跟过去,说不定能在危急的时刻帮上对方的忙,对方或许也会渐渐地愿意听劝。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跟上去的。」 光的嘴角缓缓扬起,绷紧的脸颊逐渐放松。 黯淡的眼神也出现了明亮的光采。 (喔喔,对耶。) 是光的心中也像夏季天空一样晴朗。 最重要的不是否定对方,也不是静观其变,而是陪伴着对方,紧跟着对方。 这对现在的他们来说铁定就是正确答案。 是光用双手抓住帆夏的肩膀,低头对惊慌的帆夏说: 「谢谢。你果然是天芥菜。」 「什、什么……」 帆夏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她大概只是坦白说出自己的想法吧。 不过,是光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可靠的商量对象了,他知道帆夏的部落格非常受欢迎,有帆夏这个同班同学真是太好了,帆夏不怕他、能够很平常地和他对话真是太好了,有帆夏在真是太好了! 帆夏依然面红耳赤。 「我、我得去帮小紫加油了!」 她尖声说完就走掉了。 是光怀着感谢和感动的心情看着她离开,然后拿出手机拨打朝衣的号码,贴在耳朵上。 响了几声以后,朝衣接起来了。 在朝衣挂断之前,是光以强而有力的语气宣告: 「明天我一定会去!」 朝衣没有回答。 但是在「喀」一声挂断电话之前.是光好像听到了一个犹豫的叹息。 是光依然拿着手机,望向旁边。 站在那边的光露出柔和的表情,金光闪耀的秀发在风中轻轻摇曳。 两人以目光交谈。 这样可以了吧。 嗯。 光露出灿烂的笑容。 六章 那一天的记忆已远去(一) 竞书的当天早晨,是光和光的心情完全一致。 「好,我今天要写个痛快!」 「拜托你了,是光,我也要换上能激发你斗志的衣服去加油。」 「喂,可别穿网球装、平安时代贵族、希腊诸神什么的喔。」 「那我就穿最传统的长摆立领学生服吧。」 「你给我穿普通的制服站在一边,那就是最好的『加油』。」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走出玄关,就看见一辆黑头车停在门前。 「这是小朝家的车。」 「什么?」 是光立刻戒备起来。 但是从车中走出来的不是朝衣,而是穿着黑西装、戴白手套的司机。 「朝衣小姐要我来接您。」 司机以熟练而客气的动作弯腰,同时打开后座车门。 「难道是昨天那通电话感动了小朝?因为你很有男子气概,很帅气嘛。小朝外表看来冷漠,其实冰霜的面孔底下还是藏着相信圣诞老人存在的少女啊。」 「胡说八道什么,我光是想像少女风格的斋贺就会起鸡皮疙瘩。」 无论朝衣是不是被他打动,她独自对抗一朱或许还是很不安,所以才用这么迂回的方式请求是光协助。也对啦,那个死要面子的家伙绝不可能哭丧着脸去求别人帮忙的。 「没办法。」 是光就像嗅出失物而得到奖励的狗,皱皱鼻子,坐上了车,靠在柔软的座椅上。 自从去一朱的别墅搭救葵以来,这是他第二次坐这辆车,上次根本没心情好好体验这椅子的感觉,这次倒是颇有闲情。 高级车坐起来果然很舒服,是光一边想着,一边等着到达目的地。 不过,车子只是顺畅地不断行驶,迟迟没抵达五之宫宅邸。 「是光,好像有点奇怪耶。」 「喂,现在要去哪里啊?」 「地点临时更改了。」 「喂,让我下车。」 「现在正在高速公路上,请再稍等一下。」 一番交谈之后…… 「请下车吧。」 司机打开车门,外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和翠绿的草地。 是光愕然地看着周围。 「会后我会再来接您。」 车子从是光的眼前开走了。 「来这种地方是要叫我上哪写字啊!」 「唔,小朝果然还是小朝。」 「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喔!她那冰霜脸孔底下怎么可能会有少女心思啊!是说我又被丢在荒野了啦!」 ◇◇◇ 那只搞不懂自己身分的野狗,如今一定在山里破口大骂吧。 ——明天我一定会去! 昨天在电话里听到是光这样说,朝衣不禁感到动摇。 她都已经冷淡到这种地步了,那男人竟然还是死缠不放。 这实在太让人无语、太让人火大,胸口躁动不已,如果继续听着那声音,她一定会失去冷静的判断力…… 因此她决定,明天一定得把那只狗赶远一点。 方才司机来报告,已经让是光在山里下车。那一带几乎没有人车通行,就连想要搭便车也很困难。 这么一来,她就可以专心地和一朱比赛了。 朝衣如此深信着,走进五之宫宅邸的大门,如今她挺直腰杆跪坐在榻榻米上,静待比赛开始:心情却很混乱。 是光说着「我会代替光来实现他和你做的约定!」的情景、葵大叫「不要再管我了!」跑开的情景、月夜子说出「光已经死了,你今后何不为了自己而活」的情景,陆续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然后是孩提时代的光。 ——小朝真聪明,知道好多困难的词汇。 某天突然出现在朝衣面前,如天使般可爱的表弟…… 朝衣的梦想是长大以后当冒险家,解开世界上所有的谜题,要和ufo通讯,还要去宇宙,光并没有笑她。 『我也想去找土龙,拿小黄瓜去钓河童,我也想搭上ufo,从宇宙中看地球。』 在光小学三年级、朝衣小学四年级的暑假。 两人约好要一起去冒险。 『不要告诉葵喔,因为葵很胆小,被虫子一叮皮肤就会肿起来,她看到蛇或河童一定会吓得昏倒。而且她如果知道我和你两个人出去,一定会气得不理人。』 『我知道了,我不会告诉葵小姐的。』 『那你明天早上悄悄来我家吧。』 『嗯!朝颜开花的时候,就是展开冒险的信号!』 但是,光和朝衣最初的约定没有实现。 前一晚,光没有回家。 经常欺负光的一群孩子把他关在学校的储藏室,学校员工找到他的时候,他的手脚都是伤痕。 虽然那些都只是轻微擦伤,朝衣看到光洁白的肌肤满是伤痕,难过得几乎心碎。 光却说是自己不小心躲进储藏室,结果被关在里面出不来。 朝衣生气地问光为何不说真话,他只是静静地说: 『佑司他们说是我不好,因为我是「不该出生的孩子」。而且他们说我都不哭,是因为我没有反省,要关到我哭了才放我出来。』 然后他哀伤地露出微笑。 『可是,小朝,我……哭不出来。』 代表冒险开始信号的朝颜已经枯萎凋谢。 为了取代没有实现的约定,朝衣做了一个新的约定。 『那我也不哭。』 这是最后……也是最大的约定。 为了保护光,她希望拥有力量。 她不要那些孩子气的梦想了,想好的未来计划全都要封印起来。 她要睿智而冷静地看着现实,要好好地保护光。 哭不出来的光。 在别人面前,他总是用一副无忧无虑的表情笑着,但是我知道,他的心中并不是这样。 光今后一定还会继续在别人面前露出笑容。 所以,我要保护光。 我不会再让光漂亮的皮肤和纯洁的心受伤,我要获得权力,我要爬到最高的位置。 后来,朝衣接下了每个带有「长」字的头衔,对每个攻击光的人都毫不留情。 但是,由于光的死,一切都改变了。 听到光深夜在别墅附近的河里淹死时,朝衣因为绝望而感到眼前一片昏黑,她仿佛听见了吞噬了光的浊流的声音。 (我没有守住光的心……) 即使献出未来的一切,还是救不了她最重视的人。 所以她至少要保护光留下来的东西… 不过,这个方法是正确的吗? 她没有弄错吗? ——光和你约好要一起去找土龙吧?他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啊! 想起是光说的话,她就觉得胸口躁动,充满不安。 她过去为光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错了? 所以光才会那么痛苦、那么绝望……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死去吧? 她在光的葬礼上情不自禁露出微笑,是因为光终于得到了解脱,所以感到安心。光的立足点确实危险到了这种地步。 为什么在光变成那样之前,她没有把光带离那个地方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错的呢? 每一晚,眼神哀伤的幼年的光和长大后的光都会出现在朝衣身边,沉默地望着她。从不开口求救,也不流泪,只是用沉静的眼神望着她。 (我真的错了吗?我应该更早把你拉走吗?) 不,如果否定过去的自己,恐怕会被 一朱抓到破绽。就算光死了,那一天的约定还是活在朝衣的心中,她必须坚强起来,贯彻这个约定。只要能实现这个约定,就算要牺牲自己的未来也在所不惜。 织女看到挺直身子、眼神有力的朝衣,含蓄地问道: 「赤城还没来吗?」 「他不会来了。」 朝衣漠然地回答,在同一个房间等待比赛开始的一朱就笑嘻嘻地说: 「咦?见到女友有难竟然不帮忙?没想到赤城这么冷淡。啊,不过你坚强又聪明,他或许是相信你一个人也没问题吧。若不是这样,我可能会很不利呢。」 朝衣像是没听见似的。 织女一脸忧愁地沉吟,很快就露出平静的微笑。 「那我们就开始吧,我来为你们介绍负责评审的人。请进吧。」 她朝着纸门外说。 孙媳妇拉开纸门,穿着合身西装的高大男人和苗条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 一看到这两人,朝衣就僵住了。 那个男人就是头条雅之,也就是俊吾的父亲,头条家的当家。原本他是朝衣那一方的可靠伙伴,如今却成了拥戴一朱当继承人的蔷薇派的先锋。 (头条竟然是我和一朱竞书的评审?) 姑且不论好坏,反正雅之是个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他不像理想主义者的儿子那么容易感情用事,拥有冷静看透事态的能力以及行动力。 因为这样,他才会毫不犹豫地从藤花派转至蔷薇派,其中没有夹杂任何人情或成见,而是纯粹的冷酷判断。 书法好坏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今天推举谁的书法,以及将来的事态发展——他的判断想必是如此。 不管怎么说,雅之都一定会做出对一朱有力的评审结果。 这对朝衣非常不利。 但是,比头条雅之更令朝衣惊骇的是另一位评审——帝门藤乃。 (竟然会找她来……) 不,既然摆明支持一朱的雅之都能当评审,找来和他敌对的藤乃也是理所当然且非常公平的。 但是……藤乃和光的血缘很近,外表也非常相像。 她和身为帝门家总帅的丈夫相差二十岁以上,现在芳龄未满三十,而且因为容貌细致柔弱,看起来根本像是十几岁的少女。 也是因为这样,她看起来更像光。 光和藤乃是继母继子的关系,此外还有阿姨和外甥的关系。 光的亡母是藤乃父亲情妇生的女儿,等于是藤乃的异母姐姐。她是因为和姐姐容貌相似,才会被帝门总帅看中,所以她和继承了母亲美貌的光当然也很像。 此时出现在朝衣面前的藤乃,就像身披羽衣从天而降的仙女。 纤柔脆弱又清纯,散发着女性的温柔,气质十分高雅。 世上最美的女人…… 似乎有人这样称呼过藤乃。 细细的眉毛、清澈而寂寥的眼神、薄薄的嘴唇、晶莹剔透的白皙肌肤、从肩膀披散在胸前的浅褐色秀发。 她的头发在阳光下就会变得金光闪耀……和光一模一样。 朝衣的心头揪了起来。 不行,现在一定要冷静。 她强迫自己不看藤乃,丹田使劲,挺直腰杆。 织女开始说明规则。 朝衣和一朱重复地轮流写字,评审则是从中挑出最好的一幅。 「哎呀,要在头条叔叔和藤乃阿姨面前写字,真是令人紧张不已。」 一朱流露出大少爷的悠哉表情说道。 看在一朱的眼中,藤乃是他母亲弘华离开帝门家以后父亲再娶的女人,想必不是令人有好感的对象,但他的表情和话语完全没有表现出对于藤乃的不悦,也没有一丝动摇。 这是因为一朱「不知道那件事」…… 竞书开始了。 朝衣和一朱并列坐在宽敞的客厅里。 两人的面前各自放了笔墨纸砚。 织女、雅之和藤乃在能够看到朝衣和一朱的位置一字排开地跪坐着。 席中也包括了织女的孙子和孙媳妇。 那对夫妻是偏袒一朱的。织女严格控管着五之宫家的财产,他们用钱很不自由,却又老是对一些不可靠的投资有兴趣,急于筹措资金,一朱多半借机怂恿了他们什么。今天他们也是打算来帮一朱加油的吗? 「就请朝衣小姐先来吧。」 听到织女呼唤,朝衣回礼说: 「那我就开始了。」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起了字。 细心地操纵着笔尖,绷紧神经,写出一幅雅致的书法。 接着她拿起写好的字,朝向评审。 「我第一幅写的是『幽邃』,因为织女夫人居住的宅邸拥有意境深远的景色,充满了幽静的情趣。」 「不愧是朝衣小姐,选了这么艰涩的词汇,字也写得很美。」 插图 雅之感动地说道。藤乃也用沉着平静的语气发表感想: 「朝衣小姐真是字如其人,写得非常漂亮工整。」 「『幽邃』……这是我很喜欢的词。」 织女也微笑着说。 「接下来轮到我了。失礼了。」 一朱流畅地滑动笔杆。 他把写好的字朝向织女等人。 「『翠峦』——连绵不绝的青山。在宅邸内舒适地生活是很不错,但是偶尔去翠绿的山野走走不是也很棒吗?我随时都可以作伴同行喔。」 他爽朗地笑着,用圆润甜美的声音说。 「是啊,这时期的山野风景也很美。」 织女给的印象分数似乎也不差。 雅之满意地看着一朱高明的反击。 这场比赛,比的不只是书法的优劣。 还得看选择的词汇、其中蕴含的意义、格调、对赠字对象的了解,以及搜集情报的能力。 朝衣的第二幅字选的是「碧落」。 「织女夫人的心胸就像蓝天一样宽大而自由,好比这宅邸的庭院,在织女夫人的手上也能变得像蓝天一样宽敞。」 她一边赞美织女,一边也若有似无地和一朱暗自较劲。 一朱不为所动,悠哉地写了「瑞雨」。 「织女夫人的怜悯就像带来天赐恩惠的雨露,也请您让这温柔高贵的心灵施于我们身上吧。」 两人就这样持续地写着。 「玉响」、「朝风」、「清雅」、「玲珑」、「星迎」、「逍遥」、「清冽」,一张张的书法像纸牌一样散放在榻榻米上. 朝衣力贯笔尖,以「至诚」颂扬书法之道,一朱轻快地写了「还流」,然后用相似光的甜美嗓音解释百川来自同一源头,最后仍会回归原处,因此身为长男的自己才适合当父亲的继承人。 比赛迟迟分不出胜负。继续这样下去虽然不会输,但朝衣还是希望能拿下成功的一击。 寻思片刻之后,她写了一个「鹊」字。 「如同喜鹊为了让牛郎织女会面而架起纯白的桥梁一般,请您也让我的心愿实现吧。」 她比先前更直截了当地恳求。 织女的名字就是来自七夕的织女公主,朝颜姬这个绰号同样是称呼织女公主,其中也蕴含着七夕的意境和回忆。 不知道是其中哪个部分触动了织女的心弦。 「喜鹊……这是帮助情侣的美丽鸟儿呢。」 她感慨良多地喃喃说道。 「我很喜欢这种鸟。」 这句话令朝衣心胸颤动。只要照这方向继续写出和七夕有关的词汇…… 「唔,真不愧是朝衣。那我就 写这个。」 一朱再次轻快地提笔。 「好,写完了。」 织女一看到他写的字,表情立刻僵住。 雅之和藤乃则是露出疑惑的表情。 朝衣看到一朱写的字,也立刻皱起脸孔。 『深渊』 先前一朱写的显然全是赞美织女的词汇,或是请求织女承认自己是帝门家当家的说服之词。 如今他突然写了这么晦暗的词汇,到底打算做什么? (难道他放弃比赛了?) 或者他打算出奇招? 织女的表情仍然僵硬。 不过…… 「这是最早出现在这座宅邸的朝颜,对吧?」 面对一朱的询问,织女点头回答: 「是啊。」 她露出了沉静、怜爱的眼神。 「我已故的先生去朝颜祭买回来送我的青色朝颜,就叫这个名字……」 (竟然出这一招!) 朝衣不甘心得想要咬嘴唇。 织女眨眨湿润的眼睛。 这是一朱的字触动她心房的证据。 一朱的最后王牌就是这个词。 而且使用的时机正好。 太完美了。 雅之满意地点头,藤乃也是一脸佩服地注视着一朱。 一朱以充满同情心的温柔语气说: 「先生和公子过世时,您一定是伤心欲绝吧。想到织女夫人当时的心情,失去了弟弟的我也深有同感。」 朝衣顿时脸颊抽搐。 他竟然在这种时候提起光。 而且一朱向来批评光是情妇的儿子,竟然这样厚颜无耻地说什么深有同感。 「真是太令人悔恨了,我真后悔没有和光多亲近点,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可爱弟弟啊……」 听到一朱用类似光的声音说着光的事,朝衣就觉得皮肤发麻,体温上升。 他是故意要刺激她的。 如果跟他认真一定会输。 但是,以相似光的声音说出的虚假哀悼钻进朝衣的耳里,令她不禁胸口紧缩,心痛欲裂。 「常言道太美的事物会招来不幸,说不定他天生就注定活不久。看在我这种平凡的人眼中,那么懈怠、那么随便的生活实在很令人担心……」 不要再污蔑光了! 不要再用那么像光的声音说话了! 「嘿,朝衣,光也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吧?昨天我还收到一封匿名简讯说你和光有不当的关系呢。不过那想必是空穴来风,我是不会相信的啦。」 「……!」 昨天传到朝衣手机里的下流抹黑简讯,一朱也看到了? 朝衣因为爱慕而杀死了光——写满那些卑劣想像的简讯。 她怎么可能爱慕光呢! ——其实你想当的是光的「最爱」吧? 那不悦的语气又在她的耳底响起,令她的心脏再度痛如刀割。 (不是的!) 她才不希望成为光的恋人,她才不想成为那种只能被光所爱的无用花朵,这种希望她从来都…… 她早就知道,自己绝不会成为光的「最爱」,因为光最爱的花是…… 朝衣咬紧嘴唇沉默不语,一朱又转头对藤乃说: 「光过世的时候,藤乃阿姨也很难过吧?」 朝衣顿时停止呼吸,竖耳倾听藤乃的回答。 藤乃用平静动听的声音淡淡地说: 「我这几年……几乎没有和光交流过。如你所知,光对我很疏远。」 这句话…… 朝衣怒不可遏地听着。 流窜全身的热意集中于一处,仿佛快要爆发,下一瞬间,她开口大叫: 「你是说真的吗?」 客厅里所有人都讶异地看着朝衣,但她没有停下来,还是把涌上喉咙的悲痛苦楚朝着和光相像的美丽女性吐出。 「要不是因为你,光根本不会死!」 没错,是爱情害死了光。 光的希望…… 光的期盼…… 那一天,光他…… 光的最爱是…… 「朝衣小姐。」 织女严厉地叫了她。 即使年迈,她的声音依然凛然而响亮,这一声让朝衣回过神来。 藤乃以柔弱的眼神注视着朝衣。 「……对不起,我失言了。」 朝衣自言自语似地低声说道,藤乃听了便轻轻摇头说: 「不……如果我没有嫁进帝门家,或许光就不会离家了……」 室内一片寂静。 雅之困惑地皱起面孔,一朱若有所思地交互看着朝衣和藤乃。 织女像是安慰朝衣似地说: 「朝衣小姐,如果身体不舒服,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 「不用。」 她再次握起毛笔。 如果现在中断比赛,帝门家的相关者一定会立刻听到传闻,到时就没有人会再信任朝衣了。 她必须和一朱抗争到最后,而且她非赢不可。 「我要继续写。」 她以压抑的声音回答。 但是手颤抖得无法写字。 该写什么字才好呢? 什么才是正确答案? 我不希望让光受伤,我想要保护光,但光却活得那么痛苦。 「我明明知道」,却救不了他…… 现在这场比赛究竟有什么意义?光真的希望这样吗? 脑海中依次浮现幼年的光、十五岁的光、遍体鳞伤的光、眼神哀戚的光、逐渐隐没于浊流的光、痛苦地扭曲脸孔的光…… 视野变得一片模糊,手始终停不住颤抖。 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一滴漆黑墨水落在白纸上。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警车的警笛声。 声音越来越大,逐渐靠近,似乎停在门口。 「发生什么事了?」 「我去看看。」 孙媳妇刚起身,玄关就传来啪哒啪哒的噪音,以及佣人们惊呼的声音,然后纸门被人一把推开。 众人同时望去,双手按在纸门上、跨开双脚站在那边的是有着一头红发、眼神锐利的少年…… 赤城是光。 他低头看着朝衣的脸和手,然后大声说道: 「喂,小朝,那样的手是要怎么写字啊!」 七章 那一天的记忆已远去(二) 双手猛力推开纸门之后,是光最先看到的是朝衣紧绷的表情,以及她握笔的手正在颤抖。 是光被朝衣使计带到深山,回到这里真是费了一番苦工。 他找到一辆爆胎废弃的自行车,立刻骑上去,以眼睛鼻子几乎喷火的疯狂气势死命踩踏板,结果就有一辆警车开过来,对他叫着:「停下来!」 似乎是有人报警,说山路上有个面貌凶恶的少年正在飙自行车。 是光大吼「我家人快被杀掉了!」、「这是严重案件!」,结果警车就把他送来这里。 他一眼就看出比赛已经开始,而且朝衣显然居于劣势。 总之,比赛尚未结束。 「那样的手是要怎么写字啊!」 朝衣听到他的叫声,紧绷的脸庞像是气愤又像快哭出来似的,充满了杂七杂八的各种感情。 (好,来一较高下吧!) 是光注视着她的脸,正要踏出步伐时…… 「不行,是光……!」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沉痛的声音。 是光停下脚步。 转过去一看,光双手抱头,脸色苍白地发抖。他那胆怯又充满渴望,既激烈又脆弱的眼神,笔直地盯着一个女人。 跪坐在织女身边的年轻美女。 (光……?) 不,不对。 那不是光。 不过,是光曾经看过这位皮肤白皙、脖子纤细、眉毛鼻子嘴唇都高雅而细致,和光相似的女人。 第一次是在光的葬礼上。 那位美女穿着黑色和服,在家属席上柔弱地垂着头,低垂的眼眸滴下透明的泪珠,一边静静地笑着。 第二次是在紫织子的老家。 她穿着朴素的上衣和及踝长裙,在缘廊上神情寂寞地看着紫君子兰,然后走到花前,哀伤地抚摸着花朵,默默垂泪。 在葬礼上和紫织子老家时她都是盘起头发,今天则是自然地披垂。 这副模样看起来更年轻,更令人产生看到光的错觉。 实际上,光正在是光身边轻轻地摇着头,嘴唇颤抖,脸孔痛苦地扭曲。 就像他在紫织子家看到她的时候一样。 那时光也表现得很惊慌、很痛苦。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现在应该快点去找小紫才对,可是……对不起…… 他一再道歉,说不想继续留在那里,后来还把自己封闭起来,抱膝蹲在路边。 光就像当时一样,用颤抖的声音重复地说: 「是光,对不起……不行,快走吧,我不能继续待在这里。这样不行,不行的……」 (你叫我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那个女人是谁啊?) 大概因为是光用瞪人般的眼神看着那位很像光的女人,她害怕得脸都僵住了。织女对他柔声说道: 「这两位是今天担任评审的帝门藤乃夫人,以及头条雅之先生。」 (帝门……!还有头条!) 那个叫藤乃的,就是朝衣支持的藤花派吗?所以她就是光的父亲后来娶的妻子,也就是光的继母…… (竟然这么年轻!) 她和光不像母子,却像姐弟。 光还是用充满恐惧和渴望的眼神看着藤乃,一边不停地说着「不行」。 「如果再让我们待在一起……我快不行了……」 即使藤乃看不到光,光似乎还是很害怕藤乃发现他的存在,然而他却像是被吸引住一般,一边凝视着藤乃,一边慢慢瘫软在地。 「是光……对不起,对不起……我……」 光用痛苦至极的表情和声音,要求尽早离开这个地方,尽早远离那个人。 如果继续待在这里,光好像就会崩溃了。 (如果现在我们跑掉,那斋贺要怎么办?) 跪坐在榻榻米上的朝衣用紧张的表情看着挑起眉梢、僵在原地的是光。她紧皱着纤细的眉毛,抿着苍白的嘴唇,表情却好像比平时更惶恐不安,握在手中的毛笔尖端一滴一滴地流下墨汁,在纸张上晕染开来。 是光叫道: 「振作一点!」 朝衣愕然地睁大眼睛。 织女和藤乃以及其他人,也被是光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大吃一惊。 朝衣身旁的一朱则是表情呆滞地僵住了。 光停止呻吟,抬头看着是光。 那漂亮而柔弱的眼睛像是在向人求救。 是光继续大叫: 「都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可以吓成这样!别这么丢脸!你不是要实现约定吗?你不是为此才来到这里吗?既然如此,就给我绷紧肚子、挺直身体,好好地打起精神来!」 光紧紧交握两手,仿佛想靠自己的意志来制止颤抖,他望向是光的眼神也显露出更多的信赖和勇气了。 没错,光。 是你的意志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因为你想帮助斋贺的这种炽热心情让我感动的,所以…… 「你不是孤单一人!」 光抬起头来,眯起眼睛,以虔敬、神圣的表情听着这句话。 睁大眼睛、嘴唇颤抖的朝衣,也和光一样在一旁仔细听着是光的吼叫,然后稍微皱起眉头,咬住嘴唇,像是急着压抑自己即将满溢而出的情感。 朝衣或许把是光对光说的那些话当成是对她说的了。 她挺直腰杆。 同一时间,光也露出清澈的眼神起身,站到朝衣的身边,像是要保护她。 是光也走了过去。 他按着朝衣的肩膀,身体前倾,低声说道: 「交给我吧。」 在是光的手掌下,朝衣纤细的肩膀似乎轻微地颤抖着。 朝衣没有阻止是光从她的乎中接过毛笔,代替她坐在纸前,然后带着心情浮动的不安眼神,直挺挺地坐在是光旁边。 「拜托你了,是光。」 光小声地说。 织女、藤乃和头条的父亲都紧张地吞口水,看着是光写出第一幅字。 一朱也从眼镜底下凝视着是光的手边。 是光牢牢地握着毛笔,沾饱墨汁,也没把朝衣弄脏的纸换掉,直接在上面写字。 厚重的黑线,写得龙飞凤舞。 字体大得几乎要超出纸外。 就像第一次拿毛笔的孩子一样随兴而豪放。 是光拿起写好的字,朝向织女等人。 织女、藤乃、雅之的表情再次浮现了讶异,安分地缩在一旁的织女孙子和孙媳妇也是一脸的愕然。 一朱呆呆地张着嘴巴,朝衣则是瞪大眼睛说不出话,但她的眉梢渐渐因怒气而上扬。 『土龙』 这就是是光最先写的一幅字。 ◇◇◇ (他到底想干什么?是来开玩笑的吗?) 朝衣的喉中涌上了这句话,她简直想要站起来大吼、 竟然写出土龙!而且还用那种粗鄙的小孩字体。 旁边的一朱噗哧一笑。 「啊哈哈哈,赤城的字还真是豪迈。土龙啊,我完全想不到呢。」 说完以后,他流畅地写出「麒麟」这个词。 「慈悲睿智的麒麟和织女夫人更相配吧。」 他的字写得精致而优雅,是光的字完全无法比拟。 不过,是光不悦地紧闭着嘴巴,不断地写下去。 『河童』 『小黄瓜』 『雪男』 『外星人』 朝衣因羞耻而变得满脸通红,放在腿上的双手不住颤抖,但不是因 为不安,而是因为对是光的愤怒。 (我真不该把事情交给这个男人。他推开纸门进来时,我怎么会感到安心呢?他按着我的肩膀时,我怎么会感到可靠呢?) 他到底是来帮忙还是来扯后腿的,朝衣实在搞不懂。 她甚至怀疑,是光就是因为想来捣乱,才会搭警车专程赶来。 一朱摆出「赢定了」的得意表情,不断地写出外观和涵义都很优美、笔画很多的艰涩词汇。 他对织女也是一个劲地吹捧。 『土龙乐园』 是光又用豪放的粗体字在纸上写出了朝衣不堪回首的过去。 她再也忍不住了。 正要发难时,朝衣突然一愣。 织女的脸上浮现着微笑。 她看到是光那孩子般的书法,并不是露出苦笑,而是一脸怀念、爱怜地眯着眼睛,露出笑意。 跪坐在她两旁的藤乃和雅之也没有看着一朱,而是认真地盯着是光。 是光用炽热的眼神瞪着白纸,舞动布满坚硬肌肉的细细手臂写字,卖力得几乎是汗水四溅。 他的字写得极为强劲。 一朱的字既轻快又细致,反而更凸显了是光字体的雄浑力道。 会在瞬间吸引众人目光的并不是一朱纤细工整的字体,而是是光单纯而奔放的字体。 他沾了满满的墨汁,笔毛爽快撞击在纸上的声势几乎令墨渍飞溅,眼中的专注神情如火炬般熊熊燃烧。 朝衣不知不觉地也被吸引住了。 (为什么他会让我觉得如此震撼?) 明明是那样的字。 粗鄙又野蛮,像孩子一样的字。 明明都是一些像在对我找碴的词汇。 『朝颜』 是光写了这个词。 这和他刚刚那些孩子般的粗鲁字体不同,虽然灵动却很端正、凛然,像是给孩子看的字帖一样优美。 朝衣的胸中又是猛然一震,心头揪紧。 多么美的字啊。 多么凛然的朝颜。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是光接下来又写了: 『好胜』 (那是在说我吗?) 是光不理会朝衣的气愤,继续以流畅漂亮的笔迹写出『倔强』、『高傲』、『嚣张』、『冷酷』、『地下老大』。 (反正我就是倔强高傲嚣张冷酷的地下老大嘛!) 不知怎的,织女看到是光写出这些词汇,也开始小声地说着「哎呀」、「何必讲成这样」,令朝衣不禁红了脸颊。 是光继续抿着嘴巴,写出: 『笨拙』 朝衣的心脏怦咚一动。 接着那顺畅温柔的线条写出: 『约定』 朝衣的脑海里顿时浮现了一片明亮的夏季天空。 在耀眼的光芒中,小学时代的光微笑着伸出小指头。在那一天立下的,最初的约定。 那是如此地天真,如此地幸福…… 持续在一旁观战的帝门藤乃看到是光拿起这幅字的时候,也以感伤的神情眯起眼睛。 织女又露出那种苍茫的眼神。 「……」 接着轮到一朱。 但是,是光把写了「约定」的纸移到旁边,再拿起一张纸继续写字。 『途中』 ◇◇◇ (这是最后的一张。) 是光瞪着纸,用强劲而尖锐的笔触写了起来。 他至今写的那些书法,并不是出自任何的计算或策略。 那都是浮现在他心中的词汇,还有在一旁看着他的朋友鬼魂想要传达的词汇,他只是单纯地把想写的东西写出来。 但他决定,最后要写的是这个词汇。 他不知道织女会不会喜欢。 不过,这是他最想送给织女的词。 光一定也是…… 『途中』 是光双手拿起写好的字,举给织女看。 织女像是深受触动似地凝视着那张纸,专注到一动也不动,几乎忘了呼吸。 (喂,婆婆,你说自己就像朝颜上的露水一样,现在不想再做什么努力,接下来只是在等死而已,不过,你的旅行可还没结束耶!你还在旅途之中喔!) 是光在心中对织女认真地说着。 是光身边的光也以澄澈的眼神看着织女,圆润温柔的声音说着: 「织女夫人,你以前教导过我,要继续往前走才能找到答案,因为现在还在旅途之中,会迷惘也是很正常的,不用着急,只要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下去,或许就会在旅途的某个地方找到自己认为的正确答案。」 插图 当他问织女,找到正确答案可不可以来告诉她时,织女回答她会期待着的。 既然织女连超过十年前的小约定都记得,就算是光没有解释这两个字的意义,她也一定可以理解。 光的心愿也一定可以传达出去。 「织女夫人也继续往前走吧,别再说那么悲伤的话,说自己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光以柔和的表情对她说。 「织女夫人的路也还没走完呢。」 光的声音…… 看着是光那幅书法的织女,应该也听得见吧。 她仿佛终于清醒,先前恍惚的神情如今变成了充满知性的表情,感触良多地说: 「看来我的旅途还没结束呢。」 她以沉稳的表情缓缓垂下睫毛,微笑了一下,接着抬起头来,露出凛然而聪慧的眼神说: 「赤城这幅字教会了我这件事,所以我认为该给他冠军。」 朝衣睁大眼睛。 一朱怨恨地扭曲面孔,咬住嘴唇。 雅之凝重地说: 「既然这是朝颜姬的希望,我也没有异议。」 藤乃也含蓄地说: 「赤城的字也特别能触动我。尤其是……『约定』那一幅……」 藤乃开口的时候,光又出现了痛苦悲伤的眼神,但他忍住了这种心情,露出淡淡的微笑。 织女环视着众人。 「那么,就决定冠军是赤城了,没问题吧?」 朝衣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就在此时…… 「什么嘛!这样太奇怪了吧!突然来了一个和帝门家毫无关系的人,怎么能算是参加者!」 站起来大吼的是织女的孙子。 因为他的存在感太薄弱,所以是光根本没注意过他。 (这个人是谁啊?) 他如此心想。 如果光没有告诉他「那是织女夫人的孙子」,他恐怕会一直误会下去,还以为「这个佣人还真不客气」。 支持一朱的孙媳妇也和丈夫一起站出来说: 「对啊,太奇怪了!一朱先生的字明明比较高雅,而且写的都是很优美的词呢!」 她丈夫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奶奶一定是健康又恶化了。还是去喝杯茶,休息一下比较好。喂,你去给奶奶泡茶。」 织女静静地说出这句话: 「我不会再喝你泡的茶了。」 她以坚定的眼神看着孙子和孙媳妇。 两人吓了一跳,心虚地互望一眼,然后慌张地动了起来。 「快、快把奶奶扶进里面的房间。」 孙子如此指示着佣人,孙媳妇也对藤乃等人解释说: 「奶奶最近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或许是因为惊慌,这两人根本没发现现场气氛不对,雅之已经皱起了脸, 藤乃也露出不安的神情。 是光用更加锐利的眼神盯着这对夫妻。 光这时开口了。 「你们想让织女夫人离开这里,是因为担心织女夫人说出你们的企图吧?」 光的语气没有半点温柔,反而以罕见的愤怒眼神紧盯着孙子和孙媳妇。 「织女夫人不会说出来的,因为她至今一直包庇着你们。但是!」 是光惊讶地听着这尖锐响亮的声音。光竟然有这种语气! 「无论织女夫人怎么想,我都不能坐视不管!织女夫人照顾过我、鼓励过我,是我的大恩人,我敬爱的朝颜姬,既然她顾念亲情不肯说出实情,为了她的安全,就让我来揭发你们!」 光不像平时的他,眼中浮现了严厉的神色。 「最好让大家也听见,这样你们才不敢再对织女夫人下手。」 「喂!放开婆婆!我现在就要把你们所做的事告诉在场的每一个人!」 是光用响彻客厅的音量转述光说的话。 朝衣不知是光打算说什么,充满戒备地盯着他,藤乃等人也讶异地注视着是光。 一朱仍咬着嘴唇,也用执拗的眼神瞪着是光。 孙子夫妇听了更是不知所措。 「我们哪有对奶奶做什么!」 「是啊!你想要挑拨离间吗?」 两人紧张地反击。 织女用寂寞的眼神看着孙子夫妻,沉默不语。 光一脸严峻地说道: 「你们知道朝颜是有毒的吧?朝颜原本是在奈良时代晚期,为了当作药物而引进日本的,它的种子拥有泻药和利尿剂的效果,价格非常昂贵,据说值得上一头牛的价钱,因此也称为牵牛子。不过,朝颜的种子也具有可怕的毒性……」 是光也瞪着孙子夫妻吼道: 「你们知道吧?朝颜的种子可以当作药,也可以当作毒药。」 孙子夫妻的肩膀又是猛然一抖,视线不安地游移,声音也拔尖了。 「你你你你、你在胡说什么!」 「就是嘛,干么突然说起朝颜的事,你有毛病啊?」 光严肃地继续说: 「尤其是朝颜的伙伴曼陀罗花,那是具有和颠茄同样药效和毒性的危险植物,含有具备麻醉药效的生物碱,只要少量的种子就能让人昏醉、失去思考能力、感觉麻痹,所以也能在手术时当作麻醉药使用。」 「朝颜的伙伴曼陀罗花特别危险,还可以在动手术时用来麻醉,所以使用方法如果错了,就会很严重。」 「目眩、复视、异样口渴、无法排尿、不安、混乱、幻觉……如果摄取了太多曼陀罗就会出现这些症状,还有可能致死。」 「吃太多曼陀罗就会眼花、把一个东西看成两个、口渴、不安、看到幻觉,还有可能死人,你们应该知道吧?」 是光逼近孙子夫妻,他凶恶的眼神令两人害怕地靠在一起、浑身发抖。 在两人的周围,朝衣、藤乃和雅之都屏息静听是光说话,一朱藏在镜片底下的眼睛浮现了焦躁的神色。 光继续指责他们: 「庭院里也种了曼陀罗,而且就在药草园旁边!这只是巧合吗?」 「庭院的药草园旁就长了曼陀罗,你们早就知道了吧?」 「那就是曼陀罗。」 光用纤细白皙的手指指着一个地方,是光也用粗硬的手指指向那里。 「那就是曼陀罗!」 那里是简单地用石块围起来的小药草园,周围长了叶缘和花瓣都很尖的白色朝颜,挂在藤蔓上的果实表面布满小刺,长得一副邪恶的外貌。 孙子夫妻脸色都绿了。 「曼陀罗不只是种子有毒,花、果实、茎,连根部都含有毒性。曼陀罗的根和牛蒡很相似,在地中延伸得很长,在采药草的时候多半会『不小心』混进去吧。不过,真的是『不小心』的吗?」 「曼陀罗不只花和果实有毒,连根都有毒!你们明明知道这点,还故意把这种花种在那里吧!」 「织女夫人常喝牛蒡茶,因为你们说这对健康有帮助,所以经常用药草园里的药草泡茶给织女夫人喝。」 「婆婆喝的牛蒡茶,真的『对健康有帮助』吗?说不定里面放的不是牛蒡,而是曼陀罗吧?」 孙子夫妻被逼得走投无路,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织女。 织女想必早就知道了。 她一定知道药草园旁边长得很像朝颜的花是曼陀罗,也知道孙媳妇端来的牛蒡茶里面加了曼陀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织女有多长的时间明知那东西会腐蚀自己的身体,却还是继续喝? 一想到织女的心情,是光就觉得愤怒又悲哀,更强烈的是让背脊发凉的心寒。 (婆婆,你真的想要放弃一切吗?你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吗?) 「织女夫人的目眩、视力变差、口渴这些症状,完全符合曼陀罗的毒性会引发的症状。如果一口气加入大量曼陀罗,会引发严重的中毒症状,你们的企图也会立刻被发现的。 不过,你们应该不打算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只是为了要自由地使用财产,所以想让管钱的奶奶早日面对死期。不,或许你们根本没想这么多,只是想用曼陀罗的毒性让织女夫人健康变差或是痴呆,把当家的位置让出来,这样你们就能掌握五之宫家的实权了。」 「婆婆会眼花得那么厉害,都是因为你们拿来的牛蒡茶,只要稍微检查一下就能确定了!你们为了随便花这个家的钱,打算想让婆婆早点退休,所以用曼陀罗下毒,让她意识不清,看起来就好像痴呆了一样!说什么奶奶最近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莫名其妙的是你们!婆婆才没有痴呆!她要痴呆还得等很久咧!」 是光对着垂头丧气的孙子夫妻,以及静静听是光这些话的织女大声吼道。 没错,你想退休还早得很呢!婆婆! 我不是说了吗?你也还在旅途之中呢! 「我、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曼陀罗……那种东西我们听都没听过!」 「就就就就就是啊,我们又不是专家,怎么会知道那是哪一种朝颜。我们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孙子夫妻像是垂死挣扎地辩解。 孙媳妇求救似地对一朱说: 「一朱先生,我、我只是担心奶奶的健康,才泡茶给她喝的。」 一朱摆出亲切的大少爷面孔,语气犹豫地回答: 「可是拿不了解效果的东西给织女夫人喝,还是不太好吧?」 「怎么这样!」 「一朱先生!」 孙子夫妻知道一朱不会站在他们那边,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雅之和朝衣也冷冷地看着他们两人。 这时,织女走到孙子夫妻前面,跪坐在地。 然后深深地鞠躬。 众人都讶异地注视着织女。 织女把头贴在榻榻米上,以坚定而沉静的语气说: 「由于我孙子们的无知行为,让大家担心了,我在此诚心向各位道歉。今后我会负起责任,好好教导他们两人,希望今天在场的人能把这件事藏在心里。」 客厅里一片寂静。 一直冷眼望着孙子夫妻的朝衣和雅之似乎被织女的态度所打动,两人都露出了感动的表情。 一朱耸耸肩膀。 藤乃悄声说着「……这真是一场温馨愉快的聚会」,一朱也立刻配合地接下去:「是啊,我也觉得很愉快呢,下次一定还要再找我唷。」 孙子夫妻目眶含泪地望着织女。 光和是光则是以有些伤感的眼神看着仍然低头不动的织女。 ◇◇◇ 散会以后。 客厅只剩织女、是光、朝衣……还有光这四人。 午后的阳光热辣地照在朝颜的藤蔓和叶子上。 是光刚才已经把药草园旁的曼陀罗全部拔掉了,所以只有那一带变得坑坑疤疤。 坐在缘廊擦汗的是光右边是织女,左边坐着朝衣。 织女望着药草园旁那块突兀的空洞,露出寂寞的眼神。 「其实啊……我先生送给我的朝颜不是深渊。深渊是很新的品种,我先生在世时还没出现……但是,我曾经和小时候的孙子一起在庭院观赏深渊,还对他聊起朝颜祭的事,说『我也和你爷爷一起在这里看过同色的朝颜』……那孩子就误以为先生送我的朝颜是深渊了……」 ——这种花是爷爷和奶奶的回忆啊?叫做深渊?要怎么写呢?奶奶教我嘛。 平时常因害怕织女而畏首畏尾的孙子,难得对她露出了笑容。 「所以我就回答他『是啊』。」 她还用树枝在地面写了深渊二字。 孙子开心得脸颊发红,也拿起小树枝在地上跟着写出「深渊」。这些字对小孩来说太困难,所以他一再歪着头,写得非常卖力。 「……那孩子也对一朱说了这件事吧。原来他还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啊……」 织女用笑中带泪的表情喃喃说道。 「深渊」不是她和丈夫的回忆,而是她和孙子的回忆。 那个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和她疏远得如同陌生人,还和妻子共谋在茶中下毒的孙子…… 她和这样冷漠的孙子之间也曾有过温馨的时光。 织女一定是回忆起那件事了。 所以一朱写出「深渊」时,她才会以那么爱怜、那么悲切的眼神微笑着。 「我本来觉得什么时候死了都无所谓……」 依然望着庭院的织女轻声说道,朝衣惊愕地抖动肩膀。 织女慢慢地将视线移向是光他们,露出微笑,眼神虽然寂寞,却显得很清澈。 「但是,我还在旅程的途中,未来的路还长得很,所以我要再从头打造这个庭院,也要从头打造我和孙子的关系。」 她的表情既开朗又有力,看起来生气蓬勃,就像把这些事当成了很有意义的工作。 光在是光的身边灿烂地笑着。 朝衣安心地放松了肩膀。 是光也觉得心情变得明亮起来了。 「我该送什么字给我的恩人呢?」 织女这句话,让朝衣再次绷紧肩膀。 但是…… 「不用啦。」 是光爽快地回答。 「什么!」 朝衣愣住了。 「我拿那个也没用啊。对了,有机会的话我想和婆婆一起写书法,这样还更好呢。」 「是啊,真不错。」 织女眯起了眼睛。 光和织女一样以清澈的目光凝视着是光,仿佛他早就料到是光会这样回答。 朝衣还无法接受,她皱着脸孔倾出上身说: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如果得到织女夫人的字,光就……」 「光才不希望这样。」 是光坚定地看着朝衣说。 朝衣挑起眉梢瞪着他,但是立刻变成了一副软弱的表情。 「那么……光希望的是什么?」 她似乎变得不知所措,用细微的声音问道。 那柔弱的眼神,温柔得令是光非常讶异。 喔喔,这家伙果然是女人。 原来她也有这种表情啊。 是光感到温馨柔软的心情溢出了胸口,他像是拿易碎物品一般,轻轻牵起朝衣的手。 「来吧,让我来告诉你。」 光在一旁微笑着。 「走吧,小朝。」 八章 约定 空气开始染上黄昏的金色暮霭之时,朝衣换上方便活动的服装、穿了厚底鞋,和是光一起来到帝门家名下的山地。 那里就是朝衣丢下是光的地方,所以她很担心是光会报仇,也把她丢在山上。 就算不是这样,在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和是光这种眼神凶恶的野蛮男人单独来到人烟稀少的山中也够离谱了,昨天以前的朝衣绝对想不到会有这种事。 她竟然会顺从那么讨厌、有时甚至憎恨的是光。 「好啦,先从找土龙开始吧。之后要去河边钓河童,和ufo通讯,还有摸雪男……现在是夏天,雪男八成会抱着冰枕躲在窝里,总之姑且找找看吧。」 是光看着影印的行程表,认真地说。 (为什么我要陪他做这么愚蠢的事?) ——你和光不是约好了吗?我会代替他实现的。 当时她明明气得想把是光从高楼大厦上丢下去。 (要我承认这只野狗是光的代理人,这怎么可能……) ——首先当然是去找土龙! 约好要一起去冒险的暑假开头。光脸色发亮地这么说的表情和声音浮现在朝衣的脑海,令她心头揪紧,混乱不已。 ——再来是去河边钓河童!还得带一大堆小黄瓜! ——雪男在夏天会怎么样呢?大概会打开冷气,准备冰枕,在家里睡大头觉吧? 是光每句话都会令她想起光说的话。 连带地也想起了光的动作和表情…… 她的心情逐渐回到像光的头发一样散发着柔和光辉的黄昏之中,那是她和光初识的时候。 某天朝衣在自己家院子里和葵一起吹泡泡,突然看到闪亮的七彩泡泡后方,有一位像天使一样漂亮的孩子害羞地站着。 母亲对朝衣说,那是她的表弟。 ——你好,我叫光,今年四岁。 原来是个男孩子。 这件事令朝衣大吃一惊,因为光虽然穿着短裤,看起来却完全像个女孩子。 ——你也要玩吗? 朝衣把吹泡泡的管子拿给他,他很开心地接了过去。那表情令他更像天使了,非常可爱。 葵面红耳赤地看着光,但是他一歪头,葵就鼓着脸颊别过脸去,大概是觉得这样失神地盯着别人很丢脸吧。 从那天起,朝衣和葵和光三个人每天都玩在一起。 葵要去光的家里一定会找朝衣同行,明明是她自己想和光玩,她却不愿承认,总是红着脸颊死命地辩解「是小朝想要找你,我想和小朝一起玩才会跟来的」。 朝衣只是冷眼看着葵的举止。 任何人都看得出葵喜欢光。 不只是葵,每个女孩子都很喜欢光、很迷恋光。 光要在园游会的话剧扮演王子时,全班女生都会抢着当灰姑娘,吵得不可开交,结果就上演了王子与十三位灰姑娘的滑稽剧。 舞会那一幕,十三位穿着礼服的灰姑娘一起登台,围绕着王子跳舞。朝衣漠然地看着那些如花儿一般摇曳着裙摆跳舞的女孩,心想自己绝对不要成为那群人之一。 每个女孩都爱着光,但她绝对不会爱上他。 不过,即使她这样想,或许她最后还是爱上了光。 ——其实你想当的是光的「最爱」吧。 是光的指摘多半没错。 在朝衣的心底深处,其实很想成为光的最爱、光的恋人。 但是,这么一来她就会变得和其他女孩一样了。 于是她假装无心恋爱,装得一副冷漠的样子。 她觉得葵经常因光的花心而吃醋,时而生气时而消沉的态度很愚蠢,或许她根本羡慕着葵。 她羡慕葵能这么专一、这么纯情地爱着光,也羡慕葵将来可以当光的新娘。 每当葵拗起脾气,红着脸转向旁边,而光以温柔甜美的眼神看着她、讨好她的时候,朝衣都会觉得胸中刺痛,她就是不愿承认这一点,才会把葵视为一个什么都做不了、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借此来保持内心的平衡吧。 反正她也知道,自己不像葵那样娇小可爱,不可能成为众人所爱、受尽保护的女孩子。 她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探险家。 虽然圣诞老公公背叛了她,但是这个世界仍然充满了令人兴奋的谜题,她希望用自己的眼睛亲自去看、去调查、去解释。 父母皱着眉说这样一点都不像女孩子,葵也很不赞同地说: 『山上蚊虫很多,而且河童湿答答的感觉好恶心。我还是喜欢待在家里画画。』 不过光却没有笑她。 到了暑假,就一起去找土龙吧,去钓河童吧,去见雪男吧。两人在行程表上写下一大堆计划。 是啊,她不想当个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只能被王子帮助、保护。 朝衣希望的是: 「我会陪你到最后的。」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粗鲁而有力的声音,把朝衣从过去拉回现实。 在夕阳的红光之下,有一头红发、目光犀利的少年板着脸说。他连鼻尖都泛红了,是因为夕阳的照射,还是因为害羞? ——一起去吧,小朝。 他说的话和光说的话互相重叠,澄澈天真的声音如清爽的风吹过朝衣的耳底。 光的话,以及是光的话,撼动了朝衣的心。 「是说土龙会在什么地方啊?草丛里吗?还是树上?或是洞穴中?」 「我怎么会知道.」 「你可以查啊,优等生。」 「明明是你临时把我拉来的!」 「算了,没关系啦。随便找找看吧。」 「什么随便找,你想用这种敷衍的心情来实现光的约定吗?」 「啊啊,真是的,那就认真地找!去找土龙吧!咦?刚才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耶!」 「这里是山上嘛,当然会有蛇之类的生物。」 「喂,你不想要稍微确认看看吗?」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碰到土龙?话说回来,那本来就是幻想的动物。」 「喔!又在动了!肚子真的平平的耶。」 「真啰唆,怎么可能会有土龙……」 「既然你说没有,那就抓来确认看看啊。喂,它跑到那边去了,你到对面把它赶过来。」 「我可不记得何时答应过……喂,等一下啊!」 不知不觉间,两人跑上了步履艰难的山路。 还好已经换过鞋子了。朝衣仔细想想,实在搞不懂自己到底在这里做什么,但是事到如今想那些也没用。 她和是光试图捕捉在草丛中高速移动的生物,可惜最后还是被它跑掉了。他们听见河流的声音,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到了河边,是光就把随身带来的小黄瓜挂在树枝上垂钓。 「喂,为什么河童喜欢小黄瓜啊?」 ——小朝,为什么河童喜欢小黄瓜? 「小黄瓜以前是供奉给水神的固定祭品,或许是因为这样,河童也被视为喜欢小黄瓜了。」 朝衣将手电筒放在太阳下山以后变暗的河岸,在那橘色光芒的照耀下,和赤城是光那家伙并肩垂钓。这究竟是在搞什么? 「喔?你懂得还真多。」 ——小朝好聪明喔。 那粗鄙的侧脸为什么一再让她想起光呢? 每次意识到这点,她就大感慌乱,心脏狂跳,浮出一种想要哭泣的苦涩心情。 有洁癖又讨厌男生的葵之所以被是光吸引的理由,朝衣终于理解了。 是光和光看似完全相反,却又这么地相似。 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温柔地眯起眼睛,都会令她想起光的声音和动作。 光的朋友…… ——小朝,我很想要朋友。 光的期望。 ——我真的很想和男生交朋友。有什么人可以当我的朋友呢? 光陶醉地眯着眼睛,满心憧憬的这么说的时候,朝衣藏起心中的骚动,漠然地回答「你的个性太轻浮了,最好交个会深思熟虑的朋友」。 垂着钓鱼线的水面反映了星辰,静静地波动。 「喂,你看看上面。」 是光一边说,一边高高地抬头,望向上方。 朝衣也跟着仰望天空。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满天的星斗! 仿佛在深浓的黑暗之中洒满了光粒,每一点都在闪闪发光…… 天琴座的vega,天鹅座的deneb,天鹰座的altair。 啊啊,那就是夏季大三角。 小时候爬上家里屋顶找了半天还是找不到的星座,如今就在朝衣的头上凛然地发光。 vega是织女星。 altair是牛郎星。 两颗星远远相隔,中间有一条星光组成的带子。闪烁的星辰凑在一起,在宇宙中画出一条河流。 「好棒!那就是银河吗?」 是光在一旁兴奋不已。 ——对耶!银河也看得到耶!小朝! 天空是这样地宽广。 闪烁的星辰是如此繁多。 这个世界就像朝衣小时候那样充满令人兴奋的神秘感,她不禁胸口颤动,屏住呼吸。 「嘿!来呼叫外星人吧!」 「干么没头没脑地说这种话啊!」 「喂!外星人!过来这里啊!」 「好了啦!给人听到了该怎么办啊!」 「只有我们三人嘛。」 「三人?」 「不是,只有我跟你嘛。」 「这……也是啦。」 「喂!外星人!一起来钓河童吧!」 「你这么大声会把河童吓跑啦!」 「别啰哩啰唆的,好了,小朝,别害羞,一起喊吧,如果能和外星人交谈,应该可以搭搭看ufo吧。」 「不要叫我小朝!是说要和外星人通讯,得靠心电感应啦。」 「那你就用心电感应啊。」 「别说得这么简单,要使用心电感应必须集中精神,有你这样粗鲁的野狗在旁边大吼怎么可能办得到。」 「好啦,那我闭嘴就是了。我不会吵你的,你快叫吧。」 「……」 「喂。」 「……」 「你有在叫吗?」 「……」 「喂~」 「你连三十秒都安静不下来吗?」 「你突然一脸严肃地闭起眼睛我当然会疑惑啊。」 「明明是你叫我用心电感应和外星人通讯的吧。」 「喔喔,你真的有在叫啊?」 「呃……」 朝衣哑口无言,是光就拍拍她的背说: 「很好很好,你也提起干劲了。只要专心地呼唤,ufo说不定很快就会出现了。」 (不要跟我装得这么熟的样子!) 朝衣怀着尴尬的心情生气地转头。 「你真的……相信世界上有外星人、河童和土龙吗……」 是光瘪着嘴沉思片刻,然后说: 「直到不久前我都不相信,但我最近觉得,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而且那样也比较有趣。所以我相信有河童、有土龙、有外星人……也有鬼。」 不知为何,他把那个「鬼」字说得特别肯定。是光用调皮的语气大叫: 「话说外星人或许本来也是地球人呢!说不定人死了以后,魂魄就会飞到宇宙中,看顾着自己以前待过的地方呢!」 这么说来,光也去了宇宙吗? 他会在满天星辰之中的某处看着地球吗? 是光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开朗,令朝衣想起光的清爽笑容,喉中顿时有一股热意涌出。 为了不让是光发现,她用力眨眼,抿紧嘴唇,假装专心地垂钓。 不过,是光好像还是发现了,因为他后来没再对朝衣说话,只是在一旁默默地拿着钓竿。 他看起来分明很驽钝,对别人的心情却很敏感,这又令朝衣想起了光,心情越来越动荡。 (他真的是光的朋友吗……?) 光一直很渴望的东西。 可以分享欢乐,能够信赖,会互相帮助的人。 (所以光才会把我的事托付给他?) 朝衣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同时却又感受到反弹和厌恶。 但是,顶着夏季大三角和银河坐在宁静森林的小河边,听着猫头鹰的叫声,两人默默垂钓,不时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 自己对此越来越不排斥,让朝衣感到有些温馨又有些羞耻…… (光和他在一起时也是这样吗……) 她还这样想着。 ◇◇◇ 是光偷偷看着朝衣在无聊的拌嘴之后很不甘心又羞赧地转过头去、默默钓鱼的模样,感到一种奇特的舒适感。 (我和斋贺吵架竟然没有生气。) 何止如此,他甚至觉得两人这样并肩夜钓、随口吵些无聊的事情,感觉十分新鲜,也不会让人不愉快。 在夜晚的森林里仍毫不恐惧,挺直腰杆垂钓的勇敢女孩。 在她身边就会觉得安心、可靠的女孩。 绝不示弱的女孩。 聪明的女孩。 眼神凛然的女孩。 是光渐渐发现朝衣的优点。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小朝啊……) 是光隔着朝衣,用眼神询问抱膝坐在朝衣的另一边,开心地望着他们两人的光。 光用温暖而柔和的眼神回答。 没错,是光。 小朝的确是很棒的女孩吧! ◇◇◇ 仍然漆黑的天空一点一点地变成深蓝色,星星也逐渐隐没的时刻,是光站了起来。 「来吧,小朝,光留下了要给你的讯息。」 「什么小朝……」 朝衣正准备说「别这样叫我」,是光已经率先大步走开,一边叫着: 「喂,快一点,再拖拖拉拉的就看不到了喔!」 「唔~~」 (我还是不相信这种粗鲁的人会是光的朋友,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再说,光是什么时候留下讯息的?他绝对是在胡扯。) 虽然她在心中不断抱怨,仍然紧跟在是光的身后。 是光拿着手电筒走在依然昏暗不明的森林里,拨开草木轻快地前进。他应该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属于帝门家的山,脚步却毫不踌躇。 朝衣板着脸,气呼呼地跟在是光的身边走着,是光突然瞄了她一眼,又露出那种调皮的表情。 「干么?」 朝衣瞪了是光一眼,他心虚地回答: 「没什么。」 「想说什么就直说啊。」 「说了你又会生气。」 「你在想会让我生气的事吗!」 「看吧,我都还没说你就已经生气了。」 是光快步走着,一边厌烦地念念有词。 然后他咕哝地说: 「我在想,你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个小鬼头。」 「什么!」 朝衣脸颊发烫,正准备回嘴时… … 「太好了,看来是赶上了。」 是光愉快地说道。 穿越浓密草木,似乎来到了山顶。头上的天空依然黑暗,但也看得出逐渐逼近黎明,在这个能眺望前方蜿蜒道路和田地的地方,开满了整片的朝颜。 伸展着翠绿叶子的朝颜将藤蔓缠在周围的树上,紧闭着花瓣的纤细花苞紧张地等待早晨的来临。 然后,慢慢地…… 扭曲成螺旋状的花苞缓缓地开启,在黑暗的世界中,在迈向黎明的世界中,一点一点地绽放了。 ——朝颜的花苞就快开花了。 为了做暑假的观察日记而种植的朝颜盆栽前,光屈膝而坐,撑着脸颊,不厌倦地面带笑容眺望着。 他已经和人约好了,等到开花以后,就要去找土龙和河童。 ——朝颜开花的时候,我们就要展开冒险喔。 约好一起看朝颜开花的那一天,光被关在学校的储藏室,没办法去朝衣的家。 ——对不起,小朝,朝颜都开完了。 遍体鳞伤,却露出悄然微笑,脆弱无助的光。 哭不出来的光。 不该出生的光。 从那天开始,朝衣把一切都奉献给他了。 朝衣承诺自己也绝对不哭,在心底发誓再也不让任何人伤害光。 她忘了最初的约定,只守着最后的约定渐渐成长。 ——既然你不哭,那我也不哭。 光一出生就背负了沉重的包袱,还是个孩子的朝衣帮不上什么忙,但她至少可以借由不哭的誓言来分享光的痛苦。 (光……我很想当你的好朋友,很想成为最了解你的人,保护你的心不受到伤害。你不是不该出生的孩子,我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说出这句话。你的高贵、你的哀伤、你的痛苦,只有我一个人懂。所以,我绝对不能爱上你。) 就这样,她为了光舍弃了自己的梦想,给自己加上束缚,甚至否定自己女性的身分,追求更高的地位。 但是,光仍然记得和她最初所做的约定——她早已忘记的遥远约定。 她由衷地珍惜着先。 认真地守护着她和光的约定。 光也是一样! 朝衣并不是一厢情愿。 朝颜缓缓绽放,摊开了如绸缎一般细致的圆形花瓣。 鲜艳的青、高贵的紫、理性的蓝。 楚楚可怜的粉红。 冷冽的早晨空气中,朝颜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此时此刻在朝衣面前绽放出无数的花朵。 朝衣的心胸感动得颤抖,屏息注视,这时有个圆润甜美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低语。 ——朝颜开花的时候,我们就要展开冒险喔。 年幼的光。 以及长大的光,两人声音重叠,融合为一。 ——来吧,开始了唷,小朝。 ——朝颜开花之后,我们就去找土龙吧!去钓河童吧!去和外星人通讯吧! ——已经很足够了,小朝。我的朋友会代替我实现约定,所以你也迈向新的开始吧。 星星逐渐隐匿,世界明亮起来。 光的笑脸慢慢地远去。 野生的朝颜伸出生气蓬勃的花瓣,迫不及待地迎接光辉灿烂的早晨。 一位满头红发、眼神锐利的少年驼着背、抿着嘴,一脸认真地站在旁边。 光的朋友…… 他为光传达了心情。 光捡起了朝衣舍弃的梦想,悄悄地收纳在心中,默默地守护着的心情。 ——小朝,这些年来真是谢谢你。我要先走了,你也可以自由了。 ——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不断地去冒险吧! ——要为你自己活出你的未来。 ——这就是我的希望。 耀眼的阳光照进朝衣的眼中,不觉之间,一股热流划过她的脸颊。 这是从她约定绝对不哭的那天以来,第一次流下的泪水。 好刺眼……光芒太刺眼了……朝颜的花瓣模糊了,是光的脸也模糊了,心中那些尖锐的部分、浓稠不化的部分,全都跟着泪水一起流出来了。 男生和女生是不能当朋友的。她小时候说过的话,光是不是一直记在心中呢? 光天真地说「和小朝交朋友就好了」之时,朝衣虽然心情浮动,却抗拒地回答「不行」。 其实她期望得心胸欲裂。 在当时,以及之后,她都是陪伴在光的身边,却又自己在两人之间拉起禁止跨越的界线。 光想要的,或许就是能踏进那条线,拿出真心互相碰撞,在迷惘中仍然愿意陪着他一起行动的伙伴。 是男是女都不重要。 没错,就像是光这样。 「你……是以朋友的立场把光的讯息传达给我吧。」 她轻声问道,是光以认真的表情和语气回答: 「嗯,是啊。」 「谢谢。」 朝衣低声说着,移开了有点动摇的视线。 举止粗鲁、讲话难听、脑袋笨拙……却又很温柔、很率直,拥有坚强心灵的朋友……为光传达心情的代理人。 跟着他来到山中,虽然没找到河童或土龙,却找到了很多东西。 插图 她看到了那一天的光。 看到了那一天的自己。 她也终于看到朝颜开花了。 还看到小时候的光在明亮起来的天空愉快地笑着。 光死了以后,出现在朝衣脑海中的光总是因绝望而脸色苍白、一副伤心痛苦的表情,每次她为光做了什么事,光的眼神就会变得更哀感。 但是,她心中那个幼小的光……长大的光,如今对她微笑着。 ——他是我的朋友喔,小朝。 然后,朝衣大口呼吸着早晨的冷冽清爽空气,把幼年那个单纯的自己接回她的心中,并且向光告别。 「再见了,光。」 ◇◇◇ 小朝是我的「守护神」喔,是光。 别用那么不屑的表情说让女人当「守护神」很丢脸嘛。 在你的心底,必定也有一个令你感到安心、温暖的神圣人物吧。 小时候的我总是被男生排挤,一个朋友也没有,总是有人用好奇的眼神或冷淡的眼神看我,不过,有小朝和葵小姐陪在我身边,绝对是我最幸运的一件事,光看这点,我感谢神一百万次都不为过。 幸亏小朝是我的表姐。 幸亏葵小姐和小朝感情很好。 幸亏她们两人愿意和我玩。 这些都是很幸运的偶然。 如果我只认识小朝和葵小姐这两个女孩,说不定我不会被称为后宫皇子,可以一直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说不定我可以和未婚妻葵小姐,还有严厉却很可靠的表姐小朝,三个人愉快地过活。 说什么别作梦了……别那么凶恶地瞪我嘛,我也知道这是我妄想的美梦。 但是,我觉得小朝希望的多半就是这样…… 若非如此,小朝不会一边看不起葵小姐,一边又一直待在葵小姐的身边保护她。因为小朝很笨拙,就连体贴别人都需要理由。 所以,我觉得小朝不爱上我,或许是为了让我们三人能一直在一起吧。 小朝和我之间,除了安稳之外也经常有着紧张。 我们很小心提防让这种「重视」变成甜腻的感情,小朝也是,我也是,彼此都严格地自律。 我们永远处在一条线的两侧互相对望,互相认识彼此的存在和灵魂。 但是,无论我们多么理解彼此,也绝不会跨过那条线互相拥抱。 小朝虽然努力和我保持距离,但是从某个角度来说,她的地位比恋人更重要,总是在我身边保护着我。 就连我死了以后也一样。 她牺牲了自己的未来,努力爬上帝门家的顶端,借此守住我的秘密。 她明知这是多么辛苦,明知这是多么沉重的负荷,还是坚持代替我来弥补我犯下的罪。 因为小朝强悍聪明,个性又很顽固很执着,我一直担心没办法让她改变决定。 但是,是光。 看到你和小朝吵架的样子,我不禁燃起希望,心想你或许有办法改变小朝。 因为从来没出现过不怕小朝,有勇气和她正面对抗的同年纪男生。 你写的字,感动了小朝和织女夫人,感动了这两位「朝颜姬」,让她们迈向新的旅程。 那时你一口气救出了被过去束缚的两位朝颜姬。 后来我陷入混乱,表现出那副丢脸模样时,你也大声地训斥了我。 就这样,你帅气地拯救了三个人。 你真的是个大英雄呢,是光。 我人生中第二幸运的事,就是和你交了朋友。 当时看到你写的那幅漂亮书法,也让我发现自己还在旅途之中。 这个地球也是其中一站。 所以,等我做完该做的事,我就要前往下一站了。 到时候,我会在离开这个深爱到令人心痛的地球之前,告诉你一个长长的故事。 我藏在心里的故事。 希望你——我的大英雄,能听听这个故事。 是啊,就快了…… 终章 在夏末,我想告诉你的事 暑假即将结束的数天前。 由于月夜子的号召,学校附近的河岸举行了烟火大会。 说是这样,其实只是各自准备线香烟火、冲天炮一起带来放的简单活动。说到烟火,是光只在自己家的院子独自玩过线香烟火和鼠炮,所以这个企划令他非常期待。 光也很开心地说: 「我第一次在河边放烟火耶,以前一向是在私人沙滩玩的。在船屋或旅馆顶楼欣赏烟火是很风雅,但是在河岸更有伙伴的感觉,真不错。」 因为月夜子说可以带妹妹一起来,所以是光也带了紫织子和小琉璃一起去河边,去了以后发现除了日本舞研究社的帆夏和美智留以外,竟然还有一脸不高兴的头条,以及情绪比平时更亢奋的雏。 「为什么你们也来了?」 是光睁大眼睛问道,头架把眉头皱得越来越紧,雏则是从他身边探出头来,开朗地说: 「哎呀,有什么关系嘛,再怎么说都是有往来的学长和学妹,亲近一点不是很好吗?」 头条立刻不悦地回答: 「我才不是来和你亲近的,因为葵也说要来,我担心她在用打火机点火的时候会不小心烫伤,或是被鼠炮和冲天炮炸伤,所以才一起过来盯着。」 是光有点想吐槽他还是一样过度保护,但他更想问的是: 「葵也来了吗?」 「……是啊。葵来了……朝衣也来了。」 「小朝也来了?」 是光和光同时露出讶异的表情。 「欢迎光临,葵小姐,朝衣小姐。太好了,你们两人都来了。」 月夜子笑咪咪地打招呼,她的面前站着表情僵硬的葵,还有脸色肃穆的朝衣。葵仿佛刻意不看月夜子和朝衣,扭扭捏捏地说: 「我……我只是想放烟火罢了。」 朝衣也冷冷地望着月夜子,漠然地回答: 「我只是来监视你们有没有玩得太过火。」 月夜子温和地微笑着说: 「是吗?不过你们愿意接受邀请,我真的很高兴。请两位玩得尽兴点吧。」 朝衣的眼神又变冷了一些,葵则是把脸撇向旁边,带着不知是困惑还是怒意的表情,紧闭着嘴。 朝衣和葵没有看彼此一眼,就各自走开了。 不过,没多久以后,用来点烟火的蜡烛被风吹熄了,看到葵为了用打火机重新点火而陷入胶着时,朝衣还是走了过去。 「继续用指尖轻摸打火机的话,再过十年也点不着的。给我吧。」 朝衣从葵的手中拿走了打火机。 葵错愕地转头看着朝衣,接着立刻挺直身体,露出强硬的眼神。 「我可以自己点,请把打火机给我。」 她坚定地说道,还伸出手去。 朝衣冷眼看着葵,沉默了片刻。 「……不要用摸的,要使出力道摩擦。」 朝衣以含蓄的语气说完,就把打火机放在葵的手中。 葵先是睁大眼睛,好像快要哭出来,接着又紧抿嘴唇,认真地看着打火机。 「唔……!」 用指尖摩擦了几次,终于把火点着了。 葵的嘴角露出笑容,表情也变得柔和。 朝衣静静看着她的举止。 葵点好蜡烛以后,战战兢兢地抬头望向朝衣。 一对上视线,两人都露出尴尬的表情,移开视线,僵硬地转身走开。 但是,葵还偷偷回头看了朝衣。 在那之后,是光和光也清楚看到朝衣回头注视着葵。 「小朝和葵小姐或许不会再恢复从前的关系了,但是再等一些时间,她们一定可以建立一段更好的新关系。」 在洒满明亮月光的河岸,光沐浴在清澈的光芒中,以柔和的眼神断言说道。 是光也满心舒畅地说: 「既然青梅竹马的你都这么说了,铁定没错。」 吹拂着河面和青草的微风还夹带着夏天的余韵,湿黏而温暖。 朝衣板着脸孔玩线香烟火,两手各拿着一枝烟火的雏也陪在她身边。 月夜子亲切地笑着对葵说话,葵虽然表现得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还是帮忙她设置冲天烟火。 头条专注地看着紫织子怀中的猫咪小琉璃,正要伸手去摸,小琉璃却立刻逃走,令他有些生气。 是光看到帆夏自己在河边放烟火,便朝着她走过去。 帆夏注意到是光接近,眼神就游移起来,仿佛很在意周围人们的目光,是光走近几步,她就拉开几步。 是光不悦地又走近一些,她也再拉远一些。 他继续接近,她又转移视线悄悄移开。 (哎唷,烦死了!) 是光突然大步向前,一口气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帆夏大吃一惊,却被他拉住手腕,令她的眼睛睁得更大。 是光身体前倾,这气势简直像是要把帆夏给吞了,他在帆夏还没开口之前急忙说: 「谢谢你上次陪我商量!帮了我很多忙。不只是上次,而是每一次!我受了你很多关照,只要和你谈过,好像就会发现一直忽略的事。」 帆夏满脸通红地凝视着是光。 是光压抑着害羞的心情,认真地表白。 「还有……这样说或许很自私,反正我不希望你跟我保持距离。看你一直躲开,我就像吃坏肚子一样不舒服。」 「那、那个……」 「我也不太清楚那是怎样的感觉,就算你问我能不能继续喜欢我,我现在也回答不出来,但是我一定会找出答案!所、所以,你能不能再多等一下?」 脸颊好烫。 握着帆夏手腕的手掌热得几乎融化。 但是,不管多么羞耻、多么丢脸,是光都觉得必须把他认真想出来的真实心情清楚地告诉帆夏。 帆夏另一只手上的烟火喷洒出最后的火花,慢慢化为灰烬,落在脚边。 她抬头看着是光,带着一样惊愕的表情,点着头说: 「呃……嗯。」 然后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回答: 「我会等的。」 听到那带有一丝甜蜜的声音,是光更是害羞得要命,感觉像是全身发痒,又像心情翻天覆地。他板着面孔沉吟良久,和帆夏一样低头不说话。 站在后面的光开心地说: 「这是你和式部同学最初的约定呢。希望我在离开地球之前可以从你的口中听到答案。」 这时紫织子冲了过来。 「是光哥哥!人家要玩鼠炮,还要在转圈的烟火上面来回跳喔!」 「太危险了啦,禁止。」 「有是光哥哥看着,没关系嘛。」 她拉着是光的手,想把他从帆夏身边拉开。 「就算有我看着也不能这样跳。」 「那人家玩普通的线香烟火就好了,是光哥哥也一起来嘛!」 紫织子鼓着脸颊边说边拉,花里美智留就站在那个方向,稍微皱着眉头,双手按在胸前,注视着是光。 看她好像不太有精神的样子,但她眨眨眼睛,露出淡淡的微笑。 然后叫着: 「小帆。」 像平常一样啪哒啪哒地跑向帆夏。 葵和月夜子一起在河边施放冲天烟火,红色和蓝色的星星从天四散,照亮了河面。 开朗的欢呼和笑声也一起飞上了夏季的夜空。 (这么一搞,夏季大三角和银河都看不到了吧。) 但是,那些星星现在一定也在大气层之外闪烁,就像在山上看到的一 样。 紫织子和雏陆续点燃冲天炮,开心得不得了。 「喂!不可以朝着人发射喔!」 是光一边警告她们,一边望向朝衣,发现她眯着眼睛仰望天空。她看起来虽然寂寞,却凛然地挺直身体,露出积极的表情。 朝衣发现是光在看她,立刻瘪起了嘴。 所以是光也摆出一副「你在想什么我一眼就看得出来」的神情,噘起嘴巴。 朝衣稍微睁大眼睛,然后露出柔和的表情。 接着她收敛神色,带着凶悍的表情走向是光。 「赤城,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 「关于光的事。」 「光的事?」 「对,我想向你这光的朋友请教。」 是光很惊讶会听见朝衣说出「光的朋友」,但他还来不及感动,朝衣就用紧绷的表情说下去: 「光最爱的到底是谁?都是因为恋情无法实现,光才会……」 ——只有一个人,光有一个无法互相拥抱的人。 是光想起夕雨说的话,顿时愕然屏息。 「等一下。」 旁边传来沉静的声音。 光苍白的脸上浮现坚定的决心,望着是光他们说: 「让我自己来说。」 ◇◇◇ 「嘿,三之宫。光的『最爱』不是小葵呢。」 妖娆的月光底下。 在别墅阳台上,一朱望着都市里很难看到的满天星辰,趴在栏杆上,对变色龙说话。 「我完全被骗过了。因为……真是想不到啊。」 晚风吹起他乌黑的长发和鲜红的洋装裙摆,擦上口红的嘴唇弯了起来。 「呵呵,你相信吗?三之宫?光的最爱,是他的……」 ◇◇◇ 我本想憎恨。 我本想鄙视。 但是我瓣不到。 你是我的「最爱」,这件事从你第一次对我说出动听话语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订下了。 对,我的最爱永远都是你。 然而,光。 你的最爱却是…… 头条俊吾和右楯月夜子看见了! (这、这只猫!是夕雨养的那只!) 俊吾弯着腰,突出下颚,专注地看着称呼赤城是光为「哥哥」的少女抱在怀里的白猫。 冷静的琉璃色眼睛,雪白的毛皮。 错不了,这就是被奏井夕雨命名为小琉璃,和她一起生活的猫。 他还以为猫被夕雨带到澳洲了,不知为何竟然在是光家。 看在迷上了如柔弱白花般的夕雨、不断偷偷帮助她的俊吾眼中,小琉璃等于是夕雨的纪念品。 他对葵那只乳牛花色、长得一副神气模样的胖猫只有敌意,或许也是因为那只猫是光捡回来的吧,不过高雅聪明的小琉璃却令他心神动荡。 「……可以让我抱抱看吗?」 俊吾认真地询问,抱着猫的少女——若木紫织子——像是看到变态萝莉控似的,用戒备的眼神瞪着俊吾慢慢后退。 他发现自己的发言引起误会,急忙订正: 「不,我是说抱你的猫。」 然后就伸手去摸小琉璃。 小琉璃却躲开他的手,从紫织子的怀中跳开,跑进草丛里了。 「等一下,小琉璃!」 紫织子赶紧去追。 临走之前,还特地转头对俊吾说: 「小琉璃讨厌你啦。」 还扮了个鬼脸。 这让俊吾感到心情低落。 (我不该突然摸它吗?慢慢地接近会比较好吗?它会让赤城摸吗?) 他闷闷不乐地想着。 「你又皱眉头了。」 月夜子站在一旁,用调侃的眼神说。 今晚的月夜子盘起头发,露出洁白的后颈,穿着露肩的夏季洋装,裸足穿着凉鞋,打扮得既美艳又煽情。 「虽说朝衣小姐也是如此,不过你还真是不像高中生呢,没有一点年轻的活力。如果有什么烦恼,何不和我聊一聊呢?」 她的嘴唇和头发同样红艳,大概是因为擦了口红。或许也擦了唇蜜,在月光下显得晶莹闪亮。 「不用了,欠了右楯家女人的人情,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你对女孩子说话真不客气,难怪交不到女朋友。」 「多管闲事。还有,我不是交不到,而是不想交。我现在还有其他该做的事。」 月夜子忍俊不住地露出微笑。 「是吗?不过你明明讨厌我,还愿意帮我邀请朝衣小姐和葵小姐,我真的要感谢你呢。如果只有我来邀请,她们一定不会来的。」 她流露柔和的目光,语气开朗地说。 「谢谢你,俊吾。」 同时以优雅的动作鞠躬。 俊吾依然板着脸。 「我只是……不想看到葵难过的模样。我是为了自己,只不过是利用了你的计划罢了。我才意外咧,你竟然会帮葵和朝衣和好。」 月夜子听了就以成熟的表情回答: 「因为是我害得朝衣小姐的心情被葵小姐发现,就当作是道歉吧。此外,我也很喜欢朝衣小姐和葵小姐,虽然她们两人都很讨厌我,尤其是葵小姐。」 「这是当然的。」 俊吾严肃地回答。 「我想也是。」 月夜子愉快地笑了。 不知为何,那直率开朗的笑容很奇特地不像以前那样惹俊吾反感。 他并没有原谅月夜子和光传出绯闻的事,以及暑假前那场把葵也卷进来的骚动,不过为了可爱的葵,今晚就暂时休战吧。 「葵小姐和朝衣小姐……如果能和好如初就好了……」 (是啊……) 俊吾没有出声,在心中默默地赞同,然后转头望向葵。 「唔!」 眉毛顿时挑起。 葵以忧愁哀伤的表情注视着某个方向,站在那边的是赤城是光,他还拉着同班同学式部帆夏的手腕,两人羞答答地低着头。 看到这一幕的葵更是难过地湿了眼眶,从未在葵身上看过的成熟女性气质完全显露在她的表情里。 「唔唔唔唔……」 头条不甘心地沉吟,一旁的月夜子则是讶异地喊着「哎呀」。 他转头一看,发现朝衣也以炽热的眼神看着是光。 朝衣仿佛在自问自答似的,眼神虽然坦诚又严峻,却又带有充满少女气息的迷惘和纯情。因为现在是夜晚,所以俊吾看不太清楚,搞不好朝衣的脸都红起来了。 朝衣的嘴唇妩媚地微张着。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朝衣这么有女人味的表情。 她的视线却是盯着那个赤城是光! (朝衣……连你「也是」?) 俊吾的头都要痛起来了。 更令他错愕的是,连是光那一班的班长花里美智留也把紧握的手靠在胸前,悲伤地望着是光。她在这个夏天像是换了个人似地变得很漂亮,原来是因为这样? 为什么每个人都对那个男人……! 俊吾确实认同赤城是光救了夕雨和月夜子的事,还有这次在竞书之中夺下冠军的功劳,这次不方便出面的他听到是光在五之宫宅邸一连串的行动之后,气愤悔恨得不得了…… 紫织子喊着「哥哥」跑向是光,以孩子的天真动作抓着是光的手,把他从帆夏的身边拉开。 「竟然连那种小学女生都……) 俊吾看得更是惊愕,也更加气愤,所以恶狠狠地瞪着是光,不意和近江雏对上了视线。 雏圆润的脸颊顿时笑开,由衷欣喜地露出微笑。 俊吾不禁呆住,也对这个无法公开承认的妹妹感到同情,却又觉得自己如此心软真是可耻,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月夜子看着朝衣,意味深长地说: 「看来朝衣小姐和葵小姐是没办法立刻和好了……赤城真是个罪人啊,虽然他一点自觉都没有。」 说得一点也没错,该说那家伙跟光果然是一丘之貉呢,还是他想把外号从流氓老大改成后宫老大?皱紧眉头的俊吾的脚边不知何时蹲着一只白猫,不时用酷酷的眼神瞄着俊吾,一边以花瓣般的粉红色舌头梳着毛。 (这、这只猫!是夕雨养的那只!) 俊吾弯着腰,突出下颚,专注地看着称呼赤城是光为「哥哥」的少女抱在怀里的白猫。 冷静的琉璃色眼睛,雪白的毛皮。 错不了,这就是被奏井夕雨命名为小琉璃,和她一起生活的猫。 他还以为猫被夕雨带到澳洲了,不知为何竟然在是光家。 看在迷上了如柔弱白花般的夕雨、不断偷偷帮助她的俊吾眼中,小琉璃等于是夕雨的纪念品。 他对葵那只乳牛花色、长得一副神气模样的胖猫只有敌意,或许也是因为那只猫是光捡回来的吧,不过高雅聪明的小琉璃却令他心神动荡。 「……可以让我抱抱看吗?」 俊吾认真地询问,抱着猫的少女——若木紫织子——像是看到变态萝莉控似的,用戒备的眼神瞪着俊吾慢慢后退。 他发现自己的发言引起误会,急忙订正: 「不,我是说抱你的猫。」 然后就伸手去摸小琉璃。 小琉璃却躲开他的手,从紫织子的怀中跳开,跑进草丛里了。 「等一下,小琉璃!」 紫织子赶紧去追。 临走之前,还特地转头对俊吾说: 「小琉璃讨厌你啦。」 还扮了个鬼脸。 这让俊吾感到心情低落。 (我不该突然摸它吗?慢慢地接近会比较好吗?它会让赤城摸吗?) 他闷闷不乐地想着。 「你又皱眉头了。」 月夜子站在一旁,用调侃的眼神说。 今晚的月夜子盘起头发,露出洁白的后颈,穿着露肩的夏季洋装,裸足穿着凉鞋,打扮得既美艳又煽情。 「虽说朝衣小姐也是如此,不过你还真是不像高中生呢,没有一点年轻的活力。如果有什么烦恼,何不和我聊一聊呢?」 她的嘴唇和头发同样红艳,大概是因为擦了口红。或许也擦了唇蜜,在月光下显得晶莹闪亮。 「不用了,欠了右楯家女人的人情,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你对女孩子说话真不客气,难怪交不到女朋友。」 「多管闲事。还有,我不是交不到,而是不想交。我现在还有其他该做的事。」 月夜子忍俊不住地露出微笑。 「是吗?不过你明明讨厌我,还愿意帮我邀请朝衣小姐和葵小姐,我真的要感谢你呢。如果只有我来邀请,她们一定不会来的。」 她流露柔和的目光,语气开朗地说。 「谢谢你,俊吾。」 同时以优雅的动作鞠躬。 俊吾依然板着脸。 「我只是……不想看到葵难过的模样。我是为了自己,只不过是利用了你的计划罢了。我才意外咧,你竟然会帮葵和朝衣和好。」 月夜子听了就以成熟的表情回答: 「因为是我害得朝衣小姐的心情被葵小姐发现,就当作是道歉吧。此外,我也很喜欢朝衣小姐和葵小姐,虽然她们两人都很讨厌我,尤其是葵小姐。」 「这是当然的。」 俊吾严肃地回答。 「我想也是。」 月夜子愉快地笑了。 不知为何,那直率开朗的笑容很奇特地不像以前那样惹俊吾反感。 他并没有原谅月夜子和光传出绯闻的事,以及暑假前那场把葵也卷进来的骚动,不过为了可爱的葵,今晚就暂时休战吧。 「葵小姐和朝衣小姐……如果能和好如初就好了……」 (是啊……) 俊吾没有出声,在心中默默地赞同,然后转头望向葵。 「唔!」 眉毛顿时挑起。 葵以忧愁哀伤的表情注视着某个方向,站在那边的是赤城是光,他还拉着同班同学式部帆夏的手腕,两人羞答答地低着头。 看到这一幕的葵更是难过地湿了眼眶,从未在葵身上看过的成熟女性气质完全显露在她的表情里。 「唔唔唔唔……」 头条不甘心地沉吟,一旁的月夜子则是讶异地喊着「哎呀」。 他转头一看,发现朝衣也以炽热的眼神看着是光。 朝衣仿佛在自问自答似的,眼神虽然坦诚又严峻,却又带有充满少女气息的迷惘和纯情。因为现在是夜晚,所以俊吾看不太清楚,搞不好朝衣的脸都红起来了。 朝衣的嘴唇妩媚地微张着。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朝衣这么有女人味的表情。 她的视线却是盯着那个赤城是光! (朝衣……连你「也是」?) 俊吾的头都要痛起来了。 更令他错愕的是,连是光那一班的班长花里美智留也把紧握的手靠在胸前,悲伤地望着是光。她在这个夏天像是换了个人似地变得很漂亮,原来是因为这样? 为什么每个人都对那个男人……! 俊吾确实认同赤城是光救了夕雨和月夜子的事,还有这次在竞书之中夺下冠军的功劳,这次不方便出面的他听到是光在五之宫宅邸一连串的行动之后,气愤悔恨得不得了…… 紫织子喊着「哥哥」跑向是光,以孩子的天真动作抓着是光的手,把他从帆夏的身边拉开。 「竟然连那种小学女生都……) 俊吾看得更是惊愕,也更加气愤,所以恶狠狠地瞪着是光,不意和近江雏对上了视线。 雏圆润的脸颊顿时笑开,由衷欣喜地露出微笑。 俊吾不禁呆住,也对这个无法公开承认的妹妹感到同情,却又觉得自己如此心软真是可耻,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月夜子看着朝衣,意味深长地说: 「看来朝衣小姐和葵小姐是没办法立刻和好了……赤城真是个罪人啊,虽然他一点自觉都没有。」 说得一点也没错,该说那家伙跟光果然是一丘之貉呢,还是他想把外号从流氓老大改成后宫老大?皱紧眉头的俊吾的脚边不知何时蹲着一只白猫,不时用酷酷的眼神瞄着俊吾,一边以花瓣般的粉红色舌头梳着毛。 (这、这只猫!是夕雨养的那只!) 俊吾弯着腰,突出下颚,专注地看着称呼赤城是光为「哥哥」的少女抱在怀里的白猫。 冷静的琉璃色眼睛,雪白的毛皮。 错不了,这就是被奏井夕雨命名为小琉璃,和她一起生活的猫。 他还以为猫被夕雨带到澳洲了,不知为何竟然在是光家。 看在迷上了如柔弱白花般的夕雨、不断偷偷帮助她的俊吾眼中,小琉璃等于是夕雨的纪念品。 他对葵那只乳牛花色、长得一副神气模样的胖猫只有敌意,或许也是因为那只猫是光捡回来的吧,不过高雅聪明的小琉璃却令他心神动荡。 「……可以让我抱抱看吗?」 俊吾认真地询问,抱着猫的少女——若木紫织子——像是看到变态萝莉控似的,用戒备的眼神瞪着俊吾慢慢后退。 他发现自己的发言引起误会,急忙订正: 「不,我是说抱你的猫。」 然后就伸手去摸小琉璃。 小琉璃却躲开他的手,从紫织子的怀中跳开,跑进草丛里了。 「等一下,小琉璃!」 紫织子赶紧去追。 临走之前,还特地转头对俊吾说: 「小琉璃讨厌你啦。」 还扮了个鬼脸。 这让俊吾感到心情低落。 (我不该突然摸它吗?慢慢地接近会比较好吗?它会让赤城摸吗?) 他闷闷不乐地想着。 「你又皱眉头了。」 月夜子站在一旁,用调侃的眼神说。 今晚的月夜子盘起头发,露出洁白的后颈,穿着露肩的夏季洋装,裸足穿着凉鞋,打扮得既美艳又煽情。 「虽说朝衣小姐也是如此,不过你还真是不像高中生呢,没有一点年轻的活力。如果有什么烦恼,何不和我聊一聊呢?」 她的嘴唇和头发同样红艳,大概是因为擦了口红。或许也擦了唇蜜,在月光下显得晶莹闪亮。 「不用了,欠了右楯家女人的人情,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你对女孩子说话真不客气,难怪交不到女朋友。」 「多管闲事。还有,我不是交不到,而是不想交。我现在还有其他该做的事。」 月夜子忍俊不住地露出微笑。 「是吗?不过你明明讨厌我,还愿意帮我邀请朝衣小姐和葵小姐,我真的要感谢你呢。如果只有我来邀请,她们一定不会来的。」 她流露柔和的目光,语气开朗地说。 「谢谢你,俊吾。」 同时以优雅的动作鞠躬。 俊吾依然板着脸。 「我只是……不想看到葵难过的模样。我是为了自己,只不过是利用了你的计划罢了。我才意外咧,你竟然会帮葵和朝衣和好。」 月夜子听了就以成熟的表情回答: 「因为是我害得朝衣小姐的心情被葵小姐发现,就当作是道歉吧。此外,我也很喜欢朝衣小姐和葵小姐,虽然她们两人都很讨厌我,尤其是葵小姐。」 「这是当然的。」 俊吾严肃地回答。 「我想也是。」 月夜子愉快地笑了。 不知为何,那直率开朗的笑容很奇特地不像以前那样惹俊吾反感。 他并没有原谅月夜子和光传出绯闻的事,以及暑假前那场把葵也卷进来的骚动,不过为了可爱的葵,今晚就暂时休战吧。 「葵小姐和朝衣小姐……如果能和好如初就好了……」 (是啊……) 俊吾没有出声,在心中默默地赞同,然后转头望向葵。 「唔!」 眉毛顿时挑起。 葵以忧愁哀伤的表情注视着某个方向,站在那边的是赤城是光,他还拉着同班同学式部帆夏的手腕,两人羞答答地低着头。 看到这一幕的葵更是难过地湿了眼眶,从未在葵身上看过的成熟女性气质完全显露在她的表情里。 「唔唔唔唔……」 头条不甘心地沉吟,一旁的月夜子则是讶异地喊着「哎呀」。 他转头一看,发现朝衣也以炽热的眼神看着是光。 朝衣仿佛在自问自答似的,眼神虽然坦诚又严峻,却又带有充满少女气息的迷惘和纯情。因为现在是夜晚,所以俊吾看不太清楚,搞不好朝衣的脸都红起来了。 朝衣的嘴唇妩媚地微张着。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朝衣这么有女人味的表情。 她的视线却是盯着那个赤城是光! (朝衣……连你「也是」?) 俊吾的头都要痛起来了。 更令他错愕的是,连是光那一班的班长花里美智留也把紧握的手靠在胸前,悲伤地望着是光。她在这个夏天像是换了个人似地变得很漂亮,原来是因为这样? 为什么每个人都对那个男人……! 俊吾确实认同赤城是光救了夕雨和月夜子的事,还有这次在竞书之中夺下冠军的功劳,这次不方便出面的他听到是光在五之宫宅邸一连串的行动之后,气愤悔恨得不得了…… 紫织子喊着「哥哥」跑向是光,以孩子的天真动作抓着是光的手,把他从帆夏的身边拉开。 「竟然连那种小学女生都……) 俊吾看得更是惊愕,也更加气愤,所以恶狠狠地瞪着是光,不意和近江雏对上了视线。 雏圆润的脸颊顿时笑开,由衷欣喜地露出微笑。 俊吾不禁呆住,也对这个无法公开承认的妹妹感到同情,却又觉得自己如此心软真是可耻,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月夜子看着朝衣,意味深长地说: 「看来朝衣小姐和葵小姐是没办法立刻和好了……赤城真是个罪人啊,虽然他一点自觉都没有。」 说得一点也没错,该说那家伙跟光果然是一丘之貉呢,还是他想把外号从流氓老大改成后宫老大?皱紧眉头的俊吾的脚边不知何时蹲着一只白猫,不时用酷酷的眼神瞄着俊吾,一边以花瓣般的粉红色舌头梳着毛。 (这、这只猫!是夕雨养的那只!) 俊吾弯着腰,突出下颚,专注地看着称呼赤城是光为「哥哥」的少女抱在怀里的白猫。 冷静的琉璃色眼睛,雪白的毛皮。 错不了,这就是被奏井夕雨命名为小琉璃,和她一起生活的猫。 他还以为猫被夕雨带到澳洲了,不知为何竟然在是光家。 看在迷上了如柔弱白花般的夕雨、不断偷偷帮助她的俊吾眼中,小琉璃等于是夕雨的纪念品。 他对葵那只乳牛花色、长得一副神气模样的胖猫只有敌意,或许也是因为那只猫是光捡回来的吧,不过高雅聪明的小琉璃却令他心神动荡。 「……可以让我抱抱看吗?」 俊吾认真地询问,抱着猫的少女——若木紫织子——像是看到变态萝莉控似的,用戒备的眼神瞪着俊吾慢慢后退。 他发现自己的发言引起误会,急忙订正: 「不,我是说抱你的猫。」 然后就伸手去摸小琉璃。 小琉璃却躲开他的手,从紫织子的怀中跳开,跑进草丛里了。 「等一下,小琉璃!」 紫织子赶紧去追。 临走之前,还特地转头对俊吾说: 「小琉璃讨厌你啦。」 还扮了个鬼脸。 这让俊吾感到心情低落。 (我不该突然摸它吗?慢慢地接近会比较好吗?它会让赤城摸吗?) 他闷闷不乐地想着。 「你又皱眉头了。」 月夜子站在一旁,用调侃的眼神说。 今晚的月夜子盘起头发,露出洁白的后颈,穿着露肩的夏季洋装,裸足穿着凉鞋,打扮得既美艳又煽情。 「虽说朝衣小姐也是如此,不过你还真是不像高中生呢,没有一点年轻的活力。如果有什么烦恼,何不和我聊一聊呢?」 她的嘴唇和头发同样红艳,大概是因为擦了口红。或许也擦了唇蜜,在月光下显得晶莹闪亮。 「不用了,欠了右楯家女人的人情,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你对女孩子说话真不客气,难怪交不到女朋友。」 「多管闲事。还有,我不是交不到,而是不想交。我现在还有其他该做的事。」 月夜子忍俊不住地露出微笑。 「是吗?不过你明明讨厌我,还愿意帮我邀请朝衣小姐和葵小姐,我真的要感谢你呢。如果只有我来邀请,她们一定不会来的。」 她流露柔和的目光,语气开朗地说。 「谢谢你,俊吾。」 同时以优雅的动作鞠躬。 俊吾依然板着脸。 「我只是……不想看到葵难过的模样。我是为了自己,只不过是利用了你的计划罢了。我才意外咧,你竟然会帮葵和朝衣和好。」 月夜子听了就以成熟的表情回答: 「因为是我害得朝衣小姐的心情被葵小姐发现,就当作是道歉吧。此外,我也很喜欢朝衣小姐和葵小姐,虽然她们两人都很讨厌我,尤其是葵小姐。」 「这是当然的。」 俊吾严肃地回答。 「我想也是。」 月夜子愉快地笑了。 不知为何,那直率开朗的笑容很奇特地不像以前那样惹俊吾反感。 他并没有原谅月夜子和光传出绯闻的事,以及暑假前那场把葵也卷进来的骚动,不过为了可爱的葵,今晚就暂时休战吧。 「葵小姐和朝衣小姐……如果能和好如初就好了……」 (是啊……) 俊吾没有出声,在心中默默地赞同,然后转头望向葵。 「唔!」 眉毛顿时挑起。 葵以忧愁哀伤的表情注视着某个方向,站在那边的是赤城是光,他还拉着同班同学式部帆夏的手腕,两人羞答答地低着头。 看到这一幕的葵更是难过地湿了眼眶,从未在葵身上看过的成熟女性气质完全显露在她的表情里。 「唔唔唔唔……」 头条不甘心地沉吟,一旁的月夜子则是讶异地喊着「哎呀」。 他转头一看,发现朝衣也以炽热的眼神看着是光。 朝衣仿佛在自问自答似的,眼神虽然坦诚又严峻,却又带有充满少女气息的迷惘和纯情。因为现在是夜晚,所以俊吾看不太清楚,搞不好朝衣的脸都红起来了。 朝衣的嘴唇妩媚地微张着。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朝衣这么有女人味的表情。 她的视线却是盯着那个赤城是光! (朝衣……连你「也是」?) 俊吾的头都要痛起来了。 更令他错愕的是,连是光那一班的班长花里美智留也把紧握的手靠在胸前,悲伤地望着是光。她在这个夏天像是换了个人似地变得很漂亮,原来是因为这样? 为什么每个人都对那个男人……! 俊吾确实认同赤城是光救了夕雨和月夜子的事,还有这次在竞书之中夺下冠军的功劳,这次不方便出面的他听到是光在五之宫宅邸一连串的行动之后,气愤悔恨得不得了…… 紫织子喊着「哥哥」跑向是光,以孩子的天真动作抓着是光的手,把他从帆夏的身边拉开。 「竟然连那种小学女生都……) 俊吾看得更是惊愕,也更加气愤,所以恶狠狠地瞪着是光,不意和近江雏对上了视线。 雏圆润的脸颊顿时笑开,由衷欣喜地露出微笑。 俊吾不禁呆住,也对这个无法公开承认的妹妹感到同情,却又觉得自己如此心软真是可耻,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月夜子看着朝衣,意味深长地说: 「看来朝衣小姐和葵小姐是没办法立刻和好了……赤城真是个罪人啊,虽然他一点自觉都没有。」 说得一点也没错,该说那家伙跟光果然是一丘之貉呢,还是他想把外号从流氓老大改成后宫老大?皱紧眉头的俊吾的脚边不知何时蹲着一只白猫,不时用酷酷的眼神瞄着俊吾,一边以花瓣般的粉红色舌头梳着毛。 (这、这只猫!是夕雨养的那只!) 俊吾弯着腰,突出下颚,专注地看着称呼赤城是光为「哥哥」的少女抱在怀里的白猫。 冷静的琉璃色眼睛,雪白的毛皮。 错不了,这就是被奏井夕雨命名为小琉璃,和她一起生活的猫。 他还以为猫被夕雨带到澳洲了,不知为何竟然在是光家。 看在迷上了如柔弱白花般的夕雨、不断偷偷帮助她的俊吾眼中,小琉璃等于是夕雨的纪念品。 他对葵那只乳牛花色、长得一副神气模样的胖猫只有敌意,或许也是因为那只猫是光捡回来的吧,不过高雅聪明的小琉璃却令他心神动荡。 「……可以让我抱抱看吗?」 俊吾认真地询问,抱着猫的少女——若木紫织子——像是看到变态萝莉控似的,用戒备的眼神瞪着俊吾慢慢后退。 他发现自己的发言引起误会,急忙订正: 「不,我是说抱你的猫。」 然后就伸手去摸小琉璃。 小琉璃却躲开他的手,从紫织子的怀中跳开,跑进草丛里了。 「等一下,小琉璃!」 紫织子赶紧去追。 临走之前,还特地转头对俊吾说: 「小琉璃讨厌你啦。」 还扮了个鬼脸。 这让俊吾感到心情低落。 (我不该突然摸它吗?慢慢地接近会比较好吗?它会让赤城摸吗?) 他闷闷不乐地想着。 「你又皱眉头了。」 月夜子站在一旁,用调侃的眼神说。 今晚的月夜子盘起头发,露出洁白的后颈,穿着露肩的夏季洋装,裸足穿着凉鞋,打扮得既美艳又煽情。 「虽说朝衣小姐也是如此,不过你还真是不像高中生呢,没有一点年轻的活力。如果有什么烦恼,何不和我聊一聊呢?」 她的嘴唇和头发同样红艳,大概是因为擦了口红。或许也擦了唇蜜,在月光下显得晶莹闪亮。 「不用了,欠了右楯家女人的人情,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你对女孩子说话真不客气,难怪交不到女朋友。」 「多管闲事。还有,我不是交不到,而是不想交。我现在还有其他该做的事。」 月夜子忍俊不住地露出微笑。 「是吗?不过你明明讨厌我,还愿意帮我邀请朝衣小姐和葵小姐,我真的要感谢你呢。如果只有我来邀请,她们一定不会来的。」 她流露柔和的目光,语气开朗地说。 「谢谢你,俊吾。」 同时以优雅的动作鞠躬。 俊吾依然板着脸。 「我只是……不想看到葵难过的模样。我是为了自己,只不过是利用了你的计划罢了。我才意外咧,你竟然会帮葵和朝衣和好。」 月夜子听了就以成熟的表情回答: 「因为是我害得朝衣小姐的心情被葵小姐发现,就当作是道歉吧。此外,我也很喜欢朝衣小姐和葵小姐,虽然她们两人都很讨厌我,尤其是葵小姐。」 「这是当然的。」 俊吾严肃地回答。 「我想也是。」 月夜子愉快地笑了。 不知为何,那直率开朗的笑容很奇特地不像以前那样惹俊吾反感。 他并没有原谅月夜子和光传出绯闻的事,以及暑假前那场把葵也卷进来的骚动,不过为了可爱的葵,今晚就暂时休战吧。 「葵小姐和朝衣小姐……如果能和好如初就好了……」 (是啊……) 俊吾没有出声,在心中默默地赞同,然后转头望向葵。 「唔!」 眉毛顿时挑起。 葵以忧愁哀伤的表情注视着某个方向,站在那边的是赤城是光,他还拉着同班同学式部帆夏的手腕,两人羞答答地低着头。 看到这一幕的葵更是难过地湿了眼眶,从未在葵身上看过的成熟女性气质完全显露在她的表情里。 「唔唔唔唔……」 头条不甘心地沉吟,一旁的月夜子则是讶异地喊着「哎呀」。 他转头一看,发现朝衣也以炽热的眼神看着是光。 朝衣仿佛在自问自答似的,眼神虽然坦诚又严峻,却又带有充满少女气息的迷惘和纯情。因为现在是夜晚,所以俊吾看不太清楚,搞不好朝衣的脸都红起来了。 朝衣的嘴唇妩媚地微张着。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朝衣这么有女人味的表情。 她的视线却是盯着那个赤城是光! (朝衣……连你「也是」?) 俊吾的头都要痛起来了。 更令他错愕的是,连是光那一班的班长花里美智留也把紧握的手靠在胸前,悲伤地望着是光。她在这个夏天像是换了个人似地变得很漂亮,原来是因为这样? 为什么每个人都对那个男人……! 俊吾确实认同赤城是光救了夕雨和月夜子的事,还有这次在竞书之中夺下冠军的功劳,这次不方便出面的他听到是光在五之宫宅邸一连串的行动之后,气愤悔恨得不得了…… 紫织子喊着「哥哥」跑向是光,以孩子的天真动作抓着是光的手,把他从帆夏的身边拉开。 「竟然连那种小学女生都……) 俊吾看得更是惊愕,也更加气愤,所以恶狠狠地瞪着是光,不意和近江雏对上了视线。 雏圆润的脸颊顿时笑开,由衷欣喜地露出微笑。 俊吾不禁呆住,也对这个无法公开承认的妹妹感到同情,却又觉得自己如此心软真是可耻,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月夜子看着朝衣,意味深长地说: 「看来朝衣小姐和葵小姐是没办法立刻和好了……赤城真是个罪人啊,虽然他一点自觉都没有。」 说得一点也没错,该说那家伙跟光果然是一丘之貉呢,还是他想把外号从流氓老大改成后宫老大?皱紧眉头的俊吾的脚边不知何时蹲着一只白猫,不时用酷酷的眼神瞄着俊吾,一边以花瓣般的粉红色舌头梳着毛。 (这、这只猫!是夕雨养的那只!) 俊吾弯着腰,突出下颚,专注地看着称呼赤城是光为「哥哥」的少女抱在怀里的白猫。 冷静的琉璃色眼睛,雪白的毛皮。 错不了,这就是被奏井夕雨命名为小琉璃,和她一起生活的猫。 他还以为猫被夕雨带到澳洲了,不知为何竟然在是光家。 看在迷上了如柔弱白花般的夕雨、不断偷偷帮助她的俊吾眼中,小琉璃等于是夕雨的纪念品。 他对葵那只乳牛花色、长得一副神气模样的胖猫只有敌意,或许也是因为那只猫是光捡回来的吧,不过高雅聪明的小琉璃却令他心神动荡。 「……可以让我抱抱看吗?」 俊吾认真地询问,抱着猫的少女——若木紫织子——像是看到变态萝莉控似的,用戒备的眼神瞪着俊吾慢慢后退。 他发现自己的发言引起误会,急忙订正: 「不,我是说抱你的猫。」 然后就伸手去摸小琉璃。 小琉璃却躲开他的手,从紫织子的怀中跳开,跑进草丛里了。 「等一下,小琉璃!」 紫织子赶紧去追。 临走之前,还特地转头对俊吾说: 「小琉璃讨厌你啦。」 还扮了个鬼脸。 这让俊吾感到心情低落。 (我不该突然摸它吗?慢慢地接近会比较好吗?它会让赤城摸吗?) 他闷闷不乐地想着。 「你又皱眉头了。」 月夜子站在一旁,用调侃的眼神说。 今晚的月夜子盘起头发,露出洁白的后颈,穿着露肩的夏季洋装,裸足穿着凉鞋,打扮得既美艳又煽情。 「虽说朝衣小姐也是如此,不过你还真是不像高中生呢,没有一点年轻的活力。如果有什么烦恼,何不和我聊一聊呢?」 她的嘴唇和头发同样红艳,大概是因为擦了口红。或许也擦了唇蜜,在月光下显得晶莹闪亮。 「不用了,欠了右楯家女人的人情,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你对女孩子说话真不客气,难怪交不到女朋友。」 「多管闲事。还有,我不是交不到,而是不想交。我现在还有其他该做的事。」 月夜子忍俊不住地露出微笑。 「是吗?不过你明明讨厌我,还愿意帮我邀请朝衣小姐和葵小姐,我真的要感谢你呢。如果只有我来邀请,她们一定不会来的。」 她流露柔和的目光,语气开朗地说。 「谢谢你,俊吾。」 同时以优雅的动作鞠躬。 俊吾依然板着脸。 「我只是……不想看到葵难过的模样。我是为了自己,只不过是利用了你的计划罢了。我才意外咧,你竟然会帮葵和朝衣和好。」 月夜子听了就以成熟的表情回答: 「因为是我害得朝衣小姐的心情被葵小姐发现,就当作是道歉吧。此外,我也很喜欢朝衣小姐和葵小姐,虽然她们两人都很讨厌我,尤其是葵小姐。」 「这是当然的。」 俊吾严肃地回答。 「我想也是。」 月夜子愉快地笑了。 不知为何,那直率开朗的笑容很奇特地不像以前那样惹俊吾反感。 他并没有原谅月夜子和光传出绯闻的事,以及暑假前那场把葵也卷进来的骚动,不过为了可爱的葵,今晚就暂时休战吧。 「葵小姐和朝衣小姐……如果能和好如初就好了……」 (是啊……) 俊吾没有出声,在心中默默地赞同,然后转头望向葵。 「唔!」 眉毛顿时挑起。 葵以忧愁哀伤的表情注视着某个方向,站在那边的是赤城是光,他还拉着同班同学式部帆夏的手腕,两人羞答答地低着头。 看到这一幕的葵更是难过地湿了眼眶,从未在葵身上看过的成熟女性气质完全显露在她的表情里。 「唔唔唔唔……」 头条不甘心地沉吟,一旁的月夜子则是讶异地喊着「哎呀」。 他转头一看,发现朝衣也以炽热的眼神看着是光。 朝衣仿佛在自问自答似的,眼神虽然坦诚又严峻,却又带有充满少女气息的迷惘和纯情。因为现在是夜晚,所以俊吾看不太清楚,搞不好朝衣的脸都红起来了。 朝衣的嘴唇妩媚地微张着。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朝衣这么有女人味的表情。 她的视线却是盯着那个赤城是光! (朝衣……连你「也是」?) 俊吾的头都要痛起来了。 更令他错愕的是,连是光那一班的班长花里美智留也把紧握的手靠在胸前,悲伤地望着是光。她在这个夏天像是换了个人似地变得很漂亮,原来是因为这样? 为什么每个人都对那个男人……! 俊吾确实认同赤城是光救了夕雨和月夜子的事,还有这次在竞书之中夺下冠军的功劳,这次不方便出面的他听到是光在五之宫宅邸一连串的行动之后,气愤悔恨得不得了…… 紫织子喊着「哥哥」跑向是光,以孩子的天真动作抓着是光的手,把他从帆夏的身边拉开。 「竟然连那种小学女生都……) 俊吾看得更是惊愕,也更加气愤,所以恶狠狠地瞪着是光,不意和近江雏对上了视线。 雏圆润的脸颊顿时笑开,由衷欣喜地露出微笑。 俊吾不禁呆住,也对这个无法公开承认的妹妹感到同情,却又觉得自己如此心软真是可耻,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月夜子看着朝衣,意味深长地说: 「看来朝衣小姐和葵小姐是没办法立刻和好了……赤城真是个罪人啊,虽然他一点自觉都没有。」 说得一点也没错,该说那家伙跟光果然是一丘之貉呢,还是他想把外号从流氓老大改成后宫老大?皱紧眉头的俊吾的脚边不知何时蹲着一只白猫,不时用酷酷的眼神瞄着俊吾,一边以花瓣般的粉红色舌头梳着毛。 (这、这只猫!是夕雨养的那只!) 俊吾弯着腰,突出下颚,专注地看着称呼赤城是光为「哥哥」的少女抱在怀里的白猫。 冷静的琉璃色眼睛,雪白的毛皮。 错不了,这就是被奏井夕雨命名为小琉璃,和她一起生活的猫。 他还以为猫被夕雨带到澳洲了,不知为何竟然在是光家。 看在迷上了如柔弱白花般的夕雨、不断偷偷帮助她的俊吾眼中,小琉璃等于是夕雨的纪念品。 他对葵那只乳牛花色、长得一副神气模样的胖猫只有敌意,或许也是因为那只猫是光捡回来的吧,不过高雅聪明的小琉璃却令他心神动荡。 「……可以让我抱抱看吗?」 俊吾认真地询问,抱着猫的少女——若木紫织子——像是看到变态萝莉控似的,用戒备的眼神瞪着俊吾慢慢后退。 他发现自己的发言引起误会,急忙订正: 「不,我是说抱你的猫。」 然后就伸手去摸小琉璃。 小琉璃却躲开他的手,从紫织子的怀中跳开,跑进草丛里了。 「等一下,小琉璃!」 紫织子赶紧去追。 临走之前,还特地转头对俊吾说: 「小琉璃讨厌你啦。」 还扮了个鬼脸。 这让俊吾感到心情低落。 (我不该突然摸它吗?慢慢地接近会比较好吗?它会让赤城摸吗?) 他闷闷不乐地想着。 「你又皱眉头了。」 月夜子站在一旁,用调侃的眼神说。 今晚的月夜子盘起头发,露出洁白的后颈,穿着露肩的夏季洋装,裸足穿着凉鞋,打扮得既美艳又煽情。 「虽说朝衣小姐也是如此,不过你还真是不像高中生呢,没有一点年轻的活力。如果有什么烦恼,何不和我聊一聊呢?」 她的嘴唇和头发同样红艳,大概是因为擦了口红。或许也擦了唇蜜,在月光下显得晶莹闪亮。 「不用了,欠了右楯家女人的人情,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你对女孩子说话真不客气,难怪交不到女朋友。」 「多管闲事。还有,我不是交不到,而是不想交。我现在还有其他该做的事。」 月夜子忍俊不住地露出微笑。 「是吗?不过你明明讨厌我,还愿意帮我邀请朝衣小姐和葵小姐,我真的要感谢你呢。如果只有我来邀请,她们一定不会来的。」 她流露柔和的目光,语气开朗地说。 「谢谢你,俊吾。」 同时以优雅的动作鞠躬。 俊吾依然板着脸。 「我只是……不想看到葵难过的模样。我是为了自己,只不过是利用了你的计划罢了。我才意外咧,你竟然会帮葵和朝衣和好。」 月夜子听了就以成熟的表情回答: 「因为是我害得朝衣小姐的心情被葵小姐发现,就当作是道歉吧。此外,我也很喜欢朝衣小姐和葵小姐,虽然她们两人都很讨厌我,尤其是葵小姐。」 「这是当然的。」 俊吾严肃地回答。 「我想也是。」 月夜子愉快地笑了。 不知为何,那直率开朗的笑容很奇特地不像以前那样惹俊吾反感。 他并没有原谅月夜子和光传出绯闻的事,以及暑假前那场把葵也卷进来的骚动,不过为了可爱的葵,今晚就暂时休战吧。 「葵小姐和朝衣小姐……如果能和好如初就好了……」 (是啊……) 俊吾没有出声,在心中默默地赞同,然后转头望向葵。 「唔!」 眉毛顿时挑起。 葵以忧愁哀伤的表情注视着某个方向,站在那边的是赤城是光,他还拉着同班同学式部帆夏的手腕,两人羞答答地低着头。 看到这一幕的葵更是难过地湿了眼眶,从未在葵身上看过的成熟女性气质完全显露在她的表情里。 「唔唔唔唔……」 头条不甘心地沉吟,一旁的月夜子则是讶异地喊着「哎呀」。 他转头一看,发现朝衣也以炽热的眼神看着是光。 朝衣仿佛在自问自答似的,眼神虽然坦诚又严峻,却又带有充满少女气息的迷惘和纯情。因为现在是夜晚,所以俊吾看不太清楚,搞不好朝衣的脸都红起来了。 朝衣的嘴唇妩媚地微张着。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朝衣这么有女人味的表情。 她的视线却是盯着那个赤城是光! (朝衣……连你「也是」?) 俊吾的头都要痛起来了。 更令他错愕的是,连是光那一班的班长花里美智留也把紧握的手靠在胸前,悲伤地望着是光。她在这个夏天像是换了个人似地变得很漂亮,原来是因为这样? 为什么每个人都对那个男人……! 俊吾确实认同赤城是光救了夕雨和月夜子的事,还有这次在竞书之中夺下冠军的功劳,这次不方便出面的他听到是光在五之宫宅邸一连串的行动之后,气愤悔恨得不得了…… 紫织子喊着「哥哥」跑向是光,以孩子的天真动作抓着是光的手,把他从帆夏的身边拉开。 「竟然连那种小学女生都……) 俊吾看得更是惊愕,也更加气愤,所以恶狠狠地瞪着是光,不意和近江雏对上了视线。 雏圆润的脸颊顿时笑开,由衷欣喜地露出微笑。 俊吾不禁呆住,也对这个无法公开承认的妹妹感到同情,却又觉得自己如此心软真是可耻,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月夜子看着朝衣,意味深长地说: 「看来朝衣小姐和葵小姐是没办法立刻和好了……赤城真是个罪人啊,虽然他一点自觉都没有。」 说得一点也没错,该说那家伙跟光果然是一丘之貉呢,还是他想把外号从流氓老大改成后宫老大?皱紧眉头的俊吾的脚边不知何时蹲着一只白猫,不时用酷酷的眼神瞄着俊吾,一边以花瓣般的粉红色舌头梳着毛。 (这、这只猫!是夕雨养的那只!) 俊吾弯着腰,突出下颚,专注地看着称呼赤城是光为「哥哥」的少女抱在怀里的白猫。 冷静的琉璃色眼睛,雪白的毛皮。 错不了,这就是被奏井夕雨命名为小琉璃,和她一起生活的猫。 他还以为猫被夕雨带到澳洲了,不知为何竟然在是光家。 看在迷上了如柔弱白花般的夕雨、不断偷偷帮助她的俊吾眼中,小琉璃等于是夕雨的纪念品。 他对葵那只乳牛花色、长得一副神气模样的胖猫只有敌意,或许也是因为那只猫是光捡回来的吧,不过高雅聪明的小琉璃却令他心神动荡。 「……可以让我抱抱看吗?」 俊吾认真地询问,抱着猫的少女——若木紫织子——像是看到变态萝莉控似的,用戒备的眼神瞪着俊吾慢慢后退。 他发现自己的发言引起误会,急忙订正: 「不,我是说抱你的猫。」 然后就伸手去摸小琉璃。 小琉璃却躲开他的手,从紫织子的怀中跳开,跑进草丛里了。 「等一下,小琉璃!」 紫织子赶紧去追。 临走之前,还特地转头对俊吾说: 「小琉璃讨厌你啦。」 还扮了个鬼脸。 这让俊吾感到心情低落。 (我不该突然摸它吗?慢慢地接近会比较好吗?它会让赤城摸吗?) 他闷闷不乐地想着。 「你又皱眉头了。」 月夜子站在一旁,用调侃的眼神说。 今晚的月夜子盘起头发,露出洁白的后颈,穿着露肩的夏季洋装,裸足穿着凉鞋,打扮得既美艳又煽情。 「虽说朝衣小姐也是如此,不过你还真是不像高中生呢,没有一点年轻的活力。如果有什么烦恼,何不和我聊一聊呢?」 她的嘴唇和头发同样红艳,大概是因为擦了口红。或许也擦了唇蜜,在月光下显得晶莹闪亮。 「不用了,欠了右楯家女人的人情,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你对女孩子说话真不客气,难怪交不到女朋友。」 「多管闲事。还有,我不是交不到,而是不想交。我现在还有其他该做的事。」 月夜子忍俊不住地露出微笑。 「是吗?不过你明明讨厌我,还愿意帮我邀请朝衣小姐和葵小姐,我真的要感谢你呢。如果只有我来邀请,她们一定不会来的。」 她流露柔和的目光,语气开朗地说。 「谢谢你,俊吾。」 同时以优雅的动作鞠躬。 俊吾依然板着脸。 「我只是……不想看到葵难过的模样。我是为了自己,只不过是利用了你的计划罢了。我才意外咧,你竟然会帮葵和朝衣和好。」 月夜子听了就以成熟的表情回答: 「因为是我害得朝衣小姐的心情被葵小姐发现,就当作是道歉吧。此外,我也很喜欢朝衣小姐和葵小姐,虽然她们两人都很讨厌我,尤其是葵小姐。」 「这是当然的。」 俊吾严肃地回答。 「我想也是。」 月夜子愉快地笑了。 不知为何,那直率开朗的笑容很奇特地不像以前那样惹俊吾反感。 他并没有原谅月夜子和光传出绯闻的事,以及暑假前那场把葵也卷进来的骚动,不过为了可爱的葵,今晚就暂时休战吧。 「葵小姐和朝衣小姐……如果能和好如初就好了……」 (是啊……) 俊吾没有出声,在心中默默地赞同,然后转头望向葵。 「唔!」 眉毛顿时挑起。 葵以忧愁哀伤的表情注视着某个方向,站在那边的是赤城是光,他还拉着同班同学式部帆夏的手腕,两人羞答答地低着头。 看到这一幕的葵更是难过地湿了眼眶,从未在葵身上看过的成熟女性气质完全显露在她的表情里。 「唔唔唔唔……」 头条不甘心地沉吟,一旁的月夜子则是讶异地喊着「哎呀」。 他转头一看,发现朝衣也以炽热的眼神看着是光。 朝衣仿佛在自问自答似的,眼神虽然坦诚又严峻,却又带有充满少女气息的迷惘和纯情。因为现在是夜晚,所以俊吾看不太清楚,搞不好朝衣的脸都红起来了。 朝衣的嘴唇妩媚地微张着。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朝衣这么有女人味的表情。 她的视线却是盯着那个赤城是光! (朝衣……连你「也是」?) 俊吾的头都要痛起来了。 更令他错愕的是,连是光那一班的班长花里美智留也把紧握的手靠在胸前,悲伤地望着是光。她在这个夏天像是换了个人似地变得很漂亮,原来是因为这样? 为什么每个人都对那个男人……! 俊吾确实认同赤城是光救了夕雨和月夜子的事,还有这次在竞书之中夺下冠军的功劳,这次不方便出面的他听到是光在五之宫宅邸一连串的行动之后,气愤悔恨得不得了…… 紫织子喊着「哥哥」跑向是光,以孩子的天真动作抓着是光的手,把他从帆夏的身边拉开。 「竟然连那种小学女生都……) 俊吾看得更是惊愕,也更加气愤,所以恶狠狠地瞪着是光,不意和近江雏对上了视线。 雏圆润的脸颊顿时笑开,由衷欣喜地露出微笑。 俊吾不禁呆住,也对这个无法公开承认的妹妹感到同情,却又觉得自己如此心软真是可耻,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月夜子看着朝衣,意味深长地说: 「看来朝衣小姐和葵小姐是没办法立刻和好了……赤城真是个罪人啊,虽然他一点自觉都没有。」 说得一点也没错,该说那家伙跟光果然是一丘之貉呢,还是他想把外号从流氓老大改成后宫老大?皱紧眉头的俊吾的脚边不知何时蹲着一只白猫,不时用酷酷的眼神瞄着俊吾,一边以花瓣般的粉红色舌头梳着毛。 (这、这只猫!是夕雨养的那只!) 俊吾弯着腰,突出下颚,专注地看着称呼赤城是光为「哥哥」的少女抱在怀里的白猫。 冷静的琉璃色眼睛,雪白的毛皮。 错不了,这就是被奏井夕雨命名为小琉璃,和她一起生活的猫。 他还以为猫被夕雨带到澳洲了,不知为何竟然在是光家。 看在迷上了如柔弱白花般的夕雨、不断偷偷帮助她的俊吾眼中,小琉璃等于是夕雨的纪念品。 他对葵那只乳牛花色、长得一副神气模样的胖猫只有敌意,或许也是因为那只猫是光捡回来的吧,不过高雅聪明的小琉璃却令他心神动荡。 「……可以让我抱抱看吗?」 俊吾认真地询问,抱着猫的少女——若木紫织子——像是看到变态萝莉控似的,用戒备的眼神瞪着俊吾慢慢后退。 他发现自己的发言引起误会,急忙订正: 「不,我是说抱你的猫。」 然后就伸手去摸小琉璃。 小琉璃却躲开他的手,从紫织子的怀中跳开,跑进草丛里了。 「等一下,小琉璃!」 紫织子赶紧去追。 临走之前,还特地转头对俊吾说: 「小琉璃讨厌你啦。」 还扮了个鬼脸。 这让俊吾感到心情低落。 (我不该突然摸它吗?慢慢地接近会比较好吗?它会让赤城摸吗?) 他闷闷不乐地想着。 「你又皱眉头了。」 月夜子站在一旁,用调侃的眼神说。 今晚的月夜子盘起头发,露出洁白的后颈,穿着露肩的夏季洋装,裸足穿着凉鞋,打扮得既美艳又煽情。 「虽说朝衣小姐也是如此,不过你还真是不像高中生呢,没有一点年轻的活力。如果有什么烦恼,何不和我聊一聊呢?」 她的嘴唇和头发同样红艳,大概是因为擦了口红。或许也擦了唇蜜,在月光下显得晶莹闪亮。 「不用了,欠了右楯家女人的人情,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你对女孩子说话真不客气,难怪交不到女朋友。」 「多管闲事。还有,我不是交不到,而是不想交。我现在还有其他该做的事。」 月夜子忍俊不住地露出微笑。 「是吗?不过你明明讨厌我,还愿意帮我邀请朝衣小姐和葵小姐,我真的要感谢你呢。如果只有我来邀请,她们一定不会来的。」 她流露柔和的目光,语气开朗地说。 「谢谢你,俊吾。」 同时以优雅的动作鞠躬。 俊吾依然板着脸。 「我只是……不想看到葵难过的模样。我是为了自己,只不过是利用了你的计划罢了。我才意外咧,你竟然会帮葵和朝衣和好。」 月夜子听了就以成熟的表情回答: 「因为是我害得朝衣小姐的心情被葵小姐发现,就当作是道歉吧。此外,我也很喜欢朝衣小姐和葵小姐,虽然她们两人都很讨厌我,尤其是葵小姐。」 「这是当然的。」 俊吾严肃地回答。 「我想也是。」 月夜子愉快地笑了。 不知为何,那直率开朗的笑容很奇特地不像以前那样惹俊吾反感。 他并没有原谅月夜子和光传出绯闻的事,以及暑假前那场把葵也卷进来的骚动,不过为了可爱的葵,今晚就暂时休战吧。 「葵小姐和朝衣小姐……如果能和好如初就好了……」 (是啊……) 俊吾没有出声,在心中默默地赞同,然后转头望向葵。 「唔!」 眉毛顿时挑起。 葵以忧愁哀伤的表情注视着某个方向,站在那边的是赤城是光,他还拉着同班同学式部帆夏的手腕,两人羞答答地低着头。 看到这一幕的葵更是难过地湿了眼眶,从未在葵身上看过的成熟女性气质完全显露在她的表情里。 「唔唔唔唔……」 头条不甘心地沉吟,一旁的月夜子则是讶异地喊着「哎呀」。 他转头一看,发现朝衣也以炽热的眼神看着是光。 朝衣仿佛在自问自答似的,眼神虽然坦诚又严峻,却又带有充满少女气息的迷惘和纯情。因为现在是夜晚,所以俊吾看不太清楚,搞不好朝衣的脸都红起来了。 朝衣的嘴唇妩媚地微张着。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朝衣这么有女人味的表情。 她的视线却是盯着那个赤城是光! (朝衣……连你「也是」?) 俊吾的头都要痛起来了。 更令他错愕的是,连是光那一班的班长花里美智留也把紧握的手靠在胸前,悲伤地望着是光。她在这个夏天像是换了个人似地变得很漂亮,原来是因为这样? 为什么每个人都对那个男人……! 俊吾确实认同赤城是光救了夕雨和月夜子的事,还有这次在竞书之中夺下冠军的功劳,这次不方便出面的他听到是光在五之宫宅邸一连串的行动之后,气愤悔恨得不得了…… 紫织子喊着「哥哥」跑向是光,以孩子的天真动作抓着是光的手,把他从帆夏的身边拉开。 「竟然连那种小学女生都……) 俊吾看得更是惊愕,也更加气愤,所以恶狠狠地瞪着是光,不意和近江雏对上了视线。 雏圆润的脸颊顿时笑开,由衷欣喜地露出微笑。 俊吾不禁呆住,也对这个无法公开承认的妹妹感到同情,却又觉得自己如此心软真是可耻,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月夜子看着朝衣,意味深长地说: 「看来朝衣小姐和葵小姐是没办法立刻和好了……赤城真是个罪人啊,虽然他一点自觉都没有。」 说得一点也没错,该说那家伙跟光果然是一丘之貉呢,还是他想把外号从流氓老大改成后宫老大?皱紧眉头的俊吾的脚边不知何时蹲着一只白猫,不时用酷酷的眼神瞄着俊吾,一边以花瓣般的粉红色舌头梳着毛。 后记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如同预告所说,《光在地球之时……》第六集的主角是小朝。她的范本朝颜斋院是源氏的表姐妹,从年轻时就一直受到源氏追求却始终坚守独身。她身分高贵,足以成为正妻,却因为不愿变得像六条御息所一样而不肯接受源氏的追求。到底是因为尊严太高还是太胆小,想像她的心情真是愉快的事。 朝衣的个性在最早的企划里很像月夜子,是负责协助是光的第二女主角,但是改着改着就变成敌对的角色了……为了配合剧情,个性也变得越来越别扭,真是个可怜的女孩,今后似乎会逐渐意识到自己对是光的情感而不知所措吧。 《光在地球之时……》从这集开始就进入下半场了,剩下的一半也请大家继续支持。 这本书在十二月发售时,gangan ics出版的漫画版《光在地球之时……“葵”》第二集大概也发售了吧。封面画得很棒,非常漂亮,也很帅气!帆夏真是迷人啊!小说版因为副标题的限制,帆夏虽是最接近是光的女孩却一直无法登上封面,所以当我看到草稿的时候真的好开心。现在提这个或许有点晚了,fami通文库官方网站和促销赠品我都尽量要求要画帆夏,竹冈老师也很努力地画了穿和服、穿体育服跳高的帆夏,所以若是勤劳地浏览官方网站,或许会见到更漂亮的帆夏喔。 《光在地球之时……》第七集是「空蝉」,这是我从刚开始企划时就决定非写不可的一本,所以写完的时候真是感慨万分,心想我终于走到这里了。这也是是光的内心世界出现大变动的一集。 发售日依照惯例是在春天,在那之前会先推出《女装皇家教师》第三集。圣罗也是相当地努力,所以也请大家多多支持。就先写到这里吧,春天再和大家相会! 二〇一二年十一月三日  野村美月 参考文献 《万叶集全解》(多田一臣译注,筑摩书房出版,二〇〇九年七月二十三日发行。)/《新古今和歌集全注释 六》(久保田淳著,角川学艺出版,二〇一二年三月二十五日发行。)/《四季花ごよみ(秋)》(荒垣秀雄、饭田龙太、池坊专永、西山松之助审订,讲谈社出版,一九八八年七月十八日发行)/《自然と科学49 アサガオ》(猪濑友吉、猪濑秀夫著,岩崎书店出版,一九八五年四月二十日发行占/《色分け花图鉴 朝颜》(米田芳秋著,学习研究社出版,二〇〇六年五月十六日发行。)/《花の持つ愈し魅力》(anne mtyre著,饭冈美纪译,产调出版公司出版,一九九七年九月三十日发行。)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如同预告所说,《光在地球之时……》第六集的主角是小朝。她的范本朝颜斋院是源氏的表姐妹,从年轻时就一直受到源氏追求却始终坚守独身。她身分高贵,足以成为正妻,却因为不愿变得像六条御息所一样而不肯接受源氏的追求。到底是因为尊严太高还是太胆小,想像她的心情真是愉快的事。 朝衣的个性在最早的企划里很像月夜子,是负责协助是光的第二女主角,但是改着改着就变成敌对的角色了……为了配合剧情,个性也变得越来越别扭,真是个可怜的女孩,今后似乎会逐渐意识到自己对是光的情感而不知所措吧。 《光在地球之时……》从这集开始就进入下半场了,剩下的一半也请大家继续支持。 这本书在十二月发售时,gangan ics出版的漫画版《光在地球之时……“葵”》第二集大概也发售了吧。封面画得很棒,非常漂亮,也很帅气!帆夏真是迷人啊!小说版因为副标题的限制,帆夏虽是最接近是光的女孩却一直无法登上封面,所以当我看到草稿的时候真的好开心。现在提这个或许有点晚了,fami通文库官方网站和促销赠品我都尽量要求要画帆夏,竹冈老师也很努力地画了穿和服、穿体育服跳高的帆夏,所以若是勤劳地浏览官方网站,或许会见到更漂亮的帆夏喔。 《光在地球之时……》第七集是「空蝉」,这是我从刚开始企划时就决定非写不可的一本,所以写完的时候真是感慨万分,心想我终于走到这里了。这也是是光的内心世界出现大变动的一集。 发售日依照惯例是在春天,在那之前会先推出《女装皇家教师》第三集。圣罗也是相当地努力,所以也请大家多多支持。就先写到这里吧,春天再和大家相会! 二〇一二年十一月三日  野村美月 参考文献 《万叶集全解》(多田一臣译注,筑摩书房出版,二〇〇九年七月二十三日发行。)/《新古今和歌集全注释 六》(久保田淳著,角川学艺出版,二〇一二年三月二十五日发行。)/《四季花ごよみ(秋)》(荒垣秀雄、饭田龙太、池坊专永、西山松之助审订,讲谈社出版,一九八八年七月十八日发行)/《自然と科学49 アサガオ》(猪濑友吉、猪濑秀夫著,岩崎书店出版,一九八五年四月二十日发行占/《色分け花图鉴 朝颜》(米田芳秋著,学习研究社出版,二〇〇六年五月十六日发行。)/《花の持つ愈し魅力》(anne mtyre著,饭冈美纪译,产调出版公司出版,一九九七年九月三十日发行。)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如同预告所说,《光在地球之时……》第六集的主角是小朝。她的范本朝颜斋院是源氏的表姐妹,从年轻时就一直受到源氏追求却始终坚守独身。她身分高贵,足以成为正妻,却因为不愿变得像六条御息所一样而不肯接受源氏的追求。到底是因为尊严太高还是太胆小,想像她的心情真是愉快的事。 朝衣的个性在最早的企划里很像月夜子,是负责协助是光的第二女主角,但是改着改着就变成敌对的角色了……为了配合剧情,个性也变得越来越别扭,真是个可怜的女孩,今后似乎会逐渐意识到自己对是光的情感而不知所措吧。 《光在地球之时……》从这集开始就进入下半场了,剩下的一半也请大家继续支持。 这本书在十二月发售时,gangan ics出版的漫画版《光在地球之时……“葵”》第二集大概也发售了吧。封面画得很棒,非常漂亮,也很帅气!帆夏真是迷人啊!小说版因为副标题的限制,帆夏虽是最接近是光的女孩却一直无法登上封面,所以当我看到草稿的时候真的好开心。现在提这个或许有点晚了,fami通文库官方网站和促销赠品我都尽量要求要画帆夏,竹冈老师也很努力地画了穿和服、穿体育服跳高的帆夏,所以若是勤劳地浏览官方网站,或许会见到更漂亮的帆夏喔。 《光在地球之时……》第七集是「空蝉」,这是我从刚开始企划时就决定非写不可的一本,所以写完的时候真是感慨万分,心想我终于走到这里了。这也是是光的内心世界出现大变动的一集。 发售日依照惯例是在春天,在那之前会先推出《女装皇家教师》第三集。圣罗也是相当地努力,所以也请大家多多支持。就先写到这里吧,春天再和大家相会! 二〇一二年十一月三日  野村美月 参考文献 《万叶集全解》(多田一臣译注,筑摩书房出版,二〇〇九年七月二十三日发行。)/《新古今和歌集全注释 六》(久保田淳著,角川学艺出版,二〇一二年三月二十五日发行。)/《四季花ごよみ(秋)》(荒垣秀雄、饭田龙太、池坊专永、西山松之助审订,讲谈社出版,一九八八年七月十八日发行)/《自然と科学49 アサガオ》(猪濑友吉、猪濑秀夫著,岩崎书店出版,一九八五年四月二十日发行占/《色分け花图鉴 朝颜》(米田芳秋著,学习研究社出版,二〇〇六年五月十六日发行。)/《花の持つ愈し魅力》(anne mtyre著,饭冈美纪译,产调出版公司出版,一九九七年九月三十日发行。)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如同预告所说,《光在地球之时……》第六集的主角是小朝。她的范本朝颜斋院是源氏的表姐妹,从年轻时就一直受到源氏追求却始终坚守独身。她身分高贵,足以成为正妻,却因为不愿变得像六条御息所一样而不肯接受源氏的追求。到底是因为尊严太高还是太胆小,想像她的心情真是愉快的事。 朝衣的个性在最早的企划里很像月夜子,是负责协助是光的第二女主角,但是改着改着就变成敌对的角色了……为了配合剧情,个性也变得越来越别扭,真是个可怜的女孩,今后似乎会逐渐意识到自己对是光的情感而不知所措吧。 《光在地球之时……》从这集开始就进入下半场了,剩下的一半也请大家继续支持。 这本书在十二月发售时,gang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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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白皙美丽的侧脸看起来十分哀伤,仿佛在寻求救赎。 我屏住呼吸,竭力聆听你不成声的话语。 那天起,我迷失了道路。 别再这样了。 就忘记了吧。 我在疼痛不已的心底一再这么期望,却又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你身边。告诉我在夏日原野盛开的萱草叫忘忧草的人,是你。 所以我将庭院染上夏天灿烂的阳光色彩,种了跟百合很像的那种花。 光——为了忘记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宅之预备军 录入:zbszsr 修图:撸撸男 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以为是天使。散发出甜蜜花香、被清澈透明光芒笼罩的你,静静露出微笑。 你那白皙美丽的侧脸看起来十分哀伤,仿佛在寻求救赎。 我屏住呼吸,竭力聆听你不成声的话语。 那天起,我迷失了道路。 别再这样了。 就忘记了吧。 我在疼痛不已的心底一再这么期望,却又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你身边。告诉我在夏日原野盛开的萱草叫忘忧草的人,是你。 所以我将庭院染上夏天灿烂的阳光色彩,种了跟百合很像的那种花。 光——为了忘记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宅之预备军 录入:zbszsr 修图:撸撸男 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以为是天使。散发出甜蜜花香、被清澈透明光芒笼罩的你,静静露出微笑。 你那白皙美丽的侧脸看起来十分哀伤,仿佛在寻求救赎。 我屏住呼吸,竭力聆听你不成声的话语。 那天起,我迷失了道路。 别再这样了。 就忘记了吧。 我在疼痛不已的心底一再这么期望,却又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你身边。告诉我在夏日原野盛开的萱草叫忘忧草的人,是你。 所以我将庭院染上夏天灿烂的阳光色彩,种了跟百合很像的那种花。 光——为了忘记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宅之预备军 录入:zbszsr 修图:撸撸男 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以为是天使。散发出甜蜜花香、被清澈透明光芒笼罩的你,静静露出微笑。 你那白皙美丽的侧脸看起来十分哀伤,仿佛在寻求救赎。 我屏住呼吸,竭力聆听你不成声的话语。 那天起,我迷失了道路。 别再这样了。 就忘记了吧。 我在疼痛不已的心底一再这么期望,却又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你身边。告诉我在夏日原野盛开的萱草叫忘忧草的人,是你。 所以我将庭院染上夏天灿烂的阳光色彩,种了跟百合很像的那种花。 光——为了忘记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宅之预备军 录入:zbszsr 修图:撸撸男 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以为是天使。散发出甜蜜花香、被清澈透明光芒笼罩的你,静静露出微笑。 你那白皙美丽的侧脸看起来十分哀伤,仿佛在寻求救赎。 我屏住呼吸,竭力聆听你不成声的话语。 那天起,我迷失了道路。 别再这样了。 就忘记了吧。 我在疼痛不已的心底一再这么期望,却又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你身边。告诉我在夏日原野盛开的萱草叫忘忧草的人,是你。 所以我将庭院染上夏天灿烂的阳光色彩,种了跟百合很像的那种花。 光——为了忘记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宅之预备军 录入:zbszsr 修图:撸撸男 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以为是天使。散发出甜蜜花香、被清澈透明光芒笼罩的你,静静露出微笑。 你那白皙美丽的侧脸看起来十分哀伤,仿佛在寻求救赎。 我屏住呼吸,竭力聆听你不成声的话语。 那天起,我迷失了道路。 别再这样了。 就忘记了吧。 我在疼痛不已的心底一再这么期望,却又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你身边。告诉我在夏日原野盛开的萱草叫忘忧草的人,是你。 所以我将庭院染上夏天灿烂的阳光色彩,种了跟百合很像的那种花。 光——为了忘记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宅之预备军 录入:zbszsr 修图:撸撸男 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以为是天使。散发出甜蜜花香、被清澈透明光芒笼罩的你,静静露出微笑。 你那白皙美丽的侧脸看起来十分哀伤,仿佛在寻求救赎。 我屏住呼吸,竭力聆听你不成声的话语。 那天起,我迷失了道路。 别再这样了。 就忘记了吧。 我在疼痛不已的心底一再这么期望,却又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你身边。告诉我在夏日原野盛开的萱草叫忘忧草的人,是你。 所以我将庭院染上夏天灿烂的阳光色彩,种了跟百合很像的那种花。 光——为了忘记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宅之预备军 录入:zbszsr 修图:撸撸男 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以为是天使。散发出甜蜜花香、被清澈透明光芒笼罩的你,静静露出微笑。 你那白皙美丽的侧脸看起来十分哀伤,仿佛在寻求救赎。 我屏住呼吸,竭力聆听你不成声的话语。 那天起,我迷失了道路。 别再这样了。 就忘记了吧。 我在疼痛不已的心底一再这么期望,却又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你身边。告诉我在夏日原野盛开的萱草叫忘忧草的人,是你。 所以我将庭院染上夏天灿烂的阳光色彩,种了跟百合很像的那种花。 光——为了忘记你。 一章 无法忘怀的人 「——赤城,我有事要问你。」 暑假尾声。 在夜晚吹着湿润夜风的河边,朝衣用带着强力意志的锐利眼神凝视是光。 她认真地表示,有事想请教身为光朋友的是光。 「光最爱的到底是谁?都是因为恋情无法实现,光才会……」 「等一下。」 是光身旁的光静静低语时,正是是光屏住呼吸、朝衣准备触及话题核心的瞬间。 「让我自己来说。」 是光急忙阻止朝衣: 「喂,等一下。」 然而朝衣却—— 「光比任何人都还要深爱的是——」 「等一下。」 「光的——」 「喂!」 「最爱是——」 她完全没在听是光说话。 「我不是叫你等一下吗!小朝!」 是光竖起眉毛,粗声喊道。 至今为止一直把是光当疥虫看的朝衣,愿意认同他是光的朋友兼代理人,是光很高兴。她以这么严肃的表情准备吐露的光的秘密,是光其实也非常想知道。不过,光本人却在此时此刻,在是光身旁,一脸认真地希望他们「等一下」。 朝衣看不见身为幽灵的光,因此态度依然平静,不过是光能清楚看见光,他不能就这样听着光的秘密被揭露。 再加上帆夏、葵、月夜子、美智留,以及雏、头条等学校成员,还有是光的妹妹紫织子及猫咪小琉璃,都正在河边玩烟火。 虽说这些人离是光有些距离,但仔细环顾就能发现,帆夏和葵一直不安地偷瞄是光和朝衣,手拿烟火的紫织子也不满地鼓起脸颊,瞪着他们。想在这种情况下谈论严肃话题,本来就不太可能。 被评价为「冷静能干的学生会长」的朝衣应该不会没注意到才对,现在却因为她心里只有光的事,看不见周遭情况。她眼神锐利,对一直叫她等一下的是光表达不满: 「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她仿佛在谴责是光,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准备吐露重大秘密,是光却在那边犹豫不决,太不像男人。 「你问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具体上来说——总之不是现在,之后再说。」 右边是朝衣尖锐如刀刃的目光,左边是光哀求般的眼神,帆夏、葵、紫织子等人还在远处盯着他,令是光腋下渗出汗水。总而言之,得先安抚朝衣才行。 然而,在是光准备行动前,朝衣就着急的以严肃声音大叫: 「拖拖拉拉的话,孩子就要出生了!」 是光吓了一跳,瞬间抱住朝衣,用手捂住她的嘴。 朝衣惊讶得瞪大眼睛。 (她刚刚是不是说孩子要出生了?难道是光的小孩——!) 是光急忙转头望向光,看见他困扰地皱着眉头。 (喂,你那副懦弱的表情是怎样!你这家伙真的有小孩啊?) 是光想立刻问清楚。 然而—— 当他回过神时,帆夏和葵已经不是偷瞄的程度,她们探出身子,紧盯是光。紫织子脸颊越来越鼓。连雏、头条和月夜子都分别对他们投以兴味盎然、责备、乐在其中的目光。是光低头一看,被他捂住嘴巴的朝衣面带愤怒又害羞的微妙表情,僵在那里。 「啊,抱、抱歉!」 是光连忙放开手,用拔尖的声音对咬牙切齿、红着脸瞪过来的朝衣大喊: 「总之之后再说!『之后』就是第二学期在学校啦!」 ◇◇◇ 回家后…… 「那个高高在上、感觉会对他人的失败嗤之以鼻的讨厌鬼,是是光哥哥的什么人?哥哥,你和那个明明一副『男人这种东西我才不放在眼里』这种态度,感觉却会滥用职权找人麻烦的人做了下流的事吗?我可不允许是光哥哥这么做喔!」 是光摆脱鼓着脸颊不停追问的紫织子,以及用冷淡目光观察情况的小琉璃,关进自己房间,才总算能跟光两人独处。在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精疲力竭的是光面前,光忧郁的声音如同经文般流泻而出。 「……勿忘草是种映着天空颜色的可爱小巧花朵。从前有一名骑士跳入河川,试图为恋人拿到漂在河面上的一束勿忘草,却因此丧命……他在最后一刻将花束扔给在岸上等待的恋人,大喊『不要忘记我!』……在那之后,他的恋人非常思念他,一生都将勿忘草带在身上……以这种方式直到死后也互相思念,对他们来说应该很幸福吧。」 光静静低语,阴影落在清澈瞳眸之上。少女般的白皙美丽脸颊,蒙上一层厚厚阴霾。 是光咕哝道:「不,一面被河水冲走一面把花扔上岸,会让人很为难,因为被说『一辈子都不要忘记我』的那一方会觉得很可怕。」 「……说得也是。」 光沮丧地垂下头。 「是说,你别想用花的故事打马虎眼。小孩要出生了是怎么一回事?」 是光瞪向光。光表情依然阴暗,嘀咕道: 「那是小朝的误解。」 「误解?」 「因为我被甩了。」 光纤细的肩膀无力垂下。 (哦?还有女人会甩掉这家伙啊?) 是光有点惊讶。因为生前被唤作后宫皇子的光经常被女性包围,被她们所爱。 「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一直很喜欢她。光是看到那个人的身影,胸口就会觉得又甜蜜又温暖;只要那人一个微笑,就会觉得身在天国。我也曾经想过,这个世界上只要有我跟她存在就行了。我真的喜欢她的一切。不,『喜欢』这个词还不足以形容,我恋慕她深爱她到无法自拔。不过……她和别人结婚了。」 「是人妻啊!」 「还因此变成我的义母。」 「呃——」 是光哑口无言。 在五之宫宅邸竞书时担任评审,跟光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貌美女性。她就是光的最爱! 借由夕雨和紫织子说过的话,是光隐约察觉到光谈的是段不会开花结果的恋爱。 也察觉到那名女性才是光打从心底渴望,却得不到的最爱的花。不过…… (是叫藤乃吗——她的确是个大美人。光如果穿上女装,一定就是那种感觉……呃,正常会迷上跟自己长得一样的女人吗?这家伙是自恋狂?不对,问题不在这里,而是对方是老爸的老婆,这样不太妙吧?) 「她成为父亲的后妻,是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跟她在一起十分难受,所以我在国中时离开了家。」 (原来如此……) 这么喜欢的对象变成义母,在眼前和自己的父亲结为夫妇,的确很不好受。 「可是,在那之后我仍忘不掉她……分别后变得更加喜欢她。我……犯下仅有一次的过错。」 「——!」 是光挺直腰杆。 (过错!) 光垂下视线,身体僵直不动。跟是光半夜醒来,看见光像在忍受痛苦般紧咬嘴唇、低着头时一样,表情悲痛到连是光都觉得胸口像要被撕裂。 「不会吧!你该不会跟义母做了那种……不,就算是你,再怎么说也不会做这种——」 光仍然将嘴唇紧抿成一线,沉默不语。低垂眼帘下的阴影和苦恼也越来越深。他的表情及紧绷气氛,在在都承认他跟义母曾有过男女关系。 (真的假的……) 这的确是个禁忌。不是能简单说出口的事实,说不定也会害到对方。 下一瞬间,是光恍然大悟。 「你跟义母,呃,做过那种事,也就是说那 孩子是义母跟你的——」 在是光觉得体内血液快要冷下来时,光语气坚定地反驳。 「我跟那个人发生关系,是在国中二年级的时候喔!」 「啊?国二……?」 「只有一次……真的只有那么一次。在那之后,那个人就开始躲我,在大家面前也只会对我打最低限度的招呼,再也没对我说过让我怀抱希望的温柔话语。仿佛想将那时的事忘掉——不,是当做没发生过。」 光用让人痛彻心扉的声音不停重复「只有一次」。 (如果光说的是真的,国二时怀上的小孩不可能现在才出生吧……) 尽管松了一口气,是光仍因为光看起来非常哀伤,胸口也跟着隐隐作痛。 「那个人现在……怀着小孩。小朝以为那是我的孩子,所以才会为了保护即将出生的孩子四处奔波。可是,那个人腹中的是父亲的孩子——我也觉得我该忘记那个人了。」 所以光才会决定和那些跟他交往的女性分手,面对身为未婚妻的葵吧。 是光想起光眼神平静地说希望葵成为他的「最爱」,葵是他的「希望」—— (葵……知道光有个最爱的女人吗?) 是光心痛地思考着。 要是有洁癖的葵知道这件事,她跟光关系这么密切,应该无法跟其他少女一样接受这个事实吧。一想到葵的感受,是光就觉得心头一揪。 光最后选择了葵。但他没有为葵的十七岁生日庆祝,也没有跟葵告白,请她成为他的恋人,就过世了。 在大雨滂沱的夜晚坠入河中。 为什么光会在雨下得那么大的夜晚,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 光手上有割腕的痕迹,曾经是光的恋人的月夜子说过,光是自杀的。不过也有传闻说光是为他人所杀。 但真相究竟为何? 光双手紧紧握拳。 「掉进河川那一天——我被那个人写信叫出来。她明明一直不愿意跟我对上目光,却突然要见我……我非常不安,不知道那个人在想什么……可是,那个人希望跟我见面,我不可能不去……」 约好的地点由于下着倾盆大雨,看不清前方。波涛汹涌的河川也发出阵阵巨响。视野很差,就算呼唤对方的名字,也会被大雨和激流的声音掩盖住。即使如此,光仍然选择找寻所爱之人的身影。雨落在身上,风迎面吹来。结果,光在徘徊之时失足坠入河中。 「那你的死因果然是意外嘛。」 是光再度确认。光稍作沉默之后,痛苦地回答: 「……嗯。」 是光很在意光刚才那段沉默,但在他开口前,光便垂着目光,语气僵硬地说: 「在掉进河川的前一刻……有人抓住我的手,试图把我拉住。我至今仍清楚记得那双手的触感。」 「『有人』……不就是你义母吗?」 「……因为是晚上,雨又下得很大……我……看不太清楚。不过,那双手摸起来像女人的,所以一定是……」 光眼瞳蒙上阴霾。 最后握住自己手的对象是义母,光似乎如此确信。然后不知为何,这件事令他更加痛苦。 就像那名为了恋人,试图拿到在河面漂流的天空色花朵,最后因此丧命的骑士,光在被激流冲走的瞬间,对她大喊了些什么呢? 或者是,她对光说了些什么—— 结果,女性纤弱的手臂无法拉起十五岁的少年,光被河川吞噬而亡。 「……我是自己坠河的……这点绝对没错。那个人不用负责……可是……要是抓住我的是那个人……我就会又让她多背负一份痛苦……明明我已经因为深爱着那个人,害她受尽伤害……明明我已经害那个人变得不幸……除此之外却又……」 如果有人在眼前丧命——何况还是曾与自己有过不当关系的义子,一定会成为一生都忘不掉的伤害吧。 光双手抱头,颤抖着摇头。他表情微微扭曲,眼中充满痛苦与绝望,嘴唇发青。 「我好怕,是光。我——害怕那个人的心……那个人现在这个瞬间在想些什么?她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之后她又会怎么看待我?——我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害怕得无法忍受……」 光颤抖不已,抱着头缩起身子。 ——不行,是光。 是光想起光在竞书时一看见藤乃就脸色发青、十分混乱。尽管他拜托是光一定要离开,尽管他十分恐惧,光对她的爱意仍满溢而出——无法克制自己渴望她的心情——他用这样子的眼神看着是光。 是光并不明白让人不惜犯下禁忌也要结合在一起的爱情。 不过,光一直很痛苦。就连现在,他也痛苦到灵魂仿佛被剜去一部分——唯独这点,是光深刻体会到了。 「我明白了。」 是光严肃地说。 「你是因为想知道义母真正的想法,才无法升天。」 光颤了一下,缩起身子,眼神变得更加怯懦。 「……不只是这样……我也很在意其他人,有很多人我没能跟他们告别……我死后大家又会怎么样呢……」 「现在先别管这个。你想知道义母晚上把你叫到河边的理由对吧?」 「……」 光像在犹豫般陷入沉默。他紧咬下唇,目光痛苦地动摇。光感觉又会说出「我好怕」,让是光焦急起来,态度强硬地对他说: 「好,那就直接去找本人问个清楚吧。」 光惊讶得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 隔天,星期日早上。 是光前往位在清幽住宅区的教会,听说藤乃从不缺席每周一次的周日礼拜。 光在旁边碎碎念「果然还是回去吧」、「不行啦,我会胸口揪紧到死掉」。 「你这家伙早就死了吧。」 是光小声斥责他,快步走进礼拜堂。眼神凶恶的红发少年驼着背走进来,怒目环视,让其他人目瞪口呆,僵直不动。 他立刻找到藤乃。 藤乃坐在最前面的座位,静静低着头,她那白皙侧脸、纤细颈项以及低垂的睫毛,显得虚无飘渺又孤寂——令是光想起光葬礼的那一天。 坐在家属席垂着眼帘,身穿黑色和服的美丽女性。 长得跟光十分相似的脸庞被泪水濡湿,唇瓣却高兴地扬起。 光也有看见她的微笑吗? 那不是该在葬礼上露出的微笑。 而是澄澈、安详——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幸福的不自然笑容。 一瞬间,是光觉得藤乃又带着跟那时一样的微笑,不禁背脊发凉。 管风琴奏响乐音,礼拜开始了。光目不转睛地看着藤乃。他明明害怕到无法忍受,想要逃避,一旦藤乃的身影映入眼帘,却又像被吸引住般地目光离不开她。 光蹙起眉头,嘴唇紧抿成一线,看起来又痛苦,又悲伤。 光爱上不许他碰触的花。说不定,光是想将爱情灌注于其他众多花儿身上,代替他绝对无法得到的花,借此忘记最爱的花。 (我以为我是为了这家伙好,才把他拖过来,但要是他的义母觉得他超麻烦,写信给他也是为了封口,结果光在她面前溺死,让她怨恨起光来,这家伙会怎么想……) 被讨厌到这个地步,他会因为了无牵挂,升天而去吗?如果是这样倒好,但万一他太过痛苦,会不会连魂魄都整个被撕裂? 牧师口中的教义几乎没传进是光耳中,在他表情严肃地想东想西之时,礼拜结束了。 「走啰。」 是光一开口小声催促,光就紧张得身 体僵硬。 是光走向藤乃。由于人很多,他一直挤不到前面,也不能用蛮力推开人潮。就在他不耐烦地低吼时—— 「——!」 他在入口撞上一名正在发义卖会传单、看起来像教会相关人士的年轻女性。对方只是在抬起手准备递传单时被碰到肩膀,却像要保护肚子般抱住腹部,弯下腰来。 这动作令是光吃了一惊。 「喂,喂!你该不会怀着孩子——」 糟糕!刚才的冲击让腹中胎儿晃动到了吗? 女性抱着肚子站起身,望向焦急的是光。她左眼眼角下有颗小小的黑痣。 女性被是光的红发和僵硬表情、锐利眼神吓了一跳。 「不、不要紧。已经七个月,进入安定期了,这点小事完全不用担心。对不起,吓到你了。」 她低下头,逃亡似的离开。 (喂,我又不会抓婴儿去吃。) 是光一脸愕然,却也因为女性平安无事而松了一口气,准备再去追藤乃。 就在这时,身旁传来光惊慌失措的声音。 「怎么办?」 是光转头望向旁边,发现光脸色苍白。 「空竟然怀孕了。」 空……是刚才那位孕妇吗?你认识她? 就在是光准备询问的瞬间,光用仿佛世界末日来临的语气呻吟道: 「空怀的,说不定是我的孩子。」 ◇◇◇ 光一直呻吟「怎么办」、「怎么办」,是光也跟着混乱起来。将光带回家后,他关上房间拉门,大声喊道: 「你这家伙!不是断言孩子是小朝误会了吗?现在却说『说不定是我的孩子』,这是怎么回事?」 光带着可怜兮兮的表情回答: 「所以说,那个人——藤乃小姐怀的确实是父亲的孩子,但空腹中的孩子说不定是我的——不,七个月的话一定是我的,空又没跟其他人交往过。那时我身心俱疲,完全没心情考虑之后的事。」 「你没戴套啊!」 「不要讲得那么直接啦!」 光抱头蹲在地上。 然后开始低声叙述跟在教会遇到的那名女性——蝉谷空的关系。 「空是我第一次的对象。国一时的夏天,我被那个人拒绝,内心伤痕累累。在我跑进教会,缩在礼拜堂时,发现并安慰我的,就是空。」 空的祖父是教会的牧师,当时她高中二年级,似乎因为家庭因素,住在教会用地内的建筑物中。 空接受了遍体鳞伤、想要依赖她的光,两人就这样在祭坛前做了会遭天谴的事。 「你这家伙国一就——!而且还是在教会——在神明面前喔!给我稍微顾虑一下啦!」 是光一大声嚷嚷,光就: 「我当时就是这么身心俱疲嘛,要是空那时候没有温暖我,我说不定会像《法兰德斯之犬》中的尼洛,隔天早上变成一具冰冷尸体被发现。」 「只不过是夏天在外面度过一晚,哪会死人啊!少狡辩了!」 光沮丧得低下头,继续述说他跟空只做过那么一次。然而,今年三月初,光遭到藤乃决定性的拒绝,在觉得自己快要死掉的状态下再度前往那间教会后,在礼拜堂遇见了空。 「空的爷爷去世了,所以空也已经不住在教会,不过她还是继续在教会当志工,偶尔会留在礼拜堂的样子。在我走投无路之时,她出现了,并且抱紧我,宛如救赎的女神对吧?我忘我地依赖空、耽溺于空,才勉强守住内心。不然这次真的会变成冷冰冰的尸体喔。跟第一次那时不同,就算到了三月,气温也还是跟冬天一样——要是空没有开暖气抱紧我,我绝对会冻僵。因为教会很大,开暖气后依然很冷。没错,那天一大早就在下雪,地上积着厚厚的白雪。」 「啊——知道了知道了。还是冬天所以很冷是吧!不要刻意让声音颤抖。然后呢?你们又在祭坛前做了?为什么不去正常的房间啊。」 「我那么受伤,那么伤痕累累,怎么可能开口说『我们去旅馆吧』啊!我都被逼到连避孕措施都忘记做了!」 「你在恼羞成怒什么啊!管你是伤痕累累还是冻僵,该戴的东西就给我戴上去!」 「是光没有经验,所以才说得出这种跟教育委员会一样的台词。」 「不好意思啊,我是个处男!如果我是教育委员会,就把你这个在礼拜堂幽会的小鬼头送进矫正设施去。」 在一阵无意义的叫嚣后,光垂下眉梢: 「怎么办啦~~~~~~!」 ◇◇◇ 发生这种大事,现在哪有心情去问出藤乃的真心。 隔天是第二学期开始的开学日,明明应该以全新心情迎接新学期,光的头却低到仿佛脖子快要断掉,在是光身旁用阴沉声音一直碎碎念「七个月已经看得出人的轮廓了呢」、「为什么当时我口袋没放那个东西」、「空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怀孕了呢」。 「喂,你刚刚说七个月耶。从三月开始算的话,日期不是怪怪的吗?」 「要从最后一次月经开始的那一天算起。」 「高一男生怎么会知道这种知识啊!是说,放学后再去一次教会看看吧。」 就在是光板着一张脸,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时。 「早、早安……!赤城。」 式部帆夏出声叫他。 「早啊。」 是光一回应,帆夏就与他并肩而行,走路时发出沙沙沙的脚步声。她噘起嘴,一下看向旁边,一下又望着地面,最后终于语气僵硬地说: 「前天的烟火……真开心。」 「嗯。对啊。」 「赤城,你那时候跟朝之宫之间的气氛非常亲密……」 「是喔?」 「对啊!」 帆夏声音突然力道十足,用力瞪着是光。 「你还从后面紧紧抱住朝之宫。」 「啊?因为那家伙要说多余的话,我只不过是捂住她的嘴巴。」 「你会轻易碰女孩子的嘴巴吗?葵之上和美智留都非常惊讶,看起来很担心。我、我是不怎么在意啦,是葵之上和美智留。」 「葵和……为什么会扯到花里?」 「——赤城太没自觉了!」 帆夏竖起眉头,像在责备是光。 「……我也这么觉得。」 连应该在消沉的光都低着头,用阴沉声音表示同意。 (你这家伙明明处于没用状态,不要听人说话逮到机会就吐槽啦。) 是光斜眼瞪着光。 就在这时,帆夏的朋友——担任是光那班班长的花里美智留羞怯地走过来。 「早安,小帆,赤城。」 美智留放下头发,没戴眼镜,似乎打算第二学期也维持这个造型。 帆夏不知为何吓了一跳,尴尬地从是光身上别开脸,像在摩擦地面般横着走路,跟是光拉开微妙距离。 「早安,美智留。你头发卷得很漂亮呢。」 「谢谢。小帆的头发也很柔顺呢。」 帆夏一边跟美智留聊着女孩子间的话题,一边又逐渐远离是光。美智留则相反,她抬头盯着是光。 「赤城,你作业都写完了吗?」 是光觉得有点不自在,便移开目光,结果看见一名身材纤细的女性站在车道对面。 是名四肢修长、站姿优美,散发出一种孤寂氛围的女性。阳光照射其上的透明纤细发丝,如梦似幻地因风摇曳。 (那是——) 光在屏住呼吸的是光身旁叫了一声「空」。 空站在人行道上,用忧郁眼神望着是光学校的校门。 她身穿胸部下方有一条束带的轻飘飘束腰衣,谨慎地将手放在衣服下的肚子上。 就这样哀伤又苦闷地凝视来上学的学生们。 不久后,她垂下视线,慢慢迈步离去。 「式部,我会迟到,帮我跟老师说一声。」 「咦?」 「赤赤赤赤赤城……!」 是光将惊讶的帆夏与美智留留在原地,拔足奔跑起来。 交通阻塞,令是光迟迟过不了马路。他鲁莽地追向逐渐远去的美丽背影。随意绑在脑后的头发,在纤细颈项和肩膀边摇晃,如梦似幻。早上的阳光透过穿在束腰衣外的上衣,让她看起来跟穿着薄纱一样。束腰衣的下摆也跟着一同摇晃。 (可恶,追不上!) 明明空只是悠闲地走着,是光却因为早上人潮众多,没办法随心所欲前进,一直追不上空。即使如此,他还是拼命集中目光,以免跟丢了空。空最后来到一栋两层楼的简朴公寓。 那里似乎是空的家。她经由外面的楼梯走上二楼,用钥匙打开家门,进入其中。 「空住在这么近的地方啊。」 光轻声呢喃。 是光也走上楼梯。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按下电铃。 没有回应。 是光又按了一次电铃,却还是没回应,这令他焦急起来,用手敲门。 这时,开锁声响起,门打开了。 「这么突然不好意思。我是——」 正准备自我介绍「我是光的朋友」的是光,不禁哑口无言。 光也瞪大眼睛。 站在玄关的是左眼下有一颗泪痣、容貌清纯的年轻女性——蝉谷空。 她不知为何紧握前端呈现扇形的扫帚,将它高高举起。 然后表情刚强地往是光那头乱糟糟的红发挥下。 「来人啊——!有强盗!」 是光被扫帚柄打中太阳穴,耳中嗡嗡作响,空竭尽全力的呐喊响彻四方。 他就这样一直被空啪啪啪地打着。 「不是啦!我是——唔喔!」 「神啊——!有强盗!」 「空,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光显得手足无措。 「——啧。」 是光一把将扫帚柄抓住,从乱成一团的头发间怒目而视,让空「!」吓得屏住呼吸。 在她又要大叫「有强盗」、「神啊」之前,是光大声呐喊: 「我是光的朋友!」 ◇◇◇ 「真的很抱歉。因为你带着十分可怕的表情跟过来,我很害怕,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气教会那件事。终于回到家后,门铃又响了,看到你竖着眉毛、全身是汗地站在门外,就想说你果然在生气,才、才会用扫帚打你……那个,很痛吧?也是,一定很痛。毕竟都肿起来了……呜呜。」 空蹲在榻榻米上,一边为是光的额头涂消毒水和药,贴上ok绷,勤奋地处理伤口,一边打从心底对是光道歉。清澈双瞳在极近距离下担心地凝视是光,眼角有颗予人深刻印象的泪痣。 「没什么,这点小伤没啥大不了。那个,我也有错,吓到你了。」 「对啊,是光用那种恶鬼般的表情站在家门口,被误认为是强盗也没办法。」 (你给我闭嘴!) 是光一用力瞪向坐在空旁边的光,空就慌慌张张找起药箱。 「那么痛吗?呃,头痛药不知道能不能止痛。」 「不,真的已经没事了。」 空轻声低语「是吗?」但还是担心地看着是光。这时她大概发现两人靠得太近,害羞地静静站起身。 「我去泡茶。」 是光也终于有时间环顾室内。 除了附厨房的房间外,只有一个房间,跟外观给人的印象一样,十分简朴,但连角落都有仔细打扫到,蕾丝窗帘也是干净的白。 扩香器中的是绿茶茶叶和干燥葡萄柚皮的混合物,散发出清爽香气。 色彩沉稳的壁饰和靠垫似乎也是手作的,编织到一半的小小袜子放在桌子旁的篮子中。应该是为婴儿织的吧。 「我家只有绿茶喔。虽然听说怀孕时摄取太多咖啡因不太好,但一天一、两杯好像在容许范围内,而且,还是喝绿茶最能让人冷静下来。赤城弟弟,你能吃酸吗?」 「嗯。」 是光回答后,空就端着热呼呼的绿茶及放在玻璃容器中的腌渍甜椒、酸梅走出来。 「我不小心腌太多了。如果不讨厌,帮我吃一点吧。」 是光用空附上的叉子叉起腌甜椒,送入口中。虽然觉得有点太酸,余味却很清爽。 「这个……很好吃耶。」 「太好了。」 空露出清爽微笑。 空遇到光的时候是高中二年级,所以现在应该差不多二十岁。之所以看起来更加成熟,比起外表,原因更在于空稳重的言行举止。 光的恋人月夜子也是一名举止优美的女性,但空身上带有能静静融入日常的清爽、澄澈氛围,与月夜子在日常中显得十分突出的压倒性优雅成对比。说话方式也很温和,清晰女低音让人听得很清楚,感觉很舒服。 空的容貌绝对称不上华美,眼角泪痣却带有莫名的艳丽感,再加上那头浅色秀发、白皙肌肤、纤细颈项,以及带有透明感的孤寂侧脸,令是光想起藤乃,内心不禁躁动起来。 藤乃相貌比空端正许多。 不过,是光觉得她们给人的感觉很像。 光用泫然欲泣的哀伤眼神看着空的侧脸。 是光稍作犹豫后,开门见山地切入正题。 「你肚子里的小孩,是不是光的?」 空轻轻倒抽一口气。 「我从光那边听说过很多空的事,也知道今年三月,你跟光在教会见过面……如果是那时怀上的孩子,刚刚好七个月。」 是光紧盯着空。光也一样表情严肃地看着她。 空没有从是光身上移开目光。寂寞瞳眸深处蕴含的光芒,让人感觉到其意志之坚强。她挺直背脊,用沉稳的女低音说: 「这不是光的孩子。」 「那你为什么要来看我们学校?表情还那么哀伤。」 「我常被说长着一张不幸的脸,大概是因为这颗泪痣吧。我之所以会在那里,只是偶然经过,并没有特别的意义。」 「……光说空没跟其他人交往过。」 「只是我没有跟光说而已,或许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毕竟我跟光只见过两次面。」 确实如此。是光望向光,发现他垂着眉梢,朝空的方向探出身子。 「空,别打马虎眼了!就算只见过两次面,我一直追寻你,所以我很清楚你是个品行过于端正的人。第一次见面时,你说你从小就会去教会,现在也为了能在教会工作,在大学念书,还说『我一辈子都要侍奉上帝』、『我跟上帝结婚了』。所以你觉得跟我发生关系是对神不贞,不能有第二次。第二次时,你也说『我明明觉得不能再做这种事』……『我是不是做了两次对上帝不贞的行为』……『真是太不敬了』……」 光眼神满是悲伤,声音也充满悲痛之情。 光的话该告诉空到什么地步?是光踌躇着开口: 「光说空不是那种会轻易跟别人做那种事的女人。说空跟上帝结婚了。」 空眯细眼睛。 那是在忍耐不要哭泣,还是不小心笑出来?空的表情暧昧不明,让人摸不着头绪。 「欸,告诉我吧。如果不是 光的,孩子的父亲又是谁?」 公寓中看不见男人的东西,明明孩子再几个月就要出生了。若是有父亲在,连出入公寓的痕迹都没有未免太不自然。 空轻轻将手抚上腹部。 她的动作柔和、慈祥到令是光心跳了一下。 她嘴角浮现平静微笑,以清晰声音说道: 「没有父亲。这孩子是天使之子喔。」 ◇◇◇ 「空……是名跟帚木一样的女性。」 光和是光并肩走在在通往学校的河堤上,目光哀戚地说。 ——这孩子是天使之子喔。 被空用那么率直的眼神断言,是光也没办法继续追问,只得离开公寓。 夏天残留的暑气尚未散尽,是光热得满身是汗,喉咙干得发疼。从某处传来的蝉鸣,屡次盖过光的声音。 「《新古今和歌集》收录了坂上是则的和歌:『园原生帚木,郁郁栖伏屋。举目虽可视,咫尺不见君。』帚木直立于大地上,如同立起来的扫帚,从远处虽然看得见,一靠近却会迷失它的身影……这首和歌也是源于这个传说喔。想尝试接近她,也见不到的人……就算可以从远方看见,一来到对方身边,却又会消失的人……你也不愿意见我呢,宛如这样子的帚木——这首和歌传达的,就是这种哀伤的呼唤。」 细长睫毛在光低垂的眼瞳上落下阴影。 蝉鸣越来越响。 「跟空第一次结合后,隔天早上我,睁开眼睛,就发现空不见了。只有颜色像雨天天空的寂寞灰蓝色羊毛衫,温柔地盖在我身上……前一晚她的芬芳、体温、重量明明都确实存在,如今却像幻影般消失……只留下一件宛如蝉壳的薄纱。」 在从教会窗户洒落的透明晨光中,身上只有一件女用羊毛衫的光醒了过来。 他所感到的孤单与空虚感,让光哀伤的表情蒙上一层阴霾。 「冬天那时也一样……醒来后空还是消失了,一件纯白如雪的披肩轻轻包覆着我。在那之后,无论我多么想见她,空都不愿意见我。 无论我多么努力追求她、寻求她、渴望她,她怎么样都不肯让我抓住……简直跟传说中的那种树一样……这种地方……也很像那个人。」 夏末的日照十分刺眼,汗水怎么擦都还会冒出来,光的眼神却很阴暗。 藤乃表情悲伤的侧脸和空寂寞的神情重叠,让是光胸口一紧,他语气僵硬地询问: 「空是藤乃的替身吗?」 光摇了摇依旧低着的头。 「不是的。空的背影、行为举止、头发和指尖很像那个人,这点也让我心跳不已。可是,空就是空喔。第一次时也是,下一次时也是,我都被空所拯救。我还想跟空在一起。」 「你跟空约定了吗?」 「没有。因为空并不期望约定。」 光哀伤地低喃: 「当我说『我跟你做个约定』时,空回答『我不喜欢约定。因为,约定是不会实现的东西』——」 光蹙起眉头,望向是光。 「所以我跟空约好,总有一天会跟她做约定。约好无论那是什么样的约定,都一定会让它实现。空只是困扰地露出微笑,没有接受我单方面提出的约定……不过在我心中,那是重要的约定。」 这番话充满对空的思念。 对光来说,空确实是名重要的女性。 (毕竟第一次的对象很特别嘛……) 然而,那个对象却跟光最爱的女性一样,不愿接受光的心意。 「假如我还活着……空会不会瞒着我,想要独自生产呢?说那不是我的孩子,而是天使之子。」 光眉梢垂得越来越低,然后用力抬起头,坚定说道: 「不过,空怀的是我的孩子。是光,我能为空做些什么呢?用这双手抱抱,孩子会掉下去,结果害孩子受伤,啊啊,连救护车也叫不了。」 「冷静点,再说你又抱不了小孩,不用担心弄掉他吧。」 「就算去参加教学观摩,他也看不见,七五三节(注1)的家族纪念照也照不出我的身影,还不能玩接球游戏。」 「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在庭院放置塑胶泳池,用水管帮他洒水也是绝望般的不可能,也不能一起在花坛种花。竟然有个陪他练习骑脚踏车和单杠后翻都做不到的父亲,孩子太可怜了。」 「我爸也没陪我在花坛种花和单杠后翻过啊,不过我一点都不可怜。」 看到光这么忧郁,是光叹了口气。 「那个,我能理解你会担心空和孩子啦,我也会一起想想看有没有什么能做的。」 (注1:日本传统节日。每年十一月十五日,家人带满三岁、五岁、七岁的孩童至神社参拜,感谢神明保佑孩童顺利成长。) 话虽如此,是光也完全不了解小孩…… 是光终于来到学校,他板着脸穿过校门,来到校舍入口——看见朝衣如仁王像般气势汹汹地站在那里。 「所以?你打算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呃,我忘记了。」 ◇◇◇ (赤城虽然有说会迟到,但他什么时候才会来学校?第三节课都上完了啦。) 帆夏看着隔壁空荡荡的座位,一直很焦虑。 (今天早上的那个女人是谁?看起来比我们大,是大学生?ol?她和赤城是什么关系?) 竟然新学期一开始就跷课,瞪大眼睛、脸色大变地追过去。 (他在跟那个人做什么呢?) 妄想逐渐加剧,帆夏觉得胸口好像快要被压垮,便起身离开教室,前往校舍入口。 这是第几次了呢? 每到休息时间,她就会在教室和校舍入口之间来来回回。 (赤城好歹传通简讯给我嘛。) 就在帆夏噘起嘴巴时,一头红发映入眼帘。 (赤城!) 她正准备跑过去,却吓了一跳。 学生会长斋贺朝衣气势汹汹地站在是光面前,全身散发出冰粒般的慑人气息,眼神严厉的瞪着是光: 「你该不会想逃吧?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我不会逃啦。不过,我还要去上课。」 是光板着脸咕哝道。 「不去上也没关系。」 朝衣如此断言,像要带走是光般率先迈步而出。 是光驼着背,愁眉苦脸地跟在朝衣后头。 (什么?现在是什么情况?『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惊慌失措地在原地团团转的帆夏身旁,新闻社的近江雏探出头来: 「有新闻的预感。」 「哇!近江。又是你——」 「走吧,式部同学。」 雏晃着丰满胸部,踏着雀跃步伐追在是光和朝衣身后。 「等、等等——」 「所以说,我不是说你搞错了吗?」 学生会室中,是光生硬地对朝衣说明。 「光义母怀的孩子不是光的啦。」 「你凭什么断言?光可是一直爱着她唷。她也一样,一方面避着光,另一方面又很在意他。今年三月她回乡时,光还去见她。在那时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奇怪吧?回来后光也一直不太对劲。」 「不是的,小朝。我的确为了见那个人去了她家,但我被赶回来了,因为会给人添麻烦。」 「光说他确实有去见她,不过被赶回来了。他说他跟义母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 「光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你是今年进到我们学校后,才见到光 的吧。」 「这是……那个……我们在短暂时间中,深刻分享了彼此的人生……」 朝衣斜眼看着光,一脸怀疑。 「说不定他为了守住秘密说了谎。事情就是严重到这个地步,如果被人发现,会酿成足以动摇帝门家的大骚动。」 「都说了那个不是啦,那个不是光的孩子。」 是光因朝衣的顽固焦躁起来,一不小心说溜嘴,朝衣眼中便闪出刀刃般的光芒。 「『那个』?」 她低声呢喃。 「难道,光还有其他小孩?」 是光吓得肩膀耸了一下。 (呃,自掘坟墓——) 「是光,冷静点。被小朝发现就糟糕了,所以要冷静地蒙混过去。」 (你叫我冷静,是要怎么做——) 总之先闭上嘴巴,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看看。但这么做反而让朝衣更加确信的样子。 「是吗?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让什么人怀上的?预定生产日是?医院呢?生下来后要由谁怎么养育,好好考虑清楚了吗?」 朝衣竖起柳眉,探出身子,脸凑近是光。 「喂、喂——你脸靠太近了啦,小朝。」 「少跟我打马虎眼!你也有责任。」 朝衣抓住是光衣领,用力把他拉近。两人鼻子都快碰在一起了。 看她这副神情,感觉很有可能说出「你给我负起责任,跟我一起养育光的孩子」这样的话。 「小朝,你搞错了!是光不用连这种地方都负责啦!不要责备是光!空之所以会怀孕,是因为我没尽到男人的义务。」 连光都吓得胡言乱语起来。 这时,门被打开,雏和帆夏一下子挤进来。 「小,小孩?赤城……!」 「赤城先生让会长怀孕了吗——!哇,大新闻!」 帆夏瞪大眼睛,哑口无言。 雏的声音大到响彻走廊。 朝衣满脸通红地放开是光,大叫: 「你们在说什么啊!是误会!给我立刻订正。」 光在一脸茫然的是光身旁,絮絮叨叨地感叹: 「是我的错……尽管我内心满是伤痕,有考虑到女孩子的话,做为一个男人的体贴之处,口袋里就该随时放着那个东西才对。我明明买了一堆放在家里,例如包装很可爱的、香味很好闻的。」 二章 消失于夜色中的背影 隔天的平安学园高中部,是光让朝衣怀孕的谣言传到满天飞。 无论去到何处—— 「听说流氓老大让朝之宫怀孕了。」 「现在四个月。」 「朝之宫强迫流氓老大负起责任跟她结婚,这是真的吗?」 ——都会听见诸如此类、让是光太阳穴爆起青筋的对话。 头条这么威吓他: 「原来你这家伙是手脚这么快的男人!你跟朝衣关系看起来这么差,那是假的吗?就算是这样,我真搞不懂。朝衣到底好在哪里?不对,在讨论这个之前,朝衣又是看上你哪一点——再说,你们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做『那种事』——不,这问题实在太过低俗。抱歉,忘了吧。男女之间是有可能发生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朝衣终究也是个女人啊。哈!你该不会对葵也做了无礼之举吧!葵可不行喔!葵不行!」 月夜子也如此调侃他: 「恭喜你,赤城。去帮我问问朝衣小姐庆祝生产要纸尿布还是布尿布。」 连暑假时跟是光成为简讯友、就读于他校的常陆红都传来简讯: 「赤城同学,你先上车后补票是真的吗?平安学园的学生会长和红发不良少年有了孩子,在我们学校也传得很厉害耶,这是在指赤城同学对吧?」 待在教室的话,发型变了,性格却没怎么变的美智留会手足无措地对他说: 「我我我我我相信你!」 坐在隔壁座位的帆夏则是眼神空洞,喃喃自语: 「赤城有小孩……赤城有小孩……」 期间,朝衣传来杀气腾腾的简讯: 「无论别人怎么说都给我无视。敢多说废话就杀了你。」 但朝衣在走廊撞见是光时却抿着唇,双颊染上红潮,无法维持扑克脸—— 「那个朝之宫在害羞!」 「朝之宫果然怀着流氓老大的孩子!」 ——导致了骚动闹得越来越大,朝衣带着可能会把所有人通通抹杀的表情咬牙切齿的恶性循环。 到午休为止发生的事还只有这种程度。 (我明明没做会让她怀孕的事……) 从途中开始,是光就连不停竖起眉毛都觉得累,精疲力竭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光在是光头上一味合掌低头道歉。 「赤、赤城……我、我可以相信你吧?」 关在自己世界中的帆夏突然转头看向是光,像在瞪他一样。 「呃,那当然。」 「对、对嘛。赤城怎么可能……跟朝之宫做那种事……」 帆夏不知道在想象什么,双颊瞬间浮现红潮。 是光脸色也开始变红。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名拥有一头乌黑长发的苗条美少女站在走廊上,静静窥探这边。 是葵! 葵脸色苍白,肩膀微微缩起,不安地窥视是光的教室。一和是光对上视线,葵肩膀就颤了一下,以仿佛想要说些什么般的犹豫、怯弱眼神回望是光。 是光迅速起身走向葵。 「赤城。」 后方传来帆夏不安的声音。 是光一靠近,葵就胆怯地别开目光,急忙准备离去。 「葵小姐,等等。」 光拼命呼唤葵。是光也不自觉地抓住葵的手臂。 葵吓了一跳。 是光认真说道: 「你是有话想问我才来的吧?我也有话想跟你说。陪我一下。」 葵依然低着头,不知所措。是光就这样抓着她的手,走向顶楼。 阳光照射而下,光在顶楼阴影处放开葵的手。葵低头看着脚边,小声地说: 「我听说……小朝她……怀了赤城同学的……那个……」 「我跟斋贺之间没有小孩,那也不是我的孩子。」 葵一定在烦恼这件事吧?是光很担心。 葵和朝衣的关系,虽然在月夜子主办的烟火大会上浮现改善的征兆,现在仍处于微妙状态。这种时候听见朝衣怀有是光的孩子,她应该又会在那边东想西想才对。 只有葵,是光必须好好跟她说明。 不过,他当然不会告诉她空说不定怀了光的孩子。 然而,葵一听到是光这句话就抬起头,面色十分苍白。 「不是赤城同学的孩子……也就是说,难道是光的?」 是光和光一同瞪大眼睛。 朝衣也好,葵也罢,对于光的事,她们直觉未免太过敏锐。 不,平日素行让人立刻产生「有人肚子被搞大=是不是光的孩子?」这种联想的光,才是最有问题的。 (都是因为你把『女孩子都是花啊』这种话挂在嘴边,到处拈花惹草。) 「小朝怀有光的孩了吗?」 葵探出身子。柔顺乌黑长发被屋顶上吹来的风拂乱。 「是光,打马虎眼敷衍过去!」 「不、不是!怀孕的是别的女人。」 「别的……!那光有孩子是真的吗?」 「啊啊啊啊,是光,完全暴露了啦。你该不会是故意的?欸,你是故意的吗?」 光在空中抱头扭动身体。 是光一面在心中吼回去「还怪我!本来就是因为你花心才会变成这样!」一面因为葵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而不知所措,苦恼得沉吟出声。 葵含泪颤抖着。 光还活着的时候,葵应该也见识过很多他的劈腿事迹吧。如今竟然连孩子都有了,实在太过分。而且光还已经去世,也没办法责备他。 不,罪魁祸首就在是光头上手忙脚乱。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葵看不到光,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可恶,尽是给我添麻烦。) 对花心友人的愤怒充满体内,是光双手抓住葵的肩膀。 葵惊讶得睁大双眼。 「光说不定有小孩,是因为他就是那种家伙,没办法。可是!光最后选择的是你,葵!光对葵的感情不是谎言!」 「葵小姐,是光说得没错!」 光也瞬间复活,双手握拳不断点头。 「光打算跟其他女人分手,之后的人生只珍惜,守护你一个人。你要相信这点。」 「相信是光的话吧!葵小姐!」 光也十分认真。 葵起初只是惊讶地看着是光,过了不久,双眼却逐渐蒙上孤寂之情。 「……既然赤城同学这么说,我明白了。」 她虽然如此低喃,看起来却还是无法接受。 葵双眼泛红,垂下目光,沉默不语。 「……」 绢丝般的黑发如梦似幻地摇曳。葵的困惑及哀伤仿佛传达到她纤细的肩膀,让她显得十分柔弱,是光胸口不禁沉闷起来。 我得保护她。 是光瞬间强烈感觉到这样子的心情。 那是对光和葵都绝对说不出口的事。 ◇◇◇ 放学后。对于葵让他感觉到的复杂心情,是光仍心存困惑,就这样前往空的公寓。 (我之所以会对葵产生那种想法……一定是因为空的事让我觉得心虚吧……) 葵没有在光生前与他结合。 然而,空却有了光的孩子。 光已经去世了,所以对葵来说,这已经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葵和空哪一方比较幸福,身为男人的是光并不明白…… 是光站在门前,一按下电铃,空就走了出来,一脸惊讶: 「你又来了?」 「因为我有件事想确认。」 是光绷着脸,表 情认真地说。空露出像在思考,又像在犹豫的表倩后,让是光进到屋内。 「请用,虽然跟昨天一样。」 室内充满绿茶和葡萄柚的香气。是光叉了一个空装在容器内端出来的腌甜椒放入口中,吞下去后,凝视着光说: 「你说你肚子里的小孩,父亲是天使。」 「嗯。」 「天使给不了生活费,也换不了尿布吧,孩子生下来后你打算怎么生活?大学怎么办?」 「我会休学。」 空毫不犹豫,干脆地回答。她的语气柔和,听起来不像在逞强。 「我有接一点英文和中文翻译的打工,教会也愿意让我帮忙工作,只要省吃俭用,总有办法的。」 「可是啊……」 即使如此,还是很辛苦吧?是光仍住担心。 「我很擅长节约唷。」 空像要让他放心似的,以开朗声音说道。 「一百块我就能做三道菜。资源回收方面,我也厉害到能在教会的讲习会当老师唷。特别是关于洗米水的二次利用,我小学时就很有经验。」 空说话时表情诚挚,毫不轻浮却又清新爽朗,让人找不出破绽。 「空的家人怎么说?」 空露出微笑。 她一微笑,眼角泪痣就变得很明显,看起来有点寂寞。 「我没告诉家人。父亲有了新的家人,我不能依赖他。」 「空的母亲在空小学时去世,父亲再婚了。」 光在旁边静静低语。 (是吗……不能依赖家人啊……) 是光突然想起身在澳洲的夕雨。 夕雨也是因为父亲再婚,停止提供她生活费,才会一个人默默住在破破烂烂的公寓。 不过,跟虚幻到感觉随时都会消失的夕雨比起来,空的语气和态度都让人感觉到其意志之坚强。屋内也跟昨天看到的一样干净、整齐,透明光芒自窗户倾泻而入。 空自己也拿起一个腌渍番茄放入口中。 「好酸。」 她皱起嘴巴。 「果然怎么腌都很酸呢。」 「这个,因为是腌渍物嘛。」 「是这样没错。其实我很怕酸,可是大家怀孕都会吃很多酸的东西,所以我想说是不是这么做比较好。是因为想让肚子里的宝宝至少吃得好一点吧。有没有人能去写一篇孕妇应该照三餐吃鲜奶油蜜豆凉粉的论文呢?这样无论多少我都吃得下去。」 「……少胡说了。」 是光望向厨房,看见放着梅干、腌萝卜和腌甜椒的大量玻璃瓶。 「是说你明明怕酸,还腌那么多啊?」 空眯起眼睛。这次的笑容既柔和,又温暖。 「因为我是个溺爱孩子的笨妈妈嘛。」 悦耳女低音干脆答道。 这让是光胸口轻轻一揪。 光的眼神也像在看令人心痛的耀眼事物般。 空坐在坐垫上换了个姿势,熟练地织起袜子。 「袜子也是……这是第五双唷,不小心织太多了。可是小孩子长很快,所以织完一双,下一双我就会织得稍微大一点。」 夏末的清澈阳光透过随意绑起的纤细发丝,闪耀金色光芒。空低垂的眼神十分温柔,动着勾针的手指纤细又白皙。 「等到这孩子出生时,我似乎会织出圣诞老人放得进礼物的大袜子。」 空一针一针仔细编织着。动作温柔且轻,仿佛倾注了对腹中婴儿的爱情。毛线是明亮的天蓝色,晴朗苍穹在白皙手指操纵的金色勾针间,变得越来越辽阔。 「我果然是个笨妈妈呢。」 是光因这轻声细语中充满的确切爱情,胸口又揪了一下。 独自生下小孩,应该很令人不安才对…… 然而空却让人完全感觉不到这种情绪,满足地为即将诞生的孩子织袜子,不时还会隔着轻飘飘束腰衣将手抚上腹部,露出柔和微笑。 强韧又温柔的姿态。 空身上不但看不到半点悲戚,甚至会让人觉得神圣—— 是光忍着胸口甜蜜又苦涩的痛楚,凝视着空。 ◇◇◇ (我所知道的『母亲』明明总是在哭……) 回程。 是光听着蝉鸣,慢吞吞地走在路上,脑海中浮现小学时离家出走的母亲身影。 ——对不起,小光。 ——对不起。 低着头不停哭泣的母亲。 每次看见是光的脸,她都会用微弱声音道歉,说「对不起」。 或许是因为不太喜欢外出,母亲经常在房间角落制作圆圆小小的毛毡制品,仿佛在借此关进自己的世界中……纤细瘦小的背影看起来十分孤寂…… ——对不起,小光。 在暗沉夜色和路灯微弱的照明中,手拿大旅行包逐渐远去的瘦小背影。 小时候的自己贴着窗户,看着母亲,希望她愿意回头。 那个愿望没有实现。 大概是因为是光沉着脸一语不发吧,光也没有出声跟他说话。听到空的决定后,光似乎也心有所想,表情认真地陷入沉思。 「我回来了。」 是光回到家,一打开玄关拉门,白猫小琉璃就迅速从客厅探出头。 它没有走近是光,而是用琉璃色眼瞳酷酷地盯着他。 最近是光一回来,紫织子就固定会「是光哥哥!你回来了!」啪哒啪哒地跑过来迎接,今天却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小晴拿着菜刀,从厨房露出脸来。 「欢迎回来,是光。晚餐前麻烦你打扫浴室。」 乱糟糟的红发绑在头上,身穿t恤,运动长裤裤管卷起——这就是小晴的风格。在厨房做事时,腰间还会系着一件短围裙。 是光回答「知道了……」后,询问「小紫呢?」小晴就耸耸肩,一脸无奈地回答: 「酱油用完了,她跟爷爷一起去买。我拜托小紫跑腿后,爷爷说天色太暗很危险,就跟过去了。去超市单程只要十分钟,外面也还很亮不是?爷爷虽然说是要顺便买围棋杂志,但这个月的杂志就扔在客厅,整个很明显。他完全成为小紫的俘虏啦,真是个笨爷爷。」 ——因为我是个溺爱孩子的笨妈妈嘛。 空沉稳的女低音在耳中响起,让是光胸口又痛起来。 他对准备回到厨房的小晴小声问了一句: 「那个啊……怀孕时,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在手边会比较方便的?」 「啊?」 小晴用力皱起鼻头,双眼闪过锐利光芒。 「你该不会让别人家的大小姐怀孕了吧?」 她用菜刀指向是光鼻尖。 「不是啦。」 「确定?之前来我们家吃饭的小姑娘,一脸很烦恼的样子喔。」 「式部吗?式部是我同学——是说不管是式部还是其他女人,都没这回事啦。」 是光拼命否定。他受不了连在自己家都要被当成搞大女人肚子的畜生。 他又接着咕哝: 「不是我啦……是我一个认识的人要生小孩。可是,孩子的爸不在了……好像也因为某些因素,不能依赖家人,欸,生小孩啊,很……辛苦吧?」 「当然啊。生小孩可是要拼上性命。」 小晴放下菜刀,粗鲁答道。然后若有所思地询问: 「现在几个月了?」 「七个月。」 「这样啊……」 小晴沉思了很长一段时间。 是在回想自己曾是孕妇的那段期间吗 ?还是同为女人,在担心要独自生产的空?小晴的孩子被前夫接走,再也没见过面。听说她在怀孕时发现丈夫劈腿,一怒之下提出了离婚同意书。生产经历并非全都是幸福的。 不久后,小晴皱着眉开口说: 「我之后帮你把产前要准备的东西列成清单印出来。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拿去吧。」 「喔、喔。」 ◇◇◇ (赤城又在看育儿书……) 「赤城是光搞大别人肚子」嫌疑浮现的数日后。 是光正在认真翻阅《第一次的生产与育儿》这本书,帆夏则在他旁边的座位操作手机,不安地看着他。 『我在意的同学让女生怀孕了。゜(゜′Д`゜)゜。 该怎么办才好~~~~~。゜。(>□<。)゜。゜ by帆帆』 她还没学到教训,在留言板发言,找人商量。 回答者应该也不知道该如何建议吧。帆夏自己也是,要是她经营的网站有人来咨询同样的事,她也会很伤脑筋。 她一这么想,部落格用的信箱就传来一封邮件。 『紫公主,请听我说! 我好像怀孕了(t□t) 而且还不是他的小孩,是劈腿对象b的孩子 Σw(゜Д゜*)w 要说是他的孩子生下来,还是要跟b拿赔偿费堕胎呢?我烦恼到睡不着(nn) 生理期已经三个月没来。 体重也增加了十公斤。 这样下去,感觉随时都有可能生出来。 请紫公主为这样子的我给予忠告 ?~。゜(>o<)゜。』 (~~~~我怎么知道啊!) 还有—— 『紫公主,我很烦恼。 我明明有了孩子,他却不愿意承认。 他竟然说「真的是我的小孩吗?」(;△;) 我该如何是好(つД`)。*』 (为什么这种时候一直来这种邮件啦~~~!) 帆夏想到,这么说来,前几天更新的手机小说,内容发展是出现一名劲敌,怀有女主角夏野的恋人——卓真的孩子,这让帆夏想用头撞桌子。 (赤城的事让我大受打击,不小心写了一堆到小说里。啊啊啊啊啊啊,我在干嘛啊?) 帆夏一边在脑海不停拍打自己的脸颊,一边做为恋爱专家紫公主,一个个回答问题。 『首先得去买验孕药,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怀孕唷。鼓起勇气去附近的药局吧 (*′▽`*)』 『你真的很爱他,打从心底想把他的孩子生下来呢(·w·) 如果你对自己的心情有信心,试着对他说「那是我最喜欢的你的孩子,我不可能去堕胎。我要把他生下来独自养育」看看。 重点在于说话时不要怨气十足,而是要勇敢地微笑唷。 如果他回你:「是我错了,我会当孩子的父亲,把他生下来吧。」那就没问题啰ミ(@^▽^@) 要是你都这么做了,他还说「跟我没关系」、「真麻烦」之类的,我认为不生下来才是为你和肚子里的孩子好(。>0<。) 我会为你祈祷有个好结果(▔十▔)』 送出回复后,帆夏瞄了一下刚才自己留言的留言板,发现有好几个回答。 『只能放弃吧。』 『帆帆在意的男生是你的单恋对象对吧?那我觉得你另外找个更喜欢的男人比较好。』 『明明还是学生却让女孩子怀孕,这样粗心大意的人哪里好?』 这些回答一字一句刺中帆夏胸口,她非常后悔自己去留言。 (叫、叫我去找其他喜欢的人——现在我脑中都是赤城的啊,不过,赤城有个怀孕中的女友——啊啊啊啊啊,讨厌,思绪一团乱。) 帆夏知道,是光的对象似乎不是朝衣。 前几天,被教师要求「能不能来指导室一下」的朝衣,在其他学生面前以教室都快要结冻的冰冷声音和表情问: 『请问有何贵干?难道需要我没有性经验的医师诊断书?』 『不、不,还是算了。是我搞错了。』 那名教师一边吓得倒退三步,一边这么回答。事情传了开来,气氛便变成「是光的对象是朝衣果然是空穴来风」。 不如说是因为随便把流言蜚语挂在嘴边的话,被朝衣听见感觉会遭到狠毒的报复,大家都很害怕吧。而且不良少年是光和学生会长朝衣差距实在太大,个性也不合。 众人接受了「那两个人果然没这种关系」的事实。 但是,是光让某人怀孕的谣言依旧存在,像这样困扰着帆夏。 (如果不是朝之宫,那会是谁呢?近江说赤城在女大学生的公寓进进出出……难道是之前他去追的那个女人?) 一定是这样。 因为是光那时候浑然忘我,感觉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此时此刻他也绷着脸持续翻阅育儿书,仿佛不在意周遭的视线和传闻。 美智留在稍远处的座位缩着脖子,怯生生地望着这样的是光。 美智留对于是光说不定让女人怀孕了,是怎么想的呢?这次的事会让她对是光的感情冷却下来吗? (我……) 帆夏也重新思考起自己的心情。 是光或许会有孩子,果然还是很让人震惊。 不过,阅读育儿书中的是光,侧脸看起来无比认真。那是帆夏一路看来,并为之着迷的「赤城是光」这名少年的正直。 (赤城明明还是高中生……却想要负起责任。他打算成为父亲……) 世间对他的评判一定也会很严苛吧,他会非常非常辛苦。 (因为赤城他……很老实。) 帆夏胸口一紧,阖上手机站起身来。 (我还是不能放着他不管!) ◇◇◇ 「赤城!」 在隔壁座位竖着眉头,一脸严肃地玩手机的帆夏突然站起来。 (干、干嘛?) 飘在是光头上跟他一起阅读育儿书的光也吓了一跳,缩起身子。 帆夏双手朝是光桌上一拍。 然后咬牙切齿地大喊: 「我要做为你的天芥菜协助你!」 ◇◇◇ 是光桌上堆满婴儿杂志。 「我朋友的姐姐去年生产,这些杂志她已经不需要,所以就把之前那几期送给我。她说这边的《蛋蛋俱乐部》是生产前看的杂志,这边的《小鸡俱乐部》是生产后看的杂志。有生产时医院的挑选法、接受孕妇检查时的诀窍等特集,你看,这边的离乳食品特集也能派上用场呢。」 帆夏带着僵硬笑容,翻开杂志给是光看。 是光对这个状况有印象。 第一学期,是光被报导可能是萝莉控时,帆夏把他叫到ktv包厢,突然拿出写真偶像的泳装写真集,满脸通红地说为了矫正他的萝莉控倾向,要跟他一起看——跟那时一样。 (式部又来了啊……) 是光很清楚帆夏这些行动都是为他着想。他很感谢帆夏的心意,帆夏这么拼命地准备全是暴露泳装照的写真集,还有婴儿杂志,说要跟是光一起研究(?),让他每次都抬不起头来。 (不过,她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这款离乳食品看起来很好吃耶!水果乌龙面口味。哦——将乌龙面煮好后捣烂,混入磨碎的桃子、香蕉等煮出来的。把白肉鱼捣成泥,和磨碎的芜菁混在一起,好像能当成普通的晚餐吃。欸,赤城,你想吃哪一种?」 「……不,我吃离乳食品干 嘛?」 而且孩子也还没出生。 「不能因为是孕妇,就完全不让身体活动唷。做瑜伽之类的似乎不错。这个叫『猫式』的如何?四肢着地,腹部用力提高骨盘。欸,放学后在日本舞研究社的榻榻米上一起做做看吧。」 「……我干嘛做体操啊?」 是光一站起来,帆夏就问: 「赤城,你要去哪里?」 「下一节是体育课,我去更衣室。话说你不也是吗?」 「不能做踢足球或打篮球这种激烈运助!球打到肚子怎么办!做猫式忍耐一下啦!」 「所以说,又不是我要生小孩!猫式还是海豚式我都不会做啦!」 从早上开始就是这个状况。 「式部同学在『想祝福你要当爸爸』的心情,和『无法忍受你将成为其他女人的人』的心情之间纠葛呢。」 光感慨地呢喃。 (都说了我不是爸爸,爸爸是你吧。你给我去那边做猫式。) 是光瞪向光。 「赤城,不要转过去,好好听我说话!」 帆夏抓住是光的脸,硬是让他面向自己。 「我说啊,式部。」 「什、什么事?」 帆夏双手抓着是光的脸,僵住了,大概是因为是光表情认真地凝视她吧。 「我很高兴小孩的事你愿意帮忙,不过你没必要拼命成这样。」 「我、我才没有拼命……」 帆夏用力倒抽一口气。 是光心想「啊,刚才的说法是不是不太好?」也跟着说不出话来。 帆夏放开是光,用夹杂好胜和怯弱的复杂眼神,眼珠上移看着他。 「我只是……想帮上……赤城的忙。」 帆夏一这么说,是光胸口就传来阵阵刺痛。 「如果赤城想试着把孩子生下来,我想为你打气。」 「都说了不是我要生……」 是光无力地垂下肩膀时,这次换美智留来了。 「赤、赤城,我我我我也会学习小帆,为要生小孩的赤城打气。赤城的生产,我、我会看到最后。」 她做出让是光更加无力的发言。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婴儿毛巾、贴身衣物、湿纸巾和加热器。」 美智留将用色彩缤纷缎带包装起来的东西,塞到是光怀里。 「帮帮帮帮小宝宝擦屁股时,比起就这样冰冰地擦,先用加热器加热湿纸巾比较好。」 美智留似乎调查过了,很符合她认真的班长个性。 「……谢啦。」 除了这句话,是光已经无话可说。 除此之外,一到午休时间,头条和雏就相继出现。 「看来不是朝衣的孩子啊。我认为没有男人当得了朝衣的对象,所以还觉得有点可惜。可惜没能看见当母亲的朝衣。不过,我都特地订了这些东西,就给生下来的孩子用吧。是特制奶瓶、特制围兜兜和银汤匙。」 「生产日是在冬天呀——赤城先生。这是胎教用古典音乐cd,能让人平静下来,所以请您听一听。还有这是小鱼干。请吃了它,生下健康的宝宝。」 他们各自留下东西。 「大家都是好人呢。」 光感激地说,但在同班同学的注目中被说「生个健康的孩子吧」的是光,实在难以忍受。 午休时,是光抱着便当逃进日本舞研究社的社团教室,却被在那里的月夜子调侃: 「式部同学和花里同学说『来开庆祝赤城生产的派对吧』,所以来找我商量。你被大家爱着呢,爸爸。」 「不用开什么派对啦。学姐也不要太超过,真的开始规划喔!」 「呵呵,被你这么一说,反而会让人跃跃欲试呢。」 「饶了我吧。要出生的小孩又不是我的。」 「哎呀,我听说你很认真地在看育儿书学习。」 「那个是……因为孩子的爸不在了,我想说至少我来出点心力。毕竟我也不是完全无关。」 是光咕哝着说完后,月夜子表情突然认真起来。 「难道……是光的孩子?」 是光哑口无言。 (呃,又被发现了……!) 光露出的,是已经死心的笑容。 「是这样对吧?是光的孩子对吧?啊啊,为什么我没能更早发觉呢?赤城又不会让女生怀孕,却用功到连育儿书都看起来了,除了光的孩子外明明不会有其他可能。」 月夜子兴奋得滔滔不绝,泪水自脸颊滑落。 「学、学姐……!」 看到透明泪珠源源不绝地滴落,最怕女人哭的是光惊慌失措起来。 光也说着「月夜子,别哭!对不起!」抱住她的肩膀,显得不知所措。不过光的手理所当然穿过月夜子的肩膀,月夜子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怎么办,我好高兴。」 「咦?」 光瞪大眼睛。 月夜子以手掩面,啜泣着说: 「光的孩子竟然要出生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光,如今继承光血脉的孩子却即将诞生在这个世上……孩子会不会像光呢?是男孩呢?还是女孩?好高兴。怎么办,赤城?我好高兴……我……好高兴……眼泪停不下来……」 月夜子双肩颤抖,声音又哽咽起来。 难受时,无论在是光或任何人面前都没有哭的月夜子,现在却喜极而泣,是光非常感动。光也一脸泫然欲泣,将脸颊贴上月夜子,以身体都陷进去的力道抱紧她。 月夜子边流泪边说: 「谢谢你,赤城,告诉我这么棒的消息。」 「不会……那个,孩子又还没出生。」 月夜子对害羞得坐立不安的是光,说: 「孩子的事,我也会帮忙。得去订特制婴儿床、特制婴儿车和特制音乐盒才行。」 「咦?」 ◇◇◇ 放学后。看见双手抱着大量婴儿用品来到公寓的是光,空带着拿他没办法的表情,一边为他泡茶一边说: 「你不用每天都过来唷。」 「喂,这种事让我来!」 是光放下东西,急忙冲进厨房。 「你真爱操心。」 空展露柔和微笑。 她回过头时,浅色柔顺发丝散发出绿茶和葡萄柚的香气,跟弥漫于屋内的味道一样。 「多少让身体活动一下,对肚子里的小孩比较好。」 「不过,要是有个万一——」 是光知道自己太神经质,但小晴生产时他还是小学生,记不大清楚,他当然也没怀过小孩,因此很担心会不会一个碰撞害孩子掉出来。 空今天也穿着轻飘飘的束腰衣。也许是因为衣服设计得让肚子比较不显眼,再加上空本来就很瘦,都七个月了,看起来变化却没那么大。反而更让人觉得空会因为一点冲击就「啪嚓」折断,让是光冷汗直冒。 结果,空一站起身、一蹲下来、一走动,是光就会「我来啦」、「空给我坐着」、「别拿!别碰!」和空一起站起身、蹲下来、跟在她身后走来走去—— 「赤城弟弟真的很爱操心呢。」 ——让空露出伤脑筋的微笑。 因第一次切身体会到的「生产」不知所措的不只有是光,光也一样「空,不能拿那么重的东西啦。啊啊,那样子弯腰会给肚子增加负担——」而坐立不安。 在两名战战兢兢的男人身旁,空弯起带有泪痣的眼角,用悦耳女低音告诉是光: 「没事的。」 然后一脸和蔼地为 小孩织袜子,不时抚上腹部,眼角显露温柔之情。 她的姿态,让是光无论如何都会把空和自己的母亲重叠。 「欸……一个人生小孩,你不会不安吗?」 是光想起总是缩着身子哭泣的母亲,胸口传来阵阵痛楚。他态度僵硬地询问,空便温柔地将手放在肚子上,心平气和回答: 「这孩子会鼓励我。」 「你爱……你的孩子吗?」 「那当然。」 空的柔和声音不含一丝犹豫。 她幸福地眯起双眼。 多么温柔的表情啊。是光一方面觉得放心,另一方面又感到哀伤,不禁鼻酸了一下。 (我的母亲怀我时,也会像这样把手放在肚子上,温和地笑吗……) 也曾有过这种事吗? 是光只想得起母亲哭泣时的表情。 思绪被过去的记忆牵引,是光觉得心情快要坠入黑暗之中,用力握紧双手。 「欸,真的可以不用那么担心我。你也要忙课业或社团活动吧?今天也很早过来的样子。」 「嗯,因为第六节课自习,我迅速解决习题就过来了。」 是光一回答,额头就被敲了一下。 「嘿,这样不行吧。自习也一样是上课,要乖乖在教室待到最后呀。下次再跷课,我就不让你进屋啰。」 空脸颊略微鼓起,语气宛如训斥小孩的大姐姐。教训完是光后,空脸上浮现红潮,泪痣周围也慢慢染上红色。 「啊,对不起,因为我有个小我很多的弟弟,不小心……」 空难为情地低语。 是光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空。 他还是第一次被这么温柔地斥责。小晴生气时会认真用拳头或巴掌打飞他,离家出走的母亲只会哭着道歉,不会责备是光。 空敲他额头时那柔软的触感,与些微热度一同扩散开来。 伴随惊讶而来的甜蜜与哀伤,让是光瞬间觉得自己回到眷恋母亲的孩童时期。 (我、我在想什么蠢事。) 尽管他立刻感到羞愧,还是迟迟无法脱离那仿佛被包围住的温暖感受。 「赤城弟弟……?」 是光发着呆一动也不动,耳中传来空担忧的声音。 他猛然回过神。 「我、我之后不会再跷课了啦。」 他低下发热的脸庞,语气僵硬地说。 是光战战兢兢往上看,发现空和蔼地望着他。那温柔眼神如同注视年幼孩子的母亲,让是光胸口再度揪紧。 「不过,我是光的朋友。我想代替光,成为空的助力。」 「我不是说过这不是光的孩子吗?」 空垂下眉梢,像在说「真是令人伤脑筋的孩子」。她一这么做,是光就又把她跟离家出走的母亲重叠。 让内心传来阵阵刺痛的心情无处可归,是光像在呻吟般说道: 「光跟你约定过,总有一天要跟你做约定对吧?那个约定,由我来实现!所以告诉我吧,什么都可以,光如果还活着,你希望他为你做的事。」 他想为空做些什么。 不只是代替光,一定是是光自己想这么做。 想为独自守护腹中孩子——正准备成为一名母亲的空,做些什么。 可是…… 「没有喔。」 空这么回答,表情依旧孤寂。 「我别无所求。」 是光注意到时,发现光哀伤地看着这样子的空。 是光也一样,明明到刚才为止还被柔和空气包围,现在感觉却像被泼了一桶冷水,喘不过气来。 扩香器散发出空亲手调制的绿茶葡萄柚芳香剂的清爽香气,屋内既温暖又明亮。 我不喜欢约定。 因为,约定是不会实现的东西吧。 空曾经对光这么说。 温柔地将手掌放在腹部,垂下视线微笑的身影,显得平静、聪慧又十分满足…… 然而,是光却有种空会一下子从眼前消失,去到远方的失落感,胸口紧紧揪起。 在街灯照明下逐渐远去的瘦小背影瞬间浮现眼底,又瞬间消失。 光也不发一语,对空投以落寞眼神。 ◇◇◇ 「……薰、泉……果然还是薰吧。」 回到家之后。 是光前往爷爷在家附近经营的书法教室,用笔墨在书桌上的宣纸写字。 由于光在想小孩的名字,是光便陪着他,在纸上写下光说的名字。 『薰。』 『泉。』 他原本打算以粗笔气势汹汹地书写,却无论如何都会变成软弱无力的细线。 「女孩和男孩都能用的名字比较好吧……我也不知道能待到什么时候。」 光喃喃自语后—— 「啊啊,那种事现在不重要。」 开始倾诉满腔牢骚。 「比起这个,该在意的是空啦。空以前就是那样。我念国中的时候,即使每天都去教会,她也不愿见我。空有个上幼稚园的弟弟,我一边陪那孩子,一边一直等空,也有拜托那孩子拿信给她,空却从来没回过信。」 是光目瞪口呆:心想「别拜托幼稚园生做这种事啦」,光则对他露出辛酸苦涩的表情。 「住那之后,我跟许多女孩交往过,明白了很多女孩子的事,但我至今仍然摸不透空。」 光垂着眉梢低语的模样令人痛心。澄澈双瞳浮现困惑与哀伤。 「每位女孩都跟美丽的花儿一样,需要名为爱情的水,不管为她们浇多少水,她们都会想要更多。那是为了让花朵绽放得更加美丽的必要之物,所以只要她们向我索求,无论多少我都会给予她们。不过,空——并不会向我索求。」 明明只要向他提出要求,无论何事光都会回应。就算会因为要采摘开在河边的天蓝色花朵,而失去性命。 光就是像这样,一直全力爱着爱上自己的女孩们吧。不吝于为她们浇水,让花朵盛开。 除了空。 「为什么空明明拒绝我的心意和约定,却愿意接受我呢?女孩子一开始虽然都会说『不行』,但那个『不行』其实不是『不行』的意思,可是空的『不行』跟其他女孩好像有点不一样——即使如此,她抱紧我的手却充满爱怜之情,非常温柔。所以——空应该不讨厌我才对啊……」 光这份能断言对方对自己有好感的自信十分惊人。 (不,这家伙的情况不同,他光凭看对方的眼睛,就能看出那个人有没有爱上自己。) 说起来,光应该几乎没有被女性拒绝的经验吧。 义母藤乃暂且不提,接受了光,另一方面却又拒绝他的空,对光来说想必是令人心焦的存在。 (竟然能让后宫皇子光露出这么难过又有魅力的表情……除了空以外,他难道没追过其他女人?) 因为藤乃是连追求都不被允许的禁忌。 然而,与藤乃相似的空也一样,无论怎么追都抓不到。尽管此时此刻正被那双手怀抱,回过神时就会发现她已不见踪影。 光沮丧地垂下肩膀,继续述说: 「第一次见面时,我说『空跟帚木一样』,但这样说似乎不太好。再次相见时,空对我说『我去看了帚木,不过它树叶好茂密,像颗大球藻,根本不是漂亮的花』。我告诉她『你看到的一定是地肤(注2)。地肤虽然也能叫做帚木,但传说中的帚木现在已经看不见了,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它是什么样的树。地肤拥有纤细柔软的茎和圆形的茂密枝叶,跟可爱的扫帚一样,也是种漂亮的花 喔』之后,空说『竟然连花瓣都没有,一点都不像花』——。」 光声音中有股热情。就算是在三月初,白雪层层堆积的礼拜堂,光也一定是这样拼命对空诉说吧。 「地肤枝叶繁茂,像毛球怪物一样毛茸茸,再分枝结实累累的小果实,变成又被叫做『田地里的鱼子酱』的可食用地肤子。地肤或许充满生活味也说不定,但它可是确确实实的『花』喔。」 (注2:地肤日文汉字写成「蒂木」,别名「帚木」。) 光握紧双手,如同一只小狗般凝视是光。 「所以我对空说『没这回事。地肤很漂亮,叶色变红时会更加美丽,跟珊瑚群一样喔——美到让人觉得传说中的帚木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下次一起去看吧』。空却寂寞地别过头,回答『我不能跟你约定』——啊啊,我还是摸不透她。欸,是光知道空在想什么吗?」 「你不知道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是光冷淡回应抱头苦思的光。 (女人……我根本搞不懂啊。) 明明要把小孩丢掉,当初又为何生他…… 是光用笔墨在宣纸上写了好几幅字,想在母亲生日时送她喜欢的字当礼物。 希望母亲会高兴。 希望母亲会对我笑。 是光怀着满心期待,写了好几张好几张。 榻榻米上铺满「爱」、「梦想」、「星」、「希望」—— (结果,我一张都没送出去。) 光看着握紧毛笔,绷着脸咬紧牙关的是光,露出「你怎么了?」的担心表情。 就在这时。 「是光。」 小晴进来了。 「我不是说七点要吃晚餐,叫你回家吗?」 「啊,抱歉……已经这时间了啊。」 小晴用锐利眼神俯视是光写的字。 「你在写什么?」 「啊,呃,小孩的名字。我想说趁现在想想有没有好名字。」 「那不是由你决定的吧?」 「是这样没错,不过姑且当候补用。啊,你之前给我的腌裙带菜和鸿喜菇的食谱,醋味不太重,她很高兴,说『这样就能吃一堆了』。」 「是吗……」 「她明明怕酸,还是皱着嘴巴拼命吃下去……母亲就是这样吗?」 「……」 「从孩子生下来前,就这么珍惜他啊……」 ——对不起。 带着显眼泪痣的眼角放松,空温柔露出微笑。 幸福地把手放在肚子上的空。 母亲哭泣的脸庞跟空重叠在一起形成对比,声音沙哑。 ——对不起,小光。 「大家都是这样吗……我的……」 我的妈妈,也曾经爱过我吗? 是光想问个清楚。 一点点也好,你曾经爱过我吗? 我被妈妈爱过吗? 然而,话语始终卡在喉咙,转变为苦涩的唾液。 小晴一定也察觉到了是光想问什么吧。她嘴唇抿成一条线,表情严肃,沉默不语。 「……」 光也担忧地看着是光。 小晴如叹息般低语道: 「你的母亲啊……再婚了。不是跟那个老师,是和别的男人。然后,你有了弟弟。」 是光第一次听说。 「你想见她吗?」 胸口传来阵阵刺痛——母亲哀伤的表情接连浮现脑海。 「我不知道。」 「这样啊。」 小晴似乎知道母亲的联络方式。 因为她以前当过母亲的商量对象…… 是光想起紧紧抓住小晴啜泣的母亲。 毛毡小熊被扔到地上。那个时候,还是小学生的自己应该有听见两人的对话才对。 是光站在拉门另一端,缩起身子一动也不动,侧耳倾听。 然后脑中变得一片黑暗。身体像被沸水泼到般又热又痛。 (没错,那时妈妈她——) 可恶,不行! 记忆逐渐鲜明,内心却踩下煞车。 别想起来。 全身跟那时候一样,仿佛被灼伤似的又热又痛。是光紧紧闭上双眼。 光不安地呼唤他: 「是光。」 小晴没有说话。 就在是光咬紧牙关,试图忍住痛楚时,啪哒啪哒的脚步声传来。 「小晴阿姨,正风爷爷问晚餐好了没。小紫也饿扁了啦~」 他听见紫织子开朗的声音。 是光睁开眼睛,紫织子绑在两侧的马尾用力摇晃,活泼地跑向是光,抓住他的手臂。 「是光哥哥也快点走吧。今天晚餐是是光哥哥喜欢的超~辣泡菜锅唷。」 柔软温暖的手臂,以及抬头看着他的率直耀眼双眸,逐渐缓和是光内心的紧绷。 猫咪小琉璃在紫织子脚边用琉璃色瞳仁仰望是光,酷酷地喵了一声。 「欸,小紫,你不是怕辣吗?舌头会不会又烧起来?」 「不要紧。加美乃滋就不会辣了。」 「加美乃滋……那是邪门歪道吧。」 「又没关系。小紫也想吃是光哥哥喜欢的东西。」 「那我也试试看加美乃滋好了。」 「嗯!很好吃唷。」 是光被天真笑着的紫织子——小小的妹妹拉着手腕,踏出步伐。 光似乎松了口气,小晴依旧板着脸看着是光。 三章 我让妹妹做了我的替身 隔天。 是光座位附近还是一样热闹。 「赤城,听说生产时呼吸很重要!只要掌握正确的呼吸法,宝宝也会一下子就生出来!网路上有影片,我把网址传给你,你看一下。」 「赤赤赤赤城,我看到婴儿用品店有卖尿布蛋糕,觉得一定要给你看看,就把它买下来了。你看,把毛巾、贴身衣物和尿布装饰得跟蛋糕一样,好可爱耶。」 帆夏和美智留拿着婴儿杂志和生产用品,轮流跟他说话。不仅如此,连二年级的月夜子都赖在是光班上。 「欸,关于婴儿床的设计呀,我觉得这种不错。有点和风要素,感觉很时髦对吧?不过这种有意大利蕾丝的款式也难以割舍。赤城觉得哪一种好?」 她拿出华丽照片让是光看,寻求意见。照片里是已经不知道该叫它婴儿床,还是名为婴儿床的装饰品,放在空居住的狭小公寓中明显地会很突兀。 帆夏和美智留两个人就够引人注目了,再加上华丽度和美人度拔群的月夜子,总之就是显眼。 是光周围简直像突然出现花园一样。 「那是怎样?后宫吗?」 「这画面好像在哪看过……帝门生前之类的。」 「后宫流氓吗?」 诸如此类的窃窃私语传来。 (不要擅自帮我增加奇怪的新绰号!) 是光在心中呐喊。 光不知为何换上波斯园王般的华丽服装,轻飘飘地浮在空中,感激不已。 「大家,谢谢你们这么拼命为我的孩子着想。」 昨天从小晴口中听到那些话,让是光情绪低落,但一被这么吵闹的女性们包围,是光根本没时间沮丧。 (真是,这几个家伙……) 是光虽然摆着一张臭脸,却莫名感到放心。 (喔。) 就在这时,他看到葵静静站在教室门口附近。 她应该是在意光孩子的事,才会来见是光吧。葵一脸苦恼,提心吊胆地往里面看,像在犹豫般目光上下飘移,双唇紧抿。 这几天,葵都只是像这样面带复杂表情,从稍远处看着是光他们,没有靠近。 今天也一样,她跟是光目光交会后吓得肩膀一颤,急忙别过脸,逃掉了。 (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吧……) 对葵来说,要像月夜子那样,为心爱的人的孩子即将出生一事感到高兴,应该很难吧。 光表情也变得老实许多,心痛地低语: 「葵小姐有洁癖,她一定很生气、很受伤吧。如果我还活着,她或许会一年都不听我说话……」 放学后,是光又来到空的公寓。朴素雅致的屋内,弥漫馥郁绿茶和清爽葡萄柚混合而成的香气。是光看着空织东西、腌甜椒,度过时间。 他一想起葵,就觉得自己像这样来找空、在她家休息有股罪恶感。 对于再婚的母亲那难以言喻、令他胸口隐隐作痛的思念,也跟着涌上心头。 「空,你还是没有愿望吗?」 是光一询问,空就干脆地回答: 「嗯。」 「总有一个吧。想住在更大更豪华的屋子、想搭豪华客船旅行之类的。啊,呃,如果你说这是你的愿望,就财力上来看很勉强,不过假如空真的希望——我、我会想办法看看。」 空看着认真断言的是光,似乎觉得很有趣。带有泪痣的眼角弯起,仿佛在看一个说「我长大以后要当总统」的小孩。 (唔,她以为我在说笑。) 悦耳女低音对脸红的是光温柔低语: 「屋子太大打扫起来很辛苦。我会晕船,所以船也不用了。」 「那、那吃喜欢的东西吃到撑死,或是穿漂亮的礼服?」 「吃到那种地步,一定会不再喜欢吃它。礼服也是,我虽然喜欢看,不过实际穿上后不方便行动,很累人呢。」 「那休息一天,那天由我来帮你做家事如何?」 「是光,那是母亲节给妈妈的家事券。」 光在旁边吐槽。 「刚、刚刚那不算。」 是光急忙改口,逗得空呵呵笑着。 「唔——」 空又以母亲般的语气,对难为情的是光说: 「谢谢你愿意为我做些什么。赤城弟弟是个好孩子呢。」 是光脸颊越来越热,讲不出话来。 「没办法,是光。我也完全被空当小孩子看。」 光出声安慰他。 (——谁会跟小孩做那种事啊。) 是光十分不甘地在心中吐槽。 蝉鸣传进鸦雀无声的屋内。 「今年也很热闹呢……」 空望向窗户,喃喃说道。 话题偏移绝非令人高兴之事,但是光也松了一口气,咕哝道: 「小时候,我收集过蝉在暑假脱下来的壳……」 空一听见,眼神就变得有点哀伤。 「那些蝉壳后来怎么了?」 「装进塑胶袋放在桌上,结果风把它吹到地上,不小心被踩碎了。」 「是吗……真可怜。」 这句呢喃也让人感觉到一丝凄凉。 泪痣看起来像颗泪珠。 是光也因为想起跟蝉壳有关的回忆,心情郁闷起来,陷入沉默。 两人都不发一语,觉得现在不适合开口,直到蝉声停歇。 「我明天也会来。」 临走前,是光嘀咕一句。 「别跟我约定。我不喜欢约定。」 空语气沉稳地回应他。 回家路上。 夕阳逐渐西下,是光走在家家户户间的小径上,心情依然沉重。 光在旁边轻声说: 「……提到蝉的时候,空有点不对劲。」 「……」 「你……对蝉也有不好的回忆吗?」 面对光出于担心的询问,是光语气僵硬她回答: 「没什么……跟我对空说的一样。收集起来的蝉壳被踩碎。就这样。」 只不过,不小心踩碎蝉壳的不是是光,而是是光的母亲,母亲只是跟以往一样「对不起,小光」哭着跟他道歉…… (都过了那么久,一想起那家伙还是这么难受,胸口像要被压烂一样,都是因为我最后还是没能放弃期待吧……) 期待母亲对于被自己抛弃的儿子,有没有一点点的感情。 ——对不起,小光。 总是在哭泣的母亲。 假如自己开朗地对她笑,母亲说不定也会停止哭泣。是光这么心想,双眼拼命用力,嘴角试图扬起,然而他只是双眼充血、表情僵硬,笑不出来。 母亲离开之后,他也从没笑过。 他笑不出来。 「光……你妈叫你要一直笑对吧?」 是光低声呢喃,光以凄凉、澄澈的声音回答: 「嗯……这样做的话大家都会爱我,我就不会孤独一人……」 ——露出笑容吧,光。 ——拿出一片真心。 ——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要笑。 温柔的声音对年幼的光不停诉说这番话语。 光成长为一名不会哭的少年,如同笑不出来的是光。 光体弱多病的母亲应该是察觉到自己死期将至,出于对被独自留下的儿子的爱,才会这么告诉他,不过…… ——流泪是怎样的感觉呢? 是光想起以前光用向往无比的语气静静低喃时的表情,内心揪了一下。 夜幕即将低垂时, 染上秋色的空气便会突然转凉,四周显得更加冷清。火红夕阳逐渐西下。 「……你妈果然是个常常在笑的人吗?」 「这个嘛……母亲是父亲的情妇,会被父亲的妻子找麻烦,其实应该也经历过难受的事……不过我只想象得出母亲微笑时的表情……」 光这么诉说的时候,双眼和嘴角虽然也带着柔和笑意,侧脸看起来却有点哀戚。 我会有笑得出来的一天吗? 这家伙会有哭得出来的一天吗? (笑——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紫织子、月夜子、帆夏——是光脑海浮现身旁拥有和煦笑容的少女们,心情又苦闷起来。就在这时—— (嗯?那家伙是?) 一名大约小学四、五年级的男孩站在是光家门口,瘦小身躯忐忑不安地动着,往里头窥探。 (小学生……?是小紫认识的人吗?) 「喂。」 是光一出声叫唤,那名男孩就吓得跳起来,转过头。 是名头发和衣服都整齐干净,看起来很有礼貌的少年。他长得可爱又聪明伶俐,紧张到紧抿成一条线的双唇,却给人一种傲慢印象。 同时,是光隐约觉得这名少年有点像某个人,好像在哪里看过他。 少年突然被长相凶恶的红发高中生搭话,应该吓到了吧。 他倔强地将嘴唇越抿越紧,像要隐藏内心的恐惧。 「你来我们家有什么事吗?」 少年被是光一问,惊讶得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是光—— 「啊,等等!」 然后迅速冲过是光身旁,消失在转角处。 「他是怎样?」 「是不是单恋小紫的孩子?他一定是来跟小紫告白。不过遇到可怕的大哥哥,只好拔腿就逃。」 「对不起啊,我是可怕的大哥哥。」 是光一边闹别扭,一边在意起那位少年,望向他消失的方向。 (他果然很像谁……与其说是整体上的感觉,不如说有一部分很眼熟……) 晚餐时,是光说了有名年纪大约在念小学的男孩在家门前晃来晃去,一出声叫他,那名少年就神色大变地逃走了。 「讨厌,一定是爱上小紫的男生。竟然跟到家里来,跟跟踪狂一样。不过,是光哥哥帮小紫赶走他了呢。」 紫织子鼓着脸颊,高兴得羞红脸。 「什么!跟踪狂!不行。小紫,你有带防狼警报器和防狼喷雾吧?自治会那边也得写个传阅板送过去,叫他们看到可疑人物就送到警局。」 正风激动不已,却被小晴绷着脸阻止: 「叫他们如果看到小学生就报警?住手,会让人以为你痴呆加速。」 「你说什么!你把父亲当成痴呆老人吗?女人就是这个德行。这道茄子味噌汤也太清淡了吧。」 「又不是吃重咸就好。只吃重口味的东西,舌头会坏掉喔。你和是光或许已经太迟,但要是连小紫都变成尝不出纤细味道的味觉白痴怎么办?再说这可是别人煮的东西,别挑三拣四了。」 「真是,小晴阿姨和正风爷爷那别吵架了啦。」 紫织子出声劝架后,两人还是「哼」一声别过脸去。 ◇◇◇ 隔天。 是光躲开帆夏她们的攻势,一个人在后花园走着,寻找能安静吃便当的地点,结果在角落花坛发现独自蹲在那里的葵。 她似乎没吃饭,正在独自烦恼。 (叫她她会不会又逃走啊……) 即使如此,是光也不能置之不理。他悄悄走近葵。 「——!」 葵突然大吃一惊,站起身。 是光也吓了一跳。 一名戴眼镜、看起来很有教养的纤瘦青年垂着肩膀,从建筑物阴影处走出。 (一朱!) 光的哥哥——执着于葵的帝门一朱面带温和笑容站在葵面前,对她说「午安,小葵」。 葵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大概是因为害怕吧。 「葵小姐!」 光嘶声大喊,是光也冲到葵身边,吼道: 「给我离葵远一点!你这变态大哥!」 「赤城同学……」 葵脸色苍白,望向是光。是光看到葵眼眶含泪,不禁更加愤怒。 「你这次又来干嘛?要是敢对葵出手,我就拿你那张脸去撞墙!」 「别这样嘛。之前被你揍过后,我过了好几天都还没消肿,鼻头也一直贴着ok绷,每照镜子一次,我都会担心这个愚蠢的ok绷会不会一辈子拿不下来,绝望得想死呢。」 一朱双手掩面颤抖着。 「既然那么珍惜你的脸,就给我管好自己,避免让我打烂它。别让人看见那张伪善的笑脸。」 「哈!你真过分耶。这里是我心爱的母校,我只是偶然经过,发现小葵一个人孤零零的,没什么精神,想要安慰她而已。」 「你说的话哪能信啊。你这个双重人格的女装癖变态!」 一朱像在说「所以说听不懂人话的野蛮人就是这样」般叹了口气后,突然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葵吓了一跳,抓住是光衣服下摆。 「不用担心到露出那么警戒的表情啦。我对小葵的在意程度,如果之前是一百,现在大概是五十左右吧。」 一朱对是光投以轻蔑眼神,用跟光一模一样的温和甜美声音告诉他: 「因为——小葵似乎不是光的『最爱』。」 葵表情一僵。 光倒抽一口气,是光也讶异得瞪大眼睛。 (这家伙……该不会……) 一朱知道光的「最爱」是谁吗? 他打算在葵面前说出来? 「我被骗得好惨喔。光没对小葵出手,不是因为小葵是他的『最爱』。因为,光对他真正的『最爱』好像把该做的事都做了。他或许只是觉得葵很孩子气,把她当妹妹看呢。」 葵表情越来越僵,逐渐失去血色。抓着是光衣服下摆的手指和纤细肩膀都在发抖。 「别说了,一朱大哥!」 光悲痛地说。 就在是光准备痛揍一朱,让他闭上嘴巴时,一朱目光变得更加黏稠,继续说道: 「对了对了,冬天光的小孩好像就要出生了呢。我记得她是个大学生?竟然要在那么小的公寓独自扶养小孩,真坚强啊。令人感动。」 (在公寓独自扶养小孩……这家伙误以为空是光的『最爱』吗?) 「会是什么样的孩子呢?毕竟是光的小孩,一定是个耀眼的孩子吧。要是能平安生下来就好啰。」 光似乎也注意到一朱误解了,因为其他原因而脸色僵硬起来。 (被一朱盯上的话,空就危险了!) 是光心脏也窜起凉意。 「我真的很期待。能不能快点出生啊?这样一来,我就会多个侄子或侄女啰,那孩子会可爱到让人想吃掉他吧。」 黏腻的风拂乱一朱柔软的发丝,也将温和声音吹散。轻薄镜片下的细长眼睛闪过妖艳光芒,柔软双唇缓缓勾出弧度,刹那间仿佛染上血一般的红色。 蜘蛛的化身。 六条。 是光背脊爬上一阵寒意,迈出的步伐僵直不动。 「一朱,你这家伙——!」 是光准备抓住一朱衣领,将他提起来时,一朱动作轻柔地闪过,与是光拉开距离。 「再见啰,赤城,小葵。下次见面时,别对我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 他笑着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葵站在原地颤抖不已。 她不停眨眼,眯细的双眸盈满泪水,嘴唇紧抿。 小葵不是光的「最爱」。 光在「最爱」的女性身上留下孩子,那孩子会在冬天出生。 被跟光一模一样的甜美声音如此嘲弄,会是多么受伤啊。 「葵小姐!不过,我最后选择的是葵小姐!我打算用一辈子,让葵小姐得到幸福。」 光在葵身旁拼命诉说。 是光也想鼓励葵。他有股冲动,想抱住葵颤抖着的纤细肩膀。 可是,一朱的目标如果从葵转向空,空和她腹中的孩子就危险了。 必须尽快赶到空身边。 面对挣扎不已的是光,葵用拼命挤出来的沙哑声音说: 「就算一朱大哥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光会不会有位特别的人。」 光颤抖了一下。 「就、就算我再怎么不谙世事……这点事……我也是知道的……我不要紧,所以请你去那位女性身边吧。」 光垂下眉梢,表情满是对葵的愧疚,轻声呢喃: 「葵小姐,对不起,没能让你得到幸福。对不起,我死掉了。」 然后深深垂下头。 是光也难受得仿佛身体被撕裂,低头说了句「抱歉」后,拔足狂奔起来。 是光想到剩下她一个人后,葵应该会蹲在树荫下哭泣,胸口就越来越痛。 「啊!赤城!」 一名头发微鬈的娇小少女从走廊跑向是光。 是美智留。 「我在找你耶。那个呀,有间店有卖进口的婴儿用品,东西都很可爱,下次赤城也一起——」 「之后再说,我赶时间。」 是光说话时像在瞪她,让美智留吓了一跳,僵住了。他就这样把美智留留在原地,冲向校门。 (可恶!一朱那家伙!要是在他对葵说一堆废话前早点把他打昏就好了!) 对一朱的愤怒,对葵的纠结,以及对空的担心,让是光思绪变得一团乱,感觉呼吸都快要停止。 要是空发生了什么事。 要是她肚子里的小孩有个万一—— 他明明应该要代替光守护空! 空明明那么珍视即将出生的孩子! (怎么能让一朱那种人——那种变态家伙,对光重要的女人和孩子出手!) 光也一脸严肃,飘在是光身旁。他的身影立刻因是光眼中渗入汗水,变得模糊不清。 妤不容易抵达空的公寓时,是光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骨头吱嘎作响,身体发出悲鸣。 是光按下电铃,门一打开就大叫一声「空!」冲了进去。 空惊讶得瞪大双眼。 看到她的脸及轻飘飘束腰衣下的肚子,尽管明白空和孩子都平安无事,是光仍十分担心。 「空,没发生什么事吧?有没有人来过?你没被威胁、袭击吧?有没有什么困扰?要是空有个万一,我——」 是光激动起来,泪水涌上双眼。 他知道自己是个男人却很容易哭。不过,也不用在这种时候哭出来吧?他开始气起懦弱的自己。 光则蹲在是光脚边,露出放心的笑容: 「太好了……空平安无事。」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赤城弟弟。」 空将手放到是光肩上,像要让他冷静下来,把他请进屋内。 即使如此,是光仍处于混乱状态,空劝他靠着靠垫坐下来后,他的呼吸也依旧紊乱。 「我……很担心空!所以就,急忙跑过来……担心要是空——空和孩子……发生什么事该怎么办。」 是光拼命睁大那双红眼,说出事情缘由后,空忽然伸出纤细白皙的手臂,将是光拥入怀中。 宛如一名抱紧小孩的母亲—— 柔和温暖的手抚上是光,温柔地轻轻包裹住他。 「冷静点,赤城弟弟。」 沉稳女低音在耳边呢喃,如同一首摇篮曲。 「我平安无事。宝宝也很有精神唷。」 空的语气和缓又慈祥无比,像要填满他的胸膛。 「好吗?已经没事了。」 馥郁的绿茶香气及清爽葡萄柚香气。 两种香味温柔融合在一起,窜入鼻间,让是光浮躁的心平静下来。 至今为止,是光不是没被女孩子抱过,但像这样被珍惜地紧抱还是第一次。 也不会心跳加速,或是脸颊变热。只是被包围、被治愈般的温柔安稳感觉,让是光十分动摇。 光曾经说过,空拯救了遍体鳞伤的他。如今是光不是靠话语,而是用身体理解。 仿佛能够深深包容、隐蔽、守护一切的坚强,以及温柔和安心感。 那是至今牵扯上的光其他花朵所没有的魅力,是光觉得自己好像快要被埋没在其中。 空也是像这样抱紧光的吗? 如此温柔。 像母亲一样。 在遥远往昔,是光还不懂事的时候,要是他有被母亲那双手拥抱过,说不定就是这种感觉。 安详、甜蜜与哀伤混合而成的感觉,令人十分留恋……想一直维持这样。光看到这样的自己,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思及此,是光就觉得难为情到眼皮底下都变热了,即使如此,他还是动弹不得,在空怀中一动也不动,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电铃响起。 不只一次,而是连续响了两次。 (一朱来了吗?) 是光表情严肃地站起身。 光也像在警戒般,靠到空旁边。 「赤城弟弟?」 「空在那边待着。」 是光这句话让空露出困惑表情。他转身背对空,走向门口。 电铃又响了。 简直像在说「我知道里面有人」——简直像在高傲地命令「快给我开门」。 是光眯起眼睛,透过猫眼窥探门外。 结果—— 「咦……斋贺?」 透镜另一端,一脸不悦、有着一头乌黑长发的高挑少女——斋贺朝衣站在那里。 是光一打开门,朝衣就对他投以利刃般的锐利目光。 「光的对象在里面吗?」 她语气严厉,不等是光回答便说「让开」。推开他,脱下鞋子,进到屋内。 「喂、喂,斋贺——」 「小朝!你为什么在这里?」 陪在空身边的光也惊慌失措得睁大眼睛。 光的对象是空,以及这间公寓的事,不管是朝衣还是其他人,是光都从来没提过。 自从朝衣威吓老师「需要诊断书证明我是清白之身吗」后,她怀有是光孩子的流言蜚语就突然平息。 然而,大概是为了避免又传出谣言,或是传出这种谣言,朝衣也会不好意思吧,这几天朝衣没传过简讯,也没来接近他,因此是光才会大意。 只要有这个心,查出光的对象对朝衣来说轻而易举。 而且是光连续好几天造访空的公寓,她应该立刻就能想到个中原因吧。 是因为是光瞒着她跟怀有光孩子的空持续接触,让她感到不快吗?朝衣看起来非常焦躁。 她乍看之下是个冷静的人,其实却容易感情用事,一旦变成这样就无法插手。身为朝衣表弟的光当然明白,是光现在也知道这点。 因此,看到朝衣怒气冲冲的神色,是光立刻感觉到「惨了」。 「斋贺,等一下。」 「你的『等一下』,我已经听腻了。」 朝衣冷冷地告诉是光,然后站到空面前。 空也站起身,神情依然困惑。 「那个,请问你是?」 「我是光的表姐,斋贺朝衣。」 空睁大眼睛。 「光的、表姐?」 「你就是蝉谷空小姐对吧?听说你怀有光的小孩,确定没错吗?」 「——喂!」 「小朝,你太急了啦。」 是光和光都试图阻止朝衣,但光的声音朝衣当然听不见,是光的话她似乎也充耳不闻。 空微微蹙起柳眉。这么一来,泪痣变得更加明显,让她看起来显得很寂寞。 朝衣视线扫过空的腹部附近,板起面孔。 「你似乎还没决定在哪家医院生产,你有何打算?如果真是光的孩子,不能让他在这么狭小的公寓被扶养长大,孩子出生后也得立刻接受dna鉴定。」 空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她凝视朝衣,仿佛不想让她看到般抱住肚子。 她的坚强表情跟对是光挥下扫帚时一样。看起来不喜欢争执的柔弱女性,对她露出可以视为反抗的眼神,似乎让朝衣更加烦躁。 她挑起眉毛。 「自己的立场,你——」 是光抓住朝衣手臂,阻止她说出「有没有搞清楚?」这句话,硬是把她拉出公寓,关上门,再带她走下楼梯。 「放开我,赤城。」 「你够了没!医院还是dna鉴定,都不该由你指使吧!」 光也在是光身边一脸为难。 朝衣甩开是光的手,语气严厉。 「那说不定是光的孩子喔!我怎么可能置之不理。你也一样在擅自行动,也不跟我商量一声,不是吗?」 朝衣瞪向是光的眼神满是责备。是光没跟她说这件事,似乎让朝衣一直很烦躁。 考虑到朝衣的感受,是光也稍微反省了一下。 因为想守护光孩子的心情,朝衣应该是最强烈的…… 他低声道歉。 「对不起啦。不过,空说那不是光的小孩,又好像想一个人默默生下他,所以在空同意前,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既然那说不定是光的孩子,我也想帮忙做些什么啊,也能体会你静不下来的心情。可是,空才是孩子的母亲。」 「……!」 朝衣紧咬下唇。 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反驳,大概是冷静下来反省过了吧。她咬着嘴唇,不甘心地沉吟。 「好了啦,希望你帮忙时我一定会去找你,在这之前可不可以在一旁关心就好?」 是光一认真请求,朝衣便别开视线,冷冷说道: 「……如果遇到困难,真的要来找我,否则我可不原谅你。」 「嗯,因为小朝很可靠嘛。」 「都说了不要叫我——」 朝衣准备说出招牌台词,却不知为何讲到一半陷入沉默,双颊微微泛红。 「行……你可以叫我小朝。」 「咦?」 「你的话可以。」 朝衣低声说道,瞄了眼是光的表情。原以为她会立刻板起面孔,朝衣却表情柔和,扬起嘴角—— 「我等你联络。」 ——留下这句话离去。 (怎、怎么了?说我可以叫她小朝……今天是特别服务日吗?而且她心情还突然变好。) 「真令人惊讶,是光。」 光在一旁佩服地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会对付小朝?」 「怎么连你都在胡说啊?」 「这样说不定总有一天,会变成我得去请教你才行。」 「搞不懂你在讲什么。」 是光一边跟光交谈,一边踏上外楼梯,回到空家。 他烦恼着该如何对空说明朝衣的事,打开房门。 「空,我进去啰。」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画面,让是光全身僵住。 光也倒抽一口气。 强烈芳香窜入鼻间。 大量茶渣和削好的葡萄柚皮散落一地。 空家里总是飘荡着日本茶和葡萄柚的清香。 她说那是她亲手调配的芳香剂,做好后将其放入罐中,用汤匙勺起来放进扩香器。 然而,散落一地的芳香剂不只是不小心弄掉罐子的程度。情况看来像是拿着罐子晃动,将内容物洒出。 空按着肚子,像缩成一团般蹲在榻榻米上。 血液从她左手手心流出,榻榻米上也有血迹。旁边有个摔破的杯子。 是个和风设计、有把手的杯子。 空一直都用那个杯子,为是光泡绿茶。 是光带来的婴儿杂志和婴儿用品也散落各处。 (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 是光他们离开空家,仅仅过了十分钟左右。 这段期间却发生了什么。 「空!」 光的呐喊令是光回过神来。 他立刻冲向空。 「空,怎么了!没事吧!你流血了——」 「杯子破掉……我想收拾碎片,结果割到了手。」 空的声音在颤抖。 纤细发丝散乱,垂到脸颊和额头。嘴唇打颤,肩膀和手也在微微颤抖。 「只有割到手吗?得赶快处理才行。去洗洗伤口——」 「不行!」 空甩开被是光抓住的手。 「没关系,不用处理。」 「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空抖得这么厉害? 为什么她带着害怕的眼神低下头? 房间会变得乱七八糟,是空做的吗? 是光脑中一片混乱,宛如被灼烧般发热起来。同时,背脊却持续发凉。 空蹲在地上,像在表示绝对不会从这里离开。 鲜红血液现在也从左手虎口流出,滴到榻榻米上。 「对不起。」 空突然以沙哑声音说道。 她弯下身体,深深低下头,低声啜泣。 一边不停说「对不起」。 「我其实不能生下孩子。我让妹妹做了我的替身!因为这样,妹妹和我的家人都——我是个丑陋的人类。我没资格拥有小孩!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小光。 空如此倾诉的声音仿佛是从全身挤出来的,她不停发抖,泪珠啪嗒啪嗒滴落。是光看着她,身上传来被刺穿的痛楚和冲击。 ——对不起。 ——小光。对不起。 母亲掩面啜泣的身影和空重叠,耳中麻痹,视界摇晃。 ——小晴,我…… 抱着小晴哭泣的母亲。 ——我是个过分的母亲…… 头和身体分离,被扔在地上的小小毛毡熊。 母亲遮住脸的白皙双手。 从空手中滴落的红色鲜血。 自脸颊滑落的透明泪珠,窜入鼻间的芳香。 是光宛如被扔进一片漆黑的浪涛,脚晃了一下。 「是光,振作点!空不是你的母亲!」 假如光没有大喊,是光说不定也会颓然坐倒在榻榻米上。 光的声音让他惊醒,他抓起为婴儿准备的祝贺用毛巾,用水沾湿,将空的手擦干净,再用另一条毛巾紧紧绑住。 空哭着任凭是光为她处理伤口,断断续续说道: 「对不起……是姐姐的错。对不起……」 她的声音逐渐减弱。 不久后,空仿佛用尽力气般无 力垂下肩膀,双眼无神地看着散落一地的东西。 看到摔破的杯子时,空哀伤地垂下柳眉,带有泪痣的眼角扭曲。 她轻轻拿起碎片,用泪水盈眶的双瞳俯视它,低声呢喃。 「……这是跟光一起挑的杯子。」 然后就这样注视杯子。 光看到空这个样子,睁大眼睛,似乎在为什么事感到惊讶。 空看起来心不在焉,宛如沉浸在回忆中似的。 是光开始慢慢收拾屋内。不让身体动一动的话,感觉又会被那浪涛般的黑暗抓走,这让他很害怕。 在他收集散落一地的杂志时,从中掉出一张明信片。 (这是……) 他吃了一惊,停住手上的动作。 明信片上附有一张照片。 一名女性怀中抱着婴儿,身穿轻飘飘裙子上镶着红边的美丽围裙,感觉像荷兰还是瑞士的民族服装。 然而,女性和婴儿的相貌都不得而知。 因为明信片正好从婴儿脖子下方附近,整个被横向剪下。 由于是光僵直不动,光大概觉得奇怪吧,他也凑过来从旁望向明信片,然后板起脸孔。 明信片下方用签字笔写着一句话。 『姐姐,我想见你。 荻』 (姐姐?所以这张照片上的女人,是空的妹妹吗?) 光也紧盯着照片。 在这段期间,空一直用哀伤目光俯视手中杯子。 她直到最后都没能站起来。 由于空哀求他「我一个人也没事的,赤城弟弟回去吧」,是光只好离开公寓。 他低头走在夜幕低垂的住宅区。 ——我让妹妹做了我的替身。 ——我其实不能生下孩子。 空的呐喊还残留在耳中。 啜泣着说「对不起」的身影也依然清晰。 「是光。」 是光缓慢移动重得跟铅块一样的步伐,光在他旁边低喃: 「我没跟空一起挑过杯子。」 ◇◇◇ 那一晚。是光在房间打手机给空,却打不通。 他睡不太着,半夜睁开好几次眼睛,都会看到光眼神空洞,看着空无一物的黑暗,这让是光心情变得更加沉重,只得阖上眼。早晨就在他反复醒来的期间来临。 到学校后,他也有打电话和传简讯给空。不过电话打不通,简讯也没回应。 为什么空会突然变得跟别人一样哭哭啼啼、陷入错乱? 朝衣的到来让她那么震惊吗? 的确,被那样单方面逞威风,一股女生都会害怕吧? 不过,依照至今为止与空相处的经验,是光觉得她是名温和却坚强的女性。十分珍惜腹中孩子、断言「因为这孩子会鼓励我,所以我一个人生下孩子也不害怕」的空,竟然会因为朝衣对她说了几句严厉的话就混乱成那样,是光到现在仍无法相信。 光应该也是同样的心情吧。 他表情阴暗地沉思着。 (昨天果然不该回去。) 空尽管嘴上说着「没关系」,但她明明连站都站不起来。 ——对不起。 哭着道歉的空,与母亲的身影重叠。 ——对不起,小光。 「唔……」 一阵剧痛爬过胸膛,头部也传来痛楚。 (我明明觉得空跟妈妈不一样。她比妈妈坚强,比妈妈温暖、温柔,还非常爱自己的孩子。) ——我是个丑陋的人类。我没资格拥有小孩! 婴儿脖子上方被横向一直线剪掉的、附照片的明信片。 『姐姐,我想见你。』 剪掉那张明信片的也是空吗? (为什么要那样做?空说让妹妹做了她的替身——她家人发生了什么事?) 一堆搞不清楚的事,让是光头越来越痛。 上课期间,是光也看了好几次手机,确认有没有人联络他。帆夏在一旁担心地看着。 美智留今天没来找是光,大概是因为昨天是光对她态度很差吧。月夜子由于要商量舞蹈公演的事,今天没来上学。 帆夏一大早就问是光: 「怎么了?你眼睛很红耶。睡眠不足?」 但他只是随便应了句: 「没事……」 「难道你又被什么问题缠上?」 「……没有啦。没什么。」 「这样啊。」 帆夏微微噘起嘴。但她马上开朗地跟是光说「如果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喔。」然后回到座位。 她现在也还在不安地偷瞄是光。 是光感觉到帆夏实在太为他着想,像这样子让她担心,他觉得自己既愧疚又没用。 (不能总是依赖式部。) 而且,是光没跟帆夏提过空说不定怀着光的孩子。 另外,他会觉得心情沉重的原因,除了空以外,还有他把离家出走的母亲跟空重叠在一起——由于太不像样,这件事他也说不出口。 (妈妈离家出走后,已经过了快要十年。我竟然还放不下牵挂。) 帆夏明明为了让是光打起精神,对他展露开朗笑容,是光却总是板着一张脸,连笑着回她「我没事」都做不到,这也让是光懊悔得全身发热。 (如果我至少能笑。) 他试图扬起嘴角,但嘴角还是僵硬不动。 是光焦急地等待时间流逝,总算到了放学后。 「去空那边看看吧。」 「嗯,是光。」 是光快步走向校门,一边跟光交谈。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是光拉出手机,确认是谁打来的。 是空! 他急忙接通电话,平静女高音传入耳中。 「赤城弟弟?昨天真对不起。斋贺小姐那番话,勾起我很多回忆。」 空的声音虽然没有平常那么有精神,不过不像昨天一样错乱,也没带哭腔。 「空,我马上去你家。」 「对不起。我现在不在公寓,而是在很远的地方打给你。」 「很远的地方……」 在旁边一起侧耳倾听空的话语的光,表情也僵硬起来。 「喂,空。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暂时不会回去。我突然想去跟光一起旅行过的地方。不过好像太早来了。至少得待到秋天才行。」 空平静说道,声音中充满爱怜之意。 她的声音夹杂着轻快旋律。 是光小时候在幼稚园听老师用钢琴演奏过,也唱过这首歌,单纯又可爱的旋律。 「〈小星星〉……」 光喃喃自语,语气如同叹息。 (这是什么?手机铃声?不对,是音乐盒吗?) 「那拜拜啰,一直以来谢谢你。赤城弟弟。」 「等一下!空!」 「等等!」 光和是光同时大叫。 「有没有我做得到的事?光跟你约好,什么事都会为你实现对吧?跟我说你的愿望。」 是光非常拼命。 如果有困扰,就跟我说。 我绝对会帮忙! 空和空肚子里的小孩,我也一定会守护! 所以,现在让我实现光的约定!说出你的愿望吧! 〈小星星〉的旋律轻快流泻而出。 空的声音突然染上哀伤。 「没有……因为我是个空壳,是蝉脱下来的壳。」 通话被切断。 是光像要捏碎手机似的紧紧握住它,转头望向光。 「你和空一起旅行过的地方在哪?」 「我不知道。」 光脸色苍白地回答: 「因为,我从来没有跟空一起旅行过。」 ——我没跟空一起挑过杯子。 是光和光就这样看着彼此。 光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表情痛苦地扭曲。是光一定也带着同样表情。 「……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空在说谎吗?还是她真的跟我一起挑过杯子、跟我一起旅行过?」 暗沉雾霭在内心扩散开来。 就在是光倒抽一口气时,渗出汗水的手紧握住的手机,不祥地震动起来。 是封匿名简讯。 简讯内容一显示在画面上,是光和光表情就同时僵住。 『光之君的女人们。第四章《蝉谷空》。 把妹妹卖给老师的少女卖春领导者。』 四章 空蝉 总之,得尽快找到空才行。 一朱盯上了空,空自己的精神也很不安定,是光非常担心。 是光和光首先前往空担任志工的教会。 光已故的祖父是教会牧师,空也因为家庭因素,曾经在教会用地内的住宅生活,所以是光觉得或许在那里能知道一些空的事。 然而,现任牧师却愧疚地说: 「空小姐的父亲并没有从事教会工作,我听说他和空小姐分开,与新家庭一起生活,因此没办法马上查出她家人住在哪里。而且这么做会牵扯到个人隐私,我们也不能轻易告诉你。」 空今天早上似乎有联络教会,说志工活动要休息一段时间。 她的声音跟平常一样冷静,外加空年纪轻轻却惊人地可靠,教会便认为应该不用担心。 (我也一样,到昨天为止都以为空又坚强又可靠。) ——对不起。我是个丑陋的人类。 空哭着如此倾诉,头发散乱,鲜血从手中流出。看过空那么混乱的模样,是光怎么可能放心等待她回来。 (空真的会回来吗?她在电话中说至少得待到秋天……) 现在是九月,新学期也已经开始,气温却依旧炎热,阳光也没有减弱的趋势。 结果,是光没有在教会得知空家人的消息。询问妹妹的事,牧师也只是咕哝着说: 「我是知道空小姐有位比她小很多的弟弟,不过没听她提过妹妹的事呢。」 空本来就很少提到家人,暑假和圣诞节也因为要帮忙教会的工作,似乎没回老家。 是光离开教会,走在大树林立、蝉鸣嘈杂的路上,对光说: 「你也说没看过空的妹妹对吧?」 光板着脸回答: 「至少我国一为了见空去教会时,没看过她的妹妹。把信拿给空的弟弟,跟他说『帮我交给姐姐』,他也没问『是哪一个姐姐』。」 是光再度觉得把情书给幼稚园生有点问题,但如果光的话可信,至少「姐姐」只有一个。 既然如此,空忏悔「我让妹妹做了我的替身」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张被剪下一部分的明信片。以及—— 是光想起刚才那封简讯,口中充满苦涩唾液。心情很差。到底是谁每次都传那种简讯? 第一次是夕雨,接着是月夜子,下一次是朝衣,然后这次是空。 尽是些彻底揭穿与光有关的女人秘密、贬低她们的内容。 以为那人在胡乱散播用恶意扭曲、毫无可信度的故事,却又会把非相关人士就不会知道的事情写上去。 『把妹妹卖给老师的少女卖春领导者。』 这种骇人听闻的话,该相信到什么地步? (空不是会做这种事的女人。) 光第一次见到空时,她还是高中生,那时她就带着率直目光,表示自己将来要在教会工作。 我跟上帝结婚了。 所以跟你做这种事是对上帝的背叛,是不贞。 拥有如此清廉意志的女性,会去介绍人卖春吗? 而且还是将妹妹卖给老师。 「那张明信片上的『荻』,就是空的『妹妹』吗?」 「上面写着『姐姐』呢,还说想见她。」 「空把明信片剪掉,是因为她不想见妹妹吗?」 「……不知道。再说,『荻』真的是空的妹妹吗?剪掉明信片的说不定也不是空。就算是空剪的,她为什么要特地留下下半部?是如你所说,不想见妹妹呢,还是不能见?」 ——我是个丑陋的人类。 被剪下来的婴儿脖子。 将手掌覆在肚子上,温柔微笑的空。 两种行为之间存在强烈矛盾。 积在是光胸口的带刺黑色情绪逐渐增加重量。从林木间传来的蝉鸣也越来越大声。刺耳高亢的蝉鸣让是光联想到婴儿哭声,不禁背脊发凉。 「那张照片中的婴儿到底是谁?是荻的小孩吗?」 「一般而言会是如此吧。生下小孩后不是会寄附照片的明信片给人,通知对方『家庭成员增加了』?」 「明明都当妈妈了,还穿得那么轻飘飘。喏,就是那件镶红色刺绣边的裙子还是围裙。穿那种围裙有办法做家事吗?」 是光想起那件像民族服装的轻飘飘裙子,以及色彩鲜艳的围裙,板着脸说。 「那件衣服用了很多提洛尔带呢。」 「提洛尔——?」 「就是那个红边啊。那是用提洛尔地区的民族风刺绣做成的饰带,图案有花和水果之类的,手工艺品店有很多喔。那件衣服……总觉得有点在意……我以前好像在哪看过……」 「是在空家吗?」 「不,我想不是。我跟空见面的那两次都是在教会。嗯……是在哪里呢……」 光又蹙起眉头,陷入沉思。 是光也绷着脸,一语不发。 蝉鸣越来越吵杂。 ——因为我是个空壳,是蝉脱下来的壳。 空的呢喃掠过耳边。 (蝉脱下来的壳?那是啥啊。) 是光小时候会在暑假期间,去杂树林收集蝉壳。 干巴巴的茶色蝉壳,表面看来虽然是蝉幼虫的形状,里头却是空的,拿在手上跟空气一样轻,脆弱得一不小心踩到,就会轻易化为粉末。 是光在跟空提到这段往事时,她忧郁地低喃「真可怜……」,样子有点不对劲。 (不过,她竟然说自己是蝉脱下来的壳。) 那空将手掌放在肚子上,感觉婴儿存在时露出的满足微笑又是什么? 我别无所求—— 这句话的意思不是「只要有这孩子在就够了」,或是「这样我就很幸福了」吗? (空也跟妈妈一样不幸吗?) 是光一想起母亲正在哭泣的身影,内心就仿佛被拧了一下,传来阵阵痛楚,令他咬紧牙根。 (可恶。) 别想起来。 母亲和空不同。现在应该集中在空身上。 然而这一晚,是光依旧辗转难眠。 就算阖上眼帘,碎掉的蝉壳和眼神阴沉的空也会浮现脑海。是光脑中全是母亲哭着跟他道歉「对不起,小光」的面容。 ◇◇◇ 隔天,是光来到空就读的大学。 光记得空参加的研究班,是光便决定前往该课程的研究室看看。 「我有事想问一下。」 研究室里还剩下好几名学生。是光带着锐利眼神,驼背走进去后,学生们便同时僵住动作,然后有的擦汗,有的别开视线,也有人缩起肩膀,但所有人都认识空。 「因为想从事神职的女性很少。」 「她穿着朴素,也不化妆,就算想邀她跟大家一起出去玩,她也绝对不会参加。」 「听说她爷爷是牧师。因为从小就很熟悉教会工作,除了侍奉上帝外,她脑中一开始就没有其他选项吧。」 是光询问空有没有在跟人交往,所有人都摇摇头。 「不可能。她完完全全是上帝贞洁贤淑的新娘唷。」 「她都在忙课业和志工活动,我想没这个时间吧。」 「该说她有种不能对她出手的神圣气息吧。她偶尔也会露出很寂寞、让人小鹿乱撞的妖艳表情,不过总之就是一句话——她很难攻陷,感觉靠过去也会立刻远离。」 关于空没有恋人这点,她的学友意见都很一致。 还有「空比起跟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度过,更喜欢一个人静静与神对话的生活」也一样。 「空有没有提过她的妹妹?」 「妹妹?她有妹妹啊? 」 「嗯——没听她说过耶。我跟她也没要好到那个地步。」 「啊,不过好像听过她有个小很多的弟弟。她们家只有这对姐弟。妈妈生下弟弟后没多久就过世了,所以她帮弟弟换过尿布,也喂过他牛奶的样子。」 果然,在这边也无法得知空「妹妹」的事。 「空说不定根本没有妹妹。」 从大学回家的路上。 是光驼背走在被红黑色余晖笼罩的小径上,板着一张脸低语。 光也叹息出声。 「要是能见到那张明信片上的『荻』当然最好,不过地址被剪下来了啊……空好像也没有亲近的朋友,不能从那人口中问出『荻』的事。」 光双眼蒙上阴霾,目光哀戚,低喃道: 「……空真的打算独自生下孩子呢。」 没有亲近的朋友。 也没有可以依靠的家族。 在这种状况下,只有自己一个人。 孩子没有父亲。 她说,那是天使之子。 是光也突然觉得孤单寂寞,仿佛心凉了一半。 (我以为我必须代替光,成为空和她肚里小孩的力量,每天都去空家,不过空一定没有打从心底信赖我。) 是光的到来,说不定还会让她觉得麻烦。 拿了一堆婴儿杂志和婴儿用品塞给她,最后还连朝衣都来了,惹出那么大的风波。 不就是因为这样,空才会混乱到失去理智,把芳香剂打翻吗? (明明即使只有她一个人,空还是很幸福。) 把手放在肚子上,眼帘微微垂下,带有泪痣的眼角弯起,微笑着的空。 她看起来十分满足,如同在看一幅宗教画般,高尚又澄净。 一想到会不会是自己破坏了这份满足感,是光就觉得心如刀绞。 ——因为我是个空壳。 ——是蝉脱下来的壳。 (哪有这种事。空很满足对吧?很幸福对吧?) 否则不会露出那种微笑。 假如夺走空的笑容、扰乱空的和平、让空哭着道歉「对不起」、让空说出「我是蝉脱下来的壳」这种话的是自己,是光不知道该如何赎罪。 (妈妈也是因为我……) 母亲和空又快要重叠在一起。是光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握拳。 「欸,是光,你又一脸难受了。」 光担心地出声叫唤他。 「是光,空的事让你想起母亲,对你来说是不是很不好受?」 是光每次想起过去辛酸的记忆而咬紧牙关时,光都在旁边看着他,注意到是光大概想起痛苦的回忆,也跟着内心揪了一下。 是光没跟光提过母亲是个爱道歉的人。不过,看似天然、实际聪慧的光,说不定早就察觉到了。 察觉到是光不喜欢别人道歉的理由—— 「……没这回事。」 是光咕哝着回答,又皱起眉头。 「不要对我打马虎眼,是光。」 光认真地说。 「式部同学也说过同样的话。我能理解你不想让人操心的心情,我或许也是如此。可是,无论你沮丧、抱怨还是迁怒,我都不会觉得麻烦,也不会认为你没用。我明明给你添了一堆麻烦,你却想自己承担烦恼,太奸诈了啦。也分一些给我嘛。」 「那种东西又不能拿出来分一半。」 「我的意思是,是光可以再没用一点!此时不没用更待何时!不趁这个机会乖乖没用一下的话,你一辈子都会没用不起来的!」 「不要东一句没用西一句没用啦。又、又不是你叫我变没用我就做得到。」 夕阳余晖下,是光在跟光如此交谈的过裎中,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笨蛋。 我和这家伙在做什么啊? 但回过神时,是光觉得心情舒畅了点,身体也放松下来。 「……我的确有那么一点难受……可是,总不能把你重要的女人放着不管吧。她肚子里说不定还有你的小孩。所以……我或许会在什么时候没用一下,但我不会罢手。」 是光别过脸,难为情地告诉光。 光也用开朗声音,说出更加肉麻的话: 「你果然有英雄体质,这样容易吃亏呢。不过,我非常崇拜是光这种地方。」 托光的福,是光望向别处的头转不回来。他就这样不自然地歪着脖子,踏出步伐。 「总之,再调查一次『荻』看看吧。」 「说得对。去空的高中问问看那封连锁简讯提到的事件,是不是实际发生过吧。」 「这么做虽然让人不太舒服,但或许不错。」 「那张明信片上的女人穿的衣服,我好像也在哪看过,感觉就快要想起来了说。扯到女孩子,我的记忆力应该最强才对。死后也过了四个月,是不是精密度下降了呢?」 哀伤地喃喃自语的光突然大叫: 「啊!」 「你想到什么了吗?」 是光反射性转头看向光。 光瞪大眼睛,望着是光家的方向。 「不是。不是这样,是那孩子又来了。」 「咦?」 是光集中目光,看见一名小学四、五年级左右的男孩子,在赤城家门口徘徊。他不时停下脚步,盯着门内,然后又开始坐立不安,走来走去。 (是小紫的跟踪狂吗?) 那身为小紫的哥哥,必须出面念他几句才行。是光正准备迈步而出,光又「啊!」出声大叫。 「这次又怎么了?」 「那孩子,可能是空的弟弟。」 「你说什么?」 「我当初看到他时他还在上幼稚园,所以没有确切证据,不过他脸上还留有小时候的神韵,就是那种聪明的少爷系相貌。啊!逃走了。」 「什么!」 大概是注意到是光了吧,少年拔足狂奔起来。 是光急忙追在后面。 「等等!喂!你是空的弟弟吗?」 是光第一次见到少年时,也觉得他很像某人。原来是像空吗? 「你不是有事找我吗?如果你是空的弟弟,就给我等一下!」 少年没有等他。他明明有着公子哥儿般的外表,却跑得很快,还是说是因为是光跟鬼一样追在后面,让他如此拼命?少年越跑越远。 「我不是叫你等一下吗!」 是光则因为这两天睡眠不足,开始喘不过气。 少年充分利用纤细娇小的身躯,在是光难以通过的建筑物间钻来钻去,拉开距离。 「是光,你脸好红,还流了一堆汗耶。差不多该停了啦。」 光在一旁叫唤。 「——啧,竟然被小鬼头小学生甩掉。」 是光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跪在阴暗马路上。 他觉得头昏眼花。真的是睡眠不足。马路吸收残暑的热气,略带暖意,让是光想到天亮时的被窝。他真想就这样倒下来睡。 「是、是光……!」 这时,光发出凄惨的叫声。 是光累倒在地,膝盖淋上某种冰冰凉凉的东西。 是雨吗? 不,是散步中的胖嘟嘟黑色小型犬微微抬起腿,在对是光小便。 「啥~~~~这只臭狗在摘什么鬼!」 「莉、莉娜!那里不是厕所!」 看似饲主的中年女性苍白着脸大叫。 小小尖耳系着红缎带的莉娜把该释放出来的东西释 放完后,一脸清爽,被饲主催促着急忙跑起来。 「嗯——大腿温温的,好恶心。再让我看到那只狗,就给我走着瞧!」 是光目露凶光。光又大叫一声「啊」。 「干嘛?这次是乌鸦大便吗?」 是光板着脸回问。 「对了!是莉娜啦,是光!」 光表情十分开朗,探出身子。 「你劈腿对象的名字吗?」 「不是啦。提洛尔带和莉娜,合起来就是提洛莉娜。那件围裙和裙子,是提洛莉娜女服务生的制服!」 ◇◇◇ 吃完晚餐后,是光用手机搜寻「提洛莉娜」。 他还以为肯定是角色扮演酒吧之类的地方,结果是一家隐藏在住宅区的咖啡厅。 店长是提洛尔舞蹈团中的提洛尔迷,店内会展示提洛尔的民间工艺品,也有贩卖手工制作的提洛尔带。内部装潢有色彩鲜艳的拼布壁饰、缀有提洛尔带的靠垫,以及用毛线编成的布偶等等。 「我跟女孩子去过一次,女服务生的制服很有提洛尔风,非常可爱。还在用水果和花图案的杯子装着的卡布奇诺上,用鲜奶油帮我画兔子和猫咪呢。那里似乎也有开刺绣教室,店内充满女孩子喔。」 「……明明是个男人,亏你踏得进那种地方。」 虽说有女性陪伴,他不会害羞吗?是光的话一定会觉得屁股发痒,三秒都坐不住吧。 (不,以这家伙闪闪发光的王子样,他一个男人在一群女人中,也没什么好奇怪。) 不过,有一头乱糟糟红发和流氓脸的是光,必定会极其显眼。 「真的是这家店的制服没错吧?」 「嗯。你看,也有女服务生的照片。」 身穿边缘镶着红色提洛尔带的轻飘飘裙子和围裙的女性,不知道为什么要手拿托盘,上面摆着蘑菇和花模样的杯子,面带笑容。 跟那张明信片上的衣服一模一样。 「唔唔唔唔……」 为了问出荻的情报,果然得去一趟这家店。即使一踏进店家就会吓到女孩们,被当成可疑人士报警。 是光呻吟着说:「嗯,就去看看吧。」 ◇◇◇ 话虽如此。 (我一个人去,真的会显眼到不行。) 隔天的休息时间,是光板着脸,在学校用手机地图确认提洛莉娜的地址。光说: 「我有个主意。找女生陪你一起去如何?」 「女生?」 「嗯。例如式部同学。」 是光心里一惊,偷偷望向隔壁座位。 这时,拿着手机的帆夏也担心地看着是光,两人目光交会。 「——!」 帆夏似乎乱了手脚,她噘起嘴,绷着脸立刻转向前方,以惊人速度开始打字,脸颊微微泛红。 「对吧?与女生同行的话,比是光一个人去梦幻咖啡厅还要自然,式部同学也会因为像在约会而开心吧。」 (约会?) 笨蛋,现在哪是玩乐的时候。 「好了,是光,快点去约式部同学。」 光催促是光。 「~~~~唔……」 男生一个人去全是女人、散发软绵绵氛围的店家,不仅害羞,也会被警戒吧。如果帆夏愿意一同前往,一定会很可靠。 (不过,说是约会啊……) 约会不是更加正经的活动吗?不该像这样以其他事情为借口邀人吧。 而且,该怎么跟帆夏说明空的事? 要是跟她说「有一名怀孕中的女性和肚子里的小孩一起失踪了」,她很有可能又会产生奇怪误解。 是光用力搔着太阳穴,帆夏则又在偷看他。 就在这时。 「赤、赤城,我有点话想跟你说,方便吗?」 这两天都躲着是光的美智留满脸通红,走到是光座位前方。 帆夏停下正在打字的手指。 「有什么事?」 「不是在这里说,要要要要到屋顶上去。」 是光一站起身,帆夏肩膀就颤了一下,然后战战兢兢望向是光。 她的眼神看起来像在拼命挽留他,让是光很在意。 是光离开教室,和美智留并肩踏上通往屋顶的楼梯。美智留双颊泛红,低着头一语不发。 「是光,为了慎重起见,我先问一下,你知道女生把你叫到屋顶是什么意思吗?」 光一脸困窘地询问。 (——?光在担心花里会不会要给我决斗书吗?怎么可能。) 国中时期,屋顶对是光来说是决斗用的地方。那里聚集着是光学校的不良少年,以及被决斗书叫来的其他学校的不良少年,是光则是一路从双方之间的生死决斗中存活下来。 因此,对于光为何要把眉头皱那么紧,是光毫无头绪。 美智留又到底有什么事? 抵达楼顶后,美智留也依然沉默不语。 今天是阴天,看不见太阳,空气有点闷热。 不久后,美智留低着头开口: 「赤城……小帆和我,你比较喜欢谁?」 「啊?」 是光张大嘴巴。 这是怎样? 光也意外的瞪大眼睛,在旁边碎碎念:「呃,有人……这样子告白吗?」 「欸,是谁呢?」 美智留用湿润双瞳仰望是光。 发尾漂亮鬈起的柔软发丝在胸前摇晃。拿下眼镜、解开麻花辫的美智留,跟第一学期比起来变得格外有女孩子气,更加标致了。 是光也有看到同学们围在美智留身边,吵吵闹闹的。 「班长,你怎么啦?这样超~可爱的耶。」 「班长原来长这样啊。还不错嘛。」 美智留则是在人群中心坐立不安,似乎很不知所措。 是光并不知道她为何要改变自己。一定有什么原因吧。可是,刚才她提出的问题更让人一头雾水。 「我怎么可能回答得出来啊。你们俩又不能比。式部是式部,你是你吧,花里。」 是光这么回答后,美智留就一脸失望,然后用更加苦恼的眼神凝视是光。 「那……你喜欢小帆吗?」 微风完全止息。 只有他们俩的楼顶一片静寂,只听得见美智留和是光的呼吸声。 光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一定在是光背后观察情况吧。 「嗯,喜欢啊。」 低沉声音从是光口中流泻而出。 美智留瞬间睁大眼睛,在短暂沉默后垂下眉梢。 「谢谢你愿意回答我。」 她用颤抖的声音告诉是光「我先回教室啰」后,就这样跑掉了。 是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我没想到你会回答得那么干脆。」 光一脸惊讶,轻轻飘在是光面前。 「我心脏都快停了。」 「你心脏早就停了吧。」 「不过,你竟然真的能像那样毫不犹豫、斩钉截铁说出『喜欢』一词,我好惊讶。」 是光冷淡回道: 「因为花里问我喜不喜欢式部,我只不过是回答了喜欢而已。而且我也觉得式部是个好人。」 「好人……那个,是like的喜欢?」 「……对啊。」 光夸张地仰天长叹。 「花里同学绝对误解了啦。啊~我还想把你刚刚那句话录起来,给式部同学听的说。好失望。」 「你在失望什么啦。」 「你这人真的是,你有没有自觉啊,我真同情式部同学。」 光嘀咕完后,突然展露笑容。 「不过,你既然喜欢式部同学,跟她约一次会也没关系吧?果然还是让式部同学陪你去提洛莉娜吧。」 「不。我不会约式部。」 「为什么?」 「不知道……」 被问喜不喜欢帆夏,是光只有「喜欢」这个答案。 是光被说是凶暴的不良少年,人见人怕,愿意跟他接触得如此密切的女性,大概只有帆夏。 他总是被帆夏帮助。 害帆夏哭时,是光吓了一跳。 她在夜晚的游泳池靠过来时,是光觉得胸口既甜蜜又疼痛。 将这些全部概括起来,假如有人问是光喜不喜欢式部帆夏,他果然会回答「喜欢」吧。虽然那种「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并不明确。 但是光至少能理解,帆夏对他的「喜欢」是超越好感的感情。 因此,他觉得不能随便用这种会被误解成约会的邀约法。 「如果要约会,不好好做为约会去邀请人家不行吧。」 说出这句话时,是光觉得双颊发热。 我在说什么啊? 「也就是说,你有自觉呢。」 光脸上浮现成熟笑容。 「是光有好好将式部同学做为一个女孩子看待。」 「——!」 是光说不出话来,没有回应,不过泛红的脸颊一定害他被看穿了。证据就是光笑得很开心。 「可是,提洛莉娜那边又该怎么办呢?拜托小朝?要是被小朝知道空不见踪影,她一定又会生气,会问『为什么没有马上告诉我』。」 「斋贺吗……」 斋贺气冲冲的表情浮现于脑海,令是光皱起眉头。 「赤城……同学。」 这时,身后传来纤细声音。 是光回过头,发现葵在屋顶出入口附近,犹豫不决地看着这边。 「葵小姐。」 「葵。」 光率先飞向葵,是光也跑了过去。 在后花园见到一朱后,即使是光传简讯给她,葵的回应却只有「请不用担心」。 是光也因为要找空而忙得焦头烂额,没心力关心葵,但他还是有把葵放在心上。 这样子的心情,光似乎比是光更加强烈,他神色哀伤地在葵身旁转来转去,凝视着她,像在担心「真的没问题吗」、「这几天有没有经历什么不好受的事」。 葵垂下眼帘,将视线移向旁边,扭扭捏捏的,不久后又双颊泛红,认真仰望是光。 「对不起,一直没跟你打声招呼。」 「不,我才是。」 是光没想到葵会道歉,也跟着坐立不安起来。 葵脸上虽然带着怯弱神色,却又立刻握紧双手,拼命诉说: 「光有小孩……让我非常震惊……胸口一直难受到无法忍耐。」 光看起来很沮丧。 「那当然。」 是光讲得清清楚楚,让光也听得见。葵闻言后摇摇头。 「可是,月夜子小姐和式部同学那那么担心即将出生的宝宝,帮助赤城同学。只有我一直拘泥于这件事,犹豫不决的。月夜子小姐明明也跟我站在同样的立场。」 葵说月夜子跟她立场相同,令是光很惊讶。 月夜子是光的劈腿对象,葵身为光的未婚妻,明明讨厌月夜子到一辈子都看不起她。 「学姐她爱、爱光的方式,跟你不同吧……」 知道光的孩子即将出生后,月夜子喜极而泣。要求有洁癖的葵做出同样反应,未免太强人所难。 「不,月夜子小姐是位出色的人。我明明知道光有很多交往对象,也知道光有特别喜欢的人……竟然只因为被一朱大哥指出这点就哭哭啼啼。那种事,我、我早就知道了。要是我有对一朱大哥这么说就好了。」 「我真的是这么一个让人无可奈何的花心男吗?葵小姐说不会输给一朱大哥那番话,我是很高兴没错,不过感觉有点复杂……」 光哀伤地喃喃自语。 (你就是个没余地视情况减刑的花心后宫皇子。给我多反省一下。) 是光狠狠瞪向光。 葵双手在胸前紧紧交握,用充满决心的表情看着是光: 「我也想好好面对那位要生下光的孩子的女性,为她送上祝福。所以,请你也让我帮忙。」 葵拼命吐出的话语,触动是光心弦。 被一朱说了那种没礼貌的话,应该很令人难过,从孩提时期开始就一直很喜欢的光,竟然还让别的女人怀上孩子,其实她非常痛苦吧。 但她却勇敢地说想帮忙。 (真是,葵配你太可惜啦。) 光也被葵的决心吓了一跳。 在光心目中,葵一定还是个容易受伤、不谙世事的可爱女孩。 因为光生前时的葵大概会跟他说的一样,气到半年都不跟他说话,还会瞧不起光和怀上光孩子的女性。 「那个,我真的什么事都愿意做,要是有能帮上赤城同学的地方,请跟我说。」 是光觉得,如果是现在的葵,可以把空的事告诉她。 (对吧?光。) 光凝视葵的眼神,由惊讶转变为参杂尊敬和忧伤的淡淡苦涩。 是光也满怀对葵的敬意,说: 「那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放学后,可以陪我一下吗?」 ◇◇◇ (葵之上和赤城……?) 帆夏看到是光和葵走下楼梯,急忙躲进走廊转角。 (为什么?赤城不是应该在屋顶跟美智留说话吗?) 是光和美智留走出教室后,帆夏在「好想追上去」和「不能这么做」的心情间纠结得胃痛。 美智留一定是想跟是光告白,再怎么在意也不能偷看这种事。 帆夏试图埋首于回应部落格上的恋爱咨询,指尖却越来越冰冷,同学们的谈话声听起来大到刺耳。 (赤城会怎么回应美智留的告白呢?美智留为了赤城,变得非常可爱,赤城说不定会答应跟她交往。啊——可是,他有个怀有身孕的恋人,这样会变成外遇。不行不行。外遇果然不好啦~~~~~~) 帆夏在东想西想的期间,终于无法忍受。 (美智留和赤城都还没回来……要是他们在屋顶上偷情——去、去看一下好了。如果他们在偷情,我必须阻止。) 帆夏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个理由,离开教室。 然后在来到通往屋顶的楼梯口时,目击从那里走下来的是光和葵。 (为什么葵之上跟赤城在一起?) 而且葵还紧张得面带红潮,是光表情也十分认真。 他们就这样走到葵教室的位置——二楼走廊,面向彼此。 「那放学后就拜托了。」 「好的。」 葵带着坚强的表情,点头回应是光。 帆夏觉得他们看起来互相在意,又互相信赖,胸口揪了一下。 (赤城拜托葵之上什么事?当我跟他说如果遇到困难,要跟我商量时,他明明冷淡地回我『没有啦』。) 他去跟葵之上商量了啊,还对她说了「拜托」。 「赤城这个笨蛋,他明明说我是天芥菜。」 ◇◇◇ 放学后。 是光在离学校正门有点距离的地方等葵,咕哝道: 「抱歉,没得到你的同意就跟葵说。」 「你的判断没错。葵小姐愿 意试着接受空和孩子,我也很高兴。」 光表情平静地回应他。 「比起这个,是光虽然说不能约式部同学,葵小姐就可以呢。」 「——?什么意思?」 光脸上浮现暧昧笑容。 「尽管你对式部同学有所自觉,对葵小姐却并非如此。」 「——?」 「没注意到也没关系。这样对是光和葵小姐一定比较好。」 「你在说什么啊?」 光用开玩笑般的语气说: 「我在说是光很帅。」 「啊?什么鬼?」 在是光对光大声嚷嚷时,葵出现了。 「对、对不起。我迟到了吗?」 「没有,刚刚只是我在自言自语。」 光飘在慌慌张张的是光上方,用非常明朗的声音说: 「好,走吧。」 (真是,这家伙在想什么啊?) 是光斜眼瞪着光,跟葵一起迈步而出。 两人搭乘电车,抵达位在住宅区的咖啡厅。这间店似乎是以自宅的一楼部分做为店面。 店门上有个饰有兔娃娃的手制花圈,是光一打开门,在网路上的照片看过的景象便展现于眼前。 布、刺绣用丝线及缎带排列于架上,手工艺品在店内各个地方展示。店内看似杂乱,却又保持着不可思议的协调感,好几组座位都有女性客人在喝茶、聊天。 「这间店真棒。」 葵由衷感叹。 是光则是如同预料,被女性客人及女服务生投以胆怯视线,感觉非常差。 「呃,欢、欢迎光临。请问两位吗?」 女服务生穿着边缘镶有红色提洛尔带的裙子和围裙,睁大眼睛询问。 她交互看着跟大小姐一样的美少女——葵,以及怎么看都是个不良少年的是光,毫不掩饰惊讶的表情,带他们到空桌就座。 (可恶,我果然坐不住。) 是光坐到靠垫有花刺绣的木椅上,一打开菜单,就看见画着兔子和猫图案的卡布奇诺,以及添加大量鲜奶油的蛋糕等照片。 (是说,卡布奇诺算提洛尔风吗?不算吧?) 「我要猫咪图案的卡布奇诺。」 「……我要咖啡。」 「咦——点这边还个『妖精小姐也非常喜欢 蔷薇花瓣花草茶』的话会有反差萌,能快速提高好感度的说。」 光在是光头上自说自话。 (闭嘴,我拿靠垫揍你喔。) 女服务生将两人点的东西送过来,放到桌上。 是光留意着声音尽量不要太可怕,询问女服务生: 「这间店有个叫荻的人吗?」 「咦!」 她肩膀一颤,似乎吓了一跳。 「我就是。」 「什么!你就是荻吗?」 是光也大吃一惊,回望女服务生。 荻是名胸部和臀部都很有分量,脸有点圆的健康女性。 由于荻在明信片上抱着小孩,是光把她想象成一位成熟女性,但看她的面容和氛围,说是高中女生感觉也可以。 (不对,既然是空的妹妹,当然不会比空大。空看起来虽然很成熟,其实也才二十岁左右。) 是光说明两人认识蝉谷空,这间店也是从空口中听来的后,荻眼睛就越睁越大。 「咦咦咦咦咦!姐姐吗?真的假的?讨厌,姐姐完全不跟我联络,我还以为我被拒绝往来呢。真的吗?欸,姐姐真的跟你们提过这间店?」 「对、对啊。」 事实并非如此,所以是光声音有点拔尖。 而且,他没想到「妹妹」是如此开朗活泼的女性。这跟「少女卖春」、「卖给老师」、「替身」等阴暗形象相去甚远。葵哑口无言,光也惊讶得瞪大眼睛。 荻在是光询问前就滔滔不绝地告诉他,她叫做荻奈,这间店的店长是她婆婆。除了每周一次的刺绣教室外,店长都在店内照顾小孩,帮了她很大的忙。 「现在九个月大了。超~级可爱唷。要不要看一下?」 「不了,比起这个,你是空的『妹妹』对吧?」 荻奈回答得极其自然: 「对呀。虽然只当了两年左右。」 「两年?」 「啊,姐姐没跟你说吗?我的妈妈跟姐姐的爸爸带着小孩再婚,我和姐姐就变成姐妹了。那时我国三,姐姐高一。」 (原来是这样啊。) 既然如此,就能理解为什么认识空的人说她只有弟弟了。光没看过空的妹妹也是理所当然。 「我高一时做了点事。因为这件事,妈妈和空的爸爸分开了。哎,虽然他们再婚时的爱情本来就已经冷掉的样子。那件事大概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吧……」 ——我让妹妹做了我的替身!因为这样,妹妹和我的家人都—— 空悲痛的声音和眼前边说边笑的妹妹反差实在太大,让是光混乱起来。 「最后一根稻草?你到底做了什么?」 是光试探性地问道,荻奈又若无其事地回答: 「我跟高中老师做爱被发现。」 过于露骨的用词令葵脸色通红。 荻奈吐出舌头。 「结果我被退学,老师也被炒鱿鱼。爸爸和妈妈大吵一架,然后就离婚了。啊,那位老师就是我老公。我们在教室做爱,被大家发现时,他对我说『我会负起责任,一辈子保护你』,真的帅到不行,害我又重新爱上他。我跟婆婆很合得来,帮忙店里工作也很愉快,还生下跟老公很像的超级、超级可爱的小孩,该说没有后悔吧。」 ——对不起……是姐姐的错。 是光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闷在心底、宛如黑色雾霭的不安也同时扩散开来。 「你被退学的时候,空说了些什么吗?」 「咦——我不记得耶。姐姐是个跟上帝结婚的认真人,正常来说应该会很震惊吧。啊,我老公本来是喜欢姐姐喔。」 荻奈这句话令是光心跳漏了一拍。 把妹妹卖给老师的少女卖春领导者——写着这段文字的简讯浮现脑海。 然而,妹妹的语气却十分无忧无虑。 「真是,身为一个老师竟然爱上学生,这是犯罪耶。不过姐姐真的很难攻陷,我老公以出去买社团活动用品为由约她,让她很困扰,姐姐就拜托我代替她。然后我也单恋我老公,就想说『这是个好机会!』趁那天看看能做到哪就做到哪。老公也因为被姐姐甩掉,很沮丧,我就来个趁虚而入。作战成功。」 荻奈展露开朗笑容。 就跟她自己说的一样,如果只看结果,荻奈得到了一切想要的东西,看起来很幸福。 就算空以拒绝老师的邀约为借口,拜托荻奈代替她,既然诱惑老师是荻奈自己的意愿,空应该没必要感到罪恶才对。 空在被不需要拥有的罪恶感折磨。 (为什么?为什么空说她让妹妹做了她的替身,还道歉那么多次?) ——我是个丑陋的人类,我没资格拥有小孩! 用如此痛苦的语气。 发抖得那么厉害,透明泪珠自扭曲脸颊滑落。 ——对不起。对不起。 光眉头紧蹙,似乎也无法接受。 (空到底为什么要失踪?) 就在这时—— 「啊,高峰小姐,欢迎。」 荻奈望向店门口,亲切地招呼。 好像有客人。 「今天是来参加刺绣教室吗?」 「 嗯,我好像来得太早。」 纤细声音掠过耳边的瞬间,是光全身爬过触电般的冲击。 (这声音——) 最后一次听见,是在很久以前——小学一年级的时候。 不过它一直在脑海中重播,让是光内心又冷又哀伤—— 寒意袭向全身,脖子僵住。 他害怕回头,却又无法不回头确认。 是光转动僵硬的脖子抬头望去,视线前方站着一名身材瘦小的女性。 她头发剪短了。 让她显得很孤单的下垂眉毛。 仿佛随时都在哭泣的湿润双瞳。 小巧脸庞——感觉碰到就会融化的白皙肌肤。 纤细肩膀。 那名女性也微微张开双唇,表情僵住。 (妈妈!) 从胸口涌上的呐喊,令是光喉咙痛到犹如快被撕裂。为了压抑即将喷发的感情,他的表情一定变得横眉竖目,牙关紧咬,一脸像在瞪人。一定在露出非常可怕的表情! 这家伙为什么在这里?明明已经过了九年。为什么要现在、在这种时候出现? ——对不起。小光。 那个声音在耳中回荡,头痛得像在沸腾,像裂开一样。 除了瞪着她,是光什么都做不到。 同时,他的内心在害怕——像只弱小生物般颤抖不已。 母亲也回望是光,垂下眉梢,眼瞳湿润,脸色苍白得宛如一名病患。她的身影看起来比记忆中的模样更加瘦小、无法依靠。 「咦?高峰小姐跟这位客人认识吗?」 看到是光板着一张脸瞪人,是光母亲也脸色苍白站在原地,荻奈大概也很困惑吧。她客气地询问。 葵也屏息以待,看着是光。光似乎已经从是光的反应察觉到眼前女性是谁。他神色哀伤,以痛苦目光看着是光和他的母亲。 在一阵紧张的沉默后,是光母亲用叹息般的微弱声音回答: 「……不认识。」 她眉梢更加低垂,像要把不想看见的东西从视界中驱赶出去般移开视线。 是光觉得体内热得仿佛燃烧起来,连眼皮底下都被染成一片红色,沸腾之物从内侧涌上,他握紧拳头,站了起来。 椅子「砰!」一声倒向后方。 葵和荻奈、是光的母亲都缩起身子,光则是紧紧蹙起眉头。 「我也……不认识她!」 从口中吐出的声音,宛如受伤野兽的咆哮。 嘶哑、支离破碎、变调、濒死的呐喊。竭尽全力的矜持。 看到九年前抛弃自己离家出走的女性面带恐惧,是光觉得心如刀割,冲出店外。 葵和光似乎在身后大叫着些什么,但是光听不见。 是光也没有决定方向,只是在住宅区蜿蜒的路上一味奔跑。 (我才是咧,谁认识你这种人啊!) 那种人才不是我的母亲!我不认识那种人!她是素未谋面的外人! 是光在心中呐喊、怒吼,即使如此,在耳中回荡的声音还是没消失。 ——对不起,对不起,小光。 不停哭泣的母亲。 潸潸流下的泪水。 ——对不起。 (不要道歉!道歉也改变不了什么吧!什么都不会改善吧!) 「是光,危险!看前面啊!是光!」 光在身旁大叫。 他的声音也被是光的呻吟和紊乱吐息,以及在脑中萦绕不去的声音掩盖住。 谁来让那家伙的声音停下。 我不想听! 我不想看!不想看那个人边道歉边哭泣的脸! 拜托停下来!拜托不要哭!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道歉! 好几次从心底涌上,又被硬是推回去的记忆仿佛掀起一阵巨浪,一口气窜上心头,溅起红色水花,化为碎片。 头和身体分离的毛毡小熊。 抱着小晴哭泣的母亲。 断断续续的声音。 ——小晴,我是个过分的母亲。 在拉门另一端绷紧身子,屏住呼吸的自己,耳中听见的话语。 ——我不觉得那孩子可爱!我不知道该怎么爱他!我无法爱他! 逐渐破碎的声音。 逐渐破碎的母亲面容。 逐渐破碎的心。 ——对不起,小光。 母亲之所以会哭着道歉,是出于怎么样都无法爱上从自己腹中生出来的小小婴儿的罪恶感。 身为母亲竟然不觉得孩子可爱,这种事是不被允许的。 可是,她心里无法涌上一丝爱情。 她不觉得孩子可爱。 ——那孩子一定也发现了。所以才完全不笑。他在责备我。 母亲在说些什么,年幼的是光并不是很清楚,只有说到「我不觉得那孩子可爱」和「完全不笑」时母亲害怕的声音刺进心头,耳垂附近开始发热。 得忘记才行。 我没听见母亲说我一点都不可爱。 如果——如果我能笑,妈妈就不会哭了吗? 她就会开心地对我笑,不会一直说「对不起」了吗? 妈妈生日就快到了,来写妈妈喜欢的字吧。 然后笑着给她,对她说「我喜欢妈妈」吧。 在街灯照明下逐渐远去的瘦小背影。 神啊,请让母亲回头。 请让母亲看我一眼。 神啊,拜托了。 可是,愿望没有实现! (那家伙没有回头,我没有把生日礼物送给她,我至今仍然笑不出来!) 都过了九年,还是什么都没变。曾经是他母亲的女性吓得脸色苍白,将目光从是光身上移开,被问认不认识是光时,用微弱声音回答。 ——……不认识。 将手放在怀着婴儿的肚子上,温柔微笑的空。 ——母亲就是这样吗? ——从孩子生下来前,就这么珍惜他啊。 我也曾经被如此疼爱过吗? 小小的愿望,在升上高中的现在仍旧无法舍弃。 只有一点也好。希望母亲能说「我曾经期待过你的出生」,希望母亲能说「我曾经爱过你」。 然而,再度见到母亲时,是光明白了。 (我没被爱过!) 过去也好,现在也罢,在那个爱哭鬼母亲心中,丝毫没有对是光的爱情,有的只有罪恶感和恐惧—— ——对不起。对不起。小光。 ——对不起,我没办法爱你。 母亲不是特别冷血无情的人,也不是会虐待小孩的人,是名非常普通、温顺、柔弱的女性。正因如此,才会一直被无法爱自己孩子的事实折磨,连孩子板着脸瞪过来,像在责备自己的面容都无法忍受,终于在那一晚离开了家。 宛如蝉留下干掉的茶色空壳,消失得不见踪影一样。 前往可以不用看见不会笑的是光之处。 五章 只要有你在 是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他连「我回来了」都没说就关进房间,用棉被盖住全身。紫织子担心地对他说「吃晚餐了唷,是光哥哥。」是光却连头部没从被子探出来,光是回答「不用,我头痛」都竭尽全力。 紫织子坚持「那我来照顾你」,想待在是光枕边一段时间,不过小晴说「小紫,别管他。那家伙身体很强壮,过两、三天就会好了。」她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房间。 是光在被窝中紧闭双眼,所以也看不见光的身影。 有一次,光担忧地轻声呼唤: 「是光。」 不过是光用沙哑声音呻吟「让我没用一下……」后,光就温柔回应「嗯……我知道了」,之后就没再跟他说话。 到了早上,椎心之痛依然存在,棉被被汗水及眼泪弄得湿成一片。 是光起得比平常晚了不少,他抬起疼痛欲裂的头,看到光端坐在枕边,表情柔和,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早安。」 「……」 是光在口中咕哝一句,走出房间。连他自己都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走廊上有一张纸,上面用嫩绿色签字笔写着: 『是光哥哥 我去学校了。 回家后,我会做很多哥哥喜欢的菜喔。 小紫』 是光看到后吞了口唾液,胸口又苦闷起来。 他走到客厅,看见正风板着一张脸,正在看报纸。正风斜眼瞪向是光,说: 「只不过是头痛就卧病在床,太软弱了。别让小紫操心。」 然后又继续看起报纸。 「我以为你不吃,就把早餐收掉了。肚子饿的话,随便找些剩下来的东西吃吧。」 小晴语气也跟平常一样随便,不过是光一进厨房,就看到马上能吃的饭团和腌渍物。 由于快要迟到,是光用铝箔纸将食物包好后就出门了。 小琉璃在玄关用琉璃色眼瞳瞄着是光,白色尾巴温柔晃了一下。对酷猫小琉璃来说,这应该是很有诚意的特别服务。 前往学校的路途中,光在是光身旁一语不发。跟是光对上视线时,他虽然会露出和煦笑容,却不会开口。光一定是打算在是光主动搭话前,都保持沉默吧。 家人和友人的关心,让是光胸口麻麻的。 像是想哭,又像是觉得自己没用。不过,这种感觉还不能浮现出来。 (我还得去找空啊。) 怀着光的孩子失踪的空,现在在做什么呢? 一去想空的事,母亲的身影就会重叠上去。是光想起母亲说「对不起」的声音、用微弱声音回答「不认识」时的害怕表情,以及别开的视线,灼伤般的痛楚就袭向全身。 (可恶,混账东西……!) 是光想起了一直关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应该知道自己不被母亲所爱才对。 事到如今,他又在执着什么?是无法忘记母亲哭泣的模样、微弱的声音吗? (那种人才不是母亲。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母亲。这样不就得了?) 尽管是光屡次试图这么想,母亲的声音和面容还是会浮现脑海。是光于上课途中走进教室,在众人注目下坐到位置上后也一直低着头,双手紧握,咬紧牙关。 (这阵疼痛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要是空在这段期间有个万一——) 是光越着急,在耳中回荡的声音就越来越大声。 ——对不起。原谅姐姐。 ——对不起,小光。 这时,是光身旁传来开朗声音。 「赤城,这是我烤的,你尝尝看。」 不知不觉,似乎到了休息时间。 是光抬起头,看见帆夏面带和煦笑容,向他递出可爱的红紫色罐子。 总是噘嘴瞪着手机的帆夏用这么开朗的表情跟是光搭话,实在罕见。 「这是钙质丰富的豆浆饼干。我觉得对肚子里的宝宝应该会很好。这还只是试作品,不过你先吃吃看,告诉我感想吧。」 声音听起来也很兴奋,罐子里放满爱心形状的饼干。 「不用了,我很饱。」 是光别过头。 「真是——一片总吃得下吧。」帆夏把罐子推向是光。 「就说不用了。」 到昨天为止,帆夏只是对是光投以担忧目光,默默地玩手机,不知为何今天却毫不退让。 「钙质也能纡解烦躁情绪。赤城,你太阳穴的筋一直在跳,表情也很可怕,感觉积了很多压力。所以吃了它吧,之后会舒畅许多的。」 是光知道帆夏是出于亲切才推荐他饼干。也知道这是她为了空腹中的孩子特地烤的。可是,刺进是光心中的焦虑仍不停歇,他不想再让帆夏看到自己闷闷不乐的表情。 「不用啦!」 是光将饼干罐推回去后,手不小心敲到罐子,害它从帆夏手中掉下来。 茶色心形散落一地。 敲到罐子的声音让教室中的视线聚集在是光他们身上。美智留睁大眼睛,其他同学也对是光投以谴责目光。 「流氓太过分啦。」 「竟然把式部同学烤的饼干弄到地上。」 「大烂人。」 传入耳中的窃窃私语,以及从中间裂成一半、缺了一角,变得惨不忍睹的爱心。更重要的是,一脸茫然俯视饼干的帆夏,让是光头脑立刻冷却下来,下一秒又全身发热。 怎么办?该对式部说些什么? 「抱……」 在准备道歉的瞬间,低头啜泣的母亲身影填满脑海,让是光脚下一阵摇晃。 ——对不起,小光。 「唔——」 (道歉有什么用!不要道歉!不要道歉啊!) 同学们的视线感觉像要贯穿身体,反正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是被讨厌的人。就在是光快要开始自暴自弃,觉得什么都无所谓时。 帆夏轻声低喃。 「……我想让你打起精神,才特地烤的。」 在这句话令是光胸口紧紧揪起时,帆夏右脚抬起,划过空中。 「怎么可以对女生这种态度!赤城这个笨蛋——!」 是光下巴吃了一记帆夏的踢击。 强烈到他以为脖子会断掉的冲击,让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是光身体大大后仰,往后倒下时,似乎撞倒了两、三张桌子和椅子,背后接连传来痛楚,「咚!」、「砰!」等巨大声响响彻教室,是光一屁股跌坐在地。 「式部同学好可怕喔。」 「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吓死人啦,式部同学。」 到刚才为止还在责备是光的同学们吓得脸色苍白,换对帆夏投以恐惧视线。 帆夏放下抬起来的腿,用力一踏,竖起眉头瞪向是光,眼眶看起来微微泛泪。不过她马上别过脸,走向放有扫除用具的柜子拿扫把和畚箕。 ◇◇◇ 「式部同学是故意踢你的喔。她为了不让你变成坏人,降低自己的评价。」 午休时间。是光在屋顶倚着栏杆,视线投向远方。光同样靠在栏杆上,如此说道。 光纤细的手陷进栏杆之中。浅茶色柔软发丝被光芒照耀,变成透明的金,在让人感觉到秋意的凉风吹拂下摇曳。 「……」 是光紧咬下唇。 被帆夏踢到的部位从脖子到下巴,足痕变成瘀血,清清楚楚地留在那里。直到现在仍痛得发热。 (竟然踢那么用力……) ——式部同学好可怕喔。 尽管被同学们远远看着,帆夏还是坚强地竖着眉头,把掉在地上的饼干扫起来,丢进垃圾桶。 之后也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绷着脸玩手机。 ——吓死人啦,式部同学。 明明不可能听不见这些窃窃私语,帆夏却只是将嘴唇抿成一线,看着手机荧幕。 (谁才是笨蛋啊,竟然为了我这种人变成坏人。) 是光想起帆夏踢他下巴后,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怯弱,感到心里一揪。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声音。 「敝人听说了喔!赤城先生被式部同学踢了~」 近江雏将手机镜头对着是光,带着少年般的调皮眼神站在那里。 ◇◇◇ (我又踢了赤城……) 在无人的后花园,帆夏坐在花坛边缘,独自吃着便当。 待在教室,会被出于消遣的目光看待和随便乱说,这倒没关系,不过一看到隔壁空荡荡的座位,帆夏就会想起是光,不禁有点想哭。 她对美智留也只说了句「我有事」,便走出教室。 美智留似乎也因为帆夏对是光做了那种事,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没有跟帆夏对上视线,回答「嗯、嗯,我知道了」后,就离开帆夏身边。 (饼干,浪费掉了呢。) 昨天放学后,帆夏看到是光和葵在校门外会合,怀着快要压垮胸口的沉重心情,目送他们一同前往某处。 (我是不是已经不是赤城的天芥菜了?) 回到家后,帆夏抱膝坐在旋转椅上,她不喜欢在那边烦恼不已,便开始烤饼干。 (赤城喜欢不是我的女生,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就来做我能做到的事吧。) 最近他好像在烦恼即将出生的孩子,如果吃了这个,能让他稍微打起精神就好了。 然而,隔天在上课途中进到教室的是光,散发出前所未有的阴沉紧张气氛。 是光脸颊紧绷,眼神看起来很痛苦,牙关紧咬,由于是光表情太过可怕,连老师都没责备他迟到。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她实在无法置之不理,便勉强露出笑容,以饼干为由找是光说话。 (结果却因为我把饼干弄掉,搞得赤城像做了坏事……我完全没帮上赤城的忙。) 煎蛋卷明明应该是甜的,帆夏却觉得好苦。 「我没资格当天芥菜……」 就在帆夏用阴郁声音喃喃自语时—— 「那、那个……」 看到出声叫唤她的对象,帆夏差点被煎蛋卷噎到。 (葵之上!) 乌黑长发上绑着清纯白丝带的可爱高年级生,双手交握于膝上,扭扭捏捏的,双颊泛红。 「方、方便坐在你旁边吗?」 「咦?啊,请便。」 帆夏用假音说道,挪动臀部让出空位后,葵便用细若蚊鸣的声音说「不好意思……」坐了下来。 「葵之上,你的午餐呢?」帆夏看到葵手上空空如也,出声询问。 「啊,我忘在教室。」 葵害羞地回答。 「请你去拿吧。」 「不。没关系。」 「可是,这样肚子会饿。」 「没关系,请不用在意。」 「那、那个,至少喝点果汁。那边有自动贩卖机,我去帮你买。」 「不,这样的话应该由我自己去——」 别扭地交谈五分钟后,两人都各自拿着罐装饮料,坐回同样的地方。 帆夏手中是甜过头的蜂蜜牛奶。葵拿着苦涩的无糖咖啡。帆夏小口小口喝着不喜欢的饮料,像是用舔的一样,一边听葵说话。 「赤城同学昨天的样子非常不对劲。」 葵告诉帆夏,为了见某个人,她和是光一起去了那个人工作的咖啡厅。 在那里遇到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瘦小女性。 是光看到那名非常普通、感觉像家庭主妇的女性后,显得十分动摇。那名女性也一样惊讶。 然而,她一表示不认识是光,是光就大叫「我也不认识她!」然后跑出店外。 「我打了赤城同学的手机,也传了简讯,不过他没有回应。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很担心他……然后,我听说式部同学把赤城同学踢倒……」 所以葵才会来找帆夏。 「四十岁左右的女性……!跟赤城的妈妈年纪差不多呢。说不定那个人是赤城的妈妈。」 帆夏暑假去是光家时,听一脸严肃的是光爷爷说过,是光的母亲在是光小学一年级时,跟他的级任导师私奔。 (赤城会那么动摇,我只想得到这个原因。) 葵一听到这件事,表情就瞬间僵住,眼神流露出悲伤。 「……竟然在那么小的时候,母亲就离开家里……」 她轻声呢喃。 「如果我们昨天见到的那位,是赤城同学的母亲,赤城同学就太可怜了。」 葵这么说着,双手紧紧握住无糖咖啡的罐子,低下头来。 ——她说她不认识赤城同学。 吹向阴凉处的冷风,拂动冷清庭院中的树木枝叶。 帆夏也觉得胸口揪紧,陷入沉默。 这种时候能对喜欢的人做些什么呢?被誉为恋爱专家的帆夏也不知道。 ◇◇◇ 雏对是光下巴的瘀血「喀嚓」按下快门,弯腰展露笑容。 丰满胸部摇晃,从解开两颗扣子的短袖衬衫领口,能窥见深深山谷。 「啊啊,看起来真的很痛~这瘀血短时间内消不掉喔。流氓老大又多了个新传说呢。不过,式部同学一定是故意的。」 「……我知道。」 是光咕哝道。雏微微睁大眼睛,立刻露出开朗微笑。 「这样呀。」 然后又以平常的语气说: 「那位女大学生,似乎下落不明呢。」 雏突然提到空,令是光心跳漏了一拍。她并没有跟平常一样说话如连珠炮轰,而是慢慢继续说道: 「她怀的是光之君的小孩对吧?」 「……」 是光板着脸沉默不语。 光在旁边用有点警戒的表情看着雏。 「说不定她不想将孩子做为帝门之子养育,觉得这样对孩子来说才是幸福……如果她失踪的原因是出于对孩子的爱情,敝人觉得很好。」 雏语气非常认真,望向是光的眼神聪明伶俐。从前一段时间开始,雏就不时会露出这种表情,让是光觉得十分困惑。 「因为世界上也有母亲会特地远赴他地,在公厕生下小孩后遗弃她。」 是光惊讶得倒抽一口气。 光也瞪大眼睛。 「这也没办法。」 雏冷静地说,露出有点凄凉的微笑。 「并不是所有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 是光想起自己的母亲,内心揪了一下。 ——我不觉得那孩子可爱。 「那名婴儿生命力应该很强韧吧。由于她一直哇哇大哭,人潮都聚集过来,母亲也马上被找到,然而她却说『我不需要什么小孩』,婴儿就被孤儿院领走了。那里是座小城市,所以大家都知道她是在厕所出生后被遗弃的婴儿,绰号一直都是『公共厕所』。一直待在那里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变成公共厕所呢……」 难道那名婴儿…… (是近江吗……?) 是光和光都无法插话,侧耳倾听雏的话语。 这时,带着真挚表情如此述说的雏,脸颊缓和下来。 不只有脸颊,眼睛、嘴唇也都幸福地逐渐放松。 「不过,哥哥去见她了。哥哥是十分出色的人,自己竟然有这样子的家人,跟做梦一样。她觉得,如果是为了这个人,自己什么都做得到。不能自称是他的家人也没关系,她想待在他身边。」 雏的语气开朗又明亮。 她的声音,她的表情,都传达出她到底有多喜欢哥哥。 「光是想到人家也有这样子的家人,人家就幸福得快要停止呼吸。」 雏有没有注意到呢?她的语尾变得跟西部方言一样。 缓慢柔和,聪明伶俐的语气。 这就是雏本来的说话方式吗? 雏面带心旷神怡的表情,对听得入迷、吃了好几次惊的是光断言: 「被爱与爱人如果只能选择其中一项,人家会毫不犹豫选择爱人那方。因为这样会幸福得多嘛!」 这番话及满足的笑容,令是光内心大受震撼。 阳光投射而下,把雏少年般的娃娃脸照得熠熠生辉。 是光和光都看着她的脸——仿佛觉得十分耀眼,又十分羡慕。 ◇◇◇ 敝人刚才说的话要保密喔——雏在临走前带着调皮表情,对是光这么说。 因为是赤城先生,敝人才跟你说的。 敝人挺喜欢赤城先生。 现在的话,你能相信敝人这句话吗? 啊啊,可以不用回答敝人。敝人只是希望赤城先生记得,敝人对你有所期待。 雏露出微笑,眼神如同一名少年。 放学后,是光和光走在河堤上。 双方都一语不发。 「……」 「……」 光一定也在反复咀嚼雏用西部方言缓缓吐出的话语吧。 昨天和今天,对是光来说是最烂的日子。 与母亲再会,被迫面对不想回忆起的真实。为什么自己的愿望总是不被听见呢——是光苦恼到难以呼吸。 这些事造成他无法坦率接受周遭的好意,还让家人担心、伤到了帆夏。 午休过后,帆夏还是在她的座位上,倔强地噘着嘴,眉头竖起,一个人在那边玩手机。 她像在与什么东西对抗般,用力瞪着手机荧幕,看都不看是光一眼。 是光虽然想跟帆夏道歉,不过他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天……好好跟式部道歉吧。) 世界上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幸。 大家一定都怀着各自的伤痛与苦闷,继续迈向前方。 「欸,是光。来练习笑吧。」 光突然说道。 表情开朗得像在说「之后去游戏中心玩吧」。 「我会练习哭的。好吗?」 他对是光使了个眼色,跑下河滩。 「是光也下来嘛!」 光跑到能离是光最远的地方,回过头,在灿烂阳光下展开双臂,呼唤是光。 (练习笑吗……) 这样或许也不错。 拼命练习做不到的事。 即使会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笨蛋。 「好,就来练习吧。」 是光也像在草地上滑行般冲下去。 光笑着迎接他。 「你不要笑咪咪的啊,给我打起干劲,好好哭给我看。」 「是光才是。」 「嗯,我要笑了。」 「那我来哭。」 「哈哈哈哈。」 是光绷着脸,发出疑似笑声的声音,光也跟着「呜呜呜」拼命让表情扭曲,挤出悲痛之声。 是光眉毛竖成一个锐利角度,眼球充血,嘴角也僵在那边,无法顺利扬起。 光也一样,尽管眨了好几次眼睛,屏住呼吸,喉咙和太阳穴使力,仍然流不出一滴泪水。 即使如此——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呜呜呜……呜呜……」 他们还是继续练习笑与哭。 「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光,你的表情像被梅干酸到。」 「呜呜呜……是光才是,呜呜……嘴巴张那么大,眼睛睁那么开,跟阎罗王一样。」 「啊哈哈哈,要把眼睛笑弯真难啊。」 「呜呜……嗝。怎么,呜呜……嗝——都开始打嗝了。哭真是困难呢。」 「哇哈哈哈哈!如果每天都训练把嘴角提起来,或许嘴角也会放松,变得比较柔软。」 「嗝。呜呜……眼睛洒辣椒粉的话,是不是就流得出眼泪呢?可是,我露营切洋葱的时候,好像也没哭出来,呜呜……」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感觉脸颊都要抽筋啦。哇哈哈,嘴巴也流口水了。」 「呜呜……吸吸吸……我也因为鼻子吸得太过头,鼻涕都快流出来了。会被女生笑啦。」 「呼呼呼呼,鼻水皇子,还不错嘛,呼呼呼。」 「吸吸吸……那我也要叫你口水流氓。」 让人感觉到秋天开始的凉风吹起。两人蹲在沙沙作响的草地上,面对面,皱着鼻头,把脸颊往上拉、噘着嘴巴,一直做出各式各样的表情。 在旁人眼中,只会觉得是光脑袋有问题吧。 (不过,有什么不好?) 像这样跟朋友一起干蠢事,有什么不好? 不会笑的是光与不会哭的光。 这样子的两人相遇,成为朋友,一起欢笑、一起哭泣、一起踢到铁板、一起抱怨、一起互相鼓励,一起向前迈进。 说自己永远「改变不了」的光,正在试图改变。觉得自己一辈子笑不出来的是光,也在拉自己脸颊,用力瞪大眼睛,试图笑出来。 是光他们一边闻着青草味,一边被逐渐染上金色的空气紧紧拥抱,不停练习。 最后,两人都在草地上躺成大字形,仰望天空。 云层散发朦胧光芒。浅红天空仿佛被一匹淡红色的布轻轻覆盖,十分美丽。 「哈哈……脸颊和下巴好痛。笑果然难到不行啊。」 「呜呜……哭也超~难的。」 「可是,真想笑笑看啊。」 「我也想哭哭看啊。」 希望总有一天,能发自内心笑出来。 希望能对珍视之人露出笑容。 光也是,希望他流得出眼泪。 是光对逐渐染上暮色的天空许愿。 (这一定不是无法成真的愿望。) 有朝一日绝对会实现。 「真美……河岸在夕阳照射下,染上了粉红色耶。」 光出神地眯起眼睛。 是光也觉得很舒服,躺在草地做成的床单上。 「嗯,是啊。」 「仿佛……河岸全都变成了红叶。」 这时,光突然坐起身。 「怎么了?」 是光一跟着坐起来,光就对他兴奋叫道: 「是光,我好像知道空在哪里了!打电话给小朝。」 「你说什么!好。」 是光从裤子口袋拉出手机,焦急地找出朝衣的手机号码,也大叫出声。 「小朝,该你出场了!」 六章 那一天,我遇见了天使 从以前开始,她就习惯负面思考。 她总是想象最坏的结果。 期待考试能考一百分,最后只有八十分的话,会很失望,不过如果对结果死心,觉得自己只能拿六十分时,考到八十分就会很开心。 就算经常跟班上在意的男生四目相对,也不能觉得他或许喜欢自己。 那只不过是巧合,对方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上——这样想,在知道他跟全年级最漂亮、最标致的女生交往时,就不会留下惨痛回忆。 她总是拼命往坏处想。 这样一来,实际发生坏事时就会觉得结果比自己担心的来得好。 空就是像这样借由对人生不抱期待,一直保护自己。 约定不会实现,所以不做约定。 梦终究会醒,所以不做梦。 可是,她觉得这样子的自己是个跟蝉壳一样空空如也的人类,「空」这个名字其实代表着空壳。干燥又脆弱,空荡荡的茶色容器。过于普通,空泛乏味。那就是自己。 ——要不要也邀蝉谷同学去坂上学长在秋天祭典开的演唱会?多点女生比较热闹吧。 ——咦~不要啦。那个人很死板,感觉她会觉得这是不正经的活动,瞧不起它。 ——听说蝉谷同学祖父是牧师,她假日都会在教会当志工。比起跟我们一起去祭典,她应该更喜欢向上帝祈祷吧。 ——啊~我懂。蝉谷同学她啊,感觉像跟上帝结婚了。 放学后,空之所以会立刻回家,是因为她必须代替亡母照顾年幼的弟弟,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被贴上「蝉谷同学是古板的人」这个标签,国中生活都过了一半,还没有人找空出去玩过。 空高中一年级时,父亲再婚了。 对方也带着孩子,是比空小一岁的女孩。 那名女孩跟瘦弱、朴素的空完全相反,圆脸、体态丰腴,嘴唇和肌肤都散发健康光泽。性格也和蔼可亲,活泼又乐观。 『如果彩券中了三亿元,要拿来做什么呢?』 『升上高中后,我要在制服超可爱的店打工~然后在那家店谈职场恋爱!』 『坐在隔壁的帅哥内藤借给我橡皮擦。他是不是喜欢我啊?超有搞头的对不对?』 她兴冲冲地说道。 她很仰慕空,总是把「姐姐」挂在嘴边。 『姐姐啊,设计一下发型再化个妆,明明会变成一个大美人的说,真可惜。为什么要自己剪头发呢?姐姐皮肤白,所以也很适合亮色系,你却总是穿那种颜色跟下雨天空一样的羊毛衫。啊~难得身为女生,竟然不享受这点,真的超级可惜。』 她夸张地如此感叹。 『欸欸,教古典文学的富泽老师,好像对姐姐有意思喔!』 这么对自己窃窃私语的,也是妹妹。 空高二,妹妹高一的时候,妹妹高兴地说: 『他感动地说,现代日本竟然还看得到姐姐那么认真又可靠的传统女高中生。我跟他说姐姐在教会当志工后,他似乎越来越中意你,还感慨「不愧是蝉谷」呢。然后我就调侃他「老师对学生出手,会被教育委员会告喔」,搞得他整张脸都红起来,惊慌失措地解释「不是这样」。欸,富泽老师还满可爱的耶。长得也算帅,年纪才二十四岁,在女生间挺受欢迎的喔。』 『听说富泽老师代替请产假的森川老师,当姐姐社团的顾问。哇——谁都看得出他目标在姐姐身上。』 空她们就读的高中,规定学生一定要参加某个社团。 空参加了一星期只有一次社团活动的读书社。 因此虽然说是顾问,那名老师也没有跟空特别有密切接触,空也没有把妹妹的话当真。 『富泽老师今天宿醉。他明明不会喝酒,却被坏朋友灌醉。他去保健室拿了药喔。如果姐姐化身为白衣天使照顾他,他一定会乐到不行。』 每当妹妹双眼发光,跟她讲这种悄悄话时,空都会冷淡回应: 『别说蠢话了。』 师生恋不道德,富泽老师喜欢我,也是妹妹擅自这么觉得。那么成熟、受女生欢迎的男性,怎么可能喜欢空这种庸俗又不显眼的高中生。 妹妹有所误解。 不,说不定她只是在调侃都上了高中还完全没男人追,连初恋都没谈过的姐姐。 这个时候,周遭就已经理所当然似的认为空将来会从事神职,会成为上帝的新娘,空也觉得没有女性魅力、也没有什么突出才能的自己,除此之外什么都办不到,内心早已放弃。 第一次遇到光,是学校发现妹妹跟富泽老师有不当行为,酿成大丑闻,空的父亲和妹妹的母亲因此离婚的不久之后。 同一时期,父亲决定调职,空和弟弟便住到祖父担任牧师的教会。 那是个时值盛夏,闷热得难以入眠的夜晚。 空觉得心神不宁,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累了,睡魔前来造访,却马上又会醒来。 消瘦身体汗水淋漓,尽管打开了窗户,从窗外吹进来的也都是阵阵热气。想着既然睡不着,倒不如来看圣经,圣经却不在手边。 空想到白天在礼拜堂祈祷时,好像不小心把圣经忘在那边,便决定去拿回来。 连身裙状的宽松睡衣上,穿着一件被妹妹说颜色像雨天天空的朴素灰色羊毛衫。 建筑物外也热得跟三温暖一样,闻得到自由生长的茂盛夏季草木香。 朦胧月光笼罩下的中庭,莫名有种比白天更加淫靡的感觉,仿佛到处潜藏着某种不太好的东西,用发出诡谲光芒的眼睛紧盯着她。 空踩着沙沙作响的草地,来到礼拜堂。由于「大门将为所有迷途羔羊而开」这个教诲,礼拜堂没有锁门。老旧沉重的门扉一被打开,就发出「吱呀」一声。 她拿起放在祭坛前的圣经,准备回房时,听见排在一起的长椅间传来细微声响。 「有人吗?」 如果是妖魔鬼怪,空并不害怕。上帝会保护她。 不过,万一是有血有肉的强盗或流浪汉…… 空觉得汗水淋漓的身体一下子涌上寒意,她出声询问后,纤细身影便从长椅间站了起来。 (天使……?) 从窗外倾泻而下的透明月光,让白皙苗条的身体和散乱的柔软发丝发出淡淡银光,纯洁美丽的容貌浮现于昏暗的礼拜堂中。 回望空的大眼也澄澈得能吸进光芒,仿佛在哀求她。花瓣般的双唇微微颤抖。 「对不起,擅自跑进来。」 清澈、柔和又不可思议的声音,分不清是少年还是少女,在一片静寂的礼拜堂中回荡。 空以聆听天上之声般的虔诚心情,听着这声音。 「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不是天使。 是人类的男孩子。 不,果然是天使吗?因为,从没看过这么漂亮的孩子! 不过如果是人类的男孩子,是离家出走吗?是的话就不能置之不理。 「我去请爷——我去请牧师过来。」 就在空这么说道,转过身时—— 「求求你,不要走!」 少年跑到空身边,纤细手臂环住空消瘦的身躯,从背后紧抱住她。 甜蜜花香同时包围住空,令她混乱起来。 「拜托,留在这里。我回不了家……那个人身边,我已经待不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紧紧抓住空的纤细手臂颤抖不已,拼命贴在空颈项上的小巧脸庞十分冰冷。 我不清楚事情缘由,但这孩子伤得很重。 同样负着伤的空,胸 口涌上想守护他、想帮助他的强烈念头。 她大概是被夏夜闷热的暑气,以及少年异于常人的透明美感,夺去了冷静的判断力吧。 「你现在……很痛苦吗?」 她以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平静声音询问少年。 「很痛苦啊。心脏像被枪刺穿一样。」 「还很难过?」 「我好难过,好难过,真想就这样消失。」 少年的手臂很细,虚幻得如同幻影,像雪一样白皙,感觉真的会融化在月光之中,因此空转身面向少年,将他拥入怀中。 少年也忘我地抱紧空,宛如一名找到母亲的迷路孩子。 他哀伤地诉说,他得不到喜欢到无法自拔的人的爱。 他从小就一直很喜欢那个人,只要有那个人在,他可以什么都不要。 那个人是他世界中的一切。 不过,他不能再跟她在一起。 也不能像这样抱紧她,或是被她紧紧拥抱。 空只是一直抱着少年。 代替少年渴望的最爱女性。 代替无法回应少年追求的那个人,在寂静月光中,将她能给予的一切献给少年。 少年向空索求时,空觉得不能在上帝面前做这种事,这样是不对的。是对上帝的悖德行为。身为上帝的新娘,这是不贞,是不应有的行为——她不断被这种罪恶感折磨。 不行,不能接受他! 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不能做这种事。 我是上帝之妻。 而且,这孩子只是把我当成其他女人的替代品而已。 明明只是因为最喜欢的人不接受他,他才会对碰巧在这里的我寻求救赎。 不行,就这样犯下罪孽的话,之后一定会发生坏事。 尽管内心有所抗拒,抱紧少年的手臂、缠上少年冰冷双腿的脚,吻上少年柔软脸颊的唇瓣,还是原谅并接受了少年的一切。 ——空跟帚木一样…… 热情嘶哑的声音在耳边低语,随着麻木般的甜蜜痛楚传入耳中。 然而—— 少年躺在空瘦弱的膝盖上,坠入梦乡后。 纤细光滑的赤裸身躯,以及小巧脸庞上的修长睫毛、眼皮、直挺鼻梁、花瓣般的嘴唇,被闪闪发光的月之粒子包围,太过纯洁美丽,令空不寒而栗。 自己跟他实在太不相称! 炫目阳光很快就要代替月光照射进来,到时她庸俗的穷酸样,就会暴露在这名美丽天使面前。 那令人诚惶诚恐,又十分羞耻,空觉得全身热得像燃烧起来一样。 我明明是个跟蝉壳一样的空壳,明明不是配得上天使的女人—— 她对于少年睁开眼睛,双眼映出她的身影一事甚至会感到恐惧,为纯白无瑕身躯盖上暗淡雨天色羊毛衫后,便逃离礼拜堂。 在那之后,无论少年来访多少次,她都不见他。 一到放学时间,少年就会到教会一边等空,一边在庭院跟空的弟弟玩。 他不时望向礼拜堂,仿佛在寻找空的身影。每当他这么做,空就会心跳不已。 但她还是不见他。 空躲在建筑物阴影处,一步都没从那里踏出来。 因为自己这么枯燥乏味,像蝉的空壳一样,只会让那名天使失望。 当蝉鸣逐渐停歇,风也寒意渐浓,树木开始染上红色之时,少年也不再前来教会。 空低头看着掉在树下的茶色蝉壳,心想「这样就好」。 他们已经不会再见了吧。 忘记那一晚的事,变回贞洁贤淑的上帝之妻吧。那才是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不过,数年后的冬天,两人再度相见。 空成了大学生。 祖父去世,空也已经不住在教会,但她仍然继续担任志工,大雪纷飞的那一晚,她也碰巧在礼拜堂。 然后门扉敞开,伴随风中的冰冷雪块,那名天使——光走了进来。 从教会阴影处或窗户偷看到的光,在自枝桠间洒落的光芒下,明明是如此耀眼,而今站在眼前的他却仿佛随时都会死去,手脚和身体都冻僵了,让空不得不抱紧他。 第一次,她选择逃避。 不过第二次——她或许逃不掉了。 她说不定爱上了光。 那让她害怕到心脏发抖。 白雪反射的月光从窗户照射进来,光的容貌和四肢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比雪更加白皙,美丽、高洁到让人心痛,让空确信在身为国中生的光眼中,大学生的自己应该是个阿姨吧,不是特别有姿色,也并非多才多艺,这么无趣的自己果然跟光不相称,跟他在一起也只会让自己显得惨不忍睹。 跟那时一样,现在光又把空跟别的女人重叠在一起,索求着空,但一到破晓之时,他又会回到更美丽的群芳身边吧。 追向更加鲜艳的幻影。 然后,身为空壳的空会连飞都飞不起来,就这样掉在地上,凄凉地目送他的背影远去。 与其这样,自己先转身离去会不会比较好呢—— 「我已经不用再纠结那些了。」 离黄昏还稍早一点的时刻。 长得跟扫帚一样圆圆一束的茂盛莱姆绿植物,像放牧中的羊群般长满丘陵,伫立于此。空想起至今为止跟光之间的回忆,喃喃自语。 她轻轻将双手放在肚子上。 手心和腹部缓缓温暖起来,让空心情平静。 「因为光去世了嘛。他不会再背向我了。不会对我感到失望、对我感到厌倦。」 现在,空腹中有着只属于空的光——绝对不会背向空,离开空的光。 「快点出生吧。」 空喃喃自语,仿佛在温柔地对孩子说话。 光曾经告诉她,柔软细枝聚在一起的茂密莱姆绿圆形植物,叫做地肤。 ——空跟帚木一样。 他们相遇的那个夏夜。 两人身上的汗水混合在一起,耳边传来炙热嘶哑的声音。 实际看过帚木后,与其说是花,空怎么看都觉得它只是毛茸茸的绿色植物,感到十分失望。 再度相见时,光收紧抱住空的手臂,说: ——我放心了,空还是跟帚木一样。 光这么说后,空有点怨怼地低喃: 「我去看了帚木,不过它树叶好茂密,像颗大球藻,根本不是漂亮的花。」 「你看到的一定是地肤,不是帚木。」 光这么回答。 「地肤拥有纤细柔软的茎和圆形的茂密枝叶,跟扫帚一样,也是种漂亮的花。」 「是吗?竟然连花瓣都没有,一点都不像花。」 空一这么说,光就忘我地探出身子,像个小孩般露出闪闪发亮的天真表情,说: 「没这回事。地肤很漂亮,叶色变红时会更加美丽,跟珊瑚群一样喔——美到让人觉得传说中的帚木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下次一起去看吧!」 空又看了一次绿色地肤,还是觉得它又土,又不怎么漂亮。是称不上花的花。 光虽然称赞空跟传说中的帚木一样,可是实际上的自己,一定是这边的地肤。 又土又无趣的花…… (即使如此,还是在这里待到秋天吧。) 因为她跟光约好了。 空仍然将手放在肚子上,满足地微笑。 「等你出生后,我每天都会对你说『我爱你』。」 突然,她又听见光的声音。 ——帚木一靠近就会消失。 远远望去, 看起来跟扫帚立在那边一样,一旦接近,却看不到任何东西。无法抵达它的身边。 真正想要的东西,过于靠近反而会迷失掉它的身影。它会消失不见,让人无法碰到它—— 鲜血滴落的景象浮现脑海,空觉得视界仿佛刹那间染成红色,不安忽然袭上心头。 她抱紧肚子。 没事的,这个幸福不会消失。 一座钟楼伫立于长满地肤的丘陵后方,传来〈小星星〉的旋律。 这首曲子的原名,是「妈妈请听我说」呢。 坠入爱河的女儿脸颊泛起红潮,朝气蓬勃地对母亲说: ——啊啊,妈妈,听我说! 假如母亲仍在世上,我会对她说出心里话吗? 我会只对将生命分给我的那个人,说出内心的苦闷吗? 即将出生的这孩子总有一天也会恋爱,到时他会愿意「妈妈,听我说」天真地对我说出内心所想吗? 风又有点变冷。 在空轻轻哼着如同小小星光闪烁的轻快可爱旋律时。 她看见一名红发少年,正在从沙沙摇晃的莱姆绿地肤丛中走过来。 少年微微驼背,上身前屈。 他绷着脸慢慢走近,双眼炯炯有神,紧盯着空。 那名少年,是光的那位朋友…… 「赤城……弟弟?」 是光在发着抖的空面前驻足,低声呢喃: 「找到你了。」 七章 仰望天空许下的心愿 空茫然睁大有一颗显眼泪痣的眼睛,是光在她面前静静停下脚步。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哪里?」 空困惑地询问。 莱姆绿细枝被寒风吹得摇曳。光任凭这阵风吹拂他柔软的发丝,带着平静眼神回答: 「你在电话中说过吧?说你来得太早,至少得待到秋天才行……为什么是秋天呢?明明孩子出生时是在冬天。」 是光也神情严肃看着空,开口说道: 「你不是说过吗?要在这里待到秋天。」 「然后我想起来了。我曾邀你一起去看叶色变红的地肤,你的答复是『我不能跟你约定』。不过,你还记得那时候的事呢。」 「光曾经说过,空跟传说中的帚木一样。可是,空看到跟帚木名字相同的地肤,觉得这种植物才不是花,非常失望,光就邀你一起去看叶子变红的漂亮地肤。」 空肩膀微微摇晃,神情孤寂的白皙脸庞渐渐浮现惊讶与悲伤。大概是在回想跟光约定时的情景吧。 光凝视这样子的空的眼神,也因哀痛而动摇。 「倘若那时你跟我做了约定,我又还活着的话——我们一定会来看红叶的地肤。」 「『我不能跟你约定』——空是这么回答的对吧?但是,如果空那时跟光约好,然后光还活着——光是个绝对会守约的家伙,所以你们应该会一起去看红叶地肤才对。」 空微微下垂的眉梢垂得越来越低,长有泪痣的眼角也扭曲起来,神情显得既哀伤又痛苦。 「注意到这点时,我就确定你去看地肤了。」 光眼中的悲痛、哀戚也跟着加剧。 即使如此,他仍然语气清晰地述说: 「因为电话中传来〈小星星〉的旋律,我们就拜托小朝寻找地肤丛生,又听得见〈小星星〉的地方。」 是光接着传达。 传达光还记得没能跟空订下的约定。是那份记忆,将光和他引导至空的身边。 「跟你讲手机的期间,我听见〈小星星〉这首曲子。所以我让斋贺调查有很多地肤,又有播〈小星星〉的地方。那家伙很擅长这种事。」 一提到朝衣的名字,空眼中就闪过一抹恐惧,肩膀颤了一下,像在保护腹中孩子般双手抱紧肚子。 这行为让是光胸口一揪。 光眼中也蒙上阴霾。 「长久以来,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过在这里见到你,我觉得我有点理解你这个人了。」 地肤纤细柔弱的分枝,在凄凉秋风的吹拂下如梦似幻地摇曳。 「你是个胆小的人。」 「空,你看起来很坚强,但并不是这样。」 世界在傍晚的夕阳照射下,逐渐变得白皙透明。宛如置身于朦胧幻影之中。万物皆变得透明无色,仿佛连真实都会消失在其中。 光眼神哀戚,对仍然抱着肚子、低着头的空,以严肃语气说道: 「你曾经说过,约定没有意义。因为它不会实现……然而,你之所以不做约定,不是因为觉得没意义,而是害怕它或许不会实现。害怕从梦中醒来,所以连梦都做不了——你就是如此软弱的人。」 「空其实很软弱、很胆小。」 空表情扭曲,带有泪痣的眼角颤抖着。抿成一线的嘴唇也在微微发抖,或许是想反驳「不是的」。不过,她没能说出这句话。 光神色哀痛,继续诉说。 「小朝来到你家的那天,你哭着说因为对不起妹妹,所以不能生下孩子。我们见到你妹妹了喔。她很幸福的样子。跟丈夫结婚和代替你,全部是妹妹的意愿。不是你把妹妹交出去,是妹妹自己去接近想要的东西。」 「我见到你妹妹——荻奈了。」 「——!」 空眼里再度闪过惊愕。 她抬起头,宛如一名等待被责备的小孩看着是光,脸色吓得发白。 「妹妹和老公跟老公的家人都相处得很好,也生了小孩,超幸福的样子。她开朗地跟我说,她本来就喜欢老公,所以就自己对他示好。虽然跟老公之间的关系被学校发现,结果被退学,爸妈也离婚了,但她真的不后悔。」 空又别过目光。 「别说了。」 她摇摇头,像在表示她不想听。 「求求你,别说了。不要提到荻奈。」 「你完全没有理由要对妹妹产生罪恶感。」 「空完全不需要跟妹妹道歉!」 空消瘦的身躯颤了一下,她微微缩起身子,用力闭上眼睛,低下头。眼角下的泪痣看起来像一滴泪。不是透明水滴,是沉痛的黑色眼泪。 「为什么你那么痛苦?为什么你要将妹妹寄来的明信片剪掉一半,却又不把另一半丢掉,而是留了下来?」 光面色严肃,断言道: 「因为,你想逃离罪恶感。」 「空把妹妹当成借口。」 空感觉随时都会跪倒在地。她缩着身体,双手抱紧腹部,仿佛在忍受不当的疼痛。 可是,光没有停止追究空。 「空,你是不是很羡慕活泼、自由自在的妹妹?我猜想,你是不是也喜欢那位老师?在你裹足不前的期间,妹妹跟老师结合了。所以妹妹在你心中,不得不变成一位走偏了路而导致不幸的女孩。 因为,你没有迈出步伐。 你总是先往不好的方向设想,一步都踏不出自己拉出的防线—— 你无法希望得到幸福。 跟我相处时也一样。害怕约定或许会被打破,所以无法跟我约定。每当我想跟你做约定,你都会拒绝。所以我们实际上哪儿都没一起去过,也没一起挑过杯子。」 是光忍耐着不断从胸口传来的痛楚,拼命传达光这番残酷的话语。 他瞪大眼睛,竖起眉头,双颊发热,希望他的呐喊能传到空心中: 「空其实也有点喜欢老师,不是吗?不过因为你很正经,没办法跟老师谈恋爱,结果妹妹在你犹豫不决的期间,趁机跟老师发生关系,你不就是因为不愿承认这点,才想把妹妹当成不幸的女人吗? 因为你没办法跟妹妹一样,冲向自己想要的东西! 讨厌约定,不就是因为怕约定了却被背叛吗! 所以你也没跟光做约定!跟光一起去旅行、跟光一起挑杯子,这些事其实都没发生过!」 地肤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空抱住自己,表情因绝望而紧绷,紧张得脸颊和全身都逐渐僵硬。 「可是!空!我终于注意到,你其实希望与我订下约定!正因如此,你才会在我死后重新来过!把自己当成和我一起旅行过、和我一起买过杯子、和我说过满怀爱意的话语,还有了我的孩子!」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空。 你其实很想跟光一起去看地肤。 很想跟他一起挑杯子。 伴随胸口被勒紧般的痛楚,是光看着空拼命抱紧、想要守护的幻影所在。 ——这孩子会鼓励我。 ——你爱你的孩子吗? ——那当然。 空轻轻将手放在肚子上,露出满足、幸福的微笑。 那是是光憧憬的理想母亲模样。 「跟光一起挑过杯子……跟光一起旅行过,全都是你的愿望……你其实很想跟光做约定……」 那么珍视的、肚子里的小孩也是…… 「空,你肚子里并没有我的孩子。」 「空,你没有怀孕。」 空突然在地肤丛中跪下来。 仿佛绷紧的线断了,她垂下肩膀,低下头— —即使如此,空双手还是紧紧抱着肚子,没有放开。 光温柔、悲伤地询问: 「欸,空,你其实也已经注意到这件事了吧?」 「空也知道吧。」 空紧抿双唇,保持缄默。 泪痣扭曲,垂下来的肩膀微微颤抖,是光觉得胸口快要被压垮了。 光的眼瞳也渗出悲哀与郁闷。 「或许是因为现实与幻想参杂在一起,才会让你以为自己怀有身孕。至少在小朝造访你家前都是如此……为什么你要在是光和小朝在外面讲话的期间,打翻自制的芳香剂?为什么要用杯子割破手?为什么一直蹲在地上不站起来? 你之所以打翻芳香剂,是为了掩盖某种气味。割伤自己的手,是为了掩盖某种痕迹。蹲着不站起来,是因为站起来的话,你身体产生的变化会被注意到——」 光痛苦地蹙眉。 「榻榻米上的血迹不是从你手上流出的血,而是月经对吧? 你在看到它的瞬间,得知自己腹中没有小孩。 因此陷入恐慌。 为了不让是光和小朝知道你没怀孕,为了不让榻榻米上的鲜血引人注目,你打破杯子——用碎片割伤自己的手。光这样还不够,你打翻了芳香剂,却仍然放不下心,便将杂志、婴儿玩具一个个扔到地上。不久后,你听见是光回来的脚步声,急忙蹲在地上。是光想让你站起来处理伤口,你也坚持拒绝,因为裤子后面脏掉,不能站起来对吧?接着,你失踪了——」 朝衣的到来。 如光所说,恐怕契机就在于此。 女性会因为太想要小孩,身体出现怀孕时的症状,是光也有这个知识。 空一定也是这样。 空在朝衣让她面对这个现实,停止的月经流下来的瞬间,察觉到了这点。 察觉到自己腹中什么都没有。 光的小孩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是光一想到空当时的感受,就跟着感到悲伤。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抱紧空空如也的肚子,蹲在地上低下头的呢? 尽管如此,是光还是咬紧牙关,将光的话语传达给空: 「你打破杯子,割伤自己的手,是为了掩盖榻榻米上的另一种血液。打翻绿茶和葡萄柚的芳香剂、蹲在地上不站起来,原因都一样。空已经全都知道了,可是你不想承认,就选择逃避!」 夜幕即将低垂,在白皙透明的寒冷空气中,空跟那时候一样抱着肚子,像要吐出内心哀伤般用支离破碎的声音说: 「因为,光什么都没留给我……!」 透明泪珠自满溢绝望的眼瞳滴落。 莱姆绿地肤被寒风吹得沙沙作响。空弯下消瘦身驱,纤细发丝散乱,从口中挤出话语: 「听到光去世了,我非常惊讶。散发出如此美丽光芒的孩子,竟然死掉了。第一次见到他时,我以为是天使……他漂亮、纯真到光是跟他在一起,我都会自惭形秽……他跟我这种人活在不同的次元,沐浴在众人目光之下,被爱着、闪耀着。他是特别的孩子……我在光的学校附近看过他好几次,每一次他都被女孩围绕。每位女孩都漂亮又可爱,年轻娇嫩——我想,她们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光适合的是这样子的女孩……如果我和光同龄,跟那几位女孩一样漂亮又天真,或许会相信光的心意。可是,我并不是那样子的女孩!」 空的呐喊在蒙上白色的世界中扩散开来。地肤柔软蓬松的圆形枝叶被风吹动,瞬间变得细细长长,像被拉扯般歪向一边。仿佛在跟空一起发出悲鸣。 「我比光还老,外表也跟光完全不相称,是个会把圣经放在书包的古板女人——是个明明不爱上帝,被大家说我已经跟上帝结婚时,却无法否定的女人。那段时期光之所以会对我感兴趣,会把信交给我弟,想要追到我,是因为我从光身边逃开——我没有跟光约定——仅此而已!小孩子只是因为好奇,才会天真地追向眼前即将逃掉的蝉。如果我没有逃,光绝对不会来追我!」 空这番话令光露出苦闷眼神。 空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光,是光也知道了。 被闪闪发光、宛如一名王子的少年求爱——对女孩子来说应该跟做梦一样吧。 可是,空是个不会做梦的女人。 所以她害怕光的追求。 那么美丽的少年,不可能喜欢自己这种年纪大又乏味的女人。不可能是认真的。他一定马上就会腻,自己则会悲惨地被抛弃。 就算跟他在一起,两人也不相称。只会让自己感觉到跟对方之间的差距,让心里难受。 因此空不做约定。也不做愚蠢的梦。 没错——空害怕光。 她并不是害怕光对空的心意——爱慕之情。 而是害怕光知道她是个不值得去追的无趣女人,害怕到只得留下一件薄衣逃掉。 她紧紧抱住里面空无一物的肚子,苍白嘴唇颤抖着。 「不过,知道光去世的时候,我想起在礼拜堂遇见他时,光总是伤痕累累……我是不是没能安慰光呢……我好后悔……不,这些话一定是讲好听的,因为我很卑鄙。当自己觉得『反正无法得到』,干脆放弃的事物,真的变得无法触及时,我才在后悔为什么当初要逃避,胸口仿佛快要裂开。 妹妹那时也是这样……! 为什么我没跟老师一起去买东西呢?老师邀请的明明不是妹妹,而是我。妹妹明明只是我的替身。 所、所以,妹妹和老师结婚,也有了小孩,得到幸福时,我没办法祝福她。妹妹代替了我被老师玷污,成为大家眼中的罪人还被退学,是个可怜的不幸孩子,是我让妹妹变成这样的——我想这么认为。我——真丑陋。」 在随风摇曳的地肤间,空头发散乱,蹲在地上,她的呐喊仿佛在砍向自身。是光难受得呼吸困难,看着空,想起空的妹妹荻奈。 斩钉截铁地表示「想要的东西就是想要」,为此不惜努力,也不惜拟定策略——荻奈就是这样一名开朗坚强的女性。 因为跟老师之间的恋爱关系被发现,遭到退学的荻奈,或许是很轻率没错。 不过,她笑着断言「该说没有后悔吧!」时的身影,既坚定又爽朗。 如果是荻奈那样的女性,就算对方是阿拉伯的大富翁,或是欧洲的王子殿下,她都不会畏缩吧。 即使那是过了一夜就会醒来的梦境,她也会全力委身其中,尽情品味、享受,绝不后悔,事后还会笑着说「我做了个很棒的梦」。 空却做不到。 越被对方吸引,空就会先设想只有破灭与绝望的黯淡未来。 在抓住那个未来之前,只在对方手中留下一件薄衣,逃得不见踪影。 这样子逃避,让她一直被束缚住。 假如那时候,我选择接受。 假如那时候,我选择踏出一步。 「对,光的事也让我头脑变得一片空白,后悔到内心像被撕裂。所以你说的没错,跟光一起挑过杯子、跟光一起旅行过,全都是——全都是如果我有接受光,『或许会发生这种事也说不定』的愿望。孩子也是,如果我怀有光的孩子、如果我能生下光的孩子——我每天这么想,生理期就停了,还会对肉的味道反胃,吐了好几次,跟害喜一样。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相信了我真的怀有光的小孩。 这是在我腹中长大,我分了一半血液给他的孩子,所以他不会对我感到幻灭,也不会抛弃我。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光。 这孩子出生后,我要非常爱护他、疼爱他,对他说我没能对光说的话。对他说我最喜欢你、最喜欢你、我爱你、最喜欢你——」 光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听空这番爱的告白? 站在是光身旁的光表情痛苦扭曲,俯视空的眼瞳染上深沉哀伤。吹拂地肤的风,也让光的发丝凄凉摇曳着。 空低声啜泣,声音哽咽。 「可、可是,光的表姐斋贺小姐,说不能让光的孩子在这么小的公寓出生,说孩子出生后,还要让我接受dna鉴定,用『像你这种低俗的无趣女人,怎么可能生下光的孩子』这种眼神看我——我的肚子深处痛得像被拧断一样。湿湿黏黏的东西溢出来,流到屁股和大腿—— 我的肚子跟我的名字一样,都是空壳——我明白了我是蝉脱下来的壳。光喜欢、试图追上的,是高声呜叫的虚幻之蝉,而我是掉在地上的蝉壳!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空抱紧空无一物的肚子深深低下头,双肩颤抖不已。 是光提到蝉壳时,为什么空眼中会蒙上阴霾? 是因为听到收集来的蝉壳被风吹到地上,不小心被踩碎,因而觉得凄凉吗? ——是吗……真可怜。 是光想起刚才空眼角下方的泪痣看起来跟泪珠一样,胸口紧紧一揪。 ——因为我是个空壳,是蝉脱下来的壳。 为什么空在电话中如此痛苦地低语……是光觉得他终于都理解了。 空相信自己是被丢掉的蝉壳,对她来说,「光的孩子」是她的希望,是她的依靠。 但她失去了他。 (空的未来,现在只看得见绝望。曾经存在于眼前的景色消失,缺乏滋润的空荡荡世界,广阔得跟没有边际一样。我该怎么办才好?) 口中缓缓分泌的唾液有种讨厌的味道。是光想让空的泪水、空的叹息停下,却无计可施。就跟他面对不停道歉的母亲时,什么都做不到一样。 (我该怎么做!) 空吸着鼻子,精疲力竭地环视沙沙作响的地肤。她面露忧伤神色,仿佛被宣告梦境消失,存在于此的只有冷漠无情的现实,光热情诉说像帚木的她是个幻影。 「——我才不是传说中的帚木,是连花都称不上的地肤!」 「没这回事!地肤也是不会输给帚木的美丽花朵!」 用呐喊打断风声的,是光。 光那蕴含强烈思念的声音,贯穿是光的耳、是光的心,是光也大声叫道: 「才不是这样!地肤是很棒的花!」 「不要骗人……」 空低头啜泣,发丝垂落脸颊。 「没有花瓣,色彩也不鲜艳,怎么看都只是一团乱七八糟的草,哪里像『花』啊。」 虽然看不见空的表情,不过纤细发丝间若隐若现的泪痣被泪水沾湿,她也痛苦得声音嘶哑,让是光知道空并没有相信他的话。 「你还没看过叶色变红、染上色彩的地肤。」 「空还没看过红叶的地肤吧!」 「光也是这么说。可是,我来到这里后每天都在看地肤,然后明白了。无论怎么看,地肤都还是没有花瓣的草团,就算到了秋天看见染上红色的地肤,我也只会失望。」 光用倾注一切思念的专注眼神俯视空,更加激动地说: 「你又在拉出防线了!空!你能断定叶子变红的地肤是既不显眼又无趣的花——连花都称不上吗?那我现在就让你看看地肤是多么漂亮的花!是不逊于传说中的帚木的花!」 「别再因为负面思考,让自己对还没到来的未来绝望!我立刻让你看看漂亮的地肤!跟传说中的帚木比起来也不会输的、最棒的地肤!」 「来,站起来!空。」 「跟我来!空!」 是光抓住空的右手臂,将她拉起来。 空的手离开空空如也的肚子,膝盖伸直。 「赤城弟弟……!」 被泪水濡湿的脸颊害怕地仰望是光,空挣扎着想甩开是光的手,坚持不动,但是光睁大眼睛,大声喊道: 「别想逃!」 他的声音和表情让空像受到冲击般肩膀一颤,说不出话来。 是光带着绝对不放开空的决心,用力握住她的手臂,朝光前进的方向迈步而出。 光眼神专注坚定,表情比平常更有男子气概、更加严肃,宛如在空中游泳般逐渐飘上地肤丘陵。风从后方吹拂光柔软的发丝。 是光快步追向光。 被是光抓着手臂的空,则是在后面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光抵达丘陵顶端,回过头时,即将西沉的夕阳正好闪耀璀璨光辉,映入是光和空眼中。 光明亮的声音响彻四周。 「看啊,空。」 是光和空睁开被阳光照得闭起来的双眼。 逐渐沉到绵延群山另一侧的巨大夕阳。 长满丘陵斜面的地肤群沐浴在其光辉下,染上梦幻的淡红色。 仿佛季节加快脚步前进,来到秋意最浓之时—— 耀眼金光渗进密密麻麻的柔软圆形枝叶,将它染上红色,散发淡淡光芒。 有如看见染上一片金色和淡红色的天上乐园——! 雄伟、壮丽、可怜、梦幻—— 一阵风吹来,拂动染上淡红色的花儿们。 空在是光旁边睁大眼睛,屏住呼吸。 光沐浴在灿烂光芒下,跟地肤染上相同的淡红色,声音甜美柔和: 「地肤跟拥有同样名字的传说中的帚木一样,靠得太近会看不见它真正的美,所以要在远处瞭望。看,很漂亮的『花』吧?很棒的『花』吧?随着秋意渐浓,清爽的绿色花儿变成淡淡的粉红色,像恋爱中的少女脸颊,一天又一天,逐渐变成鲜艳热情的红。特别是夹杂清新绿色和柔和淡红色的初秋时期地肤,可爱得让人不禁叹息——却又高贵优雅。 地肤的花是圆形一粒一粒的,没有花瓣。看起来或许很不起眼。不过地肤本身是『花』喔。 而且,空觉得没特色的绿色地肤啊,没有『花』能像它一样那么清新,将内心扫得干干净净,丰腴又美丽喔。庭院只要有一株又圆又茂盛的地肤,就能让人非常放心。真的是很棒的花。」 光对空的爱情、空的思念,渗入他的语气之中。 他是多么喜欢空啊。 是光在言语中投入力量、投入心意,将光的心情传达给空: 「怎么样,漂亮到你说不出话来对吧?地肤近看是个小小的草团,不过远看就是这么漂亮的『花』。即使是变色前的绿色地肤,光也曾经心神荡漾地说『光是看着都会觉得心旷神怡』。就算心里觉得很烦,茂盛的地肤也会把它扫得干干净净!」 空一动也不动,俯视染上淡红色的地肤群的眼眸,逐渐浮现泪光。 「空,太过恋慕你,似乎让我只顾着追蝉的幻影,看漏了你真正的姿态。或许你不是帚木,而是地肤。可是现在看到你的一切后,我还是能这么说。像帚木的空和像地肤的空,我都一样最喜欢了!」 光带着毫不犹豫的笔直目光——不带一丝阴霾的目光,如此告白。 是光也用尽全力大叫: 「即使不是传说中的帚木,空也是个好女人!跟染上颜色的地肤一样,是漂亮的花!」 空的手已经没放在肚子上,而是自然垂在身体两侧。 她的嘴唇之所以在颤抖,一定是因为感情快要满溢而出吧。 光环住空的肩膀,像要带给她勇气般,在她耳边送上甜蜜、温柔的呢喃: 「空,你是让我深深着迷的出色花朵。是很棒的人。这么棒的你的愿望,不可能不会实现。」 光的声音传不到空耳中。然而,在染上夕阳余晖的山 丘上,空仿佛听见了光的声音,睫毛轻颤,深深倒抽一口气,面向是光。 「许愿吧,空。」 「说出愿望吧,空。」 「不要再想象黯淡无光的未来,不要再逃避。把你的愿望说出来。」 「我来告诉你,你的愿望是会实现的!」 「我……」 空垂下眉梢,嘴唇颤抖不已,仰望是光的眼瞳因泪水闪闪发光。 「我想……跟光道别……」 ◇◇◇ 隔天。 即将迎接黄昏的大学校园,空在白衬衫上穿了件天蓝色羊毛衫,在正门前的广场等待约定被实现。 空的裙子长到下摆在风中展开,透明布料覆盖其上,轻快地摇摆。 是光在校门外紧张地确认时间。 约好的时间马上就要来临。 光澄澈的眼神充满信赖,呢喃道: 「你要代替我,实现空的愿望喔。」 「交给我吧。」 是光低声回应,迈步而出。 往来于广场的学生们纷纷停下脚步,空听见嘈杂人声也跟着转过头。 一名身穿高中制服、眼神锐利、顶着一头蓬乱红发的少年微微驼背,瘪着嘴朝空走过来。 在大学校园内,红发和西装制服十分显眼,所有人都用「发生什么事?」的惊讶目光看着少年。 空觉得那头随风摇曳的红发很像夕阳下的地肤,带着平静高兴的心情走向少年。 学生们自然往两侧分开,在空和少年间让出一条道路。 少年和空笔直走在那条路上,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 少年之所以看起来不太高兴,瘪着嘴,一定是因为在陌生校园中被众人注目,让他很紧张吧。他拼命的模样让空嘴角扬起微笑。 那名少年——光的朋友,将空拉入怀中紧抱住她。 宛如戏剧中的一幕。 空也在众人的环视及骚动下踮起脚,双手环住少年颈项,用尽所有力量紧紧回抱。 诧异视线蜂拥而至。 但空没有却步。此时此刻在这个地方,最耀眼的女主角肯定是自己。 现在,自己在跟最喜欢的人做最棒的道别。 是的,最幸福的道别。 「再见了,光。」 空吐出这句百感交集的呢喃,将嘴唇贴近对方的唇到快要接触的地步后,光的朋友就全身僵住,脸颊泛红,显得有点惊慌失措。 不过他没有推开空,甚至还将她搂得更紧——紧到空快要喘不过气。 温柔的光的代理人。 他愿意帮空完成跟光之间的约定。 空已经不是蝉脱下来的壳。 空的「空」,不是空壳的「空」。 而是蓝天的「空」——广阔无垠的天空的「空」。 变贪心吧,做梦吧。即使有不会实现的事或会被夺去的物也不要驻足,不要逃避,向前迈进吧。 别害怕痛苦和分离,碰钉子时就乖乖受一次伤,然后告别吧。 用新的希望,填补失去的希望吧。 让心中充满璀璨耀眼的事物吧。 穿着漂亮颜色的衣服和细跟鞋,放下头发到街上去。 空一放开手,光的朋友也松开手臂。 两人就这样一语不发,走向相反的方向。 「再见了,空。谢谢你救了我两次。」 在黄昏金色甜美的晚霞中,空的裙摆和纤细发丝轻快摇晃,带着清爽心情走向前方。她觉得光似乎在自己耳边低语。 ◇◇◇ 回家路上,街灯开始点亮光芒。 是光在自家附近的路上看见出乎意料的人,停下脚步。 「葵。」 葵犹豫不决地用担忧眼神仰望是光。 「对不起。因为我很在意赤城同学。」 之前去见空的妹妹时,是光突然大叫,冲出店外。是光知道葵在担心他,胸口揪了一下。 他虽然传过一次简讯给葵,却还没直接跟她道歉。 「之前不好意思。我一个人先跑回去。」 「不会。我已经不在意了。」 比起自己被留在店内,葵似乎更关心做出那种行为的是光。她微微蹙起眉头,紧盯是光,像在担忧他会不会又突然跑走。 葵拼命仰望他的眼神实在太过专注,让是光觉得有点畏缩、难过。 (不只是式部,连葵都在担心我……) 以前的是光,无论做什么都是独自一人。 采取什么行动时,根本没必要顾虑周遭人的心情,也不会像这样让谁操心。 (不过现在……) 遇见光之后,是光牵扯上各式各样的人,也明白了自己的言行举止会伤害到某人,让某人感到不安。 所以,要讲什么话或做什么事时,不能只考虑到自己,也要想想身边的人。 是光目前只有「想」,完全没有实行。不过,只要慢慢成为那样坚强温柔的男人就行了。 光用平静温柔的眼神看着是光和葵。 「谢谢你来……可是,已经没问题了。」 是光也笔直回望葵,认真说道。现在的自己,大概比今天早上时的自己成熟了一点。 「光的小孩还有空的事……我都全部处理好了。」 葵肩膀颤了一下。 「……我之后再跟你说。」 「好的。」 葵轻轻点头,回应是光。 「葵,车呢?」 「我一个人来。」 「这样很危险吧?」 「但我想这么做。」 葵也带着感觉比三天前的她成熟一点的表情回答。是光一面为此感到困惑,脸颊也微微发热。 「天色暗了,我送你——」 就在这时。 「——!」 他看见一名身材瘦小的女性默默站在家门前。 (妈妈——) 女性身旁有名小学一年级左右的小男孩,她紧握着那孩子的手,纤细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用感觉随时都会哭出来、充满罪恶感的双眼凝视是光。 葵应该也注意到了吧,那名女性就是在空妹妹工作的店家见到的人。她紧张地在是光旁边缩起身子。 是光表情整个僵住,眉头紧皱,目不转睛地回望母亲。 (为什么要来……明明都说了不认识我。又摆出那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又要跟我道歉说『对不起』吗?) 是光喉咙苦涩,全身发疼,脑袋热得跟沸腾一样。 他愤怒、不甘到双手颤抖,小时候感觉到的、渴望母爱的辛酸,却代替憎恨涌上心头。 这个人并不爱我。 我不觉得那孩子可爱。我不知道该怎么爱他。母亲哭着对小晴这么说,一边流泪,一边对年幼的儿子再三忏悔——最后变得憔悴又身心俱疲,无法承担身为母亲的责任,留下是光离开了家。 她是个懦弱到无可奈何的差劲母亲,真的是很过分的母亲,没用的母亲…… (可是,我就是喜欢那样子的妈妈。) 希望她笑,希望她回过头。 想对她说「我最喜欢妈妈了,所以你不要哭」。想对她说「我会保护妈妈,所以你不要哭」。 被母亲抛弃后,是光一直很在意自己没被母亲爱过。自己是个眼神这么凶恶,一点都不可爱的小鬼,连牵动脸颊肌肉笑出来都做不到,所以妈妈才会那么努力、那么痛苦,整天以泪洗面,还是爱不了自己吧。 因为自己是个跟蝉壳一样枯燥无味的女 人,所以不可能被光那样的人所爱——是光就跟如此绝望的空一样,一直烦恼、担心、挣扎,最后放弃。 然而,真正必要的会不会不是被爱,而是爱人呢? 是光在颤抖不已的胸中,反复咀嚼雏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被爱与爱人如果只能选择其中一项,人家会毫不犹豫选择爱人那方。 ——因为这样会幸福得多嘛! 雏带着心旷神怡的笑容断言。 最喜欢哥哥,即使不能说是他的家人,只要那么出色的人确实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家族——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会幸福得快要停止呼吸。 (我喜欢妈妈。最喜欢妈妈了。) 憎恨也好,愤怒也罢,如今是光心中什么都不剩。 与炙热情感一起反复涌上发疼喉咙的,只有这份心意。 越是重要的东西,靠得太近就越看不见,一定是这样。 是光希望被母亲爱、希望母亲温柔对待自己。然后因为愿望无法实现而绝望,越来越看不见重要之物。独自迷失在空荡荡的黑暗中。 他试着离远一点后,终于明白了。 终于看到了。 (对啊,我只是希望妈妈笑而已。) 是光非常担心母亲和他分开生活后,会不会还在哭泣,会不会还在自责、还在痛苦——脑海中尽是母亲正在哭泣的身影,心脏都快要裂开了。 被母亲牵着手的男孩背着的斜背包上,有个蓝色毛毡小熊的吊饰。 「妈妈,我肚子饿了,我们回家嘛。」 男孩对母亲展露天真笑容。 那应该就是母亲跟再婚对象生下来的是光的弟弟吧。 (啊啊,那家伙能好好笑出来啊。) 信赖母亲的孩子气率真笑容,填满是光胸膛。 太好了。妈妈在那家伙面前,会好好笑着吧? 会爱那家伙吧? 会幸福吧? 所以是光的弟弟才能像那样紧紧回握母亲的手,张开大嘴笑出来吧。 是光很高兴。 高兴到热泪盈眶,喉咙和双眼发热。 妈妈,你也一样,可以不用再露出那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了。 可以不用再对我怀着罪恶感,可以不用再痛苦了。 即使之后我们不会再见——即使你一辈子爱不了我,我也会爱着你,妈妈,只要你得到幸福就好,只要你面带笑容就好—— 要幸福啊。 要面带笑容啊。 没有怨恨也不含绝望,是光只是如此希望。只是打从心底如此希望。 是光哽咽得语不成声。 所以他嘴角使力,拼命扬起。 他感觉到葵在身边倒抽一口气。一脸想哭地注视是光的母亲惊讶得瞪大双眼后,表情变得更加泫然欲泣。 最喜欢你了,妈妈,我最喜欢你了。 我有好好笑出来吗? 这份心情有顺利传达给你吗? 硬是提起的脸部肌肉抽搐着,很痛。泪水自用力过猛的双眼滴落。 可是,要笑。 为了珍视之人。 现在怎么能不笑。 (我不要紧。就算妈妈不在,我也能好好笑着生活。也交了朋友。) 是光一边抽鼻子,一边继续笑着。 纤细手指轻轻握住他冰冷僵硬的手。 是葵。 是光也回握她温暖、柔软的手指。 母亲紧紧皱起眉头,眼眶盈满泪水,动着嘴唇,话语却不成声。她深深、深深低下头。 「妈妈,你怎么了?那个大哥哥为什么边笑边哭?妈妈也在哭吗?」 男孩纳闷地询问,母亲像要让他放心般抚摸他的头,牵着那孩子的手转身背对是光。 街灯光芒照亮纤弱背影。 两人的背影逐渐远去。 是光被葵握着手,笑着、哭着目送他们。 他已经不会祈祷母亲回头。 取而代之的是祈望。 希望母亲和她身旁那位男孩能幸福一辈子,能够展露笑容。 纤弱背影和小小背影,渐渐消失在街灯光芒的另一端。 葵牵着是光的手既柔嫩又暖和,是光滑落脸颊的眼泪也很温暖。 他颤抖着手回握,葵的手指也紧握住他。 是光胸口也跟着一起颤抖—— 回过神时,是光发现光带着染上哀伤的美丽微笑凝视他们。 ◇◇◇ 是光,你听过「星星的时间」吗? 麦克·安迪的《默默》这本书中,有这么一段文字: 「在这一瞬间,上自天空里的星星,下至所有的物体及生物,都会发生复杂的作用,但是仅只一次而已。」(注3)——指的是宛如奇迹、仿佛命运的特别一瞬间。 对我来说,空就是这样的人。 在我痛苦到难以忍受时,总是跟奇迹一样出现在我面前抱紧我的人。 我所憧憬的人。无法得到的人。 遥远的人。 在我身在绝望与痛苦时净化我的,是空。 那时抱紧我、拯救我的,是空。 空一直是我的「憧憬」。 我就是因为把她看得太过神圣,才会没注意到空也是个有弱点的纤细女性。害空受尽折磨,还让你留下相当不好受的回忆。 越重要的事物,人或许越无法正确看待它。 不过,就算知道空是如此软弱胆小的人,我还是觉得她惹人怜爱。 不,看到她的柔弱之处,我好像觉得她更可爱了。 除了美丽、坚强外,人一定也会被对方弱小的部分吸引。 因为人本来就很软弱,需要他人帮助。 (注3:节录自《默默》(游目族文化事业有限公司出版,李常传译)。) 嘿,是光。 你那时回握了葵小姐的手呢。 葵小姐也握紧了你的手呢。 那个时候,星星是不是在你们心中重叠了呢? 有没有听见星辰共鸣发出的悦耳澄澈声音,内心为之震撼呢? 那种感觉或许只有一瞬间,但那一瞬间非常特别,不会轻易被忘记。 你们俩那时候,看起来像在互相扶持…… 是光。 我们之后会逐渐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还能在这颗地球上,待到什么时候呢?我想,一定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 现在的我能断定,如同星辰会移动,任何事物也都将迎接变化。 为了珍视之人,你笑出来了。 那抹笑容充满对母亲的思念,是勇敢、温柔的笑容。是温暖、坚强的笑容。 练习有了成果呢。 真的是会让人胸口被填满的笑容。如果我也有身体,一定会抱住你,称赞你「做得很好」喔。 你的母亲在几年、几十年后,依然会想起你那抹笑容,被它拯救吧—— 从今以后,你一定也会历经变化,持续成长吧。 十年后,会是谁待在你身边呢? 无论你身边是谁。 无论葵小姐身边是谁。 我一定都会在那片天空上爱着你们。 终章 别开视线的理由 在那之后。 是光告诉朝衣空并没有怀孕,朝衣就瞪着他,「闹出这么大的骚动!我可是连能让她平静生活、不被任何人知道的地方,还有生产时的医院都列了清单出来啊」——如此大发雷霆。 是光被大肆讽刺及抱怨,一面放低姿态安抚她,一面说: 「给小朝添了麻烦啊。不过,没想到你那么快就能找到空在那里,真是帮了大忙。」 是光一这么说,朝衣就突然闭上嘴巴,僵硬地别过头。 「那当然。一开始就拜托我不就得了。这是你的失误,赤城。」 朝衣冷淡回应后又迅速面向是光,目光锐利地瞪着他。 「听见没?之后如果遇到跟光有关的麻烦,第一个跟我报告。」 她如此叮咛后,小声说道: 「……你个人的事,我也不是不能陪你商量。」 然后就走掉了。 「该怎么说咧,小朝变圆滑了啊。」 是光咕哝了句后,光苦笑着说了让是光一头雾水的话: 「只有对你才会这样。」 月夜子知道光没有小孩后,十分失望,要求是光「赤城,安慰我」。 安抚月夜子就已经很费力了,深信空腹中是是光之子的头条又板着脸,在休息时间喋喋不休地说教: 「就是因为你自己心中有愧,才会被女人骗。即使她们哭着说『我有了』、『承认是你的孩子吧』、『我要堕胎,所以给我赔偿费』,只要你完全没做过这种轻率行为,应该能挺起胸膛拒绝才对。你从今以后给我好好反省,注意谨言慎行。」 ——不晓得是不是他的亲身经历。 雏还是老样子,一脸开朗地出现。 「你没当成爸爸呢~赤城先生。真可惜。敝人还企图在孩子生下来后,连载赤城先生的育儿日记的说。啊,不介意的话,要不要跟敝人生个孩子?这样十个月后你就能当爸爸啰。」 雏讲得滔滔不绝,是光却认真说道: 「近江,前阵子谢谢你啊。然后,那个,你哥是我认识的人吗?」 雏露出少年般的调皮笑容: 「说出来太可惜了,所以敝人要保密。」 她离开了,没有回答问题。 是光也为打翻饼干一事跟帆夏道了歉。 「没什么……我没放在心上。」 帆夏露出略显凄凉的微笑。 他也报告了有小孩纯属误会。 「是吗?太好了。这样赤城也能好好睡觉了不是?」 帆夏语气虽然明朗,却从是光身上别开视线,依然一脸寂寞。那真的是些微的变化,因此是光觉得,或许是自己搞错了。 「欸,式部。」 「什么事?」 「……没什么。」 不知为何,他没有问出口。 这么说来,光之前也说了奇怪的话……在那之后他就常常一语不发,陷入沉思…… 葵之所以会握住是光的手,是因为是光见到母亲后哭了,跟星星时间还是什么的无关,光明明不用认真为此忧虑…… 那时葵手掌的触感,现在也还留在是光手心,一定是因为当时状况如此特殊吧。 「喂,我不会迷上朋友的未婚妻啦,所以你也不要一直一脸烦躁。」 从学校回家的路上。 是光板着脸孔,对又在发呆想事情的光说。 「咦?我有一脸烦躁吗?」 光的回应像在装傻一样。 「不过是光,这种事不能如此断定喔。因为没人知道男女间会发生什么。像我就爱上了不能爱的人,即使会迎来破灭也无法自拔。」 光目光投向远方,嘴角扬起淡淡微笑。 (对了,这家伙和他义母之间的事还没解决。) 光掉进河川时的状况暧昧不明,他自己感觉也还在隐瞒什么…… (他真的是在河川附近走路时不小心掉下去吗?只有这样而已?) 这时,是光家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 「哇!」 「不会再让你逃掉了!最近在我们家附近晃来晃去的跟踪狂,就是你对吧!」 是光急忙跑过去,看到紫织子在门前高举扫落叶用的扫把,「啪啪啪」打在跌坐在地的男孩身上。 少年拼命闪躲紫织子的攻击,一边解释: 「不、不是的!」 「你来偷窥我们家!而且还看到我就逃走!」 「是光哥哥!果然,这家伙是跟踪狂对吧!你是我们学校的?几年几班?座号几号?我要跟校长说!」 紫织子又举起扫把,双马尾用力晃动。 「住手,小紫。」 就在这时,低沉有气势的声音响起。 运动服上套着短围裙的小晴从门后走出。 小晴眼神锐利,用跟是光如出一辙的坏人脸俯视少年。少年跟是光叫他时一样吓了一跳,脸色一下子变红。 「放他走。」 「可是!」 「听我的。」 小晴严肃说道后,紫织子就勉为其难离开少年。紫织子一离开,少年就像脚上装了弹簧般迅速起身,拔腿就跑。 「啊!给我等一下——!」 「小紫,别追了。」 「为什么?」 紫织子鼓起脸颊抗议,小晴却平静地低声回答: 「……不用管他。」 紫织子大概是从那淡泊沉稳的声音中,感觉到了什么吧,她微微噘起嘴,放下高高举起的扫帚。 小晴这句话也让是光吃了一惊。 (小晴认识那家伙吗?) 这么说来,小晴被前夫带走的儿子跟紫织子同年纪——现在应该是九岁。 「那孩子似乎不是空的弟弟。」 光静静低喃。 「小晴,刚才那个小鬼,难道是你的……」 对了。 是光之前就觉得少年瘪起来的嘴角很眼熟,答案是跟自己每天早上在镜中看到的嘴巴一模一样。也就是说,少年的嘴角也会像小晴—— 紫织子或许也想到跟是光一样的事。她抬头望向小晴。 小晴冷淡低语: 「谁知道?我不认识那孩子。」 然而,与她的语气相反,小晴一瞬间露出落寞表情,为了不让是光和紫织子看到而转过身去。 ——不认识。 荻奈询问母亲认不认识是光时,母亲别开目光如此回答的身影,和小晴瞬间露出的落寞眼神逐渐重叠。 小晴为何放弃了亲权?为何不去见在婴儿时期时就分别的孩子?是光并不知道。 不过,小晴冷淡的话语和默默垂下的目光,都充满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难以压抑的感情。 所以——说不定。 说不定那时别开目光回答「不认识」的母亲,心中也对是光存有某种感情。 就跟有些东西靠得太近就看不到,远离后才能第一次映入眼帘一样。 虽然九年前,没能对是光心存爱情的母亲丢下他离去是事实,事到如今,这或许只是个往好处解释的幻想…… ◇◇◇ (赤城说不定已经不需要我了。) 放学后,帆夏在空无一人的教室一面用手机更新部落格,一面带着沉重心情,回想前几天发生的事。 帆夏从葵口中听说,是光似乎偶然遇见离家出走的母亲,让她十分担心,于是那一天,她决定去是光家附近看看。 然后,她看到一名带着年幼孩子的女性站在是光家门前,是光和葵也在, 他用力瞪着那名女性。 那个人一定就是赤城的妈妈。 帆夏在转角屏息以待,凝视他们,看见是光对那个人展露笑容。 那个总是绷着脸、瘪着嘴,一脸像在生气的是光,如今——就帆夏所知——第一次露出笑容。 那是让人感到辛酸的努力笑容,像在对舍弃自己的母亲传达「我不要紧」的笑容—— 泪水从是光眼中溢出,尽管如此,他仍然在笑。连帆夏都跟着想哭。帆夏带着胸口快要裂开的心情,看着葵温柔握上是光的手,是光也回握那双手。 是光的母亲低下头,转身离去后,两人也依然牵着手,没有放开。 (那个时候,为什么在赤城身边的不是我,是葵之上呢?) 就算是光身旁换成帆夏,一定也会发生同样的事。然而,那时在那边的不是帆夏,而是葵,帆夏觉得这已经可以说是命运。 (我没能在赤城努力笑着时支持他。) 「小帆。」 听到有人叫唤她的名字,帆夏回过头,看见美智留站在那边。 她急忙眨眨眼,避免含泪眼眶被美智留看到,关上手机。 「委员会开完会了呀,美智留。我肚子饿了,吃点什么再回去吧?今天我想吃特大圣代。双倍焦糖和卡士达酱的。」 「小帆,你没那么爱吃甜食吧?」 「我想说,偶尔吃点甜到让人反胃的东西也不错。」 如果不表现得开朗一点,感觉会哭出来,因此帆夏活泼地回应。美智留认真看着帆夏,忽然——笑了出来。 「小帆这个骗子。你其实喜欢赤城吧?」 ◇◇◇ 空神清气爽地走在校园内,剪短到脖子的头发和裙摆摇曳。 事到如今,她才知道跟光道别前的自己有多么愚蠢。 (我竟然会相信自己怀了光的孩子。) 我明明绝对不可能怀孕。 (因为,跟光重逢的那个冬季夜晚,我确实抱紧了被心爱之人拒绝,痛苦到精疲力竭、全身冻僵的光,可是光在我怀中睡着后,他那在白雪反射的月光照耀下的脸庞实在太漂亮——太神圣——所以我逃走了。) 空用铺在祭坛上的布裹住光,轻手轻脚离开礼拜堂。 没错,那一晚,光和空根本没做过会让空怀孕的行为。 ◇◇◇ 「好好笑喔,三之宫。」 一朱头戴黑色假发,身穿宛如缠在身上的红色轻飘飘连身裙,扬起涂上口红的嘴唇,用甜腻声音跟笼中的变色龙说话。 「那个漂亮的光的『最爱』,不是蝉谷空那种低~劣的女大学生,这点我一开始就知道啰。」 一朱一面看着变色龙吐出长舌捕捉饵食的模样,仿佛觉得它这样无比可爱似的眯起眼睛,一面吐出嘲讽话语。 「那种跟光见面的第一天就轻易被上的非处女骚货,怎么可能是光的『最爱』呢。可是我稍微挑拨一下后,赤城就被骗子非处女耍得团团转,真是个蠢货!」 明明光的「最爱」是蝉谷空这种货色无可比拟的极品。 「不过内在是比空淫荡十倍的非处女。」 一朱表情扭曲,他就是看不顺眼这一点。 光的「最爱」——那个人是—— 一朱抱着冰冷笼子,用脸颊磨蹭它,以甜美至极的声音呢喃: 「欸,三之宫,我想要光的孩子。要怎么做,才会变成我的——人家的东西呢?」 ◇◇◇ 夏天结束,橘色忘忧草虽然枯萎了,我却没能忘记你,我的目光被你吸引,我的身心都热得宛如火焰,渴望着你。 所以我决定了。 光。 我决定让对你的爱、对你的恨,全都随忘却之川流逝而去。 然后,那天回过头的你望向我—— 月夜子的诱惑~我在意的男孩 「咦——!那光的孩子即将出生,是场误会吗?」 月夜子的声音让她的学弟赤城是光心虚地抓着太阳穴,但他还是清楚表示:「嗯,空没怀孕。对不起,让学姐为孩子考虑了一堆事。」然后低下顶着乱糟糟红发的头。 「怎么这样~」 放学后。月夜子身穿为社团活动换上、上头缀有浅红花朵的淡青色练习用振袖,一屁股坐到榻榻米上,垂下肩膀。 「太过分了。我想了五十个左右的名字,还跟喜欢的设计师订了婴儿服耶。」 去世的光对月夜子来说,如同在天上散发皎洁月光的月亮。毫不惋惜将光芒投射在月夜子这朵花身上的甜蜜温柔月亮。永远的恋人。 听说跟这样子的光血脉相连的孩子即将出生时,月夜子高兴得在是光面前喜极而泣。 然而,现在却说那是个误会。 看到月夜子心灰意冷的模样,光面色凶恶的友人似乎越来越心虚,他用力板起本来就很可怕的面孔,锐利目光左右游移,烦恼得呻吟。 是光由于乍看凶恶的外观,被叫做狂犬、流氓老大等等,被一般学生畏惧,但他骨子里是名认真的少年,一定会觉得自己要负责吧。 「赤城,安慰我。」 月夜子依然坐在榻榻米上,抬起视线,语气中带了点迁怒。 「什——」 是光惊讶得往后仰,哑口无言。 「在那边跪坐。」 「啊?跪坐?」 「学姐命令唷。」 「现在才来这招啊?」 「就因为是现在。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尽管一脸愕然,是光仍红着脸乖乖跪坐。 月夜子一躺到他规规矩矩并拢的膝盖上,是光就讶异地瞪大眼睛。 「你、你在做什么啊!学姐!」 「膝枕。在我练习累了时,光常常让我这样躺着。」 「你们还做过这么让人难为情的事啊!」 是光不知为何对天空嚷嚷。 「光跟女孩子玩到早上,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站都站不稳时,我也会让他膝枕。」 「——你这家伙……」 是光又瞪向天空。 「赤城膝盖好硬,凹凸不平的。光的明明柔软又有弹性。」 「有什么办法!不喜欢就起来啦。」 「不要。」月夜子故意闹起别扭。 「你还没安慰我。我大受打击,使不出力气,站不起来。」 「那我该怎么做?」 「摸我的头发,然后说我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可爱最有魅力的人。」 「喂!」 「你不说的话,我就一直这样。式部同学她们要来了唷。别忘了头发也要摸。」 「~~~~」 跟光纤细的手指不同。是光粗糙僵硬的手指,生涩地抚上月夜子的红发。 然后用整只手掌轻轻抚摸起来。 (赤城的手明明又大又粗糙,看起来强而有力……摸法却很温柔呢……真有他的风格。) 是光的身体近在眼前,传来汗水和淡淡的墨汁味。 跟光的甜蜜香气不同。虽然有点独特,这种复古的味道却很能让人放心——是男孩子的味道。 「学、学姐是——全、全全、全世界,最、最漂——可恶,漂、漂——漂……」 是光似乎陷入了苦战,话语卡住好几次,沉吟不已。 这副模样滑稽又可爱,月夜子拼命忍住笑意。 同时,她也想起声音温柔甜美、如同呼吸般自然地对她低语「月夜子是花园中最漂亮的红垂枝樱喔」的光,胸口紧紧揪起。 比谁都还要灿烂耀眼,花心又专情的花园之主…… 「欸……我真的真的——很期待光的孩子出生。」 月夜子翻身背对是光,蜷起身子轻声低喃。 是光轻抚她头发的手停了下来,接着开始更加温柔——像在安慰似的抚摸。 「能在身边看着光的骨肉逐渐成长……我很高兴。」 「……」 「我还想在参拜神社时送孩子可爱的婴儿服呢。还要庆祝女儿节或儿童节,想象七五三节要穿什么样的和服,我好兴奋,如果是女孩,就能一起去买东西,男孩的话,我要教他陪伴女生的方法,结婚典礼就由我跳一段舞做为余兴……」 「……学姐,到时你都几岁了?不会跳得气喘吁吁吗?是说,就算再怎么期待,你也想太远了吧。」 是光认真吐槽。 「至少说句『学姐是永远的舞姬』这种奉承话嘛。」 「不不不,我家爷爷也是这样,说『我一辈子都不会退休』,结果一到冬天就关节痛,好像很难受。」 (赤城,难道在你心中,我跟爷爷是同等地位吗?) 月夜子叹了口气。 (不能就这样退让呢。) 月夜子再度翻身面向是光,抬起目光仰望,仿佛在引诱他。 「赤城。」 「干嘛?」 「赤城你呀,还没做过接吻以外的事?」 「——!」 是光睁大眼睛俯视月夜子。不久后,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 「现、现在扯这个干嘛……」 「如果赤城希望,我可以当你第一次的对象。」 「——!」 是光满脸通红,僵直不动。 「如何?对象是我,你不满意吗?我会帮你跟式部同学保密。当然,葵小姐和朝衣小姐也是。」 月夜子眯起眼睛盯着是光,像在说「这是个好机会唷」。发尾鬈起的红发在淡蓝袖子、是光的膝盖及榻榻米上披散开来——宛如在空中飞舞的红樱花瓣。 下一瞬间,是光竖起眉头,用力睁大眼睛呐喊: 「开玩笑也不能说这种话!学姐很、很有魅力,就算知道是玩笑话,我还是会小鹿乱撞啊!我说不定会无法自制,产生那种意思喔!」 (赤城,这句话可是漂亮的致命一击唷。) 月夜子脸颊逐渐发热。 (真是服了你。) 明明打算捉弄一下青涩可爱的学弟,反而我自己被搞到脸红。 (光,你的挚友不容小觑呢。) 月夜子怀着让人静不下心的甜蜜心情轻笑出声,是光一听,嘴角又垂了下来。 他严肃的表情实在太有趣,让月夜子将脸埋进是光硬邦邦的膝盖,咯咯笑着。 「喂,我可是很认真的——」 「呵呵呵,我知道。下次我会在认真时诱惑你,不会开玩笑。我会做好被你袭击的觉悟。」 「——都说了,不要讲这种色色的话啦。」 既然无法看着光的孩子成长,就来关注这名光介绍来的男孩吧。 赤城,你将来会跟谁坠入爱河呢? 因你那一心一意又笨拙的坚强和温柔而倾心的女孩们,你会从中选择谁呢? 这名擅长出人意料的学弟训斥得对,今后多加注意言行举止吧。 因为,要是一直被用那种表情说出那种台词,我说不定会不小心爱上你。 「咦——!那光的孩子即将出生,是场误会吗?」 月夜子的声音让她的学弟赤城是光心虚地抓着太阳穴,但他还是清楚表示:「嗯,空没怀孕。对不起,让学姐为孩子考虑了一堆事。」然后低下顶着乱糟糟红发的头。 「怎么这样~」 放学后。月夜子身穿为社团活动换上、上头缀有浅红花朵的淡青色练习用振袖,一屁股坐到榻榻米上,垂下肩膀。 「太过分了。我想了五十个左右的名字,还跟喜欢的设计师订了婴儿服耶。」 去世的光对月夜子来说,如同在天上散发皎洁月光的月亮。毫不惋惜将光芒投射在月夜子这朵花身上的甜蜜温柔月亮。永远的恋人。 听说跟这样子的光血脉相连的孩子即将出生时,月夜子高兴得在是光面前喜极而泣。 然而,现在却说那是个误会。 看到月夜子心灰意冷的模样,光面色凶恶的友人似乎越来越心虚,他用力板起本来就很可怕的面孔,锐利目光左右游移,烦恼得呻吟。 是光由于乍看凶恶的外观,被叫做狂犬、流氓老大等等,被一般学生畏惧,但他骨子里是名认真的少年,一定会觉得自己要负责吧。 「赤城,安慰我。」 月夜子依然坐在榻榻米上,抬起视线,语气中带了点迁怒。 「什——」 是光惊讶得往后仰,哑口无言。 「在那边跪坐。」 「啊?跪坐?」 「学姐命令唷。」 「现在才来这招啊?」 「就因为是现在。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尽管一脸愕然,是光仍红着脸乖乖跪坐。 月夜子一躺到他规规矩矩并拢的膝盖上,是光就讶异地瞪大眼睛。 「你、你在做什么啊!学姐!」 「膝枕。在我练习累了时,光常常让我这样躺着。」 「你们还做过这么让人难为情的事啊!」 是光不知为何对天空嚷嚷。 「光跟女孩子玩到早上,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站都站不稳时,我也会让他膝枕。」 「——你这家伙……」 是光又瞪向天空。 「赤城膝盖好硬,凹凸不平的。光的明明柔软又有弹性。」 「有什么办法!不喜欢就起来啦。」 「不要。」月夜子故意闹起别扭。 「你还没安慰我。我大受打击,使不出力气,站不起来。」 「那我该怎么做?」 「摸我的头发,然后说我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可爱最有魅力的人。」 「喂!」 「你不说的话,我就一直这样。式部同学她们要来了唷。别忘了头发也要摸。」 「~~~~」 跟光纤细的手指不同。是光粗糙僵硬的手指,生涩地抚上月夜子的红发。 然后用整只手掌轻轻抚摸起来。 (赤城的手明明又大又粗糙,看起来强而有力……摸法却很温柔呢……真有他的风格。) 是光的身体近在眼前,传来汗水和淡淡的墨汁味。 跟光的甜蜜香气不同。虽然有点独特,这种复古的味道却很能让人放心——是男孩子的味道。 「学、学姐是——全、全全、全世界,最、最漂——可恶,漂、漂——漂……」 是光似乎陷入了苦战,话语卡住好几次,沉吟不已。 这副模样滑稽又可爱,月夜子拼命忍住笑意。 同时,她也想起声音温柔甜美、如同呼吸般自然地对她低语「月夜子是花园中最漂亮的红垂枝樱喔」的光,胸口紧紧揪起。 比谁都还要灿烂耀眼,花心又专情的花园之主…… 「欸……我真的真的——很期待光的孩子出生。」 月夜子翻身背对是光,蜷起身子轻声低喃。 是光轻抚她头发的手停了下来,接着开始更加温柔——像在安慰似的抚摸。 「能在身边看着光的骨肉逐渐成长……我很高兴。」 「……」 「我还想在参拜神社时送孩子可爱的婴儿服呢。还要庆祝女儿节或儿童节,想象七五三节要穿什么样的和服,我好兴奋,如果是女孩,就能一起去买东西,男孩的话,我要教他陪伴女生的方法,结婚典礼就由我跳一段舞做为余兴……」 「……学姐,到时你都几岁了?不会跳得气喘吁吁吗?是说,就算再怎么期待,你也想太远了吧。」 是光认真吐槽。 「至少说句『学姐是永远的舞姬』这种奉承话嘛。」 「不不不,我家爷爷也是这样,说『我一辈子都不会退休』,结果一到冬天就关节痛,好像很难受。」 (赤城,难道在你心中,我跟爷爷是同等地位吗?) 月夜子叹了口气。 (不能就这样退让呢。) 月夜子再度翻身面向是光,抬起目光仰望,仿佛在引诱他。 「赤城。」 「干嘛?」 「赤城你呀,还没做过接吻以外的事?」 「——!」 是光睁大眼睛俯视月夜子。不久后,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 「现、现在扯这个干嘛……」 「如果赤城希望,我可以当你第一次的对象。」 「——!」 是光满脸通红,僵直不动。 「如何?对象是我,你不满意吗?我会帮你跟式部同学保密。当然,葵小姐和朝衣小姐也是。」 月夜子眯起眼睛盯着是光,像在说「这是个好机会唷」。发尾鬈起的红发在淡蓝袖子、是光的膝盖及榻榻米上披散开来——宛如在空中飞舞的红樱花瓣。 下一瞬间,是光竖起眉头,用力睁大眼睛呐喊: 「开玩笑也不能说这种话!学姐很、很有魅力,就算知道是玩笑话,我还是会小鹿乱撞啊!我说不定会无法自制,产生那种意思喔!」 (赤城,这句话可是漂亮的致命一击唷。) 月夜子脸颊逐渐发热。 (真是服了你。) 明明打算捉弄一下青涩可爱的学弟,反而我自己被搞到脸红。 (光,你的挚友不容小觑呢。) 月夜子怀着让人静不下心的甜蜜心情轻笑出声,是光一听,嘴角又垂了下来。 他严肃的表情实在太有趣,让月夜子将脸埋进是光硬邦邦的膝盖,咯咯笑着。 「喂,我可是很认真的——」 「呵呵呵,我知道。下次我会在认真时诱惑你,不会开玩笑。我会做好被你袭击的觉悟。」 「——都说了,不要讲这种色色的话啦。」 既然无法看着光的孩子成长,就来关注这名光介绍来的男孩吧。 赤城,你将来会跟谁坠入爱河呢? 因你那一心一意又笨拙的坚强和温柔而倾心的女孩们,你会从中选择谁呢? 这名擅长出人意料的学弟训斥得对,今后多加注意言行举止吧。 因为,要是一直被用那种表情说出那种台词,我说不定会不小心爱上你。 「咦——!那光的孩子即将出生,是场误会吗?」 月夜子的声音让她的学弟赤城是光心虚地抓着太阳穴,但他还是清楚表示:「嗯,空没怀孕。对不起,让学姐为孩子考虑了一堆事。」然后低下顶着乱糟糟红发的头。 「怎么这样~」 放学后。月夜子身穿为社团活动换上、上头缀有浅红花朵的淡青色练习用振袖,一屁股坐到榻榻米上,垂下肩膀。 「太过分了。我想了五十个左右的名字,还跟喜欢的设计师订了婴儿服耶。」 去世的光对月夜子来说,如同在天上散发皎洁月光的月亮。毫不惋惜将光芒投射在月夜子这朵花身上的甜蜜温柔月亮。永远的恋人。 听说跟这样子的光血脉相连的孩子即将出生时,月夜子高兴得在是光面前喜极而泣。 然而,现在却说那是个误会。 看到月夜子心灰意冷的模样,光面色凶恶的友人似乎越来越心虚,他用力板起本来就很可怕的面孔,锐利目光左右游移,烦恼得呻吟。 是光由于乍看凶恶的外观,被叫做狂犬、流氓老大等等,被一般学生畏惧,但他骨子里是名认真的少年,一定会觉得自己要负责吧。 「赤城,安慰我。」 月夜子依然坐在榻榻米上,抬起视线,语气中带了点迁怒。 「什——」 是光惊讶得往后仰,哑口无言。 「在那边跪坐。」 「啊?跪坐?」 「学姐命令唷。」 「现在才来这招啊?」 「就因为是现在。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尽管一脸愕然,是光仍红着脸乖乖跪坐。 月夜子一躺到他规规矩矩并拢的膝盖上,是光就讶异地瞪大眼睛。 「你、你在做什么啊!学姐!」 「膝枕。在我练习累了时,光常常让我这样躺着。」 「你们还做过这么让人难为情的事啊!」 是光不知为何对天空嚷嚷。 「光跟女孩子玩到早上,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站都站不稳时,我也会让他膝枕。」 「——你这家伙……」 是光又瞪向天空。 「赤城膝盖好硬,凹凸不平的。光的明明柔软又有弹性。」 「有什么办法!不喜欢就起来啦。」 「不要。」月夜子故意闹起别扭。 「你还没安慰我。我大受打击,使不出力气,站不起来。」 「那我该怎么做?」 「摸我的头发,然后说我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可爱最有魅力的人。」 「喂!」 「你不说的话,我就一直这样。式部同学她们要来了唷。别忘了头发也要摸。」 「~~~~」 跟光纤细的手指不同。是光粗糙僵硬的手指,生涩地抚上月夜子的红发。 然后用整只手掌轻轻抚摸起来。 (赤城的手明明又大又粗糙,看起来强而有力……摸法却很温柔呢……真有他的风格。) 是光的身体近在眼前,传来汗水和淡淡的墨汁味。 跟光的甜蜜香气不同。虽然有点独特,这种复古的味道却很能让人放心——是男孩子的味道。 「学、学姐是——全、全全、全世界,最、最漂——可恶,漂、漂——漂……」 是光似乎陷入了苦战,话语卡住好几次,沉吟不已。 这副模样滑稽又可爱,月夜子拼命忍住笑意。 同时,她也想起声音温柔甜美、如同呼吸般自然地对她低语「月夜子是花园中最漂亮的红垂枝樱喔」的光,胸口紧紧揪起。 比谁都还要灿烂耀眼,花心又专情的花园之主…… 「欸……我真的真的——很期待光的孩子出生。」 月夜子翻身背对是光,蜷起身子轻声低喃。 是光轻抚她头发的手停了下来,接着开始更加温柔——像在安慰似的抚摸。 「能在身边看着光的骨肉逐渐成长……我很高兴。」 「……」 「我还想在参拜神社时送孩子可爱的婴儿服呢。还要庆祝女儿节或儿童节,想象七五三节要穿什么样的和服,我好兴奋,如果是女孩,就能一起去买东西,男孩的话,我要教他陪伴女生的方法,结婚典礼就由我跳一段舞做为余兴……」 「……学姐,到时你都几岁了?不会跳得气喘吁吁吗?是说,就算再怎么期待,你也想太远了吧。」 是光认真吐槽。 「至少说句『学姐是永远的舞姬』这种奉承话嘛。」 「不不不,我家爷爷也是这样,说『我一辈子都不会退休』,结果一到冬天就关节痛,好像很难受。」 (赤城,难道在你心中,我跟爷爷是同等地位吗?) 月夜子叹了口气。 (不能就这样退让呢。) 月夜子再度翻身面向是光,抬起目光仰望,仿佛在引诱他。 「赤城。」 「干嘛?」 「赤城你呀,还没做过接吻以外的事?」 「——!」 是光睁大眼睛俯视月夜子。不久后,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 「现、现在扯这个干嘛……」 「如果赤城希望,我可以当你第一次的对象。」 「——!」 是光满脸通红,僵直不动。 「如何?对象是我,你不满意吗?我会帮你跟式部同学保密。当然,葵小姐和朝衣小姐也是。」 月夜子眯起眼睛盯着是光,像在说「这是个好机会唷」。发尾鬈起的红发在淡蓝袖子、是光的膝盖及榻榻米上披散开来——宛如在空中飞舞的红樱花瓣。 下一瞬间,是光竖起眉头,用力睁大眼睛呐喊: 「开玩笑也不能说这种话!学姐很、很有魅力,就算知道是玩笑话,我还是会小鹿乱撞啊!我说不定会无法自制,产生那种意思喔!」 (赤城,这句话可是漂亮的致命一击唷。) 月夜子脸颊逐渐发热。 (真是服了你。) 明明打算捉弄一下青涩可爱的学弟,反而我自己被搞到脸红。 (光,你的挚友不容小觑呢。) 月夜子怀着让人静不下心的甜蜜心情轻笑出声,是光一听,嘴角又垂了下来。 他严肃的表情实在太有趣,让月夜子将脸埋进是光硬邦邦的膝盖,咯咯笑着。 「喂,我可是很认真的——」 「呵呵呵,我知道。下次我会在认真时诱惑你,不会开玩笑。我会做好被你袭击的觉悟。」 「——都说了,不要讲这种色色的话啦。」 既然无法看着光的孩子成长,就来关注这名光介绍来的男孩吧。 赤城,你将来会跟谁坠入爱河呢? 因你那一心一意又笨拙的坚强和温柔而倾心的女孩们,你会从中选择谁呢? 这名擅长出人意料的学弟训斥得对,今后多加注意言行举止吧。 因为,要是一直被用那种表情说出那种台词,我说不定会不小心爱上你。 「咦——!那光的孩子即将出生,是场误会吗?」 月夜子的声音让她的学弟赤城是光心虚地抓着太阳穴,但他还是清楚表示:「嗯,空没怀孕。对不起,让学姐为孩子考虑了一堆事。」然后低下顶着乱糟糟红发的头。 「怎么这样~」 放学后。月夜子身穿为社团活动换上、上头缀有浅红花朵的淡青色练习用振袖,一屁股坐到榻榻米上,垂下肩膀。 「太过分了。我想了五十个左右的名字,还跟喜欢的设计师订了婴儿服耶。」 去世的光对月夜子来说,如同在天上散发皎洁月光的月亮。毫不惋惜将光芒投射在月夜子这朵花身上的甜蜜温柔月亮。永远的恋人。 听说跟这样子的光血脉相连的孩子即将出生时,月夜子高兴得在是光面前喜极而泣。 然而,现在却说那是个误会。 看到月夜子心灰意冷的模样,光面色凶恶的友人似乎越来越心虚,他用力板起本来就很可怕的面孔,锐利目光左右游移,烦恼得呻吟。 是光由于乍看凶恶的外观,被叫做狂犬、流氓老大等等,被一般学生畏惧,但他骨子里是名认真的少年,一定会觉得自己要负责吧。 「赤城,安慰我。」 月夜子依然坐在榻榻米上,抬起视线,语气中带了点迁怒。 「什——」 是光惊讶得往后仰,哑口无言。 「在那边跪坐。」 「啊?跪坐?」 「学姐命令唷。」 「现在才来这招啊?」 「就因为是现在。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尽管一脸愕然,是光仍红着脸乖乖跪坐。 月夜子一躺到他规规矩矩并拢的膝盖上,是光就讶异地瞪大眼睛。 「你、你在做什么啊!学姐!」 「膝枕。在我练习累了时,光常常让我这样躺着。」 「你们还做过这么让人难为情的事啊!」 是光不知为何对天空嚷嚷。 「光跟女孩子玩到早上,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站都站不稳时,我也会让他膝枕。」 「——你这家伙……」 是光又瞪向天空。 「赤城膝盖好硬,凹凸不平的。光的明明柔软又有弹性。」 「有什么办法!不喜欢就起来啦。」 「不要。」月夜子故意闹起别扭。 「你还没安慰我。我大受打击,使不出力气,站不起来。」 「那我该怎么做?」 「摸我的头发,然后说我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可爱最有魅力的人。」 「喂!」 「你不说的话,我就一直这样。式部同学她们要来了唷。别忘了头发也要摸。」 「~~~~」 跟光纤细的手指不同。是光粗糙僵硬的手指,生涩地抚上月夜子的红发。 然后用整只手掌轻轻抚摸起来。 (赤城的手明明又大又粗糙,看起来强而有力……摸法却很温柔呢……真有他的风格。) 是光的身体近在眼前,传来汗水和淡淡的墨汁味。 跟光的甜蜜香气不同。虽然有点独特,这种复古的味道却很能让人放心——是男孩子的味道。 「学、学姐是——全、全全、全世界,最、最漂——可恶,漂、漂——漂……」 是光似乎陷入了苦战,话语卡住好几次,沉吟不已。 这副模样滑稽又可爱,月夜子拼命忍住笑意。 同时,她也想起声音温柔甜美、如同呼吸般自然地对她低语「月夜子是花园中最漂亮的红垂枝樱喔」的光,胸口紧紧揪起。 比谁都还要灿烂耀眼,花心又专情的花园之主…… 「欸……我真的真的——很期待光的孩子出生。」 月夜子翻身背对是光,蜷起身子轻声低喃。 是光轻抚她头发的手停了下来,接着开始更加温柔——像在安慰似的抚摸。 「能在身边看着光的骨肉逐渐成长……我很高兴。」 「……」 「我还想在参拜神社时送孩子可爱的婴儿服呢。还要庆祝女儿节或儿童节,想象七五三节要穿什么样的和服,我好兴奋,如果是女孩,就能一起去买东西,男孩的话,我要教他陪伴女生的方法,结婚典礼就由我跳一段舞做为余兴……」 「……学姐,到时你都几岁了?不会跳得气喘吁吁吗?是说,就算再怎么期待,你也想太远了吧。」 是光认真吐槽。 「至少说句『学姐是永远的舞姬』这种奉承话嘛。」 「不不不,我家爷爷也是这样,说『我一辈子都不会退休』,结果一到冬天就关节痛,好像很难受。」 (赤城,难道在你心中,我跟爷爷是同等地位吗?) 月夜子叹了口气。 (不能就这样退让呢。) 月夜子再度翻身面向是光,抬起目光仰望,仿佛在引诱他。 「赤城。」 「干嘛?」 「赤城你呀,还没做过接吻以外的事?」 「——!」 是光睁大眼睛俯视月夜子。不久后,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 「现、现在扯这个干嘛……」 「如果赤城希望,我可以当你第一次的对象。」 「——!」 是光满脸通红,僵直不动。 「如何?对象是我,你不满意吗?我会帮你跟式部同学保密。当然,葵小姐和朝衣小姐也是。」 月夜子眯起眼睛盯着是光,像在说「这是个好机会唷」。发尾鬈起的红发在淡蓝袖子、是光的膝盖及榻榻米上披散开来——宛如在空中飞舞的红樱花瓣。 下一瞬间,是光竖起眉头,用力睁大眼睛呐喊: 「开玩笑也不能说这种话!学姐很、很有魅力,就算知道是玩笑话,我还是会小鹿乱撞啊!我说不定会无法自制,产生那种意思喔!」 (赤城,这句话可是漂亮的致命一击唷。) 月夜子脸颊逐渐发热。 (真是服了你。) 明明打算捉弄一下青涩可爱的学弟,反而我自己被搞到脸红。 (光,你的挚友不容小觑呢。) 月夜子怀着让人静不下心的甜蜜心情轻笑出声,是光一听,嘴角又垂了下来。 他严肃的表情实在太有趣,让月夜子将脸埋进是光硬邦邦的膝盖,咯咯笑着。 「喂,我可是很认真的——」 「呵呵呵,我知道。下次我会在认真时诱惑你,不会开玩笑。我会做好被你袭击的觉悟。」 「——都说了,不要讲这种色色的话啦。」 既然无法看着光的孩子成长,就来关注这名光介绍来的男孩吧。 赤城,你将来会跟谁坠入爱河呢? 因你那一心一意又笨拙的坚强和温柔而倾心的女孩们,你会从中选择谁呢? 这名擅长出人意料的学弟训斥得对,今后多加注意言行举止吧。 因为,要是一直被用那种表情说出那种台词,我说不定会不小心爱上你。 「咦——!那光的孩子即将出生,是场误会吗?」 月夜子的声音让她的学弟赤城是光心虚地抓着太阳穴,但他还是清楚表示:「嗯,空没怀孕。对不起,让学姐为孩子考虑了一堆事。」然后低下顶着乱糟糟红发的头。 「怎么这样~」 放学后。月夜子身穿为社团活动换上、上头缀有浅红花朵的淡青色练习用振袖,一屁股坐到榻榻米上,垂下肩膀。 「太过分了。我想了五十个左右的名字,还跟喜欢的设计师订了婴儿服耶。」 去世的光对月夜子来说,如同在天上散发皎洁月光的月亮。毫不惋惜将光芒投射在月夜子这朵花身上的甜蜜温柔月亮。永远的恋人。 听说跟这样子的光血脉相连的孩子即将出生时,月夜子高兴得在是光面前喜极而泣。 然而,现在却说那是个误会。 看到月夜子心灰意冷的模样,光面色凶恶的友人似乎越来越心虚,他用力板起本来就很可怕的面孔,锐利目光左右游移,烦恼得呻吟。 是光由于乍看凶恶的外观,被叫做狂犬、流氓老大等等,被一般学生畏惧,但他骨子里是名认真的少年,一定会觉得自己要负责吧。 「赤城,安慰我。」 月夜子依然坐在榻榻米上,抬起视线,语气中带了点迁怒。 「什——」 是光惊讶得往后仰,哑口无言。 「在那边跪坐。」 「啊?跪坐?」 「学姐命令唷。」 「现在才来这招啊?」 「就因为是现在。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尽管一脸愕然,是光仍红着脸乖乖跪坐。 月夜子一躺到他规规矩矩并拢的膝盖上,是光就讶异地瞪大眼睛。 「你、你在做什么啊!学姐!」 「膝枕。在我练习累了时,光常常让我这样躺着。」 「你们还做过这么让人难为情的事啊!」 是光不知为何对天空嚷嚷。 「光跟女孩子玩到早上,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站都站不稳时,我也会让他膝枕。」 「——你这家伙……」 是光又瞪向天空。 「赤城膝盖好硬,凹凸不平的。光的明明柔软又有弹性。」 「有什么办法!不喜欢就起来啦。」 「不要。」月夜子故意闹起别扭。 「你还没安慰我。我大受打击,使不出力气,站不起来。」 「那我该怎么做?」 「摸我的头发,然后说我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可爱最有魅力的人。」 「喂!」 「你不说的话,我就一直这样。式部同学她们要来了唷。别忘了头发也要摸。」 「~~~~」 跟光纤细的手指不同。是光粗糙僵硬的手指,生涩地抚上月夜子的红发。 然后用整只手掌轻轻抚摸起来。 (赤城的手明明又大又粗糙,看起来强而有力……摸法却很温柔呢……真有他的风格。) 是光的身体近在眼前,传来汗水和淡淡的墨汁味。 跟光的甜蜜香气不同。虽然有点独特,这种复古的味道却很能让人放心——是男孩子的味道。 「学、学姐是——全、全全、全世界,最、最漂——可恶,漂、漂——漂……」 是光似乎陷入了苦战,话语卡住好几次,沉吟不已。 这副模样滑稽又可爱,月夜子拼命忍住笑意。 同时,她也想起声音温柔甜美、如同呼吸般自然地对她低语「月夜子是花园中最漂亮的红垂枝樱喔」的光,胸口紧紧揪起。 比谁都还要灿烂耀眼,花心又专情的花园之主…… 「欸……我真的真的——很期待光的孩子出生。」 月夜子翻身背对是光,蜷起身子轻声低喃。 是光轻抚她头发的手停了下来,接着开始更加温柔——像在安慰似的抚摸。 「能在身边看着光的骨肉逐渐成长……我很高兴。」 「……」 「我还想在参拜神社时送孩子可爱的婴儿服呢。还要庆祝女儿节或儿童节,想象七五三节要穿什么样的和服,我好兴奋,如果是女孩,就能一起去买东西,男孩的话,我要教他陪伴女生的方法,结婚典礼就由我跳一段舞做为余兴……」 「……学姐,到时你都几岁了?不会跳得气喘吁吁吗?是说,就算再怎么期待,你也想太远了吧。」 是光认真吐槽。 「至少说句『学姐是永远的舞姬』这种奉承话嘛。」 「不不不,我家爷爷也是这样,说『我一辈子都不会退休』,结果一到冬天就关节痛,好像很难受。」 (赤城,难道在你心中,我跟爷爷是同等地位吗?) 月夜子叹了口气。 (不能就这样退让呢。) 月夜子再度翻身面向是光,抬起目光仰望,仿佛在引诱他。 「赤城。」 「干嘛?」 「赤城你呀,还没做过接吻以外的事?」 「——!」 是光睁大眼睛俯视月夜子。不久后,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 「现、现在扯这个干嘛……」 「如果赤城希望,我可以当你第一次的对象。」 「——!」 是光满脸通红,僵直不动。 「如何?对象是我,你不满意吗?我会帮你跟式部同学保密。当然,葵小姐和朝衣小姐也是。」 月夜子眯起眼睛盯着是光,像在说「这是个好机会唷」。发尾鬈起的红发在淡蓝袖子、是光的膝盖及榻榻米上披散开来——宛如在空中飞舞的红樱花瓣。 下一瞬间,是光竖起眉头,用力睁大眼睛呐喊: 「开玩笑也不能说这种话!学姐很、很有魅力,就算知道是玩笑话,我还是会小鹿乱撞啊!我说不定会无法自制,产生那种意思喔!」 (赤城,这句话可是漂亮的致命一击唷。) 月夜子脸颊逐渐发热。 (真是服了你。) 明明打算捉弄一下青涩可爱的学弟,反而我自己被搞到脸红。 (光,你的挚友不容小觑呢。) 月夜子怀着让人静不下心的甜蜜心情轻笑出声,是光一听,嘴角又垂了下来。 他严肃的表情实在太有趣,让月夜子将脸埋进是光硬邦邦的膝盖,咯咯笑着。 「喂,我可是很认真的——」 「呵呵呵,我知道。下次我会在认真时诱惑你,不会开玩笑。我会做好被你袭击的觉悟。」 「——都说了,不要讲这种色色的话啦。」 既然无法看着光的孩子成长,就来关注这名光介绍来的男孩吧。 赤城,你将来会跟谁坠入爱河呢? 因你那一心一意又笨拙的坚强和温柔而倾心的女孩们,你会从中选择谁呢? 这名擅长出人意料的学弟训斥得对,今后多加注意言行举止吧。 因为,要是一直被用那种表情说出那种台词,我说不定会不小心爱上你。 「咦——!那光的孩子即将出生,是场误会吗?」 月夜子的声音让她的学弟赤城是光心虚地抓着太阳穴,但他还是清楚表示:「嗯,空没怀孕。对不起,让学姐为孩子考虑了一堆事。」然后低下顶着乱糟糟红发的头。 「怎么这样~」 放学后。月夜子身穿为社团活动换上、上头缀有浅红花朵的淡青色练习用振袖,一屁股坐到榻榻米上,垂下肩膀。 「太过分了。我想了五十个左右的名字,还跟喜欢的设计师订了婴儿服耶。」 去世的光对月夜子来说,如同在天上散发皎洁月光的月亮。毫不惋惜将光芒投射在月夜子这朵花身上的甜蜜温柔月亮。永远的恋人。 听说跟这样子的光血脉相连的孩子即将出生时,月夜子高兴得在是光面前喜极而泣。 然而,现在却说那是个误会。 看到月夜子心灰意冷的模样,光面色凶恶的友人似乎越来越心虚,他用力板起本来就很可怕的面孔,锐利目光左右游移,烦恼得呻吟。 是光由于乍看凶恶的外观,被叫做狂犬、流氓老大等等,被一般学生畏惧,但他骨子里是名认真的少年,一定会觉得自己要负责吧。 「赤城,安慰我。」 月夜子依然坐在榻榻米上,抬起视线,语气中带了点迁怒。 「什——」 是光惊讶得往后仰,哑口无言。 「在那边跪坐。」 「啊?跪坐?」 「学姐命令唷。」 「现在才来这招啊?」 「就因为是现在。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尽管一脸愕然,是光仍红着脸乖乖跪坐。 月夜子一躺到他规规矩矩并拢的膝盖上,是光就讶异地瞪大眼睛。 「你、你在做什么啊!学姐!」 「膝枕。在我练习累了时,光常常让我这样躺着。」 「你们还做过这么让人难为情的事啊!」 是光不知为何对天空嚷嚷。 「光跟女孩子玩到早上,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站都站不稳时,我也会让他膝枕。」 「——你这家伙……」 是光又瞪向天空。 「赤城膝盖好硬,凹凸不平的。光的明明柔软又有弹性。」 「有什么办法!不喜欢就起来啦。」 「不要。」月夜子故意闹起别扭。 「你还没安慰我。我大受打击,使不出力气,站不起来。」 「那我该怎么做?」 「摸我的头发,然后说我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可爱最有魅力的人。」 「喂!」 「你不说的话,我就一直这样。式部同学她们要来了唷。别忘了头发也要摸。」 「~~~~」 跟光纤细的手指不同。是光粗糙僵硬的手指,生涩地抚上月夜子的红发。 然后用整只手掌轻轻抚摸起来。 (赤城的手明明又大又粗糙,看起来强而有力……摸法却很温柔呢……真有他的风格。) 是光的身体近在眼前,传来汗水和淡淡的墨汁味。 跟光的甜蜜香气不同。虽然有点独特,这种复古的味道却很能让人放心——是男孩子的味道。 「学、学姐是——全、全全、全世界,最、最漂——可恶,漂、漂——漂……」 是光似乎陷入了苦战,话语卡住好几次,沉吟不已。 这副模样滑稽又可爱,月夜子拼命忍住笑意。 同时,她也想起声音温柔甜美、如同呼吸般自然地对她低语「月夜子是花园中最漂亮的红垂枝樱喔」的光,胸口紧紧揪起。 比谁都还要灿烂耀眼,花心又专情的花园之主…… 「欸……我真的真的——很期待光的孩子出生。」 月夜子翻身背对是光,蜷起身子轻声低喃。 是光轻抚她头发的手停了下来,接着开始更加温柔——像在安慰似的抚摸。 「能在身边看着光的骨肉逐渐成长……我很高兴。」 「……」 「我还想在参拜神社时送孩子可爱的婴儿服呢。还要庆祝女儿节或儿童节,想象七五三节要穿什么样的和服,我好兴奋,如果是女孩,就能一起去买东西,男孩的话,我要教他陪伴女生的方法,结婚典礼就由我跳一段舞做为余兴……」 「……学姐,到时你都几岁了?不会跳得气喘吁吁吗?是说,就算再怎么期待,你也想太远了吧。」 是光认真吐槽。 「至少说句『学姐是永远的舞姬』这种奉承话嘛。」 「不不不,我家爷爷也是这样,说『我一辈子都不会退休』,结果一到冬天就关节痛,好像很难受。」 (赤城,难道在你心中,我跟爷爷是同等地位吗?) 月夜子叹了口气。 (不能就这样退让呢。) 月夜子再度翻身面向是光,抬起目光仰望,仿佛在引诱他。 「赤城。」 「干嘛?」 「赤城你呀,还没做过接吻以外的事?」 「——!」 是光睁大眼睛俯视月夜子。不久后,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 「现、现在扯这个干嘛……」 「如果赤城希望,我可以当你第一次的对象。」 「——!」 是光满脸通红,僵直不动。 「如何?对象是我,你不满意吗?我会帮你跟式部同学保密。当然,葵小姐和朝衣小姐也是。」 月夜子眯起眼睛盯着是光,像在说「这是个好机会唷」。发尾鬈起的红发在淡蓝袖子、是光的膝盖及榻榻米上披散开来——宛如在空中飞舞的红樱花瓣。 下一瞬间,是光竖起眉头,用力睁大眼睛呐喊: 「开玩笑也不能说这种话!学姐很、很有魅力,就算知道是玩笑话,我还是会小鹿乱撞啊!我说不定会无法自制,产生那种意思喔!」 (赤城,这句话可是漂亮的致命一击唷。) 月夜子脸颊逐渐发热。 (真是服了你。) 明明打算捉弄一下青涩可爱的学弟,反而我自己被搞到脸红。 (光,你的挚友不容小觑呢。) 月夜子怀着让人静不下心的甜蜜心情轻笑出声,是光一听,嘴角又垂了下来。 他严肃的表情实在太有趣,让月夜子将脸埋进是光硬邦邦的膝盖,咯咯笑着。 「喂,我可是很认真的——」 「呵呵呵,我知道。下次我会在认真时诱惑你,不会开玩笑。我会做好被你袭击的觉悟。」 「——都说了,不要讲这种色色的话啦。」 既然无法看着光的孩子成长,就来关注这名光介绍来的男孩吧。 赤城,你将来会跟谁坠入爱河呢? 因你那一心一意又笨拙的坚强和温柔而倾心的女孩们,你会从中选择谁呢? 这名擅长出人意料的学弟训斥得对,今后多加注意言行举止吧。 因为,要是一直被用那种表情说出那种台词,我说不定会不小心爱上你。 「咦——!那光的孩子即将出生,是场误会吗?」 月夜子的声音让她的学弟赤城是光心虚地抓着太阳穴,但他还是清楚表示:「嗯,空没怀孕。对不起,让学姐为孩子考虑了一堆事。」然后低下顶着乱糟糟红发的头。 「怎么这样~」 放学后。月夜子身穿为社团活动换上、上头缀有浅红花朵的淡青色练习用振袖,一屁股坐到榻榻米上,垂下肩膀。 「太过分了。我想了五十个左右的名字,还跟喜欢的设计师订了婴儿服耶。」 去世的光对月夜子来说,如同在天上散发皎洁月光的月亮。毫不惋惜将光芒投射在月夜子这朵花身上的甜蜜温柔月亮。永远的恋人。 听说跟这样子的光血脉相连的孩子即将出生时,月夜子高兴得在是光面前喜极而泣。 然而,现在却说那是个误会。 看到月夜子心灰意冷的模样,光面色凶恶的友人似乎越来越心虚,他用力板起本来就很可怕的面孔,锐利目光左右游移,烦恼得呻吟。 是光由于乍看凶恶的外观,被叫做狂犬、流氓老大等等,被一般学生畏惧,但他骨子里是名认真的少年,一定会觉得自己要负责吧。 「赤城,安慰我。」 月夜子依然坐在榻榻米上,抬起视线,语气中带了点迁怒。 「什——」 是光惊讶得往后仰,哑口无言。 「在那边跪坐。」 「啊?跪坐?」 「学姐命令唷。」 「现在才来这招啊?」 「就因为是现在。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尽管一脸愕然,是光仍红着脸乖乖跪坐。 月夜子一躺到他规规矩矩并拢的膝盖上,是光就讶异地瞪大眼睛。 「你、你在做什么啊!学姐!」 「膝枕。在我练习累了时,光常常让我这样躺着。」 「你们还做过这么让人难为情的事啊!」 是光不知为何对天空嚷嚷。 「光跟女孩子玩到早上,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站都站不稳时,我也会让他膝枕。」 「——你这家伙……」 是光又瞪向天空。 「赤城膝盖好硬,凹凸不平的。光的明明柔软又有弹性。」 「有什么办法!不喜欢就起来啦。」 「不要。」月夜子故意闹起别扭。 「你还没安慰我。我大受打击,使不出力气,站不起来。」 「那我该怎么做?」 「摸我的头发,然后说我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可爱最有魅力的人。」 「喂!」 「你不说的话,我就一直这样。式部同学她们要来了唷。别忘了头发也要摸。」 「~~~~」 跟光纤细的手指不同。是光粗糙僵硬的手指,生涩地抚上月夜子的红发。 然后用整只手掌轻轻抚摸起来。 (赤城的手明明又大又粗糙,看起来强而有力……摸法却很温柔呢……真有他的风格。) 是光的身体近在眼前,传来汗水和淡淡的墨汁味。 跟光的甜蜜香气不同。虽然有点独特,这种复古的味道却很能让人放心——是男孩子的味道。 「学、学姐是——全、全全、全世界,最、最漂——可恶,漂、漂——漂……」 是光似乎陷入了苦战,话语卡住好几次,沉吟不已。 这副模样滑稽又可爱,月夜子拼命忍住笑意。 同时,她也想起声音温柔甜美、如同呼吸般自然地对她低语「月夜子是花园中最漂亮的红垂枝樱喔」的光,胸口紧紧揪起。 比谁都还要灿烂耀眼,花心又专情的花园之主…… 「欸……我真的真的——很期待光的孩子出生。」 月夜子翻身背对是光,蜷起身子轻声低喃。 是光轻抚她头发的手停了下来,接着开始更加温柔——像在安慰似的抚摸。 「能在身边看着光的骨肉逐渐成长……我很高兴。」 「……」 「我还想在参拜神社时送孩子可爱的婴儿服呢。还要庆祝女儿节或儿童节,想象七五三节要穿什么样的和服,我好兴奋,如果是女孩,就能一起去买东西,男孩的话,我要教他陪伴女生的方法,结婚典礼就由我跳一段舞做为余兴……」 「……学姐,到时你都几岁了?不会跳得气喘吁吁吗?是说,就算再怎么期待,你也想太远了吧。」 是光认真吐槽。 「至少说句『学姐是永远的舞姬』这种奉承话嘛。」 「不不不,我家爷爷也是这样,说『我一辈子都不会退休』,结果一到冬天就关节痛,好像很难受。」 (赤城,难道在你心中,我跟爷爷是同等地位吗?) 月夜子叹了口气。 (不能就这样退让呢。) 月夜子再度翻身面向是光,抬起目光仰望,仿佛在引诱他。 「赤城。」 「干嘛?」 「赤城你呀,还没做过接吻以外的事?」 「——!」 是光睁大眼睛俯视月夜子。不久后,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 「现、现在扯这个干嘛……」 「如果赤城希望,我可以当你第一次的对象。」 「——!」 是光满脸通红,僵直不动。 「如何?对象是我,你不满意吗?我会帮你跟式部同学保密。当然,葵小姐和朝衣小姐也是。」 月夜子眯起眼睛盯着是光,像在说「这是个好机会唷」。发尾鬈起的红发在淡蓝袖子、是光的膝盖及榻榻米上披散开来——宛如在空中飞舞的红樱花瓣。 下一瞬间,是光竖起眉头,用力睁大眼睛呐喊: 「开玩笑也不能说这种话!学姐很、很有魅力,就算知道是玩笑话,我还是会小鹿乱撞啊!我说不定会无法自制,产生那种意思喔!」 (赤城,这句话可是漂亮的致命一击唷。) 月夜子脸颊逐渐发热。 (真是服了你。) 明明打算捉弄一下青涩可爱的学弟,反而我自己被搞到脸红。 (光,你的挚友不容小觑呢。) 月夜子怀着让人静不下心的甜蜜心情轻笑出声,是光一听,嘴角又垂了下来。 他严肃的表情实在太有趣,让月夜子将脸埋进是光硬邦邦的膝盖,咯咯笑着。 「喂,我可是很认真的——」 「呵呵呵,我知道。下次我会在认真时诱惑你,不会开玩笑。我会做好被你袭击的觉悟。」 「——都说了,不要讲这种色色的话啦。」 既然无法看着光的孩子成长,就来关注这名光介绍来的男孩吧。 赤城,你将来会跟谁坠入爱河呢? 因你那一心一意又笨拙的坚强和温柔而倾心的女孩们,你会从中选择谁呢? 这名擅长出人意料的学弟训斥得对,今后多加注意言行举止吧。 因为,要是一直被用那种表情说出那种台词,我说不定会不小心爱上你。 「咦——!那光的孩子即将出生,是场误会吗?」 月夜子的声音让她的学弟赤城是光心虚地抓着太阳穴,但他还是清楚表示:「嗯,空没怀孕。对不起,让学姐为孩子考虑了一堆事。」然后低下顶着乱糟糟红发的头。 「怎么这样~」 放学后。月夜子身穿为社团活动换上、上头缀有浅红花朵的淡青色练习用振袖,一屁股坐到榻榻米上,垂下肩膀。 「太过分了。我想了五十个左右的名字,还跟喜欢的设计师订了婴儿服耶。」 去世的光对月夜子来说,如同在天上散发皎洁月光的月亮。毫不惋惜将光芒投射在月夜子这朵花身上的甜蜜温柔月亮。永远的恋人。 听说跟这样子的光血脉相连的孩子即将出生时,月夜子高兴得在是光面前喜极而泣。 然而,现在却说那是个误会。 看到月夜子心灰意冷的模样,光面色凶恶的友人似乎越来越心虚,他用力板起本来就很可怕的面孔,锐利目光左右游移,烦恼得呻吟。 是光由于乍看凶恶的外观,被叫做狂犬、流氓老大等等,被一般学生畏惧,但他骨子里是名认真的少年,一定会觉得自己要负责吧。 「赤城,安慰我。」 月夜子依然坐在榻榻米上,抬起视线,语气中带了点迁怒。 「什——」 是光惊讶得往后仰,哑口无言。 「在那边跪坐。」 「啊?跪坐?」 「学姐命令唷。」 「现在才来这招啊?」 「就因为是现在。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尽管一脸愕然,是光仍红着脸乖乖跪坐。 月夜子一躺到他规规矩矩并拢的膝盖上,是光就讶异地瞪大眼睛。 「你、你在做什么啊!学姐!」 「膝枕。在我练习累了时,光常常让我这样躺着。」 「你们还做过这么让人难为情的事啊!」 是光不知为何对天空嚷嚷。 「光跟女孩子玩到早上,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站都站不稳时,我也会让他膝枕。」 「——你这家伙……」 是光又瞪向天空。 「赤城膝盖好硬,凹凸不平的。光的明明柔软又有弹性。」 「有什么办法!不喜欢就起来啦。」 「不要。」月夜子故意闹起别扭。 「你还没安慰我。我大受打击,使不出力气,站不起来。」 「那我该怎么做?」 「摸我的头发,然后说我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可爱最有魅力的人。」 「喂!」 「你不说的话,我就一直这样。式部同学她们要来了唷。别忘了头发也要摸。」 「~~~~」 跟光纤细的手指不同。是光粗糙僵硬的手指,生涩地抚上月夜子的红发。 然后用整只手掌轻轻抚摸起来。 (赤城的手明明又大又粗糙,看起来强而有力……摸法却很温柔呢……真有他的风格。) 是光的身体近在眼前,传来汗水和淡淡的墨汁味。 跟光的甜蜜香气不同。虽然有点独特,这种复古的味道却很能让人放心——是男孩子的味道。 「学、学姐是——全、全全、全世界,最、最漂——可恶,漂、漂——漂……」 是光似乎陷入了苦战,话语卡住好几次,沉吟不已。 这副模样滑稽又可爱,月夜子拼命忍住笑意。 同时,她也想起声音温柔甜美、如同呼吸般自然地对她低语「月夜子是花园中最漂亮的红垂枝樱喔」的光,胸口紧紧揪起。 比谁都还要灿烂耀眼,花心又专情的花园之主…… 「欸……我真的真的——很期待光的孩子出生。」 月夜子翻身背对是光,蜷起身子轻声低喃。 是光轻抚她头发的手停了下来,接着开始更加温柔——像在安慰似的抚摸。 「能在身边看着光的骨肉逐渐成长……我很高兴。」 「……」 「我还想在参拜神社时送孩子可爱的婴儿服呢。还要庆祝女儿节或儿童节,想象七五三节要穿什么样的和服,我好兴奋,如果是女孩,就能一起去买东西,男孩的话,我要教他陪伴女生的方法,结婚典礼就由我跳一段舞做为余兴……」 「……学姐,到时你都几岁了?不会跳得气喘吁吁吗?是说,就算再怎么期待,你也想太远了吧。」 是光认真吐槽。 「至少说句『学姐是永远的舞姬』这种奉承话嘛。」 「不不不,我家爷爷也是这样,说『我一辈子都不会退休』,结果一到冬天就关节痛,好像很难受。」 (赤城,难道在你心中,我跟爷爷是同等地位吗?) 月夜子叹了口气。 (不能就这样退让呢。) 月夜子再度翻身面向是光,抬起目光仰望,仿佛在引诱他。 「赤城。」 「干嘛?」 「赤城你呀,还没做过接吻以外的事?」 「——!」 是光睁大眼睛俯视月夜子。不久后,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 「现、现在扯这个干嘛……」 「如果赤城希望,我可以当你第一次的对象。」 「——!」 是光满脸通红,僵直不动。 「如何?对象是我,你不满意吗?我会帮你跟式部同学保密。当然,葵小姐和朝衣小姐也是。」 月夜子眯起眼睛盯着是光,像在说「这是个好机会唷」。发尾鬈起的红发在淡蓝袖子、是光的膝盖及榻榻米上披散开来——宛如在空中飞舞的红樱花瓣。 下一瞬间,是光竖起眉头,用力睁大眼睛呐喊: 「开玩笑也不能说这种话!学姐很、很有魅力,就算知道是玩笑话,我还是会小鹿乱撞啊!我说不定会无法自制,产生那种意思喔!」 (赤城,这句话可是漂亮的致命一击唷。) 月夜子脸颊逐渐发热。 (真是服了你。) 明明打算捉弄一下青涩可爱的学弟,反而我自己被搞到脸红。 (光,你的挚友不容小觑呢。) 月夜子怀着让人静不下心的甜蜜心情轻笑出声,是光一听,嘴角又垂了下来。 他严肃的表情实在太有趣,让月夜子将脸埋进是光硬邦邦的膝盖,咯咯笑着。 「喂,我可是很认真的——」 「呵呵呵,我知道。下次我会在认真时诱惑你,不会开玩笑。我会做好被你袭击的觉悟。」 「——都说了,不要讲这种色色的话啦。」 既然无法看着光的孩子成长,就来关注这名光介绍来的男孩吧。 赤城,你将来会跟谁坠入爱河呢? 因你那一心一意又笨拙的坚强和温柔而倾心的女孩们,你会从中选择谁呢? 这名擅长出人意料的学弟训斥得对,今后多加注意言行举止吧。 因为,要是一直被用那种表情说出那种台词,我说不定会不小心爱上你。 「咦——!那光的孩子即将出生,是场误会吗?」 月夜子的声音让她的学弟赤城是光心虚地抓着太阳穴,但他还是清楚表示:「嗯,空没怀孕。对不起,让学姐为孩子考虑了一堆事。」然后低下顶着乱糟糟红发的头。 「怎么这样~」 放学后。月夜子身穿为社团活动换上、上头缀有浅红花朵的淡青色练习用振袖,一屁股坐到榻榻米上,垂下肩膀。 「太过分了。我想了五十个左右的名字,还跟喜欢的设计师订了婴儿服耶。」 去世的光对月夜子来说,如同在天上散发皎洁月光的月亮。毫不惋惜将光芒投射在月夜子这朵花身上的甜蜜温柔月亮。永远的恋人。 听说跟这样子的光血脉相连的孩子即将出生时,月夜子高兴得在是光面前喜极而泣。 然而,现在却说那是个误会。 看到月夜子心灰意冷的模样,光面色凶恶的友人似乎越来越心虚,他用力板起本来就很可怕的面孔,锐利目光左右游移,烦恼得呻吟。 是光由于乍看凶恶的外观,被叫做狂犬、流氓老大等等,被一般学生畏惧,但他骨子里是名认真的少年,一定会觉得自己要负责吧。 「赤城,安慰我。」 月夜子依然坐在榻榻米上,抬起视线,语气中带了点迁怒。 「什——」 是光惊讶得往后仰,哑口无言。 「在那边跪坐。」 「啊?跪坐?」 「学姐命令唷。」 「现在才来这招啊?」 「就因为是现在。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尽管一脸愕然,是光仍红着脸乖乖跪坐。 月夜子一躺到他规规矩矩并拢的膝盖上,是光就讶异地瞪大眼睛。 「你、你在做什么啊!学姐!」 「膝枕。在我练习累了时,光常常让我这样躺着。」 「你们还做过这么让人难为情的事啊!」 是光不知为何对天空嚷嚷。 「光跟女孩子玩到早上,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站都站不稳时,我也会让他膝枕。」 「——你这家伙……」 是光又瞪向天空。 「赤城膝盖好硬,凹凸不平的。光的明明柔软又有弹性。」 「有什么办法!不喜欢就起来啦。」 「不要。」月夜子故意闹起别扭。 「你还没安慰我。我大受打击,使不出力气,站不起来。」 「那我该怎么做?」 「摸我的头发,然后说我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可爱最有魅力的人。」 「喂!」 「你不说的话,我就一直这样。式部同学她们要来了唷。别忘了头发也要摸。」 「~~~~」 跟光纤细的手指不同。是光粗糙僵硬的手指,生涩地抚上月夜子的红发。 然后用整只手掌轻轻抚摸起来。 (赤城的手明明又大又粗糙,看起来强而有力……摸法却很温柔呢……真有他的风格。) 是光的身体近在眼前,传来汗水和淡淡的墨汁味。 跟光的甜蜜香气不同。虽然有点独特,这种复古的味道却很能让人放心——是男孩子的味道。 「学、学姐是——全、全全、全世界,最、最漂——可恶,漂、漂——漂……」 是光似乎陷入了苦战,话语卡住好几次,沉吟不已。 这副模样滑稽又可爱,月夜子拼命忍住笑意。 同时,她也想起声音温柔甜美、如同呼吸般自然地对她低语「月夜子是花园中最漂亮的红垂枝樱喔」的光,胸口紧紧揪起。 比谁都还要灿烂耀眼,花心又专情的花园之主…… 「欸……我真的真的——很期待光的孩子出生。」 月夜子翻身背对是光,蜷起身子轻声低喃。 是光轻抚她头发的手停了下来,接着开始更加温柔——像在安慰似的抚摸。 「能在身边看着光的骨肉逐渐成长……我很高兴。」 「……」 「我还想在参拜神社时送孩子可爱的婴儿服呢。还要庆祝女儿节或儿童节,想象七五三节要穿什么样的和服,我好兴奋,如果是女孩,就能一起去买东西,男孩的话,我要教他陪伴女生的方法,结婚典礼就由我跳一段舞做为余兴……」 「……学姐,到时你都几岁了?不会跳得气喘吁吁吗?是说,就算再怎么期待,你也想太远了吧。」 是光认真吐槽。 「至少说句『学姐是永远的舞姬』这种奉承话嘛。」 「不不不,我家爷爷也是这样,说『我一辈子都不会退休』,结果一到冬天就关节痛,好像很难受。」 (赤城,难道在你心中,我跟爷爷是同等地位吗?) 月夜子叹了口气。 (不能就这样退让呢。) 月夜子再度翻身面向是光,抬起目光仰望,仿佛在引诱他。 「赤城。」 「干嘛?」 「赤城你呀,还没做过接吻以外的事?」 「——!」 是光睁大眼睛俯视月夜子。不久后,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 「现、现在扯这个干嘛……」 「如果赤城希望,我可以当你第一次的对象。」 「——!」 是光满脸通红,僵直不动。 「如何?对象是我,你不满意吗?我会帮你跟式部同学保密。当然,葵小姐和朝衣小姐也是。」 月夜子眯起眼睛盯着是光,像在说「这是个好机会唷」。发尾鬈起的红发在淡蓝袖子、是光的膝盖及榻榻米上披散开来——宛如在空中飞舞的红樱花瓣。 下一瞬间,是光竖起眉头,用力睁大眼睛呐喊: 「开玩笑也不能说这种话!学姐很、很有魅力,就算知道是玩笑话,我还是会小鹿乱撞啊!我说不定会无法自制,产生那种意思喔!」 (赤城,这句话可是漂亮的致命一击唷。) 月夜子脸颊逐渐发热。 (真是服了你。) 明明打算捉弄一下青涩可爱的学弟,反而我自己被搞到脸红。 (光,你的挚友不容小觑呢。) 月夜子怀着让人静不下心的甜蜜心情轻笑出声,是光一听,嘴角又垂了下来。 他严肃的表情实在太有趣,让月夜子将脸埋进是光硬邦邦的膝盖,咯咯笑着。 「喂,我可是很认真的——」 「呵呵呵,我知道。下次我会在认真时诱惑你,不会开玩笑。我会做好被你袭击的觉悟。」 「——都说了,不要讲这种色色的话啦。」 既然无法看着光的孩子成长,就来关注这名光介绍来的男孩吧。 赤城,你将来会跟谁坠入爱河呢? 因你那一心一意又笨拙的坚强和温柔而倾心的女孩们,你会从中选择谁呢? 这名擅长出人意料的学弟训斥得对,今后多加注意言行举止吧。 因为,要是一直被用那种表情说出那种台词,我说不定会不小心爱上你。 后记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第七集是「空蝉」。因为「我有了(孩子)……」是「明石」给人的印象,计划阶段时我还在犹豫标题要不要用「明石」,不过果然还是「空蝉」吧。原著中,空蝉这名人妻只留下一件薄衣逃走的片段非常妖艳美丽唷。 空蝉跟朝颜一样,是拒绝源氏的女性。 朝颜姬身分高贵,是个美人兼才女,十分能干,因此基于自尊拒绝了源氏,但空蝉不同,她一面纠结自己身分和外貌都跟源氏不相衬,一面拒绝他的心理十分真实,现在读起来我仍然会感到哀伤,真的很棒。空蝉不是紫之上或胧月夜那类型的艳丽美女,但我认为她是名会让人慢慢感觉到其魅力的女性。 于是,「我有了……」的标题就决定是「空蝉」。内容感觉混合了一些「明石」的部分。竹冈老师设计的空清秀中带有可爱,跟我心目中的形象完全符合! 这一集中,空喜欢喝绿茶,也会使用葡萄柚芳香剂,不过怀孕中的咖啡因摄取量和香精,需要根据孕妇的状态更加慎重地使用,请各位多加注意! 有段时期是我职场上的生产高峰期。大家都为了肚子里的小孩实践各式各样的规矩。我这个部门有个地方专门贴孩子出生后的照片,每位婴儿都胖嘟嘟的,很可爱,成了职场中的疗愈剂。 换个话题—— 我曾说过,上一集的「朝颜」开始就进入下半场。结果意外地有人因此以为「十二集就要完结了呢」……对不起,让各位混淆。下半场「朝颜」也包含在其中。因此预计总共会有○○集,还剩下○集。就这样直接讲明会有许多不便之处,请让我含糊其辞。其实确切的发售日我也想讲出来,但在官方公告前不太方便,不好意思,讲得这么暧昧不明。原稿本身我是写到○○集,请各位一边关注法米通文库的网站一边等待。 是光的恋爱方面也会从下一集开始渐渐进入修罗场。还有一件与这有关的事,我从这个系列开始时就一直很在意,从各位读者的信看来,《文学少女》的琴吹同学和帆夏真的那么像吗?是不是因为容貌上的描写倾向相同,又都是傲娇,才会让人这么觉得?在我心中,她们的性格和行动模式我都打算设定成完全相反的女孩,所以这令我很烦恼。要说的话,帆夏是接近琴吹同学朋友的夕歌或小森这种女孩吧。 许多读者都在担心,帆夏的恋情会不会迎来跟琴吹同学相同的命运,但《文学少女》和《光在地球之时……》是完全不同的故事。 希望各位务必看到最后,见证是光会选择谁。 下一集——第八集「花散里」是美智留的故事,不过是光和其他女孩们也会烦恼不已、驻足不前或是采取行动、下定决心。发售日预计在暑假尾声,希望我们到时能够再见。 那么再会! 二〇一三年三月十五日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第七集是「空蝉」。因为「我有了(孩子)……」是「明石」给人的印象,计划阶段时我还在犹豫标题要不要用「明石」,不过果然还是「空蝉」吧。原著中,空蝉这名人妻只留下一件薄衣逃走的片段非常妖艳美丽唷。 空蝉跟朝颜一样,是拒绝源氏的女性。 朝颜姬身分高贵,是个美人兼才女,十分能干,因此基于自尊拒绝了源氏,但空蝉不同,她一面纠结自己身分和外貌都跟源氏不相衬,一面拒绝他的心理十分真实,现在读起来我仍然会感到哀伤,真的很棒。空蝉不是紫之上或胧月夜那类型的艳丽美女,但我认为她是名会让人慢慢感觉到其魅力的女性。 于是,「我有了……」的标题就决定是「空蝉」。内容感觉混合了一些「明石」的部分。竹冈老师设计的空清秀中带有可爱,跟我心目中的形象完全符合! 这一集中,空喜欢喝绿茶,也会使用葡萄柚芳香剂,不过怀孕中的咖啡因摄取量和香精,需要根据孕妇的状态更加慎重地使用,请各位多加注意! 有段时期是我职场上的生产高峰期。大家都为了肚子里的小孩实践各式各样的规矩。我这个部门有个地方专门贴孩子出生后的照片,每位婴儿都胖嘟嘟的,很可爱,成了职场中的疗愈剂。 换个话题—— 我曾说过,上一集的「朝颜」开始就进入下半场。结果意外地有人因此以为「十二集就要完结了呢」……对不起,让各位混淆。下半场「朝颜」也包含在其中。因此预计总共会有○○集,还剩下○集。就这样直接讲明会有许多不便之处,请让我含糊其辞。其实确切的发售日我也想讲出来,但在官方公告前不太方便,不好意思,讲得这么暧昧不明。原稿本身我是写到○○集,请各位一边关注法米通文库的网站一边等待。 是光的恋爱方面也会从下一集开始渐渐进入修罗场。还有一件与这有关的事,我从这个系列开始时就一直很在意,从各位读者的信看来,《文学少女》的琴吹同学和帆夏真的那么像吗?是不是因为容貌上的描写倾向相同,又都是傲娇,才会让人这么觉得?在我心中,她们的性格和行动模式我都打算设定成完全相反的女孩,所以这令我很烦恼。要说的话,帆夏是接近琴吹同学朋友的夕歌或小森这种女孩吧。 许多读者都在担心,帆夏的恋情会不会迎来跟琴吹同学相同的命运,但《文学少女》和《光在地球之时……》是完全不同的故事。 希望各位务必看到最后,见证是光会选择谁。 下一集——第八集「花散里」是美智留的故事,不过是光和其他女孩们也会烦恼不已、驻足不前或是采取行动、下定决心。发售日预计在暑假尾声,希望我们到时能够再见。 那么再会! 二〇一三年三月十五日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第七集是「空蝉」。因为「我有了(孩子)……」是「明石」给人的印象,计划阶段时我还在犹豫标题要不要用「明石」,不过果然还是「空蝉」吧。原著中,空蝉这名人妻只留下一件薄衣逃走的片段非常妖艳美丽唷。 空蝉跟朝颜一样,是拒绝源氏的女性。 朝颜姬身分高贵,是个美人兼才女,十分能干,因此基于自尊拒绝了源氏,但空蝉不同,她一面纠结自己身分和外貌都跟源氏不相衬,一面拒绝他的心理十分真实,现在读起来我仍然会感到哀伤,真的很棒。空蝉不是紫之上或胧月夜那类型的艳丽美女,但我认为她是名会让人慢慢感觉到其魅力的女性。 于是,「我有了……」的标题就决定是「空蝉」。内容感觉混合了一些「明石」的部分。竹冈老师设计的空清秀中带有可爱,跟我心目中的形象完全符合! 这一集中,空喜欢喝绿茶,也会使用葡萄柚芳香剂,不过怀孕中的咖啡因摄取量和香精,需要根据孕妇的状态更加慎重地使用,请各位多加注意! 有段时期是我职场上的生产高峰期。大家都为了肚子里的小孩实践各式各样的规矩。我这个部门有个地方专门贴孩子出生后的照片,每位婴儿都胖嘟嘟的,很可爱,成了职场中的疗愈剂。 换个话题—— 我曾说过,上一集的「朝颜」开始就进入下半场。结果意外地有人因此以为「十二集就要完结了呢」……对不起,让各位混淆。下半场「朝颜」也包含在其中。因此预计总共会有○○集,还剩下○集。就这样直接讲明会有许多不便之处,请让我含糊其辞。其实确切的发售日我也想讲出来,但在官方公告前不太方便,不好意思,讲得这么暧昧不明。原稿本身我是写到○○集,请各位一边关注法米通文库的网站一边等待。 是光的恋爱方面也会从下一集开始渐渐进入修罗场。还有一件与这有关的事,我从这个系列开始时就一直很在意,从各位读者的信看来,《文学少女》的琴吹同学和帆夏真的那么像吗?是不是因为容貌上的描写倾向相同,又都是傲娇,才会让人这么觉得?在我心中,她们的性格和行动模式我都打算设定成完全相反的女孩,所以这令我很烦恼。要说的话,帆夏是接近琴吹同学朋友的夕歌或小森这种女孩吧。 许多读者都在担心,帆夏的恋情会不会迎来跟琴吹同学相同的命运,但《文学少女》和《光在地球之时……》是完全不同的故事。 希望各位务必看到最后,见证是光会选择谁。 下一集——第八集「花散里」是美智留的故事,不过是光和其他女孩们也会烦恼不已、驻足不前或是采取行动、下定决心。发售日预计在暑假尾声,希望我们到时能够再见。 那么再会! 二〇一三年三月十五日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第七集是「空蝉」。因为「我有了(孩子)……」是「明石」给人的印象,计划阶段时我还在犹豫标题要不要用「明石」,不过果然还是「空蝉」吧。原著中,空蝉这名人妻只留下一件薄衣逃走的片段非常妖艳美丽唷。 空蝉跟朝颜一样,是拒绝源氏的女性。 朝颜姬身分高贵,是个美人兼才女,十分能干,因此基于自尊拒绝了源氏,但空蝉不同,她一面纠结自己身分和外貌都跟源氏不相衬,一面拒绝他的心理十分真实,现在读起来我仍然会感到哀伤,真的很棒。空蝉不是紫之上或胧月夜那类型的艳丽美女,但我认为她是名会让人慢慢感觉到其魅力的女性。 于是,「我有了……」的标题就决定是「空蝉」。内容感觉混合了一些「明石」的部分。竹冈老师设计的空清秀中带有可爱,跟我心目中的形象完全符合! 这一集中,空喜欢喝绿茶,也会使用葡萄柚芳香剂,不过怀孕中的咖啡因摄取量和香精,需要根据孕妇的状态更加慎重地使用,请各位多加注意! 有段时期是我职场上的生产高峰期。大家都为了肚子里的小孩实践各式各样的规矩。我这个部门有个地方专门贴孩子出生后的照片,每位婴儿都胖嘟嘟的,很可爱,成了职场中的疗愈剂。 换个话题—— 我曾说过,上一集的「朝颜」开始就进入下半场。结果意外地有人因此以为「十二集就要完结了呢」……对不起,让各位混淆。下半场「朝颜」也包含在其中。因此预计总共会有○○集,还剩下○集。就这样直接讲明会有许多不便之处,请让我含糊其辞。其实确切的发售日我也想讲出来,但在官方公告前不太方便,不好意思,讲得这么暧昧不明。原稿本身我是写到○○集,请各位一边关注法米通文库的网站一边等待。 是光的恋爱方面也会从下一集开始渐渐进入修罗场。还有一件与这有关的事,我从这个系列开始时就一直很在意,从各位读者的信看来,《文学少女》的琴吹同学和帆夏真的那么像吗?是不是因为容貌上的描写倾向相同,又都是傲娇,才会让人这么觉得?在我心中,她们的性格和行动模式我都打算设定成完全相反的女孩,所以这令我很烦恼。要说的话,帆夏是接近琴吹同学朋友的夕歌或小森这种女孩吧。 许多读者都在担心,帆夏的恋情会不会迎来跟琴吹同学相同的命运,但《文学少女》和《光在地球之时……》是完全不同的故事。 希望各位务必看到最后,见证是光会选择谁。 下一集——第八集「花散里」是美智留的故事,不过是光和其他女孩们也会烦恼不已、驻足不前或是采取行动、下定决心。发售日预计在暑假尾声,希望我们到时能够再见。 那么再会! 二〇一三年三月十五日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第七集是「空蝉」。因为「我有了(孩子)……」是「明石」给人的印象,计划阶段时我还在犹豫标题要不要用「明石」,不过果然还是「空蝉」吧。原著中,空蝉这名人妻只留下一件薄衣逃走的片段非常妖艳美丽唷。 空蝉跟朝颜一样,是拒绝源氏的女性。 朝颜姬身分高贵,是个美人兼才女,十分能干,因此基于自尊拒绝了源氏,但空蝉不同,她一面纠结自己身分和外貌都跟源氏不相衬,一面拒绝他的心理十分真实,现在读起来我仍然会感到哀伤,真的很棒。空蝉不是紫之上或胧月夜那类型的艳丽美女,但我认为她是名会让人慢慢感觉到其魅力的女性。 于是,「我有了……」的标题就决定是「空蝉」。内容感觉混合了一些「明石」的部分。竹冈老师设计的空清秀中带有可爱,跟我心目中的形象完全符合! 这一集中,空喜欢喝绿茶,也会使用葡萄柚芳香剂,不过怀孕中的咖啡因摄取量和香精,需要根据孕妇的状态更加慎重地使用,请各位多加注意! 有段时期是我职场上的生产高峰期。大家都为了肚子里的小孩实践各式各样的规矩。我这个部门有个地方专门贴孩子出生后的照片,每位婴儿都胖嘟嘟的,很可爱,成了职场中的疗愈剂。 换个话题—— 我曾说过,上一集的「朝颜」开始就进入下半场。结果意外地有人因此以为「十二集就要完结了呢」……对不起,让各位混淆。下半场「朝颜」也包含在其中。因此预计总共会有○○集,还剩下○集。就这样直接讲明会有许多不便之处,请让我含糊其辞。其实确切的发售日我也想讲出来,但在官方公告前不太方便,不好意思,讲得这么暧昧不明。原稿本身我是写到○○集,请各位一边关注法米通文库的网站一边等待。 是光的恋爱方面也会从下一集开始渐渐进入修罗场。还有一件与这有关的事,我从这个系列开始时就一直很在意,从各位读者的信看来,《文学少女》的琴吹同学和帆夏真的那么像吗?是不是因为容貌上的描写倾向相同,又都是傲娇,才会让人这么觉得?在我心中,她们的性格和行动模式我都打算设定成完全相反的女孩,所以这令我很烦恼。要说的话,帆夏是接近琴吹同学朋友的夕歌或小森这种女孩吧。 许多读者都在担心,帆夏的恋情会不会迎来跟琴吹同学相同的命运,但《文学少女》和《光在地球之时……》是完全不同的故事。 希望各位务必看到最后,见证是光会选择谁。 下一集——第八集「花散里」是美智留的故事,不过是光和其他女孩们也会烦恼不已、驻足不前或是采取行动、下定决心。发售日预计在暑假尾声,希望我们到时能够再见。 那么再会! 二〇一三年三月十五日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第七集是「空蝉」。因为「我有了(孩子)……」是「明石」给人的印象,计划阶段时我还在犹豫标题要不要用「明石」,不过果然还是「空蝉」吧。原著中,空蝉这名人妻只留下一件薄衣逃走的片段非常妖艳美丽唷。 空蝉跟朝颜一样,是拒绝源氏的女性。 朝颜姬身分高贵,是个美人兼才女,十分能干,因此基于自尊拒绝了源氏,但空蝉不同,她一面纠结自己身分和外貌都跟源氏不相衬,一面拒绝他的心理十分真实,现在读起来我仍然会感到哀伤,真的很棒。空蝉不是紫之上或胧月夜那类型的艳丽美女,但我认为她是名会让人慢慢感觉到其魅力的女性。 于是,「我有了……」的标题就决定是「空蝉」。内容感觉混合了一些「明石」的部分。竹冈老师设计的空清秀中带有可爱,跟我心目中的形象完全符合! 这一集中,空喜欢喝绿茶,也会使用葡萄柚芳香剂,不过怀孕中的咖啡因摄取量和香精,需要根据孕妇的状态更加慎重地使用,请各位多加注意! 有段时期是我职场上的生产高峰期。大家都为了肚子里的小孩实践各式各样的规矩。我这个部门有个地方专门贴孩子出生后的照片,每位婴儿都胖嘟嘟的,很可爱,成了职场中的疗愈剂。 换个话题—— 我曾说过,上一集的「朝颜」开始就进入下半场。结果意外地有人因此以为「十二集就要完结了呢」……对不起,让各位混淆。下半场「朝颜」也包含在其中。因此预计总共会有○○集,还剩下○集。就这样直接讲明会有许多不便之处,请让我含糊其辞。其实确切的发售日我也想讲出来,但在官方公告前不太方便,不好意思,讲得这么暧昧不明。原稿本身我是写到○○集,请各位一边关注法米通文库的网站一边等待。 是光的恋爱方面也会从下一集开始渐渐进入修罗场。还有一件与这有关的事,我从这个系列开始时就一直很在意,从各位读者的信看来,《文学少女》的琴吹同学和帆夏真的那么像吗?是不是因为容貌上的描写倾向相同,又都是傲娇,才会让人这么觉得?在我心中,她们的性格和行动模式我都打算设定成完全相反的女孩,所以这令我很烦恼。要说的话,帆夏是接近琴吹同学朋友的夕歌或小森这种女孩吧。 许多读者都在担心,帆夏的恋情会不会迎来跟琴吹同学相同的命运,但《文学少女》和《光在地球之时……》是完全不同的故事。 希望各位务必看到最后,见证是光会选择谁。 下一集——第八集「花散里」是美智留的故事,不过是光和其他女孩们也会烦恼不已、驻足不前或是采取行动、下定决心。发售日预计在暑假尾声,希望我们到时能够再见。 那么再会! 二〇一三年三月十五日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第七集是「空蝉」。因为「我有了(孩子)……」是「明石」给人的印象,计划阶段时我还在犹豫标题要不要用「明石」,不过果然还是「空蝉」吧。原著中,空蝉这名人妻只留下一件薄衣逃走的片段非常妖艳美丽唷。 空蝉跟朝颜一样,是拒绝源氏的女性。 朝颜姬身分高贵,是个美人兼才女,十分能干,因此基于自尊拒绝了源氏,但空蝉不同,她一面纠结自己身分和外貌都跟源氏不相衬,一面拒绝他的心理十分真实,现在读起来我仍然会感到哀伤,真的很棒。空蝉不是紫之上或胧月夜那类型的艳丽美女,但我认为她是名会让人慢慢感觉到其魅力的女性。 于是,「我有了……」的标题就决定是「空蝉」。内容感觉混合了一些「明石」的部分。竹冈老师设计的空清秀中带有可爱,跟我心目中的形象完全符合! 这一集中,空喜欢喝绿茶,也会使用葡萄柚芳香剂,不过怀孕中的咖啡因摄取量和香精,需要根据孕妇的状态更加慎重地使用,请各位多加注意! 有段时期是我职场上的生产高峰期。大家都为了肚子里的小孩实践各式各样的规矩。我这个部门有个地方专门贴孩子出生后的照片,每位婴儿都胖嘟嘟的,很可爱,成了职场中的疗愈剂。 换个话题—— 我曾说过,上一集的「朝颜」开始就进入下半场。结果意外地有人因此以为「十二集就要完结了呢」……对不起,让各位混淆。下半场「朝颜」也包含在其中。因此预计总共会有○○集,还剩下○集。就这样直接讲明会有许多不便之处,请让我含糊其辞。其实确切的发售日我也想讲出来,但在官方公告前不太方便,不好意思,讲得这么暧昧不明。原稿本身我是写到○○集,请各位一边关注法米通文库的网站一边等待。 是光的恋爱方面也会从下一集开始渐渐进入修罗场。还有一件与这有关的事,我从这个系列开始时就一直很在意,从各位读者的信看来,《文学少女》的琴吹同学和帆夏真的那么像吗?是不是因为容貌上的描写倾向相同,又都是傲娇,才会让人这么觉得?在我心中,她们的性格和行动模式我都打算设定成完全相反的女孩,所以这令我很烦恼。要说的话,帆夏是接近琴吹同学朋友的夕歌或小森这种女孩吧。 许多读者都在担心,帆夏的恋情会不会迎来跟琴吹同学相同的命运,但《文学少女》和《光在地球之时……》是完全不同的故事。 希望各位务必看到最后,见证是光会选择谁。 下一集——第八集「花散里」是美智留的故事,不过是光和其他女孩们也会烦恼不已、驻足不前或是采取行动、下定决心。发售日预计在暑假尾声,希望我们到时能够再见。 那么再会! 二〇一三年三月十五日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第七集是「空蝉」。因为「我有了(孩子)……」是「明石」给人的印象,计划阶段时我还在犹豫标题要不要用「明石」,不过果然还是「空蝉」吧。原著中,空蝉这名人妻只留下一件薄衣逃走的片段非常妖艳美丽唷。 空蝉跟朝颜一样,是拒绝源氏的女性。 朝颜姬身分高贵,是个美人兼才女,十分能干,因此基于自尊拒绝了源氏,但空蝉不同,她一面纠结自己身分和外貌都跟源氏不相衬,一面拒绝他的心理十分真实,现在读起来我仍然会感到哀伤,真的很棒。空蝉不是紫之上或胧月夜那类型的艳丽美女,但我认为她是名会让人慢慢感觉到其魅力的女性。 于是,「我有了……」的标题就决定是「空蝉」。内容感觉混合了一些「明石」的部分。竹冈老师设计的空清秀中带有可爱,跟我心目中的形象完全符合! 这一集中,空喜欢喝绿茶,也会使用葡萄柚芳香剂,不过怀孕中的咖啡因摄取量和香精,需要根据孕妇的状态更加慎重地使用,请各位多加注意! 有段时期是我职场上的生产高峰期。大家都为了肚子里的小孩实践各式各样的规矩。我这个部门有个地方专门贴孩子出生后的照片,每位婴儿都胖嘟嘟的,很可爱,成了职场中的疗愈剂。 换个话题—— 我曾说过,上一集的「朝颜」开始就进入下半场。结果意外地有人因此以为「十二集就要完结了呢」……对不起,让各位混淆。下半场「朝颜」也包含在其中。因此预计总共会有○○集,还剩下○集。就这样直接讲明会有许多不便之处,请让我含糊其辞。其实确切的发售日我也想讲出来,但在官方公告前不太方便,不好意思,讲得这么暧昧不明。原稿本身我是写到○○集,请各位一边关注法米通文库的网站一边等待。 是光的恋爱方面也会从下一集开始渐渐进入修罗场。还有一件与这有关的事,我从这个系列开始时就一直很在意,从各位读者的信看来,《文学少女》的琴吹同学和帆夏真的那么像吗?是不是因为容貌上的描写倾向相同,又都是傲娇,才会让人这么觉得?在我心中,她们的性格和行动模式我都打算设定成完全相反的女孩,所以这令我很烦恼。要说的话,帆夏是接近琴吹同学朋友的夕歌或小森这种女孩吧。 许多读者都在担心,帆夏的恋情会不会迎来跟琴吹同学相同的命运,但《文学少女》和《光在地球之时……》是完全不同的故事。 希望各位务必看到最后,见证是光会选择谁。 下一集——第八集「花散里」是美智留的故事,不过是光和其他女孩们也会烦恼不已、驻足不前或是采取行动、下定决心。发售日预计在暑假尾声,希望我们到时能够再见。 那么再会! 二〇一三年三月十五日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第七集是「空蝉」。因为「我有了(孩子)……」是「明石」给人的印象,计划阶段时我还在犹豫标题要不要用「明石」,不过果然还是「空蝉」吧。原著中,空蝉这名人妻只留下一件薄衣逃走的片段非常妖艳美丽唷。 空蝉跟朝颜一样,是拒绝源氏的女性。 朝颜姬身分高贵,是个美人兼才女,十分能干,因此基于自尊拒绝了源氏,但空蝉不同,她一面纠结自己身分和外貌都跟源氏不相衬,一面拒绝他的心理十分真实,现在读起来我仍然会感到哀伤,真的很棒。空蝉不是紫之上或胧月夜那类型的艳丽美女,但我认为她是名会让人慢慢感觉到其魅力的女性。 于是,「我有了……」的标题就决定是「空蝉」。内容感觉混合了一些「明石」的部分。竹冈老师设计的空清秀中带有可爱,跟我心目中的形象完全符合! 这一集中,空喜欢喝绿茶,也会使用葡萄柚芳香剂,不过怀孕中的咖啡因摄取量和香精,需要根据孕妇的状态更加慎重地使用,请各位多加注意! 有段时期是我职场上的生产高峰期。大家都为了肚子里的小孩实践各式各样的规矩。我这个部门有个地方专门贴孩子出生后的照片,每位婴儿都胖嘟嘟的,很可爱,成了职场中的疗愈剂。 换个话题—— 我曾说过,上一集的「朝颜」开始就进入下半场。结果意外地有人因此以为「十二集就要完结了呢」……对不起,让各位混淆。下半场「朝颜」也包含在其中。因此预计总共会有○○集,还剩下○集。就这样直接讲明会有许多不便之处,请让我含糊其辞。其实确切的发售日我也想讲出来,但在官方公告前不太方便,不好意思,讲得这么暧昧不明。原稿本身我是写到○○集,请各位一边关注法米通文库的网站一边等待。 是光的恋爱方面也会从下一集开始渐渐进入修罗场。还有一件与这有关的事,我从这个系列开始时就一直很在意,从各位读者的信看来,《文学少女》的琴吹同学和帆夏真的那么像吗?是不是因为容貌上的描写倾向相同,又都是傲娇,才会让人这么觉得?在我心中,她们的性格和行动模式我都打算设定成完全相反的女孩,所以这令我很烦恼。要说的话,帆夏是接近琴吹同学朋友的夕歌或小森这种女孩吧。 许多读者都在担心,帆夏的恋情会不会迎来跟琴吹同学相同的命运,但《文学少女》和《光在地球之时……》是完全不同的故事。 希望各位务必看到最后,见证是光会选择谁。 下一集——第八集「花散里」是美智留的故事,不过是光和其他女孩们也会烦恼不已、驻足不前或是采取行动、下定决心。发售日预计在暑假尾声,希望我们到时能够再见。 那么再会! 二〇一三年三月十五日野村美月 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基活 校对:细菌 我拼命努力忘记你。 努力冷漠对待你、努力不去注视你、努力不去倾听你的话语——即使如此,我还是忘不掉你。 不过,你又如何呢? 见异思迁的你会记得我吗?会记得我们心灵相通、幸福至极的那段妖艳又纯洁的时间吗?会记得我们双手交叠、双腿缠绕在一起、伴随凄凉痛楚合而为一的甜美绝望吗? 光—— 风雨交加的那一晚。 于波涛汹涌的河边。 在背叛我、拒绝我的那一瞬间,你也有将我的身影紧紧拥入怀中,直到最后吗? 我还是你的最爱吗? 就算是这样,我一定还是不会原谅你吧。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基活 校对:细菌 我拼命努力忘记你。 努力冷漠对待你、努力不去注视你、努力不去倾听你的话语——即使如此,我还是忘不掉你。 不过,你又如何呢? 见异思迁的你会记得我吗?会记得我们心灵相通、幸福至极的那段妖艳又纯洁的时间吗?会记得我们双手交叠、双腿缠绕在一起、伴随凄凉痛楚合而为一的甜美绝望吗? 光—— 风雨交加的那一晚。 于波涛汹涌的河边。 在背叛我、拒绝我的那一瞬间,你也有将我的身影紧紧拥入怀中,直到最后吗? 我还是你的最爱吗? 就算是这样,我一定还是不会原谅你吧。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基活 校对:细菌 我拼命努力忘记你。 努力冷漠对待你、努力不去注视你、努力不去倾听你的话语——即使如此,我还是忘不掉你。 不过,你又如何呢? 见异思迁的你会记得我吗?会记得我们心灵相通、幸福至极的那段妖艳又纯洁的时间吗?会记得我们双手交叠、双腿缠绕在一起、伴随凄凉痛楚合而为一的甜美绝望吗? 光—— 风雨交加的那一晚。 于波涛汹涌的河边。 在背叛我、拒绝我的那一瞬间,你也有将我的身影紧紧拥入怀中,直到最后吗? 我还是你的最爱吗? 就算是这样,我一定还是不会原谅你吧。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基活 校对:细菌 我拼命努力忘记你。 努力冷漠对待你、努力不去注视你、努力不去倾听你的话语——即使如此,我还是忘不掉你。 不过,你又如何呢? 见异思迁的你会记得我吗?会记得我们心灵相通、幸福至极的那段妖艳又纯洁的时间吗?会记得我们双手交叠、双腿缠绕在一起、伴随凄凉痛楚合而为一的甜美绝望吗? 光—— 风雨交加的那一晚。 于波涛汹涌的河边。 在背叛我、拒绝我的那一瞬间,你也有将我的身影紧紧拥入怀中,直到最后吗? 我还是你的最爱吗? 就算是这样,我一定还是不会原谅你吧。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基活 校对:细菌 我拼命努力忘记你。 努力冷漠对待你、努力不去注视你、努力不去倾听你的话语——即使如此,我还是忘不掉你。 不过,你又如何呢? 见异思迁的你会记得我吗?会记得我们心灵相通、幸福至极的那段妖艳又纯洁的时间吗?会记得我们双手交叠、双腿缠绕在一起、伴随凄凉痛楚合而为一的甜美绝望吗? 光—— 风雨交加的那一晚。 于波涛汹涌的河边。 在背叛我、拒绝我的那一瞬间,你也有将我的身影紧紧拥入怀中,直到最后吗? 我还是你的最爱吗? 就算是这样,我一定还是不会原谅你吧。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基活 校对:细菌 我拼命努力忘记你。 努力冷漠对待你、努力不去注视你、努力不去倾听你的话语——即使如此,我还是忘不掉你。 不过,你又如何呢? 见异思迁的你会记得我吗?会记得我们心灵相通、幸福至极的那段妖艳又纯洁的时间吗?会记得我们双手交叠、双腿缠绕在一起、伴随凄凉痛楚合而为一的甜美绝望吗? 光—— 风雨交加的那一晚。 于波涛汹涌的河边。 在背叛我、拒绝我的那一瞬间,你也有将我的身影紧紧拥入怀中,直到最后吗? 我还是你的最爱吗? 就算是这样,我一定还是不会原谅你吧。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基活 校对:细菌 我拼命努力忘记你。 努力冷漠对待你、努力不去注视你、努力不去倾听你的话语——即使如此,我还是忘不掉你。 不过,你又如何呢? 见异思迁的你会记得我吗?会记得我们心灵相通、幸福至极的那段妖艳又纯洁的时间吗?会记得我们双手交叠、双腿缠绕在一起、伴随凄凉痛楚合而为一的甜美绝望吗? 光—— 风雨交加的那一晚。 于波涛汹涌的河边。 在背叛我、拒绝我的那一瞬间,你也有将我的身影紧紧拥入怀中,直到最后吗? 我还是你的最爱吗? 就算是这样,我一定还是不会原谅你吧。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基活 校对:细菌 我拼命努力忘记你。 努力冷漠对待你、努力不去注视你、努力不去倾听你的话语——即使如此,我还是忘不掉你。 不过,你又如何呢? 见异思迁的你会记得我吗?会记得我们心灵相通、幸福至极的那段妖艳又纯洁的时间吗?会记得我们双手交叠、双腿缠绕在一起、伴随凄凉痛楚合而为一的甜美绝望吗? 光—— 风雨交加的那一晚。 于波涛汹涌的河边。 在背叛我、拒绝我的那一瞬间,你也有将我的身影紧紧拥入怀中,直到最后吗? 我还是你的最爱吗? 就算是这样,我一定还是不会原谅你吧。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aosfighter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基活 校对:细菌 我拼命努力忘记你。 努力冷漠对待你、努力不去注视你、努力不去倾听你的话语——即使如此,我还是忘不掉你。 不过,你又如何呢? 见异思迁的你会记得我吗?会记得我们心灵相通、幸福至极的那段妖艳又纯洁的时间吗?会记得我们双手交叠、双腿缠绕在一起、伴随凄凉痛楚合而为一的甜美绝望吗? 光—— 风雨交加的那一晚。 于波涛汹涌的河边。 在背叛我、拒绝我的那一瞬间,你也有将我的身影紧紧拥入怀中,直到最后吗? 我还是你的最爱吗? 就算是这样,我一定还是不会原谅你吧。 一章 文化祭能吃吗? 「你知道所罗门王的后宫有七百名妻子,以及三百名侧室吗?圣经中记载着所罗门王跟新娘之间的恋歌,甜蜜奔放地赞颂彼此的魅力。」 星期日下午。九月也即将进入尾声。 是光愁眉苦脸地盘腿坐在缘廊,以手撑颊,光则在他旁边,身穿古希伯来风的华丽服装飘在空中,开始用他温和甜美的声音背诵所罗门的情歌。 「你的嘴唇甜美如蜜,你的舌头滴下乳与蜜。你的衣裳散发出香气。我的爱人,我的新娘,你是一座深锁的花园——那里有着番红花、菖蒲和桂树等所有香木。还有整片以没药为首的一切上好香草。」 光垂下眼帘,讲得出神。他一这么做,细长睫毛便在澄净瞳眸上落下影子,更加衬托出他天使般的美貌。淡色柔软发丝沐浴在秋天清澈的阳光下,仿佛闪耀出金色光泽。 是光这名在变成幽灵并附身到他身上前、被叫做「校园中的后宫皇子」的友人,只有外表是让人挑不出缺点的美少年。 只不过他个性乐天又轻佻,还很花心。生前也跟那个绰号一样,让复数女性随侍在旁,对她们献上温柔微笑及甜言蜜语。 如今只有是光看得到光,其他人也听不见光的声音。因此是光得像这样倾听太过无聊的友人感性诉说的渊博知识。 「欸,美丽的花园啊,会同时散发出各种清爽香气对吧?我也想被成千上万种的香气笼罩看看。」 (这么多香味混在一起,反而会变臭吧。就像女更衣室或女性专用车辆,光是想象那个味道,鼻子就快坏了。) 是光嘴巴抿得越来越紧。 (这家伙真的是一提到花和女人,就会变得很有活力。假如他还活着,感觉会跟所罗门王一样后宫轻松突破一千人。) 光开朗地搬出他丰富的学识是件好事,总比一脸阴沉来得好。不过他这么有活力,反而让是光静不下心来。 (现在哪是你穿得轻飘飘,讲什么成千上万种香气的时候啊。) 是光板着脸望向庭院,看到猫咪小琉璃在晒太阳,苗条身躯缩成一团。凉爽微风轻轻拂过白毛,小琉璃闭上眼睛,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庭院还有住在同一区、担任长歌老师的兵部先生家的暹罗猫,以及不动产公司社长大监先生家的三花猫、居酒屋「右大将」养的嘴巴周围一圈黑的黑白猫,除此之外还有几只似乎是流浪猫的猫,一边互相牵制,一边试图接近小琉璃。 (最近……猫变多了啊。) 昨晚猫儿也在庭院「喵——喵——」叫着,吵得是光在被窝中低吼「吵死了」。 (猫是在我们家庭院集会吗?) 是光皱着鼻子思考时,紫织子挥动竹扫把冲了出来。 「你们又在接近小琉璃——!喂!给我从小琉璃身边离开!嘿!」 紫织子啪哒啪哒地挥下小手中的竹扫把赶走猫。牛奶色脸颊泛起红潮,绑成双马尾的直发也跟着晃动。 「啊啊,小紫。淑女怎么能乱挥扫把。我不记得有这样教过你啊。」 光在旁边叹气,是光也坐在缘廊叮咛她: 「喂,抓完麻雀接着是抓猫吗?不能虐待动物喔。」 「这不是虐待!」 紫织子累得气喘吁吁,一面可爱地喘气一面转过身。 「小琉璃被盯上了,我是在保护它。因为对小琉璃来说,交男朋友还太早。」 「——那些猫全盯上了小琉璃啊!」 是光目瞪口呆,光在他旁边莞尔一笑,说: 「因为小琉璃白得跟雪一样,很高贵嘛。眼睛也是蓝紫色,颇有神秘感,当然会受欢迎啰。一定是『这家有只超可爱的美猫』这个消息经由猫咪网路扩散开来,它们才会聚集到这里。」 (诡异死了,哪会有这种网路。) 小琉璃似乎完全没把周遭的骚动放在心上,优雅起身,用粉红色舌头开始舔毛。剩下一只居酒屋「右大将」的黑胡猫躲在树后面,依依不舍地看着小琉璃,被紫织子「去!去!」威吓后哀伤离去。这副模样令是光有点心生同情,他试着对紫织子说: 「我说,猫的年纪跟人类不一样吧。小琉璃已经够成熟了不是?」 至少以猫年龄的换算法,小琉璃确实比紫织子这名小学生年长。也许还是是光的姊姊。 光也像个老妈子般开始担心: 「对啊,差不多该帮小琉璃找老公了,不然它说不定会错过结婚时机。」 紫织子却鼓起脸颊,小手握拳,阐述孩子气的道理: 「才不会。小琉璃还是小孩子。在是光哥哥让我变成大人前,小琉璃也要维持清白之身。怎么可以只有小琉璃先变成大人。」 「喂,你刚刚是不是若无其事讲出了问题发言?」 「谁、谁知道。」 紫织子红着脸别过头,不知道是演技还是真的害羞。 「如果小琉璃嫁不出去,是是光哥哥的错。」 「这跟我没关系吧!」 「有关系。都是因为是光哥哥太没用,害它也交不到男朋友,小琉璃好可怜。」 「是光,即使是为了小琉璃,不再过八年我是不会允许的喔。就算我做最大让步,你也得再忍六年才行。」 (不要讲出那么具体的数字啦!你之前明明是说二十年!) 这时,紫织子迅速冲过来将小手放在是光膝上,探出身子。一双大眼由下往上瞪着是光,认真询问: 「是光哥哥应该不会也被发情的猫缠上吧?」 「你给我选一下措辞啦!光会很失望喔。」 「因为我很担心嘛!是光哥哥虽然长得很可怕,却是个笨蛋般的滥好人,看到弱女子就会觉得『我要保护她』,一头栽进去。」 「不愧是小紫,不容小觑呢。小紫真了解是光。」 (闭嘴!你这个油嘴滑舌幽灵。) 「而、而且我本来以为是光哥哥不受欢迎,但你好像很抢手的样子……」 「啊?你在说啥?」 抢手?是光活到现在从来没听过这个词。 然而,紫织子身体却越探越前面。 「比如说式部小姐、那个超~漂亮的日本舞学姊、那个很像会滥用职权找人麻烦的上司的会长,还有也有跟我们一起去游泳、穿学校泳装、感觉很迟钝的班长,或是胸部很大讲话很快的新闻社社员。」 「跟她们没关系啦。」 「还有那个光的未婚妻的大小姐。」 「唔。」 是光哑口无言,乌黑长发从纤细肩膀披散的清纯可爱少女浮现脑海。 (笨、笨蛋,我干么动摇。) 掌心逐渐发热,感觉像被那双柔嫩白皙的手温柔抚过,让是光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别、别去回想。那是——) 是光突然在意起身旁光的视线。不快点冷静下来的话,光会觉得奇怪。 「有问题。」 紫织子挑眉低喃。 「是光哥哥为什么突然说不出话?你跟光的未婚妻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才没有!」 紫织子快要整个人坐到是光膝盖上,气势汹汹将脸凑近,是光冷汗直冒,大声叫道。 (对啊,真的什么都没有。你知道的吧,光!) 脸颊好热。是光没办法转头看光。 膝盖突然变轻。鼓着脸颊的紫织子离开是光,伸出手对他说:「是光哥哥,手机拿出来!」 「没有奇怪的简讯啦。」 「好了啦,拿出来。」 紫织子进入耍赖模式,没有退让的迹象,因此是光从口 袋拿出手机交给紫织子。紫织子把自己的手机也拿出来,不知道操作了什么后,将手机还给是光。 「好了,护身符。」 是光低头一看,发现手机待机画面变成穿泳衣的紫织子。而且不是暑假去游泳池时,是光买给她的两件式荷叶边迷你裙泳装,是学校泳装!拍摄地点似乎还是家里浴室,紫织子坐在空荡荡的澡盆中双手抱膝,面带笑容!孩子般纯真无邪的笑容,以及穿着学校泳装坐在澡盆里的不协调感,实在太奇怪。 「哇——好变态的嗜好。」 光在旁边感叹出声。 「小紫,你——这张照片是怎样!难道你打算用网路把照片卖给萝莉控大叔?」 紫织子好像很高兴是光担心她: 「放心吧。这张照片是是光哥哥专用唷。哥哥不是超喜欢学校泳装吗?所以我为哥哥拍了这张照片。欸,小紫穿学校泳装最可爱对不对?上课时也要看这张照片想到小紫唷。感觉快被女人诱惑的话,就把待机画面当成辟邪符咒亮给她们看。这样她们一定会逃走。」 「半径两公尺内的女孩都会吓得落荒而逃吧。」 「啊~~~~你又想害我被叫萝莉控流氓吗!话说我也没有超喜欢学校泳装!」 「是光哥哥,可以不用对小紫隐藏性癖。」 「所以说小学生不要讲『性癖』这种词啦!」 「对啊,小紫。淑女要谨言慎行,这样男生才会动心喔。」 (你也不要神清气爽地建议啊!) 是光在内心激动吐槽,同时因飘在空中、向紫织子探出身子的光神情开朗而松了一口气。 ◇  ◇  ◇ 没错,光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跟平常一样悠哉乐天,跟平常一样很喜欢花和女孩子。 跟平常一样笑着。 尽管如此,是光却会在光微微垂下眼帘、沉默不语时心跳漏掉一拍,一定是因为光对他说了那种话。 ——即使十年后,陪伴在葵小姐身边的人是你,我也一定会在那片天空的另一侧爱着你们。 光露出十分清澈、温柔、凄凉的微笑,轻声低语。平静双眸笔直凝视是光。 『白痴!你在想象什么啦。我跟葵怎么可能在一起。葵会和我牵着手,那个……只是因为我明明是个男人,遇见离家出走的母亲却哭哭啼啼的,她在鼓励我而已!』 面对竖着眉头粗声反驳的是光,光依然带着清新笑容,语气像在述说遗言般成熟又平静: 『是啊,或许只是我想太多。可是为了让我随时从这个地球上消失都没关系,我想告诉你,无论你之后选择什么样的道路,我都会给予祝福。』 是光听完后仍旧一脸不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  ◇  ◇ (我真的……完全没想过要抢走葵。) 被柴织子强制更换手机待机画面的隔天。 是光走在通往学校的河堤上,跟其他上学途中的学生擦身而过,又开始左思右想同一件事。 (再说我和葵一点都不配吧。我是被叫做流氓老大的异类,葵是大小姐喔。葵也只把我当光的朋友看待。) 光开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看,是光,河岸开着好多大波斯菊!大波斯菊的花语是『少女的真心』喔!你不觉得整片大波斯菊随风轻轻摇曳,看起来很像纯洁少女们在轻声谈论恋爱话题吗?」 「大清早就看到一群女人聚在河岸,很可怕耶。」 是光咕哝道。 (话说回来,这家伙最近没再把什么心愿挂在嘴边。他没有担心的女人了吗?) 光的「最爱」藤乃的事也因为空的怀孕骚动,不知何时变得不了了之。 说不定,光根本没打算把对藤乃的心情做个了结。能对是光吐露爱上义母的秘密,他大概就满足了。 如果是这样,光这个没有身体的幽灵什么时候成佛都不奇怪。 所以他才会对是光说「为了让我随时可以从这个地球上消失,我想告诉你」这种话吧。 光的内心开始产生变化,他自己有察觉到吗? (我之前明明还觉得被喜欢女人的幽灵附身超级烦,希望他赶快升天……) 一想到假如理所当然地飘在旁边,开心畅谈花的故事的光消失不见,是光就觉得一股寒意袭向内心深处。 (可恶,我跟个女人一样。) 一直烦恼不符合是光的个性。 他绷起脸颊,像要驱散盘旋在心中的雾霭,继续前进。 是光一进到教室,在座位上操作手机的帆夏肩膀就颤了一下。 「嗨。」 是光随口跟她打了声招呼。 「……嗯。」 她神情冷淡,低声应了句含糊不清的话语后,又开始用手机打简讯。 帆夏修得很漂亮的细眉紧紧蹙起,嘴唇紧抿,感觉像在生气什么、忍耐什么,面色僵硬地动着手指。 (这家伙也真奇怪。) 帆夏以前就常常对是光冷漠以待、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不过这次与其说她在生气,看起来比较像害怕跟是光对上视线。两人还没讲过几句话时,帆夏就能若无其事地跟是光吵架,她应该不会现在才开始害怕是光才对。 (式部是不是还在介意我把她烤的饼干弄到地上啊……) 是光跟帆夏道歉时,她微笑着回答: 『没什么……我没放在心上。』 然而,那抹微笑也是不符合帆夏风格的凄凉笑容,而且帆夏避免跟是光目光交会,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这么看来,原因果然在于…… 「我觉得式部同学不是在记恨饼干的事。」 从耳后传来的声音,害是光吓得心脏都快从嘴巴跳出来。 是光回过头,发现光面带意味深长的表情。 (这家伙看穿了我的想法?我的想法就那么容易表现在脸上吗?原因不是饼干的话,那是什么啊。) 是光愁眉苦脸地询问后,光又用意味深长的神秘语气回答: 「女孩子可是有很多难以捉摸的地方喔。」 (搞不清楚。光会把最重要的部分讲得不清不楚这一点,让人超级火大。) 话虽如此,是光也不想拜托光「请你告诉我吧」,再说就算拜托他,光也只会打马虎眼吧。 (可恶,我又开始觉得烦躁啦。) 是光看着一直在打简讯的帆夏紧绷的侧脸,咬紧牙关。 「早、早早早早安,赤城。」 这时,班长花里美智留以小动物般的动作,啪哒啪哒走到是光面前。 帆夏肩膀又动了一下。 「早、早啊。」 是光一做出回应,美智留的手和身体就开始晃来晃去,显得坐立不安。 「那、那个呀,之之之之后要开班会决定文化祭的执行委员。所、所所所所以我想问一下,赤城,你喜欢文化祭吗?」 「……不喜欢。」 是光板着脸立刻回答。 被排挤的是光不可能喜欢全班一起参加的活动。文化祭?那是什么?能吃吗?——就是这种自暴自弃的感觉。 「咦!」 美智留身子后仰,似乎十分伤脑筋。 「这、这样……呀。可、可可可是,平安学园的文化祭会由国小部,国中部和高中部一起举办,所以很盛大,摊位也豪华又正式,我、我认为赤城一定也能乐在其中……喔。我、我也会努力!所以赤城同学也加油吧!」 美智留满脸通红,讲话时吃了好几次螺丝,在是光开口前匆匆 回到座位上。 (那家伙来干么的?) 光一脸了然于心,对歪着头的是光说: 「你想想看,文化祭是容易产生情侣的活动嘛。」 (啊啊,这么说来,国中时也看过两个人一边晒恩爱一边逛文化祭的现充。我觉得他们很挡路,还想从后面踹下去。) 不管怎么说,对是光而言,文化祭和情侣都跟自己无关。随便找间空教室,结束前都在那边独自打发时间,这才是度过文化祭正确的方式。 (——今年是我跟光两个人啊。不会要整天都听他讲花的知识吧?) 一想到絮絮叨叨的光,是光就有点希望他升天。 帆夏还在全身紧绷地用手机打字,大概是在更新恋爱专家紫公主的部落格吧。 不久后,早上的班会开始。 「令、今天要决定文化祭的执行委员。」 美智留代替老师站到讲台上,略显紧张地担任司仪。 「那个,自愿和提名都可以。如果有想当当看执行委员的人,或是有想提名谁当的人,请举手。」 众人都沉默不语,一副嫌麻烦的样子。大概是在想成为执行委员后都在处理杂务,也没办法跟另一半一起逛文化祭吧。 「呃,呃……」 美智留嘟囔了几声后: 「大、大家没有意见的话,我我我想推荐一个人。」 「啊~好啊。」 「班长决定吧~」 「赞成~」 这次虽然有人出声,每个人的声音却依然没什么干劲,听得出来他们都觉得很麻烦。 就在是光觉得美智留有点可怜时。 美智留对是光投以下雨天被放入纸箱扔在路边的小狗般眼神。 「那、那……我、我推荐赤城是光同学,担任文化祭的执行委员。」 ◇  ◇  ◇ 「你是怎样!我不是说过我对文化祭完全没兴趣,也不喜欢吗!」 「所所所以我才想让赤城喜欢上文化祭。这是身为班长的义务。」 第一节课的下课时间。 是光终于逮到因为害怕愤怒的他而四处逃窜的美智留,他一质问她,美智留就胆颤心惊地回答。 「而、而而而且,赤城也在大、大家面前打了上任招呼呀。」 「对啊,你站在讲台上说了『多多指教啦』呢,是光。」 光笑着说道。 (这家伙~~~~你很高兴我当上文化祭执行委员是吧?) 是光确实打了招呼。不过那只是因为突然被美智留推荐,让他脑中变得一片空白,然后不知何时决定由是光担任执行委员,要他在台上对大家说一句话…… 『多、多指教……啦。』 是光用拔尖的声音咕哝一句后,教室中一片静寂,一个掌声都没有——只有这点他记得清清楚楚。讲白了点,气氛尴尬到他无法忍受。烂透了。 「没、没没没问题的!赤城的话一定能用流氓力量撑过去!」 「我才不是流氓!」 「对不起!」 美智留抱住头。 「是说,我连班长都没当过,文化祭也跟没参加过一样,怎么想都办不到。」 「怎么这样,赤城……!」 就在美智留又露出弃犬般的眼神时—— 「你在对美智留做什么?」 是光听见低沉声音而回过头,看见帆夏单手拿着手机,一脸严肃站在那里。 帆夏大概误会了,以为是光记恨文化祭的事,在找美智留碴。 「我没有——」 是光正准备反驳,美智留却冲到他面前。 「我、我们只是在聊文化祭……!小帆担心的事完全没发生!」 以美智留来说,这句话口气不太好。 帆夏眉头紧皱,移开目光。 「是吗……那就好。」 她僵硬地低声回应,一边打简讯一边离开。 美智留一脸寂寞,目送帆夏,表情看起来很苦恼。 (怎么了?式部和花里跟平常不太一样……是吵架了吗?) 这么说来,最近都没看到她们俩待在一起。以前美智留明明一直跟在帆夏后面「小帆,小帆」的。 「你跟式部吵架了吗?刚才你们看起来都很忧郁。」 美智留怯弱地望向是光。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忙喔。」 假如帆夏跟美习留真的闹翻,是光觉得自己不能置之不理。不过,美智留却在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后,哀伤地别开视线。 「……不用了,这是我跟小帆之间的问题。」 美智留以细若蚊鸣的声音低语。 「我一直觉得,无论我做什么都比不过小帆。可……可是,我又不想什么都不做就放弃……」 是光听得一头雾水。 在他板起脸时,美智留突然用力对他低下头。 「拜、拜托了!」 微微鬈起的头发在单薄肩膀上无力摇晃,像狗尾巴似的。 「请请请、请你当文化祭的执行委员!我、我也会、帮忙的。」 「喂、喂……」 是光不明白美智留为何要再提一次。帆夏和美智留的关系变得那么微妙,跟文化祭有什么关联吗?再说是光并不是执行委员的料,同学们也没对他有所期望。 但美智留仍然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光一脸高深莫测,将手放在(?)苦恼的是光肩上。 「只能答应了呢,是光。」 「唔……没、没办法!」 就这样,是光在十六年又几个月的人生中,首次站到率领全班的位置。 「喂,明、明天班会要决定文化祭要开什么店喔!你你你们几个,至少给我想出一个主意啊!」 是光在放学后的班会宣布的期间,班上鸦雀无声,坐在是光视线最集中的第三排中间的三名同学死命低着头,避免跟是光四目相对。 是光也因为紧张,脸部肌肉绷得比平常还紧,眉毛和眼睛直直吊起,声音也很低沉,胆小的同学看起来都失去意识了。 「加油,是光。」 光在旁边身穿长版学生制服,系着头巾为他加油,令是光更加无力。 (这样我们班能好好参加文化祭吗?) 尽管去回想国中文化祭的情况,也没有派得上用场的记忆。 绰号是「流氓老大」、被他人畏惧的是光,不可能被分到演戏或顾摊位这种任务,放学后的准备工作也只有他没被通知要来参加。文化祭当天也是孤身一人,想随便找个摊位打发时间,结果一进到鬼屋,鬼就尖叫着逃出来;前往体育馆听铜管乐团的演奏,只有是光周围形成一个空无一人的空间。 最后碰巧撞见跑进来的外校不良少年集团,搞得得跟他们一战,好不容易击退他们,却传出「流氓老大造反了,体育馆被血染成一片」的谣言,是光的恶名又更加远播。 (呃啊啊啊啊,真不想想起来。) 与文化祭有关的众多黑历史让是光觉得胃像被掐住,面色越来越狰狞,同学们仿佛现在就想念起佛经。 然后—— 「……」 帆夏一直在桌子底下打简讯。 班会终于结束,是光累得精疲力竭,来到日本舞研究社。 社长月夜子面带艳丽笑容说: 「赤城,听说你当上文化祭的执行委员?」 月夜子身穿淡蓝和服的身影婀娜多姿,红发在脖子旁绑成一束,宛如红垂枝樱的妖精,她轻启娇艳欲滴的诱人红唇: 「一定会变成很刺激的文化祭吧。我都想从现在开始留级,成为赤城的同班同学了呢。」 她眯起性感双眼。 看到板着脸的是光,以及在意是光、战战兢兢的美智留,还有别过头的帆夏,月夜子明明应该明白状况,却还是高兴地说。 「啊啊,真的好可惜。我好想跟赤城一起演《桃太郎》或《猴蟹大战》。」 「为什么是《桃太郎》和《猴蟹大战》啊!」 是光吐槽了,光也认真思考起来。 「《桃太郎》的话是光是鬼,月夜子则是——鬼族的女老大之类的?《猴蟹大战》的话,是光是——嗯……猴子?这样月夜子就是……」 帆夏和美智留露出微妙表情,大概也在想象角色分配吧。 月夜子「呵呵」发出淘气笑声。 「所以做为替代,我想让日舞社也参加文化祭。」 「什么!」 「月夜子学姊要跳舞吗?跳《桃太郎》?」 「我我我我我还没有站上舞台的经验!就算是月夜子学姊的伴舞——」 月夜子开心地笑出来。 「也是,等练出实力后,明年来办场表演吧。不过今年要不要开店看看?」 「开店吗?」 「咦?是哪种类型的?」 (章鱼烧或刨冰吗?) 是光脑中浮现文化祭一定会有的摊位。 「关于这个要现在开始决定。大家觉得哪一种好?每件衣服我都好想穿,很犹豫呢。」 月夜子动作优美得仿佛会散发出跟使用扇子时一样的香气,将上头似乎印着图片的纸张在榻榻米上摊开来。 众人低头望向图片—— 「呃。」 「哇哇哇!」 「月、月夜子学姐!」 ——各自大叫出声。 光也「哇——」一声,睁大眼睛,探头看向图片。 印在纸上的是开衩旗袍、轻飘飘的女仆装、巫女服、护士服、甲胄等角色扮演服装。竟然连十二单都有! 月夜子兴高采烈地说: 「我也是第一次参加日本的文化祭。因为我一直在国外上学,去年则是跟光一起待在房间,什么都没参观到。当然那也是很棒的回忆,不过今年光也不在了。」 (文化祭期间你们俩关在房间做了些什么啊!) 是光瞪向飘在空中的光。 「月夜子一定是为了填补失去我的哀伤,才决定参加文化祭。她现在也在强忍泪水,表现得很开朗的样子。」 (不不不,怎么看她都很兴致勃勃吧!) 「果然还是旗袍吧?式部同学腿又细又长,感觉很适合。可是可是,巫女服我也无论如何都想尝试一次,这边这件护士服也很可爱。看,有迷你裙版和古典连身裙版。啊,女仆装也很令人憧憬呢。」 月夜子神情充满活力,高兴诉说,平常很崇拜月夜子的帆夏和美智留都有点吓到。只有光跟月夜子一样兴奋: 「这件护士服由月夜子穿会非常性感,让人昏倒喔。不过这件旗袍也是,月夜子穿的话应该会很华丽,我也很想看看穿巫女服的月夜子和式部同学呢~啊——这么多衣服,好犹豫要选哪一件。」 光一边说着,一边也换上执事服,再快速换成神官服、旗袍,忙着换衣服。 是光冷眼看着光,一边也想通了。 (学姊会对角色扮演这么感兴趣,是受到这家伙的影响啊……) 「欸,赤城觉得哪件好?」 「是光喜欢哪件?」 月夜子和光用一模一样的愉快表情望向是光。 美智留肩膀颤了一下,帆夏抿着唇,仍旧没看是光。 「哪一件……」 在是光困惑之时,月夜子又补了一句: 「赤城可以帮忙决定吗?」 什么! 「如如如如果赤城说希望我穿……我也有种能鼓起勇气,打开未知门扉的感觉……!」 「……」 「你看,是光,大家都在期待,你得帮她们选一件才行。」 光神清气爽地说。 被月夜子、美智留和光盯着,再加上帆夏似乎也竖起了耳朵,是光心想「不管我选哪件,感觉都像变态不是?」苦恼得呻吟出声。 「唔唔唔唔……」 就在这时,头上广播器传来校内广播的通知音,冰冷严肃的声音接着响彻校内。 『赤城是光同学,立刻到学生会室来。』 「小朝?」 「咦,斋贺?」 竟然突然用校内广播叫人过去,发生了什么事! 「抱歉,我离开一下。」 「啊,赤城。」 「朝衣小姐,这是滥用职权唷。」 身后传来月夜子她们的声音。说实话——得救了。 (时机正好。只有这次我很感谢你啊,小朝!) 「是光,你表情好开心……」 是光快步在走廊上前进,转眼间便抵达学生会室。 「喂,我到了。」 「真快。」 学生会室中一如往常,只有朝衣一个人。让人觉得比起学生会室,把门牌换成「学生会长室」会不会更贴切? 「是你叫我立刻过来吧。怎么了?遇到问题吗?现在的话我什么事都帮你做喔。」 「没问题啊……」 「喔。」 「……」 朝衣蹙起眉头,一脸严肃地陷入沉思,然后回答: 「不用你操心。我没落魄到需要你伸出援手。」 「真不可爱。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光一面觉得不爽,一面回问。朝衣双手缓缓抱胸,盛气凌人地说: 「赤城,我命令你加入文化祭的特别警备班。」 二章 小鸟的报恩? 「文化祭执行委员和日舞社的店,还有特别警备班——!我只有一个身体啊。是要我怎么把三件事都处理好!」 隔天休息时间。是光眼神凶恶地走在校内走廊上,发着牢骚。 他想起在学生会室跟朝衣的对话,神情变得更加不悦。 『特别警备班是什么东西?』 『文化祭当天,负责检查有没有像你这样看起来素行不良的可疑人物进到校内、当像你这样凶暴的野狗引起骚动时迅速将其排除、如果有客人在校内迷路,在他们被像你这样眼神凶恶的不良少年拐骗前适切引导他们。』 『为什么引起骚动的总是我!是说,你打算拜托我这个啊!』 『这是我假设「这种无法无天的人的心理和弱点你最了解」后得到的结论。就是所谓的以毒制毒吧。而且这不是「拜托」,是既定事项的「通知」。你无权拒绝。』 (~~~~小朝那家伙。我还想说她最近变乖了点,是我误会了。我明明跟她说我身兼班上和社团的工作,根本忙不过来。) 『那就废掉日舞社,你们班今年不参加就行了。』 朝衣说这句话时的眼神很认真,结果是光还是被迫接下这个任务。 光开朗地鼓励一直低吼的是光。 「不要这么烦恼嘛。我也一样,圣诞夜前夕有七个约,虽然觉得『怎么看都不可能赴约啊——』,但总有办法的。」 「不要把我跟你的花花公子行径混为一谈!」 是光惊觉自己不小心吼出声来。走廊上的学生们通通僵直不动。 「哼、哼。」 他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用鼻子「哼」了一声,缩起脖子。 光笑出声来,然后忽然露出和蔼温柔的表情。 「不过,我现在跟圣诞夜前夕一样兴奋呢,因为我对文化祭也没有美好回忆。例如被选为要演灰姑娘的王子,结果谁要当灰姑娘引起纠纷,最后班上的女孩子全都当上灰姑娘,而我被男生排挤;跳土风舞时女生们插队要跟我跳,大家吵了好大一架,之后我被男生排挤;到章鱼烧店买章鱼烧,女生们开始争执我点的章鱼烧要由谁翻面,我则是被男生叫到体育馆后方,女生们蜂拥而至说『你们要对光之君做什么』。」 「又在炫耀自己很受欢迎啊?跟被班上的人排挤、连展示品碰都没碰过的我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啦。」 「没这回事,我也被班上排挤过啊。不只是男生,女生也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光露出凄凉微笑。 这家伙被女人排挤过吗?是光很惊讶。 正当他准备询问光到底做了什么事时—— 「啊……」 宛如叹息的甜美低喃掠过是光耳边。 (葵!) 一名有着绢丝般的乌黑长发、身材纤细的美少女从转角走出,一脸困惑地停下脚步。她就这样用乌溜溜的双眸战战兢兢凝视是光。 是光跟葵之间只隔着一点距离。 他心想「绝对不能转身往反方向逃去」,僵硬地向前迈出步伐,葵也静静走近是光。 两人在比刚刚还近的距离停下脚步。 (可恶,心脏为什么跳得这么快?) 「啊,唔……你过得好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是光就觉得耳朵附近瞬间发热。 (我在说什么啊?我不是前阵子才见过葵吗?) 只不过当时他也无法直视葵的脸,光在旁边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也令他在意到不行,所以是光低声说了句「你好」、「之前受你照顾啦」之类的话后就走掉了。 说起来,是光离家出走的母亲带着小男孩,在是光家附近的路旁等他时,跟葵一起撞见她真的太失败了。 是光一边哭,一边拼命对母亲露出笑容时,葵轻轻握住他的手。母亲深深鞠躬离去后,葵也没有说什么,而是一直牵着他—— 是光明明应该要代替光,守护光最重视的女人——葵,却反过来受到葵的帮助,这让他羞愧到脸颊都快要喷出火来了。 抚过是光手心的手指那纤细又脆弱,却能坚强、温柔地逐渐填满内心的触感,反复于手心——于指尖重现…… 那时的自己并不正常。 都是因为光说了奇怪的话,才让是光更加在意葵,就连现在,光是和葵面对面都会让他脑袋发热,手足无措。 「那个……」 葵抬头望向是光,神情非常紧张,仿佛下定了决心才说出这句话。不过她马上接着轻声低喃「我很好」,脸颊染上红潮。 「是、是吗……」 是光低声回应后,葵又像下定决心般,对他说: 「赤城同学,听说你当上文化祭的执行委员。」 「咦?喔喔……你知道得真清楚。」 「因为班上的人有提到。」 葵害羞地回答,黑眸泛起温和光芒。 「各位同学一定也明白了赤城同学是可以依靠的人呢。」 (不对,不是……这样的。) 葵的表情看起来实在太过开心,因此是光无法否定。他觉得肚子开始发痒。 「休息时间……快结束了,我先走了。」 「好的,那个……再见。」 「喔、喔。」 还能——再见吗?还能再传简讯给你吗?是光不知道葵接下来想说什么。不过她像松了口气般,害羞地对生硬点头的是光展露微笑,轻轻低下头后离去。 「是光。」 光在是光身旁,用讲正经事时的声音出声叫他。 「啊——混账,下一堂是班会。必须决定文化祭班上要干么啊。不知道会不会顺利?」 是光故意不耐烦地出声说道。 为了避免光跟他提到葵。为了避免光跟那时一样,讲出奇怪的话。 「我现在脑中全都是那些东西,完全没空想其他事啦。」 他刻意不去看光,一直向前走。 (事实上的确没那个空啊,文化祭就够我忙的了。) 是光在心中为自己找借口,回到教室后跟帆夏四目相交。下一瞬间,帆夏立刻移开目光。 「……」 不仅如此,本来在享受休息时间的同学们也紧张起来,所有人都闭上嘴巴,不去看是光。 时间仿佛回到是光刚开始上学的五月。 开始习惯教室里有只毛色不同的野狗,也逐渐不会做出过度反应的同学们,最近变得非常敏感。是光拉开椅子的声音都会让他们缩起身子,上课铃响前,他们就开始匆匆忙忙坐回座位。 美智留一个人担心地看着是光。 (我这样真的当得了执行委员吗?) 是光越来越觉得前途堪忧,腋下渗出冷汗。 「嗯?什么东西?」 这时,他发现抽屉有个没看过的茶色信封。大小跟笔记本差不多,里面放着好几张印有文字的纸。 信封上的收件人写着「赤城是光先生」。是光将信封翻到背面,取代寄件人姓名的是画在上面的小小图案。 「这是……鸟对吧?」 从旁窥向信封的光喃喃低语。 没错,是鸟。虽然线条单纯到连小学生都画得出来,但不会有错。 (为什么是鸟?) 是光曾在鞋柜发现决斗书或匿名信之类的东西,是类似的找碴方式吗? 是光抽出里面的纸张瞪着它。 『一年一班  和服咖啡厅 一年二班  音乐剧·光之君与一千朵蔷薇 一年三班  花卉展览会 一年四班  「我们的光之君」展』 (什么啊?这个『光之君与一千朵蔷薇』和『「我们的光之君」展』。) 是光一下子就看得瞠目结舌。 「是光,这个好像是其他班级的摊位清单。那人全都调查出来了。哇!连社团的都有。」 光兴奋地说。 「这是很有用的资料耶。有这个的话,班会也没问题了吧?」 「喔、喔……」 是光目瞪口呆,低声回应。看来这似乎不是找碴,而是亲切人士放进来的。 (不过,到底是谁……?) 他感觉到一股视线,便往旁边看去,结果跟帆夏对上目光。 是光这个行为似乎让帆夏措手不及,她惊慌失措地立刻噘起嘴,别过头。 带着好胜表情的脸颊上微微浮现红潮。 (难道是式部吗?) 这时老师来了,班会开始。 是光拿着那叠纸走上讲台。美智留也紧张地站在是光身旁,用眼神告诉他「没事的」。光飘在另一侧,身上是跟昨天一样的长版制服加头巾的啦啦队服装,鼓励他「是光办得到的」。 (哎,总比啦啦队女郎的装扮来得好。) 是光莫名冷静地这么想。 「昨天也说过了,今天要决定文化祭要开什么店喔。我先念其他班级开的店给你们听,参考这些想个主意吧。」 身体因紧张而变得硬邦邦的,但讲话比昨天更流畅,也没有咬到舌头或支支吾吾。 是光慢慢朗读清单让同学们听,紧绷的空气似乎产生了那么一点改变。 同学们或许是觉得是光明明是个流氓,却认真做了事前调查吧,他们看是光的眼神产生微妙变化。 帆夏一直低头盯着桌子下的手机,但她的手指看起来并没有在动。 「——就这样。我想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了,跟『光之君』有关的摊位很多,搭上这个热潮也是可以。」 「做我的编年史如何?我可以提供从婴儿时期开始累积的照片喔。一定会造成空前绝后的盛况。」 光丝毫不觉得难为情。 「不过我觉得走别的路线比较好。这么多跟光之君有关的,内容重复的可能性也很高。」 「我好失望喔,是光。」 穿着啦啦队服的光垂下肩膀,但是光无视他。 美智留也提心吊胆地说: 「可是,鬼屋和咖啡厅那些也是招牌项目耶……」 「稍微下点工夫就行了吧?总之来交换意见吧。」 是光锐利的视线扫过整问教室。 气氛紧张起来,同学们纷纷垂下目光。 一定不会有人举手吧。既然如此—— 「喂!十号!」 「哇!」 前面数来第三排中间的男生,像吓了一跳般站起来。 「你想卖什么——?」 「呃,那个,团、团子……!」 「团子屋是吧。花里,写下来。」 「是、是。」 「二十三号!你呢?」 「咿!那个,刨刨刨刨冰!」 「好,下一个!十五号!」 「呀——」 每当是光用具有威严的低沉声音喊出座号,控制住音量的尖叫声就从教室四面八方传来。是光一瞪过去,被点到的人就会大叫「鬼屋!」、「执事咖啡厅!」仿佛想尽快逃离他的视线。 「等、等等等等一下,等等,我现在写下来。呃,呃——」 将意见写上黑板的美智留跟不上这个速度,显得惊慌失措。 「浴衣咖啡厅。」 是光拿起粉笔,喀喀喀地在黑板写字。 美智留张大嘴巴,仰望是光的字。同学们也因为是光的板书异常漂亮,惊讶地瞪大双眼。 光扬起嘴角。 「有这么多就够了吧?那要决定啰。」 是光「砰!」一声敲了下黑板,大声宣布。 在班会结束的五分钟前,班上决定要办「怪奇!怨灵之馆」。 「赤城好厉害!做事干净俐落,好帅唷!赤城果然是个能干的流氓!只是把才能隐藏起来而已~!」 「……结果我还是流氓啊。」 休息时间。是光好不容易完成第一阶段的工作,疲劳感就一下子涌上来,瘫在椅子上,美智留则是在他面前「好厉害!好厉害!」的叫着。 「真的很帅喔,是光。不容分说地一个个用座号点人,感觉像冷酷无情的魔鬼军曹,我都迷上你了。还有你在黑板写下『浴衣咖啡厅』时,大家看到你的字都瞪大眼睛,感慨不已喔。太好了,『浴衣咖啡厅』是笔画多、很帅的字!如果换成『女仆小姐的家』(注1),我想不会有那么大的效果。天命也站在你这边呢。」 光也很高兴的样子,他拍了下是光的背——不过手陷了进去。 美智留红着脸仰望是光。 「话说回来,赤城什么时候调查了其他班级开的店?」 「那不是我调查的。」 是光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投向隔壁座位的帆夏。 帆夏一脸不悦,正在打简讯。她明明应该有听见是光他们的对话,却予以无视。 就算不想,是光也会注意到这样子的帆夏。他粗声说道: 「不是我准备的啦。有个亲切的家伙把那东西放在我抽屉里。」 「咦?讨、讨厌,赤城真是的,干么那么谦虚。」 有哪个神秘人物会对是光很亲切吗?美智留看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是光嘴巴仍旧抿成「ヘ」字形,斜眼瞄着帆夏。 (果然……是式部放进来的吧。) 注1「浴衣咖啡厅(浴衣吃茶)」原文皆为汉字,「女仆小姐的家(メイドさんのおうち)」原文皆为假名。 ◇  ◇  ◇ 画着小鸟图案的信封,之后也一直放进是光抽屉。 到文化祭开始前的行事历样品、要给学生会的申请文件一览表、鬼屋的资料、迷宫的组合方式。 连采买品清单和便宜店家的情报都有。 「赤城什么都知道呢,好厉害。」 每当美智留红着脸佩服是光,是光就会粗声否定「这些不是我调查的」,同时观察帆夏的模样,不过帆夏都一脸严肃地打简讯,美智留似乎也相信是光是在不好意思。 「呃……嗯,我知道喔。」 她害羞地点点头,令是光感到一阵无力。 (真的不是我啊。) 放学后,是光在其他人都走光的黄昏教室跟光抱怨。 「现在的花里同学,就算是光把教室的桌子都翻过来大闹,感觉也会拍着手说『竟然一个人帮大家整理桌子,不愧是赤城』呢。」 「别再说了。是说……这些笔记的寄件人,差不多该报上名号了吧。为什么总是画鸟的图啊?」 是光觉得自己像被逼急了,内心烦闷,静不下心来。光若无其事地对眼神锐利、发着牢骚的是光说: 「最近不是多了一行字吗?」 「那个莫名其妙的词啊。」 是光嘴唇越来越扭曲。 「夜雨」。 那是第一次在小鸟图片旁边加上的字。 『喂,「夜雨」是什么鬼?今天跟昨天都是晴天啊。』 『嗯——网路昵称之类的?』 两人如此交谈过后,放学后送来新的小鸟图案信封,上面写着「与友相逢」。 『这也是昵称吗?』 『呃,也许是暗号。「在下雨的夜晚跟朋友见面时 ,失落的秘宝会被带来!」之类的。』 『这是什么奇幻作品啊!认真想啦!』 下次是「行旅今朝至」,然后是「花缀彩球」——最近则是「见汝终不啼」。 「每一句都很风雅,不过很难理解它想要传达什么呢。」 光用手抵着下巴,陷入沉思。 「没变的只有鸟的图案吗……」 「啊,对了。」 「怎样!」 「是光,难道你救过受伤的小鸟?一定那只小鸟在报恩。」 「怎么可能啊!」 是光竖起眉头,大声喊道,光露出调皮眼神咯咯笑着。 「开玩笑的。一定是很喜欢是光的女孩在帮助你。比如倔强又爱插手管别人的事,像天芥菜般的女孩。」 光对他眨眨眼睛。是光脸颊突然发热。 光也觉得是帆夏吗? (也是……会对我伸出援手的神秘人物,大概只有式部……式部的话因为坐在我旁边,轻易就能把信封放进去……) 是光又有种肚子发痒的感觉,这时被从窗外洒下的余晖染成红色的光,露出怀念眼神低语道: 「这么说来,连班上的女孩都排挤我,我感到很伤脑筋时,我也被白花之君救了呢。」 「白花之君?」 是光心想「他又要讲肉麻到极点的事」而皱起鼻头。光用温和甜美的声音,开始诉说回忆。 「小学部校舍的后花园,有座丘比特的雕像,传说在那座雕像前许下爱的誓言的情侣,会永远结合在一起。小学三年级的文化祭时,我为五位女孩戴上用花做成的戒指,许下爱的誓言。」 「啥?你刚刚是不是说五个人?」 「嗯。」 「为什么要一次对五个人发誓啊!文化祭那天,意思是一天就五个人啊!」 「你想想,文化祭和体育祭很容易让人兴奋起来,会想告白嘛,被女孩子邀请『我有话想在丘比特的雕像前对光说,一定要来唷』,怎么可以不去。」 (这家伙~~~~~~) 如果是圣诞夜前夕有七个约会的光,一天被五个人告白也不奇怪。不过他竟然全部答应了。 (这家伙从小就是后宫皇子啊。真是个讨厌的小鬼。) 「那里正好开着大波斯菊和瞿麦,我就摘下它们,把茎的部分做成一个环,温柔地执起女孩的手,把它当成戒指为她戴上,一边呢喃『我也爱绘里奈喔』。」 「……每过一个小时,绘里奈就会变成由美、美咲、沙也加。」 「嗯,就是这种感觉。」 「不要笑着承认——!」 是光对他大吼后,光垂头丧气起来。 「大家都很高兴喔。可是,我给五个人戒指的事被发现了……」 以为只有自己得到光爱的誓言、幸福至极的女孩们为此勃然大怒,其他女孩也说「光太差劲了~」,不只是男生,连女生都与光为敌,导致光在班上被孤立。 「那真的是很哀伤的回忆。在这之前,我还相信只有女孩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站在我这边。」 「是你自作自受。」 是光一脸嫌恶,斩钉截铁断言。 「不过在这么辛苦的日子中,有人愿意鼓励我,帮我拿回被偷走的直笛和画具箱。」 光出神地眯起眼睛,表情又有了生气。 「还有人会帮你啊。真是个怪人。」 光看来没听见是光的讽刺,嘴角扬起甜蜜笑容。 「那个人总是将纸条摺成有五片花瓣的花,偷偷放进我的抽屉或鞋箱。所以我也把写着『给白花之君』的纸条放到鞋箱里面。之后纸条不知何时消失了。那是在班上的女生原谅我前,只有三天的梦幻交流……」 「三天就原谅了啊!那些女生未免太宠你。」 「她们说『要无视光果然令人难以忍受』,之后班级会议订下『光是大家的东西,所以禁止偷跑』的规矩。」 「真的假的?」 是光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显得浑身没劲,在他身旁的光眼神则越来越甜蜜。 「——我写了『你愿意当我的女朋友吗?』的纸条,白花之君的答复是『好呀』,那次就是最后了……在那之后,五片花瓣的白花纸条再也没放进我的鞋箱……」 天使般的唇瓣勾起一抹微笑。女孩们要是看见这抹参杂甜蜜与忧愁的笑容,想必会立刻为光倾心。 然而,是光却愁眉苦脸的。 「喂,你该不会要叫我找出那家伙,代替你实现约定。」 「不会啦。」 光这次天真地笑了。 「无法相见的恋爱也很棒,也有花是因为只存在于回忆中,才会美丽芬芳,让人产生无限遐想。那孩子是什么样的女孩呢?会是在雪中探出头来的高洁雪莲吗?会是被冬天的寒气围绕、凛然盛开的白色山茶花吗?还是初夏洒下纯白花瓣之雨的金合欢?」 是光听得傻眼,心想「真是,这家伙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个花痴兼喜欢女人的人」,默默望向隔壁座位。 虽然那里现在没人……但是光有种帆夏认真瞪着手机荧幕、动着手指的身影逐渐浮现的感觉,令他胸口发疼。 (可恶,如果你是「鸟」,至少让我道个谢啊。) 隔天。是光下定决心,打算问问看帆夏。再这样下去只会让他觉得烦躁,心情非常差。 「式部。」 一到休息时间,是光就从座位上站起来,出声叫唤帆夏。 「啊,沙雪——」 帆夏也迅速站起来,转身背对是光,走向其他同学。 「今天的联谊我参加。」 「太好了。很多男生会因为帆夏要来而参加呢。」 「要不要也约约小堀?她刚跟男朋友分手,在募集新男友。」 「好呀。」 「小堀,放学后啊——」 帆夏立刻被女生们围住,是光只能在一旁像只野狗般低吼。 直到放学为止都是这个情况,班会一结束,帆夏就会被女生包围,热热闹闹地走出教室。 是光仍旧只能绷着脸目送帆夏。 「唔唔唔,那只鸟的真实身分,真的是式部吗?」 帆夏的态度令是光心生疑惑,低声询问。光也困扰地沉吟: 「嗯……」 (算了,我才不管式部咧。) 「赤赤赤赤城,你在生气吗?我、我犯了什么错吗?对不起!」 放学后。 教室里只剩下是光跟美智留,两人在同一张桌子相对而坐,检查怨灵之馆的工作行程时,美智留突然脸色发青,肩膀发抖。 「我没生气啦,我脸本来就长这样。」 事实上,由于被帆夏无视,是光很不高兴。被女生们围绕,跟她们有说有笑的帆夏是很让人生气没错,不过对于为此感到不悦的自己,是光也火大到胃疼。 (式部不是我专用的忠告者,也不是负责帮我忙的人。式部有式部自己的交际圈。可是我却把伤脑筋时,式部会鼓励我、帮助我,当成理所当然的事。) 然后因为帆夏对他有点冷漠、跟朋友去联谊而不高兴,厚脸皮也该有个限度。 (式部长得漂亮,身材又好,还很会照顾人,在男生跟女生间都很受欢迎——光不是跟我说过吗?之前她帮我那么多,都是特例。) 尽管是光如此告诉自己,一想到帆夏背对他开心笑着的模样,是光还是会下意识绷紧脸颊,咬牙切齿。 (我心胸真狭窄。) 美智留也被他吓到,这让是光觉得很不好意思。 「——抱歉。」 他双手放到桌上,低下头。 是光一直很怕别人跟他道歉,也不喜欢跟人道歉。不过对离家出走的母亲的芥蒂消除后,他对于道歉一事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排斥到呼吸困难。 该道歉的时候就道歉。如果这样就能将心情传达给对方。 「……赤城。」 美智留睁大眼睛,然后挥着双手,展露笑容: 「没、没关系的。如果赤城没在生气,嘿嘿,那就好。我放心了。」 她的笑容绝不美艳,但看到这抹朴实无华的温暖笑容,是光也觉得心情轻松了一点。 「花里同学的笑容真棒。」 是光偷偷(嗯、嗯)回答光的呢喃。 美智留似乎想让是光打起精神,笑着说: 「谁要当鬼也决定了,材料也准备好了,申请书也交给学生会了,之后只剩下做迷宫和服装,进行得很顺利呢。都是多亏赤城。」 (顺利吗?) 是光脑中突然浮现这个疑问。 (的确,工作照着行程表进行,也没遇到什么问题……不过文化祭的事前准备是这个样子吗?不是应该有更多人,热热闹闹地做事吗?) 除了光这个幽灵,教室里只有是光跟美智留两个人。到目前为止,细节部分全是是光和美智留一起决定、一起准备的。 同学们的心态,感觉像全都由是光自己决定就行。明显不是出于信赖才交给他,而是不想牵扯进去,对是光避之唯恐不及…… 「文化祭啊,是全班一起参加的活动……对吧?」 是光咕哝道。美智留「咦?」了一声,哑口无言。 「这样不是只有我跟花里参加吗?不会很奇怪吗?」 被是光这么认真一问,美智留应该很困扰吧。她犹豫一下后: 「呃,大家都很忙……当班长这种事很常有,我不觉得有那么奇怪……我也习惯一个人了……」 美智留微微低下头、小声回答的模样看起来很寂寞,令是光胸口揪了一下。 (这么说来,这家伙跟式部的关系好像还是很微妙?式部常常被女生包围,这家伙却总是一个人。午休也是一边跟我讨论文化祭的事,一边吃便当……) 同学们都离他们远远的。 (难道是因为跟我在一起,连这家伙都被排挤了吗?这家伙跟朋友多的式部不一样,虽然也站在我这边,但她好像不擅长掌握人际关系的平衡点。) 这些不无可能的想象,令是光脑袋瞬间发凉。 「花里!你不要每天都跟我待在一起啊。你也有其他事要做吧?你跟式部……那个,快点和、和好啦。」 这并不是该由被帆夏无视的自己说出的话,或许是多管闲事吧。 美智留神情越来越困扰、阴沉,她低下头后轻声询问: 「……赤城,画着小鸟图案的信封……又出现了吗?」 「咦?对、对啊。」 美智留不是觉得小鸟信封是是光害羞才扯出来的,一直把它当耳边风吗?现在她突然提到这件事,令是光觉得很困惑。 「那个人为什么不告诉你名字呢?」 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快要哭出来了。 「这样保密不跟人说……真卑鄙呢。」 该不会,美智留也觉得信封的寄件人是帆夏?她仍旧低着头,眉头深锁,双唇颤抖,这副模样看起来十分可怜,是光不禁陷入沉默。 光也对美智留投以忧郁眼神。 正当是光心想「得说些什么才行」,不自然地张开嘴巴时,美智留抬起头,像要打马虎眼似的笑出来。 「啊哈……啊哈哈,对不起,说了奇怪的话。谢谢你担心我跟小帆。可是,我们没有吵架唷。不是这样的……呃,总之没、没事的!比起这个,我做了点心!」 美智留仿佛在表示自己现在才想起来,用不灵活的动作从手提包中拿出一个水蓝色盒子。 「那个那个,然后——啊,赤城,可以不要坐那边,坐到这边来吗?」 她突然变得很有活力,将椅子拉到窗边,放在那里。 「啊?坐这不行喔?」 「这、这、这里有阳光,比较亮。」 「女孩子是有某些原则的喔,是光。尤其是让男生品尝她亲手做的点心时。」 光爽朗地说。 (什么鬼?) 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吃点心是什么样的原则?是光完全想不通,不过美智留在窗边用小狗般的眼神凝视他,是光只好走过去,坐到椅子上。 「这样可以了吗?」 美智留红着脸,点点头。 (这个座位直接晒到太阳,好热啊。) 头发热得像在被火烤,阳光还很刺眼。然而,美智留却露出陶醉表情。 「我、我觉得衬衫扣子也乖乖扣到最上面比较好。」 是光回应她的要求,别扭地扣上平常没扣起来的第一颗扣子。 「背也要挺直……」 是光刻意挺直背脊。 「然后——」 「还有啊!」 是光一粗声吼道,美智留就快要哭出来了。 「语、语气也要更温柔一点……」 「唔。」 是光一闭上嘴巴,美智留就又露出心荡神驰的眼神。 「花里同学是个爱作梦的少女,真可爱。现在在花里同学眼中,是光看起来一定跟王子殿下一样。」 光咯咯笑着。 「嘿,是光。你又驼背了。你是王子殿下,背要挺直才行。啊啊,不能翘脚啦。膝盖也要乖乖并拢。」 (谁是王子殿下啊!) 是光努力克制不要竖起眉毛。 美智留表情变得开朗许多,文化祭的事是光也给她添了麻烦,现在配合一下美智留的「原则」也没什么不好吧。 (不过好亮好热啊。喉咙也被勒得太紧,好痛苦。) 美智留温柔凝视是光,打开水蓝色盒子的盖子,递给是光。 「请、请用,赤城。」 淡色马卡龙整齐排在盒子里。 不喜欢吃甜食的是光犹豫了一下,可是美智留的眼神充满期待。光在旁边鼓励他「加油,王子殿下」。 「喔、喔。」 是光伸出手。 他停止呼吸,尽量让自己不要闻到黄色马卡龙的味道,将它放进嘴巴。牙齿一碰到马卡龙,马卡龙的表面就碎了开来,甜腻口感缠上舌头。 (嗯,好甜……!) 从中溢出的液态物体又比表面更甜,令是光头昏脑胀。 「怎么样?」 「啊……唔。好甜、啊。外面也是,里面也是……」 美智留似乎把这当成称赞,脸上害羞地绽放出笑容。 「这是蜂蜜马卡龙,饼皮也加了蜂蜜。」 「哇——好好吃的样子。我也好想吃喔。」 (臭幽灵!我真想把整盒马卡龙塞进你的嘴巴。) 「赤城,还有很多,所以你尽量吃唷。」 (什么!) 光一个就能让是光受到非常足够的损伤,一想到要把满满一盒马卡龙通通吃完,是光就觉得头晕。 「甜食我吃几口就够了……」 是光试图委婉地告诉美智留他不喜欢吃甜食。然而美智留却「咦?」地垂下眉梢,一脸泫然欲泣,让是光觉得自己像在欺负软弱的小动物。 「唔唔唔,再一个而已喔。」 他拿起橙色马卡龙,扔进口中。 果然很甜,感觉 牙齿都快融化了。 「王子殿下喔,是光。」 光换上布料垂下来晃来晃去的中世纪服装,从是光头上调侃他,这也让是光心生杀意。美智留又将盒子递向他,害羞地说「这边这个橘色的,是金合欢蜂蜜和白巧克力的组合。」令是光为之战栗。 他从美智留手中抢过盒子,站起身来。 「这超好吃的!我、我让大家也吃吃看!学姊也叫我去日舞社露个脸。这么好吃的东西,我一个人吃会升天啦!」 ◇  ◇  ◇ ——赤城想这么做的话……是光对如此说道、看起来有点寂寞的美智留产生罪恶感。来到日本舞研究社的社团教室之后,令人惊讶的是葵也在那里。 「你、你好,赤城同学。」 葵脸颊微微泛红,双手优雅地贴在榻榻米上,向是光行礼。柔顺黑发从肩膀倾泻而下,覆上纤细身躯。葵是个大小姐,她大概小时候就学会这种礼仪了吧。月夜子的动作妖艳美丽,葵行的礼却高雅又楚楚可怜。 「葵小姐也愿意在我们文化祭开的店帮忙啃。」 「什——」 是光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光也睁大眼睛。 「——喂!学姊!日舞社开的店是『那个』对吧——」 「是『护士小姐的果汁店』,衣服不就是赤城帮忙挑的吗?」 月夜子露出仿佛空气都会变得生意盎然的笑容。 「我不就只是把印着衣服图片的纸翻到背面,抽了一张出来吗!我又没特别喜欢护士服!」 「对呀,因为巫女服和女仆装你也都很喜欢,难以抉择呢。」 「不是啦——!」 葵红着脸聆听是光跟月夜子说话。 是光着急地向葵探出身子。 「学姊说的那些都是骗人的!我可不是护士控。」 「嗯、嗯。」 葵脸颊又变得更红,扭扭捏捏的。 「是说真的可以吗,葵?你当天要打扮成护士的模样喔。」 「是、是的。我有听说。月夜子小姐给我看过服装资料了。那种衣服的话……勉、勉强可以……」 「竟然可以啊!」 「是。」 是光原以为光会阻止,想不到他笑逐颜开地说: 「葵小姐穿护士服应该会十分可爱吧。会像个白衣天使呢。」 这时,明亮声音传来。 「打扰了——!敝人是新闻社的近江雏——!」 胸部丰满、身材娇小的短发少女精力十足地出现。 「近江!你该不会也要当护士吧?」 雏穿制服时胸部的大小就已经很显眼,大腿也肉感十足,假如再换上护士服,想必会十分惊人。 她像要凑近是光般,用淘气眼神由下往上看着他。 「咦咦咦?难道你在期待敝人穿护士服吗?赤城先生?很遗憾!今天敝人是来为文化祭的事前特刊取材。不过如果赤城先生对敝人提出要求,敝人也是可以配合玩医生游戏。」 「哇——是光,跟她要求一下啦。我也想看看近江同学穿护士服!」 光一脸兴奋,缠着是光要求。 (你给我闭嘴!) 「当然,无论是旗袍还是紧身衣,敝人都会悉听尊便。」 雏稍微露出打开第二颗钮扣的衬衫下的胸部,逼近是光。 现在的雏跟空那场骚动时露出伶俐表情的她形成反差,令是光感到困惑。他知道雏骨子里是个可靠的家伙,绝对不是只有轻浮的一面,但即使如此,她在别人面前明着诱惑自己,是光还是受不了。 「住手。」 是光推开雏。 「对呀,这……这样很不雅。」 优雅端坐在榻榻米上的葵小声说道,然后脸颊一下子变红,缩起肩膀,低下头。 「哦?这是在吃醋吗?葵之上。」 「——!」 葵的脸变得更红了。月夜子没放过这个好机会,立刻追击: 「对呀,因为葵小姐是个爱吃醋的人嘛。光的时候她也是鼓起可爱的脸颊瞪着我呢。真的是纯洁又可爱,令人想让她多吃几次醋。」 「我才没——我才没吃醋。」 「给我适可而止!」 是光这么一吼,月夜子就笑了出来。 「被骂了。要是葵小姐变得更讨厌我,实在很哀伤,我会自重的。」 「敝人也会专心取材!」 雏也一副事不关己地说。 「要多多宣传,帮我们拉很多客人唷。」 「啊,那请提供照片给敝人!只要有月之宫穿护士服的照片,文化祭肯定会大排长龙。」 「咬呀,一开始就全部展现出来的话,还有什么乐趣呢。要一点一点地拿出来,让他们着急,引诱他们才行。」 「原来如此。那么敝人就只刊载护士服的照片,说当天月之宫会穿这件衣服接待客人。」 「不错呀。」 月夜子和雏大概波长很合吧,两人相谈甚欢。 葵还是害羞地缩着肩膀。她偷偷抬起视线望向是光,一跟是光四目相对,却又急忙低下头。 这行为令是光觉得心跳加速,他低声询问葵: 「你真的要帮忙日舞社开的店吗?」 「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不会啊,学姊也抱怨过人手不足。」 「赤城同学……」 「咦?」 「不,没什么。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这、这样啊。」 光静静看着是光和葵交谈。这也令是光如坐针毡,内心躁动不安。 这时,是光注意到自己忘了美智留的存在而回过头。 (糟糕。) 美智留胸前抱着书包,静静蹲坐在榻榻米上,目光低垂。 她看起来很寂寞,无精打采的,令是光内心揪了一下。大家开心谈话时无法加入其中,只有自己孤独一人,是光也很能体会那种难以忍受的哀伤。 (明明是我硬把你拖过来,却把你晾在一边,对不起啊,花里。) 是光突然大声说道: 「啊——花里做了甜点。叫马卡龙的。」 「敝人非常喜欢马卡龙。」 「马卡龙跟童话王国里的花园一样呢。让我看看,花里同学。哎呀,好可爱。你真厉害。」 雏和月夜子看到美智留做的马卡龙,欢呼出声。 葵虽然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嘴角还是微微扬起: 「……好可爱。」 对是光来说是烈药的彩色甜点,对女孩子而言似乎是能大饱眼福和口福的魔法食物。她们拿起黄色或粉红色的马卡龙,咬了一口。 「真好吃,花里同学。这是蜂蜜吗?很香的甜味。」 「唔唔唔~好甜好幸福~」 「……非常美味。那个,可以告诉我这个白巧克力口味的橘色马卡龙的食谱吗?」 美智留身边一下子热闹起来。 她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开朗,慌慌张张地回答「那、那那那个,食谱是——」。 「花里同学的马卡龙果然很美味呢。是光吞下它时的表情实在太悲壮,我还以为它外表可爱,里面却直接放了砂糖块。太好了,能让大家吃到。」 光温柔地说。 美智留望向是光,高兴地露出腼腆笑容,让是光松了一口气。 就在马卡龙盒变得空空如也时—— 「文化祭敝人会针对赤城先生做贴身取材!」 ——雏留下这句话后离去,是光他们也离开社 团教室,剩下表示「不小心吃了那么多,我要练一下舞,消耗热量」的月夜子留在那里。 「我我我我我要走这边。」 是光和葵在校门前与美智留道别。 「嗯,明天要开始把怨灵之馆的布景组合起来啊。」 「马卡龙很好吃。谢谢你教我食谱。」 葵优雅行了一礼,令美智留惶恐得坐立不安。 「不、不不、不客气。」 她羞得面红耳赤,鞠了好几次躬,逐渐走远。 十月一到,太阳西沉的速度就突然变快,是光跟葵慢慢并肩走在昏暗道路上。 (可恶……剩下我们两个。) 葵从暑假前开始停止搭公车上学,现在应该是家里的车接送她才对,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害羞地静静走在是光身旁。 光温柔凝视着葵。 「……」 (要是不说点话,会很尴尬吧……) 是光僵硬地开口说: 「今天,那个……我吓到了。葵,你很讨厌学姊吧?不过你竟然说要来帮日舞社。」 葵战战兢兢地回答: 「现在我对她也还是有嫌隙……不过,我能理解月夜子小姐是位很有魅力的人,光被迷住也是理所当然……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要纠结到什么时候,实在太孩子气。」 葵微微缩起肩膀,低下头,犹豫着吐出话语。 空的怀孕骚动时,月夜子喜孜孜地为光的小孩准备婴儿床和尿布,葵似乎很尊敬这点。月夜子并不是在压抑对怀有光孩子的女性的嫉妒,也不是在忍耐哀恸之情,她纯粹只是因为光的孩子即将诞生,开心得不得了。 就算葵有所误解,是光还是很高兴她能不再敌视月夜子。 关于这点,光一定也很放心吧。 「而且……我也没跟光一起享受过文化祭……」 是光心跳漏了一拍,仿佛心脏被某种冰冷之物碰到。 葵仍旧低着头,阴影落在她的眼瞳上。 「……因为光身边有很多像月夜子小姐那样美丽的人,我坦率不起来……」 为什么要用这么柔弱的表情,讲起光的事? 是光感觉得出葵还在踌躇不定,也注意到光看着葵的眼神平静又哀伤,这令他心跳加速,觉得内心深处仿佛被凿了一个洞。 逐渐变暗的天色及街灯光芒。在地面上延展的葵和是光的影子。光的影子并没有被映照出来。 不过他在这里。他带着凄凉目光,倾听葵的话语。 「月夜子小姐说得对……我会吃那种孩子气的醋……就因为这样,我没能将真正的心情传达给光。所以……我想改变。如果……今年会是场快乐的文化祭就好了……我是这么想的。」 葵露出越来越想哭的表情后,说了句「对不起,到这边就行了」然后转过身。 漆黑高级车辆静静驶近,停在葵身边。这辆车想必一直跟在是光他们后面。 司机打开车门。 「赤城同学,再见。」 葵用如梦似幻的声音低喃后,长发静静摇曳,消失在车门后方。 不久后,葵搭乘的车就驶向昏暗小巷的另一端。 是光和光都沉默地目送她。 令胸口悄悄揪紧的沉默持续一段时间后,光带着忧郁神情,慢慢开始诉说: 「……文化祭时,葵小姐只是瞪着我,没来接近我……小学部时是这样……我生前最后一次的国中部文化祭也是……我一出声叫她『葵小姐』,葵小姐就回我『我最讨厌光了』,满脸通红地走掉……如果我那时有抓住她的手,即使葵小姐鼓着脸颊,即使葵小姐在生气,也要跟她一起逛文化祭就好了。」 光的声音跟他寂寞的目光呈对比,非常温柔。 这更让是光觉得痛苦。 光笔直凝视是光。 「是光的话,一定不会惹葵小姐生气吧……」 (你在说什么啊?) 是光无法回应。 「如果你对葵小姐是认真的,可以不用顾虑我喔。」 ——为了让我随时从这个地球上消失都没关系,我想告诉你,无论你之后选择什么样的道路,我都会给予祝福。 葵握住是光的手的那一晚。光露出清澈、温柔、凄凉的微笑,轻声低语。跟那时一样的微笑,淡淡浮现于光的双唇、光的瞳眸、光的脸颊上。 ——即使十年后,陪伴在葵小姐身边的人是你,我也一定会在那片天空的另一侧爱着你们。 是光肩膀一颤。 足以灼伤喉咙的热度涌了上来。 「怎么可能可以啊——!大白痴!」 是光在道路中央大吼。 「不要轻易说出那种话!不要轻易看开啊——!给我更烦恼痛苦一点!不对,你、你或许是在用你自己的方式思考——可是你像个圣人君子一样,这么豁达、高高在上地说这种话,会被误会成不喜欢葵吧!所以你才会被葵说『我最讨厌光了』。」 没错。是光知道光在为葵着想。他知道葵是光从小就一直很珍惜的特别女孩。 尽管葵不是他的最爱,假如光还活着,没有坠入河中,葵是一定会成为他最爱的女人——葵是光的「未来」和「希望」。他知道!因为他是光的朋友! 明明是这样,不要装成很懂事的大人。跟之前一样,自我中心地耍赖「只有葵小姐不能交给你」还比较好。 「在我面前!不要耍帅——!」 头好烫,喉咙好烫,身体感觉快要裂开。 光嘴唇抿成一线,带着忧伤目光聆听是光的话。 映照在地面上的影子,现在也只有是光一个人的。 夜晚带有寒意的空气中,光的身影如幻影般美丽、虚无缥缈,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他开口说道: 「是光,警察在看这边。」 「咦?」 是光回过头,看到警察跨坐在脚踏车上,对是光投以看待可疑人士的眼神。 「呃。」 是光缩起脖子,离开原地。光也飘着跟在后面。 「都是因为你说了蠢话。该死。」 是光太阳穴抽搐,红着脸沉吟。光则再度陷入沉默。 光一定没有完全看开葵的事。 正因为是光明白——他才会觉得更加不耐,胸口沉重。 三章 如果我有了爱人 「所以——没人留下来的意思。」 隔天。放学后。 桌椅靠到旁边,让正中央做为工作区的空荡荡教室中,是光的肩膀和拳头静静颤抖。 「赤、赤赤赤赤……赤城!不不不不要生气……冷静点!」 美智留在旁边畏首畏尾,试图安抚他。 是光明明在放学前的班会通知同学们「今天要开始做怨灵之馆的布景,所以能留下来的人都留下」,一到放学时间,同学们却一个接着一个屏息离开教室,整理完桌子后,只剩下是光和美智留。 「——那些家伙有没有干劲啊!开什么玩笑!」 至于帆夏,她一边讲手机「啊——现在班会刚结束。嗯,我马上到。嗯嗯,安啦。完全没问题。」一边比谁都还要早离开教室。 帆夏经过是光身旁时,跟他目光交会了一瞬间,不过她立刻一脸严肃地别开视线,就这样走出教室。是光也抱着胳膊,绷着脸闷不吭声。 (可是那个小鸟信封却有放进来。搞不懂!她是傲娇喔!) 是光想起今天上完体育课后,不知何时出现在抽屉中的信封——以及小鸟图案旁的文字,表情越来越紧绷。 「只为伊人」。 这行文字映入眼帘的瞬间,是光觉得心脏像被紧紧抓住。 光卖弄知识时,曾经说过「话语中寄托着灵魂」。如果是这样,寄出这封信的人在这句短短的话语中,倾注了什么样的思念呢…… (式部在想什么……她现在对我是怎么想的……) 心脏感觉又被用力一拧,是光咬紧牙关,将信封上的字和帆夏抛在脑后。 (现在该处理的不是式部的问题。工作第一天就只有我跟花里两个人。光虽然也在,不过他连一台钉书机都拿不起来,称不上战力。) 光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环顾空荡荡的教室: 「伤脑筋,问题果然在于你在班会上通知大家时认真到眼球充血,脸颊和太阳穴都在不停抽搐吧。」 (——我生下来就长这样啦!) 「我我我我们加油吧,赤城!两个人的话,怨灵之馆的迷宫这种程度,一下就能做好。」 「做得好才怪!」 是光反射性大吼后,开始自我反省。 (我干么对花里生气?) 是光一垂下头和肩膀,蹲在地上,陷入轻微的自我厌恶,美智留就慌慌张张,坚强地说: 「不、不要紧的!我感觉像个打杂的,从小学部开始杂务就几乎都是我在做,所以木工跟裁缝我都很擅长,事务员叔叔腰痛时,我还能代替他换日光灯管呢。赤城觉得累的话,我一个人也——」 是光斜眼仰望美智留,她的表情跟快要哭出来的小狗一样。 ——我也习惯一个人了…… 昨天,美智留也说了这种话。说大家都很忙,当班长这种事很常有。 「不是吧。这是班上的摊位,由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一起准备才合理吧。」 是光抬起头,认真对美智留说。美智留吃了一惊。 「你也不要一直被当打杂的,不想做的事就说清楚你不想做。」 美智留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是光,眼神凄凉。 「哎……不过我觉得你做为班长接下其他人不想做的工作,这么努力,很了不起喔。」 是光一这么对她说,美智留双颊就有点泛红。他站起身,伸展一下身体。 「好了,在这边发牢骚也没用,今天就我们俩来工作吧。呃,把纸箱黏在一起,涂上颜料——」 「……赤城真温柔。」 美智留微微扬起嘴角,说了那种话,让是光吓了一跳,脸颊慢慢开始发热。 「好了啦。」 「嗯,是光很温柔呢,在电车上看到上了年纪的人一定会想让座。直接跟对方说会把人吓跑,所以你会刻意站起来,走到其他车厢。」 连光都开口了,让是光更加难为情。 「赤城,我今天带了夹蜂蜜的松饼,吃了它之后加油吧。」 是光背脊发凉。 (又要让我吃那个甜得要死的手作点心啊!) 要是之后工作时都只有他们两个,是光该不会每次都得将那仿佛会让牙齿融化的东西塞进嘴巴? 「可恶——就算要在他们脖子上绑绳子,我明天也要把打混的人全都拖过来。」 ◇  ◇  ◇ 隔天。是光带着死都要叫他们来的表情,一个个通知同学。 「喂!放学后要做布景喔。」 「咿——」 「不留下来的话,怨灵会去袭击你!」 「请、请您饶了我。」 「别啰啰嗦嗦的,放学后给我留下来!」 「呜啊啊啊啊——」 每到下课时间,惨叫声就从教室各个地方传出,同学们一个个都被恐惧侵袭。 「是光,这样会不会造成反效果啊?再温柔点邀请他们比较好。」 光表情有点抽搐。 「该死,那我就笑着跟他们说。」 没错。连关系那么不融洽的母亲,是光都能对她展露笑容,要对同学笑一定也是小事一桩。 是光提起嘴角和脸颊,露出好感度无人能及的笑容: 「死也要来啊。」 「——!」 「咦?这家伙僵在这边昏倒了……喂,振作点,喂!」 「啊——是光。你刚刚那与其说是笑容,感觉更像『武器』啊。而且还是『最终兵器』。」 光扶着额头。 「流氓好可怕~~~~」 「那就是传闻中『比怨灵更可怕』的死亡笑容吗!」 「听说那家伙对他笑的人,魂魄会被抽出来喔。」 「我、我去厕所!」 「我也是!」 同学们争先恐后逃出教室。 午休——只有是光、美智留和帆夏三个人留在教室,帆夏一脸不悦地玩着手机。 「……」 画有小鸟图案的信封,今天还没放进是光抽屉。 (跟式部说说看……叫她来帮忙好了。) 她之所以会留在教室,说不走是在等是光主动低头拜托她…… 「式——」 是光犹豫着开口时—— 「……」 帆夏迅速站起来,走出教室。 「式部同学也走掉了呢……」 光遗憾地低喃。 「——」 是光在桌上双手握拳,咬紧牙关。 (我才没期待式部帮忙。我一开始就没把她算进去。) 美智留在座位上微微垂下眉梢,看着逞强的是光。 是光做好今天也要被蜂蜜折磨的觉悟,迎来放学后。跟预料中一样,教室里只有是光跟美智留两个人。 (为什么没人来?我明明都超认真地一个个拜托他们了……果然是因为我很像流氓吗?) 是光感到一阵空虚,看着表情也阴沉下来的美智留,装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 「明天我会再跟班上的人说说看。」 「明天……一定还是一样。」 美智留垂下视线,喃喃低语。 「这样的话,赤城又会……又会难过的……拼命拜托人,然后被无视、被拒绝,这样很哀伤……很可怜,我知道的……」 美智留眉梢垂得越来越低,表情越来越泫然欲泣。美智留从小学部开始每年都是班长,她所尝过的悲伤,一定比是光感受到的多上好几倍吧。 是光觉得笑着说「我 要成为日本第一的班长」的美智留,是个了不起的人。 不过尽管转变心态,令人难过的事也不会完全消失吧。 「所、所以……我觉得一开始就不要去拜托人,自己一个人做……比较好……」 「你不就来拜托我了吗?拜托我当文化祭的执行委员。」 当时低头对是光说「拜托了!」的美智留,看起来很拼命。 美智留抬起头,轻轻一笑。凄凉笑容令是光心跳漏了一拍。 「因为我知道赤城不会拒绝。」 教室中似乎变得比刚才更加安静。光也不见人影,只剩下是光跟美智留面对面,怀着像是寂寞,又像是痛苦的心情站在原地。 「那、那个,我们来做文化祭的布景……」 这时,一名是光有印象的男学生提心吊胆地从后门探出头来。记得那不是坐在第三排正中央的人吗?在他后面的男生是光也有看过。虽然他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双方确实都是是光的同学。 接着又有几名男生和女生跟在两人身后,身体靠着身体走进教室。两旁有人支撑着他、颤抖不已的男生,不是是光「笑着」叫他拼死也要来、失去意识的人吗? 「嗯、嗯,我们正好准备开始工作……」 是光生硬地回答。 所有人都跟村落中被选为活人祭品的少年少女一样,紧张得一动也不动。 「是光,大家一定是因为你认真拜托他们才来的。太好了呢。喏,让大家帮忙吧。」 光轻轻降落在是光身旁,仿佛是光的事就是他的事般露出微笑。 美智留目瞪口呆,是光也半信半疑。 (他们该不会把我说的『不留下来的话怨灵会去袭击你』当真了吧?) 所有人脸色都异常地差。 「那就先整理一下桌椅吧。」 是光语气僵硬地这么说后,众人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事,看起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进入教室开始挪动桌子。 美智留依然神情恍惚地看着这副景象。 隔天也是,再隔天也一样,放学后参加准备工作的同学每天都不少于十人,构成怨灵之馆的迷宫部分也稳定增加。 工作期间,所有人都极力避免跟是光对上视线,也没有交谈,只是默默将纸箱涂上颜料、缝怨灵的衣服,宛如在捕蟹船还是什么地方从事强制劳动的人群。 他们愿意留下来帮忙,是光是很高兴没错,工作进度也变快了,不过—— (果然……跟我想象中的「文化祭」不太一样……该说是太郁闷咧……还是大家都阴沉沉的……) 是光感觉很复杂。 (大家都是因为怕我,没办法才来的吗……算了,总比只来这边露个脸好。) 帆夏一次都没在放学后的准备工作出现过。 是光偶然听见她跟其他女生交谈,文化祭当天,帆夏似乎会帮忙参加排球社和手球社的交流比赛。除此之外,她要当日舞社的店员,还接受当摄影社的模特儿和帮将棋社拉客等等,似乎非常忙碌,应该没心力帮忙班上那个让人提不起劲的鬼屋吧。 (别再想式部的事了。) 尽管是光这么告诉自己,就算他不想,在隔壁座位噘着嘴巴、板着脸操作手机的身影仍然会映入眼帘。另外,画着小鸟图案的信封也还是继续放进是光抽屉,令他的烦闷心情久久不散。 是光直接跟帆夏碰面时,是在文化祭数日前——日本舞研究社的社团教室。 由于月夜子传简讯严格命令他「要试穿衣服,所以给我过来」,是光便暂时放下班上的工作,抱怨着「为什么连我都要去」,跟美智留一同前往社团教室,结果—— 「啊!」 「——!」 葵和帆夏满脸通红,回头望向是光。 葵正在将白色荷叶边围裙穿在有着轻飘飘裙摆的长连身裙上。她盘起头发,戴着护士帽,穿着白色裤袜和凉鞋,清纯又可爱。 帆夏身上则是完美贴合身体曲线的迷你裙护士服,果然也戴着护士帽,修长双腿被这套衣服衬托出来,十分性感。 「赤、赤城同学……」 「……」 由于两人害羞地缩起身子,是光觉得自己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脖子和耳朵附近开始发热。 帆夏和葵。 双方都是是光现在极力想避开的人。 然而他现在却忽然撞见穿着护士服的两人,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光没察觉到是光的心情,在他头上兴奋不已。 「哇,葵小姐和式部同学都好适合喔!葵小姐好可爱,式部同学也让我小鹿乱撞。欸,是光也夸她们几句吧。」 (叫、叫我夸奖她们……!怎么可能啊!) 葵红着脸由下往上看着是光,帆夏嘴唇抿成一线,也斜眼看着他。 她们似乎很在意是光的反应。站在是光身旁的美智留也露出有点哀伤的表情,仰望是光。 (……唔,我该怎么办?) 打破这段胶着状态的,是月夜子。 「我在等你呢。衣服也有赤城和花里同学的,你们换上来看看吧。花里同学去那边的屏风后面换。」 月夜子声音愉悦,将衣服递给美智留。 她跟帆夏一样身穿迷你裙护士服,丰满胸部及纤细柳腰被强调出来,让她显得比平常更加艳丽,释放出能瞬间将在场空气染上其他颜色的存在感,是光的脸完全红了。 光也「太棒了,月夜子!真希望我在活着时让你穿成这样给我看,这样的话……」开始妄想,高兴得心荡神驰。 「赤城就在这边换。我来帮忙。」 葵和帆夏同时睁大眼睛。 是光也慌张地说: 「学姊要我也打扮成护士吗?在这里?」 月夜子「噗」一声笑出来,咯咯笑着。 「讨厌,我不小心去想象戴护士帽、穿迷你裙的赤城了。有、有够不适合。好奇怪。」 「对啊,不适合啦!是说就算适合也不会让人高兴!我绝对不会穿!」 「不行,因为赤城也是日舞社的一员。好了,把上衣脱掉。」 「呃,住手,学姊。在这么多人面前——」 月夜子熟练地脱下是光的西装制服,葵和帆夏看着这副情景,似乎在犹豫该不该阻止。 「乖,别跟个女孩一样吵吵闹闹的。」 「对啊,你就觉悟吧,是光。」 (光,你这家伙。) 是光瞪向在空中高兴欣赏这个画面的光。这段期间,月夜子迅速将一件白色长袍套在是光的衬衫上。 「——这不是白袍吗!」 「对呀。说到护士小姐的恋人,果然是医生吧。」 月夜子在是光的脖子挂上听诊器。 「嗯——你的发型让人觉得像没执照的野生医生,有种狂野感,也挺不错的,不过还是稍微设计一下比较好。」 「野生医生是什么?有这种医生吗?哇——」 月夜子开始将整发剂胡乱抹上是光的红发,用双手把他的浏海梳起来,旁边的头发也全都梳到后面,还帮是光戴上没有度数的眼镜。 「好,完成。」 「哇啊啊!我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很帅喔!是光!」 光双眼闪闪发光地断言,葵和帆夏却「「!」」倒抽一口气后脸色发青,月夜子则是又喷笑出来,抱着肚子大笑。 「噗,跟乔装成医生的恐怖分子一样。感觉会用手术刀跟人战斗。」 是光冲到放在社团教室的全身镜前面,大声呐喊: 「这什么鬼啊!」 一名身穿白袍的男子驼着背、眼神凶恶,红发全被往后梳,眼角上吊的眼睛戴着眼镜,听诊器垂在脖子上。跟月夜子说的一样,与其说是医生,更像潜入医院的恐怖分子。 「很适合你,赤城。太棒了。我笑得肚子好痛。」 「骗人!不要一边笑一边说!」 「是真的。对不对?式部同学、葵小姐。」 帆夏移开目光,葵扭扭捏捏的。 「……没什么不好的。」 「我……我觉得,很棒。」 她们各自用细若蚊鸣的声音回答。 空气又微妙地停滞住。 这时,跟葵换上同样衣服的美智留回来了,她一看到是光就瞪大眼睛。 「哎呀,好可爱。让花里同学穿古典风果然是正确选择。」 月夜子愉快地说,葵也用有点拔尖的声音说「是的,很适合」。 「美智留,很可爱喔。」 帆夏生硬地夸奖她,美智留颤了一下,用同样僵硬的语气回以称赞: 「谢、谢谢……小帆穿这样也很好看……」 不过两人都别开视线,没有继续交谈。 月夜子蹲在榻榻米上,抚上美智留的裙摆,叫唤帆夏。 「长度再短一点比较好。式部同学,你可以就这样帮她把裙子缝短吗?」 「这、这样的话!我自己来就行了。」 美智留急忙说道。 「你穿着裙子会比较好调整吧。而且式部同学很擅长裁缝,马上就会缝好。」 帆夏虽然表情僵硬,仍然在美智留面前跪下来,开始缝裙摆。 「不要动喔,美智留。」 美智留垂下眉梢,绷着脸低头注视帆夏。缝着裙摆的帆夏表情也很紧绷。 (……式部跟花里还没和好啊。) 是光很在意她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 (式部……在想什么?) 不只是美智留,帆夏为什么会变得对是光冷漠以待? 「式部同学很会用针呢。她之前在是光家做的沙拉也很好吃的样子,一定会是个好新娘。」 光温柔地说。 是光听到后,想起暑假一回到家,穿着印花围裙的帆夏就突然走到玄关迎接他的事。 ——欢、欢迎回家。 帆夏满脸通红,看着是光。 准备伸手拿七味粉撒在天妇罗上时,是光和帆夏的手重叠在一起。 那个时候,是光知道了帆夏也跟他一样喜欢吃辣。 之后在是光房间,帆夏用怯弱眼神看着是光询问: ——我可以……继续喜欢你吗? 是光还没回答帆夏。 跟帆夏在一起时会感到放心,跟她交谈时总觉得很愉快,意外发现两人意气相投时会很高兴,被帆夏视而不见时会生气到不行、心情烦闷起来。 这种感情该怎么称呼? 是光被周遭的人害怕、避之唯恐不及,第一个来找他——之后也愿意跟他保持交流的式部帆夏这名女性,对是光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没有忘记。我没忘记你说过喜欢我。 (我现在也还记得。) 可是,他还没有得出答案。 是光注意到葵正不安地凝视看着帆夏的自己,吓了一跳。 他明明非常在意帆夏,但葵也会让他的心情产生动摇。 (这样我哪有资格说光是花花公子。) 这种难以呼吸、仿佛被关在看不见出口的迷宫的感觉,持续到美智留轻轻拉扯是光白袍的下摆,一脸泫然欲泣地说「赤城……差不多该回教室了……还有工作要做……」为止。 得到借口能离开帆夏跟葵在的地方,是光松了一口气。 「喔、喔。」 是光一边点头,一边觉得这样子的自己十分卑鄙,胸口一紧。 葵哀伤地目送是光跟美智留一起走出社团教室。帆夏噘起嘴,绷着脸别过头。 ◇  ◇  ◇ 是光怀着郁闷心情回到家,将文化祭入场券交给紫织子。 「哇,谢谢你,是光哥哥!」 紫织子高兴得跳起来。 「看,小琉璃,是文化祭的入场券唷,很棒吧?」 她还跟小琉璃炫耀入场券。 小琉璃酷酷地「喵」了一声,屈起柔软的身体舔毛。 没有人知道那声「喵」是「太好了」、「冷静点」,还是「哎呀,这样呀」。 文化祭那天,正风围棋教室的老师要比赛,他预定要去如油兼观战,小晴则是要参加朋友的结婚典礼,不能陪紫织子。 小晴主张「不能让紫织子一个小学生去高中的文化祭」,正风往奇怪的方向担心「如果她一个人去文化祭那种地方,被奇怪的男生搭讪怎么办」,果然也是持反对态度。 「我一个人也没问题啦。」 紫织子虽然这么抱怨,但她察觉到小晴跟正风的决定不会动摇,便提出妥协方案—— 「那我让我们班优菜的爸爸带我去。优菜也从她的表姊那边拿到入场券,说她要去学园祭。」 「呣,哎,既然如此。」 「没办法呢。」 ——让正风和小晴同意了。 「文化祭怎么不快点到呢——」 紫织子天真笑着的模样,让是光觉得心情轻松了点。尽管如此,他的表情似乎还是很阴沉,让紫织子担心了。 「是光哥哥,你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好像……有点没精神。」 「没事啦。」 是光摸摸紫织子的头,将她柔软的黑发揉得一团乱,令她鼓起脸说:「讨厌,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如果有什么伤脑筋的事,可以跟小紫商量唷。小紫会跟是光哥哥一起想办法,把你的敌人从社会上抹杀。」 「……你别这样啊。」 是光嘴巴歪成「ヘ」字形,心想: (我要振作点,不能让小紫担心。文化祭也得再努力一点才行。) 「是光哥哥班上,文化祭要做什么?」 「怨灵之馆。」 「哥哥当怨灵?」 「不是啦。」 光带着成熟温柔的表情,注视跟是光撒娇的紫织子,以及不会摆架子、态度自然——像真正的兄妹一样跟她交谈的是光。 ◇  ◇  ◇ 文化祭两天前——在纸箱涂上颜料做成的迷宫部分也几乎已经完成,之后只要在前一天组合起来就行了。 放学后的工作也早早结束,同学们离开后,是光环视排在教室旁边晾干颜料的纸箱,感慨良多。 「都到这个地步了,希望……能让它成功啊。」 是光对在他身旁一起看着布景的美智留低语道。 「花里帮了很多忙。」 「不会呀……我什么都没做。」 美智留用无精打采的声音回答。 「帮助赤城的,是那个给你小鸟信封的人吧……」 是光望向美智留,看到她低着头,一脸忧郁。美智留垂着忧伤目光,略显犹豫地询问皱着眉头、心想「发生了什么事吗」的是光。 「赤城……你文化祭有什么计划吗?」 「啊?」 计划是指班上的鬼屋、日舞社的摊位,还有朝衣命令他加入的特别警备班吗? 美智留双手紧紧握拳。 「我……没有计划。国中部的时候也一样,小帆是个很受欢迎的人,所以很忙碌,不能只跟我在一起,所以 我总是跑到图书馆看书……可是呀……我其实很憧憬跟喜欢的人牵手逛学校、一起吃棉花糖、钓水球、玩射击游戏拿奖品的娃娃、跳土风舞——这种情侣们的全套行程的感觉……我一直在想,交到男朋友后要试试看……」 对于美智留忽然开始述说对文化祭的憧憬的原因,是光有点困惑。不过飘在旁边的光露出像在表示「真糟糕啊……」的紧张眼神,让他知道自己正逐渐陷入不太妙的状况中。 而且,这种会让人背脊发凉、胃被勒紧、冷汗直冒的感觉,是光有印象。 第二学期刚开始时,美智留说有重要的话要说,是光便跟她一同前往顶楼。 那天是阴天,没有阳光,空气闷热——美智留低着头,小声问他。 ——赤城……小帆和我,你比较喜欢谁? 是光真的搞不清楚。美智留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可是被她用泛着泪光的怯弱瞳眸仰望,让他不禁背脊发凉,喘不过气。 当时是光表示这不能比,他回答不出来。 他一这么回答,美智留目光就变得更加苦恼。 ——那……你喜欢小帆吗? 回过神时,现在跟那个时候一样,是光周围的空气紧绷,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痛苦的鼻息。 美智留抬起头,对是光投以烦恼目光。 光也露出屏息以待的表情,默默看着是光跟美智留。 「赤城……我……」 柔弱细微的声音偷偷从是光耳朵钻入,令他脑袋发麻。就在他紧张得吞下一口唾液时,头上传来态度旁若无人的声音。 『赤城是光同学,马上到学生会室。』 朝衣的声音从广播器传出。 紧张气氛被强行打破。 『要是敢让我等,我可不会饶你。给我快一点。』 惯于命令他人的高傲声音又催促是光一次。 「抱歉。我得走了。」 美智留忧伤的目光令他感到仿佛胸口被抓了一下的罪恶感,是光的脚已经走向走廊。 ◇  ◇  ◇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赤城。」 是光一打开学生会室的门,就被朝衣锐利的眼神瞪了。 「是文化祭的两天前唷。」 不等是光回答,朝衣便冷冷说道。 「不过你这个人却在我叫你来之前一次都没露过脸。你没有被分配到特别警备班的自觉吗?」 「嗯、嗯……抱歉。」 美智留泛着泪光的眼瞳还残留在眼底,是光心不在焉地回答。朝衣蹙起眉头,低喃道「真不寻常」。 「你竟然会乖乖向我道歉。」 「没什么不好的吧。就算是我,觉得自己不对的话,对方是谁我都会道歉。班上太忙,让我把特别警备班的事完全忘光也是事实。」 「……是吗?这并不值得称赞。」 朝衣冷冷低语,对是光说「哎,拥有反省的心态是件好事。只要你不犯下『重蹈覆辙』这个愚蠢行为」后,将文化祭的校内地图、印着「特别警备班」字样的臂章,以及整理好各个警备时段中、是光负责的区域的纸张交给他。 「地图在当天前记住。」 「国中部和小学部也要?剩下两天耶。」 「你主要负责高中部的校舍,不过为了应付紧急情况记起来,应该不会是浪费时间才对。给我记住。完美地。」 朝衣的语气仿佛在用刀刃斩断东西,斩钉截铁地断言。 「知、知道了啦。」 今天得熬夜了。不过是光也不想被朝衣视为派不上用场的人。 (我就记给你看,完美地。) 朝衣以事务性的语气,为是光讲述当天的工作内容及注意事项。 她不给是光记笔记的时间,是要他用脑袋记住吧。因为她不需要办不到这点事的无能之辈。 实际上,朝衣自己也没在看资料,流利地侃侃而谈。 因此是光也紧盯着她,竖起耳朵,将朝衣的话一字不漏记在脑海。 「是光跟小朝都很好胜呢。」 光带有笑意的自言自语传来。 朝衣就这样讲了三十分钟左右工作的事,然后冷淡地说: 「你有注意到吗?赤城。」 「注意到什么?」 「现在,这间学生会室里,只有我跟你两个人。」 不,光也在啊——是光想如此回应,不过说了这种话朝衣一定会生气吧。所以—— 「是吗?」 他一这么嘀咕,朝衣就用细长双眸盯着是光。 「我一直很想有个跟你好好说话的机会。终于让我等到了。」 这句话令是光内心一颤。 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光的『最爱』。」 (果然是这件事吗?) 是光板起脸。光也表情紧绷。 (斋贺想跟我谈光的义母的事。) 藤乃现在怀有身孕。 光说她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 光从小就恋慕着藤乃,但藤乃在数年前跟光犯下那唯一一次的过错后,就彻底拒绝了光。因此,那不可能是光的孩子。 (不过,斋贺还是觉得那是光的小孩。) 偷情怀上的小孩,在光最爱的女人腹中逐渐成长,总有一天会诞生于这个世上,就算朝衣再怎么沉着,也无法保持冷静吧。 「孩子——不是光的。」 是光从朝衣身上移开目光,直截了当地告诉她。 「这是光自己断言的,所以不会有错。」 朝衣蹙起眉头。 「从状况上来看,我不认为你有时间跟光聊到这么复杂的事。」 「那我只能让你相信了。光把他跟义母之间发生了什么全都跟我说了。三月,他的义母回到故乡时,光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就跑去义母住的帝门家别墅见她。可是义母说她不爱光,说光会给她添麻烦,把光赶回去了。在那之后,光身心俱疲地跑到教会,又见到了空。光跟义母之间没发生任何事。如果他们在那个时候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光也不会变得那么绝望、那么自暴自弃吧?所以孩子不是光的。」 这是光跟是光坦承后,是光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思考、整理出来的结果。 光爱着藤乃,藤乃拒绝了光。 这就是一切。 不过在那之后,五月黄金周于别墅发生的事,光的话语跟记忆都含糊不清,深夜把光叫到河边的,真的是藤乃吗? 抓住失足坠落河中的光的手,试图把他拉上来的,跟把他叫出来的又是同一个人吗?这个是光也不知道。 关于这点,是光觉得光还对重要的部分有所隐瞒。 光一脸忧郁,听着是光对朝衣如此诉说。浮现于瞳眸中的影子越来越深,表情逐渐从脸上消失。 朝衣用严肃眼神回望是光。 「从状况上来看不可能……但我相信光跟你坦承过她的事。不过,还不能断定肚子里的小孩父亲是谁。」 她的声音充满强烈否定。 「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的人,只有母亲而已。就算光不知道也不奇怪。」 「都说了,光跟义母之间什么都——」 朝衣打断是光的话: 「光被她拒绝,从别墅回去的那一晚,她也又离开了别墅,不在那里唷。佣人虽然被堵住嘴巴,不过当地人士表示有看到她离开别墅。说不定是去追光。」 「什么——」 是光倒抽一口气。 光大概也不知道这回事吧,他瞪大眼睛 ,肩膀一颤。 「然后,她跟光——」 「别说了,小朝。」 光面容扭曲,用悲痛欲绝的声音大叫。 「那晚跟我在一起的是空。那个人不爱我。她把我赶了回去,没有再背叛父亲。所以,不要破坏那个人的名誉。不要污蔑那个人。」 光双唇颤抖,眼中浮现强烈的苦恼,他拼命倾诉,仿佛随时都会凋谢。他的声音也用力刺上是光胸膛。 「别说了!斋贺!」 是光的呐喊宛如当头棒喝,让朝衣吓了一跳,中断话语。 「拜托……别说了。不要再猜测,玷污光的最爱。光会……难过的。」 是光也痛苦得声音嘶哑,看着朝衣的双眼像在承受痛楚般眯了起来。 朝衣一脸惊讶地回望是光,不久后用僵硬的语气说: 「……知道了。在找到明确证据前,我就先不提这件事吧。」 光低着头,嘴唇抿成一线,看起来还是很不好受。 是光也紧紧皱着眉头,对朝衣低头道歉: 「抱歉……」 「……你跟我道歉,感觉果然很奇怪。」 朝衣的声音听起来五味杂陈。 「是说,一朱也注意到光的最爱不是葵了。我之前在警戒他会不会对空做什么,不过空说没特别发生什么事,搞不好一朱是想对光的义母……」 是光对朝衣提出自己的顾虑,光也担心得脸上蒙上阴霾。 「一朱暂时不会有动作。」 朝衣如此断言。 「为什么?」 「我实行了以毒制毒。」 细长美丽双眸闪烁利刃般的光芒。 「我从旁教唆一朱的母亲,导致她跟一朱对立。本来应该很听话的儿子跑出自己的手掌心,开始恣意妄为,她也觉得很不愉快,所以没花我多少工夫。不过一朱对她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重要棋子,所以不能破坏他,双方都是我这边的敌人的事实还是没有改变。」 (这种事你怎么讲得那么平静啊。小朝,你果然是个可怕的女人。) 是光有点冒冷汗。 「一朱现在在英国。表面上是要去短期留学,实际情况则是因为母亲的攻击,不得不暂时避难。」 光总算放心的样子,他喃喃自语「太好了」,轻轻呼出一口气。 (哎,那个女装癖变态不在日本,是让人很爽快没错。) 是光心情也好了起来,试着夸奖朝衣: 「不愧是小朝,真可靠。」 朝衣眉头动了一下,低声说道「……那当然」,然后默默别过头。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段时间。 「……」 朝衣标致的侧脸朝着是光,冷冷说道: 「葵……她说要帮日舞社的忙呢。」 朝衣跟葵的关系在暑假期间产生裂痕,现在还没修复。尽管有修复的征兆,但她们似乎都在试图捉摸对方的想法,掌握新的距离感。 朝衣虽然故作冷静,不过她果然还是会担心葵这位青梅竹马兼好友吧。 然而,她突然提到葵的名字,令是光动摇到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不、不是我硬拖她来帮忙的喔。」 心跳瞬间加快,脸也一下子变热。 (糟糕,我脸有没有变红?) 只不过是听到葵的名字就有这种反应,症状非常严重。朝衣皱起眉头,望向是光。 「那是葵自己……呃,所以说,她也不是非日舞社不可,葵只是跟开始打工的时候一样,想要改变自己,所以,那个,葵她……」 是光越是想打圆场,脸就越来越热,讲话也语无伦次,光在旁边露出孤单表情也让他更加混乱。 (可恶,我反应太大了。) 是光紧紧闭上嘴巴,心想「我闭嘴好了」。 这时,朝衣像在盘问他般开口说: 「赤城,你喜欢葵吗?」 朝衣一问出口,是光就又激动起来,全身热得跟燃烧一样,是光无法阻止黑色结晶肆虐着想从喉咙窜出,大声吼道: 「只有葵不可能!」 四章 花儿静静凋谢…… 「葵小姐,可以帮我去朝衣小姐那边,请她在这份申请书上盖章吗?」 帆夏一边整理文化祭要穿的衣服,一边看到葵听见月夜子这句话后身体轻轻颤了一下,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咦……可是……」 葵陷入沉思,点缀乌溜溜双眼的黑色睫毛低垂,樱色嘴唇紧抿。 「刚才赤城被朝衣小姐用校内广播叫去,你很在意对吧?」 月夜子嘴角扬起艳丽微笑。 帆夏觉得这句话好像也在对自己说,不禁吓了一跳。 (我、我又没在担心赤城……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连话都没说过,我也在避免跟他四目相交……) 然而,那头乱糟糟的红发、锐利的目光以及微微驼背的走路方式却浮现于脑海,令帆夏胸口隐隐作痛。 (赤城……大概觉得我在无视他吧……之前我一直缠着他、多管闲事,在赤城当上文化祭执行委员,忙得焦头烂额时却跷掉工作回家,他一定很生气……他已经不会觉得我是可靠的天芥菜了……) ——你人真好。 ——有式部在真的太好了。 这不是会对喜欢的女孩说的话。他真的不懂女人心,不知道在开什么玩笑。 即使如此,想到是光觉得自己足以信赖,帆夏还是会高兴得脸颊发热,每次回想起来都会在房间的旋转椅上转来转去。 (我明明很高兴能跟赤城传简讯、去游泳池,就算只是身为他的同学。) 帆夏已经连一如往常地跟他说话,都做不到了。 ——小帆这个骗子。你其实喜欢赤城吧? 放学后。美智留在所有人都回家了的教室里这么对她说时,帆夏觉得心脏宛如被紧紧掐住。 情急之下说出口的,是否定的话语。 ——怎、怎么可能。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我只把赤城当同学看待。 美智留用寂寞又哀伤的眼神,看着拼命解释的帆夏。然后颤抖着对她说: ——那就不要在我面前跟赤城那么亲近。不要对赤城笑,不要在跟赤城说话时脸红,不要担心赤城。你不喜欢赤城的话……就、就不要再妨碍我了! 那个最担心害别人不高兴,无论受到什么样不合理的对待,都不会把自己的意见说出口,从没耍过任性的美智留,将目光从帆夏身上移开,清楚地如此表示。这件事深深重创帆夏,她僵硬地点点头。 ——嗯…… 美智留的脸皱了起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转身背对帆夏,一个人先回家了。 帆夏留在教室,不得不对抗胸口如针刺般的痛楚,以及后悔和罪恶感。 美智留跟她明明是朋友,她却骗了美智留。 如今,她也在持续说着谎。 美智留明明老实将自己的感情告诉了帆夏。 (那个时候,假如我有告诉她『我其实也喜欢赤城』,会比较好吗?) 是光在美智留的推荐下当上文化祭执行委员,休息时间和放学后都跟美智留一起准备文化祭。帆夏偷偷看着他们一起工作,一边感到胸口疼痛欲裂时,无数次这么想过。 明明那之前都是帆夏的任务,现在却是美智留在竭尽全力帮助是光。即使是光出声叫她,她也只能绷着脸无视。 美智留注视是光的眼神直率又坚强。中午,她将自己做的点心递给是光,是光愁眉苦脸地接过,仿佛很珍惜它似的小口小口吃着,帆夏也都看见了。是光生硬地道谢后,美智留露出的喜悦微笑很可爱——连身为女性的帆夏都这么觉得,美智留在是光眼中一定也很可爱。是光也会开始注意到美智留的优点,之后两人会更加亲密吧。光是这样想象,帆夏就觉得自己快要憎恨起美智留。这样的自己,很令人讨厌。 (而且,赤城现在迷上的——不是美智留……) 不只是心脏,帆夏觉得全身都被紧紧勒住。 葵低着头,似乎还在犹豫。 被唤作「朝之宫」的朝衣跟葵现在的关系很微妙,帆夏也有听说这个传闻。守护清纯文静的葵之上的能干才女——朝之宫。平安学园学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情势,产生了变化。 暑假,月夜子在河岸举办了烟火大会,朝衣跟葵虽然也有参加,不过那个时候,她们感觉也在刻意远离对方。 「欸,葵小姐。赤城不知道还在不在学生会室?我明明有传简讯告诉他要决定接待客人的时段,叫他到社团教室来,他却还没出现。麻烦你请朝衣小姐在申请书上盖章,顺便把赤城带过来。」 月夜子应该也知道朝衣跟葵正在吵架才对。然而她却刻意叫葵去朝衣那边,想必是月夜子在以她的方式,试图修复两人之间的关系吧。月夜子虽然看起来反复无常又自由奔放,其实她是一名会为他人着想的温柔女性。 与帝门光有关的那些纠葛,让朝衣跟葵都不喜欢月夜子,不过月夜子似乎对两人感到很亲近,葵决定在文化祭帮日本舞研究社的忙后,月夜子也常常开朗地跟情绪紧绷的葵搭话,注意不要让葵觉得不自在。 所以她之所以会拜托葵去找朝衣,一定也是出于善意吧。 葵应该也有注意到。 即使如此,果然还是会尴尬吧。葵垂下目光、娇嫩双唇可爱地抿成一线、犹豫不决的模样看了让人觉得心疼,帆夏自己也跟美智留闹得很僵,没办法好好说话,让她将这份心情投射在葵身上。 「那个,我可以一起去吗?」 葵惊讶地望向帆夏。 月夜子笑着说: 「也是。要把赤城从朝衣小姐那边拖回来,两个人去似乎比较好。那就麻烦式部同学和葵小姐了。」 「好。走吧,葵之上。」 「嗯、嗯。」 葵小声回道,紧张地站起来。 「那我们走了,月夜子学姊。」 走到门边时,帆夏故意开朗地说。 「慢走,式部同学,葵小姐。」 月夜子也扬起柔嫩红唇,回以灿烂笑容。 帆夏就这样跟葵并肩走向走廊。 由于文化祭即将来临,放学时间变得比平常还要晚,人声和工作时发出的声音伴随热闹气氛传来。 葵垂着目光走在帆夏身旁,害羞地用微弱声音说: 「谢谢你陪我一起去,因为我一个人的话会很尴尬……得救了。」 乌黑直发从纤细肩膀垂落,轻盈摇曳。葵的娇小身躯缩得越来越小,脸颊微微泛起红潮,这副模样端庄又如梦似幻,怎么样都看不出是比帆夏年长的学姊,令帆夏胸口发疼。 (啊啊,葵之上真是个可爱的人……) 她将这份情绪藏在心中,一如往常地回答: 「不会,我也正好想转换一下心情。」 葵又露出害羞的柔弱表情,抿着嘴唇,提心吊胆地询问: 「赤城是在忙班上开店的准备工作吗?因为他不太常来日舞社……」 「咦?啊,对呀。」 从葵口中听见是光的名字,果然会觉得胸口刺痛。 会让帆夏想起是光跟葵牵手的时候。 帆夏从葵口中听说,是光在咖啡厅偶然和离家出走的母亲重逢,她非常担心,跑到是光家附近的那一晚。 一名陌生女子牵着小男孩的手,站在是光面前。葵在泪流满面的是光旁边握着他的手。 那个时候,帆夏觉得自己完全输了。 看到那个画面,帆夏已经没有希望了。 是光爱上的奏井夕雨为了跟家人一起生活,远赴欧洲的时候,帆夏也感觉到是光心中没有自己,十分难过,不过她能努力 。因为她有自信,现在离是光最近的女孩不是夕雨,而是自己。 帆夏好几次委婉表达自己的心意。是光没有忘记夕雨,即使如此,他还是愿意面对帆夏,邀她晚上到游泳池、对她说「我没忘记你说过喜欢我」,甚至还跟她约好,一定会答复他对帆夏是什么样的感情。 每一次都令帆夏变得更加喜欢是光。 希望越来越大。 尽管现在他们只是关系亲密的同学,说不定总有一天,是光也会将帆夏视为一名女孩子,喜欢上她。 这种自以为是的愚蠢想法,在帆夏看见葵牵着是光的手陪在他身边的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帆夏之前觉得,葵这位千金小姐跟是光这个粗鲁的庶民并不配。 但那个时候的他们,却是让人无法介入其中的完美一对—— 让人觉得他们明明完全相反,同样的心意却做为羁绊,将两人紧紧相连。 比不过人家。 帆夏痛苦地这么想。 (因为赤城本来就喜欢葵之上……) 帆夏之所以没告诉美智留她真正的想法,一定是因为明白了自己没有希望。 所以美智留叫帆夏不要妨碍她时,帆夏点头了。 (什么恋爱专家啊。什么因恋爱迷惘的女孩们可靠的忠告者啊。我超笨、超卑鄙的,一点用都没有。) 一边烦恼不已,一边踏上的路途,漫长到让人觉得会失去意识。 葵目光低垂,沉默不语。大概是因为要去找朝衣让她很紧张吧。 还是说…… (她在想赤城的事吗……) 两人终于抵达学生会室,就在葵轻轻点头,屏住呼吸,准备敲门时—— 刺耳声音从门后传来。 「只有葵不可能!」 ◇  ◇  ◇ 「只有葵绝对不可能!」 是光以喉咙快要被撕裂的力道对朝衣大喊。头、眼睛、耳朵、喉咙都热得跟被扔进火中一样。 朝衣双手环在胸口下方,板起端正美丽的脸庞。 光在是光旁边对他投以忧伤眼神。 是光明白越是激动,就越会把自己逼到绝路,但他没办法忍住不这么大叫。 之前美智留在屋顶问他喜不喜欢帆夏时,是光立刻回答「喜欢」。 他觉得帆夏是个好人。 所以被问「喜欢吗」时,他毫不犹豫回答「喜欢」。 他能回答得跟呼吸一样自然。 然而面对朝衣的质问,他却不能肯定。 没错,绝对不能!就算被威胁、拷问!就算身体被撕得四分五裂——也不能说出这种话,不能去想这种事! 全身热得像在燃烧,喘不过气来,仿佛连眼底都染上一片红色,太阳穴剧烈跳动。 「葵是光重要的女人——所以只有葵,我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 ◇  ◇  ◇ 「只有葵,我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 是光悲恸的呐喊,传入门扉另一侧的帆夏和葵耳中。 这声呐喊宛如野兽的恸哭。鼓膜被震得发麻,连内心都逐渐被撕裂。 葵睁大眼睛,颤抖不已。白皙清秀的脸庞浮现冲击及绝望之色,黑眸渐渐涌出泪水。纤细喉咙咽下一口唾液,为了敲门而举起来的手,握拳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葵将拳头握得更紧,仿佛在拼命试图抓住救生索,然后没有敲门,转身飞奔而出。 帆夏急忙追上去。 「葵之上,请等一下!」 她气喘吁吁,拼命追向葵。 葵感觉随时都会摔倒,她在走廊上胡乱奔跑,穿越走廊,冲上楼梯。黑发在单薄背上虚无缥缈地摇曳。 「葵之上,等等!」 帆夏的声音或许传不到葵耳中。因为她听见是光说了那种话,受到太大的打击。 大概是精疲力竭了吧,葵在二楼楼梯的平台踉跄了一下,扶着墙壁蹲下来。 「葵之上……!」 帆夏急忙跑过去,也跟着跪到地上。她一抓住葵纤细的肩膀把她扶起来,泪水便从葵人偶般大而圆的双眸一滴滴滑落,濡湿光滑白皙的脸颊。 「赤、赤城同学会对我那么亲切,是因为……我是光的未婚妻。」 葵哽咽了好几次,用带哭腔的声音轻声呢喃。 她小小的手在嘴巴下方紧紧交握,紧绷的脸颊被泪水沾湿,颤抖着说: 「只有赤城同学……我也绝对、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 帆夏的身体仿佛也在随心脏一起跳动。 (不对。赤城他——赤城他会那样说——) 喉咙发热,胸口揪紧——是光激动的声音中蕴含的痛苦、迷惘、渴望似乎传达了过来,让她既痛苦——又悲伤。尽管知道这么做会对自己不利,帆夏还是不得不说出口。 因为,是光的话语明明充满他的心意! 「不是的……赤城他……!他对葵之上……!」 ◇  ◇  ◇ 「……葵……只有葵……」 是光的声音越来越飘忽不定。 在体内肆虐的热度逐渐散去,令人难以忍受的后悔在同一时间侵袭而来。 (我干么像个笨蛋一样大吼大叫?) 光看起来很担心。 朝衣也从生气地板着脸,转换成像在观察蠢男人的冷静表情。这让是光感到越来越难为情。 「……抱歉,我太激动了。」 是光低声道歉。 「你这是第几次道歉了?」 朝衣语气平淡。 「道歉道那么多次就没价值了。你比较适合目中无人到让人火大的态度。」 她眼神冰冷,不过这句话或许是在鼓励是光。 「刚才那些话我就当没听见。事实上,在我听来只是一只野狗在乱吠,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斋贺……」 「如果你打算道谢,还是算了吧。被你说『谢谢你』这种话,我会觉得恶心。」 尖酸刻薄的话语。此时此刻反而让是光感激得胸口揪紧。 多亏了朝衣,是光现在冷静许多。 朝衣又别过头。 「赤城,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加进特别警备班吗?」 她突然提出这种问题。是光立刻回答: 「因为你想找我碴?还是陷阱?」 讨厌是光的朝衣竟然交给他学生会的工作,是光只想得到这个原因。 朝衣嘴角垮了下来,似乎很不高兴。 答错了吗? 「我允许叫我小朝的人,家人外的男性只有你而已唷。」 「喔,你也没朋友嘛。」 「……不是那个意思。」 朝衣的嘴角似乎比刚刚往下方弯了一点,眼神也很不快。 她不知为何叹了口气,冷冷说道: 「我积了些不得不看的文件。当你的说话对象就到此为止。请你离开。」 一到走廊上,光就苦笑着说: 「是光,你对小朝的迟钝度是不是增加了七成?」 「啊?」 「没注意到也没关系,这样你跟小朝似乎都能和平共处。不过,小朝心里应该很焦躁。这种事对她来说也是第一次吧……可是俗话说『初恋不会开花结果』……」 「你在说什么啊?」 「我在说,第一次的时候谁都会迷惘、着急、惊慌失措,无法事事顺利呢。」 「……我更搞不清楚了。」 是光板起脸,同时也为光跟平常 一样找他说话而松了一口气。 (我又不是小孩子……得想办法不再像刚刚那样大吼大叫……) 是光回到教室,里面一片静寂。 (花里去日舞社了吗?) 由于月夜子说要决定轮班时间,是光也得去那边一趟。 他弯腰准备拿挂在书桌旁边的书包时,吓了一跳。 有个人躺在地上。 是美智留! 美智留闭着眼睛,双手交叠于胸前,穿着制服仰躺在地。 「喂!花里!」 是光急忙跑过去。 「花里同学,你怎么了?」 光也惊慌地呼唤美智留。 「啊……赤城。」 美智留缓缓睁开双眼。 然后又阖上眼睛,一副想睡的样子。 「你回来了。」 她用轻柔无力的声音喃喃低语,不知道是不是睡迷糊了。 「什么『你回来了』啊!为什么要在地上睡午觉?我还以为是尸体,吓了一跳耶。是说地板又硬又冰吧?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睡,去日舞社睡啦,那边有榻榻米。」 美智留又睁开眼睛,仰躺在地上,盯着俯视自己、大声嚷嚷的是光。 她的眼神像小狗一样,很寂寞的样子。 另外,是光察觉到这个姿势像他的脸要覆上美智留的,突然惊慌失措起来。 「总、总之给我起来啦。」 是光别过脸,站起身,他一粗声说道,哀戚声音便传入耳中。 「花谢了……」 他回过头,看见美智留仍然仰躺在地,难过地看着天花板。不过那双眼睛仿佛不是在看天花板,而是其他东西。 「花?哪里有开花啊?」 光也露出诧异神色。 美智留的眼神悲伤地动摇。 「你没注意到呢……这也……没办法吧,因为花儿静静地一点点……一点点……逐渐凋谢……旁边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任何人看它,逐渐凋谢……然后呀,在地上积得越来越多……接着被埋进土里……」 美智留的声音,听起来已经不像睡迷糊了。 可是她仰望天花板的寂寞双眸泛着泪光。 「欸,掉到地上的花瓣,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会变成肥料不是吗?」 是光一回答,美智留就以无精打采的声音低喃: 「……这样呀。」 「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事。」 「那就起来吧。抱歉让你等,我没想到你在等我。」 「没关系,是我自己想等你。」 「来。」 是光抓住美智留的手,把她拉起来。 美智留坐起上半身,凝视是光抓着自己的手。 那双眼睛浮现哀伤的阴霾。 「赤城的手指……」 「喔——干、干么?」 美智留双手轻轻包住是光的手,将它举到眼前,一边用指尖一根一根抚过是光的手指,一边紧紧盯着,是光因此着急起来。 「你你你你在干么啊!」 她纤细的手指像在寻找什么东西般,每一次抚过是光手指的前端和手指与手指之间,都会让是光痒得打颤。 光在旁边瞪大眼睛。 「……好粗呢。」 「啊?」 「赤城的手指……很硬,摸起来很粗糙……很大……感觉很可靠。」 美智留眼眶又泛起泪水。哀伤、难过、寂寞地抚摸是光的食指,将他的指尖抵在唇上。 「——!」 是光大吃一惊,脖子到脸都热得跟沸腾一样。 光也下意识探出身子。 「花、花花花花里!」 但舌头打结,没办法好好说话。 是光硬是将自己的手从美智留手中抽出来,在空中甩来甩去。 「你、你怪怪的!怪怪的喔!」 如果是月夜子做这种事,是光或许会惊讶,不过他还能理解。 那位活泼、喜欢恶作剧的学姊,会这样闹人也不奇怪。 不过美智留不是这种个性的人。至少是光认识的那位认真班长——花里美智留不是。 「你果然睡昏头了吧!没错!一定是这样!对不对?你昨天没睡吧?」 「……我每天都会睡足八小时呀。」 「那样不够啦!要睡十小时才行!」 「嗯……嗯。」 「你今天就先回家睡觉吧。明天是文化祭前一天,会忙到不行喔。给我趁今天好好休息。」 美智留用小狗般的眼神,看着是光惊慌失措的模样,她摇摇头,微微卷起的发丝摇曳。 「没关系。赤城要去日舞社对吧?我也一起去。月夜子学姊也有叫我去。」 「对、对啊。噢——」 是光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 他确认讯息,是月夜子传了催促他们快点来的简讯。 「糟糕,快点走吧,花里。」 「嗯。」 美智留还是没有精神。 想到平常的美智留,就会觉得她刚才的行为实在很异常。从之前美智留开始讲情侣们的全套行程之类的东西时,她就已经不太对劲。 是光有种不好的预感,说不定会演变成麻烦的事态。 浮在空中的光也皱着眉头。 ◇  ◇  ◇ 「太慢了,赤城。」 月夜子用宛如鲜红花朵般美艳的笑容,迎接是光他们。 「难道你被朝衣小姐挽留了?虽然我有拜托葵小姐跟式部同学去接你,不过她们害怕得途中就回来了。我正在追问她们是不是在学生会室目击朝衣小姐跟你卿卿我我的画面呢。」 「月夜子学姊……!我、我们并、并没有看见那种画面!」 帆夏起身大叫,葵则是抿着唇,表情柔弱,别过脸不看是光。 是光想起自己因为葵的事在学生会室对朝衣大吼大叫,吓得冒出冷汗。 (好险。要是式部她们有来学生会室,说不定会听见那些。) 幸好她们中途回去了。 「哎呀,赤城,你在流汗呢。你该不会真的跟朝衣小姐——」 「怎么可能啊!我们只是在讲文化祭的事!」 月夜子咯咯笑着,对是光眨眨眼: 「就当做是这样吧。」 是光尽量不去看葵。他才刚跟朝衣讲过那些话,如果正视葵的脸,一定又会无法保持平静。 视界一角映着别过头、一脸严肃的帆夏。她嘴巴噘起,眼神锐利。 帆夏也还是一样…… (结果,我没问到她『寄小鸟信封的人是不是你』。) 是光胸口揪了一下。 美智留面色阴沉,待在是光旁边,只有月夜子一个人展露美丽笑容,用明亮声音讲三人份的话。若是没有月夜子,社团教室中的气氛想必会十分沉重。 是光注意到时,连光都带着忧伤眼神,看着某个方向。 位于虚无缥缈的视线前端的人,毫无疑问是葵。 (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带着那种表情——) 光对葵的爱情、对葵的哀痛、对葵的依恋传达过来,令是光心中郁闷得难受,也跟着拼命克制不去看葵。 (不能看。) 然而光的眼神却越来越哀伤,是光的意识也慢慢飘向葵。 然后他看到了。 葵低着头,小小的手放在膝上,紧紧压住另一只手,仿佛在忍住不要颤抖,这副模样看得 令人心痛。 看到葵垂下视线的眼里噙着泪水,是光觉得心脏像被贯穿似的。这时,葵望向是光。 「——!」 两人四目相交的瞬间,葵一脸惊愕,一滴豆大泪珠自睁大的眼瞳中滑落。 葵像被那滴泪水扣下扳机般,眼泪扑簌簌流下,她急忙别过脸,站起身。 帆夏大惊失色,月夜子也吓了一跳。 「葵小姐?怎么了?你在哭……」 「对、对不起……灰尘跑进眼睛。」 葵挤出声音讲出这句话后,从社团教室飞奔而出。 「葵小姐!」 「葵!」 是光一准备追过去,帆夏就大声叫道: 「赤城不能去!」 她眉头竖起,眼神锐利,看起来非常愤怒,但也看得见比怒气更甚数倍的悲伤。 「……赤城这个笨蛋。」 帆夏用柔弱细微的声音轻声说道,跑着追向葵。 「为什么……我不能去啊?」 是光茫然低语,美智留用凄凉目光看着他。 控制场面的是月夜子。 「式部同学似乎知道葵小姐哭出来的原因。现在就交给式部同学吧。」 月夜子用符合她学姊身分的冷静语气说。 光一动也不动,凝视葵离去的方向,眼神澄澈悲痛。 宛如飞不起来的折翼天使,一动也不动…… ◇  ◇  ◇ 那一天,葵跟帆夏没有回到社团教室。 帆夏似乎有传简讯给月夜子,说葵家的司机会去拿书包,请月夜子将帆夏和葵的书包都交给司机。 她们俩今天要直接回家。 是光的手机没有任何反应,帆夏跟葵都没联络他。 晚上,回家路上。 空气有点凉,是光走在河堤上,牙关紧咬,握紧拳头沉吟着: 「葵为什么要哭?式部为什么要生气?她说我不能去——我做了什么吗?搞不懂啦!」 帆夏是他重要的同学,葵是光重要的女人。 明明双方是光都想好好珍惜,如果有人伤害她们,是光也无法允许。 葵哭着跑出社团教室,帆夏也哀伤地看着是光,叫他不要来,拒绝了他。 月夜子说,帆夏似乎知道葵哭泣的原因。 (是什么原因?) 胃在隐隐作痛。 牙关咬得太紧,让是光觉得头痛。 「你真的不知道吗?」 静静飘在旁边的光开口问道。 不是在责备是光,而是温柔地询问。 是光抬头望向身旁,光认真看着他。 「你虽然对小朝天然又迟钝,但应该不是对所有女孩都这样。你之前会不懂女生的心情,只是因为你很久没跟女生接触,经验值太低而已。」 光以成熟语气,对站在原地不动的是光轻声说道。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对吧?」 充满信赖的真挚瞳眸,映出皱着眉头、嘴巴抿成「ヘ」字形、专心聆听的是光身影。 「是光,你对人心的变化绝对不傲慢、不迟钝,也不是怕麻烦所以装作没注意到的卑鄙小人。你是会不畏伤害,诚实面对珍视之人的人。」 在照耀四周的皎洁银色月光下,光白皙的肌肤和柔软鬓丝,看起来跟透明一样。 凄凉却又温柔、高洁。 澄澈圆润声音,凄凉地渗透是光内心。 「所以,葵小姐为什么哭、式部同学为什么生气,你好好思考。这么一来,你应该会注意到她们的心情才对。而且是光,你似乎觉得不能再接近葵小姐,不过——」 光的表情突然正经起来,令是光心脏用力跳了一下。 「那样会造成反效果喔。」 光接着用严肃语气,吐出让是光觉得心脏被掐住的话语。 「越是觉得不行——越是觉得这样做不被允许——越是想忘记——就越会深深着迷于对方。内心会被束缚住,被对方吸引。」 光的眼神阴沉、痛苦。 是光知道他在指藤乃,不禁胸口一紧。 即使会陷入绝望,仍然无法不爱义母的光——为此连命都丢了。 「这是我以自身经验给你的忠告。」 光以认真到可以说是严厉的神色断言后,又露出担心是光的友人的表情,像在说服他般说道。 「如果是光觉得葵小姐很重要,就不要被禁忌拉去,不要让错误的爱情,演变成无法挽回的事态。让葵小姐看看你真正的心情。然后,如果你觉得自己把葵小姐当成一名女性喜欢,那对你和葵小姐来说都是种幸福。」 参杂在沉稳温柔眼神中的些许寂寞,光自己也无法将其完全消除。 那刺进了是光胸中。 「果然不行吧……!竟然对朋友小时候就抱有特别感情的女人……」 「是光,我已经死了喔。」 光看到是光如此大叫,困扰地蹙眉。 「可是你还在吧!还在我身边啰啰嗦嗦地卖弄花的知识吧!我却要在你面前跟葵……谁办得到啊!」 「……」 「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你会怎么做!如果我是幽灵,我拜托你代替我,让我最爱的恋人得到幸福。」 「当然是跟所有人交往,让她们得到幸福。」 明明现在正在谈论没有比这更严肃的话题,是光却觉得自己差点跌倒。 光仍然十分正经地回望是光,让是光知道光刚才那句话百分之百是认真的,更让他觉得头痛。 「不要立刻回答啦!你这后宫皇子!是说所有人是怎么回事?我才不会跟好几个人交往咧!我只会跟一个——」 就在是光大吼大叫之时—— 「啊!」 后方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是光回过头,看到一个小东西趴在地上。 「那不是花里同学吗?」 「什么!」 他急忙跑过去,微鬈发丝黏到杂草的美智留抬起头,正准备爬起来。 「喂,不要紧吧?」 「赤、赤赤赤赤城,你走路好快……我跟你离得越来越远。刚才你停下来,我想说趁机追上去,结果跑得太专心,就、就就就跌倒了。」 「你家在反方向吧?」 美智留垂下眉梢,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单手抓住是光衣服的下摆。 「文、文化祭快到了……已经,没有时间了……你再不来的话,花就——」 「你在说什么啊?」 美智留的模样又有点奇怪,是光背脊发凉,准备把她拉起来。 然而,美智留却反过来抓住是光的衣服拉着它,用如同被遗弃的小狗的泛泪瞳眸仰望是光。 然后竭尽全力吐出话语: 「你忘记跟我之间的约定了?」 「约定?」 「如、如果你不帮我实现约定……花会凋谢的!它又会凋谢,没办法被任何人看到……!这样的话,我——」 透明的水在美智留眼眶越积越多。 尽管是光克服了对母亲的阴影,他还是很怕女人哭。他一直害葵哭,现在竟然连美智留都来了。 而且美智留似乎非常恐惧,她紧抓着是光的衣服,宛如在风中摇曳的柔弱花朵,颤抖不已。 「『约定』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从头开始好好跟我解释一下,花里。」 无论是光怎么出声叫唤,美智留都只是紧闭着眼睛,轻轻啜泣,一边不停摇头。 ◇  ◇  ◇ 是光好不容易才让美智留站起来。在送她回家的那段期间,美智留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好像很烦恼的样子。 美智留家是栋拥有壮观大门的古老雄伟建筑,沿着高大木墙走路时,金木樨的甜蜜芳香掠过鼻间。 「……谢、谢谢你送我回家。」 美智留眼眶含泪,怯生生地走进家门。 是光回到家,边洗澡边询问光: 「我跟花里做过什么约定吗?」 在氤氲水气之中,光也认真回答: 「我想没有。」 五章 我讨厌你 由于隔天是文化祭,上午就会放学。 是光虽然打算询问上学时垂着肩膀、面色阴沉的美智留「约定」是怎么一回事,不过—— 「欸,昨天说的约定——」 「你不记得吗?」 美智留用充满绝望的眼瞳看着他,令是光讲不出话来。 她恐惧到假如是光回答「对啊,我不记得」,她可能会用圆规刺喉咙自残。 没办法,是光只好一脸若无其事地说: 「啊——那个,我不是不记得啦,只、只是想说姑且确认一下。跟、跟文化祭有关吗?」 「是光,如果你想套人家话,要更自然一点才行,这样反而会让人产生不信任感。」 (我就不擅长说谎啊。) 从以前开始,是光说出并非出于本意的话语时,就会下意识抽动鼻子。 美智留不安地看着是光。如光所说,是光好像让她产生不信任感了。 是光支支吾吾着,心想「得想办法找个台阶下才行」,这时,美智留忽然用断断续续的声音低喃: 「……日光灯快要坏了。」 「啊?」 「从刚刚开始……它就一直闪个不停。」 是光仰望天花板。 光也跟着抬头。 五根灯管装在一起的日光灯,照明功能跟平常一样,没有哪一根灯管在闪。 (是说现在是中午,本来就没开灯啊,怎么可能会闪。) 「你仔细看好。现在没开灯喔。」 「不是的……它在闪。你为什么不明白?大家都没发现吗?」 美智留的声音在颤抖。她面色苍白,回到自己的座位。 「那家伙果然怪怪的。」 「嗯。」 光严肃地点头。 上课中,美智留似乎也很在意日光灯,她不时偷偷仰望天花板,露出胆怯表情,眼眶泛泪。 (——约定是指什么?花里一下子说不实现约定的话花会凋谢,一下子说日光灯在闪,真搞不懂。) 这么说来,美智留昨天仰躺在教室地上时,也说过「花谢了」、「掉到地上的花瓣,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之类的话。 那个时候,美智留也是一脸哀伤…… (光靠我一个人根本束手无策。) 美智留跟至今为止,是光因为光的委托而为她们解决问题的女性们不同。 情报太少了。 美智留在烦恼什么?她有什么希望?说到底,花里美智留是什么样的人?是光对她只有半年份的了解。 而且是光开始会跟美智留正面交谈,是在最近两、三个月而已。 (式部的话……她是花里的朋友,或许会知道花里为什么变那么奇怪。) 帆夏今天早上也别过脸不看是光,没有跟他对上视线,也没有跟他讲话的意思。昨天她跑出去追葵后就没有回到社团教室,她也完全没有说明、解释这件事,只是在是光隔壁的位子眉毛高高挑起,嘴唇紧抿,一脸严肃地打简讯。 就算去找帆夏商量美智留的事,她说不定会说「我不想跟你说话」。 (可是,式部不是会对朋友见死不救的人。) 尽管帆夏跟美智留现在的关系很微妙,一旦美智留遇到麻烦,帆夏应该会不厌其烦地伸出援手才对。是光确信式部帆夏就是这样的女孩。 没错,就像她表面虽然对是光冷漠以待,却偷偷把装着资料的信封藏到他抽屉…… 是光从口袋拿出手机,开始在桌子底下打简讯。 他一送出简讯,帆夏的手指就停住了。 如果她连内容都不看,直接删除简讯…… 帆夏盯着收件匣,紧闭着嘴巴陷入沉思。 是光伸出脚,踢了一下帆夏的桌脚。 「——!」 帆夏肩膀颤了一下,望向是光。 她横眉竖目地瞪着是光,不过是光太阳穴抽搐着,对她比「给我看简讯」的手势后,帆夏就微微噘起嘴巴,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似乎打开了是光传的简讯。 花里不太对劲。 我想跟你商量。 下课后到顶楼来。 内容就只有这样。帆夏低头看着荧幕,稍微瞪大眼睛,然后又抿起双唇,手指开始动作。 是光跟光一起在顶楼等待帆夏,内心静不下来。这时帆夏神情严肃地出现,裙摆随风摇曳。 「你来了!得救了。」 「我可不是为了你才来,是因为我也很担心美智留。她刚刚还去跟事务员叔叔说日光灯在闪,希望他帮忙换……日光灯明明完全没问题。」 帆夏用僵硬的声音说道。 不只是声音,她的表情也很冷漠,避免跟是光四目相交。即使如此,帆夏还是看了是光的简讯到顶楼来,是光觉得非常高兴。 是光开始叙述美智留之前神秘的言行举止,这段期间,帆夏都别过头不看是光,噘着嘴聆听。 「虽然她仰躺在教室地上,说什么『花谢了』是昨天的事,不过仔细想想,花里在这之前就有点不对劲。她跟我一起准备文化祭时,带了加蜂蜜的点心过来。只有一次倒还无所谓,可是我都跟她讲明白我不喜欢甜食了,她还说『怎么可能』,之后也每天都带加蜂蜜的点心来。」 帆夏目光严肃,皱起眉头。 「我知道……我有看到午休时,你珍惜地小口小口吃着美智留给你的点心。」 「我是为了让自己吃不出味道,才会小口小口吞下去啦。」 帆夏眼中浮现困惑,然后又板起脸: 「说得……也是。我也觉得有点奇怪,毕竟你喜欢吃辣,美智留在前一段时间却说『赤城很喜欢蜂蜜,所以我要做点心给他吃』,态度很积极……」 (我喜欢蜂蜜……) 是光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 再说,喜欢蜂蜜的不是是光,而是—— (难道花里她……) 是光抬头望向浮在空中听是光跟帆夏交谈的光,头发被风吹乱。光也用察觉到了什么的表情俯视是光。 (花里她——把我跟光重叠了吗……?) ——赤城的手指好粗呢。很大,感觉很可靠…… 是光想起美智留哀伤、难过地凝视他又硬又粗糙的手指,心脏用力跳了一下。 光的手指跟女性的一样白皙纤细,和是光不同。 那个时候,美智留拿来跟是光的手指比较的是…… 「欸,花里会不会把我看成光了啊?」 是光认真询问,帆夏面向一旁的脸立刻转向是光,吃惊地大叫: 「你是白痴吗!要怎么看才会把你看成光之君啊!完全不像嘛。」 「不是啦,就是,把光的容貌重叠在身为光的朋友的我身上。」 「哪会重叠啦!你讲这种话,会被光之君的粉丝用臭掉的生蛋砸喔。」 (唔,讲到这个地步……不过的确,我又不是王子殿下。) 是光斜眼瞪向飘在空中的光,光对他露出像在讨好他的愧疚笑容。 是光在内心「嗯」了一声。帆夏发现自己跟是光在近距离面对面后,迅速面向旁边。 「而、而且,美智留不是光之君的粉丝喔。要说的话,她应该讨厌光之君吧。」 「哦?那家伙也有女性反对派啊?」 「是光,你最后是不是笑了一下?我被女孩子讨厌让你很高兴吗?」 光心情复杂地说。 「也不到反对的地步,不过大家一开始热烈讨论光之君的话题,美智留就会默默远离,光 之君被女生们包围时,她也会选别条路绕道。」 「这样啊?那家伙说她喜欢白马王子,光的话不是完全符合吗?」 是光这句话令帆夏神情愤怒。 「对呀,美智留喜欢的类型是白马王子。明明是这样——为什么会是你呢?我之前就决定……如果美智留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帮她加油。就连现在,我也想帮美智留加油。」 话讲到一半时,帆夏垂下眉梢,表情逐渐染上不适合她的怯弱。 「等一下,花里她——那个,她喜、喜欢我吗!」 是光惊讶得瞪大眼睛询问,结果腹部吃了一记踢击。 「呕恶!」 久违的强烈一击令是光无法站稳,弯下腰来。 帆夏看着是光,颤抖不已,像要把感情全都倾倒而出似的呐喊: 「事到如今你在装什么傻!之前讲的话不都是基于这个前提吗?你真的是,真不敢相信!讨厌讨厌!笨蛋笨蛋!赤城这个木头!大笨蛋!」 「……是光,我跟式部同学持相同意见。之前我说过你并不迟钝,我可以订正吗?」 (喂!不要连你都叹气!不要傻眼啊,光!有什么办法!从幼稚园开始,班上的女生都怕我怕到不行。我经验值还不够啊!) 帆夏横眉竖目的,还在生气。同时却又眼眶含泪,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帆夏对他露出这种微妙表情,令是光觉得心里不舒服,身体像被紧紧勒住一样。 「——真的是,为什么是你啊!不只是美智留,葵之上也——为什么是你啊!我该帮美智留还是葵之上?不对……其实,我哪一方都不想帮。因为我也对你——可是……讨厌,脑袋里面一团乱,我搞不清楚啦!」 是光也用太阳穴快要爆出青筋的气势大吼: 「你才是!你明明说过喜欢我,为什么要帮其他女人的忙啊!」 「啊——!」 帆夏张大嘴巴,哑口无言。 过没多久,她就羞得面红耳赤,泪水一下子涌上眼眶。 「……你、你这个人……你这个人……」 她似平无法决定现在该生气、该目瞪口呆,还是该就这样哭出来。 「……赤城大笨蛋。」 帆夏表情扭曲。她一边拼命试图绷紧即将崩溃的脸颊、嘴唇、眉毛,一边用有气无力的微弱声音说: 「为、为什么,你能轻易说出这种话?就是因为你这个样子……我才会……」 帆夏眨了下眼睛,咽下唾液,颤抖着的嘴唇吐出呢喃: 「你……太自我中心了啦。」 这句话令是光心如刀割,他也不能再逃避了。 就在他认真地准备开口时。 「——!」 帆夏的眼神动摇。 她脸部肌肉抽搐,痛苦地喘着气。 是光惊讶「她怎么了?」时,身后传来光虚无缥缈的声音。 「葵……小姐。」 (葵!) 是光也跟着回过头,然后倒抽一口气。 葵站在门前,面色苍白。 帆夏用力抿起嘴唇,眉头紧蹙,低下头。然后倔强地抬起脸,在是光耳边严厉地说: 「好好跟葵之上谈一谈!」 裙摆和明亮茶发摇曳,帆夏踏着笔直步伐,走向门边。 她在跟葵擦身而过之际大概说了什么吧。葵肩膀颤了一下,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帆夏消失在门扉另一侧。 取而代之的是眼神紧张的葵走近是光。 是光心跳加速,喉咙用力绷紧,头部中心熊熊燃烧起来。 他跟葵之间的距离缩得越来越短。 正午的阳光锐利如刀刃,耀眼光芒自空中投射而下。天空的颜色也是一片刺眼的蓝。 是光悸动不已的心脏仿佛随时都会冲破身体跳出来。 应该在是光身后的光,大概也跟是光有同样的心情吧。还是说他正在用那平静的眼神,凝视是光他们呢? 光曾经说过,「你是会诚实面对珍视之人的人」。 所以如果是光觉得葵很重要,光希望是光能让葵看看他真正的心情。 (我真正的心情……是什么?) 现在在屋顶跟葵面对面的这个瞬间,是光感觉到的心情。 是光发自内心的希望。 葵在离是光只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脚步。 小巧玲珑的脸庞看起来越来越苍白,纤细乌黑长发在清澈秋风的吹拂下摇曳。 光纯白、清新的蜀葵。 光想跟她一同走向未来的特别——重要的少女。 光的希望。 刚开始她完全不愿意对是光敞开心房,说了句「我不想跟男人说话」就在是光面前关上美术教室的门。 顽固、有洁癖,无论是光多么拼命对她诉说,葵脸上都没有浮现笑容。 ——女人就是这个德行! 是光不知道这句话自己到底说了几次。 他想早点把光的生日礼物交给葵,让这件事划下句点。这样他就不会再跟葵有所牵扯。 然而,在代替光牵着葵的手,两人一起逛游乐园的时候,他知道了很多葵的坦率、纯真之处。 之前是光视为天敌的「女人」这种生物,是应该守护的可爱存在——是葵让他明白了这件事。 终于对他敞开心房的葵对自己抱持好感,是光很高兴。 ——早安,赤城同学。 ——如果能再多说点话就好了呢。 ——换我传简讯给你,好吗? 葵脸颊泛红,害羞地微笑。 温柔的声音。 专注仰望他的纯洁双眸。 那是是光至今为止的人生从未有过之物,宛如一朵在荒野盛开的白花,让是光打从心底想要保护—— 但在葵小小的手努力握紧是光冰冷僵硬的手的瞬间,他应该保护的葵,反而支撑、守护了是光的心。 那个痛苦、回忆、宽恕掀起混沌浪涛的瞬间——他确实深深迷上了葵。 (可是,葵是光的……) 葵张开苍白嘴唇,声音颤抖着: 「我……我不小心听见了。昨天赤城同学在学生会室,跟小朝说只有我,你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 是光有种头部遭到重击的感觉。 那些话被葵听见了吗? 那跟葵一起去学生会室跑腿的帆夏也—— 「那、那是……因为斋贺突然说奇怪的话……我说我不会喜欢上你,是因为葵是光重要的女人,我不能用那种眼光看你……不是在说你坏话。」 冷汗从体内渗出。 葵用受到伤害的眼神仰望是光。 那双大眼和薄唇,在告诉是光「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可是,是光想不到其他话语。 他对葵的感情果然跟发烧一样,就在是光咬紧下唇,心想「不能把葵视为恋爱对象」时—— ——是光,不可以。 脑中响起光僵硬紧绷的声音。 ——那样会造成反效果喔。 「赤城、同学。」 葵表情扭曲,哀伤地呼唤是光。 这一瞬间,是光全身被热气包围,仿佛在体内流动的血液为之沸腾。 ——越是觉得不行、越是觉得这样做不被允许、越是想忘记,就越会深深着迷于对方。 跟对着朝衣呐喊「只有葵我不会喜欢上」时一样。 情感化为奔流涌上喉咙,无法控制! 是光越是着急「得阻止它才行」,就越觉得 用动摇着的眼神仰望他的葵惹人怜爱,越是想抱紧、守护她。 ——内心会被束缚住,被对方吸引。 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仿佛内心被渐渐夺去。 仿佛一切都往唯一一个存在前进—— 已经只想得到她的事! ——这是我以自身经验给你的忠告。 是光将手伸向葵。 就在他快要为这件事感到绝望时—— 葵身子一退,大声叫道: 「我、我——我根本没把赤城同学放在心上……!我讨厌赤城同学!」 是光的手在葵面前骤然停下。 笼罩全身的热度一口气降到冰点,支配内心的疯狂冲动散去。 葵绷着脸——用柔弱眼神瞪着是光。 「我……想跟你说这句话……我讨厌你……最、最讨厌你了,最——」 声音在最后哽住,葵眨眨眼,转身让单薄后背对着是光,跟昨天一样跑走了。 是光双脚无力,缓缓坐倒在地。 身体跟泥土一样沉重。 「被葵小姐说讨厌……果然很令人难受呢。」 光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惆怅地凝视门扉,低语道。 「不如说……真难看。」 是光坐在微温的水泥地上,一把抓住头发,垂下肩膀,深深低下头。 他不明白的,不是葵的心情也不是帆夏的心情。 是他自己的心情。 差点出于冲动抱住葵,以及被对他呐喊的帆夏影响,说出自我中心的话,让是光觉得自己非常没用,胃都快裂开了。明明是自己的事,他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讲出什么话、会怎么行动。 因帆夏而动摇、被葵深深吸引、接连被双方拒绝,在屋顶难看地坐倒在地。 (这是怎样?我是这么没用的人吗……?真是,蠢毙了,我在干么啊……) 一脸泫然欲泣,低声骂他「笨蛋」的帆夏。 大叫「我讨厌你!」后跑走的葵,也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喜欢、讨厌,如果能用这么简单的辞汇就清楚区分,一定能轻松许多吧。 不过,十六岁的是光知道了,知道「喜欢」一词拥有的重量,以及潜藏在「讨厌」一词中的复杂意义。 明明是件单纯的事,却变得不再单纯。各种情绪在心中混成一团,让人看不见真正重要的事物。 (我在干么啊……) 「可恶,真想见夕雨。」 是光垂着头,挤出声音喃喃自语。 宛如一只在海底沉睡的鱼,关在昏暗公寓中闭门不出,做着美丽的梦的柔弱梦幻少女。 转眼间消逝而去的、是光淡淡的初恋。 ——下次见面,我一定会变成一个爱笑的女孩! 离别时,夕雨竭尽全力对是光展露笑容,大声说道。 当时是光觉得,他或许不会再像那样深深喜欢上一个人了。 每当下雨之时,是光都会想起他曾经和夕雨牵着手,跟她一起看在花园绽放的蓝色花朵,胸口甜蜜地揪紧。 然而夏天迎来尾声,秋意渐浓,关于夕雨的记忆逐渐淡去,是光现在当然还喜欢夕雨,不过看到雨时,他已经不会感到无可奈何的哀伤。 (夕雨……她在澳洲过得好吗?) 夕雨没有写信,也没有传简讯给他。 是光跟她说不需要。只要夕雨能积极乐观地享受新生活就好。夕雨真的遇到伤心事的时候,无论她身在何方,是光都会冲过去。 只要见到夕雨,这股烦闷的情绪也会烟消云散吗? 混乱的感情会得出答案吗? 光用平静孤寂的声音说: 「去见夕雨吧……就那样私奔吧……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无人岛,眼中只有对方、爱着对方……一同生活……」 「白痴……怎么可能啊。」 是光低着头,轻声回道。 这时,尖锐铃声响彻校舍。 「怎么了?火灾吗!」 是光站了起来。 ◇  ◇  ◇ 是光一边听广播说「刚才火灾警报器的警铃是误响」,一边回到教室,看见同学们都处于恐慌状态。 「死定了。」 「怎怎怎怎么办?」 「赤城会生气吧?绝对会生气吧?」 「又又又又不是我们的错。」 「不过他一定会生气!我们说不定会被杀掉。」 「讨厌,不要啦。」 「最最最最好趁现在逃掉。」 是光一现身,教室中就安静得一片静寂。 是光看到教室里的状况,哑口无言。光在旁边轻轻倒抽一口气。 (好惨……) 地板、桌子、黑板都被水淋湿。 不仅如此。是光他们每天一点一点做出来的纸箱布景,也全都湿透了。 美智留身穿短袖体育服和五分裤,不知为何戴着护士帽,头发盘起,不知所措地跟是光说明状况: 「洒、洒水器好好好好像坏掉了……水洒下来,教室变得湿答答的。大家刚好出去买东西,教室里没人,所以也不能把布景搬出来……」 就算有人留下来,恐怕也不能防止布景被整个淋湿吧。 吸进水分的纸箱变得软趴趴的,没办法好好立起来,涂在表面的颜料被水晕开,糊成一团。画在窗户上的怨灵图也全都晕开,轮廓模糊不清,无法辨识。 「对对对对不起,赤城。都是因为我跑去日舞社,害教室没人。」 美智留道着歉,快要哭出来了。 是光放学后带头开始做的布景泡汤了,同学们似乎在害怕他会不会气得大发雷霆。他们面色苍白,缩着身体,一边用紧张万分的眼神观察是光,一边小声说道: 「喂……式部同学人呢?」 「明明能阻止赤城的只有帆夏。」 「她好像去摄影社、将棋社、排球社、手球社讨论文化祭的事。」 「式部同学,求你快点回来——」 是光挑起眉毛,脸颊和太阳穴抽搐着,嘴角扭曲,目不转睛地瞪着湿掉的布景。 到目前为止,真的很辛苦。 是光对文化祭这种东西明明全是不好的回忆,也没有多喜欢——要说的话其实是讨厌——却突然得担下执行委员的职务。 虽然有个人把资料放在小鸟信封里帮助他,不过同学们明显不想被牵扯上,要是是光没有强制指名,他们也不会发言。 事前准备几乎都由是光跟美智留处理,工作第一天所有人就通通缺席,隔天是光一个个说服他们,才好不容易陆陆续续聚集起人手,布景也逐渐成形…… 是光并没有跟同学们交情变好,现在同学们也还会躲他。 这跟他想象中的「文化祭」截然不同。工作时被周遭的人害怕,也不可能会开心。 即使如此,昨天跟美智留一起欣赏只差组装起来的布景时,是光心底还是一点点地涌上某种情绪。 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形式,是光实际体会到今年自己也在参与文化祭,他由衷感谢帮忙他的美智留,还有小鸟信封的寄件人。 他想就这样让文化祭成功。 尽管那跟现充们能体验、享受的文化祭有点不同。 他是这么想的。 然而映入是光眼中的现实,却是软趴趴的布景,以及颜色糊成一团的图画—— 「是光……该怎么说才好呢……那个,我能体会你的心情。那么努力做出来的布景泡汤了,明天的文化祭也很绝 望……」 光像在安慰他似的说道。 是光低声回应: 「……现在哪有时间绝望啊。」 光愣住了,同学们肩膀也颤了一下。 「赤、赤赤赤赤城,大、大家没有错。错的是明明是班长,却让教室空下来的我我我我我——所、所以,赤城,冷静点。」 美智留像要袒护同学们般挡在是光面前,用拔尖的声音对他说。 「不要道歉!谁都不觉得你有错!」 美智留瞪大眼睛。 同学们心想「他终于要开始杀戮了吗?」为之战栗。 但是光并不在意,他提高音量,眉头竖起: 「洒水器会坏又预测不到,这也没办法吧!泡汤的布景我们只能下定决心,重做一遍!光在那边啰啰嗦嗦担心怎么办,是在浪费时间!赶快开始动工啦!」 「可、可可可是,赤城,材料已经——」 「花里,你跟事务员关系不错吧?如果有看起来派得上用场的东西就拿过来。那边那个你,还有你!去学生会室说明情况。会长朝之宫挺公平能干的样子,应该会给予某些援助吧。要是她不肯帮忙,就跟她说我要把那件事告诉别人!那边那五个,把不能用的纸箱拿到走廊,擦干地板。快点!」 随着是光的指示一个个下达,同学们紧张得用假音回答「是、是!」、「知知知知道了!」啪哒啪哒地跑出教室。 「哪能放弃啊!可恶!文化祭都还没开始咧!」 对啊!在最后关头前怎么能放弃! 「『来不及』这种话,是真的没赶上的时候才能说出口啊!」 「是光!我也会帮忙加油!」 「嗯,你就在那边祈祷吧。」 教室中一下子涌上热气,热闹起来。 因为无事可做而呆站在原地的学生一个都没有,所有人都着手于某项工作,拼了命地努力。 是光的手机传来美智留的联络,她说从事务员那边调到一些材料,是光便派了几名同学去帮忙搬运。 学生会的人手也一个接一个到来。 「这份人情,我总有一天会要你还唷,赤城。」 「嗯。不管是要我扮成圣诞老人还是怎样,我什么都做。」 是光一回答,朝衣就脸红了。 在排球社讨论明天比赛的帆夏听说班上的布景泡水,无法补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时,教室中挤满学生,将其他纸箱贴在湿掉的纸箱上做为补强、晾干衣服用熨斗烫平、制作小道具——挂着蒟蒻的钓竿,忙碌地工作着。 帆夏本来还在担心大家一定会沮丧得失去干劲,而是光会不会是所有人中最消沉的? 不过没有人脸上带着阴沉表情。他们互相呼唤,拼命工作。 「赤城同学,这、这边修补完了。」 「好,对面还有很多要修咧。」 「啊,赤城同学,窗户弄成这种感觉可以吗?」 「很好。那边也麻烦了。」 之前躲是光躲成那样、不愿跟他对上目光的同学们,正在寻求是光的指示。 一边逐一回应那些声音,一边也在用美工刀割纸箱、贴胶带,忙得焦头烂额的是光,大概没察觉到同学们看待他的眼神中,潜藏着的感慨吧。 他一如往常,只是拼命、老实地试图跨越这个难关。 (你这个人……真的常常出人意料……) 帆夏鼻头一酸,眨眨眼睛,微微扬起嘴角,然后离开教室,踏上回程。 学生会派来的人手一个个离开,窗外天色开始变暗时,充满修补痕迹的迷宫完成了。 「啊,赤城同学。布景是组装完了没错,可是没时间重画图了。」 班上的男生脸上汗水淋漓。 他说的没错,布景正反两面都变成糊在一起的大理石花纹。其他学生也用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着是光。 「别走西洋风路线了,改成和风。」 是光斩钉截铁地回答,准备满满一个水桶的墨水,用跟书法社借来的大笔蘸墨,开始在大理石花纹上写字。 是光伸长手臂和身体,用上全身肌肉,一味书写「怨」、「恨」等总之会让人觉得可怕的字。 停笔强而有力,挑笔锐利,线条流利,点则要大胆! 同学们目瞪口呆,看着布景墙壁逐渐被魄力十足的文字填满。 「你的本领发挥了呢,大英雄。」 光在旁边低语。 (吵死了。) 是光在心中别扭地回应,一面继续写下文字。 是光没注意到美智留孤伶伶站在同学们后方,用苦涩眼神看着他。 「……」 也没注意到她眼眶含泪。 ◇  ◇  ◇ 所有工作都完成时,超过了规定放学时间一个小时左右。 那一个小时是朝衣将这件事做为特例,帮忙征得教师许可而得来的。 众人脸泛红潮,看着做好的迷宫。 「好厉害……想不到做得完。」 「总觉得是不是比之前更有魄力了?」 「嗯,感觉文字间会跑出真正的怨灵。」 高兴地交头接耳的同学们离去后…… 是光跟光两个人伴随舒畅的疲劳感看着迷宫。 「结束了呢,是光。」 「笨~蛋,文化祭还没开始咧。明天才是重头戏。」 「说得也是。明天一定会是令人难忘的一天。我也很期待呢。」 光扬起嘴角。 「回家啰,光。」 「啊,你刚刚害羞了。」 「才没有。」 是光粗声回应,驼背走在一片静寂的走廊上。 只有是光的脚步声在走廊回荡。每间教室都为文化祭装饰了一番,校舍入口也在大大的花瓶中装饰着花。 甜美芳香掠过是光鼻间。 「啊,是金木樨。」 光望向橘色花朵,展露微笑。 「金木樨仿佛聚集了星星的精灵,在互相嬉戏呢。闻到这股香气,你不会觉得『啊,秋天来了』吗?而且,香味有唤起回忆的力量。比如说……」 「难怪我觉得有厕所芳香剂的味道。」 「厕所……」 准备谈论花卉知识的光叹了口气。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 想起帆夏跟葵的事时,是光胸口传来一阵痛楚。 而且美智留也……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也没打声招呼,她没事吧? 金木樨的甘甜香气,仿佛在让胸口的痛楚加剧。 「这味道会不会太浓了啊。」 就在是光咕哝着,准备换下鞋子时—— 「嗯?」 摺成花朵形状的白纸,静静放在他的室外鞋中。 ——我叫她「白花之君」。 「喂,这个是!」 是光拿出纸条,回过头,光也一脸惊愕。 「是光,打开来看看。」 「啥?打开来?」 「把纸条打开来看看。里面或许写着讯息。」 是光听光这么说,焦急地打开摺得很复杂的纸。 「残橘飘香花散里,杜鹃只为伊人啼」。 跟小鸟信封用同样字迹写下的文句,令是光停止呼吸。 (帮助光的『白花』跟『鸟』是同一个人吗?那式部她——) 帆夏到平安学园就读,是国中的时候。 小鸟信封的寄件人不是帆夏! 光在哑口无言看着文字的是光身旁,用同样认真的 眼神凝视纸条,像在确认什么般缓缓低喃出声: 「五片白色花瓣……空气中的香味……花散里……杜鹃……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六章 平安学园有只红发的鬼 「是光哥哥!路上小心!小紫之后也会过去的!」 文化祭当天早上。 是光出门得比平时更早,满面笑容的紫织子和酷酷看着他的小琉璃目送他到玄关。 他抵达学校,前往教室,却谁都还没来。 是光将朝衣给他的「特别警备班」臂章挂在西装制服的袖子上。 然后露出认真眼神,慎重设置好手机闹钟,打起干劲: 「好,出发吧。」 平安学园文化祭以射向空中的烟火为信号,揭开序幕。 高中部、国中部、小学部。各自的大门开启,客人们手持珍贵的邀请函,一面前进,一面赞叹让人感觉到传统之美的典雅校舍,以及秋天蔷薇争奇斗艳的庭园。 操场除了可丽饼、章鱼烧等常见摊贩,还有用糖将杏仁固定在奶油饼干上烤出来的杏仁酥饼、加入葡萄干和李子,宛如公主礼服的有皱褶的蛋糕——叫做kouglof(注2)的美丽西点、秋田县的乡土料理——切蒲英(注3),以及冲绳面和紫芋慕斯的套餐,这些以高中文化祭来说十分罕见的店家。 再加上今年为了哀悼被称为「校园皇子」的帝门光年纪轻轻就去世,有献给光之君的演奏会、以光之君为题材的戏剧、收集光之君的照片举办的展览,也有班级以「光之君所爱之花的巡回之旅」为题,贩卖校园中的花卉地图,一下就比往年还要热闹。 「赤城先生!敝人如预告所说,今天要贴身采访赤城先生,请多指教啰。」 「呃,你真的来了啊。是说我现在在忙啦!」 学校的女学生和一般女性客人如潮水般涌向「光之君的稀有写真照」,是光在其中被挤来挤去—— 「喂!给我排成四排!不要插队!没有号码牌的人不能买喔!」 ——一边如此大喊。 「近江,你这样很危险,到那边去。」 「赤城先生竟然会关心敝人,敝人很感激。不过,敝人已经习惯了。」 「那边的!排到前面!不是说了要排成四排吗!啊,该死,号码牌没了。快点追加!」 注2源自于奥地利,用带有螺旋纹的中空模子烤成的皇冠型蛋糕。 注3将粳米黏在杉木木棒上烤的料理。 「赤城先生,敝人的手机刚刚传来情报,二年三班教室前,外校生和本校学生由于三角关系问题,扭打在一起。」 「什么!」 是光的手机也收到警备班负责人「拜托前来支援」的求救信号。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冲去现场,看到和服上穿着一件围裙的女服务生,以及一名穿便服的女生。 「小和在跟我交往耶!你这只偷腥猫!」 「只有你这么觉得啦!」 她们对对方又抓又打,激烈争执着。一名警备班学生坐倒在她们后方的地上,右眼周围瘀血,让人觉得他脸上吃了一记拳头。 「扭打在一起的不是男人,是女人啊!」 光在是光头上低喃: 「啊,便服女孩是樱之丘高中啦啦队的小岛由美佳同学。她跟曼珠沙华一样,虽然会随波逐流,很容易喜欢上人,不过内心是个纯洁的好女孩。以前我当过由美佳同学的恋爱顾问,就这样酝酿出不错的气氛,直到早上都……」 「是你的前女友啊。」 「和服女服务生是二年级茶道社的池之端千鹤同学喔。她是名感觉像清纯铃兰的人,男朋友的劈腿癖让她很烦恼,我在陪她商量的时候,就那么一次——」 「这边的也是啊!」 是光听得傻眼,介入两人的争执,张开双臂把她们拉离对方。 「你们两个!给我适可而止!」 他鼻孔喷气,一大吼,两人就不知为何对他回以尖叫。 「啊!」 「救命呀!」 她们都蹲在地板上发起抖来,跟是光道歉「对不起」,便服女孩在那之后马上就逃走了。 「不愧是赤城先生,转眼间就解决了呢。」 雏一边说道,一边将手机对着是光,按下快门,是光却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啊!赤城先生!这次是三年四班的『日本祭典屋』,好像是看起来像不良少年的两人组在缠着店员搭讪。」 「楼上吗!」 是光拔足狂奔起来,挤满走廊的人潮便目瞪口呆地退到两侧。 「喔喔,果真名不虚传!」 雏追在是光身后,将这副模样也用手机拍下。 是光一威吓在祭典屋搭讪店员的两名便服男性「后面有人在等,没事的话可不可以出去啊?」他们就「咿!赤城!」、「第二十七任老大吗!」吓得惊呼出声。 看来他们似乎认识国中时期的是光。大概是找是光碴却遭到反击的其中一群人吧。 「我我我我我们没怎样啊。」 「对、对啊。我们正好想说差不多该走了。」 他们畏畏缩缩冲向出口。 「不要在我们学校搭讪啊!」 是光对他们大叫。 「喔喔,流氓之王的知名度果真出众!」 「是光只是瞪了一眼,他们就落荒而逃了耶!好厉害喔!瞪一眼就击退十名不良少年的传说是真的呢!」 雏跟光兴奋的声音重叠。 (瞪一眼就击退十个人,我的眼神是雷射光吗!) 是光还是觉得很复杂。 「赤城先生,情报指出通往中庭的走廊有一名小女孩在哭!」 「为什么你的手机比我的更快收到情报啊!」 「敝人每天都在拓展情报网,这是敝人的努力日积月累下的成果。」 是光这次冲下楼梯,护着在中庭大哭「妈妈——妈妈——」的小女孩,边走边高声询问「谁是这家伙的母亲——!」。 被是光硬是背到肩上的女孩,哭得比之前还要厉害。 「妈妈,救我——!」 「是光,用校内广播叫人会不会比较快?」 「赤城先生,就画面上来说这十分美味,不过要不要考虑用校内广播找人?」 「说得也是。」 就在是光准备前往广播室时—— 「琉奈!」 非常性感的年轻母亲拼命往这边跑来。 「妈妈!」 是光一将孩子交还给她,那名母亲就紧紧抱住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太好了,妈妈听说有个长得像恐怖分子的男人想拐走一名女孩,担心会不会是你,心脏都快停了。」 「对不起啊,我长得像恐怖分子!」 「理美小姐,好久不见!这孩子是琉奈妹妹啊,她长大了呢。我跟理美小姐交往时,她明明还在学爬。啊,这位宛如杜若的婀娜多姿女性叫做理美,是我们学校的毕业生、独自养育孩子的单亲妈妈兼职业女性,她看起来坚强可靠,冒冒失失的部分很可爱……」 「又是你前女友吗!」 是光一呐喊,那名母亲就吓了一跳,跟孩子一同往后退「不、不好意思,给你添了麻烦!」低下头跑走了。 「……家人真好呢。」 雏温柔地喃喃自语。 她的脸颊和嘴角都带着柔和笑意。 雏幸福的表情,让是光也觉得被当成绑匪没什么大不了,轻声说道: 「嗯……对啊。」 「理美小姐完全没变,看起来很有精神,太好了。」 光也很高兴的样子。 雏看着手机说: 「赤城先生,下一个任务。光之君的稀有写真照一下子就卖完了,没 买到的女性顾客们开始大吵大闹,引起暴动——」 「那些家伙啊。拜托别闹了!」 是光呻吟着跑向一开始的工作地点。 是光照着这个步调,做为警备班成员在校内东奔西跑,劝架、帮人带路,也会去班上的「怨灵之馆」帮忙后台工作。 或许是文化祭前一天出过问题,反而成了一种宣传吧,客人非常多。 「听说这个花一天就修好了。」 「哦——真厉害。」 「这些字也很有魄力呢。」 「有『无耳芳一』(注4)的感觉。」 反应也很不错。 机关一旋转,跑出脸上和身上的白色长襦袢(注5)都写满文字的演员—— 「呀——!」 「不要——!」 客人们就会尖叫。 那些字也是是光今天早上紧急写上去的。 「是光!很受欢迎!很受欢迎耶!啊,你听,又有惨叫声!」 「不要吵啦。你不是应该很习惯听人尖叫来尖叫去的?」 是光一面不耐烦地回应,一面在布景后方晃动勾着用红色玻璃纸做成的鬼火的钓竿,让它照到光线。 不过,他心里果然还是有点高兴。 是光回归警备班的工作时,班上的男生拘谨地对他说「赤、赤城同学,辛苦了」也让他兴奋不已。 「喔、嗯。」 注4日本怪谈。 注5和服的内衣。 根据雏的情报,帆夏帮忙参加的排球社交流比赛,似乎正在进行。 「本校的选手全都戴猫耳,对方则是狗耳。」 「什么鬼啊。」 「因为是祭典嘛。顺带一提,手球社的比赛所有人都会穿百褶迷你裙喔。」 「那样哪叫手球!」 「可爱就是正义。」 雏露齿一笑。 「赤城先生,要不要去帮忙加油?」 「没空啦。之后我还得去日舞社,也还有警备班的工作,忙到连吃午餐的时间都没有。」 「哦?这跟敝人取得的赤城先生工作时程表有点出入呢。」 「有个感冒的人休息,所以预定突然变了。」 「那还真糟糕。」 「所以我不能去看什么排球还是手球的比赛。」 是光一边瞄向手机确认时间,一边干脆断言。 「这样呀,真可惜。」 「我也觉得好可惜喔。好想看戴猫耳打排球的式部同学。也想看她穿迷你裙打手球,式部同学的腿非常美丽,观众们会很兴奋吧。」 光陶醉地眯起双眼,不知道是不是在想象那个情景。然后他开朗地笑了。 「哎,没办法。今天一整天,你是大家的是光。」 是光只是板着脸,沉默不语。 ◇  ◇  ◇ (这个时间,赤城应该在帮班上的忙吧。) 帆夏赏了对手一记漂亮的杀球,思考昨天是光在屋顶对她说的话。 (竟然说什么『你明明说过喜欢我,为什么要帮其他女人的忙啊』……真的太自我中心了。) 她觉得这句话像在表示「我虽然会劈腿,不过你不准花心」。开什么玩笑。 (我可是很烦恼的耶。) 美智留是帆夏进到国中部以来重要的朋友。现在跟帆夏一样不擅长接触男生的美智留恋爱了。 她为了是光连外表都改变,拼命努力。 帆夏不能背叛这样子的美智留。 美智留之所以会变得不对劲,会不会是因为跟是光进展得不顺利? 今天早上她也没什么精神。 美智留明明是个无论遇到多讨厌的事,早上一定会道「早安」开朗打招呼的女孩。 今天她却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脸色苍白、低着头。 其实,帆夏想陪在美智留身边。 可是她答应了一堆事要帮忙,连一秒钟的空闲都没有。 (美智留,对不起。我在骗你。我也喜欢美智留喜欢的那个人。) 不过不管怎样,帆夏都一定会失恋…… 比赛开始前,帆夏在日舞社的果汁店,遇到跟美智留一样无精打采的葵。 她很想问葵跟是光在顶楼说了些什么,但看到葵阴沉的表情,帆夏就心里有数了,所以她没有问。 反正,大概是是光又说了「我不能迷上朋友重要的女人」这种话吧。 真是个又傻又顽固的笨拙家伙! (赤城,我只是希望你说出真正的想法。就算你喜欢上的不是我……我不希望你搬借口出来、打马虎眼。你犹豫不决的话,我就一直没办法放弃不是?) 帆夏跳起来,用力往高高飞起的球打下去。 然后,她觉得自己的愿望充满矛盾。 因为帆夏自己也在对美智留跟是光打马虎眼、搬借口出来。 ◇  ◇  ◇ (赤城同学现在在做什么呢……) 葵将苹果、蜂蜜和牛奶倒进果汁机,脑中浮现是光的事。 日本舞研究社的果汁店在文化祭当天会穿的衣服,被新闻社事前告知过,大概是出于期待吧,队伍从早就没断过。 帆夏由于要参加排球社的交流比赛,马上就离开了,但月夜子身穿合身的迷你裙护士服,展现完美体态,将源源不绝的男性客人们迷得神魂颠倒,补足帆夏的部分。 她独自绽放美艳笑容,仿佛在试图弥补葵和来跟帆夏交接的美智留都一脸忧郁。 葵觉得自己像在把负担全推给月夜子,既愧疚,又感到自己的没用。 要求帮日舞社开店时,葵明明决定要努力帮上大家的忙。 她想跟是光一起度过文化祭。就算只有一点时间也好。 然而她却听见是光对朝衣说「只有葵我不会喜欢上」,觉得心情苦闷,本来想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一看见是光的脸却又无法无动于衷,最后哭着跑出社团教室,隔天在顶楼对是光说了过分的话。 (我竟然对他说了『最讨厌』……我明明不这么觉得。) 竟然说了「只有赤城同学,我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 (我太自视甚高了……因为赤城同学对我很温柔。我还觉得赤城同学说不定也会在意我……赤城同学说他只会喜欢上一个人时,我也有种他在跟我告白的感觉……) 好难为情。 是光明明只是在代替光关心葵。 (在顶楼时,赤城同学的面容十分痛苦地扭曲,好像很困扰的样子。) 葵不禁心想,当时是光皱着眉头对她伸出手时,她会不会被是光拥入怀中呢? 是光的表情真的很痛苦,感觉走投无路。 可是,就算是光真的抱住葵,那也是跟葵生日约会时他抱紧葵一样,是做为光的代理人。 (说不定是因为我太不可靠,才会让赤城同学一直代替光。那或许成了赤城同学的负担……所以他才会露出那么痛苦的表情。) 看到是光如此难受的表情,葵受不了。 她不希望是光代替光抱着她安慰她。 只有这件事,她绝对不希望是光做。 葵对他大叫「最讨厌你了」。 (我从光还活着的时候,就完全没有进步。) ——我讨厌光。 葵其实一直很喜欢光,却没办法坦率起来。 去年文化祭时,光明明温柔地问过她。 ——要不要一起逛? 葵却别过头去。 ——光还有很多对象吧?请你去找 她们。我讨厌花心的人。 葵很后悔,为什么她没对光说「我其实很喜欢你,请你不要去找其他女人,只惦记着我一个人」呢? 即使光的「最爱」不是葵,如果有告诉他「就算这样我还是很喜欢你」就好了。 (这样跟光的时候一样。) 而且不只是光,她还给是光的同学帆夏添了麻烦。帆夏追上哭着跑出社团教室的葵,并且鼓励她,在顶楼对她说「赤城一直喜欢葵之上,请你听听赤城的话」,葵都不知道谁才是学姊了。 (式部同学明明也喜欢赤城同学。) 葵胸口紧紧揪起,觉得自己又快要哭出来了。 「葵!你、你那身衣服……!」 这时,激动不安的声音令葵抬起视线,葵的表哥——三年级的头条俊吾瞪大眼睛,身体后仰。 俊吾目瞪口呆到会糟蹋他优雅端正的容貌,一副惊慌失措、愤慨不已的模样。他嘴唇颤抖了好几次,咽下唾液,压着胸口,好不容易吐出严肃声音: 「为什么,你穿着那么不知羞耻的衣服!」 「……这是文化祭要穿的。」 葵没那个心情绞尽脑汁安抚俊吾,语气不禁变得满不在乎。 「葵要穿的不是这边这件吗!」 俊吾指向美智留,大声嚷嚷。 美智留身上是长到膝盖下方的轻飘飘连身裙护士服,跟葵在茶店打工时穿的制服很像。是件可爱的古典风服装。 葵本来也要穿那件。 不过今天早上,葵拜托月夜子:「我也想穿跟月夜子小姐和式部同学一样的衣服。还有一件备用的对吧。」 贴身服装突显出胸部和腰部的线条,裙子的长度也只到大腿一半左右,葵觉得很难为情。 可是,由于葵后悔对是光摆出那种孩子气的态度,要她穿有荷叶边的可爱服装待在安全范围内,她非常不甘愿。 「马上把这身衣服换掉。啊啊,要是我过来得早一点就好了!现在哪是当『用影片追寻的光之君展』这种东西的接待人员的时候!我明明反对『这种企划不行』,多数决时女生却全部举手赞成——现在这件事已经无所谓了。比起这个,葵那副德行!月夜子,你也是,为什么没阻止她?是你让葵穿成这样的吗?」 俊吾瞪向月夜子。月夜子嘴角挂着笑意,大概是觉得惊慌失措的俊吾很滑稽吧。 「别这样,俊吾哥。跟月夜子小姐没有关系。我是出于自己的意愿,穿上这件衣服的。」 「什、什么——」 俊吾越来越惊恐。 「俊吾哥实在太啰嗦了。请不要来碍事。」 葵严厉地这么说后,俊吾就露出失神表情。 「啰……啰嗦……葵、说我啰嗦……」 他一边碎碎念,垂下肩膀离开了。 尽管赶走了俊吾,也只是有罪恶感刺在胸口,心情一点都没有变好。 (我也知道,就算我打扮得再怎么成熟,又不是连内在都会变成大人……) 葵低着头,装在塑胶杯中的果汁附着吸管,从旁出现在她面前。 「加蜂蜜的香蕉蓝莓果汁。光最喜欢这个组合。」 葵望向身旁,月夜子眼神明亮,将果汁递给她。 「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喝了它会鼓起让恋爱实现的勇气唷。真的。」 月夜子也在关心她。 葵觉得自己没用得彻底,她一陷入消沉,月夜子就用成熟可靠的声音说: 「欸,葵小姐。假如光生前,葵小姐有鼓起勇气,跟光说『我喜欢你』,我一定会更早失恋吧。」 葵将脸转向旁边,看到月夜子脸上带着如花般娇艳凛然的微笑。 她觉得那抹笑容很有魅力。 ◇  ◇  ◇ 「不知道是光哥哥在哪里。」 斜背着嫩绿色小皮包、背上是粉红色背包的紫织子,在文化祭的人潮间左顾右盼。 说会让朋友的爸爸同行是骗人的,紫织子一个人来到是光的学校。 正确地说,是一个人和一只猫。 紫织子在玄关穿好鞋子后,小琉璃走过来轻盈一跃,于门前回过头,像在等她似的。 紫织子问它「小琉璃想一起去吗?」小琉璃就酷酷地「喵~」了一声,于是紫织子把它藏进背包,带了过来。 (如果让朋友的爸爸陪,会不能自由走动嘛。难得有机会了解是光哥哥的校园生活。而且也得跟是光哥哥班上的人好好宣传,是光哥哥将来会有这么可爱的新娘。) 一名身穿学校制服的男生,向独自走在路上的美少女紫织子搭话: 「你怎么了?迷路了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找人?」 紫织子像个小孩般腼腆起来: 「我来找哥哥的。哥哥头发是红色,长得很可怕,一年级,叫做赤城是光。」 她一这么说,那名学生就「呃,赤城——是流氓老大!抱、抱歉。我有急事」逃走了。 其他学生也渐渐远离紫织子。 「赤城的妹妹?」 「骗人,再怎么不像也该有个限度!」 「等等——我好像在哪看过这孩子。啊啊!她不是之前跟赤城一起上学校新闻的小学生吗?」 「萝莉控流氓的女人!」 「哇啊啊啊啊!对她出手的话,会被流氓送进医院的!」 看来紫织子的野心——在校内确立自己是是光新娘的立场,实现得比想象中还要简单。 「被说是是光哥哥的女人了。」 紫织子脸泛红潮,开心地笑着。 只要照这个步调一直说自己是赤城是光的妹妹,谣言就会传得越来越开,让女人不敢靠近是光吧。 「可是,小紫找不到最重要的是光哥哥啦。」 就在紫织子决定总之先去是光班上看看时—— 背上的背包开始动来动去,然后打了开来,一只白猫从中跳出。 「啊,小琉璃!」 小琉璃优雅穿过密集人潮,向前跑去。 「呀!什么东西!」 「讨厌,是猫。」 「喂喂喂,猫跑进来了啦。」 人声此起彼落。 「怎么办?等一下,小琉璃——」 紫织子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追向小琉璃。 ◇  ◇  ◇ (我对葵来说,已经是不需要的人了吗?) 在远离文化祭喧嚣的空教室中,头条俊吾垂着头,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 俊吾当作妹妹般溺爱的葵说他啰嗦,让他脑中一片空白。 他那三位口才好、性格差劲透顶的姊姊也对他口无遮拦地说「你整天把葵挂在嘴边,真恶心」、「亏你外表跟家世都不错,要是被别人知道你从小学开始就会跟踪亲戚的女孩,不管是怎样的女人都会吓到唷」、「恋爱对象的话也就算了,你把葵当妹妹般重视的这点有问题。你是不是不举呀?」葵会不会也觉得俊吾很「恶心」呢? (不,不只是葵,说到底,帝门家需要我吗?) 跟造成一朱和其母弘华对立,封住他行动的朝衣比起来,自己简直没有丝毫优点,也无法违抗父亲。 他之所以瞒着父亲,从设施将跟父亲有过关系的女性生下来的雏带出来,也是基于对父亲的反抗心理,以及「这么做跟父亲交易时会比较有利」这个如意算盘。 他决定总有一天要超越父亲,成为帝门不可或缺的人。 然而,实际上父亲加入一朱那一方的时候,他什么都办不到,没有大人愿意倾听不是做为父亲的儿子,而是俊 吾自己的话语。面对本来应该要用来跟父亲交涉的雏,他也没能完全割舍掉感情。现在的自己实在太不成熟。 想法更灵活一点比较好吗?该改变这死板的个性吗?在来到这间教室的途中,俊吾虽然想跟背影优雅美丽、拥有乌黑长发的女性客人搭话,不过他没能做到。 (我一定一辈子都娶不到老婆。) 就在俊吾的想法越来越忧郁时—— 「喵。」 传来猫的叫声。 一只体态优美的白猫,规规矩矩坐在教室门前。 俊吾看过这只蓝紫色眼睛、看起来又酷又聪明的猫。 (好、好像……!) 它长得跟俊吾抱有好感的奏井夕雨的猫一模一样。 叫做「小琉璃」的那只猫现在由赤城是光饲养,暑假尾声,他和是光他们一起在河岸放烟火时,是光的义妹紫织子有把它带过来。 ——可以让我抱抱看吗? 俊吾一说出这句话,紫织子就用在看萝莉控犯罪者的眼神瞪他,他急忙订正「不,我是说那只猫」,但小琉璃像在躲他的手般从紫织子怀中跳下来,跑掉了—— ——小琉璃讨厌你啦。 紫织子对他扮鬼脸,让俊吾非常受伤。 之后俊吾回过神时,小琉璃不知何时跑到他脚边理着毛,他心想「这次一定要……」屏住呼吸伸出手,却又在最后关头被小琉璃逃掉。 俊吾很沮丧,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被讨厌了,不过…… 那只长得跟小琉璃一模一样的白猫,现在不知为何在他眼前。而且还在用蓝紫色瞳眸酷酷地看了一遍俊吾的脸后,轻手轻脚走近他。 「喔喔!」 很像小琉璃的那只猫在俊吾脚边缩成小小一团,闭上眼睛。 (这、这次一定能摸到吧?不,说不定它又会逃走。既然如此,就这样让它待在附近还比较好,即使不能摸它、不能把它抱起来……) 俊吾一想到会不会因为他动了那么一下,害猫心情不好跑走,就连呼吸都没办法呼吸,更别说稍微活动身体。 肺部想要空气。但只有一秒也好,俊吾想多享受这微小的幸福一下。在他一脸苦闷地纠结时,很像小琉璃的猫睁开一只眼睛。 它仰望僵直不动的俊吾,一副觉得很麻烦的样子,然后轻轻用脸颊磨蹭俊吾的脚踝。 自己是因为被葵冷漠以对,受到打击,现在在作梦吗? 不。虽然隔着袜子,但右脚脚踝确实传来被柔软之物磨蹭的触感。 光是这样俊吾就很混乱了,那只像小琉璃的猫还轻盈一跃,竟然在俊吾腿上缩成一团。 (这、这、这是……!) 大腿好重。 不过,这是多么幸福的重量啊。 像小琉璃的猫待在俊吾腿上,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 (难道它知道我很沮丧,在安慰我?) 俊吾这么觉得,鼻酸了一下。 他眼神平静,俯视腿上的猫。 他又动弹不得了,吸气、吐气也让他提心吊胆,尽管如此,包含这份不自由,都让俊吾觉得这只像小琉璃的猫无比可爱。 (这只猫是从哪来的?它有戴项圈,所以有主人吧……如果主人没出现,应该可以把它带回家吧……) ◇  ◇  ◇ 「赤城同学,好好好好好久不见。」 「红,你来了啊?可以先联络我啊。」 是光身穿白袍,戴着眼镜,头发往后梳,在日本舞研究社的果汁店当店员,出声叫他的是常陆红。 是光跟红在夏天认识,现在是会互传简讯的朋友。男生们赞叹着注视拥有一头美丽有光泽的乌黑长发、体态也很纤细的红的背影,一从旁瞥见她的侧脸就惊讶得瞪大眼睛,就这样僵在原地、急忙别开目光。 是光也对他们这种反应习以为常,现在月夜子前方明明大排长龙,是光面前的客人却只有红一个人。 「红红花小姐的鼻子还是一样很可爱呢。」 光眼神散发出光辉。「红红花」是光跟红之间秘密的称谓。红太有个性的面容,光似乎也觉得很可爱。在红笑起来鼻头泛红的时候,是光也会这么觉得。 「因为赤城同学的简讯说文、文化祭你一人身兼很多工作,很忙,所以我、我我我想说偷偷来看你。那、那个,叫做『角色扮演』对吧?是医生……?看起来,很可怕。」 读女校的千金小姐——红,不习惯跟男性交谈,要在现实中跟是光说话,她好像还有点紧张。 「然、然后呀,太辅同学会参加排球社的交流比赛,所以我来为她加油。」 「太辅是指番红花嘛。记得排球社要戴狗耳比赛。」 「对呀,很适合她。虽、虽虽虽然输掉了,不过双方势均力敌唷。之后我跟太辅同学有约。她、她邀我一起逛摊。」 「这样啊。谢谢你来看我。我再传简讯给你。」 「嗯,简讯,我也会、传的。」 红拿着是光做的果汁,害羞地轻轻挥手离去后,是光面前又空下来了。 他抬头盯着墙壁上的时钟。 离三点还有十五分。 (再一下下啊……) 「一杯加蜂蜜的薄荷香蕉果汁。」 窜入耳中的知性声音,让是光将视线移回正面,一名黑发剪齐到肩膀附近的纤细少女站在那里,带有清凉感的眼睛予人深刻印象。 「你是——」 「午安,赤城。」 这名少女淡淡说道,她被光取名为「薄荷小姐」,是葵打工的茶店「bonne ce」的常客。是光睁大眼睛: 「真巧。你在我们学校有认识的人?」 「算是吧。不过,我是为了见你才来的唷。」 她用那双意味深长的清冷瞳眸凝视是光。之前在书店遇到时,她也用这种眼神看是光,讲了令人在意的话。 「我的主人想跟你谈谈。」 「『主人』是指谁啊?」 听见是光的疑问,少女露出微笑,眼中浮现亲爱之情。然后用凉爽知性的声音慢慢回答: 「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美丽,宛如天仙的人。」 在是光身旁的光绷紧脸孔。 「薄荷小姐,你果然……」 是光伴随内心的疑惑,听见光吐出在困惑的同时又抱有确信的呢喃。 (天仙是指谁啊?) 少女将名片放在桌上。 名片很朴素,上面只有电子邮件信箱而已。 「等你有那个意愿就联络我吧。」 「喂,等一下,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是光出声叫唤她,少女却没有回头,走掉了。 「……」 光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光拿起少女留下的名片,咕哝道: 「信真的寄得进这个信箱吗?不会连上奇怪的网站吧?」 「赤城真是的,竟然来了两位你私下认识的女孩,不容小觑唷。」 在旁边轻轻松松接待客人的月夜子将脸凑近是光,像在调侃他似的低喃: 「太好了呢,式部同学她们不在。」 然后眨了下眼睛。 「不是啦,学姊。」 「哎呀,不是吗?可是你把那张名片放进口袋了呢。」 「总不能丢掉吧。」 「我会帮你跟大家保密。所以如果有什么进展,要乖乖跟我报告唷。」 「就说不是了。」 是光噘着嘴,反驳呵呵笑着的月夜子。 这时 ,他事先设定的手机闹铃响起。 三点了。 「辛苦了,赤城。你可以离开啰。式部同学应该马上就会过来。还是说你要看式部同学穿护士服?你今天还没见过式部同学和葵小姐吧?」 帆夏快要哭出来的愤怒面容,以及葵如梦似幻的容貌浮现脑海,令是光胸口隐隐作痛,但他还是脱下白袍回答: 「不,我得走了。」 在这之后,有场最后的——重要的事情在等他。 是光拨乱头发,恢复原本的造型,在走廊上前进,手臂上的臂章也拿了下来。 「是光。」 「交给我吧。」 是光用强而有力的声音告诉飘在身旁的友人,在人潮中拔足狂奔起来。 ◇  ◇  ◇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遇到难过的事就会去看那棵树呢? 小学部后花园有座丘比特的雕像。后面有棵五月会散发清新香气、开着白花的树,大家一定不知道它的名字。 它没有蔷薇的华美,也没有樱花的妖艳、百合的清冽。 开在茂盛绿叶中,仿佛要将自己藏在里面,毫不起眼的花。 凋谢时也不像樱花那么戏剧性,只是静静、静静地凋零,很寂寞的样子。 无论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带着茂盛绿叶的树,也很适合让小学女生的娇小身躯藏在它后面,成了美智留小学最喜欢的地方。 ——明明姊姊那么优秀,美智留却很平凡呢。 美智留已经习惯被拿来跟大她三岁的姊姊比较、被这么说。 玩游戏、跟朋友聊天、跟长辈打招呼时,越是想好好做,越是觉得不能失败,她的身体就会越僵硬,声音不自觉拔尖。 可是,看到想要拼命说话,一边挥动双手,一边努力快速讲话的美智留,大家都在窃笑。 ——美智留好像有点少根筋。 ——我跟她说「你代替我分营养午餐吧」,她竟然扭扭捏捏地说「嗯、嗯,谢谢你」耶。 ——她是不是没搞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啊?你明明只是把工作推给她。感觉像「总之先道谢吧」这样。 ——嗯,美智留常常这样。 讲什么话才恰当?讲什么话才不会被笑?美智留不明白。 她无法跟小学部的同学们好好交流,总是在担心「做这件事会不会被大家笑」、「讲这种话会不会又会被当成少根筋的笨蛋」、「老师和爸妈会不会又叹着气说『明明姊姊那么优秀』」。 即使如此,在家只要躲在房间不出来就行了,但学校不能这样。 体育课打躲避球的时候、自然课分组发表研究的时候、国文课在众人面前朗读课文的时候,美智留都很怕。 失败后,听见教室中大家开心的笑声,美智留觉得自己像在被笑一样,她很难为情,便跑到后花园的树那边,抱着膝盖静静坐在在树后面。 然后被绿油油的茂密叶子,以及初夏盛开的白花清爽的香气抚慰。 五月的某一天,早上谁都还没到学校的时候,美智留折下白花的枝,插在教室的花瓶中。 她希望让大家认识这种无人知晓、坚强绽放的白花。 或许会有人喜欢上这种花。 然而—— ——讨厌,花瓶里插着东西。亏我从家里剪了玫瑰花过来。 ——咦~这是什么花啊? ——谁知道~好土的花。真由香家的玫瑰比较漂亮。 ——把它丢掉吧。 美智留怀着自己不被需要、被人抛弃的心情,看着班上女生抓住白花的枝,准备随随便便把它从花瓶拔出来。 求求你们,不要丢掉它。 虽然不怎么显眼,不过它是很漂亮的花唷。 它有很香的味道唷。 美智留想叫她们住手,但一想到又会被笑,她就难以启齿,眼泛泪光。 ——那种花叫橘子花。 这时,宛如甜美花朵的柔和声音传来。 ——光。 女生们之所以突然面露喜色,原因在于跟她们说话的是帝门光。 美智留听其他人说过,即使是在有钱人家小孩众多的平安学园小学部中,帝门光也属于地位与众不同的富家子弟。 而且他拥有纯白的肌肤、少女般可爱的容貌、透明闪亮的金发,跟天使一样。 女生们一看到光,全都会害羞得脸红,愣在原地、看得出神,想跟光待在一起。在附属幼稚园的时候,光周围就有很多女孩,以他为中心开心地笑着。 美智留觉得那样子的光,是跟自己无关的遥远之人。 升上小学部跟光分到同一个班级后,这个想法也没有改变。不对,近距离看到光纤细的四肢、清澈的瞳眸、白皙的肌肤、惹人怜爱的笑容,更让她觉得光跟自己是不同的人。 光也一定不会注意美智留这种人吧。 说不定连有位名叫「花里美智留」的女孩在这个班级都没察觉到。 而那个光,知道她觉得谁都不认识、开在后花园的单调不起眼花朵的名字。 在早上从窗户投射而入的清澈光线中,光温柔俯视橘子花,扬起宛如花瓣的嘴唇,绽放美丽微笑。 ——我喜欢这种花喔。拘谨保守的这一点很可爱,很强韧。总觉得有种令人怀念的香味。 听见光用圆润甜美声音讲述的话语,美智留虽然比刚才还要想哭,这次却是喜悦的泪水。 有人知道那种花! 有人说它可爱又强韧,说喜欢它! 她心跳不已,脸颊突然变热。 ——真由香的玫瑰就放在别的花瓶吧。只要去拜托事务员叔叔,他会借你的。 光将手轻轻覆在班上女生的手上,那名女孩满脸通红地说: ——既、既然光这么说,我也觉得这种花很可爱。 其他女生也开始一个接着一个说「我也是」、「我也觉得它很香」。 虽然那些女孩之后也没对橘子花产生兴趣…… 不过光在白色花瓣凋谢前,每天都对那朵花投以温柔目光,将清秀脸庞凑近,闻它的香味,幸福地眯起眼睛。 这副模样也令美智留看得小鹿乱撞。 从那天开始,光就成了美智留的王子。 光周围总是有漂亮的女孩有说有笑,不过总有一天,他会不会也对美智留露出凑近那朵白花、为它绽放的微笑呢?美智留作着这样的梦。 没错。跟从全身是灰的凄惨模样变身成美丽公主,成为王子殿下王妃的灰姑娘一样。 他会不会轻轻把玻璃鞋放在美智留脚边,对她说「我在找你喔」? 光说,橘子花拘谨保守的这一点很可爱。 所以只要美智留保有一颗澄澈的心…… 小学部流传着「在后花园丘比特像前许下誓言的爱,能够直到永远」的传说。 小学部三年级的文化祭时,光为五位女孩的手指戴上三色堇、瞿麦或大波斯菊做成的戒指,许下爱的誓言。 ——我一辈子都会爱着绘里奈。 美智留那天也抱膝坐在橘子树后面。 伴随令人眼花撩乱的憧憬,以及胸口仿佛快被撕裂的痛楚,美智留看着光对不是她的女孩们,一个个许下爱的誓言。 光为了做戒指,用他纤细的手指摘下脚边的花,他的手指实在太过白皙、美丽。 她觉得花儿们在被光摘下来的瞬间,似乎高兴得欢呼出声,颤抖不已。 假如我也能被光如此温柔地摘下。 假如我能在光的手指下凋谢,而不是没有被任何人看到、在 凄凉风中凋零。 假如光对我许下爱的誓言。 只要保有像灰姑娘一样纯洁的心,总有一天,光也会找到我吗? 他会执起我的手,为我戴上戒指吗? 这样的话,橘子花一定也不会寂寞地凋零。 明年的初夏,她就能跟光一起看橘子花,而不是一个人。 大家不想做的工作,也竭尽全力去做吧。 不要偷懒、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发牢骚,维持一颗纯洁的心吧。 然而,等她注意到时,变得没有人会叫美智留的名字。 班长—— 那就是对美智留的称呼,蕴含「处理麻烦事时不会抱怨,好用的佣人」的意义。 ——我觉得班长来弄就行了! ——你不是班长吗?我很忙,这些你也全都帮我解决掉吧。 ——反正班长会一个人处理,我们回家也没关系啦。 尽管如此,美智留做得到的事也只有拼命努力,所以别人拜托她的工作,她全都接下来了。 不能抱怨。 只要继续加油,总有一天一定能获得幸福。 能让人注意到橘子花的香味比玫瑰、樱花、百合都还要好闻。 升上国中部后,光也是学校中的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叫做「光之君」。 那么美丽、耀眼、特别的人,怎么可能会选择美智留这种戴眼镜、绑辫子的庸俗女孩呢? 回到现实、脑中浮现这种想法让美智留觉得很痛苦,所以班上的女孩们一提到光,美智留就会逃亡似的离开。走在走廊上时,看到被女孩们包围的光从前方走来,她也会绕道而行。 不过偶尔——真的是偶尔——她看到光一个人时,会为了不让光发现而藏在走廊转角或树荫下,凝视着他。 快点注意到我。 对我笑吧。 美智留一边看着光,一边在内心反复如此诉说。 然而光升上高中部后,却在黄金周时坠入河川过世了。 「已经……三点了。」 独自坐在怨灵之馆接待处的美智留看着手表,吐出微弱呢喃。另一位负责接待客人的女生,因为外校的男朋友过来就走掉了。 『班长的话一个人也没问题吧。』 『嗯、嗯,我也没有其他计划。』 美智留面带僵硬笑容,目送跟男朋友牵着手,一边说「人家想吃棉花糖~之后还想跟小隆占卜我们两个合不合~」一边走远的同学。 (离一般入场结束,只剩两个小时……) 在眼前通过的人们都跟朋友或恋人在一起,开心地笑着。只有美智留孤零零坐在椅子上,没人注意到她。 充斥走廊的交谈声及欢笑声扎在皮肤上,让她的内心逐渐降温、枯萎。 湿润瞳眸中浮现谁都不知道、静静凋零的白花幻影。 花瓣纷纷飘落。 寂寞地。哀伤地。 (今年也不行啊……) 美智留想起每到文化祭,她都会躲在橘子树后面,屏息看着光在丘比特像前将花戒指交给女孩们。 她胸怀这次自己身上是不是也会发生那种事的期待,然后为此感到绝望。 光在今年五月——橘子花开始绽放的时节去世时,那就成了永远的绝望。 无声凋谢的白色花瓣,仿佛在哀悼美丽耀眼的少年之死——她偷偷跑进夜幕笼罩下的小学部后花园,一个人在那里抱着膝盖,伴随穿透全身的激烈痛楚,实际体会到谁都不会再讲出橘子花的名字了!那名温柔的少年真的死掉了! 就在她借由放弃来麻痹内心,试图忘却绝望,表面上过着没有变化的日子时—— 是光对美智留说「你就像橘子花一样」。 一头红发、眼神跟野狗一样可怕、讲话也很粗鲁——光是被他瞪一下,就会让人腿软。 是光这种面目狰狞的不良少年,呼唤了美智留谁都不会叫的名字。 ——花里。 他带着率直、认真的眼神,对她说: ——你就像橘子花一样,虽然不起眼,却有淡淡的香味,让人觉得很怀念。我觉得这种个性满不错的。 这让美智留觉得,光是不是为了完成他跟美智留的约定,借是光的身体回来了? 是光明明跟光完全不像,那个时候,他的眼神、声音、动作却跟光重叠在一起,让美智留内心静静颤抖起来——是光的话语仿佛对美智留施了魔法。 跟灰姑娘穿上礼服和玻璃鞋参加舞会一样,美智留也解开辫子,拿下眼镜。 镜中的自己宛如另一个人。 ——哇,班长,你怎么啦?好可爱。 ——班长意外地不错正嘛。 像这样被同学们捧,也是第一次。 美智留发着呆,心想这果然是灰姑娘的魔法,说不定自己这次真的会被王子选上。 然而,是光却只关心葵和帆夏,没有回头注意美智留,她还不小心听见同学们说「外表是变好看了没错,不过内在跟以前一样呢。不太会看气氛,跟她讲话讲不太下去,有点啰嗦」。 她之所以没被王子选上,一定是因为灰姑娘的魔法解开了。 美智留想起被同学们依赖、俐落下达指示的是光,一阵撕裂喉咙、勒紧心脏的痛楚就如同暴风雨般侵袭而来。 是光已经不需要美智留的协助。美智留这种人,他也没放在眼里。 今年还是不行! 明年初夏,她又要一个人在那个地方,看橘子花凄凉地凋谢! 看着花散里中寂寞的橘子花的,只有跟它一样寂寞的杜鹃,无论它怎么叫、怎么叫,谁都不会遥访那座村落。据说杜鹃是因为一直啼叫,直到吐血,嘴巴里才会是红的。尽管它叫了那么久,看见白花散落的,却总是只有那一只杜鹃。 美智留因痛苦和悲伤在椅子上缩起身子,花瓣无声飘落在她身周。 纷纷静静凋谢的白色花瓣,如同快要坏掉的日光灯。 一闪一闪。一闪一闪。 两者感觉都很凄凉、可怜,美智留觉得自己好像独自待在橘子花渐渐凋零的村落正中央。 一定一直都会是这样。自己会一个人在那里,无论何时都是孤身一人——美智留一边这么想,一边用颤抖声音轻声念出寂寞杜鹃的歌: 「残橘飘香……花散里。杜鹃只为……伊人啼……」 除了我以外,谁都不会来到我的花散里。 花散里中,只有为得不到回报的思念而啼的杜鹃——只有我而已! 「花里!」 这时,她听见一个声音。 橘子花的白色花瓣哀伤地纷纷凋零。对面传来清晰又强而有力的声音—— 顶着一头蓬乱红发、眼神锐利的同学—— 赤城是光抓住美智留的手,一脸认真地说: 「文化祭来约会吧!」 七章 永远的花 「赤赤赤赤赤城……!」 被是光握住手的美智留睁大眼睛,嘴巴一张一阖,很惊恐的样子。 是光脸颊发热,对美智留说: 「别拒绝啊。我可是为了确定有时间跟你逛学校,把行程排得超满喔。」 是光跟习惯邀请女孩子的光不一样,现在这个状况,他应该也很难为情。 要是还把美智留吓跑,他实在受不了。 出于焦急,是光握住美智留的手指更加用力。 美智留坐在椅子上仰望是光,脸颊红得跟邮筒一样。 「可、可可可可是,可是我,接待处——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还有一个值班的吧。那家伙人咧?」 「她去跟男朋友约会……」 「什么!那家伙把工作推给你,跑去跟男朋友玩吗?」 「因因因因因因因为,我也没计划呀。对、对不起……不、不要瞪我。」 美智留缩起脖子。 「是光,不能对女生那样大吼大叫啦。要温柔跟她们说话。你今天可是王子殿下。」 光在是光头上高兴地微笑。 「唔。」 是光无言以对。 美智留战战兢兢地仰望是光,担心是不是又要被骂。 是光「啧」了一声,用拳头以要敲不敲的程度轻轻「叩……」敲了下美智留的额头。 「你这个滥好人。」 美智留瞪大眼睛,似乎吓到了。 是光别过染上红潮的脸,抓着美智留的手对教室里面的人说: 「喂!有没有人能帮忙顾一下接待处?」 剩下的同学们望向是光,一看到他握着美智留的手就都愣住了。 而且美智留和是光脸都是红的。 走廊上到底发生什么事! 现在他们脑中,一定浮现了各式各样的想象吧。 其中一名男学生提心吊胆举起手。 「那个,如果不介意我来的话。」 是光看过那张朴素的脸。他不是坐在第三排正中央的人吗?放学后的工作,他也常常留下来…… 另一名男生也跟着举手。 「我也可以。」 他也是放学后的熟面孔。 是光心底突然流过一股暖流。 「帮大忙了,呃,你们是……」 明明一直一起工作,是光却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事到如今才注意到这点,令是光绷起脸来。 两人看起来都有点紧张,回答是光: 「我、我叫吉田。」 「我叫小野寺。」 这让是光又胸口发热。 「谢啦!吉田,小野寺!我一定会还你们这个人情!」 他的断言蕴含发自内心的感谢。 是光转身面向美智留。 「这样你就没理由拒绝啦。走啰。」 「赤城,可是,那个——」 是光拉着还在碎碎念的美智留,迈步而出。 身后的同学们似乎在叽叽喳喳。 「赤城跟班长什么时候……!」 「是说赤城刚刚说『谢啦』的时候,是不是笑了啊?不是怨灵笑容,是像这样笑咪咪的。」 「我、我我我我我也觉得他笑了!」 「那个赤城竟然笑了!」 「赤城,等一下……!」 「你差不多该觉悟了吧。现在才回教室的话,我跟你都会糗到不行喔。既然都会觉得不好意思,不如好好享受。」 和是光擦身而过的学生们,全都用跟同学们一样的惊讶眼神,紧盯着是光拉着美智留的手往前走。 「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说要约会?」 美智留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大概是因为被众人注目,让她觉得很难为情吧。是光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像要带给她勇气。 「你跟光有过约定吧。」 「——!」 美智留肩膀颤了一下。 是光用僵硬却认真的语气继续说道: 「小学部时,班上的女生和男生排挤过光,当时给他摺成白花形状的纸条鼓励他的,就是你吧。」 光也在美智留旁边,带着温柔眼神轻声呢喃。 「是光的鞋柜放了跟那个时候一样,摺成白花形状的纸条,里面写着歌咏橘子花的和歌。那时正好传来金木樨的芳香,我就想起来了,想起你将橘子花装饰在教室花瓶里时的事。那个时候,你身上散发出跟橘子花一样清爽的香味,所以我才会知道是你把那朵可爱的花插在花瓶喔,花里同学。」 「你曾经把橘子花带到教室,装饰起来对吧?想起那件事后我就察觉到了。这张纸条的形状,是纸条里的和歌歌咏的橘子花,而放这张纸条的人就是你。」 美智留露出十分困惑的表情。 「骗、骗人!因为,明明应该没人知道我带橘子花过来。我都早上第一个来,然后偷偷——」 「光说那个时候,你身上传出跟橘子花一样清爽的香味,所以他注意到了。是你把橘子花插在教室花瓶里。」 美智留的脸又浮现惊讶,然后是混乱,接着是——参杂哀伤的感动。 「……这样呀……光之君他……知道是我带橘子花来的……」 断断续续的呢喃,也洋溢出美智留的感情。 「他知道是我。」 她感动得声音哽咽,眼泛泪光。 光从旁轻轻拥抱美智留,在她耳边低喃: 「因为你没跟我说过话,看起来又像在躲我,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所以没有跟你搭话。我被大家无视时,也从来没想过放纸条的人会是你,也没注意到那朵白花是橘子花。」 光的声音圆润又甜美,蕴含对年幼时期鼓励自己的温柔女孩的感谢,以及爱怜。 只有跟纸条上的文字交流的短短三天。 但那令他觉得很愉快、温暖。 诉说这个回忆时,光甚至现在都还会露出柔和微笑。 「光一直觉得你不喜欢他。因为你是认真的班长,他是风流的后宫皇子嘛。他似乎有所顾虑,才会都没找你说话。」 喜欢女人,看起来像在花丛间到处拈花惹草的友人,一定也有纯情认真的部分。 例如害怕被有洁癖的青梅竹马女孩说「我讨厌你」,不敢对她出手。 面对不能爱上的对象,对她的心意也从未改变。 不想让纯洁认真、容易惊慌失措的班长感到困扰,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心找她说话。 是光要代替光,传达他的心情。 「那家伙也挺纯情的。」 美智留眼神动摇。 注视光的那些日子的回忆,是不是也伴随橘子花清爽的香气,涌上她的心头呢? 她是不是在回想年幼的光——回想他的身影、他的声音、他的行为举止呢? 光带着开朗表情说: 「你给我的那朵白花,是橘子花。 帮我拿回我的直笛和画具箱——鼓励我的白花,是橘子花。我拜托她成为我的恋人的,是橘子花的妖精。」 「帮助光的白花,还有助我一臂之力的那只鸟,都是你。」 是光一直以为,小鸟信封的寄件人是帆夏。那个人帮忙把其他班级的文化祭摊位列成清单、帮忙将文化祭前的工作进度整理好—— 不过帮助是光的,是在准备文化祭的期间一直待在他身边的美智留。 美智留没有否认,困扰地抿起嘴唇,扭扭捏捏低下头——这就是比什么都还要明确的答案。 光对这样子的美智留展露温柔微笑。 「那只鸟是杜鹃对吧。以前常常将橘子花和杜鹃成对歌咏。《万叶集》中也有好几首同时歌咏橘子花和杜鹃的和歌。小鸟图案旁边的文字,也是从和歌节录下来的呢。 『夜雨』是从大伴家持的『夜雨杜鹃啼,桥花香已尽』而来。『与友相逢』是取自大伴书持的『杜鹃白橘枝上栖,与友相逢盼汝啼』。写在白花纸条上的『残桥飘香花散里,杜鹃只为伊人啼』是大伴旅人的呢。其他句子也都一样。真符合用功的花里同学的风格。」 「说到橘子花啊,就会想到杜鹃。写在小鸟图案旁边的那些字,也都是从歌咏橘子花和杜鹃的和歌节录下来的吧。真是,你也太拐弯抹角了吧。我跟光不一样,不懂风雅的东西。我想要是没有提示,光也不会知道。」 美智留又扭扭捏捏起来,很伤脑筋的样子。她仍旧低着头,脸上浮现红潮,被是光紧紧握住的手像在烦恼是不是可以回握,指尖轻轻握住又放开的模样,宛如一只内向的小狗。 对性格直爽的是光来说,女人这种生物思考模式复杂又奇怪,十分难搞。 至今为止,他在光的委托下跟好几名女生牵扯上,这段期间,他也曾因为「这家伙在想这种事啊?」而吓了一跳,或是「为什么这么钻牛角尖?」哑口无言。 美智留的情况也一样,她不直接给是光建议,而是特地匿名把资料放在他的抽屉、在寄件人那栏画上杜鹃的图、文化祭前一天刻意在是光鞋柜放入橘子花的纸条,实在很矛盾。 察觉那张白花纸条是橘子花的光,借由这个关联证明了那张图画的是杜鹃鸟,以及帮助是光和光的都是美智留。 不过只有是光一个人的话,就算看到白花纸条,也完全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吧。美智留应该没想到,是光会从光口中听说把橘子花带到教室的女孩是谁吧。更不用说理应已经去世的光,现在还存在于是光身旁,而是光还能听见他的声音。 那她为什么要在信封上画杜鹃呢? 为什么要加上文字,暗示杜鹃和橘子花之间的关系? 为什么要在鞋柜放进橘子花的纸条? 为什么要露出哀伤目光,轻声呢喃「这样保密不跟人说,真卑鄙呢」? 做为警备班成员在校内四处奔走、在怨灵之馆让鬼火飘来飘去、在果汁店将香蕉和蓝莓倒进果汁机的这段期间,是光也在用他的方式,认真思考到脑袋发疼。 思考没有告诉他自己就是杜鹃的美智留的心情,思考即便如此,还是一直偷偷将信封放进是光抽屉的美智留的愿望。 「你把我跟光重叠在一起了对吧?」 美智留被是光握在手中的手颤了一下。 是光用力抓住她试图挣脱的冰冷小手,继续说道: 「你之前刻意让我坐在背光的地方、让我吃加蜂蜜的甜点、要我整理服装仪容。坐在那里的话,会因为阳光太亮,看不到我的脸吧。」 ——啊,赤城,可以不要坐那边,坐到这边来吗? 美智留红着脸站起来,把一张空椅子放到窗边,用参杂期待与恳求的眼神凝视是光。 是光一坐上去,美智留就面露喜色。 ——我、我觉得衬衫扣子也乖乖扣到最上面比较好。 ——背也要挺直……语、语气也要更温柔一点…… 看到是光小口小口吃着马卡龙,美智留露出心旷神怡的笑容。 ——这是蜂蜜马卡龙,饼皮也加了蜂蜜。 ——哇——好好吃的样子。我也好想吃喔。 ——赤城,还有很多,所以你尽量吃唷。 虽然帆夏生气、惊讶地说过「你跟光之君完全不像嘛!」但那个时候,美智留眼里确实不是是光,而是光。 「对、对不起。」 美智留眼眶泛泪,脸皱成一团。 她低着头缩起身子,愧疚到如果她头上有对狗耳,一定是垂下来的。 「因为,赤城说了跟光之君一样的话。」 美智留的声音细若蚊鸣。 「一样的话?」 「你、你说我……像橘子花……说橘子花虽然不起眼,却有淡淡的香味,让人觉得很怀念,你觉得这种个性很好……光之君也说过喜欢橘子花的香味……他说它有种令人怀念的香味……」 她抬头仰望是光。 一滴泪珠从因悲伤而苍白的脸颊滑落。 (啊啊,这样啊。那个时候,花里也哭了。) 小帆真的很帅,很令人憧憬,我也好想变得像小帆一样,虽然我一定办不到,不过,我要成为日本第一的班长。 美智留寂寞、努力、开朗地如此诉说。 光温柔对她说「花里同学,你就像是橘子花」、「虽然不容易吸引路人的目光,却很强韧、很坚定,散发着令人怀念的淡淡香气,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孩喔」。 是光也接着说了。 他将光这番令他深有同感的话语,传达给美智留。 他不知道橘子花是什么颜色,也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不过既然跟美智留很像,应该是种让人怀念的温柔花朵吧。 那时美智留凝视是光的脸好一段时间,沉默着,眼中流下一滴泪水。 她一定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把是光跟光重叠。 美智留珍惜地将是光说出口的话语记起来——她就是像这样收集跟光有关的一切,不得不将其刻进心中的资料夹,她就是思念光到这个地步。这件事刺进是光胸膛。 光死于突如其来的事故时,美智留在想什么呢? 是一个人在哭吗? 在那之后她也无法忘记光,持续惦记着他吗? 惦记着已经绝无可能跟她成为恋人的光—— 光松开搂住美智留的手臂,哀伤地用带有一丝阴霾的眼神凝视她。 为了让女孩们绽放美丽花朵,光不会吝惜给予她们甜言蜜语,或是率直的爱情。 他会称赞、怜爱、疼惜女孩们,对她们展露笑容,像要为她们浇很多干净的水。 所有的花对光来说,都是无比可爱、珍贵的存在——不过他也注意到,自己去世后,他曾经给予的话语,将成为她们悲伤的源头。 光现在一定痛苦难耐吧。 是光也难过得身体仿佛在阵阵发麻。 为了不要让美智留更害怕、伤心,是光尽可能用平静、认真的语气说: 「抱歉,我跟光不一样,手也很粗糙,脸和头发也是这个样子……」 自己不可能成为什么王子殿下。 也没办法像光一样露出甜美微笑、用清澈声音吐出美丽词藻。怎么想都不可能。 「不过——」 他拥有身为光朋友的骄傲。 能传达光的话语的是自己,他很高兴,也很自豪。 「在这场文化祭结束前,我就是光的代理人。」 所以,他笔直凝视难过得发抖的美智留,对她说。 「我会代替光实现你的愿望。你很憧憬吧?什么『情侣的全套行程』。」 一滴泪水还停在美智留柔软的脸颊上,她垂下眉梢,用不知所措的眼神仰望是光。 是光用空着的那一只手,擦拭美智留的脸颊。 「一起试试看吧!」 ◇  ◇  ◇ 硬邦邦的温暖手指抚过美智留的脸颊,拭去她的泪水。 「一起试试看吧!」 是光一脸爽朗地这么说的瞬间,他的声音、他率直的眼神,令美智留怦然心动。 (我擅自把赤城跟光之君重叠在一起, 他没有生气吗?) 无论是谁,知道有人把别人的容貌重叠在自己身上,沉迷于妄想之中,都会勃然大怒「开什么玩笑」,觉得很恶心吧。 是光却说他要做为光的代理人,当美智留的恋人直到文化祭结束。 而且还带着这么骄傲、开朗的表情! 是光的大手紧紧握着美智留的手,往人潮众多的热闹地方走去。 「喔,对了,洒水器也是你吧,花里。那个时候,你把头发绑起来,戴着护士帽,穿着短袖体育服,是因为你衣服和头发被淋湿,急忙换了衣服对吧?」 美智留又觉得心跳快要停下来了。 连洒水器的事都被发现!赤城什么都能看穿吗? 「因、因为……日光灯一闪一闪的,我想把它换掉,可是就算我去拜托事务员叔叔,他也说还可以用,不愿意帮我换,我只好自己来……结果我在快要从放在桌上的椅子掉下来时碰到洒水器,好、好像就把它弄坏了。」 「你到底是怎么碰的啊?」 「我、我给大家添了麻烦,所以讲不出口。对不起。」 美智留缩起身子,心想这次是光一定会生气吧。 是光将嘴巴抿成「ヘ」字形。 「的确很惨没错。」 他在这么嘀咕后面向前方,爽快地说: 「哎,反正也赶上了,进行得很顺利,没差啦。」 美智留的肩膀瞬间放松。不只是肩膀,腿也变得像寒天一样软趴趴,感觉快要腿软蹲下来了。 她之所以还能站得好好的,是因为是光又大又厚实的手,紧紧握着美智留的手。 为了避免自己坐倒在地,美智留也提心吊胆地……回握那只手。 是光脸颊泛红,很难为情的样子。 「因为我被命令当什么特别警备班,文化祭的校内地图我记得很清楚。得感谢小朝啊。没时间了,赶快开始逛吧。首先是章鱼烧对吧?接着是棉花糖。」 「赤、赤城,你……不喜欢吃甜食吧?」 「是这样没错……」 是光不知为何将视线移向上方,微微皱了下眉头后面向前方,用力绷紧脸颊,斩钉截铁地断言: 「交给我吧。」 美智留被是光拉着走下楼梯,脸颊发热,内心雀跃,在摊位并排的操场前进。 「一份章鱼烧。竹签给我两根。美乃滋……」 是光望向美智留,像在跟她确认。 「正、正常就好。」 「美乃滋量正常。」 「啊!」 「怎么了?」 「柴鱼片……那个……」 是光又往头上瞄了一眼—— 「柴鱼片多一点。」 然后像猜到美智留接下来要说什么般,如此说道。 「这样可以吧?」 「嗯、嗯。」 是光用竹签叉了一颗刚拿到的章鱼烧,递到美智留面前。 「来。」 「谢、谢谢。」 美智留准备伸手接过—— 「错了啦。」 却被是光瞪了。 「只、只可以看吗?」 「不是。」 是光的视线又飘向另一边,用力绷起脸。然后瞪着美智留: 「嘴巴张开!」 「咦咦!」 「情、情侣都会这样,这可是光说的喔,可恶!他说如果是他,一定会这么做。」 「可、可可可可、可是——」 是光和美智留周围,有半径三公尺左右的空间,在这空间之外的人全都盯着他们。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探出身子僵直不动。 好难为情! 不过,是光带着无比认真的表情,将沾了一堆柴鱼片的章鱼烧递到美智留嘴边。 (赤城也觉得做这种事很害羞呢。) 但他愿意为美智留这么做。 他愿意拼命为她扮演限时两小时的恋人。 这份心意绝不是演技——美智留深深体会到这点,胸口揪紧。 她下定决心,一张开嘴巴,章鱼烧就放到她的舌头上。酱汁和柴鱼片的香味在口中扩散开来。 「好、好好粗。」 美智留本来还在担心如果太烫怎么办,不过章鱼烧的热度刚刚好。 她羞得面红耳赤,边嚼章鱼烧边告诉是光后,是光「唔」了一声。 「我、我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肚子也超饿的。」 他断断续续地低声说道。 「——!」 然后用力闭起眼睛—— 「花里,你、你喂我吃一个!」 大叫着张开嘴巴。 「咦!」 「快点!」 「好好好、好的!」 美智留用竹签从是光拿着的章鱼烧盒里叉了一个,战战兢兢送进是光口中。 是光闭着眼睛,合上嘴巴。 「——!」 「啊!」 由于美智留不知道该放多里面,竹签伸得太进去——外加是光又有稍微将嘴巴往前凑,他的嘴唇就这样连美智留的手指一起含住。 是光吓了一跳,睁开眼睛。 两人在近距离四目相交,而且美智留的手指还被是光含着,双方脸颊都瞬间涨红。 是光张开嘴,美智留抽回手指。 他似乎没有咬几口章鱼烧就把它整个吞下去了,美智留急忙帮噎得直咳嗽的是光拍背。 「没事吧!赤城?」 「咳、咳咳。抱、抱歉。」 是光坐起身子,两人又对上目光,同时脸红。 看到他眼角还有因为咳得太厉害而流出的泪水,美智留胸口一紧。她又用竹签叉起一颗章鱼烧,递给是光: 「这、这次要慢慢吃唷……」 是光红着脸,吞下章鱼烧后,自己也叉了一个递给美智留。 「你也多吃点。」 看到那颗章鱼烧上面也有大量的柴鱼片,美智留觉得心里暖暖的,有点害羞。 「嗯!」 她自然而然露出笑容,微微张开嘴巴。 就这样,八颗章鱼烧被他们平分完了。是光一直绷着红通通的脸,美智留脸颊也很烫,很难为情,不过,她非常开心。 「喂,情侣啊,真的会用这种让人害羞到爆的吃法吗?我应该没被光骗吧?」 「嗯,刚刚那一定是情侣间正确的章鱼烧吃法唷。因为,我心脏跳得很快嘛。」 「这样……啊。哎,那就好。」 是光的视线微微瞥向上方,粗声回道。 「好,接下来是棉花糖。还有我口渴了,去喝点东西吧。」 是光一脸害羞,拉着美智留的手迈步而出。 在摊位买的汽水和棉花糖,也都是两个人平分。 美智留惊慌地接过是光喝了四分之一左右的汽水,喝了几口,他们将一份棉花糖从左右两边撕下来喂给对方。 是光似乎还是无法接受甜食,皱眉逞强着「还可以啦」。 软绵绵的棉花糖在美智留舌头上甜蜜地化开,剩下脆脆的砂糖。有点开始融化的部分黏黏的,同样很美味。 之后他们去钓了水球、玩鬼屋。 是光神情认真,钓起上面有白花图案的蓝色水球,送给美智留。 美智留将它挂在手指上,让它上下弹跳。 「嘿嘿嘿,我小时候就很想要这个。」 「你没去过祭典吗?」 「我家人管得很严。所以,我很高兴梦想能实现。」 美智留在鬼屋尖叫了好几次,紧紧抓住是光,是光则会用细瘦却结实强壮的手臂和胸膛,稳稳接住美智留。他的身体传来汗水——以及淡淡的墨汁香,美智留觉得那个味道十分好闻。 无论去到何处,美智留他们都非常引人注目。 那个流氓老大在跟女孩子牵着手走路!而且还在卿卿我我!所有人都露出震惊无比的表情,叽叽喳喳的。 「赤城,大家都在看这边。」 美智留缩着脖子,低声说道。 「现在,我眼中只有你啦。」 是光回答得毫不犹豫。 「所以我只听得见你的声音。」 美智留连眼底都跟着发热。 (赤城说了好不得了的话。) 而且非常认真。 不过被这样子的是光拉着手,美智留也渐渐不把周围的视线放在心上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像在舞会中跟王子跳舞,沐浴在众人目光之下。 那是美智留一直以来的梦想。 某一天,光会面带温柔微笑来到美智留身边,对她伸出手,说:「那张花的纸条是你写的对吧?谢谢你帮了我。你愿意如约成为我的恋人吗?」 然后她会握住光的手,两人就这样牵着手,走在因文化祭热闹起来的校内。 明明是光的头发又红又乱,长得也很可怕,一点都不像王子。 明明他跟容貌优雅又温柔的光完全相反。 他看起来神经大条,会若无其事地关心美智留、粗鲁语气中蕴含温柔、意外地知道不少会让女孩子开心的事—— 「这么说来,我还没跟你道谢咧。多亏有你在,执行委员我也做到底了,也觉得文化祭还不赖。包含你帮了光的分和我的分,我都要好好感谢你。谢啦,花里!」 ——谢谢你,花里同学! 是光难为情地跟她道谢时,美智留有种光露出灿烂笑容,对她说出同样话语的感觉。 是光脸颊泛红,嘴巴微微噘起,被汗水濡湿的红发在夕阳光芒下看起来闪闪发光——她觉得这副模样跟光一样帅气,内心小鹿乱撞。 (赤城,今天的你真的很像王子唷。) 一般入场结束的时间接近。 「最后要不要去看橘子花?」 美智留腼腆地点点头,回应是光这句话。 ◇  ◇  ◇ 小学部的后花园,被黄昏淡橘色的晚霞笼罩。 「跟我念小学部时一样。」 光爱怜地看着丘比特像,以及开在脚边花圃中的瞿麦和大波斯菊。 「看,是光,那就是橘子树喔。」 光指向的地方,有棵表面光滑、有着茂密椭圆形叶子的树静静伫立于此。位置刚好在丘比特像正后方。绿叶间还看得见未成熟的果实,在夕阳下闪耀金色光芒。 美智留的脸也被夕阳染上橙色,感慨良多地凝视橘子树。 风轻轻吹拂大波斯菊和美智留的发丝。但橘子树的树叶和坚硬果实都没有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一片静寂。 光将他纤细的手指伸向橘子树的叶片。 「如果现在是五月就好了。没办法跟你——花里同学,一起欣赏那强韧专一的白花,我感到非常遗憾。」 绿叶在秋天仍被照耀得绿意盎然,光对它投以在注视神圣、令人怀念、惹人怜爱之物的眼神后,将目光移向是光身旁有点紧张的美智留。 「不过不要紧,因为花明年也会开。你知道为什么会说在这座丘比特像前许下爱的誓言的情侣,能够永远在一起吗?那是因为这座雕像被橘子花围绕,而橘子花是象征『永远』的花喔。因为很久很久以前,当时的天皇命令田道间守从常世之国拿回来、散发清爽芳香的不老不死果实——非时香果,那就是橘。」 甜美圆润声音,在秋天安静的黄昏花园流泻。 「花里。」 是光一出声叫唤她,美智留就吓得肩膀晃了一下,面向是光。 她动作僵硬地仰望是光,还是有点紧张的样子。 眼神跟小狗一样的同学。就算不会被任何人知道,还是为班上拼命做事的努力女孩…… 「欸,你知道为什么会流传在这座雕像前许下爱的誓言的话,能够永远在一起吗?」 美智留摇摇头。 光温柔呢喃: 「这种花就算凋谢,无论多少次都会继续盛开。即使人离去、国家改变,它仍然会在那里,每到初夏都会持续散发清爽香气,一直抚慰经过它前面的人们的心。无论经过多久时光,每当闻到这股香气,人们都会怀念地想起过去发生的事,不禁莞尔一笑吧。」 是光也紧张地俯视美智留。 「光说,因为橘是永远的象征。即使花谢了,明年、后年花都还是会开,一直散发出清爽的香味。」 他将光的话语,传达给一直思念光的美智留。 是光不像光那样,没有温柔的眼眸,也没有优雅的唇形、悦耳圆润的美丽声音。 不过,他诚挚、认真地希望,能将光的思念传达给光爱的——以及爱着光的女孩们。 他希望她们觉得喜欢上光真的太好了。光在这个时代、这颗地球上,真的太幸福了。 然后,他希望她们知道。 光是多么深爱她们啊。 粉红大波斯菊纤细的茎随风摇曳,是光笨拙地摘下它。 美智留轻轻倒抽一口气,背脊微微挺直。 看到她的反应,是光觉得自己简直像要跟美智留告白一样,也跟着绷紧身子。 (假如我没被光附身,也没当上文化祭执行委员,我一定不会知道花里的优点。) 不会知道美智留虽然朴素不起眼,但她是名宛如橘子花、会在人内心留下令人怀念的柔和香气的少女,像小狗一样的眼神也很惹人怜爱。 文化祭时,是光也受到美智留很多帮助。 是光在光温柔的注视下,听着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将大波斯菊的茎绕成一圈,在花萼处固定住,做成戒指。 然后—— 他一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正在发热, 一边凝视美智留的眼睛, 轻轻将大波斯菊的花戒指戴上纤细手指。 美智留呆呆地看着戒指。 「虽然我是光的代理人……不过等到五月花开了,你闻到香味,应该会想起今天的事吧。」 尽管只是两小时的恋人。 夕阳光芒和凉爽微风、脚下的土和草的触感、在纤细肩膀上摇曳的柔软茶色发丝、高兴地扬起的嘴唇——此时此刻感觉到的悸动、害羞、喜悦、珍惜。 以及两人坐在同一张桌子面对面的时候、在放学后的教室讨论文化祭各个细节的时候、被小狗般坚毅的眼神仰望而心跳漏了一拍的时候、爱怜地抚上是光粗糙手指的纤细指尖、难为情的心情,还有水蓝色、橘色、黄色的七彩马卡龙的甜蜜。 无论几次,都会回想起来吧。 远方传来通知一般入场结束的广播。 美智留噙着泪水,脸上绽放出微笑。 「我也……很谢谢你,赤城。」 ◇  ◇  ◇ 谢谢你—— 美智留用尽最大的努力,将谢意倾注在这句话中,传达给站在面前、难为情地板着脸的红发少年——传达给是光。 今天是她最幸福的特别日子。 因为她的愿望实现了。 她曾经在橘子树后方看着让光许下爱的誓言的女孩们,她羡慕、难过,胸口传来阵阵痛楚。 看到被光的手指摘下的花,她也觉得很羡慕、很哀 伤。 她希望能被光的手指摘下。 希望能被那双眼凝视。 希望他给予自己痛苦与忧伤,以及甜蜜的喜悦。 然后两人成为恋人,一起——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看在花散里飘落的白色花瓣。 『你愿意当我的女朋友吗?』 『嗯,好呀。』 纸条上天真烂漫的交流。小时候经历的那三天——是她的宝物。 她引颈期盼即将抓住的那一次奇迹会发生第二次,她不去抱怨,保有一颗纯洁的心一直等待——还有几次不得不独自看橘子花散落呢?她难过得快要心碎。 花散里在这之后,也只会有自己一个人。 放弃会比较轻松吧——她曾经这么想过。 不过,光的朋友为她实现了愿望。 思念闪耀着光芒,逐渐升华。 白色橘子花的清新香气在心中扩散开来,内心逐渐被幸福填满。 之后就算看到橘子花凋谢,她一定也不会对未来感到绝望。 她不会再当只为了痛苦单恋而啼的杜鹃。 「我就是因为只会等待,才会失败呢。如果我有用自己的双脚爬向顶端、拨开树丛,去见王子殿下就好了。赤城,我不想相信光之君去世了,我没有在葬礼上跟光之君告别。所以现在,你可以代替光之君让我道别吗?」 是光轻轻点头。 美智留对年幼的自己——对那一天的光,轻声说道。 脸上带着微笑。 「再见。」 终章 离别之时 那位总是认真努力的戴眼镜女孩,我一直知道她的名字喔。 你表里如一,一直做为班长在努力工作呢。虽然常常惊慌失措,不过那一定是因为你面对眼前的对象和事物,都会认真对待,想要做到最好。 遇到阻碍时,你沮丧地垂下肩膀、眼眶含泪,但之后你又会笨拙地靠过去,试图面对。 我觉得这样子的你,是十分可爱的人。 我被取了「后宫皇子」这种绰号,你一看到我,就会低下头远离我,所以我也没机会跟你说话。 我们借由一个回忆,联系在一起了呢。 班上的女生说我是差劲的人,对我不理不睬的那段期间,支持我的白花妖精,对我来说是宛如一瞬间的「恩赐」的存在。 经过身边时会散发淡淡香气的花。 尽管看不见她的身影,她的香味却会被我的身体、心灵幸福地偷偷记住。 我问过你「你愿意当我的女朋友吗」对吧? 你回答了「好呀」。 散发清新香气的那朵白花,会是什么样的形状呢?那个时候我虽然没能看见…… 不过太好了,我不知不觉与你做的约定能够实现。 这场文化祭,一定是我在地球上最后的文化祭。 我打从心底认为,那场特别的文化祭是与你一起度过,真的太好了。 被戴上大波斯菊戒指时,你露出了至今为止最美丽的腼腆笑容呢。 嘿,是光。 你是不是也有为那抹笑容怦然心动呢? 不用害羞嘛。被美丽花朵吸引是自然的规律。 第一次一起度过文化祭的,是那么惹人怜爱的可爱女孩,你会不会也觉得很幸运呢? 不过式部同学、葵小姐和小朝,大概会静不下心来吧。 明天开始,一定又会造成话题吧。 你这位流氓老大,在文化祭跟可爱的女孩互喂章鱼烧、棉花糖,一脸认真地钓水球。 怎么了?脸突然变这么红。 你之前说过「现在,我眼中只有你啦」、「我只听得见你的声音」这种帅气的话,是我听错了吗? 我让你回想起来了? 啊啊,不要抱着头蹲下来嘛。 你说你明天起会被叫做「流氓花花公子老大」?对花里同学也做了不太好的事? 我可以断言,花里同学不会在意那种事。 今天也是啊,虽然起初被大家注目时,她看起来很难为情,但之后她就开心地露出笑容了不是? 她对你说「谢谢你」。那一定是花里同学发自内心的心情喔。 而且是光,你注意到了吗? 跟之前不同,今天大家在讲你的八卦时,眼神和声音也参杂了一点对你的好感。 你阻止了女孩们吵架时、在祭典屋赶走缠上店员的外校男生时,还有背着跟妈妈走散、嚎啕大哭的小女孩,拼命帮她找妈妈时也是—— 虽然长得很可怕,但他说不定是个意外认真的好人——也有人这么看待你喔。 你的同学们也一样。 布景被淋湿、大家都觉得没希望了的时候,你大叫「『来不及』这种话,是真的没赶上的时候才能说出口」。 那时大家都用「这家伙好厉害」、「这家伙真可靠」这种尊敬的眼神看你喔。 所以你拜托人帮忙顾接待处的时候,大家也没有像之前一样一语不发,而是吉田同学和小野寺同学接下这个工作,不是吗? 欸,是光。 大家一定会慢慢喜欢上你喔。 你能跟大家一起享受校园生活了喔。 那是我一直以来的希望,而你做到了我没做到的事。 真的很令人高兴。 我从地球上消失后,你不会变成孤单一人。 你不是交到了很多朋友吗? 是真的喔。 所以,就算我不在,你也没问题的。等到那个时刻来临,我就会放心从地球踏上旅程。 我一定会带着笑容—— ◇  ◇  ◇ 闭幕典礼结束,学生们回到各自的教室,召开简单的班会后就解散了。 「那个,赤、赤城同学……」 代替美智留顾接待处的两人肩膀紧绷,叫唤是光。 「啊,吉田和小野寺对吧。今天谢谢你们啦。」 是光害臊地讲出刚记住的名字后,吉田和小野寺仿佛也吓到了,身体扭来扭去,目光游移,用手肘互戳对方。 (干么?他们有事想拜托我吗?毕竟我跟他们约好一定会还这个人情。) 是光面无表情地沉思着,这时吉田开口了。 「之、之后,大家要在ktv包厢开文化祭的庆功宴,赤城同学也……那个……」 吉田结巴了,小野寺接着说: 「赤赤赤赤城同学也、请来参加。」 「请来参加。」 吉田也点点头。 是光吓了一跳,有一小段时间讲不出话来。 光在是光身旁笑着,像在对他说「你看吧」。 「我……可以去吗?」 是光还是第一次被邀请去庆功宴。 到目前为止,明明连班上的联络网都会把他排除。 他心想「会不会是我听错啊」,愣在原地回问,这次两个人都一起点头。 「赤、赤城同学毕竟是我们班的文化祭执行委员。」 「对啊。班上的鬼屋会成功,也是因为有赤城同学主导、帮忙准备。」 「赤城同学果然……那个,果然不能缺席!」 留在教室的其他同学也提心吊胆看着是光,像在等待他的答复。 「嗯,赤城绝对要来参加,对吧?小帆。」 这么开朗说道的,是美智留。 帆夏肩膀颤了一下后,没有看是光,边操作手机边冷淡地说: 「……反正赤城很闲吧,你就去啊。」 (糟糕……我快哭了。) 喉咙涌上一股暖流,是光用右手遮住脸,嘴唇打颤。同学们惊讶得瞪大眼睛。 虽然很不像样,但他止不住喉咙的颤抖。 ——你能跟大家一起享受校园生活了喔。 光的话竟然会成为现实。 「是光,你要快点答复啊。」 光在旁边温柔地说。 是光僵硬地放下遮住嘴巴的手,整张脸都是烫的,用抖音回答: 「嗯……嗯,让、让我参加吧……」 吉田和小野寺放心地笑了。 看到他们的表情,是光觉得胸口越揪越紧。 「那这个给你,是那家店的地图。」 是光从吉田手中接过地图影本。 「……喔。」 「之后见啰,赤城同学。」 「喔、喔。」 是光说不出其他话。他一定不会再有「我不喜欢文化祭」这种想法。 美智留接在吉田他们后面走近是光,笑着轻声说道: 「赤城,我先走了……你要来唷。」 然后对他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听见美智留这么说,是光想起他还有事得做。 他望向帆夏,帆夏嘴巴噘起,瞪着手机荧幕。 美智留刚才对是光使眼色,或许让帆夏觉得两人很亲密吧。她神情严肃,仿佛下定决心绝不将脸转向是光。 美智留将食指抵在嘴唇上,悄悄走出教室。 其他学生也开始移动。 「……式部。」 是光用粗鲁声音低声 咕哝。 光从空中用温暖目光注视他们,仿佛在对是光说无声的「加油」,为是光打气。 帆夏停下正在打简讯的手指。但她没有回应是光,嘴巴噘得越来越翘,又开始打简讯。 「……」 「我有话跟你说,你可以留下来一下吗?」 「……」 帆夏虽然在意是光的话,不过她已经无视是光一次,或许不太好开口吧。她像在犹豫般目光游移,表情越来越僵硬。 「拜托。」 是光额头和腋下渗出汗水。 帆夏口中终于吐出冷淡声音。 「……让美智留等的话不太好。」 这句话听起来,除了「因为我之后要跟美智留一起去庆功宴的店家」的意思外,也像在说「美智留在等你吧?」。 「花里已经先去那家店了喔。」 「咦!」 帆夏抬起头,环顾教室。 教室中几乎没有人。只有是光、帆夏和其他几名女生,那些女生有说有笑地走出去后,教室就突然安静下来。 剩下是光和帆夏。 「……呜。」 帆夏困窘地呻吟一声,然后高高挑起眉毛。 「我也要走了。」 她将手机收进口袋,拎着书包站起来。 「等一下,听我说啦,一下就好。」 由于帆夏实在太过顽固,是光开始着急了。他一抓住帆夏的手臂挽留她,帆夏就从是光身上移开目光,不耐烦地说: 「干么?来跟我报告你在跟美智留交往?」 然后眼神突然变得柔弱,咕哝着补充: 「……我听说了,你让美智留喂你吃棉花糖……而且你也……对美智留做了同样的事……除、除此之外还有钓水球送美智留、跟美智留牵着手走路,还有很多……」 「花里喜欢的是光。我只不过是代替光,跟花里一起度过文化祭最后的时间而已。我们没在交往。」 「啊?你又要在那边痴人说梦,说什么美智留把你跟光之君重叠——」 对是光投以谴责目光的帆夏看到他一脸认真,讶异得倒抽一口气,就这样僵住了。 大概是因为无法将目光从是光身上别开吧,她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可、可是……美智留对你……」 「叫我跟你好好谈一谈的人可是花里喔。」 帆夏眼中浮现惊讶之色。 「美智留她……?」 ——小帆会躲赤城,是因为我的关系。 是光在后花园为美智留戴上大波斯菊花戒指后,美智留在逐渐西沉的夕阳光芒照耀下,带着阴霾一扫而空的表情,轻声诉说。 ——因为我跟小帆说,如果你只把赤城当同学看待,就不要妨碍我跟赤城,不要只有你跟赤城关系那么好。 ——小帆她顾虑到我,所以才会变得不跟你说话。 美智留说着「对不起」,深深低下头。 然后她抬起头,微笑着说: ——小帆说只把你当同学看待,绝对是骗人的。明明只要看到她对你的态度,一下子就会明白。 ——赤城,跟小帆和好吧。 「花里说,班上那些怕我的人会愿意放学后留下来帮忙工作,是因为你一个个去拜托他们。」 「——!」 帆夏再度倒抽一口气。 「你一直去参加联谊、答应出场排球部的交流比赛和帮将棋社拉客,都是交换条件。」 回望是光的脸庞迅速染上羞怯与混乱。 ——小帆一直都在担心你、为你着想唷。她脑中真的都是你的事。 是光想起美智留的话,脸颊也慢慢开始发烫。 在准备文化祭的期间,一直给是光建议、支持他的,是美智留。 可是帆夏也一边装作毫不关心,一边帮助是光。 他以为小鸟信封的寄件人是帆夏,这并没有完全搞错。 帆夏的嘴巴一开一阖。 是光放开抓着帆夏的手,对她低下头。 「谢谢你,式部。」 这是第几次跟帆夏道谢了呢? 是光总是在回过神后,发现自己被帆夏帮助。从帆夏的言行举止中得到提示,因为帆夏的言行举止而鼓起勇气、为之感动——内心被填得满满的。 他抬起头,再度凝视帆夏。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视界中消失了。他一定正在某个地方注视他们吧。 「我、我又不是……为了你才去跟班上的人说……」 帆夏拼命解释。 「交流比赛和联谊也是因为我想去,完全不是为了你……」 帆夏话讲到一半时,声音哽在喉头,表情痛苦地扭曲。 然后—— 「不。」 在沉默片刻后,突然露出纤细脆弱的表情。 「不是的。」 吐出微弱呢喃。 帆夏的表情和声音,跟平常坚强的她有点不同,让是光心跳漏了一拍,屏住呼吸。 「我是为了赤城……才这么做的。」 泛着泪光的眼眸怯弱地仰望是光。 窗外天色已暗,教室中一片静寂,安静得仿佛听得见心脏跳动的声音。 「我一直希望你说实话。无论你跟谁交往,假如那是你真正的心情,我就能放弃你——可、可是……这么想的我一直在欺骗自己的感情。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美智留才会生气,对我说如果我只把你当同学看待,就不要找你说话。因为我说了谎。我不会再这样了。不会说谎、不会犹豫。」 帆夏对屏息以待、动弹不得的是光,投以倾注深深思念的眼神——用声音对他告白。 「我喜欢赤城。不是like,不是做为同学的喜欢,我喜欢赤城。」 是光的脑袋一下子升温。 这时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 「我也……喜欢赤城同学!」 是光跟帆夏像被吸引似的,都望向声音源头。 站在教室门口的人,是葵。 「葵小姐……」 是光身后传来光的喃喃自语。 (葵刚刚说了什么?) 帆夏面色僵硬地凝视葵。葵仿佛在用尽所有勇气般回望是光,一边缓缓走近。 她在是光面前停下脚步,带着泫然欲泣的表情说: 「对不起。」 这是对帆夏的「对不起」?对是光的「对不起」?还是对两人说的呢? 葵哀伤、痛苦地诉说: 「不过,我喜欢赤城同学。我不想输给式部同学。我将赤城同学视为一名男性而喜欢。」 文静的葵竟然会如此强势。 不,葵本来就是有这一面的少女。她内心潜藏着会对光的遗照大叫「大骗子!」的激情—— 这份激情及专一——此时此刻正直直对着是光。 帆夏也用坚定声音回道: 「我、我也是……!不管是葵之上还是其他人,我喜欢赤城的心情都不会输,我不会退让!」 面对两名少女赤裸裸的心意,是光混乱得如同乘着小船被扔进暴风雨中。 光不见人影,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现在光是带着什么样的感受,听葵的告白呢?是光动摇得连想象的心情都没有,被两人逼到走投无路。 他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回答。 而且他对葵和帆夏的感情,还没得出答案。 非得现在将它说出口吗?非得现在找出答案吗? 是光心脏被用力勒紧,开始冒冷汗, 他觉得自己宛如站在被文字填满的黑板前,在严厉视线下面对还没学过的数学难题,无计可施。 这时,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 明明手机不可能会显示答案,却让是光总算能从帆夏她们身上移开目光,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确认讯息。 这一瞬间,一阵仿佛能让头部麻痹的冲击袭来。 看到瞪大眼睛、肩膀摇晃的是光,帆夏跟葵也神情紧张,屏住呼吸。 简讯是身在澳洲的夕雨传来的。 是光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手机荧幕显示的讯息。 『最近我能去日本了。 我想见赤城。』 ◇  ◇  ◇ (简讯有顺利传给赤城吗……) 用纤细手指按下发送键后,夕雨在被街灯和月光照亮的庭院,俯视文字消失的荧幕很长一段时间。 「传简讯跟男朋友说要回国?」 甜美圆润声音让她回过头。 高级看护设施的广阔中庭中,一名肩膀微微下垂、面容和善、戴眼镜的纤瘦青年,脸上带着平静微笑,沐浴在皎洁月光下,站在白杨树前。 「啊……那个,这个是……」 看到夕雨脸颊染上红潮、哑口无言、扭扭捏捏的,青年像觉得她这样很可爱似的眯起眼睛,和蔼地说: 「太好了,马上就能见到最喜欢的他啰。」 说自己是光的同父异母哥哥的这个人,内心跟外表一样稳重、温柔,拥有跟光一模一样的温柔悦耳声音。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怕生又警戒心强的夕雨也会觉得放心。 「饭后的茶准备好了,所以我来叫你。来,回里面去,我们慢慢聊吧。」 他没有追究夕雨传简讯的对象,绅士地催促她。夕雨将阖上的手机放在胸前,用明亮声音回答: 「好的,一朱先生。」 ◇  ◇  ◇ 文化祭结束,充斥校舍的热气也冷却下来,被静寂笼罩的学生会室中,朝衣眉头紧蹙,一脸严肃,坐在办公椅上。 「离孩子出生,已经只剩两个月。」 朝衣用压抑住感情的冷静声音,询问密谈对象。 「你觉得她怀的小孩是光的吗?」 笔直头发剪齐到肩膀上、带有清凉感的知性瞳眸予人深刻印象的那名少女,用清澈声音回答: 「不晓得。」 一直以来,在比谁都还要靠近他的地方注视光的心的人是自己——朝衣现在仍有这个自信。然后站在眼前的少女,是最接近光最爱的女性——帝门藤乃,知悉藤乃的行动、了解她内心的人。 她慎重继续说道: 「不过……」 朝衣面色苍白,神情严肃地倾听。 「三月,光先生从信州回来、下着暴风雪的那一晚,光先生在教会合而为一的不是帚木,是藤花。」 ◇  ◇  ◇ 光。 我不原谅你。 我不原谅你用那双一心一意看着我的眼睛凝视其他少女,闪耀幸福光辉。 我不原谅你想要一个人走出我跟你的两人世界。 我不原谅你一边爱着我、对我发誓、伤害我,一边转身背对我。 我不原谅你对我露出美丽微笑——残酷微笑——松开牵着我的手指。 所以我只能杀了你。 斋贺朝衣的误算~你未免太迟钝了 斋贺朝衣认为,自己是个精打细算的女人。 她也觉得自己很习惯基于严密的计算,让别人照她的意思行动。 「……但为什么对他就不管用呢?」 有着一头蓬乱红发和锐利眼神、全身散发跟野狗一样的危险气息、让人火大的学弟的脸浮现脑海,令朝衣用力蹙起眉头。 ◇  ◇  ◇ 「喂,我到了。」 「真快。」 朝衣对打开门走进学生会室的赤城是光冷冷低喃。 「是你叫我立刻过来吧。怎么了?遇到问题吗?现在的话我什么事都帮你做喔。」 朝衣预想他会因为突然被校内广播叫过来,怒气冲冲地出现,是光心情却非常好。难道被朝衣叫来让他很高兴?应该不会吧…… 「没问题啊……」 「喔。」 果然,从是光的嘴角和眼神看得出来他很开心。 「……」 短短的一瞬间,希望他做的事情清单闪过朝衣脑中。 (要让他帮忙做哪件事呢……) 她蹙起眉头,认真考虑——但理性马上获得胜利,朝衣冷淡回道: 「不用你操心。我没落魄到需要你伸出援手。」 「真不可爱。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错,她有点让他看到太多天真的一面。不能再由他得意忘形下去,话虽如此,也不是要他完全将朝衣视为敌人,而是要一边培养他对朝衣的好感和尊敬,一边支配他—— 朝衣缓缓双手环胸,高傲地注视瘪着嘴的是光,对他说: 「赤城,我命令你加入文化祭的特别警备班。」 这样以工作为由,跟是光接触的机会也会增加。这么一来,是光因陌生的工作而不知所措时,就能若无其事地协助他,让他理解朝衣有多能干,也能卖他人情。 (赤城失败的时候嘲笑他,应该也会很愉快吧。) 朝衣想着这种事,严厉表情下抱有一点点——真的只有米粒般大小——的期待。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赤城。是文化祭的两天前唷。」 在朝衣焦急得用校内广播把是光叫来前,是光都没来找过她。他似乎在忙班上和日本舞研究社的摊位,把朝衣给他的工作全忘了。 「抱歉。」 是光用有气无力的声音道歉。 (这随便的道歉是怎么回事?竟敢让我等那么久。光的事也一样。我们是不是有必要更认真地谈一谈?但我一准备提光,他就只会逃避……) 朝衣觉得有点不悦,下意识板起脸。 「真不寻常。你竟然会乖乖向我道歉。」 「没什么不好的吧。就算是我,觉得自己不对的话,对方是谁我都会道歉。班上太忙,让我把特别警备班的事完全忘光也是事实。」 「……是吗?」 (他果然忘光了呢……) 朝衣差点咂舌出声。 「这并不值得称赞。」 其实朝衣想冷冷责备他,不过她用理性克制住—— 「哎,拥有反省的心态是件好事。只要你不犯下『重蹈覆辙』这个愚蠢行为。」 ——只停留在讽刺阶段。 在那之后,她对是光下达大量的工作指示,是光一边抱怨,一边好好跟上朝衣的步调。他不会光说不做的这一点,朝衣也很认同。由于是光似乎很在意一朱的动静,朝衣便告诉他,她利用一朱的母亲将一朱限制住了。 「不愧是小朝,真可靠。」 是光脸上浮现诚恳的赞赏。 「……那当然。」 朝衣感觉嘴角快要扬起,她默默别过头。 到目前为止明明都很顺利。 但之后就有问题了。 提到葵后,是光就突然变得不对劲。视线不安地动摇,声音拔尖。朝衣有种不好的预感。 「赤城,你喜欢葵吗?」 朝衣一问,是光就「没这回事!」开始大吼大叫,激动得让朝衣吓了一跳。 如果不是被说中,不会有这么过度的反应。是光竖着眉头、脸颊泛红、太阳穴抽搐、拼命大叫,像在被他自己讲的话玩弄于股掌间,朝衣知道他没办法控制情绪,内心也产生动摇。 (难道他是认真的?他真的喜欢上葵了吗?) 至今为止,是光都很关心葵,对待葵的态度笨拙却温柔——虽然她不想承认——甚至还有绅士的一面。朝衣不悦地心想,他是打算代替光,成为葵的骑士吗?同时,她也确信是光不会对光的未婚妻——葵出手。 如今他竟然因为葵,变得那么激动! 是光如同在坦承他无可自拔地迷上葵,被葵吸引到他要否定的地步,在意她在意得无可奈何。 朝衣心脏传来阵阵痛楚。 (讨厌,为什么胸口这么痛?生病了吗?我的身体状况管理应该万无一失才对。啊啊,可是,果然会隐隐作痛。) 是光大吼大叫一段时间后,像在后悔般冷静下来了。 「刚才那些话我就当没听见。」 朝衣掩饰胸口逐渐加剧的疼痛,冷静对痛苦地垂下视线的是光说。 没错,她想忘记。她想当作没听见。 竟然偏偏是葵! (不,他似乎还没有自觉。得在他意识到前,让他的感情转向其他人。嗯,没错。他们俩在一起,只会让双方不幸。不过我的话,应该能跟他构筑理性且适度的关系。) 「赤城,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加进特别警备班吗?」 「因为你想找我碴?还是陷阱?」 由于是光回答得毫不犹豫,朝衣差点皱起眉头,但她克制住了。 「我允许叫我小朝的人,家人外的男性只有你而已唷。」 「喔,你也没朋友嘛。」 「……不是那个意思。」 多么迟钝的男人啊。 让朝衣说得这么明白,竟然还漂亮地答错! 朝衣吐出一声叹息。 「我积了些不得不看的文件。当你的说话对象就到此为止。请你离开。」 总觉得好累。 (赤城是光果然是狗?人类的语言无法跟他沟通吗?) 不,文化祭还有机会。 而且斋贺朝衣并不是会轻易改变目标的软弱人类。 文化祭前一天。 发生是光班上的洒水器故障,文化祭要用的背景被水淋湿的事件。 是光向朝衣求助,朝衣立刻派了大量人员过去。 「这份人情,我总有一天会要你还唷,赤城。」 朝衣总算舒畅了一点。 「嗯。不管是要我扮成圣诞老人还是怎样,我什么都做。」 朝衣心想「竟然在众人面前提到这么私人的事,真拿他没办法」,对是光投以冰冷眼神,但她并不觉得不快。 明天的文化祭,一定会让两人的关系更加密切吧。 然而—— 朝衣的计划又落空了。 当天,朝衣的手机接连收到关于是光的报告事项。 「赤城是光顺利解决两名女生在二年三班教室前爆发的争执。她们双方都跌坐在地上,其中一方被赤城吓跑了。」 「是吗……」 「在三年四班『祭典屋』缠上负责接待的女生的男生二人组,被赤城击退了!他只瞪了他们一眼!」 「是吗……」 「赤城保护迷路的小女孩——啊,现在似乎找到母亲了。她对赤城道谢后,抱着小孩跑走了。」 「是吗……」 「真令人惊讶。会长推举赤城时,大家都很担心,不过赤城那家伙挺能干的呢。动作又快,瞪人也很管用,这个工作太适合他了。」 「……那当然,他可是我选的人。」 是光在校内的评价上升是件好事,朝衣也觉得很骄傲。不过是光到处跑来跑去,外加朝衣也很忙,他们从早上到现在一次都没见过。 不该是这样……!再用校内广播把他叫出来好了。 (不,同样的事做太多次效果会减弱,还会被瞧不起。) 话虽如此,由朝衣主动去见他也有种输掉的感觉。 在朝衣闷闷不乐地思考这些事的期间,时间逐渐流逝。 学生会成员报告说,是光身穿白袍、戴着眼镜,在日本舞研究社的果汁店当店员。 (白袍?而且还戴眼镜……!太不适合了。) 朝衣有点震惊。 (不过,我有点想看……) 没错,为了确认是光穿那样到底有多不适合…… 朝衣找了这个理由后,前往果汁店,但—— 「哎呀,朝衣小姐。真可惜,赤城就在刚才离开了。你慢了三十秒左右。」 「……」 日本舞研究社的社长——说话常常让人火大的月夜子这句话,朝衣选择沉默以对。 「不介意的话请用。加蜂蜜的香蕉蓝莓果汁。喝了它会鼓起让恋爱实现的勇气唷。」 朝衣虽然烦躁地回答「不需要那种东西,我的私事也不用你操心」,还是收下了月夜子笑着递过来的塑胶杯装果汁。 ◇  ◇  ◇ (结果……没见到赤城。) 闭幕典礼结束后,朝衣独自待在学生会室,神情冷淡,靠在办公椅的椅背上。 说到那个赤城是光,他似乎跟同班同学花里美智留牵着手,恩爱地在校内约会。不是葵,不是式部帆夏,竟然是那个第二学期前都还绑着土里土气的麻花辫、戴眼镜——魅力和知性都不及葵跟朝衣——连光都没有对她出手的女孩。 (真是耻辱。) 是光在跟美智留交往吗?不,以他的个性,他一定有像之前那样的理由。之后得好好审问才行。 没错。等等就去找是光吧。 文化祭在回家前都还是文化祭,是光一定连同学们都没约他去庆功宴,只好寂寞地独自踏上归途吧。 那杯月夜子硬塞给她的果汁,朝衣碰都没碰,一直放在桌子旁边。 虽然「能实现恋情的果汁」这种东西是骗人的,她现在也并没有爱上谁—— 「哼。」 朝衣轻蔑地嗤之以鼻后,拿起果汁杯,用吸管吸起因为过了段时间,水果纤维沉淀在底下的难喝果汁。 后记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第八集是「花散里」。 原著中的花散里虽然不是美人,但她是名拥有美丽心灵、保守又细心、源氏也很信赖的出色女性。源氏在「花散里」这一帖中去找她的段落,氛围平静、柔和,让人觉得心灵像被洗涤过一样。 花散里做为一名女性,不是会激发他人热情的类型,不过应该是名在一起时能让人放心的女性吧。故事中可以看见,花散里被拜托代替葵之上当夕雾的母亲后,尽管源氏有那么多妻子,他还是很珍惜花散里,但另一方面,他明明怕夕雾跟自己一样爱上义母,不让他跟美人紫之上见面,却觉得「花散里的话应该不用担心」,太过分了。 夕雾也一样,花散里真诚的把他当家人照护,他却觉得花散里明明长得不怎么样,父亲光源氏却那么重视她、娶她为妻,一定是因为她性情优于其他人——想着这种失礼的事…… 之后再去看玛格丽特·尤瑟娜(marguerite yourar)《东方绮谭(nouvelles orientales)》中的〈源氏之君最后的恋爱〉,花散里会让人难过到哭出来喔。这一篇我很推荐跟原著对照! 换个话题,我认为作家会有本人没意识到,却不小心用了好几次的梗。我的情况,其中一个梗就是「换日光灯管」。这次写好原稿后被责编指出这点,让我「唔哇」害羞得脸红。光我记得的就有三次,说不定这个梗其实登场了更多次。为什么日光灯会出现这么多次呢?那是因为直到几年前,我最大的烦恼就是换日光灯管。不但五根灯管排在一起,还是卡在盖子里面的类型,我不太会开那个盖子,每次都要跟它奋斗将近一小时,都快哭出来了。天花板很高,很难换灯管!我也曾经把椅子放到桌上,站在上面一直举着手,结果隔天早上背后和脖子超痛,跌跌撞撞地跑去推拿。因此一到日光灯感觉快坏的时期,我就会抬头看着天花板,祈祷它不要再坏,一旦灯管开始闪烁,我脑中就会变得一片漆黑。这个也出现在作品中了呢。现在整个灯都换了,灯管变得比以前还要好换……应该吧(由于那是很耐用的日光灯,这两年都没有坏过,所以不知道换起来如何,但翻修公司的人跟我说「不用担心!」。顺带一提,我绝对不是没有其他烦恼。我也有更正经的烦恼喔!)。 下一集「六条」预计在年末发售。本系列将在「六条」的下一集完结。多亏《光在地球之时……》的各位读者,销售量很稳定,让我能提前开始写作,所以去年秋天我就写完完结篇,着手于新系列了。 新系列也在今年春天顺利完成第一集!发售日预定紧接在《光在地球之时……》的完结篇后。题材是现在很常见的「吸血鬼」,我有点担心发售时,吸血鬼题材会不会变得比现在更多。这部分的情报,我想也会在后记之类的地方慢慢透露出一些。 首先是年末的「六条」。然后是下个月九月三十日发售的《女装皇家教师》第四集,请多多指教。 二〇一三年七月十四日  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第八集是「花散里」。 原著中的花散里虽然不是美人,但她是名拥有美丽心灵、保守又细心、源氏也很信赖的出色女性。源氏在「花散里」这一帖中去找她的段落,氛围平静、柔和,让人觉得心灵像被洗涤过一样。 花散里做为一名女性,不是会激发他人热情的类型,不过应该是名在一起时能让人放心的女性吧。故事中可以看见,花散里被拜托代替葵之上当夕雾的母亲后,尽管源氏有那么多妻子,他还是很珍惜花散里,但另一方面,他明明怕夕雾跟自己一样爱上义母,不让他跟美人紫之上见面,却觉得「花散里的话应该不用担心」,太过分了。 夕雾也一样,花散里真诚的把他当家人照护,他却觉得花散里明明长得不怎么样,父亲光源氏却那么重视她、娶她为妻,一定是因为她性情优于其他人——想着这种失礼的事…… 之后再去看玛格丽特·尤瑟娜(marguerite yourar)《东方绮谭(nouvelles orientales)》中的〈源氏之君最后的恋爱〉,花散里会让人难过到哭出来喔。这一篇我很推荐跟原著对照! 换个话题,我认为作家会有本人没意识到,却不小心用了好几次的梗。我的情况,其中一个梗就是「换日光灯管」。这次写好原稿后被责编指出这点,让我「唔哇」害羞得脸红。光我记得的就有三次,说不定这个梗其实登场了更多次。为什么日光灯会出现这么多次呢?那是因为直到几年前,我最大的烦恼就是换日光灯管。不但五根灯管排在一起,还是卡在盖子里面的类型,我不太会开那个盖子,每次都要跟它奋斗将近一小时,都快哭出来了。天花板很高,很难换灯管!我也曾经把椅子放到桌上,站在上面一直举着手,结果隔天早上背后和脖子超痛,跌跌撞撞地跑去推拿。因此一到日光灯感觉快坏的时期,我就会抬头看着天花板,祈祷它不要再坏,一旦灯管开始闪烁,我脑中就会变得一片漆黑。这个也出现在作品中了呢。现在整个灯都换了,灯管变得比以前还要好换……应该吧(由于那是很耐用的日光灯,这两年都没有坏过,所以不知道换起来如何,但翻修公司的人跟我说「不用担心!」。顺带一提,我绝对不是没有其他烦恼。我也有更正经的烦恼喔!)。 下一集「六条」预计在年末发售。本系列将在「六条」的下一集完结。多亏《光在地球之时……》的各位读者,销售量很稳定,让我能提前开始写作,所以去年秋天我就写完完结篇,着手于新系列了。 新系列也在今年春天顺利完成第一集!发售日预定紧接在《光在地球之时……》的完结篇后。题材是现在很常见的「吸血鬼」,我有点担心发售时,吸血鬼题材会不会变得比现在更多。这部分的情报,我想也会在后记之类的地方慢慢透露出一些。 首先是年末的「六条」。然后是下个月九月三十日发售的《女装皇家教师》第四集,请多多指教。 二〇一三年七月十四日  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第八集是「花散里」。 原著中的花散里虽然不是美人,但她是名拥有美丽心灵、保守又细心、源氏也很信赖的出色女性。源氏在「花散里」这一帖中去找她的段落,氛围平静、柔和,让人觉得心灵像被洗涤过一样。 花散里做为一名女性,不是会激发他人热情的类型,不过应该是名在一起时能让人放心的女性吧。故事中可以看见,花散里被拜托代替葵之上当夕雾的母亲后,尽管源氏有那么多妻子,他还是很珍惜花散里,但另一方面,他明明怕夕雾跟自己一样爱上义母,不让他跟美人紫之上见面,却觉得「花散里的话应该不用担心」,太过分了。 夕雾也一样,花散里真诚的把他当家人照护,他却觉得花散里明明长得不怎么样,父亲光源氏却那么重视她、娶她为妻,一定是因为她性情优于其他人——想着这种失礼的事…… 之后再去看玛格丽特·尤瑟娜(marguerite yourar)《东方绮谭(nouvelles orientales)》中的〈源氏之君最后的恋爱〉,花散里会让人难过到哭出来喔。这一篇我很推荐跟原著对照! 换个话题,我认为作家会有本人没意识到,却不小心用了好几次的梗。我的情况,其中一个梗就是「换日光灯管」。这次写好原稿后被责编指出这点,让我「唔哇」害羞得脸红。光我记得的就有三次,说不定这个梗其实登场了更多次。为什么日光灯会出现这么多次呢?那是因为直到几年前,我最大的烦恼就是换日光灯管。不但五根灯管排在一起,还是卡在盖子里面的类型,我不太会开那个盖子,每次都要跟它奋斗将近一小时,都快哭出来了。天花板很高,很难换灯管!我也曾经把椅子放到桌上,站在上面一直举着手,结果隔天早上背后和脖子超痛,跌跌撞撞地跑去推拿。因此一到日光灯感觉快坏的时期,我就会抬头看着天花板,祈祷它不要再坏,一旦灯管开始闪烁,我脑中就会变得一片漆黑。这个也出现在作品中了呢。现在整个灯都换了,灯管变得比以前还要好换……应该吧(由于那是很耐用的日光灯,这两年都没有坏过,所以不知道换起来如何,但翻修公司的人跟我说「不用担心!」。顺带一提,我绝对不是没有其他烦恼。我也有更正经的烦恼喔!)。 下一集「六条」预计在年末发售。本系列将在「六条」的下一集完结。多亏《光在地球之时……》的各位读者,销售量很稳定,让我能提前开始写作,所以去年秋天我就写完完结篇,着手于新系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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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雾也一样,花散里真诚的把他当家人照护,他却觉得花散里明明长得不怎么样,父亲光源氏却那么重视她、娶她为妻,一定是因为她性情优于其他人——想着这种失礼的事…… 之后再去看玛格丽特·尤瑟娜(marguerite yourar)《东方绮谭(nouvelles orientales)》中的〈源氏之君最后的恋爱〉,花散里会让人难过到哭出来喔。这一篇我很推荐跟原著对照! 换个话题,我认为作家会有本人没意识到,却不小心用了好几次的梗。我的情况,其中一个梗就是「换日光灯管」。这次写好原稿后被责编指出这点,让我「唔哇」害羞得脸红。光我记得的就有三次,说不定这个梗其实登场了更多次。为什么日光灯会出现这么多次呢?那是因为直到几年前,我最大的烦恼就是换日光灯管。不但五根灯管排在一起,还是卡在盖子里面的类型,我不太会开那个盖子,每次都要跟它奋斗将近一小时,都快哭出来了。天花板很高,很难换灯管!我也曾经把椅子放到桌上,站在上面一直举着手,结果隔天早上背后和脖子超痛,跌跌撞撞地跑去推拿。因此一到日光灯感觉快坏的时期,我就会抬头看着天花板,祈祷它不要再坏,一旦灯管开始闪烁,我脑中就会变得一片漆黑。这个也出现在作品中了呢。现在整个灯都换了,灯管变得比以前还要好换……应该吧(由于那是很耐用的日光灯,这两年都没有坏过,所以不知道换起来如何,但翻修公司的人跟我说「不用担心!」。顺带一提,我绝对不是没有其他烦恼。我也有更正经的烦恼喔!)。 下一集「六条」预计在年末发售。本系列将在「六条」的下一集完结。多亏《光在地球之时……》的各位读者,销售量很稳定,让我能提前开始写作,所以去年秋天我就写完完结篇,着手于新系列了。 新系列也在今年春天顺利完成第一集!发售日预定紧接在《光在地球之时……》的完结篇后。题材是现在很常见的「吸血鬼」,我有点担心发售时,吸血鬼题材会不会变得比现在更多。这部分的情报,我想也会在后记之类的地方慢慢透露出一些。 首先是年末的「六条」。然后是下个月九月三十日发售的《女装皇家教师》第四集,请多多指教。 二〇一三年七月十四日  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第八集是「花散里」。 原著中的花散里虽然不是美人,但她是名拥有美丽心灵、保守又细心、源氏也很信赖的出色女性。源氏在「花散里」这一帖中去找她的段落,氛围平静、柔和,让人觉得心灵像被洗涤过一样。 花散里做为一名女性,不是会激发他人热情的类型,不过应该是名在一起时能让人放心的女性吧。故事中可以看见,花散里被拜托代替葵之上当夕雾的母亲后,尽管源氏有那么多妻子,他还是很珍惜花散里,但另一方面,他明明怕夕雾跟自己一样爱上义母,不让他跟美人紫之上见面,却觉得「花散里的话应该不用担心」,太过分了。 夕雾也一样,花散里真诚的把他当家人照护,他却觉得花散里明明长得不怎么样,父亲光源氏却那么重视她、娶她为妻,一定是因为她性情优于其他人——想着这种失礼的事…… 之后再去看玛格丽特·尤瑟娜(marguerite yourar)《东方绮谭(nouvelles orientales)》中的〈源氏之君最后的恋爱〉,花散里会让人难过到哭出来喔。这一篇我很推荐跟原著对照! 换个话题,我认为作家会有本人没意识到,却不小心用了好几次的梗。我的情况,其中一个梗就是「换日光灯管」。这次写好原稿后被责编指出这点,让我「唔哇」害羞得脸红。光我记得的就有三次,说不定这个梗其实登场了更多次。为什么日光灯会出现这么多次呢?那是因为直到几年前,我最大的烦恼就是换日光灯管。不但五根灯管排在一起,还是卡在盖子里面的类型,我不太会开那个盖子,每次都要跟它奋斗将近一小时,都快哭出来了。天花板很高,很难换灯管!我也曾经把椅子放到桌上,站在上面一直举着手,结果隔天早上背后和脖子超痛,跌跌撞撞地跑去推拿。因此一到日光灯感觉快坏的时期,我就会抬头看着天花板,祈祷它不要再坏,一旦灯管开始闪烁,我脑中就会变得一片漆黑。这个也出现在作品中了呢。现在整个灯都换了,灯管变得比以前还要好换……应该吧(由于那是很耐用的日光灯,这两年都没有坏过,所以不知道换起来如何,但翻修公司的人跟我说「不用担心!」。顺带一提,我绝对不是没有其他烦恼。我也有更正经的烦恼喔!)。 下一集「六条」预计在年末发售。本系列将在「六条」的下一集完结。多亏《光在地球之时……》的各位读者,销售量很稳定,让我能提前开始写作,所以去年秋天我就写完完结篇,着手于新系列了。 新系列也在今年春天顺利完成第一集!发售日预定紧接在《光在地球之时……》的完结篇后。题材是现在很常见的「吸血鬼」,我有点担心发售时,吸血鬼题材会不会变得比现在更多。这部分的情报,我想也会在后记之类的地方慢慢透露出一些。 首先是年末的「六条」。然后是下个月九月三十日发售的《女装皇家教师》第四集,请多多指教。 二〇一三年七月十四日  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第八集是「花散里」。 原著中的花散里虽然不是美人,但她是名拥有美丽心灵、保守又细心、源氏也很信赖的出色女性。源氏在「花散里」这一帖中去找她的段落,氛围平静、柔和,让人觉得心灵像被洗涤过一样。 花散里做为一名女性,不是会激发他人热情的类型,不过应该是名在一起时能让人放心的女性吧。故事中可以看见,花散里被拜托代替葵之上当夕雾的母亲后,尽管源氏有那么多妻子,他还是很珍惜花散里,但另一方面,他明明怕夕雾跟自己一样爱上义母,不让他跟美人紫之上见面,却觉得「花散里的话应该不用担心」,太过分了。 夕雾也一样,花散里真诚的把他当家人照护,他却觉得花散里明明长得不怎么样,父亲光源氏却那么重视她、娶她为妻,一定是因为她性情优于其他人——想着这种失礼的事…… 之后再去看玛格丽特·尤瑟娜(marguerite yourar)《东方绮谭(nouvelles orientales)》中的〈源氏之君最后的恋爱〉,花散里会让人难过到哭出来喔。这一篇我很推荐跟原著对照! 换个话题,我认为作家会有本人没意识到,却不小心用了好几次的梗。我的情况,其中一个梗就是「换日光灯管」。这次写好原稿后被责编指出这点,让我「唔哇」害羞得脸红。光我记得的就有三次,说不定这个梗其实登场了更多次。为什么日光灯会出现这么多次呢?那是因为直到几年前,我最大的烦恼就是换日光灯管。不但五根灯管排在一起,还是卡在盖子里面的类型,我不太会开那个盖子,每次都要跟它奋斗将近一小时,都快哭出来了。天花板很高,很难换灯管!我也曾经把椅子放到桌上,站在上面一直举着手,结果隔天早上背后和脖子超痛,跌跌撞撞地跑去推拿。因此一到日光灯感觉快坏的时期,我就会抬头看着天花板,祈祷它不要再坏,一旦灯管开始闪烁,我脑中就会变得一片漆黑。这个也出现在作品中了呢。现在整个灯都换了,灯管变得比以前还要好换……应该吧(由于那是很耐用的日光灯,这两年都没有坏过,所以不知道换起来如何,但翻修公司的人跟我说「不用担心!」。顺带一提,我绝对不是没有其他烦恼。我也有更正经的烦恼喔!)。 下一集「六条」预计在年末发售。本系列将在「六条」的下一集完结。多亏《光在地球之时……》的各位读者,销售量很稳定,让我能提前开始写作,所以去年秋天我就写完完结篇,着手于新系列了。 新系列也在今年春天顺利完成第一集!发售日预定紧接在《光在地球之时……》的完结篇后。题材是现在很常见的「吸血鬼」,我有点担心发售时,吸血鬼题材会不会变得比现在更多。这部分的情报,我想也会在后记之类的地方慢慢透露出一些。 首先是年末的「六条」。然后是下个月九月三十日发售的《女装皇家教师》第四集,请多多指教。 二〇一三年七月十四日  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第八集是「花散里」。 原著中的花散里虽然不是美人,但她是名拥有美丽心灵、保守又细心、源氏也很信赖的出色女性。源氏在「花散里」这一帖中去找她的段落,氛围平静、柔和,让人觉得心灵像被洗涤过一样。 花散里做为一名女性,不是会激发他人热情的类型,不过应该是名在一起时能让人放心的女性吧。故事中可以看见,花散里被拜托代替葵之上当夕雾的母亲后,尽管源氏有那么多妻子,他还是很珍惜花散里,但另一方面,他明明怕夕雾跟自己一样爱上义母,不让他跟美人紫之上见面,却觉得「花散里的话应该不用担心」,太过分了。 夕雾也一样,花散里真诚的把他当家人照护,他却觉得花散里明明长得不怎么样,父亲光源氏却那么重视她、娶她为妻,一定是因为她性情优于其他人——想着这种失礼的事…… 之后再去看玛格丽特·尤瑟娜(marguerite yourar)《东方绮谭(nouvelles orientales)》中的〈源氏之君最后的恋爱〉,花散里会让人难过到哭出来喔。这一篇我很推荐跟原著对照! 换个话题,我认为作家会有本人没意识到,却不小心用了好几次的梗。我的情况,其中一个梗就是「换日光灯管」。这次写好原稿后被责编指出这点,让我「唔哇」害羞得脸红。光我记得的就有三次,说不定这个梗其实登场了更多次。为什么日光灯会出现这么多次呢?那是因为直到几年前,我最大的烦恼就是换日光灯管。不但五根灯管排在一起,还是卡在盖子里面的类型,我不太会开那个盖子,每次都要跟它奋斗将近一小时,都快哭出来了。天花板很高,很难换灯管!我也曾经把椅子放到桌上,站在上面一直举着手,结果隔天早上背后和脖子超痛,跌跌撞撞地跑去推拿。因此一到日光灯感觉快坏的时期,我就会抬头看着天花板,祈祷它不要再坏,一旦灯管开始闪烁,我脑中就会变得一片漆黑。这个也出现在作品中了呢。现在整个灯都换了,灯管变得比以前还要好换……应该吧(由于那是很耐用的日光灯,这两年都没有坏过,所以不知道换起来如何,但翻修公司的人跟我说「不用担心!」。顺带一提,我绝对不是没有其他烦恼。我也有更正经的烦恼喔!)。 下一集「六条」预计在年末发售。本系列将在「六条」的下一集完结。多亏《光在地球之时……》的各位读者,销售量很稳定,让我能提前开始写作,所以去年秋天我就写完完结篇,着手于新系列了。 新系列也在今年春天顺利完成第一集!发售日预定紧接在《光在地球之时……》的完结篇后。题材是现在很常见的「吸血鬼」,我有点担心发售时,吸血鬼题材会不会变得比现在更多。这部分的情报,我想也会在后记之类的地方慢慢透露出一些。 首先是年末的「六条」。然后是下个月九月三十日发售的《女装皇家教师》第四集,请多多指教。 二〇一三年七月十四日  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第八集是「花散里」。 原著中的花散里虽然不是美人,但她是名拥有美丽心灵、保守又细心、源氏也很信赖的出色女性。源氏在「花散里」这一帖中去找她的段落,氛围平静、柔和,让人觉得心灵像被洗涤过一样。 花散里做为一名女性,不是会激发他人热情的类型,不过应该是名在一起时能让人放心的女性吧。故事中可以看见,花散里被拜托代替葵之上当夕雾的母亲后,尽管源氏有那么多妻子,他还是很珍惜花散里,但另一方面,他明明怕夕雾跟自己一样爱上义母,不让他跟美人紫之上见面,却觉得「花散里的话应该不用担心」,太过分了。 夕雾也一样,花散里真诚的把他当家人照护,他却觉得花散里明明长得不怎么样,父亲光源氏却那么重视她、娶她为妻,一定是因为她性情优于其他人——想着这种失礼的事…… 之后再去看玛格丽特·尤瑟娜(marguerite yourar)《东方绮谭(nouvelles orientales)》中的〈源氏之君最后的恋爱〉,花散里会让人难过到哭出来喔。这一篇我很推荐跟原著对照! 换个话题,我认为作家会有本人没意识到,却不小心用了好几次的梗。我的情况,其中一个梗就是「换日光灯管」。这次写好原稿后被责编指出这点,让我「唔哇」害羞得脸红。光我记得的就有三次,说不定这个梗其实登场了更多次。为什么日光灯会出现这么多次呢?那是因为直到几年前,我最大的烦恼就是换日光灯管。不但五根灯管排在一起,还是卡在盖子里面的类型,我不太会开那个盖子,每次都要跟它奋斗将近一小时,都快哭出来了。天花板很高,很难换灯管!我也曾经把椅子放到桌上,站在上面一直举着手,结果隔天早上背后和脖子超痛,跌跌撞撞地跑去推拿。因此一到日光灯感觉快坏的时期,我就会抬头看着天花板,祈祷它不要再坏,一旦灯管开始闪烁,我脑中就会变得一片漆黑。这个也出现在作品中了呢。现在整个灯都换了,灯管变得比以前还要好换……应该吧(由于那是很耐用的日光灯,这两年都没有坏过,所以不知道换起来如何,但翻修公司的人跟我说「不用担心!」。顺带一提,我绝对不是没有其他烦恼。我也有更正经的烦恼喔!)。 下一集「六条」预计在年末发售。本系列将在「六条」的下一集完结。多亏《光在地球之时……》的各位读者,销售量很稳定,让我能提前开始写作,所以去年秋天我就写完完结篇,着手于新系列了。 新系列也在今年春天顺利完成第一集!发售日预定紧接在《光在地球之时……》的完结篇后。题材是现在很常见的「吸血鬼」,我有点担心发售时,吸血鬼题材会不会变得比现在更多。这部分的情报,我想也会在后记之类的地方慢慢透露出一些。 首先是年末的「六条」。然后是下个月九月三十日发售的《女装皇家教师》第四集,请多多指教。 二〇一三年七月十四日  野村美月 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基活 光,你愿意听我说吗?这是我小时候的事。 某次我被叫去参加派对时,由于人实在太多,我不小心跟母亲他们走散,在庭院迷路了。 由于我是个十分年幼、并非特别美丽,也不是特别有才华的小孩,所以身旁没有母亲他们陪同的我就算遇到麻烦,也没有半个大人会来关心我。哀伤的是,我早就知道对他们来说,有意义的只有我身后的东西——我的家世,没挂上这块名牌的我,连让他们出声搭话的价值都没有。 我在被月光照亮的广阔庭院徘徊时,发现一座像要避人耳目般,建在茂密树丛间的石造祠堂。 那座祠堂在淡淡月光下隐约散发出银色光芒,前面绽放着妖艳得无法言喻的美丽红花,在宛如抚过肌肤的暖风吹拂下摇曳。它的花瓣跟上等绢丝一样轻薄、缥缈,在吸收月光后显得澄澈透明。 简直像在看单薄肌肤下的血管似的——这令我毛骨悚然——不过,它的颜色却能深深吸引住人。 花瓣中的黑色花蕊,仿佛也在夸耀它的邪恶与淫猥。 ——摘下我吧。 ——让我出去。 我觉得自己在暖风中听见这甜美的声音,一回过头,就看见一名身穿鲜红衣服的女人站在那里。 红花妖艳地随风摇曳,黑色长发在风中飘散,显得楚楚可怜,她用残留在耳边的甜美声音对我说。 ——我给予你蜘蛛的力量。将所爱之人纳入掌中、杀掉他,让他永远是自己的东西的力量。 然后,光。 我和「她」合而为一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基活 光,你愿意听我说吗?这是我小时候的事。 某次我被叫去参加派对时,由于人实在太多,我不小心跟母亲他们走散,在庭院迷路了。 由于我是个十分年幼、并非特别美丽,也不是特别有才华的小孩,所以身旁没有母亲他们陪同的我就算遇到麻烦,也没有半个大人会来关心我。哀伤的是,我早就知道对他们来说,有意义的只有我身后的东西——我的家世,没挂上这块名牌的我,连让他们出声搭话的价值都没有。 我在被月光照亮的广阔庭院徘徊时,发现一座像要避人耳目般,建在茂密树丛间的石造祠堂。 那座祠堂在淡淡月光下隐约散发出银色光芒,前面绽放着妖艳得无法言喻的美丽红花,在宛如抚过肌肤的暖风吹拂下摇曳。它的花瓣跟上等绢丝一样轻薄、缥缈,在吸收月光后显得澄澈透明。 简直像在看单薄肌肤下的血管似的——这令我毛骨悚然——不过,它的颜色却能深深吸引住人。 花瓣中的黑色花蕊,仿佛也在夸耀它的邪恶与淫猥。 ——摘下我吧。 ——让我出去。 我觉得自己在暖风中听见这甜美的声音,一回过头,就看见一名身穿鲜红衣服的女人站在那里。 红花妖艳地随风摇曳,黑色长发在风中飘散,显得楚楚可怜,她用残留在耳边的甜美声音对我说。 ——我给予你蜘蛛的力量。将所爱之人纳入掌中、杀掉他,让他永远是自己的东西的力量。 然后,光。 我和「她」合而为一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基活 光,你愿意听我说吗?这是我小时候的事。 某次我被叫去参加派对时,由于人实在太多,我不小心跟母亲他们走散,在庭院迷路了。 由于我是个十分年幼、并非特别美丽,也不是特别有才华的小孩,所以身旁没有母亲他们陪同的我就算遇到麻烦,也没有半个大人会来关心我。哀伤的是,我早就知道对他们来说,有意义的只有我身后的东西——我的家世,没挂上这块名牌的我,连让他们出声搭话的价值都没有。 我在被月光照亮的广阔庭院徘徊时,发现一座像要避人耳目般,建在茂密树丛间的石造祠堂。 那座祠堂在淡淡月光下隐约散发出银色光芒,前面绽放着妖艳得无法言喻的美丽红花,在宛如抚过肌肤的暖风吹拂下摇曳。它的花瓣跟上等绢丝一样轻薄、缥缈,在吸收月光后显得澄澈透明。 简直像在看单薄肌肤下的血管似的——这令我毛骨悚然——不过,它的颜色却能深深吸引住人。 花瓣中的黑色花蕊,仿佛也在夸耀它的邪恶与淫猥。 ——摘下我吧。 ——让我出去。 我觉得自己在暖风中听见这甜美的声音,一回过头,就看见一名身穿鲜红衣服的女人站在那里。 红花妖艳地随风摇曳,黑色长发在风中飘散,显得楚楚可怜,她用残留在耳边的甜美声音对我说。 ——我给予你蜘蛛的力量。将所爱之人纳入掌中、杀掉他,让他永远是自己的东西的力量。 然后,光。 我和「她」合而为一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基活 光,你愿意听我说吗?这是我小时候的事。 某次我被叫去参加派对时,由于人实在太多,我不小心跟母亲他们走散,在庭院迷路了。 由于我是个十分年幼、并非特别美丽,也不是特别有才华的小孩,所以身旁没有母亲他们陪同的我就算遇到麻烦,也没有半个大人会来关心我。哀伤的是,我早就知道对他们来说,有意义的只有我身后的东西——我的家世,没挂上这块名牌的我,连让他们出声搭话的价值都没有。 我在被月光照亮的广阔庭院徘徊时,发现一座像要避人耳目般,建在茂密树丛间的石造祠堂。 那座祠堂在淡淡月光下隐约散发出银色光芒,前面绽放着妖艳得无法言喻的美丽红花,在宛如抚过肌肤的暖风吹拂下摇曳。它的花瓣跟上等绢丝一样轻薄、缥缈,在吸收月光后显得澄澈透明。 简直像在看单薄肌肤下的血管似的——这令我毛骨悚然——不过,它的颜色却能深深吸引住人。 花瓣中的黑色花蕊,仿佛也在夸耀它的邪恶与淫猥。 ——摘下我吧。 ——让我出去。 我觉得自己在暖风中听见这甜美的声音,一回过头,就看见一名身穿鲜红衣服的女人站在那里。 红花妖艳地随风摇曳,黑色长发在风中飘散,显得楚楚可怜,她用残留在耳边的甜美声音对我说。 ——我给予你蜘蛛的力量。将所爱之人纳入掌中、杀掉他,让他永远是自己的东西的力量。 然后,光。 我和「她」合而为一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基活 光,你愿意听我说吗?这是我小时候的事。 某次我被叫去参加派对时,由于人实在太多,我不小心跟母亲他们走散,在庭院迷路了。 由于我是个十分年幼、并非特别美丽,也不是特别有才华的小孩,所以身旁没有母亲他们陪同的我就算遇到麻烦,也没有半个大人会来关心我。哀伤的是,我早就知道对他们来说,有意义的只有我身后的东西——我的家世,没挂上这块名牌的我,连让他们出声搭话的价值都没有。 我在被月光照亮的广阔庭院徘徊时,发现一座像要避人耳目般,建在茂密树丛间的石造祠堂。 那座祠堂在淡淡月光下隐约散发出银色光芒,前面绽放着妖艳得无法言喻的美丽红花,在宛如抚过肌肤的暖风吹拂下摇曳。它的花瓣跟上等绢丝一样轻薄、缥缈,在吸收月光后显得澄澈透明。 简直像在看单薄肌肤下的血管似的——这令我毛骨悚然——不过,它的颜色却能深深吸引住人。 花瓣中的黑色花蕊,仿佛也在夸耀它的邪恶与淫猥。 ——摘下我吧。 ——让我出去。 我觉得自己在暖风中听见这甜美的声音,一回过头,就看见一名身穿鲜红衣服的女人站在那里。 红花妖艳地随风摇曳,黑色长发在风中飘散,显得楚楚可怜,她用残留在耳边的甜美声音对我说。 ——我给予你蜘蛛的力量。将所爱之人纳入掌中、杀掉他,让他永远是自己的东西的力量。 然后,光。 我和「她」合而为一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基活 光,你愿意听我说吗?这是我小时候的事。 某次我被叫去参加派对时,由于人实在太多,我不小心跟母亲他们走散,在庭院迷路了。 由于我是个十分年幼、并非特别美丽,也不是特别有才华的小孩,所以身旁没有母亲他们陪同的我就算遇到麻烦,也没有半个大人会来关心我。哀伤的是,我早就知道对他们来说,有意义的只有我身后的东西——我的家世,没挂上这块名牌的我,连让他们出声搭话的价值都没有。 我在被月光照亮的广阔庭院徘徊时,发现一座像要避人耳目般,建在茂密树丛间的石造祠堂。 那座祠堂在淡淡月光下隐约散发出银色光芒,前面绽放着妖艳得无法言喻的美丽红花,在宛如抚过肌肤的暖风吹拂下摇曳。它的花瓣跟上等绢丝一样轻薄、缥缈,在吸收月光后显得澄澈透明。 简直像在看单薄肌肤下的血管似的——这令我毛骨悚然——不过,它的颜色却能深深吸引住人。 花瓣中的黑色花蕊,仿佛也在夸耀它的邪恶与淫猥。 ——摘下我吧。 ——让我出去。 我觉得自己在暖风中听见这甜美的声音,一回过头,就看见一名身穿鲜红衣服的女人站在那里。 红花妖艳地随风摇曳,黑色长发在风中飘散,显得楚楚可怜,她用残留在耳边的甜美声音对我说。 ——我给予你蜘蛛的力量。将所爱之人纳入掌中、杀掉他,让他永远是自己的东西的力量。 然后,光。 我和「她」合而为一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基活 光,你愿意听我说吗?这是我小时候的事。 某次我被叫去参加派对时,由于人实在太多,我不小心跟母亲他们走散,在庭院迷路了。 由于我是个十分年幼、并非特别美丽,也不是特别有才华的小孩,所以身旁没有母亲他们陪同的我就算遇到麻烦,也没有半个大人会来关心我。哀伤的是,我早就知道对他们来说,有意义的只有我身后的东西——我的家世,没挂上这块名牌的我,连让他们出声搭话的价值都没有。 我在被月光照亮的广阔庭院徘徊时,发现一座像要避人耳目般,建在茂密树丛间的石造祠堂。 那座祠堂在淡淡月光下隐约散发出银色光芒,前面绽放着妖艳得无法言喻的美丽红花,在宛如抚过肌肤的暖风吹拂下摇曳。它的花瓣跟上等绢丝一样轻薄、缥缈,在吸收月光后显得澄澈透明。 简直像在看单薄肌肤下的血管似的——这令我毛骨悚然——不过,它的颜色却能深深吸引住人。 花瓣中的黑色花蕊,仿佛也在夸耀它的邪恶与淫猥。 ——摘下我吧。 ——让我出去。 我觉得自己在暖风中听见这甜美的声音,一回过头,就看见一名身穿鲜红衣服的女人站在那里。 红花妖艳地随风摇曳,黑色长发在风中飘散,显得楚楚可怜,她用残留在耳边的甜美声音对我说。 ——我给予你蜘蛛的力量。将所爱之人纳入掌中、杀掉他,让他永远是自己的东西的力量。 然后,光。 我和「她」合而为一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基活 光,你愿意听我说吗?这是我小时候的事。 某次我被叫去参加派对时,由于人实在太多,我不小心跟母亲他们走散,在庭院迷路了。 由于我是个十分年幼、并非特别美丽,也不是特别有才华的小孩,所以身旁没有母亲他们陪同的我就算遇到麻烦,也没有半个大人会来关心我。哀伤的是,我早就知道对他们来说,有意义的只有我身后的东西——我的家世,没挂上这块名牌的我,连让他们出声搭话的价值都没有。 我在被月光照亮的广阔庭院徘徊时,发现一座像要避人耳目般,建在茂密树丛间的石造祠堂。 那座祠堂在淡淡月光下隐约散发出银色光芒,前面绽放着妖艳得无法言喻的美丽红花,在宛如抚过肌肤的暖风吹拂下摇曳。它的花瓣跟上等绢丝一样轻薄、缥缈,在吸收月光后显得澄澈透明。 简直像在看单薄肌肤下的血管似的——这令我毛骨悚然——不过,它的颜色却能深深吸引住人。 花瓣中的黑色花蕊,仿佛也在夸耀它的邪恶与淫猥。 ——摘下我吧。 ——让我出去。 我觉得自己在暖风中听见这甜美的声音,一回过头,就看见一名身穿鲜红衣服的女人站在那里。 红花妖艳地随风摇曳,黑色长发在风中飘散,显得楚楚可怜,她用残留在耳边的甜美声音对我说。 ——我给予你蜘蛛的力量。将所爱之人纳入掌中、杀掉他,让他永远是自己的东西的力量。 然后,光。 我和「她」合而为一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基活 光,你愿意听我说吗?这是我小时候的事。 某次我被叫去参加派对时,由于人实在太多,我不小心跟母亲他们走散,在庭院迷路了。 由于我是个十分年幼、并非特别美丽,也不是特别有才华的小孩,所以身旁没有母亲他们陪同的我就算遇到麻烦,也没有半个大人会来关心我。哀伤的是,我早就知道对他们来说,有意义的只有我身后的东西——我的家世,没挂上这块名牌的我,连让他们出声搭话的价值都没有。 我在被月光照亮的广阔庭院徘徊时,发现一座像要避人耳目般,建在茂密树丛间的石造祠堂。 那座祠堂在淡淡月光下隐约散发出银色光芒,前面绽放着妖艳得无法言喻的美丽红花,在宛如抚过肌肤的暖风吹拂下摇曳。它的花瓣跟上等绢丝一样轻薄、缥缈,在吸收月光后显得澄澈透明。 简直像在看单薄肌肤下的血管似的——这令我毛骨悚然——不过,它的颜色却能深深吸引住人。 花瓣中的黑色花蕊,仿佛也在夸耀它的邪恶与淫猥。 ——摘下我吧。 ——让我出去。 我觉得自己在暖风中听见这甜美的声音,一回过头,就看见一名身穿鲜红衣服的女人站在那里。 红花妖艳地随风摇曳,黑色长发在风中飘散,显得楚楚可怜,她用残留在耳边的甜美声音对我说。 ——我给予你蜘蛛的力量。将所爱之人纳入掌中、杀掉他,让他永远是自己的东西的力量。 然后,光。 我和「她」合而为一了。 一章 初恋归来 「我喜欢赤城。」 帆夏说。 她直直凝视是光,表示自己不会再说谎、不会再犹豫。 「我喜欢赤城同学。」 过去是光的未婚妻的葵,也对他投以蕴含激情的专注眼神。 文化祭落下惟幕,在同学们离开后的教室,是光被两名少女同时告白,无路可退。 再加上他的初恋——远赴澳洲的少女也传来简讯: 『最近我能去日本了。』 是光低头看着手机,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脸颊和太阳穴都绷得紧紧的,头抬不起来,手指也动不了。身体就像被石化了一样。 (——竟然在这种时候收到夕雨要回国的消息。) 是光知道帆夏跟葵在这一瞬间也正看着自己,不禁觉得胃痛。两人都在等待是光的答覆。 上高中之前,是光都被叫做眼神凶恶的狂犬,周遭的人一直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尤其是女生,他连好好跟女生交谈的经验都没有。 然而,他现在却同时被两人告白! (这种时候该怎么办啊?) 是光现在诚心想向那位跟自己相反、肯定被女孩子告白过很多次的友人寻求忠告。 但他脖子动弹不得,没办法转头望向光,也无法对光使眼色。明明这种时候正是光派上用场之时,理应飘在空中的幽灵友人却不见身影,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光到底带着什么样的表情,听两位女孩对是光告白呢?而且其中一人本来还是他的未婚妻。 一想到这点,是光就觉得要光教他处理这种情况或许是个过分的要求。 (可是,我自己一个人搞不定啊——!) 时间已过黄昏,窗外染上一片墨色,教室中的气氛紧张到彷佛听得见秒针移动的声音。 是光背部因冷汗湿成一片,胃揪了起来,喘不过气,他心想「我会不会就这样窒息啊」。 「我……」 无论如何,身为一个男人不说些什么不行,他将痛苦的低音从干燥的嘴唇间挤出来,帆夏和葵则轻轻倒抽一口气。 满是手汗的手把手机握得更紧,正当是光好不容易准备开口时—— 一名黑色长发绑成双马尾的小女孩突然冲进教室,大眼中盈满泪水。 「小紫?」 在是光家跟他一起生活的妹妹——若木紫织子穿过荚身旁,大步通过帆夏面前,用力瞪向是光。 在这个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两位女孩告白的情况下,是光觉得紫织子像在责备着自己,身体反射性地往后仰,然后紫织子便展开双臂,抓住是光的身躯,泪水滑落光滑的玫瑰色脸颊。 「唔喔!怎、怎么了!」 「呜啊啊啊啊!是光哥哥——」 紫织子放声大哭起来。 「怎么了!小紫?发生什么事?」 看来事情非同小可,直到前一刻都跟空气一样的光慌张地探出身子。也就是说,这不是紫织子平时的假哭。 「呜呜!被、被夺走了……!」 紫织子将小脸埋进是光的肚子,悔恨地哭着说。是光也因此高高竖起眉毛。 「你说什么?喂,小紫,把话说清楚!」 这时,三年级的头条俊吾匆匆忙忙出现。他似乎是追着紫织子过来的。 「等一下。伤害到年幼的你的心情,我很抱歉,但一切都是不可抗力的偶然——不,就难以违抗这点来说,不如说是命运!」 头条大声叫道,那张五官端正的脸狼狈地扭曲,不过他一看到是光他们便「唔!」地说不出话来,在教室门口附近僵住。 头条的表妹——葵脸色发青,面带责备之色: 「俊吾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 帆夏也激动地说: 「头条学长把小紫妹妹的——夺、夺走了!」 「呜哇——」紫织子哭得越来越大声,期间不断用微弱声音重复说着「是、是光哥哥,那、那家伙把我、我重要的东西——」。 「怎么会……我还以为俊吾是个认真到升上高三也还会是处男的人。」 光也直冒冷汗。 葵等人的谴责目光全集中在头条身上,头条用力摇头,瞪大眼睛表示: 「不、不是!这是误会!我绝对没有勉强年幼的小学生!是她自己坐到我腿上——我、我会负责!不会让她生活不自由,一定会给她幸福——」 头条弯着腰慢慢接近,是光轻轻按住紫织子单薄的肩膀,让她到安全范围避难后—— 「开什么玩笑——!你对我妹做了什么——!」 用力握紧拳头,往头条脸上狠狠揍下。 「咚!」一声,头秉比是光还要高大、魁梧的身体飞向后方,葵和帆夏则轻声叫了出来。 头条一屁股坐到地上,搔着富有光泽的黑发一边说: 「——关于弄哭你妹一事,我道歉。但我也不能放弃。」 「闭嘴!我才不会把小紫交给你!」 「请把小瑠璃交给我!」 「啊?」 是光发出错愕的声音。 「小瑠璃……?」 光呆呆地呢喃。 「小瑠璃,是小紫在放烟火时带来的——」 「猫咪……吗?」 帆夏跟葵则互相对视。 「喵。」 这时传来一声酷酷的猫叫,聪明的白猫优雅地晃着尾巴,走进教室。它就这样轻盈地跳到头条腿上,像在主张那里是自己的地盘般前脚交叠,卷起尾巴,闭上眼睛。 (为什么小瑠璃会在学校?是小紫带来的吗?刚才头条那家伙说了「请把小瑠璃交给我」。难道小紫被夺走的……是小瑠璃啊!) 紫织子站在愣住的是光旁边,恨恨地瞪着在头条腿上缩成一团的小瑠璃,哭着大叫: 「小瑠璃这个叛徒——!」 ◇  ◇  ◇ 这阵大骚动的几个小时后—— 是光愁眉苦脸,盘腿坐在房间的榻榻米上。 哭得累到睡着的紫织子将小小的头枕在是光腿上。纤细手指抓着是光的裤子,阖起来的双眼渗出泪水。 一到家,是光就看到正风和小晴在担心出门去是光学校文化祭的紫织子还没回来。他们知道紫织子说谎、一个人去文化祭时虽然皱菩眉头,但紫织子哭得实在太厉害,所以两人似乎没有太过斥责她。 正风得知小瑠璃要住到别人家后,绷着脸说「看吧。女人是会自己离开家的生物。即使是猫也一样」。 头条慎重地将小瑠璃抱在怀中,带它回家时郑重承诺「我绝对会让它得到幸福,也会报告近况。还会传它的照片过去。你什么时候要来看它都没关系,只要你说一声,任何地方我都会带小瑠璃过去」。 「我讨厌你!最讨厌你……!你这个闷声色狼绑架犯。」然而紫织子还是无法接受,直到最后都含泪瞪着头条。 紫织子唯一的亲人——祖父过世后,她刚来是光家,小瑠璃尽管表现得很冷酷,还是会跳到她腿上舔她的手。紫织子很爱小瑠璃,是光也不想让它住到别人家。 不过,小瑠璃本来就是只自由的猫。正风说得没错,是光之前就有预感,哪一天小瑠璃突然不见也不奇怪。所以小瑠璃不愿离开头架,决定跟他一起回家的话,是光也无法阻止。 紫织子在回家途中和回家后,脸颊都没有乾过。 「我再也不管小瑠璃了!只、只要有是光哥哥在就好。就算小瑠璃回来,我也不让它进家门。」 她一边逞强,一边抽抽搭搭地哭,是光只得用毛巾和手指帮她 擦眼泪。 「是光,今天真累人呢。」 光用参杂忧郁与温柔的眼神俯视缩着幼小身躯、闭着眼睛吸鼻子的紫织子,低声说道。 「……真是的。」 是光用手指拭去紫织子眼睛下的泪珠,板着脸同意。 他还以为文化祭结束,自己终于能卸下肩上重担,想不到帆夏对他告白、葵对他告白、夕雨传来通知她要回国的简讯…… 是光还没回夕雨简讯。 「然后呢?是光之后打算怎么做?」 「唔……」 一听见光这句话,是光就觉得胃部附近沉重起来。光平静地继续说道: 「葵小姐、式部同学和夕雨。哪一位女孩的话语,最能吸引你的心?」 喉头一紧。是光咬紧牙关,小声说出自已现在最真实的心情。 「——我觉得……葵很可爱。式部是个好女人。夕雨她——是我的初、初恋。就算要我选一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那么只要三个人都交往——你的话行不通呢。」 光被是光一瞪,举起双手叹了口气。 那当然,你这个后宫幽灵。 是光无力地垂下肩膀,低下头。脑中彷佛有好几只眼神锐利的狗在绕圈追逐。内心只有焦虑,想不出答案。肩膀僵硬,耳朵附近热了起来。 他仍然低着头,颓丧地喃喃说道: 「……我这样子去见夕雨没问题吗?」 夕雨传来的简讯十分简洁,不过「最近」是什么时候?在那之前自己找得出答案吗? 前几天,心情忧郁的是光才在学校顶楼对光说了「想见夕雨」的丧气话。那时他想见身在大海另一例的夕雨到身子发麻的程度。 然而,如今收到夕雨「我想见赤城」的简讯,是光内心反而充满不安,不知道该不该见她。 被女生告白时只是惊慌失措,没办法好好给个答覆,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我这么不像样,真的可以见夕雨吗? 「啊——唔唔唔……该死!该死……」 是光满脸通红地咕哝着,光突然轻笑出声。 「干、干么!你笑什么!」 是光一抬头抗议,光就眯起眼睛,一副觉得是光很有趣的样子。 「对不起。烦恼得一头混乱的丧气是光实在太稀奇了。偶尔能看见这样子的你真不错。该说是反差萌吗?女孩子也会觉得『啊——好可爱』,胸口一热喔。」 「别说我可爱——!你这白痴幽灵!」 是光虽然这么大叫,但他的怒气并没有持续。他听见躺在腿上的紫织子「嗯……」发出声音,便急忙闭上嘴巴,再度咬紧牙关,垂下眼帘。 「我真的很困扰啊,笨蛋。」 是光低声抱怨,光飘到他面前并拢膝盖坐下,窥探是光的表情,露出柔和微笑。 「嗯,我看得出来。所以身为你的朋友,我要给你一个建议。别想太多,去见夕雨看看吧。这样说不定就能得出什么答案。」 光的声音圆润又甜美,像在安慰、鼓励人一样。 眼前的他表情也同样温柔开朗。 「……喔、喔。」 是光仍然心存犹豫。 不过朋友这句话推了他一把,是光打开从口袋拿出的手机,用僵硬的手指打起回覆。 『我等你。』 ◇  ◇  ◇ 「所以说小帆,你有好好跟赤城说,我喜欢你』了呢.太好了!」 文化祭庆功宴结束后,帆夏和美智留跟要去续摊的同学们道别,一起去家庭餐厅。 是光没能参加庆功宴。 ——呃,赤城家里有事,必须回家一趟。 帆夏把用手机录起来的是光的留言播给同学们听。 『抱歉!你们邀请我去,我真的超高兴超感动,感激到不行!可是我现在忙不过来!』 是光如此大叫时,背景一直传来紫织子『呜哇——!叛徒——!讨厌!』的哭声,让同学们陷入一阵沉默,然后小声地你一言我一语: 『嗯、嗯……我们很,清楚他在忙。』 『好像是小女孩在哭,赤城同学果然是萝莉控?』 『咦?赤城不是在跟班长交往吗?』 『对啊,他们之前还牵手在学校约会。』 『我听说班长喂章鱼烧给赤城吃。』 美智留笑着回应同学们『不是啦。因为赤城很温柔,他只有那个时候陪我逛文化祭而已』,还对帆夏笑了一下,像在叫她不要担心。 「我呀,希望小帆说出真正的心情。因为托赤城的福,我才能跟喜欢的人道别。」 美智留坐在帆夏对面的位子,带着稳重、平静的眼神和语气对帆夏说。至今以来,跟帆夏在一起时都会有点坐立不安、静不下心的美智留,现在却突然变得像大人一样。 美智留说她一直喜欢黄金周时在河川溺毙的帝门光。而这份心意转向了是光这个光的朋友,所以帆夏不需要顾虑她。 是光跟光外表和性格都截然不同,美智留却说她把是光当成光的替身,说实话,帆夏无法理解。 但美智留很感谢是光,以及是光的行动让美智留有所成长这点,确实传达给了帆夏。 「明明是我害小帆不能跟赤城说话,事到如今才在说这些或许很自私,不过如果小帆跟赤城能进展顺利,我会很高兴的。我觉得赤城也喜欢小帆。因为小帆不理赤城的那段期间,他一直很在意你唷。」 美智留的心意令帆夏鼻头一酸,跟着露出笑容。 「谢谢,我会努力看看。」 不过,帆夏一想到自己告白时是光僵住的表情和痛苦的眼神,胸口还是会感到疼痛。 (赤城他……没有答覆我的告白,也没回应葵之上,看起来很困扰的样子。还有那封简讯,是谁傅来的呢……) 是光一看到寄件人,肩膀就颤了一下,然后一直盯着手机。 那双眼睛中的苦涩之情也越来越重—— (我喜欢赤城。我再也不会隐藏这份心意。也不会对自己说谎。可是,如果我喜欢他会害赤城觉得痛苦,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胸口传来阵阵痛楚。 (而且,要是赤城选了葵之上……) 光是想像就让她脑袋发热、内心苦闷。这时,帆夏的手机响起。 是封匿名简讯。 (又是骚扰简讯?) 皱起眉头,准备删除简讯的帆夏,一看到简讯标题,她的表情就僵住了。 (这是……) ◇  ◇  ◇ 另一方面,葵也抱着爱猫瑟堡坐在房间床上,若有所思。 『俊吾哥比起我,更重视小瑠璃呢。』 葵将怒气发泄在送她回家的头条身上。 『这、这不能比较……!葵仍然是我重要的妹妹。只不过,既然我都低头拜托人家让小瑠璃住进我家了,就该负起责任!我会在烤葵喜欢吃的牛奶舒芙蕾的空档,研究给小瑠璃吃的健康美食菜单,希望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头条抱着从是光家接收、有着蓝紫色瞳眸的纤细白猫,拚命找藉口。 『无所谓。因为我也觉得瑟堡比俊吾哥更可爱。』 葵冷淡地这么说后,头条就垂着肩膀回去了。 葵很后悔把郁闷心情发泄在头条身上。明明就算做这种事,也无法抚平她的不安。 「我……说出来了。」 葵将脸埋在瑟堡黑白花纹的圆鼓鼓肚子里,担心地喃喃自语。 文化祭结束后,葵一到是光教室,就看到帆夏在对他告 白,她因此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对是光说「我也喜欢你」。 (我竟然说了「不想输给式部同学」……这种没礼貌、厚脸皮的话……) 但那是葵的真心话,她不后悔把它讲出来。 之前喜欢光的时候,看到光轻松自在地穿梭于花丛间,葵都采取事不关己的态度,予以无视。 她心想「我又不打算成为光的妻子,所以光跟谁交往都跟我没关系,我最讨厌那种花心鬼了」。 (我不耍再跟喜欢光的时候一样,对自己的内心说谎了……) 有情敌的话就堂堂正正地宣言,正面分出高下,抓住心上人的心。 葵小姐——想起光如此呼唤她的温柔甜美声音,以及灿烂的笑容时,葵觉得心底被用力揪紧,都快要哭出来了。 喜欢光的心情,一定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但她竟然爱上了是光,自己说不定也跟光一样,是个花心鬼。 (我曾经是光的未婚妻,赤城同学或许不会将我当成恋人去喜欢。) 尽管如此,葵还是决定要加油。 被葵抱得太紧,让瑟堡发出叫声抗议。 「对不起。」 她道歉并松开手臂后,瑟堡跳到床上,高傲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这时,放在桌脚状似猫脚的边桌上的手机响起柔和旋律。 「……会是谁呢?」 一打开陌生号码传来的简讯,葵就倒抽一口气。 ◇  ◇  ◇ 在红色花朵随风摇曳的祠堂前,遇见红衣女子的那一天。 回到家后,我发烧了,在床上躺了三天。 梦中,那名女子身穿鲜红色的十二单,面带微笑。那种妖艳淫猥的红花在她身边摇晃,女子的头发慢慢地伸向我,缠住我的身体,试图把我拉过去。 花瓣薄到仿佛能透光的红花同时转向我,想将我吞进花瓣深处的黑色丛林中。 母亲——即使我向母亲求救,母亲也只是用恐怖的表情瞪着我,一动也不动。 然后神情僵硬、双眼充血地对我说: 『除了妈妈,爸爸还有其他女人唷。爸爸让那个低贱的女人生了孩子。』 没错,要制裁那些下贱的女人。 我的手指抚上简讯传送链。 ◇  ◇  ◇ 文化祭隔天,学校不上课。 紫织子一大早就黏着是光,在是光旁边刷牙洗脸,在矮桌前吃早餐——生鸡蛋拌饭、加入海带、芜菁的味噌汤和花椰菜沙拉时,也坐在近到会撞到是光手臂的地方,低着头把酱油淋到生鸡蛋上。 到了该去学校的时间,紫织子仍然抓着是光衬衫的下摆不放。 「看来小瑠璃的事让她大受打击。紫织子最近虽然看起来很有精神,不过我想,她也有寂寞的时候。之前都是由小瑠璃安慰她的呢。」 光感慨地这么说后—— 「真拿你没办法。」 是光便决定送紫织子到学校上课。 「呜呜,今天和明天都要跟小紫一起睡喔。上学也要一起丢。放学后要陪小紫玩。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跟小紫在一起喔。」 校门前,在上学途中的小学生和教职员的注目下,紫织子含泪诉说,害是光哑口无言。 「呃,这个嘛……」 紫织子乌溜溜的眼睛又泛出泪光,眼眶积起透明泪水。 「小紫真可怜。她非常不安呢。是光,抱紧她。」 (抱个头啦!有老师一直拿着手机看我们耶。要是我在这里做了那种事,一定会有人报警,警察会飞奔而来啦。) 「我不会不见啦。我不是跟你约定过,在你长大前都会好好照顾你吗?」 「谁知道你会不会守约——」 紫织子又哭了起来。 「喂,别这样,不要哭。大家都在看。如果有人叫警察过来,我就不能陪在你旁边罗。好了,擤擤鼻子。」 是光笨拙地劝着紫织子,一边把卫生纸按在她脸上,好不容易才把她送进校门。 紫织子频频回头,消失在学校玄关。 确认紫织子进到学校后,是光深深叹了口气。 (这阵子该不会每天早上都要这样吧。) ◇  ◇  ◇ 「呜呜,是光哥哥……」 跟是光分别后还不到一分钟,紫织子就寂寞得想冲回是光身旁。 她明明想让自己表现得比同龄女孩更加成熟稳重,好朋友小瑠璃却跑到那种高高在上的闷声色狼坏男人那边,紫织子觉得自己彷佛失去心灵支柱。 看什么听什么都会让她想到难过的事,泪水涌了出来。 「我明明很坚强的说……」 假哭虽然是小事一桩,真的哭出来却让紫织子觉得既不甘心又难为情。 在紫织子用揉着眼睛,擦掉眼泪时。 她一直斜背着的嫩绿色小皮包中的手机震动起来。 (说不定是是光哥哥传简讯来。) 紫织子雀跃地拿出手机,打开简讯。 寄件人不是是光。 可是,简讯内容却出现是光的名字—— 紫织子低头看着简讯,脸上浮现孩童不该有的严肃神情。空着的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裙子下摆…… ◇  ◇  ◇ 「欸,是光,传封简讯给小紫嘛。她现在一定寂寞得想回家。」 是光走在路上,光则飘在他斜上方眼他说话。不知为何,光身穿贴身的黑衣黑裤,披着短斗篷,打扮得跟斗牛士一样,是光不太想看过去。 「是吗……」 是光从口袋拿出手机,却又放了回去。 「不,现在传简讯给她,反而会害她难过吧。放她一个人,在远处守望也是很重要的。」 「别这样说嘛。小紫说不定在哭。不,她一定在哭。小紫虽然好强,却很怕寂寞。」 「不,你太宠她了。我要采取斯巴达式作风。」 「你嘴上这么说,要是小紫在你面前哭出来,你明明会比我还要惊慌失措。」 「唔——才、才不——」 是光准备断言「才不会」时,口袋的手机响起。 「一定是小紫。」 光十分肯定。 「你听好,我可不会那么宠她。」 没错。就算紫织子哭着说想早退,拜托是光来接她,也要叫她忍耐到放学后。这是做哥哥的职责—— 然而,简讯寄件人却是陌生的号码。 「好像不是小紫。」 「咦?」 光让斗牛士斗篷随风飘扬: 「奇怪,我从来没有猜错过女孩子联络我的时机耶。」 「是不是你直觉变迟钝啦,后宫幽灵。」 是光一面讽刺光,一面打开简讯。 「呃。」 他一看到简讯,就知道现在不是挖苦光的时候。 光也从旁探头望向手机萤幕,「哇!」一声叫出来。 「原来如此,这个发展突然到连我都没预料到呢。」 简讯是夕雨传来的,内容是「我现在在飞机上打这封简讯」。 而且再过几个小时,夕雨就会抵达机场。 昨天才刚收到她最近会回日本的简讯,未免也太快了! 是光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喂,飞机上可以打简讯吗?会不会是这人在冒充夕雨骗我?」 是光竖起眉头,气急败坏地说,光则冷静回答: 「国外的航空公司好像也有提供这种服务喔。还有私人飞机之类的也 办得到。」 「怎么可能是私人飞机啊。是说这封简讯真的是夕雨传的吗?她现在正往日本飞来吗?」 心脏瞬间开始狂跳,血气涌上脑袋,是光来回踱步,在路上跳起奇怪的舞。 「是光,冷静点!你不是决定要跟夕雨见面,确认自己的心情吗?」 「嗯、嗯。」 对啊。昨天他才回了夕雨「我等你」。 要见夕雨了。能见夕雨了。 耳中传来平静的雨声,是光觉得自己仿佛看见那位带着虚幻微笑的瘦小少女,胸口紧紧揪起。 他确认时间,前往机场。 简讯里写的预定到达时刻比正午还要早一点。 是光还是第一次踏进机场,他在换上制服(?)的光的带领下,在闸门附近等待夕雨。 看起来像商人的西装男、一边聊天一边走出来的女性团体、瞳色和发色都很鲜艳的国外观光客。 是光拚命盯着接连走出来的人潮。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自然而然地踮起脚尖。 在哪里? 夕雨在哪里? 她什么时候会出现?怎么还没来? 是光心底仍盘踞着些微不安。可是,一决定要见夕雨,想见夕雨的心情就越来越强烈,简直快要从体内冲出来。 飘在空中的光眼睛忽然一亮。 是光也——找到了! 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正从人群间走过来,她身穿长度到膝下的清爽裙子,微鬈的长发可爱地轻盈晃动。 少女似乎也在找寻是光,纤细的脖子像只小鸟般转向左边,又转向右边。 过没多久,她一看到是光,淡淡珊瑚色的嘴唇便缓缓扬起,脸上绽放出笑容。 啊啊,她变活泼了! 夕雨对他露出的耀眼笑容让是光心脏越跳越快,脸颊发热。 他浑然忘我,迅速冲向夕雨。 夕雨也带着灿烂笑容跑过来。 「赤城……!」 柔软长发飘散,凝视是光的眼眸带着热意、泛出泪光,脸颊和嘴唇都熠熠生辉。 好几个月不见的夕雨实在太过开朗、耀眼,是光无法跟她对上目光,下意识别过了头。 「怎么……了吗?」 夕雨担心地询问。 纤细虚幻的声音跟离别时一样,这也令是光心跳加速。 「正、正面看见你的脸……会让我觉得心脏快要爆开……」 是光有种全身都在冒出热气的感觉。他结结巴巴地这么说着,白皙的手便伸了过来,轻轻包覆住他的双颊。 彷佛要吸收是光身上的热度,冰冰凉凉的,让人感到很舒服的温柔双手。 夕雨害羞地对着惊讶的是光轻声说道: 「好好……看着我。」 是光僵硬地移动视线,低头看向夕雨,夕雨红着脸用泛泪的双眼仰望是光。 两人四目相交,夕雨的脸越来越红,是光脸颊也越来越烫。 他们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红着脸回望对方。 「……啊,欢、欢迎回来。」 是光发现自己还有话没讲,语气僵硬地说出这句话。 「我……回来了。」 夕雨也害羞、高兴地小声回应。 「要不要……去吃个午餐?」 「……嗯。」 两人在机场里的咖啡厅吃着简单的食物,听夕雨慢慢诉说出国到回国间发生的事。 「我在澳洲……当志工……在看护设施照顾老人家,陪他们说话……」 看来夕雨一面上学,同时也在努力做其他事。 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学,忙得焦头烂额,不过多亏如此,内心也没那么寂寞。 夕雨在澳洲认识的老爷爷,儿子在日本结婚,和小孩一起生活。由于老爷爷的儿子和他对将来的事意见分歧,离家出走去了日本,两人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虽然儿子每年都会寄来附全家照的圣诞卡给老爷爷,但老爷爷脾气倔强,拉不下脸跟儿子道谢。 「医生说……爷爷他因为生病……活不久了。所以……我希望他能见儿子一面……跟儿子说说话。」 都到这个时候了,那位老爷爷还在抱怨「我不想去日本这种语言不通的国家」。 这时,老爷爷的熟人来探望他,提议说: 「那让夕雨陪你一起去怎么样?夕雨之前住在日本,所以她懂日文也了解日本地理,更重要的是跟夕雨一起的话,你也会有那个意愿去日本,不是吗?」 老爷爷本来就很想见儿子和孙子,便表面上装得很不甘愿,同意「夕雨一起的话我就去」。 老爷爷的熟人也再三拜托夕雨: 「拜托了,夕雨。虽然这样你得跟学校请假一阵子,不过飞机和在日本要住的医院和地方,我会全部安排好。」 「如果……我帮得上忙的话。」 夕雨就答应了。 「我想让爷爷……见见自己的儿子……而且……我也想见赤城。」 夕雨小小声地说「我本来还在想,在我有自信到一个人也能努力前……都不能见你……」。每当被夕雨那双澄澈的眼眸凝视,是光都觉得自己快要停止呼吸。 「那个安排我回国的人呀……」 夕雨话说到一半,文静地抿起嘴唇微笑。 「还不能……跟你说。我之后会好好跟你介绍的……是个很好的人唷。你一定会吓一跳……」 (好到会让我吓一跳的人吗?) 是光一头雾水,但夕雨笑得这么活泼,似乎打从心底相信那个人,所以对方一定是个好人吧。 光一直不见踪影。大概是在为是光着想,避免自己进到是光的视线范围内。 即使如此,他肯定在某个地方默默守望两人,一想到光会带着什么样的表情看自己手足无措,是光就觉得耳垂又热了起来。 (夕雨在那边也很努力啊……) 那个拒绝外面的世界,一直关在公寓、紧闭窗帘的夕雨,如今竟然会担心别人、积极想成为他人的助力,真是意想不到的进步。 (看来让夕雨到她母亲那边,是正确的选择。) 是光很高兴自己会这么想。 吃完饭后,是光问夕雨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夕雨便露出作梦般的眼神,回答: 「公园……我还想跟赤城一起散步。」 在雨中跟夕雨牵着手散步,一起被淋成落汤鸡、充满回忆的公园,迎来秋天的尾声。 略带凉意的清新阳光照亮整座公园。天真烂漫的孩童们在沙坑玩耍,一对高龄夫妇坐在长椅上晒太阳。 是光和夕雨在耀眼阳光下并肩而行。是光注意到时,夕雨纤细白皙的手就在他的手旁边,两人手指互相轻触。 是光害羞地握住夕雨的手。 夕雨也不好意思地回握。 没有跟那个时候一样用力握紧,而是像要确认彼此的心意般,有点拘谨。 尽管如此,是光干燥粗糙的手心还是传来夕雨柔软得彷佛快要融化般的手的触感,他觉得心脏又快要破裂了。 公园花圃中开着桥色万寿菊和黄与紫的三色堇,芒草在池塘边摇曳。 高到需要抬头仰望、枝叶繁茂的火刺木结满小小的红色果实,紫檀木的树枝垂着两颗跟网球一样大的圆形黄色果实。 拥有强韧绿茎、绿叶及鲜艳黄色花瓣的大吴风草为地面增添色彩,朴素的白色、粉色野路菊也精神饱满地绽放。 夕雨代替光,爱怜地讲出光告诉她的植物名称: 「这是千日红。那个花瓣上有一粒粒斑 点的,一定是台湾杜鹃……那个像一棵小树、橘色果实跟宝石一样的是玉珊瑚……」 两人缓缓走着,脚下是一片泛黄的枫叶,乾掉的茶色树叶接触到鞋子时,发出一阵沙沙声。 「雨天的……初夏的公园……虽然也很美……不过晴天的,秋天的公园……也很漂亮呢……」 夕雨在是光身旁幸福地呢喃。 「是啊。」 是光耳底发痒,觉得很难为情,让他回答夕雨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别扭。 看见开着蓝柴色花朵的茂盛植物,夕雨眼睛一亮。 「是深蓝鼠尾草。」 是光也对那种植物和蓝紫色小花有印象。是以前在雨天跟夕雨一起看过的花。 「它……又开花了呢。」 夕雨高兴地说,是光也觉得心底流过一股暖流。 与夕雨分别时,是光没想到竟然还能在秋日阳光下,和夕雨一起欣赏在那个初夏雨天看过的花。 那个时候,他明明想笑着目送胸怀不安与寂寞、踏上旅途的夕雨,表情却僵到不行,怎么样都笑不出来,光是告诉夕雨如果她遇到麻烦,自己会立刻飞过去就竭尽全力。 夕雨则是眼角泛泪,对那样子的是光露出微笑。 「赤城,那种跟蒽一样细的白花,一定是山薤。如果把它的球根拿去用醋腌,吃起来会不会跟野薤一样呢?」 是因为之前生活贫困的影响吗?夕雨咯咯笑着,讲出很实际的想法。 (夕雨真的变活泼了……她竟然会像这样笑出声……) ——下次见面,我一定会变成一个爱笑的女孩! 是光想起离别时,夕雨呐喊出的话语,心脏用力跳了一下,这时夕雨突然陷入沉默,咳嗽起来。 「喂,没事吧?」 夕雨仍在咳嗽。 「我去自动贩卖机买喝的来——」 是光正准备冲出去,夕雨便拉住他的手,摇摇头。 「已经……没事了……要一直发出声音笑,好、好难唷。」 夕雨红着脸,对是光坦承。 (——原来她是刻意笑出声来给我看的吗?) 是光觉得有点内疚,胸口却又传来甜蜜的痛楚。 「不要勉强自己笑喔。」 听他这么一说,夕雨抬头望向是光,轻声说道: 「因为,赤城的女朋友……要是爱笑的女孩对吧?」 是光的心脏又用力地跳了一下。 「我变成一个爱笑的女孩了吗?」 夕雨就这么凝视着是光。 热情而专注的眼神。 跟他们在雨中接吻前,夕雨仰望是光时的眼神一样——彷佛在试图用眼神将他拉近。 是光觉得夕雨这是在要求他吻她,脖子以上都热了起来。 意识不禁集中在夕雨的双唇上。他想起淡淡珊瑚色嘴唇的柔软、虚幻触感,想再碰触它、想要吻她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夕雨的脸颊也染上一片潮红。 可以——吻她吧。 但他还没答覆帆夏和葵的告白,而且光应该也在某处看着两人—— 之前吻夕雨时是光浑然忘我,所以光的存在完全被他抛在脑后。不过一想起光,是光不禁能鲜明想像出他兴味盔然地看着两人的表情、笑弯的眼睛、扬起的嘴角,甚至是感慨点头的模样,准备凑近夕雨的脸便忽然停住。 此外,是光还感觉到一股视线,他往旁边看去,结果发现在沙坑玩的孩子们就蹲在两人旁边,抬头看着他们。 「!」 「!」 是光和夕雨都红着脸别过头。 孩子们的母亲急忙跑过来,连声「对不起」拚命道歉,拉着小孩的手离去。 可是是光和夕雨都没办法直视对方的脸。 「啊啊——别管他们,亲下去不就得了。」 在此之前都彻底当着观众的光轻轻飘到是光面前,遗憾地说。 (罗嗦,闭嘴。) 是光用力瞪了光一眼。 不过话说回来,之后该怎么办?气氛太尴尬了。 「总之先开个新话题如何?夕雨会感兴趣的话题。」 光面带让是光觉得很碍眼的笑容,看着陷入窘境的是光,提出建议。 (夕雨会有兴趣的东西是什么?海吗?冰糖吗?不,两个都太突兀了。) 「不然就是你跟夕雨共通的话题。」 「对、对了!在那之后,小瑠璃就住到我家——」 是光直接将浮现脑海的话说出口,夕雨便突然将身子探向是光。 「小瑠璃现在住赤城家吗?我想见小瑠璃。」 (——啊,小瑠璃跑到头条家了啦。) 是光急着说: 「呃,直到前几天,它还会在我家缘廊睡午觉——这是事实,不过现在……有点……该说不太方便见它吗……」 「小瑠璃发生什么事了吗?该不会出了意外……因为小瑠璃听力不好。」 「不、不是啦!小瑠璃过得很好……啊——可恶!等我一下。」 是光离开夕雨,从口袋拿出手机,拨打头条昨天告诉他的号码。 「啊——是跟小瑠璃有关的事。我现在方便丢你家吗?呃,不是,你可以把它带到我家吗!拜托!」 就这样,是光变得要和夕雨一起回家。 「重逢当天就把她招待到家里介绍给家人,真火热呢。」 光在是光头上喜孜孜地说。 (不是啦——!) 是光在心中回话。 「是不是……带个土产给赤城的家人……比较好?我有办法……好好跟人家打招呼吗……」 是光边走边对紧张兮兮的夕雨说: 「我的家人没那么上流啦。是说他们长得都跟我一样可怕,不过不会把你抓去吃,所以不要怕喔。」 ◇  ◇  ◇ 是光看到玄关放着好几双女鞋时,意识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选择。 (这……不是小晴的鞋子吧?要说是小紫的朋友,这鞋也不像小孩子穿的尺寸……) 「欢迎回家,是光哥哥。」 愁眉苦脸的紫织子从玄开探出头后—— 「你、你回来啦,赤城。」 「那个……打扰了,赤城同学。」 「我只是因为要去处理学生会的事情偶然经过而已。」 「方便让敝人取材吗——赤城先生——!」 「对不起!对不起!因为小帆说她一个人去会尴尬。」 满脸通红的帆夏、神情犹豫的葵、目光冷淡的朝衣、探出身子兴奋不已的雏和不断道歉的美智留接连出现。 光在瞪大眼睛的是光头上感慨地说: 「哇!大家都到齐了呢——啊,不过月夜子还没来。」 这种情况要是连那位花枝招展、显眼到极点的学姊都跑来怎么办啊!是光才刚这么心想—— 「午安——哎呀,朝衣小姐,你果然来了。」 一名拥有鲜艳红发的美女就活泼地从他身后探出头。 (为什么大家都突然跑来我家!) 是光觉得自己像在做一场恶梦。 (是说这也太扯了吧!) 他将视线移向身旁,看到夕雨瞪大眼睛,似乎在烦恼这些女孩是不是是光口中「长得很可怕」的家人。 (——唔。) 另一方面,帆夏也看到理应在澳洲的夕雨站在是光旁边,表情瞬间僵住。 「奏井同学……!」 帆夏震惊的声昔令是光心头一凉。 帆夏知道是光喜欢夕雨。最先看穿是光心意的人也是帆夏。 ——你还真卖力呢。难道你喜欢奏井夕雨? 当时是光一脸认真,陷入沉默,帆夏便装作开玩笑扯开话题,不过就跟是光自己有所自觉一样,她应该也有注意到是光对夕雨心存恋慕之情。 (竟然让式部和夕雨碰面了。) 就算没直接跟她们说过,朝衣、葵和月夜子应该也听说过光会去夕雨的公寓吧。事实上,朝衣正蹙眉看着夕雨的脸。葵也对夕雨投以复杂眼神。 夕雨似乎也认得光的未婚妻——葵,以及光的表姊——朝衣,脸上立刻紧张得浮现恐惧之色。 (啊——乱七八糟的——) 事态完全超出是光所能处理的范围。 这时,姑姑小晴探出头来。 「怎么让客人站在玄关?好好招待人家。」 众人被小晴催促着,慢慢移动到是光房间。 所有人都坐到榻榻米上后,是光房间就几乎被坐满了。 (这些家伙来干么的啊?) 而且还是在同一天的同一时段。 帆夏和葵或许是等不及告白的答覆,昨天由于紫织子突然出现,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但朝衣呢?月夜子呢? 太神秘了。 狭窄空间被紧张的沉默笼罩,彷佛大家都在观察对方的态度。 第一个开口的,是雏。 「嗯——各位应该都很好奇,就由敝人代表提问吧。也就是说,赤城先生和奏井小姐在交往吗?」 「!」 聚集而来的女性们同时倒抽一口气。 夕雨静静地仰望是光,虚无缥缈的眼神中充满期待。如果干脆承认的话,是不是就能搞定这个状况? 承认夕雨是是光的女朋友。承认自己已经有了选择的对象,不容其他女性介入。 然而,实际要将这件事说出口时—— 是光看到帆夏表情僵硬地看着他,话语便哽在喉咙。 帆夏的表情十分不安、哀伤。 问了是光喜不喜欢夕雨后,她也是这种表情…… 是光觉得胸口爬过一阵被紧紧勒住般的痛楚,便将所有的话语吞了回去。 他还是无法讲出那种像在逃避的话。 夕雨微微垂下眉梢,或许是感受到了是光的迷惘吧。 这时,鼓着双颊的紫织子大叫道: 「是光哥哥的女朋友是我!我昨天也跟是光哥哥睡在同一个被窝! 」 紫织子的圆圆膝盖跪在榻榻米上,身子探向是光,逐渐逼近: 「对不对?是光哥哥答应过要让我成为女人对吧?」 帆夏肩膀一颤,眉毛高高吊起。 她会跟平常一样使出飞踢吗?还是会因为坐在榻榻米上,用手代替脚?不,是会扔茶杯吗?是光警戒起来后,帆夏抬起头,宣言道: 「不好意思,小紫妹妹。在你变成大人前,我会让赤城喜欢上我。」 「哇!新式部同学有种不一样的风格呢。」 光如此感叹,葵则是瞪大眼睛,朝衣肩膀也颤了一下。 夕雨战战兢兢地看着帆夏,月夜子和雏扬起嘴角。 美智留也在睁大眼睛后笑着说: 「对呀——小帆是个强敌唷,小紫妹妹。」 紫织子噘起嘴巴,毫不退让: 「不、不要因为你有办法在天妇罗上洒七味粉吃就得意起来!等我长到十岁,我也会变得能吃大人的咖哩!」 这时,葵也认真地主张: 「我也是,我虽然只能吃甜味咖哩,不加砂糖的咖啡也没办法喝,可是!我想让赤城同学吃我煮的咖哩。」 朝衣神情越来越严肃,眉头紧蹙。 月夜子露出犹如红花一同绽放的美丽笑容: 「哎呀,那我要不要用嘴巴喂赤城喝呛辣的红酒呢?我也挺中意赤城的唷。怎么能让葵小姐和式部同学独占他。」 「学、学姊!你在说什么啊!」 「赤城,我当情妇也没关系。」 「就叫你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这句话有一半是认真的,但我说不定会视你的态度提高认真度唷。」 月夜子妖艳地眯起双眼。 「就算对手是月夜子学姊,我也不会把赤城让给别人。」 「我也不想输给月夜子小姐。当然式部同学也是,小紫妹妹也一样。」 帆夏和葵接着宣言。 「是光哥哥的手机待机画面可是我穿学校泳装的模样!记忆卡里面也有很多我色色的照片!」 紫织子赌起气来,揭露是光也不知道的事实。 「有有有!敝人也要参战——!月之宫是情妇一号的话,敝人当三号或四号也无妨!怎么样?赤城先生?」 连雏都露出双峰间的沟壑,慢慢凑近是光。 美智留混乱得双眼打转: 「赤赤赤赤赤城!我、我觉得爱人一号、二号还是三号什么的,这种乱七八糟的关系不不不不不不太好。赤城要劈腿那么多人的话,我、我也当个七号——不是,小帆,刚才那是我在自言自语啦。」 「赤城先生,假如你跟敝人交往,这对胸部可以随便你摸喔。」 「哎呀,要论胸部的话,我的胸部形状也很好,还很有弹性唷。」 「赤城同学不是会用胸部评断女性的人!」 「对啊!就算赤城他喜欢巨乳也不会这样!」 「是这样吗!赤城同学!」 「小紫现在开始会变大的,哥哥!」 众人同时大叫,搞得是光不知道自己该反驳、吐槽哪一点。好几种声音在脑中回荡。 「是光,你果然有成为后宫王的素质。我说得没错吧?」 光在头上得意洋洋地点头。 (这就是后宫吗?我一点都不高兴!你每天都笑咪咪地待在这么吵的地方的正中央?若无其事地谈论跟花有关的知识?) 超异常的! 是光毛骨悚然,觉得自己一定做不到这种事。 在纷纷提出主张的少女们中,夕雨一直面带惊愕,朝衣则眼神冰冷、眉头紧蹙、双手抱胸。 而那样子的朝衣——开口说话了。 「你们几个,给我适可而止。」 锐利如刀刃的声音,将这场骚动一刀两断。 其威力之大令所有人闭上嘴巴,望向朝衣。 朝衣用会让对方感到羞耻的眼神环视四周,继续说道: 「在别人家跟只鸡一样叫来叫去,身为拥有悠久传统的平安学园的学生,你们不觉得丢人吗?我这个学生会长无法对伤害学校名誉的行为视而不见。」 帆夏和葵最先缩起肩膀,雏和月夜子也苦笑着,像在说「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点」。紫织子也紧咬下唇瞪着朝衣,大概是判断最好不要违背从朝衣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吧。 (得救了,小朝!) 虽然不知道朝衣为什么会混在这样子的团体中,总之有她在真的太好了。正当是光准备感谢她的时候—— 「爱的告白,应该更加简洁、有效率。」 朝衣十分冷静。 她的眼神落到是光身上,干脆地告诉他: 「赤城,我想跟你有男女之间的交流。」 葵目瞪口呆,其他少女也接连张大嘴巴,身子后仰。 是光也因为这种宛如被扔进异次元般的感觉愣住。 「啊——这种爱的告白真有小朝的风格。」 光苦笑着说。 (爱的……告白?) 是光还是觉得自己听到的是无法理解的异次元话语。 「赤城!大事不妙!」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头杂抱着小瑠璃拉开拉门出现,神色大变。 「我刚才跟医生确认过了!小瑠璃怀有身孕!父亲是哪来的猫!应该是只配得上小瑠璃、有高贵家世的猫吧!如果是路上的杂种流浪猫我绝不允许!尤其是跟牛一样的肥胖黑白猫绝对不行!」 呐喊一阵子后,头条似乎终于注意到周围的状况。 「唔,葵……!」 「俊吾哥,你所说的跟牛一样肥胖的杂种黑白猫,是指我家的瑟堡吗?」 头条被葵眯眼瞪着,说不出话来。 再加上—— 「小瑠璃……有小宝宝了吗?」 他看到喃喃自语的夕雨,「奏井……!」再度瞪大眼睛,然后生气地说: 「有其他客人在的话先跟我说啊——!」 头条在他溺爱的葵、偷偷抱持好感的夕雨以及其他少女面前暴露丑态,低声呻吟,小瑠璃优雅从他怀中跳下来,走到夕雨面前。 然后像在问「你过得好吗?」般喵了一声。 ◇  ◇  ◇ 黄昏。所有人终于回家后,是光送夕雨回去。夕雨住在市内以最先端医疗科技和无微不至的照顾为卖点的医院,让看护留宿的房间也很充足。一切似乎都是夕雨口中那个「亲切的人」准备的。 光告诉是光「艺人和政治家也会去那家医院喔。我去过看护用的房间,跟饭店一样」。 铺装得很漂亮的林荫大道通往宛如城堡的白色医院,是光在夕阳余晖下跟夕雨并肩走在其上,咕哝道: 「今天……那个,不好意思。像那样那么多人一起到我家来,这还是第一次……」 是光一跟夕雨解释,在这之前都保持沉默的夕雨就轻声说道: 「赤城……很受欢迎呢。」 「不是啦!那些几乎都是光的前女友!因为光不考虑之后的事就跟人约定,我就代替他实现约定,所以……」 「跟我那个时候……一样。」 夕雨声音很小。 「大家都不禁喜欢上拚命帮光实现约定的赤城……」 是光讲不出话来。从夕雨文静的侧脸,读不出她的思绪。 (她在生气吗……?) 夕雨柔软的指尖碰上是光的手指,就这样握住他的手。 「!」 是光内心一惊,夕雨害羞地低着头,小声对是光说: 「在赤城房间,那位系着白色缎带的女生……是葵之上对吧。光的未婚妻……于圣地绽放的……清新蜀葵……还有光的表姊……日出时比谁都还要早起的……凛然朝颜……朝之宫。光的花园中最高贵美丽的红垂枝樱……月之宫……小女孩则是紫草,小紫妹妹……?」 这些大概是她以前在那个如同海底的小房间里,听光提到的吧。 夕雨喃喃说出光深爱的花,语气平静柔和。飘在空中的光也用十分温柔的眼神注视两人。他一定总是带着这种表情,跟夕雨说这些事。而夕雨也愿意倾听。 「那个短头发的女生是……?」 「噢,她是新闻社的近江。常常缠着我要写光的新闻。」 「那个头发蓬松的女生呢?」 「我们班的班长,光的橘花。橘花虽然不起眼,却有淡淡的香味,是很棒的花。」 夕雨像要窥探是光的表情般默默抬高视线,犹豫着说: 「那——那个腿很修长、拥有一头漂亮茶发……感觉很帅气的女生是?」 「式部她是……」 不知为何,是光讲到一半突然停下。 帆夏的脸明明鲜明浮现于脑海,他却想不到该怎么描迤她。 「那个人……是之前赤城同学带到我公寓的人……对吧?」 「对、对啊。」 为了让闭门不出的夕雨出门上学,是光觉得需要可以依靠的女性友人,于是他将这个职责交给帆夏。「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当时帆夏这样笑着答应了。 「……式部是我同学,她人很好……光说式部就像天芥菜。」 「天芥菜……?」 「他说是向着太阳盛开,南美的紫色爱情之花。」 「向着太阳……?」 夕雨喃喃自语。 「她一定是个开朗、坚强……很棒的人。」 「……是啊。」 是光觉得夕雨这番话别有含意,讲话变得更支支吾吾。夕雨又担心地看着是光。 「有很多……女孩子在……我今天……吓了一跳,也有点吃醋……」 罪恶感令是光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过能再见到赤城,真的太好了。我预计……还要在日本待一会儿。赤城,你还会来见我吗……?」 夕雨站在医院正门前,腼腆地说。 是光为此感到放心。 「嗯……那当然。」 他一回答,夕雨就害羞地说「我会传简讯给你」,然后像要藏住泛红的脸颊般转过身,走向门的另一端。 是光在夕阳下哀伤地目送夕雨,直到那头轻盈摇曳的长发消失在视线中。 这哀伤的心情既甜蜜又苦涩,内心深处心神不宁、动荡不安——他没办法好好说明。 ◇  ◇  ◇ 「你回来啦,夕雨。」 夕雨打开看护房的门,迎接她的是一名戴眼镜、温文儒雅、肩膀下垂的温柔青年。 「我想说你差不多该回来了,就在房间等你。跟赤城聊了很多吗?」 「……嗯。」 夕雨微笑着点头。青年也温柔眯起眼睛,不过之后却有点担心地问: 「但你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行程果然太赶了吗?还是说……预感命中了?」 「没……这回事……」 夕雨内心一惊,支支吾吾地回答,青年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 「总之先进房间吧,我来泡茶。还有好吃的蛋白脆饼喔。一放进口中,就会立刻融化的那种点心。」 「那个……一朱先生不是……找我有事吗?」 夕雨知道一朱在担心她而显得扭扭捏捏,一朱则露出令人安心的温暖笑容,用跟光一模一样的圆润甜美嗓音轻声说道: 「嗯,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不过,先跟我说说赤城的事吧。仔细地跟我说说……」 二章 由赤城是光降下制裁 隔天早上。 是光板着脸走在通往学校的河堤上,光从旁跟他搭话。 「怎么样?是光?见到夕雨后,你得出答案了吗?」 「唔……」 是光嘴角垂得越来越低,低声沉吟。 堆晚,是光在被窝里想了很久。但他还是搞不清楚。他很高兴能跟夕雨重逢,两人牵手在公园散步的期间他也一直小鹿乱撞。可是光论这点的话,他也曾对葵和帆夏心动,感觉起来这跟对夕雨的心动并没有明确的差异。 (我该不会很花心吧……?) 「你怎么想?」 是光低声询问。 「我怎么想?」 「从你后宫皇子的角度来看,你觉得我看起来最喜欢谁?」 光却露出成熟笑容—— 「这个答案只有你知道。不过,这个嘛,要我决定的话,我希望你选小朝。」 若无其事讲出惊天动地的话。 「啥!你叫我选斋贺!」 「式部同学也好,葵小姐和夕雨也好,都是很棒的女孩。就算她们被你甩了,周遭的人也绝对不会放她们单身,总有一天她们应该能找到与自己最相称的好对象,但小朝会坠入爱河根本是奇迹,说不定未来都不会再有。而且,能理解小朝的魅力,用开阔心胸接受她的怪人——不对,勇敢男性出现的可能性八成也不高,小朝感觉会一辈子都在找土龙还是研究怎么培育土龙之类的,没机会跟人约会,我很担心她。」 是光太阳穴抽搐着,倾听光的话语,不久后却竖起眉头大叫: 「那家伙完全不是爱笑的女孩吧!」 「不会啊。开心或觉得好笑的时候,小朝也会捧腹大笑喔。」 「骗人的吧。」 「是真的。小时候她看到有眉毛的狗就一直笑,笑到全身无力……」 光继续推销(?)朝衣。是光无视他,走进校门,在玄关被头条叫住。 头条皱眉瞪着是光,是光还以为他要抱怨昨天的事,没想到头条突然认真对他说: 「我想为葵加油,也不想让葵哭泣。可是,我希望你能答应朝衣。想必葵之后会有很多好的机缘。但朝衣就算家世好,又是个美人,以她那种瞧不起男人的个性……要是她一辈子单身,当上帝门家顽固冷静的顾问就伤脑筋了。」 休息时间,雏也过来开朗地说: 「那几位女孩中,敝人希望赤城先生选择朝之宫。朝之宫感觉像『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恋爱』不是吗?式部同学的话,敝人会介绍好对象给她的。」 下一节休息时间,连月夜子都来了。 「赤城,你来一下。」 是光被她带到日本舞研究社的社团教室。 「你没办法跟光一样。光之所以能平等爱着众多女孩,让她们得到幸福,是因为他是特别的,以及他没办法跟最爱的对象结合。你只能用符合你风格的老实作风,做自己做得到的事。」 月夜子给予忠告后,带着淘气的眼神对是光说: 「我个人是希望你跟朝衣小姐在一起。」 「为什么大家都选小朝啊!」 午休时间。是光驼背走在走廊上发起牢骚。从早上到现在,是光一遇到谁,对方就会跟他推荐朝衣。 「因为可能让小朝变成爱笑的可爱女孩的,果然只有是光。」 「当我驯兽师啊!」 拜上述情况所赐,是光明明没把朝衣当恋爱对象看,朝衣利刃般的目光和冰冷表情却浮现脑海。 (跟一开始比起来,小朝是有变得圆滑一点没错……我也开始觉得她那种个性挺有趣的……不过,果然不可能啊!完全无法想像爱笑的小朝!) 是光在心中呐喊时。 眼前出现神情冷淡的朝衣。 「唔。」 是光戒备起来。 「别搞错了。」 朝衣突然冷静地用暴风雪袭来般的声音说: 「你觉得我会想跟你谈恋爱吗?昨天我之所以会在大家面前说那种话,是为了让我跟你在一起时,也不会被人怀疑。」 飘在头上的光不知为何以手掩面,「啊!」地呻吟着。 (对嘛。只有小朝不可能扯到爱情还是谈恋爱什么的。果然小朝就是要瞧不起人,用高高在上的讨厌语气跟别人说话。) 是光倒能接受这个理由,内心放下一块大石。 「真是,文化祭结束后我绕到你们班一看,竟然连头条都在,一群人吵得要命……」 (咦?这家伙那时候在场吗?) 在是光吐槽前,朝衣目光冰冷,低声呢喃。 「而且以你为中心,似乎正在发生不太好的事。」 「什么意思?」 是帆夏她们同时跟自己告白吗?可是,月夜子和雏只是闹着玩的,实际上他没有回覆的,只有帆夏和葵…… 即使如此,是光还是心里有数,不禁哑口无言。朝衣表情越来越严肃,拿出手机递给是光。 「前天晚上,我收到这封简讯。」 是光低头看向手机萤幕,倒抽一口气。 从旁边探出头的光表情也僵庄了。 『赤城是光将在虞美人名下,制裁光之君的女人们』。 (这什么啊……!) 声音哽在喉咙。 至今以来以「光之君的女人们」为主旨的连锁简讯,化为肮脏的黑色文字浮现脑海。 以恶作剧来说太超过、令人觉得恶心的匿名简讯——里面提到自己的名字! 是光感到愤怒及毛骨悚然,背后竖起寒毛。 「斋贺,你在收到这封简讯后,有实际遭到什么被害吗?」 是光愤怒地询问,朝衣便冷静回答。 「没有。没什么变化。这封以『光之君的女人们』为主旨的简讯,只是单方面传给我而已。跟之前一样。只不过使用『制裁』这种牵扯到实际行为的词,这还是第一次。而且要采取这个行动的人,竟然是你。」 文字纠缠在一起变成黑色浓雾,在是光心底扩散开来。 光的眼神也渐渐黯淡下来。 「……」 到目前为止,被写在简讯里的女入有夕雨、月夜子、朝衣、空这四个人。但既然是光的女人们,葵也有可能过到危险。 「我觉得我们可以假装在交往,刺激犯人看看。当然只是装的而已。」 「我去葵那边一趟!还要去问问看月夜子学姊有没有收到奇怪的简讯。」 是光打断朝衣的话,冲了出去。 上午两人在社团教室交谈时,月夜子并未提到简讯的事。可是昨天她们几位女孩会在是光家集合,会不会就是要来跟他商量自己收到诡异的简讯? 「赤城,我话还没——」 身后传来朝衣试图叫住是光的尖锐声音,是光却没有停下脚步。 「我话都还没说完。所以说单细胞的野狗就是这样。」 朝衣焦虑地瞪着乱糟糟的红发逐渐远去。 「没错……不是真的成为恋人,而是装的。明明这样最有效率……」 她感觉到自己的脸泛起红潮,像在找藉口般喃喃自语,这时手中的手机震动了。 朝衣板着脸打开简讯——「!」目光严肃,俯视着手机萤幕。 ◇  ◇  ◇ 是光喘着气抵达葵的教室。他从教室后门用锐利目光环视里面,看到葵在看手机,表情僵硬。 是光内心一口气窜起凉意。 光也神情严肃。 「葵。」 是光一叫唤葵,葵单薄的肩 膀就抖了一下。她僵硬地望向是光,脸上浮现不安、困扰的表情,慢慢走向是光。 「怎么了吗?赤城同学。」 「你刚才在看简讯对吧?是不是有奇怪的简讯传来?」 葵肩膀又颤了一下。 她将视线从是光身上移开,支支吾吾的。 是光确信葵有收到简讯,语气激动起来: 「你收到了对吧?你昨天就是想商量这件事,才来我家的。」 「那、那个……可是!只有前天晚上有简讯传来,我也很习惯收到恶劣的简讯……只有简讯的话,我会把简讯删掉然后忘记这回事。」 「可以让我看看那封简讯吗?」 「对不起。我已经删掉了。」 是光询问内容,似乎跟朝衣收到的简讯一样。说是光要制裁光的女人,那种令人火大的话—— 「我当然不相信赤城同学会做那种辜。」 葵拚命诉说。 「谢谢你。」 是光虽然道了谢,但他问葵有没有发生什么其他的事时,葵只是一直重复「嗯,不要紧」含糊其辞。 之后去找月夜子时也一样。 「哎呀,传到你耳中了?」 尽管月夜子干脆地承认有收到简讯—— 「到处都有以贬低他人为乐的人。更何况是聚集一堆古老世家子嗣的这所学校,这种事并不特殊。赤城也别在意。被那种东西耍得团团转、害怕或生气也没有好处,只会取悦传那封简讯的人。」 是光却反过来被鼓励了。 午休快要结束。是光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准备回到教室。 光一脸认真,在烦躁得咂舌的是光头上说: 「虽然之前那些简讯都只是单方面传来,没有人实际被怎么样……」 「我才不会去制裁斋贺她们咧。你也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吧。」 「那当然。可是——」 「干么?还是你其实有事希望我帮你报仇雪恨?」 「不是啦。我不是要讲我的事。」 光皱起眉头。 「我只是在想,真的会只有简讯吗?」 这句话令是光太阳穴抽搐了一下。 「总觉得这次跟之前不太一样……我很担心。葵小姐好像也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难以启齿的事?」 「或者是不想说的事……」 总之先回教室一趟吧。为了以防万一,也得打电话给夕雨要她注意一下。虽然是光觉得夕雨一直待在澳洲,应该不会被卷入其中。 (也问问近江……和式部吧。) 是光跟帆夏只有早上打过招呼。 『早安……赤城!奏井同学回来真的太好了。可是,我不会输给她的!』 帆夏笑着说,她精神十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勉强,不知道是不是在在意告白的答覆和夕雨的事。 上课时,帆夏也一直往是光这边瞄过来,但她没有跟是光搭话。 (得好好给个答覆矛行。式部也是……葵也是……) 他有办法在夕雨待在日本的这段期间,找到答案吗? 如今甚至发生这种事件,根本不是仔细思考男女关系的时候…… 烦恼源源不绝,背快要驼得比平常还要严重。 这时,是光走到教室前面,塞进口袋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怀着不好的预感打开简讯。 『赤城是光将在虞美人名下,对奏井夕雨处以火刑。』 是光内心一惊,急忙抓住滑落手中的手机。 「是光,这是!」 光的声音也很紧张。 第五节课开始的铃声响起,是光却不予理会,打电话给夕雨。 胃痛得像被紧紧揪住,身上冷汗直冒。 「赤城……?」 手机立刻传来夕雨疑惑的声音。 是光吁出一口气,不安感逐渐逼近,彷佛在抚摸他的肌肤。 「夕雨!你没受伤吧?」 他激动地询问。 「咦?」 「你受伤了吗!」 「那个……只是有点烫到。」 是光觉得头部被重重敲了一记。「对奏井夕雨处以火刑」这句话在眼前放大,令他停止呼吸。 不是只有简讯,夕雨也实际受到伤害——而且火刑跟烫伤还很接近,让是光觉得背脊发凉。 「夕雨,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医院。」 「医院是吧!我马上到。」 是光没听夕雨回应就挂断电话,拔足狂奔起来。 ◇  ◇  ◇ 帆夏在教室门口看着是光专心在走廊上奔跑的模样,胸口传来阵阵痛楚。 她也有听见是光对手机拚命大叫「夕雨!」,蕴含在是光声音中的坚强及激情,让帆夏觉得身体有如被灼烧,紧紧握着双拳忍耐。 (赤城,你刚才在跟奏井同学讲电话吗?) 用那样子的声音、那样子的表情呼唤她——想必是光现在内心只有夕雨吧?他不惜跷课跑出学校,也没办法不去见夕雨吗? 前天晚上。帆夏收到「赤城是光要制裁光之君的女人们」这封奇怪简讯,十分担心,这时美智留正好打电话来,她跟美智留商量这件事后,美智留提讥「去赤城家看看吧」,于是两人便造访是光家。 她们在是光家门前看到踌躇不定的葵。接着神情严肃的朝衣也出现了,连雏都来了。 『哇——各位都是来见赤城先生的吗?赤城先生真是抢手。来来,进去吧。』 结果在雏的拉拉扯扯下,陷入所有人一起拜访是光家的窘境。 是光不在家,众人在是光房间等待的期间,紫织子鼓着双颊送茶过来。朝衣冷着脸一语不发,葵低着头,看起来有什么烦恼,帆夏也觉得尴尬到不行。 终于回到家的是光身旁,站着一名身材纤细、如梦似幻的女孩——奏井夕雨。 ——难道你喜欢奏井夕雨? 帆夏忘不了以前这么询问时,是光露出的惊愕表情。 毫无防备的懦弱表情。 注意到自己心中的恋慕之情、不知所措的表情。 那时,是光确实爱上了奏井夕雨。 帆夏在心痛地看着爱上奏井夕雨的是光时,也注意到自己喜欢上了是光。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夕雨一前往澳洲,帆夏就在学校顶楼红着脸,用颤抖着的声音告白。 从那个时候开始,帆夏就一直希望是光的心情能转移到自己身上。 是光总是为帆夏以外的女孩四处奔波。帆夏在这样子的是光身旁急得手忙脚乱。 在是光身旁感觉到他的心情开始转向葵,也令帆夏心痛不已,看到泪流满面的是光和葵牵着手时,她觉得已经没希望了。 不过,她终于决定要用真实的心情面对是光。 明明她连赢过葵的希望都几乎没有,现在竟然连夕雨都回到日本,未免太过分了。帆夏开始认为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根本没有上帝的存在。而且她还不小心看到如此专注、奔向夕雨身边的是光,胸口疼痛欲裂。 (不行。因为这种事就认输的话,根本不能继续喜欢赤城。) 昨天看到聚集在是光家的女孩们,帆夏领悟到了。 喜欢是光的女孩很多。她以为会喜欢那种粗线条男生的怪人只有自己,因而大意了。这个想法错得彻底。 赤城是光很受欢迎。 (现在大家都知道赤城虽然长待很可怕,内在却是个好男人。我已经决定就算这 样也不放弃。不能动不动就沮丧。加油吧。) 老师走进教室,看到是光的座位空着,便问「赤城同学怎么了」。 帆夏站起来回答「赤城他身体不舒服,去医院了」,然后坐回座位。 也许是因为帆夏是个非常认真的学生吧,老师没有继续追究。 帆夏在桌子底下以恋爱专家紫公主的身分,慢慢回答网页上因恋爱烦恼而来的女孩子们的问题。 『紫公主,请听我说。(;△;)。我单恋五年的f男好像知道我喜欢他了~~~~(。>o<。)f男变得会躲我。我该怎么办?』 『我最喜欢的t下个月要转学了(twt)我想把我的心意传达给他。』 『紫公主,我想送我的心上人一个有冲击性的生日礼物,很烦恼要送什么。请让我听听您的意见m(__)m』。 (大家都很努力。我也要加油。) 帆夏嘴唇抿成一线,眉头竖起,动起手指打字。 这时传来一封简讯。 帆夏打开简讯,倒抽了一口气。简讯中用大大的红字表示: 『奏井夕雨是个罪犯。』 ◇  ◇  ◇ 母亲会骚扰父亲的情妇。说她是诱惑父亲的下贱女人、丑陋的女人,叫她死了算了。 与那女人血脉相连的小孩,也是下贱、肮脏的。 是不能被生下来的孩子。 我的兄弟…… 母亲叫我不能跟他说话,所以我只是在远处看着那个孩子,没办法接近他。 母亲说他是个肮脏的孩子,但那孩子十分美丽,在大家的包围下幸福地笑着。 没注意到我,也没看我任何一眼,在晴朗阳光下、在清新微风中笑着。 ◇  ◇  ◇ 是光在医院柜台报上自己的名字后,就被带到夕雨住的看护用房间。 他在玻璃电梯中上升,在宽广走廊上前进,接着敲响房门。 房内传来转动门把的声音,夕雨提心吊胆从门的缝隙间露出脸来。 简直跟是光第一次去找关在公寓的夕雨时一样。夕雨畏畏缩缩地看着是光,迟迟不把门打开。 「赤城……你不是要上课吗?」 「我跷课。」 是光一脸严肃地告诉她后,夕雨就垂下眉梢。 夕雨看起来很悲伤,让是光大脑一下子冷却,害臊起来。 「我突然跑过来,给你添麻烦了吗……」 夕雨低下头,似乎不方便回答。 「抱歉。可是听到你烫伤,我很担必。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吗?不静养没关系吗?」 夕雨把房门大大打开。 「进来吧……」 「喔、喔。」 是光紧张地踏进门内。 跟那间都是垃圾、又小又暗的公寓房间不同,房门另一侧的空间宽广,耀眼阳光自大大的窗户洒落。 如光所说,是间跟饭店一样的房间。而且不是商务旅馆,是高级度假饭店。 「我说的烫伤……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夕雨伸出右手,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纤细无名指上贴着ok绷。 「我想泡茶……却不小心恍神……手就……被泼到了一些……」 白皙脸颊越变越红。 「只有这样吗?」 是光执起夕雨的手低头看着,语气松懈下来。 「……嗯。」 夕雨点点头,低声回答。 「是、是吗?」 「太好了,夕雨。」 是光身旁的光松了一口气,是光自己也安下心来。但是,想起刚才因为太过焦急的种种行动,火烧一般的羞耻感顿时让脸颊一口气热了起来。 放开夕雨的手,是光坐立不安。 「抱、抱歉。在电话里突然大喊。因为我收到一封奇怪的简讯,害我超担心你的。」 「奇怪的……简讯?」 「呃,那个……」 是光不想讲出把夕雨处以火刑这种简讯内容。而且夕雨拥有被女孩子霸凌,导致她闭门不出的过去。跟她讲这种事,说不定会吓到她。 「是常见的骚扰简讯。你有没有收到奇怪的简讯?」 「只要待在家就能有高收入……我是桃色俱乐部的美香……我老公被北极熊吃掉了……之类的?」 「对啊。怪简讯多到不行。没必要全都放在心上。」 是光蒙混过去。 他告诉自己「夕雨烫伤一定也是凑巧」。 夕雨仍不安地仰望是光。 是光觉得有点尴尬。 「可恶,我真不像样。是说脸好烫,流了一身汗,难过死了。我借个厕所。是那间吗?」 他想洗把脸让头脑冷静一下,一向前迈步—— 「不、不行!」 夕雨抓住是光制服的袖子。 「咦?」 「对、对不起。不能去那边……厕所……我刚好在打扫,还没打扫完……现、现在很脏……我会……不好意思。」 夕雨不停瞄向洗手间的门,用拔尖的声音说。 「啊,这、这样啊……」 夕雨关在公寓时,明明房间那么乱她也不在意啊?是光觉得有点奇怪。 光也一脸纳闷。 然而,夕雨好像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是光用洗手间,纤细的手指紧紧揪着是光的制服袖子…… 「那、那个,我去弄条湿毛巾来……赤城……就在这边等……你、你不要动唷。不可以……偷看唷。」 她用柔弱的眼神叮咛是光,然后跑向厕所,慎重地打开门。 夕雨彷佛在警戒里面会不会跑出幽灵。她仔细窥探里面,将门开到自己刚好能挤进去的程度,在进去的同时关上门。 「是光。」 光突然严肃地说: 「你看沙发那边。」 是光照光所说,转头望向沙发。 靠墙小桌上有一台笔记型电脑。沙发就在笔记型电脑对面,用如果有脏污感觉会很显眼的白色沙发罩盖住,是光看到有一朵红色的花被扔在其上。 那朵花有好几片薄得彷佛透明的花瓣,中间的花蕊是黑色的。感觉十分淫猥。 (那叫啥……非洲菊?郁金香……好像不是。) 是光在路边看过跟它很像的花,但他不像光一样对花那么感兴趣,所以想不出那种花的名字。 (这花到底怎么了?光那家伙表情干么邢么严肃?) 光认真凝视是光,开口说: 「那是虞美人草。」 (!) 是光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虞美人草?) 他将身子探向宛如身穿红色薄衣、侧躺在白色沙发上的妖艳女性的花,这时,夕雨拿着湿毛巾回来了。 开门声害是光吓了一跳,回过头。 夕雨双颊泛红,头微微低着,提心吊胆地将毛巾递给是光。 「用这个……擦汗吧。」 「嗯、嗯嗯。」 毛巾十分冰凉,散发出不适合夕雨的甜腻香气。 在是光擦汗的期间,夕雨也困扰地低着头,视线不时飘向洗手间的门。 夕雨一直心神不宁的,是光一低声询问「欺,那朵花是?」夕雨纤细的肩膀就颤了一下,彷佛在害怕什么。 「花、花……?」 「沙发上的那朵。」 「那、那是……别人来探病时送的花,我觉得很漂亮……就请人家分我一朵……」 夕雨小声说道,目光不去跟是光对上 。 「是不是把它插进杯子还是什么容器比较好?小心它枯掉喔,你都特地请人家分你了。」 「说得……也是。」 夕雨又偷偷瞄了洗手间一眼,然后缩起身子回答「我之后会把它插起来」,有如一个被欺负的孩子。 是光内心越来越焦虑。 「夕雨,你知道那种花的名字吗?」 夕雨像在犹豫般陷入沉默,不久后用细若蚊鸣的虚幻声音回答: 「……它叫……虞美人草。」 夕雨知道那种花的名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她战战兢兢的语气,以及飘向洗手间的怯弱眼神,令那种焦虑感又从是光心底升起。 那扇门的另一侧应该有什么东西吧。假如他不顾夕雨的阻止把门打开,会怎么样呢? 是光产生这股冲动,用力瞪向洗手间的门。 这时,夕雨将身子缩得更小: 「对不起……赤城……我之后有预定计划……今天……请你光回去吧。」 ◇  ◇  ◇ (奏井同学是罪犯……这是怎么回事?) 晚上。 帆夏将手肘撑在房间书桌上,担心地看着中午传来的简讯。 『奏井夕雨是个罪犯。』 用红色大字显示的短短一句话。 寄件人到底是谁?知道夕雨的事,还知道夕雨跟帆夏见过面的人……? 人选有限。 帆夏脑中浮现在是光家集合的女孩们,立刻用力摇头。 她不愿想像其中竟然有会传这种中伤简讯的卑鄙小人。 但要是真的是她们之中的某人—— 目的会是要把是光心之所向的夕雨踢出战局吗? (这样的话,我觉得直接传给赤城效果会比较好……而且之前传来的「赤城是光将制裁光之君的女人们」那封简讯,目的也不清不楚的……这次这封和之前那封简讯……寄件人是同一个吗……) 倘若如此,就更让人搞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传这种简讯了。 只是单纯享受犯罪行为的人吗? 帆夏本来想删掉简讯,将手指抚上删除键,动作却停了下来。 「万一……是真的。」 万一奏井夕雨真的有参与犯罪行为。 帆夏不认为纤细、乖巧到躲在房间不敢出门的夕雨会做这么大胆的事。怎么想都不自然。 (不过,比如说她被谁骗了……之类的。) 夕雨感觉很纯真,如果是她或许有可能——想到这,帆夏就觉得呼吸不顺畅,胸口一阵骚动。 (或许跟赤城跷课有关……) 那时用手机跟夕雨通话的是光,表情十分严肃,看起来很担心夕雨。 (要跟赤城商量看看简讯的事吗?不,不行。还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不是真的,如果只是恶作剧,只会让赤城白担心一场。) 『我马上到』——帆夏想起是光急迫地飞奔而出的模样,她不想再让是光露出那么难受的表情。 「啊——怎么办才好?贴留言板找人商量——怎么可能啊!哪能跟别人说『我的情敌说不定是个罪犯,我该怎么做』。」 帆夏将手机扔到桌上,抱头苦思,连着旋转椅转来转去。 这时,手机响起收到简讯的铃声。 「!」 寄件人不明。 帆夏紧张地打开简讯。 这次是挤得密密麻麻的小字。 『奏井夕雨背叛赤城是光,跟其他男人有着不伦关系。』 『她之所以回国,是为了卖掉从国外带回来的毒品。』 『记号是虞美人草。』 『奏井夕雨柔弱不堪的模样全是演技。』 『内心一片漆黑。』 文字化为箭矢,接连射进帆夏眼中,同时也一起贯穿她的心脏。 (跟其他男人有着不伦关系——还有毒品买卖——虞美人草?那不是之前那封简讯的寄件人吗——) 简讯中还贴了一串网址,说是夕雨用来交易毒品的留言板。 倘若—— 倘若这封简讯提到的是事实。 就算不是全部,假如里面参杂事实。 (怎么可能对赤城说得出口!) 帆夏用力瞪着那行网址,用力到眼睛发麻,然后点了下去。 ◇  ◇  ◇ 你的人格必须与名家之子相衬。 你不能成为卑鄙的人。 你不能是个下贱的人。 母亲一直对我重复这些话。 母亲的管教很严格。 她会大叫:为什么你做不到?历史悠久的名门之子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明白,实在丢人,如果我的小孩被人觉得没出息,我的评价和老家都会被连累。 母亲的老家从平安时代存续至今,是历史悠久的家系。母亲说她也是被这样严格管教成人的。 弹钢琴的时候,手会被打;学写字的时候,手会被打;算数算错时,手会被打。一想到什么时候会被打,身体就会僵硬起来。 这种时候,我的兄弟在温柔耀眼的光芒下幸福笑着的表情,总是会浮现脑海。 然后,红色的花就会在我心底摇啊摇的。 用甜美温柔的声音诱惑我。 把我摘下来吧。 我会给你蜘蛛的力量。 帮你把讨厌的对象全都吃乾抹净。 来,首先,用「我」的眼睛锁定你的敌人。 跟伸出脆弱而纤细藤蔓的白花一样,靠在男人身上、缠住男人赖以为生的肮脏女人——揭发她的秘密吧。 三章 把肮脏的女人处以绞刑吧 「虞美人草是拥有『霸王别姬』之名的花喔。」 从医院回来的那天晚上。光带着忧郁的眼神说道: 「活跃于秦朝末期的英雄项羽,被另一位英雄刘邦击败时,虞姬直到最后都跟随项羽,然后自尽了——你应该也在汉文课时学过被逼到绝境时,项羽对虞姬唱的『虞兮虞兮奈若何』这首歌吧?在那之后,传说虞姬坟前开了鲜红如血的花,便成了虞美人草这种花名字的由来。虞美人草花瓣很薄,一点微风也会让它无助地摇晃,乍看之下楚楚可怜,却也会让人觉得它在搔首弄姿诱惑人——虞美人草就是这种不协调感而有魅力。」 是光手机收到的简讯,里面提到的名字也是虞美人。 这跟夕雨房间放着相同名字的花有关吗? 「我不知道。或许是巧合。」 光蹙起眉头,表情越来越紧绷——越来越正经。 「可是,虞美人草不是这个时期盛开的花。花店应该也要一个月后才会有。这个季节没办法轻易找到这种花……」 这么罕见的花连插进花瓶都没有,而是随便扔在沙发上,光似乎是在意这点。 夕雨说那是探病的人分她一朵的花,但她的模样不太对劲。 她一直看洗手间,好像希望是光快点回去。 「虞美人草的花语是安慰、妄想。别名是雏罂粟。或许是因为虞美人草与能萃取出麻药的罂粟为同类,才会被人冠上这个花语。」 麻药——这个词今是光心头一惊。 「虞美人草本身没有毒性,在家栽培也不构成犯罪行为。虽然它外观跟罂粟挺像的。」 光如此低喃,脸上的阴霾还是没有散去。 「夕雨的态度很奇怪。」 「嗯……明明是光来见她,夕雨看起来却并不开心,而是很伤脑筋的样子。」 如果她真的只是之后有事就好了…… 烦恼过后,是光传了简讯给夕雨。 『抱歉,今天突然跑过去。』 夕雨隔天早上才回覆。 『不会。我也很对不起。』 是光不明白夕雨在针对什么事情道歉。她本来就不太会讲话,是光只能从简讯内容推测各种可能性。 紫织子无精打采地看着胸怀郁闷心情吃着早餐的是光。 「是光哥哥……今天能陪我一起上学吗?」 她语气阴沉地拜托。 是光回答「好啊」,配合紫织子的上学时间提早出门,才刚开始与她并肩而行,紫织子话就变得很少。 「你还在气小瑠璃的事吗?」 「不是啦……」 「那是之前式部她们跑来家里的事?」 「……」 紫织子似乎小声说了「不是」,但在那之后,直到抵达小学前,她都一直沉默不语。 「小瑠璃离开家里,连最喜欢的哥哥都快要被其他女人抢走,紫织子或许是觉得寂寞。」 光感慨地说。 是光看着紫织子踏着有气无力的步伐,背着双屑书包走远,胸口也觉得阵阵刺痛,但他现在在意的是夕雨的事。 他心想「下次帮紫织子检查作业吧」,一边打起简讯问夕雨放学后能不能去找她,然后犹豫起来。 夕雨会不会觉得他很烦?不过,是光不知道夕雨会在日本待到什么时候。他们好不容易再会,是光不想怀着这种焦虑的心情跟她告别。 而且,夕雨真的不会被危害吗? 是光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抵达学校,一走进教室就看到旁边的位子是空的。 (式部还没来吗?) 那时,是光只觉得「毕竟我今天比较早到嘛」…… 当他注意到情况有点奇怪时,是午休过后。 一如往常的教室。一如往常的走廊。一如往常的同学们,以及认识的人. 可是,不太对劲。 有什么东西逐渐脱轨、没有好好接合,大家都绷紧神经,战战兢兢的。 帆夏没来上学,是光隔壁的座位仍然是空的。 「小帆竟然会请假,真稀奇。国中时学校因为流行性感冒停课,也只有小帆一个人很有精神的说。」 传慰问简讯给小帆也没有回应,是发烧了在睡觉吗……还是说她吃坏肚子,正痛得呻吟呢——美智留很担心。 上课期间,是光也因为旁边空着,静不下心来。 休息时间走在走廊上时,是光还看到葵低着头,面色阴沉。 他正准备出声叫葵,葵就弯进转角,不见身影。 在那之后,是光想跟朝衣商量简讯的事,便前往学生会室。 「我很忙。可以请你回去吗?」 结果被朝衣用冰冷声音赶回去。 不仅如此。 下一堂休息时间,是光很在意葵刚才的样子,就跑到葵的教室,结果看到葵和朝衣从相反的方向走来。 两人没注意到是光,一看到对方的脸就表情僵住、别开目光,朝不同方向走去。她们碰面的瞬间,空气彷佛为之冻结。 「小朝和葵小姐怎么了呢?」 光皱着眉头说。 葵自从在暑假听见朝衣的真心话,两人之间就隔了段距离。但她们现在还是打从心底把对方当成重要的青梅竹马看待,看得见这段关系复原的徵兆。葵在努力让自己自立,不去依赖朝衣,朝衣也开始认同葵是与她对等的人,而不是只会让人照顾的柔弱青梅竹马。 光曾经这么分析,并面带平静的表情守望着两人。是光也很放心。 然而刚才的两人,看起来都对对方抱持不信任及厌恶感。 是光急忙追上葵。 「喂!你跟小朝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叫住葵询问,葵一看到是光的脸就颤了一下,回答「什么事都没有。请你不用担心」。然后将视线从是光身上移开,走掉了。 是光心想月夜子的话或许会知道些什么,便在午休时间来到日本舞研究社的社团教室。看到月夜子跪坐在榻榻米上呆呆地望着空中,就算是光跟她搭话—— 「咦?啊啊。这个嘛。」 她也是闪烁其词。 「对不起。我昨天熬了一下夜.现在脑袋不是很清楚。下次再说吧。」 月夜子微笑着的脸庞上,也没了平时的美艳动人。 既然如此就去找雏吧——然而雏却不见人影。是光到她的教室询问,得知雏早退了。 「现在是怎样?」 是光口中吐出苦涩的声音。 从早上开始就尽是些奇怪的事。 「感觉每个人讲的话和想的事都不一样,背后毛毛的,有够不舒服。」 光在碎碎念的是光身旁思考着,低声说道: 「说不定……她们有什么不能说的事。」 正当是光准备问光「什么意思」时——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光「啧」了一声,确认是谁传来的简讯。 「又是匿名啊。」 他打开简讯,讯息便显示在萤幕上。 『赤城是光将在虞美人名下,对奏井夕雨处以绞刑。』 「——!」 火刑后是绞刑吗! 是光打电话给夕雨,却打进语音信箱。 说不定又是恶作剧。他还有课要上。昨天才刚跷过课,今天可不能再摸鱼。 可是,倘若现在这个瞬间,夕雨也正在面临危险—— 「是光。」 光叫唤他时,是光已经飞奔而出。 (可恶!到底是谁传这种简讯!) 他真想揪出那个不表明真实身分、躲在暗处窃笑的犯人揍他一顿! 是光眼睛发热,愤怒得喘不过气来,汗涔涔地跑到昨天也来过的医院。他询问柜台,柜台人员跟他说夕雨出去了,现在不在房间。 「她去哪里了! 」 「这个我们并没有过问。」 是光问光夕雨可能会去的地方。 然而,光也无力地回答: 「我只想得到你家和她之前住的公寓。毕竟夕雨在日本一直是室内派。」 无论他打了多少通电话,回应他的都是语音信箱,是光焦躁地在走廊上来回走动。 「赤城……!」 「式部!」 这时,他竟然撞见帆夏。 是光很惊讶,帆夏也瞪大眼睛、左顾右盼,彷佛在找现在就能立刻躲进去的地方。 「你今天不是请假吗?穿着制服在这里干么?看起来也不像要请医生帮你开感冒药的处方。」 「呃,那个,是是是是是我的亲戚!他得了急病,紧急住进这家医院!我来探病的!」 「观感?」 帆夏肩膀用力一颤。她的眉头一瞬间蹙起,脸上浮现出软弱的神情,却又立刻绷紧脸颊。 「我该走了。那个亲戚拜托我买今天发售的周刊给他。拜拜。」 「喂,式部。」 帆夏以惊人之势跑走,任凭是光喊她她也不回头。 「是光,最好告诉式部同学不可以在医院走廊上全速奔跑喔。」 光一脸认真。 (式部那家伙很有精神嘛。不过她刚才是不是有一瞬间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是光瘪着嘴思考着,这时,夕雨几乎接在帆夏后面回来。 「……赤城。」 她看到是光后睁大眼睛,又露出困扰的表情。 「那个……昨天,对不起。」 「没、没什么。是我自己突然跑过来找你。」 夕雨看起来没有受伤。说要对她处以绞刑的简讯,应该是恶作剧吧。上了对方的当让是光的耳根子因愤怒与不甘发热,夕雨没事却也让他放下心来。 「有人送我……中国的花茶。赤城……要不要也……一起喝?」 「可以吗?」 夕雨点点头。 尽管动作有点僵硬,但她看起来没有因是光的来访感到困扰。 「太好了,是光。看来能跟夕雨和好罗。」 光露出微笑。 (嗯、嗯。) 是光鼻头发热,跟夕雨一起迈步而出。 「说到中国的花茶就是工艺茶呢。把热水浇在花苞上,它就会慢慢盛开,散发清新香气。」 光轻轻飘在是光头上,搬出跟花有关的知识。 夕雨静静打开房门。 「请、请……进。」 「喔。」 是光跟第一次造访女友家的男人一样,紧张到不行时。 眼前景象映入眼帘。 「!」 房间墙壁上的挂钩挂着红色雨伞。而且还不是正常地将伞柄挂在上面,而是特地用绳子捆住伞柄,将绳子挂在墙壁的突起处上。 黑色水滴自雨伞前端滴落,墙上有好几条黑色水渍,地球有一块黑色污渍。 被吊着的伞—— 简直像用绳子系住脖子吊起来的遗体—— 身旁的夕雨将惨叫声吞了回去。 强烈恐惧感在睁大的双眼中扩散开来,白皙脸庞脸色发青,纤细肩膀颤抖不已。 夕雨曾经亲手把喜欢的雨伞扔到窗外,在雨中到处找它,弄得满身泥泞。 在那之后,学校的化学教室立刻被吊起滴着墨水的雨伞。 那几起事件的结果害夕雨被叫做怨灵,关在房间不愿出门。她害怕雨天、害怕雨伞,自己把坏掉的雨伞收进被她命名为「祈福之塔」的父亲的高尔夫球袋中。 肮脏的黑伞一边滴下黑色水珠,一边左右摇晃,这副景象要唤起夕雨的精神创伤,已经很足够了。 夕雨身子一晃。 是光急忙撑住她。 他拿下雨伞,把伞拿到房外交给员工处理。这段期间,他气得头部快要炸开来了。是光带着充满杀气的眼神,递出整支染成黑色的雨伞时,医院员工也被他吓了一跳。 「混帐东西!是传简讯的那家伙干的吗!」 是光一面走回房间一面抱怨。光也皱起眉头。 「我很担心夕雨。万一她又变得不敢出门怎么办?」 然而,是光他们回到房间时,夕雨已经把墙壁和地板的污渍用抹布擦掉了。 她的脸上现在依然没有血色,也能从眼神中明显看出恐惧,即使如此,夕雨还是坚强地擦着墙壁。 此情此景令光睁大眼睛。 是光也以为夕雨肯定会全身包着毯子缩在房间角落,或是无法承受打击而昏过去,所以夕雨采取的行动让他很意外。 但他不会因为这样,就把对方卑劣的行为当作没发生过。 「我绝不原谅——!」 是光用力握紧拳头,青筋爆起,全身释放出怒气低吼着,夕雨则小心翼翼地仰望他。 是光一跪到夕雨面前,夕雨的身体就用力颤了一下。 「夕雨!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不知道。」 她摇摇头。 「不管那人是谁,我都会把他抓出来痛扁一顿,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保护你!」 不会再让这种荒谬的事发生。夕雨由我来守护! 愤怒与决心让体内血液沸腾,肌肉绷紧,脑袋震得发麻。 什么虞美人啊!我才不会听你的命令! 我什么刑罚都不会执行!反而要揍扁他,抓着卑劣简讯寄件人的脖子往地上砸,让他跪着向夕雨道歉! 夕雨用虚幻的眼神仰望气到发狂的是光。 是光说出「保护」一词时,夕雨目光动摇,嘴唇微微开阖,但她最后什么话都没有说。 ◇  ◇  ◇ 在那之后,夕雨依然持续暴露在危险之下。 虞美人的简讯每天都会传来,彷佛在嘲笑是光。 『赤城是光将在虞美人名下,对奏井夕雨处以石刑。』 是光看到这封简讯后急忙冲出去,看到夕雨在人群中走动时,被从某处飞来的石头擦到,额头被擦出一道小小的伤口。 刑罚内容有「活埋」、「穿刺」、「服毒」等等,每次都会变,夕雨则是随着刑罚内容,在阳台被倒了满身的土、走廊上洒满图钉、糖罐中混了盐巴。 这些危险并不会危及性命。全都是跟小孩子恶作剧一样无聊的行为。 只不过,光是想到身边的东西被动手脚害人产生的不适感,以及一直受到骚扰的夕雨精神上的负担,是光就无数次握紧拳头。 他说过要保护夕雨,却完全保护不了。 这让是光觉得自己很没用、很不甘心,每当虞美人的预告实现,是光都会气得头脑发烫。 一想到在他上学的那段期间,夕雨会不会有个万一,是光就无法无忧无虑地上课,这三天他一次都没去过学校。 起床后就去夕雨住的医院,在夕雨陪跟她一起从澳洲过来的老人说话时,焦虑地在房间等待。 夕雨一回来,是光就将神经绷紧到极限,持续警戒。夕雨外出时,他也会绷着脸跟到任何地方。 即使如此,夕雨还是会被扔石头、被倒土。 此外,晚上是光回家后,夕雨似乎仍然会外出。 这戍了两人争执的导火线。 「我不是告诉你出门时要跟我说一声吗?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吧。」 「我有请人……用车载我……所以没问题的。」 「你每天晚上都到哪里去了?」 「有人拜托我……担任志工。」 「志工?」 「送花给独居老人……陪人家说说话。」 「为什么要晚上去?白天去就行了吧。」 「白天……我要照顾老爷爷。」 「不能把这件事推掉吗?」 「……因为是在老爷爷那件事上,帮了很多忙的人拜托的……所以如果是我能做到的事,我想尽量帮忙……」 「你说的那个熟人是怎样的人?」 「……这个……」 「他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大概几岁?」 「……我还、不能说。」 一提到这个话题,夕雨总是将视线从是光身上移开,含糊其辞。 为什么不能说照顾自己的人是谁? 她晚上真的是去当志工吗? 夕雨的态度和语气都很不自然,所以是光疑心越来越重,怀疑夕雨是不是在说谎。 每当夕雨困扰地垂下眉梢、低下头,是光都会烦躁到呼吸困难。 虞美人草再三出现于室内。 有时候是只有一朵花装饰在桌上,有时候是一朵花扔在厨房流理台上,也有过好几片薄薄的红色花瓣散落在地毯上。 那娇艳、淫靡到让人心头一颤,拥有霸王别姬之名的花,彷佛在用甜美声音笑着,让是光的胃揪了起来。 「这花又是你请人分你的吗?你真的很喜欢这种花耶。」 「嗯、嗯嗯。因为……这种花很漂亮。」 但那不是适合夕雨的花。煽情、做作、搔首弄姿,看了就让人觉得不舒服,我不喜欢。 是光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吞回去。 跟关在公寓不出门的夕雨在一起时,会让人心情平静下来,像两人一起在海底打瞌睡似的。 然而现在跟夕雨交谈时,他都会下意识揣测夕雨是不是在隐瞒什么,内心的焦虑逐渐累积。 是光明明在担心夕雨、拚命想保护她,夕雨却让人觉得她警戒心下足。为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的志工工作外出,就算是光质问她,她也只会扯开话题、保持缄默,每一次都令是光烦躁得胃痛。 光似乎很担心从早到晚眉头都皱在一起的是光。 「精神绷得那么紧的话,你会先垮掉喔。夕雨已经跟躲在公寓时的她不一样了,即使没有你陪在她身边保护她,她应该也有办法自己判断该怎么行动。」 光顾虑到是光的心情,温柔地对他说。 是光闻言,觉得自己像个心胸狭窄的男人,羞得脸颊发热,但每当夕雨出门后带着小小的伤口回来,他就会忍不住用责备的语气说: 「我不是叫你乖乖待着吗!」 夕雨只是愧疚地看着静不下心来、始终焦躁不安的是光,逐渐失去笑容。 然后,到了是光开始跷课的第四天傍晚。 夕雨哀伤地凝视是光,说了这句话。 「求求你……去上学吧。赤城在身边,很痛苦……」 这完全是在恳求。 垂下的眉梢、泛着泪光的双眼、拚命挤出来的微弱声音,令是光愕然。 夕雨似乎知道讲这种话会伤到是光。但她真的因为是光的存在而痛苦到无法承受,才不得不对他这么说,是光明白这点,觉得身体犹如被剜了一部分下来。 光看着是光,神情苦涩,彷佛也很难受。 「我……」 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嘴唇缝隙间传出。 是光没有折磨夕雨的意思。他只是担心—— 然而不管说些什么,他觉得自己都会让夕雨眼中的泪光越来越明显,害她垂下眉梢—— 他握紧僵硬的双拳,咬紧牙关,在一阵沉默后低声回答: 「知道了……发生什么事就通知我一声。」 然后离开房间。 ◇  ◇  ◇ 「跟赤城吵架了呢。」 夕雨心痛地看着是光关上的房门,甜美圆润声音传入耳中。 一名戴眼镜、肩膀垂下、身材纤瘦的温柔青年打开浴室的门,现出身影。 「……一朱先生。」 「对不起唷。都是我害的。」 他踏着优雅的步伐走到夕雨面前,担心地窥探夕雨的表情。除了甜美澄澈的声音外,青年外表称不上与光相像,温柔的动作和言词却会让人想起光。 「不是的……不是一朱先生的错……」 夕雨轻轻摇头。 一朱仍然忧虑地看着夕雨。两人脸靠得很近,夕雨却不会像面对是光时一样心跳加速,大概是因为一朱散发出的中性氛围吧。同时也是因为,她知道一朱是多么绅士的好人。 光的哥哥一朱,是夕雨在澳洲时认识的人。 一朱去夕雨担任志工的看护设施探病时,高兴地跟她搭话: 「你是奏井夕雨对吧?跟光感情很好的女孩。我是光的哥哥。哇,真是有够巧的。」 甜美柔和的声音简直跟光在说话一样,立刻解除夕雨的警戒心。因为只要闭上眼睛,一朱的声音就跟光分毫不差。 「我跟光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的母亲是个自尊心很高的人,她好像无法原谅父亲跟别的女人生下光。父亲决定把光接回本家住时,母亲气得把我带到其他地方住,所以我几乎没跟光说过话。因为光在女生间很受欢迎,非常显眼,我才听说他的传闻。我也有听过你的事。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光的事吗?我真的很想跟他好好相处。」 一朱诉说的过程间,眼神看起来很凄凉,这也让夕雨胸口一揪,产生想要安慰他的心情。夕雨跟他提到她跟光之间的回忆时,一朱愉悦地眯眼倾听,不时露出憧憬、寂寞的笑容。 「……这样啊,夕雨跟光的约定被实现了呢。太好了。因为……这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 一朱一直都很绅士,语气也好,表情亦然,不会摆出夕雨不擅长应付的强硬态度。他反而对年纪较小的夕雨很有礼貌,有礼貌到太过谦卑的地步。 「由夕雨陪柯林兹先生不就行了吗?这样柯林兹先生也有理由去见在日本的儿子。」 一朱为夕雨安排了去日本的手续。 就连在飞机中,一朱也很温柔。他看到夕雨面色阴沉,诚恳地询问: 「怎么了?在担心什么吗?」 夕雨低着头,向一朱说出一直盘踞在内心的烦恼: 「……赤城他……或许不会喜欢现在的我……」 一朱听了后,开朗地对她说: 「怎么这么说。夕雨现在也是很棒的女孩啊。赤城一定会重新迷上你。」 「可是……之前因为我是个懦弱、一个人就什么都做不到的没用女生……赤城才会没办法不管我,拚命地……把我带到……外面的世界……赤城会握住我的手……是因为我站都站不稳……一副快要跌倒的样子……我变得能一个人走路的话……他或许会觉得……我已经不需要他的手了……」 「那等你见到赤城,就试试看吧。看看赤城会不会握住变得能发出开朗笑声的你的手。这样你应该就会知道,你的烦恼只是杞人忧天罢了。」 一朱用清澈的声音干脆断言,让夕雨觉得像在被光鼓励一样,沉重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 「不过话说回来,夕雨真的很喜欢赤城呢。真想让赤城也听听你刚才说的话。如果我说我们的对话全都有录起来,你会怎么 做?」 「咦……这、这个——」 「哈哈哈,骗你的啦。吓到了?」 「是、是的。」 「是吗?吓了一跳后,是不是也没那么担心了?」 一朱带着温柔眼神,对睁大眼睛的夕雨说。 「欺,夕雨。你最好不要跟赤城提到我的事。」 他接着语气平淡地说。 「因为自己的女朋友跟别的男人搭同一班飞机回国、住在那个男人安排的房间,这种感觉一定不会好受,他应该会吃醋吧。」 女朋友——我是赤城的女朋友吗?这句话令夕雨双颊泛红,一边心想「一朱先生明明是光的哥哥,赤城会吃他的醋吗?会吗?」但夕雨在这之前从来没跟男生交往过,也没跟光以外的男生正面交谈过,所以她并不明白。 只不过,一朱温暖的目光让夕雨知道这番话是在为自己着想,便决定听一朱的话。因为笑得如此温柔的一朱,不可能会做什么过分的事。 「其实,赤城一直对我有所误解。」 飞机快要抵达日本前,一朱对夕雨坦承。 那时感觉并没有那么严重,一朱笑着说: 「我的母亲好像对光的母亲做了很过分的事……赤城似乎在怀疑我是不是也欺负过光。第一次见面时,我还被他瞪了呢。」 所以夕雨跟他约定。 「我来介绍一朱先生给赤城。我来跟他说一朱先生是非常亲切、温柔的人。」 「我好高兴。你愿意帮忙吗?不过一开始要先保密,之后再慢慢跟他说喔。」 一朱爽朗地叮咛,夕雨也露出微笑,回答: 「好的。」 总有一天要跟是光说一朱的事。要是能解开是光的误会,让他跟一朱好好相处就好了——夕雨很期待。 然而—— 「对不起……夕雨。赤城对我的误解,比我在飞机上跟你说的还要严重……」 一朱坐在医院沙发上,低着头说起这些话,是在夕雨想要泡茶,却不小心烫伤手指的那一天。 「我从光的未婚妻——小葵还小的时候,就一直喜欢她。我知道小葵喜欢光,所以藏住这份心意,像个哥哥一样跟她相处,可是光去世了,我没办法放悲伤的小葵不管……就邀小葵到别墅,想说如果能让她解解闷就好了。之后小葵身体不舒服,正好在那个时候,担心我会不会对小葵做些什么的赤城跑来别墅,他好像彻底把我想成对小葵动手的变态,我就被赤城打了。」 一朱镜片底下的双眼蒙上阴霾。 「伤口过了一阵子才消肿……在那之后,赤城完全不听我解释。光是看到我的脸就骂我变态,举起拳头对我大吼『你还想被揍吗!』,因为赤城很有正义感嘛。做那种会让人误会的事,我当然也有错……可是被赤城这位光的好友讨厌成这样,实在令人难过。」 他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紧紧握拳,陷入沉默,这副模样让人觉得十分凄凉,夕雨不禁同情起一朱。 「我之所以会找你说话,其实也是因为我知道你是赤城喜欢的女孩,期待如果是你,或许会愿意帮助我跟赤城和好。搞得像在利用你一样,真的很抱歉。」 一朱深深低下头,夕雨则握住他的手。 「不要道歉……我并不觉得自己被利用……多亏了一朱先生,我能回到日本,也能再见到赤城……我……很感谢你……所以……我会努力看看……让赤城跟一朱先生和好……」 因为一朱先生是这么诚实、温柔的人,赤城一定也会理解。 不,我希望他能理解。 夕雨打算一点一点告诉是光一朱的事,解开是光的误会。 一朱抬起头,感激地微笑。 然后用跟光一模一样的干净声音开心断言: 「我四周有很多想要陷害我的人,所以我不能放松警戒。虽说是为了保身,不得不怀疑他人还是件悲哀的事……不过,夕雨愿意站在我这边对吧?那我就相信你的话。」 夕雨也觉得很感动。 在那之后,是光马上就跑来夕雨住的医院,那时她吓到心脏快要停止。 「我还不能见赤城。要是被他看见我跟你待在同一个房间,赤城会像小葵那个时候一样,不让我解释就揍过来。」 一朱惊慌失措地躲进洗手间。 出现在医院的是光双眼充血、眉头竖起、神情严肃,万一一朱被他发现,感觉他真的会把一朱打到半死不活,所以夕雨也慌得心脏快要破裂。 每当洗手间传来声音,夕雨都会胆战心惊,望向那边。 是光说想洗脸,往洗手间走去时,她下意识地大叫出「不行!」 「那、那个,我去弄条湿毛巾来……赤城……就在这边等……」 为了不让是光看见,夕雨小心谨慎地打开门,看到一朱双手抱膝,坐在浴缸里发抖。 「赤城是不是发现我就是你口中的熟人了?」 「不……他来好像不是为了这件事。」 但是光说不定察觉到了。 所以才会突然跑过来。 是光开始起疑后,夕雨心脏就跳得越来越快,觉得自己快要昏倒,今天她还对是光说她之后有排预定计划,希望他回去。 当晚,收到是光传的简讯『抱歉,今天突然跑过去』时,罪恶感令夕雨觉得身子发麻,回了他『对不起』。 快点跟是光坦承一朱的事吧。 夕雨下定决心后,马上就发生用黑色颜料弄脏的雨伞被吊在房间的事件。前端滴下黑色水滴的红伞一映入眼帘,她就想起自己蹲在后花园的花丛中找雨伞、弄得满身泥泞——以及那时滂沱的雨声,和又湿又黏的泥土触厌,全身都结冻了。 陪在她身边的是光,撑住她差点倒在地上的身体。 夕雨好不容易恢复意识,颤抖着擦掉墙上和地上污渍的期间,坏掉的雨伞也一直在脑中盘旋不去。 倘若是光没有在她身边,她说不定会无法承受这种恐惧。 然而,是光说他绝对不原谅做这种事的人,要把他找出来痛扁一顿、要保护夕雨时,她感觉到自己被恐惧和混乱支配的内心,静静窜起一股悲伤。 那时,她还不知道为什么是光说要保护她,她却会觉得悲哀。 在那之后,每天都会发生小事件,是光没去学校,一直陪在夕雨身边,每当是光担心夕雨到过头的地步,同样的哀伤感都会刺进心头。 关于夕雨房间被挂伞、在医院阳台被倒土、糖罐里混着盐巴的事,一朱一脸苦恼。 「一定是我害的。夕雨,你被误以为是我的爱人。所以你才会被骚扰。」 他困扰地说。 「你最好回澳洲去。我不能再让你遇到危险。」 一朱强烈建议,夕雨却说她要在日本待到预计回澳洲的那一天。 要是她现在回去,对是光也好,对一朱也罢,都会是有始无终。 她一定会后悔。 「真的没关系吗?」 「嗯。」 尽管她这么回答,夕雨却很烦恼该怎么跟拚命想保护自己的是光,解释自己被盯上的原因。 要解释的话,就不得不把一朱的事也告诉他。知道一朱害夕雨遇到危险,是光说不定会大发雷霆。说不定会更恨一朱。 思及此,夕雨就觉得怎么样都说不出口。 妣快要被罪恶感和再三刺进胸口的哀伤压垮了。 是光为了夕雨,眼神变得越来越烦躁。 这令她无法忍受,觉得又愧疚,又难过。 「求求你……去上学吧。赤城在身边,很痛苦……」 她不禁如此恳求是光。 (对不起……赤城。) 一朱仍然愧疚地注视低着头的夕雨。 夕雨心想这是她自己决定的事,不能让责任落到一朱身上,便努力抬起脸,露出微笑。 「我之后……会好好……跟赤城说……比起这个,今天要去哪里……?」 「今天的志工工作就休息吧。」 「没关系。到外面跟人家说说话……比较不会难过……」 夕雨被一朱拜托送花到独居老人家。一朱告诉她,那种楚楚可怜却又妖艳诱人的红色花朵,叫做虞美人草。 他带着灿烂的笑容说「这种颜色会让人心情一下子好起来,是很漂亮的颜色对吧」。夕雨也觉得他说得没错。 「是吗?人家一定也会很高兴。」 一朱眯起镜片底下的眼睛,脸上浮现微笑。柔和、平静的甜美笑容—— 「那得去准备花才行……比平常还要大的花……」 ◇  ◇  ◇ 很多人说,任何人坠入爱河都会变得美丽。可是,这份恋情却让我的面容丑陋地扭曲,让我的内心逐渐沉进散发出恶臭的泥沼中。 在你眼前的那些女孩,明明比我还要下贱,为什么你却是对那些女孩展露笑容,而不是对我呢? 为什么要照顾那些下等的花,将脸凑近,闻她们的香味呢?你明明还没实现跟我的约定,却要和那孩子打勾勾,发誓要永远在一起吗? 脸颊抽搐、嘴唇扭曲、睫毛颤抖。 不能让自己变得丑陋,不能让自己变得下贱。不能变成跟那些女孩一样肮脏的东西。 可是,脸颊却会扭曲,身体却会发疼,心脏被撕裂,鲜血流出。那血化为红色的花,轻盈摇摆,诱惑着我。 住手。 变丑陋的话,会被母亲责备,会被打手。 但如果是扮家家酒。没错。我口(是在演戏而已,在演戏的期间,我就是其他人。 母亲衣柜中的鲜红连身裙仿佛在诱惑我,我便穿上它。 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从那天开始,我就玩起了家家酒。 在脑中想像——自己变成别人,被别人爱、去憎恨人,像奔腾的河川一样解放自己的心。获得自由、变得大胆。然后接纳红花之女。 接纳「六条」。 得到蜘蛛之力的我,在摇曳的红花中自由自在地变化,变成他的樱花、他的百合、他的紫罗兰、他的山茶花、他的兰花,变成他的最爱——藤花的花萼。 啊啊,多么甜美的时间。 我不允许别人妨碍我。 「我」以红花之名下令。 把下贱的女人们揪出来、吊起来,让她们互相吞噬。 ◇  ◇  ◇ 吃完晚餐后,是光关进房间,一直很消沉。 「我想要保护夕雨,让她觉得很困扰吗?所以夕雨才会变得不再笑了吗?」 是光有注意到,他让夕雨露出难受的表情。 但他相信只要除去危险,夕雨就又会像重逢那天一样,对他展露笑容。为此他要全力保护夕雨——结果却只是让夕雨神情越来越哀伤。 光贴心地说: 「是光想保护别人的心情比一般人还要强烈嘛。更何况这次夕雨是因为你的名字遭遇危险,我很清楚你没办法坐视不管。可是,你是不是也需要退一步冷静思考一下呢?我觉得夕雨给了你时间,让你能沉淀下来喔。」 光的话语温柔、冷静又中肯,轻易传到是光心底,却也让他觉得听得刺耳。 是光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以手扶额,眉头紧皱,在他身旁的光也带着忧郁的眼神,轻声低喃: 「我说不定也一样……只顾着将自己的心意传达出去,漏掉了最重要的事物……」 少女般的白皙侧脸蒙上一层雾霭,虚无缥缈。 光大概是在想藤乃的事吧。 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不被允许相拥的——「最爱」。 连跟一堆女孩交往过的光,都会像这样心存迷惘、后悔。 也许越是觉得重要、越是想要爱对方,迷惘也会更加强烈。 抱头苦思的日子也会随之变多。 (「喜欢上某个人」就是这样吗……?) 是光还无法得出答案。 这时,换上睡衣的紫织子小心翼翼拉开拉门,探出头来。 「……是光哥哥,可以陪我一起睡觉吗?」 紫织子一直很没精神。最近也常看到她表情严肃,独自沉思的模样。 「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呀。」 就算是光问她,紫织子也不跟他说。 「我只是……想跟是光哥哥待在一起。」 她低着头咕哝道,然后垂着肩膀沉默不语。 光担忧地看着紫织子,是光也觉得很焦虑、觉得自己很没用,不过—— 「可以啊,过来吧。」 他还是简短答应。 紫织子想这样的话,就陪她在一起吧。如果这样能让紫织子安心,能让自己更接近答案的话。 紫织子抱着枕头走过来,还是提心吊胆的。是光站起身为她铺被子。就是光这个高中生来说,现在睡觉还有点早,但他一躺到被子上,紫织子也跟着钻进旁边的被窝。 洗发精的甜甜香气从紫织子刚洗好的头发飘出,和肌肤散发出的牛奶味参杂在一起。她将小脸紧紧贴着是光的胸膛,闭上眼睛。房间里面一片静寂,窗外吹着强风。 紫织子是睡着了呢,还是她只是闭着眼睛,依然睡不着,那幼小的内心仍在烦恼呢…… 视线前方是紫织子有着可爱发旋、小到能整个埋进是光怀中、惹人怜爱的头部,是光又觉得胃部附近抽痛起来。 (欸,小紫……假如我说我想帮助你,就算来硬的也要把你的烦恼问出来……你也会觉得我把你逼得喘不过气,拒绝我吗……) 没办法睡觉的光竖着单膝坐在窗边,对是光他们投以成熟却又哀伤的目光。 四章 怨灵的支配 隔天早上。是光前往四天没去的学校。 「赤城,你感冒好了吗?」 是光的同学吉田在走廊上跟他搭话。 「咦?对、对啊。」 被当成感冒了吗?跟休息几天就流传起赤城是去全国巡回找碴的那段时期比起来,差别还真大。 「需要的话,我可以借你请假那几天的笔记。」 是光很感动。 他走进教室,看到帆夏在座位上周手机,神情严肃。帆夏眉头皱得紧紧的,嘴唇噘起,瞪着手机萤幕。 「早啊……」 是光一僵硬地跟帆夏打招呼,帆夏就回过神,把手机转了个方向,试图遮住画面。 「早……早安。」 然后继续在桌子底下默默操作手机。 (怎么了啊?式部刚才看到我的脸,是不是超慌张的?) 跟之前在夕雨住的医院遇到她时的反应一样…… 在是光在意帆夏的态度时,他的手机响起。 是光表情瞬间僵住,寄件人却是美智留。 (咦?) 他抬起头,看到美智留拿着手机,在座位上看着是光。 (为什么要传简讯?直接跟我说不就行了?) 是光打开简讯,内容是: 『下课时间,瞒着小帆到顶楼来。』 「看来这次不是告白呢。」 是光看着面无表情的美智留,光则一脸正经地呢喃。 第一节课的下课时间。 是光来到顶楼时,美智留已经先在那里等他。 越来越有冬天气息的天空万里无云,吹过来的风却冷到是光起鸡皮疙瘩。 是光慢慢走到美智留面前,美智留大概是在注意时间吧,她开门见山地说: 「昨天午休时间,小紫妹妹跑到我们学校了唷。我跟她说你请假,她吓了一跳。赤城,你没跟家人说你没来上课吗?」 「嗯……」 是光一面回答美智留,一面感到惊讶。 (小紫到学校来了?) 他跟光四目相交。 (昨天晚上,小紫会来找我一起睡,是想跟我讲这件事吗?她为什么没问我跷课的事?是说,什么事让她特地跑到学校找我?) 「你要跟我讲的就是小紫的事吗?」 「这也包含在内没错……」 美智留支支吾吾的,表情蒙上阴霾。 「我一苴想跟你商量小帆的事。小帆她最近怪怪的。」 「陉陉的?」 美智留抬起头,认真仰望是光。 「你没来学校的那段期间,小帆会早退、会迟到——明明她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过。我问她原因,她也只说亲戚那边有事,就算在学校,她也一直用手机在做些什么,专注到跟她讲话她也没注意到。」 「……她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大部分的情况下,帆夏上课时间也会一直在桌子底下用手机。不如说完全没在用手机的帆夏还比较异常。 「赤城是因为没亲眼看到那样子的小帆,才会这么觉得。她会用很可怕的表情瞪着萤幕。眼睛整个是红的,嘴唇被她咬得太用力,都变成紫色了。」 那家伙眼睛本来就是吊起来的,表情也很严肃啊……是光一边心想,同时也觉得今天早上跟她碰面时,帆夏的反应不太对劲。而且两人在医院撞见时,她的模样也跟美智留说的一样,「怪怪的」。 是光板着脸陷入沉思,美智留彷佛很难以启齿似的,开口说: 「小帆是不是在对奏井同学做什么呀……」 「什么意思?」 大概是因为是光眉头竖起来了吧,美智留缩起身子。光也严肃地看着美智留。 「那、那个……绝对不可以对任何人说唷!也要对小帆保密!小帆应该也不会想让你知道这件事,如果是平常的小帆,她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所以不管怎样,它就当成我跟你之间的秘密吧!」 美智留干叮咛万嘱咐后,压低声音说道: 「我、我之前借小帆的手机用时,看了一下里面……结果发现一个叫『kanai』(注1)的资料夹,里面存了一堆奏井同学的照片。」 「!」 注1 「奏井」的罗马拼音。 是光倒抽一口气。 光脸上也浮现惊愕之色。 「小、小帆变得不太说话,是在你家见到奏井同学后的事。我觉得小帆一定不会做这种事,可是我一个人在那边想的话,就只会住不好的方面想像。」 「……我去问问式部。」 是光低声说道。 「咦!」 美智留惊呼出声。 「等、等一下,赤城……!不要跟小帆说——我们不是约好了,这是我跟你之间的秘密——等、等等,赤城!」 美智留十分慌张,是光却迳自走向出口,神情严肃地走着。 「是光,我也觉得突然去问人家不太好。」 「我知道。」 他瞪着前方回答。 是光回到教室,帆夏双眼通红,紧盯着手机。手腕上的细链在空中摇晃。 「式部。」 帆夏吓了一跳,把手机藏到桌子底下,望向是光。 「之前我们在医院碰过面对吧。」 「……!」 她又颤了一下。 「对、对呀。」 然后噘起嘴巴,冷淡地回答。 「那又怎么了?」 「你是哪个亲戚住院?」 「咦?」 「是哪边的亲戚?」 「哪、哪边的——」 帆夏哑口无言。 「是爷爷吗?还是伯父?堂妹?」 「你、你你你你问这些干么!」 是光凝视帆夏,压抑自己的感情——低声说道。 「没干么。我只是想知道你在那边做什么。」 「!」 帆夏倒抽一口气。 「回答我,式部。」 帆夏紧咬下唇,回望是光,但她双眼泛泪,像在犹豫什么似的,眉梢在脆弱垂下的下一瞬间又高高竖起。 「是我曾曾祖父啦!」 她大叫着握紧手机站起来,跑出教室。 「啊,小帆。」 从顶楼回来的美智留追了上去。 是光坐到位子上把脚伸出去,双手环胸,牙关紧咬。 「——你曾曾祖父是还活着喔。」 ◇  ◇  ◇ 美智留再三询问「小帆,赤城对你说了些什么?」,帆夏用「抱歉,我要上厕所」逃避她的质问,关进厕所,坐到放下马桶盖的马桶上,双手握着手机低声呻吟。 (怎么办!被赤城发现了。他一定在怀疑我!) ——回答我。 帆夏想起是光威吓她时,有如眼底深处燃烧着火焰的坚强目光,胃揪了起来。是光早就知道帆夏去医院不是为了探望亲戚。 那个时候撞见是光,对帆夏来说是大大的不幸。 (我去医院是因为我收到一封简讯,说奏井同学在买卖毒品,我要调查那是不是真的——谁说得出口啊。) ——奏井夕雨之所以回国,是为了卖掉从国外带回来的毒品。 起初,帆夏并不相信这种推理剧般的事情。她也不觉得看起来乖巧老实的夕雨有那种胆量或行动力。 所以,她想确认那是无凭无据的毁谤,让自己放心,便偷偷跟踪夕雨,观察她的模样。 然后她看到夕雨抱着红色花束走出房间。 那种花是简讯中提过、买卖毒品时当记号用的虞美人草,而且夕雨不是一个人。 他跟一名穿西装、戴眼镜、又瘦又高的青年在一起。 下垂的肩膀让人觉得很不可靠,但他身上的东西每一个看起来都很高级,对待夕雨的态度也十分亲昵,夕雨似乎也很信赖他。 (我好像在哪看过那个男人……) 帆夏试图回想,却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看过那张看起来人很好的平凡相貌。 只不过,知道那个人和奏井夕雨关系亲密到长时间待在同一个房间、两个人在晚上出门,让帆夏心情沉重起来。 奏井夕雨背叛了赤城是光。说夕雨跟其他男人有着不伦关系的简讯瞬间闪过脑海,之后就一直挥之不去。 (奏井同学瞒着赤城,在跟那个男人交往吗?) 毒品的事,帆夏也藉着简讯中提供的情报遥行调查。 她点进简讯中网址的瞬间,用上行话的毒品买卖正好也在进行。 卖家是「虞美人」,记号是红色的虞美人草—— 帆夏在地下网站查到的「虞美人」目击情报和抱着红花外出的夕雨,外表特征和服装都一致。 她有一次搭计程车跟在夕雨搭的车后面。车子在有点远离住宅区的一栋老旧房屋前停下,夕雨拿着花束走进屋内,待了两个小时左右才走出来。 夕雨离开时,手上并没有拿花束。 帆夏只得将在街上发样品两天的打工薪资付给计程车司机。 一打开名为「kanai」的资料夹,就显示出大量帆夏这几天拍的夕雨照片。 抱着红色花朵的夕雨。 跟眼镜青年一起搭车的夕雨。 被青年搂着肩膀、露出腼腆微笑的夕雨。 (我在做什么啊。) 竟然尾随情敌、偷拍她跟其他男人在一起的照片,真是卑劣的行为。 竟然收集他人的秘密,存了一堆资料—— (可是,如果奏井同学是「虞美人」,她在买卖毒品是事实……我不能坐视不管啊。) 铃声响起,厕所里面安静下来。 美智留应该放弃、回教室了吧。 帆夏坐在马桶盖上垂着头,手中的手机再度震动,通知她收到新简讯。 帆夏打开简讯,感觉到自己已经无法回头。 ◇  ◇  ◇ 帆夏回到教室时,已经是上课十分钟后的事。 她跟老师说她身体不舒服,休息了一下,然后坐到是光旁边的座位。事实上,帆夏确实面无血色,她的脸色差到被老师关心「你可以去保健室喔」。 「不要紧的。」 帆夏小声回应,美智留在座位上回过头,哀伤地看着帆夏。 在那之后,每到下课时间,帆夏就会迅速离开教室,在老师快要来之前才回来。 可以确定她在避免是光和美智留找她说话。 「我传了简讯,可是小帆都不回覆。」 美智留很沮丧。 午休时间,在学校顶楼,光认真询问是光。 「你觉得骚扰夕雨的是式部同学吗?」 「式部不是那种人。」 是光立刻回答。 紫色天芥菜不会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无论情势多么不利,她都会正面面对、战斗,如果不利的是对方,她很有可能会伸出援手——帆夏就是这种人。 「是光很相信式部同学呢。」 光语气温桑。 是光毫不害臊,继续说道: 「是啊。如果非得在这所学校选一个人相信,我会相信那家伙。我就是这么信任她。」 至今以来,帆夏再三展现出她正直的心意与行动,做为诚实的天芥菜帮助是光。 帆夏噘起嘴巴瞪着自己的面容浮现脑海。是光那位好事又一心一意的同班同学—— 「那我和式部同学的话呢?你会相信谁?」 「式部。因为你瞒着很多事,还会若无其事地骗人。」 「这评价真令人难过。」 光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然后扬起嘴角: 「这个世界上,我最信赖你喔,是光。我也会相信你信赖的式部同学。式部同学不是会骚扰情敌的人。假如她真的做了那种事,一定有什么原因。」 「是啊……」 问题就在于此。 呻吟声自是光紧咬着的嘴唇间传出。 「唔唔,希望式部那家伙没有被卷入不妙的事件。」 例如跟被人吊雨伞在房间的夕雨一样,帆夏也在被人骚扰之类的。 如果是好胜的帆夏,感觉她不会害怕,而是会自己去找犯人。虽然这跟她收集夕雨的照片和造访医院有什么关系,仍旧是个谜…… 「可以确定她在做的事没办法跟你说。」 「可恶!我该怎么让她坦承?这比夕雨的事还要难处理。」 「抱紧她,对她说『我很担心你』,在她耳边用难过到极点的语气呢喃之类的。但式部同学感觉会在最后关头表示『我还是不能对你说』,然后沉默不语。」 光的提议令是光脸颊发热,讲不出话来。 这时,雏出现在顶楼。 「好久不见。」 雏带着少年般的淘气眼神走近是光,爽朗地向他打招呼。 「赤城先生一直没来学校,敝人不禁猜想你是不是跟奏井小姐私奔了呢。」 (什么鬼啊!) 是光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雏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不过,你来学校真的太好了。赤城先生不在的期间,大家都怪怪的。」 ——小帆她最近怪怪的。 美智留的声音和雏的话语重叠。 意思是学枝里都是怪怪的人? 但在是光忙着处理夕雨的事之前,朝衣、葵和月夜子就不太对劲…… 「朝之宫和葵之上会用彷佛散发出冷气的眼神互瞪,不跟对方说话。拜此所赐,连她们周遭的人都沉默了。」 跟之前是光看到的情形一样。 (在那之后一直是这种状况吗?) 「月之宫的社团教室每天都被扔进蜘蛛图片或假蜘蛛,即使她表现得很开朗,内心却相当难受。」 「蜘蛛!」 「好过分!月夜子最怕蜘蛛了。」 月夜子家——右楯家有座祠堂,封印着变成蜘蛛把丈夫和其情妇吞噬的女人,月夜子一直很害怕。 是光也记得月夜子光是看到一只小蜘蛛,就会吓得脸色发白、全身僵硬。就算是玩具,每天看到也会让人受不了吧。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到处都在散播月之宫害怕蜘蛛的连锁简讯。」 雏亮出手机萤幕给是光看。 画面上显示一排红色文字。 『以虞美人之名,给予右楯月夜子制裁。将对拒绝命令之人降下灾厄。』 是光觉得胃部有如被灌进黏稠的黑色液体。 虞美人的目标不只夕雨! 在是光心思全放在夕雨身上的期间,虞美人也在学校肆虐。 (该死!) 强烈的怒气令是光觉得血液沸腾。 雏冷静地告诉他: 「简直像怨灵曾经在学校各处徘徊过。不,现在也——」 「怨灵……」 光喃喃自语,脸色苍白。 学校里面有怨灵——这是朝衣之前说的。这所聚集古老名家子嗣的密闭空间酝酿出的恐惧与疑心,让怨灵的存在化为现实。 把假蜘蛛和蜘蛛图片 扔进日本舞研究社社团教室的学生们,说不定也被那些怨灵附身了。 「笑死人了。」 然而,这却是在现实发生的事。 雏对是光投以满是期待的眼神: 「大家都在谣传奏井小姐的怨灵复活时,就是赤城先生把它祛除的。所以这次也……」 这畴,雏手机的简讯铃声响起。她开殷刚收到的简讯,一脸严肃。 「听说朝之宫和葵之上在吵架。去看看吧。」 「小朝和葵小姐?」 「喂,近江!你说她们吵架,这是怎么回事?」 是光跑在雏旁边,大声呐喊。 「字面上的意思!她们好像在走廊上大吵特吵!」 「小朝和葵小姐该不会扭打在一起,拉对方的头发、用拳头互殴之类的吧。」 光看起来也相当混乱,讲话语无伦次。 (怎么可能——!) 要是发生这种事,真的只会让人觉得她们被怨灵附身。 是光喘着气冲下楼梯,在二楼走廊上狂奔。 「在那里!」 雏指的方向围着一道人墙,人墙另一端传来争执声。 「给我适可而止。我知道从烹饪教室拿菜刀放到我抽屉的人是你,葵。」 「不关我的事。小朝才是,你不是把花道社的剑山放到我的鞋柜吗?」 「劝你不要胡说八道。在我的柜子洒满裁缝教室的针,亏你还能这么平静。」 「小朝才不知羞耻又厚脸皮。竟然把我的体育服弄湿,露出名字摊在美术教室前的走廊上。」 「你不是也在我上体育课时,把我的裙子剪短,用衣架挂在学生会室的门上吗?还特地挂上我的名牌。」 「我才没有做这种事!」 听声音确实是朝衣和葵,但传入耳中的对话内容,让是光再三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光也倒抽一口气,瞪大眼睛。 「你们两个该停了吧!太难看了!」 「俊吾哥不要插嘴!」 「头条,烤你的牛奶戚风蛋糕当葵的点心去。」 「请你不要看不起牛奶口味。喝咖啡能不加砂糖很了不起吗?」 「我又没这么说。」 「你说了,在简讯里。」 「我没有传简讯给你。是你传了好几封奇怪简讯给我吧,葵。」 「我们还在绝交,我怎么可能会传简讯给你。」 是光拨开人潮,终于走到前面。 朝衣和葵并没有「扭打在一起」,但她们之间的距离近刭快要碰到额头,瞪着对方,头条则是愁眉苦脸站在另一边。 「喂,别再吵了!」 是光一大叫,两人的脸就同时转向是光,脸颊泛红。 「赤城同学……」 「……唔。」 她们都红着脸看着是光,表情僵硬,不过通知午休时间结束的铃声一响,朝衣和葵就僵硬地别过脸,回到教室。 「为什么赤城叫她们停她们就停了……明明我制止她们都没用。」 头条喃喃自语,一副不能接受的样子。 聚集过来的学生也各自离开。所有人都你一言我一语,谈论刚才的所见所闻。令人不快的骚动宛如怨灵的呢喃,在走廊上扩散,令是光板起脸来。 雏不知何时站到他旁边,带着少年般的伶俐眼神。 「朝之宫和葵之上刚才说她们收到了简讯。是那个『虞美人』吗?关于这点,敝人听说一个有点有趣的传闻,就来调查看看吧。」 「传闻?」 「请等敝人一天。明天敝人再跟你报告。」 雏开朗地对是光说,然后望向怅然若失的头条,弯起眼角,露出柔和微笑离开。 ◇  ◇  ◇ 第五节课的下课时间。 是光皱眉目送帆夏急急忙忙走到走廊上后,前往月夜子班上。 「赤城,你来上学了呀。」 一看到是光,月夜子就高兴地扬起嘴角。 「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啊,你是听说朝衣小姐和葵小姐在走廊用菜刀和剑山打架对吧。似乎是葵小姐用剑山扔朝衣小姐,朝衣小姐则用菜刀防御。我也好想看唷。」 月夜子咯咯笑着。跟平常一样活泼开朗。 但她的脸颊有点消瘦,眼睛也有血丝。 「学姊,我听说有人往社团教室里面扔蜘蛛……」 「讨厌,是图片和玩具啦。不是真的蜘蛛。我起初是吓了一跳没错,但现在已经习惯了。」 月夜子笑着逞强的模样,让是光看得心痛。 光的表情也很难过。 「我用毛笔帮你写个大大的『禁止蜘蛛』。把它贴在社团教室门上吧!」 「谢谢你。你的字一定会很有效。」 是光跟月夜子约好今天回家写字,明天一大早就拿给她后,离开月夜子的教室。 他走在走廊上,一面打简讯给朝衣『我有话跟你说,能不能见个面』。 轫衣马上就回覆了,内容是『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 「——明明她自己会用校内广播把我呼来唤去,现在却这样。」 「因为小朝虽然喜欢掌握别人的弱点,却不想让自己的弱点被别人看见。」 「太差劲了吧!做为一个人这样不行吧!」 光为朝衣说话(?),是光则予以吐槽,瘪起嘴角。 他传了封内容一模一样的简讯给葵,同样立刻收到回覆。 『我知道了。放学后,我在顶楼等你。』 没有连葵都拒绝他,是光松了口气。 放学后,是光前往顶楼,看到正在等他的葵一脸泫然欲泣。 「今、今天,让你看到这么丢人的模样……真、真的很对不起。」 葵低下头,乌溜溜的大眼泛着泪光,白皙脸颊染上红潮。乌黑直发无力地摇晃,裹住葵纤细的身躯。 跟朝衣争执时,葵的表情明明很可怕,现在在是光面前缩着身子、低着头的葵,却跟平常文雅有洁癖的她没什么两样。 这让是光松了口气——同时也因为葵憔悴的模样心生动摇。 「你跟斋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困扰的话,就跟我说吧。」 葵仍然低着头,缄默不语。是光耐着性子等了一下后,葵轻轻抬起头。 「我非常困扰……情况很严重。」 她低声说道。 「不过——」 清澈双眸仰望是光。 「这次,我想自己努力看看。」 葵语气诚恳,拚命对震惊的是光诉说。 「到目前为止,我受过赤城同学很多帮助。在我伤脑筋的时候、迷惘的时候,赤城同学总是会冲到我身边拉我一把,我非常高兴。可是,我觉得一直让赤城同学拉着我的手是不行的。这样跟我依赖小朝的那段时期没什么两样。所以,虽然很辛苦——我自己的事,请让我自己解决。」 是光讲不出话来。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旁边的光表情也越来越惊讶。 葵腼腆一笑。 「这件事顺利解决后,我会再跟你告白一次。到那时候,请你考虑看看跟我之间的事。」 葵的目光坚定且率直,刺进是光心中,也令光眼神动摇。 于圣地绽放的白花不只清新,还试图让自己拥有刀剑般的锋芒与坚强,这十分耀眼——却又令他痛苦得犹如胸口被紧紧勒住。 「……我知道了。」 光是要这样回应,就让是光竭尽全力。 葵高兴得脸泛红潮,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 乌黑长发在清爽微风的吹拂下于空中摇曳,然后离去。 是光坐到冰冷的水泥地上,和光两个人像笨蛋一样仰望着天空。 天空宛如一张涂上蓝色水彩的画布。色彩鲜艳,却又让人觉得冰冷寂寥。 是光口中吐出软弱的声音: 「……我之前是不是把『我会保护你』这句话讲得太简单了啊……」 说不定,那是更加沉重的话语。 「……」 光满面愁容思考着。他欲言又止,垂下眼帘。 是光也辛酸地咬紧牙关,持续仰望天空。耀眼阳光刺进眼中。 扬言要保护他人是傲慢之举吗?所以夕雨也…… ——赤城在身边,很痛苦…… 是光说出「保护」一词,是因为那是能让自己放心的最简单的方法,也许他并没有理解,对方也有自己的意志、理由和矜持。 葵的心情也好……夕雨真正的想法也罢…… 胸口传来阵阵刺痛,菽寞感逐渐扩散开来。 是光犹豫着打开手机,打电话给夕雨。 他将手机拿到耳边,屏息以待,电话却打进语音信箱。是光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回口袋。 (式部的事情也是……该怎么办才好……) 想起走出教室的凛然背影,是光胸口又揪了一下。 「回去吧。」 「……嗯。」 是光踏着沉重步伐离开顶楼。在下楼梯的途中听见救护车的声音。 「……怎么了?」 气氛十分不平静。 因为要回家而刚好集中在走廊的学生们窃窃私语着,是光竖起耳朵。 「——掉下来了。」 「说是意识不明。」 「新闻社的——」 伴随「怨灵作祟」一词,「近江」这个名字从学生们口中传出。 一听见雏的名字,是光觉得头顶彷佛被打入一根桩子。 (近江她?) 「是光!」 光也很震惊。 「喂!新闻社的近江怎么了?」 是光气冲冲地询问压低声音交谈的学生,那名学生「咿!」吓得叫出来后,战战兢兢告诉是光,雏从楼梯摔下来,失去意识被救护车载到医院。 冲击再度从头顶贯穿身体。 ——敝人听说一个有点有趣的传闻。 ——传闻? ——请等敝人一天。明天敝人再跟你报告。 是光跟开朗断言的雏道别后,连半天都还不到。然而那个机灵活泼的少女,偏偏在今天摔下楼梯,意识不明。 这是巧合吗? 宛如昆虫振翅声的嘈杂私语在耳中扩散。好几种声音参杂在一起,是光听不清楚那些声音在讲什么。每一个好像都是女人的声音—— ——听说是怨灵在作祟。 (怎么可能!) 他驱散在脑中扩散开来的不祥迷雾,前往雏摔下来的四楼楼梯。 那里没有半个人。 想必是因为大家都怕怨灵的作祟降临在自己身上而不敢靠近吧。 明亮的日光斜斜照射在安静到让人觉得不快的楼梯上。 是光突然看到楼梯平台上有个闪闪发光的东西。 「是光.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光低声说道。是光一步步走近,弯下腰来。 一条精致的银色链子? 捡起来一看,似乎是条手链。 光惊讶地瞪大眼睛。看到他的反应,是光也注意到了。 (式部平常是不是都有戴这种链子?) 是光这个男人无法判别女性戴的饰品。链子属于设计简单的饰品,类似的在店里应该要多少有多少。不过光似乎判断它跟帆夏戴的手链是相同款式的。 是光脑中也浮现帆夏用手机时,在她手腕上晃来晃去的银色链子,放着链子的手心丧失温度。 跟帆夏平常戴的手链类似的东西,掉在雏摔下楼梯的现场。 其中有什么含意吗—— 是光用力握紧手链。 这时,一阵脚步声逐渐接近。 紧张地爬上楼梯,彷佛在观察周遭情况的人,是帆夏。 她看到是光绷着脸站在楼梯平台时,倒抽一口气。 「……赤城,你为什么——」 「近江从楼梯摔下来,被送到医院了。」 是光紧盯着帆夏。 「……我刚才听说了。」 帆夏咕哝道,神情僵硬。 「……就是从这里摔下去的吧。」 「你为什么要特地跑到这边?」 「又不会怎样。你不也来了吗?」 帆夏别过头。 是光走近帆夏,抓住她右手手腕。 帆夏瞪大眼睛。 「做什么——」 她试图甩开是光的手,是光却越抓越紧,低头看向帆夏的手腕。 然后确认帆夏上午朋手机时,在她手腕摇晃的银色手链不见了,眼眶和大脑不禁开始发热。 「放开我。」 「你的手链呢?」 「啊?」 帆夏一副不明白是光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的模样。 「我在问你的手链呢?你平常都会戴那个银色的东西吧。」 帆夏眼神变得有点怯弱,大概是被是光的气势压倒了。 「今天……弄丢了。」 「在哪弄丢的?」 「从教室阳台掉下去。」 讲到一半,帆夏语气和眼神又恢复以往的刚强,用力甩开是光的手。 是光一递出手链,她脸上就浮现惊愕神情。 「我的手链……?你帮我捡回来的吗?」 「是啊。在这个楼梯捡的。」 「咦?」 帆夏表情又转变成困惑。 「这是……」 是光语气严肃地质问: 「式部,你到底在做什么?我在医院遇到你时,你不是要去看亲戚吧?别隐瞒了,给我说!」 焦虑与急躁涌上喉头。 式部帆夏不是会无故伤害他人、诋毁他人的女人。 他知道。 然而正因如此,帆夏独自行动,还试图不让是光知道这件事,让他觉得心神不宁、感到不悦。脑袋都快要爆炸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收集夕雨的照片? 是跟在夕雨后面拍的吗?为了什么? (你的手链为什么会掉在近江摔落的楼梯!) 就算要抓着帆夏的肩膀摇,他也想问个明白。 不然帆夏会一直在是光看不见的地方做可疑的事吧。要是跟失去意识、被送到医院的雏一样,帆夏也遭遇危险——要是她受了无法挽回的伤—— 要是她连性命都受到威胁! 帆夏双唇颤抖,瞪着是光。 「为什么我非得被你大吼大叫啊!」 「我很担心你!」 是光将在内心翻腾的感情传达给帆夏,帆夏一瞬间露出平淡表情。她眼眶微微泛泪,双唇轻抿,哀伤地看着是光…… 但她马上竖起眉头,像要对抗是光般激动地吼回去。 「不需要!你之前明明都没来上课,一直去找奏井同学。」 话语停在是光喉头。 帆夏面容扭曲,接着大叫。 「你没办法同时保护两个人吧!」 是光茫然地站在原地,彷佛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说要保护他人是错的吗?太轻率了吗? 太傲慢了吗? 是光又开始纠结,胸口紧紧揪起。 ——我会保护你。 他对帆夏和其他女孩都这么说过。 万一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去帮你。 我绝对会保护你。 因为对是光来说,守护比自己还要弱小的人,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只是想帮助眼前遇到麻烦的人。 然而,如帆夏所说,他没办法同时保护两个人。 帆夏握紧双拳,用充满感情的声音——激动的声音说: 「我很坚强,不需要你帮忙,半吊子的担心只会给我添麻烦!所以别管我了!」 帆夏转身背对是光,笔直的茶色发丝和短裙下摆在空中飞扬。她驱使纤细的双腿飞奔而出,彷佛不想继续跟是光待在一起。 得追上去才行。 否则帆夏不知道会一个人跑到什么地方。她会离是光越来越远。是光会看不见她的身影。 不立刻追上去的话—— 这时,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准备迈出的步伐戛然而止,是光带着想要呐喊出来的心情抽出手机,打开匿名简讯。 『赤城是光将在虞美人名下,对奏井夕雨处以断头台之刑。』 锋利刀刃切断夕雨纤细的颈项——以及帆夏和是光脖子的画面闪过脑海。 脖子窜起一股寒意,身上冒出冷汗。 「是光,打通电话给夕雨看看。」 听到光紧张的声音,是光低头看着模糊视界中的手机萤幕,全神贯注于找出夕雨的电话号码,拨号。 喀嚓……无情的声音从话筒传出,切换进语音信箱。 ——你没办法吧? ——同时保护两个人。 ——你没办法吧? 必须去追帆夏。 必须去找夕雨。 必须选择其中一方。 必须——舍弃其中一方! 现在已经听不见帆夏冲下楼梯的脚步声。 「啧!」 怀着手腕代替头被切断的心情,是光也跑下楼梯。 跑向医院。 跑向夕雨身边。 ◇  ◇  ◇ 我仔细盯着猎物,宛如一只潜藏在花朵中的蜘蛛。为了排除那些试固诱惑他的肮脏女人。 大家都以为我是温和无害的人,小看了我,所以我无论什么地方都能融入。 就算我走过去搭话,也没有人会警戒我。 只要让对方以为我比他们还要愚蠢、迷糊,就能进入大部分人的内心,操纵他们。 例如她。 无法接受心上人带着比她还要柔弱、温柔的女孩,黏着她不放,把她当公主对待。 表面上是他可靠的帮手,觉得能成为他的助力的人口一有自己,故作镇定,其实却十分憎恨那些接近他的女孩。 真想做些什么把她从他身边排除。 没错。其他还有很多女孩,误以为只有自己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人。 觉得自己比谁都还要聪明冷静、擅长权谋术数,其实十分感情用事,计划也漏洞百出的她。 在他人的宠溺、疼爱、庇护下长大,对此抱有情结,只不过是在茶店打工就以为自己已经能自立的她。 自由奔放、讲男人感觉会喜欢听的话、装成一个好女人,其实只是个轻浮女的她。 跟只卑贱杂种狗一样到处闻来闻去的她。 以年轻为武器,天真烂漫地缠上目标的她。 以及自以为正义的伙伴,沉浸在保护比自己还要弱小的人的优越感中的—— 跟六条合而为一的我用「六条」的双眼去看,使用「六条」的力量。 在愚蠢女人——下贱女人们心中种下疑神疑鬼的种子,害她们惶恐不安,挑起她们的憎恨心。 他在背叛你唷。 他被那个女人骗了唷。 能拯救他的只有你唷。 丑陋之人就这样互相吞噬、消失殆尽吧。 揭发对方的秘密、贬低对方、憎恨对方、对对方吐出诅咒话语,坠落到最底层吧。 「我」以六条之名下令。 五章 保护你这件事 「赤城……」 夕雨似乎准备出门。她拿着小小的手提袋,正好把门关上。 她一回头看到是光,眼睛就睁得大大的。想必是因为是光头发和衬衫全都是汗、脸颊和太阳穴抽搐着、双眼充血、喘得肩膀剧烈起伏,看起来随时都会死掉的样子吧。 是光在来到这里的途中,情感煞车早已故障,他抓住夕雨单薄的肩膀,把她压在门上。 「——我不是叫你不要出门吗!为什么——为什么听不懂!」 「是光,冷静点!」 光从旁劝阻,自内心涌上的感情却冲破胸口、撕裂喉咙,让是光越来越失控,夕雨纤细的肩膀彷佛会就这样被他捏碎。 「你一个人出门——万一发生什么事,该怎么办!你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吗!我都收到『处以断头台之刑』的简讯了——如果你还在外头闲晃,我不就不能保护你了吗!我来你这边——不就没意义了吗!」 是光没那个心力选择措辞,他结巴好几次,怀着乱七八糟的心情对夕雨诉说。 夕雨跟帆夏——是光没办法同时守护双方,他跑到夕雨身边,胸口痛得有如被千刀万剐。然而,夕雨却悠哉地准备出门—— 「我可是抛弃式部,跑到你这边来了啊!」 「是光!冷静下来!你吓到夕雨了!」 光提高音量。是光猛然惊觉,终于回过神来。 白皙小巧的脸庞面无血色,虚幻双眸中浮现恐惧之色,被是光抓着的肩膀僵硕且冰冷。 (我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唔……」 是光松开手指。他将头抵在夕雨肩膀上方的门上,垂下头,喉头因自身难看的行为缩紧。 「赤城……」 夕雨提心吊胆地呼唤他。 「进房间吧……我哪里都……不会去……」 是光一动也不动,夕雨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背,打开房门推着他进房,让他坐到沙发l。 她轻声对抬不起头的是光说「我没事啃……只是不小心……被刀片割到手指」。夕雨右手食指贴着0k绷,若无其事地说「门上……夹着美工刀的刀片。真危险……」。 「欺……我就在这里,没有受伤对吧?」 「……唔。」 「只是,手指被割了一下而已,其他地方都一样吧?」 「……」 夕雨冰凉的指尖抚过是光脸颊。她蹲在是光面前,抬头看着他,担心地问: 「可是,为什么赤城在哭呢……?」 「——」 又咸又冰冷的水滴滑下僵硬的脸颊,落在放在大腿上紧紧握起的拳头上。 夕雨一次又一次用纤细手指为是光拭去泪水。 模糊视界前方是夕雨如梦似幻的脸庞,她担心地看着是光。光也在旁边凝视他,看起来很哀伤的样子。 「赤城……现在在担心谁呢?你刚刚……提到了式部小姐对吧……」 ——我可是抛弃式部,跑到你这边来了啊! 是光想起那句他对夕雨说的,丑陋又自私的话语,不禁呻吟出声。 太差劲了。明明是他自己决定要去夕雨那边,他却拿夕雨出气…… 「告诉我吧……赤城。你跟式部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撕心裂肺般的后悔也好,不停在脑海穿梭的迷惘也罢,都还没控制住,他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 「赤城……」 夕雨温柔握住是光的于。是光仍然低着头,开口说道: 「式部她……好像牵扯上不太好的事,我明明知道,却什么都做不了——」 「赤城的天芥菜……腿很漂亮……双眼炯炯有神的女孩……」 「赤城的天芥菜」——夕雨不知为何这么说。 或许是意味着——帆夏不是光的花。是光没那个心力深思。一讲出帆夏的名字,是光就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思绪乱成一团。 「式部是个很好的人,她帮了我好几次——每次我手足无措的时候,她都会陪在我身边,鼓励我、给我建议……如果式部她遇到麻烦,我想帮助她。那家伙也是个女人,不能不保护她吧。但式部却说不需要我帮忙。」 ——你没办法同时保护两个人吧! 是光才刚刚领悟到这件事。 领悟「保护」一词充满欺瞒与矛盾。 ——我很坚强,不需要你帮忙。 领悟帆夏如此呐喊时,眼神是悲伤的。 ——别管我了! 用力转过身的背影微微颤抖的景象也浮现眼底,让是光觉得胸口疼痛欲裂。那个时候,假如他追上帆夏,他还是会不像样地蹲在帆夏面前,拚命担心夕雨吧。 「……赤城不是去找式部小姐,而是选择到我这边呢……」 夕雨静静呢喃。 「所以,你才会这么痛苦……」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哀伤。 「对赤城来说……式部小姐是很重要的人对吧。」 「……嗯。」 是光用微弱声音回答。夕雨在沉默一阵子后,再度哀伤地用让人感觉得出她很努力的语气,慢慢说道: 「我觉得……我能理解式部小姐的心情……式部小姐是不是跟你一样,想要保护别人呢……不只是式部小姐……你总是想保护女孩子,可是,女孩子也会想保护喜欢的人唷……」 夕雨的话静静落在是光心中,堆积起来。 她说,女孩子也会想保护喜欢的人。 「因为……不希望只有喜欢的人……去面对那些困难……因为……不希望喜欢的人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 光听着夕雨的话,目光哀感。 是光也觉得这些话刺进心中,而想起葵曾经说过的话。 她说,她很高兴是光在她伤脑筋的时候,总是会来帮助她。 不过,倘若只是让是光拉着她的手,这样她是不会改变的。 ——这次,我想自己努力看看。这件事顺利解决后,我会再跟你告白一次。到那时候,请你考虑看看跟我之间的事。 以为是个柔弱大小姐的葵目光坚定,露出微笑—— 「因为……不希望赤城因为要保护我……而觉得痛苦。所以……我也想要……自己保护自己……我想变得……能跟赤城平均负担……」 那时,听葵说着那段话,光所感觉到的那份痛楚,如今是光也体会到了。 刺得心底阵阵发麻、令人焦虑的痛楚。 就跟他一面因葵的态度深受感动,却无法抑制内心寂寞一样,夕雨这番话,是光也很难完全接受。 如夕雨所说,是光是想要保护人的那一方,但对方却说不喜欢被他保护、她也想守护他人,是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夕雨她……觉得被我保护很难受……一直都这么难过吗……) 过去躲在公寓不肯出门的夕雨,柔弱、纤细得连雨声都会害怕,是个没有人帮助她就活不下去的少女。然而—— ——我不会再逃避了。 她在公园表明自己要去澳洲时,是发着抖对是光这么说的。 那时的她,抱着的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她是怀着什么样的思绪没有传简讯,也没有打电话给是光,直至今日都在异地生活呢?自己单方面想保护她,是不是否定了夕雨的努力? 是光抓住夕雨为他拭泪的手。 柔软的手被握在是光粗糙的手心中,吓得颤了一下。 是光握着那双手,没自信地低着头——低声说道: 「这样或许是在勉强你——或许很烦 、让你觉得很困扰,不过求求你,今天就别出门了。」 他想尊重夕雨的心情。他想了解夕雨的心情。但他现在没那个时间。他一直被敌人玩弄在手掌心,连对方的真实身分和目的都不知道。是光能做的.只有一味守护眼前的人—— 夕雨再度陷入沉默。她似乎在凝视垂下头的是光。然后—— 「我跟你约定。」 小小声地做出回答。 她温柔的语气就像一个大姊姊,想让不安得快要崩溃的是光放下心来。 「我还能来找你吗?」 是光抬起头,表情僵硬地询问。夕雨嘴角扬起淡淡微笑。 「嗯。」 他觉得夕雨的表情,跟光难过时露出的笑容很像。 「赤城,我……想跟你约会。下次,可以陪我一起出门吗?」 「嗯……」 「我好开心。那,这个也约好了唷。」 夕雨伸出小指。 是光也伸出小指,勾住夕雨纤细白皙的手指。 在目送是光关上门的前一刻,夕雨又露出那抹淡淡笑容,轻声呢喃: 「希望……赤城的心情,能确实传达给式部小姐。」 门静静关上。 是光盯着房门好一阵子,心情既悲伤又痛苦。 「走吧,是光。」 倘若光没有出声,他说不定会一直驼背站在那里。 ◇  ◇  ◇ 「赤城……对不起。」 夕雨凝视关上的房门,喃喃自语。 她送走是光后,站在那边好一段时间,胸口阵阵发疼。 坚强直率、拉着夕雨的手把她带到外面世界的是光,正在被逼到绝境、受到伤害,哭得站不起来。 决定回日本时,她明明因为能见到是光-心中只有喜悦与幸福,高兴得都快要飞到天上了。 (是我……在折磨赤城。) 是光明明只是在为夕雨担心。在第一个对是光说的谎上,又堆积起其他谎言的过程中,不能对是光说的事变得越来越多。 换作式部小姐的话,这种时候她会怎么做呢——夕雨脑中浮现是光的同班同学。 她是个跟夕雨完全相反、感觉意志很坚强的开朗女孩。穿着打扮和发型都很时髦,想必朋友也很多。如果是被光叫做天芥菜的她,应该不会对是光说谎吧。 她应该是因为直接对是光提出意见——才会跟他产生冲突吧。 夕雨很羡慕能像那样跟是光站在同等立场交谈的帆夏。 是光刚才虽然说他选择来夕雨这边,不过那是因为,夕雨比帆夏还要弱小……是光没办法放着这样子的女孩不管。 (我什么时候……能对赤城说出事实呢……) 还是说,她得一直对是光说谎? 夕雨不安得胸口揪紧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 除了是光,会打电话给夕雨的只有一个人…… 她动作僵硬地按下通话键,将手机拿到耳边。 「嗯。知道了……没事……我现在出发。」 夕雨用软弱无力的声音讲完电话后,开始准备出门。 ◇  ◇  ◇ 天色暗得很快。是光在一片静寂的天空下,走在通往家里的小径上。 他驼着背,头微微低下,在寒冷的秋风中缓慢移动步伐,光则在他身边平静地述说着花的故事。 「败酱草是在《万叶集》中也有登场的秋天七草之一喔……从夏天到秋天,纤细绿枝前端会开满小小的黄花……败酱草这个名字,有一种说法是从『orninaoshi』而来,意思是它拥有的美貌凌驾美女(注2),另一种说法是因为它小小的黄花,跟当时女性吃的小米饭——也就是『ominameshi』很像……『omina』意思就是女性。女郎也一样。以前这是用来代表贵族家的大小姐和夫人的词。」 讲这些总比沉着一张脸缄默不语来得好,是光便默默听着。讲什么都好,光大概也想继续说话吧。 点点星辰在墨色的天空上散发出凄冷晈洁的星光。 「能剧中有《女郎花》这出戏,一位女性因为误会丈夫抛弃她,跳进河川自杀了。 她的坟墓开了一朵女郎花,但丈夫一靠近,那朵花就会被风一吹,从他身旁逃离。丈夫一伸手,花儿就摇啊摇的……丈夫一离开,花儿就回到原处……一靠近,就又会远离他……丈夫觉得自己像在被死去的妻子拒绝……便跟妻子一样,也投河自尽了。」 既然要说故事,是光希望光讲个剧情欢乐点的。 (这故事没结局啊?) 这不是现在该讲的故事吧。是光身体又变得更加沉重。 注2  败酱草日文为ominaeshi,ominaoshi有「压制女性」之意。 光也再度用忧郁眼神看着脚边,轻声说道: ……无法相信爱情的妻子,和无法让妻子相信爱情的丈夫……是哪一方不对呢?」 哀伤的语气令是光内心一揪。 无法相信爱情的女人,以及无法让女人相信爱情的男人—— 一定是女方太胆小,男方不擅言词。 「我以前一直觉得错的是男方。」 光用的是过去式。 「想让漂亮的花盛开,就不能吝惜水、肥料和阳光。如果你发自内心爱那朵花,无论何时都应该努力传达爱意。不这样的话,花儿会枯萎。可是……」 月光皎洁地照在光端正的脸庞上,如梦似幻。低垂长睫毛下的双眸浮现深不见底的孤独。 「也有无论你怎么告诉对方,我爱你。……心意还是无法传达的人。无论你如何思念她——面对她时有多么难堪——也只会露出哀伤神情的人……」 (是在指你义母吗?) 尽管心中这么想,是光却没有说出口。 听见光这番话,是光自己也想起夕雨跟帆夏。 是光越是拚命保护,神情就会越来越哀伤、脸上失去笑容的夕雨。一脸泫然欲泣,大叫不需要是光帮助的帆夏。 光眼神越来越悲感。 「宛如想要触碰它时,就会翩然逃离的败酱草……被那样再三拒绝,确实会让人绝望得想跳进河川……」 光带着淡淡地微笑说出的这句话,让是光心头一惊。 ——光大概是自杀的吧。 月夜子提出的疑惑,其真相是光还不明白。 光说他是在河边失足。说那是意外。不过,这是不是事实还不得而知。 而且,手腕上的伤痕——光也还没跟是光说明。 虽然成为幽灵的光手上并没有那种伤。 但月夜子说她看到了。 说光为无法实现的恋情感到绝望,一心求死。 ——确实会让人绝望得想跳进河川。 下一个瞬间,刚才听见的话语在耳中回荡,令他背脊发凉。 「……那是你自己的经验谈吗?」 是光压低声音,慎重提问。 「是能剧的题材啦。」 光依然面带微笑,干脆地回答。 「我是想告诉你,小心不要变成那样。我已经太迟了,不过你从现在才开始。」 「我才不会跳河。」 是光瘪着嘴角。 「是吗?」 光神情温柔: 「可是,被式部同学和夕雨拒绝时,你看起来像在把自己逼到死胡同、伤害自己。」 「唔!」 是光想起自己冲进夕雨房间时的丑态,无言以对,脸越变越烫。 「你也会变得那么自虐呢。我彷佛看到被那个人拒绝畴的自己。」 「别、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我才没你那么爱哭……应该啦。」 「你忘了吗?我是哭不出来的。所以你这个爱哭的男孩,确实比我还爱哭。」 「不要叫我爱哭的男孩!」 是光忍不住在道路中央大叫。要是被附近居民听见,应该会以为他在发酒疯吧。可是,他觉得那些烦闷情绪好像被吐了出来,清爽多了。 虽然心底还是有点麻麻的。 (这家伙该不会是故意惹我生气吧?) 光感觉就会做这种事。 是光斜眼瞪着他,光这次露出淘气笑容,然后用明亮的声音说道: 「欸,继续刚刚那个话题。」 「哪个话题?」 「『不对的是男方还是女方?我觉得是男方』的那个话题。」 「不要又回去扯那些啦!」 「哎,你就听我说嘛。这个世界上,我只能跟你说话啊。而且这跟你也有关系。」 「……什么啦。」 是光警戒地回问。光神情平静地说: 「以前,我一直觉得不好好保护我的花不行。为它们浇水、为它们施肥、为它们除虫,只是温柔疼爱它们。不过花儿也好,女孩子也好……她们或许都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坚强。看到葵小姐、夕雨和式部同学……我这么觉得。」 形状优美的双唇绽放出微笑。那抹笑容虽然温暖,却也有点凄凉。 「那……我该怎么办?」 如果女孩子坚强到不用他人守护。 「这个嘛,该怎么办呢。」 光双臂环胸,「嗯——」地沉吟着。 「你不给我点建议啊!」 「哈哈哈。没办法。我也是死了后才注意到这件事嘛。一起思考吧。」 「喔……喔。」 是光粗声应允。 女孩子或许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坚强——光这句话在脑海重播。 女人很弱。 这是是光的前提。 为了达成光的心愿,跟那些女孩牵扯上、帮助她们,大概也是因为在是光眼中,她们都是随时会被风吹断的柔弱花朵。感觉不立刻跑过去张开双臂保护她们的话,她们就会枯萎。 (那式部呢?) 那家伙很坚强。思考模式很有条理,也能自己保护自己。明明是这样,为什么我会那么在意那家伙? 倘若至今以来,是光都是被光的花儿们的「柔弱」吸引,为此行动,那么帆夏到底是…… 是光瘪着嘴,陷入沉思。 这时,光轻轻「啊」了一声。 一名身穿东京都内的女校制服、相貌端正的少女站在是光家门附近。笔直黑发剪齐到肩膀附近,有双清冷的眼睛—— 是葵打工的茶店的常客、被光叫做「薄荷小姐」的少女。 是光一跑过去,她就用跟相貌一样带有清凉感的声音说: 「我明明给了你电子邮件信箱,你却一直没联络我,所以我就来了。」 文化祭当天。她来到是光正在帮忙看店的日本舞研究社的果汁店,给了他一张上面有电子邮件信箱的名片。 ——我的主人想跟你谈谈。 ——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美丽,宛如天仙的人。 留下意味深长的话语…… 那时光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是光也隐约有预料到。所以他本来打算文化祭结束就跟她联络,和那个什么「主人」见面。然而之后却因为不断发生骚动,害他完全忘了这件事。 那张名片现在还夹在他的学生手册中。 「抱歉。因为发生很多事。」 「看来是这样没错。」 听少女的语气,似乎知道是光现在的处境。 「美琴。」 光突然呼唤。 是光望向光,他的表情既怀念——却蕴含忧伤。 「你是美琴对吧?那个人『十分中意』的『压箱宝』,冷薄荷美琴。」 「你是美琴吗?」 是光绷着脸确认,少女微微睁大眼睛。 「没错。是光告诉你的?」 「嗯。」 是光回答后,光平静地询问。 「美琴,你来这里是要告诉我的朋友什么事?」 「你来找我是要说什么?」 「光先生所不知道的,藤花的事。」 光眼中浮现惊愕之色。 美琴静静地将视线从是光身上移开,笔直黑发在肩膀附近摇曳。 「不过,今天我就先回去了。尽快把你碰到的问题解决。没剩多少时间了。」 美琴留下「我还会再来」这句话,挺直背脊,踏着美丽步伐消失在住宅区小径的另一端。 「我所不知道的……那个人。」 光喃喃自语,神情恍忽。 (藤花是指光的义母吗?美琴是她派来的人?)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啧,够了喔!」 是光粗暴地拿出手机,一打开简讯就倒抽一口气。 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卖淫女!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肮脏的女人!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母猪!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诅咒她!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她处以火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毁了她!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扒掉她的皮!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骨子里都是黑的!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她处以绞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处以穿刺之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下贱的女人!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处以十字架之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处以断头台之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妓女!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处以服毒之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以虞美人之名命令!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她降下天罚!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挖出她的眼珠!对奏井夕雨处刑。把她的子官扯出来!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污秽!对奏井夕雨处刑。处以石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淫妇!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把她的鼻子削下来!对奏井夕雨处刑。臭掉的肉块!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用滚烫铁棒刺穿她的指甲!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生下杂种吧!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杀!杀!杀!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被 怨灵附身的女人!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丑陋!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烙印在她脸上!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灌她硫酸!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低一贱的卖淫女!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奏井夕雨处刑对 塞满画面的文字摇晃着浮现,是光产生这些文字要一口咬住他喉咙的错觉,呼吸困难,呻吟声自干燥的嘴唇间传出。 身旁的光也同样脸色铁青。 他用被汗水濡湿的手指叫出夕雨的手机号码,按下播号键。 夕雨没接!转进语音信箱了! 「回夕雨那边吧!」 「嗯。」 是光转过身,拔腿狂奔起来。 途中他打了好几通电话给夕雨,每次听见的都是语音信箱,是光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握拳。 但愿跟之前那些一样,只是没品的恶作剧。是光祈祷到觉得头都快要裂开。 他抵达医院,带着充血的双眼询问柜台,得知夕雨外出了。体内血液瞬间冻结。 ——我跟你约定。 是光求她今晚待在房间时,夕雨用轻柔语气小声回答。 然而,她却出去了。 「夕雨去哪了?」 「我们没有过问。」 女性柜台人员显得很为难。 是光表示他有重要的东西忘在夕雨房间,希望柜台人员帮他开门。他缠着人家说非得亲眼看看,才总算让柜台人员放他进去。 要是房间留有什么线索——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扔在沙发上的红色花束。用缎带和送礼用的包装纸包装着。 「是虞美人草……」 光面容扭曲。 即使被扔在外面,没有插进花瓶,薄得彷佛透明的花瓣依然娇嫩欲滴、美艳动人,深处的黑色部分让人觉得十分淫狠。 是光表情也僵住了,他拿起花束。大概是因为是光的动作很粗鲁吧,红色花瓣晃了一下,其中有好几片纷纷落在沙发上。 「嗯……?这啥?里面好像……」 「怎么了?是光。」 「花束里面有个小袋子。」 他将花束上下颠倒,一个透明小袋子便跟红色花瓣一起掉到沙发上。 (胶囊药丸……?) 可是,感冒药或肠胃药会收在这种地方吗?简直像要把它藏在花束中—— 「是光,这是违法药物。我以前看过!那时它还是合法的——可是因为幻觉作用和依存性太强,就被禁止了。」 「你说什么!」 光的话让是光脸上再度失去血色。 「为什么夕雨房间会有这种东西!」 「我不知道。不过——」 光语气激动。 「说不定是照顾夕雨的人跟毒品交易有关。」 夕雨说,那个人是帮她安排住宿地点和班机的亲切的人。 说那个人是谁还不能跟是光说。 起初夕雨还很高兴。但渐渐地,每当是光问起那个人,夕雨就会露出困扰的表情。 (夕雨说那家伙介绍她当志工。该不会——) 是光觉得胃部疼痛欲裂。 「是光,把电脑打开看看!」 是光照光所说,冲到边桌上的电脑旁边,按下开关。 他打开网页浏览纪录,连上一个可疑的网站。 在旁边跟他一起看萤幕的光深深倒抽一口气。 「果然……!这是用来交易毒品的地下网站!虽然上面都用行话在交流,但不会有错。」 「——!」 留言板上的交易纪录也还留着,看到记号是红色的花束——卖家是虞美人,是光握着滑鼠的手心渗出大量冷汗。 波浪鬈长发、身材纤细、十几岁的少女。虞美人的外表特征跟夕雨一模一样! 等等似乎也有交易,是光盯着卖家虞美人和顾客的对话纪录——大惊失色。 「喂,这个客人……」 ——我叫天芥菜。 ——您好,天芥菜。 难道……不会吧——可是—— 「是式部……吗?」 一讲出这个名字,是光就感到一阵晕眩。 「式部同学的话,或许有可能。」 光的话语深深传人心底。 没错,帆夏很有可能做这种事。而且,是光觉得没几个人会用「天芥菜」这种不有名的植物当昵称。 卖家是夕雨! 买家是帆夏! (搞什么鬼?) 是光用手机打给帆夏。 「她不接!」 「怎么办?是光?」 「这还用问吗!我要直接去交易地点一趟。」 是光准备冲出房间时,房门正好打开。 夕雨抱着红色花束,一脸惊愕站在那里。 「赤城……!你为什么——」 「夕雨!你不是出门了吗!」 夕雨缩起身子,扭捏着回答: 「因为……我忘了带手机……我要去当志工的地方,地图也存在里面……所以……我回来拿它。」 夕雨似乎在怕是光会不会因为自己没有守约而大发雷霆。她的视线飘向沙发,露出困惑神情。 「为什么……会有……另一束花?是赤城……拿过来的吗?」 跟夕雨怀中的虞美人草一样的花束被扔在那边,花瓣四散。 「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把毒品放在这里面,送去给客人吗?那束花也是——」 「啊。」 是光抢走夕雨手中的花束,把它倒过来。 然而,除了薄薄的红色花瓣外,什么都没掉下来。他解开缎带,把花束弄散后,也没发现预料中的东西。 「夕雨的花束里……没有毒品……这是……」 光蹙起眉头,喃喃低语。 是光突然把花束弄散,害夕雨吓得缩起身子,眼神流露出恐惧之色。 是光抓住毒品袋,把它递到夕雨面前。 「这东西放在那边那束花里面。电脑里也留着,虞美人。贩毒的纪录!你去当志工时,没有被要求带毒品给别人吗?」 夕雨面无血色: 「什么毒品……?你说电脑里有纪录……我只是把花拿给老人家,陪他们说话而已……」 「你今天要去当志工的地点是?」 夕雨战战兢兢讲出的地名,跟虞美人和天芥菜提到的场所方向完全相反。 现在到底是怎样? 是光脑中一片混乱,唯一明白的是,现在处境最危险的,就是帆夏这个天芥菜。 「是光!必须阻止式部同学!」 「夕雨!在我回来前绝对不要从这里出去!不跟我约定也没关系。总之不要离开这里!还有,去看看那台电脑!」 响彻整个房间的声音让夕雨吓了一跳。 是光没有等夕雨回答。便冲 出房间,跟光一起赶向帆夏身边。 式部这个大白痴! 不要报天芥菜这个名字啦! 你在干么啊! 在行进的电车中,是光觉得胃痛得像被削了一块肉下来,他打了好几通电话给帆夏,也传了简讯。 『给我接电话。』 『回我简讯啊,白痴。』 他双眼充血,表情凶狠如恶鬼,其他乘客都害怕得远远看着他。 (为什么式部没跟我说夕雨说不定在卖毒品,在那边独自行动?最后还说不用我帮忙。搞什么啊。) 脑中一堆想对帆夏说的话。 「别担心,式部同学在你赶到前都会没事的。你也知道式部同学很坚强吧。」 光在旁边鼓励他。 (是啊。那家伙的踢击是无敌的,吃过好几记的我最清楚了。可是,万一她在暗处被从身后袭击、被一堆人包围怎么办?不管她再怎么强,把自己当成诱饵也太鲁莽了。) 『不要无视我,打电话给我啊,白痴。』 是光咬紧牙关,心想这不知道是他第几次骂帆夏白痴了,然后传送简讯。帆夏还没联络他。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鼋车的移动速度让是光觉得比平常还要慢,表情绷得越来越紧。 他焦躁不安,为了让心情冷静下来,是光连上帆夏的网页,看着充满表情符号的部落格,以及如诗般甜蜜的手机小说,还有恋爱问题。 『紫公主您好久╰(°▽°)╯」请您听一下由由的恋爱烦恼。』 『紫公主~!请救救我·??·(≧Д≦)·??·我不小心对我喜欢的y男说了很过分的话!』 『初次见面,我叫马卡龙〈(__*)〉我现在有个烦恼。之前,坐在我隔壁的t希望我跟他交往。我是喜欢t没错,但我不知道那算不算特别意义的喜欢。可是,t跟班上其他女生很要好地相处时,我会觉得心里闷闷的。我搞不懂自己的心情o(;△;)o』 『我是前几天向您请教的沙耶(o^▽^o),多亏了紫公主,我跟u男告白成功了~~~\(^▽^)/紫公主果然是恋爱专家。是我的大大大恩人(o*▽*o)』 帆夏做为恋爱专家紫公主,开朗亲切地一个个回答女孩们在回应栏提出的烦恼及问题。 『恭喜你告白成功?(???)。∠★:°*’太好了——!沙耶小姐!不是靠我的力量,一定是沙耶小姐的努力传达给他了。』 『小雪小姐,马上去跟y男道歉。不是用简讯,直接跟他说对不起看看吧。然后将小雪小姐为什么会说那种话的真正心情告诉y男。别担心。y男一定也会明白的(^_-)☆。 『马卡龙小姐。从意气相投的朋友进展到恋人虽然很棒,不过确实会有点不安呢( ̄ヘ ̄|||)会让人觉得好像要破坏一直以来的好关系。不过,马卡龙小姐已经想出答案了吧(*′▽`*)试着想像十年后你希望待在自己身边的男孩。如果你想到的是t男,t男对马卡龙小姐来说就是「特别」的人唷。』 是光觉得帆夏明亮的声音如在耳畔。 ——交给我吧!赤城! ——因为你真~的很不懂女孩子的心情! ——拿你没辙。就让我这个恋爱专家帮你想想办法吧。 她一点都不柔弱。从未给人一种会化为幻影消失不见的感觉。 挺起胸膛、竖起眉头、噘起嘴巴——坚强勇敢的帆夏。 向着太阳盛开的紫色天芥菜。 到目前为止,是光被帆夏鼓励了多少次?被帆夏帮助了多少次? 葵连话都不听他说时,帆夏抱怨连连,一边还是陪是光想办法卸下葵的心防。她跟是光一起一大早就躲在鞋柜后面监视,还一本正经地陪全身上下都是猫咪配件的是光演戏。 ——赤城,上次掉到河里被你救起来的小猫现在怎么样了? 夕雨关在房间不出门的那段期间,帆夏也表示「好啊,我可以帮你的忙。只要我和奏井夕雨变成朋友就好了吧」,笑着接受是光的请求。是光被夕雨拒绝、手足无措时,她也把自己的招伞塞给是光,让他借去当护身符。 ——不行,你一定不会去买伞的。你把伞拿去用! 一定会有效的——帆夏笑着目送他,脸上仍然带着微笑。 紫织子下落不明,让是光急到胃痛时,「我也来帮忙找那个孩子!」帆夏这么说道,并在网路上找人帮忙。 月夜子痛苦不堪时,帆夏明明在气月夜子吻了是光,还是跑来通知他朝衣跑去社团教室找月夜子理论,月夜子危险了。 ——我会尽量帮忙盯着月夜子学姊、鼓励她,你不要自己一个人烦恼喔。 她总是为是光操心。总是为是光着想。 是光烦恼朝衣的事时,帆夏也—— ——不如跟上去吧。 ——与其等到那时再来后悔,不如一起跟过去,说不定能在危急的时刻帮上对方的忙,对方或许也会渐渐地愿意听劝。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跟上去的。 她斩钉截铁地断言,一扫是光心中的迷惘。 那时,是光觉得眼前的道路为之开阔。 空的怀孕骚动时也好,是光在文化祭当上陌生的执行委员、忙得焦头烂额时也好,帆夏总是把自己的事搁在后头,帮助是光。 是光接连想起帆夏笨拙的诚实、率直的关心,以及会让人振怍起来的强力声援,和不求回报的纯情。 情感满溢而出。胸口闷痛。 『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恋爱专家。』 最后,帆夏写了这段话。 『我从来没跟男生交往过,一直单恋同班同学,想到喜欢的人就会惊慌失措,跟大家一样。 那家伙看起来像个不良少年,讲话态度也很差,不过,他其实很温柔、很有男子气概,没办法放伤脑筋的人不管。 他是个很棒的人。是个好男人。 我常常坐在旋转椅上转来转去,思考怎么把这份心意传达给他。』 是光低头看着小小萤幕上显示的文字,连呼吸都忘了。 也听不见电车震动声和发车的铃声。 不过,只有帆夏的声音在是光耳中持续回荡。 『那家伙没把我当女生看,他喜欢的都是跟我完全相反、文静柔弱的女生。我一点希望都没有。 即使如此,我还是很喜欢他。 就算要一辈子单恋也没关系。就算那家伙只把我当朋友看,我还是喜欢他。我想帮上他的忙。』 帆夏为什么要瞒着是光,一个人调查夕雨的事? 为什么她要冒险,自己去买毒品? 大叫着不保护她也没关系的帆夏、表示半吊子的担心只会给她添麻烦的帆夏、带着泫然欲泣的表情,叫是光不要管她的帆夏——接连浮现脑海。 『我并不是什么恋爱专家,对不起,一直瞒着你们。可是,我想为大家加油的心情是千真万确的唷。 不管现在那段恋情会不会实现,一定没有什么事是徒劳无功的。所以,大家加油吧。我也会加油的!』 是光「喀喀喀」地按着手机,想让画面往下滑,但帆夏似乎只写到这里,画面一动也不动。 他瞪着最后一行文字,嘟囔道: 「——这个笨蛋。」 六章 虞美人的陷阱 看吧,上钩了。 你没注意到吧。你早就已经掉进六条设置的陷阱。 你已经动弹不得罗。 你将被闪闪发光的透明细丝缠上,在其中挣扎、呻吟,做为世上最肮脏的女人死去。 那就是我的复仇。 他忘了跟我之间的约定。 是你们这些下贱的女人诱惑他,把他从我身边抢走的。 是你们团团围住他,妨碍我,让我没办法靠近他。 所以我有权利把世上那些丑陋下贱的女人折磨、折磨再折磨,并且杀掉她们。 然后在你停止呼吸的那一瞬间,我会面带微笑告诉以为我是无害之人的你。 「我最讨厌你了」。 ◇  ◇  ◇ (我一定再也没办法被赤城喜欢上了。) 帆夏删掉不知道是是光传来的第几封简讯后,紧张地独自走在夜晚的闹区。她把头发扎成马尾,戴着眼镜。 前面有条后巷,帆夏即将与「虞美人」见面。 她之所以在交易时使用天芥菜这个名字,是因为即使被是光讨厌,她还是想当是光的天芥菜。 因为她想相信,这有勇无谋的行动会对赤城是光有所贡献。 要不是这样,她完全无法想像自己会特地跑到阴暗的巷子里购买违法药物。 被校方知道的话就是退学处分。道路尽头说不定会有黑道在堵她,她说不定会被注射毒品,也不是没有可能被卖给人口贩子。 但帆夏不惜冒险,也想确定卖家虞美人是不是夕雨。假如夕雨真的是犯人,她要说服她,让她别再做这种事。 尽量在被是光发现前—— (我知道这只是我在自我满足。就算这样又有什么办法,我不想看赤城那么痛苦啊……) ——式部,你到底在做什么? 放学后。是光用锐利目光瞪着帆夏,这么说道。语气可怕得像在对她怒吼。 ——我在医院遇到你时,你不是要去看亲戚吧?别隐瞒了,给我说! 是光察觉到帆夏偷偷在夕雨周围做着什么,并为此生气。 他说不定觉得最近传遍学校的中伤简讯也是帆夏发的。 听说新闻社的雏从楼梯摔下来,被救护车载走,那是怨灵在作祟时,帆夏大吃一惊,决定去雏摔下来的楼梯看看。 然后她看到是光一脸严肃站在那里,全身散发紧绷气息,一看到帆夏就带着更可怕的表情走近,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问她「你的手链呢」。 帆夏回答不见了后,是光固执地逼问是在哪里弄丢的,将另一只手握着的手链递到帆夏面前。 那跟帆夏弄丢的手链是同款式的。 ——我的手链……?你帮我捡回来的吗? ——是啊。在这个楼梯捡的。 起初,帆夏还不明白是光想表达什么。 然而。 难道他觉得是我把近江推下去的?在如此理解的瞬间,大概是因为愤怒及羞耻吧,帆夏脑袋一下子变热。 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赤城什么事都怀疑是我做的吗!我就这么不值得信赖? 她觉得好不甘心、好难为情,头壳都快要炸裂了。 帆夏一抱怨「为什么我非得被你大吼大叫啊」,是光就吼回去「我很担心你!」。 他的眼神认真到帆夏觉得自己的眼睛会被贯穿。 (啊啊,赤城是真的在担心我。所以他才会那么生气。) 帆夏明白了。 所以,她非常难过。 帆夏不禁一阵鼻酸,好像快要哭出来了,可是现在哭出来的话,是光应该会很困扰吧,应该会试图保护帆夏吧。 无论多么乱来、无论自己多么遍体鳞伤,都会试图保护帆夏。跟是光至今以来为其他女孩做的一样。 可是,她不要这样。 她绝对不要懦弱地哭着让是光保护,也不能这么做。万一不小心做了这件事,帆夏就不再是是光的天芥菜了。 虽然是光应该早就不觉得帆夏是可靠的天芥菜。 (我已经决定要一直当赤城的天芥菜。) 帆夏在网站坦承自己其实不是什么恋爱专家时,就这么决定了。 就算这段恋情不会实现,还是加油吧。 一直当是光需要的、坚强开朗的紫花吧。 帆夏对是光大叫不需要他帮忙后,是光为之语塞。 ——你没办法同时保护两个人吧! 说出这句话时,帆夏心想是光不知道会不会受伤,胸口也揪了一下。 看到是光的脸让她觉得很痛苦,于是她转过身,冲下楼梯。 (我喜欢赤城。) 喜欢,喜欢,最喜欢了,喜欢到会烦恼这么喜欢他该怎么办。 (可是,赤城喜欢的人不是我。) 吸引是光的,总是会让人想保护她们的柔弱女孩。 (以后赤城一定也不会喜欢上我。)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跟是光联系在一起。 她想为是光做些什么。 (即使不能成为恋人……至少让我继续当能帮助你的天芥菜。) 帆夏要前往的那条巷子在一栋老旧大楼后面,大马路的亮光和喧嚣声一下子转为阴暗、荒凉氛围,也几乎没有人通过。 感觉甚至会跑出怨灵。 帆夏并不迷信,也不怕幽灵。 但每当摇摇欲坠的大楼窗户被风吹得喀喀作响,她就会产生怨灵从大楼与大楼间的缝隙悄悄伸出手,掐住她脖子的错觉,起了阵鸡皮疙瘩。 (怨灵才不存在。) 帆夏一边这么告诉自己,一边慢慢向前走去。寒冷秋风拂过脖子,让她抖了一下。 (虞美人什么时候会出现?) 握着手机的手加重力道。 这时,帆夏隐约看见一名纤细女性,站在从大马路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中。 纤细身躯。白皙颈项。 微鬈的长发。 穿着长裙,怀中抱着红色花束——虞美人草。 (奏井同学……!) 站在是光旁边被他护着的奏井夕雨虚无缥缈的身影,和拿着红色花束的女性重叠在一起,帆夏觉得心脏被用力掐住。 下一瞬间,「虞美人」跑走了,长裙下摆和一头鬈发在空中摇曳。 「等一下!」 帆夏立刻用手机拍照,追向逃走的「虞美人」。 (难道是因为她注意到我了?「虞美人」果然是奏井同学吗!) 绑成马尾的头发在脑后摇晃。眼镜滑了下来,帆夏扔掉眼镜。单手按掉手机的照相键,拔足狂奔。 「虞美人」撒下红色花瓣,在杂居大楼间又暗又窄的道路上奔跑。不久后,「虞美人」跑进一栋四楼高的小小建筑物地下室。 帆夏也冲下楼梯。 帆夏和「虞美人」的脚步声交互响起。耳中传来开门声及关门声。 她明明下了楼梯,「虞美人」却不见踪影。帆夏打开金属制的沉重门扉,走进地下室。里面一片漆黑,完全没有光源。 (奏井同学……你在哪里?) 帆夏靠着手机萤幕的光芒慎重前进,红色的花束在黑暗中缓缓浮现。 花束内侧大概有放灯吧。拥有薄得彷佛透明般的花瓣,以及纤细柔软的茎的花儿轻轻晃动,宛如被风吹拂的蜡烛火焰。 「你在那里吗?」 帆夏全身绷紧,一步步走向红花。 习惯黑暗后,也能隐约看见拿着花束的人。 柔顺长鬈发包覆住纤细身躯 。 「你是……奏井同学吗?」 在房间冰冷的墙壁反射帆夏的声音时,一种像是粉末的东西洒向帆夏的脸。 「!」 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蜜香气窜入鼻尖,帆夏不禁弯下腰,用力咳嗽起来。在她咳到双眼泛泪的期间,对方似乎已经从房间跑出去了。 红色的花在黑暗中轻轻飘下,散落一地,那些粉末大概是解开花束洒出来的吧。帆夏听见门扉关上的声音,她仍在咳嗽,拚命大叫: 「奏井同学!听我说!我不会告诉赤城你在贩毒,也不会告诉其他人!你愿意收手的话,我也会删光我拍的照片!所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移动的关系,帆夏的头越来越晕了。她踉跄着走到门前,却打不开门。 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身体从里冷到外头。同时,门缝间冒出细长白烟。 甜甜的香气。 跟刚才被扔的粉末是同样的香味! (不能吸进去。) 她本能意识到,屏住呼吸试图打开门,但无论她转门把、推门、用脚踢,那扇门都文风不动。 「奏井同学!把门打开!奏井同学!」 帆夏怎么呼唤都没回应。连「虞美人」在不在门扉另一侧都不知道。说不定人家早就走了。 (打电话找警察——) 帆夏从口袋拉出手机。尽管四周很暗,她依然能掌握按键位置。帆夏还能蒙眼输入正确的文字。 手指准备开始打字时,她突然惊觉。 (万一警察来了,奏井同学会被抓走。) 至少一定会被问东问西。这样的话,即使帆夏什么都不说,以虞美人草为记号的毒品交易行为也会被查出来吧。 帆夏的手指在按键上僵住。 (怎么办?得想办法靠自己逃出去。可是,该怎么做?) 帆夏靠手机萤幕的光在房间内四处走动,寻找有没有其他出口,或是有没有工具能破坏门锁。 地下室似乎没有在使用,到处堆满垃圾,帆夏被垃圾绊到,好几次都快要跌倒。 在她迷惘的期间,从门缝窜进来的甘甜香气渐渐弥漫室内,头越来越晕,脚步也越来越不稳。 冷静的判断力被剥夺,唯有焦躁心情逐渐膨胀。 门外传来火焰燃烧的声音时,帆夏目瞪口呆。 (骗人的吧……火灾?) 她急忙冲向门。 一碰到门把,扎人的热度就烫得她放开手。 「!」 帆夏往后跳时,另一只手拿着的手机掉落。 火舌正在门扉另一侧蔓延。 帆夏蹲下来,想要捡起手机,却不小心吸进大量从门缝窜进来的甜烟,就这样跪倒在地。 咳嗽止不住。头晕目眩。 (手机、在哪里?) 她伸手摸索,却只碰得到地板。 心脏跳得跟激烈运动后一样快,头晕得嗡嗡响。耳中听见钟声,整座建筑物都在旋转。 (找不到手机!) 本来很冷的房间温度越来越高。她应该会就这样被烧死在这里吧。 (我还没跟男生交往过耶。) 帆夏用「紫公主」这个笔名撰写剧情高潮迭起的爱情小说,同时也希望自己总有一天也能跟男朋友在游乐园的摩天轮中接吻、晚上在海滩牵着手看星星、在ktv包厢让害羞的男朋友为她唱情歌,帆夏也回唱一首——她对此心存憧憬。 从开始在意是先的那一刻起,她想像中的约会对象总会变成是光。 (我还没有跟赤城去过游泳池和ktv!游乐园、水族馆、动物园、游戏中心,还有海边和滑雪都还没去过。) 蹲在地上、咳到动弹不得的这种时候,我在想什么啊?帆夏对这么悠哉的自己感到无奈,快要哭出来了。 (反正,我又不可能跟赤城在摩天轮里面接吻。) 赤城喜欢的明明是跟我完全相反的女生。之后也一定不会改变。 (可是,赤城,我喜欢你。) 喜欢你直率的目光。 喜欢你虽然粗鲁,却不假虚饰的话语。 你那震撼人心的呐喊声也好,害羞的嘟囔声也好,我全都喜欢。 喜欢跟你道早后,你会生硬地回「早啊」——看起来却有点高兴。 喜欢你粗糙的手。你竖起的眉头、紧绷的脸颊、下垂的嘴角,现在,我全部都最喜欢了。 无论是光喜欢上谁,帆夏都已经没办法不去喜欢是光。 (——都是赤城不好。我每次觉得「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喜欢赤城这种人」,抗拒这个事实时,他都会展现帅气的一面给我看。) ——我会保护你的! 帆夏第一次动心时,是因为是光这句话,以及他凝视帆夏的认真眼神。 他跟帆夏认识的所有男生都不一样,让帆夏逐渐被吸引住。 ——我没有忘记。我没忘记你说过喜欢我。 ——这样说或许很自私,反正我不希望你跟我保持距离。 ——我也不太清楚那是怎样的感觉,就算你问我能不能继续喜欢我,我现在也回答不出来,但是我一定会找出答案! ——所、所以,你能不能再多等一下? 暑假尾声,大家在河滩放烟火的那一晚。是光满脸通红地看着帆夏,这么说道。 说他一定会找出答案,叫帆夏等他。 帆夏也红着脸,点头答应。 ——呃,嗯。 重要的约定。 是光绝对不会说谎。所以,他不会让帆夏的告白得不到回应。他一定会答覆帆夏。 无论那是什么样的答案,她都很高兴是光愿意为她认真思考,在是光叫她等他的瞬间,帆夏怦然心动。 (我还没听见赤城的答覆。不要,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在赤城答覆我前死掉啦——!) 这时,激烈的旋律从黑暗中传来。 是帆夏喜欢的乐团放声高歌的热情情歌。 是是光专用的铃声! 强而有力的旋律传来,帆夏拚命将手伸向源头。 指尖碰到手机。她按下通话键,一将手机拿到耳边就听见是光的声音。 「笨蛋,你终于接电话了!你现在在哪!」 听见是光怒吼的瞬间,帆夏觉得内心被填得满满的。 「赤、赤城……地、地下室,火灾。」 大脑没办法好好思考。帆夏只顾着将想到的词汇说出,是光似乎也察觉到帆夏状况不妙。 「我现在去你那边!再撑一下!」 是光激励帆夏。 「赤城,我的告白的、答覆。」 「啥?」 「现在,告诉我。」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因为,我不能再等了!我在等的期间,就会被烧死!」 「白痴!你才不会死咧!」 「如果没听见你的答覆,我一定没办法成佛。」 「干么自己在那边乱想啊。别这样,你还活着吧。」 「对啊!我活着!所以,现在跟我说!否则我在听见你的答覆前会变成幽灵,附身到你身上喔~~~~这样蠢死了,我才不要!」 「要是连你都附身到我身上,那还得了!」 「那就告诉我啊!」 帆夏希望是光在她死前明确甩掉她。 这样她也不会有留恋,能够干脆地前往那个世界。 「直接跟我讲明白『你只不过是坐在我旁边的同班同学,不是恋爱 对象』啊——!」 帆夏将手机贴在耳朵上,大声呐喊。 这时,门突然打开。 浓烟一口气窜入。 门扉另一侧,是光画色僵硬地站在那里,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接着,他对着目瞪口呆的帆夏大叫: 「你这个大白痴!式部帆夏不只是同班同学——!是我喜欢上的女人——!」 ◇  ◇  ◇ 是光一打开门,就大叫「式部帆夏是我喜欢上的女人」。 在冲过车站票口,抵达位在后巷的大楼地下室前,他觉得心脏都快炸裂了。 求你一定要平安无事——是光将手机放在耳边,一边在人群中奔跑,一边拚命祈祷。他才想说帆夏终于接电话了,帆夏却闹着要是光现在答覆她的告白,是光觉得又无奈又火大,手机都快要被捏碎了。 (你在性命危急的时候只想得到这种事吗!还说要变成幽灵附身在我身上?光是光一个人就让我头痛,要是连你都跟到厕所或浴室,那还得了!) 我绝对不会让你死! 是光靠着帆夏断断续续的话语,冲下通往地下的楼梯,结果状况比想像中还要严重许多。 门前有个香炉,从那里散发出的白烟跟火焰一起窜升。门是烫的,一碰到它,皮肤就传来彷佛要被一口气撕下来般的痛楚,但是光毫不在意,握住门把一转。 明明被逼得走投无路,明明这么辛苦,明明——明明呼吸起来如此难过,头痛到想吐,帆夏仍然大叫「直接跟我讲明白『你只不过是坐在我旁边的同班同学,不是恋爱对象』啊」。 这女人怎么这么难搞!这么蠢! 你怎么可能只是同班同学!如果你只是同班同学,我哪会急到心脏快要爆开! 帆夏总是这样。本来以为她对自己很冷淡,帆夏却突然说,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之后又马上红着脸订正『是like不是love啦!』不给是光回应的机会。 在那之后,她误会是光是萝莉控,在众目睽睽下踹了是光,却又说要陪他矫正萝莉控倾向,在ktv包厢摊开色情写真集。 她还曾经穿着围裙站在是光家的玄关。 两人偷偷跑进晚上的游泳池时,帆夏温顺地将头靠在是光胸前,用甜甜的声音说『你要好好保护我喔』,让是光心跳漏了一拍;下次在图书馆见面时,帆夏告诉他『或许我们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之后却又到是光家,问他『我可以……继续喜欢你吗?』,那时被帆夏哀伤的眼神看着,是光又觉得内心一揪。 是光受过帆夏很多照顾,也被她帮过。但同样的,他也被帆夏要得团团转,思绪因帆夏乱成一团。帆夏的言行举止都很突兀,是光完全搞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没有比她更难搞的女人了。 如果帆夏只是普通的同班同学,用不着她说,是光自己就会跟她保持距离。 而是光做不到这点,就是因为帆夏不只是同学。 ——如果非得在这所学校选一个人相信,我会相信那家伙。 他对光说的这句话,没有半分虚假。 他相信帆夏。 相信帆夏对他抱持的好感绝不会改变。不是自以为是,也不是愿望,是帆夏一心一意的行为接连浮现脑海,这告诉了是光。 ——因为我是你的天芥菜嘛。 笑容爽朗、语气活泼、有话直说的帆夏。彷佛从很久以前开始,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夕雨也叫帆夏「赤城的天芥菜」。 仔细一想,都是因为要帮忙实现光跟她们的约定,是光才会跟其他几位少女扯上关系,只有帆夏不同。 虽然为了让葵敞开心扉,是光曾经拜托帆夏帮忙,但帆夏并不是光的花。 那是是光基于自身意志去接近、低头、与其交谈,不属于任何人、在原野盛开的花。 而那朵花愿意成为是光的天芥菜。 愿意成为是光的助力、是光的支柱,甚至愿意喜欢是光。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他不可能忘记。 对是光来说,那毫无疑问是他第一次被告白。 帆夏是第一个喜欢上周遭都避之唯恐不及的自己的女人——不是喜欢上「光的代理人」,而是身为「是光」的自己。 所以,他绝对不会忘记! 帆夏怎么可能只是同学! 在电车上看到的帆夏贴在网站的字字句句、至今为止帆夏给予是光的事物、与帆夏一起度过的时间……抵达这里前于脑中盘旋的种种,在极限状态下一口气涌上心头,然后爆发,回过神时,是光发现自己大叫出声。 「式部帆夏不只是同班同学——!是我喜欢上的女人——!」 帆夏绑着是光第一次看见的发型坐在地上,瞪大眼睛。 他抓住帆夏的手硬是把她拉起来,迈步而出。 然而,火焰堵住出口,无法继续前进。 「该死!」 是光低声唾骂时,光大喊道: 「是光!那边那道墙放了灭火器。」 他望向光指的方向,定晴凝视。 「在这里!快点!」 尽管四周一片黑暗,看不太清楚,是光还是能依赖光的声音。 「你在这边等。」 他放开帆夏的手,抓住灭火器,不顾一切拔掉栓子。一握住手柄,泡沫就从喷嘴一口气冒出,喷向火焰。 泡沫与熊熊烈火互相吞噬,不久后,火势开始减弱,灭火液完全喷尽时,火也熄灭了。 「呼——」 「太好了。」 是光跟光同时吁出一口气。 然后,他带着还瘫坐在地上的帆夏爬上狭窄阶梯,来到室外。 帆夏脚步仍然不稳,没办法好好站着。但她却试图离开是光。 「好了啦,靠着我走!」 是光抓住她的肩膀,硬是把帆夏拉过来。 帆夏一面流泪,一面逞强着说: 「什、什么嘛……干么、干么来——救我啊。我明明都叫你不用保护我了。笨蛋。笨蛋,笨蛋……」 这种情况之前也发生过……是光如此心想,胸口突然紧紧揪起。 在花园宴会上被月夜子吻了后。 ——笨蛋,笨蛋……笨蛋。 帆夏一边用细微的声音骂他笨蛋,一边不停用软绵绵的拳头挝他,当时的触感伴随苦涩、甜蜜的心情浮上心头。 跟那个时候一样,帆夏的手和发丝碰到是光的身体,帆夏的呼吸掠过是光的喉咙和脸颊,从帆夏眼中滑落的泪水,濡湿是光的衬衫。 那时,他也因帆夏单薄的肩膀吃了一惊。 「你才是大白痴。为什么不快点用手机求救?」 「那、那是因为……」 「八成是在担心万一夕雨贩毒的事被警察发现就糟糕了。」 「唔。」 是光对支支吾吾的帆夏遗么说后,帆夏就更无言以对了。 「果然。你之所以会在夕雨身边晃来晃去,是想找到她是『虞美人』的证据对吧。」 「……」 她移开视线,嘴唇紧抿。 「为什么没跟我说?」 「……」 「因为觉得我会难过?」 「……」 帆夏肩膀微微晃动。她担心地抬头看着是光,准备开口说话,却又闭上嘴巴。 那就是答案。 看到那个网站时,是光就已经得知帆夏的心情。 全都是为了是光。 ——式部小姐是不是跟你一样,想要 保护别人呢。 正是如此。 这家伙跟我一定很像。 想要守护对方的心情也好。为此做得太过头,导致失败的这一点也好。变得看不见周遭、惊慌失措,即使如此,依然试图向前迈进,还有话讲不清楚的这一点也好。 帆夏嘴唇抿成一条线、一直沉默不语的笨拙模样,惹人怜爱到是光觉得内心被填满。 「虽然你说不需要……可是,我想保护你。我没办法知道你有危险还坐视不管。」 是光坦率说出自己的想法。 没错,他想保护帆夏。 跟帆夏坚强还是柔弱无关。 因为她是帆夏,所以想保护她。 帆夏面容扭曲,眼中再度泛出泪水,像在责备是光股说道: 「所以说,为什么你要讲这种话……刚、刚才也是,骗我说你喜、喜、喜欢我。就算你跟我说你对我没那个意思,我也不会恨你恨到变成幽灵啦。」 「就说了,我又不是对你没意思。」 为什么帆夏这么固执,坚信是光不会喜欢上自己? 她在网站上也写说「那家伙没把我当女生看」、「一辈子单恋也没关系」、「坐在旋转椅上转来转去」之类的—— 这副德行,亏你还能陪别人商量恋爱问题啊,紫公主。是啊,你其实不是什么恋爱专家。我完全被骗了。 要是不讲清楚,这个蠢女人就不会明白——! 是光感到一阵焦躁,不耐烦地说: 「我喜欢式部帆夏!」 尽管他再度试着将感情化为言语,但对这个别说是恋爱专家,根本应该跟是光一样贴上新手贴纸的恋爱菜鸟来说,是光觉得这样似乎还没有完全传达,内心焦躁得令他心痒难耐,便用力抱住帆夏。 帆夏身体僵硬了一瞬间后,紧紧抓住是光。 然后哭着用微弱声音说: 「我现在高兴到死掉也没关系。」 「笨蛋,不要那么容易就死掉啊。」 是光越来越觉得帆夏惹人怜爱,手臂又收紧了些。汗水的味道参杂在一起,彷佛听得见彼此心脏的跳动声,两人的心跳声现在肯定完全重合—— 这时。 「那个,是光,我很能理解突破困境后会让人非常兴奋,我也一直缩在旁边,避免打扰到你们,可是我觉得你们差不多该换个地方。晚上在后巷里恩爱,对你来说难度还太高了吧。」 「!」 是光立刻放开帆夏。 光露出苦笑。 「赤、赤城……」 帆夏看着是光,那不满、疑惑的眼绅像在问「为什么要放开」。万一不小心说错话,感觉帆夏又会闹起别扭,认为是光果然不喜欢她。 是光坐立不安,绞尽脑汁。 「话说,那个……为什么你会觉得夕雨在贩毒?」 就算是帆夏疏忽,她也不会无缘无故怀疑夕雨吧?应该有什么契机才对。 帆夏表情立刻绷紧,沉默不语,似乎仍在犹豫。但是光一说「夕雨没在贩毒。所以,把你知道的情报告诉我吧」,帆夏就终于开口。 「我收到一封简讯,说奏井同学在贩毒。」 「简讯!」 帆夏果然也有收到虞美人的简讯。到底是谁、为了什么,要做这种事? 光飘在皱着眉头的是光身旁说: 「式部同学有拍夕雨的照片对吧?里面会不会也有拍到安排夕雨回国的人?」 「喂,让我看一下你拍的夕雨的照片。」 帆夏紧张地将手袜递给是光。 他打开名为「kanai」的资料夹,叫出一张张图片。 捧着虞美人草花束的夕雨。钻进车辆的夕雨。踏入一栋清幽住宅的夕雨。 以及—— 是光停下显示下一张图片的动作。 「……!」 光也面色僵硬,低头看着萤幕。 帆夏的手机萤幕上显示的,是一名戴着眼镜、身材纤细、肩膀微微垂下,看起来很温柔的青年。 七章 我心中的她 「三之宫——!我回来罗!」 一朱回到度过私人时间用的公寓,一打开客厅的门就带着满面笑容说道。 涂上鲜红口红的嘴唇扬起,柔软鬈发和长裙下摆轻轻晃动,一朱踏着舞蹈般的步伐,抱住大理石边桌上的笼子用脸颊磨蹭,轻笑出声。 笼中的绿色变色龙面无表情,吐着舌头。 「成功了!我骗到跟赤城是光关系很好的式部帆夏,把她关进地下室啦。她彻底相信我是奏井夕雨了耶。拚命叫着『奏井同学!奏井同学』呢!笑死人了。我在门前烧了香,所以她现在一定在看奏井夕雨被刀子狂捅的幻觉吧!还是说是看到她把奏井夕雨勒死的幻觉呢?管他是哪个,明明成为现实的话就好玩了说——三之宫。」 一朱蹭了好几次笼子,招待蟋蟀给变色龙吃,变色龙立刻伸出舌头,捕获到处乱窜的蟋蟀,将它吞入腹中。 一朱陶醉地看着这个画面,用圆润甜美声音继续说道: 「式部帆夏开始在交易现场徘徊、进入聊天室时,我是很惊讶没错。不过只要说是奏井夕雨把她关起来让她吸毒,就可以让赤城是光更痛苦唷。我们就让她吸一整个晚上的香,明天再报警吧。大获全胜耶——三之宫!」 他拉起裙摆,在原地旋转。 一朱用全身镜欣赏自己这副模样—— 「嗯——这发型果然不怎么好看。」 然后皱起眉头。 「卷卷的恶心死了,颜色也是谈茶色,看起来有够脏……竟然会看中拥有这种头发的女人,光也好,赤城是光也罢,品味都太差劲了。」 他一边吐出恶毒话语,一边拿下波浪鬈假发,戴回自己中意的黑色长发。 一朱看着发量充足的亮丽黑发从单薄肩膀垂至细腰,用手指确认它冰凉的触感,终于露出满足笑容。 「看,这样漂~亮多了嘛。欸,三之宫也这么觉得对吧?」 一点起喜欢的香,甜甜的香味就在房内扩散开来,让一朱觉得心情越来越好。 「女孩子果然就是要黑发,而且还要直发。真希望鬈发、茶发的非处女全都去死。奏井夕雨也是,她最好被赤城是光骂『你这个不是处女的浪荡婊子』,用菜刀割断颈动脉自杀。这样一来,赤城是光大概也会疯掉吧。」 一朱之所以接近跟住在澳洲的母亲一起生活的夕雨,是为了伤害是光。 他藉由调查得知,赤城是光对光昔日的一位恋人——夕雨抱持好感。 首先先取得夕雨的信赖,拉拢夕雨。 一朱的声音跟光一模一样,只不过是用这个声音跟夕雨搭话,再一如往常露出有点笨拙的好人笑容,夕雨就轻易对一朱卸下心防。 所以说轻浮的非处女就是这样。 竟然跟刚认识的男人两人独处聊天,还红着脸对对方笑,这个行为跟张开大腿对别人说「请您自便」没什么两样。 一朱在内心鄙视夕雨,一边继续装成光平凡敦厚却温柔的大哥,成功将夕雨带到日本。 然后他让夕雨跟是光见面,在让她度过甜蜜时间的同时—— 『不要跟赤城提到我。』 又对夕雨下了封口令。 『女朋友跟其他男性那么亲昵,他一定不会好受。没必要特地做这种会让人误会的事。』 起初用开朗的语气—— 『因为赤城对我有所误解。因为他讨厌我。我身边没半个人可以相信。』 途中则开始引起她的同情心。 「女人真是的,明明那么会算计却蠢到不行,马上就被骗啦——!」 一朱一直很讨厌女人这种生物。 他做为帝门家总帅正妻的独生子被养育成人,一直被人耳提面命「因为你是长子兼继承人」。众人皆知他个性苛刻的母亲动不动就发脾气,每天都会无理取闹,对周遭的人怒孔。 明明是她自己说想吃松饼,装盘端到她面前时,她却说「吃这种涂了一堆奶油和糖浆的东西会胖!」而大发雷霆。明明是她自己说「麻烦的户外宴会最好因为下雨停办」,当天真的下雨,却又会气得说「这样我不就不能穿我特地新买的礼服了吗!」。 对一朱也是,明明是她自己说「只有考试拿到好成绩是不行的,你必须成为能使唤他人的人」,一朱让朋友帮他写作业时,她却气得半死。一旦一朱的成绩稍微退步那么一点点,就骂他丢人、无法做底下的人的表率,又对他发脾气。一朱的家庭教师也被她扔过参考书、三角板和圆规。 女人很不讲理。 女人很任性。 而那些全都会因为「她们是女人」这个理由被原谅。 一朱的未婚妻月夜子也是,每次见到一朱就胆颤心惊的,让他看了就火大。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夜子是亲戚,她工整的五官和一朱的母亲很相似,带有光泽的红发也令他想起去过一次会员制理发厅染头发的母亲鲜艳到不自然的发色,让一朱越来越讨厌月夜子。 月夜子那么内向又爱哭,连打个招呼都不会,练舞也是错误百出,没办法做到完美,却因为她是女生就能被原谅吗?明明就只有我老是被母亲骂。 女孩子令人憎恨。 不费心力就能穿漂亮的红色洋装,实在太诈了。 明明我穿起来一定比月夜子更合适。 因为是男生,所以不能拥有漂亮和可爱的东西。 明明我比较喜欢女孩子的衣服。 明明我比较喜欢女孩子的颜色。 真不想生为男生! 那段期间,一朱知道月夜子家庭院一角有座隐密的祠堂,用来祭祀「六条」。 据说六条是活在平安时代的恐怖女人,她变化成蜘蛛,把丈夫和他的情妇都咬死了。 听到这个故事时,一朱一点都不觉得可怕。 他反而觉得「六条」制裁了肮脏的女人,对她心生憧憬。 一朱被妖艳、凄惨又残酷的「六条」深深吸引,为之怦然心动、脸颊发热,他期盼假如我是女生,希望是像「六条」那样子的人。 一朱的母亲是右楯家的人。 一朱体内也流着右楯的蜘蛛之血。 在那之后,一朱变得一碰到轻飘飘的红色裙子、柔顺的黑色长发、散发甜蜜香气的东西等他喜欢的事物时,体内就会躁动起来,听得见「你能够接受我,和我合为一体唷。能够得到蜘蛛之力,向肮脏的女人们复仇啃」这句呢喃。 第一次穿上红色连身裙时,镜中妖艳、惹人怜爱的模样令他陶醉其中,下意识用脸颊磨蹭镜子。 看,我果然比月夜子更适合。 不——是「人家」才对。 在那之后,一朱一再抢走月夜子的衣服,也会从母亲放衣服的房间偷拿衣服,在镜子前面凝视逐渐变美丽的自己。 他希望能让别人看看这么美丽的自己,希望有人称赞自己,然而那却是无法实现的愿望。 一朱见到光这个弟弟时也在那段时期,光比女孩子还要可爱,宛如纯洁无垢的天使。 看到光露出的微笑,一朱震撼得觉得心脏彷佛被射穿。 『不能跟他说话唷。』 母亲讨厌光讨厌得彻底。她说光不应该被生下来。说光是这个世界上最污秽的女人生下的恶魔。 但一朱眼前的光宛如笼罩着清净光芒。光脸上的笑容,比他看过的所有小孩都还要纯洁。仅仅是看着他而已,就让人觉得内心被逐渐净化。 光眼中始终只有女孩子,没有回头看过一朱一眼。 所以某一天,一朱穿着从月夜子那边抢过来的衣服,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样,在派对上接近光。 光面带微笑,和一朱牵着手,想把他带到花坛。 『我种的郁金香开了喔,很漂亮,去看看它吧。』 一朱放开光的手,对他说: 『我得回去了。』 光就跟他打了勾勾: 『那下次见面再一起玩吧。』 光很笨,一下子就被骗到了——可是,下一场宴会时,他还是看都没看穿男装的一朱一眼。 那令一朱心生憎恨。 无论过了多少年,一朱都无法忘记当时感受到的悔恨,每次看到光被少女们包围,他就会气得脑袋发烫。 穿洋装的我,明明比你花园中的任何一朵花都还要美丽。那才是我真正的模样啊! 为什么光没注意到! 为什么要花时间在那些不是我的女孩——那些肮脏的女孩身上! 他憎恶、怨恨到快要无法呼吸。 一朱觉得,光之所以会死,也是因为他被那些污秽的女人碰过。碰到不洁之物,害光也被玷污了。是那些女人杀了光。 然而光就连死后,都还要让赤城是光那只下贱的野狗去拯救那些女人。 一朱的希望,是破坏光留下的事物。 跟把龌龊的爱人吞噬的六条一样,他要成为讨伐丑陋肮脏之女的女人。他要把光的女人们——尤其是光的「最爱」撕得粉碎。 那就是一朱对直到最后都没有注意到他、没实现约定就去世的光的复仇。 对侮辱一朱的是光的复仇—— 首先利用奏井夕雨除掉碍眼的是光,之后再从光的「最爱」手中抢走光的孩子,由自己养育他。让他眼中只有一朱。让他只爱一朱一人。 「希望会是男孩子。如果是女孩,就让她做变性手术,把她变成男生好了。」 一朱抱着变色龙的笼子,像在梦呓般喃喃自语。 这时,客厅的门传来粗鲁的开门声。 「你这个变态还是一样恶心。」 ◇  ◇  ◇ 是光站在客厅门口,用蕴含沉静怒火与轻蔑的眼神瞪着光同父异母的哥哥——帝门一朱。 一朱抬起头。 在弥漫室内的甜蜜香气中,艳丽的黑发从白皙的脸颊边垂到单薄的肩膀,再从平坦的胸膛垂到纤细腰肢,宛如生物般流泻而下。 是光第一次在明亮的场所看到一朱穿女装,但可怕的是,他看起来完完全全是个「女人」。 从体格上来看也是如此,不过除此之外,眯细的双眸、不悦地扭曲的红唇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甜腻氛围,就像把女性最黑暗、黏稠的部分抽出来,再将其塑造成人形一样。 一朱眯着眼睛,故意将是光——以及在他旁边缩起身子的夕雨从头到脚审视一番,扬起嘴角。 那抹妖艳笑容令人背脊发凉——是「女人」的笑容。 夕雨轻轻倒抽一口气。 光像要支撑夕雨般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凝视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哥哥。 一朱用跟光一模一样的圆润甜美声音说: 「啊啊,都忘记我把钥匙卡给夕雨了。」 夕雨肩膀又颤了一下,虚幻的双眸中浮现惊愕与恐惧。 是光回到夕雨的医院把帆夏交给医生照顾后,准备冲去找一朱,夕雨则自己提议要跟着一起去。 是光很后悔把夕雨带来,他觉得对夕雨来说,这种事情的刺激果然还是太强了。所信之人竟然骗了自己,还打扮成女人的模样嫣然微笑。 一朱嘴唇越来越歪斜,限中逐渐浮现残虐光芒。他像要用言语嘲弄他人般,慢慢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竟然把其他男人带到我房间,夕雨意外地厚脸皮呢。啊,可是,好像也没那么意外耶。夕雨本来就是这种人嘛。毕竟我跟你才刚认识,你却乖乖跟着我,跷课跑到日本玩。交通费和住宿费也全!部都拜托我出呢。」 「我没有……」 夕雨表情僵硬,低声呢喃。 是光的眉头高高竖起,他正准备对一朱怒吼,一朱视线就移到是光身上,从他的额头看到脸颊、下巴,有如在舔舐他。 「欸——赤城,你喜欢的夕雨是这种女人耶。幻灭了对吧?其实我是想等夕雨被抓后再告诉你啦。露馅得早了那么一点。」 「——!」 低吼声自喉咙深处传出。 他还是第一次气到说不出话。眼前的男人——不,「女人」就是如此令人恼怒。 明明应该有察觉到是光全身散发怒气,一朱仍然没有住口。 笼中的变色龙面无表情,吐出长舌。 「嗯,算了!夕雨卖掉从那边带过来的毒品赚零用钱,这个事实又不会改变。拿着虞美人草的毒品卖家,最近在地下网站好像很有名喔。欸!喜欢的女孩变成名人了,你感觉如何呀!」 (真想打死这家伙!) 是光想冲过去抓住一朱的脖子,把他压在地上打。怒气中明显参杂杀人念头。 一朱的眼神、声音,以及弥漫屋内的香甜气味,在在都从是光的心中拖出一头发狂的野兽。在是光快要被冲上心头的危险冲动支配时—— 「卖那些药的人不是夕雨,是你。一朱大哥!」 站在夕雨身后的光用清澈声音说道,彷佛要贯穿这邪恶的空气。 光坚定的语气和眼神将是光拉了回来,是光也呐喊道: 「那是你干的吧!」 「现在这个时节,日本买不到虞美人草,花店也还没开始卖它。但一朱大哥能靠空运或用帝门家的栽培设施培养虞美人草。夕雨则做不到这些。」 「日本十一月不会有虞美人草吧?要不是因为你给她,夕雨才没有办法弄到虞美人草。」 起初是扔在沙发上的那一朵。 在那之后,每当是光造访夕雨的房间,地上都会散落薄得彷佛透明似的红色花瓣。 然后,茌是光收到密密麻麻的不祥简讯的当天晚上,放在沙发上的虞美人草花束中,掉出一袋毒品。 电脑里的浏览纪录也好,明显过头的交易过程也好,一开始就是要让夕雨被怀疑、害她变成犯人的计划。 夕雨只是照一朱的要求,拿着虞美人草花束到老年人家当志工罢了。 一朱则在那段期间涂上口红、戴上波浪鬈的长假发,面带邪恶笑容暗中活动。 「因为葵小姐那件事,一朱大哥很恨是光。于是你为了报仇接近夕雨,把她带到日本,想栽赃她是毒贩。」 「你装成一副好人样,把夕雨骗得团团转,在门缝塞美工刀刀片、在走廊放图钉、在她房间挂被墨水弄脏的雨伞,搞这种卑鄙的花招、骚扰她,还一直传简讯告诉我!真是下三滥的手段!除此之外,你竟然还想害夕雨变成毒贩。」 一朱母亲的老家——右楯本家有座禁忌的祠堂。 里面封印着变成蜘蛛,吞噬了丈夫及其情妇的女人,叫做「六条」——这是以前是光从月夜子口中听说的。 她说,右楯家的女人会继承六条的特性。 眼前这名亮丽黑发包覆住纤细身躯、鲜红嘴唇扭曲、带着甜腻微笑的女人,正可谓蜘蛛的化身。 他吐出目不可视的细丝,结了一大片网子,躲在暗处等待猎物上钩。 「实际卖药的人是一朱大哥!你戴着假发、穿女性的服装、手拿花束,装成夕雨的模样——」 「打扮成女人卖药的是你这个死变态!」 是光的吼叫声响彻房内。光的眼神和是光的眼神同样带着怒意,紧盯着邪恶的黑发女性——「六条」。 红唇缓缓扬起。 一朱露出微 笑,宛如蕴含毒素的愉悦感化为甜蜜吐息,从口中溢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耶。」 如同黑暗的漆黑长发散发出邪恶气息。 「图钉还是雨伞什么的,我完全不记得——」 一朱像在撒娇般拉长语尾,开心地眯起眼睛。 「啊——不过,医院柜台的那个女孩呀,好像想当我的爱人,把夕雨视为劲敌,说不定是她做了什么坏事喔。夕雨是会让人想欺负的类型嘛,顶着那张看起来很乖的脸,感觉就会到处招人怨恨。」 是光已经不知道今天是第几次愤怒到想冲前去掐住他的喉头。 这家伙在讲什么鬼话! 他为什么能这么厚颜无耻、理直气壮。 为什么能把自己做的坏事推到别人身上。 「赤城的同学式部同学,会带着很可怕的表情跟在夕雨后面喔。可是,女孩子这些复杂的关系与我无关。」 是光再度握紧拳头。身旁的夕雨脸色铁青。看到夕雨睁大的双眼怯弱地游移不定,令他心如刀割。 对一朱的愤怒也同时加剧。 「式部拍到的照片中,也有你穿女装的样子。这样你还要装傻吗?」 「只有你才会把那看成是我吧?因为你不想承认夕雨是犯人。明明夕雨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女孩的说。」 「你说什么!」 夕雨好像快哭出来了。是光一举起拳头,一朱就愉悦地眯细双眼。 「夕雨因为自己卖药的事被式部同学发现,就把式部同学关起来,让她吸毒耶。」 「……我知道。式部现在在医院。不但被你害得闻到那些药,还差点被烧死。」 「咦——酿成火灾了呀。可是我不知道这回事唷。」 「我赶到式部那边时,夕雨人在医院房间。她在前往你吩咐的地点当志工的途中,发现自己忘了东西,所以回房间拿。从时间上来看,夕雨不可能有办法把式部关起来!而且之前你交易毒品的时段,夕雨都在当志工,有不在场证明,她的访问对象会帮忙证明这点吧,医院的人应该也有看到夕雨进出!」 没错,夕雨不是虞美人的证据,以及一朱是虞美人的证据,多得数不清。 状况对一朱来说应该是压倒性的不利。 (但他为什么还能那么镇定?戴着假发穿着裙子,打扮得跟女人一样。) 这让是光觉得反而是他们被逼到绝境,不禁坐立不安。 「哦?既然如此,就让他们作证啊——?」 一朱眯起来的眼睛发出妖异光芒。他扬起嘴角,轻笑幽声。 「虽然大家应该都会回答『不知道』吧。」 「什么——」 光沉痛地对哑口无言的是光说: 「是光,没用的!访问对象和医院的人,一定都会配合一朱大哥。他都设计好了。」 「全都是一伙啊!」 做为一朱的手下行动的,不只是柜台的女性,而是全部跟夕雨有关的人吗? 或者是他在夸耀,身为帝门家继承人的自己,拥有就算现在才开始教唆,也有办法让所有人做出虚假证言的力量? 比起一朱的所作所为,一朱对他自己卑劣的行径一点罪恶感都没有,这个事实更让是光觉得不舒服到起鸡皮疙瘩。 这家伙的精神构造是不是有问题啊! 「我没说过吗?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说话的。」 一朱拿出手机,像在歌唱般用圆润甜美声音说: 「这里面存着夕雨用『虞美人』这个名字贩毒的证据唷。把这些散播出去的话,会怎么样呢?」 光倒抽一口气,夕雨表情僵住。 是光也感到一阵心寒。 (一朱手机里存的不是证据,只是捏造出来的东西。是诈欺。可是万一跟一朱说的一样,医院和志工对象都做出对一朱有利的证书——) 万一夕雨抱着红色花束的照片被无差别散布,被旁人残酷的好奇心盯上呢? 柔弱的夕雨有办法承受吗?就连现在,她也在是光旁边眼眶泛泪,快要晕过去的样f。 一朱高高举起手机,手指抚上传送键。光将手伸向手机,却穿了过去。 「来,同时对全世界传送吧。」 「住手——!」 是光扑向一朱。吐出甜烟的香炉被撞倒,黑色长发如蜘蛛丝般在空中飞舞,妖艳地在地板上散开。 「啊,传出去了。」 他仰躺在地,按下手机传送键。 「!」 是光全身僵住。光和夕雨也愣在原地,神情僵硬。 笼中的变色龙吐出舌头,抓住虫子吞了进去。 一朱站起身,笑着走近桌子,打开放在桌上的笔记型电脑,按下电源。 「欸,来看看嘛。这个投稿网站很有趣喔。啊——太好了,有成~功送出去呢。夕雨的脸也照得这么清楚——」 带着满面笑容看着电脑的一朱,脸色突然大变。 他瞪大眼睛,彷佛看到什么令人无法相信的东西。 是光和光也探头望向萤幕,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 电脑萤幕上鲜明显示手拿红色花束的女性照片。 女性穿着长裙,身材纤细,茶色长发有点波浪鬈。 肌肤白皙,脸蛋小巧。 涂上口红的嘴唇。 别有用心的眼神。 (……这人不是夕雨。) 照片中的,是穿女装的一朱! 「——」 一朱紧紧咬住嘴唇,睁大眼睛拚命点击滑鼠,萤幕上显示出一个个新画面。 那些抱着红色花束的女性也全都是一朱,而且连一朱平常没穿女装时的照片都上传了,还标记他们是同一个人。 照片似乎是在饭店大厅的派对上拍的,戴眼镜的一朱身穿做工精致的西装,单手拿着起泡的香槟,从容微笑着。 「为……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照片会——!我传的应该是夕雨的照片啊!」 一朱用颤抖着的手指不断点击滑鼠,表情越来越扭曲,豆大汗珠滑落,呼吸越来越乱。 这时,冰冷的声音传来。 「你送出去的,是你自己为非作歹的证据。」 一朱激动得抬头一看,头发都乱了。 是光也望向声音来源。 一名身材高挑的知性美人正好走进客厅,长发在空中摇曳。 「小朝!」 光惊讶地大叫。 是光也瞪大眼睛。 「斋贺!」 接着又传来其他人的声音—— 「我已经到各个地方安排过了。就算你用上帝门之名,这么多证据都摆在眼前,也由不得你推卸责任。」 露出成熟端正脸庞的,是头条俊吾。 随后传来的,是开朗明亮的声音。 「哇——浏览数越窜越高了耶。辛辛苦苦把图片掉包也值得了。」 理应因为意识不明而被送到医院的新闻社秘员——近江雏,看着手机兴奋说道。 然后,宛如一尊洋娃娃般,楚楚可怜的少女——葵从雏身后走出,她紧咬着下唇,拚命做出坚强表情,却不发一语。 (连葵都来了!现在到底是怎样!) 光彻底愣住,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是光的表情八成也一样错愕。 一朱用力跺脚,神情扭曲,歇斯底里地大吼。 「干么!你们为什么要来!我不记得我有招待你们!是说为什么你们进得来?朝衣又威胁管理员开门吗?为什么大家总 是更听朝衣的命令?没一个派得上用场的!解雇啦,解雇!」 一朱甩着长发目露凶光的模样,在不好的意义上也俨然是个女人。 朝衣轻蔑地看着一朱,开口说道: 「管理员不是听我的话,是遵从帝门总帅的意志帮忙开门的。」 「我不懂啦。」 一朱对朝衣投以憎恨目光。 (总帅是指一朱和光的父亲吗?我记得他好像卧病在床……) 「就算身体状况再怎么差,看到长子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帝门家领导者也不得不履行他的义务吧。」 「你们让父亲看了吗!」 「是啊。」 朝衣冷漠地点头。 一朱气得瞪大眼睛,面容整个扭曲。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要做这种事一—!过分,太过分了。朝衣太过分了!欸,三之宫。朝衣好过分喔!跟恶鬼一样!我是哪里惹到她了吗!鬼!你这个恶鬼!」 一朱抱着变色龙的笼子诉苦,朝衣眉头紧蹙。 「——『想免于遭到赤城是光的制裁,就把湿手帕藏到「葵之花」的抽屉』,传这种诡异简讯给我的人是你对吧?选择无视后,我的抽屉当天就出现一条湿手帕,在那之后,我还收到要我放蟋蟀尸体、放剑山等越来越过分的要求。每次收到简讯,我的抽屉都会被放进简讯中提到的东西。」 ——我知道从烹饪教室拿菜刀放到我抽屉的人是你,葵。 ——不关我的事。小朝才是,你不是把花道社的剑山放到我的鞋柜吗? 是光回想起朝衣和葵在学校走廊上,不顾众人目光争执起来的事。 那时听到菜刀和剑山这种东西,是光吓了一跳。 之后,她们还提到简讯—— ——我没有传简讯给你。是你传了好几封奇怪简讯给我吧,葵。 ——我们还在绝交,我怎么可能会传简讯给你。 「跟我没关系啦——!朝衣个性那么严苛又冷酷,跟鬼一样,是学校里讨厌你的人干的吧。」 「嗯,对呀。是学校里的某人被你命令这么做的吧。」 一朱无言以对。 他抗议朝衣胡说八道的声音也变了调,大声不起来。 「你大概是想让我怀疑葵吧,不过你的计划失败了。我之所以会在众人面前跟葵吵架,就是为了让你大意。」 朝衣挺直背脊,带着锐利目光告诉一朱,然后轮到神情紧张的葵接着说: 「我也有收到叫我在『朝颜之花』抽屉里放图钉和菜刀的简讯,抽屉里也会被放一样的东西。简直像小朝做的——可是。」 葵眼中浮现坚强光芒。 「无论她再怎么讨厌我,小朝都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身为青梅竹马的我是最明白这点的。」 朝衣像在努力压抑情感般,面无表情地听着。 然后冷静说道: 「……我怎么可能怀疑葵。你搞错想操纵的对象了,一朱。」 朝衣这句话令葵脸颊微微泛红,露出像是高兴,又像是自豪的表情。 光看着她们的眼神也很柔和。从夏天开始,葵和朝衣就一直渐行渐远,让光很担心,现在知道两人之间的信赖并没有消失,他应该很高兴吧。 相对地,一朱的面容越来越扭曲,他抓住变色龙的笼子。 「不、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欸,对不对?三之宫。」 一朱像要把笼子蹭到变形般不停磨蹭,跟变色龙说话。 变色龙只是吐出舌头,没有为一朱辩护。 一朱面无血色,陷入沉默,大概是因为心爱的宠物这么冷酷无情,让他大受打击。 是光完全没办法同情他。 雏露出少年般的狡猾笑容: 「敝人也因为伪装成意识不明住院,这段期间可以自由行动,真的太好了。」 跟朝衣她们的争执一样,雏被救护车载到医院,看来也是一场骗局。 (真是,这群家伙——) 在松一口气的同时,是光也觉得有点火大,心想「可以先跟我说一声啊」。 你们知不知道我因为这些事,胃痛得有多厉害。 不过,朝衣等人也在是光看不见的地方烦恼,一边受疑心和不信任感所苦,一边不屈不挠战斗着吧。 朝衣跟葵吵架时在旁边不知所措的头条,现在也恢复成以往的他,沉着冷静地说: 「即使你用帝门的权力把这起事件抹消,逃过法律的制裁,被扩散得这么厉害的事实也没办法一笔勾销。那些推荐你当帝门下一任总帅的人也会重新考虑吧。我的父亲也是——」 蔷薇与藤花以下一任总帅为中心的竞争。 蔷薇象征一朱的母亲弘华,藤花则象征光的义母藤乃。 头条在此宣布蔷薇的败北。 一朱将脸整个贴上变色龙的笼子,身体微微颤抖。 朝衣说出击溃一朱的最后一句话: 「你的母亲想必气疯了吧。你最好想想该怎么讨她欢心,免得人家觉得已经不需要这种儿子,对你见死不救。」 背对着是光等人的一朱,颤抖得更加厉害。 「……的事……不关我的事啦。简讯也好,毒品也好,就说不关我的辜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越来越高亢,转变成具有攻击性的语气。 「我只不过是把夕雨带回日本几天,觉得如果能向对我做了过分的事的红毛狗复仇,应该会很愉快而已——!讨厌讨厌讨厌!讨厌!如果有收手就好了。其实光是跟光碰过的女人说话,我就觉得好脏。」 一朱突然回过头。 黑发垂在脸上,眼底散发憎恶之光,他狠狠瞪着在是光旁边默默缩着身子的夕雨,张开红唇,像在嘲讽她般大声说道: 「对嘛!装什么清纯啊,反正你一定是高兴地在那栋破烂公寓被光上的妓女!」 一朱八成是因为没办法针对朝衣等人的总攻击反击,才会把矛头指向最柔弱的夕雨。 (这人性格到底有多差劲啊!) 光脸颊抽搐,是光则握紧拳头探出身子,头条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向一朱迈出一步,一脸不悦。 这时,划出一道柔和弧线的长发掠过是光身旁。 (咦?) 是光的动作在这一瞬间停住。 这段期间,夕雨走到一朱面前,「啪!」一声往一朱的右脸打下去。 (!) 是光瞪大眼睛。 打下去了! 夕雨她! 光也震惊到飘在空中张大嘴巴,朝衣、葵和雏也面露惊讶神情。 至于头条,他睁大眼睛失神了——本以为如此,他却突然跪到地上,双手抱头。 他相信夕雨是名柔弱乖巧的少女,偷偷对她抱持好感,而如今,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夕雨竟然打了男人一巴掌,头条想必大受打击。 「这是场恶梦……」他喃喃自语。 被赏耳光的一朱也一样,就算他有预料到说不定会被是光等人揍,应该作梦也想不到夕雨本人会还击吧。 他愣在原地。 夕雨看着一朱的脸,小声说道: 「你刚才说的,是对我和光……无凭无据的侮辱。」 一朱瘫坐在地上。 「真不敢相信……所以我才会……」 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口红有点掉色的嘴唇传出。 然后—— 「所以我才会讨厌女人——!」 他放声大哭。 「女人这种生物……女人这种生物!又弱 ,又笨,是丑陋的劣等生物,明明乖乖低着头就好,却要去勾引男人,软弱地靠在男人身上,诱惑人家『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你要保护我唷』,实际上神经大条身体也很强壮,杀都杀不死啊。关在家里让自己看起来很柔弱,藉此欺骗男人,还会满不在乎地打女孩子的脸啊啊啊啊。」 捩水不断从眼眶滴落,睫毛膏、眼影和粉底都被哭花了,看起来非常狼狈。 假如一朱现在去照镜子,说不定会羞耻到选择自杀。 (是说你这家伙不是女孩子吧。) 在场所有人恐怕都想到跟是光同样的事,不过谁都没有指出这点。 想必是因为哭成一张大花脸的一朱实在太像小孩子、太过难堪,让人没那个心情吐槽吧。 「呜呜!可是,为什么光他,要喜欢女人这种生物啦——!明明我比她们可爱好几倍。我又白、又瘦、又漂亮的说。为什么——为什么光就只会对女孩子温柔!对……对我,对我……看看看都不看一眼——!明明光身边的女生尽是卖淫的非处女!意思是,呜呜,我比不上那种头发是脏死人的茶色的母猪吗?怎么可能——!」 起初,是光并不明白一朱在哀叹什么。 一朱提到光非常多次。这跟他觉得自己比较可爱有什么关系吗? 朝衣眉头紧蹙,葵睁大眼睛。 头条仍然抱着头,雏一脸正经——默默看着抽抽搭搭地哭着的一朱,看起来有点寂寞。 「……」 夕雨的眼神也很哀伤。 还有光—— 光对一朱投以跟夕雨一样的目光。 「母、母亲说——光是低贱情妇的儿子,所以不能跟他说话……叫我无视他……也、也不能跟他对上目光……如果不小心对上,就把脸别开……可是,一直被光无视的人,是我啊啊啊啊。」 沾到睫毛膏的黑色泪水沿着一朱的尖下巴滑落。黑色污渍逐渐在裙子上扩散开来。 正妻之子与情妇之子。 被培育成继承人的小孩,以及被人在暗地里骂不该出生的小孩。 任谁都会觉得一朱的地位比较高、身在耀眼的顶端吧。 然而实际上,闪耀光芒、用甜美笑容吸引周遭的人的,却是本来应该是影子的光。 ——光,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要笑喔。这样大家才会喜欢你。 如果有人欺负你,也要拿出一片真心露出笑容——在光年幼时就去世的母亲,经常对他这么说。 是光知道,光听从母亲的忠告,掎续对身边的人散播爱、持续笑着,成长为一名不会哭的少年。 也知道光很寂寞。 不过在一朱眼中,总是面带甜美笑容的光,看起来说不定比不自由的自己更加幸福。 是光直到前一刻都觉得,他是不是因为这样才嫉妒光、憎恨光,想要夺走光最爱的专物? 但或许有点不对。 这种负面感情当然还是有。不过,并不只是如此—— (这家伙对光——) 一朱吸着鼻子。 「呜呜……我穿着月夜子的红色连身裙,接近光之后……他明明笑咪咪的,紧紧握、握住了我的手……还跟我打勾勾,约、约定下次见面要再一起玩……可是穿男装的我就算在他附近……一直盯着他,他也只会对其他女生笑——看都不看我一眼——!」 (其实,他对光——) 光看着脸上挂着好几道黑色痕迹,不虚张声势也丝毫不觉得害羞、嚎啕大哭的兄长,眼神十分哀感。 究竟光记不记得那位身穿红色连身裙、跟他打勾勾约定过的女孩呢? 听到几乎没有交谈过的兄长的告白,光现在是什么心情呢? 澄澈双眸带着忧郁之色。 「因为我是男孩子,呜……所以不愿意看我一眼吗?假如我穿着红色的衣服,一~直当女孩子,他就会来找我说话吗?他就会跟我一起玩吗?他就会让我看庭院里的郁金香吗?欸?光!告诉我啊!光!」 被一朱悲痛地呼唤着「光」,令光哀伤地蹙起眉头。 朝衣、葵、头条和雏分别板起脸、眼泛泪光、露出复杂的表情、缄默不语。 是光低声询问。 「……一朱,原来你喜欢光吗?」 你嫉妒、憎恨的不是光,是光所爱的那些花儿吗? 一朱披着一头乱发,瞪向是光。哭得像小孩子的那张大花脸一点魄力都没有。 尽管如此,一朱还是拚命虚张声势: 「当、当然是讨厌啊——!光无视我,跟花心的非处女卿卿我我,移情别恋到比我还要丑比我还要蠢的废物月夜子身上——!我最最最最讨厌他了——!」 一朱放声呐喊,叫到都破音了。 夕雨用跟光同样哀伤的眼神看着一朱,轻声低话: 「一朱先生……曾经跟我说过……你很想跟光说话。那不就是……一朱先生……真正的心情吗?而且……我说赤城帮我实现我跟光的约定时……你也说『因为,这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看起来很寂寞……」 一朱怯弱地垂下眉梢。他嘴角下垂,脸上露出无肋表情,却马上挤出声音说: 「哼、哼……那是……为了骗你而说的谎……我最讨厌光了。所、所以……光种的郁金香也全都被我拔掉了。即使如此,光还是没注意到是我做的……大家都以为是月夜子恶作剧……光也是,隔天他就跟小葵和朝衣一起种其他花的种子……」 葵和朝衣睁大眼睛。 光他们年幼时,曾经发生种在葵家花坛的郁金香被月夜子拔光的事件。 不过那却是一朱穿着月夜子的衣服干的。 原来那不是比起一朱,更想成为光的未婚妻的月夜子在骚扰葵吗? 一朱过于扭曲的思考模式令是光傻眼,同时也觉得心底涌上一股怒气。 那个事件不只是对葵,也对月夜子造成严重的心灵创伤。 这家伙怎么这么任性、麻烦啊!性格有够乖僻! 「——一朱,你是因为希望光回头看看自己,才试图让他恨你吗?你白痴喔!」 所有人都望向是光。 一朱对是光投以受到侮辱的愤怒目光,恨恨地说: 「我、我可不想被野蛮人骂白痴……」 是光没有听到最后,狠狠瞪了一朱一眼,继续说道: 「光之所以没注意到你,是因为你完全没有试图接近他!光很想要朋友,只要你跟他说想跟他做朋友,明明他就会摇着尾巴扑过去。」 是光想起自己和光的事。 光为了和他成为朋友而有所行动。 光在中庭走廊等他,问「可以借我课本吗」。 要是没有那场邂逅,他就不会跟光成为朋友。 那时,要是光没有朝他走近、没有向他搭话,他们就会是毫不相干的人。 「想交朋友啊!是需要努力的!想跟人家当朋友的话,不管有多么难为情、多么害怕,都需要先接近对方,跟他说话啊!」 像那样拉近距离。一句又一句地交谈——然后再靠近一点,了解彼此,慢慢成为朋友。 是光和光就是这样当上朋友的。 光高兴地——一脸泫然欲泣地倾听是光的话语。然后慢慢走近一朱,用圆润柔和的声音对他说: 「大哥……即使那位穿红色洋装的女孩脱下衣服、拿下假发,邀我一起玩,我也会开心地回答『好啊』。在那之后,我会牵着他的手,带他去看郁金香喔。」 光脸上的微笑虽然有点僵硬,却清新又温柔。 一朱一定一直渴望着这 抹笑容。 但连这样执着的他,都看不见光的身影。 一朱跟其他人一样。 跟失去光这道光芒、被关在忧伤迷宫中的其他少女们一样。 他又吸起鼻子。 「努、努力也没用啊……因为——光已经不在了。」 「交给我吧。」 是光低声说道。他面向沉浸在忧郁情绪中的挚友,告诉他「交给我吧」。 然后大声喊道: 「我来代替光跟你做朋友!我哪里都陪你去!你对葵、月夜子学姊和夕雨做的事是犯罪,是人不应该做的事,是最差劲的行为,我绝不原谅——!可是,不管你之后怎么算计我,我都不会无视,也不会逃避——!我会堂堂正正面对,陪你吵架!如果你又做了不对的事,我会追你追到任何地方,大声告诉你不能这样,阻止你!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允许你要任性,只有我不会允许——!」 瘫坐在地的一朱张大嘴巴,抬头看着是光。 「你、你在……你在说什么啊……」 他喃喃低语,嘴巴一开一阖,看起来非常混乱。 不只一朱,朝衣等人也说不出话来。 是光对一朱伸出手。 首先是第一次的招呼。 「跟我当朋友吧!郁金香也是,你想看的话,我带你去看!」 一朱嘴唇仍在微微开阖,被花掉的睫毛膏弄得像熊猫的双眼不停流下泪水。他似乎是想吐出恶毒话语,但发不出声音。 是光用力抓住一朱的右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一朱没有抵抗。 被是光握住的手没有甩开他,垂下来的乌黑长发盖住脸庞,一朱低声哭泣着。 ◇  ◇  ◇ 嘿,是光。 我一直以来,说不定都在亲手让自己的世界变狭隘。 希望能交到朋友,实际上却没采取任何行动。 就算被男孩子躲也好,被欺负也罢,也许我不应该屈服,而是要不断尝试走近他们才对。 也许我不知不觉,自己就放弃去找他们说话了。 是光,在遇到你之前。 在学校走廊,在葬礼会场。 我无论如何都想接近你,希望你回头看看我,所以才会跟你搭话。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世界就变开阔了。 然后在跟你相处的期间,我体验到至今从未经历过的事,发现了之前没注意到的心隋。 也注意到我明明很自负关于女孩子的事,我什么都知道,事实上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明白了女孩子绝对不弱小,绝对不会一直被人保护。 也明白为了軎欢的人,她们可以是最傻的、最高尚的,也可以是最能奉献自我的。 没错,花儿并不只是柔弱。 她们坚强又温柔。 人们会爱花,但花儿也会爱人。 是光,你怎么看? 看到夕雨的坚强。 看到式部同学的奉献。 现在在你心中绽放的花—— 你已经知道那朵花的名字。 在从你口中听见那个名字前,我也想做个了断。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再逃避。 我的爱、我活到现在的历史——请你务必见证。 我想去见那朵藤花,知道我所不知道的她的内心。 所以,这是我对你的最后一个请求。 你愿意陪我吗? 你愿意看到最后吗? 在我在地球的这段期间—— 终章 迈向终结之日 隔天——假日上午。 一朱抱着用来关变色龙的笼子,来到是光家。 「这是我的心意唷。我希望赤城能娶我最珍视的这孩子当新娘。」 一朱双眼闪耀着期待的光芒,害羞地说,他的态度实在差太多,让是光吓了一跳。不过一朱把变色龙连笼子一起塞过来,更让他惊愕不已。 「它叫三之宫——喜欢的饲料是活蟋蟀。它不太会表现自己的感情,不过要好好疼爱它喔。」 透明笼子中的变色龙吐出舌头,与其说不太会表现感情,不如说会让人怀疑它有没有感情。 「喂、喂,你叫我娶它——我没有娶爬虫类当老婆的兴趣……」 「你不愿意收下我的心意吗——?明明是你主动说要跟我当朋友。」 一朱哀伤地抬眼看着是光,将脸凑近,看起来十分忧虑。他带来的变色龙笼子也撞到是光胸膛。 「不是啦,这跟你突然要我娶变色龙是两码子事……」 「你之前不是收下夕雨的猫吗?猫可以,三之宫就不行吗——?」 「小瑠璃又不是嫁来我家。而且它跑到头条那去了,现在不在我家啦。」 「看吧,果然猫就是见异思迁。关于这点,三之宫是个从未踏出闺房的大小姐兼处女,也不会花心喔。」 「处女——这家伙是母的啊!根本看不出来,管它是公的还是母的,你把它拿回去啦。」 「为什么你这么不愿意接受三之宫——?因为你其实很讨厌我?说要跟我一起去看郁金香是骗人的吗!」 「都说了,这跟那是两码子事——」 (啊~~~~麻烦死了~~~~别人叫你收下一只变色龙,正常情况下都会拒绝吧。) 只不过跟一朱讲了三分钟的话,是光就开始头痛。 昨天晚上,是光将变得非常温顺、洗了把脸、带着哭肿眼睛不停吸鼻子的一朱留在公寓,踏上归途。 一直保持沉默的朝衣一踏出屋外,就用冰冷至极的声音说: 『你真是个白痴。竟然跟一朱当上朋友,你绝对会后悔。』 葵也带着复杂的表情担心他: 『赤城同学……请你务必小心不要被一朱大哥监禁或毒杀。』 头条也绷着一张脸,语气沉重地告诉是光: 『我认为你该慎选朋友。』 雏则是乐在其中的样子,提议: 『两位去看郁金香时,请一定要通知敝人。敝人会帮两位拍纪念照。』 是光在回家途中跟朝衣等人分别,剩下他跟夕雨时—— 『一朱先生他……虽然不是我想像中的那种人……可是,他说他身边没人可以信赖时……看起来真的很寂寞……』 夕雨小声说道。 『所以,赤城愿意跟他当朋友……我觉得很好。』 『你不恨一朱吗?』 听到是光这么问,夕雨露出清澈的目光回答。 『这个……果然还是,有点受到打击……不过,我能再见到你……也是托一朱先生的福。』 白皙脸庞上浮现的虚幻微笑,让是光胸口紧紧揪起。 大概是因为夕雨现在虽然在笑,看起来却很寂寞。 『赤城,约会的约定……还有效吗?』 『……嗯。』 是光犹豫了一会儿后,如此回答。然后—— 『到时,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认真地对夕雨说,夕雨又露出淡淡微笑。 『我知道了。』 那时,光在是光看不见的地方静静守望两人。 在那之后,是光将夕雨送回医院,跟光两个人走在寒冷的夜路上,气氛变得十分凄凉。 ——这是我对你的最后一个请求。 光这句话让是光越来越难过。 不久之后,许多事情一定就要迎来终结。 「欸,赤城,说话呀——?你骗了我吗?过分!好过分喔——!」 一朱用跟光一模一样的声音在玄关前大喊,昨晚感伤的气氛如今荡然无存。 光笑着浮在空中,不负责任地说: 「是光,你就收下它嘛。开始养之后,你一定也会觉得变色龙很可爱。小紫也会有新朋友呀。」 (你以为谁抓得到蟋蟀给它吃啊!) 不过,要是一朱再继续吵下去,正风他们大概会怀疑是光的交友关系。虽然他们说不定已经在客厅竖起耳朵,误会是光骗了男人。 (小紫不在家真的太好了。) 是光一边叹气一边说: 「知道了啦。先不提娶它当新娘,我收下就是了。这样可以了吧?」 「嗯!你果然很棒!跟其他人不一样!」 是光觉得刚被光附身的那段期间很烦,但光的哥哥也不遑多让。他心想「你们果然是血脉相连的兄弟」,皱着眉头收下变色龙笼子,然后一朱又探出身子: 「啊——对了!这个得好好说清楚,朝衣他们说的那种简讯啊,我真的一封都没有传喔。针对夕雨的骚扰行为也是柜台那个女孩擅自去做的。确实我有默许她这么做,但事实只是柜台那只想跟我在一起的母猪,因为嫉妒夕雨失控了而已。还有,地下室失火那件事也是,我只有焚香,那个量应该不至于酿成火灾啊……我也没有传简讯给式部帆夏告诉她夕雨的事。我只是看到她在夕雨身边晃来晃去,想说可以利用,没有故意煽动她喔。什么事都说是我做的,我好难过喔——」 「喂,等一下!」 是光制止一口气说了一堆话的一朱,眼神锐利。 「真的不是你传的简讯?」 一朱像在闹别扭般噘起嘴巴。 「嗯。连柜台那只母猪都哭着说是被我的代理人教唆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做的。真的气死我了。」 是光和光四目相交。光的表情也僵住了。 (难道——还有其他虞美人!) 贩毒的「虞美人」是一朱,传简讯、在是光他们心中埋下不安与怀疑的种子、操纵他们的却另有其人—— 是光感觉到背后冒出冷汗,接着询问: 「不只这次,你之前也没散布过中伤跟光有关的女人的简讯?」 「就说不知道了。我不会对朋友说谎啦。」 这时,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光将变色龙笼子放在走廊上,确认讯息。是封匿名简讯! 他打开简讯,倒抽一口气。 ◇  ◇  ◇ (赤城竟然说他喜欢我……) 帆夏在医院病床上坐起身,发着呆。 医生说帆夏身体状况没有异常,今天就能回家。 然而,她的脑袋却没办法正常运转。 帆夏反覆回想在地下室时,是光抱着她,对她说『式部帆夏是我喜欢上的女人』。 不只是同班同学。是光认真地告诉她「你是我喜欢上的女人」。帆夏甚至觉得就这样死掉也没关系。 (以赤城那种个性,说不定不是做为恋人的喜欢,而是指友情上超越性别的「喜欢」……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很高兴。) 不能太期待。 不过,即使只有被是光拥入怀中时的感触,以及很有男子气概的呐喊声残留耳际的这段期间也好,她想沉浸在幸福中。 帆夏脑中又浮现出同样的场景。 这时,病房的门被打开,出现一名长发微鬈、散发虚幻氛围的少女。 「……奏井同学。」 曾经是是光心上人的奏井夕雨,用似乎在烦恼什么般的眼神看着惊讶的帆夏,轻声说 道: 「我想跟式部小姐……谈谈赤城的事。」 ◇  ◇  ◇ 「赤城?你怎么了?」 是光神情严肃,低头看着手机。旁边的光则颤抖着,面无血色。 显示在小小画面上的,是可能会将光拚命藏在心底的事物破坏殆尽的危险字句。 『帝门藤乃腹中的孩子,是光之君的小孩。』 ◇  ◇  ◇ 紫织子在附近的公园瞪着对方,目光如炬。 「竟然会被小紫妹妹叫出来,我吓了一跳呢。」 「是你传了好几封简讯,说是光哥哥瞒着我跟久世交易对吧。」 对方睁大眼睛,装作不知道。 「咦?你在说什么?」 「之前在学校遇到你时,你对我说『久世先生的事应该让你很辛苦吧,不过要加油唷』。明明连式部小姐都不知道久世的名字。那个时候,你知道是光哥哥跷课不在学校,就传简讯告诉我『赤城是光今天会和久世见面』。为了让我到学校确认,怀疑是光哥哥。」 紫织子说完后,对方睁大的眼睛就眯了起来,嘴角扬起。 「小紫妹妹明明还是个小学生,却很聪明呢。」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有什么目的?」 紫织子其实想找是光商量,不过是光似乎也遇到了什么麻烦,看起来很痛苦,所以她不想让是光操心。 而且紫织子真正的父亲——久世,是在紫织子心中最敏感的问题,她便错失了开口的机会。 「不要笑,给我解释清楚。」 紫织子加重语气时,对方拿出一个小小的喷雾罐,在她面前喷了一下。 紫纤子立刻准备停止呼吸,不过太迟了,她意识一片模糊,缓缓坐倒在地。 在逐渐朦胧的视界中,在是光班上担任班长的少女露出有如魔物般的妖艳笑容,轻声说道: 「我的另一个名字呀,叫做『六条』唷。」 ◇  ◇  ◇ 红色花朵随风摇曳。 潜藏在其中的蜘蛛精,在我心中给予我力量。 其名为「六条」—— 欸,光。 那个暴风雨的夜晚,我夺走了你的性命。 不过,我其实很后悔唷。 所以,我要葬送那些玷污你的下贱女人,带上新鲜的活祭,前往我们心灵交错的那个开始与终结之地。 为了再度将你唤回这个世界。 帝门一朱的困惑~我虽然最讨厌你…… 一朱母亲的老家——右楯家的宅邸有座祠堂,用来祭祀变成蜘蛛、把丈夫及其情妇吞噬的女人——六条。 右楯家的人害怕自己是那种染满鲜血的蜘蛛后裔,并以此为耻,不会在公开场合提及这件事。 一朱也在孩童时期于房间一隅听见佣人们窃窃私语,得知这个故事。 ——因为太太是那只恶名昭彰的蜘蛛的后代…… 佣人们的谈话内容,是在说一定是因为继承了蜘蛛的血脉,母亲才会对父亲的情妇做那么多残酷行为。 很久很久以前,嫁到右楯家的六条这位女性因嫉妒而发狂,化身成蜘蛛,把丈夫和他的情妇咬死了。 一朱也知道那座祠堂的事。 以前被母亲带到右楯家时,一朱看过像要把它藏起来般,盖在茂密树丛后面的老旧耐堂。他也还记得,在祠堂前轻盈摇摆的红色花朵十分娇媚美丽。 (那个叫六条的人就被封印在那座祠堂。) 想到这,别说害怕,一朱甚至觉得心荡神驰。 咬死肮脏的女人复仇不是很棒吗!我也想变得跟六条一样。想教训那些任性又不讲理的丑陋女人。 憧憬「女性」这个存在、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女性的心情,以及厌恶女性、想要排除她们的心情——在一朱心中毫无矛盾地共存。 没错,自己要成为像六桑那样坚强、美丽又厉害的女人,惩罚那些愚蠢、轻浮、矮小的女人。 在那之后,一朱开始会从右楯的亲族.同时也是他的未婚妻的月夜子那边抢衣服穿上,并偷偷外出。 他也常常跑到六条的祠堂,陶醉地撑颊看着在祠堂前面摇曳的红色花朵,跟六条报告「今天我像这样欺负了那孩子喔,也这样惩罚了那个女孩」。 那一天也是在右楯本家宅邸举办派对的日子,一朱穿上他叫月夜子脱下来的红色连身裙,戴上黑色假发。由于那是一朱母亲的假发,对还是小孩的一朱来说太大顶,会滑到眼睛上面,不过他一面享受笔直黑发在空中飘舞,以及连身裙下摆随风飘扬的感觉,前往位在庭院一角的祠堂。 祠堂前有个戴着大眼镜的瘦小女孩,她看着被风吹拂的红色花朵,似乎非常害怕…… 「那朵花是因为吸过人血,才会变得那么红唷。」 一朱一跟她搭话,她就吓得缩起身子,回过头。 女孩看到一朱又吓了一跳,僵在原地,镜片底下的双眸充满恐惧之色。 一朱觉得女孩怕成这样很可笑,轻轻眯起眼睛,又多跟她讲了几句话。 他告诉女孩,嗣堂里封印着一位可怕又厉害的女性,叫做六条,她变成蜘蛛,把丈夫和他的情妇都咬死了。 六条使用蜘蛛之力,杀光肮脏的女人们。 眼镜女孩将娇小身躯缩得越来越小,面无血色地听着一朱的话。 然后颤抖着问: 「六条她,为什么要吃掉自己的老公呢?」 「是为了跟他合而为一,让爱化为永恒。」 一朱藉由读书,知道了「永恒」为何物。 那是即使失去肉身,也会一直存在的事物。 那是会在天上闪闪发光的事物。 「只有像六条那样特别的女人,才有办法获得永恒的爱。」 女孩睁大眼睛,颤抖不已——她看着一朱,又战战兢兢地提问: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 红色的花朵随风摇曳,大量黑发被吹乱,在一朱周身妖艳地散开。 这一瞬间,一朱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强大力量骚动、增长着,涂上鲜红口红的嘴唇轻轻扬起,一朱面带微笑回答: 「因为,我就是六条。」 在那之后,那名女孩的反应实在令人愉悦。 她像只脖子被拧住的火鸡般「咿!」大叫一声,眼睛瞪大到极限,神情僵硬,落荒而逃。 女孩还在途中跌倒,在地上爬着站起来后,再度向前冲去。 (啊啊~女孩子真的很蠢耶。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哎,算了。那种又矮又俗的丑女,就算下次再见到她,我也不会记得。) 一朱咯咯笑着,目送女孩跑走。 ◇  ◇  ◇ 「为什么会梦到小时候的事呢?」 早上。 一朱整头头发都睡到翘起来,他穿着宽大的睡衣,对放在床边桌子上的笼子里的变色龙说话。 「那个不起眼的女孩跌倒时摔坏了镜框,结果她就那样把眼镜挂在脸上,死命逃跑耶。真是又蠢又好笑。虽然因为六条很强也很厉害,那女孩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月夜子也是,我穿上女孩子的衣服变成六条后,她就会吓到全身发抖,不敢正面看我一眼。欸,三之宫,『六条』就是这种绝对的——尊贵的存在唷,无论她做什么事,都不会有人说话。」 变色龙三之宫面无表情吐出舌头。今天早上她也依然可爱,鳞片带着翡翠般的光泽。一将她喜欢吃的蟋蟀放进笼子,三之宫就立刻逮住它,吞入腹中。 一朱看着这个画面,又喃喃自语道: 「可是……那家伙别说害怕了……他竟然要跟『六条』当朋友……」 他将逐渐变热的额头贴上笼子。 ——我来代替光跟你做朋友! 如同野狗呐喊的粗野声音,以及那对彷佛在燃烧的眼眸,在一朱的耳边和脑海重现,让他全身发烫。 「别开玩笑了。竟然要跟那种次等生物当朋友。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有几两重耶——」 再说,一朱从以前开始就很讨厌自称光的代理人的赤城是光。 葵那件事害他好死不死被打到脸,流了鼻血,在那之后一朱就更加讨厌是光,想着要设法报仇,便把是光的心上人——夕雨带回日本,计划要让她蒙上污名。 结果朝衣和头架跑出来插手,把简讯、剑山、体育服等一朱没印象的事推到他身上,还用网路散播一朱穿女装的照片及犯罪证据,昨天真的是他活刭现在最不顺遂的一天。 现在帝门的人应该正在行动,把网路上的照片消除吧,贩卖毒品那件事八成也有能言善辩的律师处理,让法官判个缓刑。或许还有可能无罪。 一朱八成会被从帝门家的总帅候补人选剔除,不过他本来就不想当什么总帅,母亲也并不执着于一朱站在帝门家的顶端。因为那个女人真正渴望的是其他事。一朱只不过是实现它的道具。 虽然她现在说不定在气一朱连道具都当不了。 想到气得涨红脸、咬牙切齿的母亲,一朱并没有跟平常一样感到恐惧,而是觉得可笑。 (可以不用当麻烦的总帅,反而让我松了一口气呢。) 心情竟然会变得如此轻松,一朱觉得他感谢朝衣等人都不为过。 话虽如此,要不要接受是光的提议跟这是两码子事……是光抓住一朱的手把他拉起来时,一朱之所以没有甩开,也只是因为是光力气太大,他的手被握得痛到发麻而已……他极度讨厌只有体力和腕力是可取之处的野蛮人,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拉拢的肤浅人类…. ——如果你又做了不对的事,我会追你追到任何地方,大声告诉你不能这样,阻止你!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允许你要任性,只有我不会允许——! 「……竟然敢对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说话的我讲那种不敬的话……真不敢相信。害我吓到不小心忘记跟他抱怨。一定是因为被笨蛋碰到后,蠢度传染过来了。啊啊,讨厌讨厌讨厌,为什么我心脏跳得那么快?脸也好烫。」 一朱把额头靠在笼子上,乱了手脚,不过…… 过没多久, 一朱眼中因害羞而泛泪,他像在讲悄悄话般压低声音,烦恼地喃喃自语: 「欸,三之宫……如果看郁金香时,我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样,赤城会愿意跟我牵手吗……」 后记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光在地球之时……》第九集是「六条」。封面是跟「末摘花」一样,「会怎么画呢——!」的那个人。最后变成了这种风格。十分妖艳,我觉得很棒!我对竹冈小姐的印象是蓝色用得很美丽的画家,不过竹冈小姐的红色拥有跟蓝色不一样的鲜艳感,我也很喜欢,所以这集的红色系封面让我非常满足。啊!我也喜欢竹冈小姐的黄色,有种温暖的感觉!结果根本是全部都喜欢(笑)。 至于剧情方面,终于进展到这里了。还剩下一集。我在第一集的后记写过,除了《源氏物语》,《光在地球之时……》的剧情还参考了另一本名着。只要看了最后一集,各位应该就会明白是哪一本书。 换个话题,《女装皇家教师》第四集的情报于上一集也通知过,由高坂老师画的《文学少女》漫画版最后一集也在十一月发售了。最后加了一话原创最终话,让它成了与整部《文学少女》相应的作品。这么长的一段期间,真的受到高坂小姐很多照顾。我打从心底感谢高坂小姐将一堆长台词的原作,画得如此简洁美丽。不时插入的远子和心叶的搞笑对话也令我会心一笑。 最后一幕真的很棒,会让人深受感动,请各位务必看看。 看到最后一幕,我感慨良多,这样《文学少女》也终于划下句点了啊。《文学少女》是部非常幸运的作品,它被制作成很多种形式,每位负责人都跟我说「我是这部作品的粉丝」,灌注爱情,让它变成了很出色的作品。 在《文学少女》本篇的最后一集中,心叶说希望「文学少女」只停留在小说的世界,不过这终究只是心叶的想法,跟我完全没有关系。除此之外,会把小说角色的想法跟作者的想法划上等号的人也多得吓人,我曾经为此惊慌失措。为、为什么大家会这么想呢?我没有因为恋爱问题变得黑暗过,也没有对家人的爱情感到饥渴喔。我的学生时期一直过得很和平,烦恼顶多只有希望体育课消失不见(所以在几乎不算有体育课的大学,对我来说根本是天堂)。 因此,关于作品的改编作,每一种我都会兴奋地拜见,唯一的遗憾就是真人电影版泡汤了,饰演远子的是我非常喜欢的女演员,所以我很想看的说——! 《光在地球之时……》再一集也要结束了,不过马上就会跟我之前预告的一样,开始新系列!插画家当然是竹冈小姐。气氛是偏向《文学少女》和《光在地球之时……》的哀伤系,内容是「吸血鬼」加「社团活动」。社团是大部分的学校都有的社团,在发售之前,请各位想像看看是什么社吧。 新作我已经写到第集了。我只能先写到这部分,为了新作一点点存起来的时间还剩下些许,所以我又写了另一部一直很想写的全一册作品。这也预计在新系列登场后发售。 《女装皇家教师》第五集会在《光在地球之时……》最后一集前、大约春天开始时发售。接着会开始连续出版我的作品,各位能捧场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那么再会!让我们在《女装皇家教师》第五集见面吧。(以上资讯均为日本版时间)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十一日  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光在地球之时……》第九集是「六条」。封面是跟「末摘花」一样,「会怎么画呢——!」的那个人。最后变成了这种风格。十分妖艳,我觉得很棒!我对竹冈小姐的印象是蓝色用得很美丽的画家,不过竹冈小姐的红色拥有跟蓝色不一样的鲜艳感,我也很喜欢,所以这集的红色系封面让我非常满足。啊!我也喜欢竹冈小姐的黄色,有种温暖的感觉!结果根本是全部都喜欢(笑)。 至于剧情方面,终于进展到这里了。还剩下一集。我在第一集的后记写过,除了《源氏物语》,《光在地球之时……》的剧情还参考了另一本名着。只要看了最后一集,各位应该就会明白是哪一本书。 换个话题,《女装皇家教师》第四集的情报于上一集也通知过,由高坂老师画的《文学少女》漫画版最后一集也在十一月发售了。最后加了一话原创最终话,让它成了与整部《文学少女》相应的作品。这么长的一段期间,真的受到高坂小姐很多照顾。我打从心底感谢高坂小姐将一堆长台词的原作,画得如此简洁美丽。不时插入的远子和心叶的搞笑对话也令我会心一笑。 最后一幕真的很棒,会让人深受感动,请各位务必看看。 看到最后一幕,我感慨良多,这样《文学少女》也终于划下句点了啊。《文学少女》是部非常幸运的作品,它被制作成很多种形式,每位负责人都跟我说「我是这部作品的粉丝」,灌注爱情,让它变成了很出色的作品。 在《文学少女》本篇的最后一集中,心叶说希望「文学少女」只停留在小说的世界,不过这终究只是心叶的想法,跟我完全没有关系。除此之外,会把小说角色的想法跟作者的想法划上等号的人也多得吓人,我曾经为此惊慌失措。为、为什么大家会这么想呢?我没有因为恋爱问题变得黑暗过,也没有对家人的爱情感到饥渴喔。我的学生时期一直过得很和平,烦恼顶多只有希望体育课消失不见(所以在几乎不算有体育课的大学,对我来说根本是天堂)。 因此,关于作品的改编作,每一种我都会兴奋地拜见,唯一的遗憾就是真人电影版泡汤了,饰演远子的是我非常喜欢的女演员,所以我很想看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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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在地球之时……》再一集也要结束了,不过马上就会跟我之前预告的一样,开始新系列!插画家当然是竹冈小姐。气氛是偏向《文学少女》和《光在地球之时……》的哀伤系,内容是「吸血鬼」加「社团活动」。社团是大部分的学校都有的社团,在发售之前,请各位想像看看是什么社吧。 新作我已经写到第集了。我只能先写到这部分,为了新作一点点存起来的时间还剩下些许,所以我又写了另一部一直很想写的全一册作品。这也预计在新系列登场后发售。 《女装皇家教师》第五集会在《光在地球之时……》最后一集前、大约春天开始时发售。接着会开始连续出版我的作品,各位能捧场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那么再会!让我们在《女装皇家教师》第五集见面吧。(以上资讯均为日本版时间)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十一日  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光在地球之时……》第九集是「六条」。封面是跟「末摘花」一样,「会怎么画呢——!」的那个人。最后变成了这种风格。十分妖艳,我觉得很棒!我对竹冈小姐的印象是蓝色用得很美丽的画家,不过竹冈小姐的红色拥有跟蓝色不一样的鲜艳感,我也很喜欢,所以这集的红色系封面让我非常满足。啊!我也喜欢竹冈小姐的黄色,有种温暖的感觉!结果根本是全部都喜欢(笑)。 至于剧情方面,终于进展到这里了。还剩下一集。我在第一集的后记写过,除了《源氏物语》,《光在地球之时……》的剧情还参考了另一本名着。只要看了最后一集,各位应该就会明白是哪一本书。 换个话题,《女装皇家教师》第四集的情报于上一集也通知过,由高坂老师画的《文学少女》漫画版最后一集也在十一月发售了。最后加了一话原创最终话,让它成了与整部《文学少女》相应的作品。这么长的一段期间,真的受到高坂小姐很多照顾。我打从心底感谢高坂小姐将一堆长台词的原作,画得如此简洁美丽。不时插入的远子和心叶的搞笑对话也令我会心一笑。 最后一幕真的很棒,会让人深受感动,请各位务必看看。 看到最后一幕,我感慨良多,这样《文学少女》也终于划下句点了啊。《文学少女》是部非常幸运的作品,它被制作成很多种形式,每位负责人都跟我说「我是这部作品的粉丝」,灌注爱情,让它变成了很出色的作品。 在《文学少女》本篇的最后一集中,心叶说希望「文学少女」只停留在小说的世界,不过这终究只是心叶的想法,跟我完全没有关系。除此之外,会把小说角色的想法跟作者的想法划上等号的人也多得吓人,我曾经为此惊慌失措。为、为什么大家会这么想呢?我没有因为恋爱问题变得黑暗过,也没有对家人的爱情感到饥渴喔。我的学生时期一直过得很和平,烦恼顶多只有希望体育课消失不见(所以在几乎不算有体育课的大学,对我来说根本是天堂)。 因此,关于作品的改编作,每一种我都会兴奋地拜见,唯一的遗憾就是真人电影版泡汤了,饰演远子的是我非常喜欢的女演员,所以我很想看的说——! 《光在地球之时……》再一集也要结束了,不过马上就会跟我之前预告的一样,开始新系列!插画家当然是竹冈小姐。气氛是偏向《文学少女》和《光在地球之时……》的哀伤系,内容是「吸血鬼」加「社团活动」。社团是大部分的学校都有的社团,在发售之前,请各位想像看看是什么社吧。 新作我已经写到第集了。我只能先写到这部分,为了新作一点点存起来的时间还剩下些许,所以我又写了另一部一直很想写的全一册作品。这也预计在新系列登场后发售。 《女装皇家教师》第五集会在《光在地球之时……》最后一集前、大约春天开始时发售。接着会开始连续出版我的作品,各位能捧场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那么再会!让我们在《女装皇家教师》第五集见面吧。(以上资讯均为日本版时间)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十一日  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光在地球之时……》第九集是「六条」。封面是跟「末摘花」一样,「会怎么画呢——!」的那个人。最后变成了这种风格。十分妖艳,我觉得很棒!我对竹冈小姐的印象是蓝色用得很美丽的画家,不过竹冈小姐的红色拥有跟蓝色不一样的鲜艳感,我也很喜欢,所以这集的红色系封面让我非常满足。啊!我也喜欢竹冈小姐的黄色,有种温暖的感觉!结果根本是全部都喜欢(笑)。 至于剧情方面,终于进展到这里了。还剩下一集。我在第一集的后记写过,除了《源氏物语》,《光在地球之时……》的剧情还参考了另一本名着。只要看了最后一集,各位应该就会明白是哪一本书。 换个话题,《女装皇家教师》第四集的情报于上一集也通知过,由高坂老师画的《文学少女》漫画版最后一集也在十一月发售了。最后加了一话原创最终话,让它成了与整部《文学少女》相应的作品。这么长的一段期间,真的受到高坂小姐很多照顾。我打从心底感谢高坂小姐将一堆长台词的原作,画得如此简洁美丽。不时插入的远子和心叶的搞笑对话也令我会心一笑。 最后一幕真的很棒,会让人深受感动,请各位务必看看。 看到最后一幕,我感慨良多,这样《文学少女》也终于划下句点了啊。《文学少女》是部非常幸运的作品,它被制作成很多种形式,每位负责人都跟我说「我是这部作品的粉丝」,灌注爱情,让它变成了很出色的作品。 在《文学少女》本篇的最后一集中,心叶说希望「文学少女」只停留在小说的世界,不过这终究只是心叶的想法,跟我完全没有关系。除此之外,会把小说角色的想法跟作者的想法划上等号的人也多得吓人,我曾经为此惊慌失措。为、为什么大家会这么想呢?我没有因为恋爱问题变得黑暗过,也没有对家人的爱情感到饥渴喔。我的学生时期一直过得很和平,烦恼顶多只有希望体育课消失不见(所以在几乎不算有体育课的大学,对我来说根本是天堂)。 因此,关于作品的改编作,每一种我都会兴奋地拜见,唯一的遗憾就是真人电影版泡汤了,饰演远子的是我非常喜欢的女演员,所以我很想看的说——! 《光在地球之时……》再一集也要结束了,不过马上就会跟我之前预告的一样,开始新系列!插画家当然是竹冈小姐。气氛是偏向《文学少女》和《光在地球之时……》的哀伤系,内容是「吸血鬼」加「社团活动」。社团是大部分的学校都有的社团,在发售之前,请各位想像看看是什么社吧。 新作我已经写到第集了。我只能先写到这部分,为了新作一点点存起来的时间还剩下些许,所以我又写了另一部一直很想写的全一册作品。这也预计在新系列登场后发售。 《女装皇家教师》第五集会在《光在地球之时……》最后一集前、大约春天开始时发售。接着会开始连续出版我的作品,各位能捧场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那么再会!让我们在《女装皇家教师》第五集见面吧。(以上资讯均为日本版时间)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十一日  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光在地球之时……》第九集是「六条」。封面是跟「末摘花」一样,「会怎么画呢——!」的那个人。最后变成了这种风格。十分妖艳,我觉得很棒!我对竹冈小姐的印象是蓝色用得很美丽的画家,不过竹冈小姐的红色拥有跟蓝色不一样的鲜艳感,我也很喜欢,所以这集的红色系封面让我非常满足。啊!我也喜欢竹冈小姐的黄色,有种温暖的感觉!结果根本是全部都喜欢(笑)。 至于剧情方面,终于进展到这里了。还剩下一集。我在第一集的后记写过,除了《源氏物语》,《光在地球之时……》的剧情还参考了另一本名着。只要看了最后一集,各位应该就会明白是哪一本书。 换个话题,《女装皇家教师》第四集的情报于上一集也通知过,由高坂老师画的《文学少女》漫画版最后一集也在十一月发售了。最后加了一话原创最终话,让它成了与整部《文学少女》相应的作品。这么长的一段期间,真的受到高坂小姐很多照顾。我打从心底感谢高坂小姐将一堆长台词的原作,画得如此简洁美丽。不时插入的远子和心叶的搞笑对话也令我会心一笑。 最后一幕真的很棒,会让人深受感动,请各位务必看看。 看到最后一幕,我感慨良多,这样《文学少女》也终于划下句点了啊。《文学少女》是部非常幸运的作品,它被制作成很多种形式,每位负责人都跟我说「我是这部作品的粉丝」,灌注爱情,让它变成了很出色的作品。 在《文学少女》本篇的最后一集中,心叶说希望「文学少女」只停留在小说的世界,不过这终究只是心叶的想法,跟我完全没有关系。除此之外,会把小说角色的想法跟作者的想法划上等号的人也多得吓人,我曾经为此惊慌失措。为、为什么大家会这么想呢?我没有因为恋爱问题变得黑暗过,也没有对家人的爱情感到饥渴喔。我的学生时期一直过得很和平,烦恼顶多只有希望体育课消失不见(所以在几乎不算有体育课的大学,对我来说根本是天堂)。 因此,关于作品的改编作,每一种我都会兴奋地拜见,唯一的遗憾就是真人电影版泡汤了,饰演远子的是我非常喜欢的女演员,所以我很想看的说——! 《光在地球之时……》再一集也要结束了,不过马上就会跟我之前预告的一样,开始新系列!插画家当然是竹冈小姐。气氛是偏向《文学少女》和《光在地球之时……》的哀伤系,内容是「吸血鬼」加「社团活动」。社团是大部分的学校都有的社团,在发售之前,请各位想像看看是什么社吧。 新作我已经写到第集了。我只能先写到这部分,为了新作一点点存起来的时间还剩下些许,所以我又写了另一部一直很想写的全一册作品。这也预计在新系列登场后发售。 《女装皇家教师》第五集会在《光在地球之时……》最后一集前、大约春天开始时发售。接着会开始连续出版我的作品,各位能捧场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那么再会!让我们在《女装皇家教师》第五集见面吧。(以上资讯均为日本版时间)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十一日  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光在地球之时……》第九集是「六条」。封面是跟「末摘花」一样,「会怎么画呢——!」的那个人。最后变成了这种风格。十分妖艳,我觉得很棒!我对竹冈小姐的印象是蓝色用得很美丽的画家,不过竹冈小姐的红色拥有跟蓝色不一样的鲜艳感,我也很喜欢,所以这集的红色系封面让我非常满足。啊!我也喜欢竹冈小姐的黄色,有种温暖的感觉!结果根本是全部都喜欢(笑)。 至于剧情方面,终于进展到这里了。还剩下一集。我在第一集的后记写过,除了《源氏物语》,《光在地球之时……》的剧情还参考了另一本名着。只要看了最后一集,各位应该就会明白是哪一本书。 换个话题,《女装皇家教师》第四集的情报于上一集也通知过,由高坂老师画的《文学少女》漫画版最后一集也在十一月发售了。最后加了一话原创最终话,让它成了与整部《文学少女》相应的作品。这么长的一段期间,真的受到高坂小姐很多照顾。我打从心底感谢高坂小姐将一堆长台词的原作,画得如此简洁美丽。不时插入的远子和心叶的搞笑对话也令我会心一笑。 最后一幕真的很棒,会让人深受感动,请各位务必看看。 看到最后一幕,我感慨良多,这样《文学少女》也终于划下句点了啊。《文学少女》是部非常幸运的作品,它被制作成很多种形式,每位负责人都跟我说「我是这部作品的粉丝」,灌注爱情,让它变成了很出色的作品。 在《文学少女》本篇的最后一集中,心叶说希望「文学少女」只停留在小说的世界,不过这终究只是心叶的想法,跟我完全没有关系。除此之外,会把小说角色的想法跟作者的想法划上等号的人也多得吓人,我曾经为此惊慌失措。为、为什么大家会这么想呢?我没有因为恋爱问题变得黑暗过,也没有对家人的爱情感到饥渴喔。我的学生时期一直过得很和平,烦恼顶多只有希望体育课消失不见(所以在几乎不算有体育课的大学,对我来说根本是天堂)。 因此,关于作品的改编作,每一种我都会兴奋地拜见,唯一的遗憾就是真人电影版泡汤了,饰演远子的是我非常喜欢的女演员,所以我很想看的说——! 《光在地球之时……》再一集也要结束了,不过马上就会跟我之前预告的一样,开始新系列!插画家当然是竹冈小姐。气氛是偏向《文学少女》和《光在地球之时……》的哀伤系,内容是「吸血鬼」加「社团活动」。社团是大部分的学校都有的社团,在发售之前,请各位想像看看是什么社吧。 新作我已经写到第集了。我只能先写到这部分,为了新作一点点存起来的时间还剩下些许,所以我又写了另一部一直很想写的全一册作品。这也预计在新系列登场后发售。 《女装皇家教师》第五集会在《光在地球之时……》最后一集前、大约春天开始时发售。接着会开始连续出版我的作品,各位能捧场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那么再会!让我们在《女装皇家教师》第五集见面吧。(以上资讯均为日本版时间)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十一日  野村美月 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肥王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柚子 我喜欢的那个人,抱紧了轻轻飘落的淡紫色藤花花瓣。 在柔和光芒中,他站在藤花花棚下,目光哀戚,将修长双臂伸向随风飘舞的藤花,把它温柔拥入怀中。 又小又薄的藤花花瓣从纤细手臂飘落,如梦似幻,即使如此,那个人选是不断抱紧它。 有如少女双唇的甜美优雅淡紫色花瓣,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那个人身边静静堆积。 花瓣屡次从那个人手中逃离。 那个人寂寞离去后。 我留意着不要被发现,偷偷跑过去,用双手捧起被那个人漂亮白皙的指尖碰过的藤花花瓣,也跟着亲吻它。 那时是空气还略带寒意的春天。在不断落下的紫色藤花花瓣下。 不能跟任何人说的、我们秘密的恋情。 仿佛不能呼吸,就这样慢慢沉到藤花潭底般甜美又哀伤、痛苦又惹人怜爱,对我来说,那是我最重要的事物。 真的很重要。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肥王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柚子 我喜欢的那个人,抱紧了轻轻飘落的淡紫色藤花花瓣。 在柔和光芒中,他站在藤花花棚下,目光哀戚,将修长双臂伸向随风飘舞的藤花,把它温柔拥入怀中。 又小又薄的藤花花瓣从纤细手臂飘落,如梦似幻,即使如此,那个人选是不断抱紧它。 有如少女双唇的甜美优雅淡紫色花瓣,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那个人身边静静堆积。 花瓣屡次从那个人手中逃离。 那个人寂寞离去后。 我留意着不要被发现,偷偷跑过去,用双手捧起被那个人漂亮白皙的指尖碰过的藤花花瓣,也跟着亲吻它。 那时是空气还略带寒意的春天。在不断落下的紫色藤花花瓣下。 不能跟任何人说的、我们秘密的恋情。 仿佛不能呼吸,就这样慢慢沉到藤花潭底般甜美又哀伤、痛苦又惹人怜爱,对我来说,那是我最重要的事物。 真的很重要。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肥王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柚子 我喜欢的那个人,抱紧了轻轻飘落的淡紫色藤花花瓣。 在柔和光芒中,他站在藤花花棚下,目光哀戚,将修长双臂伸向随风飘舞的藤花,把它温柔拥入怀中。 又小又薄的藤花花瓣从纤细手臂飘落,如梦似幻,即使如此,那个人选是不断抱紧它。 有如少女双唇的甜美优雅淡紫色花瓣,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那个人身边静静堆积。 花瓣屡次从那个人手中逃离。 那个人寂寞离去后。 我留意着不要被发现,偷偷跑过去,用双手捧起被那个人漂亮白皙的指尖碰过的藤花花瓣,也跟着亲吻它。 那时是空气还略带寒意的春天。在不断落下的紫色藤花花瓣下。 不能跟任何人说的、我们秘密的恋情。 仿佛不能呼吸,就这样慢慢沉到藤花潭底般甜美又哀伤、痛苦又惹人怜爱,对我来说,那是我最重要的事物。 真的很重要。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肥王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柚子 我喜欢的那个人,抱紧了轻轻飘落的淡紫色藤花花瓣。 在柔和光芒中,他站在藤花花棚下,目光哀戚,将修长双臂伸向随风飘舞的藤花,把它温柔拥入怀中。 又小又薄的藤花花瓣从纤细手臂飘落,如梦似幻,即使如此,那个人选是不断抱紧它。 有如少女双唇的甜美优雅淡紫色花瓣,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那个人身边静静堆积。 花瓣屡次从那个人手中逃离。 那个人寂寞离去后。 我留意着不要被发现,偷偷跑过去,用双手捧起被那个人漂亮白皙的指尖碰过的藤花花瓣,也跟着亲吻它。 那时是空气还略带寒意的春天。在不断落下的紫色藤花花瓣下。 不能跟任何人说的、我们秘密的恋情。 仿佛不能呼吸,就这样慢慢沉到藤花潭底般甜美又哀伤、痛苦又惹人怜爱,对我来说,那是我最重要的事物。 真的很重要。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肥王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柚子 我喜欢的那个人,抱紧了轻轻飘落的淡紫色藤花花瓣。 在柔和光芒中,他站在藤花花棚下,目光哀戚,将修长双臂伸向随风飘舞的藤花,把它温柔拥入怀中。 又小又薄的藤花花瓣从纤细手臂飘落,如梦似幻,即使如此,那个人选是不断抱紧它。 有如少女双唇的甜美优雅淡紫色花瓣,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那个人身边静静堆积。 花瓣屡次从那个人手中逃离。 那个人寂寞离去后。 我留意着不要被发现,偷偷跑过去,用双手捧起被那个人漂亮白皙的指尖碰过的藤花花瓣,也跟着亲吻它。 那时是空气还略带寒意的春天。在不断落下的紫色藤花花瓣下。 不能跟任何人说的、我们秘密的恋情。 仿佛不能呼吸,就这样慢慢沉到藤花潭底般甜美又哀伤、痛苦又惹人怜爱,对我来说,那是我最重要的事物。 真的很重要。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肥王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柚子 我喜欢的那个人,抱紧了轻轻飘落的淡紫色藤花花瓣。 在柔和光芒中,他站在藤花花棚下,目光哀戚,将修长双臂伸向随风飘舞的藤花,把它温柔拥入怀中。 又小又薄的藤花花瓣从纤细手臂飘落,如梦似幻,即使如此,那个人选是不断抱紧它。 有如少女双唇的甜美优雅淡紫色花瓣,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那个人身边静静堆积。 花瓣屡次从那个人手中逃离。 那个人寂寞离去后。 我留意着不要被发现,偷偷跑过去,用双手捧起被那个人漂亮白皙的指尖碰过的藤花花瓣,也跟着亲吻它。 那时是空气还略带寒意的春天。在不断落下的紫色藤花花瓣下。 不能跟任何人说的、我们秘密的恋情。 仿佛不能呼吸,就这样慢慢沉到藤花潭底般甜美又哀伤、痛苦又惹人怜爱,对我来说,那是我最重要的事物。 真的很重要。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肥王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柚子 我喜欢的那个人,抱紧了轻轻飘落的淡紫色藤花花瓣。 在柔和光芒中,他站在藤花花棚下,目光哀戚,将修长双臂伸向随风飘舞的藤花,把它温柔拥入怀中。 又小又薄的藤花花瓣从纤细手臂飘落,如梦似幻,即使如此,那个人选是不断抱紧它。 有如少女双唇的甜美优雅淡紫色花瓣,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那个人身边静静堆积。 花瓣屡次从那个人手中逃离。 那个人寂寞离去后。 我留意着不要被发现,偷偷跑过去,用双手捧起被那个人漂亮白皙的指尖碰过的藤花花瓣,也跟着亲吻它。 那时是空气还略带寒意的春天。在不断落下的紫色藤花花瓣下。 不能跟任何人说的、我们秘密的恋情。 仿佛不能呼吸,就这样慢慢沉到藤花潭底般甜美又哀伤、痛苦又惹人怜爱,对我来说,那是我最重要的事物。 真的很重要。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肥王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柚子 我喜欢的那个人,抱紧了轻轻飘落的淡紫色藤花花瓣。 在柔和光芒中,他站在藤花花棚下,目光哀戚,将修长双臂伸向随风飘舞的藤花,把它温柔拥入怀中。 又小又薄的藤花花瓣从纤细手臂飘落,如梦似幻,即使如此,那个人选是不断抱紧它。 有如少女双唇的甜美优雅淡紫色花瓣,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那个人身边静静堆积。 花瓣屡次从那个人手中逃离。 那个人寂寞离去后。 我留意着不要被发现,偷偷跑过去,用双手捧起被那个人漂亮白皙的指尖碰过的藤花花瓣,也跟着亲吻它。 那时是空气还略带寒意的春天。在不断落下的紫色藤花花瓣下。 不能跟任何人说的、我们秘密的恋情。 仿佛不能呼吸,就这样慢慢沉到藤花潭底般甜美又哀伤、痛苦又惹人怜爱,对我来说,那是我最重要的事物。 真的很重要。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肥王 扫图:wdr550 录入:zbszsr 修图:柚子 我喜欢的那个人,抱紧了轻轻飘落的淡紫色藤花花瓣。 在柔和光芒中,他站在藤花花棚下,目光哀戚,将修长双臂伸向随风飘舞的藤花,把它温柔拥入怀中。 又小又薄的藤花花瓣从纤细手臂飘落,如梦似幻,即使如此,那个人选是不断抱紧它。 有如少女双唇的甜美优雅淡紫色花瓣,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那个人身边静静堆积。 花瓣屡次从那个人手中逃离。 那个人寂寞离去后。 我留意着不要被发现,偷偷跑过去,用双手捧起被那个人漂亮白皙的指尖碰过的藤花花瓣,也跟着亲吻它。 那时是空气还略带寒意的春天。在不断落下的紫色藤花花瓣下。 不能跟任何人说的、我们秘密的恋情。 仿佛不能呼吸,就这样慢慢沉到藤花潭底般甜美又哀伤、痛苦又惹人怜爱,对我来说,那是我最重要的事物。 真的很重要。 一章 藤花来自过去的邀约 「你听过纳西瑟斯的传说吗?」 甜美圆润的声音追向是光的背影。 「他是河神刻菲索斯和住在湛蓝水中的妖精——利里俄珀生下来的稀世美青年,女孩们全都深深爱上了他。但纳西瑟斯没有接受任何人的爱,他因此被复仇女神涅墨西斯诅咒,爱上倒映在水面的俊美的自己。然后,他每天望向泉水都会备受无法实现的爱情所苦,为此哀叹,因而憔悴,最后变成了高贵纤细的水仙花。」 尽管是光驼着背眉头紧蹙,不断向前走,那个讲得入迷的声音仍然会跟到任何地方。 「女人的怨恨和嫉妒真的很讨厌呢。一知道美青年对她们没意思,就完全进入怨恨模式诅咒人家耶,啊啊——讨厌讨厌,我背脊都发凉了。与其讨好那种外表跟个性都很丑陋的女人,看着自己美丽的脸度日还要愉快一千倍。你说对不对?赤城。」 (——谁来想办法处理这家伙。) 是光脸颊抽搐,在内心呻吟。 他明叫想去医院探望帆夏,一朱却缠着他不放。 由于一朱对同父异母的弟弟——光执着的爱情,连跟是光亲近的夕雨都被牵连到,惹出一场大骚动,当时的确是是光自己宣言『我来代替光跟你做朋友!我哪里都陪你去!』。 一朱虽然啜泣着说『你在说什么啊』,一副很不满的样子,隔天却立刻就到是光家—— ——希望你娶它当新娘。 然后面带天真无邪笑容.将装着面无表情变色龙的笼子塞给是光。 他说『希望我最珍视的三之宫能让我的朋友赤城好好疼爱』。 看到一朱满是期待的双眼,以及泛红的脸颊,是光明白他不是在找自己麻烦,而是认真想把变色龙嫁给他,做为两人友情的证明,所以他也不好拒绝一朱,便下定决心收下了变色龙。 他还以为这样一朱就会心满意足回去,结果一朱用『赤城,你是第一次养变色龙吧?让我好好教你』当藉口,趁机跑到是光房间,然后『哇——跟我想像中一样,是个又小又单调的庶民房』好奇地左顾右盼,即使是光说『我等等要出门』,委婉表示希望一朱离开,一朱却『是吗?那我也一起去。因为我们是朋友嘛』,若无其事地跟在是光身后。就算是光态度冷淡,他也毫不在意,甚至用跟某个花痴幽灵一模一样的甜美声音,侃侃而谈花的知识。 地位被哥哥夺去的光闭上总是闲不下来的嘴巴,在是光身边苦笑。想必他一定觉得很复杂。是光也一样。 (说要跟他当朋友是不是太急了?想不到他会变得这么烦。让我想起刚附在我身上的光。是说你们果然是兄弟。一模一样啊。) 是光忍不住斜眼瞪光。光仍然面带苦笑。 (带光的大哥去式部那边会很麻烦,所以我不太想……) 帆夏以为扮女装转卖非法药物的一朱是夕雨,被引到大楼地下室关起来,闻到迷药,差点被火烧死。 赶过去救她的是光,对帆夏说出这辈子最羞耻的告白。 (唔……都是因为式部自己误会,埋头猛冲,说什么希望我在她死前好好甩掉她,否则她没办法成佛之类的蠢话。) 光是回想起来都令是光双颊发烫。偏偏是在那个状况下——而且抱着帆夏把她带到大楼外后,他又被迫说了难为情的话—— ——我又不是对你没意思。 ——我喜欢式部帆夏! (啊~~~~~~) 是光拚命克制想大叫的冲动。 讲出那么让人害羞的台词后,他该怎么面对帆夏?再加上连一朱都跟过来了,伤脑筋。是光实在应付不了。 「欸,赤城。前面是式部帆夏住院检查的医院喔。」 (呃。) 耳边传来爽朗甜蜜的声音,令是光吓了一跳。 (这家伙看起来呆呆的,却意外敏锐。不愧是光的哥哥。) 在是光内心又开始五味杂陈时.横眉竖目的一朱跳到他面前。 「难、道、说,赤城!你不会因为那场还没闹大的火灾,跟式部帆夏搞上了吧?那是错觉啦,是吊桥效应!那种感觉很倔强的眼睛上吊女,每次吵点小架都会使出腿上功夫喔!是残暴的袋鼠!凶猛的瞪羚!身为你的朋友,我坚决反对!反对就是反对!」 「你给我回去!」 是光推开把脸凑过来呐喊的一朱,大声吼道。 再说,他有资格批评帆夏吗? (你自己才阴沉又恶劣吧。) 然而—— 这几天发生的事件,并非全是一朱的阴谋造成的。 他想起今天早上收到的简讯,胸口突然窜起一阵寒意。 ——帝门藤乃腹中的孩子,是光之君的小孩。 在是光旁边低头看着小小萤幕的光脸色苍白,为之语塞,神情僵硬。 一朱主张『我没有传喔』。他表示『我对蔷薇派藤花派什么的本来就没兴趣。光的小孩倒是让我很感兴趣,不过我不会特地通知大家』—— 他说,说起来,以「光之君的女人们」为标题、之前就开始中伤跟光有关的女性的连锁简讯,也不是自己散播的。 他没有在夕雨房间挂被墨水弄脏的雨伞,也没有用虞美人之名传简讯煽动朝衣她们对立。把帆夏关在大楼地下时,他也只是焚香,没有点火。 一朱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除了一朱,还有另一位「虞美人」。 恐怕传简讯说藤乃怀的是光的小孩的人,也是那家伙—— (到底是谁?那人做这么卑鄙的事,有什么目的?) 对光来说,他跟异母藤乃的关系是最大的秘密。 连变成幽灵后,光也不太会跟是光提到这件事。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除了当事者外,大概只有光的表姊朝衣知道……不过那位说自己是藤乃的使者、有着一对清凉瞳眸、名为王野美琴的少女,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藤乃现在怀有身孕,下个月会生下光的弟弟或妹妹。 光跟是光断言自己不可能是孩子的父亲。他说那段时期,自己被藤乃明确拒绝,没发生周会让她怀孕的关系。 藤乃平常就会跟光保持距离,所以即使这种简讯广为流传,应该也只会被视为无凭无据的恶作剧。 但光低头看着那封简讯时,表情阴沉又凝重,眼神痛苦。 (那样怎么可能有办法静得下心。) 光是想像那种简讯到处传来传去,就会让人受不了吧。 是光想设法找出犯人。 想让那种恶作剧不会再度发生。 他皱着眉头,咬紧牙关、陷入沉思时—— 「赤城,不要露出那种表情烦恼,如果你想跟式部小姐提分手,我来帮忙假扮你的恋人。这样式部小姐应该也会乖乖退出。」 「我说啊——」 严肃的思考时间被一朱打断。 (也是,要是说我跟这个变态大哥在交往,不只式部,任何女人都会吓个半死吧。) 一朱面带甜美笑容,高兴地在帆夏面前说「赤城的女朋友是我,所以轮不到你出场,快点消失吧。啊哈哈哈,节哀顺变罗——!」的模样浮现脑海,让是光一阵头痛。 医院近在眼前。但是不是应该先抓着一朱的脖子把他拎回帝门家? 「啊。」 当是光认真考虑起来时,光小小声地叫出来。 一名有着微卷长发、身材纤瘦、带着虚幻氛围的少女站在医院正门前。 (夕雨……!) 是光也吓了一跳。 (为什么夕雨会到式部住的医院——) 夕雨 似乎是在等是光来。她带着平静寂寞的神情一步步走近。白色裙子在纤细脚踝上微微晃动,柔软发丝也在冰冷北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 夕雨散发出跟关在老旧公寓闭门不出的那段期间同样虚幻的气息,是光屏息看着她。 「讨厌!好可怕!夕雨又要对我使用暴力了!」 一朱则躲到是光背后。 不知道是因为之前说了光的坏话被夕雨打耳光,对一朱造成心灵创伤,还是这是他有意为之,无论如何—— (大哥,我还满想揍你的。) 是光气得肩膀颤抖。 「是光,撑住。」 光轻声鼓励他。 是光努力平静心情,试图尽量不去想一朱正在后面双手抓着他的衬衫,询问夕雨: 「怎么了吗?跑到这种地方。」 夕雨略显惊讶地望向一朱后,又用那对虚幻瞳眸仰望是光,小声回答: 「我来……探望式部小姐。」 「这、这样啊。」 是光内心再度一惊。 夕雨跟帆夏关系有好到会来探病吗?她们应该没讲过几句话啊…… 「式部小姐……已经出院了。」 「是吗?我还听说她上午都会在医院。」 夕雨静静凝视是光。她的眼神让是光又有点喘不过气来。 「应该会由家人来接她。不过……她先回去了。」 「为什么?」 「……」 夕雨缄默不语。 总觉得不能继续追究。 看着是光的夕雨表情镇定,跟昨天她问是光『约会的约定还有效吗?』时一样。 那时是光回答『……嗯』,对她说『到时,我有话想跟你说』。 夕雨露出淡淡微笑,轻声回应『我知道了』。 必须跟夕雨说帆夏的事。 (——在这种状况下吗?) 光在旁边屏住气息,守望夕雨和是光。背后是他的大哥紧贴在自己身上,从旁边探出头,半是恐惧,半是怨恨地看着夕雨。 怎么想都不可能。 然而,夕雨似乎在等待是光开口,视线一直没离开他。 (是说,夕雨见了式部啊……她们在病房说了些什么?) 他虽然在意,却问不出口。 在是光因焦躁感而心跳加速时——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唔喔!」 是光不禁吓得肩膀一颤。 「抱歉。」 他窸窸窣窣地从口袋拿出手机,确认讯息后,发现是一封匿名简讯。 (又来了。) 是光神情瞬间变得严肃。 简讯标题是『约定的……』,一打开简讯,彷佛要贯穿背脊的冲击就令他瞪大眼睛。 「!」 『光,我要献上你花园中最纯洁无垢的紫草,让你复活。 到我跟你开始的那个地方。 到你背叛我的那个地方。 来实现约定吧。』 在旁边一起看手机的光深深倒抽一口气。 最后的署名是「藤乃」——光的义母,他最爱的女人! 不仅如此。附在简讯里的照片,是一名头发绑成两束的小学少女闭着眼睛倒在地上。 「小柴……!」 是光觉得心脏被紧紧掐住,脑中一片空白。 紫织子没穿鞋子,牛奶色的光滑双腿从长到膝盖的轻飘飘裙子伸出,脚趾头也露了出来,甚至连她漂亮的樱花色指甲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是光,小紫她!」 「啧,现在是怎样。」 低吼声从是光口中传出。 意识到事情并不寻常的一朱和夕雨也露出困惑神情。 是光立刻打手机给紫织子。 手机传出「您的通话对象未开机,或是在讯号无法传达的地方,因此无法接通」的语音。 「唔! 是光接着打电话回家。是姑姑小晴接的。 「小紫现在怎么样!」 他激动询问。 「你突然问这干么?小紫吃完早餐后就出门了,还没回家啊。」 小晴回答道。 「还有,有你的包裹喔。一个叫藤乃的人寄的。」 「!」 光也跟是光几乎在同一时间肩膀一颤。 大概是因为听见了小晴的话吧。 「我马上回去。」 是光挂掉电话,拔足狂奔起来。 「赤城,等一下啦——!不要留我跟夕雨待在一起——!」 身后传来一朱的呐喊,但他没那个心力回头。 ◇  ◇  ◇ 看到是光汗涔涔地回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晴板着脸皱起眉头。 「小紫呢?」 「还没回家。」 「包裹呢?」 「在那。」 她用下巴指向矮桌。 「就放在玄关。寄件人只有名字,也没写地址,是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跟小紫到午餐时间还没回来有关吗?」 是光连回应小晴都觉得不耐烦,他粗鲁地撕破包装。正面用疑似出自于女性之手的工整字迹,写着是光家的地址和收件人「赤城是光先生」。背面则跟小晴说的一样,只写着「藤乃」这个名字。 不一会儿,是光从里面拿出一双女孩子夺的鞋。是双系粉红色鞋带的小小运动鞋。是紫织子穿过的鞋! 小晴语气也激动起来。 「这是小紫的鞋子。是光,你给我解释清楚!」 「——小紫被带走了。」 「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是光也不知道。为什么紫织子会被绑架? 我要献上你花园中最纯洁无垢的紫草,让你复活。 (搞什么鬼!) 是光因为做了这种事的人愤怒得双眼充血,拿出一直夹在学生手册里的王野美琴的名片,用手机拨打写在上面的电话号码。 为了去见光的义母——帝门藤乃。 ◇  ◇  ◇ 美琴很快就接了电话。 是光拚命压抑在内心肆虐的激动情绪,违说有个自称藤乃的人把住在是光家的小学女孩拐走,还把她的照片连同要求一起用简讯传过来。美琴听到后,在电话另一端沉默了一段时间。 过没多久,她冷静地说: 「现在还不要报警。我会负责派人去找小紫妹妹。」 美琴先挂断一次电话后,又马上打过来。 「藤乃小姐现在在信州的别墅。我跟她说明过情况了,犯人的要求也是……你之后方便跟我去一趟藤乃小姐那边吗?」 「……我跟那个人……是在母亲的娘家——信州的村庄相遇的。」 光用微弱的声音喃喃低语。 到我跟你开始的那个地方—— 简讯内容浮现脑海,是光觉得胃缩了起来,回答: 「知道了,我们要约在哪?」 是光跟小晴说他绝对会把小紫带回来,拜托她先不要报警,也不要跟去参加围棋社聚会、现在不在家的祖父说,小晴面色凝童地告诉是光: 「明天小紫还没回家的话,我就要打电话报警了。」 要是被祖父知道,应该会被揍吧。可是,对待紫织子时俨然是个笨爷爷的祖父,不可能乖乖等是光把紫织子带回来。是光做好之后被打断下巴、断个一两根骨头也没办法的觉悟,搭上美琴派来接他的黑色高级车。 他在车上打电话给朝衣。 是 光一通知朝衣紫织子的事,以及他现在要去见藤乃,朝衣就轻轻倒抽一口气。 「我还没报警。小紫的下落我让帝门家帮忙找了。」 「我该做些什么?」 「可以帮我重新调查虞美人的真实身分吗?」 他告诉朝衣除了一朱外,还有另一个人说自己是虞美人,朝衣的气息就变得严肃起来。 「还有为了以防万一,也查一下久世跟这件事有没有关。」 紫织子的亲生父亲——久世宗一郎想把紫织子藏在他有办法控制的地方。如今他过去的犯罪行为浮上台面,受到社会的制裁,应该没力气去管私生女,但并非完全不可能。 朝衣语气严肃,回答: 「明白了,也找头条帮忙吧。发生什么事就立刻通知我。」 「……拜托你了。」 是光胸口疼痛欲裂,深深低下头。 「你以为我是谁?相信我吧。」 朝衣小声说道,挂断电话。 光脸色惨白,看着是光跟朝衣交谈。 坐在是光对面的王野美琴也一样—— 她用剪齐黑发下的那双清冷瞳眸凝视是光。 舒适后座跟驾驶座之间有个隔间,让他们的对话传不到驾驶座。 车内几乎感觉不到晃动,有如在马路上滑行般载着他们行驶,是光咬紧牙关,放在大腿上的手用力握拳,低着头神情僵硬。 这段期间,他的手机也一直收到简讯。 『我想念着你,一边种下蓝紫色的百子莲。 它在冷冽的月光中挺直细茎的模样和你很像,我一朵一朵地吻着成丛的小花。 百子莲的别名是紫君子兰。 花语是心爱的人。 我真希望能亲手培育我最心爱的你,把你锁在漂亮的箱子里,不让任何人看见。 光,这么一来—— 我就不会看到你的背叛了。』 『为什么我会对你如此冷冰冰的呢?周围的每个人都相当不解。 我想要嘶声大叫。 大叫着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 我并不想回避你那清澈的眼神。 我希望用最漂亮的微笑回应你那些甜言蜜语。』 『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不容于世的恋情、触犯禁忌的大罪,任何人都不会祝福我。也知道这就像凌迟自己、焚烧自己……是一段只会带来伤痛和绝望的苦恋。是段艰辛的恋情。 绝对不能让人发现,只能在月光也照不进来的黑暗中爱下去。我们不是咬着指头互相发过誓吗? 不是发誓要一辈子保密吗?』 『我本想憎恨。 我本想鄙视。 但是我办不到。 你是我的「最爱」,这件事从你第一次对我说出动听话语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订下了。 对,我的最爱永远都是你。』 『见异思迁的你会记得我吗?会记得我们心灵相通、幸福至极的那段妖艳又纯洁的时间吗?会记得我们双手交叠、双腿缠绕在一起、伴随凄凉痛楚合而为一的甜美绝望吗?』 『光。 我不原谅你。 我不原谅你一边爱着我、对我发誓、伤害我,一边转身背对我。 我不原谅你对我露出美丽微笑——残酷微笑——松开牵着我的手指。 所以我只能杀了你。』 『我爱你。 我好爱你。 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的幸福、未来。 就算有罪,我还是爱你,受到疯狂。』 『你的「最爱」应该是我吧。 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接近你,因你而受伤,因你而痛苦,因你而改变命运。 所以,我才是你的「最爱」。』 『你的最后,只有我知道。 是我结束了你的生命。 既混乱又浑沌。 被所有花朵所爱的帝门光。 你的罪过,就算是死也无法抵销。』 『欸,光。 那个暴风雨的夜晚,我夺走了你的性命。 不过,我其实很后悔唷。 所以,我要葬送那些玷污你的下贱女人,带上新鲜的活祭,前往我们心灵交错的那个开始与终结之地。 为了再度将你唤回这个世界。』 那些彷佛会从整齐排列在萤幕上的文字间,散发浓郁花香的爱的话语、让人心头发寒的怨言,以及像在暗示自己在暴风雨来袭的那一天,于河边杀了光的告白也好——寄件人通通是「藤乃」。 每滑动萤幕就会显现的文字。 那些字句直接呢喃进入是光耳中,钻进他的双眼、嘴唇、鼻子的缝隙间,甚至来回抚弄他的内心深处,一点一滴地侵蚀。 比起甜美,更让人感到强烈的不适感,是光背脊打了好几次颤。 会传这种简讯的人显然不正常。 (小紫没事吧?) 『到你背叛我的那个地方。 来实现约定吧。』 是光咽下苦涩的唾液,重看跟紫织子的照片一起传来的简讯时,光在旁边痛苦地呻吟。 「我跟那个人的约定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是光也紧紧握住手机。 无论他回覆多少次,都被对方设成拒接号码。简讯单方面地传来。是光焦躁得喉咙快要裂开。 「该死!」 他一这么咕哝,冷静的声音就回答: 「就快到了。」 是光抬起视线,看到王野美琴镇定、平静的面容。 不是跟人偶一样面无表情,而是能让躁动的心冷静下来的,无色透明表情。倘若她是特意摆出这副表情,那还真是是光这种感情起伏剧烈的人难以想像的自制力。 搭上车后没多久,是光就听说美琴是代代侍奉藤乃家的执事之女。 他还得知美琴就读于市内的女校,是比是光大两岁的高三学生。 她跟主人藤乃虽然有年龄差距,不过两人从小就有深交,光的事,美琴也是从藤乃口中得知的。 光之前说过,「美琴」是那个人十分中意的人。 「……带走小紫的人,真的不是光的义母吧?」 是光目光严肃,美琴用那轻轻窜入耳中、带有清凉感的声音,冷静回答: 「如果是藤乃小姐,她不会传这么明显的简讯。因为她除了跟我交谈外,绝对不会说出自己的心情。连对光先生都一样。」 光双肩颤抖。用像是害怕,又像是焦急的眼眸,战战兢兢地望向美琴。 「藤乃小姐跟光先生的关系不会被世人认同。他们俩永远不能结合。这件事他们应该也知道才对。」 「因为是义母吗?」 光眼神逐渐蒙上阴霾,让是光感到不安,他开口询问,美琴便低声答道: 「不只是这样。光先生的母亲桐世小姐,是藤乃小姐同父异母的姊姊,她跟光先生是有血缘关系的姨母和外甥。」 姨母和外甥! 是光轻轻咽下一口唾液。 光的脸慢慢痛苦地扭曲。 (姨母……不过对喔……在葬礼上第一次看到光的义母时,我还以为她是光的姊姊。) 光跟藤乃就是相像到这个地步。 在紫织子家的庭院看到藤乃亲吻紫君子兰的时候也是,在五之宫家竞书时跟藤乃见面时也是。 简直像光换了个性别站在那里—— 如此相似的两人,怎么可能没有血缘关系。 (可是 ,阿姨和外甥不是不能结婚吗?) 内心深处像被刀刃抵住般,感到一阵寒意。 所以他才一直说不出口?所以他才会光是看到藤乃就那么慌乱,说他不能待在这里,拜托是光到看不见那个人的地方? 因为他知道他们犯下的罪有多重。 不只是爱上成为父亲妻子的女人。是跟血脉相连的姨母身体交合、即使到了另一个世界,仍然不得不继续渴望她的罪恶感,让光露出那么阴暗的眼神吧。 光跟藤乃犯下了两个大忌! 光紧咬下唇,用宛如深渊底部的阴沉双眸凝视空中。 是光也陷入沉默,神情紧绷。 美琴接着平静说道: 「光先生在五岁的春假,住在母亲于信州的老家时,两人相遇了……光先生的母亲因为是藤乃小姐的父亲跟其他女性生下来的孩子,不被认同。可是……藤乃小姐一直把桐世小姐当成姊姊,对她心存敬慕,所以她想见见桐世小姐的遗孤。她曾经笑着跟我说光先生十分美丽、纯洁、可爱,跟上帝承诺会让他得到幸福的天使一样。 在那之后,每当光先生在暑假和春假造访母亲的老家时,藤乃小姐也会去见他。两人会在河边玩、去森林野餐,每年一到春天,他们就会一起看藤花度过——藤花凋谢后,他们会去寻找跟藤花很像的花……那段时期,他们应该是感情非常好的姨母与外甥吧。」 藤乃的老家也在光母亲的娘家附近,因此藤乃在光住在娘家时,几乎每天都会去光那边的样子。 她或许是觉得母亲过世后,在东京的父亲家一边被人在背后说是「情妇的女儿自己包成了情妇后生下的儿子」,一边生活度日的外甥很可怜吧。 或者也有可能是跟天使一样的可爱外甥天真地倾慕自己,让她纯粹为此感到开心。 …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她看成我的阿姨。」 光痛苦地低喃。 美琴听不见光的声音。她冷静地继续游说。 身为帝门总帅的先的父亲,对跟光的亡母长得一模一样的藤乃一见钟情。 他向藤乃求婚,希望藤乃大学毕业后就嫁给他。 「光先生的父亲提出这个要求时,藤乃小姐她……」 光哀伤地垂下头。 美琴匆然沉默不语。 「……」 到目前为止都不带感情,以第三者的立场冷静叙述的美琴,第一次露出像在沉思的表情,让是光猜想藤乃是不是跟带着脆弱神情低着头的光一样,光的父亲向她求婚时,她也有过什么纠葛。 然而,美琴却立刻恢复冷静。 「光先生的父亲一直以来都是个老实人,再加上藤乃小姐的双亲也这么希望,知道成为帝门总帅的伴侣会有多么辛苦的藤乃小姐,便下定了决心。」 但这件事彻底破坏了光和藤乃的关系。 最爱的女性成为自己的义母,和自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光曾经说过,藤乃对变成义子的他回避得很彻底。 除了必要的交谈外完全不跟他说话,目光也不跟他对上——光觉得跟这样子的藤乃待在一起很痛苦,才会离开家中,尽管如此,他还是一直思念最爱的人——藤乃。 藤乃她——又是如何呢? 在美琴说话的期间也不停传到是光手机的简讯,赤裸裸地诉说「藤乃」对光堪称疯狂的爱慕之情。 爱他爱到会觉得痛苦。 就算要背负罪名,还是压抑不住这份情感。 想跟光一起沉到藤花潭底。 然而,实际上的藤乃—— 「看来已经到了。」 美琴出声提醒,是光才注意到车子停下来了。 上了年纪的司机打开车门。 外面仍然是一片耀眼阳光。 但清新空气却冰冷刺骨。 以雪白天空和近乎灰色的白色树干林立的森林为背景,一栋洋房矗立于此。 树木随着一阵风吹来而沙沙作响。 是光一边听着这声音,一边踏上潮湿草地。 他们所在的地方,似乎是那栋洋房的中庭。 应该是车子不知不觉间开过大门了吧。 (光就是……在这里度过死前最后的时间吗……) 光也露出浮现忧郁之情的寂寞眼神,凝视彷佛是从童话故事中出现的房屋。 这时,正面的门朝左右两旁敞开。 「!」 光身体一颤。 是光也倒抽一口气。 被白色凉鞋包裹住的小脚,轻轻踏到石头路上。 灰蓝色薄裙和披在肩上的淡紫色披巾被风吹得在空中飘扬,白衬衫紧贴着身体,衬托出瘦得惊人的上半身。 披散在披巾上的淡茶色发丝,在冰冷日光的照耀下闪烁金色光辉,显得十分动人。纤细雪白颈项优雅挺直,上面是一张带着哀伤神情的小巧脸庞。双眸中满是忧愁,脸色苍白,花瓣般的当唇也散发出哀伤气息。 (光——不对。) 尽管知道那人并不是光,是光依然会为此感到混乱。 站在是光旁边,同样一脸忧伤的友人。 跟那名友人有着同样面容和表情的美丽女性。 如同在翩翩落下的藤花花瓣中,披着透明耀眼羽衣从天而降的仙女—— 是名美到会让人产生这样的幻想——让人觉得她不属于人世的美丽女性。 光的义母——帝门藤乃抬头看着是光,用满是悲哀的悦耳声音说., 「我等你很久了……赤城。」 二章 六条将献上活祭 虽然听说预产期是十二月,眼前这名坐在客厅沙发上、目光悲戚的年轻女性,却怎么看都不像孕妇。 她上半身纤细,腹部被裙子和披巾遮住也是原因之一,但那犹如集所有悲叹于一身的阴沉表情,跟在腹中孕育着耀眼生命的女性实在不太相衬。 世上最美丽的花。 这个形容再贴切不过了,柔和与优雅兼备的美貌蒙上悲哀,同时又正是因为那层悲哀,才让她显得更加美丽、更像是出自于幻想之中。 迎接是光时,她说「我等你很久了」,那对无助、期待地看着是光的眼眸,现在正痛苦俯视自己纤细雪白的手指。 藤乃阴沉的眼神无精打采,宛如深不见底的深渊,跟光不时会忽然露出的目光一样。 是光坐在藤乃对面的沙发上。 灾琴则坐在是光和藤乃间横放的沙发上,光站在美琴正对面,侧脸对着是光。 他跟膝乃一样,脸色苍白又痛苦,眼神同样阴沉悲哀。彷佛两人心灵相通,自己也能感觉到跟对方一样的痛苦与辛酸。 「……今天早上,我也开始收到用我的名字传来的简讯。」 藤乃用那美丽却忧伤的声音告诉是光。 是光请藤乃让他看看手机,萤幕上显示的字句,几乎跟传给是光的内容一模一样。 有一点不同,就是传给是光的简讯是呼唤着「光」,传给藤乃的则是「我」不得不在那个地方重新来过、「我」得在今晚再去一次那里等催促自己行动的内容。 「关于简讯中提到的事,我毫无头绪……也不知道『那个地方』和『重新来过』是在指什么……」 藤乃垂下眼帘,轻声说道。 白皙标致的脸庞看起来越来越透明虚幻,大概是因为她脸色惨白吧。 她真的没有头绪吗?还是说是因为害怕跟血脉相连的外甥的丑闻被揭发,隐藏着真正的心思?藤乃的声音和表情都太过哀戚、平静,是光难以判断。 光也只是痛苦地凝视藤乃,来到这个地方后,他就没开口过。现在他也一副随时都会消失的模样,什么意见都不提出,只是伫立于原地。 窗外开始被逐渐西沉的夕阳染成红黑色。 这时—— 光匆然惊讶地瞪大眼睛。 他紧盯着染上黄昏色的窗户。 不对。 不是窗户。 光在看的,是随意放在窗边的珠宝盒和陶器人偶间的银色刀子。 大小跟水果刀差不多,刀柄和刀鞘都加上精致装饰。 放在那边就代表不是要拿来用,而是用来装饰的吧,但跟珠宝盒和人偶比起来,类型却有点不一样,挺恐怖的。不过,要是光的反应没有那么大,是光应该也不会注意到那把刀。 (那把刀怎么了吗?) 光还在看它。 脸上带着焦急与惊讶,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 不久后,光的表情慢慢转变为更加深沉的苦恼。他难受地将目光从刀子上移开后,就再也没望向那边。只是低着头,紧咬下唇。 是光感到心神不宁。参杂焦虑与烦躁的心情涌上喉头。 光和藤乃都有所隐瞒。 是光猜测他们有什么事说不出口。 可是,紫织子现在这个瞬间也身在危险之中。 是光用僵硬严肃的语气询问藤乃。 「藤乃小姐,光掉进河里的那一晚,他传了简讯跟我说他被你写信叫出去,等等要出门。」 ◇  ◇  ◇ 「为什么葵会在这里?」 朝衣对头条俊吾投以充满无限谴责的目光。 从平安学园学生会室看得见的操场,开始被夕阳余晖笼罩。开着灯的室内中,有这间房间的主人兼校内最有权力的人——学生会长朝衣,以及比朝衣大一岁、跟帝门集团关系匪浅的头条,还有头条的表妹、朝衣的青梅竹马——葵。 不仅如此。 「月夜子个姐,近江同学,为什么你们也在?」 朝衣的太阳穴抽动得更厉害了。 「头条?是你告诉她们的吗?」 面对较为年长的头条,朝衣还是用跟平辈交谈的语气和他说话。 「你联络我的时候,葵碰巧在我家。」 头条跟朝衣一样一脸不悦,葵则从他旁边探出头来,神情认真。 「我在帮忙准备让小琉璃生产。小紫的事,请让我也出一份力。」 大概是头条被葵威胁「不让我跟过去的话,我就一辈子不跟俊吾哥说话」,就轻易屈服了吧。虽然葵在头条家是朝衣的失策,但头条也很没骨气。不过葵跟楚楚可怜的外表相反,是个一旦下定决心,就怎么说服都不会让步的顽固女孩,朝衣这个儿时玩伴是最清楚的…… (没办法。) 朝衣准备叹气时—— 「朝之宫,敝人也会帮忙。」 「竟然想把我排除在外,真是太过分了,朝衣小姐。」 雏和月夜子也爽快地说,不知道她们是藉由什么手段得知的。 「请不要小看敝人的情报网。」 「是近江同学通知我的。」 (真是……) 朝衣即将再叹一次气时——却跑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打开门冒出来,令她的叹息在途中缩回喉咙。 「可以让我也加入吗——?朝衣。」 聚集在学生会室的众人,视线同时移向门边。 头条面色凝重,葵表情僵住,月夜子怕得缩起身子。雏则是在睁大眼睛后,露出少年股的笑容。 朝衣目光冰冷,看着帝门一朱。 昨天哭得被粉底和口红弄成一张大花脸,坐在地上大吼大叫、出尽洋相的他,如今像把那些事全都忘记了般,从容不迫地说,令人不禁怀疑他的神经是什么构造。 「你们在调查若木紫织子被诱拐的事件对不对?我想卖赤城一个人情。啊,不对,用卖人情这种说法好像怪怪的。该说是做为朋友,想表现出我的诚意吧?啊!不过你们一定要跟赤城说我也有提供情报喔。要是由我亲自讲这种诂,并不得体吧。而且我觉得我跟你们有类似之处的说。因为俊吾也是觉得女孩子不是处女就不行的人吧?」 「唔!」 头条脸颊抽搐起来。 「朝衣也是一辈子都会是处女的感觉。」 「!」 朝衣也哑口无言。 一朱高兴地说: 「看,我们很合得来嘛。」 「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不要把我跟你相提并论!」 朝衣跟头条的反驳重叠了。 「小葵也是,希望你不要讨厌我——小葵冷冰冰地拒绝了我好几次,我会全部当没发生过的。」 「……这样讲很奇怪。搞得像是我单方面对一朱大哥做了过分的事一样。」 葵碎碎念着。 一朱接着板起脸来。 「对不起,只有月夜子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因为月夜子不但不是处女,还是个丑女又大只,特别是胸部下流又难看,跟你待在一起超丢脸的,啊,对了,只要不要让你进到视线范围内就行了嘛——太好了,之后我会这么做。我会不去看月夜子。所以月夜子也不要进到我的视线范围内或跟我说话唷。遇到我也要无视唷。我也会这样的。」 「……我该高兴吗?」 月夜子长年以来精神都被一朱束缚、折磨,那张被大多数的人誉为绝世美女的美丽脸庞上,浮现复杂神情。 「敝人觉得让一朱先生帮忙也没问题——」 「谢谢你。虽然我很讨 厌你这种胸大话多没品的女生,但我会感谢你的。」 自我中心的一朱让朝衣燃起些微杀意,头条的脸也不停抽搐。 只有雏笑咪咪的,看起来毫不在意一朱的话。 「那事不宜迟,我跟想要当我爱人、在夕雨房间放刀片和大头针骚扰她的医院柜台小姐——呃,叫泽地还是泽村的人,打听了自称是我的代理人的人有什么特征。我想想,年龄约十五、十六岁,身高一百五十公分左右……」 一朱热心地开始提供情报,似乎是真的想帮上是光的忙。 朝衣也有很多地方不能接受,但她选择暂时忍在心中,专心倾听跟光一模一样的圆润甜美声音。然后跟目前收集到的情报比对,一步步分析。 谁有办法得知一连串的简讯中提到的资讯? 谁有办法将从烹饪教室拿来的菜刀、从花道社拿来的剑山,放进朝衣和葵的抽屉? 那个时段,设置在校内的监视摄影机拍到了谁? 犯人恐怕是校内的人。 而且还不是一般学生。 是有一定程度的家世背景——接近帝门家的人。 能够管理学生、获得情报的人。 尽管如此,其存在却不太为周遭的人所知。 以各自提供的情报为基础,提出、驳回可能性后,剩下的只有一人。 「难道……」 月夜子喃喃低语,声音十分动摇。 「是那孩子……?」 「我也无法相信……」 葵脸上也浮现惊讶之色。 「敝人也吃了一惊,但这个推测跟医院柜台小姐的证言一致。身高一百五十公分左右,身材娇小,脸有点圆,长到肩膀附近的卷发。」 雏开口说道,眼神冷静又伶俐,朝衣则是已经在心中确定。 那人是是光班上的—— ◇  ◇  ◇ 「已经五点了……」 看到窗外天色变暗了后,帆夏用手机确认时间,喃喃自语。 (赤城……现在怎么样了呢?他见到奏井同学了吗……) 帆夏坐在房间书桌前,将腿放在旋转椅上缩起身子,双手抱膝,额头抵在膝盖上。以往她总是一激动起来就会跟椅子一起转来转去,今天却连这么做的心情都没有。 (好想打电话给赤城……好想直接跟他说话……) 可是她已经在医院跟夕雨打了某个赌,所以不能打过去。 夕雨应该差不多要打来通知结果了……帆夏的手机却依然没有动静,她无法判断这对自己来说是好是坏,只能用力抱紧双腿。 正当此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热闹旋律。 「喂、喂!」 帆夏连是谁打来的都没确认就接起电话,用拔尖的声音回应。 传入耳中的却不是夕雨的声音。 是更加年长的女性声音…… 「美智留的……妈妈……?」 ◇  ◇  ◇ 「光掉进河里的那一晚,他传了简讯跟我说他被你写信叫出去,等等要出门。」 是光瞪着藤乃,观察她的反应。 光急忙探出身子,哀求似的呼唤: 「是光!」 光的眼神十分惊惶失措,像在拜托是光不要提及那件事。 然而,藤乃垂下的睫毛微微颤抖,用那对满是忧郁的眼眸静静望向是光,小声回答。 「我没有写信给光。」 苍白脸上浮现的表情也跟之前一样,痛苦且哀伤,但她看起来并没有因是光的话语而动摇。藤乃默默缩起身子,彷佛除了悲哀和苦恼外,所有感情都早已从她心中消失。 美琴也是。 「……」 那张有如日本人偶的平静面容上,丝毫不见惊讶或焦急之色,她也没有插嘴是光和藤乃的对话,只是静静听两人交谈。 只有光看着是光,慌乱得眼神动摇、嘴唇颤抖,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苦恼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简直像死掉的人是藤乃一样……) 跟光比起来,藤乃更缺乏反应——不,几乎没有反应的藤乃,就像一具被命名为「哀伤」的美丽尸体,令是光觉得越来越烦躁。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朝衣打来的。 他立刻按下通话键,将手机拿到耳边。 「是我。」 「赤城,我们知道传诽谤简讯的犯人是谁了。你妹妹应该也跟她在一起。」 朝衣一开口就严肃地说。 「是谁!」 是光激动大吼,传入耳中的名字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人。 「花里美智留。」 「花里?」 茫然的声音自是光的唇间溢出。 「嗯,你们班的班长。」 朝衣语气比平常还要缺乏起伏。一定是因为她想要冷静地告诉是光。 多亏如此,是光也很快就回过神来。 「是光,花里同学怎么了?该不会花里同学她——」 旁边的光神情僵硬,出声询问。 身材娇小、面容朴素的花里美智留,浮现在是光彻底冷却下来的脑海。 头发绑成一条短麻花辫的美智留。 拿下眼镜、放下头发,发尾轻轻卷起的美智留。 ——早、早早早早早安,赤城。 不管是哪一个美智留,跟他说话时都会睁大眼睛、声音拔尖。 他接着想起美智留说要成为日本第一的班长,露出坚强笑容的模样,脑中就越来越冰冷。 虽然不起眼,却有淡淡香味、被光说像橘子花的老实同学。 她总是『小帆,小帆』地喊着,在帆夏身旁坐立不安、手足无措。 美智留家是跟帝门也有关系的古老家系。 她从小学部就一直担任班长,熟知学生情报,还能自由取得更深入的资料。 朝衣冷静的声音,将这些事实接连送进是光耳中。 光也在途中就缄默不语,表情凝重,跟是光一起倾听从手机传出的话语。 美琴用那双带有清凉感的眼睛,静静看着是光。 藤乃的眼神也像在担心是光。 朝衣报告完,陷入沉默时,在是光脑中响起的,是他自己愕然的声音。 (花里就是……虞美人?) ◇  ◇  ◇ 帆夏拿着手机时,热情又激烈的旋律正好响起,害她吓了一跳。这是是光专用的铃声。 「赤城?」 她的语气之所以会那么僵硬,是之前接到的电话造成的。帆夏的好友美智留,从昨天就—— 「式部,你身体没事了吗?」 是光听起来十分焦虑。他好像不是因为担心帆夏的状况才打电话来,而是想问其他事情。但讲起话来却有点吞吞吐吐。 是光支吾其词好几次后,僵硬地问: 「那个……我是想问花里的事……她最近有没有哪里怪怪的?」 若是平常,帆夏应该会觉得这个问题很突兀吧。但她迅速回答: 「刚才美智留的妈妈打电话给我,说美智留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回家!」 是光似乎在电话另一端沉吟。 「你想得到她会去哪里吗?」 「不知道。我有打手机给美智留,可是打不通。美智留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光知道些什么。他严肃的声音和含糊不清的语气,让帆夏知道那不会是多好的内容。帆夏屏住气息,紧张地询问,是光又低声咕哝一阵后,勉为其难回答: 「小紫她……说不定跟花里待在一起。」 「和小紫妹妹在一起?为什么?」 「……我之后再跟你说。你好好休息。听好,不要像昨天那样乱来喔。给我乖乖待着。」 「——什么!」 电话挂断了。 「怎么回事……」 帆夏正准备打回去给是光,又有一通电话打进来。 「式部小姐……?那个,关于赤城的事……」 虚幻微弱的声音传人耳中。 帆夏气势汹汹地询问。 「奏井同学?赤城刚刚打电话给我——他样子非常不对劲,你知道些什么吗?」 ◇  ◇  ◇ (……屁股好冰。) 紫织子在意识朦胧间,首先感觉到的是这个。 她坐在一个又硬又冷的地方。 (讨厌。我不喜欢这里。) 她想要用手去摸地板,确认材质,却发现手臂动不了。 (咦?为什么?) 手没办法自由活动。脚也一样,再怎么使力试图站起来,双腿还是紧贴在一起,张不开。 (不会吧,我被绑住了……?) 紫织子彻底清醒了。 她屈膝坐着的地方,是一个黑色金属箱的内部。紫织子从映入眼中的情景得知,那是个跟冰箱差不多大的金库,令她毛骨悚然。 所幸门还没有关上。 但紫织子的手臂被绕到身后,手腕被封箱胶带一类的东西牢牢固定。除此之外,脚踝也缠着封箱胶带,连身体都被绳子捆住。 难怪她动弹不得。 这还不是最惨的。敞开的金库门正对面,看得到一双被黑色百褶裙和黑色过膝袜包覆住的腿。 是是光学校高中部的女生制服。 「啊,你醒啦?」 那人悠哉地说。 声音的主人弯下腰来,望向吓了一跳的紫织子。 朴实的圆眼。 圆润的脸颊。 在肩膀附近摇晃的卷发。 薄唇扬起温和微笑。 然而她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温和,也一点都不悠哉。紫织子感觉到那双俯视自己的眼眸中,浮现小孩子捻死虫子时的天真无邪,以及近似于愉悦的黑暗情绪,令她全身为之战瞟。 (花里美智留!) 没错。她在公园被美智留喷了奇怪的药,然后就昏过去了。 在紫织子注意到美智留用「虞美人」这个名字传了好几封可疑简讯过来,设计让她不信任是光后。 她一质问美智留到底有什么目的,就突然被—— 那个时候,紫织子在倒向地面前看到美智留露出的不祥笑容在脑海中扩散开来,和眼前弯腰看着紫织子的美智留重叠,又让她背脊一阵发凉。 那是抹嘴角高高扬起、跟妖怪一样的笑容! 在游泳池第一次见到美智留时,紫织子对她的印象是她是个笨拙、认真的班长。 然而现在在这里的美智留,却跟那个时候判若两人。 彷佛有一个年长许多、天真又冷酷的女人跑到美智留体内,用美智留的脸微笑、用美智留的声音说话。 「你把我带到哪里了?你要做什么?」 紫织子觉得呼吸困难到有如喉咙被掐住,再加上压在胸前的压迫感,让她屡次差点失去意识,但她还是倔强地瞪着对方。 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而且手脚被绑成这样,也没办法趁隙逃掉。所以只能在有人来救她前争取时间。 不要紧,是光哥哥一定会来。没事的。不用担心。 我绝对不会害怕。 美智留眯起上弦月般的妖艳双眸,用像在教导小孩子的声音慢慢温柔说道: 「我小时候呀……认识一个叫小灯的亲戚女孩……小灯的爸爸找了个情妇离家了,变成她跟妈妈两个人一起生活。她比我小两岁,就像是我的妹妹,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 她在说什么? 柔和声音就像在来回抚摸她的肌肤,紫织子起了身鸡皮疙瘩。 美智习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温柔——越来越妖异。 「可是她在家里的金库玩时,门不小心关起来,她出不去,就这样窒息死掉了。」 紫织子倒抽一口气。该不会…… 「小灯的妈妈虽然在葬礼上哭得很大声,却马上就跟其他男人结婚了。听说那男人讨厌小灯。所以大家都在背后说她坏话,说小灯的妈妈是牺牲小灯换来幸福的。不过,那其实是真的唷。我在葬礼一星期后看到小灯的妈妈时,她笑得很开心。看起来已经完全不为小灯的死难过。她一定是献上祭品,跟喜欢的人结合,得到幸福了吧。小紫妹妹比小灯还要可爱,所以上帝一定也会很乐意实现我的愿望吧——」 紫织子吓得发抖,她确定美智留想要做什么了。 「住手,花里小姐。」 她试着坚强地说,从口中传出的声音却很微弱。 「花里小姐?那是谁呀?」 美智留无情地用封箱胶带贴住紫织子的嘴巴,浅浅一笑。 那抹微笑蕴含的邪恶,让踢来踢去试图抵抗的紫织子身体瞬间僵住。 「我叫六条唷。然后,我将会成为藤乃。成为光的最爱。」 没错。她在公园失去意识前,美智留也是这么自称的。 说自己叫做六条—— 在眼睛瞪大到极限的紫织子面前,沉重门扉发出冰冷声响,缓缓阖上。 四章 六条的告白 在驶向帝门家别墅的计程车内,帆夏不停打手机给美智留。简讯也传了好几封,却没有回应。 将手机放在耳边、觉得胃痛得都快要裂开的帆夏,身旁坐着仍然面带不安的夕雨。 傍晚,是光打电话来问美智留的事,然后是夕雨紧接着打电话来。 帆夏这时候才知道紫织子被绑架。 是光之所以会支支吾吾地问美智留有没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原因也在于此。 帆夏听夕雨说明时,屏息了好几次。 是光说美智留跟紫织子在一起。意思是,是美智留把紫织子拐走的吗? 她无法相信。那个认真的美智留竟然会做这种事! 是光虽然叫帆夏乖乖待着,帆夏却无法在家等待。她决定追向是光,结果夕雨也要求同行。 竟然会跟夕雨这个情敌一起行动,帆夏觉得很奇妙。不过,不是只有自己一人,让她心安了不少。 帆夏听夕雨说是光到帝门家的别墅去了,便打电话给月夜子,但打不通,她只好一个个打电话给学校的学生,问出别墅地址。 两人搭电车到当地,再坐事前安排好的计程车移动。 车子跟在没铺柏油的道路上行驶一样,晃来晃去。挡风玻璃被雨水打湿,前面一片昏暗。 这时,她在黑暗中看见橘色光芒。 (美智留!) 河岸只有一部分有光源,美智留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淡淡微笑,学校制服紧贴在身上。仔细一看,是光也拿着手电筒,站在美智留面前。乱糟糟的红发被雨淋湿,黏在脸上。 是光用手电筒照向美智留,严肃地瞪着她。两名穿雨衣的女性站在是光身后,彷佛要依偎在他身上。 帆夏对司机大声叫道。 「麻烦停车!」 ◇  ◇  ◇ 「小紫在哪里?」 是光眉头皱得紧紧的,用力瞪着美智留,开口询问。 若是平常的美智留,光是被是光这样瞪就会声音拔尖、惊慌失措吧,然而她现在却妖媚地回望是光,回答: 「在乖乖看家呀。」 照亮对方身影的,只有双方手中的手电筒。在刺眼光芒中,从头顶到西装外套、百褶裙,甚至连过膝袜都湿透了的美智留,正面带笑容。 是光在来到这里前收到朝衣传来的简讯,通知他们得知紫织子的下落了。 除非美智留还有共犯,否则紫织子应该很快就会被朝衣等人救出来吧。但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是光无法原谅她把紫织子这个小学生也卷进来。 对美智留提问的声音越来越严肃。 「为什么要绑架紫织子?」 「我不是说过了吗?为了让光之君复活。」 站在是光身旁一脸凝重的光,痛苦得面容扭曲。雨势略微减缓的雨滴穿过光纤细的身躯,柔软发丝也在雨中静静摇曳。此情此景十分梦幻、虚无缥缈,便是光再度认知到光是个幽灵。 「那是不可能的。」 「怎么会不可能呢——因为,光之君不是还在这个世界上吗?在赤城体内。打马虎眼也没用。我可是知道的唷。光之君也听得见对吧?」 美智留用甜腻语气说出的这句话,令是光吓了一跳。 光也微微睁大眼睛。 (这家伙是不是真的能看见光啊?刚才她也叫我「光」。不,怎么可能。要是她看得见,应该会无视我,直接跟光说话才对。) 大概是负责传达光的话语的是光,让美智留觉得光附身在他身上了吧。事实上光的确不能离开是光,所以某种意义上,她说得并没有错。 不过,假如承认这点,之后会变得很麻烦。想必在身后屏住气息的藤乃跟美琴也会很混乱。 因此,是光认真说道: 「你把死人叫回来干么?你已经跟光说过再见了吧。」 美智留脸上瞬间失去笑容。 她低下头,眼中浮现暗沉阴影。 「对呀,美智留说过了。可是,我还没说。」 她的摸样令是光心神不宁。 「你不是花里的话,那你又是谁?」 是光一询问,美智留就缓缓抬头。 湿掉的肌肤带着妖艳光泽,嘴唇扬起自信笑容,苍白火焰在眼底摇曳。 「我是『六条』唷。」 光倒抽一口气。 是光心脏也瞬间用力跳了一下。 (她说她是六条——!) 被供奉于右楯家的庭院、吞噬丈夫及其爱人的蜘蛛化身。 美智留恍惚地从唇间吐出那名月夜子害怕、一朱信奉、带着邪恶笑容报上姓名的女性之名,让是光愣在原地。 这时,熟悉的呐喊参杂进雨声之中。 「美智留!」 身穿夹克与细长裤子、在冷雨中跑过来的人,是理应在家静养的帆夏,她被泥泞绊到,险些滑倒。 是光立刻斥责裤管沾满泥巴,拚命跑到是光等人面前的帆夏。 「式部!我不是讲过很多次,叫你乖乖待着吗!呃,连夕雨都来了。」 看到长发被雨水打湿的夕雨从帆夏身后默默走出,是光瞪大眼睛。夕雨的长裙也被雨淋湿,缠在腿上。 「……对不起。因为,我担心赤城……」 「我也是,我怎么能只是等着!美智留可是我的朋友!」 帆夏甩着湿答答的头发,坚定主张。 这时传来讥讽般的声音。 「朋友?花里美智留不是小帆的陪衬吗?」 美智留对帆夏投以冰冷视线。帆夏的表情僵住了。 「美智留,你在说什么啊?」 「花里美智留又笨又不起眼,是个都被人叫『班长』的可怜跑腿,所以你才会假装帮助她,沉浸于优越感中对吧?只要假装是在保护美智留,周遭的人就会觉得小帆是个正义感强烈,又会为朋友着想的好人。『为什么帆夏会跟班长那种脱线的女生那么好?』『大概是因为帆夏热心助人,没办法放着她不管吧。帆夏虽然强势,其实却挺温柔的』——你知道班上的女生都这么说吗?你知道的吧——?」 帆夏为之语塞。但她立刻握紧双拳,大叫: 「知道的话,我早就把她们的桌子踹飞了!我才不是因为这种原因跟美智留当朋——」 「啊——罗嗦!我不想听小帆伪善的反驳,小帆碍事死了!」 美智留像个闹脾气的孩童般大吼大叫后,再度露出冰冷目光,用甜美声音轻声说道: 「要是你有被烧死就好了。」 帆夏和皱眉听着她们交谈的是光都目瞪口呆。 「亏我特地放了火,结果你却得救了。」 帆夏眼中浮现恐惧,询问美智留。 「那是……美智留放的火吗?」 胆怯微弱的声音中,听得出帆夏不想相信的心情。然而,美智留却天真回答: 「我不是美智留,是六条唷。一朱先生想用虞美人之名陷害奏井夕雨,所以我就顺便利用一下这个机会。因为我觉得,只要把情报告诉小帆,你就一定会插手嘛。」 「你告诉我式部拍了夕雨的照片,也是故意的吗?」 面对瞪过来的是光,美智留也回答: 「嗯,我想说被喜欢的人怀疑,小帆应该会很受伤。我说我喜欢你,也是想折磨小帆,你在楼梯捡到的手链也是我放的唷。那不是小帆从阳台掉下去的手链,是跟小帆同款的、美智留的手链。虽然美智留因为怕跟『帅气的小帆』戴一样的东西,只会害她又被拿来比较、又被瞧不起,所以一次都没戴过。」 是光脑海中闪过银色手链的模样。 那条掉在雏摔下去的楼梯的手链。他还以为那铁定是帆夏的东西,因此动摇,追着帆夏逼问。 没错。暑假时,美智留说过她也买了跟帆夏一样的手链。那竟然是美智留刻意放在那边的! 而且,美智留脸土的笑意还越来越深。 「小帆会弄丢手链,也是我故意撞她的唷。」 帆夏面容扭曲,混乱地呐喊: 「骗人!美智留不是这种人!」 「她就是这种人。只是因为大家都把美智留当白痴,没注意到而已。所以才会大意,什么事都肯告诉她。也愿意告诉她秘密。就算我故意做坏事,只要装迷糊就不会被发现。文化祭前一天,火灾警报器响的时候也一样,我说我是不小心碰到的,赤城就相信了对吧?那也是故意的唷。」 「什么——」 是光发出喉咙被勒紧似的声音,美智留斜眼看着他,神情陶醉,说: 「我想让赤城被孤立。跟美智留小学时,光之君因为和女生之间的问题被孤立时一样。那个时候,光之君第一次来依赖我,我好高兴,我还去偷了光之君的直笛和画具箱。等我帮他把那些东西找回来、买新的给他后,光之君就会感谢我。」 这次换成光跟是光做出同样的反应。 小学部时,光在同一天于后花园的告白胜地,对五位女孩说出爱的誓言,这件事被发现后,光被排挤了好几天,那时有位温柔女孩折了白花形状的信给他。 光称呼那位女孩为「白花之君」,他曾经带着温柔目光,述说跟那位女孩通信的短暂时间。他说『有人愿意鼓励我,帮我拿回被偷走的直笛和画具箱』。 那个骚扰他的犯人,竟然就是白花之君本人。 美智留别说惭愧了,甚至懊悔地蹙起眉头。 「我还希望赤城也跟那个时候一样依赖我的说,这样你就会比喜欢小帆还要更喜欢我。结果你竟然靠自己解决了,我好失望唷。这样我之后就只能假装要支持小帆,碍她的事了。」 帆夏嘴唇一开一阖的,但她似乎讲不出话来,又痛苦地抿起双唇。 是光也是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 「……在夕雨房间挂雨伞、放刀片的……也是你吗?」 「嗯。是我叫医院柜台的大姊姊做的。因为那个大姊姊想成为一朱先生的恋人嘛。奏井同学对她来说超碍事的——所以她很乐意帮我欺负奏井同学。」 「用虞美人的名字传简讯给斋贺和葵,挑拨她们的也是你吗!」 是光觉得他气得头都快要炸开了。 「是我呀。」 他耳根发热,然后又迅速冷却。文化祭那天,是光当了美智留一天的男朋友,陪她一起逛学校。那个时候开心得双颊泛红,跟是光互喂章鱼烧、棉花糖的美智留,以及之后在小学部后花园,戴上是光做的大波斯菊戒指,噙着泪水说道『谢谢你』、露出微笑的美智留,和现在在眼前面带妖艳微笑的美智习,落差实在太大,便是光脑袋阵阵发疼。 「你……在文化祭的时候,不是跟光说了再见,露出很清爽的笑容吗?原来那是演出来的啊。」 美智留表情突然认真起来。 「不是的。她真的很高兴。赤城代替光之君,在文化祭当她的男朋友,让她成为灰姑娘,美智留非常开心。可是,她在那之后遇到小帆时,胸中烦闷的心情却并没有消失。」 帆夏肩膀微微晃动。 「在她纳闷『咦?奇怪,为什么呢』的时候,六盘说话了。她说只是实现花里美智留的约定是不行的。她说还有约定没被实现。藤乃跟光的约定——」 美智留眼中再度开始闪烁妖异光芒。 雨水打在她的脸颊和额头上,水滴从下巴和睫毛滴落。 藤乃应该跟美琴一起待在是光身后才对,她却一句话都没说。 为什么美智留对帆夏的烦闷心情,会跟藤乃和光的约定有关?是光一头雾水。 光也只是哑口无言。 「为什么六条会突然跟你搭话?」 「一点都不突然唷。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六条就住在我心中。小时候,我去右楯家参加派对时,在祠堂前遇到一名穿红衣的女人,就是她告诉我得到所爱之人的方法。她说,只要把碍事的人咬死就行了。」 美智留这番话让是光吓了一跳。光也面露惊愕。 美智留看到右楯家的祠堂了吗? 不晓得她在那里遇见六条,是年幼的美智留的幻想,还是发生了什么事使她这么认为。 但那个时候,六条的存在就在美智留心中扎根,不时浮现美智留的表面,散播灾厄。 从她还很小的时候——小学时期开始。 如今光死后,六条也依然存在! 是光明明被雨淋得全身湿透,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口干舌燥。 「那些标题是『光之君的女人们』的连锁简讯……也是你传的对吧。」 美智留缓缓扬起嘴角。 被手电筒照亮的白皙脸庞——既天真,却又带有成熟女性的妖艳。 「因为,光又不需要『最爱』以外的花——光的花园里面,只要有那朵最美丽的花就行了。」 她明明在笑,冰冷的恨意、憎恶、苦恼、烦躁,却在眼中逐渐扩散。那是针对光所爱的花儿们的污秽黑色情感—— 光凝视美智留。他怕得发抖,目光却离不开她身上—— 「光真正想要的,只有紫色的藤花。大家却不知道。她们以为自己被光之君爱着,就得意起来了。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让她们知道。你们是替代品。因为葵之上在葬礼上大吵大闹,感觉会自取灭亡,我才会从光每晚都会去找她的奏井同学开始下手。」 默默站在是光身旁的夕雨肩膀微微一颤,小巧脸庞上似乎带着恐惧之色。 美智留的头发贴在脸颊上。 她没有拨开头发,用满是怨气的低沉声音说道: 「花里美智留只会等待光注意到她。可是,我不一样。我要把光最爱的藤花以外的花,都从光的花园拔除,然后由我成为藤花。因为站在那里的藤花,是犯了错的藤花。」 犯了错的藤花? 光正准备开口呐喊。 美智留却比他更快一步,闪烁寒光的眼底燃起强烈激情,她轻轻抬起手,明确指向是光身后的人。 「那朵藤花杀了光。」 五章 他在那个时候 「我看到了唷。你想用刀刺光。」 平息的风忽然在美智留身边呼啸,美智留一字一句的谴责,在冰冷黑暗中扩散开来。 是光没办法回头。他表情僵住,看着浮现美智留眼中的憎恨,任凭雨水落在冰冷身躯上。 光面容扭曲,嘴唇开阖。 「不要……」 他似乎说了这句话,却被风声、雨声及美智留的声音盖过。 美智留充满怨慰的声音,跟滴在水面上蔓延的毒素一样,连是光的内心都被慢慢染黑。他动弹不得,彷佛毒素传遍全身。 「那一晚,我因为知道光住在别墅,就跑出我们家的别墅,偷看光房间的窗户,结果看到光在深夜偷偷出门。光好像在河边等谁。接着,你出现的时候,他叫了『藤乃小姐』。那时你轻声问他——」 美智留低声说道。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决定』——」 光表情变得更加扭曲。他痛苦地蹙眉,眯起双眼。 是光对出自美智留口中的藤乃这句话有印象。 那是夕雨还关在公寓闭门不出的时候。当时光什么都不做,只是带着毫无生气的表情袖手旁观,他哀伤地对为此大发雷霆的是光说: ——以前有个很重要的人……责备过我……为什么做出那种决定。我当时觉得,自己的决定不一定是正确的…… 光对无法接受这个答案的是光,露出十分虚幻、寂寞的微笑。 (原来那是藤乃说过的话!) 那么,美智留现在说的,乜是实际发生过的事吗?把光叫出来的果然是藤乃,那一晚,藤乃出现在光面前—— 「之后你就用双手握着刀子,冲向光。」 是光头部又受到一阵冲击。 是那把放在窗边、以装饰品来说过于危险的刀! 看到那把刀时,光明显动摇了。 出门前,藤乃忧郁地看着那把刀子,将它藏进怀中时,光的肩膀也颤了一下,面容扭曲。 那时感觉到的不安,如今包覆住是光全身上下。 他转动僵硬的脖子,好不容易回过头,看到藤乃低着头,静静垂下眼帘。水珠从雨衣帽子滴落,淋湿她的头发,裙子下摆和脚边也全都湿透了。 尽管如此,藤乃还是美得令人屏息。 美智留说的这些,她一句话都没有反驳,只是哀伤、痛苦地缄默不语,泛着泪光的瞳眸垂下视线,如梦似幻的柳眉低垂,花瓣般的双唇紧抿。 跟被弘华斥责时一模一样。 毫无生气的美丽尸体—— (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求求你!说些什么吧!好好反驳啊!) 是光在心中拚命呐喊。 帆夏跟夕雨望着藤乃,不安与惊讶在脸上交错。 光跟藤乃相反,美智留每说出一句话,他的表情就会扭曲,肩膀和嘴唇颤抖不已。光之所以会这么惊慌失措,一定是因为美智留说的都是事实吧。 那一晚,光看到了拿刀冲向自己的藤乃! ——风雨很大,我几乎看不见前方。 光固执地重申自己是死于意外。当时是光觉得光对自己的死有所隐瞒,并不是错觉。 这时,站在藤乃身边的美琴忽然映入眼帘。 美琴陪在低着头的主人身旁,神情严肃。但她脸上并没有帆夏跟葵露出的惊讶神情。也许她知道是藤乃把光叫了出去,用刀锋指向他。 在再度开始加剧的风雨中,美智留用燃起怒火的双眼盯着藤乃,将憎恨之情发泄在她身上。 「是你杀了光!」 藤乃仍然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美丽瞳眸只是因哀戚与苦恼泛起泪光。如同花儿不会说话,藤乃也不会开口。 这时,光悲痛地大叫: 「不是的!我是失足掉进河川的!我没有被藤乃小姐刺中!」 是光也激动呐喊: 「光的遗体上应该没有伤口才对!所以藤乃没有刺光,光也不是她杀的!对吧?你没刺他吧!」 他拚命呼唤藤乃,藤乃却只是轻轻蹙起眉头,没有回答。 美智留语气尖锐地反驳。 「光是因为想躲开那个女人的攻击,才会掉进河里。可以说是那女人杀了他。」 「藤乃小姐抓住了我的手!」 「你在光摔向河川的瞬间,抓住了光的手对吧!你想救光不是吗!」 拜托,告诉我是这样没错! 说你没有打算杀光!就算你把刀对着光是事实,之后你就清醒过来了,抓住光的手想要救他! 求你拯救此时此刻正脸色发青、全身颤抖、想要相信你的光! 是光如此祈祷,拳头握得用力到都快要渗出血来了。 帆夏和夕雨应该也跟是光有一样的心情吧。两人对藤乃投以哀求般的目光。 只有美琴脸上带着觉悟,彷佛要将藤乃的话语原原本本地接受。 藤乃张开紧闭的双唇。 她低着头,平静地轻声说道。 「不。我没有抓住他。」 这一瞬间,雨势减弱了。 藤乃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光露出胸口疼痛欲裂般的表情,帆夏跟夕雨也倒抽一口气,蹙起眉头,难过得面容扭曲。 是光也瞪大眼睛,愕然失色。 美琴面不改色。 美智留得意洋洋地扬起嘴角。 「对呀——那个女人只是拿着刀站在那里。抓住光的人,是我!」 光眼神动摇,惨白脸庞上显露惊讶情绪。 因为光也不知道这件事。 因为光以为,抓住自己的人是藤乃。 毕竟那天晚上,河边愿该只有光和藤乃两人才对。 「那女人想要杀光,我则是想救他。所以——我比她更适合当跟光相爱的藤花!我才是真正的藤花!」 美智留丝毫不给人喘息时间,接连吐出如同箭矢的话语,被雨淋湿的脸颊上带着陶醉神情,像个全能的神般站在那里。 「光命中注定的恋人是我!光的最爱是我!所以,我要重新来过!由我来救光——由我成为光的藤花,我们会成为最棒的情侣,在只有我们两人的纯洁乐园中,永远爱着对方——」 疯狂的欢喜。胜利的愉悦。 对美智留来说,连打向全身的雨水,她都会觉得是祝福的甘霖吧。 是光背脊发凉,咽下一口苦涩的唾液。 美智留完全分不清现实与妄想的境界。她要怎么跟火葬后化为骨灰,被埋在墓地中的光重新来过? 这是不可能的。 (可恶!怎么做才能把花里心中的六条赶走?) 面对每分每秒都在靠近超出常识范围的妖怪的友人,帆夏也用带着恐惧与焦躁的眼神注视她。 雨水包覆住美智留——六条的全身上下,在手电筒光芒下闪闪发光,彷佛环绕着光芒。 水量暴涨的河川发出怒吼,刺入是光耳中。 这时,藤乃轻声询问。 「你想要救光?」 沉浸在愉悦中的美智留,忽然肩膀一颤。 藤乃轻轻抬起头与低垂的目光,用那双散发出压倒性美感的哀伤瞳眸静静凝视美智留,再度提问。 「你抓住他的手后,光是怎么做的?」 不知为何,美智留答不出来。 她瞪大眼睛,神情僵硬,然后越来越扭曲,半开的嘴唇像在喘息般微微开阖,眼中浮现类似于恐惧的感情。 光听到藤乃的问题——表情也僵在那边。 「回握了?放开了?」 平淡询问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忧伤。 美智留依然没有回答。 她握紧手电筒,将视线从藤乃身上移开,咬住嘴唇,看起来像在拚命忍住不要发抖。 藤乃为什么要一直问这种问题?美智留为什么要露出这么慌乱的表情?是光并不明白。 然而,攻守完全互换,眼神中充满哀戚、镇定提问的藤乃,压制任了美智留。 光苍白美丽的面容上也浮现静静哀愁,看起来已经死心了。 「……」 连雨声都跟藤乃的声音一样,变得悲伤又微弱,取而代之的是河川的怒吼清晰刺入耳中。 对藤乃忠心耿耿的美琴,用不合一丝动摇的笔直目光,望向美丽的主人。 在屏息以待的是光等人的注视下——藤乃像在确认般,对紧咬下唇的美智留说。 「他放开了对吧。」 看着美智留的光一脸淡漠,眼中充满透明悲哀。 美智留略微睁大眼睛,发起抖来。她用空着的手遮住一边的耳朵,轻轻摇头,有如听到了什么不祥话语。她不断摇头。那只会让人觉得她在哀求藤乃不要继续说下去,而不是在否定。 藤乃垂下眉梢,平静的绝望重叠在哀伤上。 「光……果然很想死。」 「!」 美智留又颤了一下,缩起身子。 是光他们也倒抽一口气。 光那张跟藤乃一模一样的脸庞上,浮现同样的忧伤、同样的绝望——同样的痛苦,静静站在无声的雨中。 美琴只看着藤乃一人。 而藤乃正跟光一样被雨水怀抱,对美智留投以哀伤绝望的眼神,像在坦承自己的罪孽般,用虚弱声音呢喃: 「我跟光都一直很痛苦。想要做个了断。我们的内心,一刻都得不到安宁。」 美智留像在自己保护自己般将身体缩得小小的,用微弱声音说: 「才没有……」 尽管她怯生生地抬起头,一看到藤乃那双透明——却染上哀戚与苦恼之色的美丽瞳眸,接下来的话语便消失在口中。 藤乃的痛苦与绝望就是如此深沉。 「你在传给我的简讯中,说了要重新来过对吧……跟也上仅有一人的、命中注定的对象……那代表你无处可逃唷。代表你完全没有其他选项。所谓的半身,就是无法分割的存在——绝对没办法离开对方。所谓的命中注定,就是即使逃到世界尽头也无法逃离的诅咒。」 藤乃语气非常和缓。 她也没有狠狠瞪着美智留。 但她平静的语气和哀伤目光,却传来藤乃至今以来体会过的——现在这个瞬间也在体会的痛苦、黑暗及绝望。 「才没有,这种……」 尽管表情扭曲的美智留拚命试图反击,她的话语却无力得在说出口的瞬间就会融化。 想必无论被人如何怒骂、就算被说是杀人凶手,藤乃的哀伤与绝望都不会动摇。 一去想像藤乃心中存在多么深沉的黑暗,是光就觉得体内跟着窜起一股寒意,胸口痛苦得像要被压垮一样。 跟光十分相像的藤乃、美丽的藤乃,继续冷静地说: 「只要尝过一次心灵片刻都离不开那唯一的对象所带来的绝望与痛苦……就绝对说不出『恋爱是甜蜜的』这种话。早上一醒来,就会想着那个人。在清醒的期间,那个人的声音也会一直在耳中回荡。连在梦中他都会对你微笑。没有一刻能得到安息。连呼吸都办不到——那已经能称作诅咒了。」 藤乃曾经在紫织子家的庭院,独自哀伤地亲吻紫君子兰。 泪水滑落雪白脸颊,垂下来的眼帘让人看得痛心。 那个画面,光是注视都会令人觉得呼吸困难。 所谓的「深爱」,就代表五感——灵魂会全部被爱支配。过去也好,现在也罢,一切都会奉献给爱。 那是诅咒。 那个时候是光看到的藤乃,宛如一名美丽的囚犯。 美智留用力瞪着藤乃。 是光也再度回想起美智留传到手机的那些爱的话语。 『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不容于世的恋情、触犯禁忌的大罪,任何人都不会祝福我。』 『也知道这就像凌迟自己、焚烧自己……是一段只会带来伤痛和绝望的苦恋。是段艰辛的恋情。』 『绝对不能让人发现,贝能在月光也照不进来的黑暗中爱下去。我们不是咬着指头互相发过誓吗? 不是发誓要一辈子保密吗?』 『我爱你。 我好爱你。』 『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的幸福、未来。 就算有罪,我还是爱你,爱到疯狂。』 『亲爱的光。你的「最爱」永远是我唷。』 美智留说那是段艰辛的恋情,实际上,她却连那份艰辛的一半都不理解。 她说那是不容触犯的重罪,却连那份重量的一半都不明白。 她只是憧憬受尽阻挠的恋情。 只是沉醉于秘密之恋的甜蜜。 『见异思迁的你会记得我吗?会记得我们心灵相通、幸福至极的那段妖艳又纯洁的时间吗?』 『会记得我们双手交叠、双腿缠绕在一起、伴随凄凉痛楚合而为一的甜美绝望吗?』 每一句用哀伤装饰的华丽词藻,在真正的绝望面前,都会立刻相形失色。 美智留视为珍宝、向往无比的恋情,在藤乃的一字一句——在她的眼神下——逐渐崩解。 她告诉美智留,你妄想中的恋情,在现实中既不美丽,也不甜蜜。 美智留谈的恋爱是不切实际的,她只是憧憬地下恋情而已。 「遇见光是我受到的诅咒。爱上光是我犯下的罪孽。光活着只是悲伤与痛苦的连续。我以为光去世后,我就能轻松一点,不过完全没有这么一回事。现在,我心中也只有一片空虚与绝望。未来也是一样,这将会永远持续下去。」 黑暗深渊在藤乃眼中扩散。 跟是光刚认识光时,光偶尔会显露出的深渊一样。 黑暗的绝望。 只会感到痛苦的恋情。 然而却会重蹈覆辙。想要结束。无法结束。决意与绝望的连续。别再看他了,跟他保持距离吧。仿佛连他的轻声细语都听不见——无数次无敷次想着同样的事。告诉自己同样的事。这段恋情是错误,这段恋情是罪过,这段恋情会招致破灭。 即使如此,还是无法斩断情丝。 「你不是我,所以你不会理解。」 当上光父亲的妻子的藤乃,决定远离成为义子的光,同时又犯下仅有一次的过错。 在那之后,她屡次拒绝光。 可是,她却不惜假装成空,再度跟光相拥,在体内养育说不定流着光的血液的孩子。 不得不忘记他。不得不远离他、不得不让他远离自己。 但灵魂和身体全都会被光吸引。一瞬间都无法忘记他。使她又一次犯下不该犯的过错。 伴随藤乃如波浪般涌上的绝望心绪,是光明白她那些难以理解的行为,全是从对光的爱衍生出来的。 「我从来没有亲昵地直呼过光的名字,也从来没有觉得光是自己的东西。我对光的感情,对我来说并不甜蜜,我也不觉得我对光的感情很美丽。我没办法从中感觉到幸福。」 藤乃的话语也深深刺进是光心中。 看到光已经连呐喊和下跪哀求都做不到,跟藤乃一样神情绝望,站在那里,是光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你也是这 个样子吗——光?) 你也是一面追求藤乃,一面爱着藤乃,同时又希望能忘记她吗? 「无论我们有没有血缘关系都一样。我跟光之所以相像,是因为我们都太过思念对方,而这只会带来痛苦。如果能投胎转世,我——」 藤乃的声音中断。 她将从心头涌上的情绪吞了回去,垂下眼帘,用微弱却清楚的声音断言。 「……我希望能生在没有光的世界。」 这句话贯穿是光胸膛的正中央。 帆夏跟夕雨也心痛得面容扭曲。 美智留宛如一名在暴风雨中失去方向的人般瞪大眼睛,茫然自失。 在断断续续下着的雨中,在河水发出巨响的河岸边,藤乃继续说道: 「光也一定会说出跟我一样的话。我们完全没想过总有一天这段恋情能得到回报、两人能获得幸福,我们知道活着就是痛苦的连续。如果他就算这样也想活下去……应该会握住你的手吧。既然他放开了,就代表光也想要让它结束。让这只有绝望的日子结束。」 是光注意到时,本来在注视美智留的光,现在正用满是悲伤的阴暗眼神看着藤乃。 他默默站在原她,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光大概是自杀的吧。 是光想起月夜子曾经低声问过他,这句话在耳中回荡,令人不快。 在变成幽灵的光身上,找不到手腕上的割腕痕迹。可是月夜子说,光去世的前一天,她在别墅的骑马场遇到光时,他不太对劲。 她说光看起来很脆弱。 她很担心,所以忍不住吻了光。 (你是自己选择死亡的吗?光?) ——你想知道义母晚上把你叫到河边的理由对吧? ——…… 是光问他的时候,光咬住嘴唇,沉默不语。 看起来是因为他害怕知道真相。 不过,事实并非如此。 (你早就知道藤乃的心情了吗?) 知道藤乃拒绝他,同时也爱着他。 单凭看眼睛就能得知对方有没有坠入爱河的光,不可能没注意到藤乃心中的热情思念。 没错,光是知道的。 知道藤乃为什么把自己叫出来。 也知道藤乃拿刀指向他的理由。 ——我是自己坠河的……这点绝对没错。那个人不用负责。 ——明明我已经因为深爱着那个人,害她受尽伤害……明明我已经害那个人变得不幸…… 即使拚命努力拒绝,也会被对方吸引。即使别过脸去、移开视线,也会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从早上醒来到晚上入眠的这段期间,都无法忘记对方。连在梦中都会追过来。 想让这种诅咒般的绝望恋情结束,只剩下终结自己的生命了—— ——我好怕,是光。我——害怕那个人的心……那个人现在这个瞬间在想些什么?她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之后她又会怎么看待我——我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害怕得无法忍受…… 光害怕的原因,不是因为不知道藤乃的想法。 正好相反!就是因为光太过了解藤乃,犹如两人心灵相通,他才会畏惧那无法逃离也无法斩断的恋情。 然后,在风雨交加的昏暗河边,藤乃带着潜藏决心的哀伤眼神,握住刀子,朝光冲过去。 想要闪避的光掉进河中,美智留抓住他的手,试图把他拉起来时,光拒络了她,自己放开手,被急流冲走了。 (这就是那一晚的真相吗?) 大脑连续受到冲击的感受,便是光用力咬紧牙关。 月夜子曾经坚定说过,不管有多么痛苦,她都不会和人交换命运,也要跟光相爱。 可是,比任何一朵花都还要跟光深深相恋的,光的最爱——藤乃,现在露出绝望的眼神,断言她想要生在没有光的世界。 听闻此话的光,现在会做何感想? 光凝视藤乃的眼神平静又虚幻。 彷佛这个瞬间,他就会消失不见。 月夜子在骑马场遇见他时,光也是这种表情吗? 透着金色的柔软发丝凄凉地摇晃,雨势减缓的雨水慢慢被光的身体吸收,像要融进去似的。 (光,你为什么要露出那种放弃一切的没用表情?) 宛如花瓣的嘴唇,现在看起来也挂着淡淡笑容。 「就算活着,光也得不到幸福。」 藤乃哀伤地说。 她对美智留投以沉痛的目光,带着放弃一切——疲惫不堪的表情,说: 「光不应该出生。」 ——这孩子不该出生。 那句从小开始,光周遭的大人就一直对他说的话,现在由光最爱的女人说了出口! 是光看着光脸上慢慢浮现微笑,觉得心痛欲裂。 「……」 美琴静静垂下眼帘。 帆夏开口轻声说了些什么。 「好过分……」 她好像是这么说的。 知道光有个特别深爱的人的夕雨,也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美智留看起来完全崩溃了。 明明试图从发生错误的地方重新开始,却被人宣告从头到尾都是错误的。她的憧憬也好,希望也罢,全部都被击碎,被告知闪闪发光的美丽恋情,其实是一片漆黑的黑暗,令美智留双脚颤抖,弯下腰来,瞪大眼睛,低声吐出断断续续的呢喃。 「不是……不是这样……我们的恋情……是美丽的……是这个世界上最高洁哀戚的……至高无上的恋情……为什么……要说谎……因为那朵藤花……足假货……没错……不是的……光之君并不希望死亡……光之君才不会拒绝这段恋情……才不会拒绝我……」 美智留心中所有的人格都受到打击,陷入混乱。 「……得拯救光之君才行。」 美智留摇摇晃晃地走向河川。 「这样一来……光之君就又会感谢我……他会从那些又吵又下贱的女孩中找到我,选择我……只爱我一个人……」 「美智留,那边是——」 帆夏急忙说道。 是光也放声大叫: 「花里,停下来!」 然而,美智留似乎没听见是光和帆夏的声音,她一步步走向河川。 漆黑的不安朝是光心中紧逼而来。 被六条的狂气囚禁的美智留说过,为了实现藤乃跟光的约定,她要让光复活。 但那是不可能的。要说唯一的方法,就是「藤乃」追随光,选择死亡—— 「是光!快阻止花里同学!」 光八成也察觉到美智留想做什么了,他拚命呐喊。 是光朝美智留冲过去。 「美智留,等一下!」 「你别过来!」 他对帆夏怒吼,一边将手伸向美智留。 「听……光之君在跟我求救。」 「光不在那里——!」 碰到美智留手臂的指尖,抓住了潮湿的空气。是光被泥泞绊住,身体一个不稳,他急忙用力踩在地上。 接着,他看到美智留缓缓坠入河中。 那是转眼间发生的事。 美智留面带微笑,身子向前倾斜、掉进河川的残像烙印在是光眼底,帆夏尖叫出声,光大叫「花里同学!」漆黑水花溅起。 怒吼着的急流立刻吞没美智留娇小的身躯,只有逐渐被冲走的纤细手臂映入视线一隅。 「该死!」 他扔掉手电筒,追着美智留跳进河中。 「是光!」 ◇  ◇  ◇ 彷佛能冻结全身的冰冷河水,让是光险些失去意识。 接着是用力压住身体、撕裂四肢般的痛楚袭来。 漆黑奔流的流速,感觉比暑假跟帆夏她们一起去的流水游泳池还快十倍,是光连手脚都没办法自由活动。 「是光!是光!」 光拚命呼唤是光。 这时,是光的视线范围内闪过一个疑似美智留的背影。 他被流水推着身体,拚命向那边游去。不,说是「被冲过去」比较正确。 「!」 美智留似乎昏了过去。这样下去会被冲得越来越远。河水钻进口中、眼中和耳中。身体都快被水压压垮了。 「怎么能——放弃啊!」 伸长到像要被整只扯下来的手臂,这次抓住了美智留的身体。 「唔!」 是光就这样把美智留拉过来,紧紧抱住她。 美智留全身无力,一动也不动。我绝对不会放手。我要带着这家伙回到岸上! 「是光!后面!」 光的声音令是光回过头。 有棵大树倒在两人前方。河水拍打在其上,溅起高高水花,流向大树的另一侧。 是光眯起眼睛,收紧抱住美智留的手臂。 「危险!是光!」 是光背部撞上树干的瞬间,光惨叫出声。 是光背后也传来一阵剧痛,彷佛心脏被从后面压迫,使他痛得闷哼。可是,是光是故意撞上去的。 他抱着美智留,沿着树干朝岸边移动,浊流却不断涌上,害他没办法顺利上岸。光是护着美智留抵达岸边就已经是极限了。 「喂!花里!醒来啊!花里!花里!」 是光在美智留耳边不停呼唤她的名字。 「睁开眼睛!花里!」 美智留呻吟着张开眼睛。 她一看到是光就吓了一跳,忽然开始挣扎。 「讨厌!为什么?放开我!不要!」 「白痴!放开你你就会被冲走了!」 「这样就好……!我要去光之君那边。我将在那里成为藤乃。」 「你还在说这种梦话啊!给我振作点!」 是光将美智留紧紧抱在怀中,保护她不被跟河水一起冲过来的树枝、石头和玻璃碎片、铝罐碎片割到,朝她大声怒吼。 「我不知道你要去哪里,不过光绝对不在那个地方!是你自己说的喔!光在我体内!既然这样,你就把我说的话想成是光说的,好好听着!」 是光的气势让美智留抖了一下,哑口无言。他在极近距离下瞪着美智留。 「你不是藤乃,也不是六条!你是花里美智留!为什么你都当了十几年的花里美智留了,现在却得变成别的女人啊!」 美智留表情严重扭曲。跟被藤乃否定「你不是我」时一样,露出不知所措的、孩童般的表情,哭着大叫: 「因——因为没人需要美智留啊!连花里美智留这个名字——都没有任何人会叫。这种名字……我不需要。」 大家都只会叫我班长…… 是光想起美智留曾经寂寞地这么说,瞬间语塞。美智留扭曲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哀伤。 「光之君也一样,他放开我的手时,说了『已经够了』!他跟妈妈讲了一样的话……!『已经够了』——『已经够了』!谁都不要美智留!」 从喉咙深处挤出的,悲鸣似的呐喊,在是光心上割了一刀。 即使无法理解「六条」的想法,「美智留」感觉到的痛苦与渴望,对小时候就被周遭的人避之唯恐不及,也没有会叫他名字的朋友,连母亲都抛下他离去的是光来说,实在太能感同身受。 「已经够了」——被憧憬已久的对象拒绝时——把它跟母亲说过的话重叠时,美智留感受到的绝望,是光也能理解。 察觉到自己是个不被任何人需要的人,是件多么难过、多么悲惨的事啊。还有那不得不「如果我不是长这样就好了」、「如果我不是这个性格就好了」,自己否定自己的懊悔与辛酸。 不过,这种时候让美智留知道他深有同感,也只会被说「那你就别再管我了」。 没错,他才不舍跟美智留有同感! 他才不会认同美智留的藉口! 在光那对目光严肃的瞳眸守望下,是光又对美智留怒吼: 「需要你的人确实存在!仔细听好!从刚刚开始,那个人就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吧!」 隔着河川怒号传来的声音。 那应该不是是光听错才对。 「——留!」 美智留也竖起耳朵。 然后,她睁大眼睛。大概是听见了吧。 「美智留——!」 岸边亮起一个光点。 紧紧握着手电筒的帆夏跪在地上。想必她是拚命跑到这边来的。湿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衣服湿淋淋的,胸口处和大腿部分也都沾满泥巴,八成是在途中跌倒了。脸上和额头也被泥泞溅到,通红的双眼泛着泪光,拚命呼唤朋友的名字。她在担心美智留! 美智留的眼神、嘴唇——颤抖着。 「小帆……」 「式部为什么一直跟你待在一起?她真的瞧不起你吗?少在那边擅自决定!给我上岸,跟本人确认去!」 是光放开胆怯地低着头的美智留,从后面撑住美智留的身体,叫她「抓着树干!就这样慢慢前进」。美智留开始缓慢移动。 在岸边举起手电筒的帆夏,正屏息看着他们。 喂,你身体探得太出来了。要是连你都掉下去该怎么办啊,式部。 是光也板着脸,一点一点前进。裂开的树干表面割破了手,传来阵阵痛楚。 帆夏将手伸向抵达岸边的美智留。 美智留紧抓着树干,抬头看着帆夏和帆夏的手,表情僵硬。她还在犹豫,她还在踌躇,她还在害怕。 帆夏咬紧牙关,探出身子去碰美智留的手。 美智留吓得颤了一下。 这次换成满身泥泞的帆夏紧紧抓住那一晚光放开的手,将美智留拉上岸。 光眯起眼睛,像在看耀眼之物般凝视此情此景。然后,是光也一样。 (这就对了。花里,不要放开那双手。不要放弃,好好回握住。) 在是光身体总算放松下来时。 正面匆然吹来一阵强风。 「哇!」 是光被风吹得仰起上半身。 「赤城!」 「是光!」 河水扑面而来,是光觉得头部被某种硬物撞到,连感觉到疼痛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沉入河中。 六章 藤花花瓣轻轻飘落 (可恶,太迷糊了。) 是光飘在水中,郁闷地这么想。 (看到式部把花里拉上去,我就不小心松懈了。) 竟然在最后一刻松懈下来。帆夏现在应该很恐慌吧。 (因为那家伙明明倔强又易怒,却意外爱哭。) 是光不禁想像起帆夏怒气冲冲、哭得泪水直流的表情,胸口隐隐作痛。希望她不要自己也跳进河中,试图找是光。 好可怕,感觉还满有可能的。 而且,如果就这样变成浮尸被人发现,小晴一定也会骂死他。 ——你为什么老是惹麻烦啊!难得你能奇迹似地考上校风端正的私立名门高中耶!竟然从开学典礼就因住院而缺席!说什么红灯时在路口被卡车撞到,难道你是小学生吗! 啊啊,这是是光被绷带包得跟木乃伊一样住院的时候。 是光自己也因为升上高中后要好好交朋友、跟正常学生一样度日的计划突然大幅更动,十分沮丧,却有个一点都不体贴的阿姨在耳边叫来叫去,使他感到一阵烦躁。 ——吵死了,把换洗衣物放着后就快点回去啦。 他这么告诉小晴后,耳朵就被扯得差点掉下来。 ——小晴那家伙。因为我没办法动,就在那边虐待人。可恶。可恶。 小晴回去后,是光别扭地咕哝着,然后他看到窗边的花瓶中插着花。 是开在枝头上的清新白花,花蕾上长着跟胎毛一样的柔软短毛。 在医院插白花不会很不吉利吗?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看着那轻飘飘的纯白花瓣,觉得心中的焦虑和烦躁好像都静静消散了。 手忙脚乱也于事无补。 这就是命运。所以,朋友一定也一样,时候一到,说不定一下子就交到了。 是光成功让自己往乐观的方面思考。 在那之后,是光也一直看着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花。 到了黄金周前一天,他柱着拐杖上学。 然后在中庭穿廊,遇见一名站在柱子旁的清秀少年。 清澈晨曦照在他柔软的发丝上,闪耀璀璨光芒,少年的嘴唇、眼睛、鼻子——一切都跟是光完全相反,既温柔又纤细。 这家伙是男的?还是女的? ——赤城同学。 少年用圆润甜美的声音,跟困惑不已的是光搭话。 ——你是一年级的赤城是光?今天第一次来学校? 他看着是光,高兴地微笑。 (嗯?怎么搞的?为什么我会一直想起跟光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况?这是死前会看到的走马灯吗?完蛋了。) 他还不能变成光的同类。被小晴怒骂和把帆夏弄哭,他也敬谢不敏。 是光急忙环顾四周。 「——这里是哪啊!」 回过神时,他站在一个草木茂盛、跟森林一样的地方。 是光抬起头,头上是一片万里无云的晴空,明亮日光自空中洒落。脚边开着紫色的三色堇、黄色蒲公英,以及白花三叶草。 (这该不会是传闻中天国的花园?) 是的话就越来越不妙了。 是光听说这种时候,会由先去世的家人或亲近的人来迎接死者。他的情况会是小学时就过世的父亲吗?还是光呢? (我绝对不会跟他们走。) 不管怎样,得想办法从这里离开。是光决定先向森林走去。 温暖的空气、啁啾鸟鸣及流水潺潺声。气氛+分恬静。脚下的青草也很柔软,春天的花朵们随着温柔的风摇曳。 (如果死后能在这种地方悠哉度日,或许也不坏……呃——我又还没死。) 是光用力摇头。 这时,一阵轻笑传入耳中。 (有人在吗?) 那是有如小鸟呜叫的愉快笑声。不只一人,而是两个人高兴欢笑着。 这幸福的气氛,让是光觉得眼神这么凶恶的男人突然闯进,吓到他们的话很不好意思,便躲在树干后面窥探。 (!) 眼前情景令是光倒抽一口气。 缠着树木的无数藤蔓,垂下大量淡紫色藤花,每当清风拂来,小小花瓣就会左右摇晃,轻轻飘落。 飘下来的花瓣在阳光下散发温柔光芒,上方又有新的藤花花瓣被风吹落。优雅、温柔——毫不问断地落下,彷佛这段时间会永远持续下去。 就像藤花的瀑布。 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跟一名大约小学一年级的男孩靠在一起,坐在淡紫色花瓣堆积起来的藤花潭底。 两人似乎在说什么悄悄话,将脸凑近对方耳边,咯咯笑着。 他们面容十分相似,两人都拥有晶莹剔透的雪白肌肤、清澈的双眸,以及温柔唇形。少女长到背部的柔软发丝吸进阳光,看起来像在闪耀金色光辉,男孩的头发也跟天使光环一样闪闪发光。 从头上飘落的藤花花瓣包围两人,在灿烂发丝、纤细肩膀、散开的裙摆、男孩规规矩矩并拢的双腿上,逐渐堆积。 这美丽神圣的光景,比是光看过的任何绘画、任何一个电影场景,都还要震撼人心。 少女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抓住落在男孩娇嫩嘴唇上的淡紫色花瓣,露出温柔微笑。 男孩高兴地展露笑容。 两人都喜欢对方到无法自拔,能在一起就令人幸福得不能自已。 他们带着那种限神,对对方微笑。 男孩凑近少女,眼中闪烁天真光芒。 ——欸,你愿意跟我一直在一起吗?因为——小姐是我全世界最喜欢的人嘛。 少女像男孩的姊姊一样,温柔回答他孩子气的愿望。 ——「一直」是不可能的。春假结束后——不就要回东京了吗? ——我不想回去。我想一直待在这里。我想跟——在一起。 ——不可以唷。要是——不回去,爸爸会难过的。 ——可是…… 男孩看起来很寂寞,少女轻轻吻上他的脸颊。 彷佛在碰触最珍贵的宝物。 ——别担心。下次放假我们就又能见面了——在的那段期间,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在这里。 ——接下来的暑假和下一次休假,也会一直在这里? ——嗯。一直。 男孩脸上泛起红潮,眼中再度亮起喜悦光芒。 ——我们能一起看藤花? 少女的嘴角也扬起甜蜜笑容。 ——藤花只会在春天开,不过我们可以一起找跟藤花很像的花。 ——嗯!约好了喔。春天两个人一起看藤花,藤花凋谢后,就一起找掉在地上的藤花。一直都这样。直到永远。 如此年幼的男孩讲出「永远」这个词,应该会让人不禁莞尔吧。 少女和蔼地看着他,伸出手指。 ——嗯。约好了。 然而,男孩却突然站起来,弯腰将娇嫩双唇覆上少女的唇。 ——男人跟女人约好要一直在一起时,就会这么做对不对? 他带着天使般的纯洁笑容,对惊讶得睁大眼睛的少女说。 少女满脸通红,用手指遮住嘴唇。 男孩匆然担心起来。 ——我搞错了吗? 他一询问,少女就放下手,腼腆一笑。 ——不是的。不过……不可以对其他女生做唷。 男孩脸上绽放出笑容,用力点头。 ——知道了!所以——小姐也对我做吧。 少女再度睁大眼睛,然后轻轻垂下眼帘,难为情得眼神微微动 摇后,战战兢兢抬起头,短短一瞬间,吻上满脸期待、等待着她的男孩的嘴唇。 男孩笑得跟正午的阳光一样灿烂。 ——这样明年、后年,还有接下来的每一年,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 ——嗯。一直在一起唷。直到永远。 少女红着脸,害羞却温柔地轻声说道。 ——在我们分隔两地的期间,我也会祈祷。祈祷——能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那我也会!我也会跟上帝祈祷!祈祷——小姐能过得非常非常幸福,总是带着笑容。 被相爱填满的幸福时间。害羞、愉快又神圣。 缠绕在一起的视线之甜蜜,让人越来越觉得恍如身在梦境之中。 在那段期间,淡紫色藤花也被风吹拂着,花瓣飘舞而下,静静在两人头上、脚边积聚。 优美而甜蜜。温柔地缓缓飘落。 恍若无声流淌的淡紫色藤花瀑布。 是光看着这幸福的景象,胸口紧紧揪起。 两人的约定不会实现。 是光已经知道这件事。 少女爱怜地呼唤男孩的名字。 ——光。 男孩也高兴回应。 ——藤乃小姐。 狂风呼啸而过。 藤花剧烈摇晃,视界被藤花紫色的花瓣遮蔽。在空中飞舞的藤花。温柔的紫色、优雅的紫色、神圣的紫色、惹人怜爱的紫色。 花瓣另一侧,少女和年幼男孩的欢笑声——藤乃跟光的声音,逐渐远去。 占满视线范围的淡紫色藤花花瓣越变越少,当是光眼前一亮时。 取代少女跟男孩站在是光眼前的,是面带淡淡微笑的十五岁的光。 光身穿短袖制服白衬衫和制服裤。藤花花棚上看不见任何一朵优雅的藤花,掉了那么多下来的花瓣也消失殆尽。 季节由春天转变为夏天,青草随风摇摆,散发出清爽香气。 「刚才那是你跟藤乃吗?」 是光一提问,光就带着那美丽又凄凉的笑容,回答「嗯……」。 「这里是我第一次遇见那个人的地方……那个人站在轻轻飘落的藤花下,问我『你就是光?』她的声音也很悦耳,跟仙女一样。」 是光想起在飘散的藤花花瓣下嬉戏的两人。 双方都清纯美丽,看起来很幸福。 那时的藤乃年纪和是光他们差不多。虽然藤乃现在也很美,但跟眼神和表情经常被阴霾笼罩的她比起来,过去的藤乃开朗又充满活力,跟花瓣一样的嘴唇总是带着笑意,十分耀眼。 若是那名少女出现在淡紫色花雨的另一侧,展露微笑,确实会把她看成仙女。 藤乃曾经带着哀伤目光望向远方,表示世上存在瞬间就决定一切的特别邂逅。 跟光瞬间就迷上藤乃一样,藤乃想必也觉得头发和肩膀上堆着藤花花瓣、回望自己的美丽孩童很惹人怜爱,被他深深吸引了吧。 是光刚才看到的,一定是光心中的景色。 「这段时期,我们还完全不会在意姨母和外甥、义母和儿子这种关系,真的很愉快……每天直到太阳西下,我们都在藤花花棚下聊天,然后被藤花花瓣覆盖住,坠入梦乡,或是两个人一边在森林中散步,一边调查花的名字……或是穿着衣服在河边玩得满身湿……」 嬉戏着的少女与孩童。 明年春天、后年春天,都要一起看藤花的约定。 永远的誓言。 天真、纯粹——却是发自内心的。 ——约好了喔。 ——嗯,约好了。 藤乃不是一直都这么阴沉、哀伤。 她不是突然成为大人的。她拥有青春灿烂的少女时期,拥育跟光一起走过的历史。让身为旁观者的是光,内心被揪心甜蜜填满的温柔、幸福历史。 说不定在藤乃开始疏远他,两人连话都说不上的痛苦期间,光就会打开这内心的房间缅怀往昔。 然后发现他们绝对回不去那美丽的日子,难过得心痛欲裂。 光露出跟藤乃一样的遥远目光,说: 「我发烧的时候,那个人一直陪在我身边照顾我……她亲了睡着的我……所以……我也偷偷吻了累得睡着的那个人。」 「你从小就是个色魔耶。」 「看到喜欢的人就会想亲她吧。这很普通的。」 「用接吻代替打勾勾哪里普通啊。」 「因为,我真的以为约定时要接吻嘛。」 「不是故意装傻吗?」 是光满脸怀疑,光立刻否定: 「不是啦。我才不是心机那么重的小孩。」 「可是,你没遵守不能亲其他女生的约定。」 是光一指出这点,光就「唔」了一声,讲不出话来。 「我以为那是指约定时不能亲……」 「小三的时候,你在后花园的告白胜地送女生花戒指,发誓要永远爱她时没有亲人家吗?」 「没有!没有亲啦!」 「一直没有吗?」 「呃……长大后多少会亲啦……因为那个人跟爸爸结婚了,约定就无效了吧。」 「你果然是个色情王子。」 「不要说我色啦——!后宫皇子还比较好。」 光叫着抗议后,突然垂下头,眼神阴暗。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我们的愿望才没有实现吧。」 他哀伤地呢喃。 「如果我这辈子都只吻过那个人,我们是不是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呢。」 是光胸口揪了一下。 光跟藤乃男女间的约定,一辈子都无法实现。 正因如此,两人才不得不受尽折磨。 如藤乃所说,他们相遇本身就是个不幸。 是光低声对低着头的光说: 「……你收到藤乃的信时,就知道藤乃为什么要把你叫出去了吧。」 「……」 光紧咬下唇,沉默一会儿后,平静地开始游说。 恐怕光也是因为想讲这件事,才把是光拉到这种地方来吧… 「……我从国中部毕业,在别墅被那个入彻底拒绝时,真的非常焦躁,我会一下子吃一堆感冒药、在深夜去游泳池让自己差点溺死、割腕,乱来到被救护车送到医院,还差点死掉,过得很辛苦。」 「你讲得还真冷静。」 月夜子一直很在意的割腕痕迹,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吧。从事情没有传开这点来看,光是自己包扎伤口的吗?毕竟人没那么容易死掉。 即使如此,光还是独自受苦、挣扎。因为就算光去跟一堆女孩交往,藤乃仍然是他的最爱,是他的初恋,是独一无二的花。 「可是,春假时我看到为了救老爷爷而被卡车撞到的你,心中就涌起了希望,我想说『跟他成为朋友的话,事情是不是就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呢』。」 「怎么突然扯到这件事?」 是光皱起鼻头。 他可是全身包着绷带、被小晴怒骂,连开学典礼都没办法出席耶。看到被卡车撞飞的同世代少年,正常人有办法想像光明灿烂的未来吗? 光静静微笑: 「你真的就是契机。我会决定要认真跟葵小姐交往,也全都是因为你……你来学校的前几天,我得知那个人怀孕了,我从没想过那可能会是自己的孩子,所以还是为这件事难过得快要心碎,不过那时我心想『啊啊,这样就真的结束了……我要跟你当朋友,从今以后只守护葵小姐一个人』……」 他像在凝望遥远的梦境般,轻声说道。 「我还在去别墅过黄金周之前,安排好要给葵小姐的生日礼物。那个人也有到别墅来,我便跟那个人说我要跟葵小姐交往。我以为这样一切就都会结束。我和那个人都终于能从长久以来的痛苦下得到解放。不过——」 光脸上迅速失去笑容,双眸蒙上一层阴影。 「那个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 光低沉的声音,令是光跟着心头一凉。 「别说开心了,她绝望似的看着我。」 是光轻易就能想像藤乃的表情。 因为那肯定跟光现在露出的表情一样。 彷佛被推落到黑暗之中的、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神。僵硬的脸颊。微微颤抖的双唇。 光像在忏悔般双手交握.无力垂下头。 「那个时候呀,是光……我被浮现于那个人眼中的绝望深深吸引,灵魂都快要从体内冲出来了……我明明都决定要跟葵小姐一起共度未来——明明内心因为这件事温暖又满足,明明觉得这次真的能忘记那个人。明明觉得我跟那个人都能被原谅、被解放,都能得到幸福。」 被夺去救赎之人的悲痛声音,一刀刀割向是光的胸膛。 光是爱着葵的吧。想必他是真心期望跟葵之间的未来。 (就算这样,还是不行吗?) 是光也再度感受到光的绝望,在内心询问。 「被那个人用像在责备我的眼神注视时,我明白了。痛苦还不会结束。不管我未来跟谁交往,我跟那个人都无法斩断对对方的思念。在被那个人黑暗的眼神强烈吸引的瞬间,我再次体会到——我绝对不可能忘得掉那个人。」 两人之所以会如此相似,就是因为太过思念彼此。 藤乃说过,这么强烈的爱,跟诅咒没什么两样。 爱上自己在水面上的美丽倒影的纳西瑟斯,因无法实现的恋情变得憔悴不堪,最后变成一朵花。可是,成功迎来终结的纳西瑟斯是幸福的。因为他已经可以不用继续受苦。 光跟藤乃的恋情没有尽头。双方都太过明白自己是对方的最爱。所以,无论多么痛苦,他们都无法做个了结。新的希望逐渐转变为新的绝望。 就是因为意识到了这点,光才会累得身心俱疲吧。 就是因为曾经抱持过希望,绝望才会比平常还要更加强烈。让人痛苦得跟活生生被咬下内脏一样,尽管如此,还是不得不继续活下去。 月夜子感觉到的不安、朝衣的预料,全都成了事实。 光渴望死亡。 「我在深夜跑到河边,被那个人用刀指着,问我『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决定』时,如果那句话是源自于对葵小姐的嫉妒,那倒还好。可是,并不是这样。」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决定? 在风雨交加的昏暗河边,藤乃拿刀指着光,轻声询问。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决定?明明这么做也是徒劳无功。 你还要招致更多绝望吗? 「那个人痛苦地说,想终结我们的痛苦,除了让彼此的存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外别无他法。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以为在我掉进河川、快要被冲走的前一刻,是那个人抓住我的手。以女人的力气,要把我这个男生拉起来是不可能的,这样下去,连那个人都会掉下来。而且我知道,就算我成功上岸,捡回一条小命,我跟那个人又会尝到同样的后悔、同样的痛苦。所以……」 是光低声说道: 「所以——你说『已经够了』。」 那时,光肯定带着安详的微笑。 然后放开了手。 这就是在那个暴风雨的夜晚发生的一切,光直到最后都瞒着是光的一切。 光难受地皱起眉头。 「结果,即使我死了,也什么都没结束。大家在葬礼上哭了,葵小姐对我的遗照大叫『大骗子』……那个人——则是笑着。即使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也什么都不会改变。痛苦仍会持续下去。我死了后,那个人也明白了连本来以为是救赎的事都不是救赎。那个人心中的我依旧是个诅咒……所以,她只能笑。」 是光想起藤乃在告别式上露出的笑容。 泪水滑落脸颊,唇边却带着笑意。 平静、安详、看起来很高兴的笑容——可是,亲眼看到藤乃的痛苦、听见她的告白后,是光现在明白,那并不是出自于喜悦的笑容。 如光所说,藤乃只能笑。 背负同样罪孽的光成了尸体。 尽管如此,她仍然无法得救。 仍然无法舍弃执着。 什么都没有结束。 领悟到这股哀伤和痛苦才是对自己来说的日常,除了笑以外,没有其他办法能维持理智。 跟葵将悲伤转为愤怒,试图藉此忘记光的死一样。藤乃藉由接受不断被罪孽折磨的未来,才勉强让精神免于崩坏。 藤乃和葵——失去光的花儿们的哀恸,让是光觉得非常辛酸。 「你这白痴。」 他语气凝重,咕哝道: 「为什么要放弃,说『已经够了』这种话?要送葵生日礼物的那个时候也是,你中途就说『算了』,想要放弃。够你个头啦。」 ——是光……算了。 ——已经够了。 光知道是光拚命想接近顽固的葵,把受伤的她逼到了极限,那时光露出凄凉的淡淡笑容,如此呢喃。 他说,因为自己已经变成幽灵了,没办法给葵幸福。 是光在顶楼对光大叫,说他会帮忙传达光的心情,所以不要放弃。 光忧郁地说: 「对呀。一点都不够。那一晚,我不该放开抓住我的手,应该挣扎到最后才对。如果我能更早跟你当上朋友,结局或许就会改变。跟送礼物给葵小姐时一样,直到最后都不放弃,这样说不定就能拯救那个人的心,我现在也还会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露出哀伤眼神后,脸上浮现成熟稳重的神情。 「不过,事到如今讲这些话也没用。来想想之后的事吧。」 光的语气很乐观积极。 在那之后,光从来没说过『已经够了』这种话。 所以是光也这么说: 「没错,怎么能在这种地方罗罗嗦嗦的。得回去把你的心情,传达给你最爱的女人才行。」 那一天在顶楼的交谈。 只要你开口拜托,我就一定会完成你的愿望给你看。 那个时候提心吊胆看过来的视线,现在伴随深厚的信赖,笔直看着是光。 「拜托你了,是光。」 「好,交给我吧!」 是光也带着那个时候做不到的灿烂笑容回答。 ◇  ◇  ◇ 「赤城!快醒来!赤城!」 第一个窜入耳中的,是帆夏拚命呼唤是光的声音。 是光随着身体被柔软毛巾包住的触感睁开眼,发现自己不是在室外,而是在屋内,帆夏眉头高高竖起,看起来像在努力忍住不要哭出来——带着参杂脆弱与坚强的表情俯视是光。看到帆夏的脸,是光松了一口气。 (啊啊,我回来了。) 朝太阳盛开的爱之花——紫色的天芥菜。 是是光的花。 「式部……」 是光的脸颊和嘴角自然放松。 「笨——」 一脸泫然欲泣、准备怒骂是光的帆夏立刻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是光哥哥!」 推开帆夏、抓住是光的人,是紫织子。 「太好了!是光哥哥醒过来了。不只是式部小姐,小紫也有拚命叫 是光哥哥唷!刚才只是式部小姐碰巧硬挤到是光哥哥旁边大叫!小紫叫是光哥哥的名字比较多次唷!」 紫织子把脸埋在是光脖子附近,边说边嚎啕大哭。 「你没事啊,小紫。」 是光心中又放下一块大石,他伸出整只手掌抚摸紫织子的头,紫织子便抬起脸,大眼中积满泪水,用力鼓起脸颊瞪向是光。 「为什么没来救小紫!小紫希望是光哥哥来救小紫的说!手脚都被绑住,嘴巴也被胶带黏得紧紧的,被关在金库里,没办法呼吸,都快要死掉了,可是小紫相信是光哥哥绝对会来!结果却、结果却、结果却——小紫不想被那种人救啦——!」 紫织子大声哭着,悔恨地伸手一指,被小紫厌恶地说是「那种人」的头条,看起来非常困窘。 看来是他把紫织子救出来的。 自从紫织子的好朋友小琉璃去了头条家,紫织子就把头条当成诱拐犯一样讨厌,她应该是因为欠了那种人人情,觉得很不甘心吧。 「我还以为是是光哥哥来了,一醒过来就抱住这家伙耶!真是太惨了!我的身体和心灵都被玷污了!帮我消毒!」 「赤城,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做。」 头条急忙解释。 「嗯,我知道。谢谢你救了小紫。头条学长。」 是光是第一次叫他「学长」,头条因此十分错愕。 「想不到会有被你叫『学长』的一天……」 「小紫也好好跟人家道谢。」 「呜……谢谢。不过,我不会原谅你把我抱过来的——我还以为是在被是光哥哥公主抱,闭着眼睛的期间都紧张得小鹿乱撞耶!帮我撕下胶带时也有够粗鲁,痛死了!」 「那不是我,是朝衣——」 头条的视线前端,是刚才都没有开口的朝衣。 「一口气撕下来的话,就只会痛那一瞬间不是?」 朝衣冷淡地说。 除此之外—— 「……小朝。我都拜托你动作轻一点了。」 「呵呵,朝衣小姐看起来很细心,其实却意外地粗枝大叶嘛。」 「啊,朝之宫就是那种感觉,」 「嗯嗯嗯,朝衣从以前开始就超不贴心的。」 葵、月夜子再加上雏,甚至连一朱都在朝衣旁边,令是光哑口无言。 「我不想被你们这些人说不够细心。」 朝衣冷冷蹙起眉头,一边跟是光解释情况。头条、朝衣跟葵在救出紫织子的期间,月夜子和雏负责去追前往河边的是光等人,一朱则是在那之后跟他们会合。 把是光从河里拉起来的,似乎是美琴叫来的救难队。 昨天他们就联络是光的家人紫织子平安无事了。是光很在意「家人」是指姑姑小晴,还是爷爷正风。如果是正风就麻烦了。他一定会大发雷霆,质问这么严重的事为什么只瞒着他一个人。 美琴、藤乃和美智留不在这里。 帆夏接在朝衣后面,说明藤乃跟美智留都各自在其他房间休息。美琴则是陪在藤乃身边。 「花里怎么样了?」 「因为有赤城保护她,她没受伤。美智留这几天好像都没睡,现在睡得很熟。」 帆夏表情有点阴沉。 不过,她立刻轻笑着说: 「你醒过来后我也放心了,那我去美智留那边罗。我希望美智留醒来时,我能陪在她身边。」 「噢……去吧。」 「嗯。等等见。」 帆夏走出房间。 那个时候是光才发现,仔细一看,帆夏的眼眶泛红。 不只是帆夏,葵、朝衣、月夜子和趴在是光身上鼓着颊说「式部小姐可以不用回来了啦」的紫织子也一样。以及静静站在葵她们旁边,用虚无缥缈目光凝视他的夕雨也是,所有人都哭得两眼通红。 (让大家担心了啊……) 是光胸口一紧,同时因为不知不觉之间,自己也多了这么多会为他担心的人,身体慢慢流过一股暖流。 「真的是,我也好担心好担心喔——赤城!这么偏僻的别墅也叫不到什么好医生,我讲过好几次应该用直升机把你送到帝门名下的医院,坏心眼的朝衣却一直驳回我的意见。要是你死了,就都是朝衣的错——!不过,幸好你活过来了——!都是多亏有我把友情力量传送给你!」 是光立刻决定「还是别去想友情力量是什么东西,一朱又是用什么方法传过来的吧」。不过是光醒来后,一朱似乎相信了友情力量的威力,他从紫织子的反方向一把抱住是光。 「为了让赤城变得更有精神,我来传送更多友情力量给你!」 「唔喔!」 是光吓得坐起身子。 差点从床上滑下来的紫织子「呀!」地尖叫出来。 「你——喂,别这样。」 「不用害羞,朋友这样是很普通的。」 一朱抱着是光的脖子,不愿放开。 (你一点都不普通啦!) 正当是光准备硬推开一朱— 「……一朱先生。你如果想跟赤城当朋友……我觉得……这样做……不太好。」 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在声音的主人身上。 用虚幻眼神看着一朱的人,竟然是夕雨。 (刚才那是夕雨说的对吧!) 被指责的一朱跟吃了夕雨一记耳光时一样,目瞪口呆。 单恋夕雨的头条也瞪大眼睛。 「不能只是……拚命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对方……朋友的话……也要好好为赤城着想才行……」 夕雨声音很小,讲得断断续续,但她语气坚定,不会让人听不见。 一朱脸颊瞬间涨红。他放开是光,气冲冲地说: 「我、我知道啦!夕雨才没资格高高在上地对我指指点点!再说我比你还要大~得多又有钱,比起夕雨这个前·家里蹲,我的社交手腕可是高明多了呢!」 如今仍然会害怕一朱的月夜子,以及同样对一朱心存警戒的葵,对夕雨投以惊讶及赞赏的眼神。 朝衣板着一张脸,雏则面带微笑,似乎觉得很有趣。 (夕雨……变坚强了啊。) 伴随让胸口发热的喜悦,是光亲身体会到夕雨的改变。 (就算没有我照顾她,也没问题了吧。) 是光一掀开棉被,脚踩到地上,葵就担心地说: 「赤城同学。你最好再休息一下。」 月夜子也制止他: 「对呀,不要勉强。」 是光将视线投向她们身后。 是光的友人面带柔和神情,一直站在那里。 他一跟是光四目相交,嘴角就微微扬起。 「身体已经没事了。我遗有事非得去做。」 是光胸怀非常清爽的心情,对葵她们宣言。 「我跟朋友约好了。」 ◇  ◇  ◇ 藤乃不在房间。 是光搭上朝衣叫来的车,前往光母亲的老家,从那里走到附近的森林。 森林即将迎来更加寒冷的冬天,树木叶子泛红,掉在脚边的茶色树叶已经乾掉,发出喀吵喀吵的凄凉声音,空气也带着寒意。然而从头顶投射而下的阳光,却耀眼又清澈。 光带着澄净如那道阳光的眼神,走在是光身旁。 不久后,是光看到在失去意识的那段期间,于光内必的房间看过的景色。 视野一变得辽阔,野生的藤花花棚就映入眼帘,放下头发的藤乃背对着是光,坐在其下。 静静站在藤乃身后的美琴注意到是 光,便悄声无息地从藤乃身边退开。 是光用简讯询问藤乃的行踪时,也是美琴告诉他这个地方的。长久以来,美琴一直看着藤乃受到不被允许的恋情折磨,她心中又藏有什么样的思绪呢…… 是光也压低脚步声走向前。 在跟美琴擦身而过的瞬间,两人对上了目光。 是光对美琴轻轻点了下头。美琴也用那双带有清凉感的眼眸表示『拜托你了』。 他在梦中看到的,是开满青翠藤蔓、每当清风拂来,就会洒下淡紫色花瓣的藤花,如今那些藤花已不复在,只剩下些许茶色藤蔓。藤乃哀伤地凝视空无一物的空间,是光则在她身旁停下脚步。 「你和光就是在这里相遇的吧。光说他以为你是仙女。」 雪白颈项和单薄肩膀微微晃动。 藤乃仍然用泛着泪光的双眸望向前方,没有说话。 「……」 「你们会在河边一起玩,衣服湿了也毫不在意。」 「……」 「还会一边查花的名字,一边在森林中散步。」 「……」 「光发烧时,你一直陪在他旁边照顾他。」 「……」 「你跟光约定过要一直在一起——」 「为什么,要说这些事?」 藤乃终于开口。 询问是光的微弱声音听起来很痛苦,蕴含希望是光不要再管她的哀求。动摇的双眼中充满悲痛之情。 光看着这样子的藤乃,表情也很悲痛。 是光认真地说: 「因为我希望你想起来。跟光在一起,不是只有难过的事。」 藤乃拉紧肩膀上的披巾,缩起身子,低下头。柔弱声音自苍白唇间溢出。 「今天早上……我收到帝门本家的联络。外子保住性命了……」 是光差点说出「那不是很好吗?」但他注意到藤乃眼神十分忧郁,便吞回这句话。 「可是,我觉得十分愧疚,没办法回到那个人身边。弘华小姐……拿了外子写的遗书给我……我拆开来看过了。我跟光的事……那个人全都知道。」 光倒抽一口气。是光也愣住了。 (她说光的爸爸知道这件事!)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跟儿子有男女间的关系?他知道妻子怀的可能不是自己的骨肉,而是儿子的小孩? 光瞪大眼睛,面色僵硬。 藤乃眉头紧蹙,像因罪恶感而无地自容般缩起身子。 「尽管如此……那个人并没有责备我,他为拆散我跟光这件事道了好几次歉。他说我跟光在一起时,看起来非常幸福,让他觉得彷佛光的母亲还活在这世上。所以,为了让我跟光能一直在一起,他才跟我结婚……他想亲自守护跟桐世姊姊长得一模一样的我,还有姊姊留下的光……我肚子里的小孩也是,不管是什么情况……他都会承认他是帝门总帅亲生的孩子……」 藤乃的语气充满无药可救的绝望与痛苦,是光听着也觉得心如刀割。 光听见藤乃所说的冲击性事实也大受打击,呆站在原地。 光的父亲是什么时候知道妻子跟儿子的关系的? 他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看待两人的?为什么他原谅他们了? 原谅世上最爱之人的扭曲背叛—— 藤乃抱住自己颤抖不已的身躯。 「谁都……不愿意制裁我。光也是……为了不让我亲自下手,自己选择死亡……已经没有任何人能惩罚我……」 承认罪过、因罪过而恐惧、因罪过而痛苦,却没有人制裁自己。不被惩罚也不被宽恕,一直活下去的恐惧,让藤乃绝望了。 白皙脸颊面色铁青,双眼笼罩着深沉阴霾,不只是身体,藤乃连嘴唇都在颤抖。 她跟光犯下的罪很重。事到如今,不能将其一笔勾销。 然而。 「你已经受到足够的惩罚了。因为你在光死后也必须活下去。」 是光挤出发自内心的声音,沉重地开口说道。 站在是光身旁的光也挺直背脊,认真抿起双唇。 光,我说得没错吧?你想对藤乃这么说对吧?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才会不想升天吧? 是光一边于心中确认,一边在紧绷的空气中,慢慢吐出一字一句。 「不要太束缚自己了。不要把你跟光之间的一切,全部当成诅咒。」 「……」 藤乃低着头一动也不动。任何话语都传不到现在的藤乃心中。因为藤乃自己拒绝救赎。 所以是光问她: 「你为什么想跟我见面?为什么要派王野美学联络我?」 藤乃睫毛轻颤,揪着披巾的手指抖了一下。 「不就是因为你希望我这个光的朋友,肯定你所否定的光的存在吗?」 藤乃彻底否定了光,说他要是没出生就好了。 在深夜怒涛汹涌的河边,带着惨白的脸与阴暗的眼神。 但其实—— 「不就是因为你希望我说『有光在真的太好了』吗?不就是因为你希望有人告诉你,光也有过幸福的时间吗?」 是光胸口发热,用力看着她,语气强硬,询问顽固地垂着眼帘、双唇紧抿的藤乃,宣言道: 「所以我要告诉你。光谈了段得不到回报的恋情,他超难过、超痛苦的。可是,他遇见了很多花,而且非常珍惜她们。」 光是如何去爱的。 光是如何活着的。 「你也认识光的青梅竹马——白色的蜀葵吧。光怕被她讨厌,所以一直不敢对她出手。因为这样,她以为光不爱自己,在光的葬礼上对他的遗照大骂,不过光真的很重视那朵蜀葵。他为蜀葵的生日准备了七个生日礼物,计划要跟她告白。礼物是由我代替那家伙送给人家的。蜀葵非常高兴,最后哭得一塌糊涂,不停说她从小时候就一直很喜欢光。光的心情确实传达给她了。」 ——我好喜欢光……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葵抬头仰望如流星般耀眼的水滴,用双手遮着嘴:心中充满对光的思念,轻声说道「最喜欢你」。 光珍爱的纯白蜀葵。 光的「希望」—— 「在学校被欺负、关在破旧公寓不肯出门的夕颜,也被光拯救了。光会去她家,告诉她外面开了很多漂亮的花。那朵夕颜现在用自己的双脚站得稳稳的,会大大方方讲出自己想说的话!」 在夜晚盛开的虚幻夕颜,是光的「治愈」。 对她来说,跟光一同度过的平静温柔时间,也是对寂寞心灵的慰藉。 因为有光在,夕雨才能在那间昏暗房间做着和平的梦。才能任凭思绪驰骋于外面的世界。然后,靠自己的意志迈步而出。 「光帮她把家买回来、照顾她的紫草,现在是我的妹妹。我那个讨厌女人的爷爷也很喜欢她,多亏那家伙来到我们家,现在家里变得超热闹的。是光让我们认识的。光很担心她,他不希望那家伙跟自己一样,变成一个哭不出来的小孩。因为她还小,就算她人小鬼大、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光还是都温柔守护着她,保护她不被踩到。」 ——光……谢谢你,我最喜欢你了。 她抓着是光的手臂,说其实她想在光生前对他说出这句话,然后抬头望向是光凝视的方向,带着哭腔这么说道。那名少女,是光的「喜悦」。 光曾经带着陶醉的眼神表示,光是想像少女未来会成为多么出色的淑女,就会万分期待。 「红垂枝樱一直觉得自己很丑,都照其他人说的话做。可是,光找到了开花前的——还是茶色树 枝的红垂枝樱,告诉她总有一天,会让她在花园开出最美丽的花。现在,那朵花的枝头开满所有人都会停下脚步,看得入迷的红花。是光让她绽放的!那棵红垂枝樱笑着断言,就算神明为她准备其他命运,她也会选择现在这个命运!」 ——我疯狂地爱上了光。 ——因为有光的那一句话,我才能成为红舞姬。 红唇经常挂着明亮笑容的、光的「骄傲」。 光对是光说哪里都找不到那么美丽的女孩时,他的眼神是多么灿烂啊。 无论在什么时候,光面对花儿时都是认真的。 他打从心底爱着自己遇见的花,倾听那些花所说的话,毫不吝惜为她们灌溉名为爱情的水。 「靠网路找到的番红花,其实是红花,光从来没看过那家伙的脸,却还是很喜欢她,说她认真、温柔又独特、充满谜团,很有魅力。番红花都叫光『北极星』,说如果见到光,她一定会喜欢上他。」 橘色太阳石胸针在胸前闪闪发光,朗声说道『我喜欢的不是北极星的外表,而是他的内在。我不需要知道他的长相。因为北极星在我的心中是世界第一的美少年』的红——光温柔的「谜」。 看到红那张个性鲜明的脸,光也完全没有动摇,发自内心称赞『明明很可爱啊!』让是光知道光不只是个花心的后宫皇子,对他另眼相看,觉得他是男人中的男人。 「离光最近的朝颜为了守护光,舍弃建立土龙乐园的梦想,成了那种超喜欢搞阴谋的当权者。光也知道那朵让人火大的朝颜,其实是个专一可爱的女孩。小学时期,他还跟朝颜约定要一起去冒险!」 ——你……是以朋友的立场把光的讯息传达给我吧。 哭着凝视整片朝颜接连绽放的朝衣,是光的「守护神」、可靠的少女。 光是多么关心那名盛气凌人的青梅竹马啊。他不断告诉是光「小朝是个很温柔的人喔」。 「光对跟你很像的地肤也是真心诚意的。地肤跟你一样,一直从光的身边逃离,光打从心底感谢他跟地肤的相过,地肤也因为光,明白自己是多么有魅力的花,说她彷佛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 ——再见了,光。 在众人环视之下于校园内抱住是光,轻声道别的空,是光的「憧憬」。 她的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光芒,表情也跟晴朗苍穹一样,没有一丝阴霾,光也用明亮的眼神,看着那样子的空。 「想要取代你的橘子花,还有做了一堆坏事的虞美人草,虽然因为太喜欢光而失控了,但光并没有舍弃那些花。」 ——是光。我觉得我也能理解花里同学会变成那样的心情。我也一样,在那个人告诉我她怀了父亲的孩子时,我都快要发疯了。所以花里同学对我来说,依然是那朵宛如一瞬间的「恩惠」、拥有令人怀念的淡淡香气的可爱白色橘子花。 ——哥哥的事我很抱歉,不过希望你能跟他好好相处。哥哥做为帝门家的长子出生,一面隐藏真正的自我一面活下去,他也很辛苦的。 光是多么拚命关心那些花儿。 他是多么拚命守护她们。 他是多么拚命地爱她们。 被光所爱的那些花儿是多么幸福。 光凝视那些美丽绽放的花儿时,眼神是多么温柔、多么满足。 藤乃仍然低头缩着身子。眼中现在也带着深沉哀伤。 但她的嘴唇微微开阖,像是拚命从唇间挤出的微弱声音传入耳中。 「光他……真的幸福吗?」 是光感觉到这彷佛随时都会溶化于空气中的声音,蕴含了藤乃诚挚的愿望,觉得胸口一下子被填满。 ——在我们分隔两地的期间,我也会祈祷。祈祷——能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少女时期的藤乃,用清澈柔和声音跟年幼的光约定。 美琴曾经说过,藤乃第一次见到光时,觉得他十分美丽、纯洁、可爱,跟上帝承诺会让他得到幸福的天使一样。 (你一直期望光的幸福对吧。你以为是自己摧毁了光的幸福。) 比起不能碰触对方的痛苦,比起看不见未来的恐惧,这件事更让藤乃受尽煎熬,至今也在折磨她的心。 就是让自己在这个世畀上最珍视的人,变得不幸。 就是由比谁都还要希望光能得到幸福的自己,夺走了光本应充满光明的一生。 她说,他们不该相遇。 她说,光应该生在没有藤乃的世界。 这样光就能得到幸福。光就不会年仅十五岁就因活着而痛苦、绝望,失去性命。 她明明用所有的爱,发自内心希望光能幸福——希望光能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藤乃紧咬下唇、肩膀颤抖,目光低垂的眼中泛起泪光,光则用悲痛的眼神看着她。 藤乃听不见光的声音。 所以,是光拚命在呐喊中倾注心意。 大声将光的思绪,传达给光最爱的花。 「是啊!光很幸福!」 藤乃只看见光难过的表情。得由我这个光的朋友,告诉他那只不过是光的其中一面。 说光不幸? 说光别出生会比较好? 才没有这种事! 「被那么多花所爱、用尽全力去爱所有花朵的人,怎么可能不幸福!」 在光跟藤乃订下约定的藤花花棚下,是光将冬天清新的空气吸满胸膛,大叫道: 「我也很高兴能遇见光!发生了很多愉快的事!发生了很多开心的事!这些全都是光带给我的!」 光会用温柔甜美声音,跟讲不出几个花名的是光说合欢树、凌霄花等植物的故事,或是讲述女孩子全都是花的大道理,拜其所赐,自从光出现后,是光就完全感觉不到被同学们躲躲闪闪的寂寞。 游乐园也好,游泳池也罢,倘若他没跟光当上朋友,一定不会有机会去。在那之后,光在河滩大叫「是光是我的朋友」,在是光意气消沉时安慰他。是光因为文化祭的事被同学接纳时,和他一同分享喜悦。 会让他觉得「有光在真的太好了」——让他觉得很幸福的事,真的数不清! 光带着泫然欲泣的笑容,倾听是光的话语。他嘴唇微微颤抖,理应哭不出来的眼里却噙着泪水。 藤乃也僵硬地抬起标致脸庞,用跟光一样的泛泪双眸仰望是光。 是光热情回望藤乃,坚定告诉她: 「光毫无疑问是幸福的!可是他对他的花还有牵挂,没办法放心雕开。所以我答应要当他的代理人。你就是最后一个!」 光所爱的藤花。 光最后的牵挂。 「你不是跟光约好,要一直和他在一起吗?管他是罪过还是什么的,你忘不掉光的话,就别忘记他吧。你要记得光。要让光永远活在你心中。你的幸福就是光最大的愿望!」 遥远的往昔。光在藤花花棚下抬头看着少女藤乃,诚心诚意地说。 ——那我也会!我也会跟上帝祈祷!祈祷藤乃小姐能过得非常非常幸福,总是带着笑容。 如同光在心中盖了间房间,追忆他跟藤乃一起度过的幸福日子,是光希望藤乃也能将她跟光之间的幸福记忆,紧紧拥入怀中。 藤乃双唇颤抖不已。或许是因为她也想起了两人在藤花花棚下,天真无邪的交流吧。藤乃哽咽着轻声啜泣,泪水盈满眼眶。 「你要活下去。然后,等到你就算背负着所有的罪孽和惩罚,还是能笑出来时,光就不会再有所牵挂了!」 光用祈祷般的眼神凝视藤乃。 约定和愿望都已经无法实现。尽管如此 ,只要所爱之人能得到幸福,只要她觉得这场邂逅是无可取代的事物—— 藤乃颤抖着,用微弱的声音吐出一字一句。 「我很……幸福。」 一滴美丽泪珠自她的眼角滑落。 「光能出生在这世上……我能跟光相遇……」 冻僵的雪白双手于披巾前紧紧交握。是光——以及光,都屏息听着藤乃在森林的冰冷空气中逐渐溶化的声音。 她泛着泪光的双眸,闪耀出悲戚的光泽。 「我……爱着光。」 那就是藤乃的另一份心意。 即使痛苦,即使否定,她仍然爱着光。 两人订下约定时,她很幸福。 是光看到光眼中溢出透明的水珠。好几滴耀眼水珠沿着雪白脸颊滑落,有如藤花轻轻飘舞而下。 (光,你有发现吗?你正在哭喔。) 难过时会笑的光——孤单地说「我不会哭」的光,此时此刻正在哭泣。 (啊啊,好漂亮的眼泪。) 在紫色藤花潭底持续挣扎、无法呼吸的恋情,终于要迎接结局。 「谢谢你。这样光也能放心到另一个世界了。」 是光深深鞠躬。 藤乃泪流不止,带着参杂爱怜与悲伤的表情,凝视是光身旁。她注意到光在是光旁边了吗?还是说,这是对在藤花花棚下天真嬉戏、身在遥远往昔的两人所说的话呢? 藤乃哽咽着轻声说道: 「再见。」 然后,光那张满是泪水的脸上也绽放出笑容,温柔回应: 「再见。」 ◇  ◇  ◇ 流泪真的很舒服呢,是光。 彷佛体内黏答答的讨厌情绪,都会随泪水一起全部流掉。 现在,我能用十分清爽的心情回忆许多事。 爱那个人爱到胸口疼痛欲裂、痛苦到想要大声呐喊。 看不见未来的昏暗日子,还有其他所有事情。 面对无论如何都斩不断的思念,我跟那个人都只会在藤花潭底绝望。 必须放弃那个人。 可是,我办不到。 一看到镜子,那个人哀伤的面容就会映在其上。真想干脆疯掉。但我只是痛苦得近乎疯狂,实际上,我连让自己彻底发疯都办不到。 在那种时候,我从学校回家时,听见走在前面的国中男生的对话。 其中一方沮丧地垂着头,另一个人则拍拍他的肩膀,说: 「打起精神来啦。只不过是失恋而已。你不是还有我吗?」 「谢谢你……有你当朋友真的太好了。」 回过神时,我发现自己正用憧憬的眼神,紧盯着那两人的背影。 我也想要朋友。 有朋友在的话,这种时候我就能跟他商量。我就能承受这份痛楚,一定能走向前方。 我迫切期望着。 而那个愿望成真了,我遇见了你,是光。 为了救一名老爷爷,笔直冲向卡车的红发——年纪跟我差不多的男生。他竟然能为别人那么拚命。当时我觉得你又强又厉害,跟英雄一样。 没错,小时候我想要的朋友,就是跟英雄一样的男生! 我想跟他当朋友!这样一来,我一定就能改变。 去跟他交朋友吧!改变自己吧! 于是我便拿着日本辛夷,到你住的医院探病。我已经告诉过你,日本辛夷的花语是友情了呢。 我实在太紧张,把花束交给柜台就逃走了,不过我打从心底祈祷,等你来上学后,日本辛夷的花语可以成真。 跟你当朋友吧—— 在这么决定的瞬间,我觉得一切都豁然开朗。 看不见的未来清楚展现于眼前。 你会板着脸守望跟葵小姐牵手走在一起的我。你会不耐烦地回应我的话,不时露出微笑。带着非常温柔的目光。 跟葵小姐谈恋爱吧。 跟你介绍她是我最爱的人吧。 然后,你身边会有个开朗爱笑的女孩,我们可以四个人一起玩。 那个梦想没有实现,我在那个暴风雨来袭的夜晚,在河边做了被葵小姐骂『大骗子!』也无法反驳的事,不只是葵小姐,我也害很多人为我难过。 可是,你听见我求救的声音,回过了头。 你愿意跟我当朋友,倾听我单方面的愿望,给予慰藉我心灵的花儿们温柔的离别,拚命借我力量。 有你在真的太好了。 我也终于能开口道别。 跟爱着那个人并受此折磨的日子。 伴随出生后第一次流下的眼泪,说出「再见」。 七章 将「我爱你」这件事 美智留连续睡了两天,这段期间基于美智留家人的要求,她被送到东京的医院。 是光也因为到处都被撞伤或割伤,在朝衣的安排下住到跟美智留一样的医院,检查了好几天。 「太小题大作了啦。」 是光看到葵、月夜子和他的同学接连搬进病房的花和水果篮,害臊地咕哝道,结果又被小晴狠狠拉了耳朵。 「少在那边一副践样。你这年纪是打算住院几次才满足!亏我还觉得你最近安分了点。」 紫织子遭到诱拐的事被正风发现了。 「正风爷爷很气是光哥哥……说小紫过到危险却只瞒着他……不管小紫怎么说是光哥哥没有错,爷爷都听不进去。他在庭院空挥,说等你回来要好好教训你一顿……是光哥哥,或许你再任院个半年比较安全……」 紫织子一边将苹果削成兔子形状,沮丧得垂下肩膀。 (唉,这也没办法。) 是光早就已经做好觉悟。反而希望上了年纪的正风不要因为太有干劲而闪到腰…… 这段期间,美智留醒了。 上午,早一步出院的是光和帆夏一起去美智留的病房探病。放下头发的美智留坐在床上,戴着眼镜,呆呆低着头,但她一看到帆夏,面色就僵硬起来,警戒地瞪着她。 帆夏表情也很紧绷。 (喂,现在是要干么?) 紧张的气氛令是光皱起眉头,这时,帆夏将探病用的蛋糕放到是光手上。 「帮我拿着。」 然后快步走到美智留身边,打了她一巴掌。 锐利声响吓了是光一跳,害蛋糕差点掉到地上。 「喂,式部——」 是光想要阻止,却因为手上拿着蛋糕,没办法出手。期间,帆夏高高竖起眉头,大叫: 「我什么时候怜悯过你,把你当作陪衬了?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帆夏的声音大到让人担心护士会不会冲进来。美智留按着刚才被帆夏打的脸颊,面容不甘心地扭曲,朝帆夏瞪回去。 「升上高中部时,我很高兴能跟美智留同班,我之所以会跟你待在一起,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你却不是这么想的吗?既然你讨厌我,觉得跟我在一起很痛苦,已经——」 美智留突然大叫。 「不要说『已经够了』!」 帆夏吃了一惊,陷入沉默。 美智留整张脸皱了起来,用双手遮住耳朵,像个年幼孩童般颤抖着。 「刚、刚才……嫣妈来了,一脸不耐烦地对我说『已经够了』——因为妈妈还有姊姊这个她引以为傲的女儿在——我这种差人一等的就是『已经够了』——」 美智留挤出声音,痛苦地倾诉。 ——光之君也一样,他放开我的手时,说了『已经够了』!他跟妈妈讲了一样的话……! 是光在河中想要救她时,美智留也说过同样的话。 美智留跟那个时候一样,颤抖着哭出来,帆夏则紧紧抱住她,自己也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她将脸凑近遮住耳朵的美智留,说: 「我不会说的……因为我们一直都会是朋友。」 美智留提心吊胆地放下手,却还是啜泣着、警戒着、逞强着说: 「我、我讨厌小帆那种像正义伙伴的地方……」 帆夏也带着哭腔回答: 「嗯,你如果这么觉得,要当场跟我说唷。否则我不会知道的,因为我神经大条嘛。」 「我说不定……会把赤城抢走。」 「我会努力不让你抢走他。」 「小帆这个伪善者。我、我讨厌你。」 美智留揪住帆夏的衣服。 帆夏也用力回抱她。 (看来平静下来了……) 是光松了一口气,将视线移向旁边。 光站在那里,面带柔和微笑,看着帆夏和美智留。 尽管光跟藤乃告别了,完成所有的心愿,他还是没有消失。 『到时候会不会跟辉夜姬一样,有人来接我?反正终究是要离开,我想要待到圣诞节耶。』 光悠闲地这么说。 他的发丝在从医院窗户照进的阳光下,闪耀澄澈的金色光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没有留恋了,他看起来比以前还要耀眼,让是光心想「幽灵幸福得这么闪闪发光没问题吗」,心情很复杂。 这时,圆润甜美的声音传入是光耳中。 「花里同学实现跟我的约定后仍然无法满足,是因为她需要的是约定被实现——还有式部同学的话语。所以,花里同学这次一定没问题的。」 是光也默默同意。 嗯,是啊。 式部是有光作保证的爱情之花,她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 跟美智留尽情拥抱、哭泣、说完恳说的话后,两人离开医院,帆夏在是光旁边低着头,扭扭捏捏的。 (她是在在意赏花里耳光的那一幕被我看到了吗?) 「能跟花里讲到话,真的太好了。」 是光一开口,帆夏脸颊就一下子涨红。 「咦?嗯、嗯!」 她支支吾吾、目光游移,然后抬头盯着是光。 「那、那个!我虽然跟美智留说了我会努力,果然还是有点——不对,是非常不安。不过,我、我会加油的!就算赤城改变心意,我也会把你抢回来。」 帆夏讲到最后时,脸上浮现柔弱神情,红着脸跑走了。 「什么啊?」 是光哑口无言,目送转眼间就消失在行道树另一侧的背影,以及那双修长的腿。 「或许是在担心是光会不会喜欢上花里同学。」 「才不会。」 他一边抱怨,一边也迈步而出。 (式部想太多了。还是说我不值得信赖?) 在是光皱起眉头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是夕雨打来的。是光一接电话,就听见夕雨虚幻的声音。 「赤城……」 「嗯,怎么了?」 「你今天……出院了对吧?」 「对啊,我刚离开医院。」 「对不起……不能去探病。」 是光也有注意到。因为葵、朝衣跟一朱轮流来探病时,只有夕雨不见人影,连简讯都没传。 不过,是光觉得自己去问夕雨「你在做什么?」也很奇怪,所以很犹豫该不该联络她。 夕雨轻声说道: 「明天……我就要回澳洲了。在那之前,可以跟我约会吗?」 那是两人在紫织子被诱拐前做的约定。 是光吸了一口气,平静心情。 然后认真回答: 「知道了。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  ◇  ◇ 回家后。是光虽然担心要是带着被正风用竹刀揍过一顿的模样去见夕雨,她会不会吓个半死?最惨的是,他明天会不会需要拄拐杖包绷带去约会?所幸只有脸颊吃了记正风的铁拳。 是光被正风一拳揍飞,撞破客厅的拉门,连着拉门一起倒在隔壁房间,不过紫织子抓着正风的手臂,大哭着哀求: 「要是正风爷爷丙继续教训是光哥哥,小紫就不跟正风爷爷说话了。小紫好喜欢正风爷爷——不能跟正风爷爷说话的话,小紫也会很难过,所以爷爷就原谅是光哥哥吧。」 很宠紫织子的正风握紧颤抖着的双拳,沉吟一阵子后,咕哝道「哼。这点程度就会被揍飞,你锻链得还不够。干劲不足」,转身背向是光。 「谢谢你,正风爷爷。最喜欢 你了。」 一被紫织子抱住,祖父就红了脸颊。 之后小晴因为拉门破了,而「为什么你不往缘廊那边倒!当然,拉门和窗户要全部打开」,往是光头顶揍了一拳,命令他修理拉门。 除此之外—— 「小紫是是光哥哥的救命恩人唷。所以是光哥哥要好好珍惜小紫。」 还被迫跟紫织子做了带她去动物园、水族馆、天文馆的约定。 紫织子一脸若无其事,让是光知道刚才那是假哭,不禁觉得组父有点可怜。不过正风因为跟紫织子做了一起去围棋社的约定,非常满足,是光便决定把真实藏在心中。否则好不容易逐渐克服厌女症的祖父,很可能会变得比以前还要不信任女性。 不管怎样,尽管脸上还有一点瘀血没消,是光最后还是平安在当天出门跟夕雨约会。 约定时间的十分钟前—— 夕雨指定的约会地点,是会员制运动俱乐部的室内网球场。 「我也来过这家俱乐部。这里的入会审查很严格。」 「有没有搞错地方啊?」 是光看到跟高级饭店一样的柜台,吓得咕哝道。 会员制?入会审查?这些都跟是光这个平凡的高中生无缘。 (夕雨家应该也是一般家庭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光不敢随便靠近柜台,在前面烦恼不已,光便给予忠告: 「是光,保全在瞪你。刚才经过的人也对你议论纷纷喔。在被当成可疑人士拎出去前,快点去柜台登记吧。否则约仓也会迟到。」 「该死!」 是光走向柜台,心想「船到桥头自然直」。 坐在柜台的两位女性明显很害怕,但是光一僵硬地说出名字—— 「赤城是光先生吗?是的,我们有收到通知。」 她们就突然变得十分有礼,还走来另一名工作人员说「这边请」,用谨慎过头的态度为他带路。 「太好了。没有被赶出去。」 光在旁边眨了个眼,被是光狠狠一瞪。 不久后,是光被带到豪华的更衣室。 「请在这里更衣。」 工作人员将一套疑似网球装的衣服和一双网球鞋递给他,让是光瞪大眼睛。 (呃!是叫我穿上去吗!?) 上半身是有领子的白色上衣,下半身则是一件短裤。 「哇——快点穿穿看嘛,是光。」 「鬼才穿咧!」 「咦?为什么?」 「不适合吧。」 「不会啦。而且,你穿这样进球场会很引人注目喔。会丢夕雨的脸喔。」 「唔——」 一被这么说,是光就只能乖乖换衣服了,他太阳穴抽动着,将连帽外套和t恤一件件脱掉。 (为什么我要穿成这样?) 是光穿上白色网球装,上面套了件借来的短外套,将前面的拉链拉到最上头。 「我觉得拉链拉下面一点比较帅。」 光也换上跟是光成套的网球装,在头上建议。穿网球装的光爽朗度增加了十倍,适合得令人憎恨。 「罗嗦。拉链拉太开会凉凉的啦。」 是光不耐烦地回应,将鞋子也换成网球鞋后,走向球场。 盖在室内的网球场即使是冬天也很温暖,空调设定成最适合运动的温度。然而,球场四面八方却看不到是光以外的人。 「这间俱乐部是不是经营不善啊。」 「嗯——我在想说不定是被包下来了。」 「什么!」 是光再度瞪大眼睛。 「赤城……让你久等了。」 虚幻声音传来,是光一回头,就发现夕雨站在那里。 「哇!」 「!」 光跟是光同时大吃一惊。 夕雨竟然穿着网球装。 不,是光身上也是网球装,所以对方跟他穿一样的可能性十分大。但由于是光对夕雨的印象是过膝长裙,再加上他没看过夕雨穿制服的模样,这个印象就变得更加强烈了,可是现在—— (竟然是、迷你裙。) 白色裙子长到大腿的一半左右,从裙子伸出来的雪白双腿,纤细得令人惊讶,是光忍不住一直看着那里。 他明明不是第一次看见女孩子的腿,夕雨穿成这样却同时具备「那个夕雨竟然……」的意外性和稀有价值,使是光盯了好一段时间,才猛然回过神来。 (我是有恋足癣的色狼吗!) 他战战兢兢抬起视线,看到夕雨脸上带着腼腆微笑。 夕雨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虽然紧张,但望向是光的眼神没有丝毫嫌恶或轻蔑,不如说,她看起来很高兴。 划出波浪弧度的柔软长发在耳下绑成两束。那个发型也很新鲜、可爱,令是光怦然心动。 光用手肘戳了戳是光。当然,他的手肘陷入了是光的手臂中,不过li音宙j应该是「快夸夸人家」吧。光笑得意味深长。 是光别开视线,咕哝道: 「啊……你打扮得跟平常不一样耶,那个……差很多。」 「很奇怪吗……?」 夕雨语气中多了些许担忧。 「不会啊,还不错。」 「是光,你就不知道其他用来称赞的话吗?之前跟式部同学她们一起去游泳池时,你也是用『不错啊』就把所有人都打发掉了!这句话讲过一次后,之后就都是偷懒喔!」 (吵死了。像你这种随口就能讲出一串甜言蜜语的高一男生,在世上才是少数啦!) 是光在心中怒吼,同时也希望夕雨今天能玩得尽兴、希望她能开心,便小声加了一句: 「挺新鲜的……不如说,那种打扮也意外适合你。」 以是光来说,这已经是他竭尽全力的成果。他瞄了夕雨一眼,夕雨正高兴地笑着。 「谢谢你……」 她小声回应的声音中,也充满被是光夸奖的喜悦。 在是光觉得非常难为情时—— 「赤城也……很适合。」 「!」 他被拉回到现实当中。 (对啊。我也穿着同样的衣服!) 夕雨的运动短裙冲击性实在太大,害是光完全忘记这回事。 (夕雨说我穿这样很适合?不不不,一点都不适合吧。怎么看都不适合。) 是光明白了,善意的奉承有时也会伤到别人。 「是……是喔。谢啦。」 他转向旁边,嘀嘀咕咕的。 「赤城……可以让我拍照吗?」 「啥?」 是光回头大叫。 「穿这样拍吗!」 「是光,讲话不用这么大声。夕雨吓到了。」 被光斥责后,是光压低音量。 「要、要拍是可以,不过可以等我换完衣服再拍吗?」 夕雨默默垂下眉梢。 「……帮忙借球场的条件……就是……传赤城穿网球装的照片过去。」 「条件?」 「要传给一朱先生……」 「是一朱安排这个球场和这套衣服的吗!」 是光大吃一惊,夕雨点了一下头。 「我没有尽情运动过……所以……我想跟赤城一起体验,就去拜托一朱先生。他很生气……说我厚脸皮。」 与其说厚脸皮,不如说是天不怕地不怕,这么说来,在别墅时夕雨也成熟地骂了一朱。 那时是光觉得夕雨变坚强了,为此十分感动,现在则是哑口无言。夕雨似 乎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的事非常不得了,用虚幻声音平静地说: 「不过……他开出传赤城穿网球装的照片给他当条件……勉强答应了……」 夕雨被学校的女生嫉妒、欺负时,明明帆夏只是跟是光一起到她的公寓,她就吓得担心自己是不是又会被欺负,如今面对千方百计想要让她背黑锅的一朱,夕雨却仍然抱持着亲切感的样子,是光无法理解。 表面上的一朱也就算了,是光并不觉得露出本性的一朱会让人喜欢、想要接近。虽然由跟一朱成为朋友的自己来讲这番话,也有点矛盾…… 或许跟一朱是光同父异母的大哥、声音和光一模一样也有关系。光的存在在夕雨心中就是如此重要。 「你果然……讨厌照相吗?」 夕雨沮丧地问。纤细手指已经悄悄握紧手机。 (唔,没办法。) 今天,是光不想让夕雨露出那种表情。 「不要给一朱以外的人看喔。」 夕雨眼中瞬间绽放光芒。 「嗯。」 她看起来很高兴,雀跃地开始拍照。 「是光,不要带着那么可怕的表情呆站在那里,笑一下如何?拿球拍摆个姿势怎么样?」 光在头上提出一堆要求。 「这样会不会也把我照进去呢?」 他拿着显现于手中的网球拍,弯腰站在是光后面,摆出击球姿势。 (住手,要是被人当成灵异照片投稿到超自然现象杂志怎么办?) 是光想用脚跟踢光,把光赶走,但他知道这没有意义,只好带着不耐烦的心情忍耐。 夕雨露出恍惚、梦幻的表情,一边换位置,一边「喀嚓喀嚓」拍摄是光。 「那个……可以……跟我一起拍一张吗?」 夕雨战战兢兢地询问。 「我不会给其他人看……一朱先生也不会……我会当成……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宝物。」 是光认真回望夕雨,过了一会儿,他回答: 「……可以啊。」 夕雨腼腆一笺,静静靠到是光身旁。 然后伸出手,将手机镜头对向两人。 是光看着手机,嘴角依然紧绷。夕雨确认拍好的照片后,露出今天最开心的微笑。 照片上映着表情冷淡的是光,以及面带春阳般温暖笑容的夕雨。 是光嘴角仍未放松,看着夕雨将手机抱在怀中,轻声说道「谢谢你」。 「是光,我会安分待着,之后你们就好好玩吧。」 光如此低喃后,便从是光的视线范围内消失。 「来打网球吧,夕雨。虽然我也是第一次打,完全不懂规则,不过光是互相击球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是光一这么说,夕雨便露出宛如一道灿烂阳光的耀眼笑容,回答: 「嗯……跟赤城一起的话,一定做什么都会很开心。」 实际握上球拍,在球场跑来跑去、互相击球后,夕雨比是光想像的还要不擅长运动。 尽管她高高将球扔向上方,挥拍速度却赶不上球掉下来的速度,每次球都会掉到脚边。用力把球扔高,以为这次一定能成功,球却轻轻落在夕雨旁边两公尺远的地方。 夕雨又把球扔得更高,结果球掉下来时直接砸到她的头,她蹲了下来,是光急忙从自己的场地跑到夕雨身边。 「喂!没事吧!」 「没……没事。」 夕雨双手按着头部,害羞地回答。 「下、下次……我会好好打回赤城那边。」 她带着充满决心的表情断言后,想要站起来捡地上的球,却手滑了一下,又跌倒了。 「夕雨!」 「没、没事……没事的。」 是光抓着她的手臂扶她起来后,夕雨害臊地低下头。 是光咕哝道: 「啊——发球意外地难耶。下次换我试试看好了。」 「嗯、嗯……」 是光拿着球,回到自己的场地。 「要打过去罗——!」 他刻意鼓起干劲大叫,跟夕雨一样单手把球扔到空中。 然后在球的落点用力挥下球拍。 有打中的感觉! (很好!) 是光在心中欢呼。 然而。 「咦、咦?」 球越过夕雨上方和底线,打中后面的墙壁,才总算掉下来。 「呃……你看,发球很难吧。」 是光红着脸说,跟夕雨隔着球网互看,两人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看不下去了!」 这时,光飘到足光旁边,手上拿着自己创造出的网球和球拍,开始担任教练。 「夕雨跟是光都一样,一开始就要用上手发球,太乱来了啦。你们先习惯打球的手感吧。先让球在地上弹一次,再像要用球拍把它捞起来一样把球打出去。姿势就像这样。腰要再蹲低一点。」 他应该是教女孩子教习惯了吧。是光照光所说,先让球在地上弹一次后才打出去,球便落到夕雨的场地中,弹了起来。 「赤城好厉害。」 「喔、喔。」 两人表情都豁然开朗。 「嗯,是光运动神经很好,所以只要习惯,一下子就会熟练起来。这次换瞄准夕雨前面那区看看。像这样挥拍,球拍摆成这个角度。还有,为了让夕雨比较好打回来,球速也要再慢一点。」 是光斜眼看着光一边解释,一边亲自示范,再度让网球在地上弹了一下,打向夕雨的场地。 这球打得有点偏,不过夕雨举起球拍,勇敢追向球。 夕雨想在球落地前打到它,却不小心挥空,令她很灰心。 光对她说: 「别在意,夕雨,这次等球掉到地上一次后再打打看。」 「喂,好像等球掉到地上一次后再打会比较好。再一次,要发球罗。」 「嗯、嗯。」 夕雨认真点头。 光又示范了一次,是光照做后,球就在空中划出比刚才更柔和的弧度,落到夕雨面前。 夕雨紧盯着球,等它弹起来后,慎重挥拍击球。 网球软弱无力地越过球网,轻轻掉在是光的场地。 「成功了!夕雨!」 「赤城!」 「恭喜!」 三人一同跑向球网,彷佛在温布顿网球锦标赛上夺得了优胜,脸上绽放出喜悦。 「好,接下来试试看对打吧!目标先从来回五次开始。」 「接着是对打喔。」 「嗯!」 两人又跑到球场两侧,开始击球。 起初夕雨不断挥空,即使打中,球也越不过球网,没办法持续对打,但因为光是个优秀的教练,两人逐渐能越打趣久。 一有所进步,是光就觉得越来越愉快。 「好!下个目标是来回七次!再下一个是十次!」 他们慢慢提升目标,最后打出了十六次的纪录。 是光回击时都会打得比较轻,让夕雨比较好打回来,不过控制力道也挺有趣的,每当夕雨用球拍把球打回来,他都会觉得很高兴。 夕雨也一样,当球拍击中球,顺利传到是光那边,是光拚命跑过去把球打回来时,她的眼睛都会熠熠生辉。 从途中开始,光也不见了,回过神时已经过了中午。 「我第一次、做这么激烈的运动。」 夕雨流着汗,开朗地笑了。 「我做了便当。赤城,你愿意吃吗?」 「嗯,我肚子饿扁了。」 夕雨喜孜孜拿出的多层餐盒,里面装满包上海苔的饭团。 r11一明治……虽然比较可爱……但我觉得……赤城应该会比较喜欢饭团……我做了很多种口味。」 她带着腼腆的笑容,将餐盒递给是光。 「嗯,我比较喜欢饭团。」 「太好了。」 是光一口咬下夕雨捏的饭团。里面包着一大块重口味的炸鸡。 「超好吃的。」 是光一这么说,夕雨嘴角就漾开笑容,脸上泛起红潮。 除了炸鸡外,饭团馅料还有鲑鱼、马铃薯炖肉、汉堡排等等,十分多样,是光因为夕雨看起来非常高兴,吃了五个饭团,觉得肚子都快撑破了。 两人又打了一下网球帮助消化,在那之后由于夕雨的要求,他们去了游乐中心。 之前都没交过朋友的是光,当然没踏进过那种地方,每种游戏对他来说都很新鲜。 他跟夕雨一起玩对战型游戏、夹娃娃机玩得不亦乐乎,然后因为夕雨害羞地说「赤城……那个……好像也不错」,所以还拍了大头贴。 画着椰子和海豚、跟南国乐园一样热闹的相框中,映着是光眉头紧皱的脸、紧张得面容僵硬的脸、勉强自己笑出来,结果表情变得很吓人的睑。 夕雨也有惊讶、面带笑容、微笑等比平常还要丰富的神龟。 她胸前抱着是光用夹娃娃机夹给她的海豚娃娃和大头贴,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宝物……增加了。」 这时,是光觉得十分痛心。 由于夕雨回澳洲的班机起飞时刻越来越接近,两人在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的时候,就在车站前的广场告别。 是光旁边有好几位行人经过,车辆驶过的声音和人们的交谈声参杂在一起,十分喧嚣。 夕雨用那双虚幻的眼眸仰望是光,轻声细语间蕴含专一的心意。 「今天谢谢你。我做了很多之前都觉得绝对不可能去做的事……我非常……开心。赤城……你还可以再跟我约会吗?」 「不,这是最后一次。我有了喜欢的女人。所以,我没办法再跟其他女人约会。」 是光一脸认真,明明白白告诉夕雨。 夕雨脸上静静浮现一抹微笑。 嘈杂声重叠在这阵沉默之上,不久后,夕雨平静地说: 「是式部小姐呢。」 「嗯。」 「我去医院……探望式部小姐时……跟她打赌了。赌我能不能藉由这次约会,挽回赤城的心……她现在一定很担心。」 是光想起昨天道别时,帆夏心神不宁的,不禁皱起眉头。 (——那家伙真是的。) 四周明明很热闹,却彷佛只有是光跟夕雨脚下的这个地方,空出一个宁静的空间。 接着,夕雨露出有点寂寞的眼神。 「在你家见到式部小姐时……我就有预感,你跟式部小姐会在一起……你真正喜欢上的人,一定是……像式部小姐那样的女孩……」 夕雨到是光家的那一天…… 是光一回家,就看到朝衣等人全聚在他房间,害他十分慌乱。 那个时候,帆夏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是光觉得她好像在担心地偷瞄夕雨。 送夕雨回去时,是光跟她说那些人都是光珍贵的花。 其中只有帆夏跟光没有关系,而是是光自己主动接近她、喜欢上是光的女孩。 ——……式部是我的同学,她人很好……光说式部就像天芥菜。 当时,夕雨轻声回应是光: ——她一定是个开朗、坚强……很棒的人。 「赤城很温柔……所以,没办法放着比自己还要弱小的女孩不管……你虽然也帮了我……不过,要是我没有那么弱不禁风……你一定不会那么关心我,也不会产生爱上我的错觉……我是这么认为的。如果想要真正拥有赤城,我就不该定出那间公寓。因为这样一来,赤城就会愿意一直跟我在一起……」 夕雨和缓的声音,将是光拉回那间有座神秘杂物山、窗帘紧闭、宛如海底的小房间。 跟脆弱胆小、眼神虚幻的少女一起度过的安详悲伤时间……那时感觉到的酸酸甜甜的悸动,那时感觉到的焦躁。 「可是呀,就算你喜欢上软弱、不肯踏出家门的我,那也是不一样的。因为,我希望赤城选择的是变坚强后的我……」 「那不是错觉。」 夕雨睁大眼睛。 「我确实爱上了夕雨。我的初恋一辈子都是夕雨。」 是光坚定地告诉她。 他直直看着惊讶的夕雨。 对是光来说,那些在被雨锁住的狭小世界里感受过的甜蜜、悸动、痛苦,全都是第一次体会到的感觉。 是无可取代的时间。 夕雨慢慢扬起嘴角,露出如梦似幻的微笑。 「我的初恋也一直都是赤城。」 然后开朗地说: 「再见了。」 夕雨转过身去,逐渐走进人群之中,放下来的长发在空中摇曳。 毫不畏惧地、用自己的双脚。 是光跟夕雨的恋情,一定在两人牵手看着公园里各种花朵的那阵雨中,就已经结束了。 光曾经说过,把夕雨带到户外,就会失去她。 一旦踏出房外,夕雨就不再会是男人一厢情愿建构的幻想。 如光所说,那一天,是光将脆弱虚幻的夕颜残骸埋进了土里。 想必从那里发芽、盛开的新的花朵,文静中会潜藏着坚强,会一直骄傲地绽放吧。 是光胸口隐隐作痛,目送夕雨在来往的行人对侧逐渐消失。 然后叹了口长长的气,用力绷紧脸颊。 好了,该怎么处理那个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冒冒失失的恋爱新手? 是光瘪着嘴,小声对应该在他身后的友人说: 「光,借你的智慧一用。」 ◇  ◇  ◇ (赤城果然会跟奏井同学复合吧……) 从早上开始,帆夏就没一刻静得下心来。她一下子坐在书桌前看手机,一下子躺在床上抱紧枕头,然后又站起来,在房间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今天早上,她收到夕雨的简讯。 『我等等要去跟赤城约会。』 帆夏的心脏用力揪起。这一天终于来了。 帆夏住院时,来探病的夕雨带着虚幻眼神说: ——我跟赤城约定过要去约会。如果赤城因为那场约会,改变心意喜欢上我……我可以跟赤城交往吗? 夕雨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平静、纤细柔弱,帆夏却因为她特地来征求几乎没交谈过的自己的同意,被夕雨的气势震慑住,回答: ——如果赤城又喜欢上奏井同学,就不是我允不允许的问题了。要是变成那样,那也没办法。 帆夏虽然拚命故作镇定,其实她脑中一团混乱,倘若现在遇到是光,她绝对会惊慌失措,对他说「不要去跟奏井同学约会!你不是说了喜欢我吗?」所以帆夏没有等家人来接她,就逃走似的出院了。 夕雨说会传简讯或打电话通知她结果。在那之后,紫织子就被绑架了,根本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不过最后紫织子平安无事,住院检查的是光也已经出院。 ——我差不多该回国了。你还记得那个约定吗? 前天,帆夏接到夕雨的电话。 ——耶耶耶耶那当然。奏井同学就选个喜欢的时间去跟赤城约会吧。 帆夏用拔尖的 声音回应。 「我这个笨蛋!不该跟人家做那种约定的。赤城一定又会迷上奏井同学。奏井同学纤细又柔弱,很有女孩子气,会让人想保护她,根本正中赤城的好球带!」 帆夏倒到床上,抱着枕头滚来滚去。 毕竟他本来是那么喜欢奏井同学。 所有人都跑到是光家的那一天,是光也是和夕雨一起回家,也只送夕雨一个人回去,两人之间的气氛非常好。 「得相信赤城才行。约会也是因为赤城很守信用,这一定足最后一次——啊啊啊啊啊!我还没跟赤城约会过!」 尽管两人曾经在晚上潜入学校的游泳池中游泳,那是帆夏忘不掉的回忆,但当时并没有正常约会时的气氛。 「要是我们连约会都没约过就要分手,啊呜呜,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快点跟赤城约会就好了。」 帆夏又开始在床上滚动,眼珠子转来转去,眼眶泛泪,抱着枕头碎碎念了好一阵子,然后—— 「他们差不多该约完会了吧?不知道会怎么样。要打电话给奏井同学或赤城确认吗……?我办不到!」 她一口气坐起来,用力摇头。自己去确认太可怕了。 「来、来更新部落格吧……」 帆夏下床走向书桌,打开笔记型电脑。 「紫公主的小屋」是以刊登手机小说为主的网站,不过在部落格的回应栏中,也会跟女孩子们商量恋爱烦恼。 帆夏有段期间被叫做「恋爱专家」,让她有点得意忘形,不过前几天,她才刚在部落格上坦承自己其实从来没跟男生交往过,正在单恋班上的男生。 她已经做好部落格的读者因为被骗而大发雷霆,寄来一堆信抗议的觉悟,实际上,帆夏也确实有收到抗议信,不过,像『知道紫公主也跟我们一样单恋别人、为恋爱烦恼,感觉紫公主比以前还要更亲切了。一起为能跟对方两情相悦加油吧。今后也请陪我们商量烦恼』这种善意邮件压倒性地多,点阅率排名也迅速窜升。谘询恋爱烦恼的信件也变得比以前更多了。 帆夏打开部落格,目光扫过回应櫊,准备回答读者的问题。 『给恋爱专家紫公主 我第一次在这里留言。现在,我因为恋爱上的问题十分烦恼,所以决定来跟紫公主商量。 我最近跟喜欢的人告白了。 那个人是我的同学,坐在我旁边的位子。 那家伙眼神很凶、态度很差,常常瞪着手机,外加容易腿痒,一下子就会抬脚踹人,起初我还觉得这家伙真莫名其妙。 但在我遇到麻烦时,那家伙总是会很诚恳地倾听我的烦恼、帮助我。 那家伙是个比起自己,更童视别人的事,会忍不住去帮人家忙的滥好人。 我越来越明白那家伙的优点,觉得自己喜欢上了那家伙,但那还只是同学之间的喜欢。 不过,那家伙跑来跟我告白后,我就变得越来越在意那家伙。』 帆夏觉得这似乎有点像她跟是光的关系。 『我跟其他人接吻时被那家伙看到,那家伙哭着不停骂我「笨蛋」,槌我胸口时,我吓得心脏狂跳。』 帆夏倒抽一口气。 「难道……」 『那家伙曾经约我到ktv包厢,突然就拿出色情泳装写真集说要跟我一起看,还在游泳池大闹,结果害我的泳裤滑下来。有一次我回家时,还看到那家伙穿着小花图案的围裙迎接我。』 「不会吧……」 帆夏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发热。 「这完全是……」 『那家伙误以为我让别人怀孕,为我烤了钙质丰富的饼干。那家伙的朋友说了喜欢我后,那家伙就突然说要跟我保持距离。』 「这不就是在指我吗?」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那么莽撞、乱来的家伙产生了同学以上的好感。』 『那家伙因为我而遇到危险,差点送命时,我清楚意识到了。我喜欢那家伙。不只是同学。因为那家伙是那家伙,我才会喜欢上她。』 帆夏心跳加速,凝视萤幕的脸越来越烫。点击滑鼠的手指停不下来。 『我也明确地告诉那家伙我喜欢她。可是那家伙不仅莽撞,还很迟钝,跟紫公主不一样,是个无药可救的恋爱新手,现在她还在怀疑我会不会移情别恋到其他人身上。』 「不、不是你自己的言行举止让人怀疑吗……迟钝的是你吧,还有『恋爱新手』是怎样?」 『该怎么做才能让那个一下子就会失控、光说不做、无药可救的恋爱白痴明白我的心意呢?请您回答我。』 最后的署名是「红毛狗」。 帆夏不知道她该生气、该害羞,还是该坐在椅子上转来转去,在她混乱至极时,手机的简讯铃声响起。 是是光! 是光传了简讯来! 帆夏急忙打开简讯,标题是「恋爱谘询」,附上帆夏部落格的网址,下面写着『附注 请至河滩回答』。 身髅比大脑还要快做出行动。 帆夏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抓住手机和车票,冲出家门外。 天空被夕阳照成一片橘色,云层开始染上淡淡的粉红,帆夏拚命在逐渐接近黄昏的路上奔驰,心脏都快要裂开了。她穿过车站剪票口,冲进电车内,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喀喀喀」打起简讯。 『给红毛狗先生 你没有其他事可以说了吗?就只记得在ktv包厢里面看色情写真集这种奇怪的事!』 在过了一站时,回覆传来了。 『有啊。 想听的话,现在立刻带着你的回答过来。』 帆夏打起简讯回应。 『笨蛋。我早就已经出发了。』 又过了一站,对方回覆了。 『别逃啊,恋爱新手。』 『还不知道谁是恋爱新手咧。』 帆夏传着简讯,抵达最靠近学校的车站,然后又开始奔跑。 在逐渐西沉的橘色太阳下,帆夏气喘吁吁地在整片被染成红色的河堤上狂奔,一边转头望向河滩,寻找简讯的发送者。 河水和草地都变得一片火红,寒风将河边的芒草吹得沙沙作响。前面站着一名拿着手机、顶着一头乱糟糟红发——宛如一只野狗的少年。 是光抬头用锐利目光盯着帆夏。 帆夏忘我地准备冲下河滩时,他急忙跑过去。 「笨蛋!危险啦!」 河岸上的草让帆夏脚滑了一下,一屁股坐到地上,就这样以惊人之势滑下来。 帆夏越来越靠近是光。 是光用力皱起眉头,冲向帆夏,伸出双手抱住她,跟着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 一片静寂的草地上,只听得见彼比紊乱的呼吸声。两人脸上都感觉得到对方的吐息。 帆夏一往下看,是光的脸就近在眼前。 他垮着嘴角,认真凝视帆夏。 在暴风雨来袭的那一晚差点溺毙的是光,隔天早上在床上醒来时,也是这个姿势。现在比那时候还要令人害羞。是光搂着帆夏的腰和背部,两人的腿纠缠在一起。 先将脸凑近的是是光还是帆夏,已经不得而知。 帆夏觉得心脏快要破裂,双颊泛红,眼泛泪光,缓缓将嘴唇重叠上是光的唇。 同时在心中呢喃。 (赤城。这就是我的「答案」。) ◇  ◇  ◇ 「头条学长,谢谢你来送我。」 「不会,你没通知赤城吗?」 在机场大厅中,夕雨跟头条低声交谈着。 「我 在来到这里前,跟赤城告别过了。」 他现在应该见到帆夏了吧。 (式部小姐……不需要我来报告结果吧。打赌是我输了。赤城没有动摇。他明白跟我说了,他喜欢式部小姐……) 她明明应该早有觉悟,却难过得胸口发疼。 「头条学长……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哪一个比较有魅力?」 「什么——那、那个……」 头条哑口无言,显然很伤脑筋。 头条俊吾曾经告诉是光,他比较喜欢以前的夕雨。为了保护夕雨,他安排一名女性当护卫,住在夕雨隔壁的房间,还为了避免夕雨不会因为出席天数不足而被退学,在学校动了些手脚。 而那个头条,也无法回答夕雨的问题。 (果然……头条学长也觉得……以前柔弱的我比较有魅力……) 正当夕雨觉得有点难过时—— 「这还用问吗!现在的夕雨比以前还要好上一千倍!」 一朱气冲冲地鼓着颊,快步走来。然后用跟光一模一样的圆润甜美声音,滔滔不绝地说: 「以前的夕雨是个家里蹲,阴沉死了,一看就知道是个戴着处女面具、装柔弱依偎在男人身上的骚货,被同性虐待也是应该的啦。现在的夕雨虽然厚脸皮又天然,让人火大,不过这样可以不用单方面顾虑你的感受,我对现在的你好感度高很多喔。」 「……一朱先生,你昨天不是在电话里说『我怎么可能去为你送行』吗……」 一朱突然出现在机场,令夕雨有点茫然,她轻声询问后,一朱就高高竖起眉头: 「我不是来为你送行,是来跟你抱怨的!那张赤城穿网球装的照片是怎样?只是站在那边而已?而且上半身还被外套包得紧紧的?搞什么啊。现在的小学生都拍得比你好。总、总之——会说以前的夕雨比较好的人,只有只能接受对自己唯命是从的乖乖牌的扭曲处女厨而已啦!」 一朱如此断言,完全没想到自己又是什么德行。头条在旁边露出受到打击的表情。 他一定是因为夕雨失恋,才来鼓励她的……虽然要是这么说,一朱八成会回以十倍的反驳。 托一朱的福,夕雨觉得心头流过一股暖流,露出微笑。 「嗯,我也喜欢现在的自己。」 ◇  ◇  ◇ 「欸……哥哥,人家很能体会你的心情,不过差不多该回家了吧?」 夕雨搭上飞机,一朱也离开后,雏出声叫唤蹲在机场大厅、面色阴沉的俊吾。 俊吾再三嘱咐过雏,不可以在有其他人的地方叫他哥哥,但他现在连叮咛的力气都没有。 「我、我并没有……用处女和非处女区别女性……我只是希望女性谨言慎行、坚守贞操……唔……我身为男人的度量,竟然好死不死输给一朱。」 雏也蹲了下来,拍拍俊吾的肩膀。 「哥哥没输呀。哥哥比任何人都还要帅气。」 她开朗地对俊吾断言后,用成熟温柔的声音说: 「哥哥喜欢处女的话,人家一辈子都会是处女唷。」 八章 最后的告别 夕雨回国后,过了一个月。 光现在也仍然在是光旁边,悠闲地侃侃而谈花的知识。 例如「点缀纯白冬天的,果然还是热情的红吧」、「山茶花轻轻飘落的模样真是风情万种」、「你听过山茶花的十种美德吗」、「南天竹的红色果实是很棒没错,但在火刺木的高大树枝上结实系桑的红色果实,也令人难以抉择」,「寒莓跟女孩子小小的嘴巴一样惹人怜爱,让人不禁想要吻它」。 光生气勃勃到是光开始担心「这家伙不会打算一辈子都附身在我身上吧」。 拜光所赐,在河滩那件事过后.是光跟帆夏就从来没有接吻过。 虽说他们正式开始交往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变成热恋中的情侣。 只不过,两人放学一起回家时、碰巧在日本舞研究社的社团教室两人独处时,或是假日一起出门,准备告别的时候,帆夏会害羞地静静抬头望向是光,扭扭捏捏的,有种难分难舍的感觉,这种时候是光就会在意起光,用『啊——肚子饿了』或是『刚刚有只超大的蚊子飞过去。冬天也有蚊子啊』装傻扯开话题。 是光知道帆夏因为他这种态度,又开始东烦恼西烦恼的,在各种意义上他也觉得很难受。 而且,最近变得越来越常酝酿出「这种气氛」,害是光的烦恼有增无减。 (该说式部那家伙突然变得很有魅力吗……回家的时候,她也会低着红通通的脸主动牵我的手,上课时她偶尔会往我这边瞄过来,这也很让人紧张,她像在闹别扭一样鼓着脸颊,抬起视线看我时,我的胸口和脑袋都会一下子发烫。以前她红着脸扭扭捏捏,我也只会觉得她是不是想要上厕所,现在却连我都会跟着坐不住。) 一意识到自己对帆夏的心意、开始跟帆夏交往,是光就发现帆夏的腿又直又漂亮、帆夏浅棕色的头发很柔顺,感觉很好摸、帆夏的嘴唇看起来柔软有光泽,令人心焦。 是光也觉得两人可以再更进一步。 干脆无视光好了。 不,我并不会喜欢被人看。 而且也是因为有光当他的煞车,是光才有办法控制住对帆夏的感情。倘若光不在,感觉他们不会只有一点点的进展,这也是个大问题—— 是光盘腿坐在家中的榻榻米上,闷闷不乐的,光则在他旁边容光焕发地问: 「我第一次跟朋友一起过圣诞节耶。是光每年都是跟家人一起庆祝吗?」 「我们家信佛教的,不会庆祝什么圣诞节。」 「咦——真罕见。不过,今年就会庆祝了吧?得当小紫的圣诞老人才行。」 「唔……是啊。」 要告诉小学四年级的紫织子「只有我们家不会有圣诞老人来」,未免太残酷了。如果是为了紫织子,很宠紫织子的组父应该也会愿意帮忙扮个圣诞老人。 「来让这个圣诞节过得非常开心吧。客厅要装饰一下。啊,得准备圣诞树喔。还要订蛋糕,再请小晴小姐烤只里面塞满料的火鸡。玄关也装饰个圣诞花圈。」 看到光笑着计划圣诞节,是光之所以会无奈地心想「也不知道我会有多辛苦,就在那边兴奋起来」,却还是站起来「等一下,我做个笔记」,是因为之前光吐出的话语,一直在内心深处萦绕不去。 ——到时候会不会跟辉夜姬一样,有人来接我?反正终究是要离开,我想要待到圣诞节耶。 等到圣诞节过了,光这次是不是真的会从地球上消失?这会不会成为他跟光一起度过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圣诞节? 是光有种预感,所以他想照光所希望的,过一个快乐的圣诞节。 就这样,到了圣诞节前一周的早上——美琴通知是,光藤乃生下孩子了。 生产过程拖了很长一段时间,非常累人。 藤乃生下一名男孩,名叫「薰」。 那是在空的怀孕骚动时,光为自己的小孩想出的名字——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光跟藤乃或父亲提过想将自己的孩子取名为薰。 只不过——当美琴说出孩子的名字时,光像有什么情绪涌上心头般,哀伤地眯起眼睛——接着马上扬起嘴角,露出喜悦的微笑。 现在也是,光静静微笑着,低头凝视美琴用手机拍照后传过来的照片——藤乃面容祥和,抱着婴儿的模样。 dna检查的结果,孩子不是光的。 美琴用不带私人情绪的冷静语气,告诉是光那毫无疑问是光父亲的孩子。 光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留下。 但那些目不可视的珍贵事物,一定会一直存在于光所爱的——以及爱着光的人们心中。 光也会在藤乃心中一直活下去。 但愿那不是诅咒,而是祝福。 抱着婴儿的藤乃神情很温柔。跟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在藤花花棚下跟年幼的光嬉戏时一样。满足、幸福的表情。 但愿那会永远维持下去。 然后,希望她能藉由他视为温暖、惹人怜爱的记忆,回想起光。 「欸,王野。不用现在说也没关系,可不可以找个时间,跟我说说你知道的藤乃和光的故事?」 是光试着询问美琴,美琴用那双带有清凉感的眼眸凝视是光,回答「对不起,我拒绝」。 「藤乃小姐只将秘密分给我一个人……我还小的时候,她神采奕奕地告诉我『今天,我终于见到光了』,那就是一切的开端,在那之后,她一直都会跟我诉说她和光的故事。包括自己所有的罪过。对我来说,那是十分重要的宝物。骇人、沉重、哀伤,却又闪耀着透明光辉——光是拥有,就会让人心神不宁,跟宝石一样。我打算一辈子将它们守在这里。」 美琴双手抚上胸前。 「这样啊。」 是光心平气和地说。 藤乃跟美琴说了些什么?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对光的爱意,受此折磨,尽管如此,还是不得不继续爱着他? 她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嫁给光的父亲? 想必她痛苦过,也绝望过。想必她嫉妒过,也背叛过。 但那些一定跟美琴带着聪慧眼神断言的一样,是如宝石般璀璨的事物。 ◇  ◇  ◇ 过了几天。午休时间,是光在学校顶楼被葵告白。 「我应该慎选季节的。」 葵连外套都没穿,穿着制服,抱紧自己的身体,发着抖等待是光。 天空万里无云,虽然没有风,空气却带着凉意。葵的嘴唇也有点发白,脸颊泛红。是光下课后立刻就来了,但不知道葵在这里等了多久。 「要进里面吗?」 是光一这么问,葵就带着有点顽固的表情回答「不用了,在这里就行」。 「我一个月前就决定选在顶楼。」 葵坚定地说。 接着,她放下双手,挺直背脊,抬头用乌溜溜的大眼看着是光,对他说: 「我喜欢赤城同学。请你跟我交往。」 是光深深低下头。 「抱歉,我有女朋友了。」 过了两秒左右—— 「我明白了。」 葵平静回答。 「谢谢你给我明确的答覆。」 她也跟是光一样深深鞠躬,然后垂下眼帘,略显哀伤地低语: 「……赤城同学,假如我不是光的未婚妻,你会愿意让我当你的女朋友吗?」 「我现在有式部,所以不会。而且,如果你不是光的未婚妻,我想我们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像这样说话。」 「说得也是。不会有机会的吧。」 葵脸上浮现清澈的微笑。 「所以,光的朋友是赤城同学,真的太好了。多亏赤城同学,我知道了光的心意,也明白了我还能再谈恋爱。虽然我失恋了,不过从今以后,我仍然会喜欢赤城同学。就跟我一直喜欢着光一样。我也会继续喜欢赤城同学。然后,我会再喜欢上让我产生这种心情的人。」 晴朗明亮的眼神,填满是光的胸膛。 在是光身后守望两人的光,一定也有同样的心情。 他应该正带着喜悦笑容,凝视积极正向的葵吧。 是光也鲜明回想起跟葵一起度过的时间。 告诉是光女孩子是可爱的生物的人,就是葵。两人在走廊上碰面时,葵变得会羞怯地跟他打招呼,很难为情的样子。是光遇到母亲,陷入混乱、流下眼泪时,葵温柔握住了他的手。他也曾经在顶楼差点因一时冲动而抱住葵。 葵真的是个跟光或跟自己交往都嫌可惜的好女孩、可爱的女孩——是个宛如在圣地绽放的纯白蜀葵、让人心情平静的女孩,所以总有一天,她一定会谈一段最棒的恋情。 「嗯,加油啊。」 葵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回应是光的声援。 「看我的!」 ◇  ◇  ◇ (被甩了……) 是光离去后,葵望着空中好一段时间,连自己觉得很冷都忘了。 万里无云的蓝天变得朦胧不清,葵左右两边的脸颊,各滑下一道泪痕。 (我是知道的,赤城跟光不一样,一旦选择一名女性,他就绝对不会对那名女性以外的人倾心。) 所以葵虽然觉得悲哀,不过这样一来,她就能继续迈向前方,真的太好了。 葵拭去泪水,对是光先前踏出的门后说: 「我知道你在那里,小朝。」 微微打开一条缝的门扉大大敞开,穿着外套的朝衣板着一张脸,从后走出。 「我帮你拿外套来。」 朝衣冷淡地说,将手上的外套披在葵肩上。 一股暖意笼罩住葵冰冷的身躯。葵拉紧外套—— 「呵呵,好暖和。」 脸上浮现柔和笑容。 「小朝,我失恋了。」 「……」 「我觉得心情非常清爽。小朝也去跟赤城同学告白如何?」 默默站在葵旁边的朝衣瞬间瞪大眼睛,然后立刻蹙起眉头,一脸不悦。 「我不会轻易为恋爱行动。再说,喜欢上有女朋友的男人是没有意义的。」 朝衣像在表示她完全不知道葵为什么会提到赤城是光的名字,「哼」一声,冷冷地嗤之以鼻,转过头去。 看到那样子的朝衣,葵将脖子缩进温暖的外套中,觉得有点幸福,露出微笑。 「真拿你没办法。小朝失恋的话,我会安慰你的。」 ◇  ◇  ◇ (今年的圣诞夜和圣诞节,我绝对都要跟是光哥哥一起过。我不会让他和式部小姐两人独处!) 紫织子下定决心,在赤城家玄关紧紧系上童靴的鞋带。 知道是光跟帆夏开始交往时,紫织子震惊到吞不下去做为点心的年轮蛋糕。 是光看起来明明没把帆夏当异性看,他们是什么时候发展成这种关系的! 而且两人一开始交往,是光就变得会焦躁地拿出手机看,紫织子光是讲出帆夏的名字,他就会脸红。 紫织子非常不满。这是怎样!为什么是光哥哥要对式部小姐这种人害羞啊! 即使对代替小琉璃来到赤城家的变色龙抱怨,它也只会面无表情吐出舌头,紫织子不禁觉得更加火大。 (我不会输的!比赛现在才开始。再过四年,我就会变成连式部小姐也构不成阻碍的美人。) 不管怎样,紫织子今天要去头条家。她要在那边抚摸小琉璃生下来的可爱小猫们,治愈自己的心灵。 紫织子对头条抢走小琉璃的怨恨仍未消失。 然而,每当紫织子去看小琉璃和小猫们,头条就会放满整桌亲手烤的动物饼干、淋上一堆奶油的松饼、附上自制冰淇淋的苹果派等等,试图讨紫织子欢心。 紫织子绝对没有被点心笼络,不过她开始觉得,头条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给人的印象那么讨厌。紫织子把他端出来的点心全部吃完后,头条端正的面容就会稍微放松,露出非常开心的表情。 (他说不定是萝莉控。点心我是会吃没错,不过得注意不可以放松警戒。因为我有是光哥哥在。) 她系完鞋带,踏出家门时,正好跟站在门前、年纪跟她差不多的男孩子四目相交。 (啊!这孩子是!) 是之前也偷看过赤城家,被紫织子拿扫把打的男孩。那个时候,小晴出面制止说『住手,小紫』,男孩则是仓皇逃走。 当时小晴说她不认识那名男孩,但藉由联系她的反应和是光跟正风支支吾吾的对话内容,直觉敏锐的紫织子察觉到了。 这名男孩是小晴的孩子。 听说小晴离婚时,他还是个婴儿,被男方的老家接走,小晴从来没有见过他。 (可是,小晴阿姨一定也很想见他。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嘛。) 在那之后,小晴在厨房煮饭的期间一直心不在焉的。想必是在想那孩子的事。 男孩大概是觉得自己又会被紫织子拿扫把打吧,他警戒地瞪着紫织子,一步步往后退。紫织子也用力瞪着他,大拇指指向家门,冷冷说道: 「……进来吧。」 ◇  ◇  ◇ 「圣诞夜就快到了呢。哥哥要跟谁一起过?」 紫织子传简讯通知他「我今天不能去了」后,俊吾在家庭餐厅跟雏一起喝茶。他打手机给雏,问她等等能不能见个面后,雏便回答想约在家庭餐厅。 先到的雏说了「好多人带家人来喔」,看起来很兴奋,语气也从为了掩饰出生地的语速快的敬语,变回原本悠闲的方言。 俊吾没有责备她,而是公事公办地回答「圣诞夜我没有特别的计划」,就这样带着冷淡的表情和语气,拿出一张纸放到桌上,推向雏那边。 「本来打算找个适当的时机交给你,不过碰巧空出了时间,我想说还是早点解决这件事比较好。」 雏的表情之所以会蒙上一层阴霾,大概是因为她误以为俊吾递出的是用来跟她断绝关系的支票吧。不久后,雏脸上浮现惊讶神情,眼眶慢慢泛出泪水。 她双手抓着文件,确认了好几次上面的内容,手指和肩膀颤抖,五官皱在一起,哭了出来。 「哥哥……这是户籍誊本对吧……上面有人家的名字耶。人家被承认了吗?是哥哥帮人家拜托的吗?」 「……」 要跟把儿子当青涩雏鸟看的父亲商量雏的事、让他承诺会认同雏,都需要相当的觉悟和策略。历经好几次让俊吾胃痛的谈判后,父亲认同雏是自己的女儿时,俊吾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被承认,为此激动不已。 「虽然没办法宣布你是头条家的女儿……但头秉家打算对你提供更多的援助。」 「没关系。已经足够了。现在,人家跟哥哥到滋贺接人家时一样幸福。」 ——你是人家的哥哥?人家有家人吗? 俊吾在滋贺乡下的孤儿院第一次见到雏时,雏也是用惊愕不已的眼神抬头看着俊吾,整张脸都笑了开来。 好开心。 生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太好了。 如果是为了家人,人家什么事都愿意做。 让雏被承认的原因,绝对不是只有觉得见不得人的妹妹很可怜,雏也 仍然不能当众叫俊吾「哥哥」。 尽管如此,雏还是表示这样已经足够,喜极而泣,俊吾也觉得自己跟她的确是血脉相连的家人。 「雏圣诞夜有什么计划吗?」 俊吾第一次叫自己的妹妹「雏」。 雏哭得越来越厉害,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回答: 「没有呀。」 「那当天一起过吧。毕竟圣诞节本来就是要跟家人一起庆祝的节日……」 雏大概是说不出话来了吧,她双唇颤抖,点了好几次头。 ◇  ◇  ◇ 圣诞节前三天是休业式。 出院后,美智留变得能用柔和语气和堪称毒舌的简洁言词,向同学传达自己的意见,做为班长严格管理着全班。 她跟帆夏不时会斗嘴,同时感情看起来也很好,听说她们明天二十三日要一起去游乐园玩个尽兴。 「圣诞夜……要跟你约会,所以我有把那天空出来喔。」 帆夏害羞地轻声说道,还稍微握了一下他的手,令是光心跳加速、脸颊发热。 月夜子说她跨年要在国外公演。媒体似乎非常关注。 「我会努力加油,让人称赞『那就是日本的红垂枝樱』。」 她开朗地宣言。 月夜子的妖艳、美丽,以及那有如红色花瓣飞舞的优雅舞蹈,想必会令全世界的人都深深着迷。 休业式结束后,在回家途中。 「赤城!要不要上来啊?」 一名戴眼镜、温文儒雅的青年,从水蓝色小型车的驾驶座探出头来,扬起嘴角。 「呃!一朱。」 「不用跟我客气。要不要顺便载你兜风?你想要的话还可以开到机场,直接用私人飞机飞到夏威夷的别墅,寒假在那边度个假之类的。还是说要搭船逛几圈地中海?」 「不,免了吧。我家的家训是圣诞节跟新年都要和家人一起过。」 对象是一朱的话,要是不小心搭上车,感觉真的会被拐到国外,是光觉得很可怕。 「是吗?好可惜喔。」 一朱垂下眉梢,让车子引擎熄火。 「那陪我聊一下天吧。来说说我母亲的事……」 一朱将车停在旁边,倚着车身,平静游说起光父亲的前妻——弘华的事。 「母亲并不是从我出生开始性格就那么强势。别看她那样,小时候她也会人小鬼大地用粉红色信纸写『我喜欢你。我好想快点长大,成为你的新娘』,特地投进对方家的信箱,很可爱喔。可是,母亲初恋对象的命运之人并不是她,而是其他女性。」 「那……难道是光的……」 「没错。母亲的初恋是我们的父亲,而父亲打从心底爱过的唯一一名女性,是光的母亲。由于双方家庭间的约定,母亲成了父亲的正室,不过父亲在光的母亲去世前都一直爱着她,还让她生了孩子。母亲嫉妒死了。」 是光想起在别墅见过面的弘华。 她是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年轻、容貌与月夜子相似、宛如一朵鲜红蔷薇的高姚美女。 她怒气冲冲地责备藤乃,将手中的信封扔到藤乃脸上后就转身离去,是名性情刚烈的女性—— 那封信是记载光父亲的心情的遗书。 弘华是特地来把那封信交给藤乃的。跟她小时候用自己的双脚走到对方家,将写给初恋对象的信投入信箱一样。 「母亲现在也还爱着父亲。小时候的心情至今都没有改变。」 一朱忧郁地轻声说道。 「所以,知道藤乃小姐生下来的是父亲的孩子后,最放心的应该是母亲吧。我不小心看到,母亲听见dna监定的结果时,坐倒在她房间的地上,双手把圣经抱在胸前,用带哭腔的声音道谢『神啊,感谢您』耶。」 一朱又忧郁地用手指推了下镜框。 是光也感到一阵让胸口发凉的哀伤。 冲进别墅时,弘华责备藤乃为什么丈夫病危时,她却不愿回去。 或许她是因为知道自己连光父亲的最爱——桐世的替代品都当不上,才希望藤乃陪在光的父亲身旁。 「我很不会跟母亲相处,她又那么可怕,我想她应该也只把我当成绑住父亲的道具吧。可是,就算这样,看到她那么温顺的一面,我心里还是觉得挺郁闷的,就来跟朋友抱怨罗。就这样!我要一个人寂寞地去度假充电了。」 一朱迅速作结,低下头,假装在调整眼镜。 是光也回忆起自己的母亲,觉得即使身为人母,母亲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他以前很不擅长应付行为矛盾的「女人」这个存在。但不可思议的是,现在是光觉得他能够原谅了…… 他心想「一朱应该也快要原谅他的妈妈了吧」,咕哝道: 「……抱歉,不能陪你度假。」 「没关系啦。因为春天我一定会要你陪我去看郁金香。」 一朱上车后又将头从窗户探出来,最后寂寞地低声说道「生下来的不是光的孩子,我倒是满难过的」,开车离去。 是光回过头,发现光也神情哀伤。 「弘华小姐,其实是希望由自己一直陪在父亲身边啊……」 光轻声呢喃。 是光也差点沉下脸来,不过他不耐烦地说: 「要走罗。得去买小紫的圣诞礼物。式部的礼物可不可以也陪我挑一下?要是你不在旁边,我完全搞不懂女孩子喜欢什么东西。」 光脸上也浮现淡淡微笑,跟在迈步而出的是光身旁。 「嗯。一起选会让小紫和式部同学开心的、最棒的礼物吧。」 光的语气已经恢复明朗,眼神也很澄澈,是光却觉得心情平静不下来。 「再三天就是圣诞节了呢。我还觉得还有一段时间,结果转眼间就到了。」 「是啊……」 「圣诞树也装饰完了,蛋糕和火鸡也订好了,礼物则是今天要去买。准备万全。」 为什么听到光的声音,心情会变得这么寂寞? 明明光看起来很开心。 是因为圣诞节就快到了吗? (过了圣诞节,这家伙就会……) 在是光胸口紧紧揪起时,光带着开朗的表情说: 「欸,是光,明天你可以陪我一下吗?」 ◇  ◇  ◇ 圣诞节前两天。 二十三日早上的天空,是晴朗的蓝天。 电视上的气象播报负正在报导,下午会开始下雪,可能会早一步迎接白色圣诞节。 是光起了个大早,前往跟光一起去过的教会。 弥撒结束后,他找到在教会当志工帮忙的空。 「嗨。」 是光一跟她打招呼,空脸上就瞬间绽放出笑容。 「赤城弟弟!好久不见!」 空把头发剪短了,变得比以前还要活泼、美丽。更重要的是,表情有了朝气。 「明年我要去义大利留学。我打算在那边念神学,顺便参观教会和美术馆!我会寄明信片给你。」 空看起来十分期待。 光在是光身旁高兴地倾听空说的话,离开时用温暖声音呢喃道: 「再见了,空。」 在那之后,两人前往葵打工的茶店。 葵今天休假,拥有一头乌黑长发的美丽少女已经到了,用湿纸巾压着自己的鼻头。 「抱歉,等很久了吗?红。」 「不会……我、我有点太早到。外面很冷,所以突然进到温暖的店内,鼻子就变红了。」 红害羞得双颊泛红。 「别在 意。红的鼻子红通通的,很可爱。」 「嗯、嗯……赤城同学,你都有女朋友了,不可以讲这种话喔。会被人家误会的。不过,谢谢你。」 起初声音动不动就拔尖的红,现在跟是光交谈时变得十分正常。 是光搔搔太阳穴,回应「我会注意」。 一旦习惯光称赞女性的风格,感觉就会不自觉麻痹。是光也不想再让帆夏紧张兮兮的。 他一问起红的近况,红独特的鼻子就变得越来越红,开心回答: 「圣诞夜,太辅同学要来我们家过、过夜。隔天,班上的人会来,大家要一起开圣诞派对,太辅同学说要来帮忙准备。」 「除了番红花,你还交到其他朋友啦。」 「嗯。都是托太辅同学,还有赤城同学和北极星的福。」 在那之后,红也喜孜孜地说着派对料理等话题,然后因为要准备明天的事,她便起身离席。 光坐在是光旁边的座位,对红投以温柔目光,用跟眼神同样温柔的语气谗: 「再见了,红红花小姐。」 「接下来要去找谁?」 是光询问后,光便带着爽朗笑容回答。 「去朝颜姬那边。」 「哎呀,赤城。来得好。」 在被高墙环绕的五之宫家,家主——被唤为「朝颜姬」、集众人尊敬于一身的五之宫织女对是光表示欢迎,刻着岁月痕迹的慈祥面容上浮现笑意。 时间正好是中午,织女便在面向缘廊的客厅招待是光吃午餐。有香气四溢的酒糟烧鲑鱼、腌芜菁、腌小黄瓜,以及吸足柴鱼高汤、淋上柚香味噌酱的蒸萝卜,还有蛤蜊汤等清爽菜色,织女也跟是光一起吃得津津有味。 「夏天,我就要多个曾孙了。」 「咦?这样啊?婆婆孙辈的那对夫妇有小孩啦?」 「是啊。最近他们似乎有点即将为人父母的自觉了。也会试着遵守我教导他们的事。虽然偶尔又会找漏洞钻、混水摸鱼,但我打算严格地慢慢锻链他们。因为我的人生还没走完嘛。」 织女露出微笑,光也用平静目光看着她。 饭后,织女高兴地说: 「等等朝衣小姐会来唷。」 (呃,斋贺要来!) 是光跟帆夏交往后,不知为何,朝衣对待是光的态度就变得跟以前一样冷淡,令是光非常头痛。 「婆婆,我差不多该走了。」 光出声制止准备起身的是光。 「等一下,是光。去见小朝吧。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之后都打算去小朝那边。」 (真的假的?) 是光又一屁股坐回去。 「不,还是再待一下好了。」 不久后,朝衣出现了。 朝衣一看到是光,表情就僵在那边,冷冷地蹙起眉头。 (看吧,她又在生气,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 在那之后,朝衣也一直都是那副表情,几乎没跟是光交谈。 然而,是光跟朝衣一起离开五之宫家时,织女却在他耳边悄悄说道: 「要跟朝衣小姐好好相处唷。」 光回头望向笑着目送两人的织女,轻声告别: 「再见了,织女夫人。」 是光跟眉头紧蹙、沉默不语的朝衣并肩走在清静的住宅区. 是光已经知道朝衣不是坏人。可是,她就不能改一下这冷淡的态度吗?这样要怎么跟她「好好相处」? 在是光左思右想时,朝衣开口了。 「赤城,我有话想跟你——」 朝衣看着前方,语气僵硬,彷佛接下来要讲的话很难以启齿,下一瞬间,她又语气尖锐地说「不,还是先算了」,然后红着脸—— 「我的准备只完成一半,称不上完美——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让葵安慰我。」 对哑口无言的是光说了让他一头雾水的话。 「赤城,你也不要因为放寒假了,就跟女朋友玩得太过头。」 她瞪向是光,别过头,就这样走掉了。 「搞什么啊……」 光脸上带着浅笑,在目瞪口呆的是光身旁喃喃低语。 「再见了,小朝。希望你总有一天能坦率传达出自己的心意。」 是光望向旁边,发现光的身影看起来比平常还要透明,不禁吓了一跳。是因为阳光反射吗?光的轮廓有点模糊。 「光……你怎么……」 (身体变透明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光也有感觉到,进入十二月后,光的存在感就变得比以前还要薄弱。 以前不管是光在跟谁说话,光都会凑到前面吐槽,也会尽情表达自己的不满,然而到了最近,他默默待在是光身后的情况却变得越来越多。 他们两人独处时,光会开朗地讲述花的知识,所以是光决定不去在意。他猜想大概是因为他交了女朋友,光会有所顾虑。 可是。 在午后晴朗的阳光下,光嘴角扬起美丽笑容,用清澈双眸看着是光。 是光将准备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因为他觉得,一旦跟光确认,他就会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光平静地说: 「是光,要不要去学校——我想看花。」 ◇  ◇  ◇ 刚放寒假的学校一片静寂,没有半个人。 种在正门两侧的樱花树还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冒出新芽,现在只有茶色树枝寂寞地受着风寒。操场旁的蔷薇拱门和里面的蔷薇园也静悄悄的,不见鲜艳色彩。 树枝上的叶片落尽,铺满花坛的泥土也尚未长出任何新芽。 光漫步于理应看不见半朵花的萧条景色中,爱怜、温柔地环顾四周,彷佛能看见即将盛开的群花。 「听说樱花在含苞待放时,树干会染上淡淡的粉红色……跟准备开始谈恋爱的女孩子一样呢。三月底时,它的树枝一定会开满花朵,为许多踏出旅程以及开始新生活的人加油吧。 到了五月,蔷薇园想必会充满高傲的女王们。每朵花都主张自己才是最漂亮的,高高抬起头,绽放红色、黄色或桥色的鲜艳花瓣。花坛也会开满三色堇、万寿菊和绦三叶。网球场旁边栅栏上的铁线莲也会盛开。」 用圆润甜美的声音,开心、愉快地游说着的光,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淡茶色发丝看起来蒙胧不清,肩膀和手脚的轮廓越来越模糊。 光应该也有自觉。 可是,他却对自己身体产生的变化一字不提,脸上带着温暖微笑,看着空荡荡的花坛和凹凸不平的黑色树枝兴奋不已,继续说道。 光沿着校舍走出后花园,来到中庭。 「六月,脚边会绽放有白色和橘色花朵的可爱观音兰。跟谈天说地的女孩子一样楚楚可怜!夏天则会开出优雅的百合花,还有浮在池塘上的睡莲。凌霄花也会开得很性感漂亮吧。」 晴朗蓝天不知何时被云覆盖住,空气也蒙上一层白雾。光的身体也像要与其同化般,逐渐模糊。 (光,现在哪是你笑嘻嘻地谈花的时候。你的身体绝对很奇怪啊。) 是光觉得呼吸困难到彷佛喉咙缩了起来。 光肯定也有发现是光都假装没注意到这件事。 「秋天金木樨会散发甜蜜芳香,大波斯菊会随风摇曳,宛如心思敏感的少女。然后啊,也有花会在冬天盛开喔,是光。你看。」 光笑得灿烂无比,伸手指向红色山茶花。 「每年冬天,一跟这种古风的花重逢,我都会觉得很开心。」 天上灰色的云层越来越厚,空气中的寒意也渐渐加 剧。然后,光的身影也模糊起来。 淡茶色发丝几乎是透明的。 光蹲在山茶花前,撑着脸颊,笑咪咪地欣赏了好一阵子后,露出属于下定决心之人的镇定眼神。 「是光,月夜子应该在社团教室,去眼她打声招呼吧。」 在日本舞研究社的社团教室,月夜子身穿用红色腰带束起的鲜艳淡红色和服,正在练舞,她一看到是光就睁大眼睛。 「赤城,怎么了?表情那么阴沉。难道是恋爱上的烦恼?你跟式部同学吵架了吗?」 「……没有,我只是想在学姊出发前,再跟你说一声加油。」 不能让即将站上大舞台的月夜子担心。在是光身旁、存在感越来越薄弱的光,绝不会乐见这种事。 光眯起眼睛,彷佛在看耀眼之物般看着月夜子。 月夜子脸上绽放出笑容。 「谢谢你。其实我有点紧张。所以,你可以代替光为我施魔法吗?还是说这样做女朋友会生气?」 月夜子伸出右手,淡红色袖子在空中优雅摇晃。 「今天是……特例。」 是光执起月夜子的手,在她光滑的手心上画了个大大的满月。 月夜子微微扬起嘴角,感激地轻声说道: 「谢谢。这样我就能跳出最棒的舞。光一定也会看着我。没错,在这片天空上……」 这份感谢让人觉得不仅仅是对是光,光也包含在内。 光将脸凑近月夜子,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低声呢喃: 「再见了,月夜子。希望你能一直骄傲地舞动下去。我会在星海中,比谁都还要率先为你献上掌声。」 走到校舍外面后,天空变得更加阴暗,气温也降低了。 根据天气预报,晚上说不定会下雪。 光的身体终于开始消失,双脚近乎透明,看起来像个幽灵。 「看来时间所剩无几。是光,可以帮我打电话给夕雨吗?想去澳洲实在不太可能。」 光开着玩笑,一边朝校门走去。 是光再度焦虑得胃痛,拿出手机,打国际电话给夕雨。 电话一下子就接通了,虚幻微弱的声音自手机传出。 「赤城……?我吓到了……」 「我突然……想到你。你过得还好吗?」 是光跟和月夜子交谈时一样,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很有精神。因为光脸上带着灿烂笑容。 夕雨似乎因为是光打电话给她,感到很困惑,但她马上开心地说: 「嗯……我刚刚在装饰圣诞树……这边圣诞节时是夏天,所以有很多鱼的装饰品,很可爱唷。」 光带着澄澈目光露出微笑,用变透明的耳朵倾听夕雨从手机传出的梦幻、温柔声音。 「再见了……夕雨。」 是光跟夕雨讲了三分钟左右的电话。他走在昏暗的河堤上,基于光的请托,打电话给美智留。 美智留听起来也很意外。 「咦咦?赤城?为什么?难道是花心?现在小帆就在我旁边,我要跟她说。那个呀——小帆,赤城说要瞒着你跟我约会。」 话筒另一端传来帆夏的尖叫和动摇的声音,以及美智留调侃帆夏的声音,和帆夏反驳的声音。 听起来就像感情很好的朋友在打打闹闹。光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他听着两人的对话,露出会心一笑。 之后惊慌失措的帆夏,八成会来追问这通电话是怎么一回事…… 「再见了,花里同学。式部同学也是……是光就拜托你了。」 光一脸清爽地说。 在那之后,是光也打了通电话给紫织子。 「啊——小紫,我会再晚一点回家,帮我跟小晴说你们先吃晚餐吧。」 「咦——是光哥哥,你在做什么?不会是跟式部小姐在一起吧。」 「式部今天跟朋友出去了。」 紫织子不满地「哦……」了一声后,突然高兴地说: 「啊!我找到一个很棒的东西送是光哥哥当圣诞礼物。好好期待吧。」 「这样啊。圣诞老人一定也会来送小紫礼物。」 「讨厌,我又不是会相信圣诞老人的小孩子!不过,我会期待礼物的。」 光扬起嘴角,眯细眼睛,看着跟小紫交谈的是光。 「再见了,小紫。要成为一个出色的淑女喔。」 一片漆黑的夜空开始飘下雪花,是光最后来到的,是葵家。 他站在门前打手机叫葵出来,身穿长版连身裙和毛衣外套的葵就从家门走出,口中呼出白色气息。 「抱歉,这么冷还叫你出来。我想把这东西交给你。」 是光拿出途中在花店买的圣诞红盆栽,放到葵手上。葵睁大眼睛。 圣诞红鲜绿的叶片上开着更加鲜艳的红叶,用送礼用的透明玻璃纸包着,上头还以金色缎带装饰。 「每年圣诞节,光都会送你这个吧。所以,只有今年……」 葵用参杂追忆与悲伤的温暖眼神,低头看着手中的圣诞红。 大概是想到光了。 变得半透明的光,也用哀戚温暖的目光凝视葵。 倘若光还活着,今年圣诞夜化应该会跟葵一起过吧。 雪花纷纷飘落,宛如星星装饰般落在葵笔直的黑发上,虚幻地融化。 葵眼眶微微泛泪。 但她马上抬起头,露出微笑。 「谢谢你。我会想成这是光给我的圣诞礼物来收下。」 「嗯,就当成是这样吧。」 光脸上也带着微笑。 「赤城同学。」 葵抱紧圣诞红盆栽,目光清澈,开朗地说。 「再见。」 葵不可能看得见光,她只是在跟是光告别,是光却因为这句话心头一惊。 「嗯、嗯。」 已经透明到连身后景色都看得见的光,站在低声回应的是光身旁,眼泛泪光、面带微笑。 「再见了,葵小姐。」 ◇  ◇  ◇ 离开葵家后,两人走了好几个车站的路。 不久后,他们抵达白雪纷纷的商店街。 圣诞老人和驯鹿的灯饰闪耀光芒,店家门口也挂上圣诞花圈, 光膝盖下方的部位完全消失,脸和身体也透明得有如在海中漂浮的水母。动作软弱无力到彷佛被风一吹就会动摇。 「看来,是时候离开地球了。」 在不见行人往来的十字路口,透明的光轻声呢喃。 混入玻璃瓶碎片的马路闪闪发光的,细雪轻轻落在其上。 「虽然月亮没有派人来接我,但我有种灵魂变得越来越轻的感觉。」 「唔……你不是会待到圣诞节吗?」 之前一直压抑着的感情一下子涌上喉头,是光面容扭曲,低声沉吟。 从光说想要见红和空她们的那个时候开始,是光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每当光温柔地对她们说「再见了」,是光就会觉得越来越不安:心神不宁,喉咙像被紧紧勒住一样。 不用非今天不可吧。明明再两天就是圣诞节。明明明天就是圣诞夜。这太突然了。 光也寂寞地微笑着。 「对呀。我也很想跟你们一起庆祝圣诞节。可是,光是跟你东计划西计划的,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小紫的礼物找们也一起选好了。而且,你第一次跟女朋友过的圣诞夜,得让你们两人独处才行。圣诞夜竟然还附带幽灵,这样式部同学太可怜了。」 是 光之前才因为光在的话连接吻都没办法做,为此伤透脑筋,现在却觉得心痛不已,连眼泪都涌了上来。 「再撑个两天左右啦……小紫也是,不要用电话,好好去跟人家告别。」 是光拚命从发烫的喉咙间挤出声音。 然而,光已经连膝盖上方都消失了。 「没办法当面跟小紫和花里同学告别,我感到很遗憾……可是,我已经连支撑身体的脚都没了。」 「不要讲得那么开朗啊,你这白痴。」 在空中飘舞的柔软雪花,沾湿是光的脸颊和嘴唇,穿过光的身体上方。 夜幕低垂,看不见半点星辰。 取而代之的是脚下道路中的玻璃碎片,像星星般发着光。白雪无声落在其上。 「一直以来,谢谢你。」 光用温暖的声音呢喃。 「我花园中的花儿们,一定会比我活着的时候,开得还要生气蓬勃。都是托你的福唷,是光。是你让我重要的花盛开的。因为,你帮我将重要的事传达给了她们。」 逐渐模糊的光身边,彷佛出现一片花园。 纯洁的蜀葵、 梦幻的夕颜、 可爱的紫草、 艳丽的红垂枝樱、 神秘的红花、 凛然的朝颜、 温柔的地肤、 散发淡淡香味的白色橘子花。 以及,温暖微风吹拂着成串淡紫色、花瓣纷纷飘落的藤花—— 光站在正中央面带微笑,金色透明发丝轻轻随风摇曳。 ——我想送给她们一个温柔的离别。 光曾经对是光这么说。 ——我希望她们远离伤痛和泪水,怀着开朗的心情迈向未来。我想送给她们最棒的离别。 光说过,必须给予枯萎的花大量的水和爱情。他认真地说,女孩子都是花朵。 光所爱的那些花儿,全都幸福地笑着。想必她们今后也会靠自己的力量绽放下去。光给予的,目不可视的珍贵事物,将在她们心中闪耀光芒。 「谢谢你,是光。你是我的英雄喔。」 光在白雪中的身影变得更加模糊,逐渐远去。 「谢谢你跟我相遇。谢谢你跟我当朋友。」 那是是光要说的话。 光主动接近被周遭的人叫做狂犬、从小就没有半个朋友的是光。 他送了日本辛夷到是光的病房。他愿意跟是光当朋友。 他会待在是光身旁!他会安慰是光!他会鼓励是光! (我第一次被人依靠,也是第一次有人可以听我抱怨。一边上下学一边跟朋友东扯西扯、一起要白痴也是——全都是——第一次。) 满溢而出的眼泪,令是光泣不成声。 是光第一次交到的朋友,正带着温柔微笑慢慢消失。 他即将从地球上消失。 光说过,希望他踏上前往宇宙的旅途时,是光能笑着送他离去。 『约好罗』。 (你就是会这样刁难人的人。这、这种时候,谁笑得出来啊!混帐东西——!) 泪水滑落脸颊。胸口跟喉咙都又痛又难受。 (可是,我跟你约好了。) 因为这是朋友的希望。 是光双眼和嘴角拚命使力,笑了出来。 为了告诉光,跟你一起度过的时间非常开心!你给了我很多回忆!我们永远是朋友! 他一定有顺利笑出来。 在是光露出笑容的瞬间,带着祥和微笑的光突然蹙起眉头,泪水不停从眼眶流下。光哭得泪流满面,糟蹋了那张难得的俊俏脸庞,透明水珠跟雪一起落到地上。 尽管如此,光还是用圆润甜美的声音——用温柔的声音说: 「谢谢你,我会永远爱着你们。」 是光边哭边笑。 光笑着不停流泪。 他的身影也完全消失——只留下与〈jingle bells〉旋律重叠的柔和悦耳声音。 「谢谢你。再见了。」 终章 光在地球之时…… 隔年春天—— 樱花也已经凋谢,穿外套会热得流汗的温暖日子仍在持续。 是光升上高二了。 他在新班级也有交到朋友,午休时间会跟那群朋友一起吃便当,热热闹闹地度过。 美智留再度当上班长,这次不是因为其他人推荐,而是美智留自愿的。她今年似乎还打算参选学生会,所以委托是光:「赤城,竞选演说就麻烦你罗。」 是光虽然跟帆夏分到不同班,但他们放学后会在日本舞研究社的社团教室见面,放学也会一起回家,假日则会约会。上礼拜两人欣赏了是光想看的动作片,今天则是等等要去看帆夏要求的悬疑爱情故事。 「听说剧情急转直下,一定不会让你感到无聊。」 两人十指交扣走在路上时,帆夏开朗地说。 她将平常放下来的头发绑成马尾,身上是带荷叶边的长版连身裙。裙摆下方也隐约看得见蕾丝。约会时,帆夏总是穿得很可爱。 「赤城会好好夸我,所以我都会不小心打扮得太起劲。」 帆夏笑得很开心。 每次约会时,是光都会绞尽脑汁对帆夏的穿着发表感想,是因为已经不在的友人曾经在他耳边唠叨『「不错啊」只有第一次用时行得通喔,女孩子努力打扮得漂漂亮亮,得好好夸奖人家才行』。 帆夏笑咪咪地讲着在教室发生的事。 (这家伙变得很爱笑耶……明明起初她都只会皱着眉头瞪我。) 是光想起光说过会帮他找一个爱笑的女朋友,眼角和嘴角便自然浮现笑意。 帆夏抬头望向是光,害羞地轻声说道: 「赤城最近很爱笑呢。你的笑脸很温柔……我很喜欢。」 ——光是跟那样的女生在一起,你就会感染快乐,会跟着笑出来。 光圆润甜美的声音在耳中响起。 一股热意忽然涌上喉头,是光用双手遮住脸,仰起头来。 「咦——你怎么了?」 「喔,没什么。只是想起幽灵了。」 「什么啊。」 帆夏的语气听起来很错愕。是光将泪水逼回去,用刚才遮住脸的手抚摸帆夏的脸颊—— 「快走吧,不然电影要开演罗。」 然后迈步而出。 帆夏急忙跟在后面说着:「啊,你敷衍我!是说我粉底有没有糊掉?还有腮红。」 总有一天,跟帆夏说说光的事吧。 为我带来爱笑的花的重要朋友。 没错,说说那家伙在地球之时的事。 ——那我下次再去你班上借课本吧。到时我另外有件事要拜托你。 隔年春天—— 樱花也已经凋谢,穿外套会热得流汗的温暖日子仍在持续。 是光升上高二了。 他在新班级也有交到朋友,午休时间会跟那群朋友一起吃便当,热热闹闹地度过。 美智留再度当上班长,这次不是因为其他人推荐,而是美智留自愿的。她今年似乎还打算参选学生会,所以委托是光:「赤城,竞选演说就麻烦你罗。」 是光虽然跟帆夏分到不同班,但他们放学后会在日本舞研究社的社团教室见面,放学也会一起回家,假日则会约会。上礼拜两人欣赏了是光想看的动作片,今天则是等等要去看帆夏要求的悬疑爱情故事。 「听说剧情急转直下,一定不会让你感到无聊。」 两人十指交扣走在路上时,帆夏开朗地说。 她将平常放下来的头发绑成马尾,身上是带荷叶边的长版连身裙。裙摆下方也隐约看得见蕾丝。约会时,帆夏总是穿得很可爱。 「赤城会好好夸我,所以我都会不小心打扮得太起劲。」 帆夏笑得很开心。 每次约会时,是光都会绞尽脑汁对帆夏的穿着发表感想,是因为已经不在的友人曾经在他耳边唠叨『「不错啊」只有第一次用时行得通喔,女孩子努力打扮得漂漂亮亮,得好好夸奖人家才行』。 帆夏笑咪咪地讲着在教室发生的事。 (这家伙变得很爱笑耶……明明起初她都只会皱着眉头瞪我。) 是光想起光说过会帮他找一个爱笑的女朋友,眼角和嘴角便自然浮现笑意。 帆夏抬头望向是光,害羞地轻声说道: 「赤城最近很爱笑呢。你的笑脸很温柔……我很喜欢。」 ——光是跟那样的女生在一起,你就会感染快乐,会跟着笑出来。 光圆润甜美的声音在耳中响起。 一股热意忽然涌上喉头,是光用双手遮住脸,仰起头来。 「咦——你怎么了?」 「喔,没什么。只是想起幽灵了。」 「什么啊。」 帆夏的语气听起来很错愕。是光将泪水逼回去,用刚才遮住脸的手抚摸帆夏的脸颊—— 「快走吧,不然电影要开演罗。」 然后迈步而出。 帆夏急忙跟在后面说着:「啊,你敷衍我!是说我粉底有没有糊掉?还有腮红。」 总有一天,跟帆夏说说光的事吧。 为我带来爱笑的花的重要朋友。 没错,说说那家伙在地球之时的事。 ——那我下次再去你班上借课本吧。到时我另外有件事要拜托你。 隔年春天—— 樱花也已经凋谢,穿外套会热得流汗的温暖日子仍在持续。 是光升上高二了。 他在新班级也有交到朋友,午休时间会跟那群朋友一起吃便当,热热闹闹地度过。 美智留再度当上班长,这次不是因为其他人推荐,而是美智留自愿的。她今年似乎还打算参选学生会,所以委托是光:「赤城,竞选演说就麻烦你罗。」 是光虽然跟帆夏分到不同班,但他们放学后会在日本舞研究社的社团教室见面,放学也会一起回家,假日则会约会。上礼拜两人欣赏了是光想看的动作片,今天则是等等要去看帆夏要求的悬疑爱情故事。 「听说剧情急转直下,一定不会让你感到无聊。」 两人十指交扣走在路上时,帆夏开朗地说。 她将平常放下来的头发绑成马尾,身上是带荷叶边的长版连身裙。裙摆下方也隐约看得见蕾丝。约会时,帆夏总是穿得很可爱。 「赤城会好好夸我,所以我都会不小心打扮得太起劲。」 帆夏笑得很开心。 每次约会时,是光都会绞尽脑汁对帆夏的穿着发表感想,是因为已经不在的友人曾经在他耳边唠叨『「不错啊」只有第一次用时行得通喔,女孩子努力打扮得漂漂亮亮,得好好夸奖人家才行』。 帆夏笑咪咪地讲着在教室发生的事。 (这家伙变得很爱笑耶……明明起初她都只会皱着眉头瞪我。) 是光想起光说过会帮他找一个爱笑的女朋友,眼角和嘴角便自然浮现笑意。 帆夏抬头望向是光,害羞地轻声说道: 「赤城最近很爱笑呢。你的笑脸很温柔……我很喜欢。」 ——光是跟那样的女生在一起,你就会感染快乐,会跟着笑出来。 光圆润甜美的声音在耳中响起。 一股热意忽然涌上喉头,是光用双手遮住脸,仰起头来。 「咦——你怎么了?」 「喔,没什么。只是想起幽灵了。」 「什么啊。」 帆夏的语气听起来很错愕。是光将泪水逼回去,用刚才遮住脸的手抚摸帆夏的脸颊—— 「快走吧,不然电影要开演罗。」 然后迈步而出。 帆夏急忙跟在后面说着:「啊,你敷衍我!是说我粉底有没有糊掉?还有腮红。」 总有一天,跟帆夏说说光的事吧。 为我带来爱笑的花的重要朋友。 没错,说说那家伙在地球之时的事。 ——那我下次再去你班上借课本吧。到时我另外有件事要拜托你。 隔年春天—— 樱花也已经凋谢,穿外套会热得流汗的温暖日子仍在持续。 是光升上高二了。 他在新班级也有交到朋友,午休时间会跟那群朋友一起吃便当,热热闹闹地度过。 美智留再度当上班长,这次不是因为其他人推荐,而是美智留自愿的。她今年似乎还打算参选学生会,所以委托是光:「赤城,竞选演说就麻烦你罗。」 是光虽然跟帆夏分到不同班,但他们放学后会在日本舞研究社的社团教室见面,放学也会一起回家,假日则会约会。上礼拜两人欣赏了是光想看的动作片,今天则是等等要去看帆夏要求的悬疑爱情故事。 「听说剧情急转直下,一定不会让你感到无聊。」 两人十指交扣走在路上时,帆夏开朗地说。 她将平常放下来的头发绑成马尾,身上是带荷叶边的长版连身裙。裙摆下方也隐约看得见蕾丝。约会时,帆夏总是穿得很可爱。 「赤城会好好夸我,所以我都会不小心打扮得太起劲。」 帆夏笑得很开心。 每次约会时,是光都会绞尽脑汁对帆夏的穿着发表感想,是因为已经不在的友人曾经在他耳边唠叨『「不错啊」只有第一次用时行得通喔,女孩子努力打扮得漂漂亮亮,得好好夸奖人家才行』。 帆夏笑咪咪地讲着在教室发生的事。 (这家伙变得很爱笑耶……明明起初她都只会皱着眉头瞪我。) 是光想起光说过会帮他找一个爱笑的女朋友,眼角和嘴角便自然浮现笑意。 帆夏抬头望向是光,害羞地轻声说道: 「赤城最近很爱笑呢。你的笑脸很温柔……我很喜欢。」 ——光是跟那样的女生在一起,你就会感染快乐,会跟着笑出来。 光圆润甜美的声音在耳中响起。 一股热意忽然涌上喉头,是光用双手遮住脸,仰起头来。 「咦——你怎么了?」 「喔,没什么。只是想起幽灵了。」 「什么啊。」 帆夏的语气听起来很错愕。是光将泪水逼回去,用刚才遮住脸的手抚摸帆夏的脸颊—— 「快走吧,不然电影要开演罗。」 然后迈步而出。 帆夏急忙跟在后面说着:「啊,你敷衍我!是说我粉底有没有糊掉?还有腮红。」 总有一天,跟帆夏说说光的事吧。 为我带来爱笑的花的重要朋友。 没错,说说那家伙在地球之时的事。 ——那我下次再去你班上借课本吧。到时我另外有件事要拜托你。 隔年春天—— 樱花也已经凋谢,穿外套会热得流汗的温暖日子仍在持续。 是光升上高二了。 他在新班级也有交到朋友,午休时间会跟那群朋友一起吃便当,热热闹闹地度过。 美智留再度当上班长,这次不是因为其他人推荐,而是美智留自愿的。她今年似乎还打算参选学生会,所以委托是光:「赤城,竞选演说就麻烦你罗。」 是光虽然跟帆夏分到不同班,但他们放学后会在日本舞研究社的社团教室见面,放学也会一起回家,假日则会约会。上礼拜两人欣赏了是光想看的动作片,今天则是等等要去看帆夏要求的悬疑爱情故事。 「听说剧情急转直下,一定不会让你感到无聊。」 两人十指交扣走在路上时,帆夏开朗地说。 她将平常放下来的头发绑成马尾,身上是带荷叶边的长版连身裙。裙摆下方也隐约看得见蕾丝。约会时,帆夏总是穿得很可爱。 「赤城会好好夸我,所以我都会不小心打扮得太起劲。」 帆夏笑得很开心。 每次约会时,是光都会绞尽脑汁对帆夏的穿着发表感想,是因为已经不在的友人曾经在他耳边唠叨『「不错啊」只有第一次用时行得通喔,女孩子努力打扮得漂漂亮亮,得好好夸奖人家才行』。 帆夏笑咪咪地讲着在教室发生的事。 (这家伙变得很爱笑耶……明明起初她都只会皱着眉头瞪我。) 是光想起光说过会帮他找一个爱笑的女朋友,眼角和嘴角便自然浮现笑意。 帆夏抬头望向是光,害羞地轻声说道: 「赤城最近很爱笑呢。你的笑脸很温柔……我很喜欢。」 ——光是跟那样的女生在一起,你就会感染快乐,会跟着笑出来。 光圆润甜美的声音在耳中响起。 一股热意忽然涌上喉头,是光用双手遮住脸,仰起头来。 「咦——你怎么了?」 「喔,没什么。只是想起幽灵了。」 「什么啊。」 帆夏的语气听起来很错愕。是光将泪水逼回去,用刚才遮住脸的手抚摸帆夏的脸颊—— 「快走吧,不然电影要开演罗。」 然后迈步而出。 帆夏急忙跟在后面说着:「啊,你敷衍我!是说我粉底有没有糊掉?还有腮红。」 总有一天,跟帆夏说说光的事吧。 为我带来爱笑的花的重要朋友。 没错,说说那家伙在地球之时的事。 ——那我下次再去你班上借课本吧。到时我另外有件事要拜托你。 隔年春天—— 樱花也已经凋谢,穿外套会热得流汗的温暖日子仍在持续。 是光升上高二了。 他在新班级也有交到朋友,午休时间会跟那群朋友一起吃便当,热热闹闹地度过。 美智留再度当上班长,这次不是因为其他人推荐,而是美智留自愿的。她今年似乎还打算参选学生会,所以委托是光:「赤城,竞选演说就麻烦你罗。」 是光虽然跟帆夏分到不同班,但他们放学后会在日本舞研究社的社团教室见面,放学也会一起回家,假日则会约会。上礼拜两人欣赏了是光想看的动作片,今天则是等等要去看帆夏要求的悬疑爱情故事。 「听说剧情急转直下,一定不会让你感到无聊。」 两人十指交扣走在路上时,帆夏开朗地说。 她将平常放下来的头发绑成马尾,身上是带荷叶边的长版连身裙。裙摆下方也隐约看得见蕾丝。约会时,帆夏总是穿得很可爱。 「赤城会好好夸我,所以我都会不小心打扮得太起劲。」 帆夏笑得很开心。 每次约会时,是光都会绞尽脑汁对帆夏的穿着发表感想,是因为已经不在的友人曾经在他耳边唠叨『「不错啊」只有第一次用时行得通喔,女孩子努力打扮得漂漂亮亮,得好好夸奖人家才行』。 帆夏笑咪咪地讲着在教室发生的事。 (这家伙变得很爱笑耶……明明起初她都只会皱着眉头瞪我。) 是光想起光说过会帮他找一个爱笑的女朋友,眼角和嘴角便自然浮现笑意。 帆夏抬头望向是光,害羞地轻声说道: 「赤城最近很爱笑呢。你的笑脸很温柔……我很喜欢。」 ——光是跟那样的女生在一起,你就会感染快乐,会跟着笑出来。 光圆润甜美的声音在耳中响起。 一股热意忽然涌上喉头,是光用双手遮住脸,仰起头来。 「咦——你怎么了?」 「喔,没什么。只是想起幽灵了。」 「什么啊。」 帆夏的语气听起来很错愕。是光将泪水逼回去,用刚才遮住脸的手抚摸帆夏的脸颊—— 「快走吧,不然电影要开演罗。」 然后迈步而出。 帆夏急忙跟在后面说着:「啊,你敷衍我!是说我粉底有没有糊掉?还有腮红。」 总有一天,跟帆夏说说光的事吧。 为我带来爱笑的花的重要朋友。 没错,说说那家伙在地球之时的事。 ——那我下次再去你班上借课本吧。到时我另外有件事要拜托你。 隔年春天—— 樱花也已经凋谢,穿外套会热得流汗的温暖日子仍在持续。 是光升上高二了。 他在新班级也有交到朋友,午休时间会跟那群朋友一起吃便当,热热闹闹地度过。 美智留再度当上班长,这次不是因为其他人推荐,而是美智留自愿的。她今年似乎还打算参选学生会,所以委托是光:「赤城,竞选演说就麻烦你罗。」 是光虽然跟帆夏分到不同班,但他们放学后会在日本舞研究社的社团教室见面,放学也会一起回家,假日则会约会。上礼拜两人欣赏了是光想看的动作片,今天则是等等要去看帆夏要求的悬疑爱情故事。 「听说剧情急转直下,一定不会让你感到无聊。」 两人十指交扣走在路上时,帆夏开朗地说。 她将平常放下来的头发绑成马尾,身上是带荷叶边的长版连身裙。裙摆下方也隐约看得见蕾丝。约会时,帆夏总是穿得很可爱。 「赤城会好好夸我,所以我都会不小心打扮得太起劲。」 帆夏笑得很开心。 每次约会时,是光都会绞尽脑汁对帆夏的穿着发表感想,是因为已经不在的友人曾经在他耳边唠叨『「不错啊」只有第一次用时行得通喔,女孩子努力打扮得漂漂亮亮,得好好夸奖人家才行』。 帆夏笑咪咪地讲着在教室发生的事。 (这家伙变得很爱笑耶……明明起初她都只会皱着眉头瞪我。) 是光想起光说过会帮他找一个爱笑的女朋友,眼角和嘴角便自然浮现笑意。 帆夏抬头望向是光,害羞地轻声说道: 「赤城最近很爱笑呢。你的笑脸很温柔……我很喜欢。」 ——光是跟那样的女生在一起,你就会感染快乐,会跟着笑出来。 光圆润甜美的声音在耳中响起。 一股热意忽然涌上喉头,是光用双手遮住脸,仰起头来。 「咦——你怎么了?」 「喔,没什么。只是想起幽灵了。」 「什么啊。」 帆夏的语气听起来很错愕。是光将泪水逼回去,用刚才遮住脸的手抚摸帆夏的脸颊—— 「快走吧,不然电影要开演罗。」 然后迈步而出。 帆夏急忙跟在后面说着:「啊,你敷衍我!是说我粉底有没有糊掉?还有腮红。」 总有一天,跟帆夏说说光的事吧。 为我带来爱笑的花的重要朋友。 没错,说说那家伙在地球之时的事。 ——那我下次再去你班上借课本吧。到时我另外有件事要拜托你。 隔年春天—— 樱花也已经凋谢,穿外套会热得流汗的温暖日子仍在持续。 是光升上高二了。 他在新班级也有交到朋友,午休时间会跟那群朋友一起吃便当,热热闹闹地度过。 美智留再度当上班长,这次不是因为其他人推荐,而是美智留自愿的。她今年似乎还打算参选学生会,所以委托是光:「赤城,竞选演说就麻烦你罗。」 是光虽然跟帆夏分到不同班,但他们放学后会在日本舞研究社的社团教室见面,放学也会一起回家,假日则会约会。上礼拜两人欣赏了是光想看的动作片,今天则是等等要去看帆夏要求的悬疑爱情故事。 「听说剧情急转直下,一定不会让你感到无聊。」 两人十指交扣走在路上时,帆夏开朗地说。 她将平常放下来的头发绑成马尾,身上是带荷叶边的长版连身裙。裙摆下方也隐约看得见蕾丝。约会时,帆夏总是穿得很可爱。 「赤城会好好夸我,所以我都会不小心打扮得太起劲。」 帆夏笑得很开心。 每次约会时,是光都会绞尽脑汁对帆夏的穿着发表感想,是因为已经不在的友人曾经在他耳边唠叨『「不错啊」只有第一次用时行得通喔,女孩子努力打扮得漂漂亮亮,得好好夸奖人家才行』。 帆夏笑咪咪地讲着在教室发生的事。 (这家伙变得很爱笑耶……明明起初她都只会皱着眉头瞪我。) 是光想起光说过会帮他找一个爱笑的女朋友,眼角和嘴角便自然浮现笑意。 帆夏抬头望向是光,害羞地轻声说道: 「赤城最近很爱笑呢。你的笑脸很温柔……我很喜欢。」 ——光是跟那样的女生在一起,你就会感染快乐,会跟着笑出来。 光圆润甜美的声音在耳中响起。 一股热意忽然涌上喉头,是光用双手遮住脸,仰起头来。 「咦——你怎么了?」 「喔,没什么。只是想起幽灵了。」 「什么啊。」 帆夏的语气听起来很错愕。是光将泪水逼回去,用刚才遮住脸的手抚摸帆夏的脸颊—— 「快走吧,不然电影要开演罗。」 然后迈步而出。 帆夏急忙跟在后面说着:「啊,你敷衍我!是说我粉底有没有糊掉?还有腮红。」 总有一天,跟帆夏说说光的事吧。 为我带来爱笑的花的重要朋友。 没错,说说那家伙在地球之时的事。 ——那我下次再去你班上借课本吧。到时我另外有件事要拜托你。 隔年春天—— 樱花也已经凋谢,穿外套会热得流汗的温暖日子仍在持续。 是光升上高二了。 他在新班级也有交到朋友,午休时间会跟那群朋友一起吃便当,热热闹闹地度过。 美智留再度当上班长,这次不是因为其他人推荐,而是美智留自愿的。她今年似乎还打算参选学生会,所以委托是光:「赤城,竞选演说就麻烦你罗。」 是光虽然跟帆夏分到不同班,但他们放学后会在日本舞研究社的社团教室见面,放学也会一起回家,假日则会约会。上礼拜两人欣赏了是光想看的动作片,今天则是等等要去看帆夏要求的悬疑爱情故事。 「听说剧情急转直下,一定不会让你感到无聊。」 两人十指交扣走在路上时,帆夏开朗地说。 她将平常放下来的头发绑成马尾,身上是带荷叶边的长版连身裙。裙摆下方也隐约看得见蕾丝。约会时,帆夏总是穿得很可爱。 「赤城会好好夸我,所以我都会不小心打扮得太起劲。」 帆夏笑得很开心。 每次约会时,是光都会绞尽脑汁对帆夏的穿着发表感想,是因为已经不在的友人曾经在他耳边唠叨『「不错啊」只有第一次用时行得通喔,女孩子努力打扮得漂漂亮亮,得好好夸奖人家才行』。 帆夏笑咪咪地讲着在教室发生的事。 (这家伙变得很爱笑耶……明明起初她都只会皱着眉头瞪我。) 是光想起光说过会帮他找一个爱笑的女朋友,眼角和嘴角便自然浮现笑意。 帆夏抬头望向是光,害羞地轻声说道: 「赤城最近很爱笑呢。你的笑脸很温柔……我很喜欢。」 ——光是跟那样的女生在一起,你就会感染快乐,会跟着笑出来。 光圆润甜美的声音在耳中响起。 一股热意忽然涌上喉头,是光用双手遮住脸,仰起头来。 「咦——你怎么了?」 「喔,没什么。只是想起幽灵了。」 「什么啊。」 帆夏的语气听起来很错愕。是光将泪水逼回去,用刚才遮住脸的手抚摸帆夏的脸颊—— 「快走吧,不然电影要开演罗。」 然后迈步而出。 帆夏急忙跟在后面说着:「啊,你敷衍我!是说我粉底有没有糊掉?还有腮红。」 总有一天,跟帆夏说说光的事吧。 为我带来爱笑的花的重要朋友。 没错,说说那家伙在地球之时的事。 ——那我下次再去你班上借课本吧。到时我另外有件事要拜托你。 后记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终于来到最后一集「藤壶」。开始一个新故事时,我总是先决定好最后结局,一步步朝那里迈进。 为了想办法抵达终点、为了出到预定的集数、为了让看到最后的读者们得到满足,执笔期间我一直很紧张,所以成功到达目的地时,我心想「啊啊,太好了——」松了好大一口气。 《光在地球之时……》也托各位的福,平安落幕了。 写信过来的读者、参加宣传活动的读者、在发售日当天购买的读者,真的都非常感谢。我诚心感谢一直以来阅读《光在地球之时……》、支持这部作品的所有读者。 《光在地球之时……》的剧情除了《源氏物语》外,还参考了圣艾修伯里(saint eupery)的《小王子》。其实,「爱笑的花」就是最大的提示。小王子就是送了「我」会笑的星星嘛。 光也送了爱笑的花给是光。 藤乃生下来的小孩,名字是「薰」。不是「泉」。 光没留下任何有形体的东西,但他留下了眼睛看不见的事物,说了再见。 但愿有成为这样子的故事。 下个月五月三十日会发售新系列。书名是《成为吸血鬼的你开始一段永恒的爱》。是个变成吸血鬼的男孩加入戏剧社,坠入爱河、内心万分纠结、努力向前、有点悲伤的故事。下下个月六月三十日则会发售全一册的《陆与千星~发送世界的少年与别墅的少女》。这也是我非~常想写的故事,如今终于成形了。是个剧情平淡,却是我的原点的重要故事。 目前预计举办活动,购买包含《光在地球之时……》最后一集在内的这三本小说的读者,将赠送短篇小说和设定插图等等,请各位务必参加。虽然真的只有一点点,但我想写是光跟帆夏一起过圣诞夜的故事。(注:以上为日本地区活动。) 那么,希望下个月、下下个月,我们还能于某处再会。 二〇一四年二月七日  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终于来到最后一集「藤壶」。开始一个新故事时,我总是先决定好最后结局,一步步朝那里迈进。 为了想办法抵达终点、为了出到预定的集数、为了让看到最后的读者们得到满足,执笔期间我一直很紧张,所以成功到达目的地时,我心想「啊啊,太好了——」松了好大一口气。 《光在地球之时……》也托各位的福,平安落幕了。 写信过来的读者、参加宣传活动的读者、在发售日当天购买的读者,真的都非常感谢。我诚心感谢一直以来阅读《光在地球之时……》、支持这部作品的所有读者。 《光在地球之时……》的剧情除了《源氏物语》外,还参考了圣艾修伯里(saint eupery)的《小王子》。其实,「爱笑的花」就是最大的提示。小王子就是送了「我」会笑的星星嘛。 光也送了爱笑的花给是光。 藤乃生下来的小孩,名字是「薰」。不是「泉」。 光没留下任何有形体的东西,但他留下了眼睛看不见的事物,说了再见。 但愿有成为这样子的故事。 下个月五月三十日会发售新系列。书名是《成为吸血鬼的你开始一段永恒的爱》。是个变成吸血鬼的男孩加入戏剧社,坠入爱河、内心万分纠结、努力向前、有点悲伤的故事。下下个月六月三十日则会发售全一册的《陆与千星~发送世界的少年与别墅的少女》。这也是我非~常想写的故事,如今终于成形了。是个剧情平淡,却是我的原点的重要故事。 目前预计举办活动,购买包含《光在地球之时……》最后一集在内的这三本小说的读者,将赠送短篇小说和设定插图等等,请各位务必参加。虽然真的只有一点点,但我想写是光跟帆夏一起过圣诞夜的故事。(注:以上为日本地区活动。) 那么,希望下个月、下下个月,我们还能于某处再会。 二〇一四年二月七日  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终于来到最后一集「藤壶」。开始一个新故事时,我总是先决定好最后结局,一步步朝那里迈进。 为了想办法抵达终点、为了出到预定的集数、为了让看到最后的读者们得到满足,执笔期间我一直很紧张,所以成功到达目的地时,我心想「啊啊,太好了——」松了好大一口气。 《光在地球之时……》也托各位的福,平安落幕了。 写信过来的读者、参加宣传活动的读者、在发售日当天购买的读者,真的都非常感谢。我诚心感谢一直以来阅读《光在地球之时……》、支持这部作品的所有读者。 《光在地球之时……》的剧情除了《源氏物语》外,还参考了圣艾修伯里(saint eupery)的《小王子》。其实,「爱笑的花」就是最大的提示。小王子就是送了「我」会笑的星星嘛。 光也送了爱笑的花给是光。 藤乃生下来的小孩,名字是「薰」。不是「泉」。 光没留下任何有形体的东西,但他留下了眼睛看不见的事物,说了再见。 但愿有成为这样子的故事。 下个月五月三十日会发售新系列。书名是《成为吸血鬼的你开始一段永恒的爱》。是个变成吸血鬼的男孩加入戏剧社,坠入爱河、内心万分纠结、努力向前、有点悲伤的故事。下下个月六月三十日则会发售全一册的《陆与千星~发送世界的少年与别墅的少女》。这也是我非~常想写的故事,如今终于成形了。是个剧情平淡,却是我的原点的重要故事。 目前预计举办活动,购买包含《光在地球之时……》最后一集在内的这三本小说的读者,将赠送短篇小说和设定插图等等,请各位务必参加。虽然真的只有一点点,但我想写是光跟帆夏一起过圣诞夜的故事。(注:以上为日本地区活动。) 那么,希望下个月、下下个月,我们还能于某处再会。 二〇一四年二月七日  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终于来到最后一集「藤壶」。开始一个新故事时,我总是先决定好最后结局,一步步朝那里迈进。 为了想办法抵达终点、为了出到预定的集数、为了让看到最后的读者们得到满足,执笔期间我一直很紧张,所以成功到达目的地时,我心想「啊啊,太好了——」松了好大一口气。 《光在地球之时……》也托各位的福,平安落幕了。 写信过来的读者、参加宣传活动的读者、在发售日当天购买的读者,真的都非常感谢。我诚心感谢一直以来阅读《光在地球之时……》、支持这部作品的所有读者。 《光在地球之时……》的剧情除了《源氏物语》外,还参考了圣艾修伯里(saint eupery)的《小王子》。其实,「爱笑的花」就是最大的提示。小王子就是送了「我」会笑的星星嘛。 光也送了爱笑的花给是光。 藤乃生下来的小孩,名字是「薰」。不是「泉」。 光没留下任何有形体的东西,但他留下了眼睛看不见的事物,说了再见。 但愿有成为这样子的故事。 下个月五月三十日会发售新系列。书名是《成为吸血鬼的你开始一段永恒的爱》。是个变成吸血鬼的男孩加入戏剧社,坠入爱河、内心万分纠结、努力向前、有点悲伤的故事。下下个月六月三十日则会发售全一册的《陆与千星~发送世界的少年与别墅的少女》。这也是我非~常想写的故事,如今终于成形了。是个剧情平淡,却是我的原点的重要故事。 目前预计举办活动,购买包含《光在地球之时……》最后一集在内的这三本小说的读者,将赠送短篇小说和设定插图等等,请各位务必参加。虽然真的只有一点点,但我想写是光跟帆夏一起过圣诞夜的故事。(注:以上为日本地区活动。) 那么,希望下个月、下下个月,我们还能于某处再会。 二〇一四年二月七日  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终于来到最后一集「藤壶」。开始一个新故事时,我总是先决定好最后结局,一步步朝那里迈进。 为了想办法抵达终点、为了出到预定的集数、为了让看到最后的读者们得到满足,执笔期间我一直很紧张,所以成功到达目的地时,我心想「啊啊,太好了——」松了好大一口气。 《光在地球之时……》也托各位的福,平安落幕了。 写信过来的读者、参加宣传活动的读者、在发售日当天购买的读者,真的都非常感谢。我诚心感谢一直以来阅读《光在地球之时……》、支持这部作品的所有读者。 《光在地球之时……》的剧情除了《源氏物语》外,还参考了圣艾修伯里(saint eupery)的《小王子》。其实,「爱笑的花」就是最大的提示。小王子就是送了「我」会笑的星星嘛。 光也送了爱笑的花给是光。 藤乃生下来的小孩,名字是「薰」。不是「泉」。 光没留下任何有形体的东西,但他留下了眼睛看不见的事物,说了再见。 但愿有成为这样子的故事。 下个月五月三十日会发售新系列。书名是《成为吸血鬼的你开始一段永恒的爱》。是个变成吸血鬼的男孩加入戏剧社,坠入爱河、内心万分纠结、努力向前、有点悲伤的故事。下下个月六月三十日则会发售全一册的《陆与千星~发送世界的少年与别墅的少女》。这也是我非~常想写的故事,如今终于成形了。是个剧情平淡,却是我的原点的重要故事。 目前预计举办活动,购买包含《光在地球之时……》最后一集在内的这三本小说的读者,将赠送短篇小说和设定插图等等,请各位务必参加。虽然真的只有一点点,但我想写是光跟帆夏一起过圣诞夜的故事。(注:以上为日本地区活动。) 那么,希望下个月、下下个月,我们还能于某处再会。 二〇一四年二月七日  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终于来到最后一集「藤壶」。开始一个新故事时,我总是先决定好最后结局,一步步朝那里迈进。 为了想办法抵达终点、为了出到预定的集数、为了让看到最后的读者们得到满足,执笔期间我一直很紧张,所以成功到达目的地时,我心想「啊啊,太好了——」松了好大一口气。 《光在地球之时……》也托各位的福,平安落幕了。 写信过来的读者、参加宣传活动的读者、在发售日当天购买的读者,真的都非常感谢。我诚心感谢一直以来阅读《光在地球之时……》、支持这部作品的所有读者。 《光在地球之时……》的剧情除了《源氏物语》外,还参考了圣艾修伯里(saint eupery)的《小王子》。其实,「爱笑的花」就是最大的提示。小王子就是送了「我」会笑的星星嘛。 光也送了爱笑的花给是光。 藤乃生下来的小孩,名字是「薰」。不是「泉」。 光没留下任何有形体的东西,但他留下了眼睛看不见的事物,说了再见。 但愿有成为这样子的故事。 下个月五月三十日会发售新系列。书名是《成为吸血鬼的你开始一段永恒的爱》。是个变成吸血鬼的男孩加入戏剧社,坠入爱河、内心万分纠结、努力向前、有点悲伤的故事。下下个月六月三十日则会发售全一册的《陆与千星~发送世界的少年与别墅的少女》。这也是我非~常想写的故事,如今终于成形了。是个剧情平淡,却是我的原点的重要故事。 目前预计举办活动,购买包含《光在地球之时……》最后一集在内的这三本小说的读者,将赠送短篇小说和设定插图等等,请各位务必参加。虽然真的只有一点点,但我想写是光跟帆夏一起过圣诞夜的故事。(注:以上为日本地区活动。) 那么,希望下个月、下下个月,我们还能于某处再会。 二〇一四年二月七日  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终于来到最后一集「藤壶」。开始一个新故事时,我总是先决定好最后结局,一步步朝那里迈进。 为了想办法抵达终点、为了出到预定的集数、为了让看到最后的读者们得到满足,执笔期间我一直很紧张,所以成功到达目的地时,我心想「啊啊,太好了——」松了好大一口气。 《光在地球之时……》也托各位的福,平安落幕了。 写信过来的读者、参加宣传活动的读者、在发售日当天购买的读者,真的都非常感谢。我诚心感谢一直以来阅读《光在地球之时……》、支持这部作品的所有读者。 《光在地球之时……》的剧情除了《源氏物语》外,还参考了圣艾修伯里(saint eupery)的《小王子》。其实,「爱笑的花」就是最大的提示。小王子就是送了「我」会笑的星星嘛。 光也送了爱笑的花给是光。 藤乃生下来的小孩,名字是「薰」。不是「泉」。 光没留下任何有形体的东西,但他留下了眼睛看不见的事物,说了再见。 但愿有成为这样子的故事。 下个月五月三十日会发售新系列。书名是《成为吸血鬼的你开始一段永恒的爱》。是个变成吸血鬼的男孩加入戏剧社,坠入爱河、内心万分纠结、努力向前、有点悲伤的故事。下下个月六月三十日则会发售全一册的《陆与千星~发送世界的少年与别墅的少女》。这也是我非~常想写的故事,如今终于成形了。是个剧情平淡,却是我的原点的重要故事。 目前预计举办活动,购买包含《光在地球之时……》最后一集在内的这三本小说的读者,将赠送短篇小说和设定插图等等,请各位务必参加。虽然真的只有一点点,但我想写是光跟帆夏一起过圣诞夜的故事。(注:以上为日本地区活动。) 那么,希望下个月、下下个月,我们还能于某处再会。 二〇一四年二月七日  野村美月 大家好,我是野村美月。 《光在地球之时……》终于来到最后一集「藤壶」。开始一个新故事时,我总是先决定好最后结局,一步步朝那里迈进。 为了想办法抵达终点、为了出到预定的集数、为了让看到最后的读者们得到满足,执笔期间我一直很紧张,所以成功到达目的地时,我心想「啊啊,太好了——」松了好大一口气。 《光在地球之时……》也托各位的福,平安落幕了。 写信过来的读者、参加宣传活动的读者、在发售日当天购买的读者,真的都非常感谢。我诚心感谢一直以来阅读《光在地球之时……》、支持这部作品的所有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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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月五月三十日会发售新系列。书名是《成为吸血鬼的你开始一段永恒的爱》。是个变成吸血鬼的男孩加入戏剧社,坠入爱河、内心万分纠结、努力向前、有点悲伤的故事。下下个月六月三十日则会发售全一册的《陆与千星~发送世界的少年与别墅的少女》。这也是我非~常想写的故事,如今终于成形了。是个剧情平淡,却是我的原点的重要故事。 目前预计举办活动,购买包含《光在地球之时……》最后一集在内的这三本小说的读者,将赠送短篇小说和设定插图等等,请各位务必参加。虽然真的只有一点点,但我想写是光跟帆夏一起过圣诞夜的故事。(注:以上为日本地区活动。) 那么,希望下个月、下下个月,我们还能于某处再会。 二〇一四年二月七日  野村美月 特典广播剧cd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宅之预备军 修图: h姐姐 翻译:彼女は戦闘機 润色:wf9264(g♂mi) ———赤城是光的受难日~为什么本大人非得去搭讪不可! 01 序曲 是光:在那个夏天,邂逅了那个家伙。被尊称为“学园皇子”,认为每位女生都是美丽的花朵,而让她们竞相绽放自己最美的一面则是男生的职责。说到底,就是个声音甜美的现充罢了。和像我这样四处打架被贴上“不良王”标签的混混应该永远不会有交集的,可他某天突然就这样去世了,而且之后还以幽灵的姿态跟在我身后。不仅如此,他心中还有放不下的女生,『赤城君,你能替我履行那些约定么』提出了这般请求。 光:蜀葵是盛夏花开的花朵。在日光充足的通风地,在伸得笔直的青色茎杆上绽放出粉色白色的花朵哦。粉色的花朵虽然也很纯真可爱,不过看到看来葵更适合白色的。 光:被雨水打湿的花朵有种身心都被渗透滋润的感觉呢。 光:我为你物色位爱笑的女生吧。 光:是光,你就是我的英雄。 是光:这位多管闲事又讨人厌的后宫王子,伤心的时候却流不出眼泪的我的友人,至今依旧时不时会回想起他的身影。回想起他那一脸笑嘻嘻的神情,卖弄着自己滔滔不绝却又毫无用武之地的花语讲座。对了,那天也是他先开的口。那个夏天,和你一起度过的那个绝无仅有的熠熠生辉的夏天,你突然提出要我去搭讪 02 目指!搭讪不良! 光:好了,是光。鼓起干劲去搭讪吧!(☆?☆) 是光:啧,真的要做么。 光:那是当然!「拜托,把你的搭讪之术教给我吧,然后把我变成出色的搭讪不良少年吧!」如此般求我的不正是是光你么? 是光:才没说呢!话说,搭讪不良少年是个什么鬼玩意儿啊? 光:是光,太大声了哦。 路人女孩:妈妈,那里有个红毛鬼,叽里咕噜的自言自语哟哟哟… 路人母亲:麻美,不能看,会被吃掉的,快走! 是光:谁要吃你啊,混蛋。都是你的错,光。 光:没办法,我的样子只有你才能看得到嘛。 是光:唔,真想回去。 光:不行啊,是光。说好了今天要搭讪是吧?并通过搭讪,记住对待女孩子的方法以及如何保持一个恰当的距离的方法,对吧。 是光:咕 光:快回想下,昨天和小紫还有式部小姐在泳池里引发的骚动吧。 是光:唔….真不想想起来。 光: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在公共场合被几个女生争抢,泳裤被脱下来,屁屁被人看光光,真是相当变态——不,应该说是身处艰险的困境呢。 是光:混蛋,女人什么的,都那样不听话的么。 光:那才是可爱的地方啊。不断的向她们奉上自己的心意,她们的心却像紧闭的花蕾一样不曾打开,但是只要知晓了你的心意是真的爱情的时候,她们的心就会想美丽地绽放的花瓣一样,温柔的将你拥入怀中哦。 是光:你小子,说这些不害臊么。 光:恩?什么? 是光:不,没事,向你问这种事的我是个大笨蛋罢了。 光:是光才不是笨蛋呢,又温柔又勇敢,是我最引以为傲的朋友,是我的英雄! 是光:忽然间,说什么呢。 光:这可是我的真心话啊。我由衷希望是光你能寻得幸福。我不知还能像这样滞留在人世间多久,所以趁着我还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想尽可能地替你出分力。 是光:光你 光:所以说,我们去搭讪吧!(星星眼) 是光:你啊…算了,明白了。我可是堂堂男子汉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光:嗯,那么首先我先示范给你看。 是光:……哦哦。 光:恋情也好,搭讪也好,都是从凝视开始的。决定好了是谁以后就盯着她看,等到两人的视线相遇,对方大抵会羞怯地把视线垂下,或是停下脚步,接着就要微笑着向她搭话。 是光:要说什么才好呢。 光:总之先找到对方的优点,然后大肆赞美一番就行了。比如说「你的头发真美,我对头发美的人没有抵抗力。你那柔软的内卷的发梢,就像白詰草一样可爱。知道么,白诘草的话语是约定哦。和我们现在的情形好像呢,你看,今天在此处与你相遇一定不是什么偶然,而是之前就已经约定下的命运呢。呐,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情,要不要和我去喝一杯茶呢。」按这样的感觉来做的话就没问题了。 是光:怎样的感觉啊?!一见面就扯什么命运的家伙,太危险了吧?! 光:没那样的事哦,我觉得无论和怎样的女孩子邂逅都是一生一次的命运哦。 是光:命运的清仓大处理么。 光:真过分,才不会把邂逅便宜卖呢。只是追上去,把它紧紧抓住罢了。 是光:啊啊,这样啊。 光:那么,是光也理解了,马上开始实践吧? 是光:诶,现在? 光:当然啦,来,看看周围。 是光:周围的话,总觉得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都对我是退避三尺呢。 光:是光,不要输给人世间的苦难。没问题的,就算你在学院里面被称作是混混大王,loli控不良王,在这里你只是凶神恶煞的不良红毛罢了。用眼睛哦,用眼睛来凝视。 是光:哈?那算是哪门子的鼓励啊。啧,没办法,就先从那个穿白色的裙子的女人下手吧。 光:下手…什么的,是光说出来总感觉要把人家杀了一样。 是光:你小子到底有没有站在我这边啊? 光:有有有,好了,加油,fight!有我跟在你身边哦、 是光:事实看来,你是俯身在我身上吧混蛋。 是光:啊咧,穿白色裙子的女人不见了。 光:嗯,那个女孩子的话,你看了一眼以后马上就跑掉了哟。裙子飘起来像在风中凌乱的花儿一样可爱。 是光:哈?为什么看了一眼就跑了啊,在对视之前就跑了该怎么办啊? 光:是光,无论什么事,失败是成功的母亲哦。来,下一个。 是光:唔,下个就那个把头发扎在脑后的家伙吧。 光:是光,那叫做马尾辫哦,扎着马尾辫的孩子,脖后跟都是毫无防备的呢,轻飘飘的绒毛看起来总有一种无可厚非的色情感合着脚步的频率一摇一摆就像是鸡冠花一样可爱。啊,啊咧,鸡冠花女孩跑掉了、 是光:喂,光。对视的话不是会让对方感到害羞么,和刚才的鸡冠女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就毫不思索的跑掉了哦。 光:一两次的失败是常有的事情,那么,接下来那个女孩子怎样。 是光:哪个? 光:那个啊那个,站在那里的短发的女孩子。酷酷的眼神仿佛铁线莲一般,知性美人哦。 是光:啊,那家伙啊,啧,这不跑掉了么。 光:那么,这次是那个脸圆圆的郁金香一般萌萌的女孩呢。 是光:郁金香女啊,啊,跑掉了。 光:下一个,这边软软的看起来像是芍药一样的蓬蓬头少女。 是光:芍药,蓬蓬头,啊。啊啊,跑了。 光:呃接下来 是光:喂,光。 光:没问题啦,啊对了,下次对上 眼的同时就向她打招呼吧。 是光:打招呼? 光:没错,放弃还太早了,柿子的树也要八年才能长出果实呢。只有花了时间才能结出甜美的果实哦。 是光:你小子要我搭八年的讪?!嘎,好痛,谁啊! 光:太棒了,被空罐子砸到脑袋什么的。这一定是在暗示着等下就会邂逅某位女性呢。 是光:哪里会有这种事情啊! 03 我到底在干什么啦 式部:喂?美智留?怎么了诶?担心我 式部:为什么?泳池的事的话我完全不在意哟没在骗你拉,没关系啦真的真的没关系啦,我先挂了。 式部:哈…真是的,居然连美智留都担心了。我的形象本该是靠得住的大姐姐才对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赤城,还在生气吧?哈呜…绝对被讨厌了。怎么办,太糟糕了。啊啊啊,要是我能抓紧赤城的沙滩裤的话,也不会让赤城那样露屁屁了……我在想什么啊!不行,男,男孩子的沙滩裤什么的碰不了啊 路人麻美:妈妈,那个大姐姐好像在自言自语,烦恼着些什么东西哟。 式部:呵!Σ(?д?lll) 麻美妈妈:嘘,小麻美。声音太大了。不要和她对上眼。 式部:被当成可疑人物了…大悲剧。哈,真是的,还是回家好了。就算见了赤城,这状态也道不了歉。话说回来,为什么近江连赤城常去的吃茶店都知道?回家后发个短信看看好了,但是要怎样道歉才好呢。干脆直接去他家里?不不不不行,沉重,太沉重了,我的爱。 是光:你,你那脚,像雪松一样粗又硬,真好啊。 式部:诶?刚才的声音是 是光:为毛要跑啊…混蛋。下一个。 是光:喂,那边的女人……所以说,不要跑啊。 式部:果然是赤城,为什么在这里?而且,到底在干什么啊。 是光:喂,光。从刚才开始就抓不到什么人嘛。 光:是光,搭讪可不是捕猎啊。不要全身散发出野兽那样‘吃掉你哦’的感觉比较好啦。虽然食肉型男子,最近十分的稀少也受欢迎。是光的话,比起说是肉食型,不如说是‘食人型’。 是光:食个头啊。话说,这搭讪要怎么做才好啊。 光:要不要换个方法?在街角撞人的方法也有哦。温柔的握住撞倒的那个人,不让她倒下,问一句‘没事吗’,说一句‘我的话没什么大碍。能在这里遇到都市里上等的,如此让人怜爱的花朵儿并像这样近距离观赏,疼痛什么的早就消失啦。这就是世人所说的命运吧。’ 是光:这说得出口啊?! 光:这是练习哟。 是光:正常的搭话比这正经多了。 式部:赤城他…虽然觉得不太可能….居然在搭讪?!为什么?啊,又搭话了。啊,被逃开了。诶?还要搭话么?被逃开了。啊啊,真是的,那家伙到底在干嘛啊。我怎么也偷偷摸摸地开始追踪了呢,我不应该是这样的角色啊…啊,啊咧,那个女孩就算被赤城搭话了也不跑。骗人?!搭讪成功了? 路人:那那那个,有有有什么事么? 是光:好!这次没被跑掉,第一关,clear! 光:是光,那女孩在恐惧着哦。这时候应该用甜蜜的台词来安慰她。 是光:(甜蜜的台词?那是什么东西啊。) 路人:噫噫噫噫 光:是光,不要烦恼,你一烦恼眼角就吊起来,眉间聚拢,让表情就变得更凶暴了。来,先夸一下对方,她那手臂看起来不是软绵绵很有魅力的么? 是光:你你你,我说你啊。手臂很粗呢。 路人:诶? 是光:看上去挺健康的呢。怎么说么,很适合力量型工作。还有头发也很不错,弯来弯去的像尺取虫一样。 光:是光!!!!!!!!!! 路人:太,太过分了~~ 是光:啧,什么呀?人家明明在说话,干嘛要跑掉啊。 光:刚才是是光的不对哦。 是光:哈? 式部:结果还是失败了,还好……好个屁啊!搭讪什么的。啊,赤城移动了。怎么办?要追上去?但是但是,要是偷窥暴露了,肯定又被赤城讨厌了。不,不,这可是为了赤城的好。这是为了不让赤城远离正确的监视,根本不是偷窥,我也不是跟踪狂啊~~~! 04 交错的少女们 葵:好好喝,果然红茶还是要配蜂蜜呢。能来真是太好了。就算是我,一个人来茶馆喝喝茶,出来购购物还是能做到的。小朝和俊吾哥哥太过担心啦。我打工的地方也是,每天都来察看,做得太过了。我明明想要变得坚强到不给赤城君添麻烦的说。 女服务员:欢迎光临。 路人:呜哇,吓死我了,到底怎么回事啊,那个不良。 葵:(不良?) 路人2:没想到会忽然跑过来搭话。眼神超可怕的。一头红毛,让人吓到不禁担心起会不会在回家的路上再碰到呢。 葵:(眼神可怕,红头发?难道是赤城君?) 路人:呜哇,你看看窗子外边。那个不良还在红茶店的附近徘徊哟。 路人2:真的诶,又跟人搭话去了。那人一定想虏获女孩子,卖到远处去呢。 葵:窗外……红茶店……果然是赤城君! 路人:噫,有什么事吗? 是光:啊啊,那啥。你的眼睛挺好看的,跟橡子一样,翘翘脑袋的话好像就会掉下来似的。 路人:噫,请不要打我。 是光:不会打啦。 光:是光,试试用更温柔的,更亲切的台词来赞美看看。 是光:就算这样也是很温柔了! 猎物:就算温柔,也请不要打我~~~~ 是光:不不,刚才并不是对你说的。 葵:(和赤城君在一起的女性,到底是谁呢,也不像是学校的同学,难道是,赤城君的女朋友!?但是除此之外也……啊!) 路人:你看,那个不良,快要被警察绑走了。果然是在做人贩子啊。 葵:不,不好啦!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赤城君要被警察抓走啦! 葵:啊,不好意思!你没事么? 式部:啊,没事没事。只是门忽然打开被吓到了……啊啦? 一同:你是…… 式部:葵之上?怎么会在这里。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赤城被警察…… 葵:没错,赤城君要被警察…… 一同:诶? 式部:葵之上,刚才你说什么? 葵:你才是……刚才是不是有提到赤城君…… 是光:终于甩开了。 光:是光,被警察询问的时候忽然跑掉是不是不太好啊。 是光:没办法吧,刚才那警察完全把我当犯罪者来看了。要是还呆在那里肯定会被带走的。 光:没想到只是搭讪就会被警察盯上什么的,真是怒涛一样的展开呢。果然恋情之路荆棘丛生啊。 是光:不要用那种评论电影一样的说法说我。可恶,搭讪什么的谁还要在做下去啊。 光:别那么说,再挑战一下嘛。乐观的想一想,这里可是转角处哦。在转角处和女孩子撞上,达成两人的命运吧。 是光:故意撞上的话,不算是命运吧。 光:不是偶然的话,那就一定是命运啊。 是光:天知道啊。 光:『我也是男人,说道做到』,这么下决心的可是是光你哦。 是光:卑鄙啊 你。 光:男子汉大丈夫的是光,说出的话是不会如此简单地收回吧? 是光:啊啊,知道了,我做总行了吧? 是光:『命运』什么的,做给你看。 光:不愧是是光!加了个油啊。你听,这不是有谁正在走向这个拐角么,脚步声越来越近。 是光:真的假的?不会是男的吧? 光:没问题,从这脚步声听来,一定是女孩子,既年轻,又镇静,知性的美女。 是光:只是脚步声就能听出那么多东西来啊?真不愧是无节操的后宫王子啊。 光:总觉得没被表扬到的样子…… 是光:是么?那么,我姑且去试一试。 是光:(转过这个弯。毫不在意地。)(怒撞!) 是光:危险! 光:nice,是光!在女孩子摔倒前抓到手臂什么的。得分很高哦。 是光:不好意思,你没事么? 光:没错没错,在意对方这一点很重要呢。 是光:你的头发十分美呢。我对头发漂亮的女孩子没抵抗力。在这样的地方,你这样都市里可人的花朵儿被我这样的野狗伤到。掌握命运的神,还真是做了一个残酷的事情呢。 光:不错哟,虽然有点抄袭我的台词的感觉,但是这感觉不错哦。这样一来,这女孩也…… 朝衣:你说的对。在这样的地方和野狗撞上,老天爷不仅残酷也很无能呢。 光:啊咧? 是光:咕、斋贺朝衣。 朝衣:别在我耳边大声叫唤。肮脏的声音会弄坏我的耳朵。比起那个,快点放开你的手。 是光:你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朝衣:不关你的事。更何况是炎热而脑浆沸腾,说着不着边际的话的野狗呢? 是光:哪有不着边际啊。 朝衣:哪里不是?遇上的一瞬间,就瞎说一些掌握命运的神什么的,这不是不着边际是什么。时至今日还在想着高中出道?野狗想的东西果然低俗呢。 是光:才不是啊,这是光他…… 光:是,是光? 朝衣:光?难道说你在模仿光的行为?更让人看不起了。 光:小朝…… 是光:你这家伙…… 朝衣:光的搭讪谈还真是让人困扰呢,而且百无一用。传给你这样的野狗就更甚了。 是光:喂,你说我可以,但不要说光的坏话。光对所有的女孩感受到命运,并珍爱着,只有那样罢了吧。 光:是光…… 朝衣:你懂光的什么……呜 光:小朝!刚刚,稍微有点站不住了吧,难道是睡眠不足?脸色也很不好的样子。 是光:什么?喂,你这家伙脸色是不是有点不好啊,两脚也摇摇晃晃的。 朝衣:……跟你没关系。 光:是光,带小朝去公园那边。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哦。 是光:去那边的公园休息一下吧。 朝衣:不必了。 是光:别死撑啦,小朝。 朝衣:什…我不记得有允许你那样称呼…… 是光:危险。不要忽然倒下啊。 朝衣:所以说,不是那样…… 光:是光,把你的肩膀借给小朝。 是光:真是的,拿你没办法。 朝衣:别管…我 是光:知道啦,知道啦。 05 愈发交错的少女们 一同:那个,我说…… 式部:什么事,葵之上你先说。 葵:不,不。式部小姐你先请。 式部:诶?但是…… 式部:(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和贵族的葵之上在吃茶店里相对而坐什么的。) 葵:(明明是想要救出赤城君,可是赤城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看不到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就不知不觉和式部小姐走进店里了。但是这说不定是个好机会。) 式部:(和葵之上在学校里的说话机会不是很多。这里果然还是要下决心问出葵之上和赤城的关系。) 葵:(式部小姐和赤城君经常在一起,两人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呢。) 一同:那,那个! 式部:不好意思,又这样…… 葵:不,我这边才是对不起。 女服务员:请问两位决定好菜单没有? 葵:啊,是的,奶茶加蜂蜜。 式部:我要浓缩咖啡(espresso) 葵:等等,请把奶茶换成咖啡,不加糖也不加蜜。 式部:我,我也不要浓缩咖啡了,请帮我换成加奶油的可可。 女服务员:我明白了,请等待一会儿。 葵:(好害羞,居然点了孩子气的东西。) 式部:(完全输掉了。赤城一定也喜欢葵上这样女孩子气的地方。) 式部:那个!一直想问一下,葵之上怎么看赤城的? 葵:诶…那个… 式部:葵之上你之前甩过一次赤城吧?但是,在休假的时候却和他约会…… 葵:约,约会? 式部:(哈,哈……两脸通红的葵之上,就算是身为女生的我也觉得可爱。果然赤城也是喜欢这种不知不觉就想要去守护的女孩子?) 葵:(约会是说哪个呢,去游乐场是因为光的委托,去美术馆的那次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葵:式部小姐才是,平时一直都和赤城君在一起。两人关系很好么? 式部:诶,是说我么? 葵:(式部小姐的脸颊慢慢地变得通红起来了。果然两人的亲密度很高吧?) 式部:(关系很好什么的,从旁人看来是那么一回事么。但是,在我看来,不仅没给在意的赤城好脸色看,还对他踢踢打打的惹他生气。虽然对他告白说了‘喜欢’,又绕着远说不是。) 式部:我,我只是赤城的普通的同班同学…… 葵:但是,也加入了日舞研了吧,和赤城君一起。 式部:诶…那是…怎么说才好……偶然?……要是放着他不管的话又会担心。话说回来,葵之上才是,最近和赤城的关系很好吧。赤城对葵之上很温柔,也十分在意的样子。赤城之前可是喜欢过葵之上哦。 葵:那一定是因为赤城君是光的朋友,所以才在意我的事情。并不是说喜欢我…… 式部:(为什么葵之上会对那事情感到不开心呢。赤城那样地喜欢葵之上,保护着葵之上。我都还没有达到那个高度。太狡猾了) 式部: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我就说奇怪嘛,葵之上和赤城又不配。赤城是那么的粗鲁,嘴巴又坏,表情也一直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一点也不能捉摸女孩子的心思,根本就不应该接近葵之上…… 葵:不是那么一回事!赤城君是个好人,是个非常棒的人! 式部:诶? 葵:在游乐场的时候,十分的绅士,为了让我安心牵着我的手。 式部:牵手? 葵:红着一张脸,把花送给我,还给我戴上项链。 式部:戴项链? 葵:我快要哭的时候,还温柔的将我抱在怀里。 式部:抱在怀里? 葵:真的,真的是对我十分的亲切。代替光… 式部:把,把哭着的葵之上抱在怀里?赤城他? 脑内赤城:『这个嵌着钻石的项链,是给你的礼物,我来给你戴上。』 脑内葵:『赤城君~』 脑内赤城:『和你嫩 白的肌肤,十分的相衬哟。』 脑内葵:『好,好害羞。哈呜,不小心哭出来了。』 脑内赤城:『葵』 脑内葵:『赤城君』 脑内赤城:『葵,能让你哭泣的只有我。能为你抹去泪花的也只有我。』 脑内葵:『赤城君?~~~~』 式部:(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可能存在啊,那样的赤城。但是那样的葵之上的话,说不定会这样。女孩子气的葵之上,和一直是商谈用的我不一样。) 葵:所,所以说。赤城君是个非常,非常棒的人。式部小姐误会赤城君了! 式部:没没没没有误会啦!我也知道赤城的好多优点。 葵:诶? 式部:赤城一直都是拼了命地在努力,是个直白的,值得依靠的人。和葵之上扯上关系的那时候,赤城向我低头寻求我的建议,奏井的那时候也是非常的努力,小紫那时候也是拼命地为小紫的幸福着想!赤城虽然面相凶恶,被人说是不良,但是其实是个非常,非常好的男人。接受他的商谈委托的我来说的话,一定是这样的。 葵:商谈?赤城君向式部小姐你寻求商谈? 式部:唉,那可不是嘛。『做我的香水草吧』『有你在真是太好了』『真是个好人啊』『值得依靠』『谢谢』什么的,可是成天跟我说呢。 式部:(呜哇~~为什么燃起了对葵之上的对抗心呢。不管是这个还是那个,哪个都是对商谈役的我说的话嘛,而且还是在为其他女孩子努力的时候说的。这不正是赤城不把我当女孩子看的证据么。) 葵:(真想不到,因为赤城君是如此的坚强能干。还以为赤城君不会找人商谈。) 脑内式部:『赤城,你怎么了?一副痛苦的表情』 脑内赤城:『式部』 脑内式部:『啊,赤城,怎么这么突然』 脑内赤城:『式部,再让我这样抱一会儿,就这样躺在我的怀里。这么做的话,总感觉一定会得出答案。』 脑内式部:『赤城…好的,请慢慢思考,因为我是你的伙伴。』 脑内赤城:『式部,谢谢你。能依靠的女人就只有你了,能看到全部的我的也只有你了』 葵:(好成熟。有一种十分成熟的的感觉。与此相较,我一直都是被赤城君所保护,不像式部小姐那样能为赤城君分担解忧。) 女服务员:让您久等了。您的咖啡,还有您的奶油可可亚。 女服务员:请慢用。 葵:(浓缩咖啡。能自然的点出这种饮料的成熟的女性,才会被赤城君所依靠吧。对于我来说,只是换成普通的咖啡就是极限了。) 式部:(蜜汁奶茶,能自然地点出这样饮料的那份可爱,一定也让赤城君想要去守护吧。现在学也学不来了。) 葵:好苦! 式部:好甜! 一同:哎…… 06 睡美人的回忆 是光:来,小朝,湿毛巾来咯。 是光:睡着了啊。 光:一坐到公园椅子上,一直紧绷的神经就立刻断掉了似的,看来是十分操劳了呢。 光:是光,给小朝擦擦汗。 是光:真是的,拿你没办法啊。 是光:这样就好了么? 光:嗯,谢谢你。我想小朝也变得轻松许多了吧。 是光:但是,这家伙要怎么办啊。 光:就让她这么睡一会儿吧。那个小朝居然累到这样毫无防备地在你面前睡着,我稍微有点担心呢。 是光:嘛,说来也是。也不能把一个睡着女孩子就这么丢在公园的椅子上。 是光:嘿哟。 光:真温柔呢,若无其事地为小朝遮光,坐在边上。 是光:笨蛋,谁会为冷血女的事情着想啊。只是这边的空间比较宽阔罢了。 光:说的是呢,就当做是那样吧。 是光:啧,比起那个,这家伙经常这样忽然倒下么。 光:小朝一直都是努力到极限。而且从来不让他人看到自己羸弱的一部分。小时候,过分努力的小朝在置屋房睡着了,大人们找不到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呢。 是光:真的假的啊。 光:嗯,在浴室里睡着后溺水了的事情也有呢。小朝久久不出来,让家政妇感到担心,打开浴室一看,小朝浮在水上扑腾扑腾地,吓得家政妇大叫起来呢。 是光:那是恐怖片吧喂。 光:小朝容易被人误会,却是个努力家呢。 是光:(不管小朝是努力家,还是糊涂虫。光那家伙,看着小朝的眼神十分的温柔。原来是这样啊,对于我来说是个冷血女,但是对于光来说却是重要的表姐妹和青梅竹马啊。) 光:小朝的睡脸,到底是多少年未见了呢。从小时候开始,人生就十分短暂呢,要做的事情有一大筐,一直都是很繁忙呢。对了对了,暑假计划表什么的以秒为单位填得满满当当呢。 是光:以秒为单位?那么多做得完么? 光:一定会完成吧,小朝的话。但是做到一半的时候,体力耗尽,在暑假里昏倒了两次呢。 是光:真是爱添麻烦的小鬼啊。话说回来,斋贺那么赶,都在做什么啊。 光:比如说的话,让鸡蛋孵化之类的。 是光:鸡蛋? 光:那,小朝,为什么小朝的桌子里摆满了鸡蛋? 葵:我也一直很在意哦,鸡蛋上写满了字和魔法。 朝衣:你们两个,不要随便去碰那些鸡蛋。我在做重要的实验。 光:实验?怎样的实验啊。 朝衣:关于生命的神秘。 光:绳命的神么?绳命的神他怎么了。 朝衣:是,生·命·的·神·秘,哟。 朝衣:我想要看一看新生命的诞生。 葵:要怎么看? 朝衣:用这些鸡蛋。我一直在用荧光灯给这些鸡蛋保温。给鸡蛋加热就会孵出小鸡,不是么。 光:嗯,我在电视上看过。 朝衣:但是我的实验不会在这儿就结束。 葵:要怎么做? 朝衣:要孵出健康的小鸡,就得付出相应的感情哦。 朝衣:所以给这些鸡蛋取了名字,朝晚各一次呼唤它们的名字。 光:难道说鸡蛋上写着的字就是它们的名字么? 朝衣:正是,从左开始,分别是『太郎』『二郎』『三郎』『四郎』『五郎』『六美』『七海』『八重』『九羽』『十子』。 光:好厉害!那么说的话,再过不久『太郎』就要出生了么。太厉害了,小朝。 葵:我也想早点看到『六美』的诞生呢。 朝衣: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呼唤它们? 葵 光:嗯! 朝衣:温柔地,礼貌地说『快点出生吧』哦 光:知道了!一,二! 一同:『快点出生吧』 光:当然,最后鸡蛋并没有孵化。要是在超市里买的鸡蛋孵出小鸡的话,那就不太妙了。 是光:那是常识吧?为什么斋贺要做那么蠢的事情。 光:因为真的很感兴趣吧,想要看到小鸡孵出来的瞬间的心情似乎是认真的。 是光:那家伙,应该很聪明吧? 光:十分聪明哟,小朝对未知的事物很感兴趣。 是光:未知?你说特价98日元的鸡蛋么? 光:你不觉得从坚硬的鸡蛋壳里孵出软绵绵的小鸡很神秘么。 是光:嘛,会那么想的人大概会那么想吧。 光:小朝感兴趣的不止是鸡蛋哦。 是光:难道还有啊? 光:小朝,暑假的计划是不是做了太多了? 朝衣:这还算是做过清减的了,人生苦短,要做的事情却很多。 光:但是,要实行明天的计划的话会很累的样子。 光:早上九点伊豆公园里寻找槌之子。早上九点三十分,在最近的河边寻找河童。中午12时,边吃午餐边移动。午后八时,在高尾山和ufo通讯。 朝衣:就算这样我还是减少了很多预定哦,本来还要算上挖掘古墓和寻找雪男,但是要是再因为过劳而倒下,连学习能力都会丧失呢。 是光:槌之子和河童认真的啊? 光:嗯,小朝是很认真的,她是个十分单纯且对未知的事物抱有兴趣的女孩子。 是光:你说单纯啊 光:对圣诞老人也是,直到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还一直相信着每年都给他写信。 是光:三年级?那不是和小紫差不多年纪嘛。在那之前没有感到怀疑过么? 光:嗯,总觉得小朝十分固执地坚信着。我和葵小姐也不好说出来。 是光:你和葵都知道圣诞老人的真相啦? 光:嗯,因为在圣诞前夜给我送礼物的并不是圣诞老人,而是亲戚的女士,还有邻居漂亮的大姐姐。 是光:啊,这样啊。 葵呢? 光:葵小姐好像从幼儿园的时候就知道了哟。听她说,每到圣诞前夜,都能看到cos成圣诞老人的爸爸爽朗地笑着说『哦吼吼,我是圣诞老人啊。小葵,merry christmas』然后送出礼物。 是光:笨蛋父亲啊。 是光:但是斋贺居然如此地坚信啊。看看现在这副冷血的样子,那样的轶事才更让人难以相信呢。 光:小朝真的是一个对未知抱有憧憬,非常自由的女孩子啊。能以冷静、知性和聪慧的眼神观察对象并有着连天上的星星都能去的行动力。 是光:好一个「星星」啊,太了不起了。 光:那个时候小朝的梦想是长大后成为探险家。但是小朝舍弃了那个梦想。 是光:认识到那不可能了么。 光:不,对小朝来说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小朝有着能做到的能力。但是小朝决定把那能力用在了不同的地方。 是光:不同的地方? 光:没错,因为小朝很温柔。 是光:那什么意思啊? 朝衣:嗯…嗯 是光:唔 光:好可爱!小朝居然会把头枕在是光身上。 是光:蠢货,这哪里可爱啊,只会让人困惑吧。 光:为什么?就算小朝靠过来也很轻吧?把肩膀借给小朝,对于是光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吧。 是光:话是那么说啦…… 光:能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的小朝的睡脸的机会并不多哦。长长地睫毛弯弯上翘,不觉得像鷺草的花一样可爱么? 是光:我怎么可能看得到啊?这样的距离偷看的话,太变态了。 光:诶??真可惜。难得的机会,看一看嘛。 是光:闭嘴,你这幽灵色鬼。 是光:但是,能这样和斋贺朝衣在一起呆了那么久还真是第一次。还以为是冷血女罢了,听了光的一番话,总觉得这家伙也变得可爱了。 朝衣:嗯……这里是? 光:睡美人醒了呢。 是光:哟,你醒啦? 朝衣:哈…….?什….! 是光:好痛!搞毛啊。用不着一下子推开我吧。 朝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光:那还不是因为你睡着了呀。 朝衣:为什么不立刻叫醒我。真是派不上用场的男人呢。 是光:用不了讲得那么绝吧。真是不可爱的女人啊。 朝衣:区区一条狗,你懂什么。 是光:听说,你到了小学三年级还相信圣诞老人啊? 朝衣:什……! 光:是光?要把那事在这里说出来么? 是光:而且每年都在圣诞前写信给圣诞老人什么的。地址怎么填的啊? 朝衣:小时候的事情,不记得了。 是光:真的?暑假计划里难道没有写着去找河童么? 朝衣:小时候的事情,不记得了。 是光:给鸡蛋取名字并打算孵出小鸡来呢? 朝衣:小时候的事情,不记得了。 是光: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呀。就算是你也有可爱的地方啊。 朝衣:什么……!!!(啪!) 是光:你干嘛啊! 光:呜哇~~~是光的脸上拓了一个完整的手印。 朝衣:哼! 巡警:怎么了? 是光:警察… 朝衣:此犬乃痴汉也。 是光:什! 巡警:你稍微跟我来一下。 是光:不,不是!我可不是痴汉。 巡警:痴汉都是这么说的。别废话了,快走。 光:警察叔叔,是光不是什么痴汉,我可以作证。 是光:幽灵要作证,对方也听不到吧!没意思啊! 巡警:你在吼什么啊,借口到了所里再说。来,快跟我走。 是光:喂! 朝衣:好好地冷却一下你那脑袋好了。对了,从头上到胯下塞满冰块去吧你。 是光:混蛋,你果然是敌人啊啊啊! 07 柔和的日暮下 是光:真是的,为什么我一定要被误认为是痴汉不可啊? 光:但是,能解开误会真是太好了。 是光:误会什么的,是污蔑好吧?啊,真是的,今天真是倒霉啊,搭讪什么的以后再也不要了。 光:诶?别那么说嘛,以后再挑战看看嘛。 是光:不要,绝对不要。你要再说下去,我就移民去没有女人的地方。 光:别那样嘛。啊咧? 是光:怎么了? 光:我说,走在前面的难道不是葵小姐和式部小姐么? 是光:哈? 式部:(果然我没被赤城当成女人看啊。) 葵:(我为什么那么地派不上用场呢。这样下去,赤城君也不会对我…) 葵&式部:唉…. 是光:喂,式部,葵。 葵&式部:诶? 是光:怎么了,两人聚在一起。 式部:赤赤赤城! 葵:赤城君才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光:啊,怎么说…. 光:葵小姐,式部小姐,发生了什么事?两人的背影看起来很悲伤哟 是光:你们俩才是,没问题么?好像很消沉的样子呢。 式部:诶,那个… 式部:(怎么办,居然会在这种地方碰到,昨天的事情在这里道歉会不会比较好呢。但是,现在葵之上也在旁边,还是算了。) 葵:(又让赤城君担心了。为什么我总是这样……) 式部: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哦。 葵:是,是的,正如她所说。 是光:真的? 光:不要勉强比较好哦,阴沉的表情不适合女孩子哟。你们看,那边的花坛里那面朝太阳盛开着的木槿花是如此的美丽,伸展着的柔软的大大的花瓣看起来不像是一朵灿烂的微笑么。要是把那样绚丽的花朵儿装饰在头发上的话,无论是哪一个女孩子都能绽放出上等的微笑哦。 是光:(什……!你这是要我说出来啊?) 光:是光,不要那么盯着我看哟。你不是想要学会对待女孩子的方法么。虽然做不到搭讪,但是学会给消沉的女孩子打气这种程度的事情会比较好哦。 是光:真是的。 是光:你们两个听我说,看一看那边的木槿花吧。 葵:诶,木槿花么? 式部:好艳丽的红色,没想到居然会开在这种地方。 是光:一直消沉下去的话,会被木槿花嘲笑哦。话说,把那木槿花戴头上然后笑一个怎样? 式部:(赤城,忽然在说些什么啊。难道说是在给我们鼓励打气么?) 葵:(赤城君果然很温柔啊!) 是光: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觉得应该没我这么背吧。 式部:赤城今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 是光:话,话说在前。全部都是误会哦。 葵:误会啊? 是光:被当成痴汉,进了一下派出所。 式部:什……! 葵:痴汉! 是光: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但是对方都不听我的解释。所以说以貌取人什么的…… 式部:赤城! 葵:赤城君! 式部:我是你的伙伴! 葵:我是知道的。 式部:就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你,我也是你的伙伴!请不要忘了。 葵:我知道赤城君是个很温柔的,有同情心的,能为别人付出很~多的人。赤城君是个很棒的人! 是光:唔喔……到底怎么了你们俩。 式部:没,没什么。只是看你有些消沉,给你个特别服务罢了。此外的理由什么的……一点都没有。 葵:那,那个赤城君,能一起回去么,半程路也好。 是光:喔。 式部:啊,我刚好也要去那边,没错刚刚好,就陪你走一下好了。 是光:喔。 是光:那好吧,那么一起回去吧。 式部:嗯! 葵:是的! 08 后日谈 光:被葵和式部包夹在一起的那一天,光悠悠地浮在空中对着害羞地紧绷着一张脸的我说『好羡慕,左拥右抱。这哪是倒大霉啊,这不是happy end 么』。 是光:我则是用侧目对他说『你烦死了』 是光:光呆在我身边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每天都纷繁地引发着事件,真是受不了,却又十分快乐。 是光:他还呆在地球上的时候,我真的是过得十分的快乐。 是光:能遇上光,真是太好了。 是光:在光所不在的现在,我一直反刍着那时候的幸福。 是光:他教会我的事情,他留下来的东西。 是光:还有分别的时候,他反复在说的话语。 『谢谢,你是我的大英雄』 『谢谢,我会一直都爱着你们』 是光:我是不会忘记的,我的挚友那时候确实在这地球上存在过。 『谢谢大家,再见』 09 cd特典音轨 ——访谈 是光:接下来是特典追加剧情。 光:悄悄告诉大家式部小姐,葵小姐还有小朝的秘密哦。 是光:喂,光,新闻部的近江好像往我手机上传了一些什么东西。 光:好像是一段视频呢。标题好是『式部小姐&葵之上&朝之宫的特别采访』,哈~~快点打开看一看吧,是光。 是光:不要在我耳边大呼小叫啊。我按。(哔噗) 葵:平常的话我会拒绝这样的采访,但是一想到是给赤城君的礼物就…… 光:紧张起来的葵小姐好可爱呢 光:诶,我看看,第一个问题是『小时候憧憬的公主是谁』 葵:是白雪公主。在王子的亲吻下苏醒过来的happy end很棒! 是光:为什么要问公主啊? 光:女孩子不管是谁都是公主哦。 是光:是因为想要被人追捧么? 光:啊,接下来是式部小姐呢。 式部:灰姑娘公主吧?就算被后妈虐待,还是凭着毅力潜入舞会会场,把玻璃鞋踢到王子大人的身上,最后攀上枝头做凤凰的剧情最高! 是光:灰姑娘的故事是那样的么 光:会,会是怎样呢 光:最后一个是小朝呢。 朝衣:輝夜姫。把蜂拥而至的蠢男们玩弄于掌心,并让他们身败名裂的那一份冷酷,值得我去学习呢。 是光:就算不学,你也是十分的冷酷和阴险呢。 光:小朝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哟。 是光:温柔在哪里啊?! 光:啊啊,下一个提问是『喜欢的童谣是什么』 葵:我喜欢<迷路的小猫咪>。迷了路的小猫和警察小狗的交涉,十分的可爱!诶?正确的歌曲名是<小狗警察>么?之前完全不知道呢。 式部:我喜欢的是<啊,可爱的草坪>(ah, lovely meadows).大声歌唱的话让人精神气爽呢。特别是那一句“嘿噫”特别棒。 朝衣:吧。早上一听到那神经质的旋律还有深渊里的歌词,就让人心里觉得舒坦。 光:说起来,小朝好像有一个的闹铃。 是光:额,大清早的就听啊? 光:接下来的问题是『请说一说喜欢的动物』 葵:当然是小猫。我们家的”ciel bleu”毛茸茸的,胡子尖尖的,非常的可爱哦。一给它喂牛奶,就从喉咙发出咕咕的哼哼声呢。每天都睡在一张床上哦。(此处的牛奶是猫用奶。猫没有消化牛奶的酶。) 式部:嗯,我想想看,熊猫?幼儿园的时候就有熊猫的便当盒还有书包,这些都算是它的衍生产物吧。 啊啊,先说好了,印有熊猫的胖次只有那一件哦。并不是抽屉里的胖次全部都印有熊猫哦!一年里面也只穿个两三次而已哦!我说的是真的啦!!啊啊,真是的快忘了熊猫的事情吧! 是光:让我想起来么不正是你么! 光:诶,一年里只穿两三次啊。真是看到了稀少的东西呢,是光。 是光:你不要用那么爽朗的表情说啊。而且那只是事故而已啦…… 式部:呜……大家平时穿的胖次一定要选性感成熟的哦。这是紫姬(purple hime)给大家的建议哦。呜…… 是光:别哭啊喂。 光:啊,来听听小朝的回答吧。 朝衣:狗……以外的动物吧。 是光:额…… 朝衣:只有狗啊,不行。特别是眼神凶恶,叫声难听,毛色是肮脏的红色的狗。 是光:这,这家伙…… 光:是光,脸上爆青筋了哟…眼睛变成倒三角了哟。冷静下来。 朝衣:狗以外的话,大部分的动物我都喜欢。对了,比起狗来,猪要好上一千倍啊,比起狗来。 是光:找茬啊啊啊啊?!小朝! 光:不要把手机握碎了,是光 往下看吧! 光:『请模仿一下喜欢的动物』 葵:诶?好害羞。但是,如果只是一下下的话……喵,喵~~喵?喵喵~喵呜~~咕噜咕噜~真的小猫的话会更可爱哦。(//?//)喵呜 光:葵小姐好可爱,对吧是光?葵小姐好可 爱~~,不输给小猫啊,喵~ 是光:喔哦话说你也不要加上奇怪的口癖啊。 光:式部小姐也让人期待呢,喵~ 式部:诶…熊猫的叫声是怎样的啊。我想想,咕噜噜噜噜噜噜噜……诶,这样的话是狼?我再想想哄嘎哄嘎~~感觉好像不太对啪呜啪呜啪呜啪唔~~那是大象啊!q~~q~~变成狗了… 光:是光,下次带式部小姐去动物园让她听一听熊猫的声音吧。生长中的熊猫的声音甜甜的,咩咩~~地叫着哦。 是光:该不会你对熊猫也那么啰嗦吧。话说,才要去啊。 光:我觉得式部小姐会高兴就对了。最后是小朝呢,我看看,是猪么…? 朝衣:什么……! 光:哇,小朝很讨厌的样子。 是光:哼,活该。 朝衣:呃……哈呜……噗…… 是光:哈?听不到啊。 朝衣:噫……噗……噗噗……噗唏……噗噗……噗唏…… 光:小朝,已经够了哟。 是光:说的对,今天这样就饶了你好了。 朝衣:噗…… 光:最后的问题呢『请说一说和赤城氏的一幕回忆』 是光:什么!? 虽,虽然,有很多啦,最近最有印象的是…… 是光:『我绝对不会劈腿啦。喜欢的只有一人!』 葵:『但是……赤城君把月夜子叫做学姐什么的,好像挺亲近的样子……』 是光:『葵也想被我叫做学姐么。那样的话,我就那么做。葵学姐。』 葵:『诶?那,那个……还是就叫我葵好了…』 式部:我,我也有很多值得回忆的…但是 是光:『式部,我没忘记。』 式部:『诶?』 是光:『你对我说你喜欢我。』 式部:『不,不要啊啊啊啊~快忘了啊啊 』 光:你果然没有资格说我是没节操的后宫王子啊。 光:你也很有天分嘛。 是光:吵死了,接着看下一个吧,啊这是最后一个了。 朝衣:『你传达不了光的心思』 是光:『光可是我的真正的朋友!就算是神也好,希望国的大总统也好,都不能来否定。我可以拍着胸脯对全世界的人说“光是我的,重要的朋友”』 朝衣:每次想起来就让我心情变坏。区区一条没教养的狗,居然自称是光的朋友,我绝对不承认。嬉皮笑脸地把我叫做‘小朝’什么的能不能停止啊。我不就得我有批准一条狗那样的称呼,接下来的人生也绝对不可能批准。 是光:我也是,这一生一点都不想遇到你啊,小朝! 光:不要对手机喷口水啊,是光。 光:啊,对了。以这样的‘小朝’为中心的,《朝颜,光还在地球的时候……》将在2012年年末发售。可以看到纯真、可爱的小朝哦。 是光:可爱的小朝这种生物到底存在吗?嘛,总而言之,ing sonn da☆ze。 与泪相随的圣诞夜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no2body (不会吧,赤城为什么在哭?) 音乐厅内环绕着贝多芬第九号交响曲第四乐章——《欢乐颂》的大合唱,帆夏看到是光脸颊不停滑下豆大泪珠,目瞪口呆。 ◇◇◇ 高一时迎来的十二月二十四日,是帆夏与是光成为恋人后的第一个圣诞夜。 ——二、二十四日,记得空下来啊。 从来没和女孩子约过会,看起来对这方面的活动完全没兴趣的是光满脸通红,生硬地这么对她说时,帆夏非常惊讶。 帆夏没想到是光竟然有把圣诞夜放在心上,她之前还在烦恼「该怎么自然地提起圣诞夜的事呢」、「赤城会不会讨厌在圣诞夜约会这种了无新意的行为呢」。 如今被是光抢先一步,帆夏也害羞得耳朵都泛红了,回到: ——嗯、嗯…… 更令人惊讶的是,是光连当天的约会行程都已经想好。 而且还是去听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音乐会、在餐厅用餐、走在有美丽圣诞灯饰的街上散步回家——这种女孩子心生向往的经典行程。 是光也有确实考量到她的意愿,他瞪着帆夏,粗声说道「有其它想去的地方要跟我说喔,不走这条路也没关系」。 ——不会呀。我觉得很棒!不过你有没有在勉强自己啊?真的可以吗?是说,为什么你会那么了解女孩子的喜好? 是光板着脸,小声对睁大眼睛的帆夏说: ——我有个朋友……对这方面很清楚,一直吵着要我这样做那样做。而且没勉强自己啦。我也是第一次在圣诞夜跟女朋友约会……呃,该说觉得很新鲜吗?我想跟你一起享受一场有模有样的约会。我觉得这样也不坏。 是光最后咕哝了几句,别过头,大概是因为他非常难为情吧。 赤城有朋友能陪他商量约会行程啊……是最近会跟他打招呼的班上男生吗?帆夏脑中瞬间浮现疑问,但是光接下来说的「我想跟式部一起享受圣诞夜」等等话语,对她来说实在太过刺激,心脏跳得像要翻过来一样,令帆夏没那个心思回问。 ——我好开心……谢谢你,一起留下圣诞夜的回忆吧。 帆夏感动地说。 ◇◇◇ (结果他竟然一边听《欢乐颂》一边狂掉眼泪。) 歌声和管弦乐团的演奏都越来越激昂,是光表情却越来越扭曲,牙关紧咬,指甲用力陷进座椅的扶手,豆大泪珠落在大腿上。 (他应该不是被歌感动到哭吧……) 从他们在约好的车站前碰面时开始,是光就不太对劲。 他的眼睛红得像大哭过一样,眼皮肿起,帆夏担心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是光也只是冷冷回答: 「我昨天睡不太好。那个……我很期待圣诞夜,搞得自己太紧张了。」 可是,他怎么看都不像是因为睡眠不足才双眼充血,更重要的是,是光的表情很阴沉。 是光本来就绝对不是很有亲和力的类型,看起来一脸像在生气的样子。 就算这样,帆夏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憔悴、无精打采,虽然他装作若无其事,但怎么样都会让帆夏觉察到发生了什么。 两人抵达音乐厅,并肩坐在座位上后,帆夏依然十分在意,便偷偷瞄向是光。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演奏开始后观众席便关掉灯光,是光因此大意了,在演奏《欢乐颂》的途中,是光八成是终于忍耐不住,泪水开始从满溢痛苦之情的眼中滴落。 (赤城果然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由于音乐会还没结束,帆夏也没办法跟是光说话。她混乱地将手叠在是光紧握座位扶手的粗糙的手上。 冰冷僵硬的手在帆夏手中颤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被帆夏发现自己在哭,令是光感到动摇。 (没事的。) 帆夏温柔抚摸是光的手,然后紧紧握住,想将这句话传达给他。 是光轻轻咽下一口唾液,低下头,试图不让帆夏看见自己哭泣的脸庞。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甩开帆夏的手,而是就这样低声啜泣着,肩膀微微颤抖。 ◇◇◇ 音乐会结束后,帆夏和是光混在拥向出口的人潮之中,离开了音乐厅。 是光仍然低着头,用听起来像拼命挤出的微弱声音道歉: 「抱、抱歉……我不想这样的。我本来是想……跟式部好好过一个圣诞夜……结果却……真的很抱歉……」 (赤城明明很讨厌跟人道歉和解释。) 帆夏觉得很心痛,握着是光的手不停跟他说: 「没关系的。」 在这之后,两人预订要去餐厅吃饭。 但是光不像是能踏进店内的模样。感觉应该也食不下咽。 「稍微散个步吧。」 于是帆夏改变计划,跟是光牵着手,漫步于蓝色、白色、紫色灯饰闪闪发光的林荫大道上。 昨天下的雪在白天阳光的照射下,已经完全融化。 空气中带着寒意,从口中呼出来的气息是白色的,帆夏却并不觉得冷。 或许是因为担心是光,所以没那个心思吧。 「赤城,发生了什么事吗?」 帆夏跟是光走在路上,一边轻声询问。 是光沉吟一声,或许是因为他讲不出话来。 「不用勉强跟我说也没有关系,不过,该不会是跟你昨天打手机给美智留有关……?」 昨天白天,帆夏跟美智留一起去游乐园玩。 然后到了傍晚,美智留接到是光的电话,拼命调侃帆夏「赤城花心了喔——」。 跟美智留告别后,帆夏打手机给是光他也不接,传简讯给他后,是光的回应「我没花心啦。我很期待明天的约会,所以你不要愁眉苦脸的来喔」也很正常,所以帆夏虽然鼓着脸颊心想「什么嘛,我才不是在怀疑你。我嫉妒心又没那么重」,还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是光之所以会那么难过,大概跟那通电话有关。 传简讯的时候,他说不定也是在勉强自己。 「唔……」 是光再度语塞。 那一定就是答案—— 「没关系,不用跟我说。」 帆夏温柔地告诉是光,轻轻晃了晃紧紧牵住是光的手,是光便停下脚步。 「式、式部……真的、对不起……」 他的话讲得断断续续。 「真是的,不要一直道歉啦。」 帆夏开朗地说,这次用力甩动跟是光牵在一起的手,然后将手放开,双手包覆住是光垂下来的头,将他搂近。 是光的头发也跟冰块一样又冷又硬,散发出淡淡的墨水香味。 「欸,我真的没在生气。我只是因为你看起来很难过,像要陪在你身边而已。」 以前,帆夏曾经躲在屋子后面,看到是光被葵牵着手泪流不止,当时她明明也想安慰是光,却踏不出那一步,令她觉得很辛酸、痛苦,身体疼痛欲裂。 为什么在那里握住是光的手支撑他的人不是自己?帆夏觉得悲伤又绝望。 如今,她能够抱紧是光。 尽管这是她自私的行为,帆夏还是很高兴。这种事绝对、绝对不能对是光说。 但她在胸口快被苦闷情绪压垮的同时,却也因喜悦而兴奋不已。 所以,无论有多么辛苦,都不会有问题的。 是光啜泣着咕哝道: 「……我有个朋友,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我跟 那家伙……再也……见不到面……」 「你的朋友去了很远的地方呀?」 是光没有回答。 帆夏收紧抱住是光头部的手臂,用脸颊磨蹭他冰冷的头发。 她不知道是光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人、去了哪里。 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能相见。 她只是想安慰、守护因为跟朋友分别而悲伤难过的是光。 「我哪里都不会去。我回一直待在赤城身边。我会一直当赤城的天芥菜。」 帆夏反复诉说。 驯鹿和圣诞老人形状的灯饰,静静在头上闪耀光芒,来往的行人们也因为今天是圣诞夜,没有盯着抱在一起的两人看。 是光抽着鼻子,拿出圣诞礼物交给帆夏。 帆夏也将礼物递给是光。 帆夏送的礼物是围巾,是光送的则是有颗小星星的银色坠链。 是光用生硬的动作为帆夏戴上坠链。 「好可爱,谢谢你。」 她一笑着这么说,是光就目不转睛地看着晃来晃去的坠链,又像想起了什么般流下眼泪。 帆夏也为用力拭去泪水的是光围上围巾。 这时,一抹冰冷的触感落在鼻子上——是雪。 在圣诞灯饰中,跟昨天一样轻盈如羽毛的雪花纷纷飘落。 这次换成是光默默抱紧帆夏。 他连为帆夏控制力道的心思都没有,用力得令她觉得呼吸困难。 「有式部在我身边……真的太好了。」 帆夏也想多少温暖一下是光冰冷僵硬的身躯,便将手环上是光的背,身子贴向是光。 白雪在空中飘舞。 「得到无可取代的朋友之人啊,得到心爱的妻子之人啊,放声高歌吧。」不知为何,帆夏突然想起刚才听到的贝多芬第九号交响曲《欢乐颂》中,有这么一句歌词。 她一边在意识朦胧间心想,柔软雪花就跟上天赠予的圣诞礼物一样—— 一边为能够抱紧受伤的所爱之人的心痛与喜悦而颤抖不已。 (完) 若紫对无敌的未来不会放弃~小紫10岁的远望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修图:江火如画 翻译:no2body 月日 情敌,来到了我和是光哥哥的爱巢。 以暑假的作业为借口,她厚颜无耻地走进是光哥哥的房间,两个人在饭桌上翻开笔记本。 当然作为是光哥哥未来妻子的我,也一样地在饭桌旁,一边做算术题一边监视情敌式部小姐。 式部小姐把平时散开的头发用发髻盘起,穿着露出度很高的细肩带连衣裙。 她打算把是光哥哥迷得神魂颠倒吧,但是比起十七岁的阿姨一样的式部小姐,十岁的我肌肤充满弹性,头发清爽顺滑。 我在小学里可是有着对其他学校足球部的男生和知名大学生脚踏两条船的魔性的美少女这样的评价。 那样的我,比起只是腿有点漂亮的式部小姐可不会输。 然而,开始时眉头紧皱做作业的是光哥哥突然把毛巾轻轻地披在式部小姐的肩膀上。 然后眼睛下面稍稍变红,生硬地说: 「披上吧。那个……天冷。」 式部小姐的脸颊突然变红,然后羞涩地说: 「嗯……有着赤城的味道呢」 她用很甜美的声音嘟哝着,我紧紧握住自动铅笔的手在颤抖。 是光哥哥喜欢上了式部小姐了吗? 式部小姐的肩膀啦脖子啦若隐若现的,所以集中不了注意力吗? 那样的话,我总是扎着可爱的双马尾,穿着蕾丝吊带衫,也充分露出了细嫩光滑的肩膀吧? 是光哥哥却为式部小姐披上毛巾,无视我? 觉得我没有魅力吗? 笨蛋笨蛋!是光哥哥这个笨蛋! 月日 我受够了。 最差劲了! 昨天,把是光哥哥和式部小姐在眼前打情骂俏放闪的对话对小琉璃说了后,被在后面准备点心的头条「对交往中的两人要回避,你不是应该从房间里离开吗」一本正经地说。 升学进入平安学园附属大学的头条,一看到我在和小琉璃说话,便总是插进来对我说教。 明明小琉璃本来就是我家的猫,忘记我哭着送出养女的恩情吗! 我一反驳是光哥哥早晚会成为我的丈夫,头条端正的脸庞便皱了皱眉头,然后更加认真地说: 「赤城怎么看都是一心迷恋式部,不是轻易地负心的男人吧。说起来,我认为对猫发牢骚的孩子根本毫无胜算吧」 因为头条说了那样的话,我大叫着「再也不吃你做的点心!」回去了。 然后,这次对藏在我家附近转角处的大地打了招呼。 大地和我是同一年级,在另外的小学上学。 他是是光哥哥的叔母小晴小姐的儿子。 大地还是婴儿时小晴小姐离婚了,被父亲领养走了。 在周日的足球比赛中,我想带小晴小姐过来,虽然那很不错,但是我问他「我和式部小姐,你认为谁更有魅力?」让他一定要说出回答。 「哈?式部小姐吧。因为,那边是高中生又是成人。」 大地用与是光哥哥相似的冷淡表情说了。 你这孩子真是,太不会看气氛了! 我把脸蛋狠狠地扭作一团,跑进了家里。 头条也是大地也是,完全不懂!差劲差劲最差劲了! 但是,光说小紫可爱,现在是像紫草一样的美少女,预言小紫成为大人的话会变成紫香馥郁般的美女,但是…… 不只是光哥哥,连头条和大地都把我当孩子看。 我……真的没有魅力吗…… 月日 今天第二次的日记。 头条和大地来到了家里。 我刚洗完澡,满是褶皱的连衣裙上未干透的头发散开着。 刚才在浴室里又是呻吟又是哭泣,心情非常糟糕。 听到门铃响了后,光着脚啪塔啪塔的走到玄关开门,看到了头条和大地。 他们好像因为我最近表现很奇怪,所以非常在意地来看看我。 头条给我带来我制作不出的桃子蛋糕。大地平时总是很客气地在我家四周转来转去,但是今天来到了玄关。 只是这样而已,不知怎么心中的郁闷便化作云烟,但是—— 「头发……散开了」 大地的脸变得通红,像吓了一跳似的瞪大眼睛看着我嘟哝道。 头条也在瞬间对我看得出神,然后好像在生气。 「……不要在众人面前弄这样的打扮」 然后脱下自己的夏季夹克,为我赤裸的肩膀披上。 古龙水的香味突然包裹上隐隐约约及膝的大大的夹克衫上,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位客人。 咦?什么啊?难道说两个人都害羞了……?喜欢上了我,然后心跳不止?所以说,我有魅力?诶? 明明头发半干,湿漉漉的? 明明是衣服像是室内便服兼睡衣的寒酸的家伙? 直到刚才,面对对待我像孩子一样的二人突然的反应,我这边也不知所措,变得害羞了—— 同时渐渐涌起了自信心。 看吧,我果然不是没有魅力。 虽然还是十岁,但是像洁白的紫草一样有着清纯的魅力,将来会变成紫香馥郁般的无敌美女。 然后像头条和大地,就连是光哥哥,应该也会对我感到心动吧。 想象着那样的未来,我果然还是有点害羞,脸颊渐渐地发烫,从松软宽大的夹克衫的袖子中露出手指并在一起,低下了头。 (完)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修图:江火如画 翻译:no2body 月日 情敌,来到了我和是光哥哥的爱巢。 以暑假的作业为借口,她厚颜无耻地走进是光哥哥的房间,两个人在饭桌上翻开笔记本。 当然作为是光哥哥未来妻子的我,也一样地在饭桌旁,一边做算术题一边监视情敌式部小姐。 式部小姐把平时散开的头发用发髻盘起,穿着露出度很高的细肩带连衣裙。 她打算把是光哥哥迷得神魂颠倒吧,但是比起十七岁的阿姨一样的式部小姐,十岁的我肌肤充满弹性,头发清爽顺滑。 我在小学里可是有着对其他学校足球部的男生和知名大学生脚踏两条船的魔性的美少女这样的评价。 那样的我,比起只是腿有点漂亮的式部小姐可不会输。 然而,开始时眉头紧皱做作业的是光哥哥突然把毛巾轻轻地披在式部小姐的肩膀上。 然后眼睛下面稍稍变红,生硬地说: 「披上吧。那个……天冷。」 式部小姐的脸颊突然变红,然后羞涩地说: 「嗯……有着赤城的味道呢」 她用很甜美的声音嘟哝着,我紧紧握住自动铅笔的手在颤抖。 是光哥哥喜欢上了式部小姐了吗? 式部小姐的肩膀啦脖子啦若隐若现的,所以集中不了注意力吗? 那样的话,我总是扎着可爱的双马尾,穿着蕾丝吊带衫,也充分露出了细嫩光滑的肩膀吧? 是光哥哥却为式部小姐披上毛巾,无视我? 觉得我没有魅力吗? 笨蛋笨蛋!是光哥哥这个笨蛋! 月日 我受够了。 最差劲了! 昨天,把是光哥哥和式部小姐在眼前打情骂俏放闪的对话对小琉璃说了后,被在后面准备点心的头条「对交往中的两人要回避,你不是应该从房间里离开吗」一本正经地说。 升学进入平安学园附属大学的头条,一看到我在和小琉璃说话,便总是插进来对我说教。 明明小琉璃本来就是我家的猫,忘记我哭着送出养女的恩情吗! 我一反驳是光哥哥早晚会成为我的丈夫,头条端正的脸庞便皱了皱眉头,然后更加认真地说: 「赤城怎么看都是一心迷恋式部,不是轻易地负心的男人吧。说起来,我认为对猫发牢骚的孩子根本毫无胜算吧」 因为头条说了那样的话,我大叫着「再也不吃你做的点心!」回去了。 然后,这次对藏在我家附近转角处的大地打了招呼。 大地和我是同一年级,在另外的小学上学。 他是是光哥哥的叔母小晴小姐的儿子。 大地还是婴儿时小晴小姐离婚了,被父亲领养走了。 在周日的足球比赛中,我想带小晴小姐过来,虽然那很不错,但是我问他「我和式部小姐,你认为谁更有魅力?」让他一定要说出回答。 「哈?式部小姐吧。因为,那边是高中生又是成人。」 大地用与是光哥哥相似的冷淡表情说了。 你这孩子真是,太不会看气氛了! 我把脸蛋狠狠地扭作一团,跑进了家里。 头条也是大地也是,完全不懂!差劲差劲最差劲了! 但是,光说小紫可爱,现在是像紫草一样的美少女,预言小紫成为大人的话会变成紫香馥郁般的美女,但是…… 不只是光哥哥,连头条和大地都把我当孩子看。 我……真的没有魅力吗…… 月日 今天第二次的日记。 头条和大地来到了家里。 我刚洗完澡,满是褶皱的连衣裙上未干透的头发散开着。 刚才在浴室里又是呻吟又是哭泣,心情非常糟糕。 听到门铃响了后,光着脚啪塔啪塔的走到玄关开门,看到了头条和大地。 他们好像因为我最近表现很奇怪,所以非常在意地来看看我。 头条给我带来我制作不出的桃子蛋糕。大地平时总是很客气地在我家四周转来转去,但是今天来到了玄关。 只是这样而已,不知怎么心中的郁闷便化作云烟,但是—— 「头发……散开了」 大地的脸变得通红,像吓了一跳似的瞪大眼睛看着我嘟哝道。 头条也在瞬间对我看得出神,然后好像在生气。 「……不要在众人面前弄这样的打扮」 然后脱下自己的夏季夹克,为我赤裸的肩膀披上。 古龙水的香味突然包裹上隐隐约约及膝的大大的夹克衫上,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位客人。 咦?什么啊?难道说两个人都害羞了……?喜欢上了我,然后心跳不止?所以说,我有魅力?诶? 明明头发半干,湿漉漉的? 明明是衣服像是室内便服兼睡衣的寒酸的家伙? 直到刚才,面对对待我像孩子一样的二人突然的反应,我这边也不知所措,变得害羞了—— 同时渐渐涌起了自信心。 看吧,我果然不是没有魅力。 虽然还是十岁,但是像洁白的紫草一样有着清纯的魅力,将来会变成紫香馥郁般的无敌美女。 然后像头条和大地,就连是光哥哥,应该也会对我感到心动吧。 想象着那样的未来,我果然还是有点害羞,脸颊渐渐地发烫,从松软宽大的夹克衫的袖子中露出手指并在一起,低下了头。 (完)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修图:江火如画 翻译:no2body 月日 情敌,来到了我和是光哥哥的爱巢。 以暑假的作业为借口,她厚颜无耻地走进是光哥哥的房间,两个人在饭桌上翻开笔记本。 当然作为是光哥哥未来妻子的我,也一样地在饭桌旁,一边做算术题一边监视情敌式部小姐。 式部小姐把平时散开的头发用发髻盘起,穿着露出度很高的细肩带连衣裙。 她打算把是光哥哥迷得神魂颠倒吧,但是比起十七岁的阿姨一样的式部小姐,十岁的我肌肤充满弹性,头发清爽顺滑。 我在小学里可是有着对其他学校足球部的男生和知名大学生脚踏两条船的魔性的美少女这样的评价。 那样的我,比起只是腿有点漂亮的式部小姐可不会输。 然而,开始时眉头紧皱做作业的是光哥哥突然把毛巾轻轻地披在式部小姐的肩膀上。 然后眼睛下面稍稍变红,生硬地说: 「披上吧。那个……天冷。」 式部小姐的脸颊突然变红,然后羞涩地说: 「嗯……有着赤城的味道呢」 她用很甜美的声音嘟哝着,我紧紧握住自动铅笔的手在颤抖。 是光哥哥喜欢上了式部小姐了吗? 式部小姐的肩膀啦脖子啦若隐若现的,所以集中不了注意力吗? 那样的话,我总是扎着可爱的双马尾,穿着蕾丝吊带衫,也充分露出了细嫩光滑的肩膀吧? 是光哥哥却为式部小姐披上毛巾,无视我? 觉得我没有魅力吗? 笨蛋笨蛋!是光哥哥这个笨蛋! 月日 我受够了。 最差劲了! 昨天,把是光哥哥和式部小姐在眼前打情骂俏放闪的对话对小琉璃说了后,被在后面准备点心的头条「对交往中的两人要回避,你不是应该从房间里离开吗」一本正经地说。 升学进入平安学园附属大学的头条,一看到我在和小琉璃说话,便总是插进来对我说教。 明明小琉璃本来就是我家的猫,忘记我哭着送出养女的恩情吗! 我一反驳是光哥哥早晚会成为我的丈夫,头条端正的脸庞便皱了皱眉头,然后更加认真地说: 「赤城怎么看都是一心迷恋式部,不是轻易地负心的男人吧。说起来,我认为对猫发牢骚的孩子根本毫无胜算吧」 因为头条说了那样的话,我大叫着「再也不吃你做的点心!」回去了。 然后,这次对藏在我家附近转角处的大地打了招呼。 大地和我是同一年级,在另外的小学上学。 他是是光哥哥的叔母小晴小姐的儿子。 大地还是婴儿时小晴小姐离婚了,被父亲领养走了。 在周日的足球比赛中,我想带小晴小姐过来,虽然那很不错,但是我问他「我和式部小姐,你认为谁更有魅力?」让他一定要说出回答。 「哈?式部小姐吧。因为,那边是高中生又是成人。」 大地用与是光哥哥相似的冷淡表情说了。 你这孩子真是,太不会看气氛了! 我把脸蛋狠狠地扭作一团,跑进了家里。 头条也是大地也是,完全不懂!差劲差劲最差劲了! 但是,光说小紫可爱,现在是像紫草一样的美少女,预言小紫成为大人的话会变成紫香馥郁般的美女,但是…… 不只是光哥哥,连头条和大地都把我当孩子看。 我……真的没有魅力吗…… 月日 今天第二次的日记。 头条和大地来到了家里。 我刚洗完澡,满是褶皱的连衣裙上未干透的头发散开着。 刚才在浴室里又是呻吟又是哭泣,心情非常糟糕。 听到门铃响了后,光着脚啪塔啪塔的走到玄关开门,看到了头条和大地。 他们好像因为我最近表现很奇怪,所以非常在意地来看看我。 头条给我带来我制作不出的桃子蛋糕。大地平时总是很客气地在我家四周转来转去,但是今天来到了玄关。 只是这样而已,不知怎么心中的郁闷便化作云烟,但是—— 「头发……散开了」 大地的脸变得通红,像吓了一跳似的瞪大眼睛看着我嘟哝道。 头条也在瞬间对我看得出神,然后好像在生气。 「……不要在众人面前弄这样的打扮」 然后脱下自己的夏季夹克,为我赤裸的肩膀披上。 古龙水的香味突然包裹上隐隐约约及膝的大大的夹克衫上,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位客人。 咦?什么啊?难道说两个人都害羞了……?喜欢上了我,然后心跳不止?所以说,我有魅力?诶? 明明头发半干,湿漉漉的? 明明是衣服像是室内便服兼睡衣的寒酸的家伙? 直到刚才,面对对待我像孩子一样的二人突然的反应,我这边也不知所措,变得害羞了—— 同时渐渐涌起了自信心。 看吧,我果然不是没有魅力。 虽然还是十岁,但是像洁白的紫草一样有着清纯的魅力,将来会变成紫香馥郁般的无敌美女。 然后像头条和大地,就连是光哥哥,应该也会对我感到心动吧。 想象着那样的未来,我果然还是有点害羞,脸颊渐渐地发烫,从松软宽大的夹克衫的袖子中露出手指并在一起,低下了头。 (完)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修图:江火如画 翻译:no2body 月日 情敌,来到了我和是光哥哥的爱巢。 以暑假的作业为借口,她厚颜无耻地走进是光哥哥的房间,两个人在饭桌上翻开笔记本。 当然作为是光哥哥未来妻子的我,也一样地在饭桌旁,一边做算术题一边监视情敌式部小姐。 式部小姐把平时散开的头发用发髻盘起,穿着露出度很高的细肩带连衣裙。 她打算把是光哥哥迷得神魂颠倒吧,但是比起十七岁的阿姨一样的式部小姐,十岁的我肌肤充满弹性,头发清爽顺滑。 我在小学里可是有着对其他学校足球部的男生和知名大学生脚踏两条船的魔性的美少女这样的评价。 那样的我,比起只是腿有点漂亮的式部小姐可不会输。 然而,开始时眉头紧皱做作业的是光哥哥突然把毛巾轻轻地披在式部小姐的肩膀上。 然后眼睛下面稍稍变红,生硬地说: 「披上吧。那个……天冷。」 式部小姐的脸颊突然变红,然后羞涩地说: 「嗯……有着赤城的味道呢」 她用很甜美的声音嘟哝着,我紧紧握住自动铅笔的手在颤抖。 是光哥哥喜欢上了式部小姐了吗? 式部小姐的肩膀啦脖子啦若隐若现的,所以集中不了注意力吗? 那样的话,我总是扎着可爱的双马尾,穿着蕾丝吊带衫,也充分露出了细嫩光滑的肩膀吧? 是光哥哥却为式部小姐披上毛巾,无视我? 觉得我没有魅力吗? 笨蛋笨蛋!是光哥哥这个笨蛋! 月日 我受够了。 最差劲了! 昨天,把是光哥哥和式部小姐在眼前打情骂俏放闪的对话对小琉璃说了后,被在后面准备点心的头条「对交往中的两人要回避,你不是应该从房间里离开吗」一本正经地说。 升学进入平安学园附属大学的头条,一看到我在和小琉璃说话,便总是插进来对我说教。 明明小琉璃本来就是我家的猫,忘记我哭着送出养女的恩情吗! 我一反驳是光哥哥早晚会成为我的丈夫,头条端正的脸庞便皱了皱眉头,然后更加认真地说: 「赤城怎么看都是一心迷恋式部,不是轻易地负心的男人吧。说起来,我认为对猫发牢骚的孩子根本毫无胜算吧」 因为头条说了那样的话,我大叫着「再也不吃你做的点心!」回去了。 然后,这次对藏在我家附近转角处的大地打了招呼。 大地和我是同一年级,在另外的小学上学。 他是是光哥哥的叔母小晴小姐的儿子。 大地还是婴儿时小晴小姐离婚了,被父亲领养走了。 在周日的足球比赛中,我想带小晴小姐过来,虽然那很不错,但是我问他「我和式部小姐,你认为谁更有魅力?」让他一定要说出回答。 「哈?式部小姐吧。因为,那边是高中生又是成人。」 大地用与是光哥哥相似的冷淡表情说了。 你这孩子真是,太不会看气氛了! 我把脸蛋狠狠地扭作一团,跑进了家里。 头条也是大地也是,完全不懂!差劲差劲最差劲了! 但是,光说小紫可爱,现在是像紫草一样的美少女,预言小紫成为大人的话会变成紫香馥郁般的美女,但是…… 不只是光哥哥,连头条和大地都把我当孩子看。 我……真的没有魅力吗…… 月日 今天第二次的日记。 头条和大地来到了家里。 我刚洗完澡,满是褶皱的连衣裙上未干透的头发散开着。 刚才在浴室里又是呻吟又是哭泣,心情非常糟糕。 听到门铃响了后,光着脚啪塔啪塔的走到玄关开门,看到了头条和大地。 他们好像因为我最近表现很奇怪,所以非常在意地来看看我。 头条给我带来我制作不出的桃子蛋糕。大地平时总是很客气地在我家四周转来转去,但是今天来到了玄关。 只是这样而已,不知怎么心中的郁闷便化作云烟,但是—— 「头发……散开了」 大地的脸变得通红,像吓了一跳似的瞪大眼睛看着我嘟哝道。 头条也在瞬间对我看得出神,然后好像在生气。 「……不要在众人面前弄这样的打扮」 然后脱下自己的夏季夹克,为我赤裸的肩膀披上。 古龙水的香味突然包裹上隐隐约约及膝的大大的夹克衫上,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位客人。 咦?什么啊?难道说两个人都害羞了……?喜欢上了我,然后心跳不止?所以说,我有魅力?诶? 明明头发半干,湿漉漉的? 明明是衣服像是室内便服兼睡衣的寒酸的家伙? 直到刚才,面对对待我像孩子一样的二人突然的反应,我这边也不知所措,变得害羞了—— 同时渐渐涌起了自信心。 看吧,我果然不是没有魅力。 虽然还是十岁,但是像洁白的紫草一样有着清纯的魅力,将来会变成紫香馥郁般的无敌美女。 然后像头条和大地,就连是光哥哥,应该也会对我感到心动吧。 想象着那样的未来,我果然还是有点害羞,脸颊渐渐地发烫,从松软宽大的夹克衫的袖子中露出手指并在一起,低下了头。 (完)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修图:江火如画 翻译:no2body 月日 情敌,来到了我和是光哥哥的爱巢。 以暑假的作业为借口,她厚颜无耻地走进是光哥哥的房间,两个人在饭桌上翻开笔记本。 当然作为是光哥哥未来妻子的我,也一样地在饭桌旁,一边做算术题一边监视情敌式部小姐。 式部小姐把平时散开的头发用发髻盘起,穿着露出度很高的细肩带连衣裙。 她打算把是光哥哥迷得神魂颠倒吧,但是比起十七岁的阿姨一样的式部小姐,十岁的我肌肤充满弹性,头发清爽顺滑。 我在小学里可是有着对其他学校足球部的男生和知名大学生脚踏两条船的魔性的美少女这样的评价。 那样的我,比起只是腿有点漂亮的式部小姐可不会输。 然而,开始时眉头紧皱做作业的是光哥哥突然把毛巾轻轻地披在式部小姐的肩膀上。 然后眼睛下面稍稍变红,生硬地说: 「披上吧。那个……天冷。」 式部小姐的脸颊突然变红,然后羞涩地说: 「嗯……有着赤城的味道呢」 她用很甜美的声音嘟哝着,我紧紧握住自动铅笔的手在颤抖。 是光哥哥喜欢上了式部小姐了吗? 式部小姐的肩膀啦脖子啦若隐若现的,所以集中不了注意力吗? 那样的话,我总是扎着可爱的双马尾,穿着蕾丝吊带衫,也充分露出了细嫩光滑的肩膀吧? 是光哥哥却为式部小姐披上毛巾,无视我? 觉得我没有魅力吗? 笨蛋笨蛋!是光哥哥这个笨蛋! 月日 我受够了。 最差劲了! 昨天,把是光哥哥和式部小姐在眼前打情骂俏放闪的对话对小琉璃说了后,被在后面准备点心的头条「对交往中的两人要回避,你不是应该从房间里离开吗」一本正经地说。 升学进入平安学园附属大学的头条,一看到我在和小琉璃说话,便总是插进来对我说教。 明明小琉璃本来就是我家的猫,忘记我哭着送出养女的恩情吗! 我一反驳是光哥哥早晚会成为我的丈夫,头条端正的脸庞便皱了皱眉头,然后更加认真地说: 「赤城怎么看都是一心迷恋式部,不是轻易地负心的男人吧。说起来,我认为对猫发牢骚的孩子根本毫无胜算吧」 因为头条说了那样的话,我大叫着「再也不吃你做的点心!」回去了。 然后,这次对藏在我家附近转角处的大地打了招呼。 大地和我是同一年级,在另外的小学上学。 他是是光哥哥的叔母小晴小姐的儿子。 大地还是婴儿时小晴小姐离婚了,被父亲领养走了。 在周日的足球比赛中,我想带小晴小姐过来,虽然那很不错,但是我问他「我和式部小姐,你认为谁更有魅力?」让他一定要说出回答。 「哈?式部小姐吧。因为,那边是高中生又是成人。」 大地用与是光哥哥相似的冷淡表情说了。 你这孩子真是,太不会看气氛了! 我把脸蛋狠狠地扭作一团,跑进了家里。 头条也是大地也是,完全不懂!差劲差劲最差劲了! 但是,光说小紫可爱,现在是像紫草一样的美少女,预言小紫成为大人的话会变成紫香馥郁般的美女,但是…… 不只是光哥哥,连头条和大地都把我当孩子看。 我……真的没有魅力吗…… 月日 今天第二次的日记。 头条和大地来到了家里。 我刚洗完澡,满是褶皱的连衣裙上未干透的头发散开着。 刚才在浴室里又是呻吟又是哭泣,心情非常糟糕。 听到门铃响了后,光着脚啪塔啪塔的走到玄关开门,看到了头条和大地。 他们好像因为我最近表现很奇怪,所以非常在意地来看看我。 头条给我带来我制作不出的桃子蛋糕。大地平时总是很客气地在我家四周转来转去,但是今天来到了玄关。 只是这样而已,不知怎么心中的郁闷便化作云烟,但是—— 「头发……散开了」 大地的脸变得通红,像吓了一跳似的瞪大眼睛看着我嘟哝道。 头条也在瞬间对我看得出神,然后好像在生气。 「……不要在众人面前弄这样的打扮」 然后脱下自己的夏季夹克,为我赤裸的肩膀披上。 古龙水的香味突然包裹上隐隐约约及膝的大大的夹克衫上,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位客人。 咦?什么啊?难道说两个人都害羞了……?喜欢上了我,然后心跳不止?所以说,我有魅力?诶? 明明头发半干,湿漉漉的? 明明是衣服像是室内便服兼睡衣的寒酸的家伙? 直到刚才,面对对待我像孩子一样的二人突然的反应,我这边也不知所措,变得害羞了—— 同时渐渐涌起了自信心。 看吧,我果然不是没有魅力。 虽然还是十岁,但是像洁白的紫草一样有着清纯的魅力,将来会变成紫香馥郁般的无敌美女。 然后像头条和大地,就连是光哥哥,应该也会对我感到心动吧。 想象着那样的未来,我果然还是有点害羞,脸颊渐渐地发烫,从松软宽大的夹克衫的袖子中露出手指并在一起,低下了头。 (完)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修图:江火如画 翻译:no2body 月日 情敌,来到了我和是光哥哥的爱巢。 以暑假的作业为借口,她厚颜无耻地走进是光哥哥的房间,两个人在饭桌上翻开笔记本。 当然作为是光哥哥未来妻子的我,也一样地在饭桌旁,一边做算术题一边监视情敌式部小姐。 式部小姐把平时散开的头发用发髻盘起,穿着露出度很高的细肩带连衣裙。 她打算把是光哥哥迷得神魂颠倒吧,但是比起十七岁的阿姨一样的式部小姐,十岁的我肌肤充满弹性,头发清爽顺滑。 我在小学里可是有着对其他学校足球部的男生和知名大学生脚踏两条船的魔性的美少女这样的评价。 那样的我,比起只是腿有点漂亮的式部小姐可不会输。 然而,开始时眉头紧皱做作业的是光哥哥突然把毛巾轻轻地披在式部小姐的肩膀上。 然后眼睛下面稍稍变红,生硬地说: 「披上吧。那个……天冷。」 式部小姐的脸颊突然变红,然后羞涩地说: 「嗯……有着赤城的味道呢」 她用很甜美的声音嘟哝着,我紧紧握住自动铅笔的手在颤抖。 是光哥哥喜欢上了式部小姐了吗? 式部小姐的肩膀啦脖子啦若隐若现的,所以集中不了注意力吗? 那样的话,我总是扎着可爱的双马尾,穿着蕾丝吊带衫,也充分露出了细嫩光滑的肩膀吧? 是光哥哥却为式部小姐披上毛巾,无视我? 觉得我没有魅力吗? 笨蛋笨蛋!是光哥哥这个笨蛋! 月日 我受够了。 最差劲了! 昨天,把是光哥哥和式部小姐在眼前打情骂俏放闪的对话对小琉璃说了后,被在后面准备点心的头条「对交往中的两人要回避,你不是应该从房间里离开吗」一本正经地说。 升学进入平安学园附属大学的头条,一看到我在和小琉璃说话,便总是插进来对我说教。 明明小琉璃本来就是我家的猫,忘记我哭着送出养女的恩情吗! 我一反驳是光哥哥早晚会成为我的丈夫,头条端正的脸庞便皱了皱眉头,然后更加认真地说: 「赤城怎么看都是一心迷恋式部,不是轻易地负心的男人吧。说起来,我认为对猫发牢骚的孩子根本毫无胜算吧」 因为头条说了那样的话,我大叫着「再也不吃你做的点心!」回去了。 然后,这次对藏在我家附近转角处的大地打了招呼。 大地和我是同一年级,在另外的小学上学。 他是是光哥哥的叔母小晴小姐的儿子。 大地还是婴儿时小晴小姐离婚了,被父亲领养走了。 在周日的足球比赛中,我想带小晴小姐过来,虽然那很不错,但是我问他「我和式部小姐,你认为谁更有魅力?」让他一定要说出回答。 「哈?式部小姐吧。因为,那边是高中生又是成人。」 大地用与是光哥哥相似的冷淡表情说了。 你这孩子真是,太不会看气氛了! 我把脸蛋狠狠地扭作一团,跑进了家里。 头条也是大地也是,完全不懂!差劲差劲最差劲了! 但是,光说小紫可爱,现在是像紫草一样的美少女,预言小紫成为大人的话会变成紫香馥郁般的美女,但是…… 不只是光哥哥,连头条和大地都把我当孩子看。 我……真的没有魅力吗…… 月日 今天第二次的日记。 头条和大地来到了家里。 我刚洗完澡,满是褶皱的连衣裙上未干透的头发散开着。 刚才在浴室里又是呻吟又是哭泣,心情非常糟糕。 听到门铃响了后,光着脚啪塔啪塔的走到玄关开门,看到了头条和大地。 他们好像因为我最近表现很奇怪,所以非常在意地来看看我。 头条给我带来我制作不出的桃子蛋糕。大地平时总是很客气地在我家四周转来转去,但是今天来到了玄关。 只是这样而已,不知怎么心中的郁闷便化作云烟,但是—— 「头发……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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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城怎么看都是一心迷恋式部,不是轻易地负心的男人吧。说起来,我认为对猫发牢骚的孩子根本毫无胜算吧」 因为头条说了那样的话,我大叫着「再也不吃你做的点心!」回去了。 然后,这次对藏在我家附近转角处的大地打了招呼。 大地和我是同一年级,在另外的小学上学。 他是是光哥哥的叔母小晴小姐的儿子。 大地还是婴儿时小晴小姐离婚了,被父亲领养走了。 在周日的足球比赛中,我想带小晴小姐过来,虽然那很不错,但是我问他「我和式部小姐,你认为谁更有魅力?」让他一定要说出回答。 「哈?式部小姐吧。因为,那边是高中生又是成人。」 大地用与是光哥哥相似的冷淡表情说了。 你这孩子真是,太不会看气氛了! 我把脸蛋狠狠地扭作一团,跑进了家里。 头条也是大地也是,完全不懂!差劲差劲最差劲了! 但是,光说小紫可爱,现在是像紫草一样的美少女,预言小紫成为大人的话会变成紫香馥郁般的美女,但是…… 不只是光哥哥,连头条和大地都把我当孩子看。 我……真的没有魅力吗…… 月日 今天第二次的日记。 头条和大地来到了家里。 我刚洗完澡,满是褶皱的连衣裙上未干透的头发散开着。 刚才在浴室里又是呻吟又是哭泣,心情非常糟糕。 听到门铃响了后,光着脚啪塔啪塔的走到玄关开门,看到了头条和大地。 他们好像因为我最近表现很奇怪,所以非常在意地来看看我。 头条给我带来我制作不出的桃子蛋糕。大地平时总是很客气地在我家四周转来转去,但是今天来到了玄关。 只是这样而已,不知怎么心中的郁闷便化作云烟,但是—— 「头发……散开了」 大地的脸变得通红,像吓了一跳似的瞪大眼睛看着我嘟哝道。 头条也在瞬间对我看得出神,然后好像在生气。 「……不要在众人面前弄这样的打扮」 然后脱下自己的夏季夹克,为我赤裸的肩膀披上。 古龙水的香味突然包裹上隐隐约约及膝的大大的夹克衫上,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位客人。 咦?什么啊?难道说两个人都害羞了……?喜欢上了我,然后心跳不止?所以说,我有魅力?诶? 明明头发半干,湿漉漉的? 明明是衣服像是室内便服兼睡衣的寒酸的家伙? 直到刚才,面对对待我像孩子一样的二人突然的反应,我这边也不知所措,变得害羞了—— 同时渐渐涌起了自信心。 看吧,我果然不是没有魅力。 虽然还是十岁,但是像洁白的紫草一样有着清纯的魅力,将来会变成紫香馥郁般的无敌美女。 然后像头条和大地,就连是光哥哥,应该也会对我感到心动吧。 想象着那样的未来,我果然还是有点害羞,脸颊渐渐地发烫,从松软宽大的夹克衫的袖子中露出手指并在一起,低下了头。 (完)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修图:江火如画 翻译:no2body 月日 情敌,来到了我和是光哥哥的爱巢。 以暑假的作业为借口,她厚颜无耻地走进是光哥哥的房间,两个人在饭桌上翻开笔记本。 当然作为是光哥哥未来妻子的我,也一样地在饭桌旁,一边做算术题一边监视情敌式部小姐。 式部小姐把平时散开的头发用发髻盘起,穿着露出度很高的细肩带连衣裙。 她打算把是光哥哥迷得神魂颠倒吧,但是比起十七岁的阿姨一样的式部小姐,十岁的我肌肤充满弹性,头发清爽顺滑。 我在小学里可是有着对其他学校足球部的男生和知名大学生脚踏两条船的魔性的美少女这样的评价。 那样的我,比起只是腿有点漂亮的式部小姐可不会输。 然而,开始时眉头紧皱做作业的是光哥哥突然把毛巾轻轻地披在式部小姐的肩膀上。 然后眼睛下面稍稍变红,生硬地说: 「披上吧。那个……天冷。」 式部小姐的脸颊突然变红,然后羞涩地说: 「嗯……有着赤城的味道呢」 她用很甜美的声音嘟哝着,我紧紧握住自动铅笔的手在颤抖。 是光哥哥喜欢上了式部小姐了吗? 式部小姐的肩膀啦脖子啦若隐若现的,所以集中不了注意力吗? 那样的话,我总是扎着可爱的双马尾,穿着蕾丝吊带衫,也充分露出了细嫩光滑的肩膀吧? 是光哥哥却为式部小姐披上毛巾,无视我? 觉得我没有魅力吗? 笨蛋笨蛋!是光哥哥这个笨蛋! 月日 我受够了。 最差劲了! 昨天,把是光哥哥和式部小姐在眼前打情骂俏放闪的对话对小琉璃说了后,被在后面准备点心的头条「对交往中的两人要回避,你不是应该从房间里离开吗」一本正经地说。 升学进入平安学园附属大学的头条,一看到我在和小琉璃说话,便总是插进来对我说教。 明明小琉璃本来就是我家的猫,忘记我哭着送出养女的恩情吗! 我一反驳是光哥哥早晚会成为我的丈夫,头条端正的脸庞便皱了皱眉头,然后更加认真地说: 「赤城怎么看都是一心迷恋式部,不是轻易地负心的男人吧。说起来,我认为对猫发牢骚的孩子根本毫无胜算吧」 因为头条说了那样的话,我大叫着「再也不吃你做的点心!」回去了。 然后,这次对藏在我家附近转角处的大地打了招呼。 大地和我是同一年级,在另外的小学上学。 他是是光哥哥的叔母小晴小姐的儿子。 大地还是婴儿时小晴小姐离婚了,被父亲领养走了。 在周日的足球比赛中,我想带小晴小姐过来,虽然那很不错,但是我问他「我和式部小姐,你认为谁更有魅力?」让他一定要说出回答。 「哈?式部小姐吧。因为,那边是高中生又是成人。」 大地用与是光哥哥相似的冷淡表情说了。 你这孩子真是,太不会看气氛了! 我把脸蛋狠狠地扭作一团,跑进了家里。 头条也是大地也是,完全不懂!差劲差劲最差劲了! 但是,光说小紫可爱,现在是像紫草一样的美少女,预言小紫成为大人的话会变成紫香馥郁般的美女,但是…… 不只是光哥哥,连头条和大地都把我当孩子看。 我……真的没有魅力吗…… 月日 今天第二次的日记。 头条和大地来到了家里。 我刚洗完澡,满是褶皱的连衣裙上未干透的头发散开着。 刚才在浴室里又是呻吟又是哭泣,心情非常糟糕。 听到门铃响了后,光着脚啪塔啪塔的走到玄关开门,看到了头条和大地。 他们好像因为我最近表现很奇怪,所以非常在意地来看看我。 头条给我带来我制作不出的桃子蛋糕。大地平时总是很客气地在我家四周转来转去,但是今天来到了玄关。 只是这样而已,不知怎么心中的郁闷便化作云烟,但是—— 「头发……散开了」 大地的脸变得通红,像吓了一跳似的瞪大眼睛看着我嘟哝道。 头条也在瞬间对我看得出神,然后好像在生气。 「……不要在众人面前弄这样的打扮」 然后脱下自己的夏季夹克,为我赤裸的肩膀披上。 古龙水的香味突然包裹上隐隐约约及膝的大大的夹克衫上,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位客人。 咦?什么啊?难道说两个人都害羞了……?喜欢上了我,然后心跳不止?所以说,我有魅力?诶? 明明头发半干,湿漉漉的? 明明是衣服像是室内便服兼睡衣的寒酸的家伙? 直到刚才,面对对待我像孩子一样的二人突然的反应,我这边也不知所措,变得害羞了—— 同时渐渐涌起了自信心。 看吧,我果然不是没有魅力。 虽然还是十岁,但是像洁白的紫草一样有着清纯的魅力,将来会变成紫香馥郁般的无敌美女。 然后像头条和大地,就连是光哥哥,应该也会对我感到心动吧。 想象着那样的未来,我果然还是有点害羞,脸颊渐渐地发烫,从松软宽大的夹克衫的袖子中露出手指并在一起,低下了头。 (完)